《试婚丫鬟》 试婚丫鬟 第1节 《试婚丫鬟》作者:毕贵圆儿 作品简介: 江书出身卑微,比一般的丫鬟还不如。试婚,本轮不上她。 她也比旁人清醒,不对主子动心,不让主子沉迷,一心一意给自家小姐试婚,铺路。 主子把她当成是替身,她忍;主子把她的自尊踩在泥里,她忍;主子要她的命去换白月光的命,她也能忍。因为,不动心。 好不容易熬到了头。通身矜贵的高大男子却锢住她的细腰,红着眼把她抵在墙上:“试过我的身子,你还跑什么跑?” 第1章 别浪出声,主子不喜欢 “衣裳脱干净,躺上来,腿岔开。” 宰相府,西南角逼仄阴暗的耳房内。 负责查验的杨嬷嬷手中,长长的戒尺敲打硬床,“手脚快些,别耽误时辰。” 江书动作微顿了一下,手指伸向衣领,解开。 灰扑扑的粗使丫鬟服饰,落在细白的脚踝旁。 见她脱得快,全无羞涩之态,杨嬷嬷冷哼,“真不知羞。” 不知羞耻的江书依言躺好,硬床那冰冷的触感,让女孩身子一颤。杨嬷嬷一记眼刀过来,江书强忍住颤抖的冲动,打开双腿。 “一个粗使丫鬟,竟养得这般细皮嫩肉,当真是主子娇惯。” 看过江书一身白得发亮的皮子,杨嬷嬷咬着牙冷哼,“腿再分开些。你这样,我如何验看?” 说着,手中一只粗大的狼毫斗笔,在一旁的石碗里沾了水,直直伸向江书双腿中心。 下意识想要并腿躲闪的冲动,被江书硬生生忍住。 不听话,就会挨打。 富有弹性的狼毫浸透了水,变得又滑又软,轻轻掠过江书大腿内侧,在莹白如玉的肌肤表面,留下一小道湿痕。 手指抓紧身下硬板,肌肤表面也渗出细细密密的香汗。汗水自修长脖颈上,珍珠似的滚落。 即便是杨嬷嬷再不喜欢她,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承认。 这丫头平日里低眉臊眼,一副老实本分的模样。只怕一旦要是经了人事,还不知道得妖媚成什么样子。 这样女人…… “啪!” 狼毫斗笔被猛地一摔,湘妃竹笔管磕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打断了江书细细的喘息。 “滚下来,不合格!” 江书还喘着,却也不敢稍歇,抖着腿连忙下了硬床,哆哆嗦嗦穿好衣裳。 跪在一旁。 杨嬷嬷没再看她,而是转脸向门口鹧鸪似的排着等待检查的四个婢女,“派你们先一步去姑爷家,是为了伺候主子,引导主子。不是让你们享受!” 说着,她回头狠狠瞪了江书一眼,“别贱兮兮地浪出声来,主子不喜!” “是!” 四个婢女一起磕下头去。 额头触地的瞬间,四人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心中窃喜。 江书这小贱人皮相长得好。她落选了,她们几个最大竞争对手就没了。真好。 这可是帮小姐去武安侯府试婚,往后就是小姐的陪房,一样能嫁给武安侯世子! 月例钱加倍不说。 往后也自有小姐保着,没准还能混上个姨娘。 若再能有那等运气,生下个一儿半女,她们可不就成了那武安侯府半个主子? 这么好的事儿,可得祖上积德才有这个运气。 江书落选,活该! “滚出去吧。”杨嬷嬷厌恶道。 “是。” 江书敛好衣裙,走出耳房。 她身后,杨嬷嬷对其他人的声气听着就温和了许多,“都不要怕。你们和她不一样,你们都是好人家的姑娘,老身不会为难……” 江书为她们掩上门扉。 轻声出了一口气,唇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她如愿落选,算是躲过了一劫。 当晚,相府选出来的试婚丫鬟,就被一抬小轿送进了武安侯府。 按说,相爷的嫡女顾如烟嫁给武安侯府这等勋爵人家,本也算高嫁,不该指派丫鬟试婚。 可这武安侯世子幕亓一是帝京有名的纨绔,一年前又因当街斗殴,受了重伤。 街巷里传言,伤得是那等最要紧之处。 现在虽说养了回来,外表看起来人模狗样,可内里到底行不行,也没人知道。 顾相权势正隆,担心唯一的嫡亲娇女嫁过去跳火坑。顾家老太君抬出了诰命服饰,进宫请见当朝太后。两个老太太商量了一整日,最后太老君带着太后懿旨回来,着手为武安侯府派试婚丫鬟。 之前送去了两个,都叫人原封不动地给退回来。 武安侯世子话说得难听,“顾府若是连一个略微平头正脸的丫鬟都选不出来,这婚,不结也罢。” 此言一出,顾府像被人夹在火炉子上烤。 这试婚丫鬟,不好看的不行,太好看的也不行。不伶俐的不行,太伶俐的也不行。不会伺候男人的不行,太会伺候男人也不行。 伤透了顾夫人脑筋。 也不知今番选的这个,合不合幕亓一心意。 可这太合心意,也不行…… 三日后。 顾府办赏梅宴,是小姐大婚前,和那幕亓一最后相看一番。 也该是试婚丫鬟回来汇报的日子。 可这些都与江书无关。 她起了个绝早,扫洒完小姐的尘香阁,又被大厨房主事的李娘子叫去搭把手。 帮着往来奔走上菜。 江书手里端着一盘红梅珠香路过耳房。 一阵男子低沉的急喘声传来。 心知不好,江书拧身要跑,已是来不及。 被人拦腰捂着嘴拖进屋里。 红梅珠香翻扣在地,一粒粒红彤彤的梅花肉丸,四处乱滚。 骤然从明亮的室外,到昏暗的室内,江书什么都看不到,就被那人从身后禁锢着。她又惊又怕,下意识地用手肘向身后撞去。 对方只是轻一侧身,避开了江书的攻击。 另一只手依旧稳稳锢在女孩纤腰上。 江书拼命挣扎,一双手向后抓挠着那人的脸。 “够了。”男子嘶哑的声音响起。江书手腕被捉住,身子被禁锢得更紧,几乎动弹不得。 男人贴近江书耳边,“看看你自己的样子。若张扬出去,你可能活?” 江书一愣。 她的裙子皱了,绾头发的木簪子挂在乱发上,将掉不掉的样子,口脂也被揉花,在腮边留下一团红印。狼狈不堪。 旁人一看便知,她遭遇了些什么。 下场,可想而知。 江书身子僵硬,不敢挣扎。 男人口中滚烫的气息吹拂在她耳畔,“我是中了药,不是故意害你……往后,我定会补偿。” 说完,再不给江书答话的机会。 灼人的气息把女孩一整个包裹起来。 就在那张三日前验看过江书身子的硬床上。 “别看。”男人大手覆住女孩双眼。 江书听话地闭上眼睛,别过脸去,死死咬住嘴唇。 嬷嬷说过,主子不喜欢她们这些下人出声。无论是疼了、饿了,还是病了,她们都要学会闭嘴。 她记住了,她得听话。 一口气上不来,眼前白光乱闪,女孩失去知觉。 再醒来。 江书正对上顾夫人冷气森森的一张脸。 试婚丫鬟 第2节 顾夫人身边,杨嬷嬷:“今日府里大宴宾客,连四皇子都赏脸来了,你竟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当真是不想活了。” 杨嬷嬷手中戒鞭一挥,“说,是跟哪一个奸夫?” 江书哆哆嗦嗦:“奴婢、奴婢不知……” “啪!” 戒鞭重重抽在江书背上,立时就见了血。 杨嬷嬷:“夫人,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值您生气。待宴会结束,拉出去沉塘,别脏了咱们相府地界儿。” 顾夫人想得深了些。 这粗使丫头平日里似乎还算老实,偏偏就是今天出事。 弄她的,会不会是哪位贵客? 第2章 一家子的淫贱材儿 顾夫人低头掸去紫金牡丹刺绣长裙上看不见的灰尘,“顾府容不下你这等人。你想去哪里,照实说来,我做主,让人家收了你,也算是挣个前程。” 还是在变着法子盘问江书,那个男人是谁。 顾夫人:“求死,还是要活。你自己说了算。” 江书想活。 她躲过试婚,刚把自己攒了几年的碎银凑成一锭,贿赂府里管事。 下个月,她就要和娘一起,被派去庄子上做事。 远离她那个喝醉了酒就要把人往死里打的爹。 她不能死。她若现在死了,娘也没法活。 只能…… 江书咬唇,以头触地,“奴婢是被人从背后给、给……”她顿了顿,声音抖得厉害,“奴婢怕冲撞了贵客,不敢多看……” 她被人强污了清白。 却唯恐自己多看一眼,惹那人不快。 话一出口,江书咽下恶心,身子一动不动地乖乖跪好。 见她恭顺,顾夫人语气果然温和了些,“你也是无妄之灾。” 她早看清,这粗使丫鬟皮相生得娇媚,怕是得了哪家纨绔公子的青眼。没准,对方回头还要管她要人。 不过一个丫鬟,又生得乖觉,她乐得做这个人情。 顾夫人:“杨嬷嬷,带她下去换身干净衣裳。” 这便是要轻轻放过了。 江书缓了一口气。 一旁,杨嬷嬷冷哼,“夫人别被这狐媚子给骗了。” 她俯身贴近顾夫人耳畔。 “她娘……大着肚子进府……怕是她也……一家子的淫贱材儿。” 江书细白的指尖抠着地下青砖缝,心底一点一点凉下去。 杨嬷嬷说完,屋里静得针落可闻。 顾夫人坐了半晌,有些累。 “既是如此,”她淡淡道: “拖进柴房,着人看守起来。” “待贵客走了,便依家法沉塘吧。” 柴房里。 江书口中被塞了粗布,粗粝的织物擦得口腔内嫩肉生疼。 她刚才被那男人弄得太狠,身上处处都痛。裙腰处也湿了一大片,冷风吹得板结成块,磨得人难受得不行。 可双手都被捆在身后,江书连抻一下衣裙都做不到。 她平日里最是干净勤勉,连小姐院里的花盆底都擦得一丝灰尘都无。 没想过自己要这么狼狈地去死。 甚至都没机会擦洗一下黏腻的腿间。 骗人,都是骗人的。 她已经自己折断了脊骨,趴在地上苦苦求饶。却还是要死。 这就是她的贱命,她得认。 今日顾府的赏梅宴应是大获成功,到了戌时人还未散。 贵人们的笑声,透过柴房紧闭的门,钻入耳中。 江书等死等得困倦不堪,慢慢闭上眼睛,迷糊过去。 被一串脚步声惊醒。 是要押她去沉塘的吧? 江书吃力坐直身子,想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凄凉可怜。 “吱呀——” 她下意识看去。 柴房门自中间向两边洞开,瞬间涌进的光芒,晃得江书眼眶发酸。 透过泪光,她看见,金橙色的灯火之光勾勒出一道肩宽腰窄的高大身影。 武安侯府世子幕亓一,一袭浅灰色银滚边束腰长袍,银冠束发,肩两侧垂下鸦羽般黑的发辫上坠着珠玉,荧荧地映着火光。通身的矜贵之气。 看在江书眼里,宛若神祇。 幕亓一身边围了一圈人,有拿“顾”字灯笼的,还有拿“幕”字灯笼的。 一旁,还有杨嬷嬷搀着的顾夫人。 幕亓一只往黑洞洞的柴房里望了一眼,唇角挑起淡漠笑意,“你们顾府,就这样对待我看上的人?” 杨嬷嬷急道:“幕世子,这丫头……” 被顾夫人笼在袖子里的手,用力地捏了胳膊。 杨嬷嬷哽声。 灯笼火光照耀得顾夫人脸色阴晴不定。 弄江书的,竟是幕亓一。 手越攥越紧,杨嬷嬷痛得快要龇牙。 晚风吹来,下人们手中提着的灯笼齐齐一荡。 阴影自顾夫人脸上掠过,她展开慈爱的笑脸,“不过一个丫鬟,既是阿一喜欢,带去便是。” “她本就是如烟院里服侍的,比今日阿一送回来的那丫鬟,更得如烟的心。” “让她伺候你试婚,如烟也能放心。” 幕亓一唇角一扬,目光闪闪发亮。 像个任性的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糖果。 他身子向顾夫人一鞠,“那便多谢伯母,这丫鬟我带走了。” 一旁,早有下人给江书解开绳索。 她还不敢相信自己有这样的好运,幕亓一简简单单一句话,她便得了活命。 江书挣扎着爬起来。她被捆得太久,手脚发软,使不出力气。 刚站起,身子一软,便向一旁栽去。 直接撞入幕亓一坚实的怀抱中。 江书只觉身子一轻。 她被男人打横抱起。 瞬间,身周安静得呼吸声都没有。 江书骇得身子都僵了,颤巍巍地:“奴、奴婢自己能走,求世子放奴婢下来。” 幕亓一没听到一样。 他抱着江书,径直走过顾夫人面前,“伯母,我不方便行礼,就此别过。” 浅灰色的袍角,在半空中划出优美弧度。 幕亓一不学无术的纨绔声名在外,江书在他怀中,却能感觉到薄薄一层衣衫下,他肩背挺阔,腰腹隐隐摸得到肌肉线条起伏。 就是这具身躯,刚才把自己抵在耳房里,狠狠揉弄。 江书咬紧嘴唇,止住身上的颤抖。 她能捡出一条命来,已是天大的好运。 不敢再妄想着别的什么。 “呵呵,”一声轻笑从江书头等传来。 幕亓一:“喘气儿。” “什么?奴婢不懂……”江书一愣。 “小爷我说,喘气儿啊。”幕亓一声音中带了笑,“你要把自己活生生给憋死?” 试婚丫鬟 第3节 江书这才反应过来。死里逃生,她慌乱得忘记了呼吸。 瞧着怀中女孩吸气都小心翼翼的样子,幕亓一心中好笑。 这么小的胆子,竟还敢与人私通?真是难为了这丫头。 他是受人所托,要把人从顾府弄出来,护她周全。顾家一个接着一个试婚丫鬟送到他屋里,他早烦得不行,干脆就坡下驴。 说要江书试婚,把她弄到自己身边。 可试婚…… 幕亓一唇角带笑,眼神却有点冷。 他还没兴趣,要一个被别人要过的女人。 第3章 要么试婚,要么收尸 顾府门口。 好说歹说,幕亓一总算把江书放下,自己骑了高头大马先行。 小轿前,幕府随行的小丫鬟打起了帘子。江书刚要上轿。 “姑娘留步。”杨嬷嬷声音从背后传来。 江书回头。 杨嬷嬷满脸堆笑,“姑娘这是走了红运,攀上了高枝,可别忘了本。” “姑娘的老子娘都上了岁数,夫人仁善,才留在府里叫他们养老。姑娘哪一日得空,可得回府瞧瞧。” 这是在拿她爹娘威胁。 粗布衣袖下,江书手指攥紧。 脸上却一派平静,“嬷嬷的提点照顾,江书必不敢忘。” “那就好。”杨嬷嬷在顾夫人面前第一得用,自然不会怕一个小丫鬟的阴阳怪气,她冷哼,“夫人叫你好好伺候世子,快些试婚,是你的福气。不然……” 她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你这个月的月钱,正好够在后街口给你娘选副好棺材。” 武安侯府。 江书一顶小轿,直接被抬进了幕亓一的北辰院。 幕亓一斥退贴身伺候的小厮,屋里只剩下江书一个丫鬟。 是……要试婚了吗? 想起白日里被压在硬床上死命揉弄的那一幕,江书身子轻颤,眼眶都有些红了。 再来一次,她受不住。 可她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江书怯生生地唤:“姑爷。” 幕亓一横她一眼,“叫声少爷来听听。” 江书张了张嘴,没叫出来。 幕亓一转过脸去。只是一个称呼而已,边上又没人听到,这丫鬟都不敢叫。 切,真怂。 江书垂了头,衣领后露出一段白生生的脖颈,偏生上面一大块红痕。是欢爱过的痕迹。 幕亓一眉梢一挑,“这么脏,去洗干净了再来伺候。” 江书双腿一软。她进幕府,故意没拾掇自己,就是在求放过。 主子让她去洗干净,那便是要真的试婚了。 在耳房用温水擦了擦身子,把自己收拾得略微平头正脸些,江书才回到幕亓一面前。 她头发湿漉漉地垂在肩上,一张小脸被热水氲得水蜜桃似的粉红。 脖颈上那一块 红得更厉害了。 像是用手死命反复搓洗过的模样。 幕亓一挑唇暗笑。原来她也知道自己脏。 “过来。”幕亓一头发松垮垮束在脑后,身上只剩了一层白色底衣。他箕开腿,大大咧咧地坐在床榻上,大手拍了拍床沿。 江书听见自己牙齿上下碰撞发出的轻响。 她是试婚丫鬟,这是她该做的。 这是她的命,她得认…… 江书一步步向床榻走去。 脸上的表情,视死如归。 看得幕亓一暗乐。 他一身反骨,把江书弄到身边,除了挚友所托,也因为他好奇,在顾府内宅里与人私通的丫鬟,该是什么样的性子。 却没想到,这般胆小。 想着,幕亓一直接笑出了声,“不脱衣裳,怎么试婚?” 江书声若蚊呐,“穿着、穿着也能试。” 毕竟,白日里,她衣衫都好好穿在身上,还是被人…… 幕亓一呲笑,“你倒生猛。可那样,小爷不舒坦。”他溜了一眼江书身上那套皱巴巴的衣裙,“脱吧。” 最后两个字,说得重了些。 江书身子一抖,强忍着不哭,萤粉的指尖伸向自己衣领。 就要解扣。 心里惦记着自己的情郎,分明就是不愿。 却也不知道反抗。 这丫鬟,真是天生做奴才的料。 幕亓一啧了一声,逗弄的兴趣淡了些。 他是老武安侯爷幕英和夫人齐氏唯一的嫡子,不上二十岁就袭了爵,又在大内当值,性子虽纨绔了些,却也勉强称得上一句年轻有为。 一家人宝贝得眼珠子似的。 谁看见了不笑脸相迎,变着法儿地把好东西奉上来? 从不知这世上还有身不由己。 一旁,江书还紧张着,连自己已经被吓哭了都没觉出来。她一动,腮边将落不落的眼泪, “滴答” 落在了幕亓一指尖。 “呦,哭了?”幕亓一稀罕物似的举起手。 这丫鬟几个时辰前,还顶着压力,与人偷欢,玩得那样野。站到自己面前,倒跟个贞洁烈女似的。 幕亓一突然觉得自己遭到了嫌弃。 他凉凉地看江书一眼,“你今天没能试出个结果,明天我就把你送回顾家去沉塘。” “不、不要!” 死里逃生的经历,磨没了江书面对死亡的勇气。她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哀求。 手虽然抖着,动作却快了起来。 第一颗扣子崩开。 卧房幽暗的灯烛下,幕亓一眼神暗了暗。 江书胸口,大片大片的红痕。在女孩白得发亮的皮肤上,本就十分显眼,刚又被她死命搓过,现在竟有几处都破了皮,渗出淡淡血迹。 女孩满脸是泪,声音中也带了哭腔。 让人想要狠狠凌虐。 可她,是别人的女人。 幕亓一别过脸去,嗓音有些哑,“你不会觉得小爷真想要你?” 江书手指一顿。 幕亓一把她带回来,不就是为了试婚? 幕亓一:“今日累了,滚。” “谢、谢……姑爷。” 幕亓一再抬头,只看到江书的裙角一闪,出了房门。 这回,动作还真快。像只夺命而逃的兔子。 幕亓一对着她在院中淅淅索索踏雪的身影,“去西南边厢房,找随安。” 随安是幕亓一贴身伺候的小厮。 他把江书接到北辰院南边厢房,一间拾掇好了小屋里,“姑娘往后就住这儿。” 屋子虽小,却布置得整洁明净,是用了心的。 这就是试婚丫鬟的待遇? 江书福了福身,“多谢随安小哥。” “不必谢我。”幕亓一脸上总挂着戏谑的笑,他的小厮倒是长了一张严肃的扑克脸,“姑娘要谢也该谢谢世子。我们世子这些年里,屋里也没有贴身伺候的丫鬟。” 试婚丫鬟 第4节 “姑娘你可是开了先河,头一份儿!” 江书心下微微一沉。 这便是早些时候,他把她抵在硬床上玩弄时,承诺给她的“补偿”。 第4章 被世子收用过了 北辰院里的第一夜,江书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梦到那暗无天日的耳房里,她被人压在硬床上狠狠玩弄,身子痛得快要裂开。 被顾夫人当场抓获,剥了她的衣裳,丢进冰冷的池水。 窒息感一层层漫上来。 “娘,救我……”江书在梦魇中哽咽。 敲门声传来。 江书猛地从床上坐起,浑身汗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身上的疼痛仍在,是昨日被弄伤的。 江书顾不上整理,忙穿起衣服去开门。 “都这等时辰了,姑娘当真好睡。” 门外站着一个胖胖的老嬷嬷,和杨嬷嬷年纪相仿,衣饰也华贵,想是府里得脸的嬷嬷。 江书屈膝行礼,不敢辩驳。 “老身是大夫人身边的,姓何。大夫人要见你,你随我来。” 大夫人是武安侯府当家主母,幕亓一的娘。 本也是出身武将世家,听说脾气急躁,也颇有手段,管得武安侯后宅一个妾室都没有。 现在却被逼着,让丫鬟给唯一的嫡子试婚。 江书不敢怠慢,更不敢让大夫人多等,略略收拾了下,随着何嬷嬷来了大夫人的清晏院。 刚到门口。 “咔嚓!” 一只青花瓷梅花三才盖碗被重重丢了出来,磕到门槛上,粉身碎骨。 “打发走一个又来一个!他们顾家,没完了是吧?” 大夫人吴氏坐在红木高背靠椅上,胸口剧烈起伏。 她们可是武安侯府,世代勋爵人家!顾家嫁女,有什么不如意的?要三番两次送人来试婚。 不就是怀疑她儿子不行?! 偏偏幕亓一性子倔,不肯服软。顾家送来一个,他便退回去一个,还要出言嘲讽。 现在事情闹得越来越大。 她本就没多属意顾如烟这个儿媳,现在却不得不娶,还要早娶!不然,满盛京的人怕都是要认定了,她的儿子幕亓一那方面不行! 门外,何嬷嬷脸色不变,向江书:“进去吧,夫人等着呢。” 江书硬着头皮,顶着吴氏杀人般的目光,进屋跪下,“奴婢江书,见过大夫人。” 知道是新的试婚丫鬟,吴氏根本压不住自己的性子,“抬起头来。” 江书颤巍巍抬头。 吴氏仔细打量着江书的脸,眼睛越瞪越大,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长成这般狐媚子惑人的模样。”吴氏狠狠咬牙,“来人,拖出去,先打二十大板,再赶回顾家去。” 江书身子猛地一僵。 竟忘了低头,把吴氏眼中的憎恶看得一清二楚。 何嬷嬷冷眼看着,两个健壮仆妇自外间涌进来,架起江书胳膊,拖着便往外走。 二十大板,这是奔着要江书的命去的。 江书拼命挣扎:“大夫人,奴、奴婢是世子收用过的人。” “什么?”吴氏腾地立起身来,“停下!滚出去!” 仆妇松开江书,转身出了屋子,关上了房门。 吴氏:“你说的,当真?” 顾家之前送来的那几个,幕亓一死活都不肯碰。才闹得流言越来越大。 江书顾不身上疼痛,趴回地中间,端端正正跪着:“奴婢不敢有一字虚言。” 她不知为何吴氏这般不喜她,只能慢慢试探:“奴婢既然进了武安侯府,不敢有旁的心思,唯愿从旁协助世子,早日与我家小姐完婚。” 吴氏冷哼,“稀罕你一个丫鬟从旁协助?” 可江书的话,确实说到了她心里。 江书能被派来试婚,必是极得主家信任。她若能回去好生劝说那顾如烟早日嫁过来,也算是平息了外面纷纷扰扰的流言。 等那顾氏嫁过来了,再把她给…… 吴氏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当下便觉得江书没那么难以容忍。 可这丫鬟的长相,她不喜欢。 吴氏摆弄着手上长长的护甲:“你知道回顾家该说些什么?” “奴婢知道。” “知道就好。” 江书心口略微一松。 吴氏眼梢一挑,“可还是要罚,谁叫你妖里妖气地勾搭世子?去院里,跪满两个时辰。” 只是跪两个时辰,死不了人。 江书松了一口气,叩头谢恩。 一道声音自外间传出:“你们是什么东西,敢拦着我不叫我见我娘?” 关死的雕花格子门被从外重重推开。 幕亓一来了。 他一眼都没看地上跪的江书,身子倒是挡在她面前。 幕亓一:“娘,我这丫鬟怎么得罪您了,把您气成这样?” 见到自己生的讨债鬼,吴氏心里郁怒又散了些,嘴上却还不肯饶人:“你还知道我是你娘!你想收用丫鬟,该先和我说,我给你挑身家清白模样儿好的,怎么偏要从那不三不四的地方弄回来个狐狸精?!” 吴氏一拍桌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一时高兴收用的丫鬟,往后可是要做你的通房!” 婚后,可能还要抬妾。 幕亓一脸上漫不经心地笑着:“通房便通房。” “你……”吴氏气得胸口一滞,“就算收通房,也不该是他顾家随便捡个丫鬟丢进来,脏了我们侯府的门楣!” 她看向地上趴着一动不动的江书:“你当真喜欢她?” “还是,喜欢她这双眼睛?” 幕亓一从是吴氏肚皮里爬出来的,自幼也养在她身边。吴氏分明觉察到此言一出,儿子眉眼间陡然透出十分的危险。 幕亓一:“喜欢,儿子喜欢她可喜欢得紧。” 他身周散发的冷锐,连一旁的江书都微微一滞。 幕亓一似笑非笑,“儿子最喜欢的女子,娘可万千不要为难了她去。” 他把江书带出清晏院。 两人行至无人处,幕亓一突然刹住脚步,江书险些撞在他背上。 幕亓一:“你刚才说,我收用过你了?” 他回过头来,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盯死了江书。 看不出来,小兔子一样的丫鬟,骗人的话张口就来。 有意思。 “奴婢、奴婢……” 江书的脸刷地红了。 她刚才那样说,是为了活命。 可昨日在顾府,幕亓一那样,怎么不算是收用过她了呢? 若不是被男人碰过,她也不至于遭这么大的罪。 可这话,她一个姑娘家,实在说不出口。 幕亓一神色微冷,说出口的却是:“以后不用说这样的话,我自会护你周全。” 不过是因为朋友嘱托罢了。 江书红着脸,弯下身子行礼:“多谢世子。” 女孩发旋一低,衣领里露出一段白腻腻的脖颈。 等了半晌,不见男人回答。 江书忍不住偷眼。 却正对上幕亓一目光。 他似笑非笑,“打着我的旗号,却离我那么远。你怕?” 试婚丫鬟 第5节 江书抬头,刚想辩解什么。 冷不防幕亓一修长有力的大手抬起,伸向江书脸颊。 第5章 她偷人 距离太近,江书只觉整个人都被男人气息包裹。下意识地想退后。 手指在衣袖中紧紧攥起,硬生生忍住想逃的冲动。 她得在幕府偷生,不能连幕亓一都得罪。 想着,江书脸上硬是挤出一个笑。 小兔子脸变得真快,看得幕亓一一愣。他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 轻拂向江书鬓角。 “沾到脏东西了。”幕亓一冷道。 男人随即放下手,轻咳一声,“去换身像样衣裳,跟少爷我出去一趟。” 在幕府,江书哪儿有什么像样衣裳?只能央随安,给她弄了一套前头丫鬟不要了衣裙。 “敢问世子,您这是要带我去?”江书赔出笑脸。 幕亓一瞧着她只是皱眉,“这是什么东西,捡人家不要的破烂穿?” 也没多难为江书,幕亓一先带着江书去成衣铺子选了两身色彩鲜亮的衣裳,转头又带她去了首饰铺。 江书长这么大,从未进过这种地方。 一进首饰铺子,就被绚烂的光芒晃花了眼。 她不敢多看,低下头,跟在幕亓一身后。 “啧,女人堆。”幕亓一进了大堂便不再往里走,他把江书交给迎出来的掌柜,“带她去挑挑,都算在小爷账上。” 掌柜点头哈腰,向江书笑:“姑娘,这边请。” 他人老成精,一眼就猜出江书是个得脸的通房,脑子飞转,给她端出一个红木托盘,里面都是符合她身份的首饰。 很精美,又不过分精美。值点钱,又没那么值钱。 江书手指刚要伸向一枚戒指。 幕亓一在一旁瞥了一眼,笑眯眯地:“掌柜是看不起我?” 掌柜浑身一抖,讪笑着换上另一盘。 连江书都看得出,这一盘里盛的,价值连城。 她有些心慌。 这里随便一件首饰,抵得上她三四年的月钱。江书生怕碰坏了,又不敢拂了幕亓一性子。 她手指摸向最粗最重的一只金手镯,“世子,我喜欢这个。” “俗气。也不怕压断了你的手。”嘴里说着,幕亓一拿起手镯,套在江书手上。 镯子太大,在女孩细瘦的胳膊上乱晃。 幕亓一:“戴着不好看,只能收着压箱底。” “谢世子。”心底不安,却也不耽误江书被这么大一块金子晃花了眼,她第一次在幕亓一眼前笑得这般真心实意。 女孩皮肤极白,一点点红晕点染在腮上,随着笑意蔓延开来。 眉眼弯弯,眼中像含着整整一条星河,亮闪闪的。 一屋子的金银首饰,在她面前,像都失了色。 幕亓一微微一愣,“真丑。” 他飞快移开眼睛,看向掌柜的,“镯子要了,旁的再拿点上来选。” 幕亓一是名副其实的纨绔,对花钱多少没什么概念,眼光倒还在不错,给江书选的饰品比她自己选的好看。 没一会儿,江书头上就多了一根通体碧玉的竹节发簪。 幕亓一左挑右选得了趣,又叫掌柜端上来一盘。 正待挑,门帘子一挑,一道笑声传来,“他们都说幕世子在这儿给女人选东西,我还不信。没想到竟是真的。” 来人是大长公主之子,裴卿。平日里与幕亓一最是相得。 看到他身后的江书,愣了愣,又笑道:“不怪迷得咱们幕世子移不开眼睛。” 江书红着脸,行了礼。 裴卿:“答应的事儿,你还办不办?” 幕亓一回头向江书交代,“你先选着,等我回来。” 江书乖顺答允,目送裴卿和幕亓一勾肩搭背地出去。 一回头,掌柜已经又端上一盘崭新的饰品,依旧是那么精美,那么昂贵。 掌柜的满脸都笑出了花:“姑娘当真好福气。” 不说旁的,那武安侯世子给江书挑选,每一件都是一等一的贵。若是出手卖掉,够在盛京换套小院了。 江书心跳得厉害,她也是这么想的。 若能卖掉,够给娘赎出来身契,还够赁间小房子,或许也够雇个人照顾娘。 只要她能在幕亓一身边立住,就能保得娘的平安。 想着,江书纤细的手指指向盘中黄金打造的璎珞。 掌柜的殷勤拿起,硬要江书戴上试试。 “姑娘喜欢这样的,我家还有。” 他也看明白了。 幕世子选的,都好看。 可这小丫头,就只选贵的。 沉甸甸的璎珞压得江书脖颈都有些酸痛,她刚想说要了。 身后,一道凌厉的女声穿来:“老板,你这店里,怎么什么脏的臭的人,都敢来!” 听这骄纵蛮横的声音,江书压了压唇角。她摘下璎珞,才回身,端端正正地行礼,“奴婢见过大小姐。” 顾如烟一身红衣,俏生生立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丫鬟。 她一甩帘子,径直走向江书。 江书还维持着躬身行礼的姿态。大小姐不叫,她不敢起身。 顾如烟:“娘不过一个错眼没看住,就叫你这贱人钻了空子。” 她挨近江书,压低声音:“你也配给我试婚?” 江书低着头,声音细细的,“大小姐责备得是。” 她态度越是柔顺恭敬,顾如烟就越是生气。 道歉有什么用?这丫鬟已经是幕亓一的人了。比自己还早一步进了武安侯府。 八成还指望着,自己嫁过去之后抬她做个妾。 贱人想得倒美! 顾如烟高高扬起脸,“你以为这样,就能嫁给阿一哥哥做妾?你怎么敢?!” 江书弯着身子,后腰抻得有些疼。 江书:“奴婢不敢生这样的心思,奴婢是顾府的人,是小姐的人。” “当真?”顾如烟一笑,“那好,现在我让你滚出去,去街口跪上一个时辰。” 幕亓一带就江书来的这家店位于盛京南街正中心,正是人来人往的好位置。 街口更是热闹,人流川流不息。 顾如烟吊高嗓子:“去啊!” 江书不动。 她若是去跪,就是在打幕家和幕亓一的脸。 怕是当天晚些时候,就该被传得满城风雨。 江书咬了咬嘴唇,“小姐,不要。” 掌柜也在一旁帮着劝。 见江书嘴里说得山响,却连跪一下也不愿意。顾如烟俏脸生寒,“好啊,你敢不去……” 她身后的丫鬟扯了扯她衣袖,低声说了句什么。 顾如烟眼睛一亮,“江书,你昨日走了,我房里就不见了一对鎏金鸳鸯戏水摆件。定是你拿了去!” 她一挥手,身后两个丫鬟冷着脸逼近。 顾如烟:“把她这套衣裳扒了,好好搜一搜。” 顾如烟这一吵嚷,不少人都在店门口驻足。首饰店开门迎八方客,掌柜的也不好赶,只能偷空派个小伙计悄悄从后门溜走。 两个丫鬟一个从背后反绞着江书双手,另一个伸手向她衣襟。 江书死命挣扎。 她身份低微,若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扒了衣服,就算回到了幕府,大夫人也不会留她。 还是要她死! 江书挣扎不开,绝望地闭上眼睛。 一道清冷男声自门口处传来:“当街喧哗,所为何事?” 试婚丫鬟 第6节 “管你什么事……”顾如烟看向门口一步步走进来的人时,脸色一白。 她只是想给自家的贱丫鬟一点难堪。 却怎么惹上了九千岁这个阉人! 阉人本就阴毒,九千岁又掌刑名,性子极是喜怒无常。却偏偏最得今上信任。 在朝堂上遇上,连顾如烟的父亲,堂堂丞相都不敢直撄其锋。 顾如烟压下心中慌乱。 她只是惩治自家奴婢,九千岁是贵人,想必也不会在意个丫鬟死活。 顾如烟:“千岁爷安好。小女只是惩戒这个偷主家东西的女婢。” 江书抿唇,不敢说话。 “偷东西?偷的什么?”被叫做九千岁的男子,俊***鸷的脸上缓缓绽开笑意,“偷人?” 第6章 房中之物 “奴婢没有!” 江书被身后丫鬟狠踢了一脚膝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低着头,视线里只有一双缓缓踱来的玄色云锦官靴。 强大阴鸷的气场,压得江书不敢抬头。 一边,顾如烟也没好到哪儿去。她咬了咬唇,“这是我相府家事,不敢耽误九千岁。” “呵,”一声轻笑从江书头顶传来,“既被咱家瞧见,便不是家事。” 包银刀鞘挑起江书下颌,女孩对上一张阴沉俊美的脸,琥珀色眼眸中闪过冷光。 “你偷东西?” 江书口中一阵发紧。贵人问话,她不敢不答。 顾如烟还不死心,抢在江书前面,“是……小女房中之物。九千岁怕是不便过问。” 九千岁苍白得全无血色的手指把玩着刀柄,“房中之物,也是赃物。” 顾如烟脸上瞬间被抽去了所有血色,摇摇欲坠。 “问你呢,偷了吗?” 江书被迫脖颈扬得更高,“奴、奴婢只是粗使丫鬟,平日里不得进小姐屋子,不曾、不曾碰过小姐房中之物。” 她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偷眼瞧见顾如烟脸色一寸寸白下去,眉宇间半是愤恨半是惧怕。 还有几分厌恶。 能把相府小姐吓成这样……江书一时不知道是落在顾如烟手中惨,还是眼前这个九千岁更为怕人。 “意思是,你家小姐诬陷了你?” 男人声音低沉,饱含莫名的愉悦。 江书身子一抖,“奴……不敢。” 下意识地想要叩头,下颌却被刀鞘死死抵住,动弹不得。 “你心虚。”男人声音慢条斯理,他虽迫着江书抬头,却不看她的脸,居高临下:“那便带去北典狱司,好好查问。” 江书眸子猛地瞪大。 她一个深宅大院里的丫鬟,不知道九千岁多么骇人。北典狱司却如雷贯耳。 进了那里的人,没听过有谁能囵囤着出来。 听到北典狱司,连顾如烟都身子一晃,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却被身边的丫鬟死死扯住了衣袖,“小姐,不要……” 顾如烟看了江书一眼。不过是一个爬床的贱丫头,就死在北典狱司里,也不值什么。她深吸一口气,向九千岁低头,“全凭千岁爷做主。” “好。” 喉间滚动的笑声愈发愉悦,男人玄色身影立起,转身,“带走。” 不要!不要过来! 江书张了张嘴,却连尖叫声都发不出。她只知道,完了,她全完了。一旦进了北典狱司,怕是给她收尸的人都没有。 女孩嘴唇发白,眼睁睁看着身着暗红色服饰的侍卫无声地向自己逼近。 泰山压顶一般。 她无路可退。 侍卫躬身,刚要押着江书站起。 下一刻。 一道浅灰色身影,一阵风似地闯入。 “通!” 一声闷响。 江书身后的侍卫,被幕亓一踹得踉跄后退两步。站直了身子,直接拔刀。 幕亓一似笑非笑地看向红衣侍卫拥簇中的玄色身影,“千岁爷,动我的人?” “咱家动不得?” 幕亓一站直身子,摊开双手,“您尽可以一试。” “锵!” 九千岁手中,乌黑刀鞘中顿时泄出一段冷冽刀光,照得男人眉眼格外锋锐。 江书心口像被刀光重重斩下,吓得身子一抖,下意识靠近幕亓一。 九千岁身后侍卫,乌压压逼上。 站满了整间首饰铺子。 江书只觉眼前人群密密匝匝,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更兼那九千岁一挥手,侍卫手中刀锋齐齐出鞘,直指幕亓一。 “阿一哥哥!” 顾如烟尖叫,挣扎着要甩开丫鬟的手。 江书整个人呼吸窒住。 幕世子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也活不了。 不管是顾如烟,还是幕夫人,都会要她的命! 只有幕亓一…… 说过会护着她。 赌一把。 江书手指紧紧掐着大腿,噗通一声,跪着挡在幕亓一身前。 江书向那恶魔一样的玄色身影磕头,“千岁爷,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愿意跟您走。” 屋内一静。 只听得江书额头磕在地上的声响。 她语无伦次地哭着、祈求着,几乎快喘不上气来。 一只筋骨分明的大手,从身后挽住江书手臂。 她哭得发软的身子,被幕亓一轻轻提了起来。 “傻丫头,哭什么呢。”幕亓一声音在耳畔响起,微温的气息吹拂着江书耳后那一小片肌肤,“小爷还能让人欺负了你不成?” 他唇角上扬的弧度更大。刀光之中,幕亓一不退反进,胸口直直迎向最前列侍卫手中的刀尖,一双眼睛却越过人群,盯着九千岁,“这是我和九千岁之间,男人的事,该用男人的法子解决。您说对吗,九千岁?” 下一刻。 “锵!” 刀光一闪,快得江书只能看见半空中的银色残影。 九千岁手中长刀,贴着幕亓一脸颊掠过,钉在两人身后的柱子上。 一簇断发打着旋儿落地。 再抬头时,只见那玄色曳撒裙摆一闪,转身离去。 首饰铺里,九千岁带来的侍卫顷刻间撤得干干净净。 江书难以置信地眨眨眼睛。她又逃出一条命来? 一旁,顾如烟直直冲到幕亓一面前,急道:“阿一哥哥,你疯了?就为了个贱婢,对上那阉人?” 她眉宇间尽是忿恨,说到“阉人”还是压低了嗓音。 顾如烟:“你不是不知道,他与太子交好。太子最近正愁寻不到你的错处,你……” 本朝太子居长,是先皇后唯一的嫡子。可皇后一族,却因谋反,早死得不剩几个,先皇后也紧跟着崩逝。连带着太子在朝廷上的势力,大不如前。 愈发弹压不住下面的几个弟弟。 幕亓一向来与贵妃所出的四皇子交好,本就处于风口浪尖。 最该明哲保身。 顾如烟越想越怕,“万一、万一那阉人参你一本当街妨害公务,你……” 她心中着急,嘴也不停。 幕亓一却只看向江书,脸色一沉,“你胆子不小。” 试婚丫鬟 第7节 江书心口一滞,身子还在抖着,腿却软得直想下跪,“是奴婢的错。” “本就是你这贱婢的错!”顾如烟声音尖锐,顾不得身边的丫鬟拼命使眼色给她,对着江书高高扬起手,“若不是你,若不是你……” 江书闭上眼睛,打算硬抗这一巴掌。 总比被拖去北典狱司好。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 江书只听,幕亓一的声音是她没听过的冷漠,“我的人,几时轮得到你动手?” 第7章 这辈子都要拴在一起 “阿一哥哥!”被当着江书的面下了面子,顾如烟精致的小脸红一阵白一阵。她咬牙跺脚,“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你着想……” 幕亓一:“我当不起。” “你……”顾如烟眼眶一红。 若没有试婚一事闹出来,她早就是幕家妇了。 现在,却生生便宜了江书。 当着顾如烟的面,幕亓一只看着江书:“你是个面捏的?走在外面,有人欺负你,便是在打我的脸。好丫鬟该知道打回去。” 江书偷眼看看顾如烟,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奴婢知道。” “知道就好。”幕亓一看向顾如烟,声音又冷下去,“顾小姐家丢了什么了不起的宝贝?本世子偿还给你。” “我、我……”顾如烟涨红着脸说不出话,终于还是在眼泪夺眶而出的前一刻,一扭身跑出首饰铺。 折腾了一番,铺子里原本的顾客几乎走了个干净。 幕亓一随便看了一眼掌柜最后端上来的那盘首饰,“都包起来,送去幕府。” 前一刻还愁眉苦脸的掌柜,立刻笑开了花,一叠声地应“是”。 “不用记账了。”幕亓一自腰间解下钱袋子,“多的赏你了。” “是是是。”掌柜接到手里一掂量,便知这分量,里面怕不是银子,是金锭。 笑得更加开怀。 今日虽说遭了番惊吓,到底还是赚了。 见江书还愣愣地,幕亓一干脆隔着袖子扯住她手腕,“走啊。” 经九千岁这一冲撞,整条街上人都少了许多。江书跟在幕亓一身后,跌跌撞撞。 “那阉狗沈无妄是冲着我来的,你冲出去干什么?” 江书嗫嚅,“是奴婢的错。” 这话却不知怎的惹到了幕亓一,他脚步一驻。江书收不住脚,一头撞在男人肩背。 幕亓一声音沉沉:“在我这里,错就是错,没错就是没错。谁教得你把错往自己身上揽?” 江书一愣。 贵人哪里会错?有错还不都是她们这些下人。 委屈,掺着后怕。江书嘴一扁,眼圈红了。 女孩抽着鼻子,“世子教训得、教训得是。” “那还敢委屈?”看着眼前女孩一张小脸骇得煞白,鼻尖眼底却红红的,小兔子一般。幕亓一声音不自觉地柔和,“没怪你,不许哭。” “……是。”江书瞪大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 幕亓一一滞,飞快移开眼睛,“沈狗是冲着我们幕家来的,本就与你无关。”他想了想,“回去你也不要乱说是自己的错。” 他怕他娘难为她。 “奴婢知道。” 幕亓一还没训够,“往后再遇上这种事,不许冲到前头来。小爷我还用不着一个丫鬟护着。” 江书脸色微白,咬紧嘴唇,“世子金尊玉贵,自然……” “该是我护着你。” 女孩抬头,看着眼前纨绔坦荡荡的眸子。 心里知道,这是幕亓一强要了她身子时,说好给她的补偿。 可心底某处,还是泛起一朵朵小小的涟漪。 她从记事起,都是她为了护着娘,小小的身子挡在前面挨打挨骂。 从没被人护过。 这还是头一遭。 这滋味,还挺新鲜。 “奴记住了。” 江书跟着幕亓一,一直行到君璧酒楼前。 幕亓一顿住脚,“可认得回家的路?” 江书点头。 “回去找随安拿银子,给我送回来。今日该我请客。”幕亓一叫住转身的江书,笑着提醒,“铺子里送来的首饰也快到了,你自己收好。” 一路上,江书闷头走得很快。 一会儿想着那些昂贵精美的首饰能换多少钱,一会儿又想到首饰铺里的刀光。 眼前不时地浮现幕亓一挡在自己身前,与侍卫手中寒光闪闪的刀锋对峙。 那身影怎么也无法抹掉。 江书知道自己身份低微,离那些贵人远远的,才能保得一世平安。可她以往,从未见过幕亓一这种主子。 在乎她的感受,把她当人。 告诉她别怕,说会护她周全。 自己的身子,已是给了他。通房也好,妾室也罢,左右这辈子,怕是要跟他拴在一起…… 正想得一阵阵脸红。 江书冷不防撞上来人胸口,一股汗臭味熏得她后退了两步。 “抱歉,我是不小心……” 一句话没说完,江书看着眼前人,瞪大了眼睛,“王管家?” 她心觉不好,待要转身跑时,去路被几个顾府家丁严严实实堵住。 是如烟小姐找来的人。 江书心一沉,脑子飞转,“世子还等着我……” 脑后一痛,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江书只觉身上酸痛,缓了几息,才察觉到自己是被捆了手脚,关在马车座下的窄空儿里。 隐隐约约听着马车内,顾如烟的声音:“……若不是爹畏首畏尾,岂容得到她活到现在?倒敢给我屈受……” 说着,她还吸了吸鼻子,听上去是真的委屈。 一旁,迎合的声音响起,正是管家王富贵:“我的大小姐,快莫要哭,仔细哭肿了眼睛,老爷夫人查问。” 待顾如烟情绪好些。 王富贵:“老奴这不是替大小姐出气来了吗?” “大小姐放心,这丫鬟老奴也就是把她关进破庙里吓唬吓唬,让她不敢再在世子面前乱晃,绝不会真得把她怎么样。” “就算往后事发,也全都是老奴的主意,跟大小姐无关。” 顾如烟这才破涕为笑,“你倒是个忠心的。” 马车一停,江书连忙闭上眼睛。 听凭王富贵指示两个下人,把她拖进破庙。 耳听庙外车轮声碌碌,想是顾如烟走远了。 江书依旧不敢睁眼。 小腿上却挨了王富贵一脚,“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 说着,也不管江书睁不睁眼,王富贵自顾自地在一旁坐下,“要说,你也是命不好。好容易给世子看上,选去试婚,怎么也不知道谨慎着点儿?咱们小姐对世子什么心思,你还能不知道?这下好了,落在小姐手里,不给你点苦果子吃,王叔回去也不好交代,是不是?” 江书睁开眼睛,“王叔,求你放过我。我不敢在世子面前挑唆,我、我也是盼着世子和小姐能早日成婚!” “放过?”王富贵嘿嘿地笑,“这个主我可做不了。” 他看着江书,心里认同王嬷嬷的判断。 果然这女人被男人收用过,就是水灵灵的比以前还好看。 以前江书在府里安分,他只能明面上磋磨。 现在…… 王富贵装作为难的样子,搓搓手,“我倒有个法子,能让你全须全尾地从这庙里走出去,还能叫大小姐往后都不会再针对于你。你可听话?” 江书大眼睛忽闪着。 心底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 果然,王富贵不待江书回答,一双老手就伸向她衣襟。 “我去问老爷夫人讨个恩典,叫你跟我家去,给我生儿子,可好?” 试婚丫鬟 第8节 第8章 女人死了也能玩 “我不嫌弃你被别人收用过。女人吗,谁用不是用啊?” 他满是横肉的脸颊抽动着,一双小眼睛泛着淫光。 手已经摸上江书衣襟。 狠狠拧了她胸口一把,开始撕扯她的衣裳。 “不!不要!” 江书身上泛起一大片鸡皮疙瘩,恶心得直想吐。 那日被人抵在小黑屋里玩弄的记忆浮现上来,江书死命地抵抗。 她的声音带了哭腔,手脚被捆着,却挣扎得厉害。 无处着力,江书被王富贵捏着后脖颈,揽在怀里揉捏。 汗臭味熏得江书两眼发黑。 她拼了命,一口咬住王富贵耳朵。 血腥味在口中一下子弥散开来。 江书忍着恶心,忍着王富贵痛极捣在自己身上的拳头,死都不松口。 她在顾家做粗使丫鬟,兢兢业业十多年,没做错过事。 不该是这个下场! 不该! 终究还是被王富贵挣脱开去。 他捂着鲜血淋漓的耳朵站直了身子,狠狠给了江书一个耳光。 打得江书口角出血,耳朵一阵嗡嗡的。 “你这小贱人……”王富贵粗短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江书。 江书身上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挺起上半身冲着王富贵手指咬去。 王富贵是真得痛怕了,为了躲开江书往后踉跄了几步。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好啊你!” 他手指在腰间短刀刀柄上摩挲了一下,还是弯身从地上拾起了一根粗棍。 “装什么贞烈?”王富贵高扬起粗棍,“你娘是个贱人,你还不学着点?你……” 他朝向江书步步紧逼。 “别以为老子喜欢你就不敢动你,告诉你,打死你老子一样玩得开心!” 王富贵本意是想吓唬得江书就范,谁想这平日里最是胆小懦弱的丫鬟不仅没露出畏畏缩缩的神情,反而身子一挺,低着脑袋就要冲着自己撞来。 “疯子,疯了!” 江书两眼通红,挣起身子,要往王富贵身上扑。 她知道她今天断是活不了,死怕也死得不体面。临死只恨不得拉着王富贵一起。 她的出身她没得选,却不欠他们!不欠他们任何人! 江书挣扎着往上冲。 只觉身子一轻,纤腰被人从身后抱住。 八成是王富贵留下的帮手。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书手指攥拳,死命往身后捶去。他们想叫她死,她也不愿让他们这么轻易就如愿。 拳头捶在身后人身上。 一把不耐的声音自耳侧响起,“兔子会咬人了,像狗。” 江书一愣。 幕世子的声音? 是、是幻觉吧? 女孩挣扎止住,难以置信地回头。她怕是自己临死前的虚妄美梦。 直到看到幕亓一那张坏笑着的脸。 江书身子一下软了下来,眼泪刷刷地冲下,“世子,奴婢是在做梦吗……” 他说他会护她周全。 他赶来了,他做到了。 一旁,王富贵抖如筛糠。 为了这么个贱丫头,幕世子竟真得来了? 王富贵转身要跑。 被幕亓一脚尖踢起小石子,打中后心,扑地倒下。 满是肥油的肚腹重重砸在地上,痛得王富贵一时挣不起来。 幕亓一慢悠悠地解开江书身上绳索,揽住她肩膀,好整以暇地踱过去。 一脚踩在王富贵手上。 也不见幕亓一如何用力,王富贵痛得满脸虚汗,另一只手死命地在地上扑腾,激起阵阵烟尘。 王富贵肥脸苍白,“奴、奴才也是听主子吩咐……” 他话还未说完。 “嗖” 一只冷箭从破庙门缝飞入。 夺地一声,穿透王富贵脑袋。 “啊……” 江书一声骇叫,被她双手交叠堵回口中。 小姐要杀她,弄不出这么大的声势。来人怕是冲着世子。 是刚才那个怕人的九千岁吗? 江书不敢叫也不敢动,一双大眼睛只看向幕亓一。 幕亓一脸上还是玩世不恭的笑,眼神却冷得骇人。 他不动声色地伸手攥住江书细腕,无声后退。 他来找江书,出来得急,没时间折返回去取自己的长剑,手边没有趁手的兵器。 江书轻轻挣开幕亓一手腕,忍着害怕,蹲在王富贵尸身一旁。 抖着手,从他腰间摸走了短刀。 刀柄递给幕亓一。 她怕得直哭,手脚却很利落的样子,逗得幕亓一笑出声。 幕亓一嫌弃道:“你也不嫌脏。” 却接过了短刀。 王富贵做顾家管家几十年,身上很有些好东西。这刀手柄上镶着大块宝石,极不趁手,刀锋倒还勉强能用。 “怕我死了,你得守寡?”幕亓一对着江书咧嘴一笑,“别怕。” 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不忘不正经。 江书心里发急,却也被幕亓一逗得好像没那么紧张了。 幕亓一耳朵微动。 外面逼近破庙大门的脚步声,听起来有四五个人。 他伸手整了整江书头发,“等会儿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吭声。能不能做到?” 江书点头。 “好丫头,别怕。” 江书只觉身子一轻,被幕亓一抱在怀里,窜上了房梁。 她一辈子没上过这么高的地方,身上软得使不出力气,坐都坐不住。 “你还怕高?”幕亓一好笑:“趴着,抱紧了。” 江书身子横在梁上,双手双脚分开,死命地抱住横梁,对着幕亓一流着眼泪点头。 脸颊痒痒的。 江书瞪大眼睛,片刻后才觉出,是幕亓一伸手拂去了她脸颊泪痕。 还不待她叮嘱幕亓一小心,男人已经身子一纵,跳回地下。 几乎在同一时间。 破庙大门无声敞开。 江书视野被横梁所限,只看到四五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涌进。 幕亓一浅灰色衣摆一旋,突入人群。 江书只听到利器砍入身体的闷响。 手脚使力到麻木,渐渐没了知觉。 一个黑衣此刻被幕亓一踹得后背撞在梁上,他抬头,一挥手便要向江书掷出短刀。 瞬间,江书呼吸凝滞。 试婚丫鬟 第9节 她躲都无处去躲,只能闭目等死…… 下一瞬间。 幕亓一拼着背上挨了一刀,往江书这边奔来,手一扬,抹了刺客脖子。 看到幕亓一背后透出的血色,江书死死咬着袖子不敢出声,眼泪无声地流。 短短几息,像一辈子一样长。 江书只看到幕亓一身上血迹越来越多。 刺客也一个接一个倒下。 只剩最后一个,和幕亓一缠斗在一起。 江书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已倒下的刺客无声爬起,摸向幕亓一后背。 高高扬起手中兵刃。 “世子!” 江书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身子一歪,直直向那刺客坠去! 第9章 狠狠欺负 江书重重砸在刺客背上。 他全无防备,直接被砸倒地。江书尤嫌不够,从头上拔下发簪,狠命往刺客脖颈上刺去。 发簪头钝,却经不住江书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 直刺进刺客颈部。 热乎乎的腥臭血液,喷溅在江书脸颊。 一旁,幕亓一手起刀落,处理掉了最后一个刺客。 “噗通” 尸体倒地,发出一声闷响。 江书顾不得手脚还在发软,身上也摔得一阵阵地痛,她踉跄着扑向浑身浴血的幕亓一,双手抖着想去堵住他大腿上冒血的伤口。 “好、好丫头,不亏是我的人,”幕亓一声音嘶哑,还带着笑意,“没让小爷给人打脸……” 他血污的手指抬了抬,想擦掉江书脸上的眼泪。 却没能够着。 幕亓一眼前一黑,直接栽倒。 他只觉自己是沉入梦境,梦里一忽儿是江书的脸,一忽儿是她的那双泪汪汪的眼睛。 不一会儿,幕亓一只觉身上热得快要烧起火来。 又觉得脸上淋了雨似的,一阵微凉。 他强撑着睁眼,眼前是白白……月亮? 这月亮摸起来又滑又软,好舒服…… 再清醒过来,幕亓一认出了自家床铺。 耳边传来吴氏抽泣。 “娘,别哭……”幕亓一伸手扯了扯吴氏衣袖。 声音嘶哑得不行,却像是孩子在撒娇。 吴氏一怔,“醒了?阿一你可算醒了,你……” 她不敢大声,只能捂住嘴哭。 “娘,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我……”话说得急了些,激起一阵咳嗽。 “快别说话,老实歇着。”吴氏按下幕亓一的手,“太医说,好在都是皮外伤,没伤了肺腑。” “我知道。”幕亓一咧嘴笑,“娘,我的丫鬟呢?” 一提到江书,吴氏白了幕亓一一眼,“你自己都不记得了。被救回来那一路上,你一直嚷着是她救你,帮你挡刀,吵着要太医先给她看,几个人都按你不住。” 幕亓一不说话,只是笑。 吴氏:“那丫鬟身上一道刀伤都没有,你还替她遮掩!” “娘……”幕亓一声音软软的,鼻尖在吴氏掌心摩挲,像个小猫。 吴氏心软了,“那丫鬟没怎么样,太医也给她看过了。你要是想她,娘叫她过来伺候。” 听到江书没事,幕亓一心底一松,只是摇头,“不缺她一个人伺候。” 知道幕亓一是想让江书多歇几天。 吴氏心里又来气,又觉好笑。 自己这个儿子,浑似一个混世魔王,往常行事只顾着自己痛快,从不顾惜旁人。 在这丫鬟身上,是真用了心。 可惜,是个出身卑贱的丫鬟…… 安抚幕亓一睡下,吴氏被何嬷嬷劝着,回去休息。 身边只剩了何嬷嬷,吴氏长叹一口气,“那个江书,到底是个会勾搭人的。这才几日,便勾得我儿这样。不是个安分的。” 何嬷嬷低声安抚,“那丫鬟是仗着世子尝过她身子的好,才勾得世子离不开。往后等世子成了亲,慢慢也就淡了。” 吴氏自己是过来人,知道何嬷嬷说得是,心怀多少舒畅了些。 两人刚要走出北辰院。 一个小厮迎头进来。 吴氏站住:“什么事?” 小厮跪地行礼,“回夫人,是表小姐听得世子受伤,想要看看,已经在北辰院门口等了两个多时辰……” “她倒消息灵通,叫她滚!”吴氏暴躁,“不是让她老实在紫藤阁呆着?还出来添什么乱?!” 小厮快步跑步回话。 吴氏还不解气,一叠声地叫着随安。 随安赶来,跪着听训。 吴氏:“传我的话,世子养身子这几日,北辰院上下给我着紧些,什么表小姐,谁来也不让进!这院里的人,一个个都给我知会到!少跟紫藤阁那边牵扯!听清楚了没?!” 江书的小偏房里。 吴氏派人来交代过,让她好生歇着养病。 她得了闲,却病了。 幕亓一这院里没什么丫鬟,更没人贴身照顾她。 自她回了幕府,太医来草草看过,胡乱喝了几幅药。身上的淤青撞上好了些,却被吓得发起高热来。 这几日温度高高低低,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江书哑着嗓子叫人想喝水,喊了半日也没一个人进来。 她心里惦记着幕亓一,不知他怎么样了,日日都想着爬起来去看看,却烧得起不了身。 到底还是幕亓一先来看的她。 见原该伺候江书的老妈子在外面躲懒,幕亓一发脾气打了人,自己拄着拐杖进了屋。 只见江书躺在床上,一张小脸烧得通红,干裂的嘴唇翕动,“水……” 江书正难受得火烧火燎。 突觉一股清凉,顺着唇角,流入喉咙。 嗓子刀割一样的剧痛缓解。 江书贪婪地喝了好几口,才慢慢睁开眼睛。 “世子?” 她揉着眼睛,又惊又喜,“你怎么样?你、你没事吧?” 不等幕亓一回答。 江书一双小手急急向幕亓一身上摸去,“你的伤还痛不痛,你流了好多血……” 看到幕亓一身上的伤都包扎得好好的,江书还是红了眼眶。 “世子该多休息。奴婢身上的病气,别、别过给世子……” 江书只觉身子被幕亓一揉入怀中。 男人身上平日里用的迦南香混着这几日沾染上的药香,沉沉包裹女孩。 江书红着脸,想要挣开。 “别动。”幕亓一哑着嗓子,“这几日天天梦见你死了,吓得小爷睡都睡不好。你说你该不该被狠狠欺负?” 江书身子一僵。 是、是她想的那种……欺负吗? 下一刻,散发苦涩气息的药碗,凑近唇边。 江书抬头,对上幕亓一一脸坏笑,“来,干了。” “谢、谢世子。” 想到自己刚刚在胡乱想些什么,江书脸红得快要滴血。 一双手捧住药碗,干脆一仰脖,药碗挡住一张小脸。 她把苦药喝了个干净,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 试婚丫鬟 第10节 “有那么苦吗?”这神情看得幕亓一心里痒痒的,倏地一下靠近,手指勾住江书衣领,“让我闻闻。” 第10章 她想跑? 猝不及防间,江书被幕亓一拉扯得身子一歪,一股子麻麻痒痒的感觉,从后腰爬上脊背。 女孩眸子兔子一般惶恐不安,泛着水光,又不敢乱动。声音带了哭腔: “世子,不要!今天……今天不行。” 她身上一股子淡淡的脂粉味合着药香,让幕亓一抽了抽鼻子。 男人放开江书,“你想什么呢?” 他动作重了些,江书被揉搡得身子伏在床榻上,自己掩着衣襟撑起。 小兽般委屈又有些不解的目光看向幕亓一。 心里像被江书白白嫩嫩的小手抓挠了一下似的,痒得难受。幕亓一面上不显。 卧床养伤的这几日,贴身伺候的是他素日里的小厮。可不知为什么,眼前总晃悠着江书的影子。尤其是她从那么高的房梁上故意跌下来,手里的簪子死命捅人的那一幕,血溅在女孩白白嫩嫩的脸颊上,竟煞是好看。 不是胆小怕高吗?她怎么敢的? 今日忍不住来找她,她却一副迫不及待试婚的模样。可,旁人不知道,她自己却应该很清楚,她又不是真正的试婚丫鬟! 她心里有人,身子明明也给了那人。还往他身上靠什么? 心底莫名有些烦躁。早知不来瞧她了,平白惹出这么多是非。 幕亓一从江书屋子离开后,很是消停了几天。 照顾江书的老妈子不敢再不尽心,江书恢复得不错,慢慢得已能自己起身。 好得差不多了的第一件事,江书便支开了老妈子,从妆台底掏出一个妆盒。上面,还印着那家首饰铺子的徽记。 掀开盒盖,江书心口噗噗直跳,然后便被一盒子的璀璨,照花了眼睛。 有那只又粗又大的金镯,有重得压心口的璎珞,有珍珠耳铛、碧玉戒指…… 江书从未拥有过这么多、这么贵重的好东西。 她抖着手指,从盒中拿出一只金灿灿的金步摇摩挲,在心里飞快地计算着市价。 两三只这样的步摇,就能赎出娘的身契。 得找个机会,慢慢折成现银。毕竟有些首饰样式老了,价格上也会差一些。要出手,就得尽快。 女孩细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从妆盒里一件一件地拿出首饰,另一只手手指下意识地在床榻上画着道道。那是娘从小教她的计数方法。算到最后,她的手指都有些抖。 原来穷人乍富,是这等样的快活! 江书沉浸在这快活里,冷不防幕亓一推门进来,“瞧爷给你带什么好玩……” 幕亓一话没说完,就看懂了江书在做什么。 收拾金银细软,这是想……跑? 去找她那个心上人? 幕亓一脸色一沉,手里的东西重重墩在地上,转身就走。 江书瞧着他扔下的,是个精巧金笼,里面一只漂亮的蓝色雀儿,被吓了一大跳,惶恐地扑闪着翅膀,满笼子乱撞。 第二日,江书被随安叫着,上去幕亓一身边伺候。 幕亓一身上的皮肉伤差不多好全,他在家呆不住,再也没带江书出去过。 江书日日在幕亓一书房,做些收拾清扫的活儿,清闲得很。 破庙里的那一幕,像一场梦似的。随着幕亓一身上伤痕的消逝,渐渐地再没人提起。 世子不再没轻没重地缠她,江书心底松了口气,可也有些空落落的。她毕竟是试婚丫鬟,这么长时间,也没试出个结果…… 一日,幕亓一让随安传话回来,“请江书姑娘回屋子拿上世子赏的东西,去甜水巷东头。现在就去。” 随安一张脸板着,不辨神情,催得却急。跟着江书回了她自己屋子,等在门口,看着她抱出了那只小首饰盒。 女孩细细的手指下意识用力抠在盒子边缘,指尖都有些微微发痛。幕世子,不会是要把她的东西都收回去吧? 心里万分地忐忑不舍。 这一盒子的富贵,她眼睁睁地看着,连个边儿都没摸到。就要没了? 江书心中苦笑。连她,身契上都标明了是顾府丫鬟,是主人家的私有物。这世间又有哪件东西,真正属于她江书? 一路上脑子乱糟糟的,脚还是按着随安所说,到了甜水巷东头。把头第一家,青砖垒成的院墙,里面载的累累垂垂的球形蔷薇越过墙来,姹紫嫣红,十分夺目。 这里是? 江书愣了愣。 院门已是开了。幕亓一探出半个头,“愣着做什么?还要本世子等你?” 跟着幕亓一进了院,江书才发现这不大的小院,三间瓦房,竟十分精致。院子里除了那一簇开得热烈的球蔷薇,还挑了架高高的葡萄架,下面放着张藤椅。 光看着眼前景色,便觉悠然。 江书不敢再看,双手捧着自己的盒子,低头,“世子,您要的东西奴婢带来了。” “自己拿着。” 幕亓一声音从头顶传来。男人修长的身影一转,径直进了屋。 江书垂头跟着。 三间瓦房内里也拾掇得素净,桌椅床榻俱在,只是没有软垫。 幕亓一皱眉,“回头你自己收拾添置吧。” “是。”江书恭顺低头。 下一刻却忍不住抬头,“奴、奴婢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真笨。”幕亓一不耐道,“房契在床榻后第三块活动的青砖底下。你是奴籍,不能拥有自己的财产,上面写的是小爷我的名字。小爷在附注里标明了,这院子是买给你的,有我在一日,旁人任谁也抢不走。” 院子?她的? 她自己的? 江书抱着首饰匣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 一座小院,她从前想都不敢想。 幕亓一说得对,她是奴籍,名下不能有房子或旁的产业。唯有像幕亓一这样的贵人自愿赠予的东西,才能算在她名下。 江书只觉口中干涩,眼眶又酸又胀。 她想把首饰盒里的每一件昂贵的首饰,都捧到幕亓一面前感激他。可就连这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都是幕亓一给的…… 是幕亓一的东西。 “傻愣着什么?”觉出江书今日似乎格外迟钝,幕亓一心中好笑,“你自己的东西,若是放在幕府不放心,便自己在这边好生收着。这院子一左一右邻居小爷都摸清楚了,不是那等鸡鸣狗盗之人。你东西放这里安全。” 江书大大的眼睛眨了眨,眼泪顺着脸颊滚下。 她自己的院子,她自己的首饰,自己的银钱…… 女孩愣愣看着眼前身材高挺的年轻男子,他让她觉得,自己也能活得像个人了。 第11章 卑贱的物件 江书脸上的灿烂神情,几乎把幕亓一灼伤。 他有些不自然地转开眼睛。 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丫鬟,一套小院而已,就乐得这样。他幕亓一只不过是为了报恩。 给她买座小院,她无事便要来打理,也没那么多心思缠着他要试婚了。 他照顾她,不过是因为朋友所托,才不是对她有什么龌龊想法! 江书果然如幕亓一想的那般,隔三差五下了值,便往自己的小院里去。 她没卖幕亓一给的首饰,用自己在顾府攒下来的钱点点滴滴地往小院里添置东西。想着赎出了娘,可以接她来住,江书就觉得日子有了盼头。 她从不在小院过夜,忙完了还回北辰院去。 这一日,江书回来便迎面碰上随安送出太医。 这位太医与武安侯府向来交好,前日幕亓一受伤,也是他给调理。这次是估摸着伤好得差不多,再来看看。 幕亓一年轻,又习武,身子恢复得快。早不怎么严格遵医嘱。 太医临走劝道:“世子还没全好利落,该好生静养才是。” 这话不知怎么传去了吴氏耳朵里,她立马下了令,不许幕亓一外出。 幕亓一不愿惹母亲伤心,日日在北辰院里百无聊赖。 他出不去,便指示随安、江书从外面给他弄好吃的好玩的。吴氏也不曾拦着。 在幕府里跑动得多了,江书渐渐觉得自己像个狐假虎威的狗腿子。府中上下都对她笑脸相迎,她要的东西,转天就第一个送到,她说的话,也没人敢驳斥,别的院里的丫鬟也巴不得同她交好。 这样的日子,江书在顾家想都不敢想。 尤其幕亓一总使唤她去大厨房里要吃的,一要就是两份。任谁都明白,这一份是幕亓一的,一份便是江书的。 各人上杆子巴结。 幕亓一眼看着江书一张素白的小脸上,比往日多了些活泛,一双眸子也亮得惊人。全没了刚来时的畏缩。 她救了他的命,他让她在幕府里过得好一些,也是应该的。 一日午后,江书伺候幕亓小午睡,见他睡沉,便慢慢倒着身退出来。 刚一出北辰院,江书被一个脸生的小丫鬟哭哭啼啼拦住。 “好姐姐,求你别拦着流花,叫奴婢进去见世子一面,就见世子一面,碍不了姐姐什么!” 试婚丫鬟 第11节 江书一愣。 她猝不及防地被流花扑到身上,撞得生疼。 “你是……” 流花满脸是泪,大声哽咽,“我家小姐在祠堂里跪晕过去了三次,现在吃什么吐什么,好几日水米没打牙了。再这么下去、再这么下去……怕是见不到世子最后一面了!” 小姐? 吴氏只幕亓一一个嫡子,没给他生过别的姐妹。 武安侯几个叔伯兄弟,都远在北方老家。 没听说府里还有什么小姐。 可看流花哭得惶急,江书不敢耽搁,“你家小姐病了,我让小厮先去请府医,再……” 她话没说完。 又被流花重重撞在胸口,几乎打了个踉跄。流花双手扯住江书衣袖,不答她的话,只是大声哭喊,“姐姐何必这么狠心?我家小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流花也不活了,就撞死在这里殉了我家小姐……” 流花头顶在江书胸口,使着蛮力往后推。 江书退无可退,直接绊倒在台阶上。后腰一阵剧痛。 “何人喧哗?”何嬷嬷眼里的声音传来。 流花这才从江书身上下来。她满面凄惶,“嬷嬷,救救我家小姐。救救我家小姐!” 何嬷嬷身后涌出几个健壮仆妇,“统统带走,请夫人裁夺。” 再次被押到吴氏的清晏院。 江书和流花被仆妇推着,跪倒在吴氏面前。 “没用的贱东西!” 吴氏目光狠狠地剜着两个丫鬟。 她先指着流花,“给紫藤阁送过去。她的人,我处置不了!” 流花被哭着拖走。 剩下江书一个。 吴氏:“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别以为阿一喜欢你,你就可以在这府里作威作福,和旁人俏成一帮子专哄小爷!” 吴氏的话江书不太懂,模模糊糊猜了个大概。 多半是那个流花的主子不讨吴氏喜欢。主子病了,流花没法子,才把注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江书纯是被殃及。 可吴氏大约今天心情格外不好,“阿一这些日子也是纵得你没边儿,让你忘了本分!” 她叫何嬷嬷上前,“掌嘴,关进柴房,不许给吃喝。好让她记起来她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江书被打了十几个巴掌,打得耳朵嗡嗡作响,头晕脑胀之际被拖进了柴房。 这次好在她没被捆。 柴房门一关,江书摸了摸高高肿起的脸颊,抱紧了自己。 幸好不是打死,或者发卖。只要等到幕亓一午觉睡醒了,她就能出去。 可江书这么一等,就等上了整整三日。 她被关进来那天,只有早上呷了两口稀粥,往后再没进食。口渴得烧心时,也只能喝屋檐缝隙里滴落下来的雨水。 不过三日,江书就被折磨得狼狈得不行。 她躺在柴垛上,迷迷糊糊地想,幕亓一是不是不知道她被关在这里? 自己会不会就这般,悄无声息地死去? “吱呀——” 柴房门被打开。 江书全无光彩的眼睛转了转,吃力地撑起上身。 “世子!” 女孩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奔着门口而去。 他来了,他还是来了。 就像在顾府柴房里的那一次,最后关头,他总能赶得上来救她。 江书的眼睛,被外面的天光刺得有些湿润。 下意识地,江书快步奔到幕亓一身旁,微微颤抖的手指扯住男人衣袖。 死里逃生,她好像有太多的话想说。 那些话,这三日来,无数次地在她脑海中盘旋。从进幕府那天,她就早想好,她这辈子都是幕亓一的人了。他定能护得她周全,他…… 下一刻。 “如此僭越。” “这三天来,你还是没学会什么叫做本分!” 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 江书难以置信地抬头,正对上幕亓一黑沉的眸子。 他看着她,像看着一个卑贱的……物件儿。 第12章 试婚结果 男人声音像一柄又尖又细的小刀,扎进江书骨头缝。她心口一滞,讷讷地松了手。 “……是奴婢的错。” 三天实在太久,恍惚间,江书觉得自己已经好长时间都没说过这样的话。还是幕亓一教她,不要总是往自己身上揽错处。 眼眶有些热,女孩用力眨了眨眼睛,扯住男人袖角的手垂下,规规矩矩按在小腹上。 江书向幕亓一躬身行礼,她声音嘶哑得厉害,“还请世子责罚。” “下不为例。记住了吗?” “是。”江书垂眸,颤巍巍的睫毛掩住眼底湿润的水光。 被幕亓一带回北辰院。 江书饿了三日,只敢略略吃几口好消化的白粥,回自己屋子梳洗一番,回幕亓一身边伺候。 三日不见,幕亓一通身没什么变化。 江书却觉出几分陌生。 悄无声息地在男人身边侍立了半晌,幕亓一:“去换套像样点的衣裳,随我出门。” 江书不敢多问。 这三日内,吴氏似乎是撤销了北辰院禁制,幕亓一带着江书大摇大摆地出府,没人敢拦。 从马车上下来,江书惊奇地发现,幕亓一又带她来了那家首饰铺。 “世子?” 这回,江书更不敢进了。 她刚被罚完,站都还有些站不稳,不知道要来这里做什么。 幕亓一却没解释太多,拽着江书的手入内,自己大刺刺坐在红木高背座椅上,向满脸堆笑地迎来招呼的掌柜道:“有什么新货好货,一总儿拿上来挑。我赶时间。” “是是是。”掌柜一叠声地应着。 一盘接着一盘金银首饰,流水似的送到江书面前。 江书身子僵着,她不明白幕亓一是什么意思。 这些昂贵精致的珠宝首饰,有一些比她在顾家看过的还要好。成堆成堆的摆在她面前,让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或许是被幕亓一喜欢善待着的。 还有那座小院。 都让她想过要死心塌地留在男人身边。 可若是真的喜欢,会饿她三日? 会把她扔在暗无天日的柴房里,饱受折辱? 还觉得,是她应得的? 江书有些不懂,“世子,奴婢已经有很多了……” “让你挑你便挑。” 一旁,掌柜也道:“姑娘,这是爷宠你呢。” 是吗?这便是宠爱吗? 江书不再说话,偷窥着幕亓一神情,随手捡了个碧玉镯子。 镯子颜色不够绿的,水头也一般。想必……不会太贵。 “世子,奴婢喜欢这个。” 幕亓一掀起眼皮略略瞥了一眼,“没出息。” 他指着掌柜最后端上来的三大盘首饰,“都要了。” 掌柜又惊又喜,“是是是,这便帮您送到府上去。” “不用。”幕亓一看向江书,“把甜水巷的地址给老板留下,让他们改日你空了好送货。” 江书难以置信,“这、这真是给奴婢的?” “不给你给谁?”幕亓一不耐地起身,“怎么,你不要?” 试婚丫鬟 第12节 江书不敢不要,再说她实在缺钱。 “谢世子。” 女孩低着头,只听见幕亓一一声轻轻的冷哼。 他随手拿起江书最早先挑的那只碧玉镯。 江书看不懂,以为这镯子是一堆中最便宜的。可幕亓一瞧得清楚,这镯子玉质上乘,内部里饰有巧雕,对着光看细看,竟是一副暮春游船图。 雕梁画栋旁,还藏着一枚小小的印章:三问石 这个三问石,是前朝玉雕大师。前朝皇后爱他的东西爱到不行,为了给自己孩儿求一只长命玉锁,耐着性子整整等了三年。 被传为一段佳话。 只可惜三问石的作品都是玉制,大半毁于前朝兵祸。 江书挑的这只镯子,是歪打正着。 幕亓一自己袖了镯子,转头向江书,“走,去做新衣裳。” 这是,在补偿自己?江书有些不确定。 两人从首饰铺子出门不久,江书鼓起勇气:“世子,奴婢衣裳够多……” 幕亓一脚下步子不停,“小爷高兴赏你。不要衣裳,你要什么?” “奴婢想要什么都可以?” “还有小爷买不起的?” 江书眼睛亮了,“世子,奴婢……奴婢想吃水饺。” 幕亓一一愣,随即想起。 这丫鬟关在柴房里没吃没喝,放出来也只吃了几口粥,就赶来自己身边伺候着。现下肠胃活泛过来,才觉出饿。 “倒是我没想周全。”幕亓一表情微顿,一直有些生硬的语气跟着变软,“你晓得哪家水饺好吃?” 江书点头,“奴婢认识路的。吃完奴婢可以自己回府。” 女孩眼中亮闪闪的光,星子一般。 这丫鬟贪财、好吃,倒是容易满足。 幕亓一:“叫你说得小爷也饿了,一同去吧。” 只是两人还未曾走到江书心心念念的水饺摊。 在街上迎面遇上了骑马的裴卿。 裴卿下马,拦住幕亓一:“顾家今日的宴席,你不去?” “我为何要去?”幕亓一挑眉,语气顽劣。 破庙那回他受了伤,顾家前前后后来武安侯府探望了多次,幕亓一一次都没见。 裴卿疑惑,“可我听说,武安侯府的回执早送回了顾家,说是要去人的。我还以为是你。”他顿了顿,恍然大悟,“哦,是我记错了。那是女眷……” 幕亓一从裴卿手中夺过缰绳,“顾府见。” 幕亓一骑着马一溜烟地走了,剩下裴卿和江书面面相觑。 裴卿摸了摸鼻子,“你……就是阿一的那个……那个丫鬟?” 他母亲是当朝长公主,皇帝的亲姐,又有从龙之功,出身尊贵无匹。 试婚丫鬟这样的腌臜话,裴卿说不出口。 江书躬身行礼,声音细细的,“是。” “阿一就是这个急三火四的狗性子。他是去顾府赴宴了,不用丫鬟跟着,你……” 江书抢着道:“奴婢、奴婢是要跟着世子同去的。” “也好。那你便跟着我的小厮吧。” 江书谢过裴卿,乖顺地跟在裴家青衣小厮的身后。 她从顾家出来已有半月,还一直没找到机会回顾府去看看娘。当日她走得急,都没见上娘一面。进了武安侯府,幕亓一是许她随意进出,可她到底不敢自己一个人回去。 不说旁的,顾夫人若是问她试婚结果,她都答不上来。 可今日若能跟着幕亓一同去同归,她也好找机会溜开,去看看娘。 第13章 世子要了你多少次 裴卿没了马匹,多少走得慢些。等江书跟着他的小厮到了顾府,幕亓一早没了影子。 一进门,江书便被杨嬷嬷使人叫走。 还是那间验看过她身子的逼仄耳房。 杨嬷嬷高高上坐,见江书来了只一掀眼皮,“夫人忙着宴客,让我老婆子问你。” 江书躬身行礼罢,“嬷嬷尽管问。完了奴婢还要回世子跟前伺候。” “呵,”杨嬷嬷冷笑一声,“知道姑娘现在金贵。只是别忘了你的出身。” 她翻开眼前的书册,“说吧,世子这几日统共要了你多少次?” 胸口像被人揪了一下似的抽紧,脸颊也一阵阵发热。 江书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出口。 幕亓一只要了她一次。 在顾府的那一次。 “装什么黄花大闺女!”见江书羞涩,杨嬷嬷不耐道,“你去顾府就是试婚去的,做这一副夭夭娆娆的模样做给谁看?” “要过你几次,一次多长时间?快说,别耍花头!” 江书估摸着自己进幕府的日子,捏着裙带答道:“三、三次……” “才三次,废物!” 杨嬷嬷用笔蘸着朱砂,在纸上画下三个竖道。“每次多久?有没有半个时辰?” “……”江书脸色愈红。 她和幕亓一在顾府的那一次,后来她晕了。实在不知道男人有多久。 杨嬷嬷再三催促,“没有半个时辰?三刻钟总有吧?……也没有?” 江书不知怎样回答。 杨嬷嬷脸色愈沉,“世子那紧要地方,可有伤痕?” 这才是关键问题。 一年前,幕亓一受的伤,到底影没影响到他的根本。 “这……” 那日在顾府,江书一眼都不敢看。更别说细看男人身子。 “你什么都不知道,要你到底有什么用!”杨嬷嬷一张画满竖道的纸直接扔向江书脸上,“我看你这小贱人,忙着勾引小爷,根本没替小姐用心试婚!” 江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敢辩驳。 让杨嬷嬷误会她没用心试婚,总比让她怀疑自己和幕亓一关系要好。 仗着幕亓一,她才能过得好。 杨嬷嬷起身,背着手绕着江书笔杆似直的身子转了一圈,“是了,老婆子想起来了,本轮不上你去试婚。”她顿了顿,咧嘴一笑,“怕是,江书姑娘还不知道这男人要怎么试吧?” 江书一愣。 她确实不知道。 被顾家选中试婚的丫鬟,都要先受几日的训练。想必是有些东西要学。 她没学过。 “既是不知道,今日少不得老婆子就得给姑娘在这儿补补课。”杨嬷嬷唇角一张嘴越咧越大,“姑娘,脱吧。” 江书脸上红晕褪去,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杨嬷嬷,“不,奴婢不想……” “你想不想的,有什么要紧?”杨嬷嬷在青花瓷笔筒里,选了格外粗的一把狼毫笔,苍老浑浊的指甲拨弄着笔锋,“若今日学不会,你便不用跟世子回府。若明日还学不会,你就要想想怎么给你娘收尸。” 她抬头,看着江书充满恶意地一笑,“既是占上了试婚丫鬟这条青云路,姑娘还是尽职尽责得好!” “自己脱,还是老婆子叫人帮你脱?” 江书想起来,自己头前一个选去幕亓一身边试婚的丫鬟,似乎是杨嬷嬷的孙女。 自己去了,她就叫人给退了回来。 就为这个,江书被杨嬷嬷捆住双手狠狠折磨了一番。 “没用的东西,说过多少次了?你是去侯府伺候主子的,主子还没舒坦,你自己怎么敢浪着要?” “奴、奴婢不是……” 被从耳房里放出来时,江书手撑着墙壁缓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腿软。 远远听着前面花厅里饮宴的笑声,似是宴会进展了快一半。 得抓紧时间,去看看娘。 江书咬唇,提着裙子,往顾府西角下人房里走去。 要去下人聚集之处,需穿过后花园。江书本以为今日府中宴饮,顾如烟定是跟着顾夫人招呼女眷。 没想到还是在花园里迎头碰上。 江书身子乏累,瞧见顾如烟一行人施施然而来时,想躲已是来不及,只好双手交叠压在小腹上躬身行礼,“奴婢见过大小姐,见过这位小姐。” 自幕亓一在破庙出事那一回,顾如烟遭了株连,回来便被顾相关进了祠堂思过,今日才得以放出。 一出来就看到江书这个始作俑者好好地立在自己面前,顾如烟眉头一皱,“你跟阿一哥哥来的?怎么没近前伺候?” 试婚丫鬟 第13节 江书不好说自己被叫去“学东西”,只得蹲身道:“奴婢……内急。” 看到江书是一个人,顾如烟脸色愈沉。她皱着眉头正想着怎么好好收拾收拾这个贱丫头。 一道柔和的声音,自顾如烟身后传来,“如烟姐姐,放这位江姑娘去吧。世子的人,不好难为的。” 江书心口微沉。 果然顾如烟听不得“世子的人”这几个字。 “她算哪门子的世子的人?”顾如烟轮圆了胳膊,重重给了江书一记耳光,才回头向同行的小姐妹道:“你瞧她这狐媚样子,最是淫贱会勾人的!她一家子都如此!” 江书被关了三日,今日才堪堪呷了几口白粥,刚才又被杨嬷嬷往死里折腾了一番。 再被顾如烟抽了一耳光,立时便头晕目眩,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如烟姐姐,让她走吧。”顾如烟身后那人一副害怕的模样,“这位江姑娘看起来,身子娇弱,万一在这里出点什么事,世子怕不是要心疼死?” 江书额上全是冷汗,脑子已经有些不清,抖着嘴唇跟着哀求,“大小姐,放过奴婢,奴婢不敢了,再也不敢……” 瞧着她似乎坐实了“身子娇弱”,顾如烟一把火从心底直直烧起。 她一把攥住江书衣襟,“你一个粗使丫鬟出身,装什么娇弱?想让阿一哥哥心疼,好啊——” “如烟姐姐小心!” 江书恍恍惚惚看见一个一身素白的纤细身影,从顾如烟身后走出,正是刚才说话之人。 她一脸惶急,“姐姐千万小心,这丫鬟身后可就是池塘。若是跌进去,可不是玩儿的!” 顾如烟眼睛一亮。 双手狠狠一推! 第14章 姑娘你怎么湿成这样 “噗通!” 池塘上面漂浮着的薄冰被江书身子砸碎。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刺骨冰寒的池水瞬间把她包围,灌进口鼻。窒息感向一块巨大的石头,重重压在江书胸口,压得她一路下坠。 江书猛地一激灵,鼻子里已灌进了两口水。 她知道池塘水本不太深,该拼命挣扎喊人,才有一线生机。 可…… 幼时溺水的记忆与当下重叠,江书只觉自己两条胳膊像被捆在身上,腿脚也灌了铅坠了石头一般沉重,挣扎不得。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明晃晃的正午日光下,顾如烟和她身后那位白衣小姐,隔着水面望向她的目光。 眼泪从眼角流出,融入池水,一丝痕迹也无。 “世子,救我……” 江书心中无望地念着。 却见顾如烟身后的白衣女子,一脸焦灼地冲着自己伸出手,“快,抓住我!” 她身边,顾如烟急着拦她的手,“吟儿妹妹,你身子弱,病还没好全,碰不得凉水!” 吟儿摇头,“这位姑娘若真出了什么事儿,世子他定会怪我!” 说着,她秀眉微颦,眼眶微微发红,当真我见犹怜。 见江书落水全没挣扎,一块石头似的就要沉下去,顾如烟也有些害怕。 她挺喜欢自家这个园子的,不想每次游玩路过池塘,都想到里面死过个人。 顾如烟一咬牙,“那让我来。” 可没等她挽好衣袖,吟儿一只白皙的手已经伸进了水里,“江姑娘,别跟你家小姐置气,快抓住我的手!” 江书耳朵嗡嗡的,有些听不清吟儿的话。 求生的本能,让她拉住了那只柔弱无骨的冰凉小手。 救命稻草。 江书全身的重量被水托着,向岸边攀去。 上半个身子刚刚出水,略一喘息。 “啊!不要——” 岸上的吟儿突然一声惊叫。 一袭白影飘忽着,向前倾入水中。 “吟儿!”顾如烟这次真得吓了一大跳,她朝着江书方向愤怒道:“你这贱婢,你怎敢——” 吟儿身子入水,彻底把江书给砸了下去。 这么一折腾,江书身上全没了力气,枯叶般打着旋儿慢慢沉落。 就要这么死了?当真可笑…… 幕亓一在前边赴宴……这次不会来了吧? 自己死不要紧,她本就卑贱如泥。可惜连累了这位吟儿小姐…… 江书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托住吟儿纤细腰身。 下一刻。 “哗啦!” 有什么人破开冰面,离弦箭一样直直向自己游来。 水下,江书猛地瞪大眼睛。 幕亓一? ……骗人的吧?死前的幻觉吧? 娘说过,有些人死之前,会看到自己最向往的…… 自己向往的,是幕亓一? 脑中纷乱的念头尚未转完,幕亓一已到了身畔。 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江书向幕亓一冲去。 她接连冒出的眼泪都融入了池水,嘴唇却忍不住地一扁。 她的世子果然如承诺的那般,护她周全,一次又一次…… 水下,幕亓一用了极大力气。 挥开了江书双手。 他的手,伸向江书身边的吟儿。 幕亓一抱着吟儿上了岸。 江书也被几个后赶来的粗使婆子用竹竿给救了上来。 身子被拽离水面,江书瘫倒在岸边。 北方的初春,有的地方积雪都还未开化,一阵风吹来,江书浑身哆嗦。 迷迷糊糊地看着幕亓一抱着吟儿离去,头也不回。 闹了这么一大通,江书不敢这样狼狈地见娘,也不敢在顾府多留。 顾如烟看她的眼神厌恶至极,不许顾家丫鬟给江书拿换洗衣裳。只一个从前和她关系最好的小丫鬟,背着人偷偷塞给江书一条薄薄的旧毯,堪堪能裹住身子。 她从角门离开顾府时,幕亓一已经走了有些时候。 日影西斜,吹在身上的风更冷,隐隐有些刺骨。裹在身上的毯子也被自己的衣裳浸了个半湿,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 江书又冷又饿,踉踉跄跄地走在大街上。 还没到家,她似是就发起了高热,脑子一阵阵地昏沉。甚至有时,认不出回幕府的路。 她有些不愿回去。 可不去幕家,不去幕亓一身边,她又能去哪儿呢? 就算是那个小院,也是幕亓一送她的东西。旁人拿不走,幕亓一却能。 天下之大,似乎没有她江书一个小丫鬟的容身之地。 脚下一个踉跄。 人还没反应过来,江书只觉身子重重砸在了地上。 倒地的瞬间,女孩口中还念叨着,“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错了……” “姑娘,你怎么湿成这样?这是来寻人,还是来投案?” 江书心里一紧。 她挣扎着抬眼,入目的是一片熟悉的暗红色衣摆。 北典狱司! 江书身子一软,彻底失去了知觉。 梦里,是无边的黑暗的水底,阴寒刺骨。江书挣扎着,手脚都用不上力气。 “娘,救救我……我乖,我往后都乖!我……” 猛地睁眼,江书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待她稍平静了些,才听到身边些微尴尬的轻咳声。 是北典狱司留守的侍卫救了她一命,还问要不要送她回去。 试婚丫鬟 第14节 经过破庙里那件事,江书岂敢让北典狱司的人送她回家? 千恩万谢过侍卫,江书自己回了幕府。 门上倒是没难为她。只是回了北辰院,发现幕亓一不在,却给她留了话: “不管什么时候回来,叫江书来紫藤阁。” 江书不敢多耽误,提上灯笼赶紧去了。 在幕府,紫藤阁位置有些偏,一路上江书也没撞到几个下人。 到了门口,隐隐听着里面幕亓一的怒声: “她叫你如何你便如何,你自己……就没什么自己的想头?” 回答他的是一阵嘤嘤的哭声。 江书认出,正是那位吟儿小姐的声音。 呜呜咽咽不知说了什么。 幕亓一愈怒,“都说了,我不会娶那什么顾如烟!” 门外,江书双腿发软,心脏砰砰乱跳。 幕亓一不愿娶顾如烟,那她呢?她这试婚丫鬟,可还有活路? 屋里,幕亓一还怒着,“好好好,你既这样说,你愿嫁就嫁吧。我给你添妆!” 吟儿的哭声断断续续,像是随时能背过气去一般。 江书冷汗涔涔,撑着发软的双腿无声地往后退。 一道清亮声音,自她身后响起,“江姐姐你来了?怎么不进去呢?” 猝不及防间,江书吓了一大跳。 手里灯笼咕噜噜地落地。 第15章 表小姐 江书回头,正对上流花那张天真单纯的脸。 她热情地双手拉住江书冰凉的手,“江姐姐,那天连累了你,我家小姐事后狠狠训斥了我一顿呢,让我给你道歉。你……你没事吧?” 江书摇头。 流花只是被训斥,她却被实打实地饿了三天。 不等她说什么,流花就拉着江书的手,把她拉进了屋,“小姐,世子,江姐姐来了,在门外站着呢。” 江书只好给屋内两人行礼,“吟儿小姐,世子。” 她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子,便被幕亓一用力一扯,揉进了自己怀里。 男人声音自头顶传来,“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江书挣扎着从幕亓一怀里撑起身子,“谢世子。”吟儿和流花眼睁睁看着,江书有些不好意思,“奴婢身上潮,仔细弄脏了世子衣裳。” “不值什么,”幕亓一不耐,他手指挽起江书泛着潮气的头发,“怎么也不擦干了再来?回头让府医给你瞧瞧身子,别又病了。” 幕亓一的话,听上去一片心全都在江书身上。 他怎么也不肯放开江书,“放心,我定会为你问顾家讨一个公道!” 江书哪敢让他真的去闹? 她和娘的身契都还押在顾夫人手里,她其实还算是顾家的人! 江书抿唇:“世子,是奴婢的错,奴婢自己没站稳……不怪小姐。” 幕亓一皱眉,“这事你别管,总不能让顾家欺负了我的人。” 知道他一身的反骨,怕越劝越糟,江书不敢再说。 床榻上,倚在枕上的吟儿小姐边轻咳边道:“今日的事着实凶险,江姑娘,你不要紧吧?” 江书趁机从幕亓一怀里挣出来,站直身子,朝吟儿躬身行礼:“今日多谢吟儿小姐救命之恩。” 她郑重地跪了下去,以额触地。 在顾府时,江书给顾如烟扇耳光扇得耳朵嗡嗡的,没太听清吟儿说了些什么。 只记得她对着溺水的自己,伸出了手。 “咳咳,使不得!”吟儿忙挣起身子,“流花,快帮我扶一扶江姑娘,我受不起……” 流花力气小,端是等着江书磕了三四个头,才勉强把她扯起身。 江书还要再谢,被吟儿一把扯住手腕,拉到床榻边沿坐下。 离得近了,江书才仔细打量吟儿的脸。她身子纤瘦得弱不胜衣,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因刚哭过,眼底鼻尖都红得惹人爱怜。 吟儿拉着江书的手,急着要说什么,却激起一阵咳嗽。 江书刚要俯身帮她拍背,腕子被幕亓一一把扯开。 “不该你做的事,做多少,人家也不会感激。” 江书微微一愣。 那边吟儿已是咳得抬不起身子。 幕亓一皱眉,向江书,“去叫府医。” “不、不行……”吟儿惊惶,“流花,快拦着,快……” 幕亓一垂在身侧的手背青筋暴出,“你到底……” 吟儿:“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没什么事儿的。今日晚了,勿要惊扰大夫人!” 她一急,咳嗽倒是平息了些。 “随便你。”幕亓一负气,腾地转身离去。 江书又朝吟儿行了一礼,才跟上幕亓一。 身后传来吟儿声音:“流花,去送送……” 幕亓一步子极快,江书在他身后落了一大截。 被流花赶到身边。 “江姐姐好走。”流花重重踩了江书一脚,冲着她挑衅地一扬下颌。 无端遭受流花的恶意,江书有些茫然。自己没得罪这个小丫鬟,三天前也不是故意拦她…… 当下也问不出什么,江书深深看了流花一眼,跟上幕亓一的背影。 第二日,江书方才慢慢打探出,吟儿姓万,是大夫人吴氏拐着弯儿的远房亲眷,一年前家里遭了匪祸,一家子都没了,才上京来投奔武安侯夫人,求一个安身之所。 吴氏叫她住在府里紫藤阁,合府都唤吟儿做表小姐。 当时幕亓一就是为了旁人挡了吟儿小姐的轿子,同人当街斗殴,被伤了那紧要之处。 也正是因此事,吴氏对吟儿再也爱怜不起来。只是碍于面子,到底没把她怎么样,还是好生养在府里。 越是打探,江书心里越是凉成一片。 幕亓一心里有别的姑娘,还为了这姑娘当街打架,不惜受伤。 怪不得顾府谨慎得要派丫鬟试婚。 未尝不是存了让幕亓一收心的心。 只是……江书心中苦笑。 幕亓一言之凿凿地说不会娶顾如烟,却要了她这个试婚丫鬟的身子。 可不是坑苦了她? 不过婚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是贵如幕亓一,也不是说想不娶谁就不娶谁的。 两人本就有婚约,顾如烟又喜欢幕亓一喜欢得紧。 顾家自有手段,无需她江书来操心。 且听幕亓一的意思,那吟儿小姐,也快嫁人了…… 过了三日,幕亓一受裴卿的邀约,去打马球。 江书送幕亓一出门,回北辰院的路上,遇见了流花搀扶着的吟儿。 “江姑娘,可能去紫藤阁说说话?” 吟儿再怎么不遭吴氏喜欢,也仍旧是个表小姐。江书不敢忤逆。 跟着两人去了紫藤阁。 一进屋。 吟儿甩开流花的手,“跪下。” 江书一惊。 流花已经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吟儿:“向江姑娘道歉。” 流花立时哭了,可怜巴巴地向江书抬头,“江姐姐……” “这是干什么?这使不得!” 江书慌得后退两步,拉起流花。 流花抽抽噎噎的,只不说话。 吟儿叹息一声,“我是管不了你了是吗?江姑娘是世子放在心上的人,你怎么敢对她不敬?” 江书连忙摆手,“没有,表小姐千万别这么说!” 这几日来,她差不多捋明白了流花不喜她的原因。 试婚丫鬟 第15节 多半是觉得自己抢了她家小姐在幕亓一心里的位置。 江书简直有苦说不出。 吟儿寄人篱下,身不由己,难道她江书就能自己了? 想着,江书急道,“表小姐,您千万别怪流花妹妹。她年纪小,一心护主也是好事。” 吟儿叹了口气,眼圈红了,“流花,别怪我罚你。那林家的已经被大夫人叫上京来相看,不出半年,我就要出阁。到时候,我不在了,你若还这样闹,可还有人能如我这般护着你?” 说着,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凄美得不行。 江书心下微沉。 她从旁的下人口中听说,吴氏不知从哪儿给吟儿定了一门亲事,正招了那家男人上京相看。 吟儿在幕亓一身边的时日,怕是不多了。 第16章 绣嫁衣 流花跪在地上,哭得浑身颤抖,“小姐,可那林家的算什么东西……分明委屈你……你和幕……” “住口!” 吟儿霍地起身,纤瘦的身子气得直发抖,“你说这话……可是要我的命?” “奴婢不敢!奴婢是替小姐委屈……” 流花也哭得厉害。 一旁江书坐立难安,一时又脱身不得。只得替流花扶住吟儿,讷讷劝着:“表小姐,流花也是为你……” 两人哭做一团。 江书哄了这个,又去拉那个,累出一身薄汗。 最后还是流花看吟儿哭得不行,自己趴在地上给江书重重磕了几个头,求她原谅。 江书并不敢受,忙着拉吟儿起来。 她自幼在顾府长大,因着出身不好,在年轻丫鬟中没什么特别好的朋友。第一次见吟儿流花主仆情深,竟有些羡慕。 流花一片忠心,难得的吟儿也能回报这片真心,待她亲如姊妹。 见流花认了错,吟儿好歹止住哭声,“江书姑娘,让你见笑了。” 江书赶忙摇头,并适时起身,告辞离开。 吟儿照例让流花去送,“好生送了你江姐姐去,快些儿回来。那衣裳大襟儿还等着你缝。” “是。”流花委委屈屈,“奴婢做多些不打紧,可小姐你……你的手……” 吟儿纤细手指往衣袖里一缩,“我无事,你快去吧。” 江书在吟儿身旁,看到她满指的针痕。 见到江书神情,吟儿含笑解释,“老家那边的风俗,姑娘家的新嫁衣需得自己亲手做。” 江书微微一愣。 大盛朝确是有些地方有这样的规矩,只是女子嫁衣最为华丽繁复,像吟儿这般出身世家的女孩儿,从年纪极小,刚会拿针线那天,便由着家中长辈带着,一针一线缝制自己的嫁衣。 往往是一直缝到出阁前几个月,才算完。 可这样的衣裳,多半都是半个家族的女眷一齐使力。现在……江书不信吴氏会给吟儿绣哪怕一针一线。 果然。 吟儿苦笑道:“我那老嫁衣在老家,遭祸那日付之一炬。现在……”她眼圈又红了,“不过勉强对付着罢了。” 嫁衣是对付,这门婚事……怕也是对付。 听下人们说,吴氏给吟儿找的这个林家二郎,在盛京倒也有做官的亲眷,只是自己却不如何出众。 流花说得对,那人……配不上吟儿。 想到幕亓一,江书心里有些莫名的难受,又有几分愧疚。甚至隐隐觉得,自己占了吟儿该有的…… 心里酸涩,江书愈发待不下去。 只是刚一起身,流花怯生生的声音传来,“江姐姐,我年纪小,针线上笨手笨脚。你……你能不能帮帮我们?” 另一边。 马球场上。 幕亓一疯玩了一阵子,翻身下马,向身侧的友人道:“那丫鬟,你什么时候带走?” 他身边,身材颀长,一身白衣的矜贵公子闻言笑道:“怎么?” “碍事得紧。” “那我现在就去府上接。” 幕亓一一顿,“可身契还没……” 白衣公子噗嗤一笑。 幕亓一涨红了脸,“你……你笑什么?” 口中说着没什么,白衣公子好好笑了一会儿,才直起身正色道:“阿一,你知道我身份特殊,又值当下,一时怕是顾不上她。你可千万护她周全。” “我办事,你若不放心,便领回去!”幕亓一把缰绳扔给马童,忿忿地转身就走。 背影却显出十分轻快。 白衣公子落在他身后,笑着摇了摇头。 回府后。 幕亓一等了半晌,江书才回了北辰院。 她帮着流花为吟儿缝嫁衣上的大襟。大襟沉重,上面满是细碎繁复的刺绣,两人废了好大力气才镶好。 连反复穿脱着试衣裳的吟儿都累得微微有些气喘。 好容易结束了,流花千恩万谢地送江书出来,扯着她的手笑眯眯的,“谢江姐姐不计前嫌。” 江书笑笑。 流花还小,又都是伺候人的下人,她不愿和个小姑娘计较。 况且吟儿又救过她性命。 能帮的,江书愿意搭一把手。 北辰院。 幕亓一指着桌上一只食盒,“赏你的。就在这儿吃。” 江书愣了愣。 她刚才在吟儿那略略吃了几块茶点,倒不是很饿。 “谢世子。”江书没再说什么,坐在圆桌边,纤细手指掀开了食盒盖子。 盒子里,雅致的描花白瓷盘里,垒着几只水饺。 拿起筷子,夹了一只。 入口,江书又是一愣。 “你说的那家摊子,我瞧着也没比君璧酒楼里的水饺好吃多少。”幕亓一自己拖了圆凳,坐到桌前,“偏你就爱吃这一口。” “世子去摊子上买的?” 幕亓一得意地挑唇,“自然。小爷亲去的。” 江书眼睛瞪大,“可,可世子怎么认识路?” 那天,两人并没能走到水饺摊,就路遇上了裴卿的马。 幕亓一理应不知道哪里卖的才对。 “小爷记得路,那一片统共就几个摊子,其中只有一家是卖水饺的。稍一打听不就知晓了?” 即便是知道他定是指派随安去的,江书心底还是涌起一阵热流。 夹着水饺的乌木筷,微微有些颤抖。 “小爷到那儿就问,谁知道顾家的小丫鬟,总来买水饺的是哪家?有赏。”他指着那盘水饺,“一碗水饺半吊小钱,小爷放赏,可赏出去一把碎银呢。” 他眼睛亮亮的看着江书,“香吗?” 像个自觉做了了不起的大事业,巴巴儿来讨赏的小孩。 江书低着头,嘴里含着水饺,含混着,“好香。” 春愈发深了。 天气热起来,草长鸢飞。幕亓一一日日的往外跑,不知在忙些什么。 江书没事便去帮吟儿、流花缝制嫁衣,眼看着那大红的嫁衣,一日日地成型,日复一日地变得更为精美。 吟儿似是认命了,很少在江书面前提起幕亓一。流花似乎也懂事,不再针对江书。 一日,江书送了幕亓一出门。 习惯性地去了紫藤阁。 一进屋,便见吟儿伏在桌上,喘个不停。 一旁流花哭着,“小姐,你的身子……你何苦要试这劳什子的嫁衣!” 吟儿微喘着,还在安慰着流花,“前日不是说了,腰身还是有些不妥。我不试好了,可怎么改?你身量又与我差太多……” 流花年岁小,圆圆的脸上还带着孩子似的奶膘。 吟儿身材却极致纤瘦。 倒是和江书有些相似。 看着江书进来,吟儿强笑着还未说话。 试婚丫鬟 第16节 流花先到:“江姐姐来了,让江姐姐替小姐试,好不好?” “奴婢怎敢?”江书一愣。 这几日她们赶制的嫁衣,虽说照吟儿曾经的那件天差地别,可到底是世家小姐的嫁衣。 是江书这种丫鬟一辈子都穿不上的那种。 吟儿开口:“你我姐妹,原不在乎这个。只是……怕你不喜……” 她低下头去,长睫微颤,咳喘出来的泪水含在眼底,凄美动人。 流花在一旁啜泣,“江姐姐,你就替一替小姐……” 这嫁衣一穿一脱,确是十分累人。 迎上流花期盼的目光,江书迟疑着:“……好。” 光是换上嫁衣,她便用了小一个时辰。 为了让流花量尺寸,江书穿着嫁衣转来转去。这活计果然累,没一会儿她便一头薄汗。 吟儿:“劳烦江书姑娘,姑娘累坏了。口渴了吧?” 她指挥流花泡上一壶金坛雀舌,倒了一杯给江书,“不是什么好茶,姑娘权当漱漱口吧。” 江书接过,怕弄在嫁衣上,小心翼翼一饮而尽。 她确是渴坏了。 喝完茶,她起身,想催流花快量完尺寸,她好早些脱了这嫁衣。 一阵眩晕。 嫁衣上镶嵌的珠玉沉甸甸地压在身上,直坠得江书双腿一阵发软,再也支撑不住。 向后跌在高背椅上,几息间,便失去了知觉。 “既是穿了我的嫁衣,自然要替我……” 第17章 噩梦 江书觉得自己好像沉进了一个古怪的梦境。 她似在水底,身周都是沉重黏腻的液体,重重包裹着她的手脚。 她动不了,只能远远看着幕亓一抱着通身洁白的吟儿远去。 江书下意识地挥动手脚,想跟上去。 却被人从身后拦腰抱住。 紧接着,她觉得自己撞入一个坚硬的胸膛。 耳后传来男子一声紧似一声的低喘。 是那日,她被幕亓一给…… 江书哭喊着,“不要,世子,求你不要……” 她不想的! 她要是能选,要是能逃该有多好?!她不想的! 江书哭求。可和那天一样,她的哀求挣扎一点用都没有。 她被人抓住双手,狠狠扭着固定在头上,挣扎不得。 身后那具可怕的躯体,绕到江书身前,重重压在她身上。 耳边响起一声狞笑。 江书觉得自己被一股陌生而腥臭的气息一整个儿包裹起来。 这味道…… 不是幕亓一! 这真实得可怕的感觉……这不是梦! 江书猛地睁开眼睛,一张全然陌生的男子面庞映入眼帘。 这人眼眶发红,瞪得大大的眼睛里遍布红血丝,口角流出的口涎,滴落在江书衣襟上。 大红嫁衣,她亲手为吟儿缝上的衣襟上! 那人口中含糊不清:“婊子!婊子!” 他双手颤抖,迫不及待地撕扯着江书身上式样繁复的嫁衣。 被他扯坏的腰带,上面累累垂垂的珠玉滴溜溜滚落了一地。 “不是你亲自写信约我来?不是你迫不及待要嫁我?!” “打量着攀上了武安侯世子的高枝,便看不起我?” “今日就办了你……” 他双眼赤红,激动得浑身一抖。 状似癫狂。 江书一颗心直直沉底。 不是!我不是! 她不认识这男人。他是冲着万吟儿来的! 江书拼命挣扎哭喊解释。 却发现自己张嘴,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是那金坛雀舌! 最要命的是,江书觉得自己身子怪怪的。 在这男人身下,燃起了一团火。 江书只觉身子越来越热,烧得她眼前一阵阵地模糊。 身子像是全不听自己控制,江书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那间黑暗的耳房,被杨嬷嬷屈辱地剥光了衣裳,架在冰冷的硬台上。 口中“小荡妇,小贱人”百般地羞辱她。 手下却拨弄得她喘个不停。 甚至不自主地挺着纤细的腰肢,迎上去……想要、想要更多…… 不要!求你,不要! 屈辱和恐惧让江书拼命地挣扎。 可身上沉重的嫁衣缚住她手足,身上的男人又重,还对她下了死力气。 江书根本挣扎不开。 想求救,一张嘴…… 却是一声又软又绵的低吟。 像是抗拒。 更想是渴求。 压在身上的男人耳听着,愈加地兴奋,手下动作更狠。 正在江书绝望之际。 门外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 似是就停在了门外。 江书身上的男人还未完全失去理智,动作轻了下来,还不忘一只大手下死力捂住江书的嘴。 幕亓一声音自门外传来,带着些许烦躁:“她人呢?” 答他的,是吟儿:“流花说,江书姑娘帮着做完嫁衣针线就离开了。都这时辰了,她还不曾回北辰院?” 声音那般优雅,柔美。 江书却发了一身的冷汗。 幕亓一声音冷下来,“嫁衣?关她什么事儿?” 吟儿:“江书姑娘心底善良,亲口和我说,她和大夫人一样,盼着我早日顺顺当当嫁出去。” 幕亓一脚步一顿。 冷哼一声,转身折远。 屋里,江书浑身颤抖。 不要!别走! 世子,救救我! 许是听见门外两人走远,江书身上的男人又开始动作。 江书徒劳无力地挣扎、踢打。 心中渐渐绝望。 听着自己口中的哽咽声,渐渐夹杂了别的。 “嗯……” 江书连忙咬唇,慌乱地想要咽下声儿。 却冷不防门外传来幕亓一的声音:“江书?” 世子回来了? 江书泪盈于睫,却连回答一声都做不到。 试婚丫鬟 第17节 门外。 幕亓一立着,脸色铁青。手中佩剑已是出了鞘。 刚才,他明明已是走了的,却莫名地折返回来。 果然,一回来,他就听见了江书声音。 那声音,似是和那小丫鬟往日的不同。是他从未听过的那种…… 软媚。 心底升起一阵莫名烦躁,幕亓一伸手便要推门。 是与不是,一看便知。 身边,吟儿迟疑:“这声音、这声音……似是……” 她纤细手指探出袖子,拦在幕亓一身前。 一张小脸,双颧处无端飞上一片嫣红,欲说还休的模样。 看得幕亓一一愣。 里面若真是江书,她……她是在做什么? 幕亓一只觉周身血液莫名发冷。 他早知道、早知道江书有一个情人,在顾府时不就是和那男人……苟且? 只他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他把江书带在身边,护着,宠着。 她竟还忘不了那男人? 也更没想到,那男人居然能摸到他幕府来?! 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攥紧剑柄,青筋突出。 幕亓一拂开吟儿的手,还要推门。 他倒要看看,那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叫江书这般念念不忘! “不要!”吟儿一声惊叫。 她身子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幕亓一面前,只抬起一张泪光盈盈的小脸,颤声哀求道:“我与江书姑娘情同姊妹,求世子……世子……” “便是发现了什么,求也世子,给江书姑娘留一条生路!” 幕亓一动作一顿。 他看向那扇紧闭着的门。 耳边又响起女孩难耐的低吟声。 江书明面上,是顾家送来的试婚丫鬟。 他若就这么开了门…… 江书若真的跟旁人苟且,怕是在幕府没有活路了。 第18章 她就只想着试婚 屋内。 江书浑身发软,异样的灼热烧得她神志时断时续,却把门外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满耳。 身子愈热,心底愈凉。 幕亓一连开门看看都不肯。 这次,她的世子不会护着她了…… 绝境中,江书身上挣出一股子气力来,不住踢打身上的男人。一双小手也挣脱钳制,不管不顾冲男人脸上抓挠。 不要脸是吧? 那就大家一起别要了。 “啊!” 男人闷哼一声,是被江书抓到了眼睛。下意识起身,裤袋上别着的什么物件儿,也被江书闭着眼睛抓在了手里。 “臭婊子!” 男人吃痛暴怒,对着江书的脸提起拳头。 江书绝望闭眼。 今天这一番凌辱,她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可惜,不能拽着这男人一起死…… 下一刻。 “咣当!” 门被从外一脚踢开。 日光自屋外流泻进来,勾勒出男人身形。 和他身后摇摇欲坠的吟儿。 “世子……” 满腔的惊恐委屈,一出口却是勾魂夺魄的软音,尾音颤颤的,消散在空中。 江书撑着神智,颤抖的手掩住衣襟,“救我……” 幕亓一背脊一麻,莫名地怒意滔天。 他甩开身后扯着他衣角的吟儿,直奔过去,揪起那男人。 一看男人的脸,幕亓一更怒。 二话不说,一脚踹倒,拳头雨点一样落在男人身上。 那男人倒地,口中一面惨叫一面谩骂,“什么人……敢管爷玩女人……你情我愿的事……” 幕亓一手下不停,一拳比一拳更狠。 吟儿在一旁欲拦不拦的,放声尖叫。 眼见着那男人趴在地上,满脸是血,被幕亓一打得唯有左脚微微抽搐。 幕亓一一脚踩上去。 半死不活的男人放声惨叫,痛得浑身哆嗦。 幕亓一抬脚,还要踢向那人头颅。 眼看着要闹出人命。 吟儿合身扑上,抱住幕亓一,“世子息怒!怕伤了江书姑娘!” 都到了这当口儿,吟儿还在把脏水往江书身上泼。 被吟儿这么一提醒,幕亓一才看向江书。 女孩一张小脸被药蒸得通红通红,眉眼中水波荡漾,细密汗珠挂在腮边,折射着屋外照射进来的阳光。 是幕亓一从未看过的娇媚。 喉结滚了一滚。 幕亓一又提起拳头,语气沉沉,“江书,他是你什么人?” 江书被烧得只觉眼皮都分外沉重,幕亓一愤怒的声音传到她耳中,仿佛隔着水。 嗡嗡的,听不出请。 女孩翕动嘴唇,刚想说什么。 吟儿纤细手指指向江书,“江书姑娘,你就算心有向往,也不该偷穿我的嫁衣……你、你是想嫁给他吧?” 嫁衣? 幕亓一看向江书身上被撕得支离破碎的大红嫁衣。 映照得女孩一张小脸愈发的红。嫁衣被撕裂,暴露在外的肌肤上,是刚才那男人狠狠揉捏,留下的指痕。 她媚成这样,都穿着嫁衣。 就这么喜欢这个男人? 可这人、这人是…… 幕亓一身子凝立不动。 江书看不清他眼中冰冷神情,只凭着本能,双膝着地,一点点蹭向幕亓一。 漂亮的樱粉色指尖,颤颤巍巍扯住幕亓一衣角,“世子……试婚……” 幕亓一身边,吟儿哽咽一声,“……阿一?” 声音令人心碎。 幕亓一脸色一寒。 他弯下身。 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江书的手,咬牙冷道,“给我住口。” 江书烧得迷迷糊糊的脑袋,听不清幕亓一说什么。 却能分明感受到男人的厌恶。 江书委屈极了。 是不是因为,他已经碰过她身子,才……嫌她脏? 才回府后不愿碰她? 可,明明是他…… 江书迟缓的脑子想不了太多。 试婚丫鬟 第18节 只听一阵脚步声,自幕亓一身后传来。 打头领着下人们过来的流花声音响起:“呀,世子,小姐,这江姑娘是怎么了?她这是在……” “偷人吗?” 她身后领着的有小厮丫鬟,也有几个粗使婆子。 有人闻言,蜚声笑了起来。 “住口!” 幕亓一暴怒。 他挺直身子,回头向众人:“今日事我若在外面听到,我摘了你们脑袋。” 众人一肃。 齐刷刷跪倒。 幕亓一见江书嫁衣里面,正经衣裙尚且整齐。他蹲下身子,干脆一把扯掉江书身上嫁衣,抱起女孩,转身就走。 路过吟儿时,他冷道:“管好你的人,谁的命都只有一条。” 吟儿身子一软,几乎跌倒。 幕亓一抱着江书走得极快。 女孩窝在他怀里,身子一阵热似一阵。暴露在外的白皙肌肤,不一会儿就滚上了一层滑腻腻的汗珠,脖颈处那男人掐出来的痕迹嫣红得刺目。 一张樱桃小口,喘出一阵阵湿热。 像携着夏日热雨的熏风,笼在幕亓一胸口。 他只觉沉重,渐渐也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幕亓一脚步一顿。 他想就这么把江书扔下地去。 进了北辰院,随安迎面而来,“世子……” 他见幕亓一正要放下江书,下意识伸手去接,“世子,让小的来。” 幕亓一眼一横,“怎么又显出来了你?” 他不想给江书缠着,可更不想让她缠着旁人。 忍着烦躁,幕亓一把江书送回了她自己屋子,让随安悄悄去请了府医来。 女孩滚在床榻上,双腿蜷着,身子不安分地拧动。喉间溢出婉转的低喘。 好不容易熬到府里的老医生来了。 一把年纪的陈府医捻着白胡子摇头,“这药……无解。” 幕亓一皱眉,“怎么说?” “要么,找人解毒。要么,自己熬着。自古以来,都只有这么两种解法。” “她……可熬得住?” “这姑娘秉性弱,不好说。” 送走医生,幕亓一看着床榻上的女孩。 江书隐约感觉到,刚才屋里有外人,她强忍着不敢放肆。 现下,察觉到那生人已经走了。 江书再也隐忍不住。 她身子弓起,双手环抱住自己,一双修长的玉腿盘绞在一起,衣裙被拉扯着,紧紧绷在身上,凸显出诱人的形状。 女孩双眼紧闭,口中嘤咛,“世子……” 蝴蝶尾翼般的眼睫,沾染着晶莹的泪滴,颤颤巍巍。 床榻边,幕亓一浑身僵硬。 解毒,还是…… “世子,让奴婢……试婚……” 都什么时候了,还尽想着试婚! 她难道不知道,他幕亓一是何等样人,怎容得下一个被别人碰过的女人,给他试婚? 幕亓一转身离去,重重关上门。 “便熬着吧。” 第19章 拖她进地狱 “世子……不要……” “杨嬷嬷,别……求求你,放过我……我不是故意勾引……” “娘……救我……” 床榻上,江书哀哀呻唤着。 她是经过了人事,不再是黄花大姑娘。 可无论是在顾府被人强要,还是后来杨嬷嬷以管教之名,肆意的羞辱。总之都是不太好的记忆,让江书把身体的渴望与欢愉,与羞耻和痛苦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她知道,她得试婚。 可她其实,好怕好怕。 这媚药药性激烈,想来十分难熬。 幕亓一坐在屋外,听着女孩呻唤了整整一夜,直到最后,嗓音嘶哑。 然后渐渐没了声息。 他蹑手蹑脚摸进去,见江书脸上褪去了异样的嫣红,月光映着,白得几近透明。 幕亓一放了心,总算是熬了过去,他没害江书一条性命。 第二日,江书起身便觉身上黏腻得不行,嗓子也嘶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昨日那一切,噩梦一般。 梳洗毕,幕亓一托的府医又看过,说已经没什么事了。 府医告辞后,江书便被何嬷嬷唤去了大夫人院里。 定是昨日的事传到了吴氏耳朵里。江书心里不安极了,磨蹭着想等幕亓一回来。 却还是没能等到,就被何嬷嬷扭着手臂,押到了吴氏面前。 “跪下!” 腿弯儿里挨了重重一脚,江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砸得生疼。 她不用抬头,就听到身旁流花抽抽噎噎的声音。 还有吴氏身旁的客座上,坐着的吟儿。 流花抬头哭着,“夫人明鉴!奴婢该死……是奴婢看不惯她处处为难小姐,才……谁想到她竟然借着药劲儿,勾搭男子!还偷穿小姐的嫁衣。她明明就是有取代小姐的心思!求夫人严惩!” 吴氏脸上黑得快要滴出水来。 她听着流花的话,冷冷看向身边的吟儿,“表小姐,你怎么想?” 江书忍不住,抬头偷看着吟儿神情。 昨日之前,她一直以为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吟儿瓷白的小脸上,两行清泪缓缓流下,“侄女不敢怪江书姑娘,只是、只是那日,人被世子打得不轻,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这还用得着你说?!”吴氏一腔郁气,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震得桌上茶杯齐齐一跳。 吴氏:“那林家二郎是工部侍郎林霄极近的宗亲!本来今年也是要入仕的,让阿一生生踩断了一条腿!他在我们府里出了这么大事,岂能吃这个哑巴亏?!” 江书脑袋嗡地一声。 那人,是林家二郎?吴氏给吟儿相看的夫婿? 万吟儿是要她替嫁? 当真好算计! 吟儿还在哭着,“吟儿只是怕,怕……那林二若不肯干休,影响考功司对阿一哥哥的考校……” 今年是幕亓一入大内当值的第一年。 经不起考功司给个“下下”! 吴氏沉沉地喘了一口浊气,目光在吟儿和江书脸上来回打转。 她现在就想生剜了这两个贱蹄子。 可阿一的仕途更为要紧。当下最重要的,不是惩戒婢女,而是安抚那个林二。 想着,吴氏指着江书咬牙道:“拖下去打五十耳光,看着点,别打坏了她的脸。去顾府赎出她的身契,今晚就连人一起送给林家。” 她恶狠狠盯着江书,“不管你有什么狐媚手段,朝那林二使去,务必让他别再往上闹!听见了没有?!” 江书跪在地上,纤细的指尖死命地抠着青砖缝隙。 感觉流花和吟儿,两道得意的目光落在自己俯下的背脊。 江书掌心全是汗,抵在地上的额头一片冰凉。 她恭顺抬头,“禀夫人,奴婢是在紫藤阁喝了表小姐赏的茶,才迷迷糊糊不知怎么撞进了那屋子,遇上了林家二郎。” 她话音刚落,吴氏不耐地皱眉,张口想要打断。 她管得武安侯一个妾室都没有,岂能看不出来江书是着了吟儿的道? 试婚丫鬟 第19节 可她不过是个卑贱的丫鬟,她的公平,没那么重要。 江书身边,流花也轻声冷哼。就算江书真的清白无辜又怎么样,还不是要替她家小姐去嫁那个林二郎,空出幕亓一身边的位置? 事到如今,江书翻不了天。 江书抢在吴氏之前开口:“若奴婢一身能按下林家,不与世子为难,奴婢万死不辞。”她给吴氏磕了个头,才抬起上半身,皱眉说道,“可昨日,恍惚之间,奴婢听到……” 她故意犹豫了一下,极难出口似的:“那林家二郎,满口叫的,都是……表小姐的闺名。他是把奴婢当做了表小姐,还对奴婢诉说,能娶到表小姐,真是三生有幸,别无所求。” “若是那林二郎发现,送去的不是表小姐……” 吴氏皱眉沉吟。 吟儿一时连哭声都止住。 地上跪着的流花直接跳起来,“你胡说!你空口白牙敢污蔑我家小姐……” 江书不理流花,继续向吴氏道:“林二郎来武安侯府,为的本就是表小姐。奴婢不过是误闯。若是只送奴婢去,林二郎会不会反倒觉得是侯府对他不看重?” 江书轻轻道:“奴婢身份卑贱,林二郎若是要奴婢,是一句话的事。奴婢不值什么重礼。可表小姐,原本说好的婚事,若因为此事反倒没了……” 她没再说下去。 她可以进地狱,却要把万吟儿也一齐拖下去。 江书身边,流花哇地一声哭开,“老爷、夫人,你们在天之灵睁开眼看看哪!我可怜的小姐……”她膝行至吟儿身前,双手抱住吟儿膝盖,“可怜的小姐,未出阁就被一个丫鬟勾搭了姑爷去!小姐要是真得嫁过去,还不被丫鬟骑在头上作威作福?她还怎么活啊?!” 吴氏本就打算把万吟儿嫁给林二郎。 可现在,林二出了这等丑事,那条腿还不知道治不治得好。 若再把万吟儿嫁过去,怕外面都要传她苛待亲眷遗孤。 吴氏手指缩在袖子里,恨得不行。 当初她怎么就一时莫名发了善心,收养了这么个搅家精?现在粘手甩不掉。 吴氏深吸一口气,“那婚事先……” “作罢”两个字含在口中尚未说出。 江书双手捧着一物,送到吴氏眼前,“奴婢没那么大的能耐,勾搭表小姐的未婚夫。林二公子对表小姐情根深种,岂会为奴婢这等卑贱之人动心?” 说着,她双手高举:“夫人,这是奴慌乱之中从林二公子身上扯下来的。您看,这不就是表小姐的针指?若不是对表小姐用情已深,男子哪里会随身带着这东西?可见是林二公子深情。” 她手中的,正是昨日从林二身上扯下来的香囊。 去紫藤阁帮着做嫁衣这几日,江书已认识吟儿刺绣。在府里随便找个绣娘,就能对得出这香囊确是出自万吟儿。 更别说,这香囊里还有东西…… 第20章 下下签 吴氏示意身边何嬷嬷,“去紫藤阁取表小姐绣品来比对。” 江书:“嫁衣袖子上的囍字不断头纹,就出自表小姐之手。奴婢亲眼看着表小姐绣的。” 吟儿杀人一样的眼神中,支离破碎的嫁衣被捧了上来。 几乎不用绣娘比对,吴氏都能一眼看出,江书手里香囊上的刺绣,正是出自吟儿手笔。 凑得近了,吴氏颦眉,“怎么还有一股怪味儿?” 江书双手举得更高。 就在刚才,她求府医为她验看。 果然证明了这香囊里的,正是磨成粉的媚药。 只要吴氏认定了万吟儿与林二有首尾,她江书就能拖着万吟儿和自己一同入地狱。 吴氏手指向香囊伸去…… 一旁,吟儿已自惨白了脸颊,身子颤抖得厉害。干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小姐!”流花大叫着扑上去,“夫人,夫人求您看顾看顾我家小姐吧!” 吴氏毫不分心,丝毫不在意万吟儿死活。 她正待唤府医来验看香囊。 “咣当!” 房门被人从外踹开。 连着吴氏一起,一屋子的人都吓了一跳。 幕亓一大步跨入屋内,携着浑身的冷风。 “娘,不可把江书送去林家。” 他一眼没看一旁委顿在地的白色身影,只冷静道:“更不可把吟儿表妹嫁过去。” “胡闹!”吴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你闹出这么大的事儿,不安抚好那林家,如何收场?难道让那林侍郎,把这事儿闹到考功司,闹到陛下眼前去?” “你吟儿表妹本就与林家有亲近之意,江书也过去,便算是通房。委屈不了她二人。你还是好好想想你自己的前程!” “不可。”幕亓一果断拒绝。 趁着吴氏还没来得及发火。 幕亓一凑到吴氏耳边,“……娘,故而万万不可!” 随着幕亓一的话,吴氏紧蹙的眉心慢慢舒展来开,依旧有几分迟疑,“阿一,此话……当真?”她看一眼江书,“你不会是为了这个丫鬟,故意骗娘吧?” “娘,我不会用我的前程和侯府的荣耀骗您。” 沉吟良久,吴氏长叹了一口气,疲惫地挥了挥手,“走,都走。我一个都不想瞧见。” “是。”幕亓一躬身,抬头对江书眨了眨眼。 当着吴氏的面,幕亓一自江书手中拿走了香囊,“娘,这是我的随身物件,想是江书不小心拿错了。” 吴氏懒得再管,只一叠声让他们速速出去。 吟儿被流花半扶半抱,弄回了紫藤阁。 江书静静跟在幕亓一身后,瞧着他在去紫藤阁的岔路处稍停了一下,还是转回了北辰院。 一进屋。 江书跪下,“多谢世子搭救。” 她低着头,只能看到幕亓一修长有力的手指攥了攥那个香囊。 幕亓一是去救她的,也救了万吟儿。 “起来。”幕亓一吩咐道,“你身子才好,别跪来跪去,仔细头晕。” 江书没动,“请世子还奴婢一个清白。” 她是试婚丫鬟,她是卑贱。 可她不是认人随意亵玩利用的玩物。 顿了顿,幕亓一才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儿。那个林二被我废了一条腿,一辈子都直不起身走路。你解气了没有?” “谢世子。”江书叩头下去,仍没有起身。 害她的,不仅是林二。 还有万吟儿主仆。 良久,幕亓一:“娘让嬷嬷去掌流花的嘴,叫她大太阳地下跪两个时辰。”他顿了顿,“流花到底不是幕府的人,也不好就这么打杀了。” 江书仍是直挺挺跪着。 她差点被人侮辱,又差点被囵囤着送到林二身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交代了一辈子。 流花却只是挨了几个耳光,跪上几个时辰。 更别说,她背后还有万吟儿。 “啧,”幕亓一抽气,很为难的样子,“你怀疑吟儿?” 江书:“是。” 这么坦诚的回答,似乎完全在幕亓一意料之外。 明明只是乖顺的兔子,怎么咬起人来不松嘴的?当真难缠。 幕亓一难得好脾气地笑了笑,“你想多了,吟儿不是那样人。” 见江书目光盯向自己手中的香囊,幕亓一无端有些烦躁,“流花跟在吟儿身边十几年,想要仿小姐的针指还不容易?再说,那药确是流花下给你的,她留下一半研磨成粉,塞在香囊里,送给林二郎,也说得通。” 似乎是自己也觉得自己说得有几分立不住脚,生怕江书不信似的,幕亓一又道:“吟儿单纯善良,她做不出这种事。” 一锤定音。 幕亓一伸手,把江书扶起来,“你好好休息,别多想了。小爷不会让旁人欺负了你去。” 心口一阵隐隐的疼痛,有什么东西,正悄无声息地产生裂痕。 江书抿唇,“是,奴婢全凭世子做主。” 似是觉得,到底有几分亏待了江书,为了弥补,这几日来幕亓一对江书极好。 他再没去过紫藤阁,反倒是带着江书一连出去了好几趟。 春深,天气一日日热起来。 时新的春夏料子,幕亓一一买就是好几匹,给江书挑着做新衣裳。 首饰铺子是必去的,又是紧着最昂贵的款式,买了一匣子。 幕亓一亲自陪她送回了甜水巷的房子里,看着她锁好。兴致上来了,还陪着江书去给小院里添了几件家具细软,布置得越发精巧舒适。 江书喜爱的那家水饺,幕亓一又带她去了一次。叫店主每隔三天,往侯府送一食盒,跟门首说是给北辰院江姑娘的便是。 还带她去君璧酒楼吃好东西,去游湖,去赏花,去园子里听戏。 江书从没过过这么自在的好日子。 试婚丫鬟 第20节 一日,听说盛京城郊的广济寺梨花开了,幕亓一带着江书玩赏。 听闻广济寺求签极为灵验,江书也有些心底长草。 幕亓一看出来了,“想求签就去吧。” 他给江书抓了一把碎银。 江书摇头,“奴婢听人说,得用自己的银钱才灵。” “偏你信这些。”幕亓一屈指,刮了一下江书鼻梁。 江书红着脸,自己去了求签的观音殿。 从自己荷包里掏出银钱投进功德箱,恭恭敬敬跪在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前,合掌祈愿。 颠来倒去再三复述了,女孩双手才捧起签桶摇出一支签来。 还不及细看,江书脸色就一白。 她不识字,可“下下”两个字,还是认得的。 “怎么了?”幕亓一见江书半天没回,干脆自己找了来。 江书想藏起签,已是来不及了。 幕亓一从她手中躲过,只一瞥,冷笑,“危言耸听。” 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一折。 “咔” 清脆的一声。 暗红色的竹签,在幕亓一手里变作两截。 “世子,你……”江书大眼睛眨啊眨,不知该说什么好。 看着闻声正往这边过来的僧侣,江书忍不住扯住幕亓一衣角,“世子,快跑。” 她吓得脸色微白,一双眼睛小兽一般惶恐不安,泛着水光。 看得幕亓一莫名心情大好。 他故意站着不动,待那身材高壮的护院武僧靠近了,才从口袋里慢悠悠掏出一大锭银子。 “咕咚”一声 扔进功德箱。 幕亓一眨了眨眼睛,冲着江书露出一排小白牙,“就因为你,这世间又少了一枚下下签。” 第21章 上上签 一直到回到武安侯府,江书心里还在回想那句话。 因为她,广济寺观音堂的签筒里,少了一根下下签。或许,将来就会有那么一个人,因着她的缘故,抽不到本该是自己的下下签。 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可打小,江书就被人告知,自己卑微渺小,是主子的从属,连一件主子稍喜欢些儿的珍贵物件也比不上。 从不敢奢想在这世间留下什么自己的痕迹。 幕亓一的话,让江书恍惚间觉得,她也有能力,改变些什么,留下些什么。 这种感觉怪怪的。 她有点喜欢。 事后,幕亓一自己一个人在书房里鼓鼓秋秋,不让江书进门收拾。 三四天后,幕亓一扔给江书一块玉牌。 是个缩小的灵签形状,雕得厚厚的,圆润可爱。 江书一愣。 手指抚过玉牌表面,上面刻着三个字: 上上签。 江书眼眶一热,只觉腔子里那颗心脏不可自抑地悸动。 拿着玉牌的指尖,也有些颤抖。 “仔细些儿,别给摔了。小爷雕坏了好几块玉呢,只出了这么一块。” 江书探头,便看见幕亓一身后的桌案上,散落着三四块各种形状的玉佩。 幕亓一侧了侧身子,挡住江书目光。 也叫江书瞧见了手指上,刻刀留下的伤痕。 “世子,你的手还伤着!” 知道主子爷轮不到自己心疼,可江书心里还是涌起一阵酸酸涩涩的感觉。 原来心疼心疼,心是真得会疼的。 “不值什么。”幕亓一毫不在意地甩了甩手指,“喜欢?” 江书点头。 “喜欢就好。”幕亓一伸手,直接把玉牌戴在江书胸口。 江书想了想,拿起玉牌,塞进衣领。 贴身戴着。 微凉的牌子紧紧贴着胸口处的肌肤,却莫名地让人觉得温暖。 当晚,春夜的晚风,吹得人骨子里都酥了。 江书被叫来幕亓一卧房伺候。 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江书心脏砰砰直跳,戴在胸口的玉牌被肌肤捂得发热。 一进门,只听到幕亓一那张大床背后,传来阵阵水声。 是浴桶。 江书慌得口中一阵阵发紧,她掐着自己指尖,一步一步挨了过去。 热气氤氲中,辨不清幕亓一眉目,只听他声音沙哑:“衣裳。” 江书忙捧了搭在床沿上的崭新亵衣过来。 “哗啦” 幕亓一自浴桶里起身。 他背对着她,宽阔劲瘦的脊背上,水珠滚落。 江书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 幕亓一不耐道:“还愣着干什么?过来伺候啊!” 江书口中发干,一声“是”只余了气音。 她一双紧张得手心冒汗的小手,抖开里衣,踮着脚披在男人背上。 手抖得太厉害,衣衫滑落在地。 “笨得你——”幕亓一愈发不耐烦,“还不快点?” 下一刻。 那双白得看得清皮下淡青色血管的小手,自身后,搭在了幕亓一肩上。 “世子,奴婢伺候您……试婚。” 江书声音颤抖,她整个身子贴在幕亓一后背,怕得不行。 心中却也有几份释然。 试婚,终于来了。 “你——”幕亓一转身,眼睛猛地瞪大。 “噗通” 直接坐回了浴桶。 江书只觉自己怀抱一空,愣愣地睁开眼睛,“世子?” 今夜叫她过来伺候沐浴,不就是为了试婚? “你……我……”幕亓一闭了闭眼睛,平复了一下剧烈起伏的胸口,“小爷叫的是随安,你怎来了?” 江书这才觉出自己是听差了。 一张小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奴、奴婢不是故意……” 她想捂脸转身就跑。可心里也知道,试婚,她早晚都得有那么一回。 不想再回去被杨嬷嬷侮辱调教。 江书鼓起勇气:“请世子……试婚。” 女孩颤巍巍的声音,像细小的电流,在幕亓一血脉内奔腾。他知觉浑身的热意都聚会在了某处。 男人声音嘶哑:“闭眼!” “啊?”江书一愣,还是紧紧闭上了双眼。 “转过去!” 江书转身,背对着浴桶。心里纳闷,世子就这般不喜自己靠近?为何? 莫非他真的,被伤了那紧要之处? “不准偷看!” 试婚丫鬟 第21节 江书双手捂着眼睛僵立,好一阵子才听到身后水声哗啦,是幕亓一自己抓着衣裳胡乱擦了擦身子,迈出了浴桶。 直到男人声音远去,江书才移开捂着眼睛的手指,回头。 果然身后,只剩下幕亓一弄出来的一地水渍。 收拾完浴桶,江书挽着袖子自床榻后走出。 幕亓一已经自己换上亵衣,坐在床沿上。 想起自己刚才闹了好大一个乌龙,江书脸又红了,她掩饰地低下头,“世子,奴婢退下了。” “等等。” 江书身子微微一僵。 幕亓一拍了拍床沿,“你这丫头,怎么满脑子想的都是……试婚?” 就那么想要? “奴婢、奴婢……本就是试婚丫鬟,伺候世子试婚,是奴婢应尽的责任。” “是吗?” 男人声音有些不同往日,江书忍不住抬头。正撞上幕亓一幽深的目光。 “你往日在顾家……可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她想给他试婚,至少也得把从前那个男人给交代清楚了。 江书瞪大眼睛,脑子里飞快回想。她在顾家活得卑微,十几年来都谨小慎微,没被人捉住什么错处。 寻思了半晌,江书:“禀世子,奴婢……没什么可说的。” 幕亓一到抽了口气,“行吧。” 江书觉得,世子平日里的那股子玩世不恭又回来了。 “来,坐。”待江书坐到床榻边,幕亓一手指绕着女孩脸颊边微微沾着潮气的头发,“你在侯府安心住下,小爷自会护你周全。试婚……” “此事往后不用再提。” 江书一愣,“可是……” 幕亓一扳着江书肩膀,让她直面自己双眼,“就算往后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是出于自愿,自愿同我一块,而非……被谁强迫。” “等你什么时候,真心实意愿意往后余生都托付给我,我们再试婚也不迟。” 离了幕亓一屋子,夜已更深。 吹到身上的风微有凉意。 江书路过北辰院里栽的桃树下,被风一吹,桃花瓣儿扑了一身。 女孩抬头,才发觉春深,桃花已快落尽。 她在树下愣愣地站了会儿,透过疏朗的花枝,遥望着幕亓一屋子。 她刚才实在没勇气告诉世子,她现在就愿意。 现在就想好了,托付往后余生。 女孩白皙的小脸上,浮起两片淡淡的粉。她笑着对自己摇了摇头。 算了,不急的。 来日方长。 第22章 她的身子比小姐还白 第二日,幕亓一像昨日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要领着江书去戏园子。 说是有名的南戏班子在盛京演出的最后一天。 江书长这么大,从未去过戏班子。又雀跃又有几分不安。 幕亓一看她局促的表情觉得挺好玩,特意叫她换了颜色鲜亮的春装,带出门去。 南戏园子在城南,极漂亮气派的一栋戏楼,幕亓一携着江书上了二楼。 最好的包厢,最好的位置。 戏园子老板特意来巴结,送了一桌精致的小菜。 没一会儿,戏台上紧锣密鼓,大幕拉开。 这是江书第一次看戏,很快就被吸引得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看江书入迷的模样,幕亓一忍不住嗤笑。他起身,身后按在江书肩上,“裴狗儿找我有事,等散了你自己回家。” 江书一下子从沉迷中清醒过来。 戏园子人杂,她有些不敢自己在这里呆。 “奴婢跟世子一起走。” “不用。”幕亓一指着台上,“最后一场了,今日不看完,我看你晚上是睡不着觉了。” 顿了顿,他又道:“戏园子老板与我旧识,有事你就大声喊他,别怕。” 江书只好点点头。 这戏属实太吸引人,她也想看完再回侯府。幕亓一从前也常让她自己出来,不会有事的。 一场大戏直唱到傍晚。 走出戏园时,江书还在随着那戏中的小姐抹眼泪。 冷不防,一出门就被人黑布袋子套在头上,直接迷晕。 醒来后,她惊觉自己在一间破屋里,双手被捆在身后。 身边站着冷笑的林二。 修养了几日,林二脸上还是青紫交加,是幕亓一拳头留下的痕迹。左脚歪歪扭扭地拖在身后。 眼神满是怨毒。 “醒了?你倒好睡。”林二扯着江书衣领,把她生生拽起来,拉着靠近自己,仔细看着她的脸,“就你这么个东西,竟敢冒充小姐,坑害老子。” 他粗短的手指啪啪地用力拍着江书脸颊,“幕家要用你替小姐出嫁,你是什么东西!” 江书口中被塞进一块散发着异味的粗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怕得眼眶泛红,又酸又胀,只能拼了命地摇头。 她可怜的样子,倒叫林二得了趣儿。 他瞧着眼前的小丫鬟,觉得倒比那万吟儿还好看。 心里痒痒的,林二索性狞笑一声,“那幕小子坑害老子至此,”他捶打着伤腿,眼眶猩红,“害得老子不能入仕,我玩他一个女人,不为过吧?” 他钳着江书下颌的手用力,江书只觉骨头碎裂般疼痛。 痛得她眼泪汪汪。 “哭屁!”林二暴躁,“跟老子委屈你?” 江书咬着那粗布呜呜地出声,像是着急要辩解什么。 林二粗暴地扯掉江书口中粗布,“喊就弄死你。” 这话,江书相信。 她乖顺点头,颤抖着站直了身子,“谢……多谢林二公子。” 似乎已经有一段日子没人叫他“公子”了,林二微微一愣,冷哼了一声,“有屁快放。”他嘿嘿邪笑,“放完,就办了你。就在这儿办。” 江书难以抑制地打了个寒战,她强撑着,“那日奴婢不是故意冒犯公子,奴婢也是中了药……” 林二冷道,“你这样的贱婢,不择手段爬床罢了。” 知他不信,江书强压下心中惊惶不再为自己辩解,“奴婢知道公子对我家表小姐情根深种,大夫人已决定把小姐许配给你。” 她顿了顿,强忍着恶心,“奴婢也是陪嫁。公子何必急于一时?若被表小姐知道你我先有了事,恐怕她伤心难过。” “你?”林二挑起眼梢冷笑,“你陪嫁?幕亓一收用过的东西,也配给我当通房?” 他拖着残腿,一步步逼近不断后退的江书,“我弄你,不过是为了打幕亓一的脸。你还真当自己是什么正经东西。” 他越靠近,越能借着棚顶透入的月光,看到江书的娇美。 白瓷一样的小脸,眉宇似笼罩蒙蒙烟雨的远山,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睛,像夜色中的寒泉。美得不似身在尘寰。 林二响亮地吞了口口水。 他本想着,离京前弄一把,恶心恶心幕亓一。 现下却是真心想要了江书。 还想带她走。 若是带不走,就干脆弄死在这里。 这般绝色,怎么也不能白白留给幕亓一。 林二长臂一展,直接把江书扯进自己怀里。 女孩本能地想要挣扎,奈何她双手被捆在身后,腰身使不上劲儿,被男人牢牢禁锢。 第二次落在林二手里,江书依旧拼命挣扎。 可断了一只脚的林二,全没了顾及,野兽一般扯开了江书衣襟。女孩手上绳子也随之落地。 白腻肌肤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微微颤抖。 林二眼神愈亮,口中污言秽语不断,“你身子可比你那小姐还白……” 话未说完。 “咣当!” 屋门被人一脚踹开。 试婚丫鬟 第22节 来人力气极大,漏风的破门板一整个儿从门框上被人踹飞,直直拍在林二背上。 林二一个踉跄,和江书一起回头。 幕亓一一身银铠,大红披风,站在屋外月光下,通身闪着寒光。 一张脸也寒气森森。 “世子!” 江书想要扑上去。 却看到了幕亓一身后跟着的,同样一身铠甲的众人。 江书本能地顿住了脚步,双手难堪地掩住胸口破碎的衣襟。 幕亓一大步进屋,手一挥,身上大红披风直扔到江书头上。 待江书取下来,裹在身上遮住自己。 林二已抽搐着被幕亓一一个手下押着,跪倒在地。 幕亓一:“你那好族叔工部侍郎林霄强抢民女,因贪入罪,陛下判他抄没家产,全家流放,你本可逃过一劫。可你强掳侯府女眷,意图逼奸。”他看着林二落水狗般狼狈的脸,冷笑一声,“你真是跟乃叔像极。想必流放路上,也可以和他有个照应。” 林二脸色灰败,颓然瘫在地上。 幕亓一挑了挑唇角,看向江书:“自己能走?” 江书点头,“能。” 她跟在幕亓一身后,出了那间破屋。 更多人从两人身旁涌了进去,都是银盔银甲的侍卫。 江书跟在幕亓一身后,佝偻着身子,恨不得把自己蜷缩起来,缩得更小。 他们每个人都那么闪闪发光,难以逼视。 高高在上。 幕亓一回头,对就江书伸手,“过来。” 还没等江书蹭过去。 一位下属从破屋中出来,向幕亓一:“幕兄当真神机妙算。这林二胆小,兄弟几个跟了他几日,成衣铺子里他没下手,广济寺里没下手,到底忍不住在戏园子门口下了手。” 幕亓一下意识看向江书。 女孩瘦伶伶的身子,僵直地站在月下。 这几日,她以为的那些美好……原来是幕亓一的饵。 钓出来了林二。 也钓出来了她的心。 见江书神情,幕亓一莫名有些心慌。他皱眉不耐道:“过来,愣着做什么?” 江书笔管一般直的身子,一点点弯折下去。 她对着幕亓一行礼,“不敢耽误世子公事。奴婢可以自己回去。” 第23章 别人不要的,给了她 这回幕亓一怎么都不许江书先走。 当着下属的面,他没说什么。让江书裹着他那件大红的披风,坐在宫门口的马车里,直直等了两个多时辰。 江书脑袋靠在轿壁上,半睡半醒间,只觉一阵凉风扑面。 她睁开眼睛。 幕亓一:“林二被送进去了,同他本家人一起流放。他回不来了。” 顿了顿,看江书没什么反应。 “今天……辛苦你了。” 他伸出手去摸江书脑袋。 见江书没躲,幕亓一心底不安散了些。 回到侯府,幕亓一先去找大夫人,打发江书先去休息。 回了自己的小屋,江书慢慢地、一件一件地脱掉被撕烂的衣裳。 林二今天下手格外狠,在她手臂、脖颈出留下一片片青紫。 女孩低头,看着胸前那枚玉牌。 许是被汗水蹭到,表面有些灰蒙蒙的,不复前日光润。 第二日一早,江书起身便被告知,幕亓一去了宫中当值。 她被吴氏叫去问了几句昨日详情,江书都照实说了,吴氏没多为难,只叫她下去后老实安分。 江书也想安分。 可回北辰院的路上,她迎面碰上了万吟儿。 “江书姑娘,借一步说话。” 江书躬身,“表小姐恕罪,奴婢还要给世子送东西……” “别装了。”流花声音脆生生地响起,“你怕什么,我家小姐是来谢你的。” 江书静静看着吟儿,“请表小姐示下。” 吟儿还如从前一样柔弱美丽,一脸无辜,“江书姑娘昨日定是辛苦了。阿一哥哥早同我说过,那林二实非良配,也多亏了阿一哥哥和江书姑娘辛苦,帮我彻底绝了这份婚约。” 说着,她侧身朝着江书一礼,“江书姑娘,昨日你没受伤吧?” 她口中说的温柔,眼神却满满的幸灾乐祸。 江书手指蜷起。 她看着吟儿身后的流花。她脸蛋光洁,站得笔直。 不像挨过巴掌,被罚过跪的模样。 再看吟儿,一脸的志得意满。 她不再跟林二郎牵扯不清,心里不知道有多么快意。 “多亏了江书姑娘,舍身相帮。阿一哥哥同我说这个计划时,我还担心江书姑娘不肯呢。” 江书闭了闭眼睛,再听不下去。 “表小姐说完了吗?说完了奴婢要退下了。” 吟儿善解人意地一笑,“流花。” 流花双手捧着个木匣,递到江书面前,“劳烦江书姑娘,还给世子。” 江书接过。 吟儿一笑,“江书姑娘无事也可以打开看看。若有你喜欢的,你自拿了去,便当做是我给姑娘的谢礼。” 江书抱着盒子,在下人各色目光中,穿过半个侯府,回了北辰院。 把盒子放在幕亓一书房桌上,想了想,江书掀开了盒盖。 最上面的,是一只有些眼熟的镯子。 江书拿起来看了看,想起是那日在首饰铺子,幕亓一从她手里拿走的。 原来他是拿回来给了万吟儿。 那想必,是极好极好的东西。 定是她江书配不上。 再看盒子里的其他,林林总总,总不外是镯子、臂钏、发簪、步摇一类。 其中有一块玉牌,江书看着莫名的眼熟。 可自己之前明明没见过。 想了想,女孩从衣衫里扯出贴身带着的上上签。 与那玉牌比在一起。 颜色一样,水头一样,连稚拙勉强的雕工,都一模一样。 她想起了。 那日,她在幕亓一桌上看到的几块废了的料子,都是这般形状。 所以她脖子上的这块。 是万吟儿的边角料。 江书听见自己轻轻地笑了。 她回了自己屋子,把上上签从脖子上取下来。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字迹。 这三个字并不好看。 甚至因为刀工不娴熟,显得孩子一般幼稚。 江书想着,玉是块好玉。若是磨掉那三个字,想必也能多值一些钱。 稍晚些时候,江书只听得紫藤阁那边一阵喧哗。 她没想着去看,却被府里大管事吩咐随安,叫了过去。 紫藤阁里乌泱泱的人,吓了江书一跳。 尤其其中,还好几位身着暗红色曳撒的典狱司侍卫,拥簇着他们那位玉面阎罗一般的九千岁。 嘴里一阵阵泛苦,江书用力掐着掌心,被随安引了进去。 她自人群中,看到幕亓一,一颗心刚刚往下一落。 试婚丫鬟 第23节 便见他持剑,挡在万吟儿面前。 正与那个九千岁对峙,甚至分不出一个多余的眼神给江书。 幕亓一浑身紧绷,侯府府兵在他身后听令。 相比之下,九千岁倒像在自己家一般安逸。 他坐在万吟儿常坐的那张高背椅上,鼻尖凑近手中茶盏,微微一嗅。 又嫌弃地放下。 “林二进了典狱司,口口声声说与贵府小姐早有婚约。侯府想要悔婚,才设计他,落下了罪名。” 茶盏碗口冒出的氤氲白汽中,沈无妄抬眼,“万小姐,你怎么说?” “我、我……”万吟儿缩在幕亓一背后,浑身颤抖,说不出一句整话。 沈无妄一笑,“陛下最恨后宅女子以阴司手段算计男子,那林二身上有功名,本可入仕。殿下嘱咱家详查,别冤枉了好人,也别放过罪魁祸首。” “阿一哥哥,我不是,你明明知道,我没有……”万吟儿抖得愈发厉害,靠着幕亓一才没摔倒。 她身边的流花,一张脸也煞白煞白。 沈无妄苍白的唇角一挑,心情极好一般,“是与不是,回典狱司一问便知。” “不、不,阿一哥哥,我受不住的!我不能去……”万吟儿倚着幕亓一,身子软倒在地。她哽咽着,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晕倒在幕亓一身上。 幕亓一躬身,把万吟儿拦腰抱起,“我看谁敢动她。” “咱家只是问案而已。若真是无辜,没必要怕成这样。”沈无妄顿了顿,很有些遗憾似的,“万小姐怎么说也是世家女,陛下叮嘱了,对世家女不可用刑。” “那、也、不、行!”幕亓一一字一顿,双眼几要喷火。 “那就没辙了。”沈无妄看向万吟儿身后,“那便请她身边这位婢女走一趟。”他捏了捏自己手指,“婢女没有官身,倒更好审问。” 流花白了脸色,“世子,小姐,奴婢不要……” 她紧紧抱着吟儿。 吟儿眼皮颤动,最后还是没能睁开。 流花急得满脸是泪,膝行着抓住幕亓一袍角,“世子,世子!求您!奴婢若是进了典狱司,小姐她怎么办?我家小姐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就只有我一个人了啊!” 幕亓一眸光闪烁。 “那幕世子的意思,小姐去不了,丫鬟也去不了,咱家就这样回禀陛下?”沈无妄好整以暇地起身,掸了掸衣摆,“陛下还等着咱家回话,咱家这就告退。” “等等!” 一旁,人群中,江书一颗心猛地一抽。 她知道她被叫来是做什么的了。 幕亓一艰难地:“我的……试婚侍女,她……她知道始末。” “典狱司,便让她去,代为交代吧。” 第24章 替主子熬刑 “世子?” 江书张了张嘴,还想恳求。 可触到幕亓一的目光,她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一旁,九千岁似是觉得眼前一幕格外有趣,他踱到江书身侧,刻意端详女孩的脸。 九千岁:“这不是首饰铺子里,世子无论如何不让咱家带走的侍女吗?”他又抬头看了看万吟儿,“怎么,遇上这位,就要让路了?” 幕亓一脸色铁青,攥着剑柄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不看江书一眼,冷言道:“九千岁只说行,还是不行。” “行。怎么不行?”九千岁挑起一边唇角,窄长的桃花眼里全是笑,“询问官家小姐打不得骂不得,绕着弯子说话,累得很。询问这丫鬟,可就省事多了。” 他声音柔和,话中含义却让江书硬生生打了个寒战。 北典狱司凶名在外,说是进去的,没几个能囵囤着出来。 “既然世子同意,小丫头,你便跟着咱家走吧。” 众人各色目光中,江书僵硬地转身。 “等等!” 幕亓一声音从身后传来。 怀揣着一丝希望,江书回过头。 幕亓一挑衅对九千岁,“我跟自己侍女说几句话,总可以吧?” 九千岁摊开双手,“世子随意。” 幕亓一把江书扯到一边。 两人相对时,男人张了张嘴,好半晌才道:“……我会捞你出来。” “奴婢……害怕。” 没人不怕进北典狱司。 “别怕,我很快的。很快……”幕亓一莫名烦躁。 紧接着他想起了正事,“你进去……别乱说。吟儿的清誉,不能毁在这里。” 江书微微一愣,手指攥紧了裙带。 她懂幕亓一的意思,不就是要把吟儿主仆摘干净,证明是那林二莫名对自己发癫,事后又不管不顾绑架了自己。 江书深吸一口气。一双晶亮的眸子,直直盯着幕亓一。 眼前这个男人,是在叫她哄骗北典狱司。他怎么敢?她怎么敢? 他就不想想,不说真话,自己在里面能熬多久? 胸口几次剧烈起落,江书垂下眸子,“奴婢知道了。” 毕竟,她现在能指望的,就只有幕亓一。 幕亓一承诺了会捞她出来。 可心里,却像刚长出来的嫩肉,被人浇了滚烫的热水下去似的。 一阵剧痛。 江书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世子,能让奴婢临走……换一套衣裳吗?” 她说话声音大了些,连一旁的九千岁都循声看过来。 还不等幕亓一开口。 九千岁:“准了。” 回到自己屋子里,江书一颗心还在砰砰乱跳。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窄小的窗户,窗外通向北辰院后院角门。 攥拳深吸了口气,江书才压下想要跳窗逃走的想法。 大盛一朝,对奴婢下人规矩极严。若是犯罪,亲眷连坐。江书知道自己不能害了她娘。 指尖蓄的长长的指甲,直刺掌心,火辣辣地疼。 没一会儿,江书走出屋子。 朝幕亓一一礼,“世子,奴婢走了。” 不等幕亓一再说什么,江书便转身,跟着九千岁去了。 看着女孩纤细背影淹没在一片令人厌恶的暗红色中,幕亓一心底愈发烦躁。他甚至没注意到,江书穿着走的那套衣裳,根本就没换过。 幕亓一看了这江书房间的门,向管家:“锁起来,着人自己看好了。等江书姑娘回来。” 屋里。 那枚上上签,端端正正放在桌子中间。 她把它留了下来。 她运气不好,配不上这支上上签。 江书早听说北典狱司里有女监,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 女监跟男监差不太多,平均三四个女人挤在一个牢房里,都统一穿着青灰色囚服,头脸倒还干净。 带江书进来的,恰好就是前几日她晕倒在地,救过她的那个侍卫。 他见江书年纪小,也知道她是为给主子顶罪才进来的,好言道:“姑娘你还未定罪,九千岁说的也是问询,暂时不用住在这里。” 江书住一间跟牢房大小相仿的屋子,屋里至少还有张床榻,几片被褥。 看小姑娘茫然无措的样子,侍卫好心提点:“既已是进了这里,你也要想开些。咱们九千岁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你有什么便说什么,千万别存了欺瞒的心。不然……” 他没再说下去,怕平白吓坏了小姑娘。 可江书已经被吓坏了。 她还指望幕亓一捞她,吟儿的事,是万万不能说。 那个九千岁看上去喜怒无常,阴鸷得不行。不知道会不会干脆弄死她。 一颗心七上八下。 可林二、万吟儿的案子,到底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大案。 江书进了典狱司,统共被提审了两次。 一次是她脸熟的那位陈大哥,另一次就是她不认得的侍卫。 两人照例问,江书照例答。 隐去了万吟儿和香囊一事,只说是那林二看自己美貌,见色起意。 试婚丫鬟 第24节 每次询问后,江书都在侍卫指点下,拿笔在供状末尾处,一笔一划签上自己的大名。 一日,陈大哥拿着她的供状,愁眉苦脸:“九千岁说,你这不行。” 一颗心高高提起。 不行是什么意思? 是她说的,他不满意吗? 可她没法子了。她若真是照实说了,把那万吟儿供出来,她相信幕亓一绝对会让她烂死在北典狱司里。 看着江书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乱转,陈大哥都快笑了,“九千岁说,你的字丑死了。” 陈大哥的转述还给江书留了几分颜面。 实际上九千岁说的是:“狗爪子也写不出这样的字。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好,手还留着有什么用?不如剁了。” “啊?”江书一愣,脸刷地红了。 她从小跟着娘,娘没教过她识字写字。“江书”那两个字,都是别的侍卫写了,她照着描的。 是丑了点。 陈大哥:“九千岁让你跟着监里的婆子,学好写名字。省得这供状,脏了他的眼睛。” 江书没得选。 她被带到四人间里,跟着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整肃的老太太学写字。 老太太脾气不好,江书写得不好,就用藤条抽她的手背。 一天下来,手背肿的高高的。 可江书发现,自己好像没那么厌恶习字。 跟着老太太一起学写字的,还有几个年岁小的丫头。 熟了些一问。 有人是因打碎了主子喜欢的花瓶被送进来的,有人是被污偷了客人手帕送进来的。 倒是都没熬什么刑,只等着坐满三年五载,好放出去,继续当丫鬟。 春天很快过去,天气一日日热了起来。 正在江书寻思着要不要想法子弄一套轻薄些的衣裳进来时,她被人弄出了北典狱司。 第25章 人算不如天算 出来那天,仰头看着刺眼的日光,江书才惊觉,自己在典狱司里呆了三月有余。 春去夏来。 满街来往的行人,都身着鲜丽的夏装。 只有她,依旧是进去时的那一身,洗得发了白,又稍嫌厚重。与旁人格格不入的感觉。 来接她的,是武安侯府的马车。 是幕亓一把她给弄出来的? 进了府,大管家在门口候着江书,稍作梳洗,就把她领到了吴氏跟前。 比春天,吴氏清减了些,她一身深紫色纱衣,端坐在堂前,“知道是谁捞你出来的吗?” 江书已有预感,只是不敢确信。 她倒身下拜,“奴婢谢过侯夫人。” 吴氏摆摆手,“你在里面没乱说话,也算是保全了侯府的声誉,算是个忠心的。” 江书垂着头,不敢搭腔。 她等了会儿,吴氏才再次开腔,“一会儿你回去收拾收拾自己东西,明日就随着阿一跟随陛下去稷山牧场夏藐。若陛下开恩,还可伴驾去承德避暑。这可是一般丫鬟几辈子赶不上的好事,是你的福分。” 大盛顼帝盛锦茂酷爱出游,一年四季的春蒐、夏藐、秋狝、冬狩都要去个齐全。承德行宫更是修得辉煌壮丽。 与其他三季游猎不同,夏藐一般就等同于避暑。每年天子巡行,世家子能得以伴驾,都是天大的殊荣。 今年是轮上了幕亓一。 可是…… 江书趴在地上不敢起来,“奴婢待罪之身,不吉置身,怕冲撞圣驾临……” “怕什么?”吴氏急脾气又出来了,“让你去伺候阿一,阿一的营帐在离陛下不近,你冲撞不着。” “是。”江书只好恭顺低下头去。 还是摸不清楚,为什么非得她去。 吴氏却不再解释,“下去吧。阿一的东西好好收拾收拾。” 江书躬身倒退着即将出屋。 吴氏:“你……未来是幕家的人,是阿一的人。这次好好用心伺候,等把阿一好好带回来,婚后我抬你做妾。” 来不及按捺心中的惊涛骇浪,江书跪地磕头谢恩。 她是顾府的家生子丫鬟,又进过典狱司,在奴籍上留下了一笔污点。 虽没最后做罪,多少也有些不清不楚的。 能做妾,已经是她这辈子最好的归宿。 北辰院。 幕亓一看到江书回来,仔细打量着她,“瘦了,在里面可吃了什么苦?” 江书给幕亓一行礼,“谢世子关心。奴婢不苦。” 幕亓一没再问,只一叠声叫江书今日早些回去休息。 江书乖顺退下。没问他为何没想法子去捞自己。 江书的小屋,三个月没人进,四处都积了薄薄一层灰。 那枚上上签,依原样放在桌子上,也落了灰,不复鲜亮。 江书想了想,把它收进了匣子里。打算循着机会,和别的首饰一起换点现钱。 幕亓一虽说了让她休息,她也休息不着。 收拾好了主子用的什物,已是入了夜。 第二日,天子圣驾卯时出东华门。 伴驾的世家子寅时便要列队侯驾。 江书就起得更早了,丑时就已经准备好,随着武安侯世子车驾出了门。 走出去老远,江书回头,还能在夜色中隐约瞧见侯府亮起的灯火。 清晏院里更是灯火通明,闪烁不息。 想是吴氏,正目送幕亓一出门。 吴氏说得没错,伴驾的车队极长,即便是侯府这等第一等的勋爵人家,也仅排到队伍中间,不前不后的位置。 抻长了脖子,都瞧不见圣上轿辇。 江书放了心,和各家派来的侍女一起,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都是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没一会儿就叽叽喳喳地混熟了。 队伍出发又是初夏,天气最是晴好。 江书之前从未出过盛京,只觉心旷神怡。 她们走走停停,累了还可以去大车上歇息一会儿。也有丫鬟带来自己做的糕点,相互分着吃。 倒像出来春游。 江书自觉心胸开阔,不久前进了典狱司的晦气一扫而空。 走了好几日,才到得稷山牧场外围。 江书的小伙伴们相互拜别,纷纷去寻自家主子的营帐。 一直到寻到侯府那大大的帐篷,江书心里疑影还未尽散。 吴氏到底要她来做什么? 江书琢磨不透,干脆就丢开,去忙别的。 稷山牧场内,有一处山丘。江书不止一次地看到幕亓一策马登上山丘,先往盛京方向望,再往西北方向望去。 江书一直不知道为什么,直到一日。 有人报到御前,距稷山牧场不足百公里处,因入夏连日暴雨,引发山洪,冲毁了盛京往西北去方向的官道。 也冲毁了沿途几个村庄。 圣上大惊,点派几位随侍官员,即刻前往赈灾。 幕亓一毛遂自荐,得了皇帝夸奖。 江书随行。 她万没想到,会在难民聚集处,看到万吟儿。 山路已被落石砸毁,附近几个村落也毁的不成样子。幕亓一等人到了难民聚集之处,第一等要紧的,便是吩咐手下兵勇,帮着难民搭建油纸帐篷,保障先能住人。 从皇帝威严华丽的稷山牧场,一下子到了泥泞不堪的聚集地,江书适应得很快。 随行的女子并不多,她帮着幕亓一组织妇幼。能帮忙的就帮忙,身子弱不能帮手的就先去帐子里休息。 难民都有两日没休息了,又多半受到了惊吓,个个看着都狼狈不堪。 衬得人群中,万吟儿一张白皙俏脸格外显眼。 她看到江书,一双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试婚丫鬟 第25节 是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她,也是根本没想到她还能活着从典狱司里爬出来。 万吟儿别过脸去,没说什么。 流花却遭不住了。 她冲到江书面前,直接问到她脸上来,“你怎么出来的?越狱?” 看到两人出现在这里,江书有点明白了。 定是吴氏趁着幕亓一伴驾,不在家里,急急地要送万吟儿主仆回西北老家。 她怕幕亓一猜到她的意思,不管不顾地截住万吟儿,御前失仪。 才捞了江书出来,让她拴住幕亓一的心。 可现在看来,吴氏人算不如天算。 一场天灾,直接把幕亓一重新送到万吟儿面前。 流花:“跟你说话呢?你聋了?哑了?不知道回答?” 江书冲着万吟儿遥遥一礼,“奴婢本就无辜,典狱司的大老爷问清楚了,自然就放了奴婢出来。流花姑娘何必如此吃惊?” 她顿了顿,“莫非,流花姑娘知道更多内情?也想去典狱司走一趟?” 第26章 世子,奴婢不愿意 “你……” 被江书不软不硬地顶回来,流花紧皱眉头。 几月不见,流花本就瘦了不少,再加上遇上山洪,整个人狼狈得不行。 万吟儿轻咳声从身后传来。 流花眼珠一转,“你既在此,世子呢?” 她主仆二人算得不错,江书既然来了,幕亓一确是不远。 可江书一想到自己为了眼前这二人,遭了一趟牢狱之灾,就全没心情配合。 她正色道:“陛下钦点武安侯世子赈灾。世子从稷山牧场马不停蹄地赶来,现下正为了救济灾民尽心竭力,恐是分身乏术。” 她站直身子,微扬起下颌看向万吟儿,“这位姑娘是有什么事儿,比世子赈济灾民还重要?” 流花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她饿了,两天没睡觉,身上湿哒哒的,难受得不行。 她想吃好的,想睡在软乎乎的被褥中。 这些都是天大的事,可是…… 周围全是灾民,这话流花知道不能说出口。 她咬着嘴唇,看向江书的目光满是嫉恨。北典狱司走了一趟,这丫鬟没被打断手脚扔出来,竟还学得这般牙尖嘴利。 江书向万吟儿行礼,“奴婢先去忙……” 话还未说完。 只见万吟儿身子平白晃了一晃,双眼紧闭,一袭白衣奔着泥泞的地下便倒。 还没等她跌倒在地。 江书眼角余光里看到,一道淡灰色影子一闪,将万吟儿紧紧搂在怀中。 幕亓一皱眉,冷向流花,“这才几日,你家小姐身子怎么这般糟了?” 流花委委屈屈:“世子前脚离了府里,大夫人后脚就打发小姐回西北老家。可怜我的小姐……”她脸上眼泪止不住地流下,“西北老家哪里还有小姐的家人哪?小姐的家人都没了,大夫人这是叫我们去靠谁?这不是要逼死我家小姐吗?” 幕亓一脸色难看,搂着万吟儿肩膀的手背青筋暴出。 流花接着道,“路上小姐日夜煎熬,熬坏了身子。又偏有这般看不惯我家小姐的……” 说着,她眼睛往江书身上一溜,“不肯帮小姐通报。这才耽误了小姐身子。” 这熟悉的味道,让一旁的江书只觉好笑。 她脸上丝毫不露,“奴婢也是刚刚看到表小姐也在难民中,正在询问情况,表小姐就晕倒了。” 幕亓一没对江书说什么,只一叠声喊着叫大夫。 刚才的混乱中,江书早拉了难民中一个伶俐的小姑娘,让她跑着去叫大夫。 大夫来的比预想中快。 把万吟儿抱进就近的一顶帐篷,医生给她诊完脉,起身道:“这位姑娘从脉相上看,无甚大碍,世子不必担心。” “可她晕倒了……”幕亓一皱眉。 流花也一脸焦急道泫然欲泣的神情。 江书在一旁,心中只是想笑。 大夫诊完脉,连开药的意思的都没有,急急起身想走。不就是说明万吟儿一点事儿都没有吗? 可惜,流花演得好。 幕亓一当真就没看出来。 被幕亓一拦住,大夫只好又补充道:“许是连日来劳累了些,又遭了惊吓,伤了……嗯,伤了脾胃,往后在饮食上好好注意调理便可。” 意思是,吃饭就能好。 这般明显的暗示,已算不得婉转。偏偏幕亓一就是听不出。 幕亓一:“当真?不用吃药?” “是药三分毒,这位姑娘的情况,无需用药。” 比她更需要药的,大有人在。 难民中,也有体弱病倒的,大夫急着回去看诊,直接绕过幕亓一拦着他的手,“只需注意饮食即可痊愈。” 大夫走了。 流花扑向万吟儿,“小姐,小姐你睁开眼睛看看流花。”她眼珠一转,“你、你都两三天不曾好好吃饭了。” 这营地里,两三天不曾吃饭的人比比皆是。 江书不愿再看眼前这一幕闹剧。 可流花不仅硬逼着她看下去,还抓着她参演。 流花膝行至幕亓一身前,“世子,我家小姐素来脾胃就虚弱,这营里灶上不干净,恐小姐吃了这样的饭,于病体无益。” 她飞快地瞟了江书一眼。 “求世子,让江姐姐给小姐做点吃的吧!” “这是何难事?”幕亓一扯着流花小臂,想把她拽起来,“我让江书为吟儿备餐便是。” 身边,江书皱眉。 别说她打心眼里就想离万吟儿主仆远远的。 还给她备餐? 万一万吟儿随便晕一晕,再配上上吐下泻中毒什么的,幕亓一还不剁了她江书? 再想到大夫人的话。 江书一咬牙:“禀世子,奴婢不愿意。” “什么?” 瞬间的充楞后,幕亓一周身弥散着凉意。 天生上位者的威压压得江书有些喘不过气来。 “为何?”幕亓一声音冷极。 江书咬紧牙关,“因为,奴婢……不会。”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奴婢在顾家是粗使丫鬟,连大厨房都从不允许奴婢进。奴婢不会做饭。” 话一出口,江书却猛然间想到,那日在顾府,幕亓一强要了她时,她手上端着的,正是一盘刚从大厨房出来的红梅珠香。 若是幕亓一记得,怕是会觉得她说谎。 江书张了张嘴,还想再解释。 幕亓一:“够了。” 他看向流花,语气柔和了些许,“江书有她自己的职责。我去吩咐灶上,注意点吟儿的脾胃。可好?” 竟是商量的语气。 流花依旧一脸委屈,“江姐姐既然不愿,不知……我家小姐,可能与世子同吃?” 虽是来赈灾,可幕亓一能入口的东西,自然精细整洁。 倒是幕亓一顿了顿,“这……不可。” 江书心里明白。皇帝派来赈灾的官员中,属幕亓一年岁最小,自然是他最忙。说句事必躬亲也不为过。 一日三餐并不能按时吃。 想来,幕亓一是怕耽搁了万吟儿用餐。 流花没体悟到这一层意思,瞪大了眼睛还想再辩。 一道虚弱女声传来:“流花,不可无礼。是我无福,是我不配了。” 第27章 世子艳福不浅 床榻上,昏迷中的万吟儿醒来。 试婚丫鬟 第26节 细瘦的腕子撑着身下,颤颤巍巍坐起。 流花连忙上去搀扶,她眼圈红红的,“小姐,你身子这么弱,咱们可吃什么呀?” 万吟儿有气无力,“我随便吃一口值什么的?不许把这些些末小事来烦世子和江姑娘……” “别这么说。”幕亓一皱眉,又看向江书,“往后一日三餐,你领我的那份餐食,先给表小姐送来。” 难民营地一切从简,几个官员包括幕亓一吃的都是官家临时搭建的大厨房。 幕亓一是要把自己那份让给吟儿。 江书劝道:“世子,可你……” 幕亓一挥手,“无妨。我饿不死。” 眼角余光瞥到流花得意的神情,江书知道自己不能接这个送饭的活计。 可刚才已经拒绝幕亓一一次…… 江书深吸一口气,“世子,奴婢……觉得不妥。” 幕亓一没了耐心,皱眉,“为何?” 江书:“官家大厨房距离吟儿小姐的营帐太远,几乎要穿过整个营地,饭菜送过来已经凉了,吃凉食本就对脾胃不好。再加上……” 她一咬牙,索性全都说了,“来来往往各位大人、那么多难民看着,人多口杂,怕传出闲话,坏了表小姐清誉。” 她知幕亓一最看重万吟儿声誉,一口气不停,接着说道:“依奴婢看,表小姐素来身子弱,也不便住在这难民营帐里。不若搬到几位大人同世子近边的官家营帐,一来方便医生照顾,二来与大厨房离得也近,流花姑娘可以直接拿着世子令牌去取干净餐食,岂不一举两得?” 与其把万吟儿放在难民堆里,让她挤占本就紧张的空间。 还不如把她搬去幕亓一附近。 左右都是官员家眷,想来万吟儿多少也能收敛些。 幕亓一沉吟了片刻,“好。” 他亲自看着,江书帮流花把万吟儿的东西搬了过去。 晚间,幕亓一回到自己营帐。 他疲累了一天,接下腰间佩剑,随手递给江书。 江书双手刚刚捧着接过。 幕亓一:“跪下。” 胸腔里一颗心往上猛地一提,江书咬了咬舌尖,让自己很快镇定下来。 跪下,也并不说话,只以额头抵着潮湿地面,静静待着。 幕亓一冷冷地竖起两根手指,“两次。” 江书全懂了。 他是在说,自己忤逆他的次数。 果然,幕亓一:“捧着剑滚出去跪两个时辰。若再有下次,我送你回顾家,生死由你。” 江书乖乖到院子里跪下。 难民扎营地这几日来也没少下雨,院里满是泥泞。 江书就这样在泥地里跪了两个时辰。膝盖冷森森地痛,捧着剑的双手也酸痛不已。 直到夜色全黑。 江书约莫着已有两个多时辰,才撑着颤抖不已的膝盖,慢慢爬起来。 她跪太久,血液循环不畅,起来时一阵眩晕,险些整个人砸在地上。撑着幕亓一的剑,才好悬稳住了身体。 江书抬眼看着幕亓一帐篷,又看向不远处万吟儿帐篷。 两人帐篷里,各自点着一盏灯。 这样晚了,也不曾熄灭。 万吟儿帐中。 她已沐浴过,此刻换了干爽衣裳,舒舒服服地躺下。 流花遥望幕亓一帐篷,向万吟儿道:“小姐,真是天助我也,奴婢原以为我们会就这么回西北去。幸好,小姐和世子有缘,在这儿也能碰上。真是老天垂怜。” 万吟儿:“我是我,世子是世子,还能靠世子一辈子不成?” 流花:“我的小姐,你没见幕世子那一双眼睛,就跟黏在你身上似的?” 万吟儿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流花眼珠转动,“不过,那个江书……没想到那贱蹄子竟还能从典狱司里出来,还能黏在世子身边,真叫人恶心。” 见万吟儿没搭腔,流花有些急了,“小姐,那贱人是顾家派来的试婚丫鬟,本就是专门勾引人的淫贱材儿,若让她勾走了世子的心,咱们莫不是还要回西北去?” 万吟儿一家子都在西北叫匪人给杀灭了,两人无依无靠。 再说,见惯了盛京武安侯府的繁华,谁还愿意回那边缘偏僻地去? 万吟儿只看着自己衣袖中伸出,水葱一般白嫩的指尖,“世子与顾家是未来的姻亲,江书是顾家送来的。这门亲事是迟早的事,我又能如何?我动得了她吗?” 流花急道:“别说一个试婚丫鬟,就是正经通房,正经妾,男人心里要是没有她,任谁都动的。” “原来你也知道这个道理。”万吟儿淡淡道,“既然知道,该明白如何做吧?” 流花急急点头,“奴婢明白了。” 要弄江书,靠她流花跳起来多高都没有用,得借幕亓一的手。只要幕亓一厌弃了江书,她还不任自己和小姐揉扁捏圆? 另一边,幕亓一掀帘而出。 见到江书刚从泥泞中挣扎着站起,只道:“剑鞘清理干净,你就去休息吧。” 他语气温和,简直可称得上恩典。 “是。”江书恭顺低头,“谢世子。” 想起吴氏的话,江书鼓起勇气:“这般晚了,世子是要……” “本世子要做什么,什么时候轮得到你置喙?”幕亓一不耐道,“我就是要去给吟儿送调理脾胃的药茶,怎么,还需向你请示?” “奴婢不敢。不若,奴婢去送。” 她也不愿凑到万吟儿跟前。只是这样晚了,幕亓一若是被旁人瞧见进了万吟儿帐篷,怕是又要有一场风波。 谁料,幕亓一:“你可是忘了本世子刚才说的话?” 再忤逆他一次,就要送她走。 江书抿唇。她如今不仅仅是最下等的奴籍,更添了一笔进过北典狱司。 回顾家,她只有死路一条。 江书不再说话,躬身退下。 耳听着幕亓一刚走出自家营帐。 一道戏谑男声传来,“呦,这么晚了,武安侯世子是要去哪儿?” 江书偷眼看去。 见是一个平素里就跟幕亓一不大对付的世家子,今番也随着父兄过来效力。 那世家子朝着幕亓一所向的方向略微一张,随即笑了,“听闻幕兄心悦的小情人儿也在这营地里,可是要去与她欢会?” 他探头,又瞧见了幕亓一身后还未来得及退下的江书,“幕兄当真好福气,身边带着试婚的,不日又要迎娶顾相娇女,这营地里还能遇上真正心甜的。” “世子当真艳福不浅啊。” 第28章 她是世子心上人 幕亓一身后,江书听得直皱眉。 这才多少时候?连住得与幕亓一最远的世家子,都听说了万吟儿的事。 怕是官家营地里,早已传了个遍。 脑海中无端浮现出吴氏暴怒的模样,江书不自觉地绷直了肩背。 那世家子陈潇托荫于父兄,官位不及幕亓一,幕亓一没搭理他的必要。 见幕亓一目不斜视,陈潇倒也不气。摇着扇子,不紧不慢地站在一边。 一副偏要亲眼看他去往万吟儿营帐的模样。 时下已晚,幕亓一此举……确是不妥。 可他被激起了气性,身子一旋,越过陈潇,径直往万吟儿那边就去。 陈潇故意跟在幕亓一身后,愉快得甚至哼出了小曲儿。 江书微叹,她手中还捧着幕亓一佩剑,迈着酸麻的双腿赶上:“世子,您的剑……” 幕亓一停住。 待江书赶上。 女孩双手高高捧起长剑,“请世子佩剑。” 是在提醒幕亓一,武安侯府的颜面与荣耀。 沉默半晌,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抓住剑鞘,拿起。 江书心口微松。她抬头,对着幕亓一笑得一派天真,“世子,天色这样晚了。不若,让奴婢去吧?您亲自去,怕是……不太方便。” 她装作看不出幕亓一骤然黑沉的脸色,自顾自道:“这个时辰,恐怕难民都早已歇下。您再过去,老人家又要重新起身换衣,反而对病体不利。您说呢?” 陈潇微微一愣。 幕亓一眼中闪过了然。 江书台阶递得是时候,她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把幕亓一手中的药茶接了过来,“奴婢这就去。别让老人家久等。” 知道看不着幕亓一笑话,陈潇倒也没多失望,反倒是掀起眼皮多看了江书一眼。 试婚丫鬟 第27节 好伶俐的丫头! 几日来,营地里确是有几个难民,因之前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上吐下泻。其中有个老妇,情况尤为严重,腹泻直接去了半条命。 大夫好不容易给救回来,前日才说要好好调理脾胃,好好养着。 江书特意去送药,不仅面子上说得过去,更体现出幕亓一作为侯府世子,勤勉爱民、心细如发的一面。 简直就是,干得漂亮。 没热闹可看,陈潇有点遗憾。他撇撇嘴,朝幕亓一拱手,便要离去。 一阵隐隐约约的哭声,顺着晚风,在耳边响起。 江书被哭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倒恰好藏在了陈潇身后。 幕亓一看也不看,长臂一展,拎着江书后脖颈,把小丫鬟拽得踉跄了几步,拖到自己身旁,“怂样儿,你怕什么?” “奴婢……怕鬼。” 一旁陈潇没憋住,噗嗤一笑。 还不等幕亓一再说什么,那哭声越来越大。 营间小路上,渐渐显出一个女子身影。正边哭边奔着幕亓一营帐而来。 江书微微一愣。 是……流花! 流花一路大声哽咽,都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到了幕亓一营帐前,流花才抬头,像刚刚看到幕亓一似的一噎,“世、世子……恕罪。” “怎么了?”幕亓一皱眉,看向流花的目光有点冷。 这么晚了,别人的侍女一路哭哭啼啼地来找他。 容易让人多想。 流花看看幕亓一身边的江书,一脸委屈,噗通跪下。 白皙的手指直接抠入污泥。 流花:“都是奴婢的错,惹了江姐姐不快。” 她双膝在烂泥地里往前拖蹭了两步,向着江书一脸诚恳,“江姐姐,奴婢今日是太急了些,也是担心小姐的身子,才对姐姐出言不逊。奴婢都是浑说的,姐姐若因此与世子有了芥蒂,奴婢万死难辞!” 说着,便要向污泥地里磕头。 江书哪里敢让? 连忙蹲下身子去挽流花的胳臂。 流花不肯起来,两人就这样僵持,江书又被弄了一身的污泥。 一旁,陈潇挑起唇角,饶有兴味:“这位姑娘,你说了什么话这般罪无可恕?不若你再说一遍,让本官听听。” 分明是挑事儿的语气。 流花抬眼看了陈潇一眼,目光闪烁。 一副不敢说的模样。 只低垂着眼睛,偷偷窥着幕亓一脸色,“求世子,劝劝江姐姐,千万别怪我家小姐。” 江书:“奴婢只是丫鬟,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敢怪小姐。流花姑娘,你言重了。” 流花口口声声说着,要给江书道歉,眼睛却一个劲儿地瞟向幕亓一。 幕亓一还没发话。 陈潇笑道:“姑娘不肯说?怎么,只有武安侯世子能给你做主,本官就做不得这个主吗?” 流花只是咬紧牙关流泪。 眼见被她吵得,近处远处的帐篷一盏盏亮起,江书心中有些发急。 幕亓一推开站在流花身前的江书,“你这般不肯说,是……你家小姐出什么事儿了吗?” 流花飞快地抬眸瞥了幕亓一一眼,“不、不是,小姐她没事。是奴婢自己想着要来的。” 幕亓一不信,“你照实说!” 流花眼睛滴溜溜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江书,咬着嘴唇,什么都没说。 幕亓一不耐,一把扯起流花小臂,“跟我来。” 他把流花扯进自己帐篷。 留下江书一个人面对着陈潇。 事到如今,江书预感接下来还要有事,也不敢就这么去送药茶。 她深吸了口气,向陈潇蹲身行礼,“这位公子,今日已晚。您有什么事儿,可以明天再来找我家世子。” 是在客气地赶人。 可陈潇哪里那么好赶? 他觉得眼前这个丫鬟聪明伶俐,忠心护主,倒是叫他高看了一眼。 陈潇一只手指掏了掏耳朵,然后又指了指幕亓一营帐。 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果然。 没一会儿,帐篷里传出幕亓一冷森森的声音:“江书,进来!” 江书攥紧手中的药茶,微叹了一声。又向陈潇行了礼,才转身走回幕亓一营帐。 营帐内。 幕亓一坐着,流花站着,低着头。 灯烛荧荧的微光不断跳跃,照得两人都有些神情不定。 江书:“世子,您找我?” “跪下。” 江书恭顺地跪在地上。 她刚才跪了两个多时辰,此刻再跪,膝盖只觉一阵刺痛。 幕亓一没看她,只向流花:“你看好了,她只是个丫鬟。和你家小姐岂能一样?” “丫鬟”“小姐”两个词,他咬了重音。 跪着的江书身子微不可查地一颤。 幕亓一还是对着流花:“你明不明白?” 流花抽抽噎噎垂头,擦着眼泪,“奴、奴婢明白……” 幕亓一仔细打量流花神情,“本世子瞧着,你根本没明白。” 流花一噎,瞪着通红的大眼睛盯了幕亓一几秒,哇地一声,放声哭了出来。 她用手指着江书:“她、她虽是贱籍,可、可是她是世子的心上人啊!我们小姐无依无靠,如何得罪得起……” 第29章 送江书去吟儿身边伺候 江书跪在地上,只觉流花哭得她头痛。 流花:“求世子,求江姐姐,别难为我家小姐……” 她就是算准了江书不敢当着幕亓一的面,和她当面对质。故意把话说的含含糊糊,好无中生有。 流花的哭声越来越大,听着令人伤心惨目。 江书跪在地上,早听到幕亓一营帐外,不少人淅淅索索的脚步声。 大概是被吵醒的官员派了自家下人,来打探是个什么情况。 事情越闹越大,外面还站着一个巴不得看戏的陈潇。 江书深吸一口气,看向幕亓一,“世子,今天实在太晚,各位大人也都劳累了一整天,不好吵他们歇息。” 幕亓一恍若未闻,“流花,你只说,吟儿她……如何才肯信?”他和江书真得没什么,试婚也只是个幌子。 流花摇头,泪雨滂沱,“……奴婢不敢说。” 幕亓一一定要她说。 直到江书觉得自己膝盖冷痛得快要受不住。 流花才抽泣着,“奴婢愚笨。只是……只是奴婢自己心里想着,若要小姐放心,世子何不……”她又飞快地低头瞥了跪着一动不动的江书一眼,“何不让江姐姐这几日就陪在小姐身旁?小姐身子骨弱,多一个知根知底的伺候,也是好的。” 江书心口郁气一沉,便觉浮上来的都是愤怒。 说来说去,不就是要把她弄到身边磋磨? 抑或是,怕她知道了自己和那林二的事,到底想要灭口。 女孩按在地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 她抬眼看向幕亓一。 这个男人强要了她身子,把她从宁静的生活中强扯进了武安侯府的旋涡。可他说过,要护她周全…… 下一刻。 幕亓一紧皱的眉头一松,“这有何难……” 江书一颗心彻底落向无底深渊。 “世子当真舍得?”流花瞪大眼睛,一副天真不知事的模样。 幕亓一强压下心底涌起的异样感觉。他安慰自己,赈灾时日不长,差不多个三五日便可回稷山牧场复命。 不过是几日而已,让江书去吟儿身边伺候也没什么不好。 试婚丫鬟 第28节 幕亓一:“舍得。” 他看了看地上僵直着身子的江书,“起来吧。” 江书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起身。 幕亓一见她没说不愿去,心底一松。 又莫名地有几分失落,忍不住问:“你可愿去?” “能伺候表小姐安康,奴婢自然愿意。”江书声音淡淡的,不抬头,不看幕亓一,“不若世子现在就送奴婢过去,也了了世子和表小姐一桩心事。” 她答应得如此痛快。 幕亓一张了张嘴,终是:“那便如你所说。” 流花不敢相信胜利来得这般顺遂,忍不住得意地偷看了江书一眼。 不是说世子对她一见钟情,亲自从顾家把她带来? 看来,也不过如此。 比不上自家小姐一根手指头。 江书神色恭谨,跟在幕亓一身后出了帐篷。 此刻,帐篷外,除了陈潇,别家派来打探的下人、子弟来了好几个。 三三两两地散在营帐前的空地上。 装作交谈忙碌的模样,眼睛只偷空往幕亓一身边瞟。 毕竟,刚才流花的哭声那么大,他们还以为是这武安侯世子把姑娘给…… 现在,看三人一起走出。两个丫鬟都满身泥浆,看上去狼狈又可怜。 幕亓一自来高傲,看不惯这帮下人听墙角,没多理会。带着两个丫鬟,直奔万吟儿帐篷。 “幕兄,这么晚了还要公办,真是辛苦辛苦。” 陈潇大声说着,索性跟在幕亓一身后。 和刚才不同,幕亓一现下已经想得明白。他这一趟是送江书过去伺候,是正大光明的正事,凭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与其藏藏掖掖,还不如堂堂正正。 让这帮腌臜东西都看清楚,他幕亓一论迹不论心,和万吟儿清清白白。 他身后,江书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也想清楚了。 万吟儿指示流花闹出这么大阵仗,一来是让幕亓一厌弃她,误会是她苛待了万吟儿。 二来,便是要吵嚷得这营地里人人皆知。 她虽是父母双亡的孤女,好歹也算个官家小姐。若被幕亓一连累,带坏了名声…… 可不就要嫁到幕家了不成? 可她就全没想过,武安侯老爷子一辈子拼来的家门荣耀,便要在幕亓一手里这般断送。 幕亓一不是个笨人,却被自己的心意蒙蔽了双眼,由着性子胡来。根本想不到这一层。 万吟儿帐篷前。 透过搭帐篷的油纸、粗布,隐隐可见里面一灯如豆。 恰好勾勒出帐篷中人纤细曼妙的身影。 她倚在桌旁,细细的手腕从衣袖中探出,撑着额头。无端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幕亓一心口悸动,掀帘而入。 见一行三人来,万吟儿瞪大了微红的眼睛,一副慌乱不堪的模样。她按着心口,强笑着:“世子,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她又看看幕亓一身后的江书、流花二人,神情愈发慌乱,“可是、可是流花不懂事,又添了什么乱子?” “没有。”幕亓一淡淡道,“是我,送江书过来伺候。” “江书姑娘?”万吟儿愣了愣,满脸不可思议,“我怎么配得上江姑娘伺候?世子快别这样说,折煞我了……” 幕亓一自然看不到万吟儿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 她也没想到,流花这般给力。 只一个来回,就把江书调离了幕亓一身边。 把这顾家的试婚丫鬟捏在自己手里,她还不认自己揉扁捏圆? 想着,万吟儿脸上表情愈发惶恐。她起身向前,拉住江书微凉的双手,“江书姑娘,可不是委屈你了?你……” 她话尚未说完。 江书后退一步,跪在地上。 她直直跪着,目光看向万吟儿脸上,“表小姐,往后江书就是你的人了。” “不是……”幕亓一下意识想伸手去挽。 手指在半空中蜷了蜷,还是垂到了身侧。 江书:“奴婢愚钝。今日在人群中看到表小姐实属意外,没能马上就去找世子。但彼时世子确在忙于赈灾。不知表小姐,可是因为这件事难过?” 万吟儿目光飞快地在流花脸上刮了一下,才一脸惶恐地看向江书:“怎么会?我哪里是那样不知轻重之人?” 江书:“那是为何,流花姑娘一口一个奴婢怪小姐,奴婢只是一个下人,何曾有这个胆子?究竟是奴婢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让小姐误会。还请表小姐明示。” “这……” 万吟儿自然说不出来。 慌乱了一瞬,她很快镇定下来,“江书姑娘何出此言?”她眼眶红了,“我父母双亡,无依无靠,视姑娘为至亲姐妹一样的,何曾心存芥蒂……?” 江书看向流花。 第30章 断断不许她做妾! 万吟儿也看向流花。 流花心慌,噗通一声跪下。她偷眼窥着幕亓一脸色,“是奴婢妄加揣测……可、可是,奴婢是怕小姐哭坏了眼睛啊!” 果然一句话,又把幕亓一的注意力拉到万吟儿脸上去。 万吟儿装作不知道幕亓一正在看她,她一脸心痛地看向江书,“姑娘快起来吧,地上凉。都是流花年纪小,不懂事,错怪了你。我替你罚她……” 江书摇头,她的膝盖跪得疼痛不已,只觉骨头缝里都是凉气。却不肯起身。 “表小姐言重了,流花姑娘年纪虽小,却是你的心腹。她哪里会错呢?定是奴婢的错。”江书顿了顿,朗声道:“奴婢愚笨,实在想不透彻,怕往后在表小姐伺候时怠慢了。还望表小姐千万告知,奴婢到底错在何处。” 她说着,以额触地。 是在问万吟儿。 也是在问幕亓一。 幕亓一心中一阵异样涌动,他向江书伸出手去,想拉她起来。 江书只是直起上半身,却依旧长跪不起。 女孩身子笔直地跪在地上,像极了那日,她问自己要一个公道时。 江书坚定道:“表小姐的侍女今日哭得大半个营地都听在耳里,定是奴婢怠慢表小姐怠慢得狠了,流花姑娘才委屈成这样。还请表小姐千万不要顾惜奴婢,表小姐说清楚,奴婢自去领罚。” 她声音清亮,不止帐篷里的人听得清楚,连围在帐外等着看热闹的众人,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江书话音刚落,账外一道声音传来: “在下刑部给事中,陈河。” 幕亓一眉毛一挑,锐利的目光射向帐外。 该死的陈潇,自己看热闹还不够,把陈家大哥拉了过来。 陈河能力很强,圣眷也浓。幕亓一皱起眉头。 帐外,陈河扬声:“刚才那位姑娘哭得实在凄惨,惊醒了老父。老父让在下过来看看,别是……”他顿了顿,“咱们不大的难民营地里,再出了什么冤屈。” 幕亓一咬牙冷道:“没有。” 陈河:“武安侯世子,你不是苦主,为何如此武断?还是让刚才那个哭的姑娘自己说明得好。姑娘,你不要怕,我们外面有许多人,都可为你做主。” 陈河声音一本正经,幕亓一却知道他恨不得把事情闹大。 帐篷内,流花已是吓得瘫了,哪儿敢出声? 只抬起一双哀怨的眼睛,看向幕亓一。 眼看着两方僵持,还是万吟儿开了口:“这位大人,是我的侍女看我因身子不爽利,又想家,面露愁容。她……是想多了,并没有什么冤屈。请大人放心。” 流花跟着:“是,是,请大人放心。” 陈河不依不饶:“当真?方才,那位姑娘可是哭得十分伤心哪!” “当真。奴婢、奴婢不冤!”流花大声道向帐外。 恨不得马上送走陈河那个瘟神。 幕亓一也道:“是武安侯府奴婢的家事,陈大人还是少跟着掺和的好。” 帐外,陈河:“世子此言差矣,奴婢虽是贱籍,可也是人,也知道疼,也知道委屈。” 江书肩膀微微一颤。 幕亓一脸上神情也更不好瞧。他当然知道奴婢也是人,可是…… 下一刻,陈河:“既然刚才那位姑娘没有冤屈……” 万吟儿闭了闭眼睛,轻轻舒了一口气。 流花也卸了力气,几乎瘫软在地。 陈河:“那本官要问,世子府中这位江姑娘,她可有冤屈?” 试婚丫鬟 第29节 难以抑制地,江书望向帐外。 她活这么大,第一次有人问她,江书,你可冤枉? 江书死死咬着嘴唇,忍着不敢掉泪。扒在地上的十根手指剧烈颤抖。 从她被幕亓一强要了身子开始…… 不,从她在顾府奴婢中,因为娘的缘故,饱受欺凌开始…… 她,冤枉! 指尖刺进掌心,一阵阵的剧痛。 良久,女孩强压喉中哭意,“奴婢……不冤。” 又过了好半天,流花才哆哆嗦嗦起身,把帐篷帘子掀开一个小缝,看到刚才守在外面看笑话的那些人都已散去。 她长舒一口气,回头冲着万吟儿点了点头。 万吟儿这才颤颤巍巍开口,“世子,天色这样晚了,江书姑娘还是留……” 今晚出了这样的事,万吟儿更不能放江书跟幕亓一走。 再说,刚才江书坚持给自己要个说法,已经触怒了幕亓一。 幕亓一断不会再想要她。 想着,万吟儿唇角勾起一个得意冷笑。 只要江书到了她手里…… 幕亓一却静静站着,没有答话。 目光不自觉地看向依旧跪得笔直的江书。 不知为何,陈河的话在耳边往复徘徊。 江书她……觉得冤屈吗? “刷” 万吟儿帐篷帘子被人猛地从外掀起。 一道高壮身影猛冲进来。 流花尖叫声中,来人一拳砸在幕亓一脸上。 幕亓一身子一晃,唇角渗出血迹。 他刚要拔剑,看清了眼前来人,动作一顿。 剑再也拔不出来。 江书瞪大眼睛,“大公子?!” 来人是顾相亲子,顾如烟的嫡亲哥哥,顾慎。 他一个文官,气得两眼通红,“好啊幕亓一,整个营地都传遍了!你家自小定下了我妹妹,百般地往后延怠婚期,原是为了这个……这个……” 他目光刀一样剜向万吟儿,嘴唇颤抖,终是没说出太难听的话来。 胸口剧烈起伏,半晌,顾慎终是忍不住:“我告诉你幕亓一,我妹妹为正室,断不会许她做妾!我劝你断了这个念想!” 幕亓一别过头去。 这门亲事,是他幕家老太爷还在世是定下的。 明明男女双方都到了适婚年纪,却还不曾婚嫁。现在,连太后都惊动了。 他不能露出一点退婚的念头。 见幕亓一不说话,顾慎以为他是心虚。 他看向地上跪着的江书,又看看万吟儿,“我顾家的丫鬟岂能上杆子伺候外人?” 顾慎对江书也没好气,他本想说“跟我走。” 胸口剧烈起伏两下,话到嘴边,被他咽了下去。 江书,是送来给幕亓一试婚的。据说,十分得宠…… 自己妹妹嫁过来,还需她帮着处理这些个什么表小姐三小姐的。 想了想,顾慎终是压下火气,看向万吟儿:“这位——小姐,自己身边丫鬟不中用,不如早日发卖了出去。我再让如烟给你挑几个来。” 对着江书,顾慎:“你出来。我有句话对你说。” 第31章 你性子软,如何做妾? 顾慎性子端方,说是一句话,真得就只有一句话。 “你性子这般软,如何做妾?” 说完这一句话,顾慎就走了。 把江书一个人留在夜色中,手指绕着裙带,一圈,又一圈。 如何做妾? 吴氏说过,好好带回幕亓一,拴住男人的心。她日后定抬她做妾。 顾家看样子,也是指望自己能帮着顾如烟,才许了这个“妾”的位置。 可她,真得想给幕亓一做妾吗? 想不出一个头绪。 见江书半晌没进来,幕亓一干脆掀开万吟儿的帐帘,便看到江书静静立在夜色之中。 连日阴雨已过,今夜,晴。 皎洁的月光从云层后透过,把女孩莹白的侧脸、纤细的脖颈映得几接透明。又为她身子勾勒上一层淡淡银光。美得有几分脆弱。 好像一错眼,小丫鬟就要消融在月色之中。 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幕亓一:“江书?” 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声音很轻。 江书对幕亓一躬身:“世子,大公子那样说……” 她自然是不想留在万吟儿身边的。但最终决定权,还是在幕亓一手上。 幕亓一定定看着江书,半晌:“……对不起。” 江书猛地瞪大眼睛。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幕世子那么金尊玉贵的人,在和她说,对不起? 女孩愣愣的,睫毛忽闪忽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见江书一张小嘴张得圆圆的,几乎快能吞下一个鸡蛋,幕亓一第一反应是好笑。 不过是道歉,把她给吓着了?不愧是胆小的兔子…… 可紧接着,幕亓一心口突然漫上密密麻麻的酸胀之感。 是内疚。 他明明答应过,护她周全。 还刻意教她,别把错处往自己身上揽。 他看不惯她那样,觉得那是天生贱骨头才会做的事。 可是现在,问也不问就把错处往她身上推的人,恰恰是自己。 他俩,可是过过命的交情啊! 夜色中,幕亓一对江书伸出手来。 江书又是一愣。 下意识地,她还以为幕亓一是在向她要什么东西。 茶盏、或是什么别的…… 脑中念头尚未转完,幕亓一脸上又露出她熟悉的不耐来。 男人长臂一展,把江书小手攥在掌心。 凉凉的、细滑的指尖,小鸟一样栖息在幕亓一掌心。 一瞬之后,还是挣扎。 “世子,奴婢……” 下一刻。 江书只觉身子一轻。 被人横空抱起。 她的脸刷地红了,掌心瞬间渗出密密的一层汗水。 此刻,人已散尽,整个营地静悄悄的。 江书却总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的脊背。 她低声:“世子,放奴婢下来。” 幕亓一脚下步子很快,“你今天跪了那么久,怕是伤到了膝盖。” “奴婢没事。” 怀中小兔子挣扎着要下地,幕亓一陡然烦躁。 自江书从北典狱司放出来,便跟着他去稷山牧场伺候,又跟他来了这里。这几日下来,他总觉得江书和从前,好像有些不一样。 具体是哪里不一样…… 试婚丫鬟 第30节 脑中灵光一闪,幕亓一:“你不是要试婚吗?” 自北典狱司出来,她再也不提这事了。 两人背后,万吟儿营帐中。 她盯着幕亓一背影越走越远。 一只保养得水葱似的指甲,生生折断在掌心。 流花顺着万吟儿目光看去,“狐狸精!贱人!竟敢跟世子……”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在流花脸上。打得她险些栽倒。 流花不敢辩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白嫩的脸颊,被万吟儿断了茬儿的指甲,生生刮出一道血痕。 “脸蛋儿伤了?”万吟儿看着自己指甲,心痛地问道。 流花哆哆嗦嗦,“没有,奴婢的脸不痛,真的!倒是、倒是小姐……你的手,疼不疼?” 万吟儿举起举起自己白嫩的小手,对着光看,“流花,你的脸是怎么伤的?” “没、没伤……”对上万吟儿目光,流花猛地一噎,她试探着,“是……是被江书……” 万吟儿满意地收回手,淡淡道:“是吗?那还……伤得不够重。” “是、是!奴婢知道!” 流花跪在地上,一个接着一个地猛抽自己的巴掌。 响亮的巴掌声中,万吟儿继续心痛地看着自己折断的指甲。 就这样,巴掌声响了二十余次,万吟儿才抬起头。 她白嫩纤细的手指,勾起流花下颌,对光看着。满意道:“这还差不多。” 她目光阴冷地看向幕亓一背影消失的方向。 她得快些,再快些。 不然,流花脸上的伤痕可就要消失了。 这一日折腾得够呛,江书回了帐篷,如常伺候幕亓一歇下。 两人都没再提试婚的事。 累得狠了,回到自己帐篷,江书很快睡着。 第二日,她起得晚了些。 幕亓一早去忙了,还特意打发随安过来,告诉江书不用去万吟儿那边伺候。难民人数激增,大厨房忙不过来,让江书有空可以去那边帮忙。 是帮忙,不是伺候。 江书答应下来。 等她赶到大厨房,那边的灶火已是熄了。一个身材粗壮、慈眉善目的大娘,利落地递给江书一个大大的竹编托盘。 上面又白又香的馒头垒得高高的,冒了尖。 “你小丫头,腿脚利落,帮俺们把这馒头送去营地。” 江书爽利接过,“奴婢这便去。” “等等。”大娘叫住江书,她有些不好意思,粗糙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姑娘,俺们也是难民中选拔出来管事帮忙的,姑娘不可自称奴婢。” 江书愣了愣,声音细细的,“好。……我,我这便去。” 她是顾府家生子,自小便明白自己和主人家尊卑有别。 从来都叫自己“奴婢”。 没想过自称是“我”的感觉,竟这般清爽。 端着馒头,江书脚下不停。馒头还冒着热气,她也想早点送到难民手里。 这是,再心急,路过水潭。她也下意识地缓了缓脚步。 前几日连日暴雨,冲刷得水潭边石头表面格外湿滑。江书双手保牢了托盘,小心翼翼走着。 “让开,你这贱婢怎敢挡了小姐的路?!” 是流花。 透过馒头冒出的氤氲热气,江书看到流花搀着万吟儿,与自己狭路相逢。 第32章 我看到了 水潭边的路很窄,一次仅能容一、两人通过。 江书没妄想万吟儿、流花会为自己让路。她抱牢了托盘,一步步后退。 可还嫌她退得不够快似的,流花松开万吟儿胳膊,伸手便推江书肩膀。 幸亏江书早有防备,微微侧身避过了流花。 她怕水,更不想馒头落在水里,害难民吃不上饭。 可流花不依不饶。 手越伸越长,非要重重拍打在江书身上才肯干休。 江书退无可退,只好受了流花这一下。 肩膀一阵疼痛,手里端着的托盘也晃了一晃。 江书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这才发现,流花两边脸颊都高高肿起,一侧还带着伤。 江书微微一愣。她这是……被万吟儿打了? 可流花脸上一点羞惭委屈都没有,反倒高高扬起脸。倒像脸上的伤是什么光荣的事,恨不得所有人都看到。 江书心中一动。 不顾地上湿滑,她加快了往后退的步子。 “江书姑娘慢些,”万吟儿悠悠的声音响起,“仔细脚下,别摔了。” 万吟儿说话,江书不能不答。“谢表小姐……” 话未说完。 “江书姑娘,你该知道,你我本不是一样的人。” “奴婢不敢奢想……”江书边说边推,眼见着额上微微现了细汗。 “可你为什么,要和我抢幕世子呢?” 这不该是一个官家小姐应说出的话。 江书心里猛地一提。 却见,万吟儿对她抿唇一笑,眸光闪烁。 下一刻。 她一袭白衣蹁跹,舞蹈一般,直直落入潭中。 周围无人。 流花大叫:“救人啊!快来人救我家小姐!救命!救命啊!” 喊完,她对着江书勾了勾唇角。 “噗通”一声 跳下水潭,直奔着自家小姐扑腾过去。溅起的阵阵水花,打湿了江书鞋面。 江书还未反应过来,幕亓一身后带着侯府手下赶到。 “世子,快、快救我家小姐,快……” 潭水极寒,万吟儿落水后便双眼紧闭,人事不知,一张小脸青白青白。 流花也冻得上牙直打下牙,红着眼眶向幕亓一求救。 主仆两个看起来可怜得不行。 幕亓一亲自跳下水潭,救上了两人。 万吟儿昏迷不醒,上岸便被送医。 流花还醒着,却也摇摇欲坠。看向江书的眼神畏畏缩缩,像见了活鬼。 “江姐姐,奴婢错了,求你别、别再……迁怒我家小姐,求你……” 她扯着幕亓一衣角,“求世子,别怪罪江姐姐……” 话未说完,她身子一软,直接倒在了幕亓一眼前。 把流花交给赶来的大夫。 幕亓一身上滴滴答答地流着水,一把攥住江书手腕,“你干什么?” 他心中有气,力气极大,江书又要护着手中东西,差点被他拉扯得摔倒。 她定了定心,看向幕亓一:“奴婢什么都没做。” “你……”幕亓一直接气笑了,他指着昏迷的流花,“你什么都没做,她们主仆二人难不成是自己跳下去的?” 他看着江书的眼神满是失望,就好像她是什么很恶心的东西。 幕亓一:“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江书眨了眨眼睛,好像吞了冰似的,胸腹之间一阵寒凉。 这是谋人性命的重罪。 试婚丫鬟 第31节 更别说,万吟儿是官家小姐,江书只是试婚奴婢。 江书还要为自己争一争。 她看了看周围,地上湿滑泥泞,实在没地方能放干净的吃食。江书只好双手捧着馒头跪下,“世子,表小姐金尊玉贵,奴婢卑贱如泥,怎敢一而再地挑衅?更别说图谋表小姐性命!” 罪名一旦坐实,她江书千刀万剐! 凉风一吹,幕亓一浑身寒凉,脑子倒也清醒了几分。 看向眼前直挺挺跪着的女孩,他有几分犹豫。 每次冤枉了江书,她便这样…… 可他来之前,周围分明没有旁人。不是江书,还能是谁? 两个幕府下属,帮着医生,把流花抬上简易担架,刚好路过幕亓一身边。 幕亓一看到流花的脸,高高肿起,上面还有血痕。 明显就是指甲划出。 幕亓一指着流花的脸,怒向江书:“她的脸怎么了?” 昏迷中,流花还颤颤巍巍伸出一只小手,扯住幕亓一衣角,“是奴婢自己不小心……不是江姐姐……不是……” 幕亓一怒气上涌,“自己不小心,自己把自己打成这样?嗯?你当本世子真得眼盲心瞎?” 流花手指垂下,彻底晕了过去。再也答不出幕亓一的话。 流花被抬走。 幕亓一转过脸看着江书,眼中是沉甸甸的失望,“本世子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拖下去,着人看守起来。” “等吟儿醒了再审!” 幕亓一沉重地叹了一口。 江书原本就是有人托他照拂。现在却犯了谋人性命的大罪。 万吟儿若没事还好,若真有什么事…… ……他也只能勉力保住江书一条性命。 垂在身子两侧手指攥紧,“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拖下去……” “世子,且慢。” 一道温和的声音,自江书身后响起。 看清来人装束,连幕亓一都一愣。 他跟难民打交道得不少,认得来人是遭难村庄的塾师高湛。身上也有功名,可见官不跪。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难民孩子,并在厨房帮忙做事的王大娘。 幕亓一:“何事?” 高湛向幕亓一行礼,“世子为何不听这位姑娘辩解?” “人证物证都在眼前,为何还要听她狡辩?她辩无可辩。” “依小人看,倒是未必。”高湛笑了笑,“世子请看,这位姑娘手上托着东西,两只手都占着,又是如何推那位小姐入水的呢?” 幕亓一一愣。 这他完全没想到。 高湛上前,双手从跪着的江书手中接过托盘。 “世子再看,这托盘底部一点脏污都没蹭上。您在看这左右周围,可有这位姑娘能放东西,又不至弄脏的地方?” 自己说着,高湛也打量着四周。看到远处山石,他微微一笑,“您看,只有那里稍微干爽些。莫非是这位姑娘先过去,放下东西,再回来推那位小姐落水?真是这样的话,这位婢女看着也牙尖嘴利,为何不呼救呢?” 他又指向流花。 “再说这位婢女脸上的伤,小人不通医理,可也看得出,她脸上的伤痕都结痂了,难道也是刚刚弄伤的不成?” 高湛刚说完。 他身后一个圆脸小姑娘直接指着流花,“她是自己跳下去的。那个白衣服的姐姐也是自己跳下去的。抱馒头的姐姐没有推。她没有推!” “我看到了!” 第33章 为何为奴 一点薄怒染上幕亓一脸颊。 他看向跪在地上的江书,“这些,你为何不说?” 江书抿唇。 这些话若是从她口中说出,幕亓一又岂会相信? 出了这等事,万吟儿晕着,流花也昏迷不醒,发起了高烧。 作为和事件唯一有关系的人,江书即便是洗清了嫌疑,也还是被关了起来。 等万吟儿、流花醒了再说。 她被关在营地西北角的杂物间里,屋子不算太脏,一日三餐也有人给送。 自从来了营地,她一直蛮忙碌碌。现在骤然闲了下来,还有些不适应。 其间,幕亓一来看了她一次,“关你也为了护着你,也是依大盛律。你莫要怨恨。” “奴婢不怨。” 两人隔着木板说话,看不到彼此脸上神情。 听着江书声音淡淡的,幕亓一心里说不出的烦躁。“你可需要什么东西,我着人给你送来。” “奴婢没什么需要的。” 幕亓一又问了几句吃得好不好,晚上冷不冷。 江书一一回答。 一切都好,没什么要的,多谢世子关怀,奴婢不敢怨怼。 问来问去,都是这句话。 气得幕亓一拂袖而去。 第二日,门板外传来怯怯的声音,“姐姐,你饿不饿啊?” 江书一愣,随即想起这声音就是那日替她说话的小姑娘。 “姐姐不饿。”她顿了顿,“前几天,谢谢你。” “不用谢。”小姑娘奶声奶气,“宝儿说得是真话,先生说,我们都应该说真话。” 被洪水冲毁的村落村风开明,女孩子也可以去学堂。 宝儿口中的先生,就是高湛。 江书:“宝儿做得好,宝儿真勇敢。” 虽然看不见,江书凭声音都能想象得到,小姑娘挺着胸膛,骄傲的模样。 “宝儿怕自己说的话大人不信,还特意回去找了高先生和王大娘呢。宝儿厉害不厉害?” 江书唇角上扬,眉眼弯弯,“宝儿真棒。” “可是,姐姐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还要关着姐姐?”小姑娘的声音满是委屈不解。 江书张了张嘴,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她是奴婢,主人家要她生就生,要她死就死。 全在主人一念之间。 真相,并不重要。 江书转移了话题,“宝儿今天不上学吗?” “今天已经散学了。” “今天学了什么啊?” “学写字。” 一阵淅淅索索之声。 江书依靠着的木门,下方边缘塞进来薄薄的粗草纸本。 本上用稚拙的笔迹,一笔一划地描着字。 江书忍不住一字一字念出声,“舜好问而好察……” 她在北典狱司里学过字,却认得不全。 念了几个字就卡住了。 江书也不难为情,“宝儿,教教姐姐,这个字怎么读。” “念迩。迩——” 能教江书写字,宝儿兴奋得不行,奶声奶气起拖着声音领读。 江书跟着读,手指在地上划着笔画。 有机会,她就想学更多的字。哪怕要一个字一个字地学。 再学点,再学多点,或许她就能看懂书里面写的…… 可宝儿好像不是学堂里最好学的孩子,后面江书连问了两个字,小姑娘都支支吾吾地说忘了。 “姐姐你等着,我去问先生。” 江书还不及拦,宝儿已经撒腿跑开。 半个时辰后。 高湛声音在门外响起,“你可知,那位武安侯府的小姐至今还反复高热不退,她那个随身丫鬟也昏迷不醒。若是她们醒不过来,怕是……”江书永远也洗不清自己身上的冤屈。 试婚丫鬟 第32节 搞不好还要搭上一条命。 高湛声音有点沉,“即便如此,你也要学字吗?” “奴婢愿意学。” “为何?” “学了字,便能读书,便能知道为何……为何……”为何她生而为奴。 第二日,高湛领着宝儿早早来了。 “姐姐,先生给你的。” 依旧是粗草纸,薄薄的一本。 高湛声音温和,“这是我为孩子们编写的启蒙书,姑娘没事可以翻看解闷。” 江书攥起薄薄的书本,“奴婢谢过先生。” 她吸了吸鼻子。 书上的墨迹很新,像是昨夜挑灯重新抄写的。 高湛笑了,“这里没有旁的贵人,姑娘无需自称奴婢。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半晌,江书:“好。” 她抹了抹眼眶,自己也觉得自己没出息。 人家不过是把她当成个人,她就感动得眼眶发酸。 可这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又过了两日,流花醒了。 据说,她一醒来就哭着,满口的“世子不要怪江姐姐”、“江姐姐,放过小姐吧!”、“要打就打奴婢!” 她那日被抬走得早些,没听到高湛等人为江书作证的那些话。 还明里暗里地一口咬定是江书做的。 万吟儿更是反复发热,始终退不下去。昏迷之际,口中念得都是,“求求你,放过我”。 一主一仆看起来可怜得不行。 怕万吟儿烧坏了身子,也忧心为何她总也清醒不过来,幕亓一隔一会儿便要去叫医生。 大水褪去,营地里这几日发热腹泻的人不少,大夫本来就忙。 被幕亓一缠得不行。 大夫:“老朽系乡野村医,医术不精,实是不明为何这位小姐病情一直反复,恐耽误了小姐的病,至损伤玉体。不若……世子还是着人把小姐送回武安侯府,让府医救治吧。” 幕亓一听进去了。 吟儿身子素来就弱,怎么经得起这反复高热的折腾?怕要落下病根…… 幕亓一:“随安,安排人下去,送表小姐回……” “不、不……我不要回……不要回西北……” 一道细弱声音传来。 幕亓一惊喜低头。“吟儿,你、你醒了!” 万吟儿好似从噩梦中醒来的一般,满眼的惊惶,“阿一、阿一哥哥……” 随安领着从人一起,送走了医生。 屋里单剩下幕亓一和吟儿。 吟儿:“阿一哥哥可是要把我送走?”她眼眸一垂,无限的委屈,“大夫人已为我和流花安排了尼姑庵,在西北那边,我……” “什么?!我娘她怎可如此?!” 万吟儿抬头,满脸惊慌失措,“阿一哥哥不知道?我、我以为是……以为是阿一哥哥因为江姑娘的事,早厌弃了我。我才答应了大夫人……” 第34章 奴婢犯法,罪加一等 万吟儿咬着嘴唇,浑身颤抖,拼命忍着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幕亓一怒气勃发。 他知道,这事儿,他娘做得出来。 他娘嫌弃万吟儿门第,喜欢那个顾如烟。可那是他的一生幸福,为何要顾虑门第、顾虑旁人…… 幕亓一:“放心,我不会送你走。从今天开始,你一日都不要离开我身边。” 万吟儿咬着嘴唇泫然欲泣:“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 万吟儿纤细手指攥紧身下被子,脸上挂着泪珠惨笑道:“阿一哥哥已有了婚约,顾家连试婚丫鬟都派来了,又是阿一哥哥心尖尖上的人,我岂能、岂能……” 她低下头,声喘气咽,说不下去。 江书之前,她明里暗里撺掇着幕亓一弄走了三个试婚丫鬟。没想到百般的手段,在江书这里就不好使了。 幕亓一是真待这个丫鬟与旁人不同。 不过是一个卑贱的试婚丫鬟…… 万吟儿秀美的头垂得低低的,眼泪珠串一般滴落,在锦被上打出一块块深色痕迹。 半晌。 男人声音响起:“说道江书……” 万吟儿抬眼。 幕亓一:“那日,可是她推你落水?”他顿了顿,声音艰涩,“或许,她也是无意……” 白皙的手指把锦被攥出道道痕迹,万吟儿沉声:“阿一哥哥说得是……我、我是自己脚滑,不干江书姑娘的事……” 隔天,江书被放了出来。 略略梳洗了,换了身干爽衣裳,江书揣着书去难民营,找临时支起来用作村学的小棚子。 她到时,正赶上高湛领着孩子们诵读。 书声琅琅。江书听不懂,却也觉得悦耳动听。 待到下课。 宝儿第一个小鸟似的扑过来,“江书姐姐!” 高湛随后,“再不下课,这丫头心都要飞出去了。” “打扰先生了,奴婢……”江书蹲身行礼,“我来还书。还要谢谢先生。” “不谢。”高湛含笑,“武安侯世子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他忙着赈济灾民,姑娘若是得闲,可以来我这学堂帮忙。” 说是帮忙,其实也是顺带着让江书听课。 江书心动不已。 她托随安问了幕亓一,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第二日开始,江书便在学堂内帮忙打扫桌椅,照顾孩子们吃饭。 学堂里的孩子们一口一个“姐姐”地叫她,声音又甜又脆。 忙了一日,回到武安侯府营帐,江书只觉自己这一天都在笑,笑得脸颊都有些酸痛。 她要照顾孩子们,还要抽空听课。 忙得很。 差不多一天都没想起过幕亓一如何了。 日子若能一直这般过下去,该有多好。 第二日,学堂里午间散学,江书牵着宝儿的手送她去找爹娘。 迎面遇上了流花。 万吟儿能起身后,流花恢复得很快,几乎是顷刻之间就好了。 只是她脸上那道伤口,未好全时经了水,结痂落后留了浅浅一道疤。 除了这疤,流花看起来,处处都好。 全不像一个昏迷了几日的病人。 “江姐姐!”流花脆生生叫道,“你真是福大命大,三番两次都关你不住。” 江书牵着宝儿的小手,本不愿和流花冲突。 可流花不依不饶,挡住两人去路。 “伤了我的脸,你就想这么走了?” 江书迎上流花目光,“你我都清楚,你这脸与我无关。” 流花满眼的阴狠,“小姐说是你,就该是你。你这贱人岂敢狡辩?!” 还没等江书说什么。 宝儿大声道:“不是江书姐姐。我看到了,那个白衣服的是自己跳下去的!你们、你们……”小姑娘嘟着胖乎乎的小脸,皱眉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先生刚教的新词:“你们诬陷江姐姐!” “小婊子。”流花阴森森地冷笑,“你还不知道吧?你这个江姐姐是试婚奴婢,本来就是专门给人骑的……” “啪!” 一记耳光,重重抽在流花脸上。 江书用力之大,直接把流花打得跌坐在地。 流花整个人愣了。几次交手,她虽没讨到过什么大便宜,可从未想过江书也会反抗! 甚至动手。 试婚丫鬟 第33节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流花眼底的怒火瞬间变成了得意。 她坐在地上痛叫,“江姐姐、江姐姐……求你饶了我,别再打我了!我疼!” 掌沿一阵发麻发痛,江书胸口剧烈起伏。 她一时怒极打了流花。现下有人来了,以流花、万吟儿的手段,此事恐不能善了…… 一道饱含愤怒的声音,自流花身后响起: “哪儿来的贱婢?满口污言秽语!” 流花一愣,还不等她回头。 宝儿撒开江书的手,直直冲来人跑了过去,“先生!” 高湛强压着怒气,“你也是女子,也在武安侯府伺候主子,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讲这些话?!” 流花眼珠转着,上下打量高湛。见他一身布衣。 流花:“你帮她说话,是尝过她身子的好?也是,这样的狐狸精,连世子都迷得住。我们侯府的事,你管不起!” “高先生管不起,本官总管得起吧?” 高湛身后,陈河身形现出。 他认出了流花,“你便是那个,那日嚎得满营地人都睡不好觉的婢女?” 认出陈河身上官员服色,流花脸色瞬间白了,像老鼠见了猫儿。“奴婢、奴婢没有……” 高湛向江书点头,“这位是陈大人,官拜刑部给事中。陈大人会为你做主。” 江书冲陈河一礼。 她想起来了,陈河便是那个问她是否有冤的人。 江书没说话。 陈河满脸厌恶地看向瘫坐在地的流花,“你是武安侯府婢女?可怜侯爷一生清明门风,丧在你手。” “奴、奴婢实是不懂大人说什么,奴婢没有……” 流花颤颤巍巍。 她指向江书,“是江姐姐不肯放过我,今日又打了我……” 说着,她抬起满是眼泪的小脸,目光惊惶地看向宝儿,“小姑娘,你看得最清楚,是不是你江姐姐先动手打人?说谎可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你给我住口!”高湛忍无可忍。 他蹲下身,双手捂住宝儿耳朵,“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看见了。你别对孩子瞎说。” 他转向陈河:“陈大人,我亲耳听到这个婢女在孩子面前满口污言秽语,对旁人肆意侮辱。更不用说前几日还闹得满营不安!” “高先生不必再说。”陈河举手制止,“她说的那些话,本官也听到了。” “依大盛律,污言秽语,搅扰旁人不安者,罚银十两。” “若奴婢犯法,罪加一等。” 第35章 与奴同罪 “不、不要!”流花脸色煞白,身子彻底瘫软了。 她知道现下只有幕亓一能救她。 流花放声大哭。 幕亓一和万吟儿在此处不远,带了人闻声赶来。 看到陈河就烦,幕亓一皱眉:“何事?” 江书行了礼刚想说话。 万吟儿一把抱住瘫在地上起不来的流花默默流泪。流花也哭得说不出来话。 两人哭声扰攘中,江书想说什么也开不了口。 一旁,高湛向幕亓一拱手,“这位婢女口出妄言,扰人清听……” 流花小声哽咽,“奴婢是说得不对,可也不能动手……” 万吟儿满眼痛惜,“流花的脸本就伤了,这下伤口崩裂,怕是更要留疤。”她喃喃,“为何、为何要这样狠心……” “你打她?”幕亓一皱眉,看向江书。 “是。奴婢打了。”江书坦然。 “你……”幕亓一胸口堵上一团郁气。 他自觉愈发地看不懂江书。 原本以为她是个跟人偷情,不知廉耻的放浪女子,后来又觉她胆小如兔。 在吟儿的提点下,才看清江书的心机。 幕亓一只觉疲惫不堪:“可是觉得我武安侯府庙小,耽误你了?” “世子若这么觉得,奴婢无话可说。” 江书本想跪下。看看地上泥泞,觉得还是算了。 一旁,高湛皱眉:“世子可能听我一句?” “请说。” “这位流花姑娘,当着学堂学生的面,满口污言秽语、不知所谓。在下为人师者,倒想问问,这就是武安侯府的家教?” 幕亓一看向流花,还是觉得不敢相信,“她能说出什么……” 说出什么,江书也不该动手! 她难道不知道,她已在风口浪尖? 高湛是读书人,有些话说不出口。他看向流花:“把刚才那些话重复一遍,你可说得出口?” “……”流花只是哽咽。 一旁,幕亓一更加不信。 他有些疑惑地看向高湛。这个高先生,好像和陈家走得很近。 幕亓一张了张口,刚想再说。 一旁,江书蹲下身,一双手学着高湛刚才的样子,捂住宝儿耳朵。 她目光坦然地看向幕亓一,“流花姑娘说,我是个试婚奴婢,天生就该给人骑。” “你……你在说些什么?!”幕亓一耳朵涨红,双手紧紧攥起。 江书:“世子可也觉得流花姑娘说得不对?奴婢已替世子教训过流花姑娘了,她往后都会记得闭嘴,不再败坏侯府声誉。” 她静静看向幕亓一:“世子,奴婢做得可对?” 幕亓一猛然觉得,江书真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他还有些不信,“真得说过?” 一旁,陈河冷哼出声,“这话我和高先生都听了满耳,我们又不聋不瞎,难道世子怀疑本官堂堂给事中,污蔑一个奴婢?” 他唇角挑起礼貌冷笑,“世子也太看得起这奴婢了。污蔑她?她不配。” 有陈河说话,幕亓一信了。 流花吓得辩不出一句,万吟儿哭道:“世子,这位大人,流花自幼跟在我身边,比我还小着两岁,她还是个孩子!她不懂事,还求各位原谅则个。何必跟一个奴婢过不去?” 顿了顿,万吟儿又向江书急道:“江书姑娘,你最知道流花的。她有口无心,岂是故意伤你?你就放过她好不好?我定回去严加管教。江书姑娘,我求你……” 说着,万吟儿萎在地上,竟冲着江书要跪。 自然被流花拦腰抱住,“小姐不可啊小姐!要小姐这般下跪,老爷夫人在天之灵如何忍心?!” 两人哭得凄凄切切。 冲淡了幕亓一初闻流花那些话的震惊。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江书:“此事……我定给你一个公道。” 说罢,他转向万吟儿:“你把流花带回去,好好看管起来。这几日都不许她出来……” 流花还哭着,唇角吊起一个得意的弧度。 江书心口只觉密密麻麻的痛蔓延开来。不过本来她也早不对幕亓一抱什么希望…… 下一刻。 “世子,不可。”高湛出言阻拦。 他向陈河拱手,“前几日这位万小姐落水之事,尚未有个定论。还望陈大人、世子明察。” 幕亓一扶着万吟儿的手臂一僵,微不可察的用力。 万吟儿含泪看了幕亓一一眼,“是……是我脚滑,自己跌入水潭。与江书姑娘全无关系。” 她又看向流花,“我的丫鬟没看清,关心则乱,才会……胡说。” 陈河锐利的目光看向流花,“那日的指认,是胡说的?” 流花:“……是、是奴婢没看清。” 幕亓一背在身后的手指攥紧,他终于忍不住,向陈河的语气愈发的冷,“陈大人问够了吗?” 陈河:“既是胡说,那便是……诬陷这位江书姑娘了?” 流花身子一僵。 万吟儿瞪大眼睛,“这、这这么能算是诬陷,流花她是护主心切,才……” “敢问万小姐,护主心切,就可以胡乱攀扯?”陈河微笑。 “这、这确是流花不对……”万吟儿低头,泪光盈盈,“可我已经向江书姑娘道歉了,大人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到底要我怎么样……” 试婚丫鬟 第34节 “再问万小姐,若道歉有用,还要律法做什么?” 万吟儿咬紧嘴唇,身子抖得不行,求救地看向幕亓一。 幕亓一:“判流花掌嘴二十,日日罚跪两个时辰,跪满百日。” 他看向江书,“你满意了吧?” “呵。”陈河一声轻笑,“幕世子,你这……是内宅惩处手段。大盛律你不会没学过吧?” 他指着江书:“这位姑娘若是谋害万小姐罪名成立,可要以命抵命,因她是奴婢,怕还要累及家人。” 陈河带着厌恶的目光看向流花,“当今圣上最恨蝇营狗苟,诬陷他人之人。以杀人重罪构陷,判刖刑,杖责四十,人若还有气,阖家流放三千里。这些,世子都忘了?” 流花听到“刖刑”两个字时,已经脸色煞白,晕了过去。 万吟儿颤抖着嘴唇,还想再说。 陈河:“若是有人知情不报,纵奴诬陷他人。” 他笑了,一字一顿,“与、奴、同、罪。” “幕世子,这大盛律法本官记得可对?” 第36章 奴婢要做妾 “阿一哥哥,我、我……”万吟儿身子摇摇欲坠,看向幕亓一的目光,美得令人心碎。 她衣袖把眼眶擦得通红,下了好大决心,毅然抬头,“阿一哥哥别为我为难。是我……流花做的这些事,全是我指使的。” 她强压中眼中惊怯,又看向高湛与陈河,“这位大人,若我认了罪……我这丫鬟,可能判得轻些?她五六岁上就跟了我,都是我没管教好,都是我的错。” 陈河看着万吟儿,认真道:“如是主子指使下人诬陷,主人自是与奴同罪。也就是刖刑,杖责,流放。万小姐,你确定?” “我、我自然是……” “吟儿!”幕亓一眼神一厉。 他一步上前,把万吟儿和流花整个挡在自己身后,一双眼睛直直看向江书:“你就非要这样吗?” 江书一愣。 事到如今,早就超过了她的预想。 她一个大字识不满一箩筐的内宅丫鬟,若不是陈河说,她都不知道原来像流花那样诬人清白,竟然是那样重的罪孽。 没反应过来,江书翕动着嘴唇,“世子,奴婢……” 一旁,高湛有些不悦:“幕世子,你这是在恐吓苦主。” 幕亓一:“要给流花定罪,也得江书先认下这个苦主才行。” 江书听不懂,下意识地看向高湛。 高湛解释道:“诬陷一罪,我大盛律讲究的是民不举官不究。也就是需苦主自己上告。江书姑娘你……” 告是不告? 幕亓一也冷冷看向江书,等她答复。 “奴婢……” “告!”一道声音自江书身后传来。 顾慎:“我顾家家风向来严谨,我家丫鬟不能平白背这个罪名!”他向陈河躬身行礼,“我这便回去书写状纸文书,定要为我顾家门风讨个说法!” 心口一滞,江书攥紧手指:“大公子!奴婢、奴婢……不告。” 顾慎强压着心头一股郁气,扯着江书来到一旁,“为何不告?你怕?” 江书摇头。 “那是为何?” 顾慎有些后悔,刚才听了江书的话。 这是多么好的机会,能从幕亓一身边弄掉万吟儿,给自己妹妹扫平道路。 江书却说不告。 “你最好说出个缘由,不然……你别忘了,你的奴婢身契还在顾府。” “奴婢不敢忘。”江书顿了顿,“可是大公子,就算奴婢出首告那主仆二人诬陷,难道武安侯府,连一个万吟儿都保不住?” 顾慎一滞。 他身在官场,自然比江书更知道武安侯府这四个字的重量。 可是…… “侯夫人一心求娶我阿妹,怎么替那万吟儿说话?” 江书摇摇头,“可若是,事关武安侯府的家风面子呢?” 像幕家这样的勋爵人家,是跟着盛帝一起诛灭前朝才获封了爵位。 到幕亓一,不过是传到第二代。 越是这样的家族,就越是在乎颜面。 为了面子,确会设计保下万吟儿…… “可是……”顾慎咽不下这口气,他忿忿看向江书,“没用的东西,那这委屈难道就白受了?” 江书可以受这个气。 他妹妹却不行! 江书:“奴婢斗胆问大公子一句,是要小姐嫁入幕府,还是要小姐和世子往后琴瑟和鸣,和乐一生呢?” 顾慎一顿,“当然是后者!我顾家女儿不是嫁不出去了,轮不到他们武安侯府冷落磋磨。” “小姐若要得世子爱重,便不能让那表小姐成为世子心里一道抹不去的坎。”江书寻思了一会儿,“依奴婢的愚见,小姐还该和世子多相处才好。不然,等到小姐嫁到侯府,怕是世子心里已经情丝难除。到时候再想什么法子,怕是都晚了。” “你……”顾慎第一次仔仔细细打量江书。 江书从前在顾家做的是粗使丫鬟,顾慎对她没什么印象,还以为她蠢笨不堪。 今日看来,倒也有几分脑子。 顾慎压低嗓子,“我问你,你不可有半字虚言。” “是。”江书恭顺低头。 “那幕世子那方面……你可试出来了?” 江书刚刚还鼓起勇气侃侃而谈,现在被顾慎一句话问的,脸刷地红了。“大公子,这……” 顾慎不耐烦,“你本就是我顾家派来的试婚丫鬟,你试出什么来了,照实说。本公子保你。他那方面,到底行是不行?” 江书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只能拼命回想在顾府,被幕亓一要了身子的那一次。 都把她折腾得晕了过去,幕亓一该说是……行,很行吧? 半晌,江书点了点头。 “既然行,那这婚事便一定得成。与其让妹妹进了侯府再受磋磨,不如……”顾慎起身,“我这就修书给娘,请娘定夺。” 临行前,顾慎:“此事若能成,你可要什么赏赐?” 江书把嘴唇咬出红润的血色来,“奴婢只愿一辈子服侍小姐,帮着小姐。奴婢愿做妾。” “好。我答允你。” 顾慎掩去眼底一丝轻蔑。到底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丫鬟,献计献策就只求做一个妾。 看着顾慎远去的身影,江书长长舒了口气。 给幕亓一做妾,是她唯一一条出路。 她这几日在学堂帮忙,学了字,也听高湛给孩子们讲书。 原来盛京之外,大盛还有那么大。 大盛之外还有海,海之外还有旁的国家,千万种人,千万种过活的法子。 她想去看看。 可她是奴婢,是家生子奴婢,从一出生就被牢牢栓在内宅里、永远低人一等的奴婢。 家生子想给自己脱奴籍,只有一条路,就是成为幕亓一的妾。 除此之外,当丫鬟、当通房都不行。得是妾,姓氏能记在幕氏族谱里的那种妾。 到那时候,幕亓一休了她。 她便是哪儿都去得的自由身了。 为了离开这里,她得先当妾。 第37章 再也不偏心了 忙乱完一天,江书依旧是回幕家营帐。 她刻意回去得晚些,远远地瞧着幕亓一帐篷里熄了灯,她才蹑手蹑脚地回去。 却没想到在自己的小帐篷里,见到了端坐着的男人。 “回来得这样晚,学堂那边很忙吗?”幕亓一声音淡淡的。 “是。” 幕亓一多看了江书一眼,见女孩神情十分平静。既没有骤然看到他的惊恐,也没有对他深夜来访的感激。 不知为何,幕亓一有些心虚,想了想,他还是解释道:“今日的事……是流花不懂事。幸好,你是个明白事理的。” “世子谬赞了。” 试婚丫鬟 第35节 那不是明白事理,是不得不为的屈辱。 想了想,幕亓一:“我叫人去掌她的嘴,可好?叫她以后不要乱说。” “世子的决定,自然是对的。” 幕亓一只觉胸中越来越憋闷,脱口而出:“你到底想怎样?” 莫非,真要为了这点小事,要了那流花性命? 他皱眉,难得耐心地给江书讲道理,“表小姐虽是我们幕家的远亲,可流花毕竟是她的人,难道好就这样打杀别人家的奴婢?再说,吟儿家里遭了大祸,已没旁的人了,她只剩下流花一个丫鬟,总不好叫她死在我手里。” “世子说得都对。” 江书眉眼低垂,“奴婢全凭世子做主。” 流花害了她几次,她闹过,不平过,妥协过。 却一点用都没有。 幕亓一这个人这颗心,就是偏的。 江书态度恭顺,语气十分诚恳。看上去真的全凭幕亓一做主的模样,柔弱无骨,乖顺可怜。 幕亓一愈发心虚,“我以后,定不会再偏听偏信。我会信你。”他认真道。 “谢世子信赖。”江书身姿优美地行了个礼,脸上也带了喜色。 看起来真的为幕亓一的承诺高兴。 幕亓一:“待此间事了,我再带你逛街,去那家首饰铺子,好不好?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家上了不少漂亮新货,我都让老板留着给你挑。” 江书脸上喜气更盛,“那便多谢世子了,奴婢可盼着呢。” 压住心里些微的疼痛,江书早想得明明白白。 幕亓一要了她身子,想来是喜欢她的。只是这喜欢……一碰上万吟儿,便稀薄得可怜。 再多的感情,男人给不了,便只能用金钱来打发。 青楼里的规矩,不也是这般? 这也就是为什么,江书想做他的妾。这样,往后她被休弃的时候,应该也没多难。 心里一阵下雨似的微凉,江书脸上还是笑得灿烂,“世子是这世上第一个待奴婢好的人,奴婢没齿难忘。” 她一双眼睛里,带着小动物一般的天真和依恋。看得幕亓一心口一阵悸动。 他冲口而出,“自你从典狱司回来,为何再不提试婚之事了?” 话一出口,幕亓一险些咬了自己舌头。 她明明是别人的女人,他不会碰她的。可是…… 为何她不再提那事,他倒心里万分的不安? 江书红着脸低下头。 见她不语,幕亓一松了口气,“本世子的意思是,最近本世子很忙,你不要总想那些个没用的。只要好好在学堂帮忙,给本世子争口气即可……” “是。” 恭顺地送幕亓一出了自己营帐,江书脸上的红晕和笑容一点点地散入夜色中,消失不见。 幕亓一救她性命,为她受伤的时候,她是动过心的。 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心口那种酸酸涩涩,又有些胀痛的感觉,是不是真正的喜欢。 可她这辈子第一次对旁人的喜欢,早在幕亓一的一次次偏心中磨得丝毫不剩。 她现在只想着帮着自家小姐赶走万吟儿。 顾如烟早一日嫁进来,她江书就早一日能做妾。 也就早一日能离开幕府。 她若得了自由身,再去赎出她娘,事情就好办了许多。到时候,把幕亓一送她的那些首饰,那套小院折换成现钱,够她带着娘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给娘养老。 这些年,娘身子骨愈发得不好。 她得快点。 心里寻思着事儿,江书这一夜都没太睡好。第二日照例早起,伺候完幕亓一起身。她还没出幕家营帐,府里的管家就押着几箱子吃食衣物来了。 幕亓一被派来赈灾有些时日,家里吴氏担心,派管家往来奔走一趟。 东西不多,大半是些精致吃食,少半是衣裳鞋袜。 还有单独的一箱子,指明了要给万吟儿。 吴氏这是不知从何处知晓万吟儿没被送回老家,还凑到了幕亓一身边。她送些女子的物件儿来,一是彰显大度,二是敲打。 幕亓一没想那么多,对江书:“你给表小姐送过去。” 话音刚落,万吟儿带着流花来了。 她目光闪过吴氏特意被她送来的红木衣箱,对管家:“全是夫人给我的?” “是。” “没有给江书姑娘的?” 管家微微一愣,“没有。” 万吟儿也是一愣,她脸上显出些为难来,“阿一哥哥,不若现在就把我的衣箱打开。前几日连日的阴雨,这几日倒热了。我见江书姑娘没有轻薄衣裳,想送她两件。” 她满是惭意地看向江书,“也是代流花,向姑娘赔罪。” 江书行礼,“奴婢不敢。” 万吟儿却十分坚持,说着说着,甚至红了眼眶。 管家卸货,直接就卸在了幕亓一营帐前的空地上。可这毕竟是空地,衣箱里想必都是女子衣裳,露天就打开挑选,想来十分不妥。 幕亓一:“先搬到我房间里去,你敞开衣箱,随便挑。” “谢谢阿一哥哥成全。”万吟儿一脸惊喜。 她对着江书招手,“江书姑娘,来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江书只好跟着流花一起,把衣箱抬回营帐地掀开。 万吟儿留在原地和管家说着客套话。 营帐里,盖子一掀,江书看见里面确都是些轻薄衣衫。 在这一点上,吴氏没苛待万吟儿,送来的衣裳符合她的官家小姐身份。 流花:“小姐赏你的,你快挑吧。” 满箱子衣衫中,江书指了指两件颜色最为素雅的。 流花:“自己拿。还等着我给你拿呢?” 江书向着那两件衣裳伸出手去。 看着江书白皙纤细的手伸进衣箱。 流花眼底闪过一丝阴毒,她一只手下意识地捂住脸上的伤疤,另一只手压着衣箱盖子,重重砸了下来! 第38章 向万吟儿道歉 “砰!” 沉重的实木箱盖,直直砸在箱体上,严丝合缝。 流花得意抬眼。 却见江书静静站在一边,一双手都好好的,根本没伸到箱子里去。 从万吟儿非要送她衣裳开始,江书心中就开始防备。进了帐篷内,处处留心,却也被这声巨响吓了一跳。 若她躲得再慢点,怕是几根手指都要被砸断。 声音传到外面,万吟儿遥遥地问:“怎么了?” “回小姐的话,是江书姑娘没扶住衣箱盖子,险些被砸到。”流花扬声。 对上江书目光,流花挑衅地扬起下颌,低声道:“你能奈我何?” 两人几次交手,流花虽没占到什么便宜,却都仗着幕亓一的偏心,全身而退。 江书确实没能把她怎么样。 见江书不语,流花笑得脸上的伤疤都微微皴起。 她操起桌上的琉璃盖碗,重重砸在了地上。 盖碗四分五裂。 流花一声痛叫,举着双手就向地上的碎片压去。 她白皙的掌心瞬间被碎琉璃刺入,鲜血淋漓。 几乎是同一时刻。 万吟儿掀帘而入,一眼看到流花满手的血,心疼地:“怎么会这样?” 幕亓一紧随其后。 看到满地的血,他向江书:“去叫大夫。” 万吟儿已经捧着流花受伤的双手,颤颤巍巍地哭了出来。 她忍无可忍似地,“江书姑娘,你还是不肯放过流花……” 幕亓一也目光沉沉地看向江书。 虽有心理准备,江书还是只觉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她动了动嘴唇,想要辩解。 一道身影,突地从一旁横冲过来。 到了跟前,扬起手,一耳光抽在万吟儿脸上。 试婚丫鬟 第36节 她被打得直接跌坐在流花身上,压得她惨叫一声,鲜血直流。 “找死!” 幕亓一眼神一厉,顷刻间长剑就架在了来人脖颈上。 江书眼睛猛地瞪大,惊呼:“小姐!” 幕亓一剑下那个一身灰扑扑小厮打扮的,竟是顾如烟。 她这几日混在侯府车队中日夜兼程,本就吃了不少苦,身上清减了不少。一张小脸上满是委屈愤懑。 顾如烟向万吟儿:“我把你当亲姊妹一样地待,你竟然、竟然……” “勾引幕亓一”几个字,顾如烟实在说不出来。 她一眼看到身边的江书,理直气壮:“你竟然诬陷我的丫鬟!” “刚才我不错眼地看着,分明是这贱丫鬟自己打碎了琉璃盏,自己扑到上面去。却要诬陷江书!” 说到气愤处,顾如烟恨不得上去直接给万吟儿一脚,“说,这丫鬟是不是你指示的?” 趁着幕亓一还未发火。 江书把顾如烟扶去了顾家营帐。 这次赈灾,顾家只派了顾慎一人。顾慎看到妹妹出现在营帐中,惊得手中笔管啪地掉在了地上。 再听顾如烟抽抽噎噎地讲了刚才的事情经过。 顾慎恨得咬着牙,点着顾如烟的额头,“你啊你!你怎么做出这般不矜持的事儿来!娘不叫你来,你竟敢自己扮成小厮偷着来,你还有没有点顾家嫡女的矜持?!” 顾如烟哭得理直气壮,“我、我若是不来,怎么看得到,那万吟儿真的、真的和阿一哥哥……” 她更伤心了。 “哎!”顾慎一拍桌子,“那万吟儿就算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她好歹也是个官小姐!你这一来……我们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看到一旁侍立的江书,顾慎更气:“一个两个,连人家一个孤女都斗不过。真有你们的!” 顾如烟抬头看看江书,“还有你,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是个锯嘴葫芦?怎么不知道为自己辩解?” 听她问得娇蛮,顾慎重重拍了一下额头,“我的傻妹子。我问你,是一时的风光重要,还是一辈子的和和美美重要?” “嗯?”顾如烟打着哭嗝抬起头,“什、什么意思?” 有些话顾慎不好说,只好示意江书。 江书定了定神,“大小姐,若想和世子一辈子和和美美,今日的事,你要找机会向表小姐道歉。” “什么?”顾如烟直接炸了,“你、你自己没用窝囊,还要带上我?我不去!” 她的回答早在江书意料之中。 听明白了江书意思,顾慎沉吟道:“今日就去道歉吧。记得,要当着幕世子的面,这道歉才作数。” “我不去!不去!那个婢女诬陷江书,就是在打我们顾府的脸,那个万吟儿吃了拿了我多少好东西,却反过来勾搭阿一哥哥。让我给她们道歉,门儿都没有!” 顾如烟哭了一天,说什么都不肯去。 顾慎没法强迫她,只能把她留在自己营帐中。让江书贴身伺候着。 哭得差不多了,顾如烟看向江书:“真不知道哥哥是怎么想的,竟然觉得你这样没用的废物能帮得上我的忙……” 江书无奈:“小姐聪慧,必然马到功成。” 江书在顾府陪了顾如烟一晚。顾如烟除了嘴里不停地嫌弃江书没用,斗不过万吟儿,倒也没对她如何难为。 第二日,顾如烟来着江书在营地里四处走动。 她是想碰见幕亓一,却不料碰见的是她最不想见的万吟儿。 万吟儿身后,流花一双手缠得严严实实。可大约是昨日伤的重了些,掌心处的纱布还在渗出血来。 “晦气。”顾如烟转身要走。 “流花,还不向江书姑娘请罪?”万吟儿柔柔的声音响起。 流花噗通一声,跪到江书面前。 一双裹在纱布里的手,颤巍巍拉住江书裙角,口中翻来覆去地恳求。 江书想把她拉起来,又怕碰到她伤手。一时两人僵持得热闹。 冷落了一旁的顾如烟。 顾如烟是顾相唯一的嫡女,自来养得娇。她是单纯,却并不傻。 看出万吟儿意思。 顾如烟可不在乎流花疼不疼,扯着她胳膊就将她甩开,“边儿去,别拦着我的丫鬟。” 流花被甩了个踉跄,一双手下意识撑在地上。 疼得她脸色煞白煞白。 顾如烟拉着江书要走。 只听身后万吟儿一声尖叫。 顾如烟被她吓了一跳,回头只见她身子一软,栽倒在地。 “什么毛病……”顾如烟哪见过这场面,一时没反应过来。 身后已传来幕亓一森冷的声音,“你又要干什么?!” 第39章 做奴婢的本分 顾如烟一回头,正撞上幕亓一风刀霜刃似的目光。 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再看什么令人恶心的垃圾。 顾如烟眼圈刷地红了。她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用这般厌恶的目光看过。 还是她心底最看重的人。 她未来的夫君…… 满心的委屈,又觉得耻辱,一时间,顾如烟竟说不出话来。 那边,万吟儿已经抽泣着开口,“阿一哥哥,是我自己摔倒的。不管顾小姐和江书姑娘的事。” 这熟悉的味道…… 江书还来不及开口。 幕亓一已经冷着脸扶起了万吟儿,“摔痛了没?” 万吟儿摇头,一脸的委屈,“阿一哥哥,你别对顾姐姐那么凶……”她偷看了顾如烟一眼,“真的是我自己摔倒的。” 顾如烟:“就是。” 幕亓一看向万吟儿,“你就算要袒护旁人,也编个好点的借口。就算你是自己摔倒,难道脸上的痕迹,也是你自己打自己?” “……”万吟儿伸手遮住自己微微发红的脸颊,声若蚊呐,“……没有。” 顾如烟这才发现,万吟儿倒下时,是用手捂着脸的。 怒意翻涌,几乎要直接吞噬整颗心脏。 顾如烟:“你的意思,我打她了?” 她不怕认下这个。 昨日她是打了万吟儿,可今天没打!不是她打的,她断不能认。 顾如烟推着江书的腰,“江书你说,我可打她了?” 瘫坐在地的流花:“没有,顾小姐没对小姐动手。真的没有……” 话是这么说,可流花脸上的表情,却说明了一切。 幕亓一看懂了,顾如烟也看懂了。 “你这贱婢……”顾如烟爆炭一样的脾气,就要上前质问。 可她还没等一步迈出,流花拼着双手流血,紧紧抱住了顾如烟膝盖,“顾小姐,你是金尊玉贵的人,你什么都有,奴婢求你、求你,别再打我家小姐。” “我家小姐体弱,她受不住啊!” 顾如烟气得小脸通红,“你说我打她,好啊——” 她挽起袖子,干脆就要把这个罪名坐实。 江书眼看着阻拦不住。 幕亓一挺身挡在万吟儿身前,阻拦间,重重地推了一把顾如烟。 江书没能扶住她。 顾如烟被推得坐倒在地。 银线镶边的留仙裙染上了污泥。 “阿一哥哥?”顾如烟还没觉出疼,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难以置信,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喜欢了好几年的男人。 他为了别的女人,不惜这般伤她。 更刺眼的,是幕亓一身后,万吟儿那段拖曳出来的纯白裙角。 顾如烟的眼眶渐渐红得厉害。 幕亓一对她说话的声音全无温度,“道歉。” 顾如烟咬紧了嘴唇。 “给吟儿道歉。” 江书看到,顾如烟白皙的手指,沾满了淤泥。 她在顾家的时候,没见过顾如烟几面,后来又因为她的刁蛮落水,差点没了性命。 试婚丫鬟 第37节 此时此刻,江书却觉得她有点可怜。 顾如烟到底也没说出道歉。 她强忍着,跑回顾家营帐,才咬着被角哭出声来。 江书劝不住,作势要去找正在外面忙着的顾慎。 顾如烟连忙拦住,“不许去!这事不许你告诉我哥哥!” 江书故作不懂,“小姐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怎能不叫大公子知道?大公子会心疼死的。” 顾如烟:“我哥哥心疼有什么用?他只会找幕亓一打架,又弄不走那个万吟儿。” 说完,顾如烟反应过来,看向江书:“你故意的?你故意要去找我哥。” 江书:“小姐聪慧,自然知道大公子若是逞一时之气,幕世子这颗心,怕是又要往表小姐那边偏了。” 顾如烟眨眨眼睛,“所以,你们才让我去找那个万吟儿道歉?” “是。” 顾如烟眼睛转了转,已是想明白了。 “江书,帮我理妆。” 顾如烟全到万吟儿营帐时,恰好撞到幕亓一也在里面。 她向万吟儿蹲身行礼,抹着眼泪说自己昨日没看清,才误伤了万吟儿。怕吟儿妹妹伤心,思来想去,专程来道歉。 一旁,幕亓一脸色虽说不好,却也没再说顾如烟什么。 道完歉,万吟儿提起流花手上的伤,一脸的伤心,“流花这妮子毛手毛脚,自从江书姑娘来了后,她就状况不断,还受了几次伤。” 她诚恳地看向江书,“待流花好了,江书姑娘要好好教教她,做奴婢的本分。” 她这话说得,巧妙地把流花受伤,和江书联系在了一起。 生怕幕亓一想不起那场闹剧似的。 果然,幕亓一看向江书:“流花的手到底是怎么伤的?” 江书刚要开口。 顾如烟抢着道:“昨日,我瞧见流花姑娘不小心打翻了琉璃盏。怕是捡拾碎片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吧?” 万吟儿笑着,“这丫头笨手笨脚,这回伤得这么重,总该长记性。” 幕亓一皱眉。流花真是不小心?那也伤得太重了。怎会如此? 顾如烟也笑着:“江书在一旁远远看着,也不说上去帮忙,才导致了流花姑娘心急受伤。”她看向万吟儿,“我已是罚过她了。吟儿妹妹若是气不过,你打她俩下,消消气?” 万吟儿哪里肯真打?敷衍了几句,总算把顾如烟送出营帐。 临走,幕亓一追出来。 他向顾如烟拱手行礼,“刚才是我一时气急,抱歉。” “阿一哥哥别这么说。”顾如烟脸上笑眯眯的,眼圈却红了,“是我太过于骄纵,吓到了吟儿妹妹,是我的不对。” 幕亓一又看向江书,“这几日,你就留在顾小姐身边伺候。” 说话的语气,是把江书完全当成了自家丫鬟。 江书躬身答“是”。 幕亓一回了营帐,顾如烟向江书:“我演得好不好?” 江书:“小姐聪慧。” 顾如烟是顾夫人精心培养的嫡女,一旦开了窍,论表面扯皮的功夫,她可比自小远在西北,远离权力中心的万吟儿强出许多。 只是…… 顾如烟:“可……就因为我心悦阿一哥哥,我便要为他受这种委屈?” 她看向江书,“你的日子,也是这般过吗?” “奴婢不如小姐。” 是啊,她只是个试婚丫鬟,连表达不满的权利都没有。 日子比顾如烟难得不止一星半点。 顾如烟:“往后,我定不会难为你。”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也不许独霸阿一哥哥!” “是。” 江书乖顺回答。 她岂是不会独霸?她会有多远跑多远。 另一边。 万吟儿营帐中。 送走了幕亓一。 万吟儿看着躺在床榻上,烧得满脸通红的流花,“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第40章 一辈子不分开 流花正发着高热,浑身颤抖。 “奴婢知道,”她撑起身子,眼中泪光闪动,“奴婢、奴婢有点怕……” 顾如烟和江书不一样。 若是害这顾府大小姐,行差踏错一步,怕就要被顾家碎尸万段。 “流花啊流花……”万吟儿轻轻叹气,纤细白嫩的手指轻擦过流花脸颊上的伤口。 这么多天过去,那伤口没愈合不说,还有些红肿流脓。 被万吟儿手指一刮,流花痛得身子直抖。 “你说你脸上的伤这般严重,往后怕是要落疤,还有谁肯要你呢?” 万吟儿声音柔柔的,听起来满是心痛。 流花抖着,不敢做声。 万吟儿剔着指甲,慢条斯理,“若是我能入主武安侯府,便抬你做个妾室。”她抬起头,对着流花温柔地笑,“那样,我们就能一辈子不分开了。” “可若是那顾如烟、江书得了势,我有本领叫她们容得下。可是你呢?” 下意识地,流花手指抚上自己脸颊,“……是。奴婢为小姐赴汤蹈火。” 安顿好了顾如烟,江书回幕府这边点卯。 刚进院,随安迎出来:“世子在等你。” 随安脸色一直冷冰冰的,窥不出什么情绪来。 江书进了幕亓一营帐。 幕亓一见了她,缓缓起身,张开双臂。 是让江书帮着更衣。 江书好几日没做这个活计,只觉有些生疏。 她手指贴上幕亓一胸口纽扣。 幕亓一低头,微温的呼吸轻拂在江书指尖。她呼吸微微一滞,“世子……” “回来得这样晚,你还知道你是我的丫鬟?” “奴婢去服侍小姐了……” “呵,”只听幕亓一冷哼声,从头顶传来,“你和那顾如烟,什么时候这般亲近了?” 江书一愣。她本就是顾家出来的,跟自己小姐关系走得近点,难道不对吗? 定了定神,江书试探着道:“那是奴婢的主家小姐,奴婢岂敢不亲近着?也是奴婢未来的……主母。” 她声音轻轻的,拿捏着语调,多少带上了点委屈的意思。 说完,江书一抬眼。 果然看到幕亓一脸上神情缓和了许多。 江书已替他脱下了外袍,回身搭在椅背上,又来帮幕亓一换上寝袍。 她心里明白,开口说话声音更为委屈,“往后都要在一个府里相处,奴婢还得蒙小姐照顾。”她咬唇抬头,看了幕亓一一眼,“武安侯府,容不得内宅不安宁。” 话说得都对,只是……委屈。 这委屈的声调,一丝一缕地,钻进幕亓一心口。 听江书提到往后,又提到都在一起相处。幕亓一心中高兴。 “你放心,”他自己给自己系上了寝袍衣带,“你与一般试婚丫鬟不同,我必不会亏待于你。” “是,”江书脸上全是欢喜,“奴婢全凭世子爷做主。” 这话听听就算了,江书没打算真信。 她信了幕亓一几次,下场并不算好。现在看来,幕亓一还没有顾如烟靠谱。 看着女孩低垂着头,领子内露出一段白嫩脖颈。 幕亓一:“你……要和你表小姐,好好相处。” 他的婚事,要自己做主。 江书手指微微一顿,还是低头乖顺道:“是。” 第二日,江书一早就去了顾如烟那边伺候。 她一个人伺候两位主子,两边折腾,疲倦得不行。 可顾如烟是偷跑出来的,身边没带别的丫鬟,离不了江书。 试婚丫鬟 第38节 梳妆打扮完,顾如烟说也要去难民那边帮忙。两人刚出了营帐,迎面便见幕亓一领着流花,远远走来。 看到流花,顾如烟搭在江书小臂上的手指微微攥紧,脸上堆出笑来,“阿一哥哥,你这么早。” 幕亓一冲她点了点头,自身后把流花拉到顾如烟面前。 “都是这丫鬟不懂事,惹出来的祸事。我带她来给你……你们道歉。” 流花全没了前几日的嚣张,她脸上还红肿着半边,裙子也全是褶皱,看起来狼狈不堪,可怜得不行。 她哆哆嗦嗦跪在地上,扎实给顾如烟磕了几个头,“都怪婢子平日里言行不断,碍了顾小姐的眼。凭顾小姐怎么惩罚,奴婢都心甘。” 流花磕头磕得用力,不一会额上就见了血痕。 顾如烟这才道:“你是吟儿妹妹的丫鬟,又能得罪我什么?快起来吧,别把脸碰坏了。” “奴婢不敢起。”流花抽噎着,“江姐姐,奴婢也对不住你。你待我那样好,我却处处与你争锋,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她脸上涕泪横流,漫过脸上伤口,痛得流花身子直哆嗦。 江书和顾如烟劝了半晌,才把流花劝起来。 流花双手举着食盒,高捧过头顶,“是奴婢亲手做的,还望顾小姐、江姐姐不至嫌弃。” 江书连忙接过。 掀开一看,是各色精致糕点。 江书却认得,正是幕府前几日送来的那些。 心里明白流花此举是得了幕亓一授意,这般做作,就是要把往昔的恩怨一笔勾销。 送走流花、幕亓一,江书要把整个食盒一起扔出去。 顾如烟:“不就是幕家送来的那些东西?扔什么?还怕那贱婢下毒不成?” 她也不是真心原谅,不过是不想当着幕亓一闹得太难看。 顾如烟虽然聪明,到底养在深宅。 江书寻思了一会儿,还是把自己被坑进北典狱司的事讲了出来。不过顾如烟到底是个大姑娘家,江书讲时,刻意模糊了林二那一段。 顾如烟还是听得瞪大了眼睛,“世上竟真的有这等腌臜药?” 她看了看食盒里的糕点,抱起手肘,“扔了,都扔了。有多远,扔多远。” 过了一日,流花又跟着幕亓一来了一趟顾家营帐。 双手奉上一个香囊,说是万吟儿亲自缝的,送给顾如烟。 顾如烟收下,寻了一对耳环赏给流花,一支通体碧玉的发簪,要流花带给万吟儿。 流花面露喜色,恭恭敬敬地磕头谢恩。欢天喜地捧着赏赐去了。 幕亓一对顾如烟态度也缓和了许多。 他打量了一圈营帐,“江书呢?” “学堂那边有事找她。说是有个孩子病了,点名她去帮着照顾。” 顾如烟没来之前,江书在学堂帮忙那几日,混成了孩子王,孩子们都喜欢她。 待江书哄着着凉的宝儿好歹喝了药,回到顾家营帐时。 营帐里空空如也。 第41章 她的清白全在他身上 顾慎这几日忙得不行,特意嘱咐了,身边没江书陪着,不许顾如烟自己在营地里闲逛。 她前几天和万吟儿闹得那一出,半个营地的人都知道,正是议论纷纷的时候。顾如烟不宜在出去惹事。 顾如烟平时还算听哥哥的话。 可今日,她这是去哪儿了? 心底陡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江书心口乱跳,只觉是要出事。 她死死地捏着手指,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顾如烟来得时日短,又不怎么出去。她认识的地方一共就那么几处。 江书在顾家营帐里找了个从前就认得的小厮,叫他别声张,只告诉大公子一个人。自己去了幕亓一营帐。 幕亓一没在,他营帐里一个人都没有。 路过万吟儿营帐,江书住了住脚,仔细听着里面。 冷不防,万吟儿声音从身后响起:“这不是江书姑娘,你来找世子的?” 背脊上莫名窜起一道寒意,江书回身行礼,“奴婢只是路过。” 她站在万吟儿营帐外有些时候了,怎么看也不像仅仅是路过。 万吟儿没有多难为,她亲亲热热地拉起江书的手,“往后,都是自家姐妹,江书姑娘会同我亲近的,是不是?” 跑出幕亓一营帐,江书真的有点慌了。 官家营地就只有这么大,莫不是跑去难民营地那边了? 不及多想,江书提着裙子,急急往难民营地跑去。 迎面碰上几个孩子,江书悄悄地问了,有没有瞧见一个红衣裳、顶漂亮的姑娘从这儿经过? 一个小男孩挠了挠头,“是有个红裙子姐姐经过。” 他想了想,手往新搭起来的排屋一指,“我瞧见她去那边了。” 那片营地之前顾如烟从未去过,江书心里越来越慌,加快了步子。 刚跑到排屋把头一间,便见屋门被从里推开。 这一趟新建的排屋,是给体弱、年老、受不得寒的难民预备的,这几日正陆陆续续往里面住人。 人多口杂。 推门出屋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妇,她一脸刻薄相,手指着排屋最尾的一间大喊:“什么见不得人的奸夫***,大白天的在屋里耍子?不会小点声吗?也不怕吵了旁人!” 江书心底一寒。 她顺着老妇手指的方向急奔过去。 还未到门口,已听到顾如烟的低喘。 一声一声,柔媚入骨。 江书在外面都能听到,住在排屋里的人,屋子紧挨着屋子,中间只用竹编相隔,自然也是听了个满耳朵。 又被那打头的老妇一带动。 此时纷纷推门出门,对着最里的那间屋子开口叱骂。 “什么好婊子,浪成这样?!” “这是官家给俺们建的营地,不是那些个秦楼楚馆!” “这儿住的还有孩子呢,也不知道避讳。真贱!” 一声声刀子刺得直戳江书心脏。 她走向最后一间排屋。 短短几步路,漫长得可怕。 指尖搭上门板,江书不敢推。 里面的情况,她已经了人事,八成猜想得到。可若是现在推开了门,里面真是顾如烟……江书打量着围过来的难民那一双双眼睛,手心里全是汗。 偏偏这时,万吟儿声音如鬼魅般响起:“江书姑娘,顾姐姐可找到了?” 江书一抬头。 只见万吟儿一袭白衣,站在人群里。白裙映着阳光,格外的耀目,显得她高贵纯洁如天仙。 她身后,跟着幕亓一。 见是当官的来了,围着看热闹的难民一静。 幕亓一把屋里顾如烟的声音,听了个满耳。 他脸色黑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幕亓一向江书:“开门!” 江书心脏狂跳,颤抖的指尖搭上门栓。 “阿一哥哥,不可!”万吟儿也变了脸色,她看了看周围,“这么多人,怕开门,若被人看了顾姐姐身子去……” 可是不开门。 便是坐实了顾如烟婚前与旁人通奸。 别说她和幕亓一有婚约,到时候就是太后赐婚,也尽没用了。 顾如烟会被流言蜚语活生生唾死! 江书只觉自己心如雷鼓。 听着屋内顾如烟貌似难耐的低喘声。 万吟儿红了脸,“阿一哥哥,求你给顾姐姐留些颜面……” 眼前这一幕,江书突觉熟悉。 她被那林二按在榻上,拼命呼救却叫不出声时……万吟儿在屋外,也是这般拦着幕亓一,让幕亓一给她留一条生路! 打定主意,江书手指按在门上。 猛地一推! 屋内,一片昏暗中。 江书只见顾如烟面色潮红,双眼紧闭,被人按在床榻上! 试婚丫鬟 第39节 那人一双手,正向顾如烟胸口伸去! “住手!” 江书冲进屋内,死死抱住那人,“来人啊!有人意图奸污!快来人,救救我们家小姐!” 那男人力气极大,被江书抱住也不管不顾,还扎煞着双手,非要往顾如烟身上扑。 顾如烟身子骤然失去这男人禁锢,直接从床榻上跌了下来。 这一摔,倒摔出她几分清醒神智来。 顾如烟坐在地上,双手掩住被扯得褶皱了的领口,“救命,这人要……要……” 她满脸通红,哽住,再说不出来。 门外,射进来一道道探究的目光,几乎要把顾如烟剥个干净。她浑身颤抖,手臂扶着身后床榻,努力了几次,也没能站起来。 没人帮江书,她力气小,眼看着制不住那男人。 男人口中哇哇怪叫着,还要往顾如烟身上冲。 一道身影,自门口旋风似的从入。 他一脚踹开那男人,直接拔出腰间长剑,对准男人心口便要刺。 “大公子!”江书被摔得跌在一边,她急道:“不要!” 看到顾如烟这副样子,顾慎看向江书的目光格外冰冷,“你还敢为他求情?伺候不好小姐,该连你一起杀了!” 知道顾慎是气得,江书没害怕。 她见到顾慎赶来,切实松了口气,身子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 江书撑着冲着顾慎摇头,“千万不能杀他……” “小姐的清白,全在他身上了!” 第42章 贱民的命 顾慎眸光一闪,当下明白了江书的意思。 可他咽不下这口气! 一愣神间,顾慎剑尖直抵那男人胸口,可那男人浑然不顾似的,依旧挣扎着,奔着顾如烟所在方向猛扑。 顾慎撤剑不及,剑尖刺入那人肩膀。 殷红的血一下子涌出来。 那男人浑似感觉不到痛似的,直奔顾如烟而来。 他再往前一步,恐怕顾慎的剑就要捅穿他心脏! 顾如烟:“哥哥,不要!” 这男人要是不明不白地死了,就是死无对证。她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了。 可顾慎手中长剑陷在男人胸口,一时拔不出来。 眼见男人就要把自己一整个人撞在剑尖上,必无生理。 一道浅灰色影子从门口突入。 手刀劈在那男人后脖颈处。男人两眼一翻,身子软软地瘫倒在地。 “当啷!” 顾慎手中长剑被带得重重砸在地上,扬起一层灰尘。 是幕亓一。 顾慎身子晃了晃,深吸了一口气,脸色难看地向幕亓一拱手:“世子,我们顾家定会给你个交代。” 证明顾如烟清白,或是…… 退婚。 幕亓一没说话。 顾慎低头,从那昏迷不醒的男人身上,拔出了自己的剑。 血在男人身下晕开,很快流成了一滩。 顾慎强压着怒气,“叫大夫来。” 幕亓一身后,万吟儿提着裙子,轻盈地跨过血泊。 她揽住顾如烟肩膀,语气轻柔:“顾姐姐,这营地里大夫医术高强,定能治好他的伤。你别为他担心,反倒累坏了自己身子。” 她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说顾如烟和那男人有私情。 顾如烟抖着嘴唇抬起头,正看到万吟儿眼底一抹得意。 恶心! “别碰我!” 她用尽全力力气,重重一推。 “啊!” 万吟儿细瘦的身子,被推得整个人跌坐在那男人留下的血泊中。 她小脸煞白,抬起撑着身子的双手,掌心沾满了血污。 “血……” 万吟儿一副十分怕血的模样,身子摇摇欲坠,眼看着就快要晕倒在血污之中。 “别怕。” 幕亓一低沉声音响起。 众目睽睽之下,他打横抱起了万吟儿。 顾如烟像被扎了一刀似的,身子剧烈颤抖,脸色像雪一样白。 幕亓一抱着万吟儿走到门口,回头看向江书:“跟我走。” 男人目光黑沉,压抑着怒火。 是在逼江书站队。 江书起身。 “江书……” 顾如烟声音低低的,脆弱如受伤的小兽。 江书向幕亓一躬身:“世子,奴婢要留下照顾小姐。” “好。你好得很。”幕亓一转头便走,再也没有回头。 顾家营帐。 顾家府兵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守着,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顾慎唉声叹气,“你弄成这样,我回去可怎么跟娘交代?” 顾如烟换了衣裳,凌乱的头发也被江书梳好了,脸上还是一副凄惶的神色,“别、别告诉娘。” “我已经修书,让府兵带回去给爹娘了。” “哥哥!” 顾慎看向自小疼爱的妹妹,“你以为我不说,爹娘就不知道了?我的大小姐,与其担心爹娘责备,还不如好好想一想,你……你往后可怎么办?!你没法子自证清白,不给幕家一个说法,你还想嫁入幕府?做梦!” 别说幕家的婚事不成,就是往后再议亲……怕是,盛京城内,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 “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根本不认识那个男人!哥哥你相信我……” 顾如烟哭得伤心。 她真的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中招,为何浑身燥热地一睁眼,就看到身上压了个陌生男人。 “那男人……”顾慎长叹一口气,“身份查清楚了。是这周边村子的农户,前几日暴雨,冲毁了家中房子、田地。他是个来避难的难民。” 顾如烟还在哭,“哥哥你信我……” 江书看这两兄妹都没说到点子上,她轻抚这顾如烟后背,“小姐,你都还记得些什么?” 女孩声音低沉、柔和,有一股安抚内心的力量。 更何况,江书刚才原本可以跟着幕亓一脱身,不蹚这趟浑水。可她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顾如烟抽噎声慢慢小了下去,她拼命地回想,“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知道自己如何出现在排屋,只记得……只记得……” 她眼睛猛地一亮,“香囊!” “流花送来的香囊,说是万吟儿亲手做的。” “那味道很怪,我就……我就闻了好几次……” 想着,顾如烟伸手往自己腰间摸去。 脸上血色迅速褪去,“香囊,不见了。” “香囊……”江书攥紧手指。她好后悔自己没给顾如烟说起过林二身上佩戴的香囊,才让她毫无防备地中了招。 顾如烟:“哥哥,只要找到那个香囊,就能证明,我……我是无辜的。” 她哭着,“是那万吟儿,必是那万吟儿!” 顾慎看着妹妹,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为兄还能不知道是那个毒妇?可你,有证据吗?” “香囊……” “既然人家有本事把香囊从你身边拿走,必是已经毁了。你还当寻得回来?” “怎么办……那怎么办……”顾如烟眼中光芒,渐渐熄灭。 江书揽住顾如烟肩膀,“会有办法的。” 试婚丫鬟 第40节 林二身上的香囊,最后在幕亓一手里。他会明白的…… 一旁,顾慎用力攥了攥拳,“为今之计,只有……” 他看向妹妹,目光在烛火映照下闪烁不定。 顾如烟木然地看向顾慎。 江书心里一沉。 顾慎:“只有让那难民把话说明白。”把罪责担在自己身上。 顾如烟才有可能洗刷掉身上的污名。 江书鼓起勇气:“可,那人是个农户……” 比江书这样的奴仆高一等。可若是被坐实意图奸污贵女,那人必是逃不了一个死罪。 江书:“他自知认下就是个死,又怎么会认……” 更何况,顾如烟是无辜的。 那年轻难民,很可能也是。 顾慎皱眉,不耐道:“有的是法子让他认下。” “贱民的命而已,能换我妹妹的清白,也是值了。” 第43章 玩物罢了 似乎是顾慎的样子,吓了顾如烟一跳,“哥哥……” 她眉头紧皱,陷入痛苦的回忆,“我模模糊糊记得,闻了那个香囊,浑身发热发软,身子好轻好轻……再睁眼,就是在那间屋子里。” “别说了……”顾慎听不下去。 江书安慰地抱紧了顾如烟,“小姐,然后呢?” 似乎是觉得年龄相差无几的江书更能理解自己,顾如烟依偎在她怀中,继续回忆,“一开始……一开始,那个男人好像也是缩在角落,脸涨得通红,却……却在骂我……” “他让我滚……让我快走……” “可我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后来、后来不知怎的,他就……就上来撕扯我的衣裳,我……” “够了!”顾慎断喝一声,“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如烟嘴唇抖着说不下去。 江书:“小姐的意思,那个难民……很可能,和她一样。”也是无辜的。 顾慎闭了闭眼睛,呼出一口浊气,“要清白,还是要真相。你自己决定。你和幕家有婚约,无论如何,都要给幕家一个交代。” 顾慎走后。 顾如烟一直哭到睡着。 梦中还喃喃着说好怕,说自己是无辜的。 那一晚,江书留在顾家营帐。幕亓一也没派随安来找她回去。 在顾如烟床榻边打好地铺,江书也有些睡不着。 她很可以及时抽身,不蹚这趟浑水。 可顾如烟要是真的证明不了自己是无辜的,她和幕亓一的婚约就全毁了。她江书就得跟着顾如烟的庚帖,一块被幕家送回顾家。 到时候,她在顾家,怕是没有活路可走。 现在的顾如烟看起来无助又可怜,江书知道自己一个奴婢,没资格可怜小姐。 可她忍不住想,自己被诬陷,没人肯信的时候……若有人陪在身边,大概自己多少也会好过一些。 第二日,顾如烟起身时,眼眶全肿了。 顾慎人没来,却派了小厮,来问顾如烟到底是怎么想的。 顾如烟仍在犹豫。 她是高门贵女,自觉与那些难民全然不同。可活了十几岁,她从未亲眼见过死人,更没害死过人。 她没那个胆子,也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不该那样做。 江书却知道,顾慎是在给顾如烟时间,亲自狠下心来。可无论最后顾如烟做出怎样的选择,顾慎怕是都会对那个难民下手。 为了他妹妹的清白。 江书从前没见过那个难民,跟他更谈不上交情。 可他是个那样年轻的孩子,她不忍他枉死。 更别说,她在他身上,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一样的卑贱,一样的容易被抹杀。 她想,替他争一把。 刚打发走顾慎的小厮没多久,流花扶着万吟儿来了。 江书本想拦着,顾如烟却直接叫了她们进来。 进了营帐,万吟儿看着顾如烟还苍白着的一张脸,脸上浮现出心痛的神情,“顾姐姐,你真糊涂。你是顾家嫡女,又和阿一哥哥有了婚约,怎么能做出这等事来?” 顾如烟:“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呵,”万吟儿抬起袖子,掩唇一笑,看向江书,“江书姑娘,我来,是为了你。” 江书抿唇,“奴婢卑贱如泥,何德何能劳动表小姐,特意为奴婢来一趟。” “阿一哥哥可惦念你了。”万吟儿眼底不自觉地划过一丝嫉恨,“阿一哥哥说,他和顾家,怕是不成了。看在你这些日子里,试婚辛苦,要你往后就去幕家伺候。” 她亲亲热热地扯过江书的手,“往后,我们就是姐妹了。” 万吟儿志得意满。 她毁了顾如烟的清白,两家婚事一散,她就没有对手,自觉定是能当上武安侯府的当家主母。 她是在以主母的身份,赏赐给江书一条活路。 可想到往后若是要在万吟儿手下过活,江书毫不犹豫,“奴婢,必是跟着小姐的。” “你竟这般忠心?那我倒不好强留了。”万吟儿松了手,一脸玩味地看向江书,“可惜了幕世子待你的一片心。” 她当着顾如烟的面,又是提江书试婚辛苦,又是说到幕亓一待她的真心。 是要逼着顾如烟发落江书。 顾如烟抿唇,没说话。 江书:“表姑娘说笑了。世子从始至终,心里都有表姑娘。在世子眼里,奴婢……是个玩物罢了。” “你当真这样想?阿一哥哥可是待你很好。” “奴婢当真这样想。”江书直起身子,淡淡道,“世子待奴婢的好,跟待一条小猫小狗的好,是一般的。” 话说出口,江书强压下心口涌起的一阵微痛。 可她必须这么说,至少别再在顾如烟伤口上撒盐。 “你当真这样想,那就算了。我也不强人所难。” 说着,万吟儿起身,流花帮她掀起顾如烟营帐。 浅黄色营帐门帘的缝隙中,江书看到,幕亓一的身影静静矗立在外。 她心口一滞,脱口而出:“世子……” 隔着营帐,隔着万吟儿、流花两人,幕亓一遥遥看向江书脸上。 瞬间,像几个月那样长。 “呵,”江书听见幕亓一轻笑,“你说得对,小猫小狗而已。背主的小东西,玩腻了,换一只就好。” 一行人走了,江书忙着安抚顾如烟,没时间想自己的事。 日暮时分,顾如烟收到了家里的信。 自是把她骂得狗血喷头,让她事事都听哥哥的,不许再任性。 话说家中已经派人,这几日就要接她回去,不让她再外面继续丢人现眼。 顾如烟看得红了眼眶,却也不敢回信。 让她没想到的是。 武安侯夫人吴氏的信,也一并送到了她手里。 顾如烟就着烛火看完,整个人都愣愣的。 看她神情,江书一颗心直往下沉。吴氏莫不是要退婚? 顾如烟:“江书,你帮我念念、念念这封信……” 江书这几日学了不少字,她自己不觉多,可展信,却发现自己也能看得懂。 她磕磕绊绊念了一遍,也有些难以置信。 “小姐,这武安侯夫人的意思……” 吴氏先在心里骂了一顿幕亓一,说是幕亓一没能照顾好顾如烟,都是他的错。自己必会对他严加管教。 又写了一段文字,让顾如烟宽心。 最后一段,更是言明,自己是相信顾如烟清白的。她若能稍加证明,证明给那些碎嘴子的人看,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她的幕亓一的婚事,断断不会变。 武安侯府,还是回对顾如烟敞开大门。她能风风光光地嫁进来,就和她曾经梦想的一样。 “吴夫人真的这么说?”顾如烟嘴唇颤抖。 她以为她出了这种事,武安侯府一定是一百个不肯再与她结亲。 江书:“是。奴婢看,也是这个意思。” 试婚丫鬟 第41节 吴氏的信和顾家家书摆在一起,顾如烟看了一遍又一遍,眼眶红了。 她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同性的信任和安慰。 吴氏都做到了。 烛火明明暗暗,夜已过半。 顾如烟抹了抹眼眶,向江书:“去请我哥哥来。”她嘴唇抖得厉害,“就说、就说……我想通了。” 第44章 委屈不能白受 “小姐!”江书手指紧攥,胃里一阵发紧。 她张了张嘴,还想再劝。 却被顾如烟眼中神情刺得说不出来话。 “……奴婢,这就去。” 找顾慎,要穿过大半个营地。 一段路,江书走得心事重重,不觉迎面撞在来人身上。 熟悉的声音响起,“姑娘……” 江书抬头,见识从前在大厨房里打过交道的王大娘。 短短几日不见,王大娘原本粗壮的身子,想被一下子吸干了似的,嘴角都被新长出来的皱纹扯着下坠,头发也花白了好些。 憔悴的样子吓了江书一跳,“您这是……” “姑娘,你在贵人身边做事,你救救拴牢!救救拴牢好不好!” 王大娘的手死死扯住江书衣裙,就想拉住一根救命稻草。 她沉重的身子,噗通跪了下去。 慌得江书连忙去拉,“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我儿、我儿不是故意要害你家小姐的!姑娘,你信我!” 胸口一紧,江书只听得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她双手挽着王大娘手肘,声音都在抖,“能不能带我见见他……” 拴牢那日被顾慎刺伤,流了不少血,大夫为他止了血,现在被顾家府兵看守了起来。 江书到底是顾如烟身边的人,带着王大娘,很容易就在排屋里见到了拴牢。 出事那日,江书只觉得拴牢力气极大,她拼了命也拦不住。 今日一见,他是个瘦弱的孩子。年岁没比顾如烟大多少。又因为受伤失血,嘴唇煞白煞白的,躺在床上还被铁链拴住了脚,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得不行。 王大娘是跟着江书才得进来,见到自己儿子,她扁着嘴,想哭又不敢放声大哭,只拽着江书衣角,“姑娘,我儿子一向老实,他真的做不出这种事!求你、求求你……” 心里知道江书也只是个伺候人的,没权利放她儿子。可王大娘自从出了这事儿,已经慌不择路,四处求告无门。 若是坐实了拴牢强迫那顾家小姐,她儿子一条小命可就交代了。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会死,王大娘两腿发软,噗通跪在地上。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老头子瘫在床上,只留下一个孩子,还……姑娘,求你救救拴牢性命,我愿当牛做马报答!” “大娘,您先别哭。我定会尽力……” 江书突然觉得有些不敢正视王大娘的眼睛,她是顾如烟派去找顾慎的。 顾慎,要拴牢死。 女孩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心神。她看向床上的拴牢,“你别怕。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都告诉我。” 拴牢一张脸惨白惨白的,惊疑不定的眼睛,在江书和王大娘之间来回乱转。 眼看着快要哭出来。 王大娘此刻勉强收了泪,“拴儿,到底怎么回事,你讲给这位姑娘听。” 见拴牢还是舔着干裂的嘴唇,不敢说话,王大娘急道:“快说啊!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位姑娘能救你……” 她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江书身上。 江书咬唇,“大娘,我……我只能尽力。” 在王大娘连翻催促下,拴牢可算开口:“俺……俺不记得什么……就记得好热、好热……想要……” 他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病态的红。 “你、你说这些干嘛?!”王大娘恨得直咬牙,冲上来要打拴牢。 被江书拦住。 “你仔细回忆回忆,那天遇上了什么人,或者有什么不寻常之事?”江书加重了语气,“这能救你的命!” “不记得,俺都不记得……别逼俺!你别逼俺!” 拴牢情绪激动起来,双手抱头,嘴里颠三倒四的,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气得王大娘又要上去拍打。 屋里乱成一团。 江书起身:“看来,你是准备好赴死了。” 此言一出,连王大娘都忘了哭,拴牢更是瞪圆了一双眼睛,愣愣地看向江书,“你说啥?俺不想死,俺不能死,俺爹还……” “别说那些个没用的!”王大娘气得拍了一下拴牢脑门,“那天,你到底都跟什么人有来往,快说!不说,娘要打你了!” 拴牢嗫嚅着,“就、就……小姐姐,给俺馒头吃……那馒头,香,比俺娘蒸的还好吃……” 江书急急问道,“你吃了?” “吃……吃了?”拴牢想了好一阵子,最后摇头,“俺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记得?” “闻了那馒头的味道,俺就、就……就不记得了。” “俺儿子这是叫人给害了!”王大娘拍腿大哭,她扯着江书衣袖使劲地摇晃,“姑娘你救救我儿,救救我儿啊!我儿是冤枉的,冤死我了!” 她哭叫声音太大,外面守门的府兵忍不住,“差不多点行了,快走!” 江书不敢多留。 临出门前,她回头,“若再见到,你可还能认出是谁给你送来的馒头?” 拴牢愣愣看着江书,“认得,认得的。” 被轰出门外,好容易劝走了王大娘,江书深吸了一口气。 无论是在顾家,还是幕家,她原本都是唯唯诺诺的性子。 可自从北典狱司走了一遭,又学了字,她自觉胆子比从前大了不少。 敢不满足只给主子当传声筒。 江书定了定神,正打算接着去找顾慎。 被大夫拦住。 大夫捻着长胡子,“姑娘,那王氏和小老儿同村,她家男人小老儿也使认得的。拴牢那孩子,可怜。” 刚才情况混乱,江书又急于问出拴牢的话,现在想起来…… 江书:“他是不是心智上……还没长大?” 老大夫点点头,“姑娘聪慧。拴牢那孩子,五六岁的时候从树上掉下来,磕坏了头。” 心口一滞,江书脸色白了。 拴牢若是个傻的……他说什么,怕都难以作数。 “不过……”老大夫又道,“那孩子平日里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确做不出那种丑事来。”老大夫对江书长鞠到地,“姑娘心善,若是能,请帮帮他。” 看到江书,顾慎就明白了顾如烟的意思。 释然的同时,心里又有几分酸涩。他在手心里护了十多年的小妹,终于还是护不住了。 让她亲历了这残酷的一幕。 “大公子,奴婢刚才去见了拴牢,就是那个难民。他说……” 听完,顾慎面无表情,“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只想早点结案。时间拖得越久,对如烟的伤害越大。” “奴婢知道,”江书恭顺低头,“可大小姐的委屈,不能白受。” “你什么意思?” “奴婢的意思,若是能查明真相,把万吟儿绳之于法。大小姐往后的路,也会更好走。您说是不是?” 第45章 是她 顾慎抿唇,看了江书好一会儿,“我从前倒是都不知道,你还有这等胆量。” 心跳加速,江书瞪大了眼睛,“奴婢只是怕小姐委屈。”她顿了顿,“奴婢也是为了……自己往后的日子好过些。” 顾慎上下打量了江书一眼,“你要我怎么做?” “大公子只要请幕世子把万小姐和她那丫鬟带来,让拴牢认认即可。” 顾慎点了点头,轻叹一声,“你要知道,既是邀了他来,当日无论如何也要给他一说法。若那拴牢认不出旁人来……” 江书掌心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那……就只能怪他的命了。” 第二日。 村中的祠堂是唯一没毁于暴雨的建筑,因是请了幕亓一,也请了高湛等人作证,拴牢的审讯便安排在了祠堂之中。 幕亓一果然带了万吟儿和流花。 试婚丫鬟 第42节 江书扶着脸色苍白的顾如烟,坐在顾慎下首。 顾慎向幕亓一行礼,“阿一,此事,我顾家必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幕亓一挑唇一笑,没有作答。 顾慎向顾如烟,“小妹,快来给阿一……道个歉。” 顾如烟纤细的手指,在衣袖下紧紧攥起。 她什么都没做错,不过是天真无辜着了别人的道。却要给幕亓一道歉。 “大可不必。”幕亓一径直走过顾氏兄妹二人,衣摆卷起的微风,直直拍打着两人面颊。 幕亓一坐下,只朝顾慎微一点头。 顾慎向堂下,“把人带上来。”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激起一阵回声。 江书只觉得顾如烟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死死抓着自己小臂,身子绷直,紧张得不行。 拴牢被带了上来。 王大娘和几个相识的村民农户虽被拦在祠堂门外,但也能远远瞧见里面的状况。 对上王大娘恳求的目光,江书口中一阵阵发紧。 拴牢,可一定要认出害他的人。 拴牢心智不全,似乎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踉跄,紧张得浑身直抖,眼睛滴溜溜地扫过在场每个人的脸。在江书脸上,也没丝毫停留。 倒是看到坐在一旁的高湛,拴牢眼睛微微一亮,“高、高先生,给糖吃!” 高湛一脸无奈,苦笑着向顾慎、幕亓一解释,“这孩子日日都去学堂接送弟妹,与我熟识。”他向两人拱手,“今日,不若就让我替他申辩。二位大人意下如何?” 祠堂外,难民越聚越多。 高湛的意思,就是难民的意思。 顾慎只得点头答应。 各方落座,顾慎看向拴牢,强压住满腔怒气,“幕世子,这人你也见到了,小妹和你自幼相识,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明白。她岂会跟这种、这种心智不全之人,有什么瓜葛?依我看,定是误会。” 说完,顾慎回头看着顾如烟,示意她说几句软乎话。 顾如烟盯着自己的指尖,半晌才艰难开口:“我……” 万吟儿柔柔的声音传来,“顾大人,您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你是男子,不知道我们女子,情之所动,一往而深,最是不分高低贵贱。” “你、你什么意思?”顾慎胸口堵上一口闷气,“你是说,我妹妹放着武安侯府大好的婚事不要,非得跟一个乡野村夫如何如何?你自己听听,这像话吗?!” “我没这么说啊,顾大人怎会如此想?”万吟儿抬起衣袖掩唇,“不过,顾姐姐跟我们这些被洪水困在这儿的人自不一样。我们是被迫,她可是……自己找来的。” “你——”顾慎脸色难看。 顾如烟猛地抬头,看向幕亓一。 她是为了他,才来到此处。他不会不知道,他…… 幕亓一眼中的深寒,让顾如烟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他不知道。 或者说,他根本不想知道。 顾如烟身子轻轻颤抖起来。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一遭,真的好不值得…… 眼见几人都被情绪控制,落入万吟儿挖下的坑里。 江书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奴婢自小就在顾家伺候,从未见过小姐身边有拴牢这起子人。小姐,你可认识这个人?” 顾如烟回过神来,慢慢摇了摇头,“从不认得。” 高湛接过话茬,走到拴牢面前,“先生问你,你要如实答话,不准说谎。说谎要打手板。” 拴牢抬起眼睛,“拴儿知道、知道的。” 高湛指向顾如烟,“你认识那位姑娘吗?之前可见过?” 拴牢顺着高湛所指方向,目光在顾如烟脸上来回打转。 顾如烟手指痉挛地抓紧江书,死撑着与拴牢对视。 不过几息的时间,像一辈子一样长。 拴牢:“不、不认识。” 顾如烟紧绷的双肩骤然垮下,几乎要软倒在江书怀里。 幸亏江书在背后撑住。 “你瞧,我妹妹不认得这傻子,傻子也不认得我妹妹。这事不就简单了?”顾慎狠狠松了一口气。 “不是……不是傻子。我不是傻子……”拴牢小声为自己辩解着。 没人理他。 顾慎急急向幕亓一,“幕世子,你瞧见了,我妹子无辜。” 幕亓一不做声。 倒是一旁万吟儿柔柔开腔,“若是两人都不认识,又怎么在一间屋里,做、做那种事……男女之事,若不是你情我愿,难道旁人还能强迫得了?” 她一脸纯真疑惑的模样,看向幕亓一,像是发自内心地想不通。 顾如烟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被顾慎一个眼神逼回去。这不是逞强的时候。 万吟儿没有证据,她不过是过过嘴瘾。 只是这话,着实恶心。 她还不依不饶,“我只是想着,实不知两个素昧平生的人,是怎么滚到一张床上的。盼顾姐姐给我解惑。” “还不是你——” “如烟!”顾慎厉声打断,“勿要……胡乱攀扯。” 顾如烟胸口几个剧烈起伏,才强忍下情绪,“我、我那日……是闻了一个香囊,后面的事,就全没知觉了。” “那香囊呢?” 顾如烟死死盯着万吟儿,“丢了。” 那天,一片混乱之中,香囊必是被万吟儿接着搀扶自己,摘了去。 “傻子,你那天呢?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排屋?”顾慎急急问道。 “俺不是傻子……”拴牢委屈。 “本官问你,那天为何会出现在排屋?”顾慎加重了语气。 却起到了反效果。 拴牢耸着双肩,一小步一小步往后蹭。他眼睛疯狂地转动,眼看着连高湛也安抚不住。 江书:“拴牢,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你遇见了谁?” 拴牢看向江书,眼睛微微一亮,“记得、记得……” 他脸上的表情,是终于见到了熟悉面孔的惊喜。 江书心底一沉。 还来不及说出口。 只见拴牢手指直直指向江书:“俺不是傻子,俺记得你……” “是你!” 第46章 背锅 江书呼吸在这一刻凝滞,心高高悬起。 堂上,各色目光一起汇集在她身上,好像要把她单薄的身子灼出一个大洞。 江书死死掐着掌心,强压着恐惧看向拴牢,“拴牢,大人说的是那日,你遇见过谁。不是、不是说昨日……” 拴牢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江书。 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一心只想证明,自己不是个谁也不认识的傻子。 “是你,就是你。”拴牢扬起手直指江书,“就是你,我认得你。” “是你!” “是你!” 他一声声地叫着,声音越来越尖,直刺人耳膜。 连高湛都安抚不了他的情绪。 江书整个人像尊石雕,愣愣地立在原地。她深吸一口气,强压着不安开口,“拴牢是错认了奴婢。皆因昨日,奴婢去见过拴牢……” 说着,江书求助地看向顾慎。她去见过拴牢,顾慎是知道的,不然今日也不会配合她,把幕亓一和万吟儿一并请来。 人群中,顾慎移开了目光。 当务之急,是保住他妹妹的清白。 江书……不过是个丫鬟。 江书目光移向顾如烟。顾如烟手臂被顾慎死死抓着,良久,顾如烟也别过脸去。 一旁,拴牢进入了亢奋状态,手指着江书,还在一声声尖叫,“是她!是她!我认得的,是她!” 祠堂外,王大娘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是你,竟是你,害了我儿!” “我还当你是什么好人,你害苦了我了!” 哭喊中,王大娘挣脱了身旁护卫的阻拦,直奔江书而来。揪这她衣襟死命摇晃,“你这个天杀的贱人!亏我待你那么好……” 试婚丫鬟 第43节 江书瘦弱的身子被王大娘摇来晃去,头上发簪都被晃得落在了地上。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王大娘哭声太大,根本不停江书解释。她高高扬起手,冲着江书脸颊劈下。 江书挨了好几下,王大娘才被侍卫扯开,赶出了祠堂。 祠堂门口的空地上,她还在跳着脚哭喊。周围围着的一圈难民,也对江书指指点点。 “真看不出来,这么年轻,心这么毒。” “可不是?从前还见她来俺们这儿帮忙呢。” “俺就说,她们当贵人奴婢的,满心都想着怎么往上爬。跟俺们这些老实人,过不到一块去。” “王婶这不就吃了教训?幸亏,真相大白……” 江书被王大娘一顿厮打,她头发全乱了,衣领也被扯得斜斜的,不得不自己用手掩住。 她颤颤巍巍抬头,“不是奴婢,奴婢之前并没见过拴牢,奴婢没有坑害小姐。” 她的目光在堂上几人的脸上一一划过,越看心越凉。 顾家兄妹不为她说话,是放任她来背这个锅。 万吟儿和她背后,原本躲躲闪闪的流花,此刻一脸的得意。 幕亓一…… 男人看向江书的目光,就像再看一件没有生命的死物,没有一丝温度。 更谈不上,信任。 悬着的一颗心,一点点落到谷底。 没人信她,没人在乎她的性命。像她这种卑贱的奴婢,本就是背锅的最好人选。 她前一刻却还在为拴牢的性命担心,想着替他搏一搏……当真可笑。 一股股寒气从祠堂的青砖地下伸出,钻进江书骨缝,她只觉得身子冷得不行,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上首,幕亓一声音响起:“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那声音冷冰冰的,利刃一样劈向江书。 江书没了信心,却还是挣扎道:“那日,小姐身上有个香囊……” “啪!” 幕亓一身边的茶盏,被重重砸在江书面前。 飞溅而出的热水,立时就在女孩白皙的手背上留下点点红痕。 “还要无故攀扯?”幕亓一声音更冷,带着沉沉威压,落在江书身上,“你当真是……不知悔改!” “世子,奴婢没有!”江书抬头,红了眼眶。 他明明说过会信她,往后不再误解她…… 一件物什,从幕亓一手中扔在江书面前。 女孩眼睛骤然瞪大,“这是……” 香囊。 “本世子在你的衣箱里发现的。你还有什么好说?” 江书拾起香囊,香囊上凸起的鸳鸯刺绣,咯痛了她的手掌。 “世子,奴婢没有,这不是奴婢的东西……” 口中说的,江书心里却知道。 没有了。 全都没用了。 果然,幕亓一:“江书,你知不知道,用此等下作手段,怂恿蛊惑旁人,意图奸污官家小姐,又是你的主家。你会有什么下场?” 江书摇了摇头,心如死灰。 什么下场?还不是这帮子贵人想给她什么下场,她就什么下场? 幕亓一:“黥刑,绞杀,悬尸三日,以儆效尤。” 江书脸色惨白。 折腾了这么一大圈,她还是要死。还不如当初沉塘,至少还干干净净,得个全尸。 “江书,你可认?” 顾如烟刚要开口,被顾慎死死掐住手臂,“住口!你再闯出祸事,凭谁也救不了你!” 顾如烟脸色苍白,眼眶中满溢泪水。她看着江书,摇了摇头,口型:“对不起。” 江书挑起唇角,僵硬地一笑,“奴婢不认。” 顾如烟声音颤抖,“若她不认,又当如何?” 没人回答她。 半晌,高湛:“认了,即刻执行。不认……也不过就是延宕三日,可这香囊……哎,人证物证,证据确凿,三日后,怕是、怕是……” 顾如烟掩住口,哭了出来。 江书没哭。她突然觉得好累好累。三日,她就剩下三日的命了。 这三日,她必是要被严加看管,行动不得自由,更没有机会给自己找脱罪的证据。 认与不认,下场都那般狼狈不堪。 顾慎:“……江书,你虽犯了此等大罪,顾家……会善待你娘。” 江书低着头,双肩一颤,“……奴婢,知道了。” 幕亓一身边,万吟儿柔柔的声音传来,“阿一哥哥,这样判,是不是太重了?” “吟儿,这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 “我知道,”万吟儿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柔和,不疾不徐,“我是说,江书姑娘无论怎么说,毕竟是、是阿一你的……试婚丫鬟,你二人已经有了……” “没有。”幕亓一的声音依旧那么冰冷。 江书都这样了,求遍了整间屋子里的人,甚至包括那个傻子,唯独不曾求他。 可见,她心里的人,确实……不是他。 那便是,那日要了她身子的那个男人。 既然这个丫鬟从身到心,没有一寸属于他幕亓一。他为何要枉担这个虚名? “我没碰过她,一次都不曾。” “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 第47章 再也不想见到你 江书直接被拖出祠堂,要关去东北角的小屋。 她走时,堂上一片寂静。门口难民一阵吵吵嚷嚷。 王大娘更是不顾阻拦,硬是冲上来要抽江书耳光。 她挣脱了旁人,又要来撕扯江书。 江书头发散乱,一簇一簇的黑发垂在白皙的额头前。她目光在碎发后,盯住王大娘,“你知道,不是我。” 王大娘高举起手的动作,猛地一顿。 江书目光中,她泄了气似的愣住。被旁人拉着衣服,退了开去。 堂上。 高湛带走了拴牢。他证明了自己无辜,虽还需被看守三日,可到底不再被人推搡恐吓。 拴牢自觉做得极对,临走时,脸上还笑容洋溢。 顾慎先让府兵送走了顾如烟,自己向幕亓一拱手,“幕世子,我小妹是被人所害,现已查明。你我两家的婚事……” 顾慎知道,这婚姻一事,无论是他,还是幕亓一,其实都做不了主。 他这样说,只是想试试幕亓一的态度,对他妹妹有没有心存芥蒂。 幕亓一没说话。 倒是他身旁的万吟儿:“顾家大哥,这婚姻一事,也要讲究你情我愿。出了这档子事,别说是阿一哥哥,就是顾姐姐……难道就是全无芥蒂?” “这是自然,我们……”看到顾如烟的神情,顾慎猛地愣住。 顾如烟喜欢幕亓一,是满盛京人皆知的秘密。她往日里看向幕亓一的目光中,那种喜欢,根本藏不住。 当初的喜欢有多灼热,现在的失望就有多冰冷。 连一向不怎么在意顾如烟的幕亓一都注意到了她目光中的寒意,不觉微微侧脸,“你……” 顾如烟转身就走。腰间玉佩相撞,叮当作响。 “顾姐姐可是怨阿一哥哥?”万吟儿满脸吃惊。 “岂会?小妹只是、只是……受了惊吓。”怕与幕亓一闹僵,顾慎连忙敷衍。 心底却漫上来重重的担忧。顾如烟这是怎么了? 走出祠堂,难民有已散去大半,周围安静得很。 “阿一哥哥,你这是要去……看江书姑娘?” 幕亓一脚步一刹。 他自己都不曾察觉自己无意中走向的方向。 “阿一哥哥?” 试婚丫鬟 第44节 “不去。” 幕亓一掉头便走。 胸臆间填塞着一股郁怒之气,幕亓一不觉脚下越走越快。如果不是江书胡乱攀扯,他本不打算拿出那个香囊。 刚看到香囊时,他也是又惊又怒,还有几分怀疑。 江书平日看起来,小兔子似的胆小。就算她被武安侯妾室的位置,迷了眼,她怕也生不起什么害人的心。 可香囊,是流花不小心从江书衣物中带出来的。可怜万吟儿当时,还想替江书遮掩…… 江书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般恶毒? 自己那位朋友,到底知不知道江书的真面目…… 江书没想到,自己被关当晚,居然有人来看她。 那个人竟是,幕亓一。 两人隔着被铁链栓起的厚厚门板。风吹提灯,摇摇晃晃的灯光映在幕亓一脸上。 和那日,他在顾府带她走事,有几分相似。 “奴婢见过世子。” 女孩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怨恨,也听不出恐惧。 只有疲惫。 门外,幕亓一抿唇。她也知道自己做出了这等事,是活不下去的吧? 他也觉得,她心肠这般歹毒,该死。 妒忌顾如烟就算了,竟还想攀扯万吟儿! 他心底是想除了这毒妇的,只是朋友的嘱托…… 压下心口郁怒,幕亓一:“你该死。” 风吹过。 幕亓一恍惚间觉得,自己好似听到了江书的冷笑。 江书:“世子说奴婢该死,奴婢便该死。” 随你高兴罢了。 “你……”幕亓一一时气结,“你还不知错?” “奴婢知错。”错在那日被幕亓一强迫时,没一头撞死! 煎熬到现在,一次次折断自己的脊背,却还是免不了带着污名去死! 她何苦?! 听到江书说知错,幕亓一语气稍稍缓和,“知错就好。” 他顿了顿,又道:“你毕竟是我的试婚丫鬟,若真因为这种事被绞死,我武安侯府和顾相,面子上都过不去。不如……” “世子。”女孩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幕亓一,“世子请放心。世子刚才说过的,奴婢和世子,从不曾有过什么瓜葛。奴婢到了临刑的那一天,也不会胡乱攀扯,给世子丢脸。” 幕亓一第一次听到江书说这么长一大段话,整个人都愣住了。“你……你什么意思?” “就是世子所想的意思。” 听出幕亓一声音中的愤怒,江书无动于衷。 刚才,在堂上,为了怕丢人,幕亓一将她试婚丫鬟的身份一齐否掉。 江书自失地笑笑。 也对,她从不曾真正意义上地试婚。她那是…… 被人强迫。 “哗啦!” 木门上,铁链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厚实的门被硬推开一个缝。 幕亓一筋骨分明的手探入,一把扯住江书细瘦的腕子。 把她拖到门边。 江书几乎能透过门缝,感觉到男人喷在自己脸颊上的暖热气息。 女孩疑惑抬眼,“世子?” “你说你同我没关系,你就没关系?” “这难道不是世子说的?” 幕亓一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恨不得喷出火来。 他甘冒奇险,来放她逃跑。虽是看在朋友嘱托的份儿上。 可江书难道不该跟他,至少说上一句多谢? 就像他把她带离顾府那一日。他当着众人,只能说她是自己看上的试婚丫鬟。可她到了自己身边,却真想给自己试婚。 吟儿说得对,江书就是对自己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可现在,这丫鬟口口声声说,和他幕亓一没关系。 这算什么?欲擒故纵吗? 幕亓一懒得再和江书多说一句话。他抽刀,便要劈向铁索。 “世子,你做什么?”江书吓坏了,一双圆溜溜的眸子满是惊疑不定。 “让你滚!”幕亓一恶狠狠道,“滚得远远的,别再出现在本世子面前。” “可这……犯法!” “哪儿那么多废话?让你滚就滚!” 灯火光中,江书静静看着幕亓一。 她从前,是曾经有过被深深喜欢过的错觉。可今日,她若再误会一次……那她也太蠢了。 幕亓一不过是放不下武安侯府的面子……吧? 江书站定:“世子,奴婢不走。” “都这个时候了,玩什么欲擒故纵?你死了,不过就是死一只小猫,一只小狗,还真能让本世子心疼不成?快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第48章 侯府不要你这样的女人 “退后!” 幕亓一双手握住刀柄,就要奔着铁链砍下。 “世子,不要!” 情急之下,江书双手从门缝内,牢牢扯住铁链。 她白皙的手指,紧攥在黑粗的铁链上,于夜色中格外醒目。 幕亓一冷道:“让开。不然连你一并砍了。” 他心中郁怒得不行。这丫鬟当真是,不识好歹。 他这可是在救她!救她的命! “奴婢不走。”幕亓一愈怒,江书反倒迅速冷静下来,“奴婢若是走了,一辈子都是逃奴。” 一辈子见不得光,一辈子像阴沟里的老鼠那样活着。 普通人被诬陷,或许还有翻供、洗刷冤屈的机会。可她一个奴婢,一个逃奴…… 即便是被冤枉,也不该逃走。若是逃了,没罪也变有罪。人人得而诛之。 幕亓一刀尖指地,他快被气笑了,“这不是你应得的吗?” 给顾如烟下媚药,还想诬陷万吟儿。那两位,可都是官家小姐! “你不会还想着,清清白白地走出去吧?” 男人声音中的讥诮,利箭一般直刺江书心窝。她只觉得喉间一阵腥甜上涌,被她死命咽了下去。 一阵大风吹过。门外灯笼剧烈摇晃,光芒一时之间暗了。 江书眼中,幕亓一的脸,慢慢沉入夜色,有些看不太清。 “奴婢其实一直很好奇,为何无论是什么事,世子总是不肯相信奴婢?” 江书声音轻轻的,“是因为,奴婢……是奴婢?” 幕亓一:“事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本世子也不明白,你为何就是不肯承认。你不会是觉得,你还能出去,还能试婚,还能做武安侯府的妾室吧?” 江书愣住,“奴婢没这么想……” “没这么想就好。不可能的。” “什么?” “本世子说,不可能。”幕亓一声音冷漠至极,“武安侯府,不可能要你这样的奴婢做侍妾。你,死了这条心吧。” 深吸一口气,江书听见自己轻轻地笑了。 她是想做妾,却是为了能从武安侯府,从自己这个家生奴婢的身份中逃离。只可惜,她失败了。怕是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外面的蓝天。 “奴婢知道了。既然如此,世子请回吧。” “锵!” 幕亓一手中长刀入鞘。攥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暴露。他几乎被江书气到手抖。早知道她是这样野心勃勃不安分的女人,他当初就不该救她! 留她一条命,怕日后也要祸害他那位朋友。 “好,你很好。只望你日后——不对,是三日后临刑之时,勿要后悔!” 试婚丫鬟 第45节 幕亓一脚步声远去。 江书靠着门板,突然间失了所有的力气。她缓缓滑坐在地。 她不想死,可又不能逃。顾家答应要照看她的娘。 她逃了,她娘就没活路了。 娘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含辛茹苦把她养大。她不能亲手送娘去死,她不能。 第二个偷偷来看江书的人,是顾如烟。 她身上披着斗篷,身后远远跟着一个顾家小厮。 “江书,你……我……” “对不起。” 江书:“奴婢担不起小姐这一句对不起。” 若是往日,她敢这般与顾如烟说话,顾如烟暴碳一样的脾气,早就炸了。 今日的顾如烟,全似没听出江书声音中的冷漠一般,自顾自地喃喃道:“我身上,不可有这般不清不白、纠缠不休的丑闻。这是……顾家嫡女的职责。这次,是我的错。我太任性,我不该来……” “奴婢明白小姐的难处。” “我往后、我往后,再也不会了。”顾如烟哭了出来。 江书对着自己眼前的黑暗,无声地笑了。她付出了一条命,让顾如烟学会谨慎。这代价,属实大了些。 顾如烟在门外,抽泣了半晌。 她哭声稍歇,江书:“小姐,夜寒露重。您还是,请回吧。” 江书声音中带着微微的冷意,终于刺得顾如烟身子一颤。“你……还怨我……” 她从斗篷下,急急摸出一个丝绒钱袋,顺着门缝直接塞了进来。 江书没接。 那钱袋掉在地上。绳结散了,里面银子滚落了一地。 “小姐,你这是?” 顾如烟回头,冲着那小厮,“来。” 小厮低着头上前,自衣袖中抽出一根女子戴的短钗,用手指比着弯了弯,塞进锁孔。 顾如烟眼睛四处张望,嘴里还在不住催促,“快这些儿,等会有人来了。” “是、是。”小厮一边抹着额上汗水,一边更用力地捅着黑铁锁。 江书:“小姐,你这是在干什么?” “你别怕。”顾如烟透过门缝看向江书,“这几日被雨水冲毁的大道已经修得差不多。你拿上这银子,沿着大道走,避着点人。”她贴得更紧,压低声音,“这营地里赈灾人手本就不够,放心,不会派出很多人追你的……” 顾如烟,也让她跑。 江书看看那个一边擦汗,一边开锁的小厮。认出这是顾慎身边之人。 看来顾如烟此举,顾慎也认可。 江书弯下身,捡起钱袋。用手稍一掂量,知道顾如烟给她准备的钱,并不少。够她衣食无忧地活上三五年。 可是…… “奴婢不能走。” 钱袋自门缝中,又被递了回去。 “小姐,你和大公子,若真的有心照拂奴婢。就好好待奴婢的娘,别让她知道……” 顾如烟是哭着走的。她没求江书原谅,也知道江书不会原谅。 第二日白天,江书消停了一天。 大约是都知道她要死了,没人来烦她。供给她的一日三餐,也整洁精致了不少。 宝儿似乎来找过她一次,没说几句话,就被她娘拽走。 傍晚时分,高湛来了。 一样是隔着木门,高湛向江书行礼,“我代拴牢一家,谢谢江姑娘。” 高湛说得恳切,江书听来,却觉得好似伤口上撒盐。 她是救了拴牢一条性命,却是以自己的命为代价。 “高先生不必如此。今日的境况,并非奴婢所求。” 高湛:“江姑娘后悔了?” 江书轻轻笑了,“是。” 她的坦率,倒让高湛一愣。 沉默半晌,高湛才道:“江姑娘,你无需为自己的心善、求真而后悔。你莫要怪自己,你本没有错。要怪,便怪你生为奴婢、怪你生不逢时。” “生不逢时?” 高湛长叹一声,“今上不喜走卒奴婢之人,以致立法极为严苛,像姑娘这样身负冤屈的也无法申辩。江姑娘若能早生几年,哪怕是在前朝,都不至如此,死得不明不白。” 江书微微一愣。 前朝…… 她出生便是在大盛,几乎从未想过,大盛之前,尚有朝代。 只听高湛叹道,“前朝,也不过就是二十余年前的事啊……” 第49章 热闹,咱家最喜欢看 高湛此来,除了和江书谈了谈前朝,还告诉她一个大消息。 昨日,顾如烟回去后,跑去幕亓一营帐中大吵了一架。把身上一直带着的,幼时幕亓一送她的小玉猴子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 猴子尾巴被踩断。整只猴子顾如烟都不要了。 “听顾家的小厮说,如烟小姐回去后大哭一场,说什么都不肯再嫁幕世子。连夜逼着她哥哥替她往家里传信,说要悔婚。” 悔婚这事说出去不光彩。若真是毁了,怕是幕亓一、顾如烟下一段婚事,都会艰难。 倒是……称了万吟儿的心。 高湛:“依我看。顾小姐在家中十分受宠,她若执意不肯嫁,顾相未必就肯牺牲女儿的幸福。” 顿了顿,高湛:“江姑娘,你也勿要多想。” “奴婢……知道。” 顾家牺牲江书,是为了保住顾如烟的清白名声,也是为了她能顺顺当当地嫁进武安侯府。现在,她说不嫁就不嫁了…… 江书相当于……白白送命。 谁让她只是个卑贱的奴婢。 见江书久久无语,高湛:“好歹,江姑娘救了无辜的拴牢。是……大功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所以奴婢来世,就可以不再做奴婢了,是吗?” 高湛一愣,答不出来。 江书:“高先生,谢谢你安慰我。只是……拴牢或许当真无辜,可他娘呢?也真得无辜吗?” 江书自觉,生命中这最后三天,转瞬即逝。 三日后,是个大晴天。 顾如烟不敢再来看她,托旁人给江书带了一套新衣裳,说让她换上,体体面面地走。 摸着那衣裳又细又软的料子,江书笑了。 顾如烟是用了心。可她那等死法,要黥面,绞死,悬尸示众。 怎么也不会太体面。 换好衣裳,又吃了顿饱饭。江书又被带去了那一日的祠堂。 她三天没出来,村子已修得差不多,祠堂前的地面重新整平,一旁还立着专为她准备的吊人架子。崭新的粗麻绳结好了扣,在半空中飘啊摇啊。 祠堂地中间,设起了火炉。烙铁在火中来回翻烤,滚热滚热。 经过时,江书多看了一眼。 见是个“贱”字。想来是要烙在她脸颊。 堂上,顾慎、幕亓一等人全来了。 顾如烟今日没来。倒是万吟儿一身新衣,被流花扶着,很怕似的躲在幕亓一身后。 对着江书挑衅一笑。 江书被押上堂来,所有人都坐着。 只有她跪下。 一沓墨迹未干的信,写满了字,被递到江书面前。 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的,都是她的“罪” 一沓纸被翻到最后一页,红印泥扔在江书手边。 “在这,画押。” 江书摇了摇头。 “不肯?”幕亓一变了脸色,“三天时限已到,你……没机会了。” 江书:“奴婢想要纸笔。奴婢会写自己的名字。” 微凉的湘妃竹管抓在手里,江书跪伏在地上,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写下:江书至死不认罪 罪状被呈给顾慎、幕亓一看过。两人都没再说话。 试婚丫鬟 第46节 接下来,便是黥刑了。 一旁的烙铁已经被烧得通红通红,被侍卫拿在手里,一步步朝向江书逼近。 幕亓一目不转睛地瞧着,手指在背后攥紧。 一旁,万吟儿:“等等。” 幕亓一松了口气。这几日来,万吟儿人前人后,一直在为江书求情。是他咬紧了牙关,说什么都不肯。 当下,若她当着人面再求,或许…… 万吟儿:“婢女江书坑害主家,心术不正,死有余辜。只是……”她把身后的流花拖到众人眼前,“我这婢女自幼便跟在我身边服侍,和我情同姐妹,她被江书坑害,脸上落了这么长一道伤口,她虽不说什么,想来心中也是怨恨难消。今日这黥刑,是在脸上烙字,何不让流花亲自动手,以消她心头之恨。” 万吟儿话音刚落,流花噗通跪在地上,冲着幕亓一连连叩头,“奴婢、奴婢愿意……” 幕亓一目光沉沉。他看向江书:“你……还有何话说?” “奴婢无话可说,悉听尊便。” 江书说着,干脆闭上了眼睛,一副任君施为的模样。 幕亓一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冷着脸向流花:“本世子给你一个公道,你去吧。” 看着流花举起烧得通红的烙铁,一步步逼近江书。 幕亓一背在身后的拳头攥紧。就吓唬吓唬江书,也好。他又不会让人真得伤她…… 流花越走越近。 江书脸颊一侧,已能感觉到那个“贱”字散发出来的灼人热意。看来今日,她是体面不了了…… “贱人、贱人、你也有今天……”流花红着眼睛低声喃喃,双手举着烙铁。 幕亓一盯着她一步步向前。 近点、再近点,江书那丫头才知道害怕。 下一步、再下一步,他就喊停。他已想好了怎么说,能暂时保住江书一条小命,往后再…… 可谁也没想到。 在流花距离江书还有几步远处,她突然加快了脚步。整个人像被手中沉重的烙铁牵引着,猛地朝着江书面门扑来。 “江书!”幕亓一想阻拦,可流花本就离江书最近,他已是来不及了。 眼看着烧得红澄澄的烙铁,直怼想江书白嫩的小脸。 “嘶……” 烙铁烙在皮肉上,发出一阵可怖的声响。 幕亓一只觉自己心跳都停了似的,“江书……” “啊!” 江书应声而倒。 她举着手臂,挡住了流花刚才那一下子。 隔着衣裳,手臂上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流花没能烙在江书脸上,自是不服。 她干脆翻身压在江书身上,又高高举起了烙铁。 烙铁烙过一次,热度减了不少。可这么近距离怼到脸上…… 保准毁了这贱蹄子一张脸! 流花眼底闪过一丝阴狠,“除了你,我就……” 江书手臂剧痛,已是无力举起。眼看着就要被流花把烙铁戳到眼睛上。 她竟还要在死前,遭这么一遭…… 下一刻。 “通”地一声! 只见身上张牙舞爪的流花,胸口挨了重重一脚。 整个身子断了线的风筝似的,直直往后飞去。口中喷出血来。 一道阴郁的声音,在江书头顶响起,“这般热闹,咱家最喜欢看了。” 第50章 婚旨 江书视野一暗,只觉被来人身影笼罩。 “九……九千岁……” 江书连忙挣扎着爬起,麻溜地跪到一边。进过一趟北典狱司,她比旁人更怕这位性子阴晴不定的九千岁。 她在里面虽没吃过太多的苦,却天天都能瞧见卷在草席里扔出去的死人。 见江书让出了身前的道路,沈无妄才抬眼看向幕亓一,“武安侯世子,顾大人,今日真是赶了巧,这等热闹居然被咱家赶上了。” “你来做什么?”幕亓一咬牙。 相比之下,顾慎则谨慎很多。他向沈无妄行礼,“九千岁可是有何公务在身?” “自然是。”众人这才注意到,沈无妄右手举着明黄色的卷轴,“咱家替圣上宣旨。”他看向幕亓一,笑笑,“幕世子,好福气呀。” 这一下,众人都跪了。 是婚旨。 为幕亓一、顾如烟赐婚。 圣旨上把幕亓一、顾如烟猛夸了一顿,特地点出顾如烟贤良淑德、身世清白,为当下盛京贵女之楷模。 说是赐婚,其实是催婚。着两人三月后,即行完婚。 宣旨罢。 纵是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幕亓一还是只能领旨、谢恩。 顾慎往沈无妄身后小太监袖里塞银子,“劳烦沈公公特地来跑一趟。” 沈无妄:“顾大人言重。若不是跑这么一趟,也瞧不见这热闹不是?” 幕亓一脸色难看,声音冷硬至极,“热闹瞧完了,沈公公可还有什么旁的事?” 沈无妄不答,墨蓝色团花衣袖边缘,探出一根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被流花扔在地上的烙铁,“这是在……” 怕幕亓一说出什么难以收场,顾慎进忙答道:“这是个奴婢……只是家事、家事……” 幕亓一:“既是家事,沈公公……不便在场。” “家事?那咱家更要——探个究竟。” “你……” 沈无妄冷玉般白的手指摇了摇,“幕世子和顾小姐的故事儿,都闹到太后她老人家耳边去了。咱家是内官出身,临出宫宣旨之际,太后娘娘特意叮嘱,看看幕世子和顾小姐这家里啊,可有什么难事,让咱家帮着辨一辨、劝一劝,别是……凑成了一对儿怨侣。” 沈无妄脸上笑意愈浓,“太后她老人家当真英明。所以啊,这越是家事,咱家越要看个明白,才好回宫复命呢。” 沈无妄今年不过二十来岁,也不比幕亓一大了多少。他内官家出身,在太后、皇帝身边伺候了十年,才放得出宫,领了神机营、典狱司的首官,是个极有手段,又狠辣之人。 他行事,可越过礼法,皆因他的意思,多半就是皇帝的意思,从无人敢阻拦。 幕亓一瞧不上他一个阉人执掌这般大权,又站在太子一派。却也不愿正面与之冲突。 只好皱着眉头,把江书的事略略说了一遍。 “竟是如此?”沈无妄听得兴致勃勃,“幕世子一个御前行走,归根结底,是武将。顾大人一个礼部五品,你们二位竟能审案?咱家当真是开了眼。” 他脸上笑笑的,说出的话锋利如刀。 “罪状拿来,让咱家瞧瞧。” 罪状递在沈无妄手中,他快速浏览一遍,翻到最后一页,轻笑,“不错。” 神情愉悦得似乎见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你……”幕亓一气盛,到底变了脸色。 下一刻。 沈无妄慢条斯理地,把手中厚厚一沓诉状,撕成碎片,望天一扬。 白色纸片,黑色墨迹,飘飘忽忽自半空落在地上,被他踩在脚下。 “沈无妄,你——” 幕亓一手臂被顾慎牢牢抓住,“世子,慎言!” 无视两人难看的脸色,沈无妄悠然地踱到江书身边,“字儿还成。” 江书正疑心自己听错了。 沈无妄:“说说吧,怎么回事。” 顾慎还想阻止,“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怎能劳动九千岁?” “咱家就爱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听着江书说完。 沈无妄又笑了,他手指点着幕亓一、顾慎所在方向,“呵,傻子的话,也能信?也能给人定罪?” 幕亓一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他咬牙:“不止是证词,还有物证。那香囊医生都验过,确是媚药!” “香囊……”沈无妄手指摸着自己线条凌厉的下颌,脸上还是带着笑,“谁在哪儿捡的?” 万吟儿:“是我的婢女……” 流花慌忙磕头,“是、是奴婢在江姐姐衣箱里看到……” “她的衣箱,你为何去翻?谁叫你翻的?”沈无妄语调轻柔和缓,却吓得流花身子颤抖不止。 沈无妄看着流花,唇角向旁一瞥,“你家小姐叫你翻的?” 试婚丫鬟 第47节 “不是!自然不是!”流花连忙辩解。可接下来的话,她编不下去了。 幸好,沈无妄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 倒是背着手,在流花、江书面前踱步,“那便说说,这香囊,你从什么色的衣衫上面找到的?” “奴婢、奴婢是……”流花一咬牙,“鹅黄色。奴婢那日一掀开箱子,便看见自鹅黄色衣裳里,掉出了这东西。” “鹅黄色?当真?”沈无妄似是信了,看向江书,“你如今,倒是也有鹅黄色衣衫了。” “不、不是……”流花脸色惨白,“奴婢记错了,是……是绛紫色。” 绛紫色衣衫是吴氏从武安侯府给万吟儿送来,她又强赛给了江书。 江书是有那么一件衣衫,一定有那么一件衣衫。 江书以额触地,一字一句,“九千岁明鉴!因此处难民缺衣少穿,那绛紫色衣衫前几日便被奴婢送与难民遮体了。奴婢衣箱里,再无绛紫色!” “你、你……”流花身子抖如筛糠。 沈无妄声音更加温和,甚至像在安慰幕亓一,“人证是个傻子,物证是她偷的。幕世子,你怎么就信了呢?” 幕亓一怔怔看向流花,“你……你骗我的?” “一个小小的婢女,居然敢欺瞒世子,当真不该。”沈无妄轻声慢语,他挥挥手,身后侍卫哗啦啦一下子涌上来,“带下去。在咱家手里,不怕她不吐真格儿的。” 第51章 千岁爷等你过去 “沈无妄你……要带走武安侯府的丫鬟?”幕亓一双拳攥得紧紧的,眼中一片冰寒。 沈无妄:“怎么?世子不许?” 幕亓一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身后的万吟儿扯住衣角,“阿一哥哥,别为了我……得罪千岁爷。” 想起朋友的切切叮嘱,“不可与那沈无妄再起冲突。” 幕亓一紧握的拳头散开,慢慢垂下。 沈无妄唇角带笑。他身后,身着暗红色曳撒的带刀侍卫冲出,打头的两个,架起了流花软塌塌的双臂。 “千岁爷,现在能走了吗?”幕亓一咬牙切齿。 “走?”沈无妄站定,颇有闲情逸致地打量了下祠堂高高的穹顶,挑唇一笑,“怕是这村子里,除了此处,再没有像样的房子了。”他含笑,向幕亓一:“咱家今日就打算宿在此处,幕世子,该是你请。” 沈无妄出身宫中,吃的用的皆是最最上等,即便是身负皇命,出来办案,也从没亏待过自己。 满盛京人都知道。 幕亓一冷哼一声,带着万吟儿转身离去。 流花啜泣声中,万吟儿头都没回。 顾慎不愿和沈无妄结怨,很是客套了一阵才离开。 贵人们都走完了,江书捶捶跪得酸痛的腿站起。她原想悄无声息地跟在顾慎身后溜出去,一抬头,却瞧见幕亓一侧着身子,在祠堂门口。 像是在等她。 不知为何,幕亓一叫她滚得越远越好的话语,在耳旁反复浮现。江书脚下步子慢了些,恰好被抬头的沈无妄瞧见。 “咱家没教你走。” 男人柔和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江书却听得身子一哆嗦。她连忙回身跪下,“奴婢、奴婢没想……” 她跪得急了些,刚才烙伤的手臂杵在地上,痛得她一声轻嘶。 刚才,流花把大半个“贱”字,都烙在了江书细白的小臂上,现下受伤的皮肉红肿,高高坟起,可还是看得清那个“贱”字。 江书莫名觉得耳根发烫。 衣袖滑落,碰触在伤口上,痛得她浑身直颤。却紧咬着牙关,不敢出声。 不想给九千岁瞧见。 这人连幕世子都敢怼,捏死她江书,还不轻易如碾死一只蚂蚁? “啧,胆小如鼠。”男人声音从江书头顶传来,“案子没结,先去后面呆着。” “是。” “老陈,瞧瞧她的手臂。” 江书不敢多留,倒退着去了祠堂后面的一间靠里的窄小堂屋。幸好屋里有床榻,有被褥,竟还不潮。 老陈也是一身暗红色曳撒,头发花白,背也有些佝偻。常年跟在九千岁身后,他身上倒没染上什么阴鸷之气。 “江书姑娘,还记得我不?” 江书进北典狱司的时候,识得了里面不少人。承蒙他们照顾,她临走时,还说过要回去探望。可惜出来后,就被吴氏排到了幕亓一身边,跟着来了稷山牧场,又跟着赈灾,一直没得出空儿。 江书蹲身行礼,“陈叔。” 可她若是没记错,陈叔……是个仵作,不是大夫。 像是看透了江书心底所想,老陈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江书姑娘,别怕。老夫是从大夫转到仵作的,这老本行,老夫可还没丢。” 江书苍白着脸笑笑,小心翼翼挽起衣袖。 太痛了。 挽起袖子,就像剥了她伤处一层皮。半个“贱”字,落在江书眼里,她咬着嘴唇别过脸去。 “伤得这样重,下手真狠……”老陈皱眉。 烫伤不难治,难的是……一定会留疤。 这么好看的小姑娘,细皮嫩肉的,手臂上留下这么大一块疤。 让人家往后,还怎么嫁人呢? 老陈沉吟着,半晌没动静。江书有些心慌,“陈叔……” “哦?哦,没事的,你别怕。这伤好治。”老陈挠挠头,又生愧意,“就是,上药的时候,会有点痛。你忍一忍。” 原来是怕她痛。江书心里一块大石落地。她不怕疼,从小到大,她挨过多少疼,数也数不清…… 见江书准备好了,老陈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个青瓷小药瓶,里面的白色粉剂洒在江书手臂上。 确实……好痛。 江书额上见了细汗,另一只手拖着受伤的手臂,死撑着不敢动。 上完药,老陈一抬头,撞见江书惨白惨白的脸色,“哎,你这丫头,痛怎么不说?” “奴婢、奴婢不痛的……”江书咬唇,艰难道。 她心中苦笑。痛便痛了,说又有什么用。即便是说出来,连哭带喊,又有什么用? 痛又不会少半分。 老陈:“这郁痛憋闷在心里,往后会成了病根。到时候可就麻烦了。”他看着江书,“你且在这儿等等。” 江书端着手臂,等了一会儿。老陈端着药汤,快步进来。 “陈叔,这是?”她从前没见过,皮肉受了苦楚,竟还要喝药的。 “这野草花熬的水,有镇痛、安神、解郁的功效。喝吧,对你的伤有好处。” “多谢陈叔。” 江书听不懂,可她一向最听话。 用那只好手臂端着,江书一饮而尽。 只觉胸腹之间,苦意翻涌。她险些吐出来。 还要强忍着喉间的苦涩,再一次谢过陈叔。 “别见外。能从咱们典狱司活着走出去的人不多,咱们都把你当自己人。” 江书一滞,脸上扯了一抹笑出来,“谢谢陈叔,谢谢大家。” 接过见底的药碗。江书没想到,陈叔掌心,还有一颗琉璃纸包着的精巧糖果。 “陈叔,这奴婢就不要了……” 江书有些不好意思,她想说自己不喜欢吃糖。可话到嘴边,倒哽住了。 或许是因为死里逃生,江书眼眶有点微红,“奴婢真的不要、不要……” “莫哭、莫哭啊……”老陈有些手忙脚乱,“哎,我就不会跟活人打交道。” 他把那枚糖果放到江书掌心,“小姑娘家家的,哪儿有不喜欢吃糖的?吃了吧。人生几十年,有那么些苦,就有那么些甜。你吃了苦,这甜也该你吃的。” 含着糖,老陈让江书躺下歇息一会,最好能睡一会子养养神。 江书觉得自己定是睡不着。 可身子团在陌生的被褥里,她竟没一会儿就飘飘忽忽地陷入了梦乡。 再醒来,窗户外头已经全黑了。 江书撑起身子,揉了揉眼睛。老陈的药不错,她的手臂没那么痛了。 起身弄出了点声响。 门外便传来一声:“江书姑娘,醒了?” “千岁爷等着见您哪。” 第52章 不然,你从了本公公? 被刻意遗忘的记忆纷至沓来,江书瞬间想起了自己的处境。 流花审没审出来,还尚不确定,她身上的嫌疑,也还没有洗清。 “是。奴婢就来!” 试婚丫鬟 第48节 江书应了一声,麻溜翻身下床,整理妆容。 “别急,慢慢来。” 门外声音倒没逼得紧。可江书哪里敢让九千岁等?她用手掌简单拢了拢鬓发,又抻平了裙子上的褶皱,急急走出门去。 门外候着她的侍卫,手中举了火把。 江书有些不好意思,“这位大哥,现在……是几时了?” “亥时了。姑娘好睡。” 火光摇曳,江书别过微红的脸颊,跟在侍卫身后,往祠堂里走去。 隔得老远,江书就听到了—— 流花嘶哑的闷声惨叫。 身周夜色浓郁,更填了一层恐惧。 强压下乱跳的心脏,江书跟在侍卫身后,进了祠堂。 祠堂里的景象,与白日已经大大不同。 本来给江书准备的吊人架子,被挪进了屋内,稍作改装,拼成一个十字形,把流花捆在上面。 若不是心里早知道是她,江书断断认不出眼前这个浑身血污的女人,就是流花。 她头发乱蓬蓬地垂在脸前,原本娇嫩的皮肤上,伤上叠伤。 原本没伤的那一边脸颊上,端端正正地烙着一个“贱”字。江书目光一跳,这字……和自己手臂上的伤,出自同一块烙铁。 该说是,天道好轮回吗? 流花口里被塞进了一节硬木,阻着她一声声的惨叫。她瞧见江书进来,不敢吐出硬木,眼底却闪过一丝怨毒的冷光。 江书没多看她,目光飘向流花对面。 玉面阎罗坐在那里。 沈无妄觉得十分自在似的,有些坐没坐相。他一只脚踩在椅子上,身子斜斜地靠向另一边扶手,苍白的手指从衣袖里弹出,撑着太阳穴。 屋内的灯烛之光,为他眼底皮肤投下一大片阴影。 “奴婢见过九千岁。”江书麻利跪下。 沈无妄不动,也没说话。 江书不敢起来。 她跪了好半天,双腿都有些发麻。上首还是没传来什么声响。 江书终于忍不住了,颤颤巍巍抬头偷看。 沈无妄动作跟刚才一模一样,全没听见她的话似的。 是……睡着了? 面对着流花这么一个惨叫得渗人的受刑者,他睡得如此安然…… 江书心口一寒,连忙重新埋下头去,不敢再看。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流花一声格外有力气的闷叫,唤醒了沈无妄。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面前,小小地跪着的一团。 女孩跪得恭恭敬敬,无懈可击的姿态,沈无妄却不爱看。 漆黑的剑鞘挑起江书下颌,“别碍事。” 江书赶忙起身,大气都不敢多喘,退到一边,“全凭九千岁做主。” 沈无妄从凳子上起身,舒展了一下通身筋骨,“你是武安侯府的试婚丫鬟,咱家做不了你的主。若要咱家做主时,除非——” 摇曳的灯光下,沈无妄浓黑的睫毛底下闪过一丝精光,刀子般刺在江书身上,“除非,你跟了咱家。” 跟了……九千岁? 心口像被重锤猛地一击,江书一急之间,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九千岁是叫她去宫里当个小丫鬟? 手指绕着鹅黄色裙带,攥紧。 “奴婢、奴婢年岁大了,已是幕世子的试婚丫鬟,不适合……” 九千岁黑沉沉的眸子看向江书,“你愿意一辈子跟着幕世子?” 江书愣了愣。 她想嫁幕亓一为妾,为的是往后有朝一日能得了自由身,自由自在地行走在大盛的天空下。可要是进了宫,怕是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了。 江书:“……是。” 自从爬到现在的位置,沈无妄已经很久都被人拒绝过了。他背对江书站着,自双肩上垂下的玄色披风,把他身型包裹得好似一道纯黑的影子,一丝色彩也无。 祠堂里,安静下来。 除了火焰的毕波声,连流花都不敢再叫出声。 江书心脏狂跳。 都说九千岁阴晴不定,最是容不得下人忤逆。她这样拒绝他,下一刻,是不是就该她换下流花的位置受刑? 江书背心全是冷汗,颤巍巍地站不住,两腿发软得直想跪下。想把自己团成一个团儿,缩回黑暗中。 像是过了大半辈子那样长的时间。 “呵,也罢。咱家身边,素来没有蠢货的位置。” 江书一愣。 这、这是放过她的意思? 沈无妄看向血葫芦似的流花,“招了?” 身边侍卫,送上满是血迹的供状,“回九千岁,女犯都招了。” 沈无妄嫌弃地看着纸上血迹皱眉,示意侍卫递给江书,“念来我听。” “……是。”江书接过供状的手,还是抖的。 磕磕绊绊念了半天,江书瞪大眼睛,“她这是……全说了?” 流花不但承认了这次,是她受万吟儿指使,要毁顾如烟清白。连带从前林二之事,她也一五一十地招了。 江书捧着手中轻飘飘几张纸,只觉眼眶一阵发酸。 她身上所有的委屈,终于要被洗清…… “念完了?” “……是,念完了。”江书双手捧着,递回供状。 沈无妄挑了干净、没有血污的一角拈起,“瞧好了。” 他修长苍白的指尖一扬。 那供状被丢进火里,一角瞬间被火焰舔舐。 “啊!” 自己清白的希望,就这样被烧没了?江书不顾一切,抢着上前,双手就要往火堆里伸。 漆黑的剑鞘,挡在她身前。 江书一顿,止住了步伐。 她抬眼看向沈无妄时,眼眶已经红得彻底。她知道自己没资格质问高高在上的九千岁,可还是忍不住,“为、为何?”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懂了。 这大太监刚说过,若要得他为她做主,伸张正义。她得跟他入宫。 她拒绝了。 江书说不出自己心中,是懊悔还是别的。自由重要,还是清白重要?还是…… 眼睁睁看着火盆里的那几张纸,已经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江书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她什么都没做过,想要个清白,却这么难、这么难…… 泪水不自觉地顺着脸颊,一滴滴打湿身下的青砖。 “九千岁,奴婢、奴婢愿意跟着你……只要……只要……”她泣不成声。 “你愿意?”漆黑的剑鞘,在江书眼前,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地面。 江书点头,泪花四溅。 “可惜了。本公公不想要了。” 第53章 他不会帮她 “为什么?为什么?” 连日来的压抑,让江书哭叫出声。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沈无妄指使侍卫,挽起了没受伤的那只胳膊。 侍卫劝道:“江书姑娘,九千岁累了……” 江书终于还是没敢继续争执。 她眼睁睁地看着,九千岁让人把流花从刑架上解下,扶去了后室。 祠堂里,烛火明明灭灭。 除了江书偶尔发出的哽咽声,一丝其他声响都无。 沈无妄听得烦了,“滚出去。” 侍卫引着江书,回了她白日时休息的那间小屋。 试婚丫鬟 第49节 门口处,江书瞧见,流花身上、脸上的伤似乎都被处理过,血迹也被擦洗干净。她身上甚至披了一件不知是谁的外裳。 掩住一身的狼狈。 沈无妄声音远远传来,“把流花姑娘好好送回去,不可有失。” 有人声音洪亮地答:“是”。 流花这便是熬过去了。 从典狱司沈无妄手里过了一遍,虽是受了不少伤。但能从这儿好好地走出去,不也证明了—— 流花是清白的,万吟儿是清白的? 夜色中,江书闭上酸痛的眼睛。 她以为自己逃出了一条性命。其实不过是……晚死几天而已。 白天睡了些时候,再加上心里有心事,江书在陌生的床榻上,有些辗转。二更天才渐渐合眼。 只觉没多睡一会儿,就被前面祠堂传来的哭叫、嘈杂声吵醒。 她梳洗了,刚推开门。 昨日守在她门前的侍卫:“江书姑娘醒了?九千岁说,您无事,可去堂前。” “奴婢知道了。” 这大概,就是要处置她了。让她顶上昨日流花受刑的位置…… 早知道,还不如昨日死了。少受多少罪…… 反正也是要死,江书干脆仰着头进了祠堂。 她没想到祠堂里人这样多。 见她进来,幕亓一冷锐的目光刀子似的剜向江书。 “世子?” 江书刚想过去,便瞧见幕亓一怀里,正揽着哭成一团的万吟儿。 万吟儿哭得好凶,幕亓一胸口湿了好大一片。多亏他撑着万吟儿腰身,她才不至把自己哭得软倒在地。 幕亓一:“还请九千岁给个说法。” 两人身前的空地上,白布下,似是……盖着一个人。 呼吸都慢了半拍,江书眼睛猛地瞪大。那是—— “噗通” 一声轻响。 白布覆盖下,一只手滑落在地上。 江书认得那手上的镯子,也认得那手上尽是昨日受的刑。 “流花!我可怜的流花……”目睹这一幕,万吟儿一口气上来不,差点晕倒。 她一边剧烈颤抖,一边伸手指着江书,“江书姑娘,流花她才十几岁,你为何就是不肯放过她?你冲我来!有本领你冲着我来!” 江书难以置信,慌乱之下,她下意识地看向幕亓一:“世子,奴婢……奴婢没有。” 昨日,流花不是被好好地放出去了吗? 她怎么会死…… 幕亓一冷笑,“对流花做了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 江书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辩解。 “呵,这倒奇了。幕世子难道不是来问咱家要人的吗?关这奴婢什么事儿?” 江书身后,沈无妄出声。 他的声音听起来,和昨日一般愉悦。似乎全不在意,自己身前两三步远处,横了一个死人。 幕亓一:“我正是要问,九千岁为何草菅人命?” “草菅人命?流花姑娘昨日从咱家这里离开时,可还好好的。咱家也要问,她为何回去歇了一晚,就死了?” “好好儿的?”幕亓一一只手攥紧了刀柄,强压着怒气,“流花昨日回来时,遍体鳞伤,人也受刺激吓得神志不清。你还说她那是好好的?” 沈无妄似笑非笑,“熬刑吗,难道还能毫发无伤?” “你……”幕亓一双目喷火,手中长剑已抽出来了一截。 雪亮的剑光,映照着沈无妄眼睛。 “阿一哥哥……”万吟儿纤细的手指按住幕亓一,她满脸是泪、梨花带雨地向沈无妄控诉,“九千岁,流花自幼跟了我,她是奴婢没错,可她也是一条人命!我倒要问问九千岁,昨日可审出流花有什么不白之处?难道她该遭此劫?” 江书看向沈无妄,眼中流露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期待。 可心底也知道,他昨日烧了流花的供状,自然会为她隐瞒到底。 果然。 “这倒……不曾。” 万吟儿抽泣得更加厉害,说话底气却足了,“即是不曾,我的流花……岂不是枉死?”她掩面痛哭,身子几乎全瘫软在幕亓一臂弯里。 好一阵子,万吟儿才抬头,“我知道,在九千岁眼里,流花这个奴婢的命,卑微若蝼蚁。可她到底自幼陪我长大,情分不同旁人。九千岁,该给我个说法。” “万小姐要什么说法?” “要典狱司出一份盖了章的条报,公示天下,我的流花无辜!还有,为她风光大葬……” “如此,而已?”沈无妄唇角上扬,全没当回事。 万吟儿倒像是受了多大屈辱,“我能为流花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可以。”沈无妄一口答应。 江书心中一块巨石沉沉压下。公示天下,流花是无辜的。那有罪的,就只能是她江书。 沈无妄:“本公公答应万小姐了。可万小姐还没说,这流花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说着,男人靴尖一挑。 直接挑开了流花身上盖的白布。 “啊!” 万吟儿一声尖叫,整个身子颤抖着钻到幕亓一怀中。 幕亓一怒道:“你连死人都不知尊重!沈无妄你——” 万吟儿缓过一口气来,颤颤巍巍,“流花昨日回来时,吓得不行。我瞧她遍体鳞伤,请大夫给她瞧过,便让她好好歇息。只没想到,今早一早,就、就……” 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万吟儿哭得浑身乱抖,再说不下去。 还是幕亓一替她:“流花,吊死在了吟儿营帐里。” 万吟儿哭得更惨,几番气息微弱,眼看着人就要撅过去。 幕亓一看向沈无妄,恨道:“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逼得一个无辜侍女自尽以示清白?这就是你们北典狱司的手段?” “自尽啊……”沈无妄却似全不为两人情绪所感染,倒是回头看向江书,“过来。” 江书僵硬地挪动双腿,一步步蹭了过去。 沈无妄伸出手,指着流花脖颈,“那青紫色,就是上吊留下的淤痕。你可记住了?” 多看流花一眼,江书都恐惧得想吐。 可九千岁的话,她不敢不听,“奴婢、奴婢……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沈无妄苍白的手指怕冷似得揣回袖子里,“本公公再教你一个,记好了。你可知,这流花姑娘身上的痕迹,与常人有何不同?” 第54章 奴婢不悔 白布下的流花,脸色青白青白,脸颊两边的伤口虽不再流血,苍白失血的皮肉外翻,显得异常可怖。 她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眼看上去,倒像在瞧着万吟儿所在的方向。 原本白皙纤细的脖颈上,横陈着一道手指粗细青紫色的伤痕,规规整整地绕了脖颈一圈,衬着她死白的肤色,显得格外怕人。 江书从未这般近距离地瞧过死人,她双腿发软,心口砰砰乱跳。说什么也不敢再前进哪怕一步,僵硬得杵在一旁。 沈无妄难得耐心,“瞧出来了吗?” 江书先点头,再摇头。她实在不知道九千岁到底要她瞧什么。瞧流花今日的下场,就是她江书明日的下场吗? 越想越怕,江书再站不住,噗通地软倒在地。 受伤的手臂也一阵阵地发痛。 一股酸水涌上,灼烧着喉咙,火辣辣地痛。江书死死地用手掩住嘴唇,硬生生吞了下去。 九千岁面前,她不敢吐。 一旁的万吟儿也没好到哪儿去。她身子裹在素雅的白衣里,抖得厉害。一张小脸整个儿埋在幕亓一怀里,对流花不敢多看一眼。 “嗯?”沈无妄鼻间轻哼一声,有些不耐烦,“到底看清楚了没有?” “奴婢不知……不知九千岁让奴婢看什么。” “啧。一个两个的,都这样蠢。”沈无妄眼睛看向幕亓一。 口中说的,分明也是幕亓一。 怀中的女人被吓得浑身发抖,这个九千岁还在这里不知所云。幕亓一心中怒火升腾,他再不顾万吟儿的哀求,腾地起身,手中长剑拔出,直直向沈无妄刺来。 万吟儿尖叫声中。 沈无妄:“瞧好了。” 江书根本没看清男人身法,只觉他一个提纵,身子在她眼中变成了一道残影,直接落在了幕亓一身后。 幕亓一长剑回撤,又要向身后斩去。 可是,来不及了。 试婚丫鬟 第50节 沈无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白绫,蛇一样缠上了幕亓一脖子。 白绫的另一端,被挂在了梁上。 “呵。”沈无妄轻笑声中,幕亓一身子竟被这大力拉得腾空而起,悬在了梁上! 幕亓一也是反应极快,白绫刚刚绷直,他就长剑一挥,将之斩断。 身子自半空中落地,挺剑又要冲沈无妄攻去。 却见沈无妄早站回了江书身边,“你家世子的脖子,你瞧见没有?” 江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禁惊呼出声,“和流花脖子上的伤不一样!” “对咯!” “咳咳……这是何意?”幕亓一愣了一下,手中长剑不自觉地垂下。 刚才,他虽动作快,可到底被那白绫狠勒了一下,脖颈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红痕,正在发痛。 幕亓一满脸疑惑,用另一只手摸上去,再看看地上躺的流花,眼神渐渐凝重。 江书自然也瞧出来了不同,她看向流花的目光依旧带着畏惧和躲闪,却和刚才的完全不敢看不太一样。 “流花姑娘脖颈上的伤,是沿着脖子,规整地一圈。世子脖颈上的痕迹,是自下颌到耳后,一路往上走。” “还不算太蠢。”沈无妄冷笑,“还有呢。” “还有……”江书忍着恶心,认真地看着流花,又抬头看看幕亓一。 被自己的婢女和一具尸体放在一起比较,幕亓一莫名地不爽。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 江书:“流花脖子上的瘀痕颜色很均匀,世子脖子上的痕迹,下颌处颜色最深,越往耳后越淡。” 实际上,幕亓一没怎么受伤。江书说话的功夫,那痕迹已然越来越淡,就快要彻底消失不见。 幕亓一脸色越来越沉,“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还不明白?”沈无妄指着地上的流花,“这人,是死了之后,再被吊到梁上去的。为的,就是伪装自尽。” 虽然心底早有猜测,可真叫沈无妄直接说出来,江书还是呼吸一滞。像被一只锤子,击中胸口。 流花尸身是在万吟儿营帐里发现的。她多不是自尽,那便是…… 江书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万吟儿娇娇弱弱的身影。 她正被幕亓一严严实实挡住。 幕亓一沉着脸,“流花在吟儿营帐中自尽,是事实,你勿要胡乱攀扯。” “咱家胡乱攀扯?” “自然是你!吟儿她那样善良的人,怎么会……” “可咱家也没说过,是万小姐动的手啊。” 沈无妄这话,像是提醒了万吟儿似的。她哽咽着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扯住幕亓一衣袖,“阿一哥哥,是、是有人害流花?有人害我?我好怕……” 幕亓一揽住万吟儿肩膀,“你说不是自尽就不是自尽?难道全凭你一张嘴?” 沈无妄朝身后一招手,“老陈,验尸。” 老陈是记录在册的官家仵作,尸体一旦经他的手查验,便算是自动立案,典狱司有责任追查下去。 万吟儿面露悲苦之色,“流花是个未出阁的清白女儿家,即便是去了,也不该给陌生男子,就这么破开身子……”她抬起一双泪光盈盈的眼睛,看向沈无妄,“九千岁,流花她已经很无辜很可怜了。我不敢要公示天下的条报,不敢要风光大葬,只求……只求九千岁不要为难一个死人,给流花……留几分体面吧……” 她边哭边说,一段话说得气息断断续续,瞧着可怜极了。 幕亓一心痛皱眉,“吟儿,你不用求他……” 另一边,沈无妄无事万吟儿,倒是看向江书:“瞧见了吗,你心心念念的世子,就是这么个不辨是非、眼盲心瞎的玩意儿。你,不后悔?” 江书指尖抠进掌心,带得手臂上伤口一阵火辣辣地剧痛。 后悔,也是无法了……她的身子已属了眼前这个男子,又是他的试婚丫鬟。她钱没有多少,字也还没认全,更不敢进宫。 不靠着幕亓一图谋个自由身,她还能靠谁? 江书咬着嘴唇,声音细弱如蚊,“奴婢……不悔。” “冥顽不灵。”沈无妄彻底没了耐心,他一甩衣袖,向着幕亓一,“不验尸就滚。都滚!” 第55章 她无处可去 江书一时有些无措。 她也……可以滚吗? 下意识地看向沈无妄。沈无妄正闭目养神,根本不在意江书是走是留。江书松了一口气。 幕亓一身边的万吟儿让她头痛,可沈无妄…… 让她害怕。 江书提起裙子,尽量放轻脚步,想要跟在幕亓一身后。幕亓一回头,刚想对她说什么…… 他身边,万吟儿身子一软,径自晕了过去。 恰好砸在了幕亓一怀里。 “吟儿!”幕亓一双手把万吟儿软绵绵的身子抱起,一叠声地叫大夫来看,急着奔出了祠堂大门。 再没回头看江书一眼。 沈无妄不发话,幕亓一也没说她的去留,顾家兄妹今日干脆没出现。 江书尴尬地立在原地,“九千岁……” 沈无妄没睁眼,“滚回你自己屋里去。” 沈无妄说的江书屋子,是祠堂后面,她昨日临时休息那一间。知道这是不放自己走,江书不敢说什么,跟着护送自己侍卫,倒退着出了祠堂。 到了房门口,江书心事重重,没留神脚下,险些被门槛绊个跟头。 抓着门框稳住身子,江书对上前关心的侍卫苦笑,“奴婢没事。” “江姑娘可是在想刚才那具女尸?” 江书点了点头。 流花那可怖的样子,在她眼前徘徊不去。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侍卫大哥,流花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个侍卫刚才全程都在现场,他笑笑,双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被人从身后勒住,才会留下那样的伤痕。” 被人从身后勒住……光是想想那个画面,江书就觉不寒而栗。 她喃喃自语,“会是……谁?” 眼前浮现出万吟儿那一袭纯洁无瑕的白衣。 “侍卫大哥,如果……奴婢是说如果,真的查到了那个勒死流花的人,该当如何处置?” “自然是一命抵一命。” “若那人是、是……是贵人呢?比如说,是流花的主家?”江书问得小心翼翼。 若是那万吟儿动的手呢? 侍卫沉吟片刻,“告诉你也无妨,这些都是大盛律里明明白白地写着。若是主人打杀下人,分两种情况。一是因下人犯下大罪,主人有规劝管教之责。管教过程中,若是一时手重,打杀了下人,那不过是罚点银钱,在户籍上记录一笔,受人谴责罢了。可若是下人无辜被主人打杀,那却也是要一命抵一命的。” 可因为有第一种情况在,真正能为下人一命抵一命的主人,几乎不存在。 不自觉地攥紧裙摆,江书问道:“流花的尸身并没取走……” 刚才幕亓一抱着万吟儿走得匆忙,他带来的下人不敢擅动流花的尸体。 “虽然尸体留在了咱们这儿,可那万小姐并未签下许可,按理来说,咱们典狱司也无权验尸。” 江书抿唇,有些失望地低下头。 她自知九千岁是没心情为她洗刷冤屈,只不知这场闹剧如何收场,她还能不能从这间屋子里走出去。 倒是不曾想,晚餐过后,九千岁着人传了话,说江书若愿意走,走便是了。 江书自然愿意。 她在祠堂外远远地朝九千岁所在方向磕头谢过,转身便去了顾家营帐。 到了才知道,顾如烟早几日就悄无声息地回了顾家。又因这那道婚旨,一进家门就被顾夫人严加看管,再也不得出来。 剩下顾慎一个忙于公务,不便留妹妹将来的陪嫁侍女在自己身边。 为了安慰,顾慎赏了江书一小袋银子。江书接了,恭顺谢恩。 她没地方可去,只能回到武安侯府营帐。 只是这一折腾,她回幕家营帐时,已过了亥时,接近子时。 想到要回幕亓一身边,江书还些微有些不适应。示弱的话在口中温习了两遍,江书才鼓起勇气进了幕家营帐。 老远便看到幕亓一的营帐里,亮着融融灯火。 江书刚想躬身进入。 灯火把两道影子,投在营帐四周的粗布上。 “阿一哥哥,你有顾姐姐,有江书姑娘,还有圣上赐婚。我……你还是让我去死……”万吟儿的声音飘出,如泣如诉,令人心醉,“你就随我去吧,我、我去陪流花……” 她话没说完,就被身前男人有力的臂膀直接按在怀中。 万吟儿没说完的话,被男人用唇,封在了口中。 紧接着的,便是躯体交缠,粗重的喘息声难以抑制。 不知何时,帐内灯烛灭了。 江书放轻脚步,一步步退出幕家营帐。 刚才那一幕,却烙印似的,不断浮现在眼前。 试婚丫鬟 第51节 原来、原来男女之事,不止像她那般,全是被迫,全是痛苦…… 原来幕亓一对上自己心爱的女子,能那般地温柔呵护…… 与要她时的横征暴敛完全不一样。 心底一阵阵的酸涩涌上。她以为自己早对幕亓一断绝情爱,剩下的,只是攀附。却不想,心还是刀剜一样的痛。 偌大一个营地,江书发现并没有自己容身之处。她混乱地走着,反应过来时,发现双脚把自己又带回了祠堂。 远远瞧着,祠堂深处一灯如豆,似乎正是九千岁下榻的房间。 过了子时,风渐渐吹得江书浑身颤抖。她抿了抿唇,终于还是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那间小屋。 江书掩上门的瞬间,祠堂深处的灯,熄了。 她知道,有皇帝赐婚,无论顾如烟心里到底怎么想,她必是能顺顺利利地嫁进武安侯府。 可那万吟儿…… 怕是也走不了了。 心知自己还是得回幕亓一身边,还是得挣上一个妾室,什么都没有改变。可今夜,至少是今夜,她不愿回去,不愿再去见那两人…… 第二日。 江书又被侍卫叫去堂前,就像昨夜她不曾离开一样。 到了地方,才发现流花的尸体又被抬了出来。 幕亓一身后跟着万吟儿和顾慎。 幕、顾两家接了婚旨,已是板上钉钉的姻亲。顾慎虽然厌恶万吟儿,可幕亓一的麻烦,也一样是他顾家的麻烦。 顾慎率先向沈无妄拱手,“沈大人,昨日万小姐突发旧疾晕倒,幕世子关心则乱,把流花尸身留在祠堂。现在万小姐精神已经大好,她的丫鬟,该叫她领回去好好安葬。还请沈大人行个方便。” “万小姐的意思,是叫咱家还这丫鬟一个清白。咱家允了。” 顾慎有点尴尬,“沈大人慈心……” 沈无妄走近流花盖着白布的尸首,一只手直接钳住流花手腕。 他目光在顾慎几人脸上一一划过,“这清白,咱家是要给的。虽说没验尸,可流花姑娘指甲缝里,留下了害她之人的血肉。要还她个清白,只需验一验谁手臂上有伤即可。” 第56章 手臂上的伤 “这……”直面流花凄惨的尸体,顾慎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别过脸去,“一个丫鬟、丫鬟而已……沈大人何必……” 沈无妄松手。 流花的手腕砰地砸在地上。 一方浸了水的白丝绸递到沈无妄手中,他悉心地擦着刚碰过流花的手指,“这可不是普通丫鬟,”他讥诮中含着凌厉的目光看向万吟儿,“是万小姐自幼陪在身边的贴身丫鬟。” 万吟儿唇色苍白,颤抖着说不出话。 江书也是心中一跳。她下意识地弓着身子,保持着恭敬姿态,秀美的脖颈微扬,仰望着沈无妄。 男人阴鸷俊美的脸有一半潜藏在黑暗中,不辨神色。 “……是、是我的贴身婢女,可、可是……”万吟儿声气破碎,身子抖得我见犹怜。 幕亓一心疼得不行。 可沈无妄是个太监,全然不吃万吟儿这一套。 他低着头,慢条斯理,“奴婢也是一条人命,按律,咱家该查。” 万吟儿忍住抽泣,一双泪眼朦胧的大眼睛看向沈无妄。 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沈无妄脸上笑容愈盛,“这下人,若是因犯错被万小姐私刑处死,这等家务事,本官就不便查了。” 江书看向万吟儿。 幕亓一也在看着怀中梨花带雨的女子。是万吟儿对流花下的手?这种可能性,他想都不敢想。 也绝不会允许万吟儿认下这个污点! 幕亓一挑衅地看向沈无妄,张了张嘴,刚想说话。 被万吟儿委屈地扯住衣袖,“阿一哥哥,别说了……是我、是我……” 她动作大了些。 雪白的衣袖自腕间轻纱一般地滑落。 心口一滞,江书猛地瞪大眼睛。 那是…… 万吟儿白皙的小臂上,赫然几道抓痕。 有几处还没完全愈合,正在往外渗出殷红的血珠。 江书看到了,沈无妄看到了,所有人都看到了。 幕亓一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揽着万吟儿的手指却更加用力。 旁人没有幕亓一那样坚定,顾慎和几个下人看到万吟儿小臂上的伤,齐齐往后一退。 顾慎更是脸色难看。 打杀下人在他们内宅之中虽算不得什么顶破天的大事。可万吟儿能对流花下得了手,事后还伪装成是悬梁自尽。 这样的女人,决不能跟他妹妹同在幕家! 想通这一节,顾慎朝沈无妄拱手,郑重道:“此事万望沈大人查明真相,别叫这小婢女死得不明不白。” 沈无妄没答话,只是含笑看向幕亓一,“幕世子觉得呢?” 幕亓一咬着腮帮,“九千岁的意思,是赖上了吟儿?” 江书垂下眼,不敢再看幕亓一,怕掩不住自己眸中的情绪。 男子的心悦与偏爱,竟是如此盲目的东西。事实都摆在眼前,他都不愿睁开眼看看。 江书忍不住挑唇冷笑。 流花一条命都稀里糊涂地搭上了,她只是区区被冤枉几次,在幕亓一眼中,和万吟儿的清白比起来,定是也没什么要紧。 幕亓一的敌意,沈无妄似并不觉意外。他挑唇一笑,“世子……当真心地纯良。” 他不表态,也没说一定要把这案子查到水落石出。 可因为万吟儿手臂上的伤被众人看到,就这么含混过去,反倒是更引人遐想。 只怕是不出几日,万吟儿一个官家小姐,打杀自己婢女的消息就要传遍整个营地。 想通这一节,幕亓一倒是最着急的那一个。 顾如烟和他的婚事已定,他本可以利用吴氏对自己的愧疚,逼着她接纳万吟儿……做妾。可要是吟儿名声背上了这样的污点…… 别说吴氏,就是自己父亲武安侯,也断断不会答应! 幕亓一:“沈大人的意思,是吟儿小臂上的伤,便是她杀人的铁证?” “杀人”两字,刺得万吟儿身子一抖。 她无限委屈,“阿一哥哥,你明明知道不是我……” 江书瞧见,幕亓一牵着万吟儿的手,安抚性紧了一紧。 幕亓一:“沈大人可是认准了吟儿?” 沈无妄似笑非笑,“流花这奴婢,居然抓伤主子,便是就地打杀,也是主家的权利。万小姐,你说对吗?” “我、我……” 幕亓一阻住万吟儿要说的话,警惕地看向沈无妄,“沈大人,你在暗示吟儿认下她打死婢女的无妄之罪!” 沈无妄笑着摇了摇头。 幕亓一“吟儿别怕,不是你做的,你不要认。” 万吟儿抽搭着,“……我没做过。” “万小姐不认是惩处奴婢致死?” “没做过的事,我、我……不认!” 沈无妄低头,来来回回地看着自己的五个指尖,不说话。 倒是一旁顾慎急了,“她手臂上的伤怎么解释?” 幕亓一针锋相对,“手臂有伤便有嫌疑?” 情急之下,顾慎直接指着沈无妄,“九千岁都说了,这婢女指甲间有血肉痕迹。这么明显的伤痕做不得物证,还有什么能做物证?!” 他算是明白了,顾如烟想在幕家过得好,必须得除了万吟儿! “既然你们都这么认为——”幕亓一缓缓松开万吟儿的手,目光在顾慎、沈无妄,甚至还有江书脸上一一扫过。 他缓缓地举起自己小臂,挽起袖子。 古铜色、肌肉匀称紧致的小臂上。 赫然几道抓痕,一样在往外渗着血。 “这、这……?”顾慎倒退两步,“你什么意思?这婢女是你……?不对啊!” 他是成年男子,去年已经娶了妻子。 顾慎明白这伤是如何来的了。一时间,脸色难看得不行,“幕亓一,你、你真行!” 昨晚看到那一幕……江书也明白了。 可真的会这般巧合? 下意识地,她疑惑地看向沈无妄,想看他如何作答。 试婚丫鬟 第52节 还不等沈无妄说话。 幕亓一满眼挑衅,“这……床笫之间伤痕的滋味,怕是九千岁,从未尝过吧?” 第57章 收监 祠堂宛如一个冰窟。 江书觉得身子像被冻住了一般,每呼出一口气,都是透骨的寒凉。 在北典狱司里的那些日子,她隐约也听得周围人议论,这九千岁沈无妄打小七八岁就入了宫,是前朝最后一批小太监。 新帝当政,怜悯他们这些宫人年小力薄,倒也没赶出宫去。 他又是个伶俐的,从伺候太后开始,一步步地爬到了御前。 能力是有,可这为人……太监吗,哪有不心胸狭隘、喜怒无常的? 不自觉间,江书觉得自己连呼吸都不敢,只愣愣地看向沈无妄。 大太监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只是睨着万吟儿,“这么说,万小姐必是不认惩戒婢女致死了,是吧?” 第二次回答这个问题,万吟儿有底气了许多,“我不认。我手臂上的伤口,是、是……和阿一哥哥,是一样的。” “好。”沈无妄干脆利落地应道,他笑了笑,“也是,这流花姑娘最是忠心耿耿,又怎么忤逆自家小姐,招致祸端呢?” 这,便是定论了。 流花的死,也只能是……自尽。 万吟儿注定毫发无伤。 江书低下头去,暗笑着自己,不知自己是在期待些什么。沈无妄不会帮她,幕亓一更是会护着万吟儿护到底。 下一刻,沈无妄轻笑:“既然不是惩戒致死,那——便是故意杀人了。” 他起身,眼底妖异地发红。 沈无妄笑得露出白森森的一排牙齿,击掌,“带进来。” 江书呼吸一滞,顺着声音看向门口。 眼睛猛地瞪大。 “王大娘?” 几日没见,王大娘看起来更狼狈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双手扎煞着举在胸前。 鲜血淋漓。 她被带到堂上,眼神闪烁,不敢与江书对视。 押解王大娘的侍卫从身后一脚踹在她腿弯。 “扑通”一声。 王大娘粗壮的身子扑在地上。 沈无妄冷冷:“说吧。” 王大娘扑倒的地方,离流花尸体很近,正好对上她已经蒙上了一层白膜的眼睛。 “啊!” 王大娘连滚带爬地远离流花,她吓得浑身颤抖,“我、我说……我全说……” “那日,拴牢出事,我本是、本是想着,是自家的孩子伤到了旁人,我本也想尽全力补偿,可、可我家是小门小户,她爹又瘫在床上,我儿子伤的,却是官家小姐……” “这是要杀头的重罪啊!” “我儿要是没了,我、我也不活了……”王大娘说着,嘴一扁就要大哭。 “刷” 身后侍卫拔剑,闪着寒光的长剑抵在她脖颈上,“说要紧的。” “是、是,我说,我说……” “那日、那日,见了姑娘你……”王大娘看向江书,满脸愧色,“可姑娘也说,未必救得了我家拴牢。我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实在不能失去他……” “当晚,就、就有人找了来……” 王大娘目光落在流花脸上,“便是这位……这位流花姑娘。她拿着好大一笔银子,我一辈子没见过那么多钱,堆在一起,闪着银光,照得我花了眼……那姑娘也没说什么,只说、只说叫拴牢说认识江书姑娘,只说一句认得她,旁的什么都不用说。她还保证,定会救我家拴牢出来……我一时迷了心窍,才、才教导儿子,说认得江书姑娘……” 果然是这样。 果然王大娘和拴牢,远没那样无辜。亏她还心心念念地想保拴牢一条性命。 “江书是婢女,这流花也是婢女。江书说过会尽力帮拴牢,你为何就偏信了流花的话?”沈无妄冷冷地。 “是因为……”王大娘垂下眼睛,嗫嚅半晌,说不出一句整话。 “是因为——”沈无妄替她说完,“江书只是个婢女,凭着一腔善良,想要帮你和你儿子,却因位卑言轻,没法子给你保障,让你安心。” “而这个流花吗……” 王大娘心一横,“她说、她说,这些全在她家小姐意料之中,她家小姐是官家小姐,和那顾小姐也差不多哪儿去。是她保证,只要照着她说的做,她家小姐定能保住拴牢性命!” 此话一出,万吟儿脸色惨白。 她眼珠乱转,抖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终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幕亓一甚至没有伸手扶她,只愣愣地站着,任由万吟儿瘫软在地上。 “万小姐又晕了。”沈无妄微笑,声音听起来心绪极是不错,“意图侮毁顾如烟清白,收买人证,杀害婢女……”沈无妄声音越来越兴奋,“幕世子,你说,大盛律是如何规定的呀?” “不可能,不是真的……”幕亓一整个人依旧呆立在地,还没从打击中回过神来。 江书眼眶一阵阵地发酸。 这些罪孽,是万吟儿的罪孽。 江书终于清白了…… 没给幕亓一时间让他缓和情绪,沈无妄一挥手,“把万吟儿收监。待咱家忙完这厢事体,便带她进北典狱司。” 顾慎巴不得这一声,乖乖退后,让开位置。 证据确凿,万吟儿若是进了北典狱司,必是出不来了。还是他妹妹有福气,往后不用在幕家后宅和人斗得死去活来。 “不要,阿一哥哥,我不要……” 不知何时,万吟儿醒了。 她哭泣的声音令人心碎。 下意识地,幕亓一向前迈了一步,想要阻止。 “拒捕?”沈无妄更开心了。 他慢慢拔出腰间佩剑,剑尖垂在地上,“把幕世子一同收监。” “世子……”江书向前一步。 幕亓一却没任何反抗,自己解下佩剑,他看了看周围的一圈人。 最后把剑递给了江书,“带回武安侯府。” 到底不能落个武力拒捕的罪名,幕亓一老老实实跟着沈无妄的人走了。 幕亓一和万吟儿被分别关在营地两处相隔极远的小屋里。 江书跟着顾慎,去探望幕亓一。 一门之隔,这回换成了幕亓一在里面,江书在外面。 顾慎劝:“你也不用太过担心。那罪魁是万吟儿,你不过是被带累,九千岁也没说要把你怎样。待他把万吟儿带回典狱司,便会把你放出……” 屋里一片寂静,也不知道幕亓一听见没有。 相识这么久,江书从没见过这般安静的幕亓一。她忍不住开口:“世子,你、你没事吧?” 幕亓一依旧不答。 “哎……”两人离开关押幕亓一的小屋,顾慎长叹,“你也别在这儿呆了。我明日派人送你回顾家,你把今日之事好好讲给我妹妹听。” “她……还是不愿嫁。” 第58章 我生的明明是儿子 曾经的顾如烟有多想嫁入武安侯府,现在就有多厌恶。 只是,婚旨已下,不愿嫁也得嫁,再没有旁的办法了。 顾慎忍不住又叹气,“我这妹妹,性子太过倔强,黑是黑白是白。待你回了顾家,记得要好好劝一劝她。” 江书抿唇,“奴婢知道。” 下意识地,她又抬头看了看隔绝着幕亓一的那道木门。 里面终是一丝声响也无。 第二日,江书被顾慎派人送回了顾家。 一进门,江书先是被带到了顾夫人身边。 “没想到你一个粗使丫鬟,竟也有这样大造化。”顾夫人语气还是淡淡的,“足见你是个有福气的。往后在武安侯府,需得好好服侍小姐,永远别忘了你的出身。” 江书恭顺地一一答应。 顾夫人:“去见见你娘,然后便去小姐身边伺候吧。” 顾府西角门内,最逼仄的一间小屋。 几个月没瞧见娘,江书在门口静静地待了一会儿,没听见屋里有什么声响。 江书轻舒了一口气,“娘……” 她声音轻轻的,生怕惊到什么似的。 试婚丫鬟 第53节 下一刻。 屋门被从里向外猛地推开,喜娘眼眶通红地看向江书:“我儿,你、你可回来了……” “娘……” 拉着喜娘枯瘦的双手,江书眼圈也红了。 “我儿,来,快进来。” 喜娘攥着江书手腕,匆匆把她拉进小屋。 时近盛夏,屋里却一扇窗户都不曾开,闷热得不行。 一进屋,江书差点被扑面而来的热浪冲个跟头,她下意识地便要开窗,“娘,这天气这般热,门窗不用关得这般严实,看热着自己……” “不行!”喜娘推开江书,把她刚打开一条缝隙的窗户,死死关上。 江书心口微沉,“娘……” “我儿,嘘。”喜娘目光闪烁,锁好窗子,又回头把门关得死死的。 手指攥紧,指甲刺得掌心生疼生疼。江书只觉眼眶一酸。 喜娘回头看向江书,眼中全是认真,“我们娘儿俩说体己,可不能叫他们偷听见咯。”她一下子凑近江书耳边,“会死人的。” 阴冷的语气,江书骤然听到,在盛夏的天气里猛地打了个寒战。 她今日,回来得似乎……不是时候。 见江书不语,喜娘钳着她手腕,直把江书拖进逼仄小屋最深处。 喜娘:“我儿,娘教你的那些,你可记住了?” 童年的记忆用上心口,江书只觉胸口憋闷,“娘,我不敢忘……” “都记住了就好,记住了就好!”喜娘长舒一口气,她弯腰,从地上拾起一根细木棒,塞进江书手中,“你把那、那图,再给娘画一遍。” “娘,我……”江书张了张嘴,可一抬头,对上喜娘满目的期待,她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接过细木棒,在地砖上积的浮土上,一笔一划画了起来。 她画得有些慢。 毕竟,几个月没画过。江书原以为自己会忘,没想到自幼镂刻在脑海中的记忆,没那么容易淡忘。 没一会儿,江书画完了。 “好、好……”喜娘十分满意,“娘问你,若从此处进,该从哪处出?” 背熟的答案就在唇边,呼之欲出。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江书回来了?真是好孝女,一走几个月,一分钱没往家里拿过,要饿死你老子娘不成?” 江书心口愈沉。 是她名义上的爹,回来了。 听到门外声音,喜娘神色一变。 脚尖在江书画的图上来回划动,不一会儿,地上就什么都没有了。 “咣当!” 门被推开。 江富贵瞧见江书果然在屋里,冷笑道:“夫人说,你就要做大小姐的陪嫁,去那武安侯府享清福去了,怎么,不带着你这疯子娘一起?” 江书皱眉,还不等她说话。 喜娘瞪大眼睛:“陪嫁?什么陪嫁?” 江书安抚:“娘,你别听他瞎说,我、我没有……” 喜娘:“什么陪嫁?你说清楚,到底是什么陪嫁?” 江富贵冷笑,大声:“你的好女儿,就要给人家当妾去了!” “什么?”喜娘一声尖叫,双手不停地捶打着太阳穴。 心口郁痛,江书伸手想拦。可喜娘力气太大,她根本拦不住,还挨了好几下。被打中了小臂上的伤口,痛得江书嘶了一声。 喜娘一把推开江书,冲着江富贵大喊:“什么女儿,我生的,明明就是儿子!是儿子!” 江书跌坐在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自从她有记忆起,喜娘就一直是这般,当她是儿子,强逼着她记下各种各样的图形。还不让她告诉任何人。 喜娘是大着肚子嫁给江富贵的。顾府下人之间都传,喜娘模样好,脑子又不大正常,八成是叫别人给骗了身子,只能找江富贵接盘。 幼时记忆中,喜娘的精神时好时坏。 虽一直把江书认作是儿子,可也有时对待她真得很好…… “我生的明明就是儿子,怎么给人家陪嫁!都是你们害得,都是你们……”喜娘哭喊着,攥着拳头击打江富贵。 江富贵也是口中各种污言碎语,不要钱地往外冒。 正热闹间。 江家门外,传来一道喊声:“江书,大小姐睡醒了,正等着你过去。” 无奈,江书只好整好了裙子,去见顾如烟。 江书走出门去,江富贵在身后喊着:“闺女,攀上了高枝,可别忘了爹娘!” 江书无力地闭了闭眼睛。 江富贵不是她亲爹,从小对她并不好,没少苛待打骂。可,娘……毕竟是她娘。 等她从幕亓一那儿得了自由身,一定来接娘出去。一定…… 顾如烟在花园里见了江书。 瞧见江书远远走来,顾如烟猛地站起,“你、你回来了,真好……” 江书能逃出一条命来,顾如烟也替她高兴。 她斥退跟着的侍女,双手拉住江书细细的手腕,“你不怨我吧?” “奴婢不怨。”江书笑笑,“都过去了。” 顾如烟小小舒了口气,“江书,我三个月后,就要嫁进那武安侯府了。” 声音中,说不尽的落寞。 江书忍不住安慰:“小姐别担心,那万小姐被九千岁收监,怕是再也回不到幕世子身边了。” 万吟儿闹出来的事情不小,吴氏定不会再许她入门。 幕亓一和万吟儿,这便算是完全断了。 对顾如烟来说,是好事。 见小姐脸色实在不好,江书:“小姐,你、你别怪世子,世子也是……受了那万小姐的蒙蔽,才……” 顾如烟摇了摇头,“也不知怎的,从前,我满心里想的都是……阿一哥哥,可现在,一想到他,我就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她长叹了一声。 可婚旨一下,她必须要嫁。 江书也安慰不出什么。顾如烟:“你这几日就留在我身边,也好好歇一歇,给我讲讲那万吟儿到底怎么被关进去的。” 话音刚落。 亭外传来一道急急的脚步声。 江书一抬头,见是杨嬷嬷。 杨嬷嬷贴近顾如烟耳边,一阵低声细语。 顾如烟听着,脸上微微露出诧异神色。 打发走杨嬷嬷,顾如烟满脸歉意地看向江书:“武安侯夫人派了轿子来,指名要接你回去。” 江书微微一愣,“奴婢这就是去收拾……” “侯夫人让你,现在就走。” 第59章 幕家大小姐 轿子里,江书坐得直直的,心底一阵没来由的不安。 按理来说,这段日子,江书该在顾家陪着顾如烟待嫁。 吴氏这般着急叫她回去,是因为…… 幕亓一放回来了吗? 一进武安侯府,江书便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押到吴氏处。 垂花门外。 一个婆子松了手,抡圆了手臂,“啪啪”给了江书两巴掌。 打得她脸颊高高肿起,才又按着她肩膀,带到吴氏面前。 “好你个没用的东西!”吴氏咬牙狠道,“我不是叫你好好伺候世子,别、别被那等狐媚子给迷惑去了?你可好,你可好!天天思念着旧主,在那顾家小姐身边伺候,倒把我儿让给那万……” 吴氏气得干脆立起身来,在江书面前疾走,“你这等没用又不知忠心感恩的东西,就该臭打一顿板子,发卖出去!” 她恶狠狠地看着江书,“还想给我儿做妾,做梦!” 江书知道,这是万吟儿的丑事传到了吴氏耳朵里,她拿自己撒气。 “奴婢无话可说。”江书磕头下去,“只是……表小姐也已经……” “住口!”吴氏喝断,“从今往后,在这府里再也不要提起‘表小姐’这三个字!” 她声音极大,吓了江书一大跳。 试婚丫鬟 第54节 “……是,奴婢记下了。” 吴氏看着跪伏在地的江书,脸色一点点地愈加黑沉下来。 “我儿还关在那暗无天日的鬼地方,你倒先放出来享福。你这等不忠不义的下人,要你也没什么用……”吴氏咬着牙,一字一句,“拖出去,板子伺候!” 江书浑身冰凉。 吴氏没说是多少板子,意思就是……打到死。 江书仓皇抬头,“夫人,求你……” 却被吴氏眼中浓烈的恨意吓了一大跳。 吴氏为何这般恨她?万吟儿不是已经伏法? 脑子里转着各色念头,江书绝望地环顾四周。幕亓一还关着,这府里就是吴氏最大。吴氏想要她的命,没人能救她,没人…… 下一刻。 一道柔和女音从身后传来,“住手。” 平平淡淡的两个字,却让拖拽江书的两个婆子顷刻间停了手。 江书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喘得抬不起头来。 视野中,纯白色的裙角一闪而过。 来人从江书身边径直经过,缓步走向吴氏,“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您别气坏了自己个儿身子,不值!” 一双纤纤玉手,姿态柔美地为吴氏端上茶盏,“这世间之事,总是人算不如天算,预期懊悔从前自己做错,还不如好好想一想以后怎么办。您说对吗,娘亲?” 娘亲? 江书猛地抬头,看向吴氏身前的那道白影。 吴氏明明没有女儿…… 吴氏抬头,没接那盏茶。 倒是她身后的贴身丫鬟,弓着身子接过了茶盏,“大小姐纯孝,这是心疼夫人您呢。” 半晌后,吴氏轻轻叹了口气,从丫鬟手中接过茶盏,“坐吧。” “多谢娘亲。” 那道袅娜的白影向吴氏一礼,提着裙子,姿态优雅地坐在吴氏身边的高背椅上。 抬脸,看向江书。 手臂上的伤口灼烧般剧痛,冷汗爬上脊梁。 烈日炎炎下,江书浑身颤抖,看着吴氏身边那张笑脸—— 万吟儿。 “你怎么会……” 九千岁不是说要把她关进典狱司?还说证据确凿,还逼她认下杀人重罪…… 连幕亓一都捞不出来。 怎么会,怎么会? 万吟儿微微一笑。 夏日的阳光从雕花窗外把光影投在万吟儿脸上,更衬得她白皙得几近透明。 万吟儿没苛求江书语气中的不恭,她端起茶盏,垂下眼睫,“娘亲,女儿自小伺候的丫鬟前阵子因恶疾,人已是没了。女儿瞧着江书姑娘是个乖顺伶俐的,不如就留在女儿身边,贴身伺候。好不好?” 吴氏不语。 万吟儿:“娘亲,往者不谏,来者可追。女儿往后的路怎么走,还要看娘亲的态度。” “咔!” 吴氏手中的青瓷茶盏被重重搁在桌上,杯里茶水溢出,淌了一桌子。 胸口剧烈起伏,吐出一口浊气,吴氏:“随你。” “谢娘亲。”万吟儿起身,对着吴氏优雅行礼。 也不等吴氏叫起,转身便向江书走来,“随我回紫藤阁。” 万吟儿身后传来吴氏侍女齐声:“恭送大小姐。” 江书不知自己是怎么去的紫藤阁。 她木然地挪动着双腿,跟在万吟儿身后。 几月没来,紫藤阁和从前一样。甚至桌面、床榻上,因没人使用,积了薄薄一层细灰。 两人走到门口处,背后传来一队人脚步声。 江书回头。 十六个侍女,排成两列,逶迤行来。 打头的一个,见到万吟儿,满脸堆笑地行礼,“大小姐,夫人心里还是疼大小姐的,这不,我们这十六个,都是夫人派过来伺候小姐的。” 十六个! 江书垂下头,掩住眼中惊诧。 吴氏自己贴身伺候的丫鬟,也不过区区四个。 往日里,紫藤阁上上下下,伺候万吟儿的下人,加在一起也不过八人。 万吟儿微笑,问那个打头的侍女,“你叫什么?” “奴婢青梨。” “替我谢过……娘亲。” 多了十六个人,紫藤阁一下子显得热闹起来。 丫鬟们井然有序,很快把万吟儿的小厅给收拾了出来。 “来,坐。” 万吟儿笑着,自己坐在桌边。 江书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做,万吟儿都绝不会放过她,索性直接坐在了万吟儿对面,“表小姐怎么出来的?” “表小姐?大夫人没对你说?” 江书微微一愣,“夫人说,再别叫她听见这三个字。” “呵,”万吟儿笑得眉眼弯弯,“叫我——大小姐。” 江书看向万吟儿,一言不发。 “从今以后,我就是武安侯府唯一的嫡女,幕吟儿。”她水葱似得手指,轻轻点在圆桌桌面上,“要不怎么说,贵人有福命,贱人有贱命,就算你跟那阉人沆瀣一气要害我又如何?我啊——” “下个月,就要进宫了。” “你们顾家不就仗着出了个贵妃,才能跟武安侯府联姻?你且洗一洗眼睛,好好看着,我进了宫,顾氏那贵妃的位置,还坐得稳不稳!” 说着,万吟儿掩口一笑,“哦对了,你是我的贴身侍女,怎能不陪我一同进宫呢?” 第60章 万吟儿的好运气 事后,江书才从大夫人身边婢女处,辗转着,拼凑出了真相。 那日,连万吟儿都自知必死。 却没想到,她那梨花带雨的娇态,被夏藐结束后,微服来访的顼帝看了个正着。 从那一日起,万家最后的血脉万吟儿因病暴毙。 武安侯府多了一位嫡女。 名字写在了一个月后选秀的花名册上。 顼帝正值壮年,四年一次的选秀,这是第二次。虽说,万吟儿要跟旁的盛京贵女一同参选,可她和顼帝毕竟从前见过,情分与旁人不同。 来武安侯府传皇帝密旨的太监,挤眉弄眼地暗示大夫人,“大小姐往后,可是前途无量。还望夫人好好把握。” 帮着顼帝,把万吟儿的身份,彻底遮掩过去。 吴氏恨得牙根直痒痒。 这个万吟儿,不过是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亲,肯收养她,不过是因着她吴氏心软。 可这一时的心软,竟叫那万吟儿在路上,就勾搭上了自己儿子。破裤子缠脚,往后就说什么也甩不掉了。 本以为这次,万吟儿进了北典狱司,就再也出不来。 没想到这贱人,居然有这样的造化。 她若是入了宫,这般狐媚样子,怕要得盛宠。 到时候,吴氏知道,自己得罪不起。 更别说,那万吟儿被一顶小轿子悄咪咪地送回了武安侯府,自己儿子可还在九千岁那关着呢…… 身边的嬷嬷劝了再劝,吴氏也只是送了十六个婢女过去,全了万吟儿的面子。 她进宫的一应事宜,吴氏实在懒得搭理,自然也绝不会踏足紫藤阁。 打探明白了这一切,江书骇得浑身冰凉,知道万吟儿绝不会叫自己好过。 果然,没几日,她被衣袖掩着的小臂上,就多了好几道指甲掐出来的伤口。 更有两三次,直接掐在了她未全愈合的伤口上。 “疼吗?”万吟儿脸上带笑,手指却万分使力,往死里掐着江书,“疼,就对了。” 江书疼得满头冷汗,死死咬紧嘴唇,不肯痛叫出声。 万吟儿:“这是给流花报仇。” 她松了手。 试婚丫鬟 第55节 江书得以缓了口气,她眼前黑雾渐渐散去,伏在桌上冷道:“流花可不是死于我手。” 知道自己八成是没了活路,江书连“奴婢”都懒得说。 万吟儿果然变了脸色,“去院里跪着。我不叫,不许起来。” 天气炎热,太阳把天空灼烤成一片白色。 江书直挺挺跪在紫藤阁院子中心。 头顶上,一丝遮蔽也无。 她刚才本就痛得两眼发黑,在大日头底下跪不到一会儿,江书就晕了过去。 被冷水泼醒。 继续再跪。 直到夜间,天气凉爽下来,万吟儿才叫江书进屋。 “我的金簪子落到衣箱后头去了,你把箱子搬起来找。” 江书默默无语,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自下面抬起了衣箱一角。 “咣当!” 沉重的红木衣箱被万吟儿自上面重重按下! 锋利的直角砸在江书十根手指上。 江书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第二日一早,她从地上爬起身来,手指上的血已经结痂,却是没有任何包扎处理过的痕迹。 万吟儿是任由她在地上晕了一宿。 江书起身的声音,惊醒了万吟儿,她那柔柔的嗓音,自江书身后传来:“姑娘是来享福的吧?当真好睡。” 她指着搭在高背椅上的一沓衣裳,“去洗了来。” 江书抱起衣裳,双腿发软地走出门去。 万吟儿叫她洗衣裳也别离了自己眼前。 江书只能在院子里,拿了木盆,将一件件衣裳浸入井里打上来的冷水。 指节伤处,刺骨的疼。 随着她动作,伤口并裂,一丝丝的血流出。 衣裳怎么也洗不干净…… “这水太凉,对身子不好。”不知何时,万吟儿站到江书身后。 她高高在上,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用这个,叫你暖和暖和。”万吟儿手中瓷瓶内,倾下整整一瓶的辣椒粉。 辣椒粉混入了水,沾染在江书伤口上。 痛得她浑身颤抖。 看着江书苍白的脸色,万吟儿才满意地转身离去。 她不说停,江书不能停。就这么一直洗到了晚上。 一双手红肿得吓人,指节处已经没法子弯曲,刀挫骨一样的剧痛。 衣裳还没洗完。 眼眶干涩得痛,江书咬着嘴唇,死忍着。幕家没人在意她的死活。 这些痛这些苦,她都能忍。可怕那万吟儿,定是会将她折磨致死。怎么办,难道就真的一丝活路都没有…… 脑中转着的念头,越想越绝望。 一道声音自江书身后传来,“江姐姐,这么晚了,你还忙着?” 擦去额上痛出的汗,江书回头,见是吴氏派来的那几个丫鬟中,一个年纪格外小,叫青萝的。 江书低声,“衣裳没洗完。” 月色很亮,青萝一眼瞧见江书手指上的伤,“你手伤成这样,再碰水,这双手就保不住了!” 江书苦笑。 她自然知道。可又有什么法子? 罗青探身万吟儿屋里瞧了瞧,一片安静,不见灯火。 青萝抢过江书水盆,“江姐姐,我帮你洗。” 强忍着剧痛,江书夺过了水盆,“不用!” 好不容易敷衍走了青萝,江书也看向万吟儿屋里。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几日后,江书听说,大小姐屋里伺候的丫鬟青萝手脚不干净,偷了大小姐内里衣裳,要拿出去卖。 被夹断了十根手指,着她老子娘进来,要打发出武安侯府。 听旁的丫鬟议论,那一日青萝的娘哭着闹到了吴氏面前,“咱们夫人一向最是慈心,宽容下人的,别说我这女儿年纪小,做不出这等龌龊事,便是真的做了,怎么能直接废了她双手?可叫她往后,还怎么嫁人?!” 青萝的娘哭得伤心,撒泼撒痴,硬是要吴氏给个说法。 万吟儿的事,吴氏管不了。无奈下只能封了五十两银子,封青萝娘的口。 青萝和她娘走后。 吴氏重重跌坐回椅子上,“这万氏……” 何嬷嬷连忙给吴氏递上一盏茶,又拍着她后背,为她顺气:“我的好夫人,早没有什么万氏,那是咱们大小姐……” “武安侯府生不出这等毒妇!” “夫人啊,大小姐进宫已成定局,不过是一个月而已,咱们忍忍、忍忍便过去了……” 吴氏无力地长叹一声。她算是盛京城里一等命妇,比旁人更知道当今皇帝是个什么性子。 “怕就怕,这万氏进了宫,会对咱们武安侯府不利。不如……” 吴氏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第61章 死境 “我的夫人!”何嬷嬷吓了一大跳,“您、您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吴氏不管不顾,陷入自己思维中去,“听说那个江书这几日被折磨得够呛,不如就指使她,到时候,她们两个一起……” 何嬷嬷吓得腿都软了。 “噗通”一声。 何嬷嬷跪倒在地,双手攀着吴氏膝盖,“夫人,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大小姐若真在府里出了什么事儿,皇上虽不能明着怪罪,可咱们世子往后的前程定会受影响。夫人三思啊!” 提到幕亓一。 吴氏长长叹了一口浊气,“万氏可害苦我儿了。” 见她这模样,算是打消了弄死万吟儿的念头,何嬷嬷长长出了口气。 好容易安抚得吴氏平下心气,何嬷嬷叫来青梨,“往后紫藤阁的事,别再报到大夫人面前。那位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便是了。” “是。”青梨恭顺退下。 打那往后,紫藤阁院里,再没一个人肯跟江书说话。 她日日受着万吟儿虐待,只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眼见着没有活路,连江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坚持着些什么。 据说幕亓一还被九千岁关着,也不知道要关到什么时候。可就算他放了出来,怕也不会来管江书的闲事。 越来越频繁地,江书耳边时不时传来一个声音,“我……什么时候能死了吧?” 万吟儿进宫时间愈近。 江书知道她是没福气随着去的,怕是万吟儿就快要对她下死手了。 一日,天气阴沉。 天边的密云里压着水汽,眼看着大雨就要落下。 万吟儿带着江书走到后花园里水塘边。 她随手脱下白皙手指上的金戒指儿,扔进水里。 “去捡。” 武安侯府后花园水塘很深,丫鬟私下里都传,曾经溺死过人。 看来,这就是万吟儿给她安排的死法了。 事到如今,江书反而释然了。 她深深看了万吟儿一眼,径直跳进水塘。 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向她胸口压来,熟悉的窒息感捂住江书口鼻,她动弹不得,缓缓下沉。 年幼时,江富贵不止一次,把她扔进水里。 她不是他的孩子,她的存在,是他无能的象征。他想她死,他盼着她死! 幼小的江书在水中拼命地挣扎。 远远地,她听到喜娘的声音,“我儿呢?你把我儿弄到哪里去了?” “娘!娘!救我!” 小江书拼命挣扎,头颈在水面沉沉浮浮。 她喊着,同时大口大口地呛水。 看到喜娘奔跑过来的身影,江书却没了力气,慢慢沉下。 娘,快点,快来!快来救救我啊…… 试婚丫鬟 第56节 隔着水面。 江书看到喜娘看着她的目光,满是陌生,“我儿呢?你不是我儿,我儿被藏到哪里去了?” 咕噜噜,咕噜噜。 口鼻中,最后的气泡冒出。 江书眼睁睁地看着,喜娘转过身去,从自己面前离开。 娘爱的孩子,不是自己…… 亏了路过的护院,把江书从水里捞出来时,她一条小命只剩下半截。从那之后,江书就怕水怕得要命,落水后浑身僵硬,没法子挣扎。 没想到,时隔十多年,她到底还是要悄无声息地死在水塘里了…… 缓缓下沉,江书眼中,金色光芒一闪。 是那枚戒指。 下意识地,江书发现自己伸出了手,接住了那道金光。 水塘边。 万吟儿死死盯着平静的水面。这贱丫头,上不来了吧? 下一刻。 “呼啦!” 破水声。 下意识低下头去,万吟儿看到,江书双手撑着水塘边的大石,剧烈地喘息着。 她颤抖着举起被水泡得发白的手,“戒、戒指……” 万吟儿脸色阴沉。 果然是个贱人,竟不肯好好去死。找到戒指有什么用?难不成,她以为,自己找到了戒指,就能逃出一条命来?可笑! 她万吟儿就是要她死!要她死! 万吟儿冷笑着,对着江书的脸抬脚,要把她踹下水去。 下一刻,女孩冰冷的手指,蛇一样,扯住万吟儿脚腕。 “你……”万吟儿低头,对上江书眸子,脖颈后,根根汗毛倒立。 她在江书眼里,看到的是死志。 还有,想带着她一起死的一股狠劲儿。 “放手,不要……” 万吟儿慌了。 下一刻,她身子失去平衡,被江书拖着,重重摔进了水里。 砸入水中,江书拼尽浑身的力气,死死抱住万吟儿。她一贯怕水,死到临头,倒克服了自己,不怕了。 只是…… 胸口一痛,江书愣愣低头。 万吟儿一根锋利的金簪,刺入胸口,血一丝一缕地自伤口处散溢出来。 江书终于失了力气,双手僵硬地松开。 眼睁睁看着万吟儿拖曳着自己华丽的裙摆,游水上岸,奔向了生路。 而她只能慢慢地,坠入无边的冰冷,和黑暗。 “哗啦!” 破水声似乎从很远处传来。 江书眼睛都睁不开,只觉身周的一切都离自己越来越远,再也与她无关。 一双手护在江书腰间,带着她向上、向上…… 是梦吧?临死前的梦。 江书挣扎着睁开眼,看见幕亓一的侧脸。 江书又把眼睛闭上了。 果然,是梦。 濒死之际,她在心中嘲笑自己没出息。都要死了,还惦记着世子。世子和她,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从没正眼看过她…… 只有她,还惦记着他施舍给自己的那一点点温暖,至死不忘。 何必呢? 被带离水面的那一刻,江书彻底失去了知觉。 江书陷入漫长混乱的梦境里。 破碎而含义不明的声音,日日萦绕在耳边。 有青梨的,“奴婢、奴婢什么都没瞧见。是江书姑娘自己、自己跳下去的……” 有万吟儿的,“阿一哥哥,你为何不肯信我。我没有……” 有吴氏的,“你这个逆子,一回来就给我惹事!这丫鬟我已给了万……给了你妹妹的,你怎好往回要?你是要气死为娘吗?往后给你爹知道,还不打死你……” 还有,幕亓一的:“我只要江书。” “江书若出事,我为她殉葬!” 第62章 她是我的人 耳边,各种各样的声音川流不息。 江书头痛欲裂,时断时续的意识嘲笑着自己。殉葬?她是个什么东西,也值得幕亓一说殉葬?自己的梦,当真可笑至极。 身上一阵子冷一阵子热,烤得难受,手臂上没完全愈合的伤口,更是被人剥了皮一般的剧痛。 昏迷中,江书忍不住呻唤出声。“娘,别不要我,娘……” 江书床边。 幕亓一皱眉看向大夫:“都三日了,她这烧怎地还退不下去?” 白胡子的老大夫已是第二次被请来,他重新为江书诊了脉,又在自己的药方子上加减两味,才道:“这位姑娘本底子就比旁人羸弱,落水着凉又呛了水,好得自然慢些。” 再说,一个丫鬟而已,他也没下什么好药。 增减完药方,老大夫递给幕亓一,幕亓一回身指使随安,“去抓药,回来就吩咐人立时炖上,今晚便吃这新药。” 幕亓一这对江书十分上心的样子,让老大夫微微有些迟疑,“若是着急好,不妨再加一味灵芝,要十年往上的。” “听见没有?可记下了?” 随安恭敬道:“是。” 老大夫耷拉下来的眼皮下闪过一丝精光,“待退了烧,老夫再过来给姑娘开几幅补身的方子,别落下什么病根才好。” 幕亓一送大夫出门,即将迈出门口。 幕亓一有些迟疑:“您从紫藤阁过来,那边……我妹妹她,如何了?” 老大夫拱手,“大小姐平素里身子骨儿康健,虽是落水受惊,倒不曾着凉。世子放心……” 幕亓一长出了一口气。 送走大夫,一回头,却发现江书人已是醒了。 愣愣地拥被坐在床上,一双大眼睛空茫地看着远方。听见声响,她看向幕亓一,嘴唇动了动:“世子……” 这几日来,江书都是昏迷的时候多,稍醒的那么一会儿,也愣愣地不肯叫人。 这还是她几天来第一次,一副认出了幕亓一的样子。 幕亓一大喜:“你身上可觉得好些?” 江书顿了顿,慢慢地觉察出,自己……还活着。这是阳间,是武安侯府,她逃不了的地方。 哑着嗓子,江书:“谢世子关怀,奴婢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沈无妄手下走了一遭,刚回来又碰上江书落水,幕亓一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奴婢没事,大小姐也……没事。”江书慢慢说道。 幕亓一一滞,刚才他问大夫的话,她听见了?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 沉默半晌,幕亓一双手搭在江书就肩上,扶着她躺回床榻上,“你才醒,不急,要多多休息。” “是。”江书乖顺应道,“多谢世子关怀。” 她在万吟儿手里受的那些苦,她一字不提。幕亓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觉不太舒服。 幸好江书身子一日日地好起来,没几天便能下地,再过了两三天,江书说该回紫藤阁了。 “她那般待你……”幕亓一深吸一口气,“我和娘说过了,你是我的人,怎么能去紫藤阁服侍?你别担心,说破天去,你的身契还在顾家,就是娘,也没法子随意打发你的去处。” “世子说的是。” 被留在北辰院,江书也没多说什么。幕亓一拿不准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心底总觉惴惴。 老大夫开了不少给江书补身的药,江书原说不吃,幕亓一便逼着她日日吃下。什么有年头的好药,只要老大夫说对江书身子有补益,无论多少钱幕亓一都不眨眼地花。 补品流水似的送进北辰院。 吴氏坐不住了,把江书叫过去敲打,“你是在大小姐身边伺候,不慎落水,还没查你失职的罪过,如今倒这般拿乔,享受起来了。” “奴婢不敢。” 江书恭敬地跪伏在地,背上的蝴蝶骨像要把身上薄薄的夏装戳破似的,瘦的吓人。 她态度依旧是恭敬,吴氏听着,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她皱眉,“往后不许要撺掇着世子买那些个名贵东西。”钱不钱的是次要,可叫人看着,成什么体统? 试婚丫鬟 第57节 三个月后,幕亓一可就要成婚了! 江书:“夫人说得是。” 一口郁气涌上心口。吴氏觉得她的话,江书全没听进去。可她没证据。 气急了,吴氏:“祸害主子银钱的贱货,滚出去跪着!” “是。”江书麻利应道,撑着发麻的双腿起身,便向外走去。 冷不防直接撞入一个坚硬的怀抱之中,“世子,您回来了……” 淡淡的语气堵得幕亓一心下难受,他揽着江书肩膀,看向上首的吴氏,“娘,你承诺过,不动江书。” “我……”吴氏理亏,又被幕亓一当着下人的面问到脸上来,她老脸一红,“这丫鬟不知礼,难道娘连教训她都教训不得?” 扶在江书肩上的手紧了紧,幕亓一:“她是我的人。” 听着幕亓一为了自己,和吴氏据理力争,江书心里没什么太多感觉。被伤太多次,她早不对幕亓一抱任何希望。 满盛京的人都知道幕亓一是个纨绔,他这般地同他娘争执,大概是只是因为反骨叛逆。或是,把得不到万吟儿的满腔怒气,都出在了吴氏身上。 不等吴氏再说话,幕亓一揽着江书离开。 回北辰院路上,幕亓一的手就没从江书肩上拿下来过。 江书被他压得身子微微弓着,还要小心别被碰到手臂,姿势有点别扭。 江书抿唇,没说什么。 倒是幕亓一先开口:“你别总是那么老实,娘或是旁人再为难你,你要记得保护自己。” 江书心口苦笑。怎么保护? 吴氏要她出去跪着,她能不跪吗?万吟儿想要她的命,她有能耐不给吗? 但口中,江书的恭顺一如既往,“是,奴婢记住了。” “你……”江书这个态度,让幕亓一心中莫名地有些烦躁,她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没有。 好像懂了,却永远都不会照着去做。 幕亓一停下脚步,对着江书郑重道:“有我在。往后,你都不要怕了。” 他自觉此话说得十分成诚恳。 看着江书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中,倒映出自己身影,幕亓一突觉一阵口干。他定定看向江书,等着她的回答。 半晌,江书:“是,奴婢记住了。” 第63章 试婚的责任,你尽到了吗? 语气语调,都跟刚才一般无二。 幕亓一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心口涌上些微慌乱,幕亓一:“我……本世子带你去买新衣裳,好不好?” 江书微微一愣。 买新衣裳,买新首饰,还有那座貌似属于她自己的小院……那些日子显得格外遥远。 她努力回忆了半晌,自己当初如何应答。 甜美的笑容浮上褪尽了奶膘的脸颊,江书:“那就……谢谢世子了。” 看到女孩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幕亓一长舒了一口气,“走,我们这就走。” 为了准备三月后的大婚,武安侯府早忙得人仰马翻,幕亓一还能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带着江书坐马车出了门。 还是那条熟悉的长街,熟悉的成衣铺子。 老板殷勤地把一块块时新、轻薄的布料,堆到江书面前,“姑娘,你瞧这块耦紫色细缎,多衬你的脸色?” 幕亓一看向江书,“喜欢吗?” “奴婢喜欢。” 幕亓一大手一挥,“买。” “可还瞧上了别的,都一并包起来,送到武安侯府……” “阿一哥哥……” 江书梦魇中那道柔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不自觉地,江书身子一颤。 只见那道窈窕的白影,逆着门外照射进来的光线,款款行至幕亓一跟前。 万吟儿眼眶微微发红,“在府里,你为何避着我不见?你明知道,我根本就不是有意……” 全没料到会在此处遇上万吟儿,幕亓一身子僵了一僵。 自从被放回了府,他确实一直避着,没见万吟儿。 是娘的意思,他自己也不想见。好好的心悦之人,倏地就变做了妹妹,还要他们幕家上下打点,送进宫去参加选秀。 一入宫门深似海,幕亓一知道,自己需得把万吟儿给忘个干干净净。 可是…… 眼前的那一道白影,脆弱得摇摇欲坠。 江书适时地,背对着门口,一步步无声地退出。 为两人遮上帘子,她隐约听得,里面的万吟儿:“是我没照顾好江书姑娘,是我的错,阿一哥哥,你怪我吧……” 渐渐的,哭声细不可闻。 过了好一阵子,日影西斜。 江书只觉站得腿痛,万吟儿才掀开帘子,招手唤江书进去。 她原本挑好的料子,只剩下了几块颜色重的。色浅而淡雅的那几匹,都堆在万吟儿面前。 纤细白皙的素手,随意地翻动着江书才刚看上的紫色细缎,“料子是好料子,只是过于轻薄。若做了衣裳,怕是遮不住……” 万吟儿目光溜向江书手臂。 烈火灼烧的疼痛,江书下意识护住手臂。 手臂上的那半个“贱”字。 江书颤抖着,微微躬身,“谢大小姐教导,奴婢断不敢忘。” 这一日,变做了江书陪着幕亓一和万吟儿,选了衣裳布料、珠宝首饰。大件儿的被伙计包好送回幕府,小件儿又格外珍贵的,就是江书在后面帮忙拿着。 待到回了武安侯府,江书双手都麻了。 “就叫江书姑娘帮我送回紫藤阁,好不好?” 幕亓一正要答话。 江书眼疾手快,正瞧见往这边走的青梨:“青梨姐姐,这都是大小姐新买的东西,劳烦姐姐送回去。” 青梨刚想说什么,抬头瞧见了幕亓一,只好应:“是。” 万吟儿依依不舍告别后。 江书面无表情地上来为幕亓一铺床,“世子累了一天,合该早些歇歇。” 她语调平常,听在幕亓一耳中,却格外不是滋味。 幕亓一:“明日……明日再带你去挑时新料子,吟儿她……得自己筹备嫁妆。” 江书乖顺低头:“奴婢知道。” “还有她那日,不是刻意推你入水。你落水后,她太害怕……” “奴婢知道。” 江书心中抑制不住地微微冷笑。只有麻木,才能不疼。 看着江书立在床榻边,乖巧无比地低着头,露出一段雪白的后颈,幕亓一口中发干:“你、你别怪吟儿,她也是……可怜人。” “奴婢不敢。奴婢……” 口中还没敷衍完幕亓一,江书只觉身子一轻。 竟是被幕亓一拖到了怀里。 她终是有些慌乱,“世子,别……” 女孩细细的手腕,抗拒地推在幕亓一胸口。不自觉地,江书眼眶蓄满了泪。 刚送走了万吟儿,便要拿她……泻火吗? 江书低头,这才发现,自己今日穿的是极淡的月白色,跟万吟儿最喜欢穿的白裙,竟有几分相似。 心中泛起一阵苦涩,江书挣扎得更加用力。牵动手臂上的伤口,一阵刺痛。 见女孩小脸通红,幕亓一心中一动。他不过是想逗逗她,想看看她脸上除了漠然,还有没有旁的表情。 又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 想着,幕亓一口中调笑:“江书,你来武安侯府,是来试婚的。这么长时间了,你可有尽到自己的职责?” 怀中女孩身子一僵。 一张小脸,由羞愤的红,渐转苍白。 是啊,她不过是个试婚丫鬟。主子要,她还能真得不给吗? 纤细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摸上自己的襟扣。 江书别过脸去,一颗一颗地,解开了扣子。 夏日,她穿得本就轻薄,这一来更是露出胸口一小片白得晃眼的肌肤。 还有。 衣袖落下,白皙胜雪的小臂上,赫然一个红肿的“贱”字。 万吟儿赏给她的礼物…… 试婚丫鬟 第58节 幕亓一一腔迷迷糊糊的旖旎心思,在看到这伤口时,赫然顿住。 江书高烧昏迷的那几日,他照顾在她身边,几次都……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手臂。 是他,没能护住她。 就是到了现在,这伤也不曾全好。 察觉到身边男人僵住的身子,江书转过脸来,睁开眼。看见幕亓一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臂之上。 江书无声地笑了。 她从男人怀里撑起自己身子,就这样微敞着衣领,站起身来,目光清冷如古井,“世子,还试吗?” 她淡淡的脸色,好像比伤口更刺激到了幕亓一。 他腾地起身,一把扯住江书,“你放心,我一定……治好你!” 江书的脸上,慢慢地浮现出笑容,她真心实意地敷衍道:“谢谢世子,奴婢一直相信你。” 第64章 江书的身子是我弄坏的 参与赈灾的几位官员,均得了皇帝表彰,官升一等。 尤其其中那几位出身世家的青年才俊,都得了皇帝亲口考评,哪怕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好”字儿,也预示着前途无量。 幕亓一更是直接提了御前统领侍卫。他被沈无妄带走的事,被按了下来,再无人提起。宫里还隐隐放出话来,待幕亓一与顾家小姐成亲后,便会被外派历练。再回来,便是似锦的前程。 皇帝这般看重自家儿子,吴氏自然高兴。可心里也明白,得把送万吟儿进宫的事给办好。 想要万吟儿高兴,这府里,江书就不能太高兴。 吴氏想着法儿地磋磨。无奈,自从幕亓一回了家,便记着时时刻刻把江书带在身边,竟是在防自己这个亲娘。 好容易寻了个机会,吴氏叫江书顶着水盆跪在后院过道上,确保万吟儿经过能瞧见。 万吟儿还没回来,天倒是下起了大雨。 江书还没被雨淋多一会儿,就晕了。 她身契毕竟还在顾家,是顾如烟陪嫁的一部分,就这么死了,到底麻烦。吴氏无奈,只能着人把晕着的江书送回了北辰院。 幕亓一回来瞧见,自是发了好大的火儿。 “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我不是吩咐过,不许我娘和江书单独会面?连个丫鬟都看不住,要你们有何用?” 院里几个小厮有苦说不出。 那是夫人召唤,无论是他们还是江书,岂有梗着脖子不肯去的道理? 江书淋了雨,又连着几日发起了高热。 幕亓一干脆在宫里请了假,日日只坐在江书屋子外头守着。 吴氏看不下去,派人劝过几回。 无奈幕亓一怎么都不肯听,“何嬷嬷,我敬你是娘身边的老人,劳烦你告诉我娘,江书的身子,是我弄坏的,我自然得给她治好些才能多少丢开手,放下心……” 何嬷嬷走后,江书撑着病体,“世子……” 幕亓一回头,瞧见女孩蜡黄蜡黄的小脸,心底只觉一阵热辣辣的,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耳后有些热,幕亓一:“你别多寻思,早日养好身子。” “是。”江书应道,“世子不该因为奴婢,跟夫人起什么争执。奴婢,不配。” 幕亓一朝江书脸上看去,只觉往常那张常怯生生的小脸上,一片平静。 江书越是如此,幕亓一心里越不舒服,“你且宽心,我……妹妹不日便要进宫,再也不会到你面前。” 江书抿唇:“大小姐好福分,必会在后宫平步青云。” 一句话堵得幕亓一心口更觉说不出的难受,“你、你就没什么别的想头?” 江书微微一愣,她该有什么想头? 幕亓一:“你、你想不想离开这……武安侯府?” 此话一出,幕亓一也觉出心口砰砰狂跳。 还没等江书开口,幕亓一:“我娘她是因着妹妹的事,心里有些想不开,才会对你……不是故意针对你的。你若愿意,本世子可以送你去我朋友府上避一避风头。等妹妹进了宫,我再接你回来。” 说完,幕亓一直直盯着江书眼睛。 她会同意吗? “或者,我送你回顾府……”幕亓一哑了声。他知道江书身子和心,都给了顾府里不知道哪个下人,送她回去,让她与心上人团聚,总比困在他身边要开心一点? 念头尚未转完。 “噗通”一声! 江书直接跪在了地上。 把幕亓一吓了一大跳,“地上凉,快、快起来!” 熟悉的恐慌感觉涌上心头,幕世子要赶她走。现在回顾府,江书不敢赌顾夫人会放她一条活路。 毕竟表面上看起来,顾如烟与幕亓一的婚事,一切障碍都得以扫清,江书试不试婚,已不再重要。 江书不觉得顾夫人会老老实实让自己陪嫁过来。 要活着,要做妾,才能终有一天得到自由。 江书一双白皙小手,颤巍巍扯住幕亓一衣角,“世子,别、别不要奴婢……” 撒娇的话,她好像有很久没说过,口中只觉生疏。顿了顿,江书又放软声调,“奴婢只愿在世子身边。” 她声音像一只软软白白的小手,在幕亓一心间一抓。 幕亓一口中发紧,好半晌才:“可、可当真?” “奴婢自然当真。” “那好……”幕亓一把江书挽起,却没松手,“你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的?” 他神情十分认真,看得江书心里微微一怔。 她过往十多年,在顾府过得卑微不堪,可要说刻意瞒着幕亓一的秘密…… 难道是……她的疯娘? 想起娘疯疯癫癫的模样,江书心里一紧,“奴婢……从没有什么瞒着世子的。” 江书只觉攥着自己手腕的手指在用力摩挲,蹭得她皮肤有些发红。 半晌,幕亓一:“既如此,罢了。” 他目光幽深地看向眼前女孩,“你就姑且留在侯府吧。” 她不愿回顾家去见那个心上人? 可也不愿和他开诚布公。 手指不自觉地用力,只听江书怯怯地叫了一声,“世子,奴婢疼。” 幕亓一这才察觉到,自己无意中扯动了江书小臂上伤口。她衣袖翻卷起来,红肿狰狞的伤口映在幕亓一眼中。 他有些慌乱地松了手,“抱歉,我……” 江书这伤,确是他没能护住她,他辩驳不出。 “不怪世子……”有些慌乱地,江书扯着衣袖,掩住伤口。时值盛夏,再加上她没养好伤时便落水发热,到今日还没能好全。 江书知道,定是会留疤。 她被幕亓一要了身子去,又在手臂上烙下这么大一处疤痕,不留在武安侯府做妾,她……无处可去。 想着,江书眼底泛红,“求世子垂怜。” 她不肯把自己那个心上人供出来,不肯说自己和那人断了。他幕亓一不会要她。 那顾如烟又是个不容人的,他自然也不会把真相告诉她。待他成婚,他还是要把江书送回朋友身边。 可在那之前—— 幕亓一两根手指拈起江书衣袖那一层轻纱,露出她手臂上的“贱”字。 幕亓一:“放心,我……我定会治好你。” 第65章 他不想欠她什么 “多谢世子挂心。”江书甜甜回应。 心底却不抱任何希望。 她虽不通医理,却也知道她受得这种伤,怕是要跟着她一生一世。若不是难以祛除,朝廷干嘛要用这种形式,把那个“贱”字,烙印在人身上呢? 看她神情,便知道江书根本不信。 幕亓一无从辩驳,只能扔下一句,“你且等着。” 匆匆出府。 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小厮,大夫人院里若是来人叫江书,不许让进,不许通报。若是他回来见不到江书,所有人都要跟着一起挨罚。 江书被幕亓一安置在床上,隔着碧纱橱,听着窗外男人郎朗的声音。 被深深喜欢着的错觉,像胸臆间升起的气泡,转瞬即逝。这种甜蜜的谎言,她不允许自己再信一次。 幕世子对她,不过是愧疚加上新鲜劲儿。 和对万吟儿那种能遮蔽眼目的,盲目的爱,截然不同。 当日晚些时候,幕亓一回来便把自己关在书房。听他的贴身小厮说,他是寻了古医书出来,在里面翻找什么古方。 江书提灯站在檐下,愣愣看看自己手臂。 她厌恶自己身上的这个烙字,若是能去掉,叫她拿什么换都行。可,去不掉的…… 第二日一早,幕亓一早早地出了门,依旧吩咐随从小厮,看好自己的北辰院。 试婚丫鬟 第59节 这一日,他回来得格外晚些,额角还带着青紫色的伤痕。 把江书吓了一大跳,“世子怎么伤成这样?奴婢这就去叫大夫……” “不许去!” 江书被幕亓一一把钳住手腕,这才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气。 “世子怎么喝了这样多,明日还要上值……” 江书想通以后,声音中多了她往日的娇俏。她又抱怨得是他的事,很关心他似的。 幕亓一心中受用,“本世子找到个古方,说是什么疤痕都能除得一干二净。” 江书不是小孩子,这话也只能是听听就算。 她哄着幕亓一开心,“多谢世子,为奴婢的事这般上心。” 幕亓一更加舒心,洋洋得意地背了一遍那方子,才皱眉道:“只有一样,里面要那上了年份的犀角祛热毒,却是十分不好找。” “世子……”江书做出一副感动不已的模样,“是奴婢没福。” 倒激得幕亓一大了声,“怎是你没福?本世子听说,偏半年前,太子府里不知是哪位美人受了伤,也要用这副方子,便将世面上所有堪用的犀角都收了去……” 江书心中一紧,幕亓一这不会是讨要犀角不成,反动了手? 果然,幕亓一腰板一挺,很骄傲似的,“我与太子比试了一场摔跤,才赢了这么一小包。” 说着,自怀里扯出一只小小的丝绒袋子来。 幕亓一:“这些够你涂的了。那方子上写,连用七天,疤痕处便会光滑如初。” 江书一愣,心脏狂跳。 他为了她跟太子打架?不会是…… 她心底着急,声音就平白有些发颤,“太子不会是受了伤?” “自然!我把他脸颊都打青了!”幕亓一得意洋洋。 那可是当朝太子啊,未来的皇帝! 江书颤颤巍巍,脱口而出,“世子不怕以后太子殿下登基当了皇帝,杀你的头……” 幕亓一今日赢了摔跤,揍了太子,心里美得不行。 又有了酒,愈发地口无遮拦,“那也要他有那一天才行……” “世子!”江书瞳孔巨颤。这话岂是她一个奴婢能听的?她还不想死啊! 纤细的小手轻颤着,掩上幕亓一嘴唇。 他瞧她害怕的样子,只觉好笑,“怕什么,他……” 幕亓一倏地噤了声。 女孩白嫩圆润,小珍珠一样的指尖,被他含在了嘴里。 整湿漉漉地,微微打着颤。 江书一滞。 温热的,带着酒味的气息,扑在掌心。潮潮的,热热的…… 江书眼眶红了,“世子……” 听闻男人有了酒时,最易乱性。他这是,要叫她试婚? 腿一软,她跌在了幕亓一怀里。 刚喝下去的酒,在肚腹之间,火蛇一样窜动着上下。幕亓一指尖发麻,只觉怀抱中被江书拱这过的地方,热得吓人。 腾腾热意,透过夏日的轻薄衣衫,几乎要把他给烤干。 幕亓一怀中,江书挣扎了一下。 他没放手。 江书心中狂跳,指尖一点一点变凉。今日,世子是要来真的…… 脑中无端地浮现起杨嬷嬷那些“教导”…… 江书抖得厉害,强逼着自己跨坐在幕亓一腿上,双手勾着他脖颈。 杨嬷嬷教她,这个时候,她一个做奴婢的要靠上去,自己动。 被折磨了那么久,江书还是……做不出。 她干脆闭上眼睛,脖子软软地靠在幕亓一肩上,贴着他的耳朵,“世子……” 一副任他施为的软糯模样。 幕亓一只觉喉咙发紧,反应过来时,他双手已经紧紧锢住江书细腰。 不行! 她心里有旁的男人! 幕亓一动作猛地一顿,把江书直接从身上给推了下去。 动作之用力,差点把她推倒在地。 江书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心底却一松。她抬头看着幕亓一,男人神色在灯烛光中阴晴不定。 半晌,幕亓一哑着嗓子,“本世子只是为了……不欠你什么,你可千万别会错了意。” 他是没护好她。可这不代表,他能接受这女人心底有别的男人,还来攀着他。 他幕亓一没那么贱! 回房后,江书缩进自己被褥。她猜得果然是对的,幕亓一最近又对她上心起来,不过是觉得欠了她,心底愧疚。 这股子愧疚的劲儿,必不会长久…… 过后几日,幕亓一陆陆续续地把那方子上旁的药,都按剂量买了回来。交于下人研磨好,日日亲自给江书敷在手臂上。 三日过去了。 这方子确是好药,敷上第二日伤口便开始愈合,也不再痛了。 可那道扭曲的疤痕,是凸起的,红红的,清晰的半个“贱”字。 并没有褪去。 “会好的,书上写七日不行就十五日,十五日不行就三十日,你别担心,我定会医好你!” 一日,幕亓一要去给万吟儿选陪嫁的首饰,顺便带了江书出门。 进宫选秀的日子愈近了,万吟儿气色愈好。 她袅袅弱弱走到江书身旁,刻意隔着衣裳捏了捏她手臂,“江书姑娘,你这个半个贱字,可好些了?” 第66章 幕家哪来的嫡女? “托大小姐的福,奴婢好多了。”江书垂下眼去,不与万吟儿对视。 万吟儿只轻轻抿唇一笑,提着裙子向幕亓一去了。 “娘她……不愿费心为我备嫁妆,还是多亏了阿一哥哥你。” 幕亓一别过脸去,“别说那么多了,走吧。” 万吟儿自打成了武安侯府大小姐,出门的规格就高了一等,吴氏虽不愿意给她操心筹备嫁妆,吃穿用度上却也不敢苛待,派了府里自己的车驾送万吟儿去选首饰。 幕亓一在一旁骑马伴着。 临上轿,万吟儿:“江书姑娘最近身子不好,就和我一同坐轿?” “奴婢谢过大小姐。”知道躲不了,江书跟在万吟儿身后上了车。 车轮碌碌滚动。 万吟儿纤细修长的手指将旧蓝色的轿帘拨开一个小缝,“阿一哥哥,吟儿想起了刚进京时也是这般,你骑着马,伴在我身边,告诉我不要怕,万事有你……” 轿外只传来幕亓一滴滴答答的马蹄声。 他没回答,江书却听得真切。 “别怕,有我。”这话,当真耳熟。原来世子最早是在万吟儿那里,说顺了嘴…… “阿一哥哥还记不记得,当日我的车驾冲撞了别家贵女,被那贵女的兄长拦在街心。若不是阿一哥哥为我出头,那天恐怕还不知道我要受多大的侮辱,你也为了当日的事不慎受伤……” 江书反应过来,便是从那时候起,街面上传出了幕亓一那方面不行的传闻。 若不是他一开始就要过了她,后面又在难民营地里要了万吟儿,江书是真得怀疑过幕亓一不行。 轿外,幕亓一不答话。万吟儿似仍沉浸在回忆当中,“阿一哥哥,你还记不记得……” 她话未说完,突听得轿外马嘶,闹哄哄的人声透过轿帘,传了进来。 万吟儿想起来指使江书,“你去瞧瞧怎么回事!” 江书下轿,“世子……” 万吟儿的马车被一个鲜衣怒马的青年男子拦住,他头戴金色束冠,一身绯色袍子,腰间、袖口皆饰以金色团龙,比幕亓一的矜贵之气,多了一重威压。 男子手中鞭子“啪”地抽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埃。 惊得为万吟儿拉车的马后退几步,马车里传来万吟儿娇声惊叫。 幕亓一面沉如水:“当街阻拦我武安侯车驾,太子殿下便是这般输不起吗?!” 太子殿下! 江书瞳孔巨震,不敢再抬眼多看那马上的男子一眼。 太子居高临下,冷冷看向万吟儿车驾上那道抖动的轿帘,“幕世子,孤怎么没听说过你们武安侯府有什么嫡出的大小姐?不会是,从哪个阴沟里扒拉出来,要混淆我皇家血脉的吧?!”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帝为万吟儿的那一番运作,宫里都传遍了。 顼帝正值壮年,选选秀女本也没什么。 可名册上的秀女,哪一位不出身高贵,血统纯正?那万吟儿是什么狐媚东西?一个偏远县官儿的表侄女,进宫当宫女都不配的出身! 试婚丫鬟 第60节 偏偏魅惑了皇帝,给自己安了个武安侯嫡女的身份。 别人不敢多说,他当朝太子可不为母后抱屈?若事情闹大闹得难看,叫天下人都知道这万吟儿是个什么东西,或许她就没那个福分进宫…… 想着,太子翻身下马,收了手中鞭子,便向轿子走去。“孤倒要瞧瞧,这位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幕小姐,长得和世子有几份相似!” 说着,手直直向轿帘伸去。 因争执起于街心,把两边的马车、行人都给阻住了,此时车轿周围已是围了不少的人,指指点点。 眼看着太子的手就要掀开轿帘。 幕亓一:“住手!” “你胆敢阻拦孤!”前日脸上受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太子气不打一处来,干脆又亮出了鞭子。 幕亓一等的就是这一刻。 没等太子鞭子扬出,他已经合身而上,与太子斗在了一起。 两人动作都不慢,在江书眼中只留下一道道残影。 反应过来时,太子金冠歪斜,人已经被幕亓一按在地上暴揍。 围观的人都被这两个衣着华贵之人的疯癫行径吓得够呛,根本不敢上前阻拦。江书也怕,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幕世子被未来的皇帝杀头,到时候搞不好她这个妾也要跟着陪葬。 江书冲上去扯住幕亓一小臂,“世子,放手!求求你,别再打了!” 他难道就不知道,他这一拳一拳,打掉的都是武安侯府的未来? 幕亓一不知道。 他正一拳一拳捶得上头,这连日来的郁气似乎都被一扫而空。没顾上身边的江书,手肘一挥,直接怼在了江书胸口。 口中一阵腥甜,江书被推倒在地。眼前一阵阵发黑,什么也瞧不见,动也动不了。 “阿一哥哥,住手,住手吧!” 柔柔弱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正在剧烈挣扎的太子愣住了,目光越过幕亓一肩膀,向那车驾之上看去。 幕亓一动作一顿。 冷不丁地,竟被反应过来的太子一拳砸在面门之上。 唇角开裂,立时就出了血。 幕亓一眼眶通红,提拳又要上前。 “阿一哥哥!”声音喊得劈了叉。 幕亓一攥紧的双拳,终于还是慢慢松了下来。 还不等他再说什么,万吟儿自掀开帘子的马车上,一阵风似的扑过来。 挡在幕亓一身前。 满是泪痕的脸,倔强地看向太子,“太子殿下,您是一国储君,非要这般当街难为我一个臣女吗?若太子殿下对臣女这般、这般不喜,臣女不进宫便是了!” 太子看着万吟儿,目光闪了闪。 终是没再说什么。 遥遥地用指头点了点幕亓一,忿忿转身离去。 “阿一哥哥,你没事吧?刚才那一下子,痛不痛?”万吟儿自袖间掏出一方白色丝帕,包在指头上,便要去擦拭幕亓一流血的唇角。 幕亓一别扭地别过脸去。这么多人瞧着呢…… 万吟儿动作一僵,苦笑着低下头,“阿一……哥哥,我现在已是你的妹妹了。妹妹帮哥哥擦脸,总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既然你不愿,还是算了。”万吟儿垂下手。她眸光一闪,看到倒在一旁的江书。 江书正痛得直冒冷汗。 万吟儿走过去,动作轻柔地,一点一点地帮江书,拉开衣袖。 “江书姐姐,你这个烙字,怎么又流血了啊?!” 第67章 世子给钱,也很好 “呀,那女子手臂上,像是个什么字儿?” “瞧着,竟像是烙上去的。可不是只有那犯了罪的人,身上才有这种烙印?” “老身瞧着,是个……‘贱’字儿?” “堂堂侯府,据说还有大小姐要入宫,怎么能使这种罪奴?我若是侯世子,必是要打发出去的。” 一句句话,刀子一般剜向江书心口。 知道万吟儿就是喜欢用这种法子磋磨人,江书咬紧牙关,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臂撑着地面,慢慢爬起身。 却是眼前一黑,摇晃着,摔到了幕亓一怀里。 江书眼前还黑着,只觉幕亓一温热的气息喷在耳畔:“怎么脸都白了?哪儿痛?” “奴婢没事……” 话未说完,江书只觉腰身一轻。是被幕亓一抱在了怀里,“我带你去医馆……” 江书痛得好了些,眼前黑雾渐渐消散,她只瞧着幕亓一侧脸,他冷静得不像刚刚拳翻当朝太子的模样。 围观的人各色目光射在身上,江书无力地扯住幕亓一衣襟,“世子,让奴婢下来,奴婢没事,奴婢自己能走……” “老实呆着。” 江书还想说话,万吟儿一脸担心地赶了上来,“江书姑娘这是怎么了?摔伤了身子?没事吧……” 她话未说完,却陡然仓促地断掉,尾音颤颤的。 引得江书、幕亓一一同回头看去。 明晃晃的日头下,万吟儿目光迷离,摇摇欲坠。 幕亓一脚步顿住,“你怎么……” 万吟儿身子突然如飘落的樱花般,直直坠向地面。 竟是失去了知觉。 江书被幕亓一放下,险些没站住。眼看着他身影直直冲向万吟儿,终是在她那一袭白裙染尘之前,把那道纤弱的影子搂在了怀里。 江书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慢慢拖着脚步,跟了过去。 幕亓一怀里,万吟儿慢慢睁开眼,“阿一……哥哥,我没事的,你还是快去看看江书姑娘……” 幕亓一眉头紧锁,“可是刚才太子伤了你?” 此话一出,他自己都觉荒谬。太子伤的是他,离万吟儿那般地远,怎么可能伤得着? 江书也有些猜不透。 万吟儿声气虚弱地闭了闭眼睛,“许是、许是刚才马车急停,我不小心撞到了胸口,才这般觉得上不来气。” “撞到胸口?刚才怎么不早说!?”幕亓一气急,抱着万吟儿起身,“你可知胸口有几处重要大穴,寸劲撞到是要死人的。” 他抱着万吟儿急急往前走了几步,速度快得江书跟也跟不上。 就这么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江书在街心,愣愣地站了一会儿,一转头,拐进了旁边一条小巷。 她有好久,都没回过幕亓一给她买的小院了。 不出意外,这么长时日没人照应打扫,小院屋里已是积了薄薄一层灰。江书顾不得收拾,便从床后青砖下,拿出一只红木妆盒。 打开来,她拿了最上面的两件首饰揣在怀里,紧张得心脏砰砰直跳。 收好小盒,江书揣着首饰,去找当铺。 第一次变卖幕亓一给她的东西,她没敢直接去首饰铺,而是找了家门面隐蔽的小当铺,选了死当,当出的银子,她贴着胸口揣着。 被自己身上的热气,腾得热乎乎的。 折腾完,她才沿着刚才幕亓一离去的方向,找到了那家医馆。 进去时,幕亓一刚刚为万吟儿取好了药,正再三再四地请坐馆的大夫,再说一遍忌口事宜。 瞧见江书进来,幕亓一下意识皱眉,“怎来得这样晚?” 又看到江书苍白的脸色,他才反应过来,“你、你刚才,是不是也有些不舒服?” 想是因为难受,才走得慢? 想着幕亓一心中愧疚,扯着江书腕子叫老大夫,“也给我的婢女看看,她今日也伤到了。” 门外马车里,传来万吟儿娇娇弱弱的咳声。 幕亓一脚步往外挪了一步,又停住。 江书善解人意:“世子先去忙吧,奴婢瞧完了大夫,自己回府。” 幕亓一看了一眼江书,“也好。”他从怀中摸出银子放在桌上,“用些好药。” 幕亓一走了。 江书纤细的手指,把玩着桌上的银锭。 世子的心,她是指望不上了。世子给钱,也很好。 江书暗示老大夫,不用给她开太贵太好的药。找回来的碎银子,她同自己变卖首饰的钱,放在了一起。 回了武安侯府,北辰院。 一见江书进来,幕亓一皱眉,“怎么脸色还这般不好?” 江书笑笑,“世子关心奴婢,才觉奴婢脸色不好。奴婢自己没觉出什么的。” 幕亓一拉着她的手,叫她坐在床沿,“大夫怎么说?” 江书挑了几句大夫的话,一一回了。 试婚丫鬟 第61节 “这么说,没什么事?” “自然没事,奴婢身子好着呢。” “没事就好。”幕亓一眸光一闪,“紫藤阁那边,听人说,回来后咳了半日,娘不肯叫府医过来,又不许我去。你、你替我跑一趟,可好不好?” 江书微微一顿。 “你不愿去?” 灯烛光下,女孩脸上是恭顺的笑,“奴婢这便去。世子等奴婢好消息。” 在紫藤阁里受了半日磋磨,江书才回到北辰院。 幕亓一还没睡,“她怎么样了?” “大小姐很好,喝了药已经让婢女伺候着睡下了。世子若是不放心,明日一早亲自去看看。” 吴氏不许幕亓一去紫藤阁,只因天黑了,万吟儿毕竟不是她亲生女儿,又要进宫,需守男女大防。等天亮了自然便无事。 江书语气淡淡的。 幕亓一放心之余,心里又觉不太舒服。他细细打量江书的脸,“你不开心?” 江书心中冷笑。 任谁被罚端着药碗跪着,怕是都会不开心。 江书:“奴婢不敢。” “不敢,那便是真得不开心了?”瞧见江书缩在袖子里的手,幕亓一眸光一闪,“你的手怎么了?烫伤了?” 是被万吟儿刚泼了滚烫的药。 江书:“奴婢服侍小姐喝药,不小心洒了。世子放心,不曾烫到小姐。” 幕亓一胸口一滞。 他自腰间解下一块通体莹白的和田玉珏,一看就价值不菲,“赏你了。” 江书刚在当铺瞧见有人来当一块大小差不多的玉,成色远不及幕亓一这块,都当了好大一笔钱。 幕亓一赏的这块,更是值银子了。 忍住心口若有似无的微痛,江书喜笑颜开:“谢世子赏赐!” 第68章 幕天席地试婚? 见江书脸上笑得甜美,幕亓一微微有些恍神。 顿了顿,幕亓一:“吟儿说,今天你的手臂,又流血了?”灯影下,他突出的眉骨为眼底投下一抹阴影。 “奴婢没有……” “来,让我看看。”幕亓一把江书拉到身旁,动作轻缓地卷起了她衣袖,便是一皱眉。 今日江书被推倒在地,手臂确实擦到了一点儿,伤口有些流血。 “奴婢的手不严重……” “本世子不是说这个!”幕亓一手指轻轻抚过江书手臂,疤痕凸起处。 力道很轻,微凉的触感却让江书莫名打了个冷战。 幕亓一自言自语,“那方子,怎么无效?” 江书垂头,看着自己白皙手臂上的烙印,还是那般刺目。 幕亓一的药方,她从没抱过什么希望,现下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失望。 见幕亓一满脸的凝重,江书:“世子是不是为奴婢挥霍了许多?奴婢不配的……” 幕亓一抿唇,全没听进去江书的话,“你别担心,定是还有别的方子可试。你这伤痕,本世子一定给你治好。” 不说旁的,他可好好地答允了那位友人,要护好江书。让这丫鬟在自己身边,手臂上多了那么大一块疤痕,怎么也不算“护好”。朋友会怪罪他的…… 自此,幕亓一便对各式祛疤方子处处留心。 一日下值后,幕亓一兴冲冲地带着江书。江书坐着马车颠簸了一个多时辰,才得到城边上的某一处道观。 她刚一下车,便有小道士把两人迎了进去。 “世子,我们来这儿做什么?”道观幽静,除了江书、幕亓一,再无旁的香客。江书有些不安。 “这圆明观的道长,丹方医道一途上最为擅长,说是在《道藏》里寻了个方子,能祛烫伤。本世子好不容易才打听到……” 江书刹住脚步,“世子,奴婢……不想去。” “为何?”幕亓一不解。哪有女孩子不爱美的,愿意一辈子身上带着那么大一块疮疤? 江书:“世子这阵子,满城叫嚷着要寻祛疤的方子,才招来……” 她往道观深处望了望,见年岁大的道长已迎了出来。 江书:“定是骗人的。世子,我们走吧。” 幕亓一不傻,江书一点,他便细细寻思了起来。确实,他花了大价钱,一个接着一个买来的那些个“古方”,似乎都是最近冒出来的,往日从未听说过一星半点。 竟是编出来骗他的? 心底还抱有一丝希望,幕亓一看向江书:“你没听过死马当成活马医,你就不愿意试试?” 江书又好气又好笑,“天色已晚,奴婢……想回家。” 这道观的位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两人进门时,江书明明瞧见院中心立着的神像是观世音菩萨。 哪有道观供奉观世音的,定是骗子无疑了。 可再抬头,江书和幕亓一才一起瞧见,暮色中,那缓缓走来的老道人脸色阴沉,身后竟还跟着五六个膀大腰圆的年轻道士。 看样子,幕亓一不留下点什么,怕是很难全身而退。 幕亓一摆出防御的姿势,护着江书,步步后退。心里暗自后悔,为了怕被吴氏瞧见唠叨,他刻意没带小厮,只带了个老马夫。 这下好了,人若是被扣下,连个通风报信的都没有。 眼见着老道士身后几人散开,明显就是要堵住幕亓一退路。他知道不能再等。 “跑得动吗?” “奴婢……”江书一咬牙,“能跑。” “好!” “刷!” 幕亓一长剑当胸,一言不发就向那老道士刺去。 老道士脸上一点诧异神色都没有,身子往侧边一拧,避过幕亓一攻势,也从腰间抽出软剑迎上。 趁着两人动手,其他人一愣神的功夫。 江书转身就跑。 身后兵刃叮当作响。 江书忍不住回头,却见一个肥壮道人逼得极近,已然对着江书伸出手。 眼看就要搭上她肩膀。 下一瞬间。 江书眼前银光一晃。 是幕亓一赶到,他长剑直接斩下,那道人一缩手,江书趁机拉开了距离。 幕亓一一个纵越,落在江书身前半步处,不由分说,攥住江书手腕,扯着她就往前狂奔。 道观门口,马车早就不知去向。 幕亓一拉着江书,一鼓作气,跑入深林。 夜深了。 听着身后再无追击之声,幕亓一方才停下脚步。 江书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起来。 自从落水大病了一场,她已经很很久没这样长时间地跑过,跑时不觉得什么,现在一停下来,只觉心脏都快要从胸腔中直接跳出,眼前一阵阵地发晕,更觉恶心想吐。 “起来。” 幕亓一双手掐着江书腰肢,把她扶起,“地下凉。” 江书腿痛得几乎要站不住,“世子,放、放奴婢歇会儿吧……” 她是真得再也跑不动了,一步都跑不动了。 “嘘。”幕亓一手指抵在江书唇上,“那帮子贼人应该不会走远,小声些。” 江书立刻捂住嘴,用尽全力压着急促的呼吸。 她用气声问道:“世子,他们干嘛要追我们?” 她愿以为,这道观里的一伙子假道士不过是为了骗人,可瞧那老道士都对世子拔了剑,是、是要要了他俩的命吗? 若真被他得了手,她和世子两个人,横尸在这远郊的破道观里,还不知何时才能被人发现…… 江书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下去。 “呵,”幕亓一冷道,“还不是太子那厮心眼子小,定要找补……” 江书觉得不是太子,太子是一国储君,再怎么狭隘,想弄幕亓一有的是办法。 用不着把人骗出来杀。 她不愿和幕亓一争执,“世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江书不认路,但也知道他们跑了这么久,定是已经身处密林深处,四周漆黑黑的,辨不出出路。江书长这么大,从未在外面过过夜,一时之间,满脑袋都是狼啊、人熊啊,吃人的那些传闻。 腿更软了。 女孩声音带了哭腔,“世子,奴婢害怕。” 试婚丫鬟 第62节 幕亓一伏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听了许久,“那帮子贼人,应该已是去得远了。” 他撑起身子,拍了拍手掌,也不怕弄出声响被旁人听到了。 四周黑暗逼人,江书快要连眼前的幕亓一都看不清了,她不自觉地带了哭腔,“那我们、我们怎么办啊……” 不知是冷还是怕,江书声音抖得不行,眼看就要崩溃。 下一刻,幕亓一长臂一展,把江书整个抱在怀中。 “有本世子在,你怕什么?怕也该……怕我。” 江书还在微微打着寒战,“奴婢该怕世子什么……” “这幕天席地的,无聊的紧。不然,你伺候本世子,试婚吧?” 第69章 娘为她选的好路 听清的那一刻,江书脸红得快要滴血。 幸亏身周黑得要命,幕亓一才没瞧见她脸这么红。 江书声音抖得更加厉害,“世子,不要……” 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她和幕亓一,在这密林里试婚的场景,江书只觉指尖都吓得凉了。 又羞又怕的感觉,倒压过了刚才纯粹的恐惧。 “瞧你吓得,本世子还能真那么禽兽?”幕亓一轻笑。 他夜视比江书好,看到小丫鬟吓得脸都白了,才逗一逗她,转移她的注意力。 这招果然好使,幕亓一只觉江书推在自己胸口的手臂,都有力了许多。 他揽着江书走到几棵树中间的开阔地,“这是夏夜,晚上也不会太凉。我们,怕是真要在此处过夜了。” 他不好意思告诉江书,他也迷路了。又怕引来贼人,不敢点燃袖子里的火折子,只能带着江书在黑暗中凭直接摸索着前进。 虽然已经有了心里准备,江书还是心底一凉,“世子,会不会有狼?” “不会。”应该不会吧? 刚才被人追逐着跑了这么久,一停下来,江书突觉困倦得不行。 站不住,眼睛也觉得有点睁不开了。 瞧着江书人虽是站着,却有些打晃,幕亓一:“我们便在树下歇息一夜。” 江书想说不要,她害怕。 可她太困了,几乎是被幕亓一扶着坐下,没多一会儿,居然真得睡着。 迷迷糊糊之中,只觉身上轻轻盖了一层什么,暖和了许多。 江书睡得并不安稳,朦朦胧胧地梦见了刚才的老道人,只觉眼熟,却死活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她万没想到,自己一睁眼,竟正对上了道士那张老脸。 “啊!” 江书一声惊叫,眼睛下意识地四处逡巡,却没瞧见幕亓一影子。 江书一慌,“世子呢?” 不会是最差的那种情况,幕亓一……死了吧? “别看了,你那主子,早跑了。”老道士的声音粗嘎极了,刺得江书身子一抖。 这么说,幕亓一没事? 他丢下自己,跑了? 江书勉强壮起胆子:“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她醒了这一会儿,已认出自己八成是被带回了那个道观。斗室里,除了老道士,还有另外两个年轻道士,不眨眼地盯着她。 后背窜起一阵凉意,细小的鸡皮疙疤趴遍了手臂。 江书虽没被捆着,却也一动都不敢动,生怕给了那些道士弄死自己的理由。 老道士看了江书一眼,没答话。 江书:“你们,要把我怎么样?世子他会回来的,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话是这样说,江书却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幕亓一会回来。 “你那主子跑得可快。”老道士掀起眼皮冷笑了一声,“可等他跑回城去,搬来救兵,你啊……你八成已经凉透了。” 这便是,要她的命。 江书快吓哭了,她刚攒下来钱,还没舍得花,就要不明不白地死了? 眼泪流下,女孩声音颤抖着,“为什么、为什么要我死?” “不想死?也成。”老道士一抖道袍,蹲在江书眼前,粗短的手指伸过来抬起她下巴。 他仔细打量江书的脸,半晌,嫌弃地放开。 老道士声音很低,“你不像……” 他有些疑惑,回头向年轻徒弟,“是不是……” 老道士眼睛猛地瞪大。 就在他和江书说话的当口,他的那两个一旁守着的徒弟,已经叫人无声无息地抹了脖子。 老道士站起身来,从腰间抽出短剑,警惕地看向四周。 叫那油头粉面的世子给跑了,可搬救兵论理来说,也没那么快。难道是…… 一道黑影风一样,从梁上落到老道士身后。 江书瞪大眼睛,双手掩住嘴唇,不敢出声。 老道士却像背后长了眼睛,没回头,软剑就从腰边,蛇一样抽向幕亓一。 幕亓一偷袭不成,倒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往一旁躲去。虽没被软剑伤到,却也被打乱了节奏。 江书这才看到,幕亓一躲闪的脚步有些踉跄,脚边留下了一处小小的血洼。 世子受伤了? 幕亓一确实伤了。守夜时,他没能熬住,靠在江书身边堪堪迷糊过去。 就听到脚步声自四面八方传来。 知道自己中了伏,幕亓一在几息中做出了决断,他撇下江书,孤身应敌。 本以为这帮子人既然是冲着他来的,应该不至于为难江书。 没想到,受了伤,拼着力气解决了几个假道人,刚得以喘息,想回来找江书,却发现江书已被剩下的三个道人捆走。 幕亓一咬着牙撕了衣摆,草草裹上伤口,远远地追了上去。 跟着三个道士,进了道观。乘其不备,杀了两个年轻道人。 轮到这个老道,幕亓一再没了什么力气,已是强弩之末。 他没想到,老头逼退了自己,第一反应竟是扯住江书后领,带着她翻窗跳出。 要跑! “世子!别管奴婢,跑……”江书的哭喊声越来越遥远。 幕亓一实在没了力气,眼前一阵阵发黑,跪倒在地上。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把她给弄丢…… “你放开我!”江书拼命地挣扎,终于被老道一手刀敲在脖颈处,晕了过去。 再醒来,是个逼仄的石室内。 石室里没有窗户,圆桌上一只白蜡烛,照亮了附近的石床、石墩,还有几口箱子。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江书不寒而栗,发现自己双脚被捆,一双手倒是还能自由活动。 老道阴恻恻地守在一边,“醒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我跟你无冤无仇……” “老子今天死了那么多兄弟,没仇也有仇了!”他眼眶赤红,“告诉你个小丫头,你今日若不把东西交出来,定不会叫你活着!管你是谁的女儿……” “我没有钱!我什么都没有……” “别装了,老子知道你是谁。”老道不耐烦地打断。 “我是谁……?” 老道贴过来,细细打量江书脸色,活捉的老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你不会连自己是谁都还不知道?” “我只是个家生子奴婢。”江书快哭出来了。 她是奴籍,已经很惨了,还惹上了这种人。 “奴婢?呵呵呵呵……”老道大笑起来,“你娘还真是给你选了一条好路!” 第70章 九千岁大恩 江书瞪大眼睛,什么意思?是娘,给她选了这条家生子奴婢的路? 不可能,不可能的…… 江书手指颤抖,娘甚至……到现在,还不认识她这个亲生女儿,又怎么会给她选这样一条路! 江书记忆中,娘虽然也时好时坏,却一直都认不出她。听顾家其他下人说,她娘大着肚子进府的时候,就很有些疯疯癫癫的,见人总是傻笑,要不是喜娘貌美,连江富贵这等顾府最底层的马夫,都不会要她。 这样的娘,哪有什么能力,给江书选什么好路…… 试婚丫鬟 第63节 脑子里乱纷纷的念头尚未转完,那老道士狞笑着上前,“你娘偷了我们的东西,那么稀罕宝贵的玩意儿,定是藏在了你身上。让我瞧瞧,这是藏在哪儿呢……” 一双老手,不老实地向江书伸来。 江书双手没捆着,死命地抵挡。 “救命,救救我!” “嘿嘿嘿嘿,”老道淫笑着,“你猜,这是个什么好地方,你这般喊叫,可有人能听得到?” 江书听着自己声音,在石室内激起一片回响。 灯火映照不到的地方,这石室似乎极其幽深,一眼望不到头。 这是个什么地方? 莫名的恐惧,让江书后背窜起一阵凉意,她下意识地朝远处黑暗中望去,只觉这一刻,就会有什么奇异可怖的东西,从那里冒出来。 趁着江书一愣神。 “哗啦” 她胸口前襟,被那老道士撕开了一大块,白腻腻的皮肤,曝露在烛光之下。 江书连忙掩住。 她惊恐地发现,老道士眼里,闪过一丝之前没有的,贪婪的目光。 刚才,江书还堪堪能挡住老道士,可现在,她一只手只顾着护住胸前衣衫,受伤的另一只手臂,火辣辣地刺痛。 渐渐挡不住老道士的攻势。 江书一侧身,冷不防,被那老道士铁钩一般的手,直接钩破了背上衣衫。 眼眶一阵发酸发涩,江书根本护不住后背,“你把我抓来,就是为了这般折辱我?那我还不如去死……” 江书拼尽全身的力气,从石床上滚到地上。可她忘了自己双脚还被死死捆着,一落地,重心不稳,直接扑倒在地。 后脑砸在石室地板上,江书只觉一阵剧痛。 这辈子吃了这么多苦,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她就要这般交代了? 大盛那么大,她还没走出过盛京…… 幕亓一…… 脑子里所有的念头,都随着眼前降下的黑幕,被瞬间切断。 江书失去了意识。 她是被手臂上的剧痛痛醒的,痛得就好像她重新被流花烙印了一遍。 “痛,好痛……不是我,真得不是我……” 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敷在手臂上,缓解了剧痛。 江书慢慢睁开眼。 看清眼前人的一瞬间,她以为自己……下了地狱。 “九、九千岁?” 火光映照在男人苍白的侧脸,他指尖把玩着一把小刀,头也不抬,“醒了?” 江书低头,只见自己手臂上,敷着个药包,正散发着熟悉的味道。 是当日老陈最早先为江书开的外用药。 沈无妄:“幕亓一那个蠢货,都在你身上试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老陈说,他来得再晚些,你这么大块皮,怕都要保不住。” 江书一滞,有那么严重吗? 她第一次听见沈无妄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消化了一会儿,江书才道:“世子也是,心怀愧疚。” “呵,他愧疚,那是他应该的。”沈无妄站起身,舒展了下身体,才回望江书:“你也是能耐,怎么被这伙子江湖上的贼人,捆到这儿来了?” 江书这才响起,接着灯烛之光,打量周围。 依旧是一间石室,却与刚才老道困着她时的那间,陈设不同。 再看看,自己身上,裹了一件北典狱司的披风,遮住了内里破碎的衣裳。 江书壮着胆子,“千岁爷,这是……什么地界儿啊?” 说是民宅,可盛京一左一右,无论是贫民还是大户人间,从未见过石头屋子。再说这屋子虽然宽大,顶棚却压得十分低矮,逼仄得不行。 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迎面而来。 下意识地把身体团做一团儿,江书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是在往沈无妄身边儿躲。 沈无妄一脸嫌弃,却没躲开。 阴暗的石室内,沈无妄声调稍显怪异,“此处……乃是前朝嘉敏贵妃墓。” 墓室?! 江书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在地上,她声音都夹杂了颤音,“奴婢怎会、怎会来此处……” 想都知道,定是那老道士将她捆来。 江书打出生起,就是家奴,不管是前朝,还是今朝,她都对皇家墓地,有一种天生的畏惧。 擅闯王陵,是带累九族的大罪! 九千岁,是奉旨来诛灭她的吗? 江书抖着嘴唇,“九千岁,奴婢是无意的,奴婢什么都没瞧见,别、别杀奴婢……” 求了半晌。 “呵,”男人轻笑声,激得江书打了个寒战。“你倒乖觉。咱家若今日放了你,你可知道出去怎么说?” 为了活命,江书脑子转得奇快,“奴婢是自己走迷了,在密林里过了一夜,幸得九千岁相救。从没见过什么贵妃,什么墓室。” 沈无妄一张俊脸上没什么表情,“对你家那蠢货世子,你也这般说?” “世子他没事吧?”想起最后回头时,幕亓一身上的斑斑血迹,江书忍不住问出。 身边气压陡然沉了,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是了,武安侯府似乎向来就与九千岁、太子一党不睦。 江书改口改得快极了,“同世子,奴婢便说,奴婢是被那贼道人挟持途中,为九千岁所救。奴婢胆子小,吓得晕了,什么都没瞧见。” 她顿了顿,“只记得九千岁救命之恩!” 石桌上,明明暗暗的烛光映照在沈无妄侧脸,江书偷偷抬眼,只觉男人眼角精光摄人心魄。 只一瞥,就吓得她继续埋下头去。 “有意思,你真舍得瞒着你那世子?” 为了活命,有何不可? “奴婢但凭千岁爷吩咐!” “好。那若是咱家说,你和你那世子,两个只能活一个呢?” 第71章 她天生贱命 心口猛地一滞,江书抬头,“千岁爷,奴婢……” 为了保命,她该说,她想活。 可代价,若是世子的命,她…… 掌心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江书抿唇,她决定赌一把,“若九千岁想,奴婢这条贱命,奴婢情愿交代在千岁爷手上!” 她跪在地上,却倔强地仰起头,紧闭双眼。 虽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可不断起伏的胸口,泄露了内心的害怕。 半晌。 “就这么护着你那蠢世子?” 江书没睁眼,“世子对奴婢,有再造之恩。” “呵呵,”沈无妄声音冷得江书身子一抖,“自己的命自己不珍惜,天生贱命!” 江书一张小脸上,血色褪尽,却依旧直挺挺跪着,“请九千岁成全。” 她在赌。 赌像九千岁这样的人,就算立场再对立,也定是同幕亓一那样的天生贵子,站在同等样的高度。 他不会喜欢下人背叛。 再说,她的身子早给了幕亓一,幕亓一是她现在唯一的依仗。他若死了,她也没得活路。 石室内,原本就空空荡荡,只听得圆桌上的蜡烛流下蜡泪的声响。 江书一颗心在胸腔里,恨不得从口中直接跳出来。 她生怕下一刻,自己就被眼前这喜怒无常的宦官,拔剑给杀了。 “起来!”沈无妄声音中,似有怒意,“这般奴性,杀你,咱家怕脏了手。” 江书麻溜起身。 知道自己,这是逃出一条命来。 沈无妄冷哼一声,玄色斗篷包裹着身躯,往外就走。 江书一愣之下,立刻跟上。 “跟着咱家做什么?” “奴婢……”她一个人呆在这墓室里,自是不敢。 “呵,跟咱家出去,就是露天席地混一晚上,你有这胆儿?” 江书脚步顿住,她也不敢。 试婚丫鬟 第64节 可一个人留在墓室里……江书一双小脚在地上来回踮着,左右为难。 她身子晃来晃去,似是终于惹了沈无妄不耐烦:“行了,咱家就在相邻的石室,有事你喊就行,咱家不聋,能听见。” 江书这才缓了一口气。 在石床上对付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沈无妄派老陈和另外一个年轻侍卫,送江书回府。 临别,老陈把自己给江书敷的药方写了一遍,叫江书收好,“老实说,姑娘你手臂上的这块疤,我是没那么大能耐给彻底祛除,不过我这方子,倒也能最大程度地消肿止痛,伤口早些彻底愈合,日后好好养着,未必就没有恢复如初的那一天。旁的乱七八糟的方子,姑娘还是少用。” 江书小心翼翼收了药方,谢过两人,才从角门进府。 回了北辰院。 一进院里,迎面遇上随安。 “你回来了?”他日常就板着的一张脸上,写满惊异,“少爷回来时,满身是血,却不叫我们叫大夫给瞧瞧,谁劝也不好使。你快去看看吧。” 江书刚应了一声,就被随安扯着,往屋里赶。 江书避开他抓向自己受伤手臂的手,皱眉,“没去叫大小姐来劝劝?” “世子流了那一身的血,哪里敢叫府里其他人知道?现在连大夫人都瞒着呢!” 被拽到门前。 随安轻敲着门,“世子……” “滚!”屋里传来幕亓一沙哑的声音。 他似乎还把什么东西,很用力地砸在了门上。 随安不死心,“江书姑娘回来了。” 江书只等着什么东西又一次砸上来。 等了半天,屋里没旁的声息。 随安推了推门,推不动。他扯着江书,溜到窗根底下,拉开了幕亓一窗子。 随安蹲下身子,“你踩着我,跳进去。” 江书一愣,“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随安立起了眼睛,“世子是带你出去寻药,才弄了一身的伤。你就不担心他?世子白疼你了。” 江书再说不出什么,只好听话踩在随安背上,被他举着,跳进了屋里。 刚一进屋,一股子血腥气扑面而来,呛得江书一阵眼花。 幕亓一手臂上的伤口,已是处理完了,背上的伤自己却够不着。此刻,正袒着背,整个人趴在床榻上。 背上伤口,还在汩汩地往外流血。 这么多血,可见伤得深。 江书急急向前,“世子,你为何不唤大夫来看?” 幕亓一正发着热,一张俊脸烧得通红。他迷迷糊糊从枕头上抬起脸,指着桌上一个拔了塞子的白瓷瓶,“止血药,倒……我背上。” 江书手抖,“世子,还是叫大夫……” “哪那么多废话?!”幕亓一声音倏然拔高,吓了江书一大跳。他还没睁开眼,“能活活,活不了就死。我连一个丫鬟都护不住,活着也是浪费……” “世子!”江书一双微凉的小手,捧着他滚热的脸颊,“世子,奴婢好好地回来了。” 幕亓一吃力地睁开眼睛,几秒后,才慢慢睁大。 他没说话,只慢慢地抬起一只血迹干涸的手,贴上江书脸颊。 “是……真的?” 江书点头。 “你、你不是被那贼人捆了去?我、我没用,没能追上……” 江书连忙把和沈无妄对好的词儿,一股脑都倒了出来,“……奴婢是让典狱司的人给送回来的,奴婢没事,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典狱司……沈无妄……”幕亓一皱眉,努力地想着,“他、他去哪儿干什么……” “千岁大人说,是恰巧路过。也是奴婢的运数。” 幕亓一心下一松,只觉浑身的伤口,都一齐痛起来。他重重跌回床榻,“回来就好。” 江书再看时,幕亓一已是失去知觉,昏睡过去。 给他背上洒了止血的药粉,纵在睡梦中,幕亓一也痛得闷哼。 见他还不醒,额头又烫得离开,江书纠结再三,还是从里面,推开了幕亓一的门。 她叫住随安:“去悄悄儿请了大夫来,世子不想叫旁人知道。” 很快,府医来看,说幸好都是皮肉伤。 可到底还是没能瞒住府里其他人。 第二日,吴氏就哭着,找上门来。 第72章 选秀 吴氏来势汹汹,身后还跟着一大队婆子,北辰院的人不敢拦。 听到院里的喧哗,江书放下给幕亓一擦汗的帕子,起身迎出去。 “夫人,世子刚歇下了……” 其实是幕亓一今日早些时候,又烧了起来,刚喝了府医煮的药,正睡得沉。 吴氏身边的何嬷嬷重重推开江书,伸着胳膊护着吴氏,进了幕亓一寝室。 不一会儿,里面就爆发出吴氏压抑的哭喊声,“我的儿,怎地伤成这样……” 又把府医喊来了一次,细细查问。知道无碍后,吴氏才被何嬷嬷搀着胳膊走了出来。 冷冷看向跪在院子中心的江书,吴氏:“好啊,世子都是被你给害了!” 在她印象中,自从幕亓一从顾家把江书给带回来,家里就一天消停日子都没有。现在,她处置不了万吟儿,难道还弄不了这么一个小丫鬟? 又恰好幕亓一现在烧得人事不知,等他醒了,什么都晚了…… 吴氏:“来人,把这丫鬟嘴塞上,拖出去板子打死!” 吴氏冷冷看向江书:“我知道你是随世子出去见过世面的丫鬟,心里八成觉得我不敢真得打死你。告诉你,我武安侯府现在圣眷正浓,就打死你一个丫鬟,被追责又能如何?我看谁敢动我!” 知道吴氏是真得动了杀心,江书心底一片绝望。 挣扎着被拖了出去,刚被敲了一板子,江书已觉得被打出了内伤。 “住手。” 万吟儿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书强咽下口中血腥气,她知道万吟儿定不会伸手救她。可拖得一时是一时,若拖到幕亓一醒了,她或许能得活命。 万吟儿手中帕子包着手指,点了点唇角。 她对着吴氏行了礼,“娘亲,女儿即日就要进宫选秀,特来与娘亲辞别。” 吴氏深吸一口气。 这个家里,如果说她第二个不见的是江书,那最不愿见的,就是万吟儿。 总算熬到她要去选秀女。 吴氏:“起来吧。时日不早了,你这便收拾起来,早些去吧。为娘我就不送你了。” 万吟儿倒不着急走,“娘亲,你知道我流花已是去了。今日,打死江书,脏了这北辰院地界儿,也引得世子心里留下个疙瘩。” 她提着裙子,亲亲热热地坐到吴氏身旁,真像个孝顺的好女儿,“娘亲,你知道,女儿今日去选秀,必是能留下。一入宫门深似海,往后你我母女见面的时候,可就少了。这丫鬟……”她看向江书,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就跟了女儿去吧。女儿保证,您这辈子,再见不着她。” 离了北辰院,江书被囵囤着擦去了唇边的血,被塞进了万吟儿马车。 “江书姑娘,你猜猜,你进了宫,能多活多少些日子呢?” 车轮碌碌地开始转动,江书长出一口气。 早知道如论如何都要进宫,她当初,还不若答应了九千岁……现在跟着万吟儿进宫,能有她什么好果子吃? 万吟儿:“这人啊,不能同命争。你争来争去,不还是没能留在阿一哥哥身边?你啊,等来世,记得投个好胎。” 从武安侯府到皇宫,一路上万吟儿嘴没停过。她看起来打扮得精致美丽,仪态落落大方,江书留心细瞧,却也看出了万吟儿的紧张。 江书:“奴婢不敢跟小姐比。小姐往后的青云路,可还长着呢。” 没想到江书竟还敢答话,万吟儿愣了一愣,才又重新笑出声来:“你也知道我往后走的,是条青云路?” 想起与顼帝遇上那一晚,万吟儿兴奋得脸颊发红。 “小姐自是要走青云路,往后这身边,全都是贵人。哪里有奴婢这般卑贱之人的容身之处呢?” 万吟儿脸上的笑容一僵。 现下,她瞧着是志得意满,可心底却慌得不行。万家没破之前,她也只是个小县官的远方侄女,虽说是个官家小姐,可确实小门小户。她这身份,进了盛京都不够看,更别说满是贵女的宫内。 等进了宫,她身后没有强有力的真正母家支持,怕是前路没那么好走。 身边敌人,却一个个都是高门贵女。 纤细的手指,攥紧了裙摆,万吟儿冷冷挑起唇角,“江书,我过得不顺心,难道你觉得你就能活?” 在宫里,处置一个小宫女,可比在幕家打死一个有名有姓的小丫鬟,简单太多。 江书:“大小姐,便是你过得顺心,难道奴婢就能活?” 她早不报任何希望。 可若她真能死在宫内,她也会竭尽全力,不叫万吟儿好过! 宫门口。 各家送秀女的车驾,沿着朱红色的宫墙,远远地停了一溜。送女儿选秀,各家都来得极早。 一眼望过去,绫罗绸缎、花红柳绿,照花了江书双眼。 试婚丫鬟 第65节 能送女儿来选秀的,都是盛京望族。一位秀女身边,跟着一个贴身丫鬟伺候是标配,有个别不舍女儿的人家,家里坐了大车,遥遥地跟在后面。若是女儿落选,今日就可得出,正好接女儿回家。 也有秀女相互认识的,热热闹闹地凑在一起说话。 相比之下,一身浅色素衣的万吟儿,身边就只有一个脸色蜡黄蜡黄的江书。 格外显出几分凄凉。 万吟儿抿唇,让江书扶着自己,刚找到一处不招人眼的角落。 “呦,我当是谁?”一道稍嫌尖锐的声音传来,“这不是万,哦不,现在得叫幕小姐了。” 万吟儿深吸一口气,回头。 见识几个平日里和顾如烟玩得好的女孩子。往日里顾如烟因着幕亓一的缘故,是真心把万吟儿当做妹妹,没少带她融入盛京贵女圈子,虽说到底没结交下来什么真心朋友,至少也都混了个脸儿熟。 说话的女儿是平西大将军家的嫡女,罗翘翘。她平日里就看不惯万吟儿弱柳扶风的作态,现下又知道了幕家的故事儿,很替好姐妹顾如烟鸣不平。 罗翘翘上下打量万吟儿的素白裙子,“我记得,武安侯家资丰厚,怎么也不至于让女儿这么一身孝地来入宫选秀。怎么,侯夫人就这么不待见你?” 万吟儿在脸上挤出微笑,“我不像罗姐姐,有个好娘,肯为罗姐姐张罗。” 此言一出,罗翘翘脸色一沉。 她爹罗大将军,宠妾灭妻,她亲生的娘没了好些时候。 “好你个贱人——”罗翘翘直接挽起袖子。 她身边的婢女更是挺身向前,抡圆了手臂,就给了万吟儿一耳光。 第73章 万吟儿选上了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周围一下子静了。 所有秀女、命妇的目光都直直望过来。认出幕家的车驾,纷纷低眉冷笑,无人帮腔。 万吟儿脸本就白皙,这一耳光下去,脸颊迅速浮起掌印。 “你、你敢打我……”万吟儿急红了脸,“我可是圣上钦点的秀女,你竟敢毁伤我的脸!” 罗翘翘慌了一瞬。 按道理来说,她们秀女只要跨进了这道门,就都是当今皇上的人,她若真打伤了万吟儿,此事确很难善了。 罗翘翘身边,一个青衣女孩,安抚地拍了拍她手臂,上前向万吟儿道:“万……哦不,幕姑娘,你这脸可是伤了?” 万吟儿眼珠一转,理直气壮,“自是伤了,被罗将军之女打伤……” 青衣女孩挑唇一笑,“祖宗的规矩,若秀女仪容损毁,即不便再参与选秀。”她回身握住罗翘翘双手,“若幕姑娘执意觉得你脸上这一点儿红痕,算是伤。这个毁伤秀女容颜的罪过,我们认了,可你,也得回家去,留待四年后再选。”她笑意盈盈地看向万吟儿,“你肯吗?” 此刻,宫门大开。 太监吊高着嗓子,一个接着一个地唤着秀女名字,是在叫她们排队入内。 “武安侯府嫡女,幕吟儿!” “怎样幕小姐,你还要去吗?”那青衣女子有恃无恐,看着万吟儿微笑。 万吟儿只有这一条路,她岂敢退? 她用手掩着被扇红的脸颊,抬手,重重扇了江书一记耳光。 江书被打得愣了。 胸中这一口郁气一缓,万吟儿这才扶着江书的手,跨进了宫门。 这一主一仆,脸上都顶着个手掌印,在一众秀女中,十分惹眼。 银线绣花衣袖下,万吟儿手指无声地蜷着,用力地抓挠着江书小臂。这才没进宫门,她就吃了个暗亏,这帮高门贵女果然个个都心思玲珑,不好对付。 更不用说那些入宫时候早,已成了宫妃的…… 众秀女在太和殿门口的广场上站好,一排排地等着叫进。万吟儿临水自照,脸上红痕已然消退不少,不至影响观瞻。 等待间歇。 万吟儿避开旁人,手指一下下地戳在江书手臂伤口上,“要你有何用?刚才,为何不知护主?” 还不等江书回答,太和殿前,大太监第二次叫响了幕吟儿名字。 “你给我在这儿等着!” 小半个时辰后,万吟儿提着裙子出了太和殿。江书远远瞧着她脸上春风得意的神情,就知道,她这定是选上了。 果不其然。到了跟前儿,万吟儿:“江书你真是好福气,往后就跟着我、跟着本宫,在这宫中享福。” 更让万吟儿志得意满得是,她后面进去的罗翘翘落选出来。 “呦,我当是谁。”万吟儿学着刚才罗翘翘一模一样的语气,“这不是大将军府嫡女罗姐姐?怎么一副斗败了的孔雀模样。瞧你这穿金戴银,想必是家里重视,竟还能没选上?” “你……”罗翘翘举手想要再打。 却被自家丫鬟按了回去,“小姐不可!幕小姐,现在已经进了宫,是金册上有名字的人了!” 这时候再打,就是打皇帝的女人,更是打皇帝的脸。 知道罗翘翘不敢动手,万吟儿干脆把脸伸了过去,“打啊。若能让罗姐姐心情没那么郁结,我叫你多打几下,又有何妨?” 罗翘翘白皙的手指攥紧,“万吟儿,你别得意,你以为入宫就……” 话还未说完。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直甩在罗翘翘脸上。 万吟儿使尽了吃奶的力气。猝不及防间,打得罗翘翘一个没站稳,踉跄着险些摔倒。 她的丫鬟怒了,“你怎么敢打我家小姐?!” 万吟儿看着柔柔弱弱的,又一记耳光扇在丫鬟脸上,“我便是打了,你能如何?” 她已经是皇帝的女人,难道一个落选的秀女还打不得?更笃定罗家两人不敢在这里还手。 万吟儿得意地揉着手腕,向江书,“你去,赏罗小姐几个耳光!” 江书自然不敢。 罗翘翘更是起身,便要还手。她本就是将门虎女,身上一把子力气并不小,眼看着身边的丫鬟就要拉她不住。 “何人大胆,敢在此处喧哗?!” 一道冷漠严厉的声音,自众人身后传来。 江书偷眼张望过去。 见是一个年岁大些的老嬷嬷,扶着一个通身华贵的宫装丽人,远远看向几人。 老嬷嬷皱眉开口呵斥,“见了贵妃,还不下拜?管事的姑姑,没教过你们礼仪吗?” 贵妃?顾氏? 江书一滞。她在顾府时,没少听人提起过这位进了宫,一路做到贵妃的姑奶奶,是顾慎、顾如烟的亲姑姑。 江书利落跪在万吟儿身后。 看着几人齐刷刷跪下,贵妃并没叫起:“你们就是这一届的秀女?” 罗翘翘答道:“小女罗氏,并未入选。倒是这位万,不对,幕氏,已得了圣上金口玉言,从今往后,就要留在宫里伺候了。” 顾妃认得罗翘翘这个侄女的好友,她眸光一闪,看向地上跪着不敢抬头的万吟儿,“罗氏,你的脸,怎么伤了?” 万吟儿一惊,背上立时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 罗翘翘自然明白贵妃的意思,“回禀贵妃娘娘,小女脸上的伤,拜这位幕氏所赐。” 她还拉着身边的婢女也抬了头,“幕氏骄横,打了小女,连小女的婢子都不肯放过。” “放肆。”贵妃话说调子轻轻柔柔的,说出来的话,却刀子一样,“幕氏,在大内动手打人,是谁教你的规矩?” 瞬间,万吟儿脸上冷汗滚滚而下,她口中一阵阵地发紧。 贵妃姓顾,早得了家人通传,没准今日就是专程来拿她万吟儿的错处。她若被拿住,恐怕往后都没有活路…… “臣妾、臣妾……”万吟儿脑子急转,眸光闪烁着,瞧见了身后跪着,一声不吭的江书。 她一把把江书扯到跟前,推着她跪倒:“贵妃娘娘明鉴,臣妾御下无方。是、是臣妾的丫鬟动得手,臣妾阻拦不及,还请娘娘责罚。” “你胡说,明明就是你……”罗翘翘当然不服。 高高在上的顾贵妃,给了罗翘翘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看向地上跪着不敢抬头的江书,“真是这奴才动的手?” 万吟儿:“臣妾不敢欺瞒娘娘!请娘娘砍了她一只爪子去,以儆效尤!” 第74章 奴婢求九千岁成全 江书浑身的血液都冲上心头。她早知道一进宫,万吟儿必是会想方设法地害死她。 可她没想到,连宫门都刚刚迈进来一步。 她就要替万吟儿去死! 岂能甘心! 顾贵妃身边的老嬷嬷,眼皮底下溜过精光,“一个小丫鬟,敢在皇城里把人给打成这样?”她皮笑肉不笑,“这武安侯府,规矩可真是大。” 顾贵妃也道:“等下次幕夫人进宫,本宫倒要问问,她这丫鬟怎么调教的,这般骁勇,这般忠心。” 她给了老嬷嬷一个眼神,“去问清楚了。真是她的话,赐她三尺白绫。” 凉风吹来,江书身上暴起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终还是,逃不了一死。 老嬷嬷走过来,阔大的身影笼罩在江书身上,居高临下:“这位姑娘,可是你动得手?” 口中一阵腥甜,江书张口,还来不及说话。 试婚丫鬟 第66节 “哇” 一口血直直吐在老嬷嬷鞋边。 事发突然,连见多识广的老嬷嬷都后退一步,脸色难看起来,“你、你这是患了什么病?”她恶狠狠看向万吟儿,“你竟把有病的奴婢带进宫里!你、你是不是要谋害皇上?!” 万吟儿吓得嘴唇都白了,“臣妾怎么敢……”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颤巍巍地指着江书,“这丫鬟进宫之前,被我娘亲责罚,打了几板子。想是、想是打出了内伤……” “带着刚被责打的丫鬟入宫,怎么你们武安侯府,没人了吗?” “娘娘容禀,”谎言一旦开口,就越说越顺,万吟儿拢了一下耳边鬓发,娓娓道:“这侍女臣妾自幼带在身边,待她与旁人不同,格外亲厚。故而即便她为母亲不喜,臣妾也愿意带她进宫,给她一条活路。” 说着,万吟儿眼眶微红,“谁能想到,刚一进宫,这婢女就犯下如此大错!吟儿再包庇不得她了……” 顾贵妃冷笑:“这么说来,你倒是一片心思地向着她?”她让身边伺候的老嬷嬷去就近叫来当值的御医,“给这丫鬟看看,到底是叫板子给打伤的,还是得了什么病。” 半晌后,御医直接回报给了顾贵妃。 贵妃:“原来真得是叫人给打的。”她看向江书爬伏在地的瘦弱肩膀,“你刚被当家主母责罚过,进了宫还敢殴打贵人?” 江书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贵妃:“真是该死。” 她在外面吹了半天的风,万吟儿也敲打了,要了江书一条命,也算对罗翘翘有所交代。顾贵妃不耐烦再呆下去。 她再不看江书一眼,轻飘飘一句,“拖出去绞死吧。” 老嬷嬷招呼侍卫上前,就要动手。 “奴婢没做过!” 江书猛地抬起头。 顾贵妃已经懒得再管这等小事,“你承不承认什么要紧,人证物证俱在。你家小姐难道还能冤枉你不成?” 万吟儿也松了一口气,帮着劝道:“江书,都怪我,平日里纵得你没了规矩!”她姿态娴静优美地朝罗翘翘行了一礼,“妹妹给罗姐姐赔个不是。这丫鬟,贵妃替姐姐责罚了,姐姐别再生气……” 江书打断了万吟儿表演,“奴婢真得没做过。” 她哭喊声中,除了罗翘翘,所有人都是一脸的厌烦。 老嬷嬷:“还愣着干什么?堵上嘴拉出去!” 侍卫上前。 江书一个侧身,躲过侍卫伸过来抓她的手。 “奴婢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明明是大小姐性子跋扈,动手打人,却要奴婢背锅!” “奴婢今日便是死了,也要死个明明白白!” 不防江书灵活地转身,穿过身材高大的侍卫腋下。 重重地一头撞在了宫墙上! 立时就在青砖上留下了一小滩血。 江书眼前黑暗弥漫上来,身子软软地依着宫墙滑下。 意识消散的前一秒。 她隐隐约约地听见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贵妃娘娘,您这是……逼出了人命啊。” “奴婢什么都没做过,是她们、她们逼我的……”江书失去了知觉。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沉入了地府,还是噩梦。抑或这两者,根本就没有任何差别。 只觉四周影影绰绰地,全是漆黑的鬼影。 一个个口中说着,“你只是个贱婢,就该老老实实替你家小姐去死!” “这是你娘给你选的好路。” “别动。我……会补偿你……” 身上受过的伤,一起发作起来,痛得江书哼唧出声。 “老陈,你这一片好心,人家全然不领。” 江书只觉手臂上伤处,凉凉的,止住了她无休止的灼痛。 “瞧瞧她这手上的伤,是不是更严重了?” 一阵低语,江书听不真切。 “若医不好,只怕这手臂,也是要保不住了……不如……割掉……” “不!不要!”江书腾地坐起,满头冷汗。 她不能少了一只手! 若没了手,她娘……更认不出她来了。 身子猛地坐起,江书一阵头晕,好容易才看清了眼前。一颗心稍稍落回肚里。 她讷讷的,“九、九千岁……又见面了……” 沈无妄没理她,只看向一旁的老陈,“看着给她那点药吧。这宫里比不得宫外,稍微稀罕点的好药,都要挂在御医名下才开得出来,我不乐意跟那帮人打交道。” 老陈:“小的去办。” 老陈行了礼退出。 江书这才注意到,自己睡下的地方,是个逼仄的小间。 “奴婢这、这还是在宫里?”她掩住心底隐隐的失望。 “呵,”沈无妄冰冷的笑声传来,“你一个要死的人,还在乎死在宫里,还是宫外?”他细长的指尖,隔着纱布轻戳江书额上伤口,“怎么没撞得再用力些,把脑浆子溅那幕贵人一身呢?” “奴婢,不敢……”江书低下头,又马上抬起来,“幕贵人?” “武安侯府得了天大的好运气,一个时辰前,那幕氏就被封为贵人了。” 江书抿唇。万吟儿到底是得了皇帝宠爱,有了名分。她江书若是不走,日子怕会越来越难过。 万吟儿得宠,沈无妄今日心情却似格外不好。 他声音柔和地向江书:“这宫里啊,死的法子有千种万种,哪种不比撞脑袋强?你那脑浆子要是洒一地,还得劳驾咱家这样的太监给你收拾,何苦呢?” 江书柔弱无助相有些装不下去,“给九千岁添麻烦了。” “咱家不麻烦,跟咱家有什么关系?你自求多福。” 说着,男人起身,干脆利落地走出了小室。 不想惹麻烦,得罪顾贵妃的态度很明显。 江书却不能放弃这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不顾头上的眩晕,江书滚下床,出了院,终是在甬道里追上了沈无妄。 幸亏四周无人。 她赶上前去,噗通跪在沈无妄脚边,“奴婢求九千岁成全,要了奴婢吧!” 第75章 九千岁疼一疼奴婢 时值黄昏,风吹过长长的甬道。 隐隐带来甬道尽头的人声。 江书心里慌极了。 她知道沈无妄心狠手辣,喜怒无常,那北典狱司,每日都有死人卷着草席,扔去乱葬岗。 可他出身内廷,能在宫内行走,在宫外也有权柄。 她若身陷宫内,他是她唯一的活路,唯一的指望了。 半晌,只听男人冰冷的声音从头顶轻飘飘飘落,“刚才你那一出,是演给咱家看的?” 胸口一阵滞痛,背上重又渗出细密汗水。 江书只犹豫了一下,“……奴婢是想着,赌一把。” 她当时已是没了活路。 万吟儿一心让她死,罗翘翘、顾贵妃根本不在意她的死活。没人能救她。 江书本是完全绝望了的。 只远远瞧见像极了九千岁的身影,才急中生智,想出了这么个注意,吸引他注意力。 是在赌,拿命赌。 若是赌输了,横竖都是一死。她又怕什么? “赌一把?”沈无妄微微冷笑,“你把赌注,下在咱家身上?你当真是,好大胆子!” 感受到男人身上陡然爆发出的威压,江书不敢抬头,“奴婢相信九千岁,不是那起子草菅人命之人。” “这话,你自己信?”沈无妄这人,声音越柔和,就越显阴冷,“还是说,你自觉,咱家对你,与旁人不同?” 冷飕飕的风,像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江书的后颈,她慌乱得浑身动态不得。 可她不敢沉默太久,“奴婢、奴婢……是这么想的。” “哦?” “九千岁几次救了奴婢性命。若不是九千岁,奴婢早已经化作一把枯骨,哪里还有今天?奴婢的无辜清白,也多赖千岁爷才保得住,奴婢的手臂,千岁爷也叫人给奴婢医治。这些恩德,奴婢一辈子都不敢忘!”江书端端正正跪好,额头触到沈无妄靴尖前的青砖,“只求,九千岁疼一疼奴婢吧。” “你可愿跟在咱家身边伺候?” “奴婢愿意!” 虽然不比给幕亓一当妾那般安全,日后还能图谋个自由身。 可当下,她只想活命,更多的……也得先能活下来再说。 “那你愿意……”沈无妄声音阴冷得像墓室里的鬼魂,“愿意跟咱家对食吗?” 对食! 试婚丫鬟 第67节 江书直起身子,猛地瞪大眼睛。 跟太监对食,做太监的……妻子。 “奴婢、奴婢……” 她抬起头,正撞在沈无妄漆黑得全然无一丝光彩的眼眸中。 男人静静矗立,还在等着她的答案。 跟一个太监对食,就算往后她能出宫,能抹掉奴籍……可她的名声,就全完了。她日后……她也没有什么日后了。 “不愿意?” “不、不,奴婢……”江书一咬牙,先顾现在! “奴婢愿意随侍九千岁身边,九千岁……想怎样待奴婢都行!” 总比在万吟儿身边死得慢点! “好……” 下一刻。 “江书!” 一声爆喝,自甬道尽头处响起。 江书扭头看去,吓了一大跳,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世子?” 幕亓一来了多久了?刚才的话,他可都听到了? 下意识地,江书又望向眼前的沈无妄。他刚问的那些话,是……故意的? 九千岁与太子交好,武安侯府则站在四皇子一边。沈无妄这是,为了乱幕亓一的心智。 女孩白皙莹润的指尖,扣紧地砖缝隙,“世子,奴婢……”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起来。”幕亓一一步步走来。 他身上有伤,走得极慢,离得近了,还闻得到风中的血腥味。 江书忍不住:“世子,你伤还没好全,怎么来了?” 幕亓一脸上高烧的嫣红还未退却,他没有眼神分给江书,只直直盯着眼前的沈无妄:“这丫鬟是我的。” 沈无妄果真喜怒无常,他现在看起来,心情极好似的,脸上挂着笑意,“世子的意思,咱家强取豪夺?可这丫鬟明明就是你、的、亲、妹妹,带进宫里的贴身丫鬟。她一只脚迈进了宫门,就是这大内的人了。” 幕亓一苍白得全无血色的手指,按住配剑剑柄。 沈无妄心情更好,“在大内拔剑?世子少年英雄,咱家佩服。” 江书一双小手按在幕亓一手上,“世子,不要……” 高热的体温,几乎灼伤了江书的掌心。 幕亓一这才看了看她,皱眉,“这才多一会儿,你受伤了?” “奴婢没事。”江书急急的,“收了剑吧,让旁人瞧见,不是玩的!别为了奴婢这般,奴婢……不配。” 这话却不知为何,惹了沈无妄。 他声音陡然变冷,“这丫鬟刚才说,要跟咱家对食。她是我的人了。” “刷” 幕亓一长剑出鞘,一字一句,“她已经为我试过婚了,是我幕家名字记上族谱的妾室。”少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病态的嫣红,对着沈无妄一笑,“九千岁,这世间有哪个女人,会放着正经妻妾不当,情愿与一个阉人的对食呢?” 最后,江书还是跟着幕亓一,在暮色中,出了宫。 她能感觉到,沈无妄的目光黏在她背后,几乎要把她的后背烧出一个大洞。 北典狱司在北棋盘街,江书提醒着自己,往后最好都绕着走。 九千岁那个人睚眦必报的恶名在外,别趁着月黑风高,在把她拖进典狱司给杀了…… 江书越想越害怕,在凉风中缩了缩脖子。 这才发现,幕亓一带她走的,好像不是回武安侯府的路。 第76章 万吟儿前程不可限量 掀开窗帘,外面夜色黑漆漆的,完全是陌生的道路。 江书心底一阵不安,“世子,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回答她的,只有车帘外,幕亓一轻轻的咳嗽声。 江书忍不住,“世子,有什么急事,不如我们明天再办。你的身子尚没好全,这般奔波,夫人会心疼的。” “呵,”幕亓一冷哼,“我娘心疼不心疼我,与你有何相关?” 江书一滞。世子这是,生气了? 幕亓一这人,心里别扭,口中就爱阴阳怪气,他开了话匣子,就有点止不住,“真想做宫女,你该托你家大小姐,去求顾贵妃。何苦巴巴儿求一个阉人?” 他冷笑,“你当阉人是什么好东西?告诉你,他们这类人身上没有男人的东西,折腾起女人来,反倒是比常人手狠一百倍。我倒不知道,你还有这嗜好,你若早说,我定是会成全的……” 他只顾着自己说得畅快,却没反应过来,半天没听见江书回应。 “怎么,叫本世子说中心思?还是说,本世子坏了你的青云路?要不要本世子现在把你送回宫去,你……?” 寂静夜色中。 幕亓一突然听得车驾内,传出一声哽咽,很轻很轻。 江书哭了? 明明就是她,跪在地上求那阉人,把他武安侯府的颜面卖了个干干净净,现在不过说了她两句,她有什么脸哭?! 训斥的话,带着怒意,涌到唇边。 说出口,却变成了,“你先别哭……” 语气也弱了几分。 定是自己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幕亓一顿了顿,向马夫,“车靠路边停,”他自腰间解下钱袋,“去后街最高的那家酒楼,买两份豆腐皮包子回来,娘最喜欢吃的。” 那豆腐皮包子,最是耗功夫、难做的菜。马夫猜到这是自家少爷有话要对丫鬟说,忙笑模笑样地接过银包,快步去了。 车停在路边,整条街上没什么人迹。 幕亓一手指想撩起轿帘,又垂了下来,语气十分不耐烦:“你哭什么?” 回答他的,依旧是一阵哭声,听起来委屈得不行。 半晌,江书才哽咽着,“世子,奴婢不想入宫……”她边哭边咳,显得格外可怜,“奴婢叫大夫人打板子,直接去了半条命,又被大小姐可怜,带进了宫内。奴婢敢说一个‘不’字吗?” 幕亓一抿唇,脸色难看。 他想说他娘不是那样的人,想说万吟儿那也是为了救江书性命。 可话到了唇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身上的伤,是真的。她差点就被沈无妄留在宫里,也是真的。 “奴婢不知礼,一进宫就冲撞了贵人。贵人顷刻之间就能要了奴婢性命,奴婢死不要紧,可不能平白遭人冤枉!奴婢就……撞了墙。” “你……”幕亓一心神巨震。 他从高烧昏迷中醒过来,不见了江书,身边伺候的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整话。他花时间再三拷问,才问出来他娘那边到底没瞒住,来带走了江书,江书为了避过她娘的怒火,自愿跟着万吟儿进了宫。 这丫鬟是自己友人重托了他要好好照应的,还刻意叮嘱了,千万不可被顾贵妃给瞧见! 不然,恐有大祸。 幕亓一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进宫。 没想到自己跑得快要晕过去,却瞧见自己心心念念要救之人,跪在地上,扯着死敌的衣角,苦苦哀求。 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幕亓一:“此事……到此为止,不用再提。”他顿了顿,有些苦涩,“我娘她……她也是对我关心则乱,你、你莫要怪她……” “奴婢岂敢怪大夫人?”江书恭顺中,含着委屈。 语调顶得幕亓一心口一滞,说不出话。 江书不肯就这么过去,她哭着继续说道:“奴婢生死危难之际,若不是九千岁出手相救,奴婢早死了。奴婢得罪了顾贵妃,不求九千岁庇护,奴婢在宫内,能活多久?世子却以此苛责奴婢,奴婢、奴婢不如还是……死了算了!” 委屈到极致,江书也没放声大哭,她压着嗓子,声音令人心碎。 在夜色中,格外凄楚。 “你……哎……”幕亓一口中发干,一阵手足无措。 刚才,他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想把惹事的江书,送回友人身边算了。可现在…… “世子若是不要奴婢,奴婢还不如去死……” 江书边哭,边回忆着,万吟儿哭泣的样子。 身段再软一点,喘得再急一点…… 果然幕亓一很吃这一套,沉默半晌,他声音沙哑,“本世子没有、没有不要你……” 江书哭声微微顿了顿,又接着哭了起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能哭。 哭得幕亓一只觉半边身子都有些酥麻,“别哭,不送你走。”他搜肠刮肚,“我带你去添些首饰,可好?” 这夜晚些时候,幕亓一带了江书回府。 “大夫人不会怪罪?” “不会。你家小姐不日就要嫁入我家,”幕亓一语气有些沉,“娘忙着筹备婚事,她已答应我,不会再栽派你的不是。” 第二日,幕亓一撑着一身的伤,带着江书去逛首饰铺子。 江书劝了几句,见幕亓一执意要去,便也顺从了。男人急着给她花钱,她又何必推辞? 试婚丫鬟 第68节 一进首饰铺。 老板迎上来,满面堆笑,“恭喜幕世子,双喜临门哪!” 幕亓一微微一愣。 “幕世子即将大婚,可不是一喜?还有,现在满盛京城,谁不知道咱们武安侯府的大小姐,一进宫就得了皇上亲封的贵人,是秀女中的翘楚,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咣浪!” 幕亓一手中正在把玩的金锁,重重扔回托盘。 震得江书身子一抖。 幕亓一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扔下江书与首饰店老板面面相觑。老板圆圆的脸上褪了血色,有几分尴尬,他试探着问江书:“小的可是说错了什么话,惹世子不悦?” 江书强压住因冷笑向上挑起的唇角,她对老板笑笑,“别担心,世子不会怪你。” 她目光扫了一下首饰托盘,里面几个金件,看着分量都不错。 江书:“东西给我留着,晚点……世子会回来的。” 第77章 就要江书伺候 江书追了出去。 幕亓一没走,只是抱着手臂,在一旁等她。脸色不太好看。 幕亓一:“我们换一家。” “都听世子的。”江书垂下眼睛,乖巧应道,“这家铺子原是盛京最大,首饰样子虽新,价格也是真贵。奴婢早就觉得自己配不上……” 幕亓一朝前迈的脚步,瞬间顿住。“这家,你喜欢?” “奴婢哪有什么喜不喜欢?全是为了世子喜欢……” 她越柔顺,幕亓一越是无奈。 他直接解下银包,“自己去买。” “可是……”江书不敢接,“奴婢自己,不会挑。” “挑什么挑?他那一盘子才值几个钱,买回来再选。” 江书大眼睛闪啊闪的,“奴婢不敢,大夫人知道了,又要……” “娘已经答应我了,不会再打你。”不自觉地,幕亓一语调轻了,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江书发髻,“快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江书红了脸,接过钱袋转身跑了。 见江书还能再回来,首饰铺子老板是真没想到。可见这小丫鬟,在武安侯世子跟前,确实说得上话。 原以为煮熟的鸭子飞了,没想到不仅依旧吃到了嘴里,还咬出了一口肥油。 “姑娘当真在世子面前得脸!姑娘往后前途无量啊!”老板喜笑颜开,“姑娘往后常来照顾小人生意啊!” 江书心中暗笑。 她不确定她跟幕亓一有多少“往后”,所以现在能多捞点,总是好的。 这一日,幕亓一带江书挑了首饰、衣料,还带她去酒楼包间里,吃了她从未吃过的好菜。 幕亓一自己倒是沉默得很。 知道他心里还在惦念万吟儿,有那么一瞬间,江书觉得幕亓一有几分可怜。喜欢的女人,被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夺去,即使心高气傲如幕亓一,也该知道,他跟万吟儿这辈子,再无可能。 不顾医嘱,也不顾江书的阻拦,幕亓一喝了不少酒。 扶着踉踉跄跄的男人回北辰院,路上,江书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出掌心的湿意。 是尚未愈合的伤口在流血。 好不容易把幕亓一扶进北辰院,这位少爷往床榻上手脚一摊,“本世子要沐浴。” “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江书细细的手腕被幕亓一一把扯住,她没站稳,猝不及防之下险些摔进幕亓一怀里。 男人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耳后,“你去哪儿?就要你伺候……本世子沐浴!” 江书心口慌了一瞬。 她知道她该顺着幕亓一,更何况,他的婚期眼看着就近了。她还要争取早日给他做妾。 早日被休。 可是…… 女孩细细的手腕,无力地撑在幕亓一胸口,“世子,容奴婢先去准备热水。再、再伺候您沐浴……” 她声音柔媚极了,哄得幕亓一松了手。 江书强压住自己想撒腿就跑的冲动,稳稳地、一步一步地退了出去。 她有条不紊地吩咐北辰院的小厮,去细细地烧了香汤,抬进屋来。 果然,幕亓一已经蜷在锦被里,睡得人事不知。 “世子,世子?”江书轻轻唤了两声,见人果然没什么反应,又让小厮轻手轻脚地把浴盆抬了出去。 她没想到,第二日一早,便在书房里撞到了幕亓一。 江书有些心虚,“世子今日不需当值?” “过来!”幕亓一冷道,“你昨晚,是在躲本世子?” 江书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声音也颤颤的,“奴婢不敢,是世子有酒,睡得沉。” “可本世子没让你回去睡!” “奴婢错了。”江书麻利认错,“奴婢下次不敢了。” “还想有下次?”幕亓一脸色阴沉,“本世子没几日就要大婚,你试婚是职责所在!” 到底是要来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她怕什么? 强压下心口不安,江书抬头看先幕亓一,眼中带了盈盈水光,“世子所言极是。”见幕亓一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江书干脆心一横,“奴婢这就……试婚。” “你倒干脆,你……” 幕亓一话没说完。 江书柔弱菟丝子一般的双臂,已经轻轻环住了他的窄腰。 白皙的小脸,慢慢贴上男人胸口,“世子想怎样,就怎样。奴婢……没有不依的。” 幕亓一口中发干。 他听着自己的声音,沙哑又陌生,“当真,想怎样,就怎样?” 他脑子乱哄哄的,根本没听清楚江书的回答。他本来只是想逗逗她的,没想着,真的要了她。 她有心上人啊! 怎么肯这般跟了自己? 还是说…… 幕亓一低头,看着江书白皙的脖颈。 这女人依附自己,就跟那日在宫中,想要依附那沈无妄一般? 心中笃定,手上却无力推开。 幕亓一惊异地发现,江书按在自己身后的那双小手,好像正在他脊椎处,点了一把火。 烧得浑身难受。 或许,他该要了她?她本来就是他的试婚丫鬟…… 下一刻。 门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世子!世子!” 幕亓一怒道:“滚!不是吩咐过不许打扰本世子?” 门外,听着脚步声一顿。 却没离去。 随安的声音反而愈发急了,“世子,小的有要事!” “我说,滚!” “消息是宫里来的!” 顿了顿,随安又加上一句,“是……大小姐那边……” “咣当!” 门被从内而外猛地推开,幕亓一阴沉着脸,“说!” 随安不敢看他身后的江书,他俯到幕亓一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怎会?”幕亓一手指攥拳,脸色阴沉得怕人,“当真?” “千真万确。” 幕亓一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更衣,进宫!” 他走后,江书一个人在屋里还愣愣的。慢慢起身,系好衣扣。 宫里能出什么事儿?万吟儿又升了? 幕亓一忙得几日凑没回来,江书躲在北辰院,小心避开吴氏。 怪的是吴氏也真没来找她的麻烦。 几日后,江书才知道,那日幕亓一得到了什么消息。 试婚丫鬟 第69节 一向身子健旺的顼帝,病倒了。 第78章 外室 顼帝正值壮年。虽说早年征战沙场夺天下,身上不少暗伤,可到底身体底子好,自登基这些年,偶有小病,也从不辍朝休息。 只是这次,说是犯了头风,昨日已是休了整整一日了。 连几位老臣联袂去探,也叫宫内太监客客气气给拦了回来,直说太医院开方,皇帝需静养,谁也不见。 几位重臣只能无功而返。 今日,皇帝又未上朝。 昨日送进去的折子,也如石沉大海,没个回应。 皇帝一整个儿地,与前朝断了联系。 幕亓一近日原本就伤着,还未开始正式恢复在大内当值。他只去了半日,便被打发回来。 说是深宫闭锁,连他们这些亲近的侍卫统领,也不得入内。 江书听不懂,只觉幕亓一在家里闲下来,整个人都倦倦的发呆。无事时,眼睛便瞧着皇宫方向。 是在想……万吟儿? 眼看着幕亓一没什么精神,江书没太往身边凑合。 到了皇帝第四日音讯全无,幕亓一坐不住,他一早起来,先去给吴氏请安,回来远远地站在北辰院拱门外,对着江书:“去换身体面衣裳,跟我回一趟顾家。” 江书不敢多问,利落换了衣裳来。 幕亓一甚至等不及套车,单手在江书腰腹间一揽着,直直抱着她骑上马背。 “世子……” 江书一身尖叫,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骑马。 背靠着男人温热的胸膛,身子被幕亓一牵着缰绳的双手护住,江书只觉身周一阵莫名的燥热。 她刚坐好,马车也套好了。 “世子,奴婢还是坐车……” “等不及了。”幕亓一直接拒绝,“以后总要学会骑马的,我教你。” 骑马,江书从未想过她在什么情况下,需要这个技能。 不待她多问,幕亓一对着马车吩咐“退下”,自己一抖缰绳,带着江书踏上了大道。 盛京城内,大路上人迹不少,幕亓一骑得并不快。 江书却觉得自己一颗心,在马背上,跟着马蹄子的节奏,晃悠得厉害。 她腰腿不会配合用劲,马儿跑得稍微快些,就把她颠得左右摇晃,一次次撞在幕亓一手臂上。 “啧。”男人终是嫌烦,他单手控缰,腾出一只手来,牢牢锢住江书细腰。 让女孩纤细的腰身,紧紧贴在自己身上。 “世子……”不知是被马颠的,还是什么,江书一张小脸通红通红。 只觉喷在自己耳后的气息,极为灼人。 只一会,幕亓一松了手。 江书没预料到,吃了一惊,“世子、世子,怎么了?” “无事!”幕亓一声音嘶哑,“你、你自己抓牢了,别总靠在我身上。”他顿了顿,“热得紧!” 好不容易颠到了顾府。 幕亓一翻身下马,走出两步去,才回头看看江书。 女孩还愣愣地坐在马上,小脸通红。想跳下来,又不敢的样子。 压抑住翘起的唇角,幕亓一站定了身子,一幅要看好戏的模样。 看出江书窘境的,除了幕亓一,还有个顾府伺候的老嬷嬷。 她向江书伸手,“姑娘扶着老身吧。” “不用!” 幕亓一快步上前,向着江书伸出双手,“下来!” 老嬷嬷注视下,江书有些脸红,“世子,奴婢自己可以的……” “是吗?”幕亓一双臂垂下,向其他人,“你们谁也别帮她。” 江书试着刚一抬腿,身下马儿恶作剧似地一踱步。女孩身子一摇晃,一颗心噗通噗通乱跳,额上立时就见了冷汗。 女孩声音带了哭腔,“世子!” 幕亓一这才挑起一侧唇角笑着,重又张开了双臂。 顾家门厅前,江书本不欲张扬自己与幕亓一亲近,可时下也没别的办法,她只好两眼一闭,身子倒向幕亓一怀中,总算得从马背上下来。 进了顾家。 幕亓一:“你去找你家小姐说说话,或去见见家人。” 江书瞧着,幕亓一是往顾相书房去了。 顾如烟在歇午觉,江书没能见着。跟她身边的婢女交代了一声,江书往后面喜娘的屋子去了。 江富贵没在家,江书松了口气。 今日喜娘看起来状态好了些,没什么大的情绪波动,瞧见了江书依旧很高兴,把她揽在怀里,像抱着小孩似的,抚摸着她的头。 “我儿回来了。”喜娘心满意足,“我儿在外面可吃得饱,穿得暖?书院里,没那起子坏孩子欺负我儿吧?” 似乎在喜娘的想象里,那个叫做江书的男孩,年岁和自己一般大,正在书院里读书。 江书忍住心口酸涩,笑着答道:“好,好得很。” “先生教的,可都记下了?” “儿子……记下了。” “记得便好,记得便好。好好念书,将来考个状元,不像你爹。”喜娘声音陡然压低,“光记先生教的可不行,娘教你的,可还记得?” “娘……” 那假道士的话,骤然浮上心头。“你娘给你安排的好路。” 娘让自己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图案,是在……给自己安排什么路吗? 江书抬眼,直对上喜娘黑沉沉的眸子。 见江书不答话,喜娘有些急了,“问你呢,你可都记住了?那是救命的东西,是救命的东西啊……” 无奈,江书:“娘,儿都记得呢。” 没和家人多呆一会儿,顾如烟醒了,差丫鬟来叫江书,两人又叙了一会儿话。 直至暮色低垂,幕亓一才带江书,离了顾府。 回去的路,幕亓一走得更慢。路过街市,幕亓一:“可要买些什么东西?” 正是华灯初上,盛京城西摆起了夜市。 夜市里卖的,多是升斗小民日常里吃的、用的,即便是有些花哨玩物,价格也低廉得很。 江书买了个纸糊的兔子灯,拿在手里玩儿。 两人把马栓在巷口,幕亓一指着一家料子铺,“可要给你那小院添置些被褥?” 江书一愣。 她那小院,还未打算住人。 幕亓一避过她目光,“本世子是想着,万一,你若是嫌府里拘束,也可以往那小院里住几日,松泛松泛。” 江书捏着兔子灯的指尖微微泛凉,这是要……叫她做外室? 大盛不兴男子金屋藏娇,外室没名没分的,即便是被休弃,奴籍还是奴籍,她依旧不是自由身。 兔子灯暖盈盈的光芒映照下,江书低了头,“世子……奴婢离不得世子左右,一刻也离不得。” 第79章 奴婢愿为妾 往日,幕亓一听了这样的话,必会别别扭扭地高兴上一阵子。 今日,江书低着头等了半晌,也没听到男人回答。 不禁有些心慌。 风吹得兔子灯灯光摇摇曳曳,映照着江书面颊,女孩太阳穴上浅蓝色的血管都隐约可见。 幕亓一心底颤了颤。 江书:“世子是不愿奴婢留在府上了吗?” 从宫中出来那日,幕亓一就不知道要把自己送去哪儿,那日最终变了主意。可今天…… “不是,你别瞎想。”幕亓一忙道,“你、你跟我来。” 两人回了江书院子。 关上房门,幕亓一:“有件事,算……本世子求你。” 江书一愣,“世子与奴婢,怎么算得上求?” 她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向幕亓一,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儿,非她江书不可。 幕亓一看向江书,“我要你,再进一次宫。” 江书眼睛猛地瞪大。 试婚丫鬟 第70节 宫廷,对她来说,是噩梦一样的地方。她在宫里只呆了那么小半天,就好几次险些丢了命。额头上撞出的伤,现下还没好全,只能分下来半片头发挡着。 现在,又要让她进宫…… 手中散发着暖光的兔子灯,乍一看虽然精美,到底不过是纸糊的便宜货色。 手柄处十分粗糙,咯得江书手心一阵阵地发痛。 女孩低了头,牛奶白似的后颈微微发着颤,“世子,是要奴婢去找……大小姐吗?” 不然,她实在想不出,别的需要她进宫一趟的理由。 武安侯府里,只有她一个丫鬟进过宫,又忠于幕亓一。 幕亓一要联络万吟儿,她江书,确是最好的人选。 强压下心口酸涩,江书:“奴婢若是去了,还出得来吗?” “你想到哪儿去了?”幕亓一急急道,“自然、自然出得来,我怎么让你也身陷宫中?” 江书:“世子还需奴婢往来带信,是吧?” “就算不用,本世子也不会让你留在宫中!”幕亓一无端烦躁,声音重了些。 江书吓到似的,身子一缩。小兔子般的大眼睛,蒙上一层水雾。 幕亓一有些慌,暗恼自己,干嘛要吓坏这胆小的兔子。这可好,她必是不敢孤身入宫…… 下一刻。 江书:“奴婢……去便是了。” “你不敢也是人之常情,本世子不怪……”幕亓一声音猛地一顿,“你说,你愿去?” “奴婢愿往。” 幕亓一好像怪她答应得太快,“你可想好了。进到宫中,吟儿也是孤立无援,未必,保得住你。” 指望万吟儿保她,江书自觉还没那么蠢。 她脸上硬挤出一个可怜兮兮的微笑,“既是世子所求,奴婢定会竭尽全力。” 她本想说肝脑涂地,又觉得有些不太吉利。她可一点也不想为万吟儿丢了性命。 江书:“世子只说,要奴婢进宫做什么。” 幕亓一简要把现下的情况跟江书说了一遍。皇帝急病,太子侍疾,两人都已经有几日不见外臣,大家都担心得紧。现在后宫闭锁,只有太监宫女才可出入。 太监多半是沈无妄的人,也约等于是太子的人。 幕亓一信不过。 那便,只有宫女。 “明晚,有人自会领你进去。只是领了你进去,吟儿她在何处,你需得细细查找。” “找到吟儿小姐,奴婢该如何说呢?” 幕亓一从口袋中掏出一个丝绒锦囊,“把这个给她。” 江书乖顺地接过锦囊,她不敢问里面是什么,手指轻轻一捻,只觉是一张薄薄的纸。 江书:“奴婢知道。” 她小心翼翼收好锦囊,神情十分落寞。 看得幕亓一一阵不忍,“你……你要注意安全。实在见不到吟儿,第二天夜里,也有人接应你出宫。” “奴婢记住了。”江书起身,“世子,可以回府了吗?” “江书……”幕亓一唤着江书名字,伸手去拉她袖角。 恰在这时,江书身子微微一转,幕亓一手指一空。 只觉江书衣袖带起一阵轻轻的风,微凉。 手指凭空捻了捻,幕亓一:“后日,待你出宫,本世子答允你一件事。” 江书回头。 幕亓一:“任何事、任何事都可以。” 江书“那奴婢就先谢过世子。” 幕亓一点点头,“你想要什么?” 兔子灯略显幽暗的灯光下,江书一双大眼睛看着幕亓一,好像要深深地瞧到他脑中去似的。 江书张开嘴,说了句什么。 幕亓一只觉得自己过了一会儿,才听得清楚。 她说的是:“奴婢,想做世子的妾。” 武安侯府的妾,成为妾那一天,她江书就能彻底脱了奴籍。她没钱,没权,想当个平民,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幕亓一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像奔腾着一整条钱塘江。 半晌,幕亓一抿着有些发干的嘴唇,声音嘶哑道:“本世子做得这个主,可以……答允你。” “谢世子。” “不用,谢什么……”幕亓一别过脸去,掩住耳后那一小片红红的、热热的。“待你家小姐进了府,本世子就禀明母亲,抬你为贵妾。” 友人那边,他自去交代。 从试婚丫鬟到贵妾,也不算委屈了江书。 看着眼前俏生生立着的江书,幕亓一突觉心中安定。待她从宫中出来,他往后都会把她护在身边,他俩还有长长久久的日子。 他有信心,让江书忘掉心底那个男人,真的愿意同他在一起。她的身子给过别人,他也可以试着不在乎…… 幕亓一看看周围,福至心灵,“待你成了武安侯府贵妾,这小院便能真真正正转到你名下,是你的产业了。” 江书笑得幸福,“多谢世子。” 当晚,如常伺候幕亓一睡下,江书回了自己房间,反复思量。 幕亓一答应得好,她进宫出宫,都有人照应。可她没全信。 借着窗外月光,江书仔细看了那锦囊针脚,用牛毛细样的小针,一针一针挑开了封口。 里面果然是一封信笺。 纤白的指尖拈起薄薄的信纸,小心翼翼,对月展开。 第80章 她不打算送死 信笺上,只一行银钩铁画: 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 江书刚学了字,这十个字字字都认得,连在一起,在口中反复咀嚼了几遍,才把信纸小心折起,缝回锦袋里。 巍峨的皇宫,在武安侯府的东方。万吟儿入宫,是“东到海”,幕亓一竟还在盼她“复西归”?! 更是要让她为了传这么一句口信,冒险进宫。还许了抬她做贵妾,给她那座小院。 她就当是……钱难赚,屎难吃吧。 第二日晚,幕亓一骑马带着江书,停在皇宫西北角门外一条街上。 “我只能送到这里了。”幕亓一下马,神色凝重,“顺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到角门处。再往后,就都要听接应你的那位姑姑的了。” “奴婢记下了。”江书行礼毕,正要离去。 被幕亓一扯住衣袖,江书步子一顿,“世子还有何吩咐?” 幕亓一嗫嚅半晌,“本世子昨日已和顾相商量过的,待你出宫,我便把你父母的奴籍迁到武安侯府,由府里,让他们安心养老。你意下如何?” 江书一喜。 她本就为赎出喜娘的奴籍而发愁,幕亓一肯出头去办这事,自然是好。 等他们两人也入了武安侯府,江富贵想来也不敢再欺负她娘。 只是…… 江书:“多谢世子。可我娘……”是个疯的。 她从前一直不愿幕亓一知道,现下倒是无所谓。江书:“奴婢的娘从小儿,就把奴婢认做个男孩。”她无奈地笑笑,“或许、或许也是娘想要男孩儿心切吧?” 幕亓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江书发髻。此刻她已做了宫女打扮,头上梳着姑娘家的双鬟,簪了小小一朵通草花,只额前垂下几缕刘海,遮住没还好全的撞伤。 男人扯了扯江书衣袖,“别叫人瞧见你手臂上的伤。” “奴婢知道。”江书按了按小臂处,一阵刺痛,“奴婢往手臂上敷了粉,遮了遮那伤,不会叫人轻易给瞧出来的。” 大盛宫廷,不会用受过黥刑的女子。 江书的伤若被人瞧见,怕立时就会被认出身份,到时怕不得善了。 江书抬眼,定定看向幕亓一,“若奴婢被抓住,定不会供出武安侯府来。请世子放心。” 幕亓一皱眉,“本世子可是想听这个?” 江书一愣,不然呢? 幕亓一手臂用力,把江书拖进怀里,却怕压坏她头上发髻似的,只在怀里轻轻拢了一下,便松了手。“你要万事小心,好好地,回来。” 事到如今,江书竟在男人眼中,看到了一丝不舍。 可若真的是不舍,他又怎会送她冒险? 江书笑笑,配合地在幕亓一怀里伏了那么一小会儿,才慢慢直起身来,“时间不早,奴婢要去了。”她笑笑,“世子记得,明晚来此处,接奴婢回家。” 江书转身,一步步朝前走去。 此行凶险,她心中已经猜测。可她这是一步步地,为自己挣来自由身,给娘挣来一个好晚景。她相信自己,做得到。 接应江书的,是个年纪大的老嬷嬷。她引了江书跨进宫门,遥遥指着远处,“那就是幕贵人住的雨花阁。她刚进宫,位分又低微,还没资格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殿宇。幕贵人是和娴妃同住的,你若去了,小心娴妃。” 她还要再说什么。 试婚丫鬟 第71节 远处传来一声叫喊:“是贺嬷嬷吗?这么晚了,皇后那边不需你伺候?” 贺嬷嬷看了江书一眼,答应着去了。 贺嬷嬷走后,江书深吸一口气,她记着幕亓一教的,沿着墙根边上,往雨花阁去。贺嬷嬷说,要她避着娴妃,她却要先看看那位娴妃什么样儿。 雨花阁距离江书入宫的角门很远,江书一路只敢贴着墙根,走在阴影之下。花了小半个时辰,才远远瞧见雨花阁的匾额。 夜色中,雨花阁里虽亮着灯,四下却都静悄悄的,没个人影。 江书在月亮门下的阴影中待了一会儿,正想自己能不能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偷偷溜进雨花阁。 一道尖细嗓音响起:“那边的丫鬟偷什么懒呢?” 江书被吓得身子一抖。 对方继续叫嚷:“新来的那几个丫鬟就是又懒又笨!别总寻思着躲懒,快过来!” 江书无奈,只好低着头一步步地蹭过去。 话说的是个年纪极轻的太监,一张脸胖得像发面馒头一般。他骂过了江书,又对着身后屋里骂道:“说她,没说你们是不是?一个个懒得屁股有千斤沉似的不动!都快给我滚起来!” “八宝公公,您老人家指派活儿就指派活儿,口中这般不干不净,何必呢?”一个打头的大丫鬟,领着三五个小丫鬟出来。 八宝太监冷哼一声,“谁叫咱们跟你们好模好样地说话,你们听不进耳去呢?”他肥胖的手指,往檐下一排黑影一指,“瞧瞧,娴妃娘娘说了多少次了,这几盆芍药开败了,她不喜欢,叫你们去花房换鲜妍正好的来,这么多天了,也没见你们去办!可见娘娘的话,你们全不放在心上的!”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打头的大宫女再说不出什么来,“奴婢这便去送。” 八宝太监一翻白眼:“快去!娘娘说了,明儿早一睁眼,就要看到!” 江书坠在这排宫女身后,手中也抱了一盆沉甸甸的芍药。 夜深人静,宫女们偶有几句议论,也是压低了声音,可还是顺着风,飘到江书耳边。 “咱们娴妃娘娘明明一向都是好性子,哪儿会这么大晚上的折腾人?还不是新来的那位计较?从她来了,这闲事儿就没断过,不过是个贵人,等往后还不知要怎样折腾呢。” “可不是?听说娴妃娘娘的亲妹妹这次也选进了宫,娘娘本想跟妹妹同住,谁知竟被这幕贵人抢了先。” “我听说,她根本就不是什么武安侯府的嫡女,而是……” 正议论到热闹处。 “住口!”打头领队的大宫女轻叱:“娴妃娘娘是主子,幕贵人也是主子,不可妄加议论!再说,幕贵人正得宠,日夜伴在皇上身边,你们这些话万一让旁人听了去,你有几个脑袋够给人家砍的?” 几个小宫女缩着脖子噤了声。 “赶快走,办完了差事好回雨花阁歇着去。” 江书跟在后面,替幕亓一轻叹了一声。万吟儿正得圣宠,想来是不会“西归”,恐怕连一点归的念头都不会有。 她江书自然不会巴巴儿地赶着去送死。 不过是一日一夜,她就找个地方熬着,熬到了时辰就出宫,也不算对不住幕亓一了。 正寻思着,走在江书前面的侍女突地一刹脚,江书险些撞在她背上,连忙跟着停了步子。 只听身前的宫女齐声恭敬道:“给九千岁请安。” 第81章 冤家路窄 江书还在发着愣,被身边宫女扯着衣角避到路边,“冲撞九千岁,你不要命了?” 这世上,没有第二个被叫做“九千岁”的人了。 想起自己曾经跪在地上恳求,愿与他对食。最后却还是跟着幕亓一溜了…… 现在若是撞在他手里,怕是整个武安侯府都要受连累。 江书靠着墙站着,手中芍药捧得高高的,遮住脸。 只听那熟悉阴鸷的声音,从排头传来,“这般晚了,雨花阁这是闹哪一出?” “回九千岁,”打头的大宫女恭敬应道:“娴妃娘娘交代要把雨花阁内盆栽花换一遍,原是奴婢白日里忙得忘了,现下才刚想着,就赶忙去办了。” 见沈无妄没有要走的意思,大宫女:“千岁爷是来给圣上侍疾的?现在这个时辰,宫门已落了钥,千岁怕是要留宿宫中了。” 没听到沈无妄回答,大宫女有几分心慌。都知道这阎王阴晴不定的性子…… 江书不敢抬头,只听着千层底官靴囊囊地,自队伍头,慢慢向自己踱来。 一颗心吊得高高的,几乎就快要从口中吐出来。眼见着低垂的视野中,出现了那双靴子。 “呵呵,”沈无妄冷哼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的刺耳,“新来的?” 见江书抖得筛糠一般不敢应声,大宫女心中发急,只好替她应道,“可不就是新提拔上来的几个宫女?她们年岁还小,胆子也不大,九千岁……勿要为难。” “你哪只眼睛瞧见咱家为难她了?” 眼看着要走近自己的足尖一转,转而向着开口的大宫女去了。江书为她捏了把汗的同时,也为自己松了口气。沈无妄应该是没认出她。 大宫女却是慌了,“没、没有!奴婢没有这个意思……” 都说这九千岁在宫外跋扈,可他昔日在宫内伺候时,才是真正心狠手辣。大宫女背上见了汗,整个人已经开始发抖。她是雨花阁的大宫女没错,往日里走出去,在宫女太监间也有些颜面,可这身份在沈无妄面前完全不够看。 随着沈无妄越走越近,大宫女膝盖一软,险些直接跪下。 她眼睛直直盯着沈无妄腰间剑柄。能在宫内配剑,说明有权利在宫内杀人。大宫女脑中已经开始浮现出自己被他就地斩杀的画面。 沈无妄踱到她跟前,“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你家娘娘办差去?” “千岁饶……”大宫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死里逃生! 江书长出一口气。冷风一吹,她这才察觉后自己后背的薄纱已经湿透。 一队宫女走过沈无妄身旁。 眼见着便要拐过宫墙。 阴鸷的声音,自江书身后传来:“办完差,来咱家这边一趟。”他顿了顿,声音愈发轻柔,像一只冰冷的手,搭上江书后颈轻轻抚摸,“咱家有个好差事,安排你们去做。” 大宫女不敢忤逆,“是。” 从花房出来,回来的路上,几个宫女沉默了许多。一想到一会儿要去找那阎王一样的九千岁,人人心情沉重。 “你说好好儿的,那阎王要咱们去做什么?” “咱们做奴婢的,主子就算是叫咱们去死,难道咱们还能不去?” “话虽如此,可是、可是……九千岁又不是咱们正经主子……”小宫女不满地嘀咕着,“要我说,都怨那个新来的,九千岁问话,她竟敢不答,这才得罪了那阎王。”她回头向队尾,“诶,新来的,就该叫你一个人去……” 说着,小宫女一愣,“咦,新来的人呢?” 江书藏在了花房里。 夏夜,花房里又热又潮,人久呆不下去。江书也只藏了一会儿,就热得浑身的汗把轻薄的衣衫给打了个全透。 她不敢动,也不敢吭声。平生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这样慢,夜这样长。 过了今夜,还有明天整整一个白昼,都不知道要怎样熬。 但无论怎样,她断断不想自己送到沈无妄跟前去。她有预感,这回,这大太监必不会放过她。 躲在花房里不是个办法,她竖着耳朵倾听着外面,渐渐没了人声,才蹑手蹑脚地从刚才就留神看好的窗户爬了出去。 身子落在院里,被凉风一吹,倒觉清爽许多。 她对宫内不熟,只本能地想找个假山洞内,熬过一宿再作打算。却不料,江书正往御花园方向摸索时,身后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 幸亏江书双手扶住一旁的一棵矮树,才不曾摔倒。 身子一晃,江书方才看清,自己身旁一测,正是黑黝黝的水潭!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江书脸色煞白,下意思回过头去。 “是你?!” 倒是她身后之人,先出了声,“你不是跟着阿一哥哥逃出去了吗?” 江书在心中暗叹一声冤家路窄。 “大小姐,世子叫我把这个给你。”事到如今,江书只好拿出那个丝绒锦袋,不情不愿地塞进万吟儿手里。 万吟儿反应过来后,冷哼一声,“你好大的胆子。”她上前一步,一把扯开江书衣袖,“以罪奴之身入宫,若我现在一嗓子喊出来,你还有命在吗?” 江书不卑不亢,“大小姐没喊,定是有没喊的道理。” 她一个宫妃,似乎也不该三更半夜一个人出现在御花园。 “你……”万吟儿眼底闪过一丝阴冷。 江书:“大小姐刚才没认出我时,便要推我入水。若大小姐还存着这个念头,奴婢可要喊了。” 她笃定,万吟儿不敢叫自己的行踪给别人知道。 果然,万吟儿脸色难看,闻言却似给定住了身子似的,不敢再动。 江书不愿与她多呆,刚想起来。 只听万吟儿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瞧瞧,这不是咱们的幕贵人吗?” 第82章 像是捉奸 那道声音听起来又娇又媚,还带点南方女子柔柔的口音,说出口的话却十分不客气:“这三更半夜的,幕贵人只带了一个贴身的丫鬟,在这漆黑黑的御花园里,是在等什么人吗?” 江书离得近,明显察觉出万吟儿身子一僵。 偏那通身华贵,身后跟着一溜侍女、太监的年轻女子不依不饶,“幕贵人,你可是圣上钦点侍疾伴驾的,你一个人出来,皇上知道吗?” 万吟儿反应极快,她一把扯过江书,一只手用力地握着她受伤的小臂,压着她躬身行礼,“淑妃娘娘。” 不等淑妃回应,万吟儿已自己站了起来。 看着淑妃身后哗啦啦一大篇子人,万吟儿笑了,“妹妹因忧思圣上身体,往后面去了太后小佛堂里祝祷,刚才结束,这便要回皇上身边去了。倒是姐姐,”她眼珠儿一转,把淑妃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夜深露重,姐姐把整个安华殿的人手都带了出来,这是要干什么啊?” “本宫要干什么,何须向你请示?”淑妃一听万吟儿等会儿还要回皇帝身边,就格外不悦,“侍疾本是整个后宫的职责,你可好,一个人霸着皇上……” 一旁,江书心底微微一惊。万吟儿已得宠到了这般地步? 怕是这辈子也不会想“西归”。 试婚丫鬟 第72节 万吟儿:“此事是圣上亲定的,臣妾也劝过圣上该过去看看姐姐,可圣上他圣心独断……”她这话说得楚楚可怜,满是无奈。 江书能感受到淑妃怒火。她下意识地侧身,往后退了半步,生怕被盛怒的淑妃拿来撒气。 果然,外表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淑妃,声音倏然大了起来:“你身为宫妃,孤身一人漏夜外出,已是犯了宫规。本宫要罚你也罚得!” 万吟儿搭在江书小臂上的手指一下子收紧。伤口被人这样大力气抓着,江书痛得身子一颤,死死咬住嘴唇没出声。 万吟儿:“淑妃姐姐带这么多人,就是要来罚妹妹的吗?” 江书脑袋埋得低低的,不敢看万吟儿,更不敢看淑妃。隐约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怪异。 淑妃这阵仗,倒像是来…… 捉奸。 江书背上激起一层冷汗,下意识地看向万吟儿手中。她手中还攥着那个幕亓一的丝绒香囊! 若被发现,万吟儿怎样不好说,她江书必死无疑。 幸好,万吟儿还不算太慌。 淑妃:“怎么,本宫罚不得你?” 她口中说着要罚,身子却站在那里不动地方,她身后跟着的宫女太监也一个个屏息凝立,一丝声响也不曾发出。 像是在等什么。 江书在脑中,迅速地把当前的情况给串了一遍。 她初见万吟儿时,万吟儿是一个人,还想着从背后把她推入水中溺死。可见,她万吟儿的行踪……确实见不得人。 再看淑妃,虽看似被万吟儿激怒,却也没贸然下令拿人。 是得了什么消息,特意来捉奸,又怕打草惊蛇? 看样子,淑妃是蛮有信心捉奸捉双。 卷进这么个死局里,江书双腿发软,自觉眼前那条离宫的活路,越来越窄。 万吟儿没慌,“姐姐贵为四妃之首,位份仅在皇后、贵妃之下,要惩戒臣妾自然是打也打得,罚也罚得。可这罚,也要有个缘由不是?臣妾只是一心为圣上祈福,难道这也是错?” “你说祈福就祈福?我看,你倒像是……” 淑妃话没说完,被她身后的大宫女用力扯了扯袖角,“娘娘,且再等等……” 隐隐约约猜道淑妃这是在干什么,江书慌得口中一阵发紧。 这话被万吟儿听了去。万吟儿微笑:“姐姐这是在等什么?”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淑妃不耐烦再掩饰,“幕贵人,本宫见你行止不端,狐媚后宫,今日就是要把你——” “淑妃娘娘,您这大张旗鼓的,是在做什么?”一道清亮的声音,自江书身旁太湖石后传来。 江书随着万吟儿回头一看。 见是一个年龄极小,容貌娇俏的少女。她头上的清水翡翠簪,夜色中也微微泛着荧光,显得格外华贵。 见到少女,淑妃明显一愣,口中都有些不利落了起来,“思宜郡主,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思宜郡主是大盛唯一的异姓王,镇北王崔拙的嫡女,身份贵重。前几日才随父亲从北边封地入京,一到盛京就被太后接进宫中,带在身边。宫中有传闻,这位思宜郡主是顼帝为儿子相中的太子妃人选。 淑妃不愿得罪,她缓了缓语气,上前亲热地携住思宜郡主的小手,“天色这样晚了,郡主要赏玩御花园也该白天来,晚上一个人,万一扭伤了脚,或是落水,可不是玩的。”她指着身边黑黝黝的水潭,“这水看着没什么,其实可深呢。” 思宜郡主睁着天真的大眼睛,“淑妃娘娘,你也知道我是从北地来的,最是怕热。这盛京哪儿哪儿都好,就是白日里,热得我喘不过气,就想着晚上出来透口气。” “可你这样,一个人……” 思宜郡主脸颊上浮起一抹红晕,“谁说我是一个人……” 话未说完,她身后闪出一道高大的身影。 江书一眼瞥过去,连忙收回目光不敢再看。来人她竟认识! 就是那位当街与幕亓一大动干戈的……当朝太子! 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下向上撞着,撞得江书一阵想吐。她深深地埋着脑袋,生怕被认出。 淑妃也吃惊得不行,“太子殿下,你这是和思宜郡主……” “淑妃娘娘,慎言!”太子声音温和,不怒自威,“孤从皇祖母那出来,皇祖母让孤送一送思宜妹妹,有何不可?” 淑妃连思宜郡主都不愿得罪,自然也不敢跟太子对上,她抿唇,还有些不甘:“本宫是瞧着,今晚这御花园当真热闹。太子殿下和思宜郡主自不必说,这幕贵人……” “幕贵人担忧父皇的身子,特特去皇祖母的小佛堂里礼佛祈福,皇祖母都赞她诚心。怎么,淑妃娘娘反倒不服?” 这话重了些,堵得淑妃一时说不出话。 一旁,万吟儿毫无预兆地身子一晃,直接软倒在江书怀里。 第83章 折磨她一昼夜 江书无奈,只好把万吟儿这戏,给接下去。 她扣住万吟儿肩膀,在她耳边大叫:“贵人!贵人,你这是怎么了?!” 音量之大,震得万吟儿眼皮一颤,下意识地睁开,正对上淑妃黑沉的脸。 淑妃:“呦,好好的,怎么又晕了。” 一个“又”字,江书差点为她鼓掌。 一旁,太子关切道:“幕贵人,你觉得怎样?”他向身后从人吩咐,“快去宣太医。” 江书这才瞧见,太子身后跟着的从人只有一个,正答应着要去。 万吟儿声气虚弱,“臣妾只是……头晕目眩,不用劳烦太医,闹得人尽皆知。” “想是礼佛祈福累着了,”思宜郡主挤到太子身前,十分关切地向万吟儿,“贵人身体哪里不适?小女粗通医术,可以先为贵人看看。” “不、不用了,臣妾只是一时头晕……”万吟儿避过思宜郡主,她胸口起伏了两下,有些吃力的样子。 太子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看向淑妃:“淑妃娘娘,此处小径狭窄,挤这么多人,孤都觉得头晕气闷。娘娘若没有旁的事,还是早些回安华殿休息为好。” 淑妃一脸不服。 还不等她说什么,身后一个宫女从队伍中挤上前来,在淑妃耳旁轻声说了几句。 淑妃脸色一变,沉吟了片刻,还是恨恨道:“走!” 一行人就这样呼啦啦地,一下子都去了。 御花园瞬间变得空荡起来。 江书真想混在队伍里,跟着淑妃的人一起走。可惜万吟儿身子还重重地压在她身上,她一步都多走不得。 淑妃走了,思宜郡主郡主眼睛一转,“太子哥哥,我送幕贵人回皇帝叔叔那边去吧。” 宫中,敢直接叫皇帝“叔叔”的,也就只有思宜郡主独一份。 太子神色晦暗不明:“我陪你一起去。” 思宜郡主郡主身后跟着的,是个瘦弱的小宫女,太子身旁的从人也只有一个小太监。 两人说的“送”,就只是陪着走走。万吟儿的全部重量,都压在江书身上,她一双手爪子似的用力握着江书伤口,江书苦不堪言。 幸亏装晕走路也很累,走了一会儿,万吟儿步履慢慢恢复正常。 思宜郡主性子活泼,“幕贵人,听闻你一入宫就得皇帝叔叔圣宠,今日一见,你果然雪貌花容,楚楚动人。不怪叔叔喜欢你。” “郡主谬赞了。”万吟儿淡淡道:“倒是郡主的婚事,圣上可日日挂在嘴边。” 夜色掩不住思宜郡主脸上微微的红晕,她绕到万吟儿身子另一侧,离太子远远的,“叔叔他,是怎么说的。” 万吟儿口角噙笑,“还能说什么?不过是说,定要为郡主在盛京选一个贵婿罢了。” 这话听着好听,却跟没说一样。思宜郡主自然不肯满足。 她咬了咬下唇,“叔叔没说过,是什么样的贵婿……”说着,她眼睛飞快地眨着,瞥了太子一眼。 太子静静地看着脚下的路,全没在意。 万吟儿轻笑,“怎么,郡主这是……恨嫁了?” “才没有!”思宜郡主羞赧,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拉万吟儿衣袖。 “吟儿身子弱,你不要闹。”太子淡淡出声。 思宜郡主一愣,方讷讷收了手。 几人行至顼帝现居的万辰阙,太子与思宜郡主向万吟儿拱手告别。 身边没了旁人,万吟儿脚步加快,扯着江书小臂,把她拉进皇帝寝宫一旁的偏殿。 “阿一哥哥倒舍得打发你进来。”万吟儿仔细地看着手中锦囊,见没有拆开过的痕迹,才自己摸了鎏金小剪子,一点点剪开封口。 待一眼看完里面信笺,万吟儿就着烛火,把信烧了个干净。 “大小姐可有什么话,或什么物件要带给世子?”江书原不想给二人传话,可此时此刻,她实在不想和万吟儿待在一起,只想拿了她的话,自己找个地方远远地躲起来。 “阿一哥哥怎会相信你这么个贱婢。”万吟儿冷笑,“你不会以为,自己还出得去吧?” 一颗心往下猛地一沉。 江书捏了捏手指,谨慎开口:“大小姐当然有权决定奴婢的去留。只是,世子惦念大小姐,才甘冒奇险。若连奴婢都没法子把话传出去,世子下一步会做出什么来,谁也不知道。” 顿了顿,江书又道:“若世子失仪,武安侯府难免要受到牵连。您说对吗,大小姐?” 现在的万吟儿,还不能完全离开武安侯府生存。幕家倒霉,她也落不下好。 半晌,万吟儿冷哼:“去,给本宫打洗脚水来。” 留不下江书,却可以可着这一昼夜好好地折磨她。 江书一出偏殿门儿,便看到外面隔几步就守着一个太监,知道硬闯和偷溜都没可能。这是皇帝的寝宫,自然守卫森严,跟小小的花房不可同日而语。 江书问旁的宫女要来了铜盆,开水对着凉水,用手试了试温度适宜,才端进去服侍万吟儿洗脚。 万吟儿莹白的脚趾微微往水里一探,就立刻踢翻了水盆,“这水这么凉,是要冻坏本宫吗?” 一盆温水都泼在了江书身上,铜盆也被踢翻,咣啷啷掉在地上。 “出去,重新送热水进来!” 试婚丫鬟 第73节 “是。” 江书拾起铜盆,默默退出。旁的宫女见她湿了半个身子,虽用可怜的眼神看着她,却都不敢上来说话。 重又烧了热水,江书小心翼翼对了凉水进去,直到寻摸着这水若是再泼到身上,不至于烫人,才端了进去。 刚进殿门,只听万吟儿一声娇笑,“陛下,您怎么起来了?” 江书脚步猛地一刹。 却不妨她是刚刚跨过台阶,往后一退,身子立时就失去了平衡。 “咣当!” 铜盆猛地摔在地上。 几乎是顷刻间。 “什么人?!”殿内传来爆喝。 江书还没反应过来,几柄雪亮的钢刀,直直架在她的脖颈上。 第84章 朕帮你调教奴婢 “奴婢……奴婢只是幕贵人身边伺候的宫女!”情急之下,江书声音颤抖地喊出。 大殿里安静了一瞬,只听万吟儿娇笑道:“陛下,不过是臣妾身边一个不懂事的小宫女罢了,惊扰了圣驾,她本就该死,就地斩杀了也没什么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顼帝笑声传来,“幕贵人不心疼自己的侍女,朕还担心脏了万辰阙的地界儿呢。” 万吟儿附和着媚笑。 江书背后被冷汗浸了个透湿,只觉脖颈上压着的钢刀力度稍稍回撤了些。 半晌,顼帝声音传来:“你啊,才刚入宫,还不懂得怎样调教这样奸滑的奴婢。叫进来,朕帮你调教调教。” 万吟儿只好唤江书进殿。 江书心若擂鼓,双手抓着从地上捡起来的铜盆,盾牌一般挡在自己身前。 她回忆着陪万吟儿选秀那日,宫里的老嬷嬷教过她的礼仪,刚近到前来,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婢惊扰圣驾,求皇上饶奴婢一命吧!” 她声音中是货真价实的惶惑,颤颤巍巍的,听起来格外的可怜。 上首,珠帘内,身材魁梧的顼帝揽着万吟儿肩膀,饶有兴味的模样,“抬起头来。” 江书不敢。 更不敢不抬。 双手指尖在冰冷的地砖上咯得生疼,江书牙齿打颤,慢慢抬起头,目光却向下垂着,不敢往上看。 随着江书抬头,殿内静了一静。 待江书反应过来,只觉顼帝的明黄色靴尖,已是到了跟前。 万吟儿委屈的声音,都没能把顼帝唤回。 粗粝的手指,摩挲着江书下颌,强迫着她直起身子。 “陛、陛下……” 九五之尊就在眼前,江书吓得快要哭出来了,眼眶小兔子一样通红通红。 她被迫着,对上顼帝的目光。 眼前的男人四五十岁,饱经风霜的脸稍嫌黝黑,向下耷拉的眼皮缝隙露出慑人的精光。 他看着江书的目光,微微有些充楞。 顼帝身后,万吟儿再也忍不住:“陛下,一个奴婢而已,您、您不会是喜欢她吧?” “哗啦”一声轻响。 身后的珠帘被掀起,又重重摔下。 万吟儿裸着半边肩膀,扭着身子贴在顼帝身侧,一只白嫩的手挡在顼帝眼前,“陛下!您当着臣妾的面儿,就看别的女人,臣妾不依!臣妾不依吗!” 顼帝从江书身上收回目光,宠溺地看着万吟儿,“朕怎么会放着幕贵人这样的大美人不喜欢,喜欢一个小丫头?!” 他携着万吟儿的手,一步步走回上首珠帘。 万吟儿素手掀起珠帘,让顼帝通过,撒娇地伏在他膝上,“那这个宫女……” 江书一双手用力攥紧。她知道万吟儿口中,绝不会说出她哪怕一句好话,只能盼望顼帝真的有传说中那般仁慈、开明。 下一刻。 顼帝:“朕今日就宿在贵人这里。这小宫女,就让她在跟前伺候着吧。” 珠帘后,万吟儿柔媚的身子微微一僵,“臣妾、臣妾刚才入宫,身旁有人,臣妾不惯,臣妾害羞……” “别怕。”顼帝大手覆上万吟儿裸露的那半香肩,“有朕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珠帘簌簌抖动。 万吟儿急喘声中,一件又一件贴身的衣裳,被从珠帘里扔出。 江书跪在下首,双手紧紧地攥着,额头上一阵阵地冒着虚汗。 她经过人事,自然知道那珠帘里面,是在做些什么。 万吟儿的声响一声高过一声,“陛下、陛下……不要……” 江书猛地想到,自己在营地里看到的那一幕……她和幕亓一,也、也这样过吗? 夜那样长。 江书从惶恐,到麻木,到彻底没了感觉。 她就愣愣跪在那里,听着珠帘里一晚上叫了三次水。 脑中想的,是万吟儿听起来,那样的快乐,根本就不可能“西归”。 还有这顼帝,面色红润,中气十足,怎么也不像有什么病的样子。难道单纯为了宠爱万吟儿,连早朝都不愿上了? 江书无心判断顼帝是昏君还是明君,只想在他手底下,保住一条命。 珠帘里已渐渐没了声响,万辰阙外的天空呈现出青紫的颜色。 一位恭候顼帝的老公公悄无声息地蹭到江书身畔,“这位姑娘,别傻跪着了。陛下仁慈,刚才已经叫你下去歇着了。” 江书正跪得两腿剧痛,她听了公公的话,艰难地爬起身来。却一个没站稳,身子摇晃着险些跌倒。 被身后宫女扶住。 “谢谢、谢谢姐姐……”膝盖痛得针扎一样,江书压低声音道谢。 宫女对她和善地笑着,摇了摇头。 顼帝身边伺候的人,一个个的看起来都挺和善的。 江书直着两条腿,被宫女扶出寝殿门。刚才说话的老太监远远地指着一处檐下,“这天也快亮了,姑娘即便是睡,也睡不了多久。就去那边稍迷一会儿,等陛下、贵人醒了,咱家差人去叫你。” 他是一番好意。 可江书不是真正的宫女,不想去宫女的住处休息,怕被认出,平添麻烦。 见她犹豫不觉,老太监脸上笑出了花来,“姑娘若是不愿意,在这里等着也行。咱家可要先恭喜姑娘了。” 江书刚跪得头晕脑胀,又累又怕,实在不懂老太监的意思,“奴婢有什么好恭喜……” “姑娘还没明白?”老太监喜滋滋地打量江书的脸,“多周正的一张小脸,也不算是埋没了。” 心底涌上一阵不祥预感,江书只觉后背被凉风一吹,冷得渗人。 “姑娘刚才弄出那么大声响,惊扰了圣驾,陛下都未责罚……” 江书口中一阵发干,她勉强在脸上挤出笑来,“陛下是看在幕贵人的面子上才未责罚奴婢,都是陛下宠爱幕贵人的缘故。” “姑娘,你可千万别妄自菲薄!”老太监打断江书,“咱家在陛下身边伺候了大半辈子,最是知道,陛下刚才要你伺候在旁,就是让你先熟悉熟悉。” “熟悉什么?”江书只觉背后的冷汗,干了一层,又湿上来一层。 不会是…… “你是伺候幕贵人的宫女,怎会不知?”江书的迟钝,终于激起了老太监的疑心,他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江书:“当然是熟悉,怎么侍寝了!” 第85章 怎么侍寝 “轰隆!” 青紫色的天际,骤然劈下一道炸雷。 “这六月的天,真是娃娃的脸。这雨说来就来……”老太监抱怨着,他对江书身后搀扶着的宫女,“去,手脚轻些,给寝殿里续上安神香。陛下每逢雷雨天便睡不好……”他唠叨了几句,又回头看向江书,“小姑娘,若能侍奉陛下,可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江书像被那道雷,直接劈进了心房,整个人恍恍惚惚。 老太监皱眉,“你、你可别不识抬举。” 江书惨白着一张小脸,口中讷讷:“奴婢……不会。” 她得找机会出宫,越快越好! 打定主意,江书装作羞涩的模样,看向那老太监,“公公,奴婢也是刚提拔到贵人身边伺候的,不知……不知伺候陛下,可有些什么禁忌?”她强迫着自己,做出一副憧憬又有些不安的模样,“奴婢第一次,怕、怕冲撞了……” 老太监看江书一眼,脸上这才又带上了笑模样,“这才对吗,咱们陛下是世间第一等的好男儿,你能有幸侍奉陛下,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看你还算开窍,过来,咱家指点指点你!” 强忍着惶恐,江书附耳过去。 老太监的话,带着一股莫名的阴冷腥臭,蛇一样爬进江书耳蜗。 “轰隆!” 又是一道炸雷。 江书猛地打了一个寒战。 老太监得意的笑脸怼到她眼前,“咱家说的,你可听清楚,记清楚了?” 试婚丫鬟 第74节 江书嘴唇全无血色,“听、听清楚了。” “听清楚就好。这不难。”老太监得意洋洋,“小姑娘,你要是有往上爬的福分,可别忘了咱家啊!” 他没留下名字,就施施然离去。江书知道,这老太监定是皇帝身上得脸的大太监,默认整个后宫的人都认识他,所以无需留名。 看着老太监背影,江书只觉十根手指凉得快不是自己的。 她没活路了,她没活路了! 那老太监刚说的是: “陛下最喜欢那一点殷红处子血。” “宫中的宫女,哪个没有那个?陛下偏生看上了你,真是你的福气!” 偏偏就是这个…… 她给了……幕亓一。 江书不知在院子里呆呆地站了多久,豆大的雨点落在眉心,她才一激灵,清醒了过来。 万辰阙里也传来一阵喧哗。 天色渐明,还下着雨。 想来顼帝是已经醒了。 死在顼帝手里,还是死在万吟儿手里,江书觉得她没得选。 顼帝前呼后拥地离开,江书一口气还没完全舒出。 “流花。”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江书身后响起。骤然听到流花的名字,她吓了一大跳。 江书回身,见是刚才搀扶自己的那位宫女,她现在的笑意中,江书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谄媚与依附。 “流花姑娘,幕贵人说,你是自小在她身边伺候的。要我说,真是什么样的贵人就有什么样的婢女,主仆两个都这样俏丽可人。” 万吟儿这是,把流花的名字,给了江书。 江书无奈,只能抿着唇答应,“姑姑过奖了。您找我?” “我自然也要恭喜流花姑娘,贺喜流花姑娘。”宫女笑意更浓,她贴近江书耳侧,“陛下刚吩咐了,流花姑娘不必回贵人身边去了。您今日,可又得忙了。” “姑姑这是何意?”江书觉得,自己就像垂死挣扎的小兽。 “陛下恩典,着奴婢带您去后山温泉里洗过身子,然后……”宫女羞涩一笑,“然后等着陛下传召就好。” 宫女在前面引路,江书不敢不跟着走,“姑姑,陛下一般都会何时传召?”她顿了顿,又连忙补上一句,“我年纪小,贵人从不跟我说这些的。” 宫女不疑有他,“这时辰可没个准。若是往日,陛下多半会入夜再传召,可这几天吗……” 她不再说下去。 这几日,顼帝都推说生病,没有上朝。甚至与前朝断了联系,一副病得很重的模样。 江书生怕露馅,不敢打听更多,只得跟着宫女走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到了她口中的“温泉宫”。 顾名思义,这宫殿建在一处温泉泉眼之上。 因今日雷雨,宫女引着江书往宫室内泡池走去。 泡池近在眼前。 宫女笑道:“奴婢伺候流花姑娘宽衣。” “不、不用!”江书猛地一惊。她手臂上敷的粉,虽说被万吟儿泼了水,还没完全消解,可若一入温泉,必会被身旁之人看出端倪! 她反应激烈,红着脸一步步后退。 幸亏那宫女只当江书是羞涩,不愿给旁人看自己的身子,便也就笑一笑,退了出去,“奴婢就在外面伺候。流花姑娘有事,唤奴婢名字即可。奴婢叫鸾玉。” 鸾玉退出。 江书双腿一软,扶着泡池边缘的大理石才堪堪站稳。 她刚才看得清清楚楚,引着她来此的,虽然只有一个鸾玉。可这温泉宫宫内宫外的宫女太监,再加上当值的侍卫,不下百人! 她逃不了! 可若是不逃…… 江书小心翼翼地翻起衣袖,看到自己手臂上的那半个“贱”字。就算这烙印,顼帝看不到。 可他要的,恰恰是自己给不了。 到时候,欺君之罪,她一定死得难看。 原本,江书只想靠这次进宫冒险,给自己搏一个自由身,也给娘搏一个好晚景。只要她出得去,她想要的自由日子,就近在眼前。 可,她出不去了…… 脑中思绪乱纷纷的,不妨脚下打滑。 “噗通!” 反应过来时,江书整个人已经跌进了身旁的泡池。 这泡池虽在室内,也有几间房间连在一起那么大,下方挖掘得又深。 江书猝然落水,眼前全是奶白色的雾气,什么也瞧不见。双脚没够到池底,江书一阵心慌,本能地开始挣扎。 两条胳膊用力地拍在水上,“救、救我……” 她只觉身子一轻,背靠上一个冷玉似的坚实胸膛。 求生的意志完全不受大脑控制,江书身子往后一拧,一双手臂紧紧攀住身后那人脖颈,声音不自觉地带了哭音,“求你,救我!” 第86章 最尊贵的太监,也没有那东西 细软的手臂,颤巍巍攀上脖颈。 男人骤然一惊,下意识想要推开,手指却陷入一片香软滑腻之中,手上蓄力,却再也推不动。 “救我!求你,救我……” 发着颤的细小哭音在耳畔响起,男人整个脊椎像被人自尾骨点起了一簇火。火焰节节向上攀援,烧得他心口一片干涸。 明明身处温泉水中,却好似在烈火之中煎熬。这一瞬间,男人只想把怀中这恼人的菟丝子压在身下,扯下她的叶子,揉碎她的藤蔓。把她给…… 可他不能。 这偌大的皇宫之中,只有他,不能这般…… 周身经络在烈火中灼烧,怒斥的话已涌到唇边。下一刻,他就要叫护卫进来,把这心机深沉,自轻自贱的女人拖出去…… “救我……” 她还不知道自己下一刻就要死了,依旧维持着那个暧昧的姿态,真得很怕水一样,死死巴在他身上。 纤瘦的身子,连着胸前那一对香软,都在剧烈地颤抖。 “……够了!”男人声音嘶哑。 这女人装得太过,反倒让他看出了端倪。这不过是宫中的温泉,即便水比别的泡池深些,也没就深到能溺死人的地步。 这女人一副瑟瑟发抖,怕得不行的样子。 是要装给谁看? 还演技这般拙劣地扑到他怀里,难道是要试他…… 反应过来,男人猛地发力,一把将江书推到水里。 “啊!” 猝不及防间,江书整个身子砸进温泉水中。身周激起的水花模糊了视线,她没看清那个推开自己的人。 耳边却传来一声惊呼,“怎会是你?!” 江书只觉腰身一轻。刚刚入水,就被一只大手从腰后把人给拖了上来。抹去脸上滑滑的温泉水,江书看清了眼前之人,眼睛猛地瞪大;“九、九千岁?!” 怎会是他?! 电光火石间,江书后知后觉地回忆起刚才,那硬硬的、顶着自己小腹的…… 不、不对! 这可是九千岁!全天下最厉害、最有权势的大太监! 可就算是置身权利之巅的尊贵太监,也……也不该有那东西。 江书觉得自己刚才一瞬间的想法,简直该死。幸亏周围白雾缭绕,才没被男人看清她脸上的红晕。 正胡思乱想着,男人冰冷的声音似乎一下子把身周温泉的温度都给降了下来,“谁让你来的?” 江书动了动嘴唇,她不知道应该该怎样解释,只能无言地低下头。 映入眼帘的是,冷玉一般白的,男人的胸口,上面还横亘着狰狞的刀疤。 “哗啦!” 下意识地,江书双手捂住眼睛。她“伺候”幕亓一沐浴,只是远远地帮着递一递衣物,从来不曾近前。她从没这般近距离地看过、看过旁的男人的身体。 虽说九千岁,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男人,但是…… 又羞又惧,江书真恨不得直接溺死在这温泉水中。 对面,沈无妄:“放肆!” 看江书这副模样,他心底卷起莫名的怒火。捂什么眼睛,好像他的身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 “把手给咱家放下!” 横竖都要死,江书干脆心一横,“不放!千岁爷您没穿衣裳,奴婢、奴婢不敢看。” 沈无妄直接气笑了,“咱家是在泡温泉,为何要穿衣裳?” 江书一滞,好像……也对。 沈无妄瞧着,江书身上倒穿得齐全。她不是来泡温泉的。 试婚丫鬟 第75节 “呵,”沈无妄咬牙冷笑,“武安侯府,幕亓一,真是活腻了。” “不、不是!”心中一急,江书放下手指,“世子没让奴婢来,没让奴婢来温泉!” 江书这才看清,自己对面,沈无妄长发披散,背靠在汤池边的玉阶上,乳白色的水雾似乎熏得他眼尾通红,让男人一贯阴鸷凌厉的面部线条也显柔和了些许。 竟还…… 有点好看。 狠狠捏了捏手指,强迫着自己回神,江书知道这不是贪恋美色的时候。更何况,这美色,是沈无妄这样的阎王…… 阎王开口,打断江书的遐思:“不是你那好世子,让你舍命来试咱家……” 他突然收口不说,目光陡然凌厉,“你瞧见了什么?” 沈无妄一下子逼近,紧紧攥住江书细细的手腕,把女孩拉至自己身前。富有侵略性的目光,盯住江书双眼。 “没,奴婢什么都、什么都没瞧见……” 知道没有男人那东西,是大多数太监最大的禁忌。可越是知道不要看,江书目光越忍不住向下…… 乳白色的温泉水,隔绝了她的目光。 “谁派你来的?你来是要……刺探什么?”沈无妄目光似乎有神奇的魔力,盯着江书时,江书只觉整个人几乎都要被这目光看到心里去。 不自觉地开口:“是……是皇上,让奴婢,准备侍寝……” 手腕上禁锢的力量骤然一松。 江书失了控制,身子险些又跌回水中。她怕了,不想再呛水,笨拙地挥舞着手臂,终于扒在了玉阶上。 刚缓过一口气。 “你……不能呆在这儿。” 江书连忙答道:“奴婢这就、这就躲开……” 她本就不配和九千岁这样的人,在同一个泡池。 江书扎煞的手脚,正要拖着湿透的、沉重的宫女衣裙爬上岸去。 “哗啦” 身后一阵水声。 江书被从身后,拦腰抱起。 一想到抱着自己的九千岁,身上什么都没穿,江书双手双脚都颤巍巍地不敢挣扎,只能小声哭求,“千岁爷,求您、求您放过奴婢,奴婢再也不敢……” 她无比后悔答应幕亓一进这一趟宫。 都说富贵险中求,没说这险是真丢命啊! 或许是江书的哭求起了作用,沈无妄手一松。 江书挣扎着爬起来,立刻就腾腾腾退后了三步。 她衣裙全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女孩身材曲线。 沈无妄转开眼睛,“滚出去。” 没人想被这样叱骂,江书仓皇地站直身子,双手无措地挡在胸前,“奴婢这就走……” “你就这样出去?” 江书一愣,“外面,玉鸾姑姑还在等着奴婢……” 玉鸾说,让江书泡在温泉里等待临幸。按理说,皇帝不召她,她不该出去。可是…… “穿上。” 一件玄色披风从天而降,一整个裹住江书身子。 “从东北角门出去,别惊动旁人。” “出宫,马上!” 第87章 奴婢也想做贵人 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窒住,又一齐冲向心脏。 江书只觉自己心跳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大。 她能走了? 她能出宫?能逃出一条活路来? 心中雀跃,脚下却犹疑不决地踱着小碎步,“奴婢、奴婢……不敢……” 她是真得渴望,也是真得不敢。 万一被抓住,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她、她娘、连同原本讨厌的江富贵,都会死得一个不剩。 可不走,被皇帝发现,她的身子给了幕亓一。那等着她的,更是一条死路。 “没用的东西!” 江书脸蒙在那玄色披风里,隐隐约约听着沈无妄声音中的不耐。 她只听耳边一阵衣料摩擦发出的淅淅索索,下意识要看。 那只微凉的大手扯着披风上的兜帽,用力往下压,遮住江书视线,“闭眼!” 不敢忤逆,江书只好乖乖闭眼。 直至身前没了声音。 她觉得自己身子被一把扯向沈无妄,隔着衣衫,挨得紧紧的…… “九千岁……” “别说话!”男人声音冷冽,“出了温泉宫的宫门,别抬头,跟着咱家走。你就能得一条活路,明白了没有?” “真的、真的能活?” “我说能,就是能。” 江书深吸一口气。不管了,拼一把! 反正她要是被抓到,横竖就是一死,只希望不要累及旁人。 “奴婢全凭九千岁做主。奴婢若能逃出生天,必得……”江书搜肠刮肚,拼命想着自己若是能活,该如何报答身边这个全天下最位高权重的大太监。 想了半晌,江书挤出一句,“奴婢一辈子都记得九千岁的大恩!千岁爷要做什么,奴婢必是肝脑涂地!” 身边的男人轻笑一声,“什么都肯做?” 江书猛点头,“奴婢都肯!” “好。出了这宫门,你就离幕家那蠢货远一些。” 江书一愣。 这……这算哪门子报答? 再说,她若真得出了宫去,还得指望幕亓一娶她做妾,好恢复了她的自由身。还能把娘从顾家捞出来。 远离?她怎么远离? 只是一瞬间的迟疑,沈无妄敏锐地察觉到。他冷哼一声,“算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左右你和那幕家小子,也是蠢成一对了。” 江书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没敢说话。 出了温泉宫大门,沈无妄松了手。江书自觉地落后半步,跟在他身后。 女孩对宫内完全不熟,更不敢左右乱看。她小心地垂着眼睛,视野中,一半是铺得平平整整的青砖,一半是沈无妄的身影。 外面,一场骤雨到了尾声,还零星落着几点雨点。偌大的宫室甬道上,人际稀少。 江书沉默地跟着沈无妄。 真就这样一步步地,眼看着走到甬道的尽头。 江书慢慢认出来,此处,离那位嬷嬷接应她的位置极近。她认得路了,往前只一拐,便可以出得宫门。 她自由了! 劫后余生的侥幸,像一只不断忽扇翅膀的小鸟,在江书胸臆之间乱窜。 她欣喜地:“多谢九千岁,九千岁大恩,奴婢……” “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沈无妄声音中,一股莫名的悲凉,震得江书一愣。 男人冷玉似得手指,自腰间解下一枚令牌,递到江书手里,“拿着这个,出宫时没人会查问。”他顿了顿,“走吧。走了,就莫要再回来。” “多谢千岁爷……”江书也觉得,一个“谢”字太轻。可她拥有的东西太少,连离开武安侯府都不敢,浑身上下实在拿不出什么能答谢沈无妄的东西来。 沈无妄大概也是这般想。 他失了耐心一样别过脸去,“快走。别再让咱家看到你。” 江书默默行礼,纤细的手指抓紧令牌,一步步向着宫门口走去。 那朱红色的大门近在眼前,门后,便是雨后初晴的湛蓝色天空,又高又远。 宫门前。 斜刺里,一道灰暗的蓝影挡在江书跟前。 江书心脏狂跳,下意识地递出令牌。 “呦,九千岁。”一道熟悉的、尖利的声音,惊出了江书一身冷汗。 是那个在万辰阙里遇到的老太监! 令牌被粗暴地从手中夺走。 老太监伸手,一巴掌抽掉江书头上的兜帽,露出她一张瓷白的小脸来。 “是你?!”老太监神色巨变。他心思电转,瞬间就明白了江书这是要去做什么。 试婚丫鬟 第76节 “你好大的胆子!得陛下青眼,竟还妄想潜逃出宫?!”刚才,老太监对江书笑得有多和蔼,现在他脸上的愤怒就有多怕人,“来人!” 他身后呼啦啦涌上一大堆内侍,“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丫头,给咱家拿了!” 众太监那冰冷、苍白的手指伸向江书。 江书退无可退。 “住手!” 身后,响起沈无妄一声爆喝。一阵脚步声,江书不用回头就知道,九千岁正快步朝向自己走来。 得救了……吗? “御前总管太监庄德海,见过九千岁。”老太监皮笑肉不笑地躬身行礼,“九千岁这是要出宫?咱家记得,圣上不是下旨,九千岁往后就在内廷伺候吗?那北典狱司,是磋磨人的地方,哪有宫里这般舒服。九千岁,您说,对不对啊?” 沈无妄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冷冷地看着庄德海。 和他身后二十来个,统统都是带刀内侍。 沈无妄只有一个人。 江书惶恐地垂着眼睛,不敢看九千岁。 她到底连累了他…… 老太监庄德海粗短的手指,把玩着手中令牌,“九千岁,您这令牌,怎么跑到这小宫女手里了?”他一双老眼闪过一丝精光,“不会是,你要放这丫头出宫吧?这可是圣上看上的人,你这么做,圣上可是白疼你这么多年了。” 沈无妄不语。 老太监咄咄逼人,“九千岁,你说话呀。” “不、不是的!”江书鼓起毕生的勇气,猛地抬头,看向庄德海,“这令牌、令牌……是奴婢偷的!” “偷的?你偷九千岁的令牌,是想做什么?想出宫?” “奴婢没有!”江书脑袋狂转。 “你都走在这条路上,不是想出宫……”庄德海回头张望,脸色骤然一沉。 万辰阙一个不起眼的小门,正开在宫门一旁。 庄德海:“你是要……越过咱家,越过幕贵人,扮成这样,偷偷去勾引皇上?!” 江书大眼睛闪了闪,露出甜美的笑容,“奴婢不愿在温泉里等着陛下传召,万一陛下把奴婢给忘了,那可怎么是好?”她微微仰头,一脸天真娇俏,“奴婢想着,既是要伺候陛下侍寝,不如、不如奴婢主动……” “若得陛下喜欢,奴婢也想……讨个贵人当当!” 第88章 贵人会的,奴婢也会 “呦呵,有意思。” 半晌,庄德海打破了沉寂。他挑着一侧唇角,把江书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爆发出一阵怪笑。 “哈哈哈哈哈哈,你只是个小宫女,就算心比天高,也是命比纸薄。你想当贵人,想当妃子?就凭你?”庄德海几乎笑出眼泪。他指着江书,又看向沈无妄,“九千岁,瞧见没有,她们这些年轻小姑娘,一个个的,可比你我的心都大。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沈无妄薄薄的唇,抿成一线,没有说话。 江书目光在庄德海手中的令牌上一闪而过,她脸上依旧是天真娇软的笑,“庄公公,您老人家别要取笑奴婢吗。奴婢今日得了圣上青眼,这是天大的好运,又拿到了九千岁的令牌,这不正说明了,奴婢是个有运道的?” “嗯?你这小嘴,倒会说。”庄德海捂着笑得发痛的肚子,看向江书。女孩努力为自己开脱的样子,叫庄德海起了旁的心思。 江书颤颤巍巍地维持着脸上的喜气,她想到万吟儿给她的名字:流花。 江书:“奴婢自幼就在贵人身边服侍,贵人会的,奴婢也会。贵人一入宫,就得了圣上这般的恩宠,奴婢就算是照猫画虎,东施效颦,贵人的风姿多多少少,奴婢也学了些在肚子里。”她目光飘向那扇小门,脸上露出真得十分渴望的神情来,语气放得愈发的软,“求公公,给奴婢一次机会吧。” “哈哈哈……”庄德海脸上还笑着,看向江书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深意,“你家贵人会的,你真得全都会?” 事到如今,江书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奴婢会。” “你……” 沈无妄的话被庄德海直接打断,“既如此,本公公愿意帮一帮你。” “谢庄公公!”江书装作满脸的欢欣。 她亲亲热热地伸手,挽住庄德海手臂,刻意扭着身子,往前走。 也不知江书凑在庄德海耳边说了些什么,逗得老太监哈哈一乐。 “赏你。” 沈无妄的令牌,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 “砰” 重重摔在沈无妄脚旁。 庄德海笑声远远传来,“九千岁,这名儿多好听啊。可进了宫,这九千岁上面,还有万岁压着哪!自己的东西,可得收好哇……” 直到江书和庄德海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一群内侍拱卫中,沈无妄才慢慢弯下身,拾起腰牌。 庄德海带着江书,歇在了一处偏殿。 他挥手,让一众内侍退下,才慢慢收了脸上的笑容,似笑非笑地瞧着江书。 庄德海的目光,像极了某种多足的虫,带着黏腻的汁液爬上江书脊背。 江书强忍着打寒战的冲动,脸上堆上笑来,“多谢庄公公,高看奴婢一眼。” “呵呵,”庄德海遍布老人斑的手背搭在膝盖上,“咱家只疼自己人。咱家的自己人,不可跟那姓沈的小子有什么牵扯。” 眼前这老太监没全信江书那块令牌是偷的。 江书心口一紧,她想了想,才郑重道:“奴婢往后,无论能爬到何种地步,定都不会忘记庄公公今日的大恩大德。奴婢往后一辈子都是庄公公的人,只是庄公公的人。” 她自己知道,自己是没有往后的。可眼下只能喂这口空心汤圆给庄德海吃。 “你能想得明白是最好,你若想不明白,日后反水,咱家也不怕。”庄德海冷笑,“小丫头,别以为被陛下多看了一眼,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你这样的女人,这宫里多去了。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一定能成。没准——” 老太监阴沉的目光死死盯着江书一张小脸,“没准你今儿侍奉皇上,皇上不高兴,就立时就把你拉出去砍了呢?” 他稀松平常的语调,好像砍了江书,只是砸坏一只普通的瓷杯。 刺得江书脊背一紧。 她知道自己的下场,八成就是……“立时拖出去砍了”。 江书抿唇:“即便奴婢没那个福分,往后伺候在皇上身边,奴婢、奴婢对公公也只有感激,不敢怨怼!” “识得轻重便好。”庄德海深吸一口气,“咱家跟你说了大半天的话,口都渴了。” 心底微微松了口气,江书连忙转身为老太监倒茶。 滚烫的茶水冲在白瓷杯里,江书小心翼翼地沿杯沿,吹得能入口了,方递给庄德海。 庄德海只喝了一口,便放在一旁,“咱家这腿,又酸又胀。” “奴婢给公公松泛松泛。”江书乖顺地半蹲在身子,双手虚虚攥着拳头,轻轻敲打庄德海双腿。 老太监满意地闭上眼睛,“肯做小伏低,倒是个可造之材。”他享受了一会儿,才问道,“你家主子的那套功夫,你当真会得全?” 万吟儿?什么功夫? 江书掩住眼底惊异,事到如今,她也只有一条道走到黑,“回公公的话,奴婢不全会,把七八分,总是有的。” “不全会……”庄德海颇为可惜地抿了抿嘴,“七八分,倒也够。” 他看向江书因低头露出的一截雪白的脖颈,心中一动,“你既是说你会,现在,就给咱家演示一遍。” 江书动作一僵,她紧紧咬住颤抖的下唇,“奴婢……在这儿,怕是不便……” “呵,跟本公公还藏着掖着。”庄德海不以为然,“本公公能把你怎么着?还能真吃了你不成?” 从刚才开始,江书一直显得乖顺得不行,偶有忤逆,倒更激起了庄德海的兴趣。 他不依不饶,“咱家让你演示,你就演示!这皇上要收用的女人,咱家也得先验验货不是?” 江书口中一阵阵发紧。她根本就不知道万吟儿会什么! 弹琴?唱曲儿?还是跳舞?还是什么旁的? 万吟儿是个官家小姐,大家闺秀,她会的东西那么多。江书猜都没地儿猜去! 将江书身子僵硬得一动不动,庄德海一股子心火,腾地燃了上来。 “告诉你,你今儿不过咱家这一关,咱家就有本领叫你一辈子见不到皇上!” “你也别做当贵人的春秋大梦了,不如留在咱家身边,给咱家当老婆!” 第89章 与老太监对食 “怎么,你不愿意?”庄德海一脚踹开江书,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这小丫头仗着自己模样生得好,一副奴颜媚骨的下作样儿,竟也敢跟自己矫情起来,装什么清高! 庄德海愈怒。 他不是吓唬江书玩的。他真有那个把握,私自扣下江书。 皇帝每天见那么多女人,没准今晚就要被那幕贵人哄得干脆忘了有江书这么个人。他就要了她,事后也定能圆转过去! 他只是没了男人那东西,却……还是个男人! 在宫里兢兢业业五十余年,可算爬到圣上身边,还把那沈无妄踩在脚下。他要个女人玩玩怎么了? 再说…… 这几日,都是他庄德海伺候着顼帝和幕贵人。顼帝的身子,他最知道,皇室已好多年都没有孩子出生。 遇到了幕贵人,却能一夜要上三四次水。 这不是功夫是什么? 眼前这小丫头,明明说幕贵人的功夫,她懂得七八分。伺候皇帝够不够,他不知道。伺候他,可是尽够了。 越想,心里的火越炽热。 庄德海冷眼看着江书,“你这样卑贱的宫女,还是最配咱家。” 试婚丫鬟 第77节 江书以为老太监是一时的气话,一抬头,才从他神色中辨出,他是说真的。 和庄德海,对食? 庄德海的岁数,比江富贵还大些! “怎么,你不肯?你瞧不起咱家?”庄德海声音越来越阴冷。 江书浑身颤抖。她袖间藏了一根发簪,心里打定了主意,要不是庄德海死,要不她死! 左右是一死,把沈无妄给摘了出去,她要拉庄德海垫背! 庄德海手伸向江书衣领。 殿外,传来一阵喧哗、脚步声。 庄德海皱眉,声音尖细得几乎破音:“什么人?咱家让你们滚远点,聋了吗?!” 外面的声音并没有停止。 喧哗争吵之声,反而是一声声大了起来。 一声门响,一个小太监急急进来,凑近庄德海耳边。 庄德海脸色难看,“要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还得咱家亲自……” 他转身出门,对那小太监吩咐:“看牢了这女人。”他对着江书冷冷一笑,“她可是你们未来的师娘!” 小太监看向江书的目光,立时便不一样了,“恭喜师父,得了这般美貌的师娘,嘻嘻嘻。” “咣当!” 雕花木门在眼前重重关上。江书耳听着外面门栓上落了锁,她身上的力气几乎被抽空,慢慢地扶着凳子腿儿才得起身。 怎么办?这老太监派了人特意看着自己,跑定是跑不出去…… 门外,一声闷哼。 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响。 大白日里,江书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声音,听着,倒像是…… “……江书?” 沈无妄声音骤然响起,吓了江书一跳。 半晌,她才颤巍巍答道:“是、是奴婢……” “哗啦” 锁链落地,雕花木门被从外向内猛地推开。 逆着窗外光影,江书只瞧见沈无妄满脸的不耐,“别做贵人梦了,快走。” 江书不敢问庄德海哪儿去了。 她提着裙子,侧身从沈无妄身边挤出了屋子。她刚才被庄德海一脚踹翻,前胸口还留着淡淡的脚印,整个人看着狼狈得不行。 生死边缘反复的横跳,磨没了江书所有的勇气,她说话不自觉地带着颤音,“奴婢好怕、怕……走不出去。” “你这样的蠢货,不适合在宫里。跟我走。” 莫名心安,江书吸了吸鼻子,跟在沈无妄身后。 走了几步,她终还是忍不住,“九千岁,那庄德海,他……” “没死。”沈无妄咬牙切齿。 江书一滞。她只是想问,那老太监还能不能回来…… 沈无妄:“宫里不是你能呆的地方,以后再不要错了念头。” “奴婢记住了。” 她再也不来了。幕亓一给多少钱,她都不来了。 江书这么乖地答应,倒叫沈无妄无端地觉得有些不爽,他没话找话一般,“知道为什么不叫你进宫吗?” “奴婢……奴婢卑贱,又不够聪明。” “你是不聪明。不过更要紧的是,你这人,倒霉。”沈无妄黑沉着一张脸看向江书。 江书一愣。她好像……是有点倒霉。 从给幕亓一要了身子开始,一路地倒霉。无论对上的是万吟儿,还是流花、庄德海,好像随便是个人,都能难为难为她。 而她,毫无还手之力。 这就是……倒霉吗? 江书张了张嘴,还不等她说出什么,就发现,自己是真得倒霉。 两人面前,甬道尽头,施施然拐过来的。 正是一身明黄的顼帝。 沈无妄反应极快,他上前半步,向顼帝行礼的同时,挡住了江书。 江书也连忙跪下。 她这运气,真是没谁了。 低垂的视野中,顼帝的明黄色方头朝靴停在她跟前。身后还呼啦啦地跟着一大群伺候的人。 “沈卿,宫里这几日,办差还习惯吗?”顼帝对沈无妄,声音倒是温和。 沈无妄声音平淡:“臣本就出身内廷,在宫内伺候也没什么不习惯的,臣的本分罢了。” “习惯就好。”顼帝仰首,望望不远处的宫门,声音中带了不易察觉的冷意,“沈卿不会是惦记着外面……” “臣不敢。” 顼帝一口气落了回来,“为人臣子,当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道理。” “是。” 顼帝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她身后却传来一把柔美的娇嗔:“陛下,您跟九千岁怎么真么多话,说不完啊?臣妾都累了。” 万吟儿! 江书拼命地想把头埋得更低,生怕她认出。 可万吟儿怎么会认不出江书呢? 只听她银铃似的娇笑,“呦,这不是流花吗?这一天都没见你在跟前伺候,怎么,你跟九千岁有旧?” “臣……” 江书大声打断沈无妄:“奴婢不识得九千岁,奴婢只是恰巧顺路……” 这回她直直撞进顼帝眼巴前,自知是没了生路。她不愿再连累沈无妄。 “这婢子好生无礼,是臣妾没好好管教……” 江书骤然响亮的声音,倒吸引了顼帝的注意。他也认出了江书,“是你。不是叫你……候着吗?你怎么跑到这儿来?” “陛下,咱家看这婢女贼眉鼠眼,她这……怕是要跑。” 庄德海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中传来。 第90章 奴婢从头到脚,都是陛下的 跟在顼帝身后,庄德海身形似乎更加佝偻了,老态毕现。尤其是他一张老脸上,眼角淤青,唇角也出了血,倒像是被狠狠揍了一顿,被身材高壮、器宇轩昂的顼帝衬着,显得格外的可怜。 他故作不安似的向顼帝,“陛下,奴才刚才就遇见这个宫女,鬼鬼祟祟的,同九……同沈大人在一起,奴才好意拦下。谁知道沈大人竟因为这个恨上了奴才,携私报复,奴才才……摔成了这样。”他遍布老年斑的手背暴起青筋,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都怪奴才,奴才老了。可是陛下,这小宫女,她可是要跑啊!” 庄德海这几句话说得尖锐刺耳,直直钻入江书耳蜗,刺得她前额后脑针扎似的痛。 她到底是要连累了无辜旁人…… 偏生一旁的万吟儿也不消停。 她眨了眨眼睛,纤白的五指张开挡在因吃惊而大张着的红唇前,“陛下,流花跟着臣妾时就心比天高,可她都得了陛下青眼,竟还想要跑。这就是不知道好歹,臣妾也不敢为她求情了。” 她眼底闪过不加掩饰的恶意,“流花,你妄图私自出宫,是不是要去会你那个年轻力壮的情郎去?” 万吟儿了解顼帝。 顼帝自命为“帝”,正是在标榜自己的天纵英才,文治武功。 可人到中年,多少力不从心?顼帝最恨身边女人有什么年轻的情郎! 年轻,就该死! 万吟儿此言一出,顼帝脸色果然一沉。他背着手向前,甚至不屑看江书一眼,“是吗?” 独属于帝王的强大威压让江书双肩发沉,脊背难以抑制地向下弯折。恨不得整个人爬伏在土地之上。 “奴婢……”江书口中发紧,她迷迷糊糊的,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也不知该辩解些什么。 身前,沈无妄动了。 他向顼帝深深地低下头去,“容臣回禀……” “沈卿,你今日,当真话多。”顼帝低低一笑,“莫非,你真得与这个小宫女熟识,要送她出宫?”他顿了顿,“你倒真是有几份能耐。” 他声音温和,沈无妄却头皮发麻。可他还是要说下去,“陛下……” 江书鼓起毕生的勇气,顶着顼帝的威压猛地抬起头来,“陛下,是奴婢!奴婢确是求了沈大人,送奴婢出宫!” 她太害怕了,嗓子几乎都叫得破了音。 “放肆,你个贱婢!竟敢咆哮御前?!”万吟儿上前一步,对着江书高高地扬起手。 顼帝却又重拾了对江书的兴趣一般,好脾气地阻住万吟儿,“幕贵人,气大伤身。你先听这小宫女要如何辩解。” 说着话时,顼帝脸上表情温和了许多,看向江书的眼中甚至带了些许笑意。看起来像是在鼓励她说出心底的想法。 可江书知道,顼帝现在,就像逮住了小老鼠的猫儿,并不着急咬死吃掉,而是一爪子一爪子地拍过来,戏弄这可怜的猎物。 给点希望,再一次次碾灭。 江书心底冰凉一片。她果然是没什么运气。 试婚丫鬟 第78节 “别怕,说吧。”顼帝声音愈发柔和。 江书心一横,身子悄悄往一旁挪出来点,离开沈无妄的遮蔽。 “陛下,奴婢知罪,奴婢求皇上责罚。” “你何罪之有?” “奴婢……奴婢确是想要出宫。”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寂静,令人窒息。连万吟儿都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 江书这便认下了,她是不想活了吗?那正好—— 一旁,庄德海趁机出声:“陛下,这小宫女不知好歹,愧对陛下的赏识!陛下定是要重罚!” 最好,要了她的命去。 顼帝面色阴沉,似在酝酿着雷霆般的怒意。 他看上的女人,竟敢跑!他定要叫她知道,什么叫做天子之怒! 横竖都是一个死…… 江书:“皇上,奴婢要出宫是因为,是因为……”她眼底泛起泪光,手指直直指向庄福海,“都是因为庄公公,骗了奴婢,还把奴婢关起来,不叫奴婢见陛下的面!” 万万没想到江书竟就这样直直地说了出来! 她难道不知道他庄福海是谁?他在御前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岂是她一个小宫女扳得动、告得倒的? 简直就是妄想…… “陛下,别听她胡诌。奴才关她做什么?”庄德海心底不慌,脸上却全是仓皇可怜。 顼帝从不把他们这群太监当人,最吃他们装可怜这一套。他们御前伺候的太监,谁不知道在顼帝面前做小伏低?可偏偏就出了沈无妄这样一个脖子硬的…… 脑子里乱纷纷的念头还没转完。 江书:“陛下,庄公公说,他说……”泪水顺着江书白皙得几近透明的脸颊,缓缓滑落,她凄楚的声音令人心碎,“他说,要与奴婢对食!” “还说,奴婢这样下贱的人,不配伺候陛下,不该狐媚着入了陛下的眼!”江书脑子拼命地飞转,现在,她已经顾不得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她只想…… 让庄福海给她垫背! 江书:“庄公公还说,他要替陛下,先尝尝奴婢的味道!奴婢不愿和庄公公对食,才要跑的……” 此言一出,庄福海这才觉得,要糟! 顼帝从不把他们这些太监当人。一个太监说,要替皇帝尝尝女人的味道……顼帝岂能受得了这种侮辱? 果然,顼帝声音更加柔和。只是,这次是对着庄福海:“老庄,真的?” “奴才、奴才怎么敢?!都是这丫头乱说的!” 江书梗着脖子,“奴婢有人证!”她眸光一闪,指着沈无妄:“沈大人听到了!庄公公身边伺候的小太监也听到了,陛下可以去问!” “呵呵。”顼帝笑了。“庄德海身边伺候的,都是他的人,怎么问得出来?” 他再看向江书的目光,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怜爱。这丫头蠢是蠢了点,长得却当真好看,尤其这双眼睛。 一旁的万吟儿心却一沉。几日不见,江书好像学会了……揣度人心。 庄德海还在可怜兮兮,“陛下,奴才伺候您几十年了,奴才是什么样的人,陛下最懂……” “朕懂你。”顼帝转过脸来,对着庄德海笑了,“正因为朕懂。老庄啊,你这喜欢折腾女人的毛病,这么多年都没能改得了。” 庄德海额上冒出冷汗。 “你也上岁数了,再折腾下去,你这把老骨头还受得住?”顼帝一副十分关心的模样,“依朕看,就这样吧——” “来人,拖下去,赏庄公公五十大板。” 庄德海双膝一软,“陛下,饶命!” 顼帝爱怜地拍了拍老太监的肩膀,“先熬下来。你得活着,才能再求朕饶了你啊!” “至于你——”顼帝眼睛转向江书。 江书从指尖到脚尖都凉透了,只觉像被可怕的猛兽盯得牢牢的。 她张了张嘴,终还是以额触地,重重磕头下去,“奴婢从头到脚,都是陛下的!” “求陛下,要了奴婢吧!” 第91章 求陛下,要了奴婢 半晌后,顼帝:“好。” 顼帝竟真肯信她! 江书跪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心底一片激荡。 甚至在这一瞬间,觉得顼帝比幕亓一还强些。幕亓一从不信她…… “哈哈。”顼帝短促地笑了一声,“你愿意就好。” 江书背脊都有些发颤。皇帝这意思,是……打算要她? “奴婢愿意!” 下一刻。 顼帝:“可你受了这般委屈,又为何不来找朕,却要找沈无妄呢?”他顿了顿,“莫不是,你真当朕的沈卿是九千岁了?” 心口一寒。顼帝这是要问罪沈无妄?不能,不能连累他。 江书:“陛下,奴婢只是个小宫女,庄公公明明说能带奴婢去见陛下,却转身就把奴婢关了起来,奴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不是沈大人碰巧路过,救了奴婢……”她刻意绕过“九千岁”这个称呼,继续编下去,“是奴婢,奴婢被庄公公吓破了胆,怕奴婢还在宫中,遭他的报复,才猪肉蒙了心,想要出宫。” “当真是碰巧路过?” 半晌,沈无妄嗓音嘶哑:“是。” “沈卿,朕一向信你。”顼帝虚虚伸出一只手,要扶沈无妄起身,“可你,救出了这个小宫女,却为何不直接送来给朕呢?” 沈无妄不敢起身。 江书知道,这不是自己能插入的话题。 “哈哈哈哈,”还是顼帝打破了沉默,“沈卿,你到底是心向皇后啊!自从幕贵人她们进宫,皇后、贵妃都跟朕别别扭扭的,这些女人,心眼小的很。你是皇后的人,自然不愿朕身边有旁的女人,对不对?” “……微臣僭越。” “知道是僭越就好。”对沈无妄,顼帝倒没那么大气性。 这人年轻,却是个太监。当真……可怜极了。 顼帝:“打你十大板,不委屈吧?” “微臣不委屈。” “哈哈哈哈哈哈……”顼帝大笑着远去。 万吟儿怨毒地瞥了江书一眼,连忙跟上。 江书还跪在地上,身上软得一丝力气都挤不出来。她身边,沈无妄起身,抖了抖衣摆。 幸好,没连累到他。 江书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都咽了下去。 她都是要死的人了,说一句来世再报您的大恩,一点用都没有。 她不信来世。 这世间太苦,即便是真有什么来世,她也不愿再来了。 顼帝临走时,留下了几个随行的宫女,让她们伺候江书。这便是要收用她的意思了。 众人面前,沈无妄也无法跟江书多说什么,只能静静留在原地,看着女孩的身影被宫女簇拥在中间,慢慢走远。 江书被宫女引进了万辰阙里,一间稍小,却布置得十分豪华的宫室内。 “流花姑娘,您当真是有天大的福分。”打头的大宫女恭恭敬敬地冲江书行礼,“奴婢在御前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陛下待谁跟待您一样好,还为您一句话,就惩罚了庄德海。” 江书脸上羞涩微笑,心底一片冰冷。 顼帝待她好? 所谓的好,就是姑且留她一条命。 “您现在还没……没侍寝,尚没有封号,陛下就允您住进这万辰阙。这荣耀,在后妃之中,可是头一份儿。” 江书脸上硬挤出那种心满意足的微笑。 大宫女:“陛下还赐了新衣。奴婢帮姑娘换上?” 江书耸然一惊。不用看也知道,她手臂上用以遮挡伤疤的粉定是已经糊得差不多了,不能给人瞧见。 “不用,奴婢还是自己穿……” “姑娘,往后你就是贵人,可不兴再自称奴婢。”大宫女笑眯眯的,却全然没有听江书的意思,她甚至上手,想要直接剥掉江书身上的衣裳,“贵人需得习惯咱们这些奴婢的伺候,不然……” 江书步步后退。 大宫女的话还未说完。 一道声音自她身后响起,“不过是个卑贱的宫女,哪儿有那么容易跟本宫并列?!” 柔美的音色中,满是狠戾。 宫女们回头,躬身行礼:“幕贵人。” 江书也停住脚步,直直看向万吟儿。 万吟儿挥手向宫女们:“都出去。” 大宫女有些迟疑:“贵人,陛下吩咐了……” “你们是打量着这贱蹄子今日得了宠,你们都能跟着鸡犬升天?告诉你,没门!”万吟儿撕去了往日里温柔的伪装,精致的小脸愤怒到扭曲,“世间哪有那么美的事儿?没准这丫头侍完寝就要被拖出去杖毙!本宫才是贵人,本宫劝你们别会错了意!” 大宫女略一沉吟,避过万吟儿锋芒:“奴婢知道了。” 几个宫女鱼贯退出,最后走的一个关上了门。 试婚丫鬟 第79节 “江书,你好大的狗胆!”万吟儿咬着牙,对着江书高高举起了手。 预想中痛击江书脸颊的爽感并未来临。 扇下去的手被江书紧紧攥住。 她身材虽瘦削,却比闺阁小姐万吟儿用力量的多。被握住手腕,万吟儿怎么也挣脱不开。 她气得脸色涨红,“江书,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的!?” “我有何不敢?”江书直直迎上万吟儿暴怒的一张脸,“等陛下传召,我脸上若有掌印,定会如是禀报陛下。” “哼,”万吟儿气笑了,“你不会真得以为陛下在乎你——”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万吟儿脸上。 她忘了闪避,整个人被扇得愣住了,“你、你这贱婢胆敢打我……” 反应过来后,万吟儿死命挣扎着想要还手,奈何另一只手也被江书抓住。 “陛下在不在乎我,总要试了才知道。” 反正她江书等会儿免不了一死,她已经送了庄德海半条命,若是能带走万吟儿,她倒还赚了一个。 幕亓一会伤心吧…… 心中念头一闪而过。他伤不伤心,与她何干? 想着,江书又给了万吟儿另一半脸一记耳光。 清脆的耳光打得万吟儿唇角渗血,她简直不敢相信,她堂堂的贵人,竟还有被人扯着头发打脸的一天! “你、你……”什么高贵优雅的仪态,什么高高在上的出身,万吟儿全不记得了。她现在只想用最简单朴素且奏效的方法…… 送江书上西天。 反正不过一个贱奴而已! 万吟儿眼底阴毒的光一闪,她拔下头上的发簪。发簪上,尖锐的花瓣边缘,闪着寒光。 第92章 你的眼睛很像她 就算杀不了她,就算杀不了江书这个小贱人!至少也—— 毁了她那张狐媚的脸! 万吟儿打定主意,手中银簪不管不顾地奔着江书脸颊落下。 趁她现在还不过是个小宫女,趁她现在还能任人拿捏…… 万吟儿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她好不容易才从边陲小城走到盛京,换了身份,走进了宫里,一步一步,慢慢爬上着天下之巅。 她不允许任何人挡在自己眼前! 更何况,那个人是江书! 发簪闪着银光落下。 被江书一把攥住手腕。 这回万吟儿发了狠,她手一松,发簪落下,被另一只手一把抓住,冲着江书纤细脖颈直直刺来。 两人身子挨得极近,江书想躲,却没能完全躲开。 细白的脖颈上,一阵刺痛。温热的血,顺着脖颈上凸起的经络留下,星星点点,染红了她的衣襟。 江书手臂上的伤还未痊愈,随着她动作,阵阵作痛。 江书被彻底激起了血气,她是个丫鬟,身陷深宫,注定要死的丫鬟。 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江书捏着万吟儿那只行凶的手腕,下死力气捏下去。 “啊!疼!你敢……” 万吟儿松了手。 “当啷”一声。 染着江书血迹的发簪落地。 不顾自己的脖颈上的伤,江书一把抓起发簪。 “你、你干什么……”万吟儿心口无端地一阵慌乱。 她不认为江书真得敢把她怎么样。她毕竟是个贵人,皇上亲封的贵人!打耳光那种打过就算,可江书若真敢伤了她,见了血…… 她不要命了? “我告诉你,在这宫中,你一个宫女,敢对本宫行凶!你必死无疑!”口中说着,万吟儿身子却步步后退。 不知怎的,她害怕。 退至门口,万吟儿转身想跑。 被江书从身后,一把抓住了发髻。 “你……”还不等万吟儿呼救,她只觉的口中一痛,竟是被江书囵囤着塞了什么进来,堵住了她的叫声。 紧接着,万吟儿被江书从身后一脚踹倒。反应过来时,江书整个人跨坐在了万吟儿身上,刚才还攥在自己手中的发簪,抵着她的脸蛋。 “呜呜呜……”万吟儿口中哽咽。 也不知道是在咒骂,还是在求饶。但无论是什么,江书都没耐心听了。 她冷冷地看着万吟儿,“我不怕死,既然大小姐也不想活了,不如和我一起。” 江书没什么蓄力的动作,手中银簪直接刺向万吟儿眼珠! 下一刻。 “咣当!” 房门被从外一把推开。 顼帝高大的声音出现在门口,“你们在做什么?” 江书只是微微一愣,就被顼帝的侍卫赶到了身前,一把打掉了手中发簪。 “陛下,陛下,呸呸呸……”万吟儿挣扎着吐掉口中的东西,连滚带爬地爬起来,朝着顼帝哭着,“臣妾只是来看看江……来看看流花,给她讲些侍寝的道理,没想到流花妒忌臣妾能常伴陛下左右,她要杀臣妾,她要杀臣妾啊!” 万吟儿发髻蓬乱,两柳碎发从鬓边垂下,挡在眼前晃晃悠悠的,看起来可怜得不行。 她膝行着爬过去,“陛下要为臣妾做主啊!” 因刚才的一番生死相搏,江书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前也一阵阵地晕眩。耳边,万吟儿的哭喊,好像来自很遥远的地方。 一阵阵地,她有些听不清。更懒得辩解。反正,她也要死了…… 半晌,江书只听顼帝开口:“是吗?” “臣妾自然不会说谎,臣妾一心只想着……”万吟儿梨花带雨地哭诉。一抬头,却骤然发现,自己……根本不在顼帝眼中。 万吟儿身子一抖,下面那些撒娇撒痴的话,竟再说不出来。 她抖抖地顺着顼帝目光看去。顼帝正死死盯着江书,不辨喜怒。 江书人还愣愣的。 顼帝的贴身侍卫虽制住了江书,却没下狠手,江书也不觉痛。此刻,侍卫在身后提醒,“陛下在问你的话!” 江书才从充楞中醒来。她大眼睛对着顼帝闪了闪,“陛下……奴婢,无话可说。” 此言一出,室内立时一片死寂。 连万吟儿都瞪大了眼睛。她竟就这么认了?!这还不是自寻死路? 顼帝脸色一沉,“你认了,谋害朕的宫妃?” 江书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何意?” “陛下亲眼看到奴婢压着您的贵人打,确是实情。可奴婢也是为了自保。”她看向顼帝,心中想把万吟儿一起带走的欲望达到了最高峰,江书心一横,“贵人从未真心让奴婢侍奉陛下,还要划伤奴婢的脸,绝了奴婢的青云路。”江书干涩的嗓音,努力地酝酿着哭意,“奴婢、奴婢遭了那么多为难,受了那么多委屈,就是想要在陛下身边服侍。连幕贵人都要拦我……” 她一副姐妹情深,惨遭辜负的可怜模样。 万吟儿险些接不下去戏,她只剩下了哭,“陛下,求您为我做主……” 顼帝缓缓低头,看向万吟儿。 万吟儿:“陛下……” 顼帝:“滚出去。” 万吟儿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陛下,您、您说什么……”她入宫的这些时日,满宫都知道她得盛宠,顼帝连一句重话都不曾对她说过。 现在,却叫她滚。 万吟儿脸上,豆大的泪珠不断地滚落。可她终是不敢再问出一句“为什么”。 她畏畏缩缩地提着裙子起身,仓惶地向着顼帝行礼,退出了房间。 侍卫们跟着顼帝时间就久了,通晓主子心意,也无声地对视一眼,退出。他们知道,这宫中,怕是又要诞生一位新主子了。 明间里,只剩下江书和顼帝二人。 这一天下来,江书实在太累太倦,她心中一片死寂,几乎连恐惧的情绪都化为了空无。江书发现,只要一个人不怕死,好像这世间,也再没有什么她怕的东西了。 女孩衣衫凌乱,前襟上洒满鲜血。 顼帝一步步走进,“你伤着了?”他仔细地打量着江书,发现她的脸没受伤时,轻轻出了口气。 顼帝喜欢她的脸。江书心中默默记住。 大盛至高无上的帝王目不转睛地盯着江书的脸,半晌,“你的眼睛很像她年轻时。”他语气都温和了下来,“幕贵人说,你叫流花?” 试婚丫鬟 第80节 第93章 侍寝后,封她为妃 江书猛地一愣,忍不住,“奴婢……奴婢像谁?” 顼帝的某一个故人? 她不知这是好是坏,心中忐忑不安到了极致。 毕竟,顼帝口中的那个“她”,可以是任何人…… 迎上女孩惴惴不安的眼神,顼帝:“朕在问你的名字,可是叫流花?你姓什么?” 江书心慌,她不知道万吟儿是怎么跟顼帝说的,口中讷讷地答不出来。 顼帝倒像心情极好,“此间只有你和朕两个人,你不用怕,照实说来。” 江书:“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江书硬着头皮,“嗯。” 顼帝叹了口气,“你这个岁数,怕是出生的那几年正赶上朕平逆,黎民百姓是吃了些苦头。” 牵扯到前朝国政,江书愈发地不敢瞎说,“奴婢不记得了……” 顼帝浅笑,“坐到朕身边来。” 江书一步步蹭过去,发现顼帝还是在仔细地看着她的眼睛。半晌,顼帝:“真像。你在这宫里多久了?”没等江书回答,他又道:“是了,你是吟儿的婢女,定是随她一起入宫。都是朕宠得吟儿,不曾去正式拜会过贵妃,你不认得也属正常。” 贵妃?顾氏? 江书大眼睛忽闪忽闪。 看得顼帝心情愈发地好,“你啊,这双眼睛像极了贵妃年轻时。” “奴婢……不敢。” “这有何不敢?你啊,胆子太小。”顼帝笑了,“朕年轻时平逆,贵妃曾追随在朕身旁,朕一直很感念她。” 江书一愣。她出生得晚,没想到顾相的姐妹,堂堂的顾贵妃竟还过过戎马生涯的日子。江书想到,万吟儿选秀那日,她遇见的那个华贵冷漠的女子。 顼帝从回忆中醒来:“只是这几年,贵妃性子愈发地善妒、跋扈,哎……” 江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着身边年轻鲜嫩的女孩一副惶惑的模样,顼帝莫名地觉得振奋,“看着你,就让朕回想到了当初。” 江书艰涩地挤出一句,“奴婢……何其有幸……” 不伦不类的应答,听得顼帝笑了。低沉的笑声中,是真心实意的愉悦,“你这样年轻的小姑娘,真得愿意侍奉在朕身边?” 不愿意。 江书:“奴婢愿意,奴婢求之不得。” 顼帝抬了抬手,似乎想摸摸江书脸颊,终还是垂了下去。 他没碰江书,眼中兴奋的光却不加掩饰。 顼帝:“朕这几日在忙一件大事,没空陪你。” “陪你”两字,激出江书浑身的鸡皮疙瘩,她强笑着,“陛下政务繁忙,能偶尔想起奴婢,已是奴婢有幸。” “你不好奇朕都在忙些什么?” 江书不敢好奇,且也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她没忘记,自己之所以进宫,就是听外面传闻,顼帝患了重病,已不能起身。幕亓一差她来问问万吟儿,有没有旁的想头。 见女孩眉眼低垂,根本不敢问。老实可爱的样子,愈发激起顼帝的兴趣:“朕要这天下皇族,只朕一家。” 整个大盛本来就都是顼帝的…… 不对! 思宜郡主! 随父亲镇北王崔拙进京,大盛唯一的异性王。 心中翻涌着江涛海浪,江书强忍着,面上不敢露出来,“陛下……奴婢听不懂。” “听不懂好,听不懂好啊。”顼帝愈发喜爱江书,他身边聪明人太多,急需江书这样有点小机灵,却没什么眼界格局的女子……解闷。 顼帝对江书愈发的和蔼,“你在这里安心住下。朕会约束幕贵人,不再来找你的麻烦。你等朕——” 江书大大的眼睛中,满是渴盼。 顼帝以为,她盼的是自己。 江书却知道,顼帝让她等,她便又能多活几天。 这是好事。 江书欣悦地:“奴婢遵旨。” 顼帝:“等朕回来。待你侍寝完,朕封你为妃!” 这日过后,万吟儿果然再未来过。江书很是得了几天有人伺候,不用干活,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她不被允许出这偏殿太远,一日里有固定的时辰可以来院子里望望天,晒晒太阳,活得像个被所在奢华牢笼里的囚犯。 等着被判处最后的死刑。 顼帝没忘了她,这几日虽都没来看她,东西却不少赏赐。流水样的珍宝,抬进江书的住所。渐渐的,宫里都知道,幕贵人被身边自幼伺候的侍女流花背刺,流花爬上了龙床,只是还没位分。 远远地,江书瞧见过几次衣着华丽的女子身影,或是悄声窥探,或是大声吵嚷着,“要见见魅惑陛下的狐狸精!” 顼帝留下的侍卫,一个都不曾放进。 还有一次,江书远远地瞧见花木掩映后,一道玄色的身影,疾风一般经过。看背影,是沈无妄。 江书目送他离开。 除了吃、睡、发呆,听着伺候自己的小宫女变着花样的奉承,江书没有旁的事。别人看她是鲜花着锦,纷纷羡慕她一步登天的好运气。 江书却知道,她只是在绸缎堆里等死罢了。 等顼帝发现她没有落红,她都不知道自己会死得多惨。 现在,不过是能熬一日,是一日。 江书没想到,一日黄昏,她竟遇到了幕亓一。宫中每一日都过得一年那样长,日子久得江书恍惚觉得武安侯府的往事,是上辈子的事儿,再见幕亓一,竟觉出几分陌生。 不知想了什么法子,幕亓一支开了服侍江书的宫女。隔着花木,与江书遥遥对望。 半晌,幕亓一:“你……乐不思蜀?” 江书心底冰寒一片,她再懒得敷衍幕亓一:“世子,别忘了,是您送我进来。”把我送上了死路。 “江书,我待你不薄。”幕亓一声音嘶哑,“本世子还傻傻等着你出去,预备去顾家接你娘。你、你就这般对我?” 他早就该知道! 第一次见面,江书就在会情郎!明明那么喜欢那个男人,喜欢到敢冒着没命的风险,把自己身子都给了他! 可见了他幕亓一,江书又舔着脸来贴他这个武安侯府世子,口口声声说要试婚。 竟把从前那个男人,完全忘了似的! 她这不是见利忘义,趋炎附势,是什么?! 现在,江书见了大盛最顶端的权势,无上的皇权,竟又起了攀附的心思! 这样的女人……怎么配留在陛下身边?! 幕亓一:“本世子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跟我出宫。” 第94章 侍寝,奴婢求之不得 江书微微一愣,随即笑了。 她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幕亓一费了这么大的劲儿,跑到她跟前,就为了说一句这个。 她想跟他走吗?自然是想的。 没人愿意在牢笼里等死,哪怕这个牢笼再精巧再奢华。没人不想活着。 可她能跟他走吗? ……不能。 这么长时间以来,江书早看得明白。幕亓一空有一副华贵皮囊,内里却实实在在,是个纨绔。他人生中,除了即将迎娶他没那么喜欢的顾如烟,几乎没遇到过什么磋磨阻碍,便觉得这世间的一切,只要他想要,莫不手到擒来。 可这份自信,在皇权面前,多么的渺小,可悲。 甚至连他这份养尊处优而来的自信,也是皇权赋予的。 幕亓一从来不知道,他这个做事只顾着自己心意的性子,真不知道要给身边人和武安侯府带来多大的危险。 江书是想活,却没想过用武安侯府上上下下几百条性命与她对赌。幕亓一……毕竟是她第一个的男人,待她也算有几分真心,她连沈无妄都不愿连累,更不想连累幕亓一。 她不能跟他走。 隔着开满粉色球状蔷薇的花篱,幕亓一只看到,江书笑了。 心口莫名的焦渴,幕亓一:“你竟还笑得出来……你知不知道,你这次惹了多大的麻烦,连带着吟儿都一齐受苦。” 江书瞬间反应过来:“世子先去见了幕贵人?” 或许是“幕贵人”三个词,刺激到了幕亓一,他脸一垮,“本世子的事,不用你管!”他声音愈发地冷,“吟儿说,我叫你带给她的东西,你根本没给她。江书你……本世子真是看错你了!” 这话……也就骗骗幕亓一。 江书懒得辩:“世子既觉得是,那便是吧。” 幕亓一胸口一滞。他熟识的江书,总是那么柔弱,待他那么殷勤,偶尔还跟他耍耍无伤大雅的小心机。像他娘从前养过的那只雪白的狮子猫,惯会看人眼色,讨人喜欢。 他没见过她这么疏冷的样子。好像她进宫这短短几日,彻底变了个人似的。 强压下心底泛起的些微恐慌,幕亓一:“本世子瞧着你进宫这几日,真是心大眼大了。”他拖长声音,“看来,是我高攀不起……” 江书:“是。” 幕亓一彻底愣住,按在剑柄上的手指一下子攥紧,又慢慢松开,“江书,你……当真是好,好极了。” 试婚丫鬟 第81节 “既如此,世子请回吧。”江书直接转身,潇洒利落。 背后,传来幕亓一声音:“武安侯府世子幕亓一祝江书姑娘前程似锦,直上青云。”随着江书越走越远,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但愿来日相见,你别后悔。” 后悔? 江书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她步步行差踏错,步步都悔得不行。 可是,哪有一次,她有得选择? 既然同样是没得选,她就一条路走到黑吧。 这几日里,她想得明白。她在难民营地里时,明明看到过万吟儿与幕亓一行男女之事,既然万吟儿瞒得过顼帝,她或许,也可以…… 若瞒不过,她和幕亓一也再没有来日相见了。 江书虽是住在万辰阙里,可因她没名没分,故而住在最偏的一处小楼中。即便是从万辰阙主殿过来,也要弯弯绕绕地行上好久。外面的声息,更是几乎一丝儿也闻不到。 只是这般偏僻的所在,这几日三更,江书总能听见淅淅索索的人声从殿外传来,莫名地叫人不安。 白日里,倒还一切如常。 有时,江书都在恍惚,也多少存了几分侥幸。顼帝会不会忙于政务,把她给忘了…… 又隔了一日。 沈无妄来了。 他身后跟着一队内侍,人人手中都捧着托盘,上面绢帛、丝绸、珠宝、珍玩……流水样送进江书院子。 也隔开了江书随身的宫女。 空荡荡的院落中,沈无妄:“你可愿出宫?” 又来一个劝她走的。好像她留在顼帝身边,真的就成了什么祸国殃民的祸水。 江书伸手摸了摸发髻上的金簪,笑了,“多谢九……多谢沈大人提点,婢子想清楚了,婢子能陪在陛下身边,是三生有幸。婢子不走。” 沉默像浸了水的锦被,沉沉地落在两人中间。 半晌,沈无妄:“你想好了?” “奴婢想好了。” “那便……今夜,准备侍寝。” 江书这才想起这几日听来的传言,都说沈无妄不知因着什么事儿,触怒了顼帝。顼帝收了他在外间的权柄,把他留在宫中,权当一个普通小太监使。 这便是差沈无妄,来通知她,准备侍寝了。 口中又苦又涩,江书面皮上的笑险些撑不下去。 沈无妄:“当真愿意?” 沈无妄的日子也不好过,又能顾得了她多少? 再说,原本九千岁就是觉得她蠢,可怜她,才肯给她一条生路。是她自己没福分消受罢了。 江书:“侍寝,奴婢求之不得。” 沈无妄带来的华服、珠宝,一件件地被装饰在了江书身上。 整个偏殿里的下人,似是都得了消息,一个个面露喜色,自顾自地忙了起来。 江书听一个平日里待她最为殷勤的大宫女教训其他宫女、太监,“今日主儿侍寝,大家都伺候得警醒些。备好香汤,丝绸,给主儿擦身。还有吃食上,要小厨房上精致整洁的来。大家辛苦这一晚上,明儿主儿的位分封赏下来,大家统统都能跟着享福。” 她说完,下面一片雀跃。 享福吗? 江书唇角噙笑。 无人处,她轻轻挽开袖子,看着自己纤细小臂上,已是愈合,却留下可怖疤痕的半个“贱”字。 且想办法,把今晚儿敷衍过去。或许明日,自有她的一番天地。 日头刚落山,江书所在偏殿就高高地点起了灯笼。从花木小径的尽头,每隔三步,一只小灯笼,直到殿门口,换了八盏极红级大的大灯笼。照得殿内每一张脸庞都喜气洋洋。 “主儿,勿要担心,奴婢早派了小禾子过去,留着着陛下的行踪。您放心,什么也耽误不了我主儿大喜的日子。” 江书细白的手指,有些紧张地扯着衣袖。 但愿顼帝上了年纪,眼神没那么好,瞧不见她手上的伤。 但愿…… 但愿过了今夜,她还能活着。 小禾子没回来。 江书没怎么样,身边的大宫女先等不住了,又叫了格外伶俐的小芦子沿路去打探,“警醒些儿。远远瞧见陛下御驾,你就先回来报喜。别叫御驾给别的宫截胡了去!” 小芦子答应着去了。 江书心中紧张,可瞧着比自己还要坐卧不安的大宫女,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别忙,陛下今夜会来的。” 听见江书声音,大宫女脸上又堆起谄媚的笑意,她刚要说话。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慌张的脚步声。 大宫女一喜,“是小芦子回来了?还是他脚程快,说了多少次,勿要这般毛躁……”说着,她正要起身迎出去。 “咣当!” 江书房里的雕花门被人从外用力推开。 江书眼睛猛地瞪大,身边大宫女也发出一声尖叫。 来人确是小芦子。 可他满身、满脸,全是血迹,整个人成了个血葫芦。他手中,紧紧抱着的…… 竟是小禾子的脑袋! “啊啊啊啊!”看清后,大宫女两眼一番,软倒在地。 江书按着狂跳的胸口,“这、这是?” “陛下、陛下……”小芦子抱着同伴的脑袋,瑟瑟发抖,口角处血沫、白沫一块涌出,“陛下驾崩了!” 第95章 顼帝驾崩 “轰隆” 犹如一个炸雷正劈在耳边,江书只觉自己站立不稳,一下子往后跌坐在靠背椅上。 好端端的,顼帝怎会……说没就没了呢? 顼帝没了,她、她该怎么办? 顾不得害怕,江书向小芦子:“你、你怎么知道的?你别怕,细细地说。” 小芦子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抱着同伴头颅的手抖个不停,“是……是奴才亲眼看到的,亲眼看到的!” “你到底瞧见什么了?” “陛下被人给、被别人给……”小芦子沉浸在可怖的记忆里,声音尖锐到扭曲,他沾满鲜血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个恍惚的笑意,“陛下,和小禾子一样,和小禾子一模一样了!哈哈哈哈哈……” 江书不想看,可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目光……溜向小芦子怀里那颗人头。 半个时辰前,小禾子还笑模笑样地走到自己跟前,口中翻来覆去地说着“恭喜”,现在却……只剩下一颗头。 顼帝和小禾子一样,没了……脑袋? 江书只觉浑身发冷,脖颈一阵莫名的发痛,好像自己脖子也挨了一刀似的。 她听着自己声音颤抖到扭曲,“谁、谁干的?” “奴才看见,奴才亲眼看见……”小芦子舔着干裂的嘴唇,“是、是镇北王,和、和……” “嗖” 江书身子一颤,她目光慢慢低垂下去,之间小芦子左胸处,冒出银光闪闪的箭簇。 小芦子这辈子最后一句话,没能说完。 “啊!”江书再无心深究小芦子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她愣愣地看向门口,那箭簇发出的方向。 夜色浓处,一身玄色斗篷随风上下翻飞。 “沈……”江书双手交叠着,紧紧捂住嘴,堵住口中尖叫。她不敢叫出来人名字,怕被灭口。 沈无妄带着人,直直向江书走来。 江书手臂撑着桌面,才勉强支持着身子,没有软倒。 沈无妄是帮了她几次,可……可也只是可怜她。江书可没忘了,北典狱司里日日往外抬的那些草席子卷着的狰狞死人。沈无妄和她没什么情分,会不会就这样要了她性命…… 江书快哭了,“沈大人,奴婢什么也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可她心里也清楚,就凭着她听到的“镇北王”三个字,她就要死! 到底是死在沈无妄手里…… 江书颤巍巍地闭上眼睛,引颈就戮。 “收起你这副蠢相。”熟悉的语调稍嫌阴冷,从江书头顶传来。 低垂的视野中,沈无妄的玄色官靴,足尖处颜色较深。 是血! 江书整个人颤颤巍巍,不敢抬头。只等着沈无妄下令,夺她的性命。 却听他吩咐从人,“这太监趁乱,欲要图谋不轨,被本督射杀。你们都瞧得清楚明白了吗?” 他身后,传来山一样的齐呼声:“属下明白!” “明白就好。把尸身拖出去,别脏了这地界儿!” “是!” 趁沈无妄带来的人七手八脚拖尸体,提来清水洗地,一片乱纷纷之际。 试婚丫鬟 第82节 江书恍惚着听见沈无妄声音,在自己耳边轻轻飘过,“在此间好好候着,等我带你出去。” 江书一愣,抬头再想问时,眼中只剩下了沈无妄离去的背影。 这行人,来得快,去得也急速。又带走了小芦子的尸体,地上的血迹也都清理得干干净净,让江书恍然觉得,刚才,那是不是一场噩梦。 包括那句“我带你出去”。 江书不敢托大,她用茶水泼醒了一旁的大宫女,大宫女醒后什么都没问,只帮着江书把这个偏殿里所有人都集中在一处,闭锁殿门,静静地等着。 偌大的皇宫,似乎西北角起了火,火光透过紧闭的雕花木门,把血红的光映射在江书脸上。 火很快被扑灭,宫中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没有发丧的云板,也没有哭喊。江书越来越觉得,刚才小芦子带回来的消息,或许,是假的…… 或者这一切都是一个梦,她还在这里,静静地等待着给顼帝侍寝。或许、或许…… 江书本以为自己会枯坐一夜。 到了四更天上,突闻一阵紧着一阵丧钟,直震得人脑仁发痛。 一声声貌似哀痛的叫喊,响彻六宫:“圣上归天了!” 熬到第二日,江书就和这宫里所有人一起,知晓了昨夜顼帝突染恶疾,不治身亡的噩耗。 太子登基,成了新皇。 顼帝的丧礼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 江书到底没被顼帝宠幸过,也没有封号、位分,不尴不尬地带着几个宫女、太监住在万辰阙偏殿里。这几日来,除了那天被吓晕的大宫女,其他下人都有些避着她。江书知道,在他们眼中,她不过是一个繁华梦一朝成空的可怜虫罢了。 一日,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太监回来,说太后已经带着先帝的妃嫔们统统迁去了后面的福寿宫,把前面的几间宫室都空了出来,留给新帝未来的皇后分配。 小太监还说,思宜郡主已和当今圣上换了庚帖,只待孝期一过,就要入主东宫。 思宜郡主…… 江书眼前浮现起那张略带羞涩的、少女的脸。 “你说,先帝所有的妃嫔都去了福寿宫?” 小太监点头,“可不是?奴才亲自看着太后娘娘下的旨,说是不等大丧结束了,这几日就搬。” 这么说,万吟儿,成了太妃? 而且太后搬去福寿宫,没带她江书。她还是个小宫女。 看着江书不语,小太监干脆自己起身,从圆桌上拿起茶碗,灌了一口。 江书看着他。 小太监:“流花姑娘,先帝已是去了,你现在和往后,恐怕都和奴才我是一样的人。这么瞧着我干嘛,这好茶,只准你喝,不准我喝?” 江书抿唇,没说话。 小太监喝完,脸上才带出点恶作剧似的笑意,看着江书:“哦对了流花姑娘,当今圣上仁慈,他可说了,这宫里的宫女,有愿意离宫归家的,待丧仪结束,就可以出宫回家了。我看你啊,再在这宫里熬着也没出头之日了,不如还是回家去吧。” 第96章 像老鼠那样,偷偷地走? 真能出宫,回家? 江书眼睛一亮,“你说得可当真?” “当真。这旨意这几日就要跟着旁的恩旨一起下来了。”小太监看看江书,“你真要走?” 江书:“怎么?” 小太监喝了好茶,心情不错,他压低声音,“我劝你,要走就悄悄儿走。你不知道,我们这宫里好几个人都是打量着你会得宠,花了钱才到你身边伺候的。要是给他们知道你要跑,嘻嘻……不用我说了吧?” 小太监冲江书挤了挤眼睛,“你这辈子,得宠是不用想了。只能像老鼠一样,灰溜溜地出宫去。” 这几日来,江书都闭锁在殿内。今日得了信儿,才敢出自己的偏殿门,在小院里散散心。 一出殿门,远远地便瞧见了幕亓一。 他在一处宫墙下站着,背对着江书,似乎在等人。 幕亓一这几日都不曾离宫归家,人瘦了些,眼底也挂着两片淡淡的青色,看起来竟有几分憔悴。 同僚都晓得,顼帝驾崩,太子登基,武安侯府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故而幕亓一才格外拼命地表现,几夜都不曾回家,在宫中苦熬。 江书却知道,这位幕世子心里惦念的,怕是…… “阿一哥哥……”柔柔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江书瞧着幕亓一披着铠甲的身躯僵了僵,压着声音:“……你、你还好吗?” 回答他的,是一阵嘤嘤哭泣。 哭了好一阵子,万吟儿:“我今日是来跟阿一哥哥道别的。太后要我们这些先帝妃嫔都随着她一起迁入福康宫,为先帝守灵。福康宫那地方,女人一旦进去了,非死不得出。吟儿往后再也、再也见不到阿一哥哥你了!” 隔着花篱,江书远远地瞧着,万吟儿一身守孝后妃穿得白纱,风吹得她裙子飘飘忽忽,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 幕亓一声音嘶哑:“……这是祖宗惯例,我……”他想说他也没办法。 可话到了唇边,却变成,“我替你……想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万吟儿哭声,光听声音已觉得十分揪心,她哭得愈发上气不接下气,“吟儿只求,只求今日能再见一见阿一哥哥,吟儿这辈子,知足了!” “可你还……那么年轻!” 万吟儿拼命摇头,泪花四溢,“吟儿不后悔!能来盛京,能和阿一哥哥相识,一起度过那么美好的日子,吟儿这辈子,值了!” 幕亓一没说话。 江书分明瞧见他的背影,在微微颤抖。 万吟儿攥紧手指,按在胸口,抬起泪光闪闪的一张精致小脸,“阿一哥哥,你放心。我必不会受皇后……太后她的磋磨!” 幕亓一眉头一皱。 他父亲武安侯和顾相结的女儿亲家,满朝文武谁都不知道,武安侯府和顾家一样,站的是顾贵妃,和贵妃诞下的四皇子。 本以为顼帝春秋鼎盛,他们还有时间。谁知道,天不假年……他们还没来得及把太子拉下马。 反而叫他爬上去,当了皇帝。 当朝太后本就深恨处处与她争宠、争权,甚至争儿子皇位的顾氏!现在,万吟儿又顶着幕家大小姐的身份入宫。恨屋及乌,恐怕在太后手底下,很要受些苦楚。 连顾氏都护她不住。 是他连累了她…… 幕亓一握着剑柄的手背上,暴起几条青筋。沉吟半晌,幕亓一:“是我,对不住你。” 花篱后,江书掩唇,险些直接笑出声来。这便是男人的偏爱吗?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总觉得是自己对不起对方。 “不是的,没有!阿一哥哥没有对不住我!”万吟儿咬着袖角,强忍着喉中哽咽,“阿一哥哥你放心,我、我现在是幕家大小姐,就算进了福康宫,也逼不会丢了幕家颜面!” “你要干什么?” 万吟儿脸上挂着凄楚、破碎的笑容,“待我进了福康宫,自会……了断了我这条性命,也断断不会为幕家蒙羞!” “不可!”幕亓一声音都变了调,他急急的:“吟儿,我会想办法,我一定会想法子救你出去!你千万不可做傻事,你知不知道?!” 万吟儿哭,幕亓一叫。 这一场闹剧,江书没兴趣再看下去。她提着裙摆起身,想要离去。 万吟儿声音丝丝缕缕钻入耳中,“新帝仁慈,连宫女都可放出宫去。只有我,只有我这后半生,都要如此蹉跎……” 江书脚步一顿。 幕亓一:“宫女都可出宫?” “是。”万吟儿声音细细的,带着不可名状的诱惑一般,“江书……出得去……真好……” 不知想到了什么,幕亓一冷哼一声,“人家未必就真想出宫!” 万吟儿没听到一般,自顾自低声说着,“阿一哥哥你放心,我知道你疼她,必是不舍得她在这深宫里磋磨。我让她顶着流花的身份,等圣旨一下,就叫她出宫,回到你身边。你们两个以后长长久久,相伴白头。” 幕亓一再说了什么,江书已经走远,无心细听。 自从被困锁深宫,她无一日不想着出去,归家。可真得出去了,哪里又是她的家呢? 顾家?武安侯府? 都是,好像也都不是。 顼帝龙御归天,是大丧。民间三年不得嫁娶,武安侯府和顾如烟的婚事也需暂缓。 她就这么……耽误在幕亓一身边吗? 要想做幕亓一的妾,至少要再等上这三年。也没有正室一入门,当年就纳妾的。 四年、五年、六年……一年年地等下去。 还要再等幕亓一休弃…… 除此之外,她一个家生子奴才,没有别的恢复自由身的路。 她……等不起。也不想再等了。 若是有旁的法子…… 江书脚步一转,直直走向花篱外的那对情侣,朗声出声:“贵人,世子,奴婢倒有个法子,或能救贵人出宫。” 第97章 躲在恭桶里出宫 江书分花拂柳,直接从花篱后面绕了出来。 一朵淡粉色的球蔷薇被她发饰挂落,半透明的花瓣尽数都落在了江书发髻上。 一时恍惚,幕亓一伸出手,想帮江书拂落花瓣。万吟儿目光注视中,那只手在半空中僵了僵,最终还是无声地落回身侧。 回过神来,幕亓一厉声道:“几日不见,你长能耐了。还学会了偷听?!” 这话说得,江书微微一笑。 试婚丫鬟 第83节 她眨眨眼睛,一脸的纯洁无辜,“怎么,这宫墙之下甬道一旁,是幕贵人宫里,奴婢进不得吗?” 万吟儿满眼的恼怒,当着幕亓一的面发泄不得,只得颤巍巍低下头去。她故作委屈:“臣妾……没有这个意思。阿一哥哥,江书姑娘是得过先帝盛宠之人,你、你别这样跟她说话。” 说着,她畏畏缩缩的,往幕亓一怀里钻得更深。 莫名地,幕亓一脸上微微一红,不知怎的,他在江书面前有些不愿与万吟儿这般亲密。强行抑制住推开她的冲动,幕亓一:“怕她做什么?她不过我的试婚丫鬟……” 万吟儿掩住眼底一丝得意,“别这样说,江书姑娘现在今非昔比……” 江书不愿再和这两人论这些有得没得,她接着刚才的话题:“奴婢是说,奴婢或许有法子叫幕贵人不被送进福康宫,做一辈子守寡的太妃。不知道贵人和世子,可愿意试一试?” 万吟儿半张小脸都埋在幕亓一胸口,掩住一脸戒备的神情。 幸亏江书还没有正式的名分,人微言轻。不然,给她听到自己不愿做太妃的这番话,怕是又要在宫内掀起什么风波。 幕亓一被激起了兴趣:“什么办法?” 江书笑笑,“前几日,世子不是来问过奴婢,愿不愿意同世子一起离宫吗?彼时,世子要用什么法子,现在用在贵人身上,反倒不行了吗?” “你……”幕亓一脸上一红。 他要想法子把江书弄出宫去的事儿,万吟儿根本不知道。 此言一出,万吟儿果然一张精致小脸全白了,她抖着嘴唇从幕亓一怀中撑起身子,“原是我挡了江书姑娘和阿一哥哥的路,我走、我走就是了……” 万吟儿细腕被幕亓一一把扣住,带到怀里,紧紧抱住。他深恨江书嘴上没一个把门的,害万吟儿伤心难过,看向江书的目光满是凌厉:“吟儿和你不一样!你可以藏身在恭桶里,叫小太监抬出宫去,没人会检查,更没人在乎一个宫女的死活。吟儿是先帝妃嫔,岂能用这种法子出宫?” 江书丝毫不气,唇边笑意反倒更深。 “原来这就是世子为奴婢想的好法子,世子当真机敏,天下无双。” 把人藏在恭桶里?真亏幕亓一想得出来。 也不知是形势所迫必须如此,还是因为江书没给万吟儿带信而要狠狠报复她。人躲在恭桶里,想要出宫,全新的恭桶自然不行。要用过的。可用过的恭桶,即便是刷干净了,里面的味道也是呛鼻难闻。跟别提若是被发现了,江书必会被就地格杀。 这么大的风险…… 幕亓一果然不舍得万吟儿去冒。 江书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感谢自己没听了幕亓一的话。 “既然送奴婢出宫的法子行不通……”江书低头,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奴婢还有个法子。”她也不等幕亓一、万吟儿开口,自顾自说下去,“幕贵人不是不想进福康宫守寡吗?自来太妃想出宫,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亲生的皇子就藩建府,太妃可以离宫跟去。另一种吗,”江书笑盈盈地看向万吟儿,“贵人剪了头发,说要去城西永福寺当姑子,为先帝祈福一辈子,太后必会放你出宫。贵人不就得了自由?” 江书刚刚说完,便看见万吟儿瞪着自己的目光满是阴毒。 万吟儿缩在幕亓一怀里,不安地扯着袖角,“江书姑娘也是为了我着想。宫里,是有这个规矩。我今年才二十几岁,只要削发明志,说自己一心向佛,太后没有个不准的。往后,青灯古佛,相伴残生罢了……” 说着,她落下泪来。 城西永福寺是皇家寺院,也有前朝妃子在此出家。规矩是出了名的严。 进了福寿宫,缝年过节,间或家人还可以探视,东西也都得进来。 可若是进了永福寺,就只能全当世上没有这个人了。 万吟儿一咬牙,伸手拔落头上银簪,一头青丝倾泻而下。 她泪光盈盈地看向幕亓一:“自我有记忆以来,总是娘给我梳头。现在,娘已是不在了,我、我实在下不了手自己剪发。阿一哥哥……”她纤细手指握着幕亓一的手,搭上剑柄,“阿一哥哥,求你帮我削发。” 幕亓一哪里下得了手? 他狠狠瞪了江书一眼,心里直怪她,出的什么馊主意?不是故意说出来取笑万吟儿的吧? 江书全似没注意到幕亓一神情,她弯下身,为万吟儿捡起了银簪,插回了她头上。 “既然世子和贵人都舍不得这一头青丝,奴婢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幕亓一冷着脸,“说!” 江书:“先帝驾崩,新帝登基,放宫女出宫的恩旨不日就要颁下。既然贵人不愿老死在福寿宫,不若顶着奴婢的身份,就这样离了宫吧。” 万吟儿本不觉得江书能真心实意地为自己想什么好办法,却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眼睛猛地一亮。 “可、可我要是走了,太后那边……” 江书笑了,“奴婢只进宫几日,贵人的传说,奴婢也听了好些。传说,贵人盛宠,自得了位分封号,竟还不曾亲自去向太后娘娘请过安。太后认识你吗?” 万吟儿一张小脸渐渐有了光彩,“江书姑娘说得对,太后娘娘没见过我……”可很快,她脸色又暗淡下来,“可是贵妃曾经见过我,还有同我一宫的娴妃,还有淑妃。” “先帝龙御归天,淑妃伤心之下,已是昏迷不醒。不足为惧。”顿了顿,江书看向幕亓一:“顾贵妃那边,世子可能劝得动?” 幕亓一眸中也亮起光彩,他点了点头,随着说道:“娴妃……娴妃我也可以去劝她守口如瓶。”他顿了顿,“娴妃的妹妹,是顾如烟的好友……” “这不就成了?”江书一摆手,“既偌大的后宫,没人认得贵人,那奴婢就扮做贵人,在福寿宫守寡。” 第98章 她钻进钱眼里去 “奴婢本就与贵人身形有几分相似。本朝惯例,太妃服色一应为白,必须露出一寸肌肤。尤其是年轻太妃,平日里都要以白纱障面。这样一挡,奴婢就是贵人。只好筹谋得好,奴婢就替贵人在福寿宫里当太妃享福,贵人可以出宫,在世子庇护下自由自在地生活下去了。” 万吟儿脸上几乎透出光来,她刚要开口。 “不行!你疯了!” 幕亓一一口打断。他一张脸阴沉得可怕,死死盯着江书,“你、你就这般贪图荣华富贵?后半生都要如此葬送?” 江书:“做太妃衣食无忧,是人上人,只要不惹事,不会被随便拖出去施以烙刑,不会被沉塘、被绞死,有什么不好吗?” 幕亓一张了张口,终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见幕亓一黑沉的脸色,万吟儿眼珠一转,压下满脸的欣喜,“福康宫虽不缺吃穿,太妃的待遇也好,可毕竟是……再也出不去了。江书姑娘青春年少,不能就这样代我进那个活死人墓里去。”她轻轻摇着幕亓一袖角,满眼哀求神色,“阿一哥哥,我不许你答应。我不许!” 看着眼前两人,江书只觉好笑。 幕亓一送她进宫,要她给万吟儿带信时,可也没管她的死活。 要把她塞进恭桶里运送出宫,更不在乎她会不会出事。 幕亓一会在乎她是不是断送接下来的一生?她根本不信。 江书看向幕亓一:“这个计划不好吗?世子,难道奴婢只配被塞进恭桶里,垃圾一样运送出宫,就不配进那福康宫里,享一把太妃的福气吗?” 幕亓一脸色黑沉:“你给我住口!此事不用再提!” 他气冲冲地离开,丢下了万吟儿一个人。 幕亓一一走,万吟儿脸上难过的表情一收,她有些狐疑地看向江书:“你会那么好心帮我?” 江书无谓道:“奴婢即便能走出这宫去,还不是要一辈子当一个下人,永无出头之日?不过说这些也没用,世子不会同意的。” 没有幕亓一的助力,顾贵妃和娴妃那一关,万吟儿就没法儿过。 听了江书回答,万吟儿得意一笑:“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有法子让阿一哥哥同意,只盼你到时候可千万不要后悔。” 江书目的达到,不愿再和万吟儿废话。她笑着回转过身,朝向自己的偏殿走去,“那奴婢就等着贵人的好消息。” 她真心盼望万吟儿能如她所说的那般,说服幕亓一。 这人下人,被人随意践踏、羞辱的日子,她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接来的几日,万吟儿制造机会,日日与幕亓一见面。见了面也不提别的,只是口里翻来覆去是道别的话,还剪了一截青丝,打成了络子,要给幕亓一做纪念。 “吟儿,你何至如此?!”幕亓一眼睛都红了。 大盛风俗,大丧期间,亲眷不换新衣,不修容,不剪发。万吟儿剪去那么一大截头发,若被人瞧见,怕又是一番风波。 到了第三日,万吟儿无意中踩住顾贵妃裙角,被贵妃狠狠扇了一记耳光,罚她大雨天跪在宫门口反省。 两个时辰下来,万吟儿人已是晕了,发着高热,昏迷不醒。 幕亓一守在门外,听她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宿“我再也不敢了”…… 第二日,江书便在自己的偏殿门口见到了幕亓一,“你的计划,详细说说。” “好。”江书屏退从人,请幕亓一进了偏殿,亲手关上了门窗,她端庄地和幕亓一并排坐在桌边,“奴婢说之前,要先和世子谈谈价格。” “什么?” 江书只觉好笑,“世子不会觉得奴婢会平白用后半辈子换万吟儿的自由吧?奴婢又不是什么菩萨。” 这话不知是哪儿激怒了幕亓一,他涨红了脸,愤怒盖过了心虚,“你要什么?” “奴婢要什么都行?到时候,奴婢出不去,世子不会反悔吧?” “你想怎样?” “立字据。”江书说着,已拿了纸笔放在桌上。 “你……”这回幕亓一是真得怒了,他强忍着才没有把纸笔拂落一地,“你不相信我?” 江书摇头,“奴婢哪儿敢信不过世子?不过这世间,字据历来都比人心可靠罢了。” 有求于人,幕亓一也没法子。他执起笔,强压怒气,“要什么,说吧。” “那奴婢就不客气了。”江书笑眯眯的,“世子答允过奴婢,要把奴婢的娘身契赎出来。我娘是半道入的顾家,她身契解出来,便是自由人了。可我娘她……她因为生病,脑子有时不清,还望世子托两个可靠之人,随身照顾。” “算你有孝心。”幕亓一冷哼,“本世子定会寻人为你娘养老送终,放心。还有呢?” “奴婢那栋小院和那些东西……” “本世子既给了你,自然是你的。” “劳烦世子,统统转到我娘名下。” 幕亓一一愣,随即愤怒脸红,“你、你是怕吟儿贪了你那些东西?” 江书只是淡淡的道:“防人之心不可无罢了。”喜娘是那样不认人的性子,最易被人蒙蔽。房屋放在她名下,就算银钱被骗光,至少还有房子可以傍身。 幕亓一忍气,“本世子知道。待你入了福康宫,风声过去,我每三个月带你娘进宫来看看你。” 江书起身,向幕亓一深深躬身行礼,“多谢世子。” 她掩住声音中的哽咽。 幕亓一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去。他没告诉她,她进宫那日,他已经把喜娘和江富贵的身契从顾家赎了出来,安置在另一套房子里。 只等着江书出宫。 没想到,她……再也出不去了。 缓了缓心神,江书坐回桌边,“世子,奴婢要三百万两纹银。” 幕亓一张大了嘴,“你、你可真敢要……” 试婚丫鬟 第84节 他往日里,在江书身上流水样花的银子,通加起来,才不过百十来两。这小丫头一张口就是三百万。 江书笑笑,“奴婢的后半辈子,不值吗?” 这钱……幕亓一不是拿不起。 他咬了咬牙,“好。” 江书喜滋滋地看着幕亓一把两人谈好的条件写在纸上,一式两份。 江书贴身收好自己那份,向幕亓一:“世子,身上有银子吗?” “你钻钱眼里去了?” “是,奴婢就是个爱财的。”江书依旧笑笑的,“奴婢没现银傍身,心里总觉不踏实。世子若有,给奴婢留点儿?” 幕亓一解下腰间沉甸甸的钱袋,拍在江书跟前,“你要的钱,我这几日会凑来。” 江书掂量着钱袋重量,眉开眼笑,甚至不曾抬头看一眼,就要远去的幕亓一。 第99章 她改不了奴性! 江书记得这个钱袋,上面还是自己的针脚。 想来,她进武安侯府的这些时日,并没过过多少安生日子,能静下心来为幕亓一做些贴身针线的时候不多,成品竟只有这钱袋一个。 还是幕亓一在首饰铺子里为她豪掷千金,丢下整个钱袋后,她才挤时间为他亲手做的。 现在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自己手里。 江书一笑,并没多想。她倒出钱袋里的银子,查了下总数,和自己估量的大差不差。江书细细地盘算了一番,收起来一半儿银子,剩下的整整齐齐摆在桌上。 夏日上午的日光透过窗棂,照射的银锭子上,耀人眼目,熠熠生辉。 江书把她偏殿里伺候的四个宫女,和仅剩的两个小太监叫了过来。 六人恭恭敬敬地弓着身子低着头,低垂的眼睫时不时地就朝桌上的银两扫一眼。 金银,果然夺人眼目。 江书淡淡开口:“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先帝龙御归天,我眼看着,是没了来日,不好再耽误各位。”她纤细的手指一指桌上银两,“各位若有等着恩旨预备着出宫的,或是有什么旁的好去处,这些钱,权当是答谢各位对我连日来的照顾了。” 白花花的银钱就摆在眼前。 大宫女止住骚动的其余几人,抬头向江书,满脸关切:“那您呢?” 江书笑笑,“我本是幕太贵人的婢女,已得了太贵人体恤,送太贵人进福寿宫后,也要归家,伺候老夫人去呢。” 听说江书往后也不会再在这宫中,大宫女松了口气,放下拦着其他宫女的手臂。她向江书笑道:“不瞒姑娘,奴婢年岁大了,本以为此生都要终老宫中,没想到竟有这样的恩旨!”她喜滋滋地,“奴婢自是要出宫的。就是她们几个……”她点点身后三个宫女,“她们几个,奴婢都知道,也是约齐了要一起出宫归家的。” 江书笑眯眯地,把一大半银子推到她们跟前,“你们自己分。” 她瞧着几个宫女脸上都欢欣雀跃,可见是真心想要出宫的。 剩下的两个太监。 一个年纪小些的,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奴才跟几位姐姐不一样,奴才是没根的东西,出了宫……也无家可回。奴才托了同乡,听说咱们新皇后娘娘慈悲好性儿,奴才往后要去娘娘宫里伺候。” “是个有心气的。”江书夸赞,剩下的一小堆银子中,分了一半给那小太监,小太监欢天喜地地收了。 江书看向最后一个小太监。 便是早些时候,抢着喝江书的好茶的那一个。她事后留意,知道那小太监姓钱,进了宫大家都叫他小钱儿。 小钱儿斜着眼睛,瞧了瞧桌上仅剩的那堆银子。 江书耐着性子,“你呢?” 小钱儿满脸堆笑,“奴才没有那等好家人、好同乡能去奔,奴才要跟着姑娘。” 江书一愣,“可我伺候太贵人进了福康宫,自己也是要离宫出去的。”她满脸歉意,“我怕是,顾不得你。” 她身边不能留人。最好只剩下她一个,才好和万吟儿互换身份。多一个小太监,就是多一重风险。 小钱儿脸上笑意不减,“奴才是个没什么心气儿的。姑娘和善,奴才只愿跟着姑娘,和姑娘一起伺候太贵人进福康宫。到时候,姑娘出宫,奴才还能留在福康宫跟着伺候太贵人、太妃们。奴才听说,福康宫活计轻省,待遇也好,主子又不苛待。奴才心向往之啊。” 江书盯着小钱儿。他满脸是笑,唯唯诺诺,一副十足的下人模样。 江书却从他眼中看到一抹阴冷。 当着众人的面,她也不便多说,只道:“人各有志。既如此,各位拿了银子,各奔前程去吧。小钱儿留下。” 众人怀里揣着银子,欢欢喜喜与江书辞别。谁也没怀疑过她一个没恩宠、没分位的小宫女,哪儿来的这么多钱。江书能从一届宫女,到被顼帝看上,留宿万辰阙,大概自有她的过人之处吧。 最后一个小宫女与江书辞别。 她也不多看小钱儿,只道:“我也没什么好吩咐你的,你在这宫里自便就是了……” 小钱儿口中答应着,冷眼窥着江书,倒退着出了屋子。 得要想个主意,实在不行,还可以托幕亓一,把小钱儿弄离自己身边。 江书不知道,此刻小钱儿正走到殿门口,恰撞上沈无妄一个人往殿里来的脚步。 他连忙屏息,侍立一旁,“九千岁。” 沈无妄向来拥护太子一党。前一阵子被顼帝叫进宫来,撤了他在宫外的权柄,把曾经飞扬跋扈的九千岁当最普通的小太监一般地磋磨。 现在,新帝登基,沈无妄押对了宝,想必未来定是要高升。 不过他一个太监,爬得再高,又能爬去哪儿…… 见小钱儿是从殿里出来的人,沈无妄脚步顿了顿,“你主子呢?” 小钱儿掩住眼底不屑。什么主子,不过也是个跟自己一样,是个伺候人的贱东西,一辈子爬不上去。 小钱儿:“回千岁爷的话,我们姑娘没在殿内呢。”若是迎了这九千岁进去,他还要帮着引路、倒茶、伺候。他可不愿给自己没事找活儿干。 “没在?”沈无妄眉心颦起。 他不是叮嘱了,叫江书老老实实在殿里避收,勿要惹人注意。他会寻着机会,救她出去。 她去哪儿了? 沈无妄没再开口,询问江书去处的意思却很明显。 小钱儿吞了口口水,不敢露出不耐的神色,想到之前他无意中撞见江书和御前侍卫隔着花篱说话的模样。小钱儿:“这几日殿里冷清,我们姑娘坐不住,想是出去寻朋友说话儿了。” “朋友?”沈无妄眉心紧锁,他知道自己无谓再问。可还是…… 沈无妄:“她来宫里时日这样短,还能有什么朋友?” “有啊。”小钱儿头埋得更低,“我们姑娘人缘可好呢,在御前侍卫中有位好朋友,还给她送银子来呢!” 果然是…… 狗改不了吃屎! 丫鬟改不了奴性! 沈无妄转身就走。 反正不日之内,放宫女出宫的恩旨便要下来。脚长在江书自己身上,是走是留…… 还是继续跟武安侯府那个蠢货蠢成一帮儿 他不管她了! 第100章 太监,割得不干净 殿内,江书浑然不知沈无妄来过,又灌了一肚子气走了。 她纤细的手指把玩着小钱儿不肯要的银两,心里止不住地想,他为何不肯要这钱呢? 既是不肯要钱,必是有比钱更大的图谋。可跟在她身边,能有什么大图谋?她一个没名没分的宫女…… 江书回想着这段住进万辰阙的日子,自思没什么惹到过小钱儿的地方。难道他跟自己一样,只想混进福康宫,混吃等死? 可是不对啊,自己进福康宫,为的是顶替万吟儿的太贵人之位。虽只是个贵人,到底是名字上了宗室玉牒的先帝妃嫔,待遇都有定例。在她一个小丫鬟看起来,那已经算是泼天的富贵了。 可小钱儿,在宫里当太监,进了福康宫也是当太监。 他图什么呀? 想着,日色将晚。江书打发走了宫中其他人,自己安置。 刚换了衣裳躺下。 江书听着门外一阵极轻极轻的脚步声,步步逼近。 一阵凉意从后脊窜到脑后,江书无声攥着被角,从床榻上坐起,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出声。 什么人,这般偷偷摸摸…… 她白日里用银子打发下人,怕是银钱露了白,招惹了旁人惦记? 下意识地,江书喊着这殿里唯一一个下人,“小钱儿,小钱儿!” 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主儿,你醒了?” 江书张了张口,刚要答话。 猛地顿住。 不对!门外那偷偷摸摸的脚步声,就是小钱儿! 可他、他那是在做什么?! 江书强压住声音中的颤抖,“都这么晚了,你为何还不去休息?”她刻意放缓了声音,“你我都是一样的下人,我这里不需要你守夜,快去歇下吧。” “呵呵,”小钱儿的笑声在门外响起,黑夜中显得格外渗人,“姑娘不愧也是伺候人出身,当真会体恤人。” 这话……江书听出了旁的意味,她咬紧嘴唇,没说话。 手指在枕下摸索出一根格外尖锐的发簪,颤巍巍按在胸口。可心中还是万般疑惑,小钱儿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下一刻,门外的小钱儿就回答了她的疑问。 “姑娘,你可知道咱们这样的太监,也有割得不干净的。” 试婚丫鬟 第85节 江书心中一沉,口中干干的,发不出声音。 小钱儿在门外自顾自说着,“这宫里啊,哪个小太监不是穷得实在过不下去,才割了自己的东西,把自己卖进这宫里来?可奴才,比一般的小太监还不如,奴才连请人净身的钱都没有,只能自己割。”他在门外发出了一串古怪的笑声,好像夜枭的叫声,“自己割,下不得狠手,便剩下了一半……” 他的声音,江书光是听着便觉窒息。 剩一半,这、这是什么意思? 小钱儿却不肯就着这话再说下去,他话锋一转:“姑娘,你可还记得,我们见过的。” 见过……? 江书猛地一愣。 那些她最不愿意回忆的记忆,纷纷涌入脑海。“你、你是那个……你是庄德海的那个……” “嘿嘿,”小钱儿笑得愈发阴冷,“瞧,您想起来了,师娘。” 江书只觉周身一寒。 小钱儿就是那个庄德海叫来看管她的小太监。 江书嘴唇抖得不行,“你、你那日不是……” “可惜啊,可惜。九千岁来的时候,奴才恰好出恭,让旁人替我……替我死了。” 江书强行抑制住自己打颤的冲动,她紧了紧因掌心出汗而险些握不住的的发簪,“那日,奴婢……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也没想到沈无妄回来救她,还因此而杀了人。小钱儿要为自己的朋友报仇? “哈哈哈哈哈,姑娘说什么呢?奴才哪儿有资格在意旁人的死活?奴才想说的是……那日,自见了姑娘你,奴才才知道,这深宫中如你这般标志的女子,不光是皇上的,也可以是像师父那样的太监的。”他笑着,一脚踹开了门,“更可以是奴才我的。” “你、你……”江书白了脸,强做镇定,“你好大的胆子,再不滚出去,我要叫人了!” “你猜奴才今天来找主子你,有没有事先打探过周围有没有人呢?” 江书说不出话来。下一刻,她被小钱儿欺身向前,重重地压在了她身上。 苍白冰冷又松弛的皮肤贴在身上的触感,让江书猛地打了个寒战。跟庄福海一样,令人作呕! 两人离得极近,小钱儿看清了江书脸上神情。满是恐惧、还混杂着对他这种人的蔑视。 该死! 她不过是个想要以色侍人却不成的小丫鬟,她凭什么瞧不起自己?凭什么? 就因为自己没有根吗?! 小钱儿一伸手,拖着江书发髻,把她拖下床榻。 江书挥出了手中发簪。 却被身强力壮的小钱儿一把攥住手腕。他稍一用力,江书就痛得受不住,手指松开。 她唯一的武器掉落在地,被小钱儿一脚踢开。 糟了! 还不待江书想旁的法子。 她已被小钱儿卡着脖子,按在了圆桌上。 后腰顶在圆桌边缘,一阵火辣辣的痛,像要被折断一样。小钱儿的身子沉重地压在她身上,双手死死卡着她脖子,“姑娘,你不识抬举。现在这外面兵荒马乱的,你就是死了……奴才也能要了你!” 江书浑身发冷,拼了命地挣扎。可小钱儿力气比她大得不是一星半点儿,一双手铁钳似的卡在她脖颈。 窒息感像千斤巨石,沉沉地压在胸口,江书推搡小钱儿的力气,一次比一次弱。 “撕拉——” 她耳中只听绢帛被撕碎的声响,几秒后,江书才意识到,那是她的衣襟。 “不要、不要……”她想伸手去挡,苍白的手最终还是无力地垂落。 在半空中晃晃悠悠。 就这么死了?她好不甘心…… 小钱儿看着眼前这气若游丝、艳尸一般的女子,心底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兴奋。这死了的女子,可比活着的还要乖顺可人!他一双手伸向就江书腰间,激动地打着颤,想要撕开她的腰带。 下一刻。 小钱儿只觉心口一凉。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自己胸口,像开出了一朵蓬勃的血花。 他后知后觉地想…… 忘关门了。 小太监的身子在眼前颓然软倒,露出江书软软的身躯。 她被人按在圆桌上,衣衫已经撕得粉碎,露出大片大片白得耀眼的肌肤,上面还留有这该死的太监的指纹。 幕亓一立在地中间,下垂的剑尖上,鲜血淋漓落地。 “江书……”他没办法忽视自己声音中的颤抖,“别死。” “求你,别死。” 第101章 她死了,谁替吟儿守寡 幕亓一几乎不敢伸手到江书鼻下,去试探她的呼吸。 今夜本来不该他当值,可不知为何,想着白日里江书的建议,幕亓一停住了下值出宫的步子。他还有几个关键的疑问,要来问她。这丫鬟现在心可是大得很,别是贪了他的银子,又不打算认账了。 避开其他同僚,幕亓一一个人来了万辰阙偏殿。 夜里,这偏殿静得几乎怕人。他越往里走,就越觉得不对。越觉得不对,便走得越快。 刚步出小径,远远地,幕亓一便看到江书寝殿的门大敞四开。 他心口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捏了一下,生痛生痛的。 寝殿里,隐隐传出的…… 是江书的哭声?! 幕亓一脑子轰地一声,抽出佩剑直接冲了进去。待看清屋里情势,身体的动作快于大脑,自己反应过来时,那该死的太监已经倒在了剑下。 一剑穿心,半分偏颇都没有。 不过一个欲行不轨的太监,死便死了。幕亓一急急看向被太监强压在桌上的人。 果然是江书。 江书一张小脸惨白惨白,浓密的睫毛垂着,青紫的脖颈往下,胸口石雕般一动不动。 是……没了气息? 巨大的惊恐让幕亓一险些挪不动脚步。 怎么会,她怎么会,死在一个小太监手里?都怪自己,来得太晚,若他再早来,再早来些…… “当啷” 手中长剑落地,在寂静的夜里激起一串清响。 幕亓一顾不得那许多,他一把抱起江书,只觉女孩身子还温温热热的。他把她放平在床榻上,抖着手为她盖好被子。他知道自己该去请太医,太医院离万辰阙不远,他快走几步,半炷香的时间就能走个来回。 可他不能把江书一个人留在这里。 跟那小太监的尸首在一起。 他不能再把她一个人抛下。 略一寻思,幕亓一又把江书从被子里刨了出来,背在了背上。 “你忍一忍,我带你去太医院。” 幕亓一知道,他一个前程大好,先帝亲自指明了晋升之路的御前侍卫,深更半夜背着一个……一个衣冠不整的小宫女,出现在太医院,会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他全都知道,可他不在乎了。 他活到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生怕失去生命中最宝贵之物的恐惧。 从前,他娘要送走万吟儿时,万吟儿在营地里被沈无妄控制起来时,他心中……只有不舍,和愤怒。 和他现在所感受到的恐惧,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他怕了,他真的好怕,怕失去…… 幕亓一别别扭扭地背着江书,刚迈出偏殿的门。 “咳咳……”轻轻的咳嗽的喘息声,从肩上传来。 幕亓一猛地一愣。 心脏从恐惧到惊喜,一瞬间的快速过度让他觉得眩晕,几乎要站立不稳。 “世子……”江书轻轻的声音,从背上传来,带着些嘶哑和迷糊,“你要带奴婢去哪儿?别、别把奴婢塞进恭桶里……” 幕亓一失笑。 什么塞进恭桶里,那不过是逗她玩的话,谁知道她居然当真! 幕亓一没放下江书,“本世子见你晕着,带你去太医院。” “晕着?我怎么……”江书慢慢想起来了,刚才那可怖的一幕,“世子,奴婢不能去太医院,会惹人非议!还有,那小钱儿……” 此刻,幕亓一已完全冷静下来。他清了清嗓子,“放心,处理掉了。” 江书顿了顿,完全不想知道幕亓一是怎么处理的。 江书:“世子,奴婢的事,没有旁人发现吧?” “没有。” “劳烦世子,放奴婢下来。奴婢要回去……” 她没死,她捡了一条命回来。这是天大的喜事。当下最好的选择,便是……当做无事发生。 见幕亓一不动,以为他又要犯倔,江书急急劝道:“世子,奴婢还要替贵人去福康宫守寡,认得奴婢的人越少越好!更何况是太医院那些大夫!” 福康宫里的老太妃,太医院每七天就要去请一次平安脉。就算是白纱遮面,接触得时间久了,也难免不露出什么破绽来。 试婚丫鬟 第86节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现在得自己挺过去,不能去见那些太医。 江书:“奴婢真得没事,世子你放奴婢下来。” 微凉的夜色中,幕亓一莫名地想到,他第一次见她,把她从顾家带出来,她缩在他怀里,口口声声说得便是:“放奴婢下来,奴婢自己能走。” 没人看见幕亓一无声地笑了一下。 他没放江书下来,只是掉了个头,背着她回了偏殿。 江书还在他背上呱噪不休。 幕亓一:“你再多嘴,可要招来其他人了。” 江书只能闭嘴不说。 明亮的月光,把两人的影子在青砖地上拖得好长好长。 到了江书寝殿门口,幕亓一把她放下,“你在这儿等会儿。转过身去,看看花。” 大概猜到他要做什么,江书乖顺地“嗯”了一声,转过身去对着花篱。 听着身后幕亓一像是拖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出来,又小心翼翼地拖出了她的院门。 半晌,幕亓一才拍着手掌回来。 江书:“多谢世子救命之恩。” 她这样正式的道谢,幕亓一倒觉不惯,“没什么。你若是死了,便没人替吟儿守寡。” 江书躬下去行礼的身子微微一僵。幕亓一说的是,他这般着紧她,很怕她出事。 都是为了万吟儿。 顿了顿,江书:“世子深夜来访,可是为了……奴婢说的那个计划?” 幕亓一也定了定神,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我已得了确切消息,明日恩旨便会下来,宫门大开三日,想要出宫的宫女登记在册后,便可自行离去。当初,吟儿进宫选秀时,就登记了陪嫁丫鬟流花的名字。到时候,你可以以流花的身份出宫,你就自由了。” “多谢世子。”江书笑了笑,纠正道,“是吟儿小姐就自由了。”她抬头看了看幕亓一脸色,语气微微一顿,“世子,你不会是心疼那些银钱,反悔了吧?” 第102章 谁后悔谁是狗 幕亓一最是个受不得激的。 他横眉,“谁说本世子悔了?谁后悔谁是狗!” “不悔就好。”江书满意地笑了。 “你、你就这般想当那个太贵人?想那些荣华富贵?”一个太妃,能有几多荣华?不过就是不缺衣少食,有那么点儿富贵罢了,竟就值得她那样! 幕亓一自幼生活在锦绣堆里,自然不会明白江书这种人对所谓“富贵”的向往。自从江书进了宫里,一去不回,又贪了他给吟儿带的锦囊,他就觉得,自己带在身边护着的女孩,好像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 她要当太妃,便是抛了顾家那个初恋情人不顾,也抛下了自己的友人。想起那位友人,幕亓一心下一片黯然。 别说是江书,就是他……现在也不敢与那位朋友多联系。形势,不由人啊! 江书的选择,幕亓一属实不懂。莫非…… 她在跟自己赌气? 因为自己偏着吟儿? 幕亓一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的,“江书,你可思量好了。皇家规矩森严,当太妃虽是不缺吃穿,可也不能事事都随着自己的心意。福康宫规矩大得很,你……” 他一脸担心地看向江书,说出的话却是:“你别行差踏错,连累了吟儿声名。不然,此事你再好好想想?” 又顿了顿,幕亓一补充一句:“本世子今日给你的那些银钱,哼,就当是肉包子打了狗,不用你还了。” 今时今日再讨论这些,江书摸着肿痛的脖颈,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她耐着性子,细声细气地跟幕亓一解释:“世子放心,奴婢这几日在万辰阙里,也是有专门的掌事姑姑来教规矩,现在已是学完了。定不会进了福康宫,再给吟儿小姐丢脸。”万吟儿的脸,都是她自己丢的,可与旁人无干。 “再说,奴婢……”江书神色暗了暗,“奴婢也想自己,给娘挣出一份安稳晚景。奴婢是个家生子,一辈子的下人,若不……兵行险着,怕是这一生都没有机会了。” 幕亓一想说,我都允了你做妾,做武安侯府的妾不好吗?不能给你娘一个体体面面的晚景? 话涌到唇边,被他咬着牙咽下。 其实这个问题,他一直都知道答案。 不能。 武安侯年轻的时候,不是没有过旖旎的心思。可吴氏雷厉风行,那个女人,那个姨娘……当日,血淋淋地拖出去,名字从族谱上划下,她生下的孩子,也被…… 做妾,朝不保夕。 跟做下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幕亓一脸上少年的稚气褪去,神情沉静了许多,“这是你往后一辈子的大事,别总是为旁人考虑,也该为自己想一想。你若肯出宫,本世子定护着你”一辈子。 江书只是微笑着看着幕亓一,没说话。 幕亓一口中一阵发紧,“本世子走了。你、你等本世子的信儿,千万别自己妄动!” 江书乖顺答应。 她要顶替万吟儿,自然得幕亓一配合,不然那几位妃子那关,她就过不去。 幕亓一,会配合的。江书知道,他一定会。为了万吟儿。 第二日,放宫女出宫的恩旨果然颁下。 与江书熟识的几个宫女,都强压着喜意,来找江书辞别。 那位大宫女告诉江书,“奴婢叫玉漱,母家姓王,已是没什么人了。刚进宫时,奴婢被分到大厨房里,后来又因汤水、果酒做得好,被分去了旁的妃嫔的小厨房。再后来,那位娘娘殁了,奴婢才兜兜转转来了姑娘身边伺候。也是和姑娘有缘。” 玉漱笑笑,“姑娘待奴婢好,待姑娘出了宫,可去盛京往西二百里的溧陵寻‘王家酒铺’,那是奴婢娘昔日的产业……”她不好意思,“还是得了姑娘的赏银,奴婢才有信心把王家酒铺再做起来。届时,姑娘一年四时的汤水果酒,奴婢全包了。” 没想到玉漱有这般身世,是个自己有信心撑起一家酒铺的女子! 江书心底佩服。又听她提到溧陵,这地名,往日她在书里见过,一直想去看看。 可惜,这辈子是没机会了。 江书忍不住:“溧陵什么样儿?” 说起家乡,玉漱的话多了以来,“溧陵是个小地方,处处比不得盛京这般繁华,却多有前朝古迹、古墓,奴婢一家,往上数三代,也是给前朝皇帝守墓,才落户在那里的。” 江书记得,书上写过溧陵一地,风水极佳,连绵的群山里,不少前代大墓。 玉漱压低声音,“据说,先帝在时,亲自把自己的陵寝规划在那溧陵,正压在前朝皇帝陵墓之上。这养阴宅的风水,奴婢是不懂,不过溧陵的风光,当真是极美极安静,待姑娘有了机会,定要去看看……” 玉漱说了很多,又描绘了溧陵一年四季的美景,江书听得心生向往。 两人聊起天来,时间过得很快,眼看着日到中天,已近了午时。 江书满脸愧意,“抱歉啊玉漱,拉着你说了这些有的没的,耽误了你出宫归家的好日子。” 玉漱笑容中,含着一丝落寞,“不耽误,奴婢家里也没什么人了,无人等着奴婢出宫。奴婢早走晚走,都是一样的。” 虽说早走晚走都一样,江书还是利落打发玉漱起身,送她到了宫门口的长街前。 江书:“我只能送到这里了。” 玉漱携着江书双手,殷勤叮嘱:“待姑娘日后出了宫,有机会,定要来找奴婢啊!” 江书抿唇,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好。” 可她心里知道,这辈子,她是没机会去那个叫做溧陵,有家当垆卖酒的王家酒铺的小镇,过上一两日安静的生活了。 看着玉漱背影远远朝宫门走去,直至消失在宫外人群中,再也寻不出踪迹。 江书:“玉漱,你要替我在宫外那广大世界里,活得开心,活得精彩!” 玉漱选的路,愿她走好。她江书自己选的路,也要走下去。 江书转身,回了万辰阙。 万吟儿仓皇的步子,几乎与她擦肩而过。宫女出宫的恩旨,她是今日晚些时候,才知道的,生怕江书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跑出了宫门。那她可就全没指望了。 到了宫门口,指示身边侍女去要了今日出宫宫女的名单来一看,见没有“流花”二字,才把心落回肚子里去。 今日既然是恩旨以下,幕亓一……为何还不来找她? 万吟儿攥紧手指,用力得指尖都泛着青白。 幕亓一,不会是……舍不得了吧?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江书算什么,一个卑贱的试婚丫鬟而已,怎么跟她万吟儿比? 此事定不容有失。 她一定要出去,她还这么年轻,这么美。怎么能就那么没在福康宫? 眼角余光,瞧见幕亓一的影子一步步走近。 万吟儿没回头,装作浑然不知的模样,一只手按着太阳穴,身子有些发软似的靠在宫墙之上。她目光还望向宫门口,口中轻轻吟诵着:“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 余光里瞧着,幕亓一身形猛地一僵。 第103章 万吟儿自幼聪明 “吟儿……”幕亓一可以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显是昨夜一夜都没睡好。 他上前一步,想要扶住万吟儿那摇摇欲坠的身子。 可宫门口,众目睽睽。 幕亓一的手在半空中滞了滞,慢慢垂下。 他的声音到底“惊动”了万吟儿,万吟儿手指飞速地在眼底一抹,擦去眼泪的模样,在侍女搀扶下回了身。 两人中间,隔着万吟儿的侍女,没法子敞开来讲话。 幕亓一膝盖僵硬地朝万吟儿行礼,“属下……见过太贵人。” 万吟儿嘴唇瘪了瘪,终是碍着旁人,什么都没能说出来,被侍女扶着,仓皇离去。 试婚丫鬟 第87节 幕亓一站在原地,只听得背后传来那侍女的声音,听上去不甚恭敬的模样,“太贵人,您倒是走快些儿啊,奴婢还有旁的活计要干呢!这宫女出宫有什么好送的,也就是您,没见过这等世面了……” 这奴婢好大胆子,竟敢欺凌主上!这等人若是落在他幕亓一手里…… 他用力按着剑柄的手,渐渐松弛下来。 万吟儿入宫时间短,才挣上一个贵人,又成了无人问津的先帝嫔妃。往后这样的欺凌蔑视……还多着呢。他哪里管得过来。 可是,江书…… 幕亓一木然转身,朝着与万吟儿相反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这一日,万吟儿老老实实地在自己的雨花阁里等了许久,也不见幕亓一发暗信,叫她去江书那集合。 心底愈发的不安。 不会是江书那小蹄子,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不愿替自己守寡了吧?那样的话……那样的话…… 万吟儿掌心汗津津的,不敢再想下去。她自幼机敏善变,在家时就能把做官的爹、嫡母、嫡姐哄得团团转,家中出事,她千难万险逃出一命,可认识她的人,除了流花,都死光了。 她还要做回那个时时处处都谨小慎微的庶女吗? 带着流花一路北上,去投嫡母口中的嫁去了盛京做武安侯夫人的姐妹。见了吴氏,只说自己就是万吟儿,是嫡母唯一的女儿。 吴氏信了,还收留了她。 可她一个只跟吴氏沾着远亲的表小姐,连嫁妆都尽数毁在了家乡那一场大火中,她能许到什么好人家,能有什么好前程? 与其指望吴氏的良心,还不如……紧着眼巴前的幕亓一。 她就这样一步步地从一个小庶女,走进大盛宫廷。本来,她还要一步步往上爬,将来要做妃,贵妃,甚至是……皇后。 可谁想到,那老皇帝这么不经霍霍,竟然就……一命呜呼。 她往后的日子,还有那么长那么长,岂能真得没在福康宫? 若是江书不愿替她守寡,她……她另一张暗牌,可就要提前打出了。 这一日,幕亓一比万吟儿更煎熬。 宫门大开,自今日起,还有后面两日。等到宫门关上,再就没有打开的时候了。江书若想走,得快…… 万吟儿那边,他再另想办法! 昨夜他翻来覆去寻思了一整夜,已是做了决定,吟儿的幸福,不能用江书后半辈子去换。吟儿那么善良,她怎么忍心?难道要她后半辈子得了自由,却要日日夜夜都在愧疚中煎熬吗? 这不行!绝对不行! 可今日,看到了万吟儿向往宫外的目光,他又犹豫了。吟儿往后的日子,也是一辈子啊! 他到底该怎么办…… 又是一夜无眠。 到了第二日,幕亓一想得心定,无论如何,先让江书出了宫,吟儿那边,他一定会想到法子的!且宽限他些时日…… 他先去告诉江书,不,他去现在就拽着江书手臂,先把她送出宫再说。这丫鬟不安分,还是放在武安侯府里好好看管着才行。 到了万辰阙偏殿门口。 刚要迈步进去,只见昨日在宫门口遇到过的,万吟儿身边那个小侍女,红肿着脸颊,抹着眼泪低头快走。 心像被一只手用力一抓,幕亓一停住脚步,伸手拦了小侍女,“你哭什么?谁打你了?” 小侍女一双水汪汪的眸子乱转,“是奴婢自己不小心……” 幕亓一火气大了些,“说实话!” 小侍女被吓得身子一颤,这才颤巍巍道:“是、是太后身边的掌事宫女,玉铭姑姑。” 太后身边的宫女……幕亓一语气愈沉:“因为何事?” 小侍女被吓了一下子,再不敢继续隐瞒,“是、是责罚奴婢侍奉太贵人不周,导致太贵人自戕……” “你说什么?!”幕亓一眼中全是慌乱,吟儿……自戕?反应过来时,他双手已死死抓住小侍女肩膀,用力地摇着,“她怎么样了?” 前日江书全无声息地倒在桌上那一幕,在他脑中反复浮现。 吟儿也…… 幕亓一脑中轰地一声,连声音都在颤抖。 那小侍女被吓得更厉害,“幕大人,你放开奴婢!放开奴婢!你妹妹没事!” 听得万吟儿没事,幕亓一这才松了手。 小侍女满脸委屈,揉着被捏痛了肩膀,“幕大人也不想想,太贵人若真出了事,奴婢还能活吗?” 幕亓一一愣,也对。 嫔妃自戕是大罪。若真给万吟儿得了手,她身边贴身伺候的宫女全都要死。 稳定了下心神,幕亓一拉着小侍女避到甬道一边,“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小侍女多看了幕亓一一眼,心底叹道也不怪幕亓一紧张。太贵人若是真得自戕成功,连着武安侯府都要吃挂落。 “奴婢也不知道太贵人到底受了何等委屈,竟要自戕,要追随了先帝而去。此事惊动了太后,太后震怒,说咱们这些做奴婢的没能照顾好太贵人,要责罚奴婢们。是当时还躺在床上的太贵人,缓过一口气,直着脖子跟太后娘娘分辨,不是我们这些奴婢的错,才免了我们的责罚,只是她自己……” “她怎么了?” “太后娘娘说,既然她觉得这新朝委屈了她,口口声声追思先帝深恩,比她们这些旁的妃嫔更有心侍奉先帝,便也不用再进福康宫了。” “什么……什么意思?” “太后娘娘懿旨,进太贵人幕氏妃位,赐为先皇殉葬,一日后,随大行皇帝梓宫,一并葬入皇陵。” 第104章 殉葬 殉葬?! 宛如一记焦雷,直直霹向幕亓一脑门,他只觉浑身骨骼都嘎吱作响,眼前一黑,好半晌什么都瞧不见了。 眼前黑暗散去,那小侍女早不知道跑去什么地方,只剩他一个人,愣愣地站在甬道尽头。 殉葬,太后竟要万吟儿殉葬! 大盛一朝,连带着前朝,早废除了殉葬之礼。 只是帝王崩逝之时,他身边的宠妃、近臣,有怕不容于新朝的,偶有自请殉葬。给自己搏个好名声,家族也能因此而获益。 太后要万吟儿殉葬,就是要她穿上太妃那套衣裳,随着先帝梓宫,进入帝陵。待其他从人撤出,她再饮毒酒,自尽于先帝棺椁之前,以全哀思。 往前几代,也有过先说要殉葬,到了帝陵前,又畏死反悔的。故也有先给陪葬妃嫔、近臣灌了安眠酒,活着抬进帝陵,到时候墓门一封,那人在里面,想不死也不成了。 万吟儿,也要这样死吗?! 不、不行!绝对不行! 这一日,江书直等到晚间,才等到幕亓一。 她远远看着幕亓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就像看着一座会发光的金山。 只是这金山,今日的情绪,莫名有些低沉。她在他脸上,从未见过这般沉重的表情。 “世子,你……有什么事儿吗?” 幕亓一像迷梦刚被惊醒一般,一脸的灰败,“我、我没事。”他低下头,避开江书目光,只从衣襟从摸出一张张票据,“你说的房子、银钱,都已经转到了你娘名下。” 动作竟这样快!江书笑眯眯地,“那便多谢世子了。” 收了人家的钱,自然要替万吟儿守寡。 江书:“不知何时安排吟儿小姐出宫?奴婢好先去准备。” “已经走了。” 江书一顿。这么急吗?怎么没提前告知她。 幕亓一口中一阵阵地发苦发涩,不得不低头喝茶掩饰,“我今日早些时候,得了机会,已让吟儿借着流花名头,出了宫。她现在……已然安全了。” “世子思虑周全。”江书为幕亓一喝空的茶杯添上水,有些疑惑地看着幕亓一又拿起来,一饮而尽,“那奴婢什么时候……” 幕亓一声音干涩:“你现在,就随我去。娴妃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你换上衣裳,我现在就……就送你过去。” 幕亓一指了指他带来的太妃白衣。 江书不疑有他,“好。世子等一等奴婢。” “江书!”看着江书抱着白衣便要去换,幕亓一只觉心口刀扎一样剧痛,“你……” “世子?” “没、没什么。你去吧……” 看着江书掀帘子进去,幕亓一轻轻地:“你……保重。” 江书换好了衣裳,又以白纱障面,远远看上去,真得万吟儿分不出谁是谁。 她起了玩心,对幕亓一道:“世子,见了太妃,为何不拜?” 幕亓一看着眼前,白纱后女孩亮晶晶的眼睛,她、她竟还以为等着自己的,是太妃的富贵无忧的生活,她…… 幕亓一膝盖沉下,单膝跪在江书面前。 低下了头。 他听着自己口中嘶哑的声音:“武安侯府世子幕亓一,深谢……江书姑娘。” 他这般正式,吓了江书一跳。 她多多少少能感觉出来幕亓一正在为自己这事儿自责。她是不喜欢了他了,可现在他俩是平等交易,她拿她的往后,换了那么多银子呢,还有娘的晚景。 幕亓一不欠她什么。 江书伸手,扯住幕亓一袖角,“世子,奴婢……奴婢还有谢谢你。”见幕亓一不起来,江书也蹲下身,隔着白纱与幕亓一对视,“世子,别为奴婢难过啊,奴婢进了福康宫,一定过得好好的。往后,奴婢就是你的妹妹了,逢年过节,世子也可以来看看奴婢啊。” 说道最后,莫名地江书也有些红了眼眶。 到底是在道别。 她扶着幕亓一起身,“世子,我们走吧。” “等等……”被江书牵着衣袖,幕亓一脊背都绷得紧紧的,他动作僵硬地提了提手中酒壶,“你我……今日就算是话别,陪我……喝一杯吧。” 试婚丫鬟 第88节 “这……”江书还有几分迟疑,“奴婢不胜酒力,若喝得多了,满身酒气,怕耽误了世子正事。” “无妨。”幕亓一从葫芦中倒出酒来,放在江书身前的圆桌上,“喝吧,就一杯。”喝了,从今以后,再也不见。 江书本不想喝,可抬头瞧着幕亓一神情,她不忍心拒绝。 掀起面纱,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放下面纱,江书觉得脸红耳热,视野又被白纱隔着,有些迷糊不清。 到底是……喝多了?只愿不要碍事…… “世子,奴婢头好晕……”下意识地,江书伸手去扶幕亓一。 女孩纤细的手指,在半空中轻轻地挥了挥,就无声地垂落。 江书失去了知觉。 她软软的身子向一侧倒去,被幕亓一接在手里,“江书……对不起,来世我再偿还。” 幕世子带来的,可真是好酒啊…… 江书只觉自己沉入了一个美梦。 梦中,幕亓一长久地凝视着她的脸,还把什么东西挂在了她脖子上。 身边更是有衣着华丽的人在身边来了又去,为她梳好头发,戴上金簪,胸口压上极有分量的玉锁。压得她胸口直疼,可这是一块好玉,若拿的出宫,换一栋宅子下来,都还有余…… 她往后的日子,太妃的日子,波澜不惊,平安富贵的一辈子,好像一眼望得到头。 可这,已经是她一个奴婢,能选的最好的路了。 她和幕亓一,她和喜娘……这辈子,都见不了多少面了。只能在心里祈祷着他们的安好。 江书是被冻醒的。 冷意自身下丝丝缕缕地蔓延,钻入肌肤毛孔,无孔不入似的,像要把人五脏六腑都给冻住。 奇怪,明明是盛夏,怎会这般阴冷? 迷迷糊糊地,江书翻了个身,才惊觉,身下有什么东西,硬硬的,冰冰的,咯得她腰身难受得紧。 这是……睡了多久,没耽误幕世子的大事吧? 想到幕亓一,脑中像划过一道闪电,江书猛地坐起。 感觉到四周寂静,了无人迹,江书才敢猛地掀开面上白纱。 她顿时汗毛直立! 眼前,是穹顶低矮的石制宫室,墙壁上,每隔几步就有粗如儿臂的蜡烛坐在烛台上,默默流淌着烛泪,照亮了眼前 巨大的,金色的…… 江书浑身颤抖。 她认出来了,那是顼帝的棺椁。 身后的某处,似是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咯吱咯吱的轻响。 第105章 绝处 眼前这一切,和那间自己曾被老道捆去的前朝妃嫔的墓室,莫名相像。 她记得很清楚,因为沈无妄曾经让她在那可怖的地方,煎熬了一宿。从那以后,她好像对这类东西,便不怕了。 眼前是一样的石室,只是更宽敞,更奢华。 那咯吱咯吱的声响,是在落封墓石! 江书强忍着头痛,翻身下了自己刚睡的石榻,心中浮现各种可怖的念头,她不敢深想。 现在也没时间深想。 江书有些常识,知道一旦封墓石落下,她就再也出不去了!会被困死在这墓室里,给顼帝陪葬! 江书提着裙子,不顾心中恐惧,朝向声音来源处,用她这辈子最快的速度,飞跑而去。 她不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陵墓里,为何要给顼帝殉葬,为什么会是她。 可她……想活。 她做了这么多事,都是为了活。 为了像个人那般,好好地活下去! 黑暗的墓道那么长,那么长,好像怎么跑,都跑不到尽头。 江书一张小脸上,泪水汗水混在了一起,模糊了她的眼睛,看不清前路。脚下一绊,江书栽倒在地。 她不愿承认…… 自刚才开始,那吱吱嘎嘎的声音,就以一声沉闷的巨响做结。自那之后,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自己的脚步、喘息声,在墓道里回荡。 封墓石落下。 她被关进了帝陵。 再也出不去了。 永远…… 墓道里很黑,很阴冷,往前看,也没有哪怕一丝光亮。江书没办法,只能哭着回了刚才的墓室。好歹,那里还有光。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 江书双目无神地打量着四周。她醒来的墓室,是顼帝的寝宫,堆放着无算的金银珠宝。 旁边还有一只空着的棺椁,想来是为太后留着的。 至于她,江书的位置,是在角落里给她留了一只敞盖小棺材,里面铺着素锦和玉枕。这是指望她……自己喝了毒酒,乖乖躺进去? 江书无力地挑唇一笑。可她不愿进去又能如何,给顼帝陪葬的,多是金银明器,没有食物。她就算不喝毒酒,早晚也得饿死。更别说封墓石一下,墓室里空气渐渐稀薄…… 堵上了她所有生路。 “幕亓一,我、我并未负过你!”江书想明白了,幕亓一那日给她喝的是什么东西,“他到底为什么,要把我……” 江书声音在墓室中回荡,她猛地住口。 是了,她是替万吟儿殉葬,幕家能得到的好处可多了,没准侯府还能往上再升一级。万吟儿,不,是幕吟儿还能落下一个贞烈之名。 所有人莫不都赚得盆满钵满。 只付出她的一条命,当真是…… 太值了! 可她就非得、非得这么死了吗? 好不甘心! 可不甘心,又能如何?她出不去了,只能等死…… 幕亓一那些钱,那些东西……竟是要买她一条命。她却还以为是自己占了大便宜!亏她还愿意最后相信他一次,自己当真是……可笑至极。 江书笑出了眼泪。 她没打算喝毒酒,决定多活一天赚一天。长日里面没什么事儿,江书干脆掀开了面纱,从墙壁上摘下一只蜡烛,拿在手里,走出顼帝墓室。 顼帝的墓室在整个陵寝的最深处,江书举着蜡烛往外走去,墓道连通着几间墓室,里面也堆了些好东西。江书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收拾了不少精致小巧的金银细软,都堆到了自己的小棺材里。 她带走!要她死,她把这些值钱的都带走! 最好能一件都不给老皇帝留! 可、可这整间墓室,都是皇家的。连她这一身一命,全都出不去了。 什么钱财都是浮云。 江书哭过,也笑过,可她也是在不知道自己一个年轻姑娘,落到此番境地,到底该怎么做。 乖乖去死吗?绝不! 可她除了死,难道还有第二条路吗? 江书心中悲愤,把一只和她小臂差不多大小的小型饕餮纹鎏金铜鼎,重重砸在了自己那只小得可怜,还很寒酸的棺材里。 “咣浪!” 巨大的声响,在墓室中回荡。 江书心里并未解气分毫,却隐约觉得,这声音……不对。 她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四周。顼帝的墓室自然宽敞豪华,比她之前去过的妃嫔墓室大气磅礴得多,可江书毕竟是在宫中万辰阙呆过些日子的人,她留心细细看来,却发现这墓室里处处的陈设,都透露着一股…… 敷衍。 也是。顼帝算是开国皇帝,陵寝规格格外豪华轩敞。可他……死得太早,太突然了。 这陵寝,其实是没能完全竣工,就草草地投入了使用。故而有些细节,确实是照顾不到。 左右都要死了,她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看自己这棺材下面,可有什么值钱的金银宝货。 想着,江书揉了揉酸痛的手臂,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命地推着她的小棺材。 “哗——” 没想到,她还没用尽全力,那小棺材,竟就这样被推动。 江书愣愣地看着,自己棺材下面出现的大坑…… 原来是为了挡住地陷形成的坑,才把她的棺材给推到了这儿来。 这坑极深,宽窄恰容一个人通过。江书蹲在坑旁,手指戳了戳坑边缘的青砖断面,知道这负责修建陵寝的官员,定是没少往自己兜里揣。 她索性放低蜡烛,往下面照去。 江书猛地瞪大了眼睛。 下面,似乎是一个更加宽敞空旷的石室。 试婚丫鬟 第89节 没听说过帝王陵寝墓室,还要修两层的。 耳边莫名想起玉漱的话,“先帝在时,亲自把自己的陵寝规划在那溧陵,正压在前朝皇帝陵墓之上……” 下面那个,是前朝皇帝的陵墓? 死在哪儿都是死,不如死前,长长见识。 江书想着,索性把自己扔到棺材里的金银细软挑了好携带,看着又贵重的那些,包在随身的小包裹里,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跳下了那个深坑。 就算是摔死,也比她就这么困在墓室里饿死强! 大概是人的运气糟糕到了极点,总会触底反弹。江书不但没摔死,还落在了腐了的锦缎堆上,除了味道难闻了些,倒没受什么伤。 借着上层来的光,江书打量着四周,这似乎确实是前朝皇帝的陵寝,四周的布置比顼帝精致奢华许多。只是,大概也被不知是盗墓贼,还是给顼帝修陵的官员光顾了一圈,这么大这么豪奢的墓室里,没剩下多少值钱的物件。 更没有吃的喝的。 来都来了……江书擎着火把,慢慢走出墓室,顺着墓道往外一间一间溜达过去。死尸都封在棺材里,她倒不怕,再说她人都要死了,死了就也是死尸,大家都一样,没觉得有什么好怕。 只是越走,江书越觉得…… 这地形,格外的熟悉。 莫名的,喜娘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娘问你,若从此处进,该从哪处出?” 眼前,浮现出自己自幼起熟识,一遍一遍地在地上画出过的…… 喜娘从未教过识字,可她现在想起来了。最初,喜娘给江书,让她照着记下,后来又烧毁了的那张图 上面的五个篆字: 嬴帝皇陵图 江书快步回了自己下来的那间墓室,手中火光照亮着正中巨大棺椁后,一整面石壁上,最大的几个字: 嬴帝墓志 第106章 逢生 喜娘的问话,再次在耳旁响起:“娘问你,若从此处进,该从哪处出?” 年幼的江书稚嫩的声音,脆生生答道:“世人皆谓东北方为鬼门,为死门,殊不知我辈行的是鬼道,求的是死里逃生。故我辈生门,尽在东北。” “好!”年轻十几岁的喜娘定定地看着江书,“娘问你,若是身处那嬴帝墓中,该当如何到得东北角,又如何求生?” 幼时背惯了的口诀,脱口而出,声音郎朗地在寂静的墓室中回荡。 现如今,江书心底已明白了大半。 久远的幼年记忆中,喜娘总是趁着江富贵不在,把江书揽在怀里,给她讲嬴帝墓里的奇珍异宝、诡谲装置……江书只当是故事听,没想到那些,或许竟是喜娘的亲身经历。 都说她娘是怀着身子进的顾家,是个出身卑微、不知廉耻的贱人,不知被谁玩大了肚子,脑子也浑浑噩噩的,不清楚。因为这个,江书年幼时没少被其他家生子侍女欺负,一个个都敢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小贱人。 也是因为这个,顾夫人一听说是她江书失了身家清白,问也不问便想把她沉塘。 可现在看来,喜娘的出身,并不简单。她那连亲生女儿都不认的毛病,或许是因这墓里的瘴气所致? 既是如此…… 她江书必能给自己挣出一条生路! 在脑海中又默想了一遍平面路线图,江书定了定神。 她记得,喜娘跟她讲过,嬴帝是前朝开国皇帝,一生活到了八十多岁,到了晚年,最爱搜集各地奇珍异宝孤本书籍等物,他的墓穴也富丽非常。 江书打量着墓室周围,明白曾经富丽的墓室,经过几代盗墓贼的洗礼,现在……怕是剩不下什么好东西了。可她还是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尽自己所能地把能搜索的地方,都搜了个遍。还真叫她找到了些方便带走的珠宝珍玩。 更让江书惊喜的是,嬴帝这人似乎十分爱书。他搜集来不少珍本古籍,为了防腐,把上面的文字都刻在了一块块大石碑上。有医书、农书、兵法、修炼体术……都是传说中绝迹于前朝的珍本。 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江书直接拿了顼帝墓室里的笔墨纸砚,一本本抄过去。 直抄得头晕眼花,肚子也饿得咕咕作响。 收好抄写的古籍,江书又回了一趟顼帝墓室,把自己挑选出来的金银细软又细细筛选了一遍,都塞在小包裹里牢牢背在身上。 临走,还不忘给顼帝行了个礼。 “陛下,您说过要封我做妃子,要宠爱我,要赏赐我很多好东西。今日虽是奴婢自己动手,还是要给您谢恩,就权当是您赐奴婢的了。” 江书拿得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毕竟她九死一生,真能逃出去的话,她也要过好日子。这辈子再不给人当奴婢了。 毕竟,这世上除了自己,谁也靠不住! 一番拾掇,江书去到嬴帝墓室前,最后看了一眼顼帝那璀璨的金棺,还有自己那寒酸的小棺材。 她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番,竟从脖颈上找到一块玉牌,上面雕着“上上签”。 幕亓一曾经给过她…… 现在,竟好意思让她带着这东西去死?!这就是武安侯府赐予她的好运,赐予她的上上签? “有病!” 江书纤细的手指用力,颈上红绳直接崩断,在她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一道红痕。 和火辣辣的刺痛。 “痛点好,痛点是叫我记住,以后勿要相信男人。” 每次相信幕亓一,她都没有好下场。这次还搭了一条命,若再有下回…… 谁信男人谁是狗! “嚓!” 江书把那块小小的玉牌,用力地摔在自己那寒酸的小棺材里。 玉牌碰撞到石棺壁上,登时就断成了两截。 江书看都不看,转身就走。 她若逃得出着顼帝墓,往后,她就自由了! 三年后。 溧陵,王家酒楼。 不大的小镇子,这三层高的王家酒楼就是规格最高的建筑了。 王家酒楼,是溧陵二十多年前的老牌子,有自家酿酒的秘方,酒水便宜,芬芳适口。可惜王家后来遭了横祸,老王、媳妇儿和两个半大小子,短短半个月竟接连病故,听说只剩下了一个闺女已是进了宫做了宫女,连奔丧都赶不回来。 这一家人的丧礼还是镇上人凑钱给办的,落魄得不行。 谁知这十年后,竟还能重新看到王家酒楼的招牌。味道还是镇民们怀念的老口味,价格便宜量又足,眼看着从王家酒铺变成了酒楼,又盖起了二层、三层。 当真是蒸蒸日上。 掌柜的王娘子据说是宫里放出来的,端庄大气,不卑不亢,很会察言观色做生意。她一个女人家,带着个十五六岁,叫做芳雀的妹妹,两个人就撑起了一座酒楼。 芳雀小姑娘爱说爱笑,平日里帮着跑堂,镇上酒客都认识她。 据说,王家酒楼还有位神秘的幕后财东,身体不大好,镇上人都没怎么见过。 这一日,镇上几个男人散了个工,聚在酒楼一层,叫了坛三个铜板儿的老酒,就着赠送的花生米,正准备着松泛松泛筋骨。 酒过三巡,筋骨松泛了过来,话也密了。 其中一个矮瘦子挽起袖子:“贺屠,听说你昨日杀了口大猪,怎样,卖得如何?” 一身腱子肉的贺屠夫把眼前酒碗一饮而尽,“呯”地扔回桌上,“这买卖不好做,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今日又和昨日,有什么区别?” 他这话说得灰心丧气,像是喝多了的样子,听得其他几个酒客面面相觑。 一个白面长须的中年文士叹了口气,“民生……到底多艰。” 先帝崩逝三年,民间忌燕乐,忌嫁娶,大家伙儿都跟着素了三年。可今年,眼瞅着出了孝,大家脸上却都没什么喜气。 原因无他,只因新帝登基以来,短短三年,赋税提高了三层,百姓苦不堪言。 白饭都快吃不上了,哪儿有多余的闲钱买肉呢? “老子就是想不通!”贺屠是真得喝多了,把桌子拍得震天响,“老子起早贪黑,干得比往日更多更辛苦,怎么这日子过得反倒不如往日?这世道,真是不如前几年,不如啊……” 其他几个酒客虽没说什么,也都跟着点头。 贺屠:“听说,皇上大婚将近了。” 是一出孝,就要迎娶镇北王嫡女做中宫皇后。这是新帝登基以来第一等的大喜事,必是要大操大办一番。 可…… “那皇帝老儿大婚的钱,还不是从你我身上各刮下去三两肉?” 其他人刚要跟着开口附和。 数道玄色身影,自门外进了王家酒楼。 几人都腰背挺拔,目光犀利的模样,虽没言声儿,却莫名给人带来极大威压。尤其是被拥簇在正中间的瘦削男子,他脸色稍嫌病态似的苍白,黑白分明的眸子只一闪,五大三粗的贺屠莫名觉得连气都喘不上来。 贺屠身旁,白面文士连忙对着他摆手使眼色:“勿要瞎说!” 他竖起一只手,遮住口型,冲着贺屠:“怕是……阉狗!” 第107章 阉狗 贺屠喝多了,脑子转的慢。听那文士说,口中便不由得跟着重复:“阉……阉——” 一个“狗”字尚未说出,被那白面文士跳起来,下了死劲捂住半张的嘴。 另一张桌上,那几个黑衣人,正齐刷刷看来。 目光凌冽如刀。 文士不由缩了缩脖子,面上赔笑,也不知在向谁解释,“我这兄弟,喝多了胡诌。莫怪莫怪。” 他口中是软和话,可在黑衣人群中四处乱瞟的目光,却坐实了,这句“阉狗”骂的是谁。 试婚丫鬟 第90节 一众黑衣人中,一个格外年轻、看着还似少年的涨红了脸,“腾”地立起,手已经按上了剑柄,“你等——” 下一刻。 一只苍白、筋骨分明的手,抓住少年手腕。 看似只是指尖轻轻一搭,那少年的剑却再拔不出来,一张稍嫌稚嫩的脸涨得更红了。 “督主,我……” “闭嘴。”淡淡两个字,后面坠着几声轻咳。 少年脸上一急,“您……何苦来此穷乡僻壤,这帮子刁民不知道您……” 那只苍白的手也不见如何用力,那少年声音一下子噎住,额上竟见了细汗。 一旁,一个中年同僚急劝道:“小苏,我等不是早立下了密誓,不可胡说?快向督主请罪!” “我……我不!”小苏脸色由红转白,显是难捱得紧,却死倔着不肯向那督主请罪,“我没说错,我们今次本就做好了准备一去不回,岂容这帮刁民……” “你若不甘,大可以走。” 众人拥簇中,沈无妄淡淡开口。 噎得那少年整个人愣住,他眼眶一红,“我……我父兄都……我怎能走?” “不想走,就闭嘴。”沈无妄不耐道,“我身边留不得呱噪的蠢货。” 小苏嘴巴张了张,虽是满脸不忿,到底没再说出什么来。 沈无妄由嫌不足,“既不愿在屋里呆,就滚去守城门。不到明日天亮,别回来。” 小苏脸色变换,终还是一拧身,气冲冲出了王家酒楼。 待小苏身影走得再瞧不见,沈无妄才重重咳嗽了几声,叫手下老陈去叫酒。 自这一行人进店,王娘子就悄没声息地避了开去,只留芳雀一个在前面张罗着。 玉漱到底在宫中多年,一眼就认出了沈无妄。她笃信沈无妄不记得自己一个小宫女,可也不愿留个万一的可能性,给自己身后那位惹上什么麻烦。 她叮嘱了芳雀几句,自己带了面纱,从自家酒楼后门出去,急急奔着两条街外的家里去了。 芳雀识得大体,小心伺候着这一桌一看便知来头不小的客人。酒水挑最好的,烫得滚滚的端上来,小菜也整治得整洁精致。 只是芳雀毕竟年幼,见过官面儿上的人极有限。上酒时,不免抬头,多瞧了一眼。只一眼,便有几分愣神。 那坐最中间的大“阉狗”,竟如此好看。好看得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这样的人,会是……阉狗? 只是他脸色格外的苍白,眼底挂着两片淡淡的青色,唇上也没什么血色。 倒像、像江姐姐整日里挂在嘴边的,什么……什么“重病之相”。 或许被阉了,也算是一种“病”吧? 脑中胡乱地想着,却不耽误手脚麻利地上菜。 冷不防身边传来一个声音,是那负责点菜的老陈在说话,“小姑娘,这么大个酒楼,就你和老板娘两个人忙乎,忙得过来吗?” 芳雀定了定神,才笑道:“客人别看我们酒楼大,可开在溧陵这小地方。这镇上,再加上守陵的孝陵卫,统共才多少人呢?镇民收入有限,孝陵卫规矩森严,我们这店不过是守着祖辈的基业罢了,又能忙到哪儿去?” 老陈也只是随口一问,听芳雀脆生生地说了这么一大堆,倒笑了,“好伶俐一张嘴。” 芳雀笑笑,转头又去忙乎。 “你女儿,也该有这般大了吧?”老陈身后,沈无妄淡淡道。 老陈一滞,脸上堆出笑来,“可不?我临走时,已把家里的钱都交给了闺女,她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自会照顾好自己。” 沈无妄:“你可以不来的。” 老陈咧嘴,“督主,您知道,我闺女明年就要出嫁。我这也是想为了孩子挣下一笔体面嫁妆,好叫她夫家不敢看轻了她……”顿了顿,老陈真心实意,“待咱们干完这……这一笔,我就回家陪着孩子,安心待嫁。明年,还要请督主赏光,来喝一杯喜酒。” 半晌,沈无妄轻轻地:“好。” 邻桌,那几个镇民不知何时,已是溜了。 偌大个一楼,只剩下沈无妄这一桌。 他一言不发,吃得也不多,只是把每样酒、每样小菜,都浅浅尝了一口。 老陈知道,他已经许久都不曾吃这样多东西了。 夜已是沉了。 酒竟还剩下大半坛。 见众人都没兴致再喝下去,沈无妄起身:“走吧。” 老陈落后,留下钱会账,还给了酒钱三倍的小费。 待他走出酒楼门口,却发现一行人都已经骑上马,趁着夜色出发。 没人去叫那个还在守城门的小苏。 老陈双腿一夹马腹,赶到沈无妄身边,“督主今日瞧着进了许多,可是这家酒店小菜还适口?待我们出来,再好好吃它一顿。” 沈无妄:“好。” 两人都知道,他们这一趟,未必还回得来了。 夜色中,沈无妄回头,远远看着王家酒楼三楼还亮着的灯笼,在无边黑暗中,散发着金橙色的小小暖意。 他要找的人,最后的线索,断在了这里。 今日,他本就是来撞大运。见不到那人,也算是……情理之中。 他允诺过,要补偿她的。 现在……只能等下辈子了。 可看她现在的日子,经营着这么大一间酒楼,应当是过得还算不错。 他便……不再打扰了。 胸口一阵疼痛上涌,被沈无妄强压下去。他在马背上坐直了身子。 身后那些兄弟,都瞧着自己呢。最后这一段路,他要走得…… 像个人样。 沈无妄不知道,两条街外,青石巷弄最深处,一间逼仄民宅内。 玉漱急道:“九千岁这几年的所作所为,我们都是看在眼里。今日他已是找到了王家酒楼,下一步怕就要对你不利。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融融的灯烛之光照映下,江书一张小脸白得几近透明,她寻思了半晌。 探身吹灭了桌上的灯。 江书:“好。我们……走。” 第108章 楼上藏了个男人 早在一年多以前,江书就生了离开的心思。 三年前,她浑身是血地逃出嬴帝幕,见了天日就心头一松,晕倒在地。若不是路过的玉漱认出了她,冒死相救,江书一条性命早就交代了。玉漱又和表妹芳雀一齐照顾江书,直到她身体完全恢复。 一年前,自觉身子好了的江书,便提出不想再连累玉漱,准备离开。 如今,她手里有了些墓里带出来的好东西,这三年间也陆陆续续、有惊无险地出手了几样,都得了好价钱,现在也算是荷包鼓鼓的小富婆一个。她早就想去看看大盛的大好河山,甚至是,更外面的世界。 可奈何,她江书官面上的身份,是个下落不明的试婚逃奴,连张正经的路引都办不下来。 在大盛,可以说是空守着财富,寸步难行。 江书要走,玉漱拦着,“这些年来,姑娘为了王家酒楼,花出了多少自己的体己?奴婢早说过,这酒楼,是奴婢祖辈留下的招牌不假,可有今日,全仰赖姑娘,这里就是姑娘的家,姑娘还要去哪儿?” 她对江书一留再留,江书也拗不过,又与玉漱姐妹脾气相投。便一日日地在溧陵留了下来。过着深居简出的宁静日子。 玉漱是从宫里放出来的,脑子自然精明。她早猜出江书来路没那么正,怕是身上……还背着通缉。可江书是她的恩人,是她王家的恩人,江书以前做过什么,对不起谁,她从不问,也从不在乎。 只想守着江书,守着妹妹,在家乡开酒楼,靠自己的双手过上好日子。 可这样的日子,眼看着,就要过不下去了。 沈无妄是什么人,旁人或许不清楚,一样从宫里出来的玉漱可自打进宫,就没少听说他的传闻。 从太皇太后身边掌事大太监,一步步爬到先帝眼前,得了先帝赏识,从宫中又放到了外头掌邢名。到得先帝驾崩,沈无妄又因素来拥护的太子成了新帝,一步步高升…… 旁人高升,或许是靠能力、运气,再加点溜须拍马。 可沈无妄,靠得是狠。 这样的人,不会无端出现在溧陵的一家小酒馆。 他……怕是冲着江书来的。 玉漱在心中飞快权衡了一下,祖产固然重要。可没了江书,王家酒楼就是个空壳。或许,她也到了该出去看看的时候。 当夜,两人议定。 待把溧陵的酒楼安顿妥当,便带上芳雀,离开溧陵避一阵子。 江书是逃奴,玉漱和芳雀却是有正经户籍的良民,要在大车行李里藏一个身材本就娇小的江书,虽不容易,倒也不是完全做不到。 难的,是如何安顿王家酒楼。 江书的意思,是在溧陵当地托老实勤快的代为照顾。玉漱却想把整栋酒楼直接出手。 “姑娘,奴婢会看账本,明白这三年来,王家酒楼只赚了吆喝,没赚到钱,都是姑娘帮衬着才没关门大吉。既是如此,奴婢觉得也不必强撑。”她安慰江书,“奴婢会调弄汤水的本领还在身上,大不了我们换个地界,从新开始。” 江书被说动了。 可溧陵是小地方,又因税重,这几年来愈发凋敝,有能力一口吞下王家酒楼的本就不多。 酒楼要出兑的消息放出去后,玉漱谈了几个卖家,都没能成功。 眼看着沈无妄一行人,走了已有三天,溧陵城郊驻守的孝陵卫又频发异动。玉漱心底愈发不安,她攥紧拳头向江书:“姑娘莫急,实在不行……还有官卖。” 官卖就是官府出一个市价六折的价格,把房产买下,再代为出售。若能售出,所得银钱再分一层给原卖家。算是官府为像江书、玉漱这样的买卖兜底。是件好事。 只是,溧陵地方上,最大的官儿不是州县,而是…… 试婚丫鬟 第91节 皇帝钦点守灵的孝陵卫指挥使。 这指挥使年纪极轻,三年前护送顼帝陵寝入墓,之后便在溧陵驻守了下来。传闻这人姓幕,和盛京武安侯府有亲。 江书第一次听说这事,心里就是一寒。 不会,是幕亓一吧? 她细细寻思着,又想方设法地拐着弯儿打探。最后才认定,不是幕亓一,应该是幕家的哪个远宗亲。 幕亓一的前程,是顼帝钦点。就算新皇不喜欢他,可顼帝说出口的话,新皇也不好直接否决,幕亓一未来的路,还是大差不差。 再说,他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用江书替掉了他心爱的万吟儿。现在,怕是早和万吟儿在盛京过上双宿双飞的好日子了吧?怎么会来烧溧陵孝陵卫的冷灶? 最重要的一点,是江书认识的幕亓一性子张扬,若来了溧陵驻守,成了地方上最大的官儿,定不会如这幕指挥一般,只会枯守在帝陵中,从不曾来镇上。 整整三年了,溧陵地方上,从未见过这幕指挥出帝陵,想来那人是个极冷肃端方的性子。 定不会是幕亓一。 可即便如此,江书之前还是尽量避免和孝陵卫打交道。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她看到“幕”这个姓,就过敏! 只是事到如今,为了逃命,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玉漱建言:“姑娘,咱们酒楼里有几个年轻的孝陵卫士也来喝过几次酒,和芳雀都说过话。不若,咱们请他们牵线搭桥,就把这事儿办了?官卖虽价格便宜些,可胜在交易速度快,你我也可尽快脱手。”见江书面色凝重,玉漱又笑道:“奴婢已看好了据此地六百里的西盛,据说那边民风彪悍,比咱们溧陵人更好酒水呢。没准儿,咱们能去那边大赚一笔。” 玉漱悉心安慰,江书心中愧疚淡了许多,也有些向往外面的世界。 两人商量好,玉漱叫了芳雀进来,“雀儿,那几位同你相熟的孝陵卫士,你可能把他们请来?” 芳雀不以为意,“自然能。姐姐找他们有事?” “看我这记性!”玉漱笑着拍了一下自己的头,沈无妄一出现,把她原本的计划一下子都打乱了,“我竟忘了告诉你,雀儿,我们要走了。” “走?”芳雀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张小脸上满是无措,“可、可溧陵就是咱们的家啊。咱们要去哪儿?” 不自觉地,芳雀目光飘向江书。她很感激江书救过她和姐姐的生意,可江书…… 到底是外人。 玉漱身子微微一侧,挡住芳雀窥视的目光。她笑道:“姐姐带你出去长长见识,不好吗?” “那,溧陵的酒楼……”芳雀眼睛越瞪越大,明白过来,“你、你要把酒楼给卖了?” 玉漱点了点头,心里只当芳雀是年纪小,不懂事,才这样激动。 芳雀:“不行!酒楼里还……有人!” 她这语气不对。 这次,连江书都皱起眉头。玉漱身后,她淡淡开口:“有什么人?” “是……”芳雀眼珠一转,江书……是外人。芳雀张了张嘴,干巴巴地:“我是说,酒楼里还有客人呢。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卖了?” 玉漱催促下,芳雀只得出门去找那几个跟她关系不错的孝陵卫士。 路过王家酒楼,芳雀脚步顿了顿,转身折上了三楼。 三楼的装饰比之一楼豪华很多,本计划做成雅间。可溧陵镇民的消费能力……这三年来,还没人上过三楼。 芳雀放轻步子,走到走廊尽头,最里面的一间雅间门口,推开门。 “你——” “夺!” 一柄泛着银光的雪亮短刀,直插入芳雀脸颊边的木质门框内! 沈无妄嘶哑至极的声音响起,“你、你是何人?” 第109章 九千岁鸟尽弓藏 芳雀吓得一张小脸刷白刷白,缓了几息才看清,屋里还是只有沈无妄一个人。 短短三四日不见,这个苍白瘦削的男人,脸色愈发的难看。身上的玄衣几乎都被鲜血打透,尤其是脸上一双眼睛紧紧闭着,眼底流出鲜血。 整个人摇摇晃晃,衰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地死去。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刚才险些要了芳雀性命! 芳雀定了定神,柔声安慰道:“你、你别怕,我是救你的。” 见沈无妄抿唇不语。 芳雀急急道:“那日、那日清晨,我见你晕倒在我家酒楼角门外,我以为、以为你是喝醉了,才……” 后面的话,声音越来越小。是芳雀有些编不下去了。 自从这一队神秘的黑衣人出现在自家酒楼,玉漱姐姐就整日里不在酒楼里,也不知去忙些什么。江书是从不在酒楼里露脸的。这王家酒楼里里外外,就只剩下芳雀一个主事儿的。她本就对自家产业上心,每日天不亮就来开门收拾。 一日,在后门台阶上,捡到了浑身是血,已没了知觉的沈无妄。 那时,芳雀一颗心跳得十分厉害。她一眼就认出这人,就是前几日来的“阉狗”,还是其中格外最好看的那一条。 这才几日不见,怎就……被伤成了这样? 小姑娘动了恻隐之心,硬生生凭借一己之力,咬着牙愣是一声不吭,把沈无妄扶去了无人问津的三楼。 还细心地清理了楼梯脚踏上的血迹。 只是包厢屋门一关,看着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男人,芳雀无端地一颗心跳得老快。这人这张脸,当真好看,可惜……是个阉狗。 酒楼里平时备了止血的药粉,被芳雀拿来,尽数洒在沈无妄伤口上,还真就阴差阳错地帮他止了血。 只是他那一双眼睛,不知被什么所伤。也不知往后,还看不看得见了。 芳雀悉心照顾了男人大半日,今天还是第一次遭遇到他醒过来。 想着他那一身的伤,芳雀缓了缓语气:“我是这王家酒楼的人,你可以在此安心养伤,我……我会帮你。” 王家酒楼? 沈无妄心口一滞,提上来的一口气,就这么松散了下来。心头一松,便觉出浑身的疼痛,他沾满血污的手暗暗扶着身后墙壁才堪堪站稳,“王家酒楼,你是那日那个小姑娘?” 这人竟还记得她! 芳雀有几分雀跃,“嗯!” 沈无妄试探着:“这酒楼的财东……可是姓江?”他顿了顿,又哑着嗓子补了句,“或是,姓幕?” 男人眼睛被毒雾所伤,眼前一片血红,什么都看不清楚。自然瞧不见芳雀皱眉。 王家酒楼王家酒楼,无论江书是多大的财东,这酒楼都该姓王!永远姓王! 芳雀提了口气,刻意让自己声音显得天真无邪,不惹人生疑:“客人说笑了。我们这酒楼,自然姓王。除了姓王的,再没别姓的外人了!” 沈无妄微微皱眉。 牵动了眼睛周围肌肉,一阵剧痛传来,男人额上立时见了冷汗。 这帮忙的小姑娘这么说,显然是,江书……不愿意见他。 也是。若他是江书,定也不愿回忆自己带给她的种种伤害。他承诺给她的补偿,承诺带她出宫。 却一样都没做到。 沈无妄挑唇,自嘲地笑了笑,“多谢……姑娘搭救。” 只可惜,他也并不是很想活。 三月前,昔日的太子,龙椅上的新帝再一次提出了加税。这已是他登基以来,第四次加税,朝野物议纷纷,都说民间已不堪重负。 可皇帝说,自己大婚在即,迎娶镇北王嫡女,如论如何,不能失了颜面。 皇室缺钱。 反对加税的臣子关了一批,又杀了一批。 后来,任务就落到了沈无妄头上。 要么,带头加税。要么,去前朝嬴帝墓,找到传说中那笔巨额陪葬宝藏。 沈无妄选了后者。 外人看来,他沈无妄站队站的好,是最早拥立太子的那批人,太子登基成为新皇,他定是要节节高升。可沈无妄自己知道,新帝生性多疑,他沈无妄也是走到了鸟尽弓藏的时候。 这不,临去嬴帝墓,新皇密诏沈无妄,要他取来嬴帝棺椁中,帝王冠冕上镶嵌的那颗夜明珠。 说要作为嫁妆,赐给皇后母家。 之前,沈无妄也下过几次嬴帝墓,从前更是为了给太子凑集钱财,把前朝能翻出来的墓地翻了个遍,自然知道这皇家墓室里,最为凶险的,定是帝王棺椁之内。 新皇这是要他的命。 还要他手下之人陪葬。 出发前,沈无妄动用了自己所有的资源人脉,把队伍中大多数人都安排了出去。几个实在不能动,也不愿走的,才留在他身旁,做好准备陪他一同赴死。 沈无妄觉得自己这一生,都冷冰冰的,活得没什么滋味。死便死了。 可他临死前,却总惦记着,来看一看那个被辜负了,却拼命给自己拼出一条生路的小丫鬟,江书。 得知江书被幕家调换,代替万吟儿陪葬时,沈无妄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只想问江书一句话,“蠢货,你是自愿的吗?” 就那么喜欢幕亓一? 喜欢到肯为他的女人去死?肯为他家族未来的声望去死? 蠢货!江书长了那么漂亮的一张脸,没想到,竟蠢成这样! 这世间,哪有人值得她豁出一条命来啊?! 沈无妄去过嬴帝墓,知道顼帝墓和被压在其下的嬴帝墓有几处联通之处。他已经打点好,只待孝陵卫护送顼帝棺椁和江书入墓,封墓石一落,届时孝陵卫任务完成,必会松懈,他便从嬴帝墓上到顼帝墓室,救出江书。 一定来得及!那小丫鬟,一定不会有事! 可沈无妄没想到,领着孝陵卫护送棺椁的人,是幕亓一。 他亲手,把江书那只小小的棺材,送进了墓地。 封墓石一落,幕亓一遣散众人,跪地不语。 试婚丫鬟 第92节 久久不肯离去。 甚至还妄图重新开启封墓石。 折腾到了第二天清晨。 耽误了沈无妄宝贵的时间。 等喝得酩酊大醉,终于不省人事的幕亓一被属下抬走,沈无妄急急进入顼帝墓时,江书已没了踪影。 第110章 官卖王家酒楼 沈无妄对着空荡荡的墓室,一阵恍惚。难道那幕家小子,没有他想的那般混蛋,最后还是良心发现,放了江书? 幕亓一在封墓石前,只是在惺惺作态? 可是,不对。 缓过心神,沈无妄一眼就看到了江书那只小棺材有被移动过的痕迹。 他贴身侍奉过顼帝,知道宫中一直有传闻,顼帝一生好强,最喜做的,便是与前朝开国皇帝嬴帝比较,特特令人把自己的帝陵一整个儿地压在嬴帝墓之上,寓意着自己文治武功,莫不在前朝之上。 可沈无妄知道,顼帝此举,不过是因为…… 发现了他们北典狱司背地里为给太子筹措资金,连那嬴帝墓,也进了多次。顼帝震怒,此举不过是为了敲打太子,扼断了他来钱的道道儿罢了。 倒无意中给江书留了一条生路。 大盛皇陵是新修的,密闭性好,封墓石一旦落下,就再也出不去了。 可嬴帝墓怎么说也过去了三四百年,不少机关都年久失修,能不能发动都在未可之间。更是被前代盗墓贼打出了无数盗洞。江书运气好的话,或许,可以逃生。 沈无妄进来之前,就只怕江书那小丫头喜欢幕亓一喜欢得脑阔坏掉,不肯跑。 那样的话,少不得要把她打晕,扛出去。 今日一看,倒是放下了一半的心。江书知道求生,还不算蠢得太厉害。 沈无妄在嬴帝墓中一番搜寻,从江书留下的痕迹判断出,她是封墓石落下后,就开始行动。幕亓一还在那儿跪着哭,江书已经把墓里值钱的东西打了个包,寻出路去了。 这一路走来,江书也受了伤。 看着地上越来越多的血迹,沈无妄心里发急,走得快了些,不慎踩中陷阱,没能躲过嬴帝墓里喷射而出的毒雾。 幸好他反应快,中毒不深,一时间不至于就此丧命。只是留下了个缠绵了三年的病根,再与新皇迫他吃下的密药在体内互相交煎,这三年来,沈无妄的身子骨大不如前。 自己知道,就算不下这趟嬴帝墓,他怕是也……没多少时间了。 这位新皇,当真算无遗策。必不会留他沈无妄一条生路。 只可惜了他身边陪伴多年的那些弟兄…… 一思及此,沈无妄只觉胸口一阵气血翻涌,身子受不住,呕了一大口血出来。 芳雀吓了一大跳,眼看着沈无妄身子摇摇晃晃,连忙伸手来扶,一扶就是一手的血。芳雀到底是个小姑娘,心底慌得不行,扶着沈无妄躺下,“你这样下去不行,我去给你找大夫。” “不要、不要去。”沈无妄死死扯住芳雀衣袖,“不可惊动旁人。” 此次下墓,若不是原本允诺了接应的孝陵卫不仅没能按时辰赶到,反而落井下石,他们也不会死得……只剩下了他一个。 他该死在墓里的。 若被人发现他还活着,怕是江书都会有麻烦。 沈无妄手指艰难地自腰上解下一块玉珏,“去抓些止血药。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不会有事的。” 芳雀只能接过玉珏。 去医馆跑了一趟,回来时沈无妄人还醒着,接过了药又道了谢,却坚持不肯让芳雀帮他擦药。芳雀叮嘱沈无妄好好养伤,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与他无关,不要下楼。 玉漱姐姐和江书商量着要卖酒楼,她虽然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可也没法子改变两个姐姐的决定,只能乖乖去请了和自己相熟的两个年轻的孝陵卫士,今晚来酒楼喝酒。 晚些时候。 玉漱特意打扮了一番,和芳雀一起整治了几样精致小菜,在席间慢慢地把想官卖王家酒楼的消息透露出来。 两个年轻卫士一口答应。 其中一个姓王的恰好管的就是这方面的事,他在心里过了一遍流程,开口给玉漱讲解:“这官卖流程本不繁琐,是要看着房子的房契,对照房契探勘全屋,防的是有人在房契上作假,虚报价格。或是有的房子年久失修,修又要另外花钱,亏了成本。”他喝了口酒,顿了顿,“勘探这一步,最容易出岔子。” 若是实勘面积与房契上的不符,或是被勘出年久失修,根本住不得人,整个官卖流程就有得要扯皮的地方。少不得就要卖家出钱打点。 “左右今日喝得高兴,王娘子若确定了要官卖,不如今日我就地把这房子探勘一番,回去就写了文书给幕大人过目。我们这位大人,在这些经济俗务上最不耐烦,我再勤些催一催,不下个三五日,这官卖的银子就能到得王娘子手里。你看可好?” 玉漱大喜。 自从看到沈无妄来了自家酒楼,她日夜都悬着心。偏生这酒楼产业不小,越是着急,越碰不着好买家。事到如今,还是官卖利落。 玉漱给两位侍卫又倒满了酒,“那就劳烦二位,今日若能……” “姐姐!”一旁,芳雀出声打断,“何必、何必这样着急呢?” 这已经是第二次,芳雀对售卖酒楼表现出了不愿。 可能这孩子……把王家酒楼当成了自己的家。 玉漱爱怜地看向芳雀,伸手揽住她的肩膀,“雀儿,今日就让官爷帮忙勘过酒楼,待银子拿到手里,姐姐给你买漂亮衣裳。” 她往日里都对外说芳雀是她妹妹,实际上这可怜的小姑娘只是她从盛京到溧陵的路上,捡回来的小乞儿罢了。芳雀说她记忆中无父无母,一直要饭为生。玉漱和江书对她好,她就把她俩当成了亲姐妹。只是与玉漱相识得早,也接触得多,更为亲近。 王家酒楼是芳雀第一次有家的感觉,要官卖,她不舍也是正常。 玉漱百般安慰,芳雀虽是担心,但也明白今日不趁着官爷高兴,探勘完毕,后日另行探勘,也怕再生枝节。只能咬唇同意。 王侍卫说干就干,把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扯着同僚姓何的起身,一齐向玉漱拱手,半开玩笑道:“早就听闻这王家酒楼三层装修得雅致豪奢,以我俩这微薄月俸,想是消受不起。今日能借着实勘之名上去瞧瞧,也算全我俩人的心愿了。” 玉漱笑着:“这有什么?官爷喜欢,我和雀儿就把这桌酒菜抬到楼上去吃。” 王侍卫忙道:“先看看再说。” 玉漱自然说好,往芳雀手里塞了个灯笼,让她在前面引路上楼。 芳雀一脸为难,“我们这三楼,许久都无人问津,我打扫上怕是疏漏,恐污了官爷的眼……” 若是平日,这两个与她相熟的侍卫早看清了芳雀神情中的不愿,可偏偏今日两人喝得多了些,脑子转得慢,只当芳雀是舍不得这家酒楼。 两人跟在不情不愿的芳雀身后上楼。王侍卫因有了酒,脚踩在木质楼梯上就有些晃悠,少不得伸手去扶一旁的扶手。他手指在扶手上按过,笑道:“雀儿是有些疏于打扫了,这扶手怎么黏黏的?” 芳雀回头正待回答,手中灯笼一晃。 赫然看见,那王侍卫指尖捻着 一片血迹! 第111章 是不是窝藏了贼人? 偏王侍卫因喝了酒,眼前有些迷迷糊糊。他只当是干涸了的酒水,浑不在意地捻了捻手指,那片粘稠的血迹被蹭掉。 芳雀深吸一口气,脸上带出笑来:“官爷放心。正式官卖交房之前,我和姐姐必把这酒楼打扫得干干净净。” “这就好……”王侍卫不疑有他。 倒是他身后半天没说话的何侍卫开口接道:“芳雀姑娘,这几日你在酒楼值夜时,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之人?” “可疑之人?”是她藏在楼上的那个男人吗? 芳雀心口一滞,手中灯笼摇曳了一下。 四人中排在最后的玉漱有些紧张:“雀儿,这灯笼怎晃得这般厉害?你没事吧?是不是刚才喝多了?” 芳雀强压下心口不安,“姐姐,我没事。” 她装作随口一问的模样,“何大哥,你方才说,是什么样的可疑之人?”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因我这几日都在酒楼里忙到日落,你这么一说,倒叫我害怕了。” 王侍卫:“别怕,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回头向同僚,嗔怪道:“那……那贼人岂敢往人多的镇上跑?就偏是你,会吓唬雀儿妹妹。” 何侍卫倒是个敏锐多思的。几个人恰爬上了三楼,站在楼梯口。何侍卫向芳雀、玉漱正色,“我们孝陵卫这几日发现有伙子盗墓的小贼,竟敢对皇陵起心思。” “竟有此等事!”玉漱惊恐地瞪大眼睛。 心里更是一阵狂跳。 三年前,她发现江书浑身是血地倒在道边。距离她不远处,是山体上开得一个极其隐秘的小洞。 若换了旁人,或许不认得。可王家往上数几代的祖辈,是前朝守墓人,玉漱自幼听父亲提起过,那小洞的形状,就是盗墓贼打的盗洞! 再加上江书时不时拿出来变卖的金银宝货…… 玉漱一直都知道,江书……怕是跟盗墓贼有往来。 她就说,那沈无妄不是好东西!果然是来抓江书的!幸好,她们就要跑了,一定、一定走得脱! 倒是芳雀,听闻要抓的是盗墓贼,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那沈无妄能被叫做“阉狗”,一定是宫里出来的大官儿。他又怎么会去盗墓? 小姑娘心中一松,脸上还装出害怕的神情。 见姐妹两人都一脸惊恐,何侍卫连忙安慰:“别怕。这等狗胆包天的贼人团伙,大部分人已经被咱们上峰给歼灭完了,不会危及镇上。” 芳雀:“可那可疑之人……” “是那匪首。匪首狡猾,竟逃了出来。不过他应该也是受了重伤。他们这样的人,必是不敢来镇上人多的地方求医问药,没准躲在那个犄角拉嘎里,已经重伤而死了呢。” 两姐妹各怀心思,听得何侍卫这般说,也只能赔笑附和。 “都怪你,”王侍卫半开玩笑地锤了何侍卫一拳,“扯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就凭你我两人的命,可没能耐抓到那盗墓的贼人。咱俩就不是立功的命,还是先把眼下的事儿办了。” 说着,他越过芳雀,走在前面,摇摇晃晃地竟就走向那把头最后一间屋子。 那间屋子,从门外看,确是装潢得最为豪华。 沈无妄就在里面! “别、别去……”芳雀阻拦的话,就要冲口而出。 站在门前,王侍卫抽了抽鼻子,“这是什么味道?” 血腥味。 试婚丫鬟 第93节 芳雀紧张得脸色发白。她知道沈无妄不是盗墓贼,可她一个未婚的大姑娘家,在自家酒楼窝藏着一个大男人,这说出去,怕是…… 不及她多想。 “吱嘎——” 王侍卫直接伸手推开了门。 芳雀脱口而出,“那是、那是……” 她提着灯笼跑过去,眼睛猛地瞪大。 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那阉狗,人呢? 王侍卫还在一旁:“这屋里什么奇怪的味道?雀儿啊,你王哥哥先给你写上‘合格’,回头你可要好好收拾,有这等异味,可不行!” 玉漱连连道谢。 引着两人在三楼看了一圈,“官爷,可要把酒菜抬上来?” “不了。”王侍卫抽抽鼻子,“这味道不好闻。我们还是下去吃。” 一行人回到一楼,重新温了酒,热了菜,玉漱感激的话一箩筐一箩筐不要钱似的抬上来。 只有芳雀,时不时有些发呆。 若不是楼上那间屋里,还有着淡淡的血腥气,她都要以为自己救的那个男人,是个梦了。 此刻。 酒楼角门外。 月色把沈无妄踉踉跄跄的影子,拖得老长。 体内毒雾引起的剧痛,一阵强似一阵。他这辈子,八成是……就要走到尽头。 临死前,还来看了看江书经营的酒楼,已经算是很满足了。 沈无妄自觉这一生,从不负人。 只对不住随着他憋憋屈屈死在嬴帝墓里的那些兄弟。 还有,就是…… “江书,抱歉……我那日确是中了药,才……才要了你身子……” 沈无妄被血糊成一片的眼前,似乎远远地出现了江书的身影。 若是旁人,在顾府家宴上,要了他家的丫鬟。事后也只不过轻飘飘一句“喜欢这丫鬟的好模样”,顾家岂有个不双手奉上的道理? 可偏偏是他,偏偏他明面上的身份…… 是个太监。 若被旁人识破他假太监的身份,他和他身边所有的人,哪里还有一条活路? 所以沈无妄只能对江书说,“来日定会补偿你。” 可直到他要死了,这补偿都不曾兑现……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书被幕亓一带走。 那日,这小姑娘鬓发凌乱,眼眶通红,小兔子一般乖巧地被幕亓一抱在怀里,紧张得一动都不敢动。 她……她很喜欢那幕家小子吧? 竟喜欢那样的蠢货! 更别说,后来幕亓一对江书似乎并不好。为了那个什么来路不明的万吟儿,三番两次地为难江书。沈无妄在一旁冷眼瞧着,寻思着江书早晚能醒悟,能放下。 可谁知…… 无论幕亓一怎么虐待小丫头,小丫头都对他忠心耿耿,还有……爱慕。 甚至为了他,后宫那种龙潭虎穴都敢闯! 沈无妄气得咬牙切齿,却不能扔下她不管。像江书这种蠢人,在宫里定是活不下去! 可他到底还是没能拦住江书代替万吟儿殉葬。 “对不起江书,对不起……”无人的小巷里,沈无妄对着眼前江书的虚影喃喃地:“那日……若能重来,我宁愿死……死也不会再要了你的身子,伤了你的清誉……对不起……江书……江书……” 沈无妄说完最后的心里话,摇摇晃晃地倒下。 一只沾满血污的手,伸向眼前。 他知道,他这是要死了。临死前,瞧见心底最深处的渴望。 即便知道那只是虚影,沈无妄也……甘之如饴。 他身子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埃。 沈无妄身前。 江书惊恐抬眼。 真的是九千岁,九千岁追着她来了! 本来,江书还不确定,九千岁沈无妄那样站在权利之巅的人,会要抓她一个落跑的小宫女。可沈无妄临到昏迷前一刻,口中念的都是她的名字啊! 旁的话没能听清,只有“江书”两个字,重复了无数遍。 这不是来抓她,又是在做什么?! 江书看着倒在地上,还在微弱地呼吸着的男人,手中攥紧了银簪。 要不要…… 结果了他? 第112章 太监都不喜欢给人看 夜色中,白皙纤细的手指微微打着战,攥紧发簪,抵在沈无妄脖颈,要了结了他性命。江书眼前却无端浮现出,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是在……盛京最繁华的那条街上的首饰铺子里。那时,还是骄纵大小姐的顾如烟对江书这个先自己一步进了侯府的试婚丫鬟,百般地为难,要当众剥了她外衣,给她难堪。 那时,幕亓一不在身边,店老板也不敢阻拦顾如烟顾大小姐。 就在江书觉得今日的羞辱,她怕是受定了时,沈无妄从天而降。 江书想起来了…… 他是替她解了围,可当时……他就想把她押进北典狱司! 手中发簪不自觉地往前递了递,在夜色中泛着冷白色的光。 可最后,真正送自己进了典狱司的…… 是幕亓一。 反倒是沈无妄,几次都选择了,相信自己。 他……不曾伤过她分毫。自己身陷后宫的那一次,沈无妄甘愿遭顼帝的忌讳,也尝试过放江书离开。 只是,最后结果不尽如人意罢了。 江书慢慢直起身子,收起了发簪。 算了…… 明亮的月色下,江书清晰地看见,沈无妄身下蔓延开来的鲜血。 受了这般重的伤,把他扔在这儿不管,也跟杀了他没什么两样。 江书对着自己长叹一口气,吃力地从地上扶起沈无妄。不论怎么说,先把他带回家去。江书这三年来,熟读了从墓里抄出来的医书,暗暗在自己身上试了几次,竟都好使。却没机会对旁人下手。 或许,沈无妄可以让自己试试手…… 再说,这大太监伤成这样,他也打不过她……的吧?实在不行,再杀了他灭口! 心里给自己找了无数理由,江书小心翼翼地扶起了沈无妄。 家中。 玉漱临出门时嘱咐过,她和芳雀这几日都要忙着收拾酒楼官卖,晚上就歇在店里,家里就交给江书打包收拾。 扶着沈无妄在偏房床榻上躺好,江书仔细打量,才发现他身上的黑衣,已然被血浸透。 上身有些伤口处,还留有撒过药粉的痕迹。 江书一眼就认出,这药粉是镇上回春堂所配。那方子,她也知道,只能用于止血,像沈无妄身上不少伤处,连创口都还没清理干净,并不适用于这种药。 细细洗好了双手,江书拿起小铜剪,就着烛光,一点点剪开他的上衣。 看见男人肌肤上横陈的伤口,江书倒吸了一口冷气。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没死成,沈无妄也当真是命大。 定了定神,脑中回忆起自己这三年来翻看了一遍又一遍的医书,江书打开油纸包着的蝉翼般薄的小刀,在火上烤过,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伤口附近的腐肉。 沈无妄来得突然,江书未来得及煮麻沸散,知道他一定是痛得厉害,江书心中泛起一丝不忍。 下手尽量地轻柔。 可还是—— “嗯……” 昏迷中的沈无妄,闷哼出声,鸦羽似的睫毛剧烈颤抖。 他要醒了吗? 若是醒了,她、她该如何敷衍过去?或者,三年过去了,沈无妄会不会根本不记得她的长相?毕竟,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丫鬟…… 心里乱纷纷的,江书停了手,甚至连呼吸都紧张地屏住。只愣愣看向沈无妄苍白得不像样的侧脸。 半晌,男人眉心舒展了些,又似实在支撑不住,陷入了更深的昏迷。 江书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她舔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继续清理伤口。 试婚丫鬟 第94节 忙乎了小半夜,好歹处理完了沈无妄的上半身。洒上自己配制的药粉,为伤口缠好纱布。 江书缓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冷了半天的茶水,一鼓作气,手伸向了他的腰间。 刚才粗粗一看,似乎沈无妄腿上也伤得不轻。 要脱男人裤子,江书脸上有些泛红。可他是伤员,是病人,也是……太监。 没什么大不了的。 安慰好自己,江书伸手过去。 下一刻。 女孩细白的手腕,被人攥住,用力之大,痛得江书倒抽一口凉气。 她一惊,抬头,正对上沈无妄黑得怕人的双眼。 江书一颗心撞到喉咙眼,下意识,“奴、奴婢……” 紧接着,她发现 沈无妄的眼睛,好像看不见。 桌上为了给他处理伤口,江书特意点了三根蜡烛。可这么盛的火光,沈无妄直直望过去,竟是避也不避。 且他虽然人是醒了,一双眼睛却空洞得没有焦点,眼底红得妖艳,红得可怕。 心中浮起一个大胆的想法,江书刻意沉了沉嗓音,“你别怕,我……我是这镇上的大夫,给你瞧伤的。”她顿了顿,试着扭动手腕,“放开,我疼。” 沈无妄身子一僵,空洞的双眼,慢慢向江书转来。 赤裸在外的肌肤,微微颤抖。 是做梦吗?还是他已经死了,上了天堂? 他怎么听到了江书的声音? 透过眼前的血雾,沈无妄几乎已经可以确定,眼前之人 就是江书。 他弥漫着死气的脸上,多了一丝神采。 可江书,似乎不愿意认他? 怀抱着希望,沈无妄边咳边问:“请问大夫,您……贵姓?”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江书随口回答自己想起来的第一个姓氏: “姓幕。奴……我姓幕。” 沈无妄身子一僵,心口一片寒凉,刚刚升起的希望荡然无存。这丫鬟蠢得……竟还喜欢幕亓一,甚至想要成为什么“幕氏”! 他脸色一白,愈发抑制不住胸口的痛痒,咳了起来。 江书连忙端水,拍背,帮沈无妄按着胸口膻中穴,好容易帮他止住咳嗽。 缓了缓情绪,江书故作严肃,“你身上的伤得这样厉害,不要妄动,情绪也不能太激动,才能养好身子。” 还在气头上,沈无妄不置可否。 江书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已经记在了心里,又缓和了些语气,开口道:“我一个当大夫的,难道还能骗你不成?现在乖乖躺下。” 她按着沈无妄躺好,又伸手向他腰间。 “我帮你看看腿上的伤。” “不可!” “啪!”地一声 江书伸过去的手被沈无妄猛地拍落。 他看不真切,力气控制得不好。江书手背泛起一片浅红。 江书气道,“你、你以为我愿意瞧你的身子?” 沈无妄心底一丝愧疚闪过,依然直着脖子,他冷声自嘲,“咱家是个太监。太监那东西,不喜给人看!” 第113章 便宜了幕亓一 “谁、谁要看了?!”一点薄红,因为恼怒,或者别的什么,从江书耳后浮起,慢慢笼住她白皙脸颊。 又想起自己“大夫”的身份,江书双手掐腰,语气中刻意带了点威严怒意,“在我眼里,你们这些病患,无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都只是一块肉而已!你别自作多情!你的腿伤得那么严重,不给我瞧瞧,难道后半辈子都要瘸着腿走路?” 沈无妄记忆中,江书总是那么战战兢兢,乖顺无比。 第一次见她这么疾言厉色的样子。 只觉新奇。 “呵,”沈无妄忍不住笑出声,“小大夫,你就没看出来,我……怕是没有后半辈子了?” “什么?”江书一愣。 她也顾不得别的,爬上床榻,手指探向沈无妄手腕。 指尖触及的皮肤滚烫滚烫,一阵绷紧,又无力地松弛下来。 江书知道,这是男人在强忍着咳嗽。 她心中一沉。刚才她只顾着先给沈无妄处理伤口、止血,忘记了给他把脉。江书一阵懊悔,又有些愧疚。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大夫。 女孩白皙的手指,搁在沈无妄腕上,好半晌都没开口说话。 脸色一点一点苍白下去。 沈无妄只觉身边气压低得难受,他忍不住轻声开口:“别怕,死不了。” 至少,他有把握,尽力不死在江书面前。 到最后,他会提前离开,自己找个地方,清清静静地死。不会吓到江书。 屋里静默了好一阵子,再开口,江书声音刻意上扬,“这么点伤,怎么会死人呢?别瞎想,你配合我好好治伤。你体内的毒,也不是没法子。” 如果不是沈无妄隔着那层血雾,看到了江书微微发颤的手。 他差点都要被女孩骗了。 从前,沈无妄执掌刑名,最恨别人在他面前说谎。现在,江书为了哄着他好好治病说出口的谎言,莫名地让自己心底有点发暖。 沈无妄:“好。” 可他就是死倔着,不肯让江书为他处理腿上的伤口。 “把药留下,你出去,我自己可以。” “你的眼睛,不是看不见?” 沈无妄一顿,差点忘了这一茬。他深吸一口气,“我是看不见,可这看不见又不是一日两日,我早已习惯。” 江书一滞,差点忍不住开口询问,这三年来沈无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伤了眼睛。 可她不能暴露身份,更不能显出曾经认识沈无妄的模样。 江书抿唇:“可是……” “没什么可是。”沈无妄一锤定音,“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你就放心吧。” 无论是多位高权重的太监,大概都不喜旁人瞧见自己的身子,江书也没再说旁的,只好把药和包扎用的布条都放在沈无妄身旁,抓着他的手一一摸过,才退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夜色中,江书静静立在门口。 她没有窥探的意思,只是怕沈无妄处理伤口到一半,万一晕过去,她好进去接手。 屋里也静悄悄的,沈无妄似乎动作很轻很慢,却一直没发出什么声响。 江书站着站着,忍不住寻思起他的脉案。 她第一次瞧见九千岁时,他那么威严,那么高高在上。现在却……沈无妄的眼睛,似是被什么瘴气所伤,江书恰好知道几个洗眼解毒的方子,或许可以试一试。 可他体内,明明就有长期小剂量服毒的痕迹,而且还不止一种,有些棘手。 江书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在心中拟定了几个方子,又删删减减,好容易寻思定了,江书发现屋里还是寂静一片。 人不会是晕过去了吧?会不会流血过多,又引发了别的毛病? 江书心一慌,直接推开房门,却见月光下,沈无妄身上、脸上的血迹已经被他自己清理得干干净净,腿上的伤也包扎好了,一身已经破烂的衣裳,倒是穿得整整齐齐。 只是一张脸苍白得全无血色,人处理完这些,已是累得昏睡过去。 江书蹑手蹑脚地进去,为沈无妄盖上了被子,“放心,没治好你之前,我不会扔下你。” 她低头整理着床榻上洒出的药粉,没瞧见本已经昏迷的男人微微地勾起了唇角。 第二日。 江书没想到沈无妄醒得那样早。 她推门进偏房时,男人已经摸索着床沿,站直了身子,“小大夫。” 江书装模作样点点头,“今日觉得怎样?” 沈无妄:“已是好多了。” 今天是个大晴天,虽是清晨,外面的晨光已然透过窗纱,把屋里照得通亮。 江书忍不住在沈无妄眼前晃了晃手指,“你……看得见吗?” 红色血影中,沈无妄能影影绰绰地看到女孩纤细的手指,也能瞧见江书脸上认真到有些紧张的神情。 她还是不希望自己认出她来。 沈无妄:“看不见。” 江书:“别怕。你的眼睛,我治得好。” 沈无妄顿了顿,“好。” 可等到他看得见的那一天,江书还会这样照顾在他身边吗? 为沈无妄诊好了脉,江书坐下来,详细地记录了他的脉案。严格意义上来说,沈无妄是她的第一个病人,她拿出了十分的认真劲儿,一心只想他康复。 试婚丫鬟 第95节 一旁,沈无妄瞧着江书端端正正地坐在桌边,执笔的姿势也十分标准,忍不住挑了挑唇角。 三年了,终于不是那个连自己的名字都写得惨不忍睹,又大字不识几个的小丫鬟了。 她能成长成这样,当真是……极好。 录完脉案,江书:“你身子还未好全,饮食上需得清淡点,只能喝白粥。你等等,我去下厨。” 沈无妄却跟在江书身后,走到厨房门口,“我帮你。” “不用不用。”江书连忙摆手,“你眼睛看不见,别进厨房。”别再把她的厨房给烧了。 沈无妄觉得是江书怕油烟对眼睛不好,也没再倔。江书在厨房里忙碌,他就倚着门框,台阶上。 曾经的九千岁,那样的高高在上,那样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现在却像一只毛发都打了结的可怜大狗。 江书心底愈发的不忍。可她现在能做的,就只是把白粥再熬得糯一点,好吃一点。 但白粥再好吃,也只是白粥,清汤寡水的。 江书还有点担心沈无妄这等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吃不惯。白粥盛在青花瓷碗里,递到沈无妄手中,“好吃吗?” 好吃。 沈无妄喝了一口,只觉香香滑滑,直接暖到胃里。 江书的厨艺居然这般好。 真是……便宜了幕亓一那小子了!从前,他天天都能吃到吧?! 第114章 沈无妄看得见? 见沈无妄面色不虞,江书下意识地,一颗心就提了起来。就好像……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九千岁,而她,又变回了患得患失,柔弱无力的试婚丫鬟。 吸进口中的空气有些苦涩,江书定了定神:“不喜欢?” 她在顾府时,曾在大厨房帮过一阵子的忙,对自己的厨艺还算有点自信。应该也没有很难吃……吧? 男人筋骨分明,满是伤痕的是手指敲了敲青花瓷碗碗边儿,淡淡道:“还行吧。”他顿了顿,又试探着问道:“小大夫,你往日里没少给人熬这白粥吧?” “自然是……”江书不防有它,“这么简单的东西,奴……我自幼就会做。有一段日子,我每日都要早起两个时辰给人熬粥,都因那人只喜欢吃熬得烂烂的,入口即化的白粥垫肚子。” 她说的是顾如烟。 沈无妄却以为是幕亓一。 为幕家那蠢货,早起两个时辰熬粥。实在是……蠢得没法看。 “我吃好了。”沈无妄声音淡下去,把还剩了小半碗的粥塞回江书手里。 江书看着手中的粥碗,有些发愣。剩这么多,是不喜欢吃,还是身子不适,吃不下去?她从来秉承的信条都是,能吃就不会死。可现在,沈无妄不能吃,不会…… 沈无妄是她第一个病人,从前又帮过她,对她有恩。 江书全然忘了昨日见面时,她还认真考虑过要不要就此了结了沈无妄性命。现在却真心实意地不想他死。 嘴唇动了动,江书劝道:“还是再用点吧,对你身体好。” 沈无妄正在气头上,“口里太淡,吃不下。” “那我再为你做一两个小菜伴食?” “都是从前做过的?” 这话问的,江书摸不到头脑。这菜肯定是她从前和嬷嬷一起做过,才能一直记到现在啊。沈无妄不愧是宫里走出来的人,竟对她烹饪的手艺一星半点也瞧不上。 江书觉得很是受伤,心头也涌上了点气性,“大人不喜吃就算了。反正,自己的身子自己负责。” 听出江书声音中的薄怒,沈无妄倒觉得有几分好玩。 他运气不好,自年幼有记忆以来,就生活在顼帝后宫。那么个地方,哪有人能随随便便袒露真实的喜怒哀乐? 沈无妄:“可惜我这眼睛瞎了,就有想吃的东西,我也看不见,寻不出。” 江书一滞,也觉得沈无妄可怜。越是身居高位之人,一朝落魄越是难受。江书轻叹,“大人想吃什么,我尽力去寻便是了。何苦说这种叫人灰心失望的话?” 沈无妄压住疯狂上扬的唇角,“我小时候常听人说起,民间春夏两季,不少野菜能能挖来佐餐下酒,独具风味。”他顿了顿,“这菜,小大夫从前应也是没吃过吧?” 他寻思着幕亓一那人,自落地来就一天天山珍海味,锦衣玉食,断不会用什么野菜下酒。 果然。 江书:“家里还有些马齿苋,邻居黄大娘采来分了我一些。我从前从未吃过。” “好。”沈无妄扬起脸,“我就要那个。” 江书无奈,只能先把这位高权重的伤患当做小孩儿来哄。“大人且等等,我现在就去做。” 这个沈无妄,当真难伺候!最好是早点治好他身上的伤,赶紧把这尊事儿多的瘟神给送走!给沈无妄开的洗眼睛的方子,江书还有一味药拿不准,要寻时间去跟镇上何大夫请教请教。 一边恨恨地寻思着,江书一边把洗好的野菜放上案板。 “咚咚咚” 剁了起来。 可或许是脑中思绪纷涌,一个不留神,锋利的刀锋割伤了手指,殷红的血一下子涌了出来。 “啊!” 江书忍不住轻叫一声。真疼! 她愣愣举着自己冒血的手指看着,冷不防厨房门外,沈无妄冲了进来。 男人修长有力的手小心地擎着江书受伤的手,皱眉,“怎么这样不小心?痛不痛?” “痛……”江书动作一顿,“你、你眼睛瞧得见了?” 沈无妄没答话,他握着江书的手指,塞入口中。 指尖传来刺痛,还有男人唇舌那柔软湿润的触感。江书身子轻轻一颤,“你……” 沈无妄用力吸了两口血出来,才攥着江书手腕,“去包扎。” 江书愣愣地被拽回了沈无妄屋子,直到手指被娴熟地处理好,包上止血的布条,江书才抬起头,直视沈无妄的眼睛,又问了一遍,“你看得到?” 沈无妄刚才那种整颗心都被高高揪起的莫名感觉消散,他长出一口气,坦然看向江书:“看不见啊。” “可你……”江书一时语结。沈无妄刚才动作利落,目标精准,她都看在眼里。他不像一个眼睛受伤的盲人。 他不会是在骗她吧? 江书目光中多了一丝警惕。沈无妄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溧陵镇,她还不知道。 沈无妄倒是坦然:“我闻得到血腥气。”他挑起唇角,“别看我是个……太监,我可在北典狱司供职,专门负责刑讯拷问,对血腥味最为熟悉。没人能在我面前说假话。”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江书没法子反驳。毕竟,在她心目中,沈无妄就是一个神秘、强大的人,有个狗鼻子……倒也正常。 江书怏怏收回目光。看来他的眼睛,还得要她上心去治。 这么折腾了一番,沈无妄也没有继续吃早餐的心情,干脆就坐在院子里,看着江书忙前忙后。 冷不丁地:“小大夫,你是要走吗?” 江书确是在收拾她和玉漱两姐妹的行李,只等着酒楼官卖结束,就和两人一起离开溧陵这个貌似已不再安全的小镇。 可看到沈无妄空洞的双眼,江书有些不忍:“是、是想出去看看。” “哦。”沈无妄垂下眼,“我一个瞎子,身上又没什么钱,确实不好拖累小大夫的。” 江书本来没打算带沈无妄走,可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平添一份落寞。 江书:“……你放心,临走之前,我定会治好你的伤!” 可真的能吗?江书心里没底。她离开溧陵,就是这几日的事,沈无妄身上那些皮外伤都好说,可他的眼睛,还有他中的毒…… 江书不忍心。 可连她自己,都要和玉漱两姐妹一起走。她又怎么能带上沈无妄? 正纠结间。 门口传来一阵拍门声。 院内,两人身子瞬间紧绷起来。江书还好些,勉强挤出一个笑,“定是我那同住的姐妹回来了,你别担心,她不会赶你走。” 下一刻。 “孝陵卫巡查,开门!” 第115章 她恨死他了 江书一滞。 她在溧陵生活了三年,这种孝陵卫挨家挨户巡查到家的情况,三年中她只见过两次。还都是年终岁尾,统计人口之时。 今年,为何来得如此早? 难不成……是她逃奴的身份暴露了? 江书口中一阵发紧,她有些无措地看向沈无妄。 没想到,沈无妄无声地用口型对江书淡淡道:“我不能被他们看见。” 江书:…… 江书压低嗓子,用气音:“你做什么了?” 沈无妄挑起唇角,邪气一笑,“犯了滔天大罪呗。” 逮住了会被砍头的那种?会不会连她江书一起杀了? 江书欲哭无泪,却没时间再深想。她无声地指了指院角不起眼的大缸,“藏进去。” 见沈无妄不动,江书只好上去扶他,“别怕,他们搜不到的……” 动作间,只听得门外,邻居黄大娘开了门,她是个大嗓门,声音清晰地传来:“官爷,这户住的是两个年轻女子,就是镇上王家酒楼的老板,您见过的。” 试婚丫鬟 第96节 一把年轻严肃的声音回答:“是见过。可今日也是上峰严令,务要挨家挨户核对人口。” 说话间,江书已扶着沈无妄,掀开水缸上掩着的薄板,让沈无妄踩着青砖,藏进了水缸。 江书悄声叮嘱:“别怕,我去开门。” 她正要向门口转去。 门外,黄大娘:“官爷,是出了什么事儿吗?要找人?什么人啊,男的女的?”她一向热心,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惦记着,若是瞧见,还可以帮官爷的忙。我家男人,是往陵上专送新鲜菜蔬的,万一见过官爷要找的人,也方便通报啊。” 对方似是被说动,“具体的画像,咱们也不清楚。”他顿了顿,“咱们溧陵地界一向清平,想也不会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八成……就是抓逃奴吧?” 江书一颗心被高高揪起! 逃奴! 不用说孝陵卫要查她的户籍,就是掀开她衣袖,看到上面那半个“贱”字……她就逃不了了! 竟是查逃奴,偏偏在她要抽身而退的时候! 江书没太多时间感慨。 她冲着缸里沈无妄,“给我腾点地方。” 沈无妄压住唇角,身子乖乖地往边缘贴了贴,“来。” 黑洞洞的水缸里,江书有一瞬间的错觉,恍惚瞧见沈无妄竟是笑了笑。 门外,黄大娘:“这王家的两个丫头白日里都在酒楼忙,官爷您看,要是不愿意晚些时候再跑一趟,她家大门锁有把钥匙搁在我这儿,我帮您开?” “那便麻烦您了。我们也只是看看就走。” 这就是要进来搜了。 江书紧张得几乎屏住了呼吸。 听着那三四个孝陵卫脚步声越来越近,江书只觉身子僵硬得不行,耳中只剩下自己的心脏砰砰地跳。她怕极了。 她九死一生,才挣得了今日有钱有闲的好日子,不想就这么没了。 水缸虽大,到底是挤了两个成年人,气闷得很。江书整个人蜷在里面,被沈无妄从身后护在怀里。 江书正是紧张得不行,却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硬硬地抵着自己的腰。 就好像是…… 不会的! 江书猛地咬紧下唇,疼痛硬生生把自己从不愿回首的记忆中拽了回来。她在心中安慰自己,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沈无妄是个太监啊…… 生生熬到那一队孝陵卫在门口跟黄大娘道了谢,渐次走远。 江书才直起僵硬的身子,爬出大缸。她回身扶沈无妄出来,正要弯腰,帮眼睛不便的男人拍去膝上灰尘。 沈无妄身子一下扭过去。 他脸有点红,声音也显得怪怪的,“我、我自己来。” 江书神思不属,没注意到沈无妄的异样,只浅浅“嗯”了一声。 沈无妄缓过来,“小大夫,你怎么了?”隔着眼前那层淡淡的血污,沈无妄趁江书不注意,细细地打量这她发白的脸色,“你……别怕。” “没怕。”江书笑笑,“只是……想起了从前的不开心。” 那时,她好好地在顾家当丫鬟,好不容易躲过了试婚,还快要攒够喜娘的身契钱。 却被幕亓一一只手,从身后,拖进了无底的深渊。 她不能不怨。 虽说,要了她身子后,幕亓一把她从顾家带了出来,让她免于沉塘,还给她买各种金银宝货。 可要不是他,她本本分分一个人,根本就不会被沉塘! 从前,她是个小丫鬟,又天天在幕亓一眼皮子底下。幕亓一对她有新鲜劲儿的时候,确实待她不错,把她当个人看。她不敢怨。 可现在……江书一想起幕亓一名字,就胸口又闷又痛。 一旁,沈无妄声音低沉:“不开心的记忆,总闷在心里不好。” “是啊。”江书深吸了口气,“奴婢……我从前,在一户大户人家做事,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偏遇上一条狗,狠狠咬了我一口。” 沈无妄:……好像是在骂我。 不确定,再听听。 江书:“那狗咬了我,被夫人知道了。” “夫人替你打了那条狗?” “没有,”江书苦笑,摇头,“夫人……要把我沉塘。她说,是我自己不检点,不然,狗为什么专门咬我,不咬别人?” 沈无妄眸色一深。 他只知道那日,江书做了幕亓一的试婚丫鬟,跟着幕亓一走了。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惊险的一节。 他若早知道,若是早知道…… 便是惹了顼帝猜忌,也顾不上了。定是要好好带她走。 沈无妄声音很轻:“或许,那条狗……也有自己的苦衷。” “呵呵……”江书忍不住冷笑,眼中都笑出泪花。 幕亓一有什么苦衷? 他的苦衷不过就是自己喜欢的表妹万吟儿遭母亲所不喜。为了万吟儿日子过得好,特意让她江书冲在前面,给万吟儿做筏子,为她挡灾。 最后,还替万吟儿进了皇陵陪葬。 她真是被幕亓一吃干抹净,榨干最后一丝利用价值。 江书的声音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冷硬,“有何苦衷?即便是有,也不该肆意践踏凌辱旁人!” 她说一句,沈无妄的脸色就灰暗一分。 最后,他不死心:“你……你会原谅那……那条狗吗?” “不会,永远不会。” “我恨不得杀了他。” 第116章 她不是大夫 沈无妄没站稳,身子重重摇晃一下,险些跪倒。 幸亏江书挽住。 她从自己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因为忽略了沈无妄感受,有些内疚,“抱歉,这些有的没的,是我说得太多。你不舒服?怎地不告诉我?” 沈无妄唇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他艰难地:“我……没事。”有事,也是他活该。 他张了张嘴,想说那日他也是被人算计,想说他不那样,自己也会死,想说他是真得想过,会用接下来的后半生,好好补偿江书。 可苍白的嘴唇翕动了两下,最终,沈无妄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见沈无妄一脸难受的样子,江书心里有点明白过来。 “对不起,我……”她扶着沈无妄的手指松开,人也后退了两步。心跳快到极致,江书:“你、你知道了吧……” 沈无妄空洞的眸子转向江书。 江书:“我、我本不是个大夫。” 她深吸一口气,干脆一股脑地说下去,“有好几次,我都忍不住自称奴婢,你、你都听到了,是不是?” 沈无妄抿唇,没有说话。 江书言语上的小漏洞,他是注意到了。可他又不是不知道江书是谁,没不要在语言上这般的刨根问底,惹江书不安。 江书:“其实,我从前,只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婢女。”她顿了顿,依旧不敢直接说出她怕就是那个孝陵卫追查的逃奴,“只是因缘际会,才认得了字,学会了读医书。” 江书从墓里逃出来,身子稍养好了些,便整理了手头抄录的医书,捡了几本,去给镇上的大夫看。也央着大夫教自己些医术。 溧陵镇回春堂唯一的一位老大夫上了年纪,须发皆白,瞪着已经有几分昏花的老眼瞧着江书抄下来的字:“这几个方子完全用不了,是没用的东西。这几个倒是有点意思。还有这、这也能用……” 他挑挑拣拣,收下了不少方子,才抬头,看向江书:“你是个女子,怎么想起来学这些?” 大盛一朝,也有女医,只是数量很少,又多从事产婆、稳婆一类的工作,十分辛苦,收入又远不及男子,故不是十分地过不下去了,罕有女子愿意学医。 可江书愿意。 说来惭愧,她自顼帝墓里抄出来的那些书籍,只有医书,她对照着自己的症状,才能看懂分毫。才对医道一途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见江书一脸的跃跃欲试,老大夫捻了捻雪白的胡须,“老夫岁数大了,这关门弟子,可得好好考教。”他自书架上搬下来《本草纲目》、《黄帝内经》,“去吧,待你都背下来,老夫帮你寻个好师父去!” 书她是背下来了,只是老大夫总说她参详不透,给她找师父的事儿,便一直搁置着。 江书正心痒难耐,竟就遇到了沈无妄。 江书:“我本没有行医的资质,也不知这样,算不算是害了你。”她顿了顿,“不然,我还是去请镇上的大夫来家?” “不要。”沈无妄摇头,“孝陵卫逮的就是我,我若去镇上请大夫,还不自投罗网?” “你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嗯。”沈无妄脸色淡淡的,没再多说。 江书一阵无语。 沈无妄:“放心,不会牵连到你。”他顿了顿,“我只信你,要你给我治眼睛。” 江书无奈,只得答应下来。 另一边。 玉漱没想到,酒楼官卖进展得十分不顺利。 那日允诺给两人办事的王侍卫特地找来,一脸的为难,“我们那幕姓长官,从前从不管这些琐事,我们交上去的文件他过一遍就批下来了,只是今次,不知为何,总也压着不批。” 他长叹一口气,“知道王娘子你这酒楼卖得急,我和何兄弟少不去去催。可几次催下来,长官都说今日忙,没时间批复,让我们再等等。哎……” 玉漱心里急得不行,面上却仍然是一团和气的笑,“如此,真是麻烦官爷了。” 试婚丫鬟 第97节 孝陵卫走后。 芳雀摘了围裙,扔在一旁的桌椅上,“姐姐,咱们就非得走吗?” 这事,这几日来,姐妹俩已经讨论了无数次,每次都谁也说不服不了谁。 芳雀眼珠一转,“不然,两位姐姐先走,酒楼官卖的事,交给我处理。如何?”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玉漱回头卦了一下芳雀鼻子,“你就是不愿走。出去看看这大千世界,不好吗?” 芳雀脸上有一瞬间的低落,“有什么好看的,我又不是没看过。” 她做过很久小乞丐,流浪过很多地方。 还真就虽外面的什么“大千世界”,一点向往都没有。 玉漱仔仔细细打量芳雀的脸,“是他俩中的哪一个?” 芳雀一愣,眼神闪烁,“姐姐,你说什么呢……” 玉漱不为所动,“何侍卫?你喜欢他?” “我、我……”芳雀脸色爆红。 之前,她和两个侍卫都玩得很好,从没想过自己要从中选择一个。可现在她要离开溧陵了,有限的时光里,反倒看清楚了自己的真心。 定了定神,芳雀:“姐姐,我真的想有个家……”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一片明澈,“我知道姐姐对我有大恩,江姐姐又对王家酒楼有再造之恩,可我、我……” “雀儿想留下,便留下吧。” 一道柔和的声音,自门口处响起。 玉漱一惊,“姑娘,你怎么来了?” 江书摘了脸上的障面,对着玉漱笑笑,“这么长时间,你也为我做了那么多,你所谓的‘恩’早就报完了。” 玉漱:“不、不是的……” 江书继续好脾气的笑,“玉漱,你的梦想一直就是回到溧陵开酒楼,重新把王家酒水的牌子打出去。”她笑意盈盈地向玉漱:“可别就这么放弃了啊。” “可是,你……” 江书轻轻咬了咬嘴唇,“我、我找一同上路的同路人了。” 她已经想好了,沈无妄的眼睛,正好与她从墓里抄出来的一个方子对症,只是上面有两味药,溧陵这小地方没有。她决定与沈无妄结伴上路。 虽说沈无妄说自己犯了滔天大罪,可他也向江书保证,只要能出了溧陵,脱离孝陵卫的势力范围,他便隐姓埋名,那滔天大罪便没人知道。 今日早些时候,沈无妄定定看向江书:“跟我一起离开溧陵,好不好?” 第117章 她要跟他走 江书笑意盈盈地看向玉漱,“就这样,我跟我的病人去寻医问药,你留在这里,”她又看看芳雀,“吃雀儿的喜酒!” “江姐姐,你也笑话我!”芳雀心底一松,脸上的雀跃便现了出来。 她没再说话,看向玉漱的目光却满怀期待。 玉漱沉默良久,“姑娘,总是我对不起你。”她立直身子,按宫中的礼节,对着江书盈盈下摆。 江书拦住,“你我之间,无需如此。” 她知道,玉漱这便是在向她告别了。她已经做好了自己的选择。 这次商议过后,玉漱便陪着芳雀住在酒楼里,寻王侍卫要回了官卖文书。 江书也忙得很,她寻思着自己需和沈无妄走远路,这沈无妄又是个精细矫情之人。江书咬着牙,为他定了两三套料子轻软的衣裳,只待路上穿。 把这一堆东西搬回了家,迎面就对上沈无妄一张有些委屈的脸,“你去哪儿了?把我一个瞎子一个人扔在家里这么久……” 江书一阵无语。 算了,他一个病人,她不好跟他计较。 进了屋,江书推着沈无妄双肩,引他坐回床榻边缘,又扯着他的袖子,让他指尖一一抚过自己买的那些东西,“这是给你买的披风,这是里衣,这是束带……” 一件挨着一件摸过去,“都是你路上的穿戴。” 沈无妄心情大好,唇边弯起微妙弧度,“怎么都是我的,没有你自己的?”他顿了顿,“你要让我一个瞎子,自己上路?” 江书无奈。 “自然不是。说好了一同走,我不会反悔。”明知道沈无妄看不见,江书还是充满留恋地看了房间四周。 她有预感,这三年平静的日子,就要彻底过去了。 边收拾自己的东西,江书边道:“大车我已经雇好了。我……你身份不便,要委屈你明日晚上出发。明日白天有时间,你可以先攒攒觉。” 沈无妄到现在都不太敢相信,江书居然真的准备和自己一起离开溧陵。 他的眼睛好了不少,只待眼前血雾彻底散去,一路护着她安全,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至于体内中的毒,有机会还该解了便是。不知不觉见,沈无妄已经开始为自己和江书的往后打算。待他俩走得远一些,再远一些,他就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她。 到了那时候,江书若不在恨他。 他就…… 江书的声音,打断了沈无妄沉思,“这一路怕是不舒服,你的身体可能熬得住?” 沈无妄垂下眼,唇边含笑,“熬得住。” 这也是他第一次为了自己而活,前路再难,也要走下去。 江书:“你可想好了。我这一走,定是要离那庙堂远远的……你、你真得抛得下?” “有什么抛不下的?”想起新帝王对他做过的那些事,沈无妄冷冷一笑,他就权当他死了吧。对谁都好。 更让他高兴的是,江书肯走。 离那姓幕的小子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两人约好第二日午夜出发,江书说自己还有些旁的事要处理,把沈无妄留在就家里,一个人出了门。 她来溧陵三年,除了王家酒楼、回春堂,几乎没去过别的地方。 今日要走了,且大概率今生今世也不再回来,她有几个地方,还想去看看。 毕竟她在这里生活了三年,也是在这里,遇到了出宫以来的第一份善意。 玉漱说得对,溧陵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她在回春堂一旁的闹市逛了逛,目之所及的都是一张张笑脸。 “姐姐,买根糖葫芦吧。”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江书低头,见是一个眼睛大大的五六岁小姑娘,白胖的小手扯住她衣袖,“姐姐,买一根吧,甜的很。”她指着身旁扛着糖葫芦棒的老人,“我爷爷做的糖葫芦,可好吃了。” 老人连忙将小姑娘扯过来,护在自己怀里,对着江书歉意地笑笑,“姑娘,别听小花话说,不想买咱就不买。这孩子今日父母都忙,让小老儿带她一天,可小老儿还得出摊,只能带着她一起。” 老人宠溺地从糖葫芦棒上窄小一串短小的,塞进小花手里,“吃,堵上你的嘴。” 江书笑了,自衣襟里摸出大钱,塞在老人怀里,“我也要。”她顿了顿,“两根。” 这几日她观察过了,沈无妄好像很嗜甜,给他买一根带回去。 一根糖葫芦含在嘴里,一根糖葫芦包好,江书走进了回春堂。 时值正午,回春堂的老大夫没什么病患,正仰在摇椅上,迷迷糊糊地歇中觉。 见江书来了,他也只是从鼻中发出一声含混的“嗯,你来了……” “是。”老大夫跟江书,到底有半师之谊,江书坐在老大夫身边,告诉他,自己要走了。 老大夫的摇椅摇啊摇的。窗外,正午的阳光照射进来,在老人脸上留下耀目的光斑。 要离开了,江书猛然发现自己的不舍。 溧陵镇里,没人知道她的过去,没人知道她是个逃奴,他们对待她,像个人那般。 老大夫:“走了好啊,外面的世界啊,大着呢……” 江书吸了吸鼻子,“是。” 老大夫:“走出去了,可要想着治病救人啊……” “我那三板斧……”江书低头自嘲地笑了笑,“你都不肯收我为徒……” “真的没收吗?”老人眼睛都不睁,悠然地摇着摇椅。 江书愣了愣,眼眶发热,张嘴叫了声“师父”。 老大夫闭着眼睛,笑纹趴遍了满脸。他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 一阵剧烈的震颤,自江书脚底传来。 “这……”江书猛地瞪大眼睛。她下意识地想要往外逃,可紧接着,她就发现自己的身子左拧右摇的,连站都站不稳。 “轰隆!” 耳边响起巨大的轰鸣声。 身子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下,腰椎像断了一般,一阵剧痛。 有什么温热的、粘稠的、腥甜的液体,一滴一滴,洒落在江书脸上。 模糊了她的视线。 死撑着,江书一把摸去眼前的血,她声音不住地颤抖,“师、师父……” 老大夫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好的身手,竟在回春堂横梁倒塌的前一秒,扑到江书身上,把她护在了怀里。 “地动,是地动啊……”血不断地从老大夫口中呛出来,他苍白枯瘦的手死死抓住江书手腕,“……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大疫啊!” 他濒死的眼里迸发出灼人的光彩,“老夫不成了,你……替老夫治病,救人……江书,你、你不能走!” 第118章 地动 手腕上紧攥着的力量,一点一点松懈。 江书眼睁睁看着那只苍老的手,从自己腕上滑下,在肌肤表面留下一道红痕。 试婚丫鬟 第98节 是生命力在无可挽回地流逝。 “师父,别、别走……” 脑子里全是她刚到溧陵镇时,老大夫对她的多加照拂。刚才一切都还好好的,一瞬间而已,只不过一瞬间而已,怎么就、怎么就…… 生死永隔? 江书愣愣抬眼,望向窗外。 剧烈的地动还留有余波,街上传来一阵阵的哭嚎声。 江书难以置信地看向倒在自己身前的老大夫,突然意识到,像他这样的人,外面还有很多很多…… 师父告诉她,要救死扶伤。 可她、她能行吗? 后腰伤处传来一阵阵的剧痛,她突然觉得好怕,她什么都不会,她做不到的…… 街上,传来一声响亮的哭声,“爷爷!爷爷你醒醒!花花害怕,花花好怕啊!” 是刚才那个卖糖葫芦的小姑娘! 江书身子一抖,目光慢慢地转去。 窗外,卖糖葫芦的老爷子拄着糖葫芦棒,满头是血,胸口微弱地起伏。 他受伤了,他也会死吗? 江书听着街上有人尖叫哀嚎着,“去回春堂!去回春堂找大夫!” 江书一个激灵醒过来,师父已经不在了…… 可她还在。 她扒在地上,朝着老大夫的尸体磕了三个头,“师父,我、我定会继承你的遗愿,拼尽全力,护一方平安。” 她前半辈子都是人微言轻的小丫鬟,这是第一次,有人把那么多人的性命重担压在她的肩上。 她没得选。 听着身后人声鼎沸,渐渐靠近,江书起身,抹去脸上血迹。她转过身,逆着光线,迎着扶老携幼冲进回春堂的人们。 半个时辰后,地动余波止了。 江书长舒了一口气。 幸亏来找她的,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她要做的,大多数时候只是简单的止血、包扎,她都做得来。 小花的爷爷得到了及时的救治,人还未醒,被江书留在回春堂里休息。旁的伤的轻些的,便打发他们先回家。 第一波回家的人相扶走远。 江书刚缓了口气,走得最快的几个人,竟是已经绕了回来。 “怎么了?”江书心口一滞,不祥的预感升腾。 头部受了轻伤的汉子长叹一声,“堵上了,出不去。” 另一个解释道:“是有栋二层的小楼塌了,地上也裂了极长的口子。人过不去。” 江书急道:“另一边呢?” “也不行。那边地上裂的大坑深不见底,人根本过不去,吓人得很!”走另一边的几人也回来了,自觉聚到江书身边。 一听暂时回不了家,正帮着江书包扎的大婶嚎啕一声,“我、我还要赶回去,给我小孙子做饭!” 一旁的汉子冷道,“这般大的地动,也不知你家那小茅草房还在不在了……” 大婶一听,哭得更凶。 江书:“够了!” 她这一下午,一直帮着街上的人包扎伤口,指挥人们把重症伤员抬进回春堂。语气一直都轻轻柔柔的。 这一下陡然大声,倒真就镇住了众人。 那冷声汉子讷讷道:“抱歉,是我、我瞎说……” 他想安慰大婶,可大婶还是哭个不止。 江书干脆上前,扶着大婶胖胖的胳臂:“慌什么,咱们这里离帝陵那么近,常年有孝陵卫驻守。他们的管辖下,出了地动这般的大事,旁人能不来救护,孝陵卫岂能坐视不理?” 自三年前,顼帝入帝陵,这镇上的孝陵卫人数增加了一倍还不止。镇上不少人都和他们做过生意,私底下都有些交情。 一想起他们,不少人心都定了。 “别怕,孝陵卫会来救我们的!”卖糖葫芦的老爷爷悠悠转醒,挽着小孙女的手,本也想回家。“小老儿比诸位虚长了几岁,经历过前朝末年那次内外地动。前朝之人,尚能帮着赈灾,也家家户户都给了抚恤,大家尽可以放心,朝廷断不会叫咱们白受这个罪的。” 江书也帮着安抚:“别急,先顾好自己。” 可她,也急。 看着塌了半边的回春堂,瓦砾下面压着的糖葫芦沾满了尘埃。 江书不知道刚才那阵猛烈的地动,自己那栋小屋还撑不撑得住,里面的沈无妄,眼睛瞧不见东西,会不会被…… 还有玉漱、芳雀。 王家酒楼那样高,会不会经不住那么剧烈的摇晃。 她一想起来,脊背上立刻爬满了冷汗,后腰伤处也一阵阵地刺痛。 江书连忙强行压住心底升腾的各样情绪。 有人远远地自长街尽头跑来,“那边,有动静!” 伤的轻的都跟着江书,迫不及待地到了长街东头。买糖葫芦的老爷子把小花塞进江书怀里,“小老儿浑身酸痛,还走不动,劳烦姑娘先带着着孩子,交给她父母,小老儿一家都记着姑娘的大恩大德!” 街口处,往日高高耸立的绸缎铺子一整个儿塌下,昂贵鲜亮的织锦都被砸在防烟下,灰扑扑的,不辨色彩。 有胆大的,攀爬上去,耳朵贴着对面,“有人!有人奔着咱们过来了!” 江书扬声:“是孝陵卫吗?” 对面答:“正是!里面情况如何?” 江书环顾周围众人,沉声:“重伤有三个,轻伤的不知凡几。有老人,有孩子。”她顿了顿,到底还是忍不住“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她等了一会儿子,对面才传来回答:“我们长官亲来,这就清理开道。无论如何,先让大家回家。” 江书身边,众人发出欣喜的声音,纷纷称赞孝陵卫的这位长官。 江书也长长出了口气,就快能见到沈无妄…… 只是清障工作比众人想得繁琐很多,从傍晚到深夜,再到凌晨。对面的声响都未曾停歇,可眼前的路,还没有稍通。 江书拉着小花,坐在街旁的瓦砾上,已觉得有些支撑不住。 正在迷迷糊糊,将要入梦时。 一阵剧烈的颤抖,自脚下大地深处传来。 经历过一次的镇民们更加恐慌,“地动了!又地动了!我们怕是要死在这儿!” 大地像被扭曲了一般,上下波动。 江书睁开眼,只觉一阵绝望。她已经有些分不清,在耳边回响的,是孝陵卫清障的声响,还是大地愤怒的咆哮。 眼看着,头顶几快连在一起的瓦砾,冲着自己和小花铲来。 江书想跑。 可后腰的剧痛,让她身上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只能把手中的孩子拼命地推出去。 小花哭叫声中,江书闭目等死。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江书只觉自己被人抱在了怀里护着,与那瓦砾擦肩而过。 江书慢慢睁开眼。 她先看到路障中间,被清理出了一个豁口,那外面,透进来清晨柔和的光线。 照亮了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的脸。 江书只觉一颗心都抽到嗓子眼,她苦涩地低下眼去,“世子,好久不见。” 第119章 幕世子,好久不见 揽着自己腰身的手臂骤然缩紧。 碰到伤处,江书痛得轻嘶了一声。幕亓一浑然不觉似的,只盯着江书的脸看。 三年不见,江书发现幕亓一和自己记忆中比起来,人黑瘦了许多。他本就眼睛大,现下眼窝深陷,更显得目光格外深邃。 看得江书垂下头去,“世子,放开我。” 她声音中的疏冷终于惊醒了幕亓一。 他一愣,松开手。 激烈的地动已是停了。众人经此一吓,格外的萎靡,被孝陵卫一个个地扶着走过了刚清理出来的豁口。 小花也被抱还给了她的父母。 她爸爸还逆着人群,进了地动最严重的街心,去塌了一半的回春堂,接自己的老爹回家。 众人似都有归处。 纷乱中,江书后退了两步,向幕亓一行礼,“世子……” 她浑身是血,累的不行,心里挂记着沈无妄。本想就此别过。 幕亓一:“你受伤了。” “没有,”江书双手乱摆,“奴婢自己可以处理。” 一抬头,却瞧见幕亓一阴沉的脸色。 江书心猛地一沉。 试婚丫鬟 第99节 果然,幕亓一的声音十分低沉,语气甚至可说是轻柔,说出口的话却叫人无从辩驳。他回头向自己的属下:“带这位姑娘去给随军的徐大夫瞧瞧,让大夫给她好好检查检查。” 那属下走近了,江书一愣,“随安?” 随安也不说话,冷着脸引着江书走过他们刚清理出来的道路。 私下里没了人,随安回头看向江书,一脸的愤怒:“你知不知道,我家少爷可被你给害惨了!” 江书一愣。这话,她没法答。 明明是幕亓一一手安排,花钱买了江书的命,叫她去替万吟儿殉葬。 怎么到了随安口中,就变成了她害他?! 江书没打算惯着,直接道:“我怎么害了你家世子,你把话说清楚。” 随安冷哼,“不是为了你,我家少爷会抛了大好前程不要,非要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给先帝守灵?他那哪是为先帝守灵,他那是……” 他觉出不对,掩口不说。只看向江书的目光充满了反感。 江书累得浑身发软,后腰又一阵阵疼痛,懒得敷衍,干脆道:“什么前程,是用我殉葬换来的前程吗?” “你……”随安惊得目瞪口呆,“你还好意思说?!”他瞪着眼睛,凑过来恶狠狠道:“世子为了你,连皇陵那要命的地方,也私自下去过。找不到你的尸体,还喝得烂醉如泥。没想到你这个贱婢,居然敢不死……” 怒气顶上心口,江书冷冷看着随安:“所以武安侯府的荣耀,是要我一个婢女殉葬去换吗?” 随安自幼生长在武安侯府,从有记忆就跟在幕亓一身边,对侯府感情很深,自然听不得这种话。他咬牙,“你这个不安于室的……” 话还未说完。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抽在随安脸上。 把他整个人打得愣住,“你、你敢动手?” 江书扬起脸,“你竟这般对我说话,显见内心地是瞧不起我的。你们荐的大夫,我不敢用。” 说着,她转身就走。 也是想借机离开。先回家接上沈无妄,他没事的话,她带着他现在就走。 有多远走多远…… 江书没想到,溧陵镇孝陵卫那位姓幕的指挥使,竟就是幕亓一。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现在只想着跑得远远的。 现在,幕亓一已经知道她还活着,她不跑,难道要等着被抓回去重新殉葬? 脑子里乱纷纷的,却不耽误脚下步子极快。 冷不防地,江书直接撞进一人怀中。 “想跑,嗯?” 听到声音,江书就知道没戏了。 她一抬头,果然对上幕亓一那张黑沉的脸。 幕亓一:“你身上有伤,为何乱跑?” 已经和随安撕破了脸,还动手打了他,江书知道隐瞒不了:“回世子的话,您的小厮对我出言羞辱,我不堪受辱,想自谋生路罢了。” 此时,随安也已从江书身后赶了上来。 听到江书的话,随安顶着脸颊上的巴掌印,瞪大了眼睛,“少爷,明明是她动手打人!我、我只是为您气愤不过,多说了两句而已……” 江书冷道:“随安说,我这个贱婢,居然敢不死。”她直接对上幕亓一的脸,“世子,你也是这么想的?” “我……”幕亓一的身子有一瞬间的摇晃,江书甚至疑心是不是地动。很快幕亓一稳住身形,他看向江书:“你……你没事,我很高兴。” 江书浅浅地笑了笑。 她只是没死。 她身上那些错综复杂的伤痕,那些吸进口中的毒雾,那些九死一生的记忆到现在都会变成梦魇,每一夜每一夜地纠缠着她…… 她远远不是“没事”。 但这些,跟幕亓一一个一心盼着她死的人,说不上。 幕亓一向随安:“十板子,自己回孝陵卫领罚。” 随安掩住眼底的不甘:“……是。” 他转身要走。 幕亓一:“给她道歉。” “什么?”随安没听清楚。 幕亓一一字一句:“向江书道歉。” 随安听清楚了。血色从他脸上褪去,又浮上了屈辱的淡青,他不甘地屈下膝盖,单膝跪地:“江书姑娘……抱歉。” 幕亓一看向江书:“你可愿原谅?” 江书浅浅一笑,向随安:“起来吧。” 真正该说抱歉的,不是随安。 是幕亓一。 随安走后,只剩下了江书、幕亓一两人。 幕亓一:“走吧。” “去哪儿?” “我先带你会孝陵卫,给大夫瞧瞧你的身子,再……”幕亓一顿了顿,似是要压住声音中的热望,“再带你回盛京。” 他一句都不曾问她,是如何或者从顼帝墓里逃出来的。 幕亓一:“你、你别怕,等回了盛京,我让娘问顾家去讨你的身契,解了你的奴婢身份。你往后就在盛京,我为你买的小院子里……” 他话语中的急切,被江书冰冷的声音截断:“世子,您是要我回盛京,继续做您的试婚丫鬟?毕竟,三年国丧一过,圣上大婚之后,您和顾小姐的婚事,也近了。” 幕亓一脸色一白,“不,我不是……” “不是?”笑意在江书通透似白瓷琉璃的小脸上流转,“那便是要奴婢做您的外室了?” 她笑意一收,定定看向幕亓一,“奴婢不愿。” 第120章 别怪万吟儿…… 幕亓一一愣,一张俊脸一点点苍白下去。 他翕动着嘴唇,“不是,我不是……” 声音渐弱下去。 这么多年过去,幕亓一不是没想过江书还活着的可能性。尤其是他甘冒奇险,进了帝陵,却没发现江书的尸体时。 也想过,干脆辞官,天涯海角也要去寻回江书回来。 和她说一句,对不起。 可这次,吴氏以死相逼,“阿一,你把那丫鬟父母接出顾府荣养,天天过得那般好的日子,比普通平头百姓舒服好得不是一星半点,这样就很够了。你为她毁了前程,先帝亲自为你指的阳关大道你不走,非要去守灵,娘只有你一个儿子,也不好总强着你什么。可是,辞官……辞官!阿一啊,你爹年纪不小了,你是他唯一的世子,你若是辞了官,你是要咱们幕家出一个光头侯爷吗?!” 吴氏哭得声泪俱下,吵闹着要在幕亓一面前一头撞死。 逼得幕亓一跪下,以自己的身家性命发誓,绝不辞官,方肯罢休。 幕亓一心死了。 自来了孝陵卫上,幕亓一一张年轻的脸上,已见了些风霜。平日里也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守灵三年,不曾踏入相对繁华热闹的镇子一步。 只在静室里,对着一块碎了的玉牌发呆。 此次如不是地动大灾,他怕是还不会出来。 只是不曾想到,一出来,便遇见了活生生的江书。 像毕生所有的梦想一起实现。幕亓一生怕自己捧在手心的,只是个易碎的泡泡,他一不留心,就碎了。 稳了稳心神,幕亓一抬眼,“江书,此次地动,几日内恐还有余波,外面乱的很。你、你就先呆在我身边,我护着你。” 江书定定的,只不说话。 幕亓一“然后、然后……”他顿了顿,用了好大力气才道:“往后,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我都由着你。”他声音越来越轻缓,“我、我从未,怪过你。你也别怪……” “世子,”江书声音清亮地打断,“世子要怪我什么?” 她声音轻轻的,刀子一样磋磨着幕亓一心口:“怪我,不肯乖乖死在那皇陵里,却偏要闯出去,偏要活着?” “我没有!”幕亓一沉声,终于问出这困扰了他三年,每每午夜梦回都觉心悸难忍的问题,“你既有法子从帝陵里逃出来,为何、为何不告诉我?我……”恨自己,恨得好苦! 若不是偌大一个武安侯府全靠自己撑着…… 幕亓一不是没想过去死,把命还给江书。 骄纵了半世的武安侯府世子,手上不是没沾过人命,却从未想要,要身边的侍女替死! 他早就悔了! 幕亓一急急的,“我知道你在下面必是受了不少苦,我、我能补偿你的!你爹你娘,都在我给你买的小院里好好安养着,我每隔一段时间,就派人过去看他们,他们过得很好,很不错!你那栋宅子,里面所有的东西所有的摆设,我都吩咐了他们不许妄动,只等着你回去。江书,我、我……” “世子觉得,奴婢真能回得去吗?” 明白江书的意思,可幕亓一不愿面对,“你什么意思?你一个逃奴,不回武安侯府,你要去哪儿?你别忘了,为先帝殉葬的,是幕贵人,离宫还家的,是流花。‘江书’的贱籍,还在顾家手里捏着。” 江书一滞。 倒没觉得如何意外。 她也想过,有朝一日不幸被幕亓一逮住,对方肯定要用她的身份拿捏。 她娘还在幕家养着,她也不愿和幕亓一起什么太大的冲突。 江书低头,寻思了片刻,“世子的意思,奴婢懂了。” 明知道江书什么都没说,幕亓一却无端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刚见面,他不想江书不开心。 幕亓一:“那你想要如何?”顿了顿,他换了个说法,“若是、若是你今日没遇上我,你作何打算?” 试婚丫鬟 第100节 江书:“奴婢是想要离开这里。” 自从遇见幕亓一,她口中的自称,就又莫名变回了奴婢。 江书不喜欢这种感觉。 迫不及待想要逃离。 幕亓一:“然后呢?你要去哪儿?” 江书摇摇头,“奴婢还没想好。不过大盛之大,总会有奴婢的落脚处,世子无需替我担心。” 见幕亓一不语,眸色低沉下去,江书又道:“世子,你和顾家小姐大婚在即,眼看就要成家立业。奴婢不愿搅扰您后宅的清净,您还是权当奴婢是个死人,抬抬手,放奴婢过去吧。” “可、可我还想要好好地补偿你。” “补偿。” 江书听到这个词,就觉万分好笑。 从前,幕亓一不问她要不要,就强占了她身子。当时也说要补偿她。 没想到,幕亓一口中的“补偿”,就是把她放在万吟儿身边磋磨。 最后还要替万吟儿去死。 这样的“补偿”,谁爱要谁要。她是不要了,只想离得远远的。 从前,她要脱贱籍,只能选择成为幕亓一的妾。可现在,江书想明白了,只要她素日里行事低调,不冒头出来被官府注意到,专门要查她户籍。 她也不是寸步难行! 反正她现在这个样子,身上那么多暗伤,手臂上还被人烙了字。 这辈子没想过再嫁人。 一份区区贱籍,还真奈何不了她。除非,幕亓一要报官。 江书一双清亮的眸子看向幕亓一:“世子,奴婢不愿去盛京,你会押奴婢回去吗?” 她轻轻一笑,“以幕家逃奴的身份,还是……不肯殉葬的太贵人?” 江书想得清楚了。既然不让她好好活着,她就拉万吟儿垫背。 没想到。 提到万吟儿名字,幕亓一神色一沉。 江书心中冷哼一声。万吟儿还是幕亓一的逆鳞,心尖尖上最碰不得的所在。 幕亓一:“我知道你心里怨吟儿。你、你别怪她……” “奴婢替太贵人搭上了一条命,不怪她,难道还要感激她不成?”自己都未曾察觉到,江书的声音有些尖锐。 “不是。”幕亓一辩驳,声音愈沉,“吟儿她……出宫没多久,因觉得对不住你,一日日地哀哭……” 江书听不下去,直接别过脸去。 怎么,恶人对自己的恶行表现出痛苦悔恨,她就不是恶人了吗? 那还要律法做什么? 幕亓一:“你别怪吟儿,她、她……已是去了。” 第121章 万吟儿死了 江书一愣。 幕亓一似乎还沉浸在过去三年揪心的痛苦中,“那日,吟儿顶着你的身份出宫,我怕她回幕家,受我母亲磋磨,就让她先去城郊的庄子上避一避。” “却没曾想,她去了庄子上,却仍是忧思难忘,时时念着你的名字。” 幕亓一声音沉痛,“不出三日,她就吐了血。” “庄子上派人传信来,我却、却在忙着,送你……送你进帝陵,赶不回去。” “待再收到庄子上的来信,吟儿已是……已是香消玉殒。” “原是我娘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吟儿此事,带人赶到庄子上,活生生逼死了吟儿……庄子里下人说,她叫人裹着草席,拖去了乱葬岗。我……到头来,谁也没能护得住。” 江书还沉浸在万吟儿已死带来的震撼中。 忍不住:“世子,你身边可有信任之人,亲眼看着吟儿小姐落葬?” 幕亓一:“自然没有……”他反应过来,盯视江书:“你什么意思?” 江书挑唇一笑,“吟儿小姐吉人天相,几次都能绝处逢生。奴婢只是不信,她就这样死了。” 话是好话,可在江书口中说出,幕亓一总听出来一丝阴阳怪气。 他不知道,三年的时光,从盛京里的天之骄子,被发配一般派来溧陵守灵,自己的性子早从从前的天不怕地不怕,全然不顾别人的心思,变成了敏感多疑,多思多想。 “江书,你……”幕亓一一副不知该如何劝说的模样。 他是个男人,不懂女子后宅的那些弯弯绕绕,只下意识觉得,万吟儿怎么也是个官家小姐,说得上是大家闺秀,怎么会欺负江书一个小婢子? 必是江书敏感多疑,误会了吟儿……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该、不该为了吟儿,送江书去死。 现在,吟儿已是去了。江书不该怪她。 “你别怪吟儿,要怪,就怪我吧。” 江书笑了,“世子当真霸道。奴婢怪上了您,怎么就不能接着怪吟儿小姐了呢?” 万吟儿对她做的那一切,到了下辈子,江书都不会原谅! 幕亓一瞪大双眼,“果然,你果然怪我!” 江书气笑了。 “不然呢世子,你送我去死,我还要对你感恩戴德?” “我、我那是……我已经悔了,我恨不得以身相代。” “可你没有。” 幕亓一张大了嘴,说不出来话。 是啊,好多次他静夜自思,都觉得恨不能以死明志。可他,毕竟还活着。 幕亓一声音干涩,“要我死了,你才肯原谅我?” 江书张了张口,刚要说话。 “报!” 幕亓一身后,远远地跑来以为孝陵卫。离得近了,江书甚至听得到他身上软甲摩擦的声响。 “指挥使,弟兄们发现了那人的踪迹。就在青石巷子附近。” 江书心口一紧。 他们口中的“那人”,莫非是? “他竟还没逃出溧陵?”幕亓一神色一厉,面上之前的感伤一扫而空,“本待想放他一条生路,现在却是不能了。” 幕亓一冲下属:“多带几个人包抄过去。陛下说,务必要见到这个人,死生不论。” 死生不论…… 那人多半就死定了。 江书心口一滞,她掩下眸子,强装镇定,“奴婢家就在青石巷,路很熟,不若奴婢带几位官爷过去。” 幕亓一皱眉,“你若能助力擒住那人,倒对你往后脱离贱籍有助益。”他寻思了一瞬,“去吧。” “我陪你一起。” 青石巷不大,也不深,居然奇迹一般地并未怎么受到地动的波及。 江书一路走来,只见邻居大婶家的瓦砾被震掉了两块,摔落在地。旁的,竟然都和地动之前一模一样。 连江书都暗暗赞叹了一句,好运气。 幕亓一身边,下属低声汇报:“本来这片民享侥幸不曾坍塌,前日查过一遍,今日弟兄们也不曾多加在意。偏那人不肯好好藏身,非要出来走动,才被我等寻摸到了踪迹。” 他谄媚地笑笑,“这可是陛下密旨,指挥使办好了,回盛京,调回御前不在话下!” 下意识地,幕亓一暗暗瞧了江书一眼。 像是有点在意她想法的样子。 江书大着胆子问:“那人,是犯了怎样的罪过?竟惊动了孝陵卫?” 一行人已快到得江书家门口。 江书一边佯装问话,一边拼命竖起耳朵,倾听着自家紧闭着的那两扇门里的声息。 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江书看着幕亓一,只觉快要掩不住心跳。 她明明叫沈无妄等在家里,等她回来。他要出去,只有一种可能。 因为地动,他怕她死在外头。 江书压住心头一口微痛,依旧是一脸天真不谙世事地看向幕亓一,似是在等着他解答。 这事,在孝陵卫里其实并不算秘密。 也没有不得外传的严令。 故而那孝陵卫士压低嗓音:“不过是前日叫我们歼灭的一伙子盗墓的小贼,胆大包天,偷到皇陵上头。可惜跑了匪首。” 盗墓贼! 因为喜娘跟盗墓一派说不清扯不明的关系,江书心口重重一跳。 她当然知道偷盗皇陵,必死无疑。可沈无妄,会去做那种事?她有些不敢信…… 一旁,幕亓一脸色冷沉。 试婚丫鬟 第101节 他自然比手下亲兵知道得多些。 他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盗墓贼。 是曾经风光无两的九千岁,沈无妄。 三年前,太子登基。所有人都猜九千岁押对了宝,这下子尽可以跟着新主子平步青云。武安侯府幕家向来与四皇子更为交好,这下可要失了势。 可谁知道风水轮流转。 幕亓一被远远地去溧陵为先帝守灵,竟还接到了在墓地绞杀沈无妄一行人的密令。 唯有那沈无妄。 密旨上,说要带活人进京,圣上有话要问。 可没想到,那沈无妄一届阉人,却着实骁勇。死了那么多兄弟,自己也身负重伤,硬是叫他给杀出了一条血路。 幕亓一一道秘折承上御前。 密旨再回复下来,便叫他把人带回来,生死不论。 一行人到得门口。 幕亓一身后侍卫取起手指,正要叩门。 他们人数上占着绝对的优势,不怕里面的人反扑。 “世子……”江书突然出声,“奴婢……愿和你走。” 初见的喜悦渐渐从心口逝去,幕亓一深沉的眸子慢慢转向江书:“你要为那逆贼讨情?” 第122章 奴婢已经没有什么在乎的人了 幕亓一只是一下子看到活着的江书,瞬间乱了分寸,他并不是傻。 从刚才江书说想要陪着过来,心中就有了几分疑影。到此已经差不多能完全确定。 幕亓一黑沉的眸子瞪视着江书,“这,是你家?” 江书轻轻点了点头,“奴婢只是怕受牵连。” “这好说。既是如此,我便把人赶出来杀。”幕亓一垂在身侧的手指无声地攥紧,面上风轻云淡,口中却说得格外残忍。 仿佛被困在江书家里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是什么无足轻重的猫猫狗狗。 幕亓一侧目看向江书,等着她的回答。 屋里全无动静。 江书却有一种感觉,沈无妄就在里面。他定是瞎着眼睛,手指攥紧了自己那把旧剑的剑柄,准备着拼死一搏。 不知为何,江书心口一阵抽痛。 她只是把他当做自己的第一个练手用的病人,她只是想研究他身上中的毒,她只是…… 可是,她心疼。 江书深吸一口,放软了声气,又重复了一遍,“世子,奴婢愿意跟您走。” 软软的语调,让幕亓一有着瞬间的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他揉了揉额角,刚要回答。 “砰!” 一声轻响。 自众人身后窜起。 明晃晃的日头下,帝陵方向的上空,升起几道焰火。在日光照耀下,不甚醒目。 幕亓一身后跟着的几个孝陵卫士脸色大变,“指挥使,这是皇陵有异!” 是地动波及到了帝陵,还是…… 孝陵卫的第一职责自是守灵,幕亓一看了江书一眼,沉声:“收队,先回去!” 江书长舒一口气,几乎要软倒在自己门口。 幕亓一走出去两步,又回头:“你和我一起。先去陵上,再回盛京。” 见江书脚步稍有迟疑,幕亓一扬声:“你当真愿意跟本世子走?” 江书打起精神:“世子,奴婢真得愿意。”她顿了顿,朗声道:“这里,已经没什么奴婢在意的人了,奴婢愿随了世子去。奴婢知道世子必会补偿奴婢。” “好。”压住微微上扬的唇角,幕亓一回过头来。 向江书伸出手。 江书向他一礼。 朝向幕亓一走去,两人擦肩而过。 幕亓一那只手,在半空中悬了悬,终是无声地垂落在身侧。 一行人走过的青石巷恢复了寂静。 半晌,江书的小院里。 一声再难压抑的轻咳,惊落了屋檐上的尘埃。 江书脚步顿了顿,立刻便走得更快。 江书随幕亓一回了皇陵。果然是地动,顼帝陵寝塌陷了一角,露出一个大洞,幕亓一下令着人抢修。 另一方面又差人去修整在地动中被毁的房屋、道路,赈济灾民。 江书则跟着随军医师,煮制预防灾后大疫的汤药,随着孝陵卫士,一遍遍送到镇上。 就这样脚不点地地忙了半月有余。 江书再未听到沈无妄的什么消息。 他大概是,安然逃出去了吧? 她家里枕头下,还存了些银钱,之前也刻意让他知道过,说是两人的旅资。也不知道他带走了没,够不够给自己找个好大夫。 江书送药到镇上时,得知王家酒楼在此次地动中,竟幸免于难。玉漱、芳雀两姐妹开放了酒楼的第一层,给无家可归的难民遮风挡雨。 一次路过,江书远远地看到芳雀俯身,给年轻的孝陵卫擦汗,唇角带着笑意。 江书笑笑,没上前招呼,转身离去。 让皇陵恢复原样,整个镇子也从地动的阴影中走出来,已经是小半年之后的事了。 时近入冬。 就在江书甚至觉得,自己要永远留在孝陵卫里时。 幕亓一的调令下来了。 他没能抓到“盗墓贼匪首”,却及时保住了帝陵的体面,毕竟算是有功。着孝陵卫指挥使幕亓一,腊月前到京述职。 这一去,便是要升了。 幕亓一没忘了带上江书。 溧陵到盛京,在路上要走七八天,又正逢前月下了些雪,地上泥泞难行,更拖慢了整个队伍的步伐。 江书一个人坐在小轿里,觉得有些冷。 她身子在嬴帝墓里受过伤,地动中又被撞伤了腰,最是怕凉。 正被冷得一双小脚足尖不断地在地板上踮着。 暖帘被开了个小缝。 外面的幕亓一身子侧着,挡住寒风,飞快地塞了一个汤婆子进来。 “抱着,暖和些。” 这一路,无论天气再差,都是江书一个人坐轿,幕亓一坚持在外面骑马。 抱紧了汤婆子,江书有些过意不去,“世子,你要不进来歇歇。” 只是一句客套话,江书没想到幕亓一竟真得应了。 下一刻,暖帘再次掀起。 男人裹着浑身的风雪,上了轿。 只远远坐在一侧,抬眼望着江书,“盛京在溧陵的南边,再走走,就没这么冷了。” “嗯。”江书点点头。 看到幕亓一垂下衣袖,细小的雪粒从衣裳的褶皱中滑落在轿底,碰出淅淅沥沥的声响。 轿子里暖和些。 幕亓一该宽了外面罩着的皮毛大氅。 这活计,该是江书来做。 可她依旧坐着,一动不动。 一点想要靠近的意思都没有。 两人相对无言。 马车碌碌地走了一会儿,还是幕亓一忍不住:“我出去骑马。” 一掀帘子去了。 又颠簸了几十里地,江书瞧着,幕亓一坐垫上,有人坐过的痕迹一点点地消失,慢慢转开眼睛。 明日便要进了盛京地界。这一日,幕亓一没着紧赶路,着队伍停在京郊一处驿站。 江书打了热水,烫了烫脚,正准备睡下。 一阵门响。 试婚丫鬟 第102节 “是我。”幕亓一的声音沉沉传来。 路上这几日,两人一到驿站,一直是自己歇自己的,江书没去像从前一般伺候幕亓一,幕亓一也没说什么。 可心里总觉得别扭。 眼看着要入京,进了盛京,必是要先回武安侯府。 幕亓一觉得自己得交代江书几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幕亓一:“我……有话对你说。” 他是喝了酒,声音中有几分醉意。可他也是真的相对江书说一声对不住…… “哗啦” 江书的房门,被从内拉开。 女孩一身雪白的里衣,站在门内。 门内的烛火,为她玲珑的锁骨投下浅蓝色的阴影。 江书小脸上全无表情:“世子,您大婚在即,要奴婢伺候您试婚吗?” 第123章 世子,奴婢冷 “你……我……”幕亓一愣了。 窗外又开始下起小米粒一般大的细碎雪粒,幕亓一下意识往前进了小半步,张开双臂,尽力挡住背后打着旋儿扑袭而来的寒风。 或许是因为酒,或许是因为旁的,他的脸色有些微红。 三年了,或许,流亡隐居的日子里,江书已然忘记了她当年那个心上人? 毕竟,那人只能在顾府花园里,偷偷尝她的身子,应该也只是个小厮马卒一类的人,没那么大能耐,追到溧陵去。 他也侧面探查过,这三年,江书在溧陵,是和两个年轻女子同住。身边没有男人。 现在,江书肯接纳他,是不是、是不是就意味着…… 她肯原谅他? 幕亓一强压着声音中微微的颤抖:“你想好了,不后悔?” 江书小脸上淡淡一笑,像平静的水面上转瞬即逝的涟漪,“奴婢有什么想好不想好的?奴婢身子已属了世子,早就是世子的人了。” 她深吸了口气,“从前,是奴婢年纪小,扭捏,不懂事,伤了世子的心。”她声音淡下去,冷下去,“奴婢往后都会履行自己的职责,再也不会了。” 像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子雪水,幕亓一瞬间清醒。 江书不知道那日要了她身子的人是谁? 她以为是他? 她把他当成什么人了?他哪儿会不顾女儿家身家性命,就胡乱要了人家的身子…… 幕亓一一顿,轻声试探:“我知道那日,是、是委屈你了,只是不知道,也从未问过你,可有什么别的想头?” “奴婢能有什么想头?”江书自嘲地一笑,当时,她被顾夫人“捉奸”,能保住一条小命,已经算是运气好,万分感激幕亓一没把她用过就弃,感激中,又蔓生了些许的依赖,“奴婢那时只盼着,能和世子平安到老。” 可这是奴婢不该有,不配有的心思。 江书又淡淡笑了一下,“是奴婢不知天高地厚,惹世子厌烦了。” 像檐下冰锥齐齐刺入心肺,幕亓一只觉吸进口中的空气都透骨的寒凉。 她想过和他过日子,她一直想的都是好好给他做侍妾,好好和他过日子。 从未有过什么旁的男人…… 是他,以为她贪慕世子妾的身份,一再猜疑。 是他觉得她不如万吟儿重要,最后送她去死。 原来他离想要的,也曾经那么近过,近到……触手可及。 手指蜷起,指尖猛刺掌心,幕亓一浑然不觉疼痛。 江书抬眼:“世子,奴婢冷。” 她意思很明白,要么进来,要么出去。 黑色浅层底锦靴靴尖抬起,埋过门槛半步。 披风带起来小小一阵风,扑得屋内圆桌上灯烛一阵忽闪。 光影在江书脸上明明灭灭,她的神情却一丝都未曾改变。 淡得像屋外漫天的风雪。 这神情刺痛了幕亓一。他脚下一顿,收住了步子。 “你……关好门窗,早点歇息。” 江书这才抬眼,眼神还是清凌凌的,“好。” “明日便要到京,你先跟我回家。” “好。” “我娘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护着你。” 江书弯了弯膝盖,“有劳世子。” 可看起来,也不见多感激多释然的神色。 看她这淡然的神色,幕亓一话涌到唇边,直想告诉她,在顾府那日,我不曾伤你。 可他很快清醒过来。 心底蔓生出一片小小的阴影。 不能叫她知道。她若一直以为那日是他,是不是、是不是就再不会离开他身边了? 江书抬起一双澄澈的眸子,“世子,还有旁的事吗?” 幕亓一:“没有。” 第二日,一直行到过了午,才算进了盛京。傍晚,才得到武安侯府。 “我对府上其他人说的说辞,都是你身子不好,去了庄子上养病。现在大好,人已经回来了。有人问你,你不用同她们多说。”幕亓一叮嘱道。 “是。” 不得不说,三年没见,当初那个粗线条,完全不会为旁人考虑的武安侯世子,到底还是细致了许多。 到得武安侯府门口。 吴氏已派了一队管事、小厮、丫鬟等在外面,远远瞧见幕亓一车马停了,便往路中间放了个铜盆,扔进一个火折子去。 里面的黄纸,“腾”地燃着。 幕亓一皱眉,回头掀开车帘。 江书没等他扶,自己便下了车。 一个个子高挑,容长脸儿的大丫鬟稳重地上前,“世子,夫人特意为你准备的,跨过了火盆再进门吧,去一去那等阴冷地里带来的晦气。” 将幕亓一眉眼冷肃,那丫鬟躬身道:“奴婢是夫人新拨去北辰院里伺候的晓茵,见过世子。您一直守在陵上还不知道,地动的消息传回盛京,夫人哭得晕过去好几次,是一片慈母的心思。您就顺着点她的意思吧。” 听到吴氏晕过去几次,幕亓一动容:“娘现在如何了?” 晓茵后退半步,“世子跨过火盆,就去看看夫人吧。” 幕亓一没再看她。他身高腿长,一步就埋过了火盆。 那火盆并没被收回去,还端端正正放在大门中央。 随安也跟进去了。 江书想绕过去。 晓茵伸手拦住,“火盆烧的,就合该是你这样的脏东西。” 江书身子停住,她抬头看向晓茵。这是一张陌生的脸,应该是她走后才进武安侯府的。 江书:“是夫人的意思?” 晓茵一滞。 她从前听说,江书这个丫鬟胆小得很,没想到她敢当面问到她脸上来。她可是夫人亲口说往后要给了幕亓一的大丫鬟,他以后的房中人。 江书算什么,竟敢质问她? 晓茵拧眉,“夫人没提你,是怕脏了口齿。可你但凡自己有点子廉耻,就该死在庄子上。一个试婚的丫鬟,你家小姐能不能嫁进来还未可知,轮得到你霸着世子不放?” 她说得厉害,挡住江书的手臂却垂了下来,只等着江书说几句软和话求饶。 毕竟,吴氏也没说不让江书进府。 反倒说要见见这个丫鬟。 没想到江书不进反退,“既然姐姐觉得我不配进这武安侯府,那我就不进了。” 说着,竟提着裙子转身,便要爬回马车上。 “你……”晓茵气结。 一道冷冽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你说谁是脏东西?” 幕亓一去而复返。 江书叹了口气,就知道,想走没那么容易。 她只觉身子一轻,是被人从身后打横抱起。 幕亓一抱着江书,一脚踢开那火盆,走入府中。 “先回北辰院,把江书安置好了,我再去见娘。” “我倒要问问娘,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都安插了些什么玩意儿到我屋里!” 试婚丫鬟 第103节 第124章 是吴氏亲眼瞧见的吗 江书没什么好安置的。 她在北辰院的那间小屋还留着,里面所有的陈设和三年前一模一样。似乎还让人赶着过来打扫过,被褥都换了新的,台几上一丝灰尘也无。 江书没什么感觉。 这小屋整洁清幽,可其实,她并未在其中过过多少舒心的安静日子。 远不及溧陵那个她收拾的,堆满了自己抄录的医书和自己采回来的草药的小院子。凌乱,却有生活过的痕迹。 沈无妄就曾经立在她圈的药苗苗圃前,指指点点,还差点误踏了她的药苗…… 江书用力闭了闭眼睛,想把那道玄色的身影,从脑海中抹去。 临走前一天,她回了一趟那个小院。 她身后跟着两个孝陵卫,自然是没寻到沈无妄的踪迹。江书摸了摸枕下,冰凉的银包,硬硬地咯手。 他没拿她的钱…… 也不知他安全了没有,眼睛怎样,中的毒解了没…… 还,活着吗? 脑中念头乱纷纷的,江书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统统压下。 现在,是她自顾不暇。 时隔三年,又回到大盛首都,江书觉得时时处处都和自己走时,有细微的不同。 宫墙的朱红色更亮眼了,宫内似乎加盖了三四栋楼阁,远远便能瞧见,高高地探出城墙。 皇城根底下,一片紧挨着一片的民宅,却显得更加低矮、破败了。 新帝过了年去,便要筹备大婚。 听说那郡主娘娘一行人,年前就已经进京,开始多番筹备。 这是帝国第一等的喜事,礼部自然要大操大办。幕亓一这次回来,也是因为曾经在御前行走,老侯爷给他在典礼中谋了个重要职位。 过完年去,便不再回溧陵了。 三年守灵,梦幻泡影似的,已成了过去。 江书抬头,看了看武安侯府灰白色的城墙,叹了口气。 可以想见,幕亓一的未来,必是在宫中,在朝堂之上。他生来如此。 可是,她呢? 难道真的甘心做妾吗? 这一日晚些时候,幕亓一才去了吴氏院里,被留了饭。 母子俩似乎也没说太多,吴氏就放了幕亓一回院。 倒是那个叫做晓茵的丫头,被吴氏身边的嬷嬷红着眼睛领回了北辰院,“夫人这三年来担心世子,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的,听闻世子回来,特特儿从自己身边选了个最得力的大丫鬟,来服侍世子,世子就留下她吧。” 老嬷嬷窥着幕亓一脸色,“这丫鬟也是可怜,家里早没人了。世子不留下她,夫人只能将她打发出去,配小厮。” 幕亓一脸色沉了沉:“让她去我院里做粗使丫鬟。”他顿了顿,“我常年在孝陵卫,身边不惯有女子。她不许进我的书房和卧房,不许碰我贴身的衣物。” 老嬷嬷眼神往江书小屋处一瞥,也只能恭谨答:“是。” 晓茵就这样留了下来。 幕亓一刚回盛京,每日里忙得脚不点地,倒把江书一个人扔在北辰院。 晓茵再碰到江书,早没了第一日的傲气,低眉顺眼的,看着楚楚可怜。 一日,幕亓一吃了中饭就出去拜望同窗。 江书穿着浅蓝色的嵌毛比甲,坐在窗边翻书。 晓茵直接进了她屋子,“江书姐姐,夫人要见你。” 终于来了! 江书反扣下书,起身理了理裙子,“走吧。” 路上。 晓茵赶上来道:“世子今晚有事,定不会早回来,姐姐就不怕吗?” 不怕。而且她也有事,要同吴氏确定。 三年不见,吴氏身上瘦了些,头发被小心起盘了起来,只在重重叠叠的珠玉累压之下,露出几丝此前未有的斑白。 她看上去很累,眉心显出深深的垂针纹。 江书向吴氏行了礼,吴氏屏退旁人,才叫起江书,“没想到,你是个胆大包天的,竟还能从那种地方爬出来。” 时隔三年,再见江书,她眉眼长开了些,也不总是含着胸了。吴氏还是不喜欢她。 “就该把你送回皇陵里去陪先帝!” 江书:“夫人的话,奴婢不懂。在皇陵里陪伴先帝的,不是咱们武安侯府的大小姐吗?” “好啊,敢顶嘴了。”吴氏冷笑,“你以为你得了阿一的愧疚,阿一的喜欢,我就奈何你不得?” “夫人碾死奴婢,自然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江书轻声答道,“只不知夫人,如何向世子交代。” 吴氏一滞。 她自然可以说不怕幕亓一,可…… 三年前,万吟儿死后……幕亓一这小子,就真得狠下心来,三年不曾回来看她,连她差人送去的家书都没回过。 适逢年终岁尾,孝陵卫的卫士们一批批回京与亲友欢聚,名单中从未有过幕亓一。 吴氏已经过了三个清清冷冷的新年。 昨日好不容易把幕亓一盼回府,她留他吃的那顿饭,也吃得没滋没味。她只是看他似乎着了风寒,抱怨了几句江书伺候得不尽心,他就冷脸下了桌。 宁可被他爹抽了三鞭子,都不愿继续留下来陪她这个娘亲吃完饭。 是不肯原谅她的意思。 如果江书再在她手里出了事…… 吴氏闭了闭眼睛,“我从前没看出来,你好一张利嘴。”她疲倦地吐出一口浊气,“我没想、除你,你还不配我脏了手。只是……”她盯着江书,“你家小姐与阿一的婚事近了,你无论有何等想头,也要老老实实等到两人大婚以后,明不明白?” “奴婢明白。”江书回答恭谨了些,她也确实对幕亓一没什么想头。 “你住在阿一院子里,也要晓事些。晓茵是派去贴身伺候阿一的,阿一不让她近身,你便没错,也有错。你要想着法子,让晓茵帮你伺候阿一。” 说来说去,不就是怕幕亓一被江书迷了眼睛。 江书笑笑,“世子有自己的想法,奴婢岂能左右?便是在孝陵卫上,世子也有贴身小厮伺候,奴婢不曾近身。不信,您可以叫随安来问。” 说着,江书看向屋外。 垂花檐下,随安一滞,身子僵硬,一动都不敢动。 “我自会叫来问,不用你指使!”听说幕亓一没怎么近江书的身,吴氏的心放下了一半。“往后,晓茵就跟你一起起身伺候世子,世子若问,你知道该怎样说吧?” “自三年前,奴婢身子就一直不好,不便伺候世子,多亏有晓茵妹妹帮忙分劳。” 吴氏这才满意了些,“知道就好。”她刚要挥挥手,让江书滚回北辰院,什么都不要说。 江书:“奴婢有一事不明,不知夫人可能解惑?” 吴氏皱起眉头。 她这辈子,同下人讲话,一向是她问,下人答。从未有下人主动问过她什么。 一时没反应过来,吴氏:“什么?” “那位万小姐,”江书声音淡淡的,“那么金尊玉贵的一个人,怎么就在庄子里孤零零去了呢?夫人,是您亲眼瞧见的吗?” 第125章 万吟儿是自杀 一提到万吟儿,吴氏一张脸直接黑成铁板。 自从万吟儿殆在了庄子上,不光幕亓一不肯原谅她,连侯爷都狠狠训斥了她几句,将她禁足一月。吴氏一腔的怒火,只没地方发去。 她忍不住:“不许提那个妖精!她、她真是个搅家的东西,在家时,硬生生克死了爹娘,到得盛京,又迷得我儿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幸亏老天有眼,大盛国运昌盛,才收了那妖精去!” 见吴氏口中说来说去,只是咒骂抱怨万吟儿的话。 江书见缝插针地试探,“在孝陵卫上,世子常与奴婢说起此事。奴婢总劝着世子,天下慈母的心,自来便没有做错的,可怜夫人为世子不惜做了这么多……” 她是想知道,万吟儿的死是不是吴氏亲自下的手。 吴氏素来不喜江书,可她一句“天下慈母心”,倒说得吴氏软和了心肠,“连你都知道的道理,阿一却偏偏被那妖精迷惑得不懂!我是不喜那妖精,可我堂堂武安侯夫人,岂能为她脏了自己的手?我不过斥责她两句,是她气不过,自己悬了梁……” 万吟儿是自杀? 以江书对她的了解,那个女人好不容易出了宫,怎么舍得死? 想死,留在宫里殉葬就好了啊! 江书不动声色,“吟儿小姐这般……便是对不住世子一片心了。害得世子与夫人离心,更是她的过错。” “可不!”终于有了能在这个话题上说得到一块的人,吴氏声音都大了许多,“你也该帮着劝劝阿一,都再不许提起那个妖精,晦气!” 不是吴氏下的手,可万吟儿后来那潦草的丧事,确是吴氏气急之下,指挥下人,一手包办。 若是埋在土里,还有重新掘出来验尸的可能性。 可一条草席裹着,扔去乱葬岗。盛京东北远郊的乱葬岗,一日扔多少人?又有多少死尸有那等“幸运”,被再拖去化人庄烧化?多少死尸最后的归宿是野狗、秃鹫肚腹之中? 这……真真死无对证,没地方寻去。 又被吴氏教训了两句,江书终得回到了北辰院。 晓茵远远地瞧着她眼睛没红,发髻没乱,衣裙也都还整齐,心底暗自称奇。她料想自己的身份,夫人已经和江书明说过,江书就算是霸着世子,也该给夫人留几分颜面。 这几日,必就会把自己荐到世子身边伺候。 试婚丫鬟 第104节 想着,晓茵凑上来,神色有些倨傲,“夫人都和你明说了吧?我未来,可是世子的房里人。”她把手中扫把往地上重重一扔,“这些洒扫活计,本就不该我做。你说是不是啊,江姐姐?” 她用眼睛示意江书拾起扫把,“我听说,在顾府是,姐姐原是做这个的。怎么就有这般天大的好运气,爬上枝头呢?” 江书无意与晓茵争辩。 幕亓一院里本不缺干活的,只是都是小厮,不是丫鬟。 江书:“不愿做就不做,自有旁人做。”她扬声,“随安!” 晓茵被吓了一跳,“你疯了?!” 随安是这院里最早跟着幕亓一的老人,后来又跟着世子去了孝陵卫,自己也算有了一份出身。往后世子承袭爵位,随安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不是一个丫鬟随意指使得了的。 可没想到,江书一叫,随安真就自门外现了身。 他也没说旁的,冷着脸从地上捡起了扫把,开始清扫院中早些时候刚落的细雪。 晓茵有些过意不去,“安哥,让我来吧。” “让他扫!” 幕亓一冷沉的声音传来。 连江书都是一愣,不是说要会同窗,喝酒,晚归吗? 这般早就回来了? 幕亓一声音淡淡的,“我与他们三年未见,已没多少话好说。想来纵是喝酒,亦是无趣,不如就此归家。” 他像是在对江书解释为何早归,江书脸上却没什么太大反应。 幕亓一说完,见只有晓茵讪讪地道:“早些归家自是好的,世子孝顺。” 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幕亓一看向晓茵,“此处是我内院,谁让你进来?” 晓茵脸色一红,又一白,“奴婢……是奴婢错了,求世子责罚。” “出去。” 晓茵快步跑了。 幕亓一又对江书缓了缓生气,“外面冷,你先回屋。” 江书对幕亓一行了礼,径自离去。 留下随安一人。 冷不防被幕亓一一脚踹倒。 肋骨下沿一阵剧痛,随安白了脸,咬紧牙关不肯吭声。 幕亓一:“不服?” 随安:“……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幕亓一冷冷的目光扫过来,随安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我有没有说过,江书出了这个院子,就要及时报我?” 虽然低头,声音小得自己听得都困难,“可、可那是……夫人。夫人不会为难……” 他是多少替幕亓一不平。 这三年来,幕亓一什么样,别人不知道,可他随安步步跟随,自是看在眼里。 那么金尊玉贵的一个人,放下身段去守灵。 是替顼帝守,更是为江书守! 可那江书可恨,就可恨在,她明明活着,明明就在溧陵!两人相距那般的近,却就忍心眼睁睁看着世子愧疚、受苦! 心狠到如此程度! 再说,是世子在地动中救了她性命,还把她从溧陵带回了盛京,不在乎她曾经做过的事,给与她庇护。 可她倒好,是打量着自己日后必能做世子的姨娘,做这武安侯府的主子罢?丫鬟伺候人的功夫,竟一丝不做! 尤其回来的前一日! 他随安伺候幕亓一,在屋里冲了多少次凉水浴! 第二日世子都风寒了。 江书一句不问。 这样的践踏世子真心的丫鬟……合该受好好夫人的教训! 可他毕竟是和幕亓一从小长大的情分…… 随安白着脸,低下头,“小的知错,往后再也不敢。” 幕亓一声音淡淡的,“你还有一次机会,自己慎重。” 随安浑身一震,半晌磕下头去,“……是。” “出去。” 随安走后,幕亓一又在院里站了一会,待冷意冲散心中的郁怒,才拍了拍斗篷,进了江书屋子。 这几日来,他虽白日是忙着,却不会回来得太晚。 每回来,都会来江书屋里,坐上一小会儿。 有的没的,聊上几句。 见幕亓一进屋,江书冲他淡淡一笑,“世子请坐吧。” 自己接着翻看那本刚撂下的书,再没抬头。 幕亓一也笑了笑,“我记得,你在府中时,还不识几个字。” “是。”江书坦荡答道,“在典狱司里学了些,这三年又认了些。” “看得懂?”幕亓一看着江书手中书本的封皮,微微一愣,“话本子?你喜欢这?” “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有什么,奴婢便读什么,不挑。” “读书不能不挑。”幕亓一顿了顿,“明日,我带你去铺子里选几本好的。” “多谢世子美意。” 对话就这样撂下。 屋里静了片刻,还是幕亓一先开口:“今日,我娘没为难你吧?” “夫人不曾为难奴婢。” “这就好。”幕亓一舒了口气,“往后,我娘再叫你,你等我回来,陪你一起去。” “世子,这于礼不合。” “无事,我不会怪你。”不知为何,看着江书淡淡的,没什么多余表情的一张脸,幕亓一总觉心慌,“我知你不喜侯府,你别急,等等我。圣上大婚过后,我的调令便会下来,定是在外省历练。到时候,我带你走,你也能自在些。” 略微吃惊的神色第一次出现在江书小脸上,她抬头,“世子要离京就职?那,您的婚事呢?” 第126章 幕亓一的一妻一妾 幕亓一一愣,随即脸色有些沉。 江书:“即便是外放,也该也是婚后吧?” 幕亓一轻叹了一口气,“她……要留在盛京,孝顺我娘。” 江书忍不住了,“所以如烟小姐,难道就活该婚后就独守空房?” 幕亓一转头,幽深的眸子凝视着江书:“我会尽力待她好,尊重她,护着她,管家权也在她。” 江书:“还有呢?” 三年前,顾如烟对幕亓一痴恋后又失望的模样,江书现在都记忆犹新。 幕亓一闭了闭眼睛,“江书,人心……人心是不能强迫的。” 一个三年前不问自己意愿,强占了自己身子,把自己拖入旋涡的人,现在倒是知道,人心不能强迫了。 也算是……长进了。 临走时,幕亓一告诉江书,因着他算是立功回来的,这几日幕家便要摆宴,到时候顾如烟这等世家贵女都会来赴宴。 “你若愿意,就去前面走动走动。若懒待动,就在我院中躲清静也好。” 江书懒得动,清净却也是没躲过去。 开宴那日,顾如烟早早来了,直闯到幕亓一院子里,“江书,你回来了,怎也不回家去看一看?” “如烟小姐。”江书向顾如烟行礼。 抬眼看她时,发觉她也比三年前那恣意妄为的小姑娘瘦了不少,眉眼间的明朗,换成了沉静。 顾如烟一来,就支开了身边跟着的丫鬟、婆子,自己跟着江书进了她的小屋。 江书浅笑,“奴婢这里简陋,小姐见笑。” 顾如烟打量四周,“你在阿一这里就过的这种日子?至少住的还整洁。” 江书:“恭喜小姐,小姐也要大喜了。” 提到不久后的婚事,顾如烟眉宇间一暗,“且得等到帝后大婚后,才能商量我的婚事,不急。”她顿了顿,又仔细打量江书的脸,“倒是你。我听说你从那边回来的,你现在怎样?” 幕亓一送江书进宫去打探消息之事,是和顾相商量过的。用江书替万吟儿殉葬,也需得顾妃在宫里帮忙遮掩周旋。 这里的事,顾如烟多多少少知道些,不相信江书是去庄子上养病的鬼话。 江书:“多谢小姐挂心,奴婢……还不错。” 顾如烟打量江书半晌,轻叹了一声,“我知道时,去找爹哭求,可已是晚了。那时,万吟儿那、那贱人已是出了宫。我想去找她当面质问,被娘拦下,禁足在屋里。等我再有她的消息,她已是恶有恶报,人已经没了。” 她小心翼翼打量江书,“你不怪我吧?” 江书笑着摇头。当初被幕亓一小恩小惠诱惑着进宫,是她江书自己的决定。后来又猪油蒙了心,想当太妃,也是自己……识人不清。 哪里怪得到顾如烟? 试婚丫鬟 第105节 倒是顾如烟提起自己婚事时,说:“我知道万吟儿那贱人死了,可一想到要嫁进武安侯府,不知为何,心底还是有些不安。娘说,女儿要嫁人都是怕的。可我看别人,是怕中又有欢喜,我……我好像没什么关系,只剩下了怕。” “小姐……”想起那日幕亓一说的,人心不能强迫,江书一阵不忍,她也不知道,没了一个万吟儿,顾如烟未来的日子,会不会更好过。 江书抿唇,压下心底乱纷纷的想头,“小姐,奴婢这三年来不在盛京,只想知道那万吟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提到万吟儿名字,顾如烟皱眉,“娘不许我多问,我也是隐隐约约听别人说的。说她出了宫,在庄子上,每日疑神疑鬼,后来悬梁自尽。她定是害了你,亏着心,自己受不住了才去死的。” 又是吴氏的那套说辞。 江书心底那种不适的感觉越来越强。 她不觉得万吟儿是信神鬼、知善恶的人。 “小姐,可知道有哪些个下人,亲眼见过万吟儿尸体?” “本小姐哪里认识那种下人?你为何……”顾如烟一愣,“江书,你问这些做什么呀?你不会是怀疑她没死吧?” 顾如烟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可、可……万吟儿没了多没多长时间,幕家那庄子上,就起了火。一把大火,烧得什么都不曾剩下,庄子上的人也没留一条活口。当时伺候过万吟儿的下人、给她诊过脉的大夫、裹着她扔出去的粗使嬷嬷……一个都没逃出来。” 顾如烟声音低沉下去,连带着江书都有些紧张。 顾如烟:“她还活着?她……她想干什么?” 从前,顾如烟从未往这个方向上想过,今日被江书一点,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万吟儿居然有这般大胆?假死脱身,一把火烧灭了所有的证据。 这是她一个弱女子,一个人能做得到的?她是不是还有什么潜藏在暗地里的帮手? 敢烧武安侯府的庄子,那帮手多大的胆子?多大的权势? “可我不明白,她已是逃出命来,为何还要如此?”顾如烟皱眉,“除非、除非……” “除非她要一个身份,一个崭新的身份。” 顾如烟突觉身周一寒。 不知道万吟儿化身成了什么人,潜藏在自己身边,又要对自己做些什么…… 顾如烟:“这样说,江书……你会不会有危险?” 这个问题江书也想过,但她觉得至少现阶段,幕亓一对她这般上心,她应该是无虞。 两人寻思了良久,实在想不出万吟儿到底藏在哪里,又想要做什么,只能暂时扔下。 顾如烟:“今日宴会热闹,你也别尽躲在后头,出来走走吧。”她笑了笑,“往后,我要是真做了你的主母,我是最不耐烦这些事的,少不得烦你这个姨娘帮忙应酬。” 这便是真正允诺了她,未来会成为武安侯府的妾。 可是时移世易。 无论是顾如烟,还是江书,幕亓一未来的一妻一妾,对这位置,都没那么向往了。 顾如烟拉着江书出了北辰院。 两人转去前院。江书跟在顾如烟身后,冷不防顾如烟刹住了脚。 江书抬头。 两人搁着积雪的花枝,看向一处暖亭。 亭里只一位一身鹅黄披风的少女,身边跟着的上了些岁数的老嬷嬷。少女眉眼有些熟悉。 顾如烟压低嗓音:“外面都传幕亓一这次回来,武安侯府是要起复了。幕家这次开宴,连未来的皇后娘娘都肯赏脸来。” 未来的皇后? 那位镇北王的掌上明珠,思宜郡主? 三年前,在宫中,江书也算与这位小郡主有一面之缘。记得她当时天真明媚,看向当时还是太子的意中人的眼中,亮闪闪的,全是星芒。 三年过去,思宜高了,也瘦了。眉宇间多了些大气沉稳,也多了些…… 哀愁。 江书:“郡主怎么看起来,这般不开心?” “哎,你不知道,郡主和当今本是好好的一段姻缘,谁能想得到……” 顾如烟话未完。 突见一道淡绿色的影子,径直向暖亭中的郡主冲去。 暖亭外,就是冻得结了层薄冰的湖面。 第127章 未来的皇后 思宜郡主那娇娇弱弱的身形,若是冬日落水…… 江书只觉后脖颈子一凉。 “郡主小心!” 不及思考太多,江书出声提醒的同时,身子已绕过花枝,冲进了暖亭。 思宜郡主身边的老嬷嬷上了年纪,又出于被动,动作没有绿衣女子敏捷,没能拦住她。 郡主半个身子都已被那绿衣女撞得偏了出去,身上的鹅黄色披风垂下,一角都扫在了冰面之上。 本就不结实的冰面,传来细碎的声响。 思宜郡主心口一慌,越想着千万勿要掉进水里,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往冰面偏去。 危急时刻,被江书拦腰抱住。 绿衣女全没想到江书会出现,她眼底闪过一抹狠意,起身干脆又对着江书撞了过去。眼见着就是要把两人一块撞入冰湖之中。 顾如烟此刻也赶到了暖亭。 她一边叫人,一边从身后扯住那女子发髻,把她重重摔在地上。 此刻,思宜郡主身边的老嬷嬷终于反应了过来。她见那绿衣女倒地,直接绕到她背后,卸了她一条手臂。 绿衣女痛得惨叫不止,再没了行动能力。 郡主抖着嘴唇,好半天才缓和过来。 她看着江书,半晌才说出话来,“这位姑娘是?”思宜郡主仔细打量着江书的脸,觉得隐约有点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顾如烟连忙帮着介绍,“郡主,这是武安侯府的……侍女。” 江书给郡主行礼。 郡主连忙一把扶起,“你救了我,快别这般客气。” 江书坚持着把礼行完,才敢起身。 另一边,已有侯府前来赴宴的众人,闻声赶了过来。 一位模样威严的贵妇人在人群中年岁最长,似也有诰命加身,她威严开口:“这、这是怎么了?郡主怎么脸色这般苍白,可是被哪个不长眼的冲撞到了?” 她目光在地上跪着的绿衣女身上扫过,又刻意看了江书一眼。 显是把江书也归到了“不长眼”的行列里。 老嬷嬷扭着绿衣女胳膊,得了自家郡主的示意,才向那位夫人及她身后的众夫人、小姐道:“回周夫人的话,我家郡主在这好好地看雪景,谁知这女子不知从何处冲出来,要撞我家郡主下水。幸亏这二位姑娘相救。”她感激地看向江书,“老奴押着这女子,不便向二位行谢礼,二位勿怪。” “竟有此等事?”周夫人皱眉,审视地看着地上的绿衣女,“她这身衣裳,不是武安侯府婢女今日统一的制服吗?” 江书心口猛地一跳。 怪说这绿衣女的衣裳眼熟,原是吴氏前日为了准备这次宴会,给露脸的婢女统一准备的制服。 因江书早表达了自己要远远避开去的意思,这衣裳就没她的份儿,她也没前瞧见过几次。 众人一阵小声议论。 周夫人又威严地看向江书:“你也在武安侯府做事?” 江书:“是。” 周夫人向思宜郡主,“郡主千金之体,不知道这世上的下人总有重重利欲熏心的小把戏。今日既然妄图伤人的,是武安侯府的婢女,那另一个婢子,怎么知道不是两人串通好的,故意救了郡主,向郡主市恩呢?” 她向郡主伸手,“郡主还是快到咱们这里来吧。” 她此言一出,身后贵妇人更是议论个不止。 “郡主可是未来的皇后娘娘,这武安侯府按的是什么心?” “未来的皇后娘娘若有损伤,幕世子这婚礼上的护卫官,便可以不做了。” “也未必是侯府有什么想头,或许是下人自己的阴私想头……可即便如此,侯府总脱不去关系。” 江书远远地瞧着,外围已经有侍女去找吴氏,微微缓了口气。 可她知道,只要眼前这绿衣女被确认了幕府的人,那武安侯府最轻,也要落得个治家不严之罪。 幕亓一新得的大婚上护卫官的位置,怕是要丢了。 众人正议论纷纷,连押着绿衣女的老嬷嬷看向江书的目光也充满审视。 顾如烟坐不住了,“周夫人,您说话可要慎重。我是同这位江书姑娘一起逛着院子,恰好遇到了这事,江书奋不顾身救了郡主。难道我也跟这刺客串通好了?” 周夫人看向顾如烟,到底还是顾及顾家,她笑了笑,“顾小姐年岁小,心思单纯,也是有的。” 就是说顾如烟是个傻子,说的话做不得数。 顾如烟气得一咬牙,干脆看向亭中那绿衣女,“你到底是什么人,哪儿偷的武安侯府侍女的衣裳,说清楚!” 绿衣女狠狠咬牙:“回顾小姐的话,奴婢就是侯府侍女。顾小姐这么频繁与侯府走动,难道不识得奴婢这张脸吗?” “你……”顾如烟气得抬脚想踹,被江书堪堪劝住。 绿衣女:“我本是大小姐身边伺候的丫鬟,大小姐待我恩重如山!可都是一样的名门贵女,为何我家大小姐只能孤零零殉葬,郡主却能入主中宫!我替大小姐不值!” 这样荒谬的话…… 一看就是现编的。 可架不住场面上有旁的煽风点火之人。 周夫人:“竟、竟有这样的事!幕太贵人殉葬,本是痴情忠贞的美谈一桩,没想到竟有此隐情。这么说,太贵人当年并非自愿殉葬,才会留下此等怨言?” 试婚丫鬟 第106节 江书心里咯噔一声。 好刁钻的话。 幕亓一想要顺利从孝陵卫调出来,回到御前,里面不是没有殉葬一事,给家族带来的积极影响。 可若是“有怨言”的话传出去…… 那便不是功,是罪。 绿衣女又狠狠看向江书:“还有你!我、我明明纠结痛苦之际,找你倾诉,你不但没劝我,还放任怂恿……我原当你也是个忠心的,没想到、没想到你竟要卖友求荣,用我邀功!” 她咬着江书不放。 倒显得自己是个忠心的义仆,江书是个卑鄙小人。 众人看江书的眼神全变了。 周夫人向思宜郡主:“郡主,没道理杵在冷风里听这些下人浑说,你跟我来吧。她们狗咬狗,一会儿都进了典狱司,查一查就清楚了。” 典狱司。 沈无妄不在了,也不知道典狱司里那些江书认识的老人,都如何了。 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 吴氏迟迟不来,想是被什么绊住了手脚。 江书稳了稳心神,看向绿衣女:“你说你是武安侯府侍女,你说你认得我?” “姐姐,都到了这份儿上,我劝你别装了。在场夫人小姐,哪位看不穿你的那些个花花肠子?我做下这等事,本来也没想着活,要追随我的小姐去了。你的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江书不为她挑动情绪,又问了一遍,“你说你认得我,可我不认得你。你便当着众位夫人的面说说,我是谁,又在哪院伺候?” 第128章 未来的贵妃 “呵,”绿衣女冷笑一声,主子既选了她来做此事,自然因为她心思机敏过人。她目光在江书身边,顾如烟身上一转,这两人是一齐来的,看起来……关系不错。 绿衣女:“你不就是伺候世子的通房大丫鬟?” 江书心一沉。 窥着江书表情,绿衣女知道自己说对了,愈发得意,“姐姐,我不像你得宠,能一直伺候在世子身边,只等世子大婚后便能爬上去做妾。我、我那可怜的小姐,可怜的小姐,临死都还喊着娘亲,喊着疼!” 这便是要坐实幕家大小姐殉葬是有怨! 见众人议论纷纷,绿衣女哭着,眼底却闪过一丝冷厉。 这么简单就…… 江书:“奴婢没有。” 绿衣女一愣,有瞬间的慌乱,“你说什么?” “奴婢没有一直在世子身边,没有很得宠。” 周夫人冷脸:“不要脸的东西,这等话也能随便拿来浑说?” “周夫人,”江书朝她行礼,“为何刚才这位姑娘说一样的话时,您不觉得是浑说。到了奴婢嘴里,便变成了浑说呢?” 周夫人脸色一滞,冷冷转过头去。显是觉得江书一个下人,没资格跟她说话。 江书也不痴缠,她对着郡主盈盈下拜:“郡主,奴婢因身子不好,这三年都在庄子上养病,是前日世子从孝陵卫上回家,才顺带接了奴婢回来。郡主,武安侯昔日与镇北王是在沙场上并肩作战过命的兄弟,武安侯府对大盛忠心耿耿,大小姐也是因情系先帝,自愿殉葬,断没有这女子口中浑说的这些话。她也不是侯府之人,望郡主明察!” “没错,这丫鬟说得对!”人群中,吴氏终于姗姗来迟,她除了是侯夫人,身上也有诰命。 吴氏看了周夫人一眼,“我不在,倒劳烦周姐姐替我审案,只可惜,问出的都是些浑话。” 她出身将门,嫁的又是有军功的武安侯,在盛京一众贵妇人中,是众所周知的脾气火爆。 吴氏指着地上绿衣女:“把她带去花厅,本夫人倒要审一审这个信口雌黄的东西,安的是什么心,敢在我武安侯府上为祸。” 她又转向众夫人、小姐,“大家就随我一起去,花厅上暖和,又备了饭。咱们就一边审,一边当个乐子看来下饭,如何?” 这话,满盛京,也就吴氏说得出来。 人群中,一位娇弱小姐身子摇了摇,“这审人,怕是、怕是……要使些手段,多上不了台面,岂能下饭?” “夏小姐素来身子孱弱,不看也罢。”吴氏笑眯眯的,“只是今日这场戏,若不看个有始有终,夏小姐出去了,可不要凭着自己一知半解,搬弄是非才是。夏小姐,你说对吗?” 夏小姐一滞:“……夫人说的是。” 吴氏又看向周夫人:“周姐姐,我们这便过去吧。” 周夫人无奈,只能带头先走。 郡主让身边的老嬷嬷亲自押着绿衣女先过去。可她身上的披风,竟被刚才一番折腾,撕裂了一道大口子。 她现在只敢信任江书,吴氏便让江书伺候着郡主去换衣裳。 顾如烟也跟了来。 江书从老嬷嬷指点处取了衣包,和顾如烟一起陪着郡主去了吴氏辟出来的清净屋子。 到了里间,江书四处检查过没有旁人,便和顾如烟一起锁了门,为思宜郡主摊开了衣包。 里面能换的衣裳,一件粉红,一件素白。 思宜一愣,小脸上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流了下来。 顾如烟吓了一跳,“殿下,您这是、这是吓着了吗?”她手忙脚乱地翻手帕,“别哭,你别哭啊,仔细湿着脸被风吹坏了,大婚那日不好上妆!” 一提大婚,思宜眼泪掉得更频。 顾如烟求助地看向江书,用口型:帮——帮——忙——啊! 江书找出手帕,为郡主小心地擦拭着眼泪,“殿下可是心里害怕?” 思宜摇头,“不、不是……今日之事,是那……周心眉。” 女孩白嫩的手指一指自己的衣包,“妾室大婚穿的粉色,周心眉最喜穿的白色。她是在告诉我,盛京是她的地盘,我身边有她的人。我、我……斗不过她。” 周心眉? 江书疑惑地看向顾如烟。 顾如烟脸色有些淡淡的,用口型:一——会——再——说。 没想到,思宜自己说了:“你们盛京贵女,定都在私下里嘲笑我吧?堂堂的镇北王嫡女,思宜郡主,未来的大盛皇后。竟然、竟然要跟一个妾室……一起大婚。” “什么?”江书瞪大眼睛。 这……她还第一次听说。 历朝历代,元后大婚与封后大典基本都是同一天。 可从未听说过,那一日,还会有旁的女人,跟皇后一起入宫。 顾如烟确是脸色沉了沉,冲江书:确——是——如——此。 江书:求你别这样了,郡主看着呢。 思宜郡主:“正月十五,圣上一同迎娶一后一妃,我为后,礼部尚书周擎苍嫡女周心眉为贤贵妃。圣上此举,是希冀我和那周心眉,能效仿古时的娥皇女英,彼此和睦,永不生妒。” 顾如烟补充道:“今上曾经在镇北王麾下历练,与郡主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那周心眉……她一个自幼养在庄子上的嫡女,她如何配与郡主一同进门?!” 是啊,思宜郡主看皇上的眼神,闪闪发光…… 江书有点替她难过。 思宜郡主:“此举前无古人。对那周家,周心眉,自是无上荣宠。可对我,对我崔家,却是……羞辱。爹一怒之下,险些悔婚,是我劝住了他,不可为我这小女儿事,耽误了为国尽忠。”她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反正,日后皇上定是要广纳众妃,为皇家开枝散叶,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么区别呢?” 镇北王崔拙年轻时,是个脾气火爆的。 江书便是在溧陵镇,也没少听这位大盛唯一的异姓王年轻时的传说。据说当年先帝打天下时,曾和他约定,先攻入盛京者为王。 当日明明是崔拙先攻开了城门,孤骑杀入敌阵几个来回,浑身浴血地冲出来,亲迎顼帝一步步走进了金銮殿,走上了宝座。 是个忠勇无双的老王爷。 他唯一的嫡女为后,是皇家允诺的恩赏。 本来,该是一段佳话。 可插进来的周心眉却是个什么人? 此时,思宜郡主一张小脸已擦了干净,江书正帮她匀好妆容。 另一边,顾如烟使丫鬟,去取了自己衣包来,从里面选了件玄狐大氅献给郡主。 郡主接过披上,向顾如烟道谢,不好意思道:“今日小女儿情态,你们不笑话我吧?我是个外来的,自幼生长在北疆,这盛京,也只有三年前来过一趟。还要请教你们,那周心眉,是个什么性子的人?皇上这般看重她,她该是个绝世美人吧?” “她啊……”顾如烟皱眉想了想,“我也不曾见过。” 第129章 审讯绿衣女 这下连思宜郡主都微微愣了愣,“怎么,她竟是个闭门不出,不喜与人结交的淑女?” “那倒不知。”顾如烟摇了摇头,自己也有几分疑惑,“这周大人是个孤臣,从前在礼部做员外郎做了好多年,也是这几年才拔擢到尚书的,应该是个老成持重之人吧?我很少听爹提起。”她顿了顿,努力回忆,“周心眉……听说是自幼身体不大好,一直养在城外庄子上,逢年过节也甚少回盛京。是……这几年,她回来为周夫人过寿,遇上了陛下,才、才有今日之事……” 顾如烟抬头,瞧着思宜郡主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才继续道:“事后,也有几家打探了她的声名,想与她结交,可送进去的帖子都石沉大海。她只推说身子不好,谁也不见。如今在家待嫁,更是一应外面的往来都没有,想来,或许是个沉稳懦弱的性子?” 江书看了看郡主的衣包。 沉稳是真沉稳,懦弱?懦弱可做不来这等暗搓搓膈应人的事。 思宜郡主抹了一把脸,“不猜了。想来侯夫人那边也都在等咱们了,咱们去审审看,看那丫鬟到底跟周家有没有关系!” 花厅中。 果然众位夫人、小姐,已是到齐。 绿衣女被捆着,堵着嘴,叫她跪在地下。 思宜郡主本就是贵客,又受了惊,自然坐了主座。她扯着江书、顾如烟的手不放,硬要把两人的位置安排在她身旁。 郡主落座,审讯正式开始。 吴氏叫人去了绿衣女口中塞的粗布,“你叫何名字,是何处人氏?如实说来。” 试婚丫鬟 第107节 绿衣女眼珠乱转,讷口不言。 “不说?你打量着本夫人没能耐处置你?”吴氏笑了。 她冲门外拍了拍手,“带上来。” 吴氏身边常年最得力的何嬷嬷推搡着个瘦弱的半大小子入内。 那小子身上穿得褴褛,乞儿一般,一双眼睛倒和跪在地上的绿衣女有些神似。 他一见绿衣女跪着,吓得裂开嘴大哭:“姐,姐,你怎么这样了?” 绿衣女脸色变了,“夫人,你为何迁怒无辜之人?” 何嬷嬷狠狠在那半大小子腿弯踢了一脚,他噗通跪在地上。 何嬷嬷:“夫人,那在侯府外探头探脑,往里面扔石头叫人的小贼就是他。是报官,打断手脚,还是就地刺瞎了眼睛,发卖出去?” 半大小子怕得一缩脖子,绿衣女也脸色煞白,“不、不管他的事……” 吴氏冷冷看向绿衣女,“还不说?我就刺瞎这小贼的一只眼睛。你弟弟可只有两只眼睛,你也只有两次机会,自己想好了。” “侯夫人,这是严刑逼供!我、我也看不了这个……”周夫人慌乱起身道。 “周姐姐,若你刚才的指控坐稳,明日被刺瞎眼睛的,就是本夫人我了!”吴氏厉声,“你敢走一个试试!” 周夫人脚下一软,又坐回了原位。 吴氏看向思宜郡主,声音柔和了些,“郡主若见不得血腥,我叫人拿来屏风,咱们隔着屏风问话可好?” 思宜郡主脸色苍白,却摇了摇头:“本宫不怕,本宫要亲眼瞧着这奸邪小人的下场。” 桌下,她握紧了江书的手。 吴氏这才看回绿衣女:“怎么样,想说了吗?” 绿衣女脸色苍白,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弟弟,“奴婢卖身在武安侯府,可我弟弟是自由人,是无辜的,夫人你不能……” 吴氏没了耐心,“我武安侯府没有你的身契!你本是街上西街口戏园子里伺候小旦的,小旦给你起名叫豆蔻,你弟弟叫三蛋,你还有两个小妹妹,阿六和阿七,都还没名字。本夫人说得对不对?” 豆蔻一愣。真没想到吴氏能在这短短的一会儿查到这么多。 她张了张口,徒劳辩解道:“不是、不是的……” “西街口戏园子支撑不下去,那小旦自己卷了体己,干脆投奔了城里花楼,也要带携你一起去。你不肯,可也没别的谋生的法子。你没钱,可你还要养活弟妹。是也不是?” “姐,姐姐,你去了那种地方,你为啥不和我说!”三蛋哭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吴氏:“三日前,有人去花楼里赎你,送你来武安侯府,叫你今日寻机会,撞未来的皇后娘娘入水。保你弟弟妹妹后半辈子富贵平安,是也不是?” 豆蔻闭上双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淌。 “你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任务,中间横插进来一个真正的武安侯府侍女,救了郡主。你任务失败,自知不活,便记着那人说的,把水搅浑,把侯府拖下水,还是能保你弟弟妹妹一条生路。你又深恨她——”吴氏指着江书,“恨她坏了你的好事,便想带着她一起死。本夫人说得,可有哪点不对?” “姐,你怎么能抛下我和小六小七?姐,姐,你说话啊姐!” 半晌,豆蔻睁开眼睛,“是我把你们侯府想简单了。我……我该死。我全招了,能换我弟弟妹妹一条命吗?” 吴氏冷哼,“你意图谋害未来的皇后,又攀诬武安侯府,这两件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就算我要饶你,你的全家,你的九族,怕是也——” 豆蔻难以置信,“怎么可能?那人、那人不是这么说的!” 吴氏目光炯炯地看向豆蔻,“你虽然聪明,到底见过的大世面有限。落到今日这幅田地,到底是谁害了你,谁是你真正的仇人,你若是再隐瞒下去,你弟弟妹妹就是枉死。” “我、我……”豆蔻身子抖得厉害。 三蛋从何嬷嬷手里挣扎出来,紧紧抱住豆蔻剧烈颤抖的身子,口齿不清地哭喊,“姐啊……”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豆蔻:“我不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侯夫人说得……大差不差。那日,是有个人,来花楼里找我,说我聪敏,最适合凭着自己,给弟妹搏出一条活路来。我正愁接客的钱,根本养不活弟妹,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那人什么样?” “不知道。”豆蔻平静摇头,“她白纱障面,说起话来轻轻柔柔的,甚是好听。可她的模样几何,我从未看见过。她交代我,若是能,尽量攀扯侯府。我……死后,侯府落得越惨,我那弟妹,就能过得越好。是我、我猪油蒙了心,没想那么多,才……才害死了我弟妹。” 豆蔻膝行几步,冲着吴氏、郡主拼命磕头,“夫人,娘娘,求你们,我弟妹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保他们一条命吧,求你们……求你们了!” 没人答允她的话。 豆蔻磕得满头是血,绝望哀哭。 吴氏疲倦地叹了口气:“看样子,这豆蔻是审不出什么了。” 众夫人、小姐都舒了口气。 周夫人:“那我们……” 吴氏:“那接下来,便要盘一盘。若此女今日得逞,受益者都有谁了。” 第130章 周心眉想当皇后? 周夫人脸上神情明显一变,“哪儿有这么审案的,就不怕冤了好人?” 吴氏面上带笑,声音却很冷,“本夫人不是那等蛮横不讲理之人,谁若是觉得被本夫人冤了,大可以举证辩驳,本夫人又不是不许旁人说话。只是……”她看向周夫人,“周姐姐,旁人都不曾说话,偏你急些什么呀?” 周夫人张了张嘴,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阴沉的一张脸,坐在一旁。 吴氏看着地上跪着的豆蔻,“这女子今日若得了手,我武安侯府自是脱不了干系,到时候郡主玉体受损,又要忙于封后大典,难免失仪。我儿礼仪官的职位定是没了,怕还要无辜受了牵连,呵呵……”吴氏一笑,看向周夫人,“周姐姐,我可听说,你为你儿子周麒筹谋这个大婚礼仪官,可是筹谋了很久啊。” “没有的事!”周夫人一口否认,“武安侯府招待郡主出了岔子,怎么能栽派到我儿头上?” “令公子这几日在酒楼里,没少与同僚吹嘘,必能当上这个礼仪官,送自家姐姐出阁呢。” 周夫人脸色一白,“那是小孩子浑说,做不得数……” “是不是浑说的,我们这些内宅妇人说了可不算。”吴氏骤然声音一厉,“我只知道,我儿若是做了礼仪官,自是护送皇后娘娘从崔家直入中宫,没听说过要从你周家走!我劝你别错了心思!” 周夫人唇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周麒能不能当上礼仪官都好说,可他说礼仪官该从周家出发,护送周心眉进宫。 就是僭越。 就是周心眉存了夺后位的心思。 再加上今天,有人蓄意伤害未来的皇后…… 花厅内,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周夫人身上。她只能讷讷道:“没有,我周家从没有过那种心思……” 一场宴席,盛京各家的贵夫人、小姐都揣着一肚子的八卦走了。 思宜郡主最后告辞,临走褪下手腕上的一对镯子,一个给了顾如烟,一个给了江书。 江书推辞,郡主亲自为她套在了腕上。 江书只能跪下谢恩。 吴氏留下顾如烟,“烟儿,今日多亏了你。不然,我家阿一就要蒙受这不白之冤了。” 对着未来的儿媳妇,吴氏口中各种赞誉,不要钱似的往外冒,把顾如烟形容得跟朵花儿似的。 顾如烟被夸得满脸通红,时不时瞥一眼侍立在吴氏身后的江书。 吴氏权当没看到。 顾如烟忍不住开口:“夫人,今日之事,是多亏了江书……” 吴氏开口截断,“烟儿,我真是越看你,心里越是喜欢。都是阿一那浑小子不懂事,伤了你的心。放心,待你嫁过来之后,我必会对他严加管束,让他给你道歉。” 见吴氏不愿直说江书之事,顾如烟只得丢给就江书一个愧疚的眼神。 江书对她微笑着摇了摇头。 临行时,顾如烟还有些愤愤不平,“夫人,今日之事这般凶险,险些就叫那周家得了便宜去。可如今东窗事发,他们家却毫发无损,真是……” 吴氏长叹一声,眉宇间显出些疲惫。 她刚才把周夫人说得冷汗涔涔,哑口无言。 可也只能到此了。 那豆蔻算不得什么有力的证人。虽在她手里说了实话,可若真得交去典狱司,重刑之下,想叫她说什么说不出来? 再说,仅凭她一个青楼女子的话,想坐实周家有不轨之心。 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这个亏,武安侯府不想吃,也只能吃了。 吴氏拍了拍顾如烟手背,“这些事,有我们这些老的顶在前面,你和阿一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她长叹一声。 自从先皇崩逝,这新帝登基,连武安侯府这第一等的世家,都觉得日子不好过了起来。 想着刚才思宜郡主倾吐的那些肺腑之言,顾如烟沉了沉眸子,“也不知道这周心眉,是个何等样的厉害角色。夫人,您见过吗?” 吴氏抿唇,沉思了一会子,“我……倒是见过。” 顾如烟来了兴致,“她什么样儿?当真美得倾国倾城?” 吴氏想了好一阵子,“那倒……好像也没有。” “那是,才华惊世?” “我也不太记得了。”吴氏回忆道,“她幼年时期身子不好,当时周大人的夫人是我的闺中密友,很为自己女儿的身子担心,我受她所托,也荐过几个大夫过去,可那周小姐秉性弱,吃了多少药进去,这身子都反反复复的,只不见大好。” “后来,我那密友病逝,周大人又续弦另娶,就是你们今日见的周夫人了。” “她是个有手段的,自己生了周麒、周灵素两个孩子,也不知怎的,就把前头夫人留下的周心眉给送去了庄子上养着。” “临行时,我见过那孩子几次,是个瘦弱寡言的女孩子。也不见有什么特殊的美貌或是才能。” 让吴氏这么一说,周心眉似乎变成了个丧母的可怜女孩。 顾如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能,她在庄子上,又学了什么本领吧?” 吴氏叹息:“能入宫为妃,原是好事。可她如今行事如此张扬,哎……或许,这些也都是她的命数吧。” 送走顾如烟。 吴氏把江书留在了清晏院。 她屏退从人,刚对江书说了一句“你今日……” 试婚丫鬟 第108节 只听门板“咣当”一声,被人从外撞开。 吓了吴氏一大跳。 见是风尘仆仆的幕亓一,吴氏皱眉:“都这么大人了,行事还这般毛躁!现在晓得回来……” 幕亓一对着吴氏草草行礼毕,伸手拉住江书,“你今日不要紧吧?” 江书摇头。 吴氏没好气:“她有什么要紧?她今日在郡主面前得了脸,立了大功!” 幕亓一:“既无事,我便带江书回北辰院去了。母亲累了一日,也该早点歇下。” 他拉着江书想走。 被吴氏喝住:“阿一,你不必如此!为娘还能伤害一个丫鬟不成?” 幕亓一身形只顿了一瞬,便再不停步,“娘的本领自然大得很,连吟儿都能送走,江书一个丫鬟,又算得了什么?!” “咣当!” 青花瓷盖碗被吴氏重重摔在地上,上面的百子千孙图立时摔得稀碎,再拼不回去。 第131章 周心眉身世 北辰院。 江书屋里,幕亓一自己解了披风坐下。 “你是觉得,我不该和娘那般说话,是吗?”幕亓一声音有些苦涩。 江书抿唇:“这是世子与夫人之间的事,奴婢不便置喙。” 幕亓一最怕江书这样一副疏离的模样,他手指探入袖中,摸出油纸包的一小包梅花糕:“东街上新开的一家小吃铺子,我见往来人多有排队的,就为你买回来一份,你试试,看喜不喜欢?” 江书谢了,“世子,我刚才已在宴席上吃了不少,现在不饿。” 幕亓一托着梅花糕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僵,最终还是为江书放在了案上,“那你留着,稍晚点吃。”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 这几日,幕亓一多少已习惯和江书相处的模式,倒也不觉有多尴尬。 他寻思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今日之事,你……你到底莽撞了些。” 江书一顿,转过身来向幕亓一盈盈下拜,“请世子责罚。” 幕亓一一噎,“不是……” 他连忙伸手去扶江书。 在碰到江书手臂之前,江书自己起身,一双清亮的眸子只垂着,“谢世子宽宥。” “你……哎。”幕亓一胸口憋闷,长叹一口气,“我是说,今日凶险,你那般奋不顾身地扑上去,怎不思量,万一损伤自身,我、我……” 他顿了顿,“万一损伤自身,自己岂不难受?” 相处这段时间以来,幕亓一多多少少感觉到,他的感受在江书那里 一钱不值。 江书:“郡主千金贵体,若在侯府损伤,大家都吃罪不起。” 更何况,这后面怕是还有周心眉的谋算。 幕亓一:“……到底是苦了你了。” “奴婢不苦。”江书伸出手臂,腕上思宜郡主刚赏的翡翠玉镯,在屋内略显幽暗的光线中,泛着微微的荧光。 一看就价格不菲。 映得幕亓一眼睛一亮,“你喜欢这种镯子?我明日买来……” “奴婢只喜欢自己挣来的,多谢世子。” 在江书这里,幕亓一碰壁碰得久了,已觉不出什么痛。 他坐着不走,自顾自道:“圣上大婚的礼仪官已属了我,这是个风光的位置,怕是今日之事,就是冲我而来的。” 江书罕见地认同了幕亓一。 她低头寻思了一会儿,“世子,圣上大婚那日,礼仪官难道真的有机会从周家出发?” “不可能。”幕亓一摇头,他是男子,又与前朝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知道的自然比江书多,“一后一妃同日入宫,周家荣宠已是前无古人。前朝多少臣子谏言,说此举是礼崩乐坏,可今上圣心独运,非如此不可。可即便如此,仪仗也自是从镇北王在盛京的老宅里出发,断没有从妃子家出发的道理。” “那这话传的可就奇了。”江书皱眉,既然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儿,那周心眉还争什么? 此举,倒像是……在激怒郡主。 心底浮现一个大胆的想法,江书看向幕亓一:“世子,你可见过那周家姑娘?” “她幼时见过一两次,长大后再未见过。” 和吴氏说的一样。 江书寻思了一会儿,“奴婢……想去祭拜吟儿小姐。” 这话题转换得太快,幕亓一整个人愣住,又因是提起了万吟儿,他声音有些沉:“吟儿的墓,是衣冠冢。”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睛,他最想护的人,最后……尸骨无存。 幕亓一:“你有这份心,缝年节上给吟儿烧纸磕头,就够了。” “奴婢不会给吟儿小姐磕头,奴婢不欠吟儿小姐的。”江书淡淡的,“奴婢只是想问,世子不觉得吟儿小姐,去得蹊跷吗?” 不说旁的,周心眉这身世…… 和当初万吟儿被顼帝从典狱司里捞出来,给她换了个显赫的新身份,套路简直一模一样。 只是…… 若那周心眉真的是万吟儿,只能说明,她身后的人 是新帝。 幕亓一:“人死为大,你别怪吟儿……” 江书闭了闭眼睛,和这个人果然说不到一起去。 她收了梅花糕,“谢世子的赏,奴婢累了。” 第二日,幕亓一得了空,非要带江书上街。江书推辞不掉,也就从了。 两人路过曾经的首饰铺子。 三年的时间,首饰铺子想来经营得不错,盖了三层的新楼,崭新的牌匾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幕亓一在一旁看着江书的脸色,没有特别向往,也没有特别的抵触。 幕亓一:“进去逛逛?” 江书点了点头。 心里盘算着,也不知道自己从墓里带出的那些陪葬的珠宝首饰,好不好找这位老熟人老板销赃。 幕亓一送江书进了首饰铺子。 没想到铺子里还有旁人,都是女子,幕亓一不便在店里站,叫江书选好了叫他,自己出了铺子,在外面等着。 江书瞧着阔别三年的老板,刚想打个招呼。 身后传来一道尖刻的声音:“老板,虽说你这铺子开门,就是要迎天下之客。可身在贱籍之人,如何配和我家小姐共处一室?她挑挑拣拣过的东西,又怎么配入我家大小姐的眼?” 江书回头。 见是一个绿衣丫鬟,趾高气扬地站在一位紫衣小姐身后。那位小姐的眉眼,与昨日的周夫人,很有些相似。 见江书望过来,那丫鬟头扬得更好,“看什么?我家小姐皇亲国戚,千金之体,堂堂吏部尚书之女,便是训斥你,你不也只能乖乖受着?” 周擎苍的女儿? 周心眉? 江书向周小姐行礼,“灵素小姐。” 紫衣小姐高高扬起下颌,她身后的侍女:“我家小姐的闺名,也是你能浑叫的?” 猜对了。 江书看向周灵素眼前摆放的托盘,都是些顶级华贵的珠宝首饰。 不像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戴的。 江书:“灵素小姐所喜的收拾风格,倒是与周夫人不同。” “大胆贱婢!我家小姐选什么,岂容你插口?这是为贵妃娘娘选的嫁妆,你……” 江书扫视那呱噪的绿衣侍女,“我是自言自语,你既听不惯,当听不见便是了,为何又要接话?莫非这大盛改了姓周,你倒管得了管得尽天下人口舌了?” “你……”侍女还想说什么。 周灵素:“绿琦,她敢伶牙俐齿,挑姐姐的不是。你去掌她的嘴。便是打死了,一个贱婢而已,有什么要紧?” 绿琦得了令,真就走过来,对着江书高高扬起手。 下一刻。 绿衣侍女白细的手腕就被人一把攥住,“谁敢动我武安侯府的人?!” 第132章 她要江书的命 幕亓一携着外间的冷意进来,用力攥着绿琦手腕,“你是什么东西?敢动侯府的人?” 周灵素刚才没瞧见是幕亓一陪着江书来的,此刻吃了一惊。 她后退半步,“慕世子,快放开我的婢女。她是我的人,你这样于理不合。” “原来周小姐也知道不该打别人的人,那为何要对我的侍女动手?”幕亓一冷道。 江书看向幕亓一,惊觉他这三年是真的变了。 试婚丫鬟 第109节 从前的幕亓一,岂会和年轻女孩计较这些? 周灵素白了脸,她看着江书,“她不过一个贱婢……” 幕亓一手下用力,绿琦痛得白了脸色,“小姐,好痛!” 幕亓一:“怎么我幕家的婢女贱,周家的婢女就高贵?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绿琦呼痛声中,周灵素的脸色愈发的难堪,她向着幕亓一不情不愿地蹲了蹲身,“对不起……” 幕亓一冷着脸,“你不该对我。” 周灵素自觉受辱,眼睛都红了,她转向江书,“你就这般看着你家世子撒野?” 江书没看周灵素。 知道周灵素委委屈屈:“对不住,我、我不该指使侍女,朝你动手……” 幕亓一这才松了手。 他虽是隔着袖子,绿琦的手腕还是被攥得又红又肿,看上去就痛得不行。 她抽着鼻子,躲到自家小姐身后。 满屋子的珠宝,周灵素也没心情再看下去,草草挑了几件最为华贵的,指使掌柜包起来,便要带走。 路过江书身边。 江书:“灵素小姐与周大小姐关系当真不错呢。” 周灵素嘴唇动了动,想要回嘴。看着自己身边绿琦苍白的脸色,还是把溜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周家马车停在门口,一阵车马喧嚣。 江书:“奴婢有些累了,今日不想再逛。” 幕亓一自然依着她,两人也走出门来。 眼看周家不过是来铺子里买首饰,就出了整整三辆马车。 江书看向其中最大最豪华的那辆,周心眉也在那里面吗? 那辆马车四周都围着华贵的紫色嵌金边暖帘,把外人窥探的目光阻隔得严严实实。可不知为什么,江书总觉得马车里,有一道视线正死死盯着自己,看的人背脊发凉。 幕亓一:“看什么呢?” 江书摇了摇头,“世子,我们回去吧。” “也好。”幕亓一点头,他刚才出头护着江书,又对江书千依百顺,宠着敬着的模样,看上去倒也深情款款。 到了门口,幕亓一亲自为江书掀开马车暖帘,江书拎着裙摆上了车。 幕亓一:“我着人去牵马了,你等我会儿……” 话还未说完,江书乘坐的马车突然往前一挣,伴随着马的长声嘶鸣,马车全无预兆地往前冲去! 马惊了! 江书吓了一跳,人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重重砸在马车壁上,伤过的后腰一阵剧痛,她半天没爬起来。 趴在地板上,耳边只听着马车外一串串的惊呼声,遥远而又模糊。 咬紧了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江书挣扎着想要爬到外面,控住缰绳。 可受过伤的后腰,让她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光是控着自己身子,不被颠簸起来再摔下,江书就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冷汗顺着额角涔涔淌下。 她脑中浮现出自己所知的盛京地图。 这马车一路往西,是…… 宫禁! 若是就这么冲过去,她就算侥幸能逃得一命,这般冲撞宫禁,她和武安侯府不死也得脱层皮! 胃被压在身下,又撞在马车壁上,痛得抽搐,一阵阵往上泛着酸水。她趴着地板,挣扎着正要掀开暖帘。 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别怕。” 江书一滞。 这声音,好像…… 沈无妄! 可他,他怎么会来盛京? 马车暖帘挡在自己眼前,她又爬不起身子,急得不行。 奔马尖声长嘶! 江书身子往前一撞。 竟是隔着厚厚的暖帘,撞在一个人怀里。 江书后知后觉,马车,停了。 “是你吗?沈……沈大人?”江书撕扯着眼前的暖帘。 可心中也知道,怎么会呢?沈无妄背了那般罪名,在溧陵都活得艰难,他哪里还敢来盛京? 再说他的眼睛,还看不见,又岂能控得住惊马…… 心中越觉得不可能是他,江书手中撕得越快。 可等着暖帘终于被她直接从马车上扯下。 江书才发现,自己眼前,空无一人。 马车停在了一处空地,周围空寂无人。 江书颤抖的手,扶着马车壁,颤巍巍下来。双脚虽站在地面上,还觉得一阵阵地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身后传来马蹄声,和幕亓一的厉声呼喊:“江书!” 江书有气无力,“世子,奴婢……还活着!” 幕亓一直奔到江书眼前,才勒马停下。他跳下来,双手伸向江书,有一瞬间,江书觉得幕亓一会不管不顾地拥自己入怀。 幕亓一双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最终还是按在江书肩上,把她翻来覆去地看,“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后腰怕是青了。 江书倒抽一口凉气:“奴婢没事。” 幕亓一长舒一口气,不自觉地按向自己胸口:“你、你怎么停的?” 想起刚才,江书抿了抿唇,有些怀疑自己听到的声音,是不是只是个梦。 “奴婢也不知道……” 幕亓一没再深究,“不怕,咱们先回家。” 马车被撞坏了几个地方,是坐不成了,幕亓一刚要扶江书上马,远处又传来一阵喧嚣。 打头的是个京兆府的侍卫,他向幕亓一:“有人驱车冲撞宫禁,我等奉京兆尹陈大人命,将此女带回,查明缘由!”他顿了顿,“还请武安侯世子行个方便,勿要难为小的。” 意思,是要带江书走。 幕亓一护着江书的手臂没有垂下,他看向那名侍卫:“此地离宫禁还有一段距离,马车行及此,远谈不上是冲撞。”他目光锐利,不避不让,“你们为何来得如此之快?” 那侍卫略微顿了顿。 他向幕亓一压低声音,“实不敢瞒世子。是因周家报案,有人要谋害未来贵妃,小的才奉命带这位姑娘回去问话。因贵妃毕竟还未受封,此事不宜大衣宣扬,才说是冲撞宫禁。” “周家报案?” “是。幕世子,您也知道,这周家大小姐虽还没有封妃,却是上上荣宠,不好得罪的。”侍卫看向江书,“这位姑娘,请吧。” “既是要查,可以。”幕亓一放开了手,“我跟你们一同回去。” 第133章 与周家对峙 一番争执,拉扯,来回扯皮,幕亓一硬是油盐不进,一步都不肯退让。 没法子,侍卫只得眼睁睁看着幕亓一护着江书骑上马,打着头儿往京兆尹去。 路走到一半,跟在前面的侍卫皱眉,打马赶上,“幕世子,这、这不是去京兆府的路!” 幕亓一这竟是要走回刚才事发的首饰铺。 被侍卫从身后叫着,幕亓一脚步未停,“本世子这侍女一向胆小,今日还是第一次有幸见到周家未来贵妃的车驾。我们要回当时的事发地去,问问人证,我这侍女是何时冲撞的贵妃,又是如何冲撞的。” 口中说着话,幕亓一已是到了那首饰铺子门口。 因刚才铺子门口惊了马,现下还围着不少人在观望,把一条路围得水泄不通,连周家的车驾都为围堵在中间,尚未离场。 “好,”幕亓一挑起一侧唇角,冰冷得笑了,“这不是巧了?原告、被告都在……”他看向身后跟着的侍卫,“把你们大人请来吧。” 幕亓一算是从溧陵载誉归来,又兼任帝后大婚的礼仪官,可说是圣眷正隆。 他的话,对京兆府来说,虽算不得命令,却激起了围观人群中众人的喝彩。 众人看热闹素来不嫌事儿大。 更兼帝后大婚,贵妃同日进门,这在民间,是人们最喜闻乐见的风流韵事,这几日街头巷尾议论者本就甚众,这案子又牵扯到了那位贵妃,人群愈发的拥挤,都奢望着一睹那华丽大车里,贵妃的真容。 得美成什么样啊? 让皇帝不顾礼仪,不顾规矩,同一日内同娶一后一妃。 皇后还是先帝在时,早就定好的镇北王嫡女。 这贵妃的风头,可大大地大过皇后啊! 封后、封妃大典,他们是看不见了。今日若有幸能一睹贵妃真容,能吹一辈子! 别说是周家贵妃,便是这“冲撞了贵妃”的小婢女,都这般国色天香。看看,不亏! 人群越集越多。 京兆府侍卫抉择不下,只能派人去禀京兆尹。 试婚丫鬟 第110节 人群中,幕亓一低声向江书:“别怕。” 或许是极少在人群中得人瞩目,江书只觉连背上都黏着一道道的目光,浑身不舒服。 她向幕亓一:“世子,奴婢没有冲撞周家姑娘。” “本世子知道。”幕亓一轻声,“不怪你,周家是冲着我来。” 不,不是。 或者说,不全是。 周家这一番做派,让江书莫名地觉得熟悉。 像极了万吟儿手笔。 可现在,她手里没有证据,怕是说了,幕亓一也不会信。 不到一炷香时间。 京兆尹的轿子和另一抬官轿,施施然行来。 百姓挤着周家的三顶轿子出不去,这下却自动自觉为新来的轿子让开了路。 京兆尹陈大人下轿,“幕世子,你这事,孟浪了。” 幕亓一扶着江书下马,“有劳京兆尹。在下只是觉得,我这侍女今日被莫名其妙地惊了马,险些冲撞宫禁,又被指控对贵妃无礼,实在是运气不好。若能沾沾大人的官威,还有——”他冲着京兆尹身后另一顶官轿遥遥拱手,“周尚书一家通天的好运气,没准我这侍女也能转运。您说对吗?” 京兆尹心中叫苦。 他本是和周擎苍联袂而来,准备好了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拿捏幕亓一,必叫他叫出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婢女受罚。 可谁知,上来就被幕亓一当众点破,有些话倒是不好说了。 官轿暖帘一动,胖胖的周擎苍一身常服,下轿,“幕世子,冲冠一怒为红颜。”他脸上笑眯眯的,话却说得叫人不舒服,直指幕亓一色令之魂,为了个婢女,什么都顾不上了。 “本世子不是为红颜,”幕亓一皮笑肉不笑,“是为公理。” 他朝周擎苍拱手,“既然周大人是首告,那便说说吧,告我们什么?” “哼。”周擎苍冷哼一声,“老夫也是得了女儿叫人欺负的信儿,才从宫中赶来。”他看向周家那三抬大轿其中的一抬,“有知道详情的,出来回话。” 轿帘一动,绿琦仰着头下了轿。 只一会儿没见,她白嫩的脸上,多了一个掌印,现下已是高高肿起。 绿琦先冲周擎苍、京兆尹方向行礼,她动作弱柳扶风,再加上脸上的红印,眼眶也红红的,一亮相,便让人觉得楚楚可怜,像是受了欺负的样子。 周擎苍:“说吧。老夫为你做主。” “奴婢没什么的……”绿琦双手扯着裙带,声音低低的,“奴婢挨打挨骂都没什么,可、可不能叫我家大小姐受了侮辱。” 她这委屈求全的忠仆形象,又得了人群中一波喝彩。 周擎苍暗自点头,绿琦这番话,语焉不详,又给江书扣了一顶大锅。表现不错。 他温声道:“你别怕,慢慢说。这武安侯府的婢女,到底说了大小姐什么?” “她说、她说……”绿琦眼珠疯狂转动,“她说,大小姐是妖妃,将来必会霍乱……” 她此言一出,连着围观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有见识广博些的,已开始用怜悯的目光,看向江书。 这已经不是对贵妃无理,而是在…… 妄议国政! 这小婢女长得这般好看,可惜……怕不日就要菜市口见了。 周擎苍清清嗓子,威严地看向江书:“你竟敢说这种话?不怕连累你家世子?” 江书目光清亮:“回大人的话,这些话奴婢没说过。” 周擎苍皱眉:“你说没说过,就没说过?” 幕亓一笑了,“那为何你说说过,就算说过?” 周擎苍吹胡子瞪眼,“慕世子的意思,我周家的婢女心口雌黄,诅咒自家大小姐?” 幕亓一看向绿琦,“老板,虽说你这铺子开门,就是要迎天下之客。可身在贱籍之人,如何配和我家小姐共处一室?她挑挑拣拣过的东西,又怎么配入我家大小姐的眼?” “看什么?我家小姐皇亲国戚,千金之体,堂堂吏部尚书之女,便是训斥你,你不也只能乖乖受着?” “她敢伶牙俐齿,挑姐姐的不是。你去掌她的嘴。便是打死了,一个贱婢而已,有什么要紧?” 幕亓一记忆力极好,竟把刚才绿琦与周灵素在铺子里的对话,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说一句,绿琦的脸上就白一分。 围观众人也不禁仔细打量绿琦。这些尖酸刻薄,挑刺儿的话,竟是从她这么一个年轻小姑娘口中说出来的? 尤其是听到那句“一个贱婢而已”,更是扎心。 围观人群中,有不少人虽是自由身,活得还不如大家世族自幼卖身的奴婢。连她们都不过是可以随意打杀了也没人在意的贱婢,那他们呢?他们又是什么? 牲畜吗? 瞬间,绿琦刚才赢得的好感就损失了大半。 江书看向幕亓一,刚才那些话,得亏了他记得那样清楚。 绿琦脸色苍白:“奴婢、奴婢没说过……” 周擎苍皱眉,“慕世子,你这些话,我周家的婢女没说过。” 幕亓一笑了,“周大人的意思,是我,堂堂武安侯府世子信口雌黄?您真有趣,我同您说证据,您跟我说人品。我跟您说人品,您又要跟我说身份。周大人,您的意思,您说的,都尽是真的,我武安侯府说的,就全是假的?” “您可是这个意思?” 第134章 贵妃规矩没学好 “你……我……自然、自然也不能这么说……”周擎苍吹胡子瞪眼睛地说不出话。 他能力本来一般,要不然也不至于做了大半辈子员外郎,新帝登基才捡了狗屎运,得以升迁。现在被幕亓一叫破心事,周擎苍一张老脸一阵通红。 可他现在,已是骑虎难下。 不拿下江书,别说那位那里交代不过去,就是他周家的老脸,这次怕是也要丢尽了。 绝对不行! 周擎苍皱眉,向着幕亓一压低了声音,“小女绝不会说谎!可此事现在关注者慎众,确不好为了一个出身卑贱的婢女,连累武安侯府的声名!不若……”他脸上露出点商量的神色,“幕世子把这婢女交给老夫,老夫稍施惩戒,今日之事,便算是过去了。如何?” 他自以为条件已给得足够优厚。 不过一个丫鬟而已! 不料幕亓一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周大人,在下早说过,我是为了公理。我这婢女,说了就是说了,没说就是没说,不容人随意攀诬,也无需周大人轻轻放过。” “你……敬酒不吃!”周擎苍阴了脸,“反正,我周家的婢女,必不会说谎!” 此事,便就这样僵住了。 幕亓一看向被叫出来的首饰铺子老板,“老板,不如你说。” “这……这……”首饰铺子老板眼珠转着,两边都得罪不起,“小的、小的什么都没听见。” “哼!”周擎苍不屑冷哼,“还有谁能作证,一并站出来。” 刚才,江书和周家起冲突时,店里确还有其他几位散客。 可一边是武安侯府,一边是未来的贵妃。 统统得罪不起。 没人敢出来作证。 江书抿唇,知道这样僵持下去,事情越闹越大,不是好收场处。 她手指微动,刚想要拿出什么。 幕亓一修长有力的手指,在衣袖掩映下,攥住江书的手。 江书身子一僵,想躲,可周围人群众目睽睽之下,她的手终于还是没挣出来。 幕亓一目不斜视,“再等等。” 话音刚落。 一道苍老的声音,自人群中传来,“刚才,老身也在店里。” 众人回头。 见是一位衣着朴素的老妇人,自人群中走出。 知道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老妇仍是不慌不忙,她向在场众行礼示意,“老身是镇北王府管事嬷嬷,刚才替我家郡主换首饰上的金珠,一直在店里把头最里面的小屋里头。两位的对话,老身不聋,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一双眼睛先把绿琦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又看向江书。 老嬷嬷一语定音,“幕世子说的是真的。是周家婢女挑衅在先,觉得自家小姐身份高贵,挤兑旁人,还要无故打人。”老嬷嬷慢条斯理说完,一笑,“周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带老身去京兆府,典狱司,慎刑司,随便哪里,老身无一句虚言,都敢去。只是……” 她又回身,看着周家那顶装饰得格外华丽的大轿,“周家未来的贵妃这样跋扈,待入了宫,怕是要劳我家郡主心神,好好教教她规矩了。” 这一番话,说得周擎苍涨红了老脸,却不敢辩驳。 镇北王府的管事嬷嬷! 他还真不敢动。 老脸上硬挤出笑来,“嬷嬷,您的话自是真的,我等岂有不信之理?您老说的,自然都对、都对……” “多谢周大人信任,”老嬷嬷没有走的意思,继续问道:“那武安侯府这位侍女的嫌疑,就都洗清了,对吧?” 周擎苍脸色难看,只抿着唇不说话。 倒是京兆尹看明白了事态,笑道:“清楚了清楚了,武安侯府侍女无辜。” 江书出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其实也很紧张。 手指还在幕亓一手中攥着,她微微挣扎了一下。 幕亓一轻声:“让我来。” 试婚丫鬟 第111节 他先向老嬷嬷行礼道谢,老嬷嬷避开身,已示不敢领受。 幕亓一这才清清嗓子,高高扬起手,手中暗淡的银光一闪:“既是冲撞贵妃一事已经查清,那也该查一查,我武安侯府的马,为何惊了!” 江书随着众人抬头,看向幕亓一手上。 是刚被自己攥在手中的一根发簪。 簪头,还沾着暗淡干涸的血迹。 幕亓一向京兆尹:“陈大人,这是从那匹马身上拔下来的。这分明就是有人要当街谋害我这婢女!” 京兆尹今日早已后悔被周擎苍忽悠来,现在一心只想着脱身,“不过一个婢女而已……” 幕亓一正色,“怕那人想谋害的,不是武安侯府的婢女,是我这个世子吧?” 此言一出,京兆尹只得收回敷衍的脸色,“这……确是需得严查。” 幕亓一:“只问这发簪是谁的即可。” 这好办。 那老嬷嬷只扫了一眼,“是周家二小姐周灵素的。” 周擎苍瞪大眼睛,“你怎知……” 老嬷嬷:“老身不瞎,亲眼看见的。” “这、这……” 江书看着周家那三辆马车,里面一丝声息都无。 看来是敢做不敢认了。 幕亓一直视周擎苍,“周大人,我不知何处得罪了贵府上,竟要用这种阴毒手段。莫不是,希望本世子今日惊马,摔断了腿,做不得那大婚礼仪官?好叫周公子上位?” “这……”周擎苍不敢认,“只是、只是女儿家后宅的阴私之事……” 女儿固然重要。 却比不了儿子的声名。 “女儿家后宅阴私?”幕亓一笑了,“周家二小姐当真好教养。” 一旁,老嬷嬷摇着头,“哎,这贵妃,规矩没学好啊……” 周擎苍脸已经白了,他咬了咬牙,拼了老命挤出一句,“长女自幼长在庄子上,和她妹妹那跋扈的性情全不一样。” 把周心眉捞出来。 却害苦了周灵素。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被自家老父当众说“跋扈”,往后的亲事上,怕是有得苦可吃。 一声哽咽,自周家马车里传来。 周擎苍一下子像老了好几岁,他甚至略带点哀求地看向幕亓一:“幕世子,现下真相已明,我们……可以走了吧?” 幕亓一看向周擎苍。 这一瞬间,江书觉得幕亓一唇角似乎挑起了一个残忍的弧度,“周大人,你们凭空污蔑我的婢女,我的婢女便要去京兆尹打板子。怎么,现在事情查明了,真正有罪之人这么轻松便要走了?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他低头,看向江书,“告诉他们,依大盛律,平白侮人清白,是个什么罪?” 江书:这题我会,以前考过。 女孩清了清嗓子,在众人注视下,声音清亮:“诬陷他人之人,以重罪构陷者,判刖刑,杖责四十,人若还有气,阖家流放三千里。” 她看向那辆陷在人群之中,格外华丽的大车,“若犯罪者为仆,其主人或指示,或默许,或坐视,与奴同罪。” 江书别送完毕,看向周擎苍,盈盈一礼:“周大人,奴婢说得对吗?” 第135章 丫鬟顶罪 “对……不对……可是!”周擎苍本来口头上就不甚利索,这一下更是被江书问得哑口无言。 眼见着围观人群,议论纷纷。 “都说一后一妃同日进宫,是效仿古时娥皇女英之贤德,现在这一看,这周妃……不提也罢。” “可不,还没当上贵妃呢,就纵容母家这般跋扈,当街随意伤人。这以后可还得了?” “也不知对这伤人之人,可有惩处……” “傻了吧?不过是官官相护,能有什么惩处?” 一句一句,似都要直直问到周擎苍脸上来。他一件质地良好的真丝缎子长袍,后背已经潮了一片。 眼前这些屁民的想法他当然不在乎。 可谁能保证,这人群中,没有几个贵人家奴? 即便真的没有,眼前这位郡主身边的管事嬷嬷,也够周家喝一壶的。 本来只想踩那武安侯府的碍眼婢女一脚,却不知怎的被郡主家人撞上,也真是……倒霉。 这个当口,得想个法子,保那人平安,声誉无损…… 周擎苍抬头,目光越过众人,看向自家那辆格外豪华的大车。 似是父女之间终有什么心电感应一般,那豪华大车坠着累累流苏、珠玉的车帘轻颤。 江书不自觉望过去。 难不成那位周家大小姐真敢站出来? 不自觉地,指尖刺进掌心,江书只觉自己心跳有些快。难道,她猜错了? “哗啦” 暖帘上坠着的珠玉轻轻磕碰在一起,被一只白皙的玉手掀起。 下意识地,江书觉得自己屏住呼吸,她向车轿内看去。 只见一个一身素白的窈窕身影,斜斜地依在车内万福织锦软靠枕上,只一个掀帘的简单动作,便行云流水般,有说不出的妩媚风情。 连江书都在心中暗赞一句,不愧这般美人,迷得圣上神魂颠倒。 暖帘掀到周心眉脖颈下,微微一顿,又垂下。 她没打算出来。 出来的是抽抽噎噎的周灵素。 骄傲得孔雀一般的周家二小姐,死死咬着嘴唇,目光求助似的看向周擎苍。 周擎苍不忍地转过脸去。 还是一旁的京兆尹看不过去,这周家人……当真是脑子不太灵光。他看着周灵素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道今天之事,当真不好收场。 只是,要是把周家得最恨了,毕竟周心眉还要入宫…… 暗叹一声自己运气不好,京兆尹看向周灵素,“周二小姐,你可看好了,幕世子手中这发簪,当真是你的?” 他拼命朝周灵素使眼色,偏生周灵素又怕又委屈,头都不抬,完全没看到。 还是一旁的周擎苍实在忍不了,开口喝道:“逆女,你……” 周灵素双腿一软,险些直接跪在地上。 还是一旁的绿琦一把扶住,“小姐……” 看到绿琦,周灵素迟缓的脑子总算运转过来,她指着绿琦,大声:“你这贱婢,怎么偷了本小姐姐妹的发簪,去做这等腌臜事!” “我、我……我没有……”绿琦白着脸,小声辩解。 周灵素此言一出,一旁的周擎苍、京兆尹都长舒了一口气。 周擎苍甚至轻轻拍了拍胸口,这个女儿还不算太蠢。这种情况,当然是找个替罪羊。一个丫鬟,就是当街打死了,也不算什么事儿,能保全他周家颜面,大不了回头给丰厚抚恤。 不过一个下人而已,跟那个武安侯府的丫鬟一样。 死便死了。 周擎苍轻轻嗓子,装模作样地指着周灵素,“还不是你,没能力管束好下人?回家禁足,直到你姐姐封妃大典再出来!” 周灵素难以置信地抬眼。 竟就这样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围观众人虽不敢大声臧否,到底忍不住在下面窃窃私语。 “真是婢女偷的?” “你傻了吧?不过是这样大户人家推出来顶罪的羔羊!” “婢女这么年轻,还挺可怜的……” “她可怜?你莫不是忘了她刚才如何诬陷旁人?被她诬陷的,也是个婢女,难道就不可怜?” 对众人议论充耳不闻,京兆尹故作严厉地看向绿琦,“你这贱婢,当街伤人,构陷主家,本官判你二十大板,在脸上烙字,你可服?” “我、我……”绿琦身子摇摇欲坠,求助地看向周灵素。 她自然知道自己是替周灵素背锅,可她是个丫鬟啊,这就是她的宿命。 即便是被逼上了绝路,她能做的,也只有恳求…… 知道自己八成没事,周灵素脑子活泛过来,她对着绿琦:“我会照顾好你的两个妹妹和老子娘。” 绿琦张了张嘴,眼中希望破碎,最终还是:“……是奴婢做的。” 京兆尹、周擎苍满意了。 周擎苍看向幕亓一:“幕世子,这惩处,世子看够不够?要不要再加点?” 幕亓一脸色沉静似水,“这便是周家家风?小子领教了。” 半个时辰后。 周家那辆格外豪华的大车,在周家角门停了有一炷香的时间,车内传来周灵素嘤嘤哭泣。 最后帘子一掀,周灵素顶着一张红肿的脸,踉踉跄跄下了车。 大车缓慢地原地掉了个头。 试婚丫鬟 第112节 朝着皇宫方向疾驰而去。 万辰阙。 自顼帝崩逝,这间最大最豪华的殿宇三年来外观不曾修,殿内却多了许多豪奢珍玩。 年轻的鸿庆帝看向跪在自己身前的白衣女子,“不是说了,叫你低调一点,你怎么就是不肯?” 那女子身形跪伏在地,身上白纱轻笼,像一团香雾,美得缥缈。 她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哭诉:“陛下,是臣妾那哥哥为妖人蛊惑,今日才闹了这么大一起。臣妾对不起陛下,请陛下治罪!” “幕亓一……”鸿庆帝攥了攥手指,又看向地上的女子,“什么哥哥,你还当你的那些破事,能瞒得了朕?” 见白衣女子吓得瑟瑟发抖,弱不胜衣的模样,鸿庆帝似得了巨大的满足。 他一把扯起地上的女子,叫她直接骑在自己大腿上,“再忍耐些。等到封后大典结束,你的身份在宫中便可公开露脸。那幕家……无人在宫中,自然没人认得你,你无须在意。” “臣妾一身一命都系在陛下身上,陛下若不护着臣妾,臣妾可真要去死了。” “朕知道。”鸿庆帝含笑,向女子胸前俯首,用力地闻嗅着。 他鼻尖轻触到某一点,白衣女子皱眉嘤咛,“陛下,不要……” “不要?”鸿庆帝喉中有低沉的笑意,“可朕偏要你,母妃。” 鸿庆帝身上,白衣女子抬起脸。 赫然就是万吟儿。 第136章 朕就是要你,母妃 “陛下、陛下求您……求您,轻些……” 鸿庆帝身上,万吟儿腰身软得一塌糊涂。她瘦削的背向后弯折,纤细的腰身被男人掐在手里,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 白裙下的双腿,已然岔开,紧贴着鸿庆帝身子。 双手却还是无力地抵在他胸前,徒劳推拒,“陛下,这是白日,臣妾、臣妾不敢的……” “有何不敢?你有何不敢?嗯?” 万吟儿越是如此,鸿庆帝就冲击得越用力。 她这欲拒还迎的戏码,三年中不知发生过多少次。 一想到眼前这个女人,曾经属于父王,鸿庆帝浑身就兴奋得不住颤抖,想把她碾碎,一寸寸碾碎…… “臣妾不敢……臣妾是、是您的……母妃,不可以,不可以啊!” 万吟儿破碎的嘤咛,在殿宇深处回响。 战栗过后,万吟儿已是闭过气去。她一身白色衣衫已被尽数扯破,人也像个破碎的娃娃一般,就这么躺在青砖地上,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汗珠轻颤,大片大片欢好留下的红痕,格外刺目。 “吟儿?母妃?” 鸿庆帝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擦去她额上细汗,精心呵护如她是一件易碎的瓷器。 万吟儿睫毛轻颤,缓了过来。她声音细得几不可闻,“陛下,臣妾……还活着?” “朕这般疼你,怎舍得叫你死了?”鸿庆帝眼底又染上欲色,他手指探入万吟儿仅剩不多的白衣下,拧着她的腰身,“皇后无趣,必不如你。” “哈……”万吟儿轻喘着,一副娇弱到极致的模样。 眼底却闪过一丝狠戾。 “皇后是镇北王之女,大家闺秀,臣妾……臣妾怎么敢与之相比?”她小心地在婉转声中,加入丝丝缕缕的委屈,“臣妾只是陛下的……玩物。” “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一辈子没资格穿正红,连个武安侯府的小婢女都惩处不了……”万吟儿睫毛湿润,低喘中带了哭腔,“臣妾只有陛下,只有陛下的疼爱……臣妾……臣妾想要陛下,想要……” “一个小婢女而已,也值得你惦记成这样?” “她、她是个爱嚼舌的,臣妾也是怕她说出什么,对陛下不利。” “既然如此,”鸿庆帝漫不经心,“你寻个由头,在大婚之前,把她叫到宫里来,有的是法子让她闭嘴。” “是、是……陛下,您轻些疼臣妾,轻些啊……” 三日后。 宫中举行新春家宴,各府女眷都得了请柬。 唯有镇北王府,新后年后便要大婚,因守着婚前新郎新娘不得相见的旧俗,并没有请柬送到。 “圣上这是何意?”思宜郡主的哥哥,崔成火皱眉向崔拙,“就算妹妹不得入宫参加女宴,可父亲和我也均未收到请柬,莫非这民俗,大婚之前,后家之人一个都不许入宫?” 崔拙上了年纪,早不复年轻时的悍勇,他捋着花白的胡子,疲惫地摇了摇头,“老夫从未听过有此种旧俗。” “说到底,还是对我们崔家有芥蒂!”崔成火愠怒。 来盛京这几个月,他只觉妹妹处处都要吃亏。 “爹,我镇北王府的女儿,当真要受这种委屈?” 崔拙抬眼,冷冷瞥着自家儿子,“叫她当皇后,是叫她受委屈?” “爹!” 崔拙摆摆手,“皇命难为罢了。” “不说旁的,但是一后一妃一同行册封大典,就是对我镇北王府的莫大羞辱!偏爹你竟然忍了!”崔成火越说越气,干脆起身背手,在屋里一圈圈地走,“那是妹妹啊,那是思宜啊!爹,思宜就这么嫁进去,还不被那崔家的妖妃笑话一辈子?没有这种事,古往今来从没有这种事!” 崔拙很困似的,眯着眼睛,“你说,圣上为何如此?” “还能为何?还不是被那妖妃迷惑?” “你的意思,圣上盛宠周家女。那便是,不喜我崔家女了?” “对,就是不喜!”崔成火忿忿,“我若喜欢一个女子,要娶一个女子,自然舍不得她受一丁点儿委屈。就算办不起天家大婚,也必是要尽我所能,把婚礼办得风风光光,让我的新娘人人钦羡。圣上为那妖妃办的大典,她倒是风光了,可为何要苦了我家妹妹?还说什么青梅竹马的情谊……” 崔成火攥紧拳头。 深恨自己没在鸿庆帝小时候,在自家军营里历练之时,天天暴揍。现在人家登基,揍不到了。他这沙包大的拳头,感觉有点寂寞。 “既是不喜欢我崔家女,又为何要娶,为何要立思宜为皇后?” “自然是忌惮我镇北王……”崔成火掩住口不说。 崔拙长叹:“既是帝王忌惮,便是受了再大的委屈,再不得宠,我们又岂能说不嫁?” “可是、可是……那是妹妹啊!” 那是自幼疼得眼珠子似的妹妹! “哗啦!” 猝不及防间。 青花瓷茶盏重重砸在崔成火脚边。 崔拙怒吼:“逆子,给我住口!” 崔成火一愣,“爹?” “你、你……”崔拙似乎受了极大的气,颤抖着手指指着崔成火,身子歪在高背椅上,直喘粗气。 崔成火吓了一跳,“爹,你怎么了爹?” “别叫我爹!”崔拙怒道:“你口出狂言,对圣上不敬!” 崔成火:我说什么了? 可看崔拙气成那样,他不敢再说,只得讷讷低头:“儿……往后再也不说了。” “没有往后了。” “爹?” “来人!”崔拙冲门外爆喝,几个身材高壮的家丁涌入,“拖出去,打五十军棍!受完,给我滚回北疆去!” “可、可是,妹妹的婚礼在即……” “你妹妹不想在婚礼上见到你!你给我滚!” 不久,镇北王府里传出,王世子触怒父亲,被当着全家人的面,罚了五十军滚,打得人血葫芦一样,被塞上了马车,连夜送回北疆。 老王爷也气得险些中风,起不来床。宫中太医往来好几趟,回来都说镇北王是怒气攻心,需得好好将养,不得劳累,不得受气。要不,怕是挺不过年去。众人都叹,想那镇北王年轻时何其悍勇,到老了却要为一对女儿所累,当真是廉颇老矣,也真是可怜。 据说,思宜郡主哭得眼睛都肿了,衣不解带地在床前侍奉老父。 也再没人提起她不能去参加新春宫宴的尴尬。 另一边。 顾府。 看着福康宫派来传旨的小太监,顾夫人有些恍惚:“你说,顾太贵妃派你来的?” “是。”小太监恭谨颔首,“回夫人的话,太贵妃今日身子好些,她老人家到底是疼如烟小姐的。想见一见那幕家世子未来的妾,替如烟小姐好好敲打敲打。” 第137章 眼睁睁看女儿做妾 顾夫人有些犹豫。 三年过去,她对江书的印象其实已经很稀薄了。那丫鬟的一双爹娘身契又被幕亓一要了去。这人啊,一日日的不在眼巴前杵着,她当年恨不能把江书沉塘的恨意,也已消散得差不多。 至于江书做幕亓一的妾,确实膈应人。可自家这傻女儿,竟就这么认了。 女儿不觉得窝心,别人自然无妨。 顾相也不是没有别的妾,还不都是在她这个正妻手下安安分分的。一个丫鬟出身的,还能翻了天去不成? 所以顾夫人一直没想着针对江书。 甚至也按规矩,给她备了一份薄薄的嫁妆。 可是顾太贵妃今日既然传唤…… 试婚丫鬟 第113节 想起太贵妃,顾夫人忍不住轻叹。自己这个小姑子,心性到底也太倔强了些。 当年,她一入宫就被先帝封妃,一时风头荣宠无两。后来,又有了四皇子,便渐渐地不肯再屈居于人下,时时处处为自家儿子筹谋。与皇后、太子一党斗得有来有回。 四皇子啊……可惜了四皇子。 那么芝兰玉树一样的好孩子,本来也不是没有一争之力。顼帝对他,也是真心疼爱,并未就封死了他再向上一步的路。 若顼帝能再活十年,不,哪怕五年。 这天下,鹿死谁手,还真未可知。 可惜,天不假年。 顼帝一朝突然驾崩,打了四皇子一党措手不及。 之后,一败涂地。 好好一个孩子,圈禁三年,只能在自己王府里,看着头顶上那块四四方方的天。也不知被磋磨成什么样子了。 连带这太贵妃在宫中,顾相、武安侯这等姻亲在朝堂,都一日艰难过一日。 太贵妃更是急火攻心,一病不起。那些日子,顾夫人天天忧心,只不知道宫中何时就会传来太贵妃殁了的消息…… 还好,现在看着,似乎是熬过来了。 据说,皇帝大婚,大赦天下,连四皇子也能从府中放出,恢复宗室身份,往后就做个闲散王爷。 或许是得了这个消息,太贵妃才身子渐好,终于有闲心看顾顾如烟了吧。 既是如此…… 顾夫人:“上覆太贵妃,臣妇知道了。新春家宴,必让烟儿带上那丫鬟,去给太贵妃请安。” 消息传到武安侯府。 清晏院。 吴氏皱眉,“这……” 江书现在是儿子心尖尖上的宝贝,看得一刻都不离眼睛,要叫她跟了顾如烟入宫,去给顾太贵妃敲打磋磨。 幕亓一能同意,才怪。 可贵妃懿旨……顾家都答允了,自己岂有不许的理? 百思不得其解,吴氏不敢跟自家儿子说,使人支开了随安,又叫了江书过来。 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边,吴氏只觉疲惫:“你怎么想的?” 若江书执意不去,她再去想办法。可这办法,真不好想啊,唯有…… “你若不想进宫,本夫人不为难你。只是……顾太贵妃要见的是我家阿一的一妻一妾,你若不肯进宫,大不了……”吴氏一咬牙,“说你病了,实在不行……咱们往宫里报个暴毙。” 江书愣住。 吴氏不愧将门虎女,这法子,当真简单粗暴。 江书:“可若是宫里执意要派太医给奴婢瞧病呢?或者,干脆要求开棺验尸,咱们又该当如何?” “这……”吴氏本想说不可能。 宫中贵人哪有那么闲,为了一个丫鬟,折腾成这样。再说,宫中若有此举,那不是摆明了不信任他们武安侯府吗? 可又一想,传懿旨的…… 是顾太贵妃,那个疯子。 没准,倒真做得出来。 吴氏长叹一声,“那你说怎么办?或者,你去说服阿一……” 江书抿唇。 进宫,她自然是不愿去,何况又是送到太贵妃眼前,任人家敲打磋磨。她又不贱,也不是闲的,为啥送上一张脸去给别人打? 可,能不去吗? 不能。 吴氏虽摆出了一副同她商量的模样,可商量来商量去,武安侯府根本不敢违抗懿旨。更别说,顾家已经答应得好好的,她江书一个丫鬟,哪有说“不”的余地? 盛京,当真让人觉得好压抑。可惜她既已回来,怕是这辈子,再走不出去。 深吸一口气,江书看向吴氏:“奴婢可以陪伴如烟小姐入宫,只是世子那边……”她顿了顿,“便不告诉了吧。” “为何?” “世子那日也要入宫参加新春家宴吧?” “自然是。我儿在武官席上。” “既是如此,世子便不会知道,奴婢当日不在家。” 吴氏一噎:“这……倒是。”她顿了顿,“可若是如此,他还如何能够护着你?” “在宫中,世子能护得了奴婢吗?” 理……倒是这么个理。 吴氏有些讷讷的,“可若你真在宫中出什么事……” 这个可能性,江书不是没考虑过。她对皇宫有阴影! 可这次,顾太贵妃懿旨,顾家自是都知道的,现在武安侯府也都知道了。她不信顾太妃能做对她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 至于那个周心眉。 江书虽觉得她就是万吟儿,可当下她应该在周家待嫁,人不在宫中。 江书:“如烟小姐会护着奴婢的。”她自己……也会处处小心,不会坐以待毙。 寻思了半晌,吴氏承认也没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她挥挥手,“你去吧。”顿了顿,吴氏又道:“顾家夫人按丫鬟陪嫁的规矩,给你备了嫁妆。回头闲了,你要回去谢恩。” “是。” “既顾家给了你嫁妆,我武安侯府也不会亏待你,该给的彩礼,我都会给你父母。” “谢夫人。” 虽她只是个陪嫁,顾家、侯府做到这个程度上,已是对她极大的尊重了。 江书领情。 “自你三年前去了那边,阿一便把你爹娘自顾家接出来荣养着,给你娘寻了好大夫,日日吃药,现下身子已养得好多。待到你进门的那天,你娘身子若支撑得住,便来观礼吧。” 喜娘身子好了许多?能认出她吗? 愿意眼睁睁地看她与人做妾吗? 江书闭了闭眼睛,声音有些嘶哑:“多谢夫人。” “不用,”吴氏挥了挥手,“你今日若得空,愿意的话,就去瞧一瞧你爹娘。回头帝后大婚后,侯府也要忙着迎接新娘,到时候,你怕就没时间了。” 江书替她瞒着幕亓一,是不叫她为难,吴氏愿意卖个好给这丫鬟。 毕竟,往后还要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得了吴氏准许,江书出了武安侯府。随安没有跟来。 越靠近幕亓一买给她的那件小院子,江书一颗心没来由地慌乱。 她有三年多没见娘了,不知现在娘还认不认得她。可她能从嬴帝墓里逃生,都亏了娘从小的教导。她有太多事,想问娘,却又不敢问…… 脑子里乱哄哄的,身前传来一道柔和声音:“江书?你回来了!” 身体先于脑子起了反应,江书眼眶又酸又胀,抑制不住:“娘!” 第138章 周家一家子都来了 三年不见,江书相信幕亓一的话了,他确实是着人,把喜娘伺候得极好。 比之从前在顾府,喜娘身上胖了些,脸色也红润,花白的头发整整齐齐地盘在脑后,还装饰了两朵嵌着细小宝石的珠花。 这已经是江书记忆中,喜娘状态最好的一次。 心口浮上暖意,江书伸手扶住喜娘手臂,“娘,你……你还好吗?” 她刚从嬴帝墓里爬出来时,遍体鳞伤,昏迷了很久。醒来后,玉漱告诉她,她整夜整夜地喊“娘。” “娘,书儿好痛。” “娘,书儿真得撑不住了……” “娘,你疼一疼书儿好不好,我、我是你的女儿啊……” 现在,一切都好了。 她逃出一条命来,身边有钱傍身,前途……她还有个是丫鬟出身,能挣出来的,最好的前途。 她现在真得已经很好很好了,可以报答娘的养育之恩。 唯一的心愿,是…… 江书看向喜娘,伸手为她挽起鬓边垂落的一丝碎发,“娘,”她口中苦涩,“您……认得我了?” 刚才,喜娘叫出了她的名字。 她已经很久都没这样叫她,想是终于认识她了。 “认得。”喜娘脸上是慈爱的笑容,她干燥温暖的手指轻拍江书手背,“我认得你,你是江书,我认得的。” 好,真好。 喜娘的身体果真好得很多,或许,真得可以看到她出嫁。 江书再也忍不住,她想要钻进喜娘怀里,娘身上的温暖…… “好孩子。”喜娘轻拍着江书后背,安抚着她的兴趣,就像小时候一样。 喜娘:“可是,你为什么要叫我娘呢?” 江书身子一僵。 试婚丫鬟 第114节 她执着地把脸埋在喜娘怀里,不愿抬头。 只要她不抬头,她不应声,她的幻想就不会破灭…… 喜娘:“我不是你娘。” 喜娘双手用力,握住江书肩膀,硬生生把她身子拉开一段距离,“我生的,是个儿子,明明是个儿子。我不是你娘,我不是……” 江书又见了伺候喜娘的两个老嬷嬷,两人都上了年纪,干活倒还利落,为人也忠厚老实,都是不多嘴多舌的性子。 江书给了她们赏赐,托她们好好照顾喜娘。 喜娘在一旁看着,脸上挂着恍惚的笑容。 老嬷嬷说,江富贵也和喜娘住在一起,只是常出去吃酒,吃得醉了,回来倒是不找事儿,闷头就睡。 倒还省事。 “他也就快要回来了,不然姑娘等等,见了你爹再走?” 江书摇头。 她今日心绪大起大落,不耐烦敷衍江富贵。 就这样回了武安侯府。 在自己的小屋里发了半天呆,幕亓一回来了。 他得了新春家宴的请柬,先去给老侯爷、吴氏送去,说了一会子话,才回了北辰院。 “新春家宴女席设在万辰阙南殿,届时娘也会去。你想去看看吗?你若想,我叫娘带着你。” 江书抿唇,摇了摇头,“世子知道,奴婢历来不愿凑这些热闹。” “嗯,我想也是。”毕竟,江书在宫中的记忆,很不好。 那等天底下最繁华,最顶峰的所在,也不是人人都愿意去的。 “世子,奴婢也要帮着如烟小姐,筹备婚事了。” 幕亓一神色一淡,这段时间,他是刻意不愿想起这事。 可帝后大婚近在眉睫,这之后,就要轮到他和顾如烟了。 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再睁眼,幕亓一眼中已没了旁的情绪,“你去吧,我叫随安陪你。” “不用了。”江书淡淡摇头,“奴婢回去,是帮着小姐筹备内宅之事,少不得要收拾些鞋袜针指之类的,随安进不得顾家后宅,还是别劳动他了。” 幕亓一皱眉,“那我拨两个丫鬟陪你回去。” 江书一双澄澈的双眼望向幕亓一:“世子,奴婢还不是您的妾呢。” 不是妾,没资格带丫鬟回去。 若再被有心人瞧见,少不得说她是摆谱给自家小姐,未来的主母瞧。 对江书来说,确是麻烦。 江书:“世子,奴婢自己可以。” “好吧。”幕亓一妥协,“早去早回。” 小年前一天,武安侯府下人今年的新衣统做好了。吴氏差人,往北辰院给江书送了一只小小的衣箱。 里面塞得满满的。 除了过年穿的外,其余四季衣裳,准备了一整年的。 明白吴氏的意思,江书特意选幕亓一在的时候,让他陪着去吴氏跟前道了谢。 衣箱里有一套质地中上,花纹淡雅的,幕亓一说不好看,穿上嫌得江书老了好几岁。江书却知道,这套衣裳是准备她穿着进宫的。 宫中贵人如云,她一个还没做妾的丫鬟,只能是个丫鬟,不配穿太好看的衣裳。 到得那日上。 幕亓一护着武安侯、吴氏早早进了宫。 江书在家里等来顾家派来的小轿,她坐上,先和顾如烟汇齐,一起入宫。 顾如烟暖轿中。 “你别怕。”顾如烟攥紧江书冰凉的手指,“没事的。姑母那个人脾气虽然不好,可她疼我,我求她,她必不会苛责你。到时候,姑姑说什么,你就听着,应下就行。”顾如烟看着江书双眼,认真道,“反正到时候,日子是关上门,你我自己过的。” 意思就是告诉江书,太贵妃的话,她答应什么都不要紧。 她顾如烟不会当真去磋磨她。 “谢大小姐。” “我俩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你无需如此拘谨。” 江书抿唇:“是。” 轿子行至宫门口,江书扶着顾如烟下轿,混在一众世家贵女队伍中,缓缓行进万辰阙。 万辰阙南殿摆开的宴席,诰命贵妃一席,未婚的小姐们另开一席。 江书随着顾如烟入座。顾如烟坐着,江书侍立在她身后。 先吃完这一席,再等着太贵妃传召。 “饿吗,吃点。”顾如烟用袖子挡着,把自己桌上的糕点塞给江书,“我们这一席,不会吃到太晚。你先垫垫肚子,等散了席我们再好好吃。” “谢大小姐。” 顾如烟摆摆手。 一侧,一个熟悉的尖锐声音传来,“顾家姐姐,旁人都是带着贴身侍女赴宴,你……”那人掩嘴轻笑,“你却带来了你的姐妹。定是心疼你这姐妹出身寒微,来带她见见世面吧?” 江书抬眼。 顾如烟身边隔着几个位置,坐得正是周家二小姐周灵素。 这便是周家对她的禁足惩罚,距离大婚还有半个月,就放了出来。 江书打量整个南殿,心中微微一叹。 都一样是备婚,崔郡主和崔家满门,都恪守礼仪,婚前不进宫,不见皇帝。周家却全不在乎。周麒随着父亲周擎苍,在男席大快朵颐。周夫人携着周灵素,也在各自席面上接受旁人的恭维。 一家子都来了。 只有周心眉…… 江书抬眼,目光越过旁人肩膀,看向殿宇外沉沉的黑夜。 周心眉,真得不在这宫里吗? 第139章 不被疼爱的女子最可悲 周灵素笑声刺耳,“顾家姐姐,你当真好大胸怀。我听说,姐姐你也是好事将近,你这般心胸能容人,武安侯世子必是爱极了你的。” 说着,她又深怕身边旁的贵女听不明白,忙忙解释道:“顾家姐姐身边那个,就是幕世子未来的爱妾。顾家肯容她进宫来见世面,当真是家风宽容啊。” 顾如烟端起一杯酒在手里,冷冷道:“周二小姐一口一个爱妾,怎么,是瞧不起给人做妾?” 周灵素神色倨傲,“我不像姐姐。爹娘自然不会把我许配给什么婚前早早定下妾室的人家。” “是吗?”顾如烟唇边绽开笑意,“周二小姐的意思,是妾不是好东西?可惜,我听闻周家大小姐自幼被养在庄子上,现在看起来,二小姐果然私心里瞧不起姐姐呢。” 此言一出,周灵素脸都白了。 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瞧不起周心眉! 再说,周心眉虽也是正妻娶进来之前被定下的妾,可她是贵妾,是贵妃! 是皇帝的妾。 跟江书那种贱蹄子怎么能比? 周灵素:“顾家姐姐,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这般挑唆我姊妹关系,太过分了。” “是不是挑唆,你自己心里清楚。” 周灵素、顾如烟两人一递一句地讲着,一旁的贵女对视一眼,有些插不进去话。 顾如烟出身比周灵素高出不少,可周家,现在炙手可热。 人人不愿得罪。 周灵素身边,一向与她交好的钱侍郎之女钱英看向江书,缓缓开口:“二位姐姐不要吵了,说来说去,都是这婢女的错。” 她鄙夷道:“一个丫鬟,不本本分分的,爬了主子的床。这样的小狐狸,在我钱家,就是要拖出去打死。顾家姐姐慈心,竟还留着她。” 钱英话是对顾如烟说的,眼睛却瞧着江书:“这丫鬟真真厚颜!敢跟着顾姐姐来这种地方,还敢不跪下请罪?!” 席间所有眼睛,都集中在江书身上。 这帮世家贵女都还不曾成亲,只是通房丫鬟、侍妾这样的人,谁家没有呢? 看向江书的目光中,尽是愤恨、蔑视。 那钱英厉声:“还不跪下向顾姐姐,向我等磕头请罪?” 在她的认知中,江书这种人的存在,即是错。 更不该生得如花似玉,还有一副不安分的坏心肠! 顾如烟变了脸色,刚要开口。 江书轻轻按了按顾如烟肩膀,“小姐,没事的。” 她款款走到席面,面对着钱英:“钱小姐,你要我向你请罪?” 钱英倨傲地扬起下巴:“不仅向我,也该向在座所有人请罪。毕竟,这地方,就不是你一个丫鬟、一个侍妾该来的地方。” 江书苦笑。她没想来。 面上却笑得恭顺温婉,“请教钱小姐,我该因何请罪?” 钱英心底冷笑。像江书这种丫鬟,这种贱人,再美再妖媚又能如何?还不是被她这样的名门贵女一吓唬,天然就矮了一头? 连请罪都不知如何请罪,看来是个愚笨的。 试婚丫鬟 第115节 钱英:“本小姐就好心教教你。” 感受到众人目光集于一身,钱英起身,挺身凹肚,刻意摆出优美姿态,声音郎朗道:“你勾搭主君就是错!不知廉耻,厚颜跟着未来主母进宫,就是错!你需知,你这种人,纵是在后宅里再得宠,也是没资格出现在人前的!你来了,便是把主家的颜面放在地上踩!你的存在,你这个人,对你的主家来说,便是屈辱!” 顾如烟变了脸色。 钱英这一番话,说到席间大多数贵女的心中,人人脸上自然而然地都带了高贵倨傲的神色,居高临下地俯瞰江书。 目光中带着审判意味。 钱英心底冷笑。这丫鬟看着胆小,被她这么一说,怕是腿早软了,撑不住就要跪下。 光让她跪在殿里,也甚是无趣。 钱英看向江书,声色愈厉,“今日就罚你脱了衣裳钗环,跪到殿外,磕头请罪!” 在钱家,她娘就是这样动不动就扒了她爹那两个妾的外裳,叫她们长天大日头地跪在天井里。不然就要磋磨那两个妾生的孩子。 钱英这还是第一次知道,义正词严地惩处侍妾,是这样爽快的一件事! 她高高仰着头,心安理得接受众小姐钦佩的目光。 “谢钱小姐教诲。”江书声音柔和,带着笑意,看上去心悦诚服。 只是没脱衣裳,也没跪。 她看向钱英,“只是……我进宫赴宴,名字身份都是报给了礼部,早有备案。就是说,陛下知道我来,也恩准了。钱小姐罚我出去跪着,莫不是替陛下,替未来的皇后娘娘做决定?” “本小姐罚你,一个丫鬟而已,岂用惊动陛下?”钱英冷笑,“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也配?” “我自是不配惊动陛下,可钱小姐也没资格罚我。”江书淡淡道,“我生是大盛子民,是如烟小姐的家生子奴婢。我不曾触犯律法,陛下没说罚我,我家小姐没说罚我,钱小姐为何觉得自己有权利罚我?”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逼问,“在陛下的殿宇里,罚陛下准许赴宴之人,钱小姐,你这不是越俎代庖,又是什么?” “难不成,是不满陛下如此决定?” 江书唇边的笑容还是那样温柔恭顺,人畜无害,“那我倒是可以陪着小姐,去陛下面前,请陛下示下。” 她一个丫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不怕闹到御前。 可钱英怕。 “你、你怎敢惊扰陛下,有几个脑袋够砍?” “我自然只有一颗脑袋,可钱小姐,你难道就有两颗头不成?还是说——”江书盯着钱英,唇边笑容浅淡了下去,“也对,钱家满门,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可有百十颗大好头颅吧?我用一颗头陪你,不亏。” “你……” 江书:“我是奴婢,一条贱命没什么的。可若是仗着自己出身高贵,便要有事无事便来踩我一脚,那钱小姐可要掂量掂量,我舍得就死,你舍得吗?” 江书一步步走向钱英,钱英退无可退,脚下一绊,居然软倒在自己坐席上。 叫一个丫鬟吓唬住,说出去丢死人了。 钱英一张精致的小脸白了,嘴唇颤了半晌,只挤出一句:“跟本小姐你啊我的,连一句奴婢都不会说,真没规矩……” 顾如烟:“我就喜欢她没规矩。没规矩也是本小姐调教出来的,与你何干?” 江书笑道:“钱小姐最重礼的,当真不肯跟我去御前?” 不甘地低下头,钱英再不敢说话。 倒是一旁的周灵素,似笑非笑地道:“钱姐姐不知道,这丫鬟素来牙尖嘴利,不过仗着那慕世子宠罢了。” 她冷哼一声,看向顾如烟:“说起来,有人疼爱撑腰,就是一个丫鬟,也能活得这般恣意。还是不被疼爱的女人最可怜,你说是吧,顾姐姐?” 懒得听她呱噪,顾如烟浅浅吃了点东西垫了垫肚子,便以气闷,想出去透透气为借口,带着就江书走出了南殿。 一出来,便有小太监接应,“顾小姐,请这边走。” 见江书神色有些惊疑不定,顾如烟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别怕。我是要先去见一个人。家里人都安排好了,不会出什么岔子。”她顿了顿,“那人……身份特殊,我不能提前跟你说。抱歉。” 江书觉出,顾如烟抓着自己的手指冰凉冰凉。 顾如烟:“我们见了这人,便去拜见太贵妃。之后我就托故立刻出宫。江书你放心,我必会护你周全。” “奴婢斗胆,咱们要去见的人,到底是……” 窥着四周无人,顾如烟压低声音:“是我表哥。” “太贵妃的亲生儿子,今上的四弟,景瀚。” 第140章 江书不可为幕家妾 江书一愣。 她在顾家做婢女的时候,没少听家人私底下传说这位四皇子。都说他为人谦和,又有决断,是先帝七位皇子中,最受父皇宠爱的一位。 顼帝对他的疼爱,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超越了太子。 顾家下人中,也有人半开玩笑地说,“咱们四皇子,前途可是不可限量。” 虽是玩笑,说这话的下人事后也被顾相狠狠惩处,可他说的,就是顾家众人所想。 四皇子处处都比皇后生的太子强,顾贵妃又盛宠多年,四皇子怎么就不能一步登天呢? 更何况,他舅家是顾家,又联姻了武安侯府,一文一武,论朝堂上的势力,不比太子差。 只可惜,顼帝死得太早了…… 鸿庆帝登基后,江书就被埋在了墓里,爬出来后又窝在溧陵。已经很久都没听到四皇子这个人了。 见江书惊诧,人也有些愣愣的,顾如烟还以为是被吓得,连忙压低声音安抚道:“我这表哥被圈禁了三年,今日才得了恩诏,放出来一日。可圣上只叫他在福康宫门口,远远地磕头,连姑母一面都不让见,这未免也太……” 她咬唇,顿了顿才道:“爹叫我去看看表哥,问问他有什么话要带给姑母的。”她拍拍江书手背,“姑母得了表哥的消息,定是高兴,想来也不会十分为难你了。” 说着,两人绕过梅树,只见树下一道清瘦身影,缓缓转过头来。 领路的小太监躬身,“主子说快些,奴才在外面把风。” 树下只剩了三人。 顾如烟向景瀚拜下,声音有几分哽咽:“表哥……” 江书也跟着行礼。 “快起来。”景瀚伸手虚扶。 往日在顾家,江书也远远窥见过景瀚身影,当时只觉得是个芝兰玉树的少年,通身贵不可言。 今日一见,三年的磋磨,让景瀚身子极为瘦削,脸色也稍嫌苍白。 只眉目间的温润,和唇角的坚毅,还不曾被雨打风吹去。 看向顾如烟,景瀚含着笑,“如烟妹妹,你长大了。” “表哥……”顾如烟鼻音有点重,她深吸一口气,压住情绪,“今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表哥可有什么话,要对太贵妃、对顾家说?” 提起母亲,景瀚眸光一闪,看向顾如烟身后的江书。 顾如烟忙道:“不打紧。江书是自己人。” “江书?” 江书第一次听到景瀚嗓音中,有些沙哑。 她忙躬身:“奴婢是如烟小姐的丫鬟。” 景瀚:“你……不是在幕家?” 四皇子竟知道她一个丫鬟的去留,江书心中微动。她不敢抬头,只能如实应道:“奴婢是如烟小姐的试婚丫鬟,比小姐前一步去了侯府。” “试婚的事,本皇子知道。” 江书不抬头,也能感觉到景瀚盯着自己的目光。 景瀚:“如烟和阿一,大婚在即,你往后怎么个打算?” 江书抿唇。 还是顾如烟替她解围,“侯夫人已答应了,我完婚后,江书就会被抬为妾室。她……很得阿一的宠爱,是个可信赖的……” “不可。”景瀚声音嘶哑,“江书,不可为幕家妾!” 顾如烟抬头,满眼难以置信,“表哥?” 正待多问。 梅树后,远远传来小太监给旁人请安的声响。 三人只能噤声,静静等待。 半炷香后,小太监才自言自语般地:“四下里无人咯……” 三人紧绷的脊柱才各自松懈下来。 知道自己时间不多,景瀚不再看江书,只拉着顾如烟:“我今番怕是又要回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你若能见我母妃,只告诉她我样样都好,不可叫她多挂心。” “如烟知道。” “对舅舅,现在……我也只能说一句,抱歉。是我无能,连累了顾家……” “表哥,你别这样说。” “还有一句要紧的话,你务必带到!”景瀚眸中,迸发出精光,“我大盛,怕是……很快就不会再有异姓王侯!你定要舅舅,早做打算!” 别过景瀚,江书只觉自己双腿面条一样软。 她扶着顾如烟,觉出顾如烟身子也在轻轻颤抖。 看江书脸色不好,顾如烟安抚:“别怕,我这表哥被圈禁了三年,自是不知道你和阿一的感情。这话,我回去也不会说……” 江书怕的显然不是这个。 而是…… 若大盛没了异姓王,那是不是……也不会有姓崔的皇后? 顾如烟还未想到这一点,她自顾自说着,“众人都说,我能嫁入侯府是好事,可我自己……”她长叹一声,“女子不嫁人,又能如何?左右都是要嫁的,至少嫁进了侯府,我还有你。” 江书笑了,真心实意:“有如烟小姐,是奴婢的福气。” 两人走了一阵子,身前引路的小太监换了一个。“顾小姐,这边请,太贵妃等您很久了。” 试婚丫鬟 第116节 江书两人所在的位置,离福康宫还有一阵子距离,顾如烟再急,也只得跟在小太监身后慢慢走着。 “有三年多没见过姑母,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顾如烟长叹,三年前,她和顾家的富贵,烈火烹油一般。 如今,一个皇子被圈禁,一个太贵妃,病得三年都起不了身。 时势当真是比人强。 行至福康宫。 小太监请顾如烟进了一间偏殿,“顾小姐稍等,奴才这便去请太贵妃起身。” 心底擦过一丝异样。 不是说太贵妃已等了顾如烟很久了吗,怎么现在人来了,太贵妃反倒还未起身? 不会是……病得起不来了吧? 脑中浮现出三年前,她在宫道上遇到的那个宫装女子。当时的顾贵妃,还那样说一不二,意气风发。 可顾如烟只是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没再多问。 小太监躬身退出。 不一会儿,又返回来上茶。 “顾小姐,太贵妃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梳妆得慢些。劳您久等。”他恭恭敬敬端上两盏茶,“殿里虽生了火盆,到底还是冷些。顾小姐和这位姑娘,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竟还有她的份儿?江书微微一愣。 顾如烟端起茶盏,凑在唇边。 江书忍不住:“小姐,慢着。” “怎么?” 江书深吸一口气,“我们到现在,还不曾见到太贵妃的面。这茶,还是先不喝了。” 顾如烟手指轻扣茶盏边沿。 沉吟片刻,顾如烟:“这茶是姑母赏下来的,没事。”她笑着,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是我最喜欢的沉香茶,姑母一直都记得。” 她喝了一口。 把另一盏茶推给江书,“很好喝的,你也尝尝?” 第141章 奴婢好热 “叮” 青瓷茶盏的圈足与托盘轻撞出声,茶盏被推到江书面前。 悠远的茶香,自茶盏上缘袅袅升起,扑了江书一脸。 确是她从未喝过的好茶。 江书抿唇:“奴婢不喝。” 顾如烟倒也并未强求,自己慢悠悠地喝了几口,“这茶确实暖身。” 又等了好一阵子,小太监隔着窗户叫道:“顾小姐,太贵妃宣你过去。” 顾如烟起身,向江书伸手,“走吧。” 还未等迈出殿门,殿外太监又道:“太贵妃说,有几句体己话,要先跟顾小姐交代。”他看看身后跟着的江书,“这位姑娘,还是在这里等主子再召见吧。” 顾如烟张了张嘴。 江书忙道:“小姐,奴婢就在这里等。” 顾如烟走后没一会儿,偏殿炭盆里的炭火就熄了,冷意从江书脚下,重重叠叠地漫了上来。 她今日为了进宫,并未穿得太厚。想来,这也是顾太贵妃对她“敲打”的一部分。 窗外,似是起了风,呼呼地刮着,从窗缝里透进来。 江书冷得有些受不住。 小太监又来了一次,给她茶盏里缓了热水,“奴才劝姑娘喝点热茶,太贵妃和顾家小姐,还有一会子话需得说呢。” 他顿了顿,“太贵妃特意交代过,不给姑娘炭火,不给手炉,这天气冷啊,奴才都觉难熬。” 又熬了一会儿,伤过的后腰一阵阵地刺痛。江书是受不得凉的,没法子,她端起了茶盏。 这沉香茶,确如顾如烟所说,一入口,江书便觉出了通身暖意。 再喝些。 江书便觉得,体内这热,有些过分了。 奇异的热意,自小腹内燃起。江书轻叹一声,只觉自己口中发出的声音,有些怪异。 是她从未听过的…… 不对,不对。 三年前那些黑暗的记忆,自心底涌现。她被万吟儿下药的那次,身体也有这般感觉。让人难过得几欲发狂,恨不得把自家身子揉得稀碎…… 不自觉地,江书纤细的手腕,已颤抖着抵上胸口,用力揉捏。 热,好热…… 口中呼出的热气,热得烫人。迷迷糊糊中,江书只恨不得有个人,能把她给…… 一串脚步声,自殿外传来。 有人! 江书身子一震。 她脑子里就是再迷糊,也知道自己是中了人家的算计。顾太贵妃这是有多恨她,叫她在宫中出这等事,不就是要她的命吗?! 看来,顾太贵妃这母子两人,都不喜欢自己嫁给幕亓一做妾,挡了顾如烟的路。 用力咬着嘴唇,直到口中一阵腥甜,疼痛让江书脑子稍微清醒了些。 她轻声踱到门边,那是进出偏殿唯一的出口。 纤细的手,颤颤巍巍举起一旁四角花架上,举起小臂般长短的一只天青色瓷瓶。 只等着—— “嘎吱” 殿门被推开。 来人的身影被暗淡的日光投入殿内青砖地下。 他一步迈入。 江书举起手中瓷瓶,估量了位置,狠狠砸下! 预想中瓷器破碎的声音并未响起。 反倒是江书这一下用尽了全身力气,再也无以为继,身子软软地竟倒入来人怀中。 她手中瓷瓶被人接在手里,轻声放在地上。 “江书,别睡。”来人声音急切,“是我。” “……嗯?”江书抬起眼。 “沈……沈大人?” 她轻轻摇了摇头,耳上赤红水晶耳坠一阵乱晃,被她咬在了唇齿之间。 知道自己是妄想,江书无奈地笑了。 她怎么会想着他呢?她怎么会,自从回了盛京,便总是记起自己在溧陵那个小院,总记起沈无妄站在小院中,对着她种下的草药指指点点的讨嫌模样。 总记得那日的阳光,格外的耀目,照在沈无妄脸上。 衬得他原本全无神采的盲眼,像能看见一般,直直瞧向自己。 她怎么会做这种迷梦,总觉得沈无妄会在自己身边呢? 是喝了这……这媚药的幻觉。 “江书,你真不要脸……”江书喃喃地骂着自己,她怎么能惦念上一个太监! 虽然是那么好看的太监…… “沈大人,我有件事,一直想告诉你……” 沈无妄怀中,江书软得像水。女孩眼中亮得灼人的水光,让沈无妄避开眼去。 可他还是问:“什么?” 江书勾着细白的手指,“是……秘密。” 哄孩子一般,沈无妄向江书俯下身去。 只觉女孩口中带着奇异香气,扑在自己脸侧,烫得吓人。 她一声轻叹,钻进沈无妄耳蜗,激得他脊背猛地一紧。握住江书腰身的手,不自觉用力。 可是,不行。 在这里,不行。 沈无妄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中全是赤红。 他眼睛还未好全。 江书在软在怀里,一双洁白的手臂,藤蔓一般在自己身上乱摸,就想在他身上各处都点起一一堆堆的篝火。 再也忍不住,沈无妄:“抱歉。” 他举起手,直直敲在江书后颈。 女孩大大的眼睛忽闪了两下,在沈无妄怀中,失去了知觉。 终于是……不再闹了。 试婚丫鬟 第117节 沈无妄长出一口气。他知道他该放下江书,先去纾解一下自己的问题。 可他,舍不得。 从衣襟中摸出小瓶解药,拨开封口,一股脑都倒进江书口中。 过了一炷香时间。 江书星眸一闪,悠悠转型。 “你……沈大人,你?”江书愣愣看向眼前男人,“你的眼睛,好了?” 没全好,但是……没必要和她说。 沈无妄背着手,点了点头。一脸的高深莫测。 江书瞪大眼睛,“可是,你……”你不是盗墓贼,被通缉了吗?怎么还能在大内活动? 心中有太多疑问,江书迫不及待想要问出。 可是,不对…… 江书猛地瞪大眼睛,从沈无妄怀里直接跳起:“我喝的茶有问题!” 沈无妄扶额。这丫鬟,果然是个蠢的,居然才反应过来。 揉着不知被什么硬物咯得生疼的腰身,江书:“这茶我喝了,如烟小姐也喝了!” 她纤细手指攥紧沈无妄衣袖,“沈大人,求你!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她泪光闪闪,“小姐待我好,我不忍她出事。小姐如果真得出了什么事儿,我也没有活路了!” 第142章 咱家做你的靠山 江书想得明白,顾家能容她,都是因为顾如烟。今日若是只有她,好端端出了这宫门,顾如烟折在里面。 她江书,怕是得以死谢罪! 江书都明白的道理,沈无妄又如何不懂? 他看向江书,“咱家知道,你先别急。” 江书不能不急。那沉香茶,她只喝了几口,就身子软得水一样,浑身没力气,顾如烟那个憨憨,当时可是差不多美美喝了个干净! 现在还不知怎么样了…… “沈大人,求你快些!如烟小姐她,婚期在即……”若在皇宫里丢了身子清白,再闹得人尽皆知,尊贵如顾如烟,怕是也没有活路了。 “只是……”江书实在不懂,“太贵妃为何如此?” 坑她也就算了,连亲侄女都不肯放过。 “蠢得一如既往。”无端的,心中又几分烦躁。沈无妄把斗篷拽到身前挡住自己,“三年了,这太贵妃跟死了一样,一丝声息也无,现在倒冒出来,要见顾如烟,还要见你,你就没怀疑过?” 江书心中微叹。 沈无妄这个人,一时见不到,便总担心他的身子。 可见到了,又烦他这张嘴。 “我只是个下人,顾府传来的信儿,岂有我怀疑的余地?再说,太贵妃出自顾家,她身边能出宫传旨的人,顾家岂会不认识?”江书瞧了一眼沈无妄,“沈大人,你冷吗?” “不冷,”沈无妄不耐烦地扇忽了几下披风,挡住江书看向某一处的视线,“一个大姑娘,别盯着咱家看,烦不烦人?” 江书:? 莫名其妙的,脸有点红,可能刚才的药力还未散尽吧? 江书转过脸去,盯着青石板地面同沈无妄说话,“沈大人,现在怎么办?” 江书不看沈无妄了,沈无妄却觉得浑身不得劲,他猛地一甩披风,走到江书跟前,“跟我走,去看看能不能把你那蠢小姐捞出来。” 江书连忙跟上,“谢谢沈大人。” “别高兴得太早。咱家只能尽力,也没有十分的把握。” 冒险进宫,沈无妄为自己弄了一个福康宫统领太监的身份,可也不敢去万辰阙附近出没。一样是太监,这身份可没他以前的好用,捞人、查事都不甚方便,今日能救得江书出来,已算是侥幸。 可江书一求他,心底就一阵莫名烦躁。只当帮她捞出来顾如烟,是报答她曾经的收留之恩吧。 两人行至福康宫正殿。 沈无妄伸手一指,“福康宫只是代称,囊括后面大大小小的四座宫殿。正经福康宫里住的,只有太后,太后身子不好,许久都不曾见人,连今日的家宴都不曾参加。福康宫后身把头第一间,聆秋阁,住的就是顾家的太贵妃。若真是太贵妃召你,断不会把你留在刚才那间偏殿,那就不是太贵妃的地方。” “嗯嗯,多谢沈大人指点。”江书眼睛看向聆秋阁,“我家小姐会在那儿吗?” “有可能。也只能先去看看,再见机行事。” 沈无妄整了整衣服,仰着头,气宇轩扬地走进聆秋阁。 江书跟在身后。 沈无妄轻声提点:“腰挺直,头抬高。宫中下人最是捧高踩低,你若显出一副没靠山的窝囊模样,保管你什么事情都办不成!” “谢沈大人教诲,”江书果然抬头挺胸,“可惜,我在这宫中,确实没什么靠山。” 不仅没靠山,暗处还蛰伏着一个想坑死她的老太妃。 皇宫果然跟她八字不合! 两人与聆秋阁的距离越来越近,前面已有聆秋阁的宫人、太监迎了出来。 沈无妄嘴巴不动,轻声哼哼,“你嘴甜一些,咱家也不是不能成为你的靠山。” “是,”江书也低声答道,“那就多谢沈大人。” 只是这沈无妄,当不成九千岁,看上去也不像什么很可靠的大靠山。跟她不过是……半斤对八两。只可惜,江书现在没旁人可选。 眼看着聆秋阁管事太监迎上来,“您这是……” “奉太后懿旨,来瞧瞧太贵妃这几日身子将养得如何了。”沈无妄停下脚步,身子立得笔直。 “谢太后娘娘一番美意,”聆秋阁太监忙脸上谄笑,躬身答应,“可咱们聆秋阁的老主子,实在是病得起不来身。” “竟这般严重?宣太医了没有?”沈无妄无不斜视,带着江书,便往里走。 聆秋阁太监阻拦不及,只能小跑着跟在身后,“诶呦!太医三五日便要来上一回,可不敢怠慢!只是,这人上了年纪,难免七灾八痛,这太医也是实在无法啊。” “太贵妃病了,太医原该日日守在殿里,怎敢三五日才来一回?你们寻的是哪位太医,这般怠慢,咱家要禀报太后娘娘。” “诶诶,可不敢,可不敢啊!”聆秋阁太监苦着脸,故作为难地靠上来,欲说还休的模样,“这太贵妃,得的是……见不得人的……疯病!” 正说着。 一行人到得聆秋阁门前。 只听得紧闭的殿门内,传来一声女子的嘤咛。 沈无妄不动声色地瞥了江书一眼,江书微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声音……与顾如烟日常里相差实大,她实在听不出啊! 沈无妄闭了闭眼睛。 这熟悉的表情,是在用表情骂江书笨。 他一震衣袖,向紧闭的殿门内:“太贵妃,咱家奉太后娘娘懿旨,来瞧太贵妃的病。” 殿内一片寂静。 聆秋阁太监在一旁满脸尴尬:“沈大人,太后娘娘的心意,咱们聆秋阁上下,已是尽都知道了。您看,太贵妃这吃了药,刚睡下,要不就……” 沈无妄不为所动,“太后娘娘叮嘱咱家务必亲眼看见太贵妃,说自从进了福康宫,姊妹之间便不如何走动,她老人家可是思念得紧。” “可太贵妃已睡下……” 那聆秋阁太监面上恭谨,身子却铁筑的一般,挡在沈无妄跟前一动不动。 他身后,从偏殿里也涌出四名侍卫,手指搭在刀柄上,在太监身后站成一排。 江书掌心一阵冒汗。她充分体会到了,沈无妄说的,没有靠山,寸步难行。 比如现在,她就不是很敢往里面冲,甚至有些怀疑,刚才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正在这时。 殿里,又传来一声格外凄厉的喊声,“别碰呜……” 这就是顾如烟声音! 沈无妄皱眉,直接往里闯。 “刷!” 聆秋阁太监身后,四名侍卫拔刀,明晃晃的刀光,刺得江书眼睛直花。 太监换了副嘴脸,“沈大人,不是在下疑你。太贵人这病不是一日两日了,太后她老人家早就知道。你今日来,太后的懿旨,在哪儿呢?” “是口谕。”沈无妄面色不变。 “呵呵,那便是没有了?”太监挡在沈无妄身前,“太贵妃不想见你,沈大人这是要硬闯?那便休要怪……” 沈无妄面试寒霜。他站住身子,护住身后江书。 僵持间。 紧闭的聆秋阁内,一把苍老的女声传出:“本宫身子不便,太后娘娘偏要这般咄咄逼人吗?!” 第143章 顾太贵妃 听到这声音,江书心底一凉。 才三年啊,曾经那千娇百媚的女子,竟就苍老成了这样?看来这福康宫的日子,也不似她从前想的那般好过。 太贵妃的声音一响,沈无妄无奈停住了脚步。 无论何种情况,闯宫都是大罪,要赔上九族。虽说他的九族,也没什么他在乎的人了。可江书不一样…… 正犹豫间。 殿内陡然传出一声女子变了调的厉呼:“老虔婆,你是个什么东西?!” 试婚丫鬟 第118节 这声音,这语调,是顾如烟无疑! 有此一声,聆秋阁太监、侍卫齐齐上前一步,严阵以待。 他们果然都是一伙的! 那打头的太监盯着沈无妄,皮笑肉不笑,“您瞧,太贵妃这疯病,实是上不得台面,便是报给太后娘娘,怕是也徒惹她老人家伤心不是?” 身后的侍卫收紧队形,刀尖一齐指向沈无妄胸口。他再进一步,便要动手。 江书心口一寒,对方光是带刀侍卫就有四人之多,她怕是无论如何也闯不进去。 只能……出宫求援。 可江书也知道,顾如烟眼下情形定是凶险异常,若她现在走了,顾如烟怕是……自己是顾家家生子奴婢,是可以为顾如烟死,可沈无妄,不过是个帮忙的,没理由为了她拼命。 或许,她可以偷偷跑去男席,找幕家?或是顾相? 江书脑子里乱哄哄的,只见身前沈无妄向那聆秋阁太监拱手:“即如此,咱家便回去复命。” 江书轻叹一声。现在,也确是无法…… 她只见沈无妄斗篷下缘在半空中划出优美弧线,是男人干脆利落地转身。 一瞬间的对视。 下一刻,江书只觉身子一轻。 缓了一息,她才意识到,自己是被沈无妄的玄色斗篷裹住,被他抱着腾空而起。 微凉的风吹得男人身上披风猎猎作响,头顶冬日特有的湛蓝天空一下子变得极近。 好像她伸出手去,就能够到天上的云。 明明是被人紧紧抱在怀里,江书却觉得……从未有过的自由。 一个恍惚间,聆秋阁殿门已近在眼前。 越过那挡路的太监、侍卫,沈无妄把江书放在门口,拍了拍披风,别过脸去:“嫌你跑得慢,碍事而已。” “我知道。” 顿了顿,江书还是边跑向殿内边屈了屈膝,“谢过沈大人。” 真是敷衍,就这样答谢自己靠山…… 沈无妄满肚子不满,抖了抖披风,跟上江书。 两人身后,那聆秋阁太监张大了嘴。 他身旁,侍卫正要上前,被太监拦住:“算了,他们已是进去了。” “那咱们……” “回去,复命。” 聆秋阁内。 顾如烟的声音,从卧房内重重垂纱的床榻上传来。 江书刚要上前。 斜刺里扑出一道干瘦身影,“敢擅闯本宫寝殿,你不要命了?!” 顾太贵妃! 江书没刹住脚,直直撞进太贵妃怀中,被她一双枯瘦的手臂死死抱在怀里,不肯放她过去。 床榻上的轻纱近在眼前,江书伸出手去,却被顾太贵妃阻拦着,说什么也够不到。 听着顾如烟的惊叫变了调子,江书心底发急:“小姐,撑住!” 她不敢用力推搡太贵妃,急得快要并出眼泪,“太贵妃,如烟小姐过了年去便要大婚,她是您的亲侄女,您为何要毁了她啊!?” 那重重纱帘内,隐约可见一个男人逼近顾如烟的身影。 顾如烟本就吃了媚药,即便是脑子清楚,身体也要抵不住了…… 这边江书还在和顾太贵妃痴缠。 身后,沈无妄直接抽出腰间软刀。 寒光闪过。 重重纱帘被齐齐斩断,一片一片地飘落在地。 露出里面床榻上,衣衫不整的顾如烟,和一个面生的猥琐男子。那男子下身衣裤,已经褪到了腿弯,露出白花花的半个圆臀。 “小姐!”江书再顾不得别的,一把推开太贵妃,向床榻上扑去。 被沈无妄一把扯住后脖颈,抻了回来。 “脏。”沈无妄嫌弃道,“我来。” 床榻上,那男子神志清醒,此刻已吓得痿了半截。待看清闯进来的不过是一个太监,一个侍女,厉色大喝:“知道我是谁吗?还不快退下。” “管你是谁。”沈无妄声音懒懒的,满是厌倦,他手臂一挥,动作快成一道残影。 下一瞬间,那男子已经被仰面掀倒在地上。他挣扎想要爬起,双腿却被自家裤子绊着,挣了半天也没挣起来。 沈无妄这才向江书:“去吧。” 江书早合身扑上床榻,扯了被子裹住浑身颤抖的顾如烟。 沈无妄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扔进江书怀里,“喂她喝下,片刻就熬过去了。” 江书拧开瓶盖,整整一瓶都给顾如烟灌进肚里。 果然,不过一会儿,顾如烟身上的剧烈颤抖就慢慢止住。不正常的潮红从她脸上褪去,透出底色里的苍白。 一旁,顾太贵妃不管不顾地扑在地上,想搀那猥琐男子起身。 “刷” 沈无妄手中软剑,蛇一样缠上太贵妃脖颈,“别动。” 顾太贵妃止了动作,一双眼睛满是阴狠,滴溜溜地盯着沈无妄:“你敢……” 江书也有些担心,“沈大人……” “她、她不是姑母!”床榻上,顾如烟指向地上的“顾太贵妃”,“你这贱人,你把我姑母怎么了?你把我姑母怎么了?” 假太妃被沈无妄的软剑缠住脖子,不敢动,却别过脸去,一句话都不说。 顾如烟有些崩溃。 今天遭遇的一切,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她的脑子快转不动了。 她只是喝了姑母给她准备的沉香茶,就浑身发热,来了姑母寝殿中,又被这猥琐男人扑倒,拖到床上。 来救她的,居然是江书,还有那个外界传闻死在溧陵的九千岁沈无妄。 顾如烟满脸是泪,“到底怎么回事?姑母她是不是、是不是已经……?” 江书揽住她肩膀,轻声安慰。 一旁,沈无妄:“顾太贵妃就在这福康宫里。” “什么?”顾如烟一愣,“带我去,我要见姑母!” 沈无妄看了她一眼。 江书也道:“我俩进宫,就是为了见太贵妃。”再说,还有景瀚的话,要带给太贵妃。 沈无妄这才道:“只知道太贵妃人不曾出过福康宫,可具体在哪儿,现在还不知道。人还在,别太担心。” 顾如烟发出一声哽咽,“我、我要去找姑母,呜呜……” “今日不行。”沈无妄截断,“今日这局摆明是针对你二人,为防意外,我现在送你们出宫。其他的,从长计议。” 说着,沈无妄向江书:“给你家小姐找一套能见人的衣裳。穿好,我们现在就走。” 江书却指着地上惊叫:“别叫他跑了!” “麻烦。”沈无妄头也不会,软剑从假太妃脖颈上落下,长了眼睛一般袭向他身后。 “啊!” 那正要逃跑的猥琐男子,被抽了个跟头。软剑缠住他脚踝,把他拖回到江书跟前的地上。 江书忍不住:“畜生!” 她最痛恨不问女子意愿,强要了女子身子的贼人! 那男子眼珠乱转,指向顾如烟:“明明是你勾引我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来!你快叫他们让我走!不然我就把你今日的丑事,说给天下人知道!叫这盛京人人都知道,你这顾家嫡女顾如烟,是个怎样的淫荡女子!” “你胡说!”顾如烟又急又气,“我根本不认识……” 她看向地上的男子,眼睛猛地瞪大:“是你!” “你是周麒!” 第144章 切了他 被人叫破真身,周麒有一瞬间的惊惶,马上又理直气壮起来:“既然知道是本公子,还不叫这太监放了我?” 江书皱眉。虽说沈无妄确实是太监,可这话从周麒口中说出,却格外难听。 太监怎么样,太监也比他这样猥猥琐琐的人强! 周麒还在喋喋不休,“好生放了本公子,本公子叫母亲上你顾家提亲。反正那个什么武安侯世子也不喜欢你,你何苦非要嫁他?再说,今日虽本公子没对你如何,可你的身子,也叫本公子给看光了……” “你……”顾如烟披着江书翻出来的大氅,腾地起身,“我杀了你!” 看她被自己气得面色雪白,周麒还道是说中了顾如烟心事,脸上竟显出一丝得意,“你敢杀我?呵呵,你们今日敢碰我一下,我姐姐必不会放过你们!我们周家可是出了一个贵妃,你们顾家这位贵妃,现在都不知道死到哪儿去了。本公子,你们得罪不起!” 他洋洋得意的样子,看得江书快要吐了。 可她也知道,他们确实……不敢动他。 尤其现在顾太贵妃生死不明,连一个有分量能给顾如烟作证的人都没有。再说,这事若捅了出去,那周麒不会如何,过几年照样说亲事,成婚,可顾如烟就惨了。 难道遇上这种事,女子只能忍气吞声? 试婚丫鬟 第119节 强压下心中愤懑,江书轻拍顾如烟后背:“小姐,忍得一时……” “你,得罪不起?”一旁,沈无妄冷哼出声,他自腰间解了把短刀下来,刀柄直递到江书手里,“去,切了他。” 江书:? 沈无妄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宫室内一片寂静。 连顾如烟的忘了哭。 半晌,江书声音弱弱的:“为什么是我……” 她虽恨周麒这样的男子,可、可怎么也轮不到她动手。 沈无妄:“你虽是女子,可将来是要做大夫的,这等东西往后见得多了。现在么,”他挑唇一笑,“现在多切一份,日后就娴熟一分。” 江书猛地愣住,“你怎知我要做大夫?”随即她反应过来,“你、你知道,那是我?” 一想起自己在溧陵一开始时,因怕沈无妄失了信心,江书不知吹了多少牛出去。 现在想想,女孩脸颊烧得晚霞一般红。 沈无妄忍住笑,“要切就快点。机不可失。” 还不等江书开口。 一旁,顾如烟:“九千岁,能不能……让我来?” 她是恨透了周麒侮辱轻薄自己。今日若不给他个教训,往后漫长余生,顾如烟都将困在今日的噩梦中,难以自拔。 得了江书同意,顾如烟攥紧刀柄,向周麒步步逼近。 “你、你怎么敢?”周麒变了脸色,“我、我要告诉我姐姐!让我姐姐告诉皇帝,治你的罪!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你顾如烟……” 就是这一句“让全天下都知道”,彻底激怒顾如烟。 她手起刀落。 “啊!” 周麒惨叫中,顾如烟:“去啊,去叫天下人都知道,你是个没根的东西!” 聆秋阁寝殿里,流了一地的血。 出来时,江书还有几分担心:“就这样走了,没事吧?” “不然你还想留下给他们收拾屋子?”沈无妄瞥了她一眼,“谁做局,谁善后。”他咬着牙冷笑了一声,“咱家倒要看一看,那一位敢不敢在封妃大典之前露出马脚。” 被江书搀着的顾如烟,此刻才有些回过神来。 眼前这人,是九千岁啊!传闻里杀人不眨眼的九千岁!跟江书说起话来,怎么那般的……与旁人不同? 她张了张嘴,想问,又没敢。 沈无妄护着两人行至宫门口。 视线穿过大敞四开的宫门,已能远远看到顾家来接人的大车。 顾如烟被江书扶着,向沈无妄福了福身,“多谢九千岁今日仗义相救。此等大恩,顾如烟感铭五内,来日必报。” 沈无妄随意挥挥手,“九千岁这三个字,以后休再提起。” 他看向江书:“你也走吧。” “好。”江书点头,她回看沈无妄,只觉有很多话要说,可碍于顾如烟就在身边,江书又觉说不出口。 憋了半晌,她只一句:“你的伤,都好全了?”那毒,也解了? 沈无妄低头,衣袖遮住上翘的唇角,“那点小伤,早好全了。”他轻咳一声,掩去声音中笑意,“多亏了江大夫。” 江书旁的话,都被这一句“江大夫”怼了回去。 “奴婢与沈大人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愿沈大人在宫中保重自己身子。” “嗯。”沈无妄点点头,“走吧,快点。你不聪明,往后别再进宫。” 江书苦笑,若她自己能选,连盛京她都不愿回。 可身为奴婢,命若飘萍罢了。 又向沈无妄一礼,江书搀着顾如烟一步步走向宫门。 门口处,两人回首。 沈无妄果已不在原地了。 顾如烟声音轻轻的,“江书,走吧。” 就要一步跨出门外。 顾家下人已迎了上来,“大小姐,怎散席得这般早?没和夫人一起出来?” 看见自家下人熟悉的脸,顾如烟双腿一软,险些扑进来人怀里。 她声音抖得不行,“回府,快回府。” “可夫人……” 顾如烟闭了闭眼睛,“娘……应该不会有事,回头你们再回来接。” 这皇宫,她一秒都待不下去。急需找个地方,洗干净满是血污的双手。 那下人不再迟疑,扶着顾如烟上轿。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把太监尖锐的嗓音响起:“是顾家小姐吗?” 顾如烟脚下不停,直接钻回了车中。还要拉扯江书,“别理他,我们走。” 可顾家下人却不能不停住答话。 两个女孩在车内依偎在一起。江书只觉得,身上已没了力气。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脸前,暖帘被掀起。 顾如烟攒眉,刚想开口呵斥。 却对上一个陌生太监圆圆胖胖的脸。 太监身边,顾家下人小心解释:“这位,是御前的谷公公,圣上面前第一红人。” 这不就相当于前代的九千岁沈无妄? 涌到唇边的怒斥被顾如烟咽下,她强打起笑容:“谷公公,可是找我有事?” 谷公公满面堆笑:“不是您,顾小姐。是您身边这位侍女。” “江书?” “对咯。”谷公公手中拂尘一扬,“恭喜姑娘,贺喜姑娘,姑娘今日可在圣上面前露脸了!” 口中一阵发干发涩。 江书知道自己在宫中,没干过什么好事能在皇帝面前露脸。难道是聆秋阁东窗事发,还是沈无妄出事了? 指尖用力地刺进掌心,生疼生疼。 谷公公:“武安侯世子面圣,说您啊,在地动中有护卫先帝陵园的大功,圣上要见您呢!” 第145章 朕再赐你一件大功 江书张口结舌。 她……她本没有什么护陵大功。但她也明白,幕亓一这样做,八成是想借皇帝之口,往上提一提她的身份。 若能得皇帝金口,超拔她出奴籍,便是她曾经身份有多低微,往后也再不敢有人轻贱。 幕亓一是好心。 但是…… 江书一脸为难。 谷公公还在一旁,满口恭喜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要不怎么说姑娘命好,定是护卫先帝陵寝,积了大德。今日武安侯世子当众奏请,本不过是赏些金银珠宝便罢了。可圣上感您的孝心,原说过了年,便宣您入宫,当面褒奖,以全孝道。可谁知,顾相说您今日也在宫中陪伴小姐,您看,这不就是凑巧?合该您今日能领这一份天大的奖赏!” 他笑眯眯的,脸上一点异样都看不出来,“姑娘,请吧。别叫圣上久等了不是?” 没办法了。 捏了捏顾如烟手心,江书起身。 “等等。”顾如烟看向谷公公,小心翼翼措辞道:“我这侍女,今日身子不适,我恐怕她殿前失仪,不然就改日……” 谷公公脸上笑容淡了些:“顾小姐说什么呢?这江姑娘今日可是得了天大的好运,别说只是区区身体不适,咱家说句不好听的话,便是死了,也得欢喜得活过来。难不成,大过年的,还能让陛下扫兴?” 他这话声音轻柔,却惊出顾如烟一身冷汗。 她是盛京贵女,自幼就知道什么叫做天威难测。顾如烟不敢再说,只能眼睁睁看着江书下轿,跟着谷公公转头离开。 江书又走进了宫门。 “等等!” 顾如烟声音从身后响起。 谷公公站住了脚,脸上却恰如其分地带出不耐烦。 顾如烟下了轿,踉踉跄跄赶过来。她把一小包银子塞进谷公公手里,“公公,求您照应我这婢女。” 谷公公脸上的不耐,这才多少收回了些,“自然,自然。” 顾如烟又抓起江书双手用力摇了摇,“我等你。你早些回来。” 金銮殿上。 鸿庆帝修长的手指轻轻摸索着手中金杯,挑起眼梢,看向地下立着的幕亓一。 一炷香前,这武安侯世子奏报,顾家婢女江书救护皇陵有功,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要为那江书抬出贱籍,给她个谁也不敢轻忽的好身份。 幕亓一对那婢女的意思,大殿上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老武安侯黑了脸,在桌下踹了自家儿子好几脚,看起来力道不小,得亏那幕亓一硬生生忍住,一动不动。 试婚丫鬟 第120节 一旁,顾相脸色也不好看。 大家都是男人,还能不清楚幕亓一的心思? 婢女吗,喜欢就带在身边玩玩,没什么大不了。可要为她抬身份,那她将来在幕家,不是平妻,也是个贵妾。 鸿庆帝自觉自己也是个情种子,从他待万吟儿就看得出来。 若换个人,他不是不能成全幕亓一。 可偏偏,是江书。 是他的“母妃”万吟儿心心念念想要惩处的那个小婢女。 算了,回头他再给幕亓一安排几个美貌侍女,也就罢了。 这个江书,还是留给他的吟儿,让吟儿好好开心开心。 正想着,谷公公带了江书入内。 江书行礼,声音清脆,一丝颤抖也无。 倒是个胆儿大的。 可惜了。 鸿庆帝脸上似笑非笑,“抬起头来,让朕瞧一瞧,替朕尽孝的婢女长成什么样子。” 这语气,让江书后脊无端窜起一阵凉意。 她强撑着,抬了头,“奴婢……不敢居功。” 应对得也不错。 鸿庆帝再次在心中叹了一声,可惜。 他看向一旁的幕亓一:“幕卿,你说,这婢女该如何奖赏?” 不等幕亓一说话,鸿庆帝自己笑道:“朕父皇陵墓在地动中,得以毫发无伤,是天佑。” 意思是,江书无功。 顾相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幕亓一直接道:“这婢女不仅护陵有功,还救护在地动中受伤的溧陵民众,功不可没。” “你这逆子……”武安侯恨不得跳起来捂住幕亓一的嘴。 鸿庆帝又笑了,“既是武安侯世子所请,那便赏这小婢女黄金百两,以彰其功。” 众人又等了一息,见鸿庆帝没有别的话。 幕亓一有些着急,“她……” 江书赶忙磕头:“谢陛下!这是奴婢三辈子修来的福分!” 她现在只想赶紧出宫,甚至觉得这黄金百两,拿得都有点烫手。总觉这钱,是要…… 买她的命。 “是个懂事,知道感恩的。”鸿庆帝似笑非笑,“怎么,武安侯世子还有话要说?” 幕亓一一咬牙,干脆跪在江书身旁:“臣想为江书求个出身。” 鸿庆帝心中微叹,面上还在笑,“这有何难?不如,朕再送这小婢女一件大功?” 他盯紧了江书,脸上虽在笑着,眼中却全是冰冷,“你就留在万辰阙,待到十五日后,朕与皇后大婚那日,伺候在皇后身边。这样,大婚后你出宫去,保管整个大盛无人再敢轻视于你。如何?” 幕亓一大喜。 他为江书求的只是一个身份,可鸿庆帝给得更好。 大婚上的礼仪女官,自来都是身份高贵,福寿双全的命妇担任。若江书能在其中有立足之地,那是无尚的荣耀。 堪做他幕亓一的,正妻。 还不等江书说什么。 幕亓一磕头下去,“谢陛下!” “看来,这便皆大欢喜了。”鸿庆帝把老武安侯和顾相的黑脸尽收眼底,心觉好笑。他挥挥手,叫进谷公公,“把她带去万辰阙,交给万……女官,叫她学规矩。” 万女官。 这个姓在江书心底激起了极不好的联想。 可她来不及和幕亓一说什么,便被谷公公带下殿去。 经过幕亓一,他眸中闪烁着精光,对着江书微笑,“我等你。” 江书张了张口,终于什么都没说出来。 可她觉得,幕亓一怕是再等不到她了。 出了金銮殿,谷公公足下生风,带着江书一步步走向万辰阙。 他自潜邸就在皇帝身边伺候,看得出圣上不是真心想赏赐这小丫鬟。还叫把她送给万女官,那万女官可就是未来的周贵妃,最是个喜欢磋磨人,不好伺候的主儿。 江书没有以后了。 不管是那顾家小姐,还是幕世子,怕都再也见不到这小丫鬟了。 可怜啊,真是可怜。 跟在谷公公身后,江书一颗心直往下沉。 即便她什么都不知道,可还是对万辰阙有阴影!她不想去! 可在宫内,她孤立无援,谁会在乎她想还是不想? 就要迈进万辰阙,江书抬眼,只觉宫门口遥遥地立着一个一身素白的影子。像极了她最厌恶之人。 眼看着那影子驱前,像要迎过来似的。 一队太监,足有八人之多,列成一对,挡在谷公公面前。 连那站在万辰阙前的白影也尽挡住。 谷公公被拦,不悦地皱眉。 可看清来人,他硬压下情绪,“可是太后她老人家有什么吩咐?” “是。”来人声音恭谨,“太后她老人家懿旨,要这丫鬟去福康宫,贴身伺候。” 第146章 江书愿和幕亓一生死不离 谷公公面上堆笑,口中却很有几分不客气:“福康宫享天下养,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尽都是些聪明伶俐知进退的,怎的看上了这刚入宫,规矩还没学全的小丫鬟?” 他顿了顿,扯起唇角,“这是武安侯世子心尖尖上的婢女呢,大婚之后就要放出宫去。太后娘娘犯不上在她身上费心不是?” 说着,谷公公手中拂尘一扬,倒是侧身向江书做出了一个“请”的姿态,“姑娘,去吧。万女官等着调教您哪!” 莫名地,江书只觉这万女官不怀好意。 可太后,福康宫那边,她刚从那儿出来。怕也是个……龙潭虎穴。 但,至少,福康宫里,有沈无妄。 心一横,江书看向那队福康宫太监,“奴婢愿去伺候太后她老人家!” 此言一出,江书恭谨地低头,没错过那福康宫太监眼底闪过的一丝赞许。 “你……大胆!”谷公公彻底变了脸色。 自鸿庆帝登基,这满宫中人,没一个敢这般顶撞他! 谷公公拂尘一挥,“来人,把这不知好歹的丫鬟拿下!” “哒” 一声轻响。 谷公公只觉自己手中的拂尘挥到半空,怎么也落不下去。是被那福康宫来的大太监生生架住,无论他如何使力,竟都丝毫动弹不得。 那太监连面上的恭谨都已维持不住,“圣上以仁孝治天下,岂会连一个小丫鬟都舍不得给太后娘娘?” 他用眼神示意江书,躲到他身后。 等江书小心翼翼地挪了过来,还借着这一队太监的身影,挡住古公公阴沉得快要杀人的目光。 福康宫太监收了力。 谷公公失了平衡,差点跌了一跤,“你、你们竟敢……!” “圣上大婚在即,若真想在这么一个小丫鬟身上上用心,那便来福康宫,当面向太后娘娘说明吧!” 福康宫,主殿。 外面天寒地冻,冷硬的风生刮在脸颊上,生疼生疼。 一进殿内,却温暖如春。 被领头太监领着,江书直向正殿凤位磕下头去,“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 高高在上的凤座左右,人影幢幢。江书不敢抬头。 她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只觉得这殿里,静得吓人。 好半晌,江书跪得后腰的旧伤一阵酸痛。 才听得上首传来一把女声:“这便是皇帝新看上的小丫鬟?生得……倒还算是干净。” 江书心口猛地一提。 她直起上身,依旧不敢抬头,“太后娘娘,皇上是体恤武安侯世子,叫奴婢在宫中学规矩,大婚后就要放奴婢出宫呢。” 她想说,皇帝没看上她啊!没看上! “倒是个有些胆子的。”凤座上,太后冷哼一声,“你的意思,武安侯世子看上了你?” 为了能顺利出宫,江书:“是。” “那,你呢?” 试婚丫鬟 第121节 幕亓一待江书不错,尤其是从溧陵找回她以后。江书也明白,她既已选择回了盛京,往后也只能托荫于武安侯府,给幕亓一做妾。 她不想,可她也没有别的路。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尊贵如顾如烟,百般地不愿嫁给幕亓一,不也得被逼着嫁过去吗?她江书又能有什么旁的好选择? 思及此。 江书以额触地,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坚定无比,“奴婢自是心悦武安侯世子,只愿……生死不离。” 她都这么说了,太后会记得放她出宫的。是吧? 江书只觉,她这话一出口,殿里的寂静又添了一重。 “扑” 凤座一旁,高高的铜雀烛台上,粗大的蜡烛爆了一朵灯花,一串串蜡泪滴下。灯影摇曳,照得一旁侍立之人脸色阴晴不定。 殿内气压似乎越来越低。 江书只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她莫名想起,小半天之前,男人背影笔直地护在自己身前,说的那句,“你嘴甜一些,咱家也不是不能成为你的靠山。” 想到他,江书莫名弯了弯嘴角。 又赶快收好。 幸好没人瞧见。 半晌,凤座上传来一声不甚愉悦的笑声,“是个痴情的蠢货。” 这说话的风格…… 不及多想,太后:“抬起头来。” 江书无奈,只好慢慢抬头,看向凤座。 眼睛猛地瞪大。 凤座旁侍立的,赫然就是沈无妄。此刻,江书在宫中最大的靠山,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心口被骤然一击,江书只觉得口中发干,按在青砖地上的双手汗津津的,甚至有些打滑,撑不住她身子。 可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沈无妄身边,端坐的太后开口:“本宫本想把你赐给本宫这大太监对食,你心里有人,看来,是不能够了。” 江书张口结舌。 “蠢得……”太后摇头,侧过脸看向沈无妄,“可爱。” 沈无妄高大的身影一动不动,他恭谨道:“太后娘娘说的是。原是我无福。” 说了这一会子话,太后似是有些累了,身子斜斜依在一旁雕着凤首的扶手上。 沈无妄适时:“太后,乱了这一大天,您老人家累坏了,不去榻上歪一歪缓缓神?”他顿了顿,“圣上前朝家宴结束后,怕还要过来问您请安,讨红包喜钱呢。” 提到儿子,太后唇边才浮现了一丝微笑,“扶本宫去歇歇吧。子时还要看花呢。” 直到两人身影快要转到殿后。 沈无妄声音远远飘来,“出去,别脏了太后娘娘地面。” 江书又磕了个头,屏息倒退着出了大殿。 她刚退到外面,刚才领着她过来的太监便向她:“请姑娘跟我来吧。今日除夕,咱们这福康宫按例也要吃饺子,下人得了空,太后娘娘也会赏下团圆饭。委屈姑娘和我们一同吃一口,等到子时,万辰阙后的京山上,有放烟花的,可好看了。” 江书:“多谢……” “咱家姓卓。” “多谢卓公公。” 跟在卓公公身后,江书忆起自己自进宫以来遇见的这几个太监。有前代的庄德海,小钱儿,沈无妄,谷公公,卓公公…… 这些人无论心地怎么样,是不是下一秒就要弄死她江书,面儿上莫不一个比一个恭谨,一个比一个脸上的笑意堆得更多。 只有沈无妄。 成天垮着一张脸,嘴巴毒得不行。 要是不说,真看不出来他是内官家出身。哪里像个太监啊? 耳边无端响起太后刚才的话,“本宫本想把你赐给本宫这大太监对食……” 倒也不是不行…… 江书不喜欢幕亓一。 自然也是不喜欢沈无妄的。可太监和宫女吗,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搭伙过日子罢了。 可是,不对! 江书猛地刹住脚。 赐她对食,那她不就是……再也出不去了? 第147章 沈无妄的桃花 福康宫明间里。 四个宫女帮太后宽了沉重的礼服,换了常服,歪在床榻上。 没了暗红色的礼服映衬,才显出太后气色其实并不好,脸色有点黄,隐隐带着病容。不时轻咳几声。 沈无妄无声地侍立一旁,在太后咳得难受时,适时为她递上一盏清茶。 茶盏盖子一掀,白色水汽蒸腾而出,芬芳四溢。 “不喝了。”止住咳嗽,太后推开递到身前的茶盏,“本宫自己的身子,本宫自己知道。就不浪费这等好东西了。” 沈无妄面色不变,“这茶叶已是冲泡了,得太后您老人家喝一口,是它的福气。不然,便都倒了。” “不可。便赏了你吧。” “我……” “喝吧。你的身子也不好,本宫看着你喝。” 沈无妄顿了顿。 太后挥退其他宫女。 待宫女远远退出殿外,太后声音柔和了些,“你也算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孩子,皇帝逼你下墓,坏了你的身子。是皇帝待你苛刻。” 沈无妄神色不变,“传说嬴帝墓里万卷医书,更藏有各种灵丹妙药。陛下,也是一片孝心。” “咳咳咳……”太后轻咳着摇了摇头,“那嬴帝墓已过百年,便是真有什么灵丹妙药,也尽都腐朽成了齑粉,岂有可用的?再说那治天下的……”她声音又被一阵咳嗽打断,好容易咳完,只说了一句,“皇帝到底太心急了些。” 沈无妄再次递上茶盏,“太后,多少用些。” 太后无奈,只得接过来喝了。 果然,香茶入口,她咳嗽平息了不少。 撂下茶碗,太后缓过一口气来,看向沈无妄,“你喜欢那小姑娘,本宫就赐给你对食,也没什么的。” “我身子残缺,不好耽误人家。”沈无妄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声音中些许的尖酸,“人家有心悦的人呢,我这般,不是妨了人家正经姻缘吗?” “那叫什么正经姻缘,给人家做妾。”太后嘟囔道,“当真不要?你可别后悔。” “……不悔。”沈无妄声音大了些,“她心悦那幕亓一,是个蠢的,我不喜欢。” “真不喜欢?不喜欢还求到哀家跟前,给她求庇护,怂恿着哀家从皇帝手里抢人。”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在太后面前,沈无妄说话竟带了几分孩子气。 逗得太后笑出声来。 笑了一会子,太后挥挥手,“去吧。本宫乏极了,就此歇下。京山放礼花,本宫便不看了。”她看向沈无妄,忍着脸上笑意,“你也不用进来伺候,去歇着吧。” “是。” 沈无妄身影即将消失在殿外。 太后:“听闻今年京山礼花,有工部新研发的‘夭夭’,据说瞧见的人,都能求得好姻缘,好桃花。那礼花好看的紧,你……别错过呀。” 另一边。 江书今天折腾了一大天,唯一进嘴的,就是宴席上顾如烟递过来的那一口小点心。 哦,还有那加了媚药的沉香茶。 福康宫奴婢吃饭,是谁有空谁都坐到一张大大的圆桌边吃上一口。今日是新春佳节,前朝在开“家宴”,福康宫里也有太后赏下的一张席面。 上面的菜色不算奢侈,却胜在洁净。有荤有素,十分适口。 江书跟着宫女、太监混了一桌子。 或许是因为年节缘故,大家吃得都很开心。 一个叫簌簌的小宫女坐在江书身边,“你来得迟了,若是年前来,还能每人领五两银子赏钱,两套新衣裳呢。你错过了,可惜。” 江书笑笑。 簌簌:“待会儿看了礼花早些睡,明天一早我叫你,赶头一波去给太后娘娘他老人家请安,有赏钱拿呢。” 江书:“礼花我便不看了。” “那可不行。”一旁卓公公吃好,撂了筷子。今天席上有酒,他的差事又都办完了,吃了十分尽兴。此刻卓公公一抹嘴,“今年的礼花,有个新讲究。保管是你从前在宫外,从未瞧见过的。” 江书在宫外的日子,除了三年溧陵,其余的日子,基本都在顾府。 逢年过节,虽也有些微薄赏赐,可多半都会被江富贵拿去。且江书年纪小,亲娘又是个癫的,平日里本就没人护着,更是经常被安排在大年夜里当值。 掰着手指算算,她竟未真正意义的过过一个好年。 更别提跟着旁的丫鬟小姐妹,溜到顾府花园假山上,远远地看一眼京山上放的烟花。 她隐约听人传过,那焰火很是有些讲究,不少人都对着那一朵朵盛放在夜空中的花朵祈愿。 据说,负责制作焰火的工部礼器司,年年都会耍些小心机,在诸多盛大的烟花中,藏一朵两朵小小的,叫做“飞流”的蓝色小花,真得迅疾如流星一般。传说年年的“飞流”燃放前,都要送去法源寺,给高僧祈福,若有幸得见者,立刻许愿,必会心想事成。 试婚丫鬟 第122节 心想事成啊。 这等好事,谁不想要。 可江书一贯的运气……算了,还是不想为好。没有期望,自然不会失望。 一边,卓公公还在心情极好地打趣簌簌,“你也到了年纪,快要放出宫去。不靠着今天朝那夭夭、飞流许愿,等出了宫,隔得远了,许愿就更不灵了!岂不是难嫁?” 簌簌羞红了脸。 桌边人笑成一团。 吃过了饭,簌簌非要拉着江书,去福康宫里位置高,视野好的塔楼上看花。 “往年都是太后娘娘带着我们在这儿看,看得清楚极了。今年她老人家不看,也特意吩咐了我们可以来看,太后娘娘真是这宫中一等一仁慈的主子。” 塔楼虽高,风却有些大。 江书穿得单薄,只觉有些冷。 簌簌回身下楼,不知从哪儿寻摸了一件厚实的披风,裹在江书身上。 那披风似乎是一件男人衣裳,又大又厚重,江书整个人被包裹住,一张小脸缩在领缘镶嵌的一圈玄乎皮毛后,风再一吹,不觉得冷,只觉得有些痒痒。 这衣服,似乎有些眼熟。大概这宫里,他们这些伺候人的下人,衣裳都是同一款式吧。 江书没多想,指照着簌簌的指示,目光盯向京山方向。 偏开始放花没一会,簌簌想起还有件什么事儿没做,急急跑下塔楼,剩下江书一个。 江书本也想跟着走。 可眼前这烟花。 也太美了些! 她从未见过这般、这般……她都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么多颜色、那么多光芒,自京山方向升上天空,在夜色中绽放,又像菊花的,又像荷花的,还有的星星点点,宛如桃花。 太美了。 宛如梦境。 千万朵烟花炸响,绽放在女孩明净如琉璃一般的眸子中,说不尽的惊喜。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知道是簌簌回来了,江书舍不得回头。突然,她看见了! 那藏在万千朵繁花中的 飞流! 同时,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喜欢吗?” 沈无妄! 江书猛地回头,飞流划过天际,转瞬即逝。 她急得直跺脚,“你、你吓唬我干嘛?耽误我许愿了!” 第148章 许愿 沈无妄一滞,一句“新年快乐”被堵在唇边。他掩在衣衫下的喉结滚动了两下,最终说出口的,是:“你能许什么愿?姻缘吗?” 他学着江书在殿内对着太后时的语气,“奴婢自是心悦武安侯世子,只愿……生死不离。” 沈无妄冷哼一声。他最知道了,姻缘这种事不用许愿。 许愿也必是不成的! “砰!” 一朵格外漂亮的金色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照亮江书微红的侧脸。她挑眉,“谁说、谁说是姻缘了?!” 她刚才只顾瞧着飞流高兴,一时之间还真就没想过自己要许什么愿。 现在…… 江书颦眉,飞流早就在夜空中,散作无踪。 真好!她也不用愁自己许什么愿了。 想了想,江书气不过,她向沈无妄:“沈大人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自然不知道这世间,像我们这种人种种的求不得。” 沈无妄被她激得冷哼一声。 要钱,他确实是有钱。可是…… “咱家什么时候要人有人了?你眼睛仔细瞧着,咱家身边何时有过旁人?” “沈大人位高权重,自然一呼百应,想要什么人没有?便是想要对食,自然也有大把的……”江书自觉话头不对,掩住不说。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沈无妄转身就走。 塔楼不高,只有三层,沈无妄转瞬间就到了楼下。 漂亮的烟花还在天空中炸响,沈无妄低头闷行,一阵风吹来,他只觉心口有些寒凉,不觉用手按住,压下轻咳。 他终是没多少日子的人,本就不该有那些旁的奢望! 江书还有大好人生…… 而且这丫鬟,实在蠢得可以,他也没必要一直带在身边。反正她也不知感恩,更不知道…… 下一刻。 沈无妄听着背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还有江书声音:“沈大人,等等!” 哼! 到底还是不敢得罪他这个靠山吧?当真趋炎附势! 沈无妄不应。 脚下脚步却越来越慢。 直到 “呼……” 一声轻响。 自己那件厚厚的镶玄狐毛大氅从天而降一般,被人从身后,披到了自己肩上。 旁人的体温,随着大氅一并落下。 包裹住沈无妄身子。 又暖又香。 沈无妄僵住。 女孩胳膊细细的,吃力地环着他身子,从背后伸来,想要帮他系上胸前的大氅扣子。 真是……傻的可以。 或许是有些冷,江书自觉手指有些颤抖,半天都没能系上。 她被冻得耳朵通红,还在微微发热。 烟花一朵接着一朵,在夜空中绽放出千万闪烁的光弧。 一声接着一声烟花的爆响中。 江书小嘴不停。 听在沈无妄耳中,“沈大人,你身子才刚好全……受不得凉……尤其你眼睛……肝经上联于目,你更该小心……方能长命百岁,康乐无忧。” 江书的话,沈无妄听得断断续续。 他只觉连天上烟花的声响,都遮不住他瞬间变快的心跳。 一向牙尖嘴利的沈无妄知觉口中一阵阵地发干,偏生江书一双小手在自己胸前忙活了很久,衣裳仍旧是没系上。 “我、我来……” 沈无妄抬手。 大手覆上江书轻颤的手指。 两人突然都静了。 周遭的一切,广袤大地上豪奢的宫殿,宫殿上空无尽的夜空,好像都静了。 只余下心跳。 两组本来不同的节奏,渐渐合二为一。 沈无妄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赶快说点什么。 就在这时。 江书清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看,飞流!” “沈大人,许愿!” “那是飞流!” 事后,江书问沈无妄许了什么愿。沈无妄冷哼一声,“只有你这样的蠢人才会相信烟花能许愿,咱家从未信过。” 顿了顿,他又道:“你呢?” “奴婢蠢,自然是忘了许愿。不劳沈大人挂心。” 江书就这样在福康宫里安置了下来。 太后身子不好,她自那日后,就再没见到。连往年都有的初一请安,都没轮上她,江书还是没拿到太后赏的红包。 那天下午,沈无妄给她塞了个红包,“赏你的。” 试婚丫鬟 第123节 江书喜笑颜开地收下,“谢沈大人,祝沈大人新的一年心想事成,福寿安康。” 福康宫里规矩多,规矩大。 尤其是江书这样的下人。 行住坐卧,一饮一啄,皆有规矩。更不用说还有照顾太后娘娘的行住坐卧,一饮一啄。 刚开始,江书学得头晕脑胀。 可三四日下来,她记住了规矩,便觉出来,这规矩虽然又多又繁杂,可只要她都记住了,都照着做,就没人能拿她怎么样。 没人能凭着自己喜好就惩处她,没人让她背锅,没人无端口舌她的不是。 这般安静充实的日子,过到第五天上。 万辰阙来了人。 是个谷公公一直带在身边的小太监,长得一张精致小脸,最是个伶俐乖觉不过的。 他姿态漂亮地给卓公公行了礼,捏着嗓子,“小明子给卓老请安。圣上今日想起新春那日进宫的小丫鬟江书,叫咱家领回去,给万女官调教呢。只是一个小丫鬟,太后娘娘不会不给吧?可别伤了帝心。” 适时,太后正在歇午觉,没人敢去惊扰。 沈无妄又不知哪儿去了。 跟在卓公公身后,江书脊背漫起一阵冷汗。 万女官,听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不想去。 可这宫里,她的意愿,算得了什么?根本没人会在意。 卓公公看向江书:“就不去了吧?太后一时都离不得你,待她老人家醒了,看不见你在跟前伺候,又要发火呢。” 还不等江书说话。 小明子:“这值什么?圣上知道太后心疼江书,只是叫江书姑娘先去给万女官看看,教些规矩。一会儿就把她好好地送回来了,这等小事,想来太后不会怪罪。” 江书咬唇,脚步往卓公公身后挪了挪。不想去的意思直接写在了脸上。 卓公公明白,“太后懿旨,江书不可离福康宫。” “可万女官最得陛下信任,这样不给她面子,不好吧?”什么万女官,那是未来的贵妃,甚至是……皇后! 也就福康宫这帮老古董,消息闭塞,什么都不知道。 竟敢得罪万女官。 等到陛下大婚后,有他们这群蠢货后悔的! 卓公公:“什么万女官?不认识。” “你……” 卓公公:“真想要江书,叫那万女官亲自过来。” 第149章 叫万女官亲来 小明子:“没有这样的规矩……” 卓公公掏着耳朵,笑笑,不说话。 小明子被晾了半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脸上恭顺的笑容多少有点维持不下去。他看向江书,咬牙道:“万女官得陛下信重,一心一意想指导这小丫鬟规矩,也是陛下亲口所说。在下真不知道,为何卓公公竟然要如此难为?” 从小明子进来福康宫,一句一句,说的全是陛下如何,万女官如何,没问过江书一句。显然是全不在意这规矩,她到底想不想学。 “呵,”卓公公一抖衣袖,“江书,走了。瞧着时辰,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也快醒了。” 他转身。 江书连忙伶俐地跟在卓公公身后。 被晾在一边的小明子咬牙:“你……” “这全宫上下,还没有哪处的规矩大过福康宫。那万女官自信有把握教太后娘娘身边之人的规矩,那便让她一趟吧,给太后娘娘看看她的规矩!” 小明子恨恨走了。 瞧着他远去的背影,江书倒有些担心。 她反身向卓公公行礼,“多谢卓公公救护之恩。”两次。 “可……”江书面露迟疑,“咱们这样,可不就是把谷公公给得罪恨了?” 一次交锋,江书就看出来谷公公和他身边之人,都是面上恭谨,内心睚眦必报之人。又在御前伺候,天天能见到皇帝。 这往后……卓公公一旦走出福康宫,还有好日子过吗? 想到这儿,江书对卓公公感激更浓。 要不,她便拜卓公公做靠山? 正想着。 卓公公:“那谷老头子是个人精,可也只是个伺候人的下人。”他笑笑,“各为其主罢了,谈不上得罪不得罪。你不用瞎担心。” “是……” 卓公公慈和地看向江书:“无论如何都要保你,是太后她老人家的话。你要谢,便去谢她吧。” 江书一滞,不知为何眼眶有些微红。她这一生,几乎从未得过旁人如此庇护。 原来被不计后果地护着,是这般感觉。 江书:“奴婢定要去给太后娘娘磕头谢恩。” 卓公公满意点头,“是个知恩图报的。你放心,这福康宫不是什么魑魅魍魉敢随便来的地方,那姓万的,不知是个什么东西,必不敢来。” 可第二日,还不等江书去给太后谢恩,顺便抱大腿。 万女官带了浩浩荡荡一对宫女、太监,来了。 刚过完年。 长街上的雪还未化尽,空气中尽是清冽的梅香,天气也还很冷。 那万女官就一身飘飘欲仙的白衣,袅袅弱弱地行在最前面,面覆白纱。在福康宫正殿门外的广场上,盈盈下拜:“臣司礼女史万眉,给太后娘娘请安。” 她声音低沉柔和,却是极大。 一时间,从广场传入殿内,字字清晰。 行礼毕,万眉被身后大宫女搀扶起身,也不进殿,依旧是在广场上大声:“陛下命臣带武安侯府侍女江书回万辰阙,教习礼仪规矩。” “臣乃陛下亲封五品女史,教导宫人礼仪宫规,本属分内之事,还望太后娘娘开恩!” 说着,万眉竟也不等殿内传话,直接向身后大宫女,“去,把绿衣裳的那个小丫鬟带走。她就是江书。” 一旁,江书整个人愣住。 万眉认识她?莫非,她就是万吟儿? 可周心眉? 强压住往殿里后退的冲动,江书只觉,不能给太后娘娘丢脸! 还没等万眉身后的大宫女抓住江书,卓公公带了两个小太监,走出大殿。 他行至万眉身前,躬身行礼,“见过万女官。” 万眉鼻子里哼了一声。 卓公公起身,“这是要从福康宫抓人吗?” 万眉不答他的问题,白纱后的双眼看向殿宇深处,口中关切道:“怎么,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凤体不安,竟到了此等程度,连殿门都出不得了?” 卓公公:“女史来福康宫,莫不是还需太后娘娘亲迎?”他笑了笑,“这是何种礼仪,还请万女官明示。” “非是本官架子大,是圣上的旨意,叫带走这个小丫鬟。”万眉指向江书,“本官手下,几次三番地来要人,福康宫都不肯放。本官只好亲自来了。” 万眉是五品女史,按品级,确比卓公公要高。 卓公公声音恭谨,说出的话却没有商量余地,“既然知道太后娘娘身体违和,万女官便先请回吧。这小丫鬟的事,回头再说。” “那可不行。”万眉也是语调柔柔的,直接拒接,“是陛下的旨意。” 说着,她身后的大宫女直接捧上金卷。 万眉:“陛下体恤本官办差不易,特赐圣旨,说,‘母后若是还不肯放人,便宣旨,不然,则万勿伤了母子天和’。” 见卓公公脸色一肃,跪下行礼。 万眉又软和了语气,“陛下也是思量周全。可就为这么一个小丫鬟,福康宫……不止于此。今日便让我把这祸根带走……” 跪在卓公公身后,江书心底一片寒凉。 她知道,完了。 万眉捧出圣旨,福康宫内除了太后,便无一人还能站着。 可太后……毕竟是皇帝生母,母子之间的纽带,是这世间最为深刻的羁绊。太后又岂会为她这个小丫鬟,真得伤了皇帝的心? 指尖扣进地下砖缝里,江书只觉后背汗津津的,被殿外冷风一吹,冰寒刺骨。 就这样,违背不得吗? 江书悄悄抬头,只觉那万眉飘飘忽忽的白纱下,定是万吟儿那张让她做尽了噩梦的脸。 万眉轻飘飘道:“不过一个无品无级的小丫鬟而已。既然太后娘娘不便,本官便带走了……” 正说着。 一串脚步声,自福康宫外传来。 万眉回头。 见是一行服饰华丽的女官。 打头的一个,赫然就是万眉在女官系统里的上司,司礼女御。 万眉无法,只得按品级行礼,“五品司礼女史,问二品女御安。” 不同于万眉那身轻飘飘的白纱,女御一身女官朝服,胸口牡丹补子在冬日暖阳下熠熠生辉。 试婚丫鬟 第124节 她威严道:“今日真是巧了,万女官,你的五品司礼女官的印信,还未通过整个女官系统的审核,尚在本官手里。” 白纱下,万眉咬唇。 这个女官的暂时身份,不过是陛下随口一赏,许她偶尔在宫里活动,有了身份,也能方便一些。 谁耐烦弄那些什么考核…… 什么女官,不都是陛下的奴才?可她,却是陛下的女人!还是她更高贵! 可惜,这重身份,当下却是还不能说…… 想着,万眉:“臣……是陛下亲封……” “即便是陛下亲封,也不能免了考核。万女官既然司礼,这个道理总是懂吧?既然今日遇上了,你且等等,本官今日办完正事,便将你一并考过。” 万眉嘴唇翕动半晌,只好不情不愿:“……是。” 女御这才望向江书:“江姑娘,你的女史考核通过了。本宫这便是来给你送印信的,即日起,你便是五品司仪女史。” 此言一出。 卓公公:“恭喜江女史荣升五品!” 第150章 江书升官 福康宫宫人的一声声道贺中,江书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耳膜。 她不过就是,在所有规矩学完的那一天,由卓公公领着,出了福康宫,到了一处所在。她坐在桌边,禀笔认认真真地答了一页薄薄的纸,又回答了几个年岁大些的女官的提问。 走出那典雅洁净的殿宇,江书才知道,她刚才参加的,是女官选拔。 没来由地,她想起三年前,在顾府,她被迫毫无尊严地在老嬷嬷面前打开双腿,认人检查。像牲口一样。 那老嬷嬷说,那也是选拔。 选上了就能给小姐做陪嫁丫鬟,是她们这些下人能选的,最好的出路。 可今天,她江书,走上了另一条路。 前朝三百年,始终保有一套完整的女官系统,分为外女官和内女官,是天下女子的另一条出路。 大盛一朝,废除了外女官,不再在女子之中举行科举。只保留宫内的内女官,用于襄助皇后教习妃嫔,管理后宫。 女官的任免,除了系统内的考试,还要有皇后的认可。 即便是前朝,也从不曾有皇帝越过系统,直接任命女官之事。所以鸿庆帝破格拔擢万眉,激起了宫内女官的不满,至今不曾把象征女官身份的印信、鱼符交给她。 万眉没有通过的考核,江书通过了。 见她还微张着小嘴发愣,女御肖淑瑜一笑,“江女史,还愣着做什么?”她指指身边还维持着鞠躬状态的福康宫宫人,“快叫大家起啊。” “嗯嗯嗯。”礼仪知识回到了江书的脑海,她站直身子,转向福康宫打头的卓公公,声音不疾不徐,“列位请起。我本是福康宫一介宫女,能有今日之幸,全蒙列位的照顾。江书感铭五内,必不敢忘。” 女孩声音晴朗,悠悠传入殿内。 殿内。 最里间的床榻上,太后按了按抹额,看向一旁侍立的沈无妄:“这下,满意了?” 她叹了口气,“这小丫头是真不聪明,为她言传身教,很是费了哀家一番力气。好在,她还算勤勉,哀家教的,她便是靠着挑灯夜战,死记硬背,也全都记下来了。这份心性,倒当得起一句坚韧。” “还是娘娘会调教人。”沈无妄躬身行礼。 灯影中,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瞧你美的。”太后看向沈无妄,眼中带着些许慈爱,“也是那丫头自己争气,那么厚的一沓《礼书》、《大礼仪》、《小礼仪》,也亏她这么短时间内背得下来。淑瑜说,更难得江书在面试中,对很多问题竟都有自己的见解。这一番见地,不似一个寻常丫鬟。” 那是江书三年在溧陵隐居所得。 “江书读过一些书,更是原想走医道一途。” “可惜,”太后摇头,“皇帝废除了前朝的女医制,倒是绝了她的这条路。” 太后向沈无妄伸手,“扶哀家起来。这殿内闷得很,哀家想出去透透气。” 沈无妄小心翼翼搀起太后,两位大宫女为太后披上厚厚的玄狐大氅。 太后向沈无妄:“走,陪哀家瞧瞧这热闹去。” 殿门口。 江书已郑重地接过了女官印信。 肖女御:“择日来女官所,签字画押,领取鱼符,你这女官的身份,便算是彻底落实了。自然,我等女官,最终皆是归属皇后娘娘统御,待圣上大婚之后,你再随我去皇后娘娘中宫殿试。” 见江书绷直了身体,重又紧张起来,肖女御笑笑,“你很优秀,无需担心太多。” 一旁,躬身侍立的万眉没有人搭理,只觉后腰一阵酸痛。 她自从进宫以来,向来只对皇帝行跪拜礼。自知自己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今日向旁人躬身行礼,还是第一次。 心内已觉十分不悦。 现下众人又都围着江书庆贺,单单把她一人晾在一旁。 不过一个贱婢而已,昔日在武安侯府,就被自己狠狠踩在脚下! 今日居然也成了女官,她凭什么? 白纱之下,万眉/万吟儿目光阴冷地看向江书。五品,五品女官,与自己平级。呵呵,江书不会以为,当了女官,就能和她万吟儿平起平坐了吧? 蠢货。 大婚之后,她便要叫江书,叫这些愚蠢傲慢的女官,叫这满宫、满天下的人看看。 谁才是中宫之主! 到时候,凤冠霞帔,满身珠玉,走进中门,穿过万辰阙,走向勤政大殿。 代替那崔家郡主。 一步步走到属于皇后的宝座上去! 万吟儿想得出神,竟不知何时口中发出一声满是讥讽的冷笑。反应过来时,万吟儿才发觉,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一齐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心底狠道,看什么看? 面上却滴水不露。 她娉娉婷婷地朝肖女御行了个礼,“女御,既今日已经贺过江书妹妹,本官有事,便先行告退……” 肖女御直接打断:“你有何事?” “啊?”万吟儿愣住,“这、这……”她稳了稳心神,“是陛下交代之事,怕是不便与女御说知。”说着,万吟儿又找回了自信,对啊,她是陛下亲封的女官,便是女御,也不能瞧她不起。 想着,万吟儿:“女御刨根问底,不怕耽误了本官为陛下办事,陛下责罚吗?” 肖女御冷然打断:“万女史,你的考核不合格。” 她冷冷看向万吟儿,身上年长上位者的威压释放,压得万吟儿有些喘不过气。 万吟儿咬着牙:“本官是陛下亲封,女御这般为难,可是要打陛下的脸?” 肖女御看向万吟儿的目光,现在已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她冷道:“万女史,你到底知不知道,女官在这宫中,该做什么?” “自然是都听陛下的……” 肖女御略一寻思,看向江书:“江女史,来告诉你的同僚。她今日所为,有何不妥,又该当如何?” “是。”江书向肖女御行礼后,转向万吟儿,直视这她白纱后的那双眼睛。 “首先,万女史一口一个替陛下办事,行女官教习职责,可来福康宫,不着官服,又无文牒。是为不恭。” “上官问话,不如实作答,反而一口一个反问。是为不敬。” “动辄拿陛下做幌子,挑唆陛下与太后的关系。是为不忠。” “进福康宫拉人,对太后全无尊重,是为不孝。” 江书上前一步,逼视万吟儿,“此等不恭不敬不忠不孝之人,女官考评为下下等,不予通过。” “你、你不过是……” 万吟儿身子摇晃,怒视江书。 她未来是要做皇后的,本不在乎什么女官不女官的身份。只因大婚之前,她在宫内没有身份,不尴不尬,才央求鸿庆帝,封了她个五品女史。 这官位她不稀罕。 可要是被别人说她不配,褫夺了官位。 那才真的是要打鸿庆帝的脸了。 想着背后有鸿庆帝的那些承诺,万吟儿挺直了腰,恶狠狠看向江书:“一个丫鬟出身的贱婢,你敢罚我?” 江书静静站着。 背后是高耸入云的福康宫,是正在赶来的太后,是肖女御及她身后的一众女官。 江书看向万吟儿:“犯了错处就是要罚,我有何不敢?” 第151章 扯下万吟儿的面纱 江书声音平淡,仿佛在说着什么最平凡不过之事。 她看向万吟儿,“至于惩罚……” 一旁,肖女御:“万女史这五品是陛下封的,你便按照她身在官位上,予以惩处吧。” “是。”江书朗声道,“在官位者,考核下下,无功有过者,着脱去官服,褫夺封号,永不录用。” 江书看了看肖女御,对方对她微笑点头。 江书又道:“念在万女史是初犯,可从轻惩处。不过是罚跪两个时辰,抄录女官守则十遍,重新参加考核罢了。” 肖女御:“万女史,你是选择辞官,还是重考?” “我、我……” 试婚丫鬟 第125节 这本是一道极简单的题目。女官之位,得来不易,一般女子皆会选择重考。 可万吟儿,根本不耐烦抄录背诵那什么《女官守则》。 什么女官,不过就是一些年老色衰,一辈子未得陛下宠幸的老女人,像男子那般穿上官服,做些自欺欺人的游戏罢了。 是陛下不肯要她们! 若陛下肯要她们中的哪一个,肯封她们为妃,她们定会选择脱下官服,换上轻纱,迫不及待,挖空心思讨好陛下去了。 和她万吟儿有什么区别? 竟敢对她说道“惩罚”! 想着,万吟儿干脆腰板一挺,“既容不下我,这官,我不做便罢!” 她指着江书,眼睛遥遥看着她身后的肖女御,“等我回禀陛下,定要治你们一个大不敬……” “万女史都不知何为大不敬,”江书直接打断,“像女史这般,拜见太后娘娘,却以白纱障面,才叫大不敬!” 她看向万吟儿,“怎么,万女史的脸上可是得了什么病,就这般见不得人吗?” 江书看向对面的白衣女子,心底愈发肯定,那就是万吟儿。 明明该死去了的万吟儿。 可知道归知道,她还是想掀开那面纱,好好看一看万吟儿那张虚伪至极的脸! 不用想都知道,今日若没人阻拦,自己就这样被她带走,会有怎样可怖的下场。她已经因着幕亓一的私心,为万吟儿死过一次,原想离她远远的。 可她非要至江书于死地。 既然如此,那也只能 不死不休。 江书上前一步,“摘下你的面纱,向太后娘娘请罪。” “你、你敢!” 万吟儿身后宫女、太监,居然围了上来,把万吟儿团团护在中心。 原因无法,皇帝交代过,除了自己,任何人不得看万吟儿的脸。尤其是福康宫之人。若万吟儿面纱哪怕被掀动一下,他们统统都得死! 虽说心里也恨万吟儿,怕给人看见,就别出来嘚瑟! 可偏偏万吟儿的性子,越是得不到什么,就越想要什么。得到手里,又要马上去炫耀。这三年孝期内,她几乎是在宫内横着走,把各宫其他人给得罪了个遍。 今日竟又惹到福康宫头上。 虽说,陛下与太后娘娘,今日有些疏离。可毕竟母子天性,难不成,陛下还会为了一个女人,忤逆自己的亲娘? 腹诽归腹诽,几个武太监还是把万吟儿护在身后。他们齐齐看向对面,几个女官而已,手无寸铁,还能把他们如何? 只要太后娘娘不亲自发话,他们必能够顺顺利利地护着万吟儿出去…… 下一刻。 “今日,哀家这宫里,当真热闹!” 此话一出,江书立刻转身,盈盈下拜:“太后!” “呼啦啦” 瞬间,左右所有人一起拜倒,“太后千岁!” 万吟儿反应得慢了些,还是被身边大宫女扶着,刚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拜倒。 她还是幕贵人的时候,曾远远随众妃嫔一起拜见过当时的皇后。 现在一看…… 这太后果然年老色衰。不像自己,伺候了顼帝,还能在鸿庆帝一朝,过得如鱼得水,重获恩宠。 待到她诞下鸿庆帝的骨肉,太后?太后算个什么东西? 皇帝亲口和她说过,太后也不过如此,一个傀儡…… 正想着,太后声音响起:“抬起头来。” 愣了半晌,江书提醒:“万女史,太后娘娘叫你。” 万吟儿耸然一惊,颤巍巍抬头,“太后娘娘,臣……臣是陛下亲选的女官……” 即便是太后,也不能不给皇帝的面子。 “我儿亲选的?”太后声音顿了顿。 万吟儿心中一喜,“是……” 太后:“可本宫怎么瞧不见你的脸呢?”她的声音中,是真心实意的疑惑,“莫非,你本没有脸子?” 江书死死掐住虎口,才勉强忍住不笑。 太后她老人家嘴起人来,和沈无妄不相上下。 江书忍住不笑,旁人却没忍住。 太后身边的宫人中,隐隐传来几声轻笑。 万吟儿脸色涨红。她听懂了,这不就是骂她不要脸吗?! 她不敢怨怼太后,却狠狠瞪着太后身后的宫人,记住了那一张张带有笑意的脸。等她当上皇后,笑话过她的人,全得死! 尤其那个江书,她要她死无全尸! 正咬牙切齿间。 太后向江书:“去,把她面上挡的那劳什子给哀家拽下来。” 万吟儿:? 她想起来了,当今这位太后,出身前朝将门世家,年轻时据说也脾气火爆。 是个极爱动手的! 万吟儿狠狠攥拳,一步步往后退。 没关系的,江书只是个弱不禁风的丫鬟,她万吟儿,却有这么多人护着,她不能把她如何,她也不敢把她如何! 可万吟儿带来的宫女太监,此时却是一个个都鹧鸪似的低着头,一动都不敢动。 保护万吟儿的脸是一回事,直接抗命对上太后,是另一回事! 没人嫌自己命长啊! 万吟儿再跪不住,踉踉跄跄地站起,后退。 她看向江书:“你岂敢动我?!” 太后身旁,沈无妄:“这等脏事,要不要我动手?” 太后:“让江书亲手来。” 再说,她也想瞧瞧这万女官白纱下,到底是怎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把她儿子给迷成那样! 孝期不能纳妾封妃,皇帝便把这女子以女官的名义,带在身边。还打量着满宫、满天下的人不知道呢! 皇帝再怎么说,都是她的儿子。 她该教,得教! 大婚在即,不处理了这女子,难道还留着膈应将来的皇后、贵妃? 想着,太后声音一厉,“万眉,忤逆哀家,你不想活了?” 万吟儿身子一僵。 江书指尖就要碰到那白纱。 万吟儿身后,传来一道威严声响:“母后,您何为偏要为难万眉一个小姑娘?” 第152章 万吟儿是小姑娘 见到鸿庆帝难得来一次福康宫,太后不自觉就唇角带了些笑意。 到底是她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岂有个不思念的? 可口中说出的,却是:“这万氏官官威这般大,到了皇帝嘴里,却变成了小姑娘。哀家老了,是不曾见过谁家的小姑娘,这般跋扈,竟还舞到哀家面前来。” 鸿庆帝伸手虚扶万吟儿,帮她站稳。 才向太后,温声道:“母后,儿子难得有看重之人。” 自从走进福康宫,皇帝每一步,都在向众人彰显,他待万吟儿的与众不同。 此刻,鸿庆帝更是不加掩饰,“这是……儿子心悦之人。” “难得?”太后冷哼,“皇帝不日就将大婚,一后一妃,还不够皇帝心悦的?” 一后一妃,同时入宫,已是前所未有的奇闻了!皇帝现在竟又承认心悦这个万氏……太后扶额,自己这不会是生了一个昏君吧? 鸿庆帝手背在背后,含笑不语。 他自觉自己是个情种,痴恋万吟儿这样多年,喜欢的也只有她一个。 当年和思宜郡主,所谓的青梅竹马,不过是他为了崔家势力,努力敷衍得来的罢了。 算不得真心动。 只有万吟儿,他还是太子的时候,长街上一见倾心,再不曾忘。 两人一起,经历了多少磋磨险阻,才终于把万吟儿弄到了身边,甚至承诺封她为后。一个后位而已,万吟儿在外面无依无靠的,家人死绝,唯一的依靠,就是他这个皇帝了。 他信任她,因为她只能依附于他。 这种感觉,让鸿庆帝格外痴迷。 与之相对的,无论是崔思宜,还是宫内那帮趾高气昂的女官,都令他厌恶,令他不喜! 想着,鸿庆帝对万吟儿动作愈发亲密,“母后,那不一样。” 太后只觉气闷,她看向鸿庆帝,神色间已经淡了下来,“皇帝,这是来护着自己心上之人,还是来责问哀家的?” 试婚丫鬟 第126节 “儿子岂敢?”鸿庆帝松开揽着万吟儿腰身的手,“不过是,万女史不久前同儿子说起,这丫鬟江书有些不知礼,放在母后身边,生怕冲撞了,儿子这才使她来要人。不过是带回去调教几日……” 太后:“不给。” “母后……” 太后看向鸿庆帝,“皇帝,你私心里有偏爱之人,难道就不许哀家也有?” “这……”鸿庆帝刚说出口的话,变做了回旋镖,直直插入胸口,他脸色滞了滞,“母后,这江书来才来福康宫伺候几日,您就私心偏爱……” 莫非是,有人向太后进了谗言? 鸿庆帝目光冷下来,扫视太后身周随侍之人。 太后微微侧身,挡住皇帝视线,“哀家这福康宫的人,皇帝一个都不许动!” 鸿庆帝面上笑容微微僵了一下,随后又和煦起来,“儿子也是为了母后……”对上太后目光,皇帝只好,“好吧,母后的人,儿子自是不动。” 一旁,万吟儿发出一声轻轻的哽咽。 鸿庆帝半开玩笑道:“儿臣容得下母后身边之人,那这万氏……” 太后深吸一口气,“别再让哀家瞧着她这幅上不得台面的扮相!” 意思便是,轻轻放过了。 太后:“不过,这万氏女官的职位不便保留,她什么都不懂,没得辱没了‘女官’这两个字。” 鸿庆帝:“儿臣谨遵懿旨。”他像还是皇子时期时一般,向太后躬身,终于逗得太后一笑。 皇帝、太后之间的氛围一缓,身周伺候的众人,只觉又能呼吸了。 连江书也轻缓了一口气。 太后:“皇帝此来,就是为了护着你的万氏?” “儿臣看来母后。”鸿庆帝留下身周伺候的众人,走向太后,“母后也不肯留儿臣进去,喝一口热茶吗?” 太后与镇北王崔家,很有些渊源。自从皇帝定下一后一妃同日入宫,太后便觉对那崔家不住,自闭于福康宫,一步都不曾踏出。外面请安之人,更是一个都不肯放进来。 她是气得狠了,可也绝了崔家人进宫求情的指望。连皇帝来过几次,都不曾得见。 自此,鸿庆帝便干脆绝足不来。 紧接着,太后称病,连新春家宴都不曾踏出宫门一步,诸般筹备事宜,都由女官所代劳。 这还是这段时间以来,鸿庆帝第一次亲来。 到底是自己儿子,母子哪有长仇? 太后伸出手指,想戳皇帝脑门,又把手缩了回去,“你跟哀家进来!” 皇帝止住其他从人,只身跟着太后进了殿内。 没一会儿,殿里常在伺候的四名宫女,也被打发了出来。 静静立在殿门左右。 小半个时辰过去。 鸿庆帝背着手走出,面上神情轻松愉悦。 他向门口侍立的大宫女,“进去伺候吧。母后身子不好,朕不叫她相送。” 宫女行礼毕,鱼贯进殿。 鸿庆帝路过江书,抬头上下打量她一回,“你倒是个争气的。” 江书跪下,不敢说话。 “这福康宫,当真藏龙卧虎。” 江书背心沁出冷汗。 幸好鸿庆帝没再说别的,在江书面前,向万氏伸出了手,拦着她纤细的腰身,浩浩荡荡,摆驾离宫。 皇帝走得影子都瞧不见。 殿内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是太后。 江书顾不上旁的,急急往殿里奔去。她跑着跑着,惊觉沈无妄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他什么时候来的?刚才如何不见? 不及想太多,江书已跟着沈无妄身影,进入殿内。 只见四个宫女捶背的捶背,倒水的倒水,井然有序。 太后歪在座椅上,神情有些充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两人进来,太后摆摆手,宫女都停止了动作。 太后看向江书:“哀家还没恭喜你,考上了女官。” 江书眼眶一酸,“多谢娘娘教诲……” “哀家可没教过你这么笨的。”太后笑笑,笑容中藏着疲惫,“你早些去女官所,把事儿都办利索了。从今往后,你再不是别人家的家生子奴才,而是我大盛的女官了。” 江书知道这是喜事,她不该哭。 可她第一次觉得,眼泪是这般的忍不住。 “傻孩子,哭什么。”太后声音慈和,“快去快回,穿上官服,再回来给哀家好好看一看。” “是。” 江书退出殿去。 太后才看向沈无妄,“哀家为你求了恩典,帝后大婚之前,你就出宫!” 沈无妄眸色一深。 他知道,无论现在皇帝答应得多好,他为他做了那么多脏事,必是不会放过他的。 看他脸上表情,太后就知道沈无妄在想什么。 她屏退宫女,撑起身子,向沈无妄:“这次,你必须走。大婚……大婚……怕是,要乱!” 第153章 鸿庆帝往事 沈无妄神色一冷。 心中却没有多少诧异。 鸿庆帝做太子的时候,也不见有多急色,一朝登基,成了帝王,倒对那周家女这般荣宠。说喜欢,那大约也是真喜欢。可当真就喜欢到了,肯为她冒天下大不违? 沈无妄觉得,不是。 鸿庆帝此举,不外乎就是在恶心镇北王崔家,在不断地试探着崔拙的底线。若崔家,敢露出一丝怨怼不满,甚至于退婚…… 怕是,大盛就再也没有镇北王了。 今日一看,这崔拙,是当真能忍! 他的世子崔成火,在坊间酒醉,为妹妹打抱不平,第二日就被崔拙家法伺候,据说打得血葫芦一般,连宫内太医都惊动了。 郡主思宜更是自从来了盛京,最是深居简出。时近年关,各家贵女举办的诗会、雅集,郡主一概不去,也没什么态度露出来,好叫外人揣测的。 那当年骁勇无比的镇北王,被世子气得卧病在床。 甚至这几日,隐隐传出了要下世的光景来。 可即便忍耐到如此程度,难道思宜郡主进宫,真的就有好日子过吗? 沈无妄不乐观。 可怜了崔家,镇北王崔拙,两次从龙之功,怕是连阖家平安都保不住…… 想着,沈无妄看向太后,“皇上……说什么了?” 太后用丝绸手帕压了压眼角,只是摇头。 良久,太后才长叹一口:“有时,哀家真觉得,哀家的庆儿……是从何时开始,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她似乎心情激荡,虽然刚才皇帝到底说了什么,太后怎么都不肯说。 却拉着沈无妄的手,回忆起了鸿庆帝的当初。 “怀上庆儿那一年,是哀家最难的一年。那时,顾妃先被查出有孕,她本就仗着宠爱,时时处处都要同本宫争上一争。” “那日,在御花园中,为了顾妃一曲玉堂春,本宫与先帝言语不和。先帝一怒之下,竟要罚本宫在宫道上长跪思过。本宫是皇后啊!先帝只顾着与顾妃一时快意,却没想过,哀家若是一跪,颜面尽失,这再想管束六宫,可就难了!” 太后床榻边,沈无妄抿唇。他其实想说,顼帝心机深沉,当时未必就没有想到这一层。 想到了,还这样做…… 他未必不是存了废后的心思。 太后也想过这一层,她面上神情黯了黯,才继续道:“那日的太阳好大,日光好毒啊!哀家又急又气,只觉一口气堵上胸口,竟自晕了过去。” “再醒来,便被太医告知,本宫这是有孕了。” 太后胸口起伏,用力吸了口气,“你知道的,先帝在那之前,已有两位皇子,一位早夭,另一位,谥号端敏太子,是先帝最年长的大皇子,出生于战乱时期。不满十岁的孩子,在战场上走失,被千军万马踏过,尸首无存。先帝……太想要一个儿子了。” “太医算着日子,竟说哀家这一胎,算起来,与顾妃同等样大。谁的孩子早一日落地,谁便是先帝登基后的第一位皇子。” 说了这许多的话,太后有些累了。沈无妄适时地往她身后垫了个软垫,又沏了香茶,“太后,润润喉吧。” 太后抿了一口茶水,神色充楞道:“哀家在家做姑娘的时候,最喜种花。哀家最是知道,这花开并蒂,若其中一朵,枝叶长得更高,哪怕一开始只高那么一点点,可随着年深日久,那一点点的差距,便会越来越大。那时,无论如何再伸手干预,这花枝都已定型,是再也掰不回去了。这道理,哀家知道,顾氏也知道。” “她到底还是比哀家更早发动,却生了三天三夜,到底还是哀家的皇三子先落了地,那顾妃的孩子景瀚才紧随其后。” 提到往事,太后揉了揉额角,面上没有一丝欣悦。 “哀家的庆儿优秀,可顾氏的景瀚也不差。一晃眼,这两个孩子,就你追我赶地长大了。” “景瀚真的是个能干的好孩子,读书、骑射、策论无一不精,无一不会。可就这般优秀的好孩子,哀家都不止一次看到他跪在顾氏庭院里,彻夜诵读。第二日再挂着黑眼圈上学。练武,更是练得满身伤痕。” “哀家的庆儿,学不过他。” “眼看着先帝对景瀚的关注与疼爱越来越多,哀家承认,哀家是真得心急了。” “庆儿九岁那年,恰逢北疆狼烟起,哀家一狠心,就把我的庆儿送去玄甲军,镇北王麾下。哀家只想着为庆儿累积军工,却没想到,他那时,也不过是九岁的孩子,就这么……上了战场。” 试婚丫鬟 第127节 太后看向床榻前的沈无妄,“无妄,你……也是从战乱时期过来的,知道那时,有多残酷,有多难。” 沈无妄无声点头。 太后:“北疆战事打了好多年,好多年,待战事结束,十万玄甲军班师回朝,我的庆儿也长的大了。” “他高了,也黑了,瘦了。旁人看不见的地方,落下了一身的伤。” “哀家心疼得直掉眼泪,庆儿却说,母后不哭,他这一身的伤,伤得值得!果然,庆儿凭借军功,终于压了那景瀚一头,被封为太子。” “可哀家总觉得,哀家的孩子,再也回不去了。” “离京之前,庆儿是多活泼开朗的一个孩子?可回来后,他时时隐忍,处处谋算,心机……深得可怕。” “有时,哀家甚至怀疑,回来的到底是不是我的庆儿?我的孩子是不是已经、已经如那端敏太子一般,已经……” “太后……”沈无妄再次递上茶盏。 杯盖半开,里面芬芳温暖的茶香,稍稍舒缓了太后声音中的颤抖。 沈无妄:“是孩子,总会长大的。” 一口香茶入口,太后只觉从喉咙一路暖到胸腹,心底舒坦了些。 “是啊……哀家不该多想。那战场是什么地方,最是刀剑无眼,命如草芥之地,我的孩子从尸山血海里一路爬出来,心性又怎么还和从前的稚子一样?” 太后长叹一口气,“是哀家的心太狠了。” “太后也是为圣上计深远,并没有错。” 太后愣愣地,看着眼前虚空中的某一点,声音很轻很轻,“无妄,你觉得……皇帝,是不是在怪哀家?哀家怎么觉着,自从皇帝登基,他对我,便不似从前了……” 另一边。 江书随着肖女御回了女官所,办理一应手续。 为她登记的文书女官看着江书笑道:“这般出身,能有这般成绩。江女史,未来不可限量。” “多谢上官。” 女官的官服文采辉煌,可这女官所,在宫中一众雕梁画栋中,却……寒酸得可以。 人也不多。 江书捧着官服离开时,还听得文书女官嘟嘟囔囔抱怨,“何时能为我招个副手……三年不进新人了……” 怀抱官服离开女官所,没走多远,江书便在宫道上遇见了幕亓一。 越过新年,几日不见,江书只觉幕亓一容光焕发。 他看向江书,满脸欣慰喜悦,“恭喜你,竟也升了官。” 江书现在是五品女官,职位比幕亓一低一点点,她向他拱手行礼,“世子。” “快起来。”幕亓一抬手去扶。 没等他碰到自己,江书已然起身。 幕亓一不以为忤,“你是圣上登基后,第一位通过系统考核录入的女官,往后,史书上会有你的姓名。”他眼中,赞赏的光带着丝丝缕缕的柔和,还有一种江书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幕亓一:“我没看错你,你果真与寻常女子不同。如此一来,这大盛再无人敢轻视于你。”他顿了顿,“那顾如烟不敢,我娘也不会。” 江书一愣。 幕亓一没给江书思考的机会,他上前一步,漆黑的眼眸,黑曜石般闪耀,满是期许。 “我已与顾家说得明明白白。我不喜顾如烟,不愿娶她。” “江书,我要你做我的妻子,唯一的正妻。” 第154章 幕亓一求娶 “什么?” 江书愣愣看向幕亓一,“你、你这般……如烟小姐可怎么办?” 顾如烟是不喜欢幕亓一,可幕亓一就这样说不愿娶她便不娶她,顾如烟以后可怎么办?她被幕亓一拒婚,往后满盛京,还能嫁进哪家?! 这不是毁了她吗?! 江书声音有些带了些焦急,“你怎么和顾家小姐说的?顾家又是如何答复的?” 她焦灼的神情,让幕亓一失笑。 幕亓一憋在心中多日的话,今天一朝倾吐,只觉轻松了不少。 还带着些志在必得的欣悦。 幕亓一:“你别担心。我去同顾如烟说清楚了,顾如烟没说什么,只叫我自己同顾相去说。” 江书急道:“老侯爷也同意?” 幕亓一脸色沉了沉,“爹那边,我自会去说清楚了。”他深吸一口气,“江书,人都只活一辈子,我、我不愿意和一个不喜的女子,稀里糊涂地就这么过了一生。”他定定地看向江书:“江书,我也不愿你蹉跎一生。” 江书想说,她现在已是女官,便是一生如此,不嫁人,也远远算不上蹉跎。 那会是很好很好的一生。 可张了张嘴,又觉得和幕亓一没什么好说。 幕亓一还在继续,“本来,我与顾如烟的婚期,就定在半年后。江书,我与你的要再往后推一推,最迟明年,明年此时,你我便可……” 江书站直身子,她后退两步,与幕亓一拉开距离。 溧陵相遇,她本以为幕亓一变了的。 见江书动作中的抗拒,幕亓一脸上笑容僵了一僵。可他还是继续道:“圣上已应允我,婚后便派我去南疆效力。那边路程虽远,一路上却都有好景色,从京城慢慢行去,有好几段都要走水路。你还从未曾坐过船吧?我也是听人说,月圆之夜,乘舟顺流而下,就像这船,要直直行到月亮里一般,届时你我……” 江书只盯着幕亓一两片嘴唇一张一合。他说得极快,眼中全是迫切,生怕江书打断的模样。 可江书还是打断了。 “世子,我……不去。” 长风从宫道的一端吹过,吹得江书头上簪的流苏一阵乱舞。 幕亓一伸出手去,想用自己的大氅护住江书。 他声音艰涩,“风凉,避一避吧。” 寒风刮得江书脸上细嫩的皮肤一阵微微刺痛,眼底也觉干涩。 江书摇了摇头,“不用。” 她身上,还是宫女统一的衣裙,确稍嫌轻薄了些。 可她捧在手中的官服,沉甸甸的。 是她的底气。 江书没等风停,“世子,下官要说的话,今日已全说清楚了。下官告退。” “等等!” 风声中,幕亓一声音大了起来。 他有些急切,挡在江书身前,“你……你回去再考虑考虑,再仔细考虑考虑可好?你别如此武断,便拒绝了我,行吗?” 幕亓一这不是第一次喜欢女孩。 从前他被万吟儿的柔弱吸引,觉得这普天之下,只有自己能护得住万吟儿周全。她一介孤女,总是可怜兮兮,好像盛京里随便哪条高门大户的狗,都敢对着万吟儿狂吠。 来盛京这一年半载,万吟儿口中不说,却吃了很多的苦。 便是在武安侯府,有母亲压着,她都过得不甚舒坦。 幕亓一一开始,只是想护着她,想给她讨回一份公道。后来,才慢慢动了别的心思。吴氏发现后,恼羞成怒,横加阻拦,常在他不在家时,想尽法子磋磨万吟儿。多少次,他都撞见万吟儿背着旁人,哭红了眼睛。 吴氏越是想拆散二人,幕亓一反骨上来,就越是执拗高调地示爱。 后来,他从顾家捞出了江书。 那时,他误会她是水性杨花的女子,又厌她用失了清白的身子,妄图勾搭自己。索性在吴氏面前,用江书做万吟儿的筏子,让吴氏彻底怨上了江书。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为江书动了真心? 她从梁上跳下来,救他一命的时候?被贼人劫去,却叫他先走的时候? 还是,他叫她替死的时候…… 幕亓一用力捏住手指,只觉从指尖连到后颈,再到心口,随着脉搏的跳动,一牵一牵地痛。 怀抱最后一丝希望,幕亓一开口:“你还怨我,是不是?” “是。”江书坦然的回答,叫幕亓一愣住,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江书:“世子,你待奴婢有恩,可这恩,奴婢一条命,也尽够偿还了。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子,愿意跟一个曾经送自己去死的男子同床共枕,还请世子放过奴婢吧。” 说着,江书像从前一样,对幕亓一一礼。 像是在与之前的试婚丫鬟江书,做一个告别。 江书:“我不愿往后每次进食、喝酒,都要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药翻。” “江书,我……我会补偿,我会赎罪……” 江书笑了,“不用了世子。我不需要。” 他的弥补,就是要了自己清白身子后,把自己从顾府这一个地狱,带到武安侯府这另一个地狱。 有什么差别吗? 没有。 这样的弥补,江书再不需要。她往后,要走她自己的路。与幕亓一,最好再无牵扯。 幕亓一嘴唇微微颤抖,整个人看起来快要碎了。他急道:“江书,你知不知道,你便是当上了女官,可背后无权无势,你也是寸步难行,这大盛女官还不如……” “够了世子。”江书皱眉,脸上第一次露出不耐的神情,“世子,你我三年未见,你果然一点都不曾改变。” 幕亓一胸口一腔汹涌的情绪,一下子冷凝起来,“你、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曾改变? 试婚丫鬟 第128节 这三年,于幕亓一,如噩梦一般。 万吟儿死了,死得尸首都找不见。 他也放弃了大好前途,自愿在溧陵守灵。说是为先帝守灵,实则……是为江书。 这,还不够赎罪……? “不是的。”风声停歇,江书声音清冷,“世子从不知人间有疾苦,更不知像我这般卑微的蝼蚁,有种种不得已,更有种种欲求。” “欲求?”幕亓一皱眉,他是真的不懂。 “我也是人,再卑贱,再无人在意,命如草芥。我也是个人。” “我、我没说你不是,你误会……” “我没误会。”江书整理了下裙子,准备走了,“从前,世子便不顾我意愿,为我安排种种。至今仍未改变。” 从一开始,他强要了她身子。 再到送她进宫,一杯酒麻翻了她,送她去殉葬。 再到回了盛京,在她面前一字不露,却去鸿庆帝面前,为她邀功。 幕亓一似乎从来不懂,江书那个世界的生存准则。她并不是愈为人所瞩目,就过得愈好。这些不必要的关注,反而更容易要了江书性命。 这些,幕亓一统统不懂,也从未想过。 他只觉得他护得住江书,可事实上,他没有哪次是真得护得住。 江书实在懒得和幕亓一多说,本来就是两路人,多说无益。她又行了个礼,“太后还在等着下官回去,下官先行告退。” 江书已走出半条街,幕亓一还愣愣地站定不动。 “江书!”他仍不死心,“你……你是不是喜欢上旁人了?” 第155章 江书没有心上人 江书脚步一滞。 半晌,她冷声:“没有。我没有心上人……更是不会再喜欢上什么旁人了。” 男人,她再相信男人,她就是狗。 不知为何,在心底狠狠发誓的同时,总觉得眼前有一道影子怎么也抹不去。可那人,与旁人不同,他是不会娶妻的…… “江书,既没有旁的喜欢的人,为何、为何不肯再给我一个机会?我定能……” 幕亓一的声音随风飘出很远,江书没再回头。 福康宫内。 江书欢欢喜喜地换了衣裳,去给太后展示了一番。太后虽然疲累,还是连连夸了好几个“好看”。 她让江书坐在脚边的小墩子上,“哀家年轻时,还是前朝,那时还能一睹那些外女官的风采。她们人数虽不及男官那样多,却是各洲各县都有,有人专门负责调停家庭中内部矛盾,为女子说话,也有人掌水利、农桑等专业方面,甚至行军打仗,也有女人……” 太后露出一脸怀念向往之色,“哀家年轻时,也是前朝女官,专司勘探舆图,那时,哀家走过好多好多地方啊……” 江书心生向往,忍不住:“那很好玩吧?” 太后嗔怪地白了她一眼,“就知道玩玩玩!” 江书不敢答话。 太后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很好玩。哀家当年也是因为觉得好玩,才咬着牙参加了女官会试。哀家当年的考核,可和你们今日这种只考宫内礼仪不一样,内容可是宽得多,广得多,深得多呢……” “可惜现在,女官制度虽没完全被废止,却也只能在宫内,还有很多人,女官和妃嫔都分不清。”显然是想到了那个狐假虎威的万氏,太后面露不悦,“哀家曾向皇帝建言,恢复女官选拔。可皇帝说,现在女子有能力者少,世家贵女都更愿意留在家中,相夫教子,民间女子,更是因之前的大战,未能受到良好教育,故而根本遴选不出。皇帝的话,哀家不信,可……” 太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口,又看向江书,“你是哀家这福康宫里,第一个靠自己通过选拔的女官。你要好好努力,为哀家争一口气。” 江书倒身下拜,“下官能有今天,都拜太后所赐。” 太后把她从那一心想磋磨人的万氏手中捞出,在福康宫给她留了一席之地,又用种种法子,在短短几天内,带她突击那些考核内容。 才有了江书口试面试的一举通过。 说太后是江书的再生父母,她也担当得起。 只是,为什么…… 江书当然知道自己身世可怜。可天下可怜人多了,为何太后愿意帮她? 心底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江书正寻思着如何委婉试探,太后倒是直接:“你也不用谢哀家,”她恢复了往日倨傲,“你笨,教你当真耗费心力。” 江书讪讪地笑。 太后:“是沈无妄来求哀家,让哀家无论如何都要保你。” 真的……是他? 江书身子压得很低,生怕叫太后瞧见自己烧得通红的脸颊。 太后:“所以,哀家才问你,要不要跟哀家这大太监对食。他待你这般与旁人不同,应该是……” “心悦你”三个字尚未说出。 殿外传来沈无妄求见的声响。 “叫他进来,叫他也瞧瞧江书穿这官服的模样,瞧瞧是不是比他都威风!” 江书脸还有点红,“往后、往后也有瞧的日子,下官就先退下……” 她声音极小,太后正好装作听不到,直接叫进了沈无妄。 沈无妄行礼毕,“太后您老人家无需替我保媒,人家江书前程可远大着,心里有没有喜欢的人。跟了我,岂不是耽误了?” 太后很熟悉沈无妄说话,只冷哼一声,“没出息的东西,人家心里还不喜欢你,你就不能争取一下?木头一样呆愣愣的,什么时候能找到人陪你?” “我本也不用人陪,没那个福分。” “你又不是真……”后半截话,被太后咽了下去,她看看脸烧得通红的江书,“去吧,去外面凉快凉快去。” 江书疾步出去。 仓皇往外跑时,江书还听见沈无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一身,不错。” 还有一句轻轻的,“我很……喜欢。” 江书脸颊热得快要烧起来。她是真觉得自己要出去凉快凉快。 过了年去,帝后大婚定在正月,宫内除了福康宫,竟都忙翻了天。 本来帝后大婚,应该是礼部协同女官所一起筹备,可这次,鸿庆帝特意下旨,把工作都交给了礼部,女官所竟就这般闲了下来。白日里没事,江书还是呆在福康宫,只没了人叫她去太后跟前伺候,反倒太后着人给她送来了不少书籍。每每江书读完,去还书时,太后都要就书中内容,考校她的所得。 日日往脑子里灌东西,江书过得紧张,却充实。 偶尔遇到沈无妄,江书总觉得该对对方说一句“谢谢”。虽然她现在靠上了太后这大靠山,可她能有今日,也多亏了沈无妄。江书自觉自己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可每每遇到,男人都把自己裹在玄色披风里,看到她就立刻转开脸,鼻间轻哼一声,把江书要说的话,全然堵在嗓子眼里。 这人又在发什么疯,当真莫名其妙。 还没等江书寻到法子跟沈无妄说上话,崔家来人了。 那夜,格外的冷。 崔家来的两位老嬷嬷,不知是走了谁的路子,夜深人静才到得福康宫。 两人都裹着灰扑扑的袍子,噗通一声跪在太后跟前。 那位曾在首饰铺里帮过江书的老嬷嬷,把额头磕到青紫,凄惶道:“求太后,给我家老爷留一条命吧!他老了,他已做不得什么了!” 第156章 崔家求情 软塌上,太后斜倚着,她眼睛定定地看向下方两个老嬷嬷,连沈无妄递到唇边的茶都没在意。 太后声音嘶哑:“你……你说什么?” 帝后大婚,已就在这几日了。 鸿庆帝这几日都不曾来过福康宫,太后体恤他忙,也不曾责备。各路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都说大婚准备得井井有条,并未出现什么问题,如何就要要了老镇北王的一条命去? 不自觉地,按在茶盏壁上的手指有些颤抖,太后叫江书、沈无妄屏退了旁人,身边只留了他们两人。 缓了缓情绪,太后才道:“起来,崔家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如实说来。” “是。”老嬷嬷起身,“太后娘娘,您知道,我家老爷自从被世子冲撞了,气得是一病不起,皇上体恤,日日派太医去给老王爷瞧病,却还是无力回天……” “叮” 太后手一抖,茶盏盖子磕碰到碗缘上,轻薄的青瓷被磕掉了一块小米粒般大小的碎片。 废了。 太后声音有些颤抖,“竟、竟这般严重?” “是。”老嬷嬷埋下头去,“我家老王爷,不仅身子衰败,人也得了癔症,满口的胡言乱语,只说、只说……” “只说什么?” “只叫有一个人的名字,好像、好像叫什么……甘甘……” 太后脸色灰败,“他……还说什么了?” “我家老王爷只说后悔。” “后悔什么?” “后面的话,便说不出来。”老嬷嬷埋下头去。 半晌,太后长叹一声,“事已至此,悔……也无用。” “奴婢们也是这样劝的,可老王爷……”老嬷嬷声音带了哭腔,“不怕奴婢说一句僭越的话,老王爷如今的身子,怕是不成了。” 她说得哀哀戚戚,连带着一旁的江书也觉心酸。 她不认得镇北王崔拙,却对他的女儿思宜郡主有几分情谊,不忍她如此难过。 “哒哒哒……” 试婚丫鬟 第129节 隔了几息,江书才反应过来,从太后抖得不行的手中,接过了茶盏,放在一边。太后的反应,让江书隐约觉得有些不对。镇北王和太后,从前相识吗? “老王爷年岁大了,身上又有往年征战时留下的旧伤,这多少日子来,宫中流水样的补品都送去了王府,最好的太医也日日去瞧,若还是……那便是天命了。”沈无妄在一旁沉声接口,“只不知来太后跟前这般作态,是要求些什么?” 他这样一说,太后也多少镇定了下来,“是啊,崔家……想要什么?” 她虽看出来了这两个嬷嬷多少有几分作态,可皇帝高调迎娶那周家女的事,太后还是觉得对不住思宜郡主。更何况,那日,皇帝明与她说起,大盛不再有异姓王,崔家已决定于大婚当日,上缴象征王位的礼器玉剑和玄甲军的兵符。 此事既已成定局,太后不介意给崔家一些格外的恩赏。 她声音慈和了些,“崔家的难处,哀家都知道。你们是如何打算的,说吧,哀家定是能帮就帮。” 两个嬷嬷对视了一眼,一齐重又跪下,“我家老王爷病成这样,大婚那日,恐殿前失仪,怕是……来不了了。” 镇北王崔拙不肯亲来,世子又被派回了北疆,那谁来上缴玉剑、兵符呢? 总不能是思宜郡主…… 太后:“崔拙这一生,仅思宜一个女儿,不能眼见着她出嫁,不觉遗憾吗?” 意思便是,无论如何,大婚那日,崔拙都要来,把玉剑、兵符当着全天下人的面给交了。 收回异姓王权柄,是皇帝一生中第一件大政绩。无论如何,也不能耽误。 见太后这边说不通,两个嬷嬷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哽咽出声。 都是同龄人,哭得太后有些心软。她长叹了口气,“此事哀家虽无法应允你等,可旁的,哀家还是会帮。” 两个嬷嬷一齐磕头,“只求太后娘娘,看顾我家郡主些儿。她还年轻!” 她还年轻,这深宫之中,漫漫岁月,便是皇后,不得皇帝恩宠,日子也是难捱。 没人比太后更懂其中滋味。 可自家儿子,又是天下之主,说不得,怨不得。 天后温声:“思宜是个好孩子,将来也会是一个好皇后。你们放心吧。”她顿了顿,“那周家,别想骑到她头上去。” 两个嬷嬷磕头谢恩,声音却不甚热诚。显见是对这般泛泛的承诺,不很满意。 明白她们的意思,太后又道:“哀家多次敲打了幕家那孩子,他是大婚那日的礼仪官,定会护好思宜郡主,叫她各处风光周全。”太后冷哼一声,“皇后就是皇后,妃子就是妃子,哪怕是贵妃,也没有和皇后并尊的道理!” 她也在礼部安插了人,在二女进宫、受封次序上做了区分。 想来皇帝不会在意。 可其中一个嬷嬷闻言,大声道:“太后竟还不知道?那武安侯府世子,前几日因喝醉了酒,当街纵马,为躲一个姑娘,人从马上跌了下来,摔得当时就呕出一口鲜血,现在还不省人事呢!连和那顾家的婚约,都顾不上了!” “什么?”一旁,江书再忍不住。 幕亓一竟用这般手段,推拒了与顾家的婚约! “放肆。” 一声轻叱,唤醒了江书。她身子一抖,忙要跪下请罪。太后摆摆手:“回头再收拾你。” 江书抿唇退后,却正撞上沈无妄黑沉沉的目光。 他狠狠白了她一眼,转过脸去。 江书一愣,她是殿前失仪,给太后娘娘丢脸了。 地下,两位嬷嬷一齐叩首,“这武安侯世子这般行径,不堪礼仪官的职位,今晨已被换成那周家嫡子周麒了!” 周麒? 江书再次愣住。他不是叫顾如烟给切了吗? 太后也有些诧异,“周家那小子,哀家听说很是品行不端?怎可担任大婚礼仪官?”不嫌晦气吗? 嬷嬷眼神闪烁,“听说,是周家小子在宫内,不知怎的受了伤,又查不出下手之人,皇上为了补偿周家,才……” “荒唐!” 太后猛地一拍桌子,“周家人一个个的这般品性,别说受伤,便是死了,也是自找的!有什么可好补偿?” “皇帝……皇帝这是要气死哀家!” 第157章 后不后悔 太后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显是强忍着咳嗽,不愿在崔家嬷嬷面前露出疲态。 沈无妄给了江书一个眼神,江书连忙重又冲泡了一杯热茶,吹得温热,递到太后手中,“太后,仔细身子。”她顿了顿,又劝道,“皇上就要大婚了。” 这世间就没有那个当娘的,不想看到自家儿子成亲。 太后也不能例外。 她抿了口杯中热茶,紧绷着的双肩,慢慢松弛回落下来。 江书松了口气,一回头,却发现沈无妄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一副嫌弃的模样。 她又什么地方做错了吗? 正反思间,那崔家嬷嬷又开口道:“太后娘娘,这周家人做礼仪官,已修改了我家郡主喜轿入宫的路线。他周家的喜轿绕城半圈,走得全是盛京里最笔直宽敞的大道,铺张着十里红妆。我崔家女却被安排只能绕小路,走遍了沟沟坎坎,才得入宫。” “且时辰规划也不甚合理,接亲队伍出发得过晚,待我家郡主到得宫门前,那周家的轿子怕是早到了。这、这……”老嬷嬷扎煞着双手,后面的话再说不出来。 江书和在场其他人却全懂了。 这就是对崔家明晃晃地羞辱。 就怕,这只是大婚那日的开胃菜。鸿庆帝既是默许了周家如此安排,恐怕那一日对郡主这个新后的磋磨,后面还不知有多少。 都说思宜郡主和皇帝,是两小无猜的情谊,走到今天这般田地。想想,真令人心寒胆寒。 江书现在都忘不了,她第一次瞧见思宜郡主说,她看向心悦的男子的那种目光。 闪闪的,好像眼中有世间万千星辰。 到如今,被这般磋磨,怕是多少星辰,都已经尽数陨落了。 太后又抿了口茶水,才把茶盏递给江书。她长叹了口气,“哀家老了,管不了皇帝了。”她看向地上的两个嬷嬷,“你们起来吧。此事确是皇家亏欠了镇北王,你二位回去,向老王爷说,有哀家在一日,必不会叫郡主受委屈,放心吧。” “是。” “至于大婚那日……哀家会派人再和皇帝说。” 这远算不得什么承诺。 两个嬷嬷对视一眼,都知道这已经是目前阶段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太后又叫江书从私库里找出了些精致小巧的珍品首饰,叫两个嬷嬷带回去,送给郡主。 另又寻出些绸缎布匹、人参灵芝,赏了这两个嬷嬷。 两人默默磕头谢恩毕,往外退出。 太后身子还歪在软塌上,眼睛看向那个曾帮江书解过围的嬷嬷,“玉荷,是你吗?” 那嬷嬷浑身一震,抬眼。 她浑浊的老眼里,漫上泪水,“……大小姐,你还认得奴婢?” “打你一进屋,哀家就认出了。”太后眼中闪闪的,似也有泪意,“几十年未见,你还好吗?” 另一个嬷嬷在沈无妄、江书带领下,退出殿外,把空间留给太后和玉荷。 江书有些不解,太后和崔家的渊源,这般深? 一旁,沈无妄低声解释:“玉荷姑姑曾是太后的贴身丫鬟,太后年轻时,本已许嫁崔家。玉荷姑姑便早先一步被派去了崔家掌事,这一去,便是一辈子。” 怪不得太后总对崔家常觉亏欠。 江书忍不住:“那太后娘娘,现在……”依旧放不下镇北王? 沈无妄狠狠白她一眼,“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现在,当然什么都没有!”他冷哼一声,“太后又不像某些人,脑子拎不清楚。” 江书默默转开脸去。 这人今天跟吃了呛药一般。到底是哪一根筋没搭对啊? 太后和玉荷没叙多大一会儿话,便派人把她和另一位崔家嬷嬷送出了宫。 江书知道自己今天在外人面前失仪,又担心太后情绪大起大落,伤了身子,只挨挨挤挤地往殿里凑。被太后瞧见,叫到了身边。 “你啊你,”太后一指头怼在江书光洁的额头前,“说你笨吧,还怪精怪灵的,又会读书。说你聪明吧,你……你管那武安侯世子干什么?”太后瞪大眼睛,看向江书,“不会是个蠢的,还真想跟他生死不离吧?” 想起初到福康宫,自己为了脱身出宫,说的谎话,江书小脸通红。 江书嗫嚅着:“臣只是担心……” “轮不到你担心他!”太后叹了口气,“你还年轻。这世间,人的真心最为难得。” 江书不知太后的意思,不敢随便答话。 真心?镇北王的真心,还是顼帝的真心?帝王,有真心吗? “刚才,玉荷问哀家,后不后悔……” 江书抬头,看着太后,等着她的答案。 太后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重重叹了口浊气,她爱怜地看向江书,“你去吧。往后,勿要辜负了真心待你之人。” 真心待她之人,是谁?幕亓一吗? 江书皱眉。 为了拒婚顾如烟,幕亓一竟闹成这样。江书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若这婚真的竟就这样告吹,对顾如烟而言,倒未必是坏事。 只是幕亓一对她江书的这一片所谓真心,她不辜负便也要辜负了。 送走崔家嬷嬷,已近深夜。 江书远远瞧见,飞檐下,沈无妄静静立着。他一身的黑衣,似乎就要与夜色融在一起。 瞧见沈无妄脸色不好,江书本想远远躲开。可反应过来时,江书已走到沈无妄身边。 行吧,谁让他挡路。 江书:“天气这般冷,你又受不得凉,在这儿杵着干什么?” 沈无妄眼睛从太后寝殿移开,鼻间冷冷哼了一声,“你要出宫吗?” 试婚丫鬟 第130节 “什么?”江书不解,“我,为何要出宫?” “不回家去看看?” “家?”江书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武安侯府?” 沈无妄没说话,只静静垂眸,看向江书。他眼中,千万种情绪沉浮着,看得江书莫名有些心虚。 她深吸一口气,“那不是我的家。”又顿了顿,“那里,也没有我在意的人。” 江书看向沈无妄。 至少此时此刻,她在意的人,全在眼前。 太后对她的栽培,就像给了她第二次性命。她还不知要怎样报答。 至于,沈无妄,她知道他和别的男人不一样…… 第158章 两人一起承担 江书曾经被人莫名其妙地夺了清白,又因此事几次三番地被磋磨,被羞辱,还险些丧了命。 对男女之事,她真的半点期待也无。 沈无妄身子残缺,她不会嫌弃。甚至反倒松了一口气。毕竟,她在那种事里,也从未得到过什么欢愉,也是不喜得很。 莫名的想起,太后第一天见她那次,问她要不要和沈无妄对食。 现在,江书知道太后那是在开玩笑。可这话,像句魔咒似的,总萦绕在耳边。若是太后再问她一次,她…… 对食对食,不就是两人一起吃饭吗? 人这一辈子,不就是穿衣吃饭,很快就过去了。若同路人是沈无妄,江书也觉得这一生,没那么难熬。 可沈无妄的身份,在皇帝跟前,还不曾过得明路。现在只能靠太后的庇护。 又加上她刚刚拒绝了幕亓一。这当口,不适合与别人走得太近,怕被平添麻烦。 等一等,等到帝后大婚后,她再告诉他。到时候,他们两人一起寻摸前路,一起承担…… “江书。”沈无妄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江书惊觉,他什么时候离她这么近了? 下一刻。 女孩微凉的小手,被男人握在手里。 他声音干涩紧绷,“这里,也可以是你的家。” “嗯。”江书轻快答道,“我在乎的人,也在这里。”她抬眼,脸上是盈盈的笑意,“所以沈大人,你可要好好保重你的身子啊。” 第二日,是个好日子。 发月例银子。 因江书升了女官,她的月银要比普通宫女高出一大截。 沉甸甸的银包拿在手里,江书笑得见牙不见眼,寻摸了个背着人的地方,把银钱倒出来,一遍遍地数。 她有那些从嬴帝墓里带出来傍身的好东西还未出手,可这自己挣来的月例银子,可真香! 数了一遍,又是一遍,怎么都数不够。 这钱,能给喜娘买一年四季的好衣裳。 能帮着玉漱改装一整层王家酒楼。 还能…… “财迷。”沈无妄声音自背后响起,“才多少银子,你都数了四遍了。莫不是这银子,还能越数越多?” 江书白他一眼,“沈大人是生来富贵,不像下官是小人暴富,心境不一样。沈大人就体会不到这种快乐。” 沈无妄一噎。 他是顶了别人名字进福康宫伺候,月例少得可怜。弹指间,便没了。 更瞧不上江书这副抱着银子乐颠颠的小人嘴脸。 “别数了,快收起来。也不怕丢。”沈无妄皱眉。 眼睁睁地看着江书在自己眼前,把那堆银子分成了两包。 “你这是做什么?要送去家里?” “不是。”江书摇头,她家里,喜娘不知事,银子便是送去了,怕也都要被江富贵挥霍了,“是要攒着,还给武安侯世子。” “你欠他钱?” 江书又摇摇头,她看向沈无妄,神情难得的有些郑重,“我爹娘住的房子,是武安侯世子……赏给我的,但那时,我还是奴籍。现在,我已脱了籍,不愿再欠他什么。” 江书算着银子,这样攒一攒,大概大半年时间,便能攒够。 等她把钱还给幕亓一,他俩便再无瓜葛。 这话听得沈无妄心底一阵高兴。 他大手一挥,“别数了。你的钱不够,我借你。” 江书想都没想,“不用。” 沈无妄一顿。什么意思?江书不愿欠那幕亓一什么,也不愿欠自己的? 可自己给她钱,这怎么能叫欠? 原来他在她心中,也和那幕亓一一样…… 沈无妄不悦:“为何?” 江书瞪大眼睛一闪一闪,“下官去领月例的时候瞧见了。下官的月例是八两,沈大人的月例是二两。这么点钱,你还是自己留着花吧。”她动作极快地把跟前的银子都划拉进自己银包,“钱不够别管我借啊,我可不借。” 这一日晚些时候,江书寻了相熟的侍卫,托他把自己给的银钱换成布匹、吃食,带给喜娘。 临到侍卫下值出宫,江书又赶过去,托他有时间,再跑一趟武安侯府。那日,崔家的老嬷嬷说幕亓一吐血昏迷,也不知他这一晕,顾如烟到底怎么样了。 一日后,那侍卫回宫,寻到江书。 只说东西都送到了,家里一切都好。只是他去得有些晚了,喜娘已经睡下,人他没见到。 江书听了,并未多想。喜娘身子不好,确实素来都睡得早。 只是,那侍卫说,武安侯府,说是因为幕亓一那日当街纵马,又吐血昏迷,丢了大人。如今已紧闭府门,外客一律不得求见。他也没能见到幕亓一。 江书皱眉。幕亓一当真伤得那般严重吗? 武安侯府。 吴氏哭得泪水涟涟,“我儿的命,怎么就这般的苦!好好一个男儿,守灵守了三年,好容易有那等风光的好差事,现在却被那周家小儿夺了去……” 伴随着老侯爷的怒吼,“还不是都怪那逆子,自己不争气!真该打死!我幕家岂会有这等不争气的子孙!” 一时间,府内一阵鸡飞狗跳。 送走给幕亓一探病的御医,吴氏才收了哭声。她长叹一声,双目无神地靠在幕亓一床榻边,满脸全是倦色,“这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床榻上,幕亓一挣起身子,“娘,你这是何苦?!那礼仪官,你不喜欢,儿子不做便是,何必、何必要如此?” 吴氏说不清楚,只是摇头。 幕亓一挣扎着要下床。 他那日饮酒纵马,确是他的不对。可他伤的远没有那么重,不明白为何吴氏偏要关着他,不肯叫他出去。 他这几日,天天只能在床上躺着,心里憋闷了无数的话,想和江书说。 “娘,儿子需入宫一趟……向陛下请罪。” 吴氏连忙伸手拦着,又怕真得碰疼了他,一时间竟未拦住。 “咣当!” 屋门被从外踢开,武安侯一脸压抑着的怒气出现在门口。 “从现在,到帝后大婚,你一步都不许迈出这个院子!管住你的腿!” 连吴氏都觉得,不能出北辰院,有些太拘着幕亓一。她试探着,“老爷,好歹让阿一在院里散一散心。这是自己家,又没有旁人。” 武安侯瞪吴氏一眼,刚想说话。 一串沉稳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阿一伤得严重?我来看看。如烟为他,担心得在家里直哭呢!” 第159章 试探 是顾相,顾刚则。 因两家是定好了的姻亲,一直都走动得勤,故武安侯府的下人见是顾刚则来了,也都是先请到花厅里等着。 谁知道今天,顾相似是有什么急事。 一被请进来,就直奔着北辰院而去。 想是,担心世子的身体吧? 毕竟,幕亓一吐血晕倒这事,现在怕是满盛京都知道了。 屋内。 武安侯用眼神示意幕亓一,幕亓一顿了顿,还是被吴氏扯着衣袖,给硬塞在了床上。 他刚刚躺好。 “吱嘎——” 房门便被推开。 幕亓一连忙闭上眼睛。 他只听得一阵稳稳的脚步声,迫近床前。下意识地,幕亓一想要睁眼,却只能硬生生忍住。 试婚丫鬟 第131节 他不明白为什么父母叫他装病,可现在也只能照做,事后再问。 顾相声音响起:“世侄这是……哎。找太医看过了?” 武安侯重重叹息:“看过了。豁出去这张老脸,我去把宫中太医都求了个遍,都说……都说,是坠马的时候撞到了头,人到现在还未醒,怕是伤到了脑袋里紧要之处。太医一个个都是摇着头走的。” 他颓然道:“老夫这辈子,只得了这么一个逆子,怎么就、怎么就搞成了这样子!”说着,声音中竟带了些许哽咽,像极了一位伤心欲绝的老父亲。 躺着的幕亓一在心中暗暗称奇。 原来父亲演戏这么像…… 可,到底是为什么? 一旁,吴氏也陪着哭,“都是妾身不好,平日里纵得阿一没了分寸,才酿成了今日的大祸!”吴氏哭了一会子,又道:“阿一身子这样,也不好再耽误如烟的……总不能叫如烟上门,一辈子来伺候一个、一个……怕是永远都不会醒来的夫君哪!这叫什么事儿啊?!” 说着,吴氏拍着床,嚎啕大哭。 “我这心,刀割似的。原以为,两个孩子这好事近了,阿一成人,娶的又是如烟这样的好孩子,多美满的一桩婚事!我这当娘的,心里不知道有多满意!可是,天不从人愿,天不从人愿啊!” 武安侯嗓音嘶哑:“过几日,老夫便去顾府上退婚。是幕家对不住你啊!” 凄凄惨惨的哭声中,顾相的声音显得格外冷静,甚至有些冷酷:“退婚的事,先不着急。” 吴氏一噎:“可是……不好耽误了如烟的。” 顾如烟被耽误了三年。从前不急,是因为婚事定给了幕家。可现在,若真是退婚,顾家怕是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夫婿。 顾如烟的年岁,又一日日地大了。 怎会不急? 武安侯也急急道:“不能再耽误如烟侄女了!此事,老夫便做主退婚。刚则,你我半辈子的兄弟,是我对不住你啊!” 说着,哽咽难言。 床上的幕亓一只觉身上的每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忍不住抖动。 这几日,凡是有人来,爹娘就叫他装睡。他都一一忍了。 可那是太医,一个个走进来,不过就是给他诊脉,有话也不会当着他的面说。他还忍得过。 可顾相干脆自己动手,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幕亓一床边,细细地打量着他。 幕亓一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了。 可是想想…… 或许爹娘此举,是为了幕家能和顾家顺利退婚?这,到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若是能退婚,能光明正大地追求江书。 他不能忍也忍了! 顾相的声音,在幕亓一头顶响起,依旧是那么冷静温和,听不出什么异样。 “阿一好好一个孩子,身子突然变成了这样,我能理解你们为人父母的焦心。可,也不必太过绝望。” 一阵拉扯衣袖的声响。 幕亓一只觉手边一凉,惊觉是顾刚则拉起了自己身子那一侧的锦被。 顾刚泽:“老夫年轻时随先帝四处征战,这医道一途,到现在也还未完全忘光。不如,让我给阿一瞧瞧,或有什么转机……” 顾刚则官拜宰相,是文官之首。 倒叫武安侯忘了,他曾经也是能提剑大杀四方的武将! 吴氏心里一个咯噔,她离幕亓一最近,一时想不出应变的法子,干脆双手死死扯住锦被,不叫顾刚则拽起来。 吴氏:“怎好、怎好……劳动顾相?” 武安侯声音也响起:“刚则,你这是何必?犬子的病,宫中太医已经通瞧过了。莫不是,你觉得他们瞧得不对?” 顾相轻笑:“何来此言?我不过是心疼世侄罢了。” 他话说得轻巧,手下用力却未稍减。 吴氏一个女子,力气没有顾刚则大,手里拼命压着的锦被还是被顾刚则掀开了一半。 幕亓一只觉半边身体一凉。 事到如今,他也有些拿不准顾家的态度。顾刚则对他的伤这么上心,是因为不愿退婚? 冰凉滑腻宛如蛇皮的手指,触到幕亓一手腕。 幕亓一连忙暗中调息,用内力逼着脉搏变轻变慢,做出长期昏迷的假象。 那顾家越是不愿意退婚,他就偏要退! 他还不信了,顾相真得舍得唯一的嫡女,嫁一个重伤瘫痪,长期昏迷的男人。这不是毁了顾如烟一辈子? 那蛇一样的手指,微微用力,按住幕亓一手腕。 吴氏和武安侯不见顾刚则如何用力,还道他与那些太医一样,都用的寻常把脉手法。 可幕亓一却能明显感觉到,一股内力,自顾相指下,蛮横霸道地冲向自己心脉! 他从前隐隐听说,顾刚则是上过战场,会武的。 却没想到,武功高成这样! 心脉一阵剧痛,周身的经脉都像要被撕裂一般! 任顾刚则施为,幕亓一会死! 没法子…… 幕亓一还记得父母的话,干脆在枕上一偏头。 “哇” 吐出一大口鲜血! 好歹算是卸了顾刚则的力。 一见儿子吐血,吴氏一声哭叫:“我儿!这、这是怎么了?” 武安侯也觉出异样,一把扯开床榻旁的顾刚则,“你这是做什么?!” 顾刚则声音风轻云淡,甚至还含着笑意,“别急,是好消息。” 吴氏止了哭声,她摇摇晃晃地起身,抓住武安侯紧绷的手臂,“侯爷,不要……” 顾刚则装作看不到武安侯蓄势待发的模样,自顾自一笑:“恭喜二位了。世子的伤不打紧,今日吐出淤血,不日怕就要醒了。” “世子可要好好修养身子,待圣上大婚后,好迎娶我的女儿。” 第160章 是皇帝叫他来的 顾刚则走后。 吴氏扑到床榻上,扶起幕亓一,“阿一,你怎么样了?” 刚才幕亓一突然吐血,吓得她简直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这好端端的人,只是在家躺了几天,叫那顾相摸了摸脉,怎么就吐了血? 吴氏一叠声地冲外喊着:“叫大夫,快叫府里的大夫来瞧。” 武安侯皱眉没说话,三步并做两步奔到床榻边,捏起幕亓一手腕。 幕亓一擦去嘴角血迹,“爹,娘,孩儿无事。不用叫人来。” 顾刚则内力霸道,却是收放自如。刚才就只是叫他吃了点苦,并未实质性伤了幕亓一。 武安侯亲自为儿子把了脉,才长舒一口气,向外道:“叫大夫回去。把好北辰院的门,谁也不叫放进来!” 耳中听着下人脚步走远,武安侯才长舒一口气,身子靠在高背椅上。 吴氏还在一旁抹着眼泪,“这顾相,就这么舍不得这门亲事……” 幕亓一看向武安侯:“父亲,顾家到底……” 武安侯身子萎在椅子上,一下子像老了好几岁,他缓缓地转动眼睛,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儿子,“圣上……还是不放心我们……” 吴氏哭声一顿,立刻就拔高了起来。 “别哭了!”武安侯压低声音,“顾刚则这一走,不日就要传出阿一要好了那些话。你这时候哭哭啼啼,传出去,叫别人如何揣测?!” 吴氏情绪一时收不住,“家中都是自家人,怎会传出去?” “糊涂!”武安侯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你空有个雷厉风行的声名,却连自家内宅都整肃不住!”他压低嗓音,“家中若没有心思不正的下人,刚才那顾相,是如何闯到北辰院里来的?” 吴氏身子一僵,把刚才情状慢慢思索过来,果然吓出了一身冷汗。 虽说顾相在幕家是走熟了的,可武安侯府这么多下人,竟连一个提前通报来的都没有! 吴氏白了脸。 武安侯:“今日当值的下人,你一个都不能处置。” “就这么留着他们?” 武安侯疲惫地闭了闭眼睛,“先留着,记住都有谁,回头慢慢寻了错处,发配到庄子上去。”他猛地睁开眼睛,眼中精亮,“一齐杀!” 幕家自前朝就是勋爵人家,因曾有女儿在宫中,舍不得至骨肉,是最后一批倒戈顼帝的贵族之一。 大盛立国之初,顼帝宽和待下,保留了武安侯府的爵位。老武安侯也切实为顼帝打了几场漂亮仗,慢慢地,这爵位就算是坐稳了。 顾刚则则是出身贫民,跟着顼帝起义,一路打到的盛京。 大盛立国后,做了宰相。 这两家联姻,本来象征着新旧势力的融合,最是叫顼帝满意。 可现如今的鸿庆帝,显然不这么想。 幕亓一从床榻上支起身子,“爹,您到底还有何事瞒着我?” 武安侯看了看幕亓一,那些说惯了的严肃的话,在唇边转悠一圈,又尽咽下。“孩子啊,这世间没有哪个爹娘,不希望自己的孩儿能照着心底的想法,舒心畅意地活着。可这人间,偏生就有那么多的不得已啊。你……你自己寻思去吧。” 第一次见到记忆中不动如山的父亲,露出这般的疲态。 幕亓一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试婚丫鬟 第132节 他愣了半晌,终于低头,“孩儿……知道了。孩儿这便准备迎娶那顾如烟……” 江书,对不起。 你我今生终是无缘。 没想到武安侯摇了摇头,“顾家小姐不能娶。” “为何?” 武安侯抬头,又往窗外望了一望,确定周遭无人,才道:“想当年,我们幕家和那顾家结为姻亲,一同效忠于四皇子。四皇子时时处处都不比那位差,”说着,武安侯竖起一根手指,往上指了指,意为皇帝,“他……也不过就是占着,是从皇后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幕亓一点了点头。 他们武安侯府、顾家一直都是坚定的四皇子党。 尤其是顾家。四皇子景瀚是顾氏贵妃所出,无论从那个角度上来说,景瀚若能坐上王位,顾家都是最大的赢家。 可偏偏,人算不如天算。 谁能想到,看着身子那般健旺的顼帝,突然驾崩…… 武安侯:“今上登基,人人都说我们侯府和那顾家要完,你好好一个前途无量的世子,被送去守灵。这是圣上在惩罚我们幕家,站错了队。” 幕亓一动了动唇。 武安侯抬眼:“你别说你是自愿去的。没有那位的首肯,你何来的自愿?” 想想也是。他的意愿是一回事,皇帝乐不乐意答允,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幕家的孩子,被派去溧陵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熬时间。可顾家的孩子呢?那顾慎,三年前新帝登基,就进了御史台历练,办了好几起大案子,声名鹊起,去年年底又蒙拔擢,现在人人都称他一句‘小顾相’!” 说道这儿,吴氏忍不住插口,“可顾家……四皇子至今都圈禁着……” 那可是身体里有一半顾家血脉的皇子! 他失势圈禁,就是对顾家最大的打击。 武安侯看了一眼吴氏,又看向幕亓一:“你说。” 武安侯今日这一番话,彻底打开了幕亓一思路。他寻思了片刻,“除了四皇子被圈禁,顾家其实并没有旁的损失,只是表面低调罢了。” “没错。我幕家在前面抗雷,他顾家在后面捡漏。顾刚则不愧是一条老狐狸,当真好算计。再说今日之事,顾刚则摆明了就是借阿一和顾如烟的婚事,进来一探我家虚实。” “可他为何偏要……” “因为是皇帝想要知道。” 武安侯此言一出,幕亓一心口一震,“怎会……” “皇帝不相信武安侯府。”武安侯看向妻子女儿,“被皇帝这般不信,这般忌惮的,除了我们这几家前朝旧臣,还有……” “镇北王府!” 第161章 顾家嫁女,也休想顺心遂意! 闻言,吴氏倒抽一口冷气,“这、这怎能相提并论?” 幕亓一攥紧了拳头,脸色有些苍白。 他自从溧陵回到盛京,路上也听说了些风言风语,隐晦地说皇帝容不下镇北王,要完成先帝遗志,裁撤异姓藩王。 却没想到,他们武安侯府,竟也在皇帝怀疑之列。 “爷爷为先帝开疆拓土,爹也多次征战,落下了一身的病。他怎可如此?!”幕亓一攥紧了拳头。 武安侯只是看了儿子一眼,淡淡道:“天威难测。” “都说老镇北王已经上了秘折,说要在帝后大婚当日,把玉剑和兵符献给皇上。这大婚……”武安侯长叹一声,“怕是,不太平啊。” 幕亓一双目瞪大,“怎会?” “你想,三年前,不也是镇北王携女进京,说是看望太后,可其实也隐有风闻,说是要上缴玉剑与兵符。可,后来就出了先帝驾崩这一档子事,那玉剑和兵符就又被好好地带回了北疆。这次……”武安侯沉思着,“咱们这位陛下,论雷厉风行,比先帝更盛。怕是铁了心,定要收回北疆。这大婚礼仪官,不当便不当了。” 三年前,幕亓一也在宫中当值,当然还记得那日的混乱景象。 先是……顼帝不知为何,叫了太子进去怒斥。半个时辰后,镇北王求见。又一个时辰后,便传来了皇帝驾崩的消息! 待景瀚得知了消息,带着几百亲卫准备入宫之时。 那镇北王带来的玄甲军,早把宫内里三层外三层,围得铁桶一般。 不是景瀚那临时召集的几百人能攻破的。 自此,景瀚一败涂地。 镇北王却因为这第二次从龙之功,得赏黄金万两,北疆四城划入了他的藩国。 可这一次,他还会那般幸运吗? 幕亓一颓然地对坐在床沿上。他自出生就锦衣玉食,被众人珍宝一样捧在手心里,长这么大,素来都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想喜欢万吟儿,便喜欢万吟儿。想去为江书守灵,便去为江书守灵。 从不知人世间,便是位极人臣,泼天富贵,也需小心营求,如履薄冰。 他突然觉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江书,是一样的人。都不能随心所欲…… 一旁,倒是吴氏先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那眼前的,阿一的婚事……” “那顾家也未必真的想嫁女,不过是借着这个幌子来试探一番。”武安侯冷哼一声,“阿一,你明日便进宫请罪,说自己荒唐,没了礼仪官的职位,无颜面对天颜,圣上怎么罚你,你也只能怎么受着。” 幕亓一:“是。” “至于婚事……”武安侯低头寻思了一会儿,“顾刚则不叫我们安宁,我也不叫他们舒坦。阿一,你那日救回来的小姑娘呢?” 另一边。 整个宫内都因为即将到来的大婚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只有福康宫。 因为着太后这几日,身子又不好了,整个福康宫都静悄悄的,其余的太妃太嫔也都不来请安,生怕打搅了太后歇息。 江书也和女官所告假,一门心思侍奉太后。 看着江书出入殿内殿外,熬药尝药,太后边咳边道:“又用得着你在哀家眼巴前献殷勤了。你才当上女官几天啊,就敢告假!告诉你,回头若是被肖女御按日子克扣俸禄,可别来找哀家哭!哀家可没有多余的银钱补给你!” 江书数钱的事,早叫沈无妄告诉了太后,太后背地里都不知道笑话了她多少次。 听着太后打趣,江书好脾气地笑笑,递上吹得温了的药碗,“肖女御知道下官穷,才不会扣下官银子。” 她看着太后喝了药,眉头皱得紧紧的,适时双手碰上果脯,“太后吃一颗,去去口中的苦气吧。” 太后苍白的手指,捻起最上面一颗果脯,“哀家年轻时,最不喜欢喝了药就吃糖,嘴里一股怪味,甜不甜,苦不苦的。” 江书笑道:“太后是心疼下官,给下官面子,才吃了下官的糖。这糖就权当吃到下官嘴里去了。” “你这丫头,油嘴滑舌。” 太后难得开颜一笑。 江书才觉得胸口压着的大石,没那么沉重。她笑着,收拾了药碗下去。 自有记忆起,喜娘虽疼爱自己,却不认自己是女儿,更从不曾为自己筹谋。江富贵本也不是她爹,跟江书根本说不上话。 在太后身上,江书第一次感受到,有人护着自己,有人为自己思量来路的感觉。这感觉,当真是极好。 她打心眼地期望太后能健康长寿。 江书走后,太后微微叹了口气,又激起一阵咳嗽。 一旁,沈无妄过来为太后拍背,“您何苦忍着?”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太后鼻间哼了一声,还不忘打趣,“不愿意看你家江书摆出臭脸。她若是觉得这药无用,再给老婆子灌一碗可怎么办?” 沈无妄笑得有些勉强,“那药茶……” “不要。”太后一摆手,“那东西好虽好,到底是墓里带出来的,统共就那么点儿,又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的,喝它作甚?” “到底还是喝了,能好受些。”他顿了顿,“天下之大,或许旁的地方,也有那种药茶,也未可知。” 太后摇了摇头,“老婆子病成这般,有今日没明日的,你休想抛下哀家自己出去快活!” 伺候太后睡下,沈无妄才躬身退出了殿宇。 叫殿外的冷风一吹,他只觉胸臆间一片冰寒刺骨。 收拾完药碗,江书静静矗立在沈无妄身边。自从那日两人说开的话,行迹上较之从前,便亲密了不少。 看着沈无妄脸色,江书欲言又止:“太后……”她叹了口气,好容易说出,“我的愚见,太后她老人家的身子……也就是盼着圣上大婚罢了。” 自从那崔家嬷嬷进宫哭求,眼看着太后像是受了极大打击。她表面上撑着,实际上内里已经一天天地衰败下去。 到了今日,唯一的执念,也只是看过帝后大婚。 江书只是怕、怕……大婚之后,太后再无牵挂。 就这么去了。 此刻,她深恨自己学医未精,想不出什么法子救太后。 “我知道。”犹豫在沈无妄眼底一闪而过,他看向江书:“我……有一个法子,需得同你商议。” 第162章 沈无妄不是太监 “是何办法?” 沈无妄压低声音,“我知道你去过嬴帝墓。嬴帝墓的规格,远不是他那些后世子孙能及。传说中,嬴帝是半人半神的存在,他坐上皇位后,后半辈子,整整三十年都在修仙问道。”沈无妄鼻子轻哼一声,得了天下,便想长生不死,不过是帝王的通病罢了。 江书听得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出生时,大盛四海已定。前朝的传说被消灭得七七八八。这还是第一次听有人讲起,十分好奇。 沈无妄:“因着这嬴帝自己的爱好,他临终时,便用半生搜罗的天下奇方奇药陪葬,还销毁了这些书籍在世面上流通的版本。有些珍稀药材,也被他在全境范围内搜索,连种子都尽数带进墓里。所以嬴帝之后,往后数代,医学一途都没什么发展。” “是了!”江书自己也在嬴帝墓里看过那些腐朽到根本阅读不了的书籍,还有石板上镂刻的文字,她还抄录了不少。 “太后素日里喝的消咳镇痛的茶饮,便是保存在嬴帝墓里一种草根。”沈无妄深吸了一口气,“墓里,还有整整一匣。” 试婚丫鬟 第133节 “你要去嬴帝墓?”江书心口猛地一跳。 她曾从那鬼地方逃生,几次三番险些丢了性命,最是知道那地方凶险无比。沈无妄去了,怕是九死一生。 何况…… 她又想起她在溧陵把沈无妄捡回来时,他那浑身是血,可怜兮兮的模样。 手指无声捏紧,江书听着自己声音无比干涩,“我……我不愿你去。” 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展开,覆住江书的手。他捧起她攥得紧紧的拳头,另一只手轻轻掰开她手指。 对这女孩掌心被自己掐出的红痕,轻吹了两口气。 沈无妄:“别怕。我会回来。” “可是……” “江书,是太后把我养大。”沈无妄顿了顿,“看着她一日日衰败下去,我做不到无动于衷。若是有那么一天……我会怪自己一辈子。” 江书明白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她只觉眼底热辣辣的酸,她拼命地忍住。 被沈无妄捧在手里的白皙小手一翻,轻轻攥住他手指,“那你……早些归来。” 夜色中,沈无妄笑了,“我知道。” 沈无妄不在的第一日,太后就察觉了。 她拉着江书手,把她拽到自己身边,“跟哀家说实话,沈无妄那家伙,是不是又到那鬼地方去了?” 嬴帝墓确实是鬼地方。 江书一开始还想打哈哈敷衍过去,太后却赌气撒开了她的手,“哀家老了,不中用了,你们都骗哀家!” 江书只好说了实话。 听罢,太后长叹一声,“当年,哀家捡他,也不是全无私心……这孩子,当真是知恩图报。” 江书鼓起勇气,“下官僭越。沈大人,是把太后当成了……亲人。”当成了娘。 十几年相处下来,太后又怎会不知沈无妄的心? 这孩子外面瞧着冷舌冷面,可却执意入宫报恩,甚至不惜自毁前程,对外说自己是个太监。彻底绝了他在前朝的仕途。 不然,谁不知道他沈无妄是皇后养子,不给他几分薄面? 还有,太后其实知道,沈无妄不太喜欢自己的儿子景庆。可因为是她的儿子,沈无妄就一心帮扶,为庆儿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脏活累活,甚至下墓这般危险的事,也不知明里暗里做了多少次。 她是捡回了他,养大了他。 可他也拼尽全力地在回报。 只是,庆儿登基后,当真是……对不住沈无妄了。 可不能说自己的皇帝儿子不好,太后长叹了口气,还是看向江书:“你……往后要可要待他好,不然我老婆子可不依!” 江书红了脸,还是点了点头。 “这还差不多。”太后缩了手,她虽身体不适,却觉得江书白皙的小脸红成一片的模样格外可爱,一时更为自己养子未来的幸福操心,“无妄的身子,你到底知不知道?” 沈无妄未经过宫刑,不是太监。 江书将来,会……幸福的。 可这话,叫她一个老婆子,可怎么说得出口! 只能疯狂暗示。 江书愣愣地看向太后,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我……知道的。” 她为沈无妄把过脉,知道他身体内其实余毒未清,眼睛更是还未好全。其实,不应该下墓。 可…… 未免太后担心,江书柔声:“他的身子,我都知道。我会好好帮他……” “咳咳。”现在的年轻小姑娘,可真……生猛啊。太后都觉得有点吃不消。她转过脸去,“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瞧着太后心绪不错,江书缓缓地劝,“听沈大人说起,太后年轻时,最是喜欢游山玩水。这些年来,宫务繁杂,都把您老人家给拘住了。待圣上大婚后,太后不如就寻个由头出宫,下官和沈大人陪您,再看一看我们大盛的河山。可好?” 就像寻常人家子女陪伴父母出游那般舒心畅意。 “你这小丫头,尽口头上哄老婆子开心!” “下官岂敢!”江书表情夸张,她手指缓缓展开眼前舆图,那还是太后年轻做女官时,亲自踏勘过的。江书手指着工笔山水间的一条条经纬,“到时候,下官伺候您老人家用过早膳,咱们便悄悄出宫。傍晚,便能出了盛京。这盛京西郊,向来有夜间市集,里面有放灯的,卖网子捞小金鱼儿的,卖桂花团子凉粥的,下官陪娘娘逛完,还能看夜河放莲灯……” 她细细地讲着,如何处境,走哪条小径,有什么样的风景。 就像在给太后,编制一个格外切实的美梦。 令人沉醉。 太后听得尽兴,浑浊的老眼中,渐渐有了光彩。 她不时对江书规划的路线提出修改建议,想看这个,又想玩哪个,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江书偷眼里瞧着,仿佛看到了太后年轻时,踏勘山河的风采。 她不止是皇帝的母亲,不止是太后,也是当年风姿卓绝,用足迹丈量疆土的女官甘语晴,是她自己。 闹了一日,到晚间,江书服侍太后睡下。 她临走时,听得太后的声音轻轻地在背后响起:“江书,你放心。” “老婆子还想看到你和无妄过好日子,还想跟你们一起去看看大盛河山。这世间,我……还没呆够。” 夜色中,江书唇角向上弯了弯。 太后自己有了求生的意志,一切都会好。 沈无妄回来在三天后。 第163章 沈无妄回来了 沈无妄回来的那日,是个晴冷晴冷的日子。 恰逢江书女官所那边有事,忙到下午才回了福康宫。 她刚进殿,便听到太后声音:“是江书吗?脚步轻些儿,无妄回来了。” 江书一愣,提着裙子加快了脚步。绕到里间,便见沈无妄歪在一旁的高背椅上,手支着太阳穴,鸦羽似的睫毛低垂着。 “小声点。”太后向江书,“这孩子连夜赶回来,想是累得狠了,却偏要盯着哀家把这药茶喝下去……” 太后说着,座椅上的沈无妄睫毛轻颤,睁开眼睛。 他第一眼便看到江书立在灯影里,静静地看向自己。 他只走了三四天,日夜兼程,却好像已经和江书分开了数年。再见面,一肚子的话,只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江书一时竟也哽住。 还是太后在一旁,一边乐呵呵地吹着药茶,一边道:“这药哀家也喝了,无妄也别像条小狗似地眼巴巴地盯着了,跟江书下去,好好歇息吧。” 两人一前一后,刚走出殿宇。 沈无妄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亏了江书早有防备,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胳膊。两人身子挨得近了,江书才觉出沈无妄衣衫内透出腥甜的潮气,她心口往上一提,“你伤着了?” “无事……”沈无妄声音嘶哑。他身子都畏冷似的微微打着寒战,嘴上却仍不肯服输:“嬴帝墓那种地方走一个来回,我这……已经算是极好的。” “是是是,你最厉害。”江书扶着他,走向自己独住的偏殿。“我给你瞧瞧身上的伤。” 她想起不久前太后特意叮嘱她的话,要好好照顾沈无妄身体什么的。 今天就借这个机会,好好给他检查一下。 在福康宫,江书、沈无妄都有自己独居的下房,江书的还更整洁精致一些。 把沈无妄搀到床榻上躺下,江书才发觉自己是摸了一手的血。她心底有点慌,没想到他受了这么重的伤! 抖着手脱去沈无妄上衣,江书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他胸背之间,大大小小横亘着无数伤痕,有些伤处格外深些,两边皮肉都翻卷着,令人触目心惊。 最怕人的,是沈无妄侧腰间,拇指大小的一个深深的血窟窿,现在还不住地往外冒着血! 他就是受了这样的伤,一个人昼夜不息地骑马狂奔回京,为太后送药…… 莫名地,江书眼圈一红。 “怕了?”沈无妄嘴唇刷白,还非要说话,“你不是想当大夫?才这么点血,你怕什么?” 他用手撑着床,侧过脸来看着江书低垂的头,“哭了?” 沈无妄伸手去擦江书眼泪,这一动又牵动伤口。怕被她瞧出来他手指抖得厉害,沈无妄最终还是垂下了手,“别哭。你要是怕,就喊卓公公来,他也会包扎……” 江书一扭脸,飞快地自己擦去眼泪,“不怕。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不知为何,看江书这样红着眼眶,硬说自己不怕的模样,沈无妄觉得有几分心虚。 “这伤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只有腰上这一处,是中了暗器,可当时时间太紧,我又没法子自己处理……只要带回来,劳烦你了。” “嗯。”江书紧咬嘴唇,扶着沈无妄躺好。自己自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在灯下展开,里面一排闪亮亮的各式小刀。 是她用月例银子,跟太医院里最善外伤的大夫那儿换的。 把那什么暗器从沈无妄伤口里取出来,应该尽是够了。 想着,江书点燃烛火,认真地在火上过了一遍刀子。 冰冰凉的小刀攥在手里,江书奇异地冷静下来。所有情绪都从心中褪去,剩下的只有专注。 她这幅模样,看得沈无妄有点害怕。 可暗器不能不取,伤也不能不治,沈无妄只得咬牙挺着。都是自找的,没办法。他低下头,颤抖着手指,从怀中摸出了什么。 淅淅索索的声音引得江书回头,女孩眼睛瞪大,“你……你在干吗?” 男人被血污了的修长手指中,攥着一截手掌长短,两三根手指粗细的木棒。 沈无妄有些尴尬,“你不是要取暗器?我……这是为防咬到舌头。” 试婚丫鬟 第134节 他该把那截木头塞进嘴里咬着的,毕竟这一路,遇到实在不能不马上处理的伤时,他一贯都是把断木咬在口中,下狠手自己处理的。早已习惯了。 再说,当着江书的面喊疼……他往后的老脸,还往哪里搁? 道理都明白,可沈无妄动作就是做不出来。莫名觉得自己…… 有点像狗。 “现在知道疼了?”江书轻哼一声,“别怕,不疼的。” 她越这样说,沈无妄心里越没底,干脆双眼一闭,咬上了木头。像狗总比丢脸好。 “你把那东西吐了吧,”江书忍不住噗嗤一笑,“我煮了麻沸散。” 那暗器打得极深,角度又刁钻,江书很是费了一番力气,才把那东西从沈无妄身体中取出。 折腾了大半天,深夜时分,江书才收拾了一床的血污,长长出了口气,“好了。剩下的,便是慢慢养着。” 她又看看沈无妄,这男人一身的伤都集中在上半身,看来不用脱他的裤子了。 第二天,沈无妄刚醒,便瞧见江书端着药碗进来,“喝了药,再吃早饭。” 沈无妄伸手想要接过,可他右肩因为受了伤,被江书用纱布缠了起来,此刻颇为不便。 江书:“我帮你。”她斜倚着坐到床榻边,扶起沈无妄,用手擎着药碗,要喂他喝药。 “多谢……江大人。” “不谢。这种事,我从前做惯了的。” 她是丫鬟出身,什么脏活累活伺候人的活计,都是做过的。 沈无妄动作僵了僵,别过脸,认真看向江书:“多谢。” 可有人因为这种事,对她说谢谢,还是头一遭。 江书心软了一瞬,灌药的动作,便没那般狠了。 喝完药,江书:“沈大人有话要对我说?” “是有。”沈无妄动作僵了僵,他看向江书的脸,有些心虚,又为自己的心虚感到生气,“我……回来时,路过武安侯府。瞧见,武安侯世子……纳了一位妾室入门。” 第164章 幕亓一纳妾 “纳妾?幕亓一?他怎会?” 江书是真得吃惊极了,她瞪大了眼睛,手中的药碗举在半空。 她,还是这般在意幕亓一…… 沈无妄按住胸口,身子突然躬下去,口中闷哼出声。 江书反应过来,“疼?”她连忙扔下药碗,扶住沈无妄,“撑着点,别动,别把伤口给崩开了。”她吃力地扶着沈无妄慢慢躺下,“是哪里痛?我还有些镇痛的汤药在灶上煮着,你等我去给你端来。” 江书说着,急急起身,却发现自己衣角叫人扯住。 她回头,正撞上沈无妄小狗一样单纯可怜的神情,“别去。” 江书权当他是使性子,不愿喝苦药,“药是苦,可喝了就不疼了啊。” 沈无妄摇头,“还有别的法子不疼。” “什么法子?” 沈无妄举起一只伤痕累累手,掌心上一道伤口,从虎口割到掌腕,是他硬生生用手阻住利刃是被割伤的。看着就疼。 沈无妄满脸无辜:“你吹一下试试呢?” 江书:…… 这法子,在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时,喜娘对她做过。 可她记得,喜娘吹过的伤口……还是很痛。 可,沈无妄怎么都不肯松手,脸上也显出痛苦的神情。试一下就试一下吧。 江书低头,朝着他那只受伤的手掌,轻轻吹了两口气,“还疼吗?” 沈无妄对江书眨了眨眼睛,慢慢笑了,“不疼。” 隔了几秒,江书:“沈大人,你是不是在骗我?” “呵呵,没有没有,哪里哪里。” 江书嗔怒,又不能真得殴打沈无妄一个病人,只能气鼓鼓坐到一边。看来,这人伤得还是不够重,还有心情戏弄旁人呢! 偷笑了一会儿,沈无妄才又撑起身子,清了清嗓子,“幕世子纳了谁为妾,你就不想知道?” 江书果然转过脸来。 沈无妄这次收了笑容,他对着江书摇了摇头,“也不知是谁家姑娘。我路过时,那粉色的轿子正停在大门口,敲敲打打的,很是热闹。可那慕世子,倒是从始至终没露过脸。侯府的人说,这位就是那天世子宁愿堕马也要救下的女孩,女孩出身寒微,无以为报,便以身相许,为那幕亓一冲喜。” 顿了顿,沈无妄又道:“幕家老侯爷,一向以后宅干净著称。倒没想到,到了世子这一辈,未娶正妻,倒先有了妾。”他低头玩味地笑了笑,“这幕世子,想来,也快要醒了。” “冲喜?”江书抬头,“都这么多天了,世子还不曾醒过来?” 沈无妄:“你想去看他?” “不想。”这次,江书答得干脆利落。 她清楚自己的半斤八零。她敢处理沈无妄的伤,是因为曾在溧陵时,她为他处理过一次伤势,对他的身体……还算熟悉。再加上地动大灾,江书曾经帮着包扎过的伤员不计其数,至少……练了个手熟。 可对幕亓一那种,无故吐血昏迷的伤病,她不懂,也不觉得自己比那些宫中的老太医强。 她去看幕亓一,就算真得见得到,也是一点用都没有。 何必折腾一趟? “只是……”江书抿唇,“顾家小姐可怜。” 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没听见人传幕、顾两家退婚,想是最后顾如烟还是要嫁。她这个正妻尚未进门,幕亓一就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个妾,想来顾如烟进门后,是是非非可就多了。 “顾家……”沈无妄哑着嗓子轻笑了一声,“顾家未必有你想的那般无辜。顾相不会吃亏的。” 大婚前三日。 有了药茶,陪着太医院开的药,再加上江书、沈无妄日日在太后身边转悠,一口一个直说皇帝大婚后,要带她走出宫墙,出去看看大好河山。 太后的身子,一日日养着,愈发得见好了。 连鸿庆帝都不太熟悉太后年轻时,做女官的那段日子。她可太怀念那荒野上,自由自在的风了,若能再回去看看,该有多好。 伺候太后喝药,江书回了自己下房。这几日,沈无妄行动不便,都是住在江书这里,江书这个正经主人,倒被挤到了外间。 今日沈无妄的精神格外好,他身子恢复得很快,才寥寥几日,已经能下床。 沈无妄:“太后怎样?” 江书脸上一派轻松笑意,“我私下里也问了太医,都说太后她老人家这几日恢复得极好。那崔家嬷嬷来的时候,太后确是伤了心,引出了陈年的旧症,那几日确是凶险。多亏了你……”江书笑意盈盈,向沈无妄见了个礼,“多谢沈大人,多亏沈大人,适时带回药茶,减轻了太后她老人家身体上的痛苦,便不虚耗精神,恢复得也更快了。” 沈无妄也笑了,很得意的样子,“我换下来的衣裳左胸里面有个小袋子,里面是我从嬴帝墓里掏出来的这药茶的种子。虽说都几百年了,多半是不能再用,可古莲千年尚可发芽,万一能种成,那岂不是大功一件?” 江书摸出那小袋子。小袋子里三层外三层地被裹着,硬是没染上一丝血迹。 江书欢欢喜喜地收了。 太后午睡醒后,便特意叫了江书去,由掌事大宫女领着开了太后私库,说是要给皇后宫里挑几匹新缎子。 太后最是疼爱思宜郡主,凡是库房里颜色鲜亮的,统统都被太后指示宫女,搬去了中宫。 连掌事大宫女都劝道,“娘娘,中宫那边可尽够了。您不给自己留点?” “哀家都多大岁数了,留这些花啊粉儿啊的,还能穿到身上去不成?”再说,若是大婚之后,她真的能走出这宫墙……她了解自己的性子,她怕是再也不想回来了。 倒是大宫女看了看搀着太后的江书,掩口笑道:“可,不得给江女史留些?” “是啊!”太后愣了愣,她也回头看向江书,女孩白皙的脸上,像开了朵娇羞的花,“好姑娘,待皇帝大婚毕,老婆子做主,叫你和无妄过了明路。咱们也在福康宫,热热闹闹地办一场,可好?” 第165章 太后的峥嵘岁月 “这好好的,怎么又扯到下官身上……”江书声音微颤,红着脸低下头。 她自己心中也觉奇怪。她是经过人事的大姑娘了,在武安侯府时,更是早默认了自己是幕亓一的妾。从顾家小姐的丫鬟,到武安侯世子的试婚婢,再到他的妾。像江书这样的下人,自然不会有人给她操办什么仪式。 顾夫人给她备些微薄嫁妆,幕家赏她些彩礼傍身,已算是在下人中一等一的体面了。 便是做妾那一天,也不过是幕亓一、顾如烟禀报一声吴氏,给她抬个身份,依旧还是住在幕亓一的北辰院,时时伺候。等她往后侥幸若是有了孩子,倒是可以自己住一个偏院。做妾的一辈子,能熬到这个份儿上,已经算是下人中的人上人了。 现在,太后竟说,要给她和沈无妄操办…… 害羞也是真害羞,可心底,隐隐地觉得有些期待。虽说,不过是对食而已,算不得真正夫妻,可,只要想到对方是沈无妄,倒也觉得……没那么难熬。 一旁,掌事大宫女打趣:“江女史这是怕羞。”她含笑看向太后,“太后娘娘,您老人家,说话可得算话,可不要白诓得江女史满心欢喜啊。” “你这丫头,哀家说话什么时候不算过?”太后脸上笑开,看向大宫女手中捧着的红色电光缎,叫她,“去给江书比比。” 那大宫女当真抖开了手中红缎,比在江书身上,“好看。” “哀家瞧着也不错。”太后点头,满意微笑,“这匹留着,给小江书裁喜服!” 太后这私库,越往后走,瞧见什么成双成对的好东西,太后都想着给江书、沈无妄留一份。 到得出了私库,江书两只手都堆得满满的,多一件都拿不下了。还有几匹做衣裳,做被褥的喜庆料子,太后叫小太监都送去了江书房里。 江书这小脸烧了差不多一整日,到现在,都有些麻木了,“太后,这么多东西,下官用不了的。” “也不全是给你的,还有给哀家的无妄的那一份。”太后笑眯眯的,“他的那份也留给你管。这媳妇管家,最是旺家了,叫沈无妄那小子在外面多多给你挣钱。” 江书脸红得不行,“太后……” “瞧,不好意思了。”太后又指着江书,跟自家的掌事大宫女玩笑了一回,才对江书道:“哀家是说真的。待帝后大婚后,咱们也请钦天监择一个百年好合的好日子,叫你和无妄把喜事儿办了。虽说哀家这福康宫地儿小,位置又偏,处处不比万辰阙,可能在福康宫办喜事,你江书也是头一个了,哀家亲自为你操持,可好?只是,宫规森严,不能请你父母进来观礼。不过别怕,你俩婚后,哀家跟那肖女御去说,叫她好好放你几日假,到时候,你带着无妄出宫回门,给你爹娘看看你的好女婿。你心下觉得如何?” 江书只觉眼眶热辣辣的,她吸着鼻子,“……谢太后。” “有什么好谢的?哀家一个儿子,一个养子,都能得了如花美眷,往后日子自是能舒心畅意。”太后笑得开怀,“等待你俩这婚事办好,可别忘了允诺哀家的,带哀家出宫。” “是。” “等哀家出宫那一日,这福康宫里的,卓公公带着小徒弟,还有簌簌那几个年纪小,最是爱玩爱闹的小宫女,就跟着哀家出宫。”太后指着几个掌事大宫女,“她们性子沉稳的,想留在宫中,便去皇后那里伺候。哀家派去的人,皇后必会重用,将来也有她们一番好前途。” 试婚丫鬟 第135节 太后一桩桩一件件安排得仔细,宫内每个人的去处,她都想好了。 江书这时候才发现,太后记得福康宫里每个下人的名字,年纪,家乡出处。 闹了这一日,到了张灯时分,太后已是倦了。这几日沈无妄在江书那养伤,都是江书伺候在太后跟前。 太后扯着江书的手,歪在床榻上。 “待咱们出了宫,你和无妄也不必太拘着自己,日日伺候在哀家跟前。哀家带着这么多人呢,还怕短了哀家什么?你们尽情去过你们的小日子。” 江书抿唇:“还需伺候在您老人家跟前尽孝。” 她和沈无妄不过是对食,又不是寻常夫妻。要那么多独处的时候,也……没什么可干。 “你不懂。”太后笑着,她目光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回忆着过去,“哀家和先帝,其实是联姻。早在先帝向哀家求亲的时候,他说的就是——”太后双手抱拳作揖,可以放粗嗓子,学着男人嗓音,“今日我来求娶甘小姐,往后甘小姐为我主持中馈,我必会待你敬重。” 太后这番话,逗得江书一笑。她是见过顼帝的,不得不承认,太后学得很像。 太后:“你瞧瞧他说的这是什么话啊,还敬重。哪个女子嫁给男子,要的仅仅是敬重呢?”她脸上笑容收了些,“哀家一直就知道,先帝他从一开始,就不曾心悦过哀家。他喜欢的,是或娇艳或柔弱的女子,这两样,哀家都不沾……” “太后……” 太后摆摆手,止住就江书,继续道:“和先帝成亲那日,天上下了好大的雨。我盖着红盖头,耳边听得都是景家人在议论,说我这个新娘子,必是性格厉害得紧。我能觉出来,自己身边那个新郎官,无论是拜堂,行礼,还是入洞房,他都恪守礼节,一丝儿不差,可……也没有一丝儿的喜意。” “等到盖头一掀,哗——军报来了。” “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楚。当时正是我大盛军与前朝划长江而治那几年,短暂的和平年月。那就在我大婚当天,说是有前朝军队,本想乘着夜色渡过长江,没想到暴风骤雨,整整刮翻了他们两条大船。” “可后面,还跟着源源不断的援军。这是前朝又要开战了!” “先帝当时便草草嘱咐了我几句照顾好家里,一拧身儿,就奔赴了前线。” 江书从未听过这般往事,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直盯着太后,“然后呢?您真就等在家里,一直等着先帝回家?” 然后,顼帝是打完仗,就领回了貌美如花的顾贵妃吗? 江书开始脑补。 “呵呵,”太后轻笑一声,“等他?美得他!” “先帝走后,我一个人越想越气,干脆一掀盖头,提了剑,起身追他去了!” 江书瞪大眼睛,这故事的发展方向,她怎么都没想到。 “然后呢?追上了吗?” “自然追上了。我追上他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真是精彩极了!”太后开怀大笑,“从那以后,我就跟着先帝南征北战。”她长长出了口气,“那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岁月。你信吗?” 第166章 纳妾 太后慨叹道,“哀家追随先帝打下来的疆土,哀家真的想再去看看。” 她这一辈子,最开心的时候,就是自己做女官,游历、踏勘天下之时。后来,狼烟起,甘家举家投奔了景家,她的女官,便不能再做下去了。在内宅困了一年有余,等到景颛的求婚,她嫁了。往后,随着景颛征战南北,宵衣旰食,也慢慢得到了这个男人发自内心的爱重。 可男人的心,是会变的。 后来,天下初定,她随着当时已经称帝的男人入宫,被堂堂正正封为了皇后。 只是,甘语晴不懂,这天下,明明是景、甘两家一起打下来的,为何她这个皇后,却要景颛来封! 接下来,便是深宫漫长的岁月,一位又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来她宫中晨昏定省。 再后来,顾刚则的小妹顾嫣容进宫。那女孩那么年轻,那么鲜嫩,她甘语晴陪伴丈夫打天下的时候,顾嫣容还是个小女孩,还曾抱着她的腰,甜甜地叫她姐姐! 谁想得到,进宫后,却成了中宫的劲敌。各自生下子嗣后,更是斗了一辈子。 太后摇头自语,“斗了一辈子又如何,最后,还是本宫赢了。”是她的儿子,最终坐上了皇位。 只是,这胜利的果实,也不见得有多么甜美罢了。 江书扶住太后胳膊,“您累了,早些休息吧。” “嗯。”太后点头,几日后便是大婚,她这个皇太后在大婚上也需露面,接受帝后行礼,百官朝拜。她得养好了身体,精精神神的,办完……她这辈子最后的一件大事。 太后拍拍江书手背,“明日你跟卓公公说,叫他去请皇帝。哀家已经决定了,瞧着他大婚后,便随你二人出宫,哀家得让皇帝知道。” 另一边。 武安侯府,几日前。 空闲已久的紫藤阁内,红烛高烧。 一个纤瘦的年轻姑娘,头顶湘妃色盖头,静静端坐在床上。 到现在,她还觉得,这几日的经历,浑若一个梦一样。 不,她是觉得她这一生,都浑似一个梦一般。她是因着什么,从千里之遥外的家乡,一步步走上盛京的,她已不记得了。 这一路,她因偷包子,被人打过,被狗撵过,还险些被人拖到草垛子后面污了清白。后来,她跟别的女乞丐一块,学会了用煤灰涂脸,把自己画得又黑又丑,才再也没遇到过那样恶心的男人。 从家乡,到盛京,这一条路,她走了好几年。 中途,还被一户人家掠到庄子上,给她洗干净了脸,叫她伺候老爷。 她生得好看,老爷一开始是极喜欢她的,给她好东西吃,好衣裳穿。可她脑子笨,记不住人也记不住事儿,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时间长了,老爷的喜爱便渐渐淡了。 那深宅大院的,老爷不喜欢她,她一个痴儿便没有了活路,险些被主母打死。她拼了命,才用那户人家逃了出来,继续上京。 那户人家姓什么来着?她都不记得了。 走啊,走啊…… 从家乡出发三四年后,她才终于站在了盛京墙根底下。跟着别的乞丐一起,混进了城。 可是,到了盛京,她该干什么,该找谁?娘说过的。娘临死时,一遍遍地与她说过的。她怎么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呢? 茫茫然地在街上走着。 盛京城里刚贺过了新年,据说,接下来便是皇帝大婚,无尚的热闹繁华,马路上那么多人啊、马车啊的,看得她眼花缭乱,一时便没防住斜刺里冲出一匹奔马。 旁人都躲了,只有她呆愣愣地不知躲闪,还愣在原地。 一双清亮的眸子,只见到那白马上骑着的年轻男子,可真好看啊!那男子,竟也在和自己对视! 他眼中,有惊艳,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引她沉迷。 待得奔马到了跟前,她耳中只听得众人惨呼,才明白自己已是躲不开了。 她闭目等死。 她这一辈子,浑浑噩噩,死……便死了。 冷不防,却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中,被人抱着避了开去。 她睁眼一看,抱着自己的,正是马上那个年轻男子,她一颗心,只羞得噗通噗通直跳。 后来,她被这男子带入了他家中。他竟是侯爵的后代,什么什么世子。出身这般高,长得又这般好看!这天下间,竟有这样的神仙人物?! 还被她给撞上了。 是她的运道。 只是,她进府了以后,衣裳吃食都不曾少她的,却是再没人叫她去见一见那日的年轻男子。 她等啊等啊…… 终于有一天,一早她便被两个丫鬟撺掇着换了衣裳,梳好头发,说是要带她去见大夫人。 她走在两个丫鬟身后,耳中听着她们议论: “世子竟就为了救这样的小乞儿,受了那样重的伤!连礼仪官的好差事都丢了,当真不值!不怪侯爷、夫人震怒,给气成了那样!” “可你别说,这小乞儿收拾出来,倒是……长得不差。尤其这双眼睛,你瞧着,像不像……她?” “大夫人不让提那个人,晦气!” 是说她吗?说她像一个人?像谁? 是了…… 她浑浑噩噩地想着。初见那一日,世子看她的眼神里,有痛苦,也有怀念。 丫鬟的声音又远远飘来,“晦气不晦气的,人家可是有真本事。没准啊,这小乞儿凭着像她,也能有个好归宿呢?可惜,却是个痴的……” 到了那大夫人的院子。 她依着丫鬟教的样子,给大夫人行礼。这一套动作,她莫名做得行云流水,漂亮极了。 看得大夫人都呆了一呆。 大夫人叫起,仔细打量着她的眉眼,“是……长得清秀,可惜却是个痴儿。” 可她却觉得,大夫人顶不喜欢自己这副眉眼,只是没说出来罢了。 “你多大年纪?家在哪里?家里可给你订过亲?” 她一应摇头,什么都答不上来。 大夫人干脆叫嬷嬷扯着她膀子,翻开她衣袖,只见她手臂上,有守宫砂消逝了的痕迹。 大夫人愣了愣,皱眉,有些嫌弃:“到底是委屈了我儿。” 扯着她的嬷嬷劝道:“又……不是真的,世子不会碰她,只是养在家里,夫人便当多一口人吃饭。我们侯府又不是养不起。” 半晌,大夫人叹气:“也是。也不好耽误了好人家姑娘。” 大夫人叫嬷嬷放开她,拉着她的手,让她亲亲热热地坐在身边,“好姑娘,我同你实话说了吧。我儿那日为了救你,受了重伤,到现在都昏迷不醒。你……你可愿嫁他为妾,为他冲喜?” 她大大的眼睛瞪着。 就在大夫人等得快要不耐烦时,她:“……愿意的。” 大夫人长出了口气,像卸下了什么重担,“好。就这么办……对了,你姓什么,可还记得?” 她姓什么来着? 她皱眉想啊想啊…… 终于在记忆深处,在她不愿意触碰的那些恐怖记忆的最深处,想到了一个姓氏。 “……万,”她嗓音嘶哑地说,“我……姓万。” 试婚丫鬟 第136节 第167章 她不是万吟儿 “姓万?”这姓氏,当真晦气极了! 吴氏皱眉,“从今往后,你就叫……晚樱。这姓万的话,往后再不可提起。你记住了吗?” 话说到后面,吴氏的声音有些严厉。 她愣了愣,“晚樱……晚樱……”突然福至心灵,“我叫晚樱,我记住了。往后也必不会忘!” 自那日后,晚樱便被搬出了侯府,住进侯府近郊的庄子里。待到定好的日子,她便被一顶小轿,抬去了侯府。 侯府当真待她极好,喜轿、喜婆、鼓吹乐队,一切都按着娶正妻的规格为她置办。只她穿在身上的衣裳,是以妃色为主,没用正红。 这一日,满盛京都在传扬,侯府世子未娶亲,先纳妾,是为冲喜! 晚樱坐在喜轿上,身子被轿子摇晃得悠悠荡荡,一颗心也飘飘忽忽。可是想想,那日救了自己的世子,那张俊美的脸,她又觉得,便是冲喜又如何?她能住进他的家,往后和他在一起,已是天大的幸运。 娘说得对,盛京……确有她的归处。 那顶小轿未像别家纳妾一样,从角门进入,而是堂堂正正地停在武安侯府正门前。 只是,她在轿上,等得时间却是有些长了。 身边的吹鼓手,来来回回把那喜乐奏了三遍。就在她觉得这一切都是一个梦,武安侯府的大门,根本不会为自己打开之时。 “吱嘎——” 那扇深棕色的大门,缓缓洞开。 从门内天井处照射而来的光,那样温暖,那样明亮,让她忍不住想要融入。 一进侯府,她便被丫鬟扶进了一处叫做“紫藤阁”的地方。掌事嬷嬷告诉她,往后这便是她的屋子,叫她没事只在屋子里,少出去瞎逛。 她都一一应了。 她是想问问,世子怎么样了?可那嬷嬷的脸好凶,她寻思来寻思去,到底没问出来。 到得晚上,侯府为晚樱新来买的丫鬟兰音,急急推开她的房门,“晚姨娘,你还不知道罢?世子,他醒了!” “什么?!”她猛地站起身,一双大眼睛里闪着惊喜的光,“快带我去瞧瞧!” 兰音领着晚樱去了北辰院。 按说,头一日里纳妾冲喜,第二日里世子便醒了。这样大的喜事,侯府上下,所有人却都极为镇定。晚樱从紫藤阁到北辰院,这一路遇见的下人,没一个脸上有喜色。 大概,是侯府愿意用性子沉稳的下人吧? 到得北辰院,兰音扶着晚樱,避过其他小厮丫鬟。 兰音指着窗纱灯影里的修长身影,“瞧,那就是世子。” 是他,真的是他。 晚樱认得他的,认得他就是那日舍身救了自己之人。 她浑浑噩噩的脑子里也没想旁的,只是径直走了过去,掀开门口暖帘,柔柔叫了一声:“世子……” 那灯影里的男子转过头来。 一股酒气扑面而至。 晚樱经不住皱了皱眉。此时,她才觉得羞涩来,眼前这人,是她的夫君啊! 看清来人,幕亓一一愣,脱口而出:“……吟儿?” 晚樱猛地一愣。 痛苦黑暗不堪回首的记忆,噩梦开始的地方。 她双手抱头,“不是,不是!我不是……她说,我不是!”不是万吟儿! 另一边,镇北王府。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床榻间传来。 惊醒了坐在床榻边,依着靠背迷糊过去的思宜郡主,“爹,您醒了……” 镇北王崔拙睁开浑浊的老眼,看清女儿后,长叹一声,“思宜,你大婚在即,怎么瘦成了这样子?” 自从外界传闻镇北王崔拙被世子气出病来后,郡主就日日在老父身边侍疾,煎熬得人整整瘦了一大圈。 听见父亲的话,思宜笑了笑,“爹,看到孩儿这样,他不就信得更真了?” 崔拙是病了,可却没坊间传说的那般的重。 他缓了口气,从床上支撑起身子:“算着日子,你哥哥该到了北疆了吧?” “家中还未有信到。想也是就这几日吧?” 崔拙看着女儿消瘦的脸颊,“孩子,是爹对不起你。可你跟那位有婚约,天下皆知,爹……不能抗旨退婚。” “女儿知道的。” “这大盛的皇宫,你不想进,也只能进了。” 思宜点了点头。 她期待的大婚,现在看看,竟如龙潭虎穴一般。纵然她是将门虎女,秉性坚强,一思及此,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鸿庆帝逼她崔家太甚! 一后一妃同日进宫便罢了,还以她未来的幸福日***迫她爹,要她爹交出玉剑和兵符!完全视三年前的承诺为无物! 景庆这个人之卑鄙,之过河拆桥,可怜她崔思宜,今日才得以看清! 是她错付了。 可现在看清又有什么用?为了北疆安宁,为了镇北王一脉,这个宫她不想进也只能进,这个皇后她不愿当也只能当。 “孩子……”崔拙攥住女儿的手,“大婚在即。他们在朝堂上日***迫,可这玉剑、兵符,爹不能交。” “爹……” “爹若是交了玉剑,你哥哥便不再是世子,皇上不会容他活下去。若是交了兵符,我儿啊,你在那深宫之中,便没有活路了!” 思宜身子一僵,下意识,“不。他……他不会的。” 可她心底明白,景庆……会的。 他娶她,就是为了玉剑和兵符,为了除掉大盛异姓王。借着大婚,把她全家诓骗来京,她娘,她年迈的奶奶,年幼的弟弟,全都是鸿庆帝手里的底牌。敢不交玉剑、兵符,他们崔家一个人都别想活! 可交了…… 他们不也一样没有活路? 崔拙知道得太多,手上沾了太多的血。若是除了崔拙,崔家最大的依靠没了,她这个皇后的位置,还坐得稳吗? 还……比得过那个周氏吗? 长长尖尖的指甲,直刺入掌心,一阵疼痛。崔思宜抬头,“哥哥已是带着玉剑回了北疆,想来皇帝一时不会裁藩。” 崔拙摇头,从枕下,颤巍巍地摸出一件东西,塞进崔思宜手里,“拿着,保命。” “他一日拿不到这东西,便一日不会动你。” 看着掌心青铜制成的虎符,崔思宜瞪大了眼睛,这虎符,能号令百万玄甲军! “爹,虎符给了我,那您呢?” 崔拙摇了摇头,笑了,“景家负我!是景家负我!我就是死,这两样东西,也绝不会交给那鸿庆小儿!” 第168章 一场大戏 身在病中,崔拙声音嘶哑得几近变形,听得思宜脊背一紧,忍不住泪盈于睫,“爹,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若我们交了这玉剑、兵符,皇帝会不会就开恩放我们一家人……一条生路?”尤其是她这为国征战,为国守疆一辈子的老父。 皇帝登基不过三年,这三年因着是守孝,许多大事都还未办。出了孝期,正是笼络用人之际。 北疆尚不平静,或许、或许…… 虽不是镇北王了,他们崔家,还能回得了北疆? “糊涂!”崔拙狠拍了一下大腿,激起一阵咳嗽,“孩儿,当今那位,是无论如何,容不下我们崔家的!” “可是、可是……”他们崔家,难道还真能和皇权抗争吗?不过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罢了。 崔拙青筋暴起、如枯藤一般的老手,一下攥住崔思宜白皙的手背,“思宜,你记着……除了这兵符,还有、还有一桩事体,你能保命!” “爹……” “你听我说!”崔拙眼中爆发出精光,“皇帝右肩处,有排牙印。当时,他伤得极重,深可见骨!” 崔思宜一凛。 “你是皇后,将来必有机会看到,亲自验证!”崔拙下了大决心,“这世上,原只有我和那曾经的大太监沈无妄,知道皇帝那伤是如何来的。” 手掌被崔拙用力地捏着,白皙的手背上留下一道道红痕,崔思宜只觉一只手像要被捏碎了般疼。 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大睁着眼睛,看着老父。 回忆起过去,崔拙咬牙冷笑,“先帝,不是病逝的。” “什……” 崔思宜半截惊叫,被自己另一只手狠狠堵住。她心中隐隐的猜测,得到了父亲的话的印证,一时间只觉脚下大地绵软,天花板直向自己逼来,一阵头晕目眩。不得不紧紧反握住崔拙的手,稳住身子。 崔拙没时间顾及女儿的情绪,索性一口气都说了:“思宜,你还记得三年前,你我因何入京?” 父亲的话,让崔思宜多少镇定下来,她深吸一口气,也陷入了回忆,“当日,说是先帝突然重病,密诏我崔家带领玄甲军入京护驾。父亲与先帝并肩作战过大半辈子,不疑有他,自然去了。”她抿了抿唇,“当时,思宜年纪小,一心只想去盛京见……他,便痴缠着父亲,要一同跟去。父亲允了。” 崔拙点了点头。 崔思宜:“一到盛京地界,我便先行被太后召入宫中陪伴。我在宫中住的那几日,也并不见宫中风气如何的紧张,我向太后提过几次,想去先帝跟前,都被婉言拒绝。我甚至连先帝的面,都不曾见到。不止是我一个,就连当时的太子、四皇子等人,也没去皇帝跟前侍疾。现在想起,果有隐情!” “没错。”崔拙沉重地点了点头,接过话题,“为父守在府中,一直都未得先帝宣召,正觉得不对。你那太子哥哥找上了门。” 这些话,从前崔拙从未说过,崔思宜第一次听,吃惊得瞪大了眼睛。 崔拙:“思宜,你知道,我们崔家镇守北疆,素不参与立储党争。可太子……”他顿了顿,声音中带着一丝奇异的柔和,“是甘皇后的亲生儿子。” 试婚丫鬟 第137节 崔思宜张了张嘴,终是默然不语。 崔拙:“那日,太子向我鞠躬行礼,先肯定了我崔家为大盛镇守北疆的功业,又……满怀愧疚地说,此次,是他父皇错了心思!” “我当时便明白,先帝赚我来京,怕是要动镇北王,收回玄甲军的指挥权。” “玄甲军是我一辈子的心血,可是为国为民,我可以交。只是,当时太子还说,这兵符,先帝收回,是想给他最疼爱的四皇子,叫那四皇子也如太子一般,统领军队,历练军功。还说、还说先帝,已然是动了废储的心思。” “那日,太子并未说得太多,便情绪激动,伶仃大醉,早早被侍从送回了东宫。” “思宜,你知道,太子在玄甲军历练的那些时日,我、我……也把他当做亲生儿子来疼。” 崔思宜咬唇点头。她还记得那段时光,那时爹对景庆确实很好,好到她和哥哥常开玩笑,说景庆才是崔拙的儿子。一向严厉方正的爹,听了这种大逆不道的玩笑话,也只是捻着胡子笑笑,竟并未深罚兄妹两个。后来,听闻京中传信,景庆果然因军功,被封为太子,爹高兴得整整喝了一晚上的酒,还因为这事,叫娘罚得一个月不准进正屋…… 崔拙一声长叹,唤回崔思宜思绪,“那日,太子走后,我反复斟酌。这玄甲军,我不是不能交,只是……”他顿了顿,仿佛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出口,“玄甲军本就为护皇后而建,我不能接受,这支军队,交到皇后敌人的孩子手上。” 崔思宜猛地瞪大眼睛,“爹,您和太后……” 崔拙凌乱胡须掩映下,老脸一红,他语速很快,“我和太后少年相识,别的,什么都没有。”他别过脸去,咳嗽了两声,再抬头,发现崔思宜还是定定地看着他,知道女儿没放过这个话题,崔拙补充:“我只是、只是看不惯顾刚则那老狐狸,凭什么他的妹妹要跟甘……跟皇后的孩子争?我们并肩打天下的时候,她顾氏还是个奶娃娃呢!” 看来,坊间隐约的传闻,说是自家爹爹跟太后年轻时,曾两情相许……竟是真的…… 挥了挥手,像要驱散女儿脑中思绪,崔拙才继续道:“又过了几日,终于到得先帝宣我入宫。只是,见面的地方,不是大政殿,而是万辰阙。你爹我曾和先帝并肩打天下,也是天子近臣,这万辰阙也不是第一次进,可那日,我总隐隐地觉得有什么不对。一进万辰阙,偌大的宫殿,居然没几个下人伺候,现在想想……倒像是被特意清场。” 崔拙冷笑了一声,“只为了叫我能完完整整地看到,那出大戏!” 第169章 先帝不是病逝 “那日,我自进入万辰阙范围,便觉不对。” “先是当时太子身边的近侍太监,过来欲言又止地阻拦,‘镇北王还是回去吧。今日陛下心绪不好,镇北王今日觐见,怕是……要触霉头呢。’” “他口中虽如此般说,脚下却一刻不停地引着我,往那万辰阙里面走。” “越走,人越少。” “直至最后一扇门前,我按惯例,被人解开悬在腰间的兵刃,才惊觉我那长剑的剑柄,都叫我掌心汗水弄得湿滑……” “可此时,我已隐隐听闻殿内的声响……”崔拙长叹一口气,他语气低沉的讲述,好像要把女儿也带回三年前,那噩梦般的一天。 “逆子,你这个逆子!”顼帝的怒吼,从殿内一叠声的传出。 作为并肩作战了半辈子的老伙伴,一听这声音,崔拙就知道皇帝这是气得狠了,正是不管不顾,只想着发泄雷霆之威的时候。 崔拙正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想垂手侍立一边,等着顼帝这股子邪火过去。 便听到太子哽咽的声音,自殿内传来。 “父皇,您要废了儿臣,儿臣不敢说什么……可您说的这些事,儿臣没做过!儿臣是堂堂正正的男儿,岂能用那种下作手段,坑害四弟?” 立储之争! 崔拙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正寻摸着找个地方躲。 “这些认证物证俱在,你还要如何狡辩?” “这所谓的人证物证,都不过是四弟和顾贵妃一面之词!父皇,你就这般任他们污蔑儿臣和母后?!” 事关甘皇后。不自觉地,崔拙停下了后退的步伐。 “你和你娘,根本、根本就是沆瀣一气,要害那顾妃和景瀚性命!” “哗啦!” 殿内里传来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想也知道,是顼帝激愤之下,砸了茶碗。 太子似乎真的被这一句话伤了心,声音哽咽着,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只听得崔拙一阵心焦。 甘皇后是那么好的女人,又陪着顼帝一起打天下,两人应当是夫妻一体同心,相知甚深。皇帝这般断言,定是误会了皇后。反倒是那顾贵妃,哼,她从小就眼高于顶,看不惯他们这些带兵的大老粗…… 可这,毕竟是帝后家事。崔拙便是和顼帝、甘皇后再如何亲密,也是断断插不进话去的。 半晌。 顼帝:“朕累了,滚。” “不可,不可啊父皇!” 似乎殿内的顼帝又有了什么新动作,刺激到了太子,他大声厉叫:“父皇,您想怎样责罚儿臣,儿臣无怨无悔!不要、不要杀我母后啊!” 殿内一阵金戈交鸣声! 定是顼帝动了兵刃! 他、他竟要杀甘甘!不行,绝对不行! 崔拙身前,只觉那位自己解甲、卸刃的太监,动作无比的慢。他长剑的剑柄,就在眼前。 “啊!” 殿内传来太子一声惨叫。 此刻崔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顼帝要杀甘甘和她的孩子!不行,绝对不行! 崔拙一把拎起长剑,直冲入殿宇! “咔嚓!” 一道冬雷,撕裂长空,巨大的响声,直直落到崔思宜心底。 她一张小脸雪白雪白,瞪大着看向自己的老夫,“爹,您看到了什么……” 崔拙一部白胡子不住抖动,半晌才道:“一进殿门,我才看清,殿内只有皇帝和太子两人。皇帝背对着我,双手掐着太子脖颈,把他按在龙座上!掐得太子,嘴唇都紫胀了!吓人得紧!” “太子被掐得变了脸色。景庆的性格你是知道的,端方敦厚,平素里喜怒最不挂脸的一个人,被他父王掐得全无还手之力。我看着,竟是要闭目就死的模样。” “那是甘……甘皇后唯一的孩子,太子要是没了,她在这深宫中,还有什么指望?!” “太子又闭着眼睛哭求,‘别杀我母后,放过我母后’……” “甘甘对他那么好,帮他打天下,为他生孩子。他坐稳了天下,竟要这么对待发妻!明明、明明他发过誓,若是背叛甘甘,他就死无全尸,我、我才信了……”才把心尖尖上的女孩,让给了他人。 崔拙叹出一口浊气,“一怒之下,我拔了剑,平削向他那根该死的脖子!” “我与先帝在战场上配合多年,一起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过,我知道他在这气头上,定是不管不顾。唯有生死危机,能叫他迅速反应过来。” “我……我没想到……他没躲……” 像是完全察觉不到崔拙剑锋一般。 顼帝直直站着,受了这一剑。 崔拙历来用的都是重剑,双手持剑,横剑荡平,有千钧之力。 正砍在顼帝脖子上…… 血液喷溅了崔拙一脸。他眼睁睁地看着……顼帝身子摇了摇倒了。 一颗头,还留在太子肩上! 这恐怖的一幕,即便只是用语言形容,也吓坏了崔思宜。在一声接着一声的冬雷中,她纤细的身子摇摇欲坠。 她的爹爹,居然是弑君的…… “思宜,回魂!”崔拙用力地握了握崔思宜的小手,“别怕!爹还没说完。” 崔思宜缓缓地转动眼睛,看向崔拙,嘴唇颤抖得不成样子,“爹……” “那日,太子叫那沈无妄善后,又处理了一个偷窥的小太监。我把先帝的头和身子,分别抱到床上,摆出他正在睡觉的模样。一切都准备好了,太子才开始发丧……又为了毁灭证据,在万辰阙放了一把火……” “也是那日,我与太子、哦不,鸿庆帝定下盟约,今日之事,一辈子烂在肚子里。我承诺扶他顺利登基,他……许了你正宫皇后之位,并永不裁藩。” “是了……”崔思宜也回忆起来,“那日,我只记得火光冲天,我被太子身边的近侍护送出宫……” “呵呵,”崔拙冷笑,“现在想想,太子近侍那哪里是护送,怕是捏着你的性命,胁迫于我吧?” 崔思宜再说不出话,“爹,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思宜,爹爹这件事,做错了。”崔拙脸色也是异常的苍白,“现在想想,先帝那天的状态十分不对。他或许……在我砍掉他的头之前,就死了。” 第170章 留他一条性命 “什么?”崔思宜瞪大眼睛。 不知为何,她心中反倒觉得,自己的爹弑君……弑便弑了。可若是景庆弑父…… 一股热滚滚滚的酸水,自肚腹间冲上喉咙,崔思宜紧紧咬牙,忍住不吐。可她还是觉得恶心! 甘皇后,那个爹惦念了一辈子的女人,难道就教出了这样一个狼子野心,不顾纲常的儿子?他不配为君,不配为人! 崔拙:“若神志清醒,先帝不可能躲不开我的重剑。也或许是……”他沉思片刻,“我进去时,先帝已经受了致命伤,或是中了毒,只是那我最后这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 他长叹一口气,“可现在,先帝已是没了,为父多少猜测,也无从验证。” 崔拙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有些残忍地道:“景庆肩上的伤,就是……被先帝那颗头给咬的。先帝定是恨极,那伤口……深可见骨,我和沈无妄废了好大力气,才把先帝的头,从太子身上给扯下来。” 想到那个画面,崔思宜只觉眼前一阵阵昏花。她强咬着舌尖,让自己不至晕倒。 这太骇人了,太耸人听闻…… “所以,”崔拙苍凉地一笑,“这次,景庆不会再让我走了。” “爹,不会的!” 理智上知道,镇北王说得,恐怕都是实情。可天下有多少做人儿女的,能坦然接受父母的离去? 知道女儿在想什么,崔拙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他轻轻拍着崔思宜手背,“你是个好孩子。往后,崔家在京这几十口,你娘,你奶奶,你弟弟……全都得由你护着了。” 崔思宜嘴唇颤抖,“我、我……”她好怕她做不到。 进盛京之前,她还是一个怀揣皇后梦的天真少女。 短短几个月时间,残酷的真相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逼着她长大…… 崔拙握着崔思宜的手,再次用力,帮她攥紧兵符,“这是你保命的东西,无论如何,万不能交。你知不知道?” 崔思宜犹疑,“可现在,坊间传闻,都说大婚那日爹会亲自上缴兵符。这流言把您高高架起,若到时候,您拿不出兵符,爹,您该如何收场?” 试婚丫鬟 第138节 “爹……自有办法。”崔拙安慰道:“老朽已经病得起不了身,还真就不信,大婚那日,那景庆小儿还真能叫人抬着爹去?!” 他看向自家如花似玉的娇女,“孩子,你进宫后,爹就护不了你了。你去找太后,太后会庇护你的。” 崔思宜忍不住,“爹,你和太后到底……” “你去吧。我累了,想睡一会。” 崔思宜走后,床榻上的崔拙就睁开了眼睛。 床顶淡青色的纱帐,被风吹得轻轻摆动,像极了他年轻时,和甘甘一同游览过的大江大河…… 同一时间,福康宫内。 江书给太后捶腿,“娘娘,下官问一句僭越的话,您……既和镇北王先结识,为何,不跟他走呢?” 这几日来,太后精神头好了些,极喜欢回忆过去。零零碎碎的,便把自己曾经和镇北王的那段称不上情愫的情愫,讲给江书听。 故事的背景,多发生在名山大川,江书听得入迷。 连她都觉得,若不是生缝末世,太后和镇北王,定是一对最对脾气的佳偶。可惜,可惜了…… 太后长叹一声,“错过,便是错过了吧。” 若先来甘家提亲的,是崔拙,或许,她这一辈子都会不一样。 “不过,哀家不悔。”太后睁开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江书,“哀家身为甘家女,有自己的责任。现在看看,这责任,哀家完成得极好。把我的庆儿,送上了皇座。”看着自己的孩子继承大统,又即将大婚,人生圆满。 太后便觉得这辈子,吃过的所有的苦,都值得。 “对了,今日皇帝还没来过?”距离大婚,只有三日了,按规矩,皇帝该来给太后请安。 江书手下动作微微一顿,错了半拍。 她笑道:“卓公公说,他去的时候,皇上正忙着。那大政殿里,流水一般地进人,皇上就没得着一刻的闲!”她顿了顿,试探着问,“要不要再派人去请?” 太后抬头,张了张窗外,黑沉沉的天色。“不用了,明日再去吧。” 让她的孩子,今天睡个好觉。 大婚前两天。 大政殿里,皇帝的御座前,罕见地垂了几重纱帘。 “朕这几日染了风寒,便命人制了这个,恐怕传染尔等重臣。”纱帘后,传来鸿庆帝声音。他嗓音清亮,听不出一点风寒的痕迹。“尤其是你,幕世子,你这昏迷刚醒,便入宫向朕请罪,朕生怕传染了你,武安侯是要伤心的。” 纱帘外,幕亓一身子站得笔直。 他脸色有些苍白,“陛下保重龙体。” “是该保重。”鸿庆帝的声音充满了愉悦,“说说吧,你何罪之有?” 幕亓一跪下,“臣……醉酒纵马,险伤人命,累及圣上清誉,也连累爹娘祖母悬心。臣不忠不孝,望圣上责罚。” “呵,竟是因为这个。”纱帘后面,一阵抖动,“亏朕还以为,你要说的是什么……欺君重罪!” “臣,不敢。” 幕亓一直愣愣的一个头磕下去,声音中倒是全无惊惧畏缩之意。 他视线若再低一些,便能瞧见,那纱帘的抖动,来自于一只紧紧攥着的纤手。 纱帘内。 万吟儿骑坐在鸿庆帝膝上,身子抖得几乎承受不住。她面色潮红,眉毛紧蹙,口中咬着自己衣袖,不敢发出声响。一副全然沉浸在欢愉中,旁的什么都听不见的娇弱模样。 倒是鸿庆帝,一边用手摆弄玩具般摆弄万吟儿,一边看向纱帘外,幕亓一的身影。 要不要,杀了他呢? 半晌,纱帘诡异的抖动,终于停止。 万吟儿口中濡湿的衣袖,飘飘忽忽垂下。她轻轻颤抖的身子,也柔弱无骨地软在鸿庆帝身上。鸿庆帝伸手,捏住万吟儿下巴,扳起她的脸,仔细打量她脸上的神情。 没有眷恋,没有不舍,没有害怕。 有的,只是对他的沉迷,和渴求。 既然如此,那便先留下幕亓一性命。 “去吧。回家好好养养身子。大婚那日,你无需入宫。” 幕亓一走后。 万吟儿才轻喘着出声,“陛下,为何不……杀了他?” “你很想他死?” 万吟儿一张小脸埋进鸿庆帝怀中,“臣妾……是怕坏了皇上圣誉。” “不怕,吟儿不怕。”鸿庆帝重又搂住万吟儿,跟她的身子贴得紧紧的,“等你当了皇后,朕便把幕家远远地打发开去,再不叫他们进宫,自然没人认得出你。” “知道陛下疼臣妾。” “母妃,朕当然疼极了你……” 第171章 皇帝不肯见太后 “陛下、陛下莫不是还想要……”万吟儿急喘着,一双腕骨纤细的小手无力又徒劳地抵在鸿庆帝胸前,“臣妾好累,臣妾受不住的,臣妾怕……” 鸿庆帝自觉不是急色之人,可就是喜欢万吟儿这副柔弱不能自理,欲拒还迎的模样,每次都能勾得他……根本停不下来。 一个时辰后。 万吟儿衣衫破碎,软在鸿庆帝怀里,“陛下……” 听得她声音有异,鸿庆帝干燥的手指钳住她下颌,强逼她抬头,“哭了?嗯?” 万吟儿一张小脸上,两行清泪,正顺着脸颊流下。 鸿庆帝面色微沉,“朕待你不好?为何要哭?” 装作看不见鸿庆帝的脸色,万吟儿胳膊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子抖个不停,“不、不是……陛下就是对臣妾太好了,臣妾惶恐……” “哦?” “臣妾前半辈子,命如蒲柳,风雨飘摇……”在她口中,武安侯府世子是贪恋她的美色,不择手段,也想把她据为己有。顼帝更是只瞧了她一眼,便不顾她个人意愿,强把她认作幕家女,夺去了她真正的姓氏和名字,强迫她入宫,侍奉一个比她大出去二十多岁的老男人。 她心中悲苦,几次自杀不成。 又被当时的甘皇后逼着殉葬。 “若不是陛下相救,吟儿早就是一捧黄土……” 万吟儿的身世出奇的可怜,每每提起,鸿庆帝都心疼得不行。“朕补偿你,朕叫你做这大盛国母,天下的皇后!” 谁知万吟儿哭得更加厉害,“臣妾不配,臣妾不配的!” 她外无母家帮扶,又是个连自家真正身份都用不得,不得不借周家早夭的长女名姓才得以入宫封妃之人。这样的人,岂能为后? “无妨。朕就是喜欢母妃这样乖顺的性格。” 不要像他的母后一样,那么强势。 他可跟他的父皇不同,卧榻之上,不会容得下一个曾经跟自己一起提剑打天下的女人。女人吗,就该菟丝子一样,什么女官,女将军,往后在大盛,一律绝迹,他再也不想看到。 至于万吟儿这个皇后吗…… 鸿庆帝手指拈起万吟儿一缕黑发,在手指上绕啊绕。他现在喜欢万吟儿,就偏想让万吟儿取代那趾高气扬的崔家郡主,做这个皇后。 他早想好了,他是个仁慈的君主,缴回崔家的玉剑和兵符后,那崔拙、崔成火定是活不成的了,可崔思宜他却没打算杀。他还要封她做贵妃,叫她天天去万吟儿这个皇后宫中晨昏定省,叫她每日都跪倒在自己捧上来的这个女人脚下。 他要叫全天下知道。 像幕家那样的前代勋爵也好,像崔家那样曾有过从龙之功,封侯拜相的人物也罢。 不过就是他皇权之下,一丁点毫不起眼的点缀罢了。他要他们生,他们便生,他要他们死,他们也该如入秋的野草一般死去。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想着,鸿庆帝只觉小腹间又窜上来一阵滚滚的热意,忍不住把脸埋在万吟儿脖颈间,用力咬着她肩上的嫩肉,“母后,你真香啊……” “陛下……疼我……” 万吟儿痛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眼中却全是兴奋的光。 皇后! 她终于爬上来了!她要做皇后! 鸿庆帝在大政殿荒唐了两个多时辰。御案上,重重叠叠堆积的奏章上,甚至是龙椅上,都留下了粘稠可疑的液体。 甚至有一些朱批,墨迹未干,红字还印在了万吟儿身上。 别有一番趣味。 期间,福康宫里的太监来请皇帝去见太后。 “朕……忙着呢。”在万吟儿身上。 那太监不走,隔着帘子为难道:“可……后日就要大婚,那日太后也要出席,陛下不去嘱咐嘱咐?” “没什么好嘱咐的,不过是朕作为儿子,带着新妇向母亲行礼罢了。母后若是不愿意去,可以不去。” 这话说得倒是奇了。 大盛婚俗延自前朝,历来都有在婚礼上叩拜天地、宗亲的环节,更何况帝后大婚,那礼节上更是一丁点儿都行错不得。不然,恐会被天下耻笑。 怎可说太后不愿去,就可以不去? 再说,哪有母亲不愿亲眼见着儿子娶亲的,太后怎会不愿去? 回福康宫这一路上,卓公公都在寻思。他跟在太后身边几十年了,知道皇帝这话,说得不妥,其中恐有别的含义,怕是……定会招太后的不开心。 可甘太后有一条铁律,万事都不该瞒她。这话便是不好听,也需得缓缓报给太后。只是太后的身子,这几日好不容易好了些…… 福康宫内。 太后正被江书哄着,叫大宫女给她梳时下最时新的发型。 揽镜自照,太后回身轻拍了江书身子一下,“你这猴子,瞧瞧你出的损招儿,把老婆子打扮成花精了。” 江书也不恼,“太后好看。” 试婚丫鬟 第139节 大宫女也笑,“可不。鬓边着牡丹又富贵又喜庆,可衬太后了。” 两人一递一句,哄得太后只合不拢嘴。她伸手摘下头上簪的牡丹,“在宫里可不兴这么戴。”她向江书笑着,“等回头出了宫,那轿帘子一垂,老婆子想戴什么花儿就带什么花儿,任你折腾,可好不好?” 屋里燃着地龙,温暖如春。 通报毕,卓公公小心地掀开帘子,进了室内,带进了一小股冷风。 太后从镜子里瞧见他,“皇帝呢?” “皇上……还在忙。” 昨日便是忙得见不了人,今日还忙。 太后一愣,“他今日,还不来瞧哀家?” “前朝事忙……” 那便是,不来。 太后面上的笑影淡了些。 江书只觉心疼,“太后,还有明日……” 后日就是大婚,明日皇帝必会来的。 “哀家知道。”太后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从头上摘下的牡丹花柄。 这是花房暖阁里供上来的,到底不是当季鲜花,离了那花房,把玩两下就蔫了。 太后寻思了一会儿,才向江书笑道:“无妄可能下的来床?” 这几日,沈无妄都在江书那儿养伤,太后特意嘱咐了,他不许到跟前伺候,得先养好身子。 江书面上还有些微红,点头:“沈大人已无甚大碍了。” “叫他来见哀家,哀家有个差事指派他去做。” 江书应了,退下。 不一会儿,掌事大宫女也被打发了出来。 屋里,刚才的暖意荡然无存。太后看向卓公公:“皇帝到底说什么了,一字一句报来。” 第172章 沈无妄出宫 听完卓公公一字不差地复述皇帝的话,太后脸上刚才的笑意已经荡然无存。 她的庆儿……真是长大了,越发地像一个皇帝了。 圣心独断,君威难测。连她都猜不透,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无论是前朝还是当今,婚俗一直未有太大的改变,都需要新人叩首,敬谢天地、祖宗、父母。身为皇帝,父亲自然已经不在的了,故而为表孝顺,携新妇叩拜母亲的仪式,极度盛大。 前朝皇太后甚至以此刻,为这一辈子最大的胜利,最大的荣耀。 皇帝却说,太后不愿来,可以不来。 这分明就是…… 不把她当做母亲! 不、不对,她的庆儿不会这般做,不会!她为他殚精竭虑了一辈子,没有任何一处对不住他,庆儿也从未和她说过,他有何不满。 他为何要如此?这说不通,说不通的! 定是……真如卓公公说的那般,他忙,忙得……没时间来瞧一眼她这个亲娘。 窥着太后脸色,地下的卓公公大气都不敢喘,只恨自己这话,为何就不能说得再柔和,再委婉一些? 只听太后深吸一口气,“皇帝定是忙,哀家便不去叨扰。民间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这小子怕也是……”太后笑出声来。 卓公公眼眶一热。知道太后这是体恤他这个下人,不叫他不安。 卓公公退出后,沈无妄来了。 太后看向眼前之人。 他身上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脸色却已好了很多。 看到这个样子,甘太后也深觉欣慰,“无妄,哀家要你出宫,去做一件事。” 沈无妄静静听完,“好。” “委屈你,耽误了你大婚观礼。”太后唇角噙着有些愧疚的笑意,“就等你和江书的大婚吧。” 景庆的婚礼,根本没什么好看的。沈无妄现在又算是在皇帝面前,见不得光的人物,这热闹,他根本就没打算去凑。 只是,太后说,他和江书大婚…… “是。” 眼前男人面上全无表情,养育他长大的甘太后却知道,沈无妄耳后一定已经快要红透了。 若放在平时,这笑话奇观,甘太后定是要念上一个月,逢人便要与人讲,还一定会打趣江书。可今天,她只是笑笑,“去,把多宝阁最上一层的匣子,给哀家拿来。” 认得那个匣子,是甘皇后从娘家起就一直随身带着,征战南北也不曾稍离的宝贝。沈无妄微微一愣。 甘太后慈和道:“去吧。” 不知名的木头打造成的三寸见方的小匣,表面满是岁月的痕迹。 太后的手轻轻抚过匣体,“你认得这东西吧?小时候,你和皇帝争这盒子,还曾打作一团。” 沈无妄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说,那是景庆想要撬开匣子,他不让,两个孩子就打了一架。事后,皇后并未苛责他,景庆身边的嬷嬷、太监,很是背着旁人,给了他不少苦头吃。 “你不过是皇后捡回来的一条狗,竟敢对皇子动手?不打你,你便不知道尊卑!” 其实,他知道的。 他自小就知道自己与景庆不同。景庆是万人之上,他?未来成为景庆的一块踏板,他这辈子的事业,就算是到头了。 可对甘皇后。 他觉得他的心,和景庆是一样的。 皇后救了他的性命,给了他安全和温暖,养育他长大。比他那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是死是活的父母,恩重千倍。他在心里,永远都会把甘皇后,当做真正的母亲。 太后打开了那个尘封的小匣。 沈无妄扫了一眼,就垂下头去。那里面东西堆得乱乱的,似乎有个旧香囊,褪了色的绒花,素样子的戒指……都是些寻常之物。 太后目露留恋,一件件地把东西拿出来。 在匣底,找到一对暖玉玉佩。那玉佩质地不错,真如羊脂一般,雕工却稍嫌稚拙,被雕成了一对两只丑得认不出来的小兽。 太后:“赏你。” “你瞧瞧这丑东西,可不是丑得好像个四不像?哀家倒认不出来,这到底是什么。你拿出去,待办好哀家交代之事,便去盛京城南夜市里,寻个手艺人编好络子,你和江书,往后一人一个带着吧。这丑东西和宫里时兴的络子样式不搭,还是民间手艺有烟火气,最是衬它。” 沈无妄接过玉佩,正要离开。 “无妄!”太后从床榻上下来,喊住了他。 沈无妄抬头。下午柔和的光线,斜斜地穿过糊了轻纱的雕花窗棂,把屋里飞舞的细小尘埃照得闪闪发亮,太后矗立其中。 他好像看到十多年来,他在乱葬岗中食不果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饿死。 可一抬头,就这么看见了神明。 太后又絮絮地叮嘱了很久,才放沈无妄离开。 太后的任务安排得急,沈无妄需要些时间筹措,他去宫道上迎从女官所下值的江书。 瞧见熟悉的身影,江书一愣,不觉加快了脚底的步伐,“你怎么来了?身子好全了吗,就敢站在冷风口里叫风吹,回头若是着凉,又要喝苦药了。” 女孩一脸嗔怪,唇角却噙着喜气。 她喜欢他来接她,他记住了。 沈无妄抬手,靠近江书脸颊,却只是克制地帮她整理了一下因快步走而结在一起的耳坠。手指垂下时,尾指最末的一节,轻轻蹭过女孩侧脸。 袖袍掩盖下,沈无妄手指虚虚攥起,像拢住了一只举世奇珍的蝴蝶。 江书没觉得有什么,她看了看沈无妄一身的打扮,就明白了,“太后差你出去?” “嗯。” “何时回来?” 沈无妄自己算着日子,“大概,大婚三天后。”他顿了顿,“放心,耽误不了你我……的事。” “我、我没问那个……”江书只觉有些脸热,她伸手,欲盖弥彰地揉了揉脸颊,“我是问,此次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不会。”沈无妄说得笃定。 上一个话题江书没往下聊,沈无妄有些失望。他轻咳了一声,整了整衣襟,“大婚……你可需要我帮你带什么东西进来的?” “没有。” 江书答得干脆,沈无妄噎了一下。她就这么不想谈这个话题,而且看上去一点也不高兴。 沈无妄不甘心,“大婚环节繁多,你当真什么都不要?我明明可以为你置办……” 江书抬头,满脸疑惑,“帝后大婚,需要你那二两银子月钱去置办什么?” “你嫌为夫赚的少……”沈无妄委屈,“再说,不是帝后,是……”他顿了顿,定定看着江书。 是了,从始至终,他和江书的都是,都是太后说的。太后说话,江书不敢不从。 可她,要是不乐意呢? 像被什么东西一下下地捶打着胸口,沈无妄强迫自己站定,凝视江书双眼,“你是不是不愿意和我……” “我愿意。” 第173章 她愿意 “你若是不愿,我也可去找太后说……” 试婚丫鬟 第140节 顿了几息,沈无妄才反应过来,江书说的是,她愿意。 他这辈子,被安排一直跟在景庆身后,替他收拾那些最见不得人的勾当。从来不曾被人如此坚定地选择过。 她说她愿意,她愿意呢。 前所未有的喜悦涌上心口,沈无妄下意识脱口而出,“真的,你不嫌弃……?” 不嫌弃他的身份,在皇帝面前过不了明路?不嫌弃他这辈子当个大太监,前途就已经到头? 江书微微一愣,脸有点红,“不敢嫌弃沈大人。” 她自己也是莫名其妙地失了清白。她和沈无妄,谁嫌弃谁呢?都是苦命人罢了。 再说,不过是对食。 又不是真的夫妻…… 这话在心间徘徊了一圈,江书张了张口,终是害羞地没说出来。可她觉得,沈无妄应该懂。 一条长街已经走到尽头。 转过弯去,却远远瞧着一对曾跟在那万女史身边的宫女,手捧锦盒,低着脑袋,列队行来。 江书一愣。她倒无所谓,可沈无妄若是被从前认识的人瞧见了,怕又是一篇子是非。 不及反应,她身子便被沈无妄披风裹住,他掩着她,避在一处宫室后墙檐下。 江书微微挣了挣,想说,她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可对上男人幽深一片的眸子,她终还是没能挣开。就这样,等着这队宫人过去便罢了。 沈无妄玄色不透光的斗篷遮在眼前,她眼前什么都瞧不见,呼吸也有几分受阻。为了避过旁人目光,两人身子挨得极近,江书闻得到他身上熟悉的药香。 这药,还是她亲自熬的,亲自喂他一口一口喝下去…… 沈无妄这个人脾气怪。身上受了那么重的伤,也能一声不吭地强忍,却偏偏极厌吃苦药……每次都要她哄。 思绪漫无目的地飘开去,耳边听着宫女们受过训练的轻轻的脚步声。 江书只觉沈无妄身前,好像有什么东西,硬硬地,咯得自己怪不舒服的。 她扭动了一下身子。 沈无妄黑袍一抖,鼻间轻轻哼了一声。 碰到他伤口了? 江书皱眉。可那队宫女一个接着一个,络绎不绝地走着,正是离两人最近之时,江书不敢出声。 她和沈无妄身子挨得近,刚才虽然调整了一下动作,可依旧觉得被什么东西顶得难受。 空间逼仄,江书没躲避的地方,只能伸手去拨…… “……嗯。” 身材高大男子,将江书低下头来,下颌搁在女孩肩上。他咬着牙,“……别闹。” 她闹什么了? 不解间,江书手下无意识地用力攥起。 她只觉黑袍之下,沈无妄身子一阵阵颤抖,好像……很难受的模样。 “你怎么了?”江书再也忍不住,离得这么近,她一抬头就看见沈无妄满脸通红,呼吸也急促了些许。是发热了? 江书松开手,伸向沈无妄额头。 沈无妄身子反而不适地拧动了一下,他地喘着,“你、你真是……” “沈大人,那些宫女已经走远了。”江书顿了顿,“你压得我难受。” 沈无妄单手撑着江书身后墙壁,直起身子。他避开江书探向自己额头的手,“无妨。” “可是……” “哗啦” 沈无妄一抖外袍,厚厚的披风裹住自己半个身子,“我说了,我无事。”他脸红得不行,只觉鼻间喷出的气息都要燃着,有点怕吓到江书,“我、我走了。” 江书一愣,莫名地自己也红了脸,“可是,门在……”另一边。 话未说完。 只见眼前人影一闪,沈无妄已跃上身后朱红色的宫墙。他头也没回,“走了。” 再不走,怕就要被发现了…… 她马上就是他的妻子,他不怕她发现。可却怕,吓到了她。 沈无妄就这样跳出了宫墙,留下江书一个人愣愣地,看向自己发热的掌心,慢慢地,脸越来越红。 这几日来,沈无妄一直在江书住处养伤。可除了换药,她从未看过他别处的身体。再说,她是大夫,他是病人,在她眼中,沈无妄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需要救助的病号。 她对他,从未有过今天这种怪异的感觉。 怪怕人的…… 江书甩了甩手,像要甩掉刚才那种有些陌生的异样感觉。她看向刚才那一队宫女消失的方向,是未来皇后的中宫,想是皇帝为崔家郡主赐下的。可,那万女史不是已经不做女官了吗,怎么她身边的宫女,倒还干着她们女官所的活计? 一阵风起,江书裹紧了外袍,抵御凉意。 这几日天气很冷,阴云密布的。总觉得,大婚那天,也不是个好天气呢。 大婚前一天。 鸿庆帝向来勤政。明日大婚,即便是皇帝,也需子时一过就起身准备,一天的礼仪走下来,辛苦得很。可即便如此,大婚前一天,鸿庆帝依旧来了大政殿,众臣子照例上朝。 大政殿前的纱帘已然除去。 各处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早已没了这连日来疯狂的痕迹。 文武众臣分列两边,先夸了一阵子皇帝勤政,又齐齐把目光集中在武将队列里的首位。 咳嗽不断的镇北王崔拙。 崔拙这几日病着,上朝也是有一天,没一天。 单选着大婚前一日上朝,据说,是被鸿庆帝三道密旨连召,让他无论如何,一定要来。 想来,今日定是要讨论明日大婚仪式上,上缴玉剑、兵符的具体流程吧? 等了半晌,大事小情一一讨论了个遍,就是不见镇北王开口。 龙椅上,鸿庆帝眸色微沉,与文官首列的顾刚则对了一下视线。 顾刚则一步跨出:“臣,有事启奏。” 鸿庆帝笑容和煦:“顾相,你说。” “前日,镇海关总兵报,有一伙贼寇在镇海关到北疆这一路上截杀行商、旅人,短短五七日内,已发生数起恶性案件。” 镇海关位于从盛京到北疆的必经之路上,过了镇海关,再行上半日,便可进得北疆疆土。 崔拙抬头,看了顾刚则一眼。 鸿庆帝:“竟这般猖狂?” “是。镇海关总兵已加派人手,必要将这伙贼寇擒拿归案。为……镇北王世子抵命!” 第174章 镇北王绝后 “什么?”朝堂之上,有人不顾仪态地惊叫出声。 崔拙没说话,却是转过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顾刚则,连咳嗽声都停了。 “怎会如此?”倒是鸿庆帝倒还震惊,他也一脸关心地看着顾刚则,“镇北王世子怎么会……遭此不测?”他双眉紧蹙,极不忍一般看向崔拙,“崔世叔,你可要……节哀。” 顾刚则:“两日前,臣接到镇海关总兵八百里加急到京,说是那伙子匪人,与三日前在关外截杀了一队行商打扮之人。一共七人,各个毙命。” 他冷静的声音,一字一句传来。 崔拙只站着,脊背挺得笔直。 顾刚则:“那一行人轻装践行,马车上没有任何的徽记。总兵和臣,一开始都以为是普通行商。不幸遭了那货贼人毒手。因是在镇海关发生的惨剧,总兵自知有责,便想着联系他们的家人,给与抚恤,立时便张榜查这几人身份。” 顾刚则顿了顿,接下来的话很难启齿似的,“因这……人死后,与生前,容貌虽一般无二,可毕竟也往日不同。这睁着眼睛的人,和闭着眼睛的人,相差很多。榜单贴在南城墙上有一段日子,其中一个,才叫人给认了出来。” 说着,他从自己宽大华贵的暗红色衣袖里,掏出一卷边角都破损了薄纸。 正是日常里州县官府用于张贴文书告示的那一种。 顾刚则把最外面的一张抖开,直直递到崔拙面前,“镇北王,您看看,这是不是王府里的副将,叫做陈士安的?” 那张纸上,画着一个壮年男子,头发蓬乱,五官凶狠,脖颈上打着褐色领结。 这画,竟画得十分逼真细致,连他脖颈上狰狞的伤口,和满脸的血迹,都纤毫不差地复原了出来。 仿佛真能叫人通过这一张薄薄的宣纸,看到那个叫做陈士安的中年人狰狞、不甘的死状。 镇北王铁塔似的身子,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他自然认出了追随了自己半辈子的老部下。 陈士安脖颈上的褐巾,还是昔日在战场上为了裹伤,他这个将军,亲自为他打的呢!那时,陈士安还是个年轻小伙子,为了炫耀,这褐巾他戴了一辈子…… 指尖在覆盖到手背的轻甲下抽搐着攥紧,崔拙雪白的胡子抖了抖,没有说话。 顾刚则眼底一丝怜悯转瞬即逝,他又抖开了手中第二张纸,“您给认一认,这是不是府上管家崔赞?” 跟了他三十年的老管家,在画上,死不瞑目。 崔赞这辈子,最引以为豪的,便是出身最底层,被崔将军收到麾下,学习读书写字,管调钱粮。用他自己的话说,“老夫这双手,养得跟贵人一样!哪里看得出过过食不果腹的苦日子?” 现在,这双手,也赫然出现在画上。 顾刚则有些为难似的,“这位先生,不知为何,被人砍了头,砍了手,十根手指被那匪徒一一卸下。怕是这群匪徒,妒忌读书人吧?”他飞快地瞥了崔拙一眼,生怕他受不住似的轻轻地道,“这崔先生死前,很是遭了一番非人的折磨。” 崔拙还是不说话。 所有人却都看出来,他轻甲下的身体,已然在剧烈颤抖。 一张老脸,也在红润下,泛出青白来。一侧唇角控制不住似的,往下歪斜下去。 试婚丫鬟 第141节 陪伴成火回北疆的,都是他最忠诚干练的部下,也是相处了大半辈子的老朋友。 他叫他们回去,原本是为他们觅得一条活路的。谁想到…… 龙椅上,鸿庆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扶手上的龙头,饶有兴味地看着顾刚则的表演,适时插上一句,“崔世叔,还看吗?” 他目光落在顾刚则手里。 所有人都知道,顾刚则手中的最后一张纸上,画的必是那镇北王世子崔成火。 他真的死了? 顾刚则缓缓地,把前六张纸都给崔拙看完。还剩下最后一张,被他牢牢地扣在指间。他脸上的表情,是满是不忍:“镇北王,还……还认吗?”他也是有独子的人,对崔拙的感觉,多多少少能感同身受。说来说去,还不都是怪着崔家贪恋王爵的风光富贵? 若能……早点上缴那玉剑和皇上始终悬心惦记的兵符,何至于有今日?白发人送黑发人,承受着世间最猛烈的伤子之痛? 这事从头到尾都是顾刚则办的,他叹了口气,轻声提点,“要不,还是不看了吧?世子的……画像,着实惨烈。” 崔拙一双老眼,缓缓转向顾刚则,仿佛刚刚认出眼前的这位,也是同自己并肩作战了半辈子的老伙伴。 他胡子抖了抖,声音嘶哑得厉害:“看!” “镇北王……” “我说,看。”崔拙眼中,迸发出精光,逼视着顾刚则。 顾刚则身形一僵。 “呵,”龙椅上,似乎传来一声极轻极快的冷笑,“顾相,镇北王老世叔执意如此,那便给他,给大伙看看吧。” 顾刚则手中,最后一张宣纸,在崔拙面前,缓缓展开。 纸上画的崔成火,满脸鲜血,狼狈不堪,脸似乎都因为被殴打而变了形,一道狰狞的刀口,从唇角直接割到太阳穴。这张画画得比前面几张,更为精致,连那伤口处翻开的皮肉,都画得纤毫毕现,仿佛这人的尸体,就在眼前。 崔拙终于受不住,铁塔似的身子往后踉跄了半步。 他的儿子,他唯一的儿子,原本的王位继承人……就这样死了? 崔家,绝后了? 他这副模样,连顾刚则都有些不忍。到底是并肩打过天下的同僚,民间画本子里,都传说镇北王骁勇,还说没有镇北王,就没有景家的天下。 就是这传闻,和捏在手里的百万玄甲军,害了崔家! 早把兵符交出来,不就没事了? 虽然不忍,顾刚则倒还记着,鸿庆帝就高高地坐在上头。他深吸了口气,“镇北王,认出来了没有?这是不是世子的……尸首?” 此言一出,大殿上针落可闻。 只有崔拙沉重的喘息声,一声接着一声。 好像他胸口,有一台陈年老风箱,每一次转动,都要耗尽全力。好像下一刻,这风箱就要停摆。 崔拙身后的武将,有些面露不忍的,默默转过脸去。 好半晌,崔拙:“这画像……确是我儿成火。” 他顿了顿,依旧是绷直了脊背,站直身子,“可,也毕竟只是画像。一张纸而已,证明不了什么。” 第175章 认尸 崔拙此言一出,殿上一静。那些刚才因为不忍而别过脸去的人,此事有一次把视线,集中在镇北王苍老的容颜上。 大盛朝堂上,站满了这个国家最顶级的人精。哪个看不出来,此举是皇帝对崔家最后的敲打? 你崔家的儿子,已是没了,往后连个能承袭爵位的人都没有。镇北王崔拙自己又也已然老迈,便是风光,又能风光得了几年?还不如老老实实上缴玉剑兵符,就算是……求个善终,也给旁的家人留一条活路。 何必要逼皇帝至此呢? 众臣都悬着一颗心,目光在镇北王、顾刚则、皇帝之间来回逡巡。 龙椅上,鸿庆帝:“崔世叔这是不信?”他顿了顿,自己笑道,“也是。此等大事,光凭着嘴说和这一张张的画像,确实任谁都不愿相信自家的孩子是遭了此等横祸。人之天性,朕不怪你冲撞。”他看向顾刚则,“顾相,你不是说,镇北王世子这一行人,尸身已经运送回京了吗?不如,就让镇北王在殿上认认?” 此言一出,众臣子无一人敢抬头。 一句“圣上英明”,卡在嗓子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 那是镇北王崔拙啊,说一句他对皇室有恩,都不为过。可或许就是因为有恩,今上才格外容不下他。 见风使舵,是朝臣本分。在金銮殿上认尸,这等前无古人,耸人听闻之事,却没一个人敢出言觐见。众臣子齐齐哑了声,连呼吸都尽量放轻。 没等到预想中的“圣上英明”,鸿庆帝脸色沉了沉。他看崔拙一张脸虽然清白清白的,显见是气得不轻,人倒还站得稳稳的。 鸿庆帝向顾刚则,“顾相,叫人抬上来吧。” 真的落到了这一步…… 顾刚则向皇帝躬身,“陛下,这……运回来的,多是些尸块,世子更是……残缺不全。就,不认了吧?” “哦?怎会如此?”鸿庆帝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御案上的玉玺。 “那伙匪人,把世子等人的尸首,其实荒野,被冬日饿极了的野狼给……” “哦,竟是如此。”鸿庆帝的声音,几乎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他掀起眼皮看向崔拙,“崔世叔,你怎么想的。还认吗?”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 顾刚则都恨不得替崔拙说,不认了,服个软。 谁能受得了自己从小养到大的亲生孩儿,支离破碎的尸体,横陈在自己面前。还是以这种毫无尊严的方式? 崔拙声音冷硬:“认。” 顾刚则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身后的儿子顾慎骇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也在心中无声叹息。可,既然镇北王已经做出了选择…… 鸿庆帝:“抬上来吧。” 有胆小从未见过尸体的朝臣,已经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太监,抱着十寸见方的木匣,快步入内。 小太监先对着龙椅上的鸿庆帝,把匣子微微开了点盖,一股异样的臭气瞬间飘出。 顾刚则想要上前一步,挡在皇帝面前。 鸿庆帝挥了挥衣袖,“顾相,不妨事。”他只撩起眼皮,扫了一眼盒内,便示意小太监给崔拙抱过去。“这等人的残肢啊,头颅啊,朕拜在镇北王麾下的时候,日日都不少见。”似乎是回忆起了愉悦的往事,他眼中精光闪现,“崔世叔,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年朕孤军突入那北疆狄族的领地,斩杀了他们头人一家,朕还选了最漂亮的一颗头做了酒壶。这些东西,朕素来不怕。” “你……”崔拙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鸿庆帝。 他自然记得那事!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可还不等崔拙说出什么,那小太监已经捧着匣子,到了他跟前。 不同与在鸿庆帝眼前的恭谨,那小太监一下子直接掀开了盒盖。里面,赫然就是陈士安的一颗人头! 和画上画得一模一样! 他脖子上的褐巾,已经被干涸的鲜血糊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竟是真的…… 崔拙手指剧烈地颤抖,却还是硬撑着伸了出去,想为这小子,整理整理歪了的斤帕。他明明教过他,这个结不该这样打。他怎么就、怎么就……到死都记不住呢? “镇北王,看够了吗?” “看来是没够。” “那便下一个。” 崔管家是用两个盒子被捧上来的。 头和手。 果然如顾相所说,老人的十根手指,都被斩了下来,指甲缝里全是血污。 他要是还活着,绝受不了自己的手那么脏…… “还看吗?”鸿庆帝声音中有着残忍的笑意,“朕也倦了,不如直接把世子抬上来认认?认完了,朕就要去筹备大婚了。” 镇北王崔拙,像一棵马上就要被雪压断的老松。 可,毕竟还没断。 他看向鸿庆帝,眼中的恨意已不加演示。他说:“看。” 就让他亲自看看他儿子的尸首,亲自看看这血海深仇。 “崔世叔很喜欢这些东西啊。”鸿庆帝声音淡淡的,“可是,朕累了。” 是不愿再看下去的意思。 是不愿,还是根本没有? 崔拙眼底,闪过一丝希望。 被鸿庆帝看到。他冷笑了一声,“世子尸体实在太过残破,可怜,就不抬上来了。崔世叔若是不信,可以看这个。” 又一个小太监双手捧着托盘进殿。 殿里,赫然就是象征镇北王权柄的礼器玉剑! 小臂长短的玉剑,在金镶玉托盘里,闪着温润的光芒。 这礼器,如今也沾了血。 鸿庆帝看向镇北王,“世叔,这东西是从世子遗体上找到的,还陪着一只黑色鳄鱼皮的剑鞘,被血污了,实在不堪入目,朕弃了。”他指指玉剑,“这东西,你还要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崔拙脸上。 玉剑已然回到了天子手上。镇北王便是想拿,怕是也拿不回去了。 崔拙手里,只剩下一块兵符,能号令百万玄甲军的兵符。 一旁的顾刚则,都为崔拙捏着一把汗。皇帝起初下令截杀崔成火时,他是劝谏过的。不为别的,那崔拙年轻时,最是火爆性子,现在人老了,似乎也不曾稍改。若是他得知儿子死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一时起兵造反……那百万玄甲军,可说是大盛最精锐的部队之一,又人数众多,到时候,他们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啊! 而且战争,劳民伤财,现在民间早就不堪重负,一旦兵戈起,这人心向背,是很不好说的。 可皇帝执意如此。 顾刚则在心底长长叹息一声,在心中翻来覆去酝酿熟了的话,就要出口。 鸿庆帝又悠悠地道:“世叔,您节哀。成火兄弟虽然去了,镇北王府后继无人,可思宜还活着。”他意味深长地看向眼前老人,“她明日就要进宫,做朕的皇后。思宜的幸福,全在你一念之间了,老世叔。” 试婚丫鬟 第142节 第176章 圣上英明 朝堂上众臣,基本上各个都有儿有女。有胆子偏小的,居然被鸿庆帝这态度和悦的一句话,吓出了一身的冷汗。都听出来了,皇帝是在用崔拙仅剩的女儿崔思宜胁迫崔拙乖乖听话,不然,深宫内院,谁知道崔思宜身上会发生些什么样的……不测。 这样的话,这样恶毒的谋略,竟然是出自他们大盛的皇帝。几乎无所不能的皇权在手,鸿庆帝居然依旧选择了这样一种阴狠毒辣的法子,胁迫臣子。 这就是帝王心术! 当真深不可测。 一时间,整个大政殿上,鸦雀无声。 鸿庆帝像完全感受不到这紧张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氛围似的,只面上带笑地看向崔拙,“椒房殿朕已经给思宜妹妹准备好了,住不住得进来,住进来了过得好不好,又能好多久,就全看老世叔今日的选择了。” 见崔拙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鸿庆帝一边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一边笑道:“是了。待会儿下朝,老世叔别忘了转告家中老太君和夫人。” 崔拙抬起浑浊的老眼,死定着鸿庆帝,“妇孺……无辜。” “朕知道妇孺无辜,”鸿庆帝的态度甚至称得上是愉悦,“可毕竟是一家人吗。”他脸上笑容愈发的盛大,显得倒真像那兴高采烈的新郎官了。鸿庆帝:“世子死得惨,朕已经宣大内最高明的殓师为世子缝合身体,保管送回镇北王府的时候,成火兄完完整整体体面面的。”白皙的手指上,一汪碧水似的扳指丝滑地转了几圈,鸿庆帝又道:“老世叔,用本不应该属于你们崔家的东西,换成火兄的遗体安然落葬,你知道怎么选的,对吗?” 年轻的帝王抬眼,望向自己年幼时这位最为严厉的老师。 他训斥过他,反驳过他的提议,对他最宠爱的属下军法处置。还在他胆怯想逃的时候,恶狠狠地堵住他的去路。他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你是甘皇后的儿子!你怎么能逃?你想活,谁不想活?你逃了,你身后千千万万的士兵也会跟着逃,我们这场仗就必输无疑!” 可这,管他什么事儿?! 他是皇后的儿子,将来就是皇帝!他的命何其珍贵? 那些士兵……大盛养活他们,给他们发军饷,不就是为了……让他们去死的吗?! 蝼蚁一般的东西,也配和他相提并论?! 崔拙必死,他必须死!不是因为他参与了三年前的那一场……而是因为他看到过堂堂鸿庆帝被战场吓得尿裤子那一幕。 他必须死! 鸿庆帝愉悦地看着崔拙脸色泛着死一样的清白,轻甲包裹的躯体剧烈地颤抖,口角溢出白沫。 朝臣中,有人眼底闪过一丝不忍。 甚至崔拙从前的部将,还半步上前,有那么一刹那间像搀扶着镇北王,最后还是退了回去。 鸿庆帝在心底,一一记下了这些人的名字。 “轰!” 终于,崔拙再也支撑不住,朽木一般的身体,就这么砸在了大殿上。 倒地后,他还是身体抽搐,口吐白沫,胸口发出“呼哧呼哧”的骇人响声。 鸿庆帝眸子染上了喜意,他装模作样长叹一声,“来人,把老世叔抬下去,叫太医给看看,好生送回王府。告诉太医,务必叫老世叔好好儿地,参加我和思宜明日的大婚。去吧。” 眼看着为国征战,为国守疆了一辈子的崔拙,像什么廉价的物件一般,被四个小太监分别抬着手脚,抬下殿去,朝臣们死死低着头,压住眸中恐惧。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圣上英明!” 一排排臣子。 “扑通!”“扑通!”“扑通!” 接连地跪了下去,他们一齐喊得山响,甚至有些声嘶力竭: “圣上英明!英明啊!” “嘎、嘎嘎——” 福康宫顶,一群不知是什么鸟儿,扑闪着黑色的翅膀,冲入冬日黯淡的天空。 惊醒了午睡中的太后。 她揉揉眼睛,在江书搀扶下坐起身子,“这才什么时节,盛京就有鸟儿了?”她自己顿了顿,恍然大悟,“大约是今年气候,格外暖得早些吧?” “是。”江书应道,“太后您老人家见多识广,您说得对。” “猴儿精,偏你会哄老太太。你做女官可不许这般,肖女御最不喜如此行事之人了。” 江书笑了,“下官知道。” 她愿意哄着太后,不仅仅因为那是太后,差不多是全天下最尊贵的老太太。也因为,她视她,如母亲一般。 “哀家睡了几个时辰?”不等江书回答,太后自己看向自鸣钟,“都未时三刻了,真是睡得头晕。” “太后好睡。”江书扶着太后,缓缓起身,换上衣裳,“这几日您老人家是操心累着了,等明日看了帝后大婚,后日皇后向您请安,之后您就可以好生歇着了。” 这确是甘太后一生的大事。 她不由畅想,那崔思宜一向是爱慕她的庆儿的,两人最多一年,就能让她抱上小孙子或孙女。 好,真好! 可…… “哀家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见……什么来着,哀家想不起来了。” 太后今日的午睡,是江书守着的。想到自己刚才听到太后睡梦中叫得那个名字,她有些许的不安。太后叫的是,“小笨,别去!危险!” 江书不敢揣测“小笨”是谁,可心底也隐约知道答案。 见太后一脸凝重,好像还在回忆梦中,江书连忙打断:“太后,明日便是大婚,咱们这福康宫的准备,您老人家不再过过目?” “哦?”太后回过神来,“你办事,哀家放心。”她又顿了顿,“皇帝,还没来过?” 自从万女史来闹的那么一起,事后鸿庆帝再未来过。往日还可以推说政务繁忙,可眼看着就要大婚,无论怎么说,也不该一眼都不来看甘太后。皇帝这明显的冷遇,到底是为了什么?就不怕天下议论他不孝吗? 心底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江书口中还在安抚:“这是皇帝登基后,出了孝期的第一件大事,皇上定是忙得不行。”她窥着太后脸色,“下官这就为太后把皇帝请来。” “不要!”甘太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把攥住江书手臂,“你别去!你好生陪在哀家身边!” 第177章 去请皇帝 太后这情绪,明显有些不正常。担心太后的身子,江书一颗心愈发往下沉了沉。 沈无妄又不在,她想商量都找不到人。 见太后情绪激动,江书只好软言安抚,“太后说得对,下官不去,咱们就等着皇上晚点过来。明日大婚,今日皇上必会抽时间过来的。” “好,好。”太后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她想了想,松开江书的手,“你叫阿卓,去请皇帝吧。哀家有些话,还要早早和皇帝说。” 太后吩咐了卓公公,去把皇帝好生请来。 她自己倒好像还沉浸在刚才的噩梦中,面色有些不豫。江书紧哄慢哄,太后才多少展露了些笑颜。 “江书,往后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懂了,这为人母的心境。” 江书一愣,面上红上来。她、她和沈无妄……哪里还有为人母的机会? 可太后情绪刚刚好些,她也不愿出言提醒,只能低头红脸听着。 “等你将来有了娃儿,也要叫哀家一声祖母。”跟庆儿的孩子一样。 江书手指攥紧裙带,生孩子,做人母,这些……怕都与她今生无缘,谁叫她是跟一个太监对食? 可她,不后悔。 太后没等江书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哀家从前也不知道,养育一个孩子,竟是这般繁琐之事。他幼时要操心他的身子是否康健,有没有冷着,有没有饿着。又要担心他有没有被热着,吃东西多了,有没有撑到。待好容易年长了些,又要担心他的课业、骑射、心性……皇家的孩子,方方面面都要和自家兄弟比较,方方面面都要操心,真真能把人给琐碎死!好容易长成,又……”太后猛地噎住,“离心”两个字,说什么都讲不出口。 鸿庆帝,这算是和她……离心生分了吗? 她自己知道,是算的。 为了一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万氏,就和她这个做娘的摆脸子,耍态度,这么长时间都冷着她。 该说鸿庆帝不懂事,还是该说,母子早已离心? 不,不会的。 母子天性,是血缘里的羁绊!就算是这世间最大奸大恶之人,对他们的母亲也不可能离心到这种程度!更何况,甘太后自认为自己是个好母亲,为景庆殚精竭虑了大半辈子,他没道理怨恨自己……定是有什么误会,一定是误会。等她的庆儿来了,说开了就好了,一定是这样。 她这辈子放弃、牺牲了多少宝贵之物,多么艰难,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看着自己的孩子登上帝位,迎娶娇妻,生下孩子……她的一生,何其圆满! 她不后悔,不后悔! 她已经派最得力的卓公公去请皇帝了。卓公公身上是带功夫的,她可和他说了,便是绑,也把皇帝给哀家绑来!母子之间有什么话是不能敞开来说的?今日她偏要都敞开! 明日好畅畅快快地去大婚观礼,等着皇帝皇后向她磕头! 事后,她还要亲自操办江书与沈无妄,叫沈无妄在皇帝面前过了明路。养兄弟之间,有什么隔夜仇?就有,有她这个当娘的在,自信也还排解的开! 忙完这一宗喜事,她便要和江书、沈无妄出宫,去看看这大盛河山。或许也可以去北疆,看看卸甲的阿笨…… 她生命中,还有多少美好的事儿啊。她一定、一定得撑住了! 另一边。 卓公公弓着腰,候在大政殿外。 这个时辰,想必早该下朝了。可远远张去,大政殿里还是人影幢幢,一个个臣子都木雕泥塑一般,立在地上一动不动。上首,鸿庆帝在训话。 皇帝,真是忙碌啊。 可见不是刻意冷着太后的。 又等了一会儿,只见一个脸生的小太监自自己身边小碎步跑过,行了礼就跑进了大政殿,说了些什么。 鸿庆帝的声音格外清晰地传来:“镇北王中风了?” “半边身子都枯了,往后再也站不起来?也说不出来话?” “呵呵,好,好!报应!这是报应!” 什么? 殿外的卓公公都猛地瞪大眼睛。镇北王崔拙,好好的,怎么会在大殿上突发中风?皇帝又为何当众说他,这是报应? 鸿庆帝:“叫人跟去崔家,把朕的旨意给崔家人说清楚,说明日,朕等着她们回音呢。” 试婚丫鬟 第143节 顿了顿,他又道:“叫朕这老世叔,明日定要来朕的大婚观礼!来不了,就抬着他来!”真期待崔拙看到自己女儿从皇后变成妃子时,脸上的表情。 “是!”小太监恭恭敬敬退出。 大政殿外的广场上,已经没有了卓公公影子。 卓公公转过宫道拐角,一路急趋,只想着早点告诉太后,必须告诉太后。 他跟了太后大半辈子,知道镇北王在太后心中的分量。若是太后知道镇北王中风,会不会急坏了身子?哎,这老王爷,病得可真不是时候…… 冷不防,转角处。 一条手臂直直伸出,挡住卓公公去路,“呦,这不是福康宫的大红人吗?这么急,是要去哪儿?” 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谷公公。 身后,齐刷刷站着八名御前带刀侍卫。 把卓公公的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感受到来人身上凌厉的杀气,卓公公收住脚步,皱眉凝立。暗地里摆出防御的姿势。 谷公公悠然道:“往日里,你是皇后身边的大太监,多少风光,多少得意!” 卓公公冷道:“你也知道,咱家是太后的人。还不让开?!”大盛以孝治天下,便是皇帝,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忤逆太后。 “真可惜,不行哪。”谷公公摆了摆手,身后侍卫一拥而上,向卓公公拔刀,“圣上说了,太后身边狗太多,不好,圣上不喜欢。” 另一边。 崔拙上朝是骑马,下朝人便是横着,被塞进一顶大轿。 轿子表面看着风格,实际内里逼仄,软垫把身子垫的高高的,只在脸边开了一扇极窄小的小窗。棺材一样。 寒风从窗外吹入,吹得崔拙怒睁的眼睛有些泛红,慢慢流下泪来。 他视力一向好极,年轻时还是百步穿杨的神箭手。此刻却觉得,在轿子穿过闹市时,在某一个不起眼的摊子上,他看到了自己好多好多年前,第一次拿起刻刀,雕刻的那两只丑到根本没人认得出来是什么的玉兽。 当时,甘甘说,好丑。 她问他那是什么?他说,随便一雕,你就当是村口的两条大黄狗。 甘甘口中说着嫌弃,却没把她的那只“大黄狗”扔还给他。 她不知道,这种丑丑的动物,是獾。 两只獾在一起,叫做“合欢”。 合欢合欢,这辈子,再没有机会了…… 而且甘甘啊,你的孩子,杀了我的孩子……景、崔两家,从今往后,就是世仇!不死不休! 第178章 沈无妄采买 闹市摊边,沈无妄能感觉到一道从背后大车中刺出来的目光,直直落在自己脊背上。 这目光,盯得他脊背绷紧,汗毛直立。 手指不自觉地摸上腰间软剑的剑柄。 是,皇帝的人吗?这么快就追出了宫? 静静矗立对峙了半晌,身后终于传来马车碌碌离去的声响。那道摄人的目光落在背上的感觉,也慢慢消失不见。 “客官,这位客官?您这是……”眼前小贩的呼唤,把沈无妄从沉思的状态唤醒。“这玉是好玉,敢问客官是想和娘子一同佩戴?络子颜色怎么选呢?” 沈无妄回神,看向眼前的小贩。 明日便是元宵佳节,也是帝后大婚的日子。盛京旧俗,正月里未出元宵,这年便算还不曾过完。白日里,即便是最大的闹市,那些门脸高贵漂亮的店子,也只寥寥有几家开门。倒是如这小贩一般,小门小户小摊位,早早便出来经营,赚一口饭钱。 他找的这家小摊,络子打得精致,店主人也长得喜气。 对上沈无妄冷冰冰的眉眼,也只是笑,“客官,您用玄色,娘子用正红色,是极好的配色。这两块玉配在一款,任谁都能瞧出来,是一对儿呢。” 这话取悦了沈无妄。 任谁都能瞧出来是一对儿,那是极好极好的。 “就按你说的办。” “得咧,客官稍等。”那小贩十指翻飞得飞快,嘴里也一刻不得闲,“瞧客官的模样,是新婚燕尔吧?瞧您脸上的喜气,藏都藏不住。” “是吗?”沈无妄下意识摸了摸脸颊,惊觉自己的唇角,是翘得高了些。 “可不?大老远地瞧见您,就知道您喜气洋洋,必是日子过得舒心畅意。” 这话沈无妄就更爱听了,刚才被盯视的不快感就这样烟消云散。 很快,那小贩就套出沈无妄是正筹备大婚,一个人出来采买的新郎官。新娘子还在家里,乖乖待嫁。他这一张嘴,就愈发闲不下来,指点沈无妄去东家买糖果,西家买布匹。“客官可别小瞧了,虽说这婚礼啊,大多数闲人看的都是排场,可疼女儿的人家,必是都留心瞧着种种细节。若夫家真心爱重,女家也放心自家女儿,日后这小日子啊,更要过得蜜里调油。” 一句句的“百年好合”“蜜里调油”,说得沈无妄脑子晕乎乎的。 兜里那二两银子的月钱,愈发地揣不住。 很快便都在这摊子上换了些香囊、束头发的锦带、女子用的头油、篦子等等。 待打完了络子,还被热情的小贩支去了半条街外的绸缎铺子,要给江书做几套开春穿的艳色衣裳。 她马上就要为人新嫁娘,衣裳不好再穿得那样老气的。 福康宫宫女的制服,一律用淡青色,女官服也很深的群青色。 沈无妄很想看看江书穿粉色的模样。 说起来,粉色,倒是见她穿过一次。那还是在顾府…… 沈无妄摇了摇头,甩去不甚愉快的记忆。那次,是他中了旁人算计,那顾家的老狐狸又是他最为忌惮,断不敢叫他看出端倪。 他便……用了强。 这是他一辈子的污点。 可他跟江书说了会补偿她,还叫她等他。 可他回去接她的时候,她已成了幕亓一的试婚丫鬟。 她能这样选,当时定是很喜欢幕亓一吧?当那时的武安侯府,也是沈无妄绝插不进去手的地方。他事后又找了江书几次,可江书不愿意跟他走,非要留在幕亓一那蠢货身边。他到底哪里不如那个蠢货…… 所幸,太后她老人家助攻,最后赢的还是他沈无妄。 等娶进了江书,他再把那些事,缓缓地告诉她。想必,她也能谅解。他还要问问她,那幕亓一到底哪点比他强! 绸缎铺子里,沈无妄放开手,给江书选了三匹他觉得最好看的红色、粉色、湘妃色缎子。把他顶替别人进宫,这么长时间以来的俸禄,花了个一干二净。 那红色缎子着实美丽耀眼,一旁的小二紧着吹捧,“客官待夫人,当真是极好。您不给自己选一选?” 沈无妄从小到大,除了黑色没穿过旁的颜色,自觉没什么好选。 可也被小二慢慢劝得心动,就近把江书那匹红色料子,放在身前比划。 铜镜中的男子,虽然脸色还稍嫌苍白,可却是…… 真俊啊! 沈无妄唇角说什么都压不下去,便索性不压,“这红色再给我来一匹,我和……夫人各做一套衣裳。” 到时候,一定能把那幕家世子给比下去! 在绸缎铺里留下银子,说几天后来取,沈无妄信步溜达出来。 闹市不愧是闹市,熙熙攘攘的,人马如龙。 刚过完年,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沈无妄第一次觉得被这种氛围感染,脸上多少也带出了点笑意。 他从前都不知道,市井有这么多好吃好玩的。江书便是在这种地方长大的吗?怪不得身上有种旁人没有的韧劲儿、活力。 太后叫他做的事,今晚子时才好下手。沈无妄早踩好了点,现在,他有的是时间可以消磨。 信步踱过一家医馆,一家药材铺子,沈无妄咧开的唇角,才微微收敛了些。 他体内毒还未彻底解开。 不过太后早已允诺,待皇帝大婚后,必会把解药从皇帝手里要出来,彻底解了这毒。到时候,也就无碍了。 从前他不想解毒,一是怕皇帝怀疑,二是……倒也没那么想活。 现在,他想长长久久、健健康康地活下去了。 武安侯府。 纳妾礼后,短短几日,晚樱便被养得极好。她皮肤底子本就不差,精巧吃食一养,再加上心情愉悦,很快就从皮肤里透出温润的光来。 虽然她这脑子是一会子清醒,一会子迷糊的,可好歹就算是迷糊的时候,她也性子温和,不吵不闹,在府中,倒是颇得下人的心。 不几日,便传出武安侯世子极宠这爱妾的话来。 也说转了年去,武安侯世子便去镇海关做新的总兵,必会带这位爱妾同行。 顾家派人来骂了几次,从被吴氏太极拳打了回去。现如今,两家的婚姻虽还悬在那里,结亲的心却是都淡了。 武安侯府也算是遂了意。 北辰院内,下了值的武安侯要来了帕子,擦了擦额上冷汗。 他叫吴氏关起门来,直面着幕亓一:“我今日已同陛下陈明了利害。因着盗匪杀害镇北王世子之事,镇海关总兵已因渎职而被夺职下狱,你明日一早便可北去,到了就能接他的职务。” 幕亓一皱眉,“帝后大婚,我都不去观礼?” “陛下不是亲自说过,你无需去。” 皇帝下旨,幕亓一没有反驳的余地,“爹,你呢?” “圣上口谕,我送你出盛京,也可不去观礼。” 心底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幕亓一寻思着,“帝后大婚,是新朝第一登的喜事。我武安侯府没一个人露面,这……” 是不是就在告诉文武百官,他们侯府已事败落了?连观礼的资格都没有? “无妨。”一旁的吴氏开口道,“你和你爹忙你们的事儿去,娘作为侯夫人,自然需去观礼,座次都定好了。”她柔声安慰着,“放心,娘不会丢了咱们侯府的面子。” 幕亓一这才稍稍心安。 “别担心,”武安侯提醒道,“今日陛下提起阿一的婚事,那顾相当堂表示女儿不愿受这个委屈,陛下竟也没深责我们幕家,想来,陛下对侯府,还是极好的。” 试婚丫鬟 第144节 不用和顾如烟结婚了? 幕亓一按了按胸口,说不出心底是个什么滋味。 “陛下允了,大婚那日,叫你娘带上你那个……你那个晚樱,进宫给皇后娘娘瞧瞧。她一个妾,这可是天大的福分啊!” 第179章 幕家爱妾 幕亓一皱眉,下意识:“不行!” 声音之大,把武安侯和吴氏都惊得愣住。 武安侯脸色一沉,“你不会、不会真的想把这女子,带去镇海关吧?那可不行!” 别说这女子根本就算不得他们幕家的妾,即便她真是幕亓一的人,哪儿有未娶妻,上任先带妾去的? 纳她为妾,不过就是为了恶心顾家。 现在目的已经达到。幕亓一接下来,是要稳稳地走自己的仕途,建功立业,带个女子在身边赴任,算怎么回事?! 武安侯一大声反对,幕亓一反骨也上来了,“爹,晚樱年纪小,身子也不好,那深宫内院,断断去不得。” “怎么就去不得?” 别说是召她进去给皇后看一看,就是要她死…… 一条小乞儿的命,能死在皇宫里,也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 容不得她说不! 武安侯眯起眼睛,“你要抗旨?” “陛下只是一说,又算不得口谕!” “你……” “得了老爷,”一旁,吴氏举起手来,打断父子二人,“那晚樱,是个脑子不好的,不叫她进宫便不进了,省得冲撞了,倒要获罪。” 吴氏一番劝和,最后武安侯吹着胡子走了,倒也没强迫那晚樱入宫。 屋里只剩下吴氏,她像小时候那样,拉过幕亓一的手,一下下地拍着,“你还不知道你爹是个怎样的倔脾气?非要当面跟他杠。” 幕亓一沉默不语。 “那个晚樱,你当真可心?” 吴氏和武安侯想的不太一样。幕亓一将来,必是要在盛京贵女中选一门亲事的。可现在,未娶妻先纳妾这事儿,在盛京闹得人尽皆知,该知道的,必是都知道了。幕亓一带不带晚樱去镇海关,关系根本不大。 晚樱入门这几日来,她留心观察,知道那是个真傻的,待幕亓一却也是一片真心。 看他的眼神,都和看旁人不一样。 镇海关那样远,带上个女子贴身伺候,也没什么不好。 何况还是幕家纳的妾,名正言顺。 总比、总比之前自家儿子心心念念那个江书强! 再说,幕亓一最恨她这个娘的地方,就是当年逼死了万吟儿。 现在得了这么乖顺的晚樱服侍在身边,也算是弥补了孩子当年的遗憾。这一切,到底都是命数,真真半点都不由人。 “你若当真喜欢晚樱,带到任上,便带去了。不用听你爹那个老古板的话,娘为你做主。” 幕亓一心底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滋味。 他没碰过晚樱。 可闲暇时,她那双眼睛,总是不经意闯入他心底。 好像多少缓解了,失去江书的痛苦。只是缓解,未曾彻底消除。可那锥心彻骨的痛,便是偶尔能缓解一分,也是好的。 顿了顿,幕亓一轻声:“多谢娘。” “傻孩子,跟娘说什么谢不谢的。”不知为何,吴氏眼圈有些红了,“那镇海关那么远,你才从溧陵回来几日啊,又要派你出去,娘……娘这就为你准备些厚衣裳去。” 看着吴氏离去的背影,幕亓一叹了口气。 等他回来,等他回来定要好好孝敬吴氏,再不能似以前那般任性胡闹了。 另一边,镇北王府。 满盛京城都在笑,都在期待着第二日的帝后大婚盛景。 只有崔家,阖家上下关起门来吞声哭。 “去时还好好的,现在这么就、怎么就搞成了这个样子?!”镇北王夫人,崔成火、崔思宜的生母何氏,看着丈夫的惨状,哭得几近晕厥。 她嫁进崔家几十年,丈夫爱敬,婆母疼惜,被崔家上下保护得极好,养成了绵软的性子。 一遇到事儿,便有些撑不起来,一门心思只想着哭。 还是崔思宜听说出了事,急急从闺中赶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母亲。 看向床榻上脸色青白,目露焦灼的爹,崔思宜心中的不祥预感,水波纹似的层层扩大,止不住地心慌。 她一边张罗着叫大夫,一边唤来今日伺候镇北王上朝的小厮,询问详情。 可小厮没资格进朝堂,只远远等在宫外,听到的都是些流言蜚语,什么有用的讯息,都没说出来。 崔思宜正想着再派人出去谈。 老夫人住的与寿堂派了嬷嬷过来,“这怎么乱纷纷的,扰了老夫人的觉?” 何氏连忙一抹脸上眼泪,笑道:“无事。是我,思及明日思宜就要入宫,我……我这舍不得,才哭得大声了些。”老夫人秉性虽然刚强,可到底年纪大了,哪里承受得住这种打击? 何氏和思宜对了个眼神,都觉得得先瞒着老夫人。倘若日后崔拙能调养好了,那今日之事便算不得什么,若是调养不好,老夫人那边也需缓缓告知…… 嬷嬷劝慰了几句,刚要走。 门上传话进来,说有宫中贵人微服,要见崔家老太太。 老太太是有诰命的人,从前宫中也常有赏赐往来,这倒不稀奇。想是为了明日大婚,天家又赐下什么稀罕宝贵的东西给崔思宜。 不及多想,何氏一叠声叫着:“请进来。” 她紧紧攥着女儿的手,咬着嘴唇,脸上挤出勉强的笑意,“娘去帮你奶奶招呼着,你、你便在此看着你爹。大夫想也快到了,别急,也别哭。” 崔思宜点头。 两人都不曾看见,床榻上的崔拙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满眼的焦急,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娘,去罢,爹这里有我呢。” 何氏去了半炷香的功夫,使自己身边的大丫鬟,又来唤崔思宜,“宫里来的是圣上身边最得用的谷公公,叫咱家郡主过去,说是圣上有交代。老夫人和夫人,正陪着说话呢。” “就来。”崔思宜答应着,只能起身。 “呜呜……嗬嗬嗬嗬嗬!”床榻上,崔拙胸***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看向崔思宜的目光中,满是哀求。 崔思宜心软。 可天家旨意,岂容她推脱?她能做到,也仅仅是快去快回。 跟着何氏的大丫鬟到了前厅,远远地听见老夫人爽朗的笑声,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老夫人:“多谢圣上还惦记着思宜。崔家能出一位皇后,是我们的福分。” 谷公公捏着嗓子陪着笑,“可不是?今日一下朝,陛下就催着咱家,赶快来府上,把话儿传到。咱家可不敢耽误了。” 恰好崔思宜进来。 谷公公眸光一闪,面上还带着笑,人已是站了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圣上担心镇北王的身子,想他未必还说得出话出来,恐怕耽误了明日大典。” 老夫人脸上神情一变。 什么?自家儿子,为何会说不出话来?莫非是,有恙? 她质询的目光在儿媳、孙女的脸上滑过,看到两人眼睛都有些红肿,心底已有几分明白了。 老夫人素来性子刚强,得知儿子突然病倒,一时间虽觉心惊,到底也还撑得住。 谷公公看看老夫人脸色,又笑道:“陛下是着咱家来问,世子的丧事,咱们王府可想好了,到底要怎么办哪?” 第180章 死无全尸 “你、你说什么?成火?”老夫人腾地起身。起得猛了些,身子摇晃着险些又跌了回去。 亏得身边的嬷嬷一把扶住。 一旁,何氏、崔思宜也像被雷打了似的,站着不动,只一双双惊惧的眼睛,齐齐看向谷公公。 关键时刻,何氏不敢确信,她硬陪着笑脸,“公公,您在说什么呀?我、我们怎么听不懂?”她眼睛眨得飞快,不让眼泪就这么掉下来。 何氏手足无措,老夫人也用手撑在红木桌案上,只顾喘气。 什么镇北王府,什么一品诰命。 还不都是些没有的妇人罢了。 想着,谷公公唇角噙着冷笑,缓缓把目光移向思宜郡主,“郡主,两位夫人年纪大了,听不清楚听不明白情有可原,您呢?您可有听清?” 崔思宜一只白皙的小手死死按在胸前,她也想颤抖,也想哭,可被她拼命忍住。她是未来的皇后,岂能在、在一个大内阉人的面前,失了分寸? 想着,崔思宜忍住满口血腥气,只淡淡看向谷公公,“满盛京人都知道我那不成器的哥哥因触怒了父亲,被军法杖责后赶回了北疆,算着日子,早该到了。公公何出此言?” 可话一出口,崔思宜自己也意识到了。 没有家书。 若哥哥一切顺利,她们早就该收到报平安的家书。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难道,哥哥真得出事了? 谷公公在鸿庆帝身边工作了大半辈子,最是个会插秧观色的人精。一瞥之下,已捕捉到了崔思宜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他笑笑,声音恭谨,不疾不徐,“镇海关总兵传回急报,咱们世子,叫一伙子流窜的贼人,给杀了。” 试婚丫鬟 第145节 他只说了这一句,便止住了口,含笑看着眼前三人反应。 老太太脸色苍白,胸口剧烈起伏。崔思宜眼眶泛红,却咬着嘴唇迟迟不肯做出脆弱的情态。但看她神情,便知道她已是信了的。 只有吴氏,她大睁着眼睛,眼巴巴地紧盯着谷公公,忍不住问:“公公,然后呢?” “您说,我儿遭了匪患。可是,然后呢?” 她好像听不到崔成火叫人给杀了的结局。 还只当向来骁勇的儿子,只是、只是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几个不开眼的小贼。 吴氏声音颤抖得支离破碎,“公公,您说啊,我儿他、他然后呢?” 知道母亲这是就快要撑不住,崔思宜张了张嘴,想要赶在谷公公开口说话前弥缝弥缝,无论如何先稳住何氏情绪。 可谷公公已然开口道:“镇北王世子,崔成火的尸身,现下已经运回盛京了。” 像重重的一柄大锤,直接敲碎了在场人所有最后的希望。 不是重伤,不是失踪。 是消息确凿的,死了。 老夫人再也站不住,踉跄着跌坐在红木高背椅上,嘴唇剧烈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 何氏眼中,大滴大滴的眼泪,串珠似的流下,“我、我不信,我儿怎会、怎会……” 只有崔思宜,勉强稳住身形。 她心底多多少少已有预览,爹爹今日在朝堂之上突发中风,怕……也是跟此事有关。 可是…… 脑子里快速寻思了一下,崔思宜看向谷公公:“公公特来我镇北王府传话,当真辛苦。只是,我哥哥尸首既已经运送回京,却为何不肯赐还我们镇北王府呢?” 她双眉紧蹙,一副真得十分费解的模样,双眼死死盯着谷公公。 “没有尸首,我们王府又如何筹备丧礼?” 知道崔思宜这还是不肯相信,谷公公心中嗐了一声。到底是马上就要做皇后……不对,是贵妃之人,这端着架子问人话的模样,倒真给这崔拙闺女学去了几分。 可惜,陛下圣心独断。必不会给那崔成火活路。 在老夫人、何氏又重燃希望的目光中,谷公公娓娓道来,“陛下吩咐咱家,就是来咱们崔家,把道理好好明一明。这世子遭难,玉剑已是回到了咱们陛下手中,陛下愿意把玉剑赐还。” 不自觉地,崔思宜一双好看的眉毛皱起。 鸿庆帝费尽心机把象征崔家权位的玉剑弄到了手,怎么还肯还给她们? 谷公公马上为她解惑:“只是,这接与不接,全看咱们的选择了。” “如何选择?”老夫人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 谷公公向老夫人一礼,“天下人知道,镇北王府欲在大婚之上,上缴玉剑、玄甲军兵符。这玉剑,大婚之前,陛下可以还给你们。大婚之上,怎么做,相信娘娘心里最是明白。” 崔思宜抿唇不语。 鸿庆帝气倒她父亲,杀死她哥哥,为的就是崔家满门,剩下她一个孤女,在大婚上乖乖上缴玉剑、兵符。 既风光好看,又能堵住天下的嘴。 可鸿庆帝做到如此程度,她镇北王府凭什么要配合? 一旁,谷公公轻飘飘地一句,“若郡主做得好,陛下满意,自然会赐还王世子,哦不,是崔校尉的残尸,叫他死后,也能入你们崔家的祖坟。” “人死啊,如灯灭。这入墓,可是最后一件大事了。谁不希望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呢?” 勉强撑着送走谷公公,老夫人狠狠咬牙,双手拄着龙头拐杖,拼了命地站起:“带老身去见崔拙!” 知道瞒不住了,崔思宜、何氏只好忍着满腔的痛苦,搀扶着老夫人,进了崔拙休息的卧房。 一见早晨还生龙活虎地来请安的儿子,现在已是瘫在床上,除了一双眼睛,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能动。 老夫人一条强硬了一辈子的脊骨,终究还是无声地坍塌了下去。 她绝望地闭紧了眼睛,脸上流下两行浑浊的老泪。 一旁,何氏已经忍不住,哽咽着拉住崔思宜衣袖,“思宜,明日……要委屈你了。” 意思,是要她按照鸿庆帝的意思,上缴兵符。 床榻上,崔拙口中呜咽,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老夫人把崔思宜拽到自己跟前,“思宜,皇帝想怎样,便怎样吧。不说你哥哥……皇帝能不能还给我们,便说是你,你若拧着不肯交那兵符,皇帝今日的狠辣手段,你也瞧见了。你往后,可怎么办哪?” 崔思宜满脸是泪,“祖母,孙女儿若是交了,景庆难道就会让我活着?” 老夫人闭上赤红的双眼,摇了摇头,“那……那也是咱们一家子,死在一块儿。总比你哥哥一个,孤零零的,死无全尸的好!” 第181章 屈服 “你爹病成了这个样子,你哥哥又……你弟弟那般的小,又是姨娘所生,便是能顺利长成,向朝廷请封世子,皇帝难道就会容许?”老夫人绝望摇头,“成火去了,崔家十年内都没有立得起来的男儿。咱们、咱们……没指望了!” 老夫人这一辈子,秉性最是刚强不过。 今日被孙子惨死,儿子瘫痪的消息,刺激得心气全无。 “思宜,算祖母求你,给你哥哥,多少留一场体面葬礼吧。” 崔思宜看着哭得几近晕厥的母亲,瘫痪在床的父亲,和浑身颤抖的祖母,终究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孙女儿……知道了。” 崔家人强忍着悲痛,胡乱忙着筹备第二日的大婚。 时近深夜。 沈无妄坐在盛京某处屋檐上,静静地盯着对面,一座破败的大宅院,紧闭的角门。 他已在此守了半天,冷风吹得露在外面的十根手指,都阵阵发痛。 还有两三个时辰,大婚便要开始。 这盛京城内的高门大户,便要热闹起来了。 至于他的任务吗,还有小半个时辰。他只能静静等待。 等着的这当口,沈无妄思绪漫无目的地飘了出去。他有些懊悔,临出宫,忘了叮嘱江书。 帝后大婚的这日晚上,礼部必是要燃放比春节那日更为盛大华贵的烟花。自然也有比平日更多的飞流,隐匿其中。 那丫头不是迷信吗,她尽可以许多多的愿望。 也不知她的愿望到底是什么,他人在宫外,也是可以帮着向飞流许一许的。 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 万一这不劳而获,真就能成呢? 可他临走时,偏偏忘了跟江书说。哎,福康宫那么多人,总会有一个两个聪明机灵的,能想起来提点江书的吧? 但愿…… 子时的更声敲响。 沈无妄回过神来,盯视着眼前那扇角门。 原本守门的两个侍卫,正与同僚换班。这扇门,他们已是守了三年,从未出过什么事端。 “明日大婚,半个盛京城的侍卫都被派去御前,就只有你我兄弟,还在这儿烧这个冷灶。” “可不,别说赏钱了,便是一口喜酒,都捞不着喝。当真晦气。” 换班侍卫抱怨了半晌,才惊觉身边同伴那和自己同频的取暖跺脚声,不知何时,销声匿迹。 心中升起怪异的不适感,他回头。 后颈传来一阵剧痛。 糟糕!还真有人来劫着倒霉到了极点的王爷,还偏偏叫自己给赶上…… 一个念头尚未转完,侍卫已经软绵绵倒下。 他身后,沈无妄轻轻拍了拍衣裳。他今日心情好,不愿见血。把两个侍卫捆了,一齐拖进身后的—— 瀚王府。 景瀚是被圈禁于此,王府内留着伺候的人不多。是近深夜,里面一片静悄悄的。 这王府,从前沈无妄也随着太子一同来过,称得上是熟悉。 他直奔景瀚书房,果然远远地看见书房内,一灯如豆。 沈无妄身上裹挟着寒气,推门而入,“太后懿旨,瀚王收拾些细软,跟在下走。” 半个时辰后,出京的马车上。 沈无妄打量着被圈禁了三年的景瀚,“你胆子倒也真大。认得我,还敢跟我走。就不怕我把你骗出来杀?” 毕竟,现在瀚王已是一败涂地。景庆皇位已是坐得稳稳的,景瀚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要杀他,他就只会死得无声无息。 景瀚摇头,“你是太后的人,太后不会杀我。” 沈无妄失笑,“你有这般的自信?” “不是自信,是相信太后。”景瀚脸上,竟露出点点怀念的神色,“本王小时候,母妃待本王极为严苛。一日,本王没吃好,拉肚子连带着发热,可偏偏那日功课,又被师傅斥为不合格。回了母妃宫中,母妃早得着了信儿,着宫人一口吃的,一口药都不许给我,叫我跪在宫门口思过。” “本王堂堂先帝的四皇子,跪在人来人往的宫道上,直跪得眼冒金星,满身冷汗,身子从内而外地一阵阵发寒。那时,本王才七岁,哭喊着求母妃让我进去,总觉得母妃不喜我,是想不要我了。” “可那扇紧闭的宫门,一直没开过。” “后来,本王终于还是跪得晕了过去。” “是当时的皇后娘娘救了我。那时,本王已经明白,皇后和我母妃是什么样的关系。在皇后宫中,一开始我真的很怕,怕母妃不要我,怕皇后杀了我。” “毕竟,那个时候,我那三哥还不是太子,各方面看着,也不如本王优秀。还是本王得先帝青眼更多些。” “在皇后宫中,本王日日惶恐,还哭着吵着要回母妃身边,只看着母妃救我。” 时光久远,记忆却历历在目。 “连皇后宫中的嬷嬷,都说我不知礼节,是在冲撞嫡母。本王自觉,是死定了。” 试婚丫鬟 第146节 “可皇后……她只走到我床边,握着我的手,说,‘可怜的孩儿,怎瘦成了这样?你母妃喂不饱你吗?’” 景瀚学甘皇后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 “皇后为我请太医,治病,看着我身上母妃打出的青紫伤痕,叹息流泪。临把我送走时,还往我口袋里塞了好几块精巧点心,叮嘱我再饿了,还可以来找她。” 景瀚深吸一口气,“有时候,本王甚至觉得,皇后比母妃,更像是我的母亲。” 太后,确实是那样一个人。 后宫之内,她也狠得下心,也会使手腕为自己的孩子景庆筹谋。 可她有底线,她知道,稚子无辜。 回忆完,景瀚对沈无妄一笑,“那时候,本王尚有一争之力,皇后都从未对本王下过手。更何况现在,本王已经是一个废人了。杀我,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要是死了,这偌大的盛京,偌大的大盛。 怕是不会有一个人,真心为他哭。 或许,太后会吧…… 沈无妄打断景瀚思绪,“太后说了,只要你安安分分的,她老人家护着你。” 只要不与她儿子景庆争天下就行。 景瀚一笑,“多少雄心壮志,这三年都消灭了个干净。” 沈无妄点头,“你可有想去的地方?若没有,你可以去甘家所在的福州,甘家会庇护你。” 福州距离盛京千里之遥,是东南沿海,有无数港口。 知道太后的意思,是要么留在山高水远的福州,要么干脆乘船出海,去往其他国度。 “可以。”景瀚一口答应,“那便先去福州。” “好。”沈无妄点点头,“我送你出盛京,过卫城的这几个重镇,再往后的路,自有旁人接应。”他自己,可要赶回宫内,与江书大婚了! 第182章 大婚开始 “多谢……沈大人。” 沈无妄摇头,“无需言谢。我也是听命行事。” 景瀚点点头,低头细细思量了一会儿,“我现在已经身无长物,只能……”他顿了顿,“帮我转告太后娘娘,这一走,我不会再回盛京了。” 不回来,便是永不和景庆争权的意思。 这承诺是他现在,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沈无妄点了点头,“这话,我定会带到。” 两人之间静了一会儿,只听得外面车轮碌碌的声响。 还是景瀚先开腔:“我……母妃近日如何?”他想问问,他那日的话,顾如烟为他带到了没。可眼前之人,毕竟是斗了小半辈子的沈无妄,他也不敢叫顾如烟露出马脚。 毕竟,顾家受了他的牵连,现在处境也是极难。 沈无妄:“顾太贵妃在福康宫失了踪迹,至今还不曾找到。” “什么?!”景瀚猛地瞪大眼睛,“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 福康宫不大,顾氏作为太贵妃,又有自己的宫室,怎么会“失了踪迹”? 景瀚只觉心口内一颗心砰砰乱跳,“我母妃她不会是、不会是……出事了吧?”他脸一垮,“都怪我没用,不孝。”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护不了。 “不会。”沈无妄直接打断,他微微冷笑,“太贵妃应该是好得紧。” 一开始,顾如烟在顾太贵妃宫中出事,真正的太贵妃不见踪迹,沈无妄也和景瀚一样,第一反应是太贵妃已遭了奸人所害。 可,整个福康宫内,唯一有动机害太贵妃的人,就是和她斗了一辈子的太后。 沈无妄直接去问了太后,是不是她授意太贵妃消失?太后一个暴粟弹在他脑门上,“臭小子想什么呢?哀家岂是那般卑鄙之人?她顾氏已是斗输了的,哀家动她做什么?多此一举!” 再说,她和顾氏不对付,只不过是因为两人的儿子争夺天下。她自己对顾氏,反倒没那么多恨意。 都是深宫内院,身不由己的可怜女人罢了。她做皇后的时候,没难为过那顾氏。现在成了太后,成了最大的赢家,更是不屑为难于她。 越寻思,沈无妄倒越觉得,那顾氏,会不会是叫顾家人,偷偷摸摸接出宫去享福了? 见景瀚一脸担心的模样,沈无妄倒开言安慰,“福康宫中,没有太贵妃遇害的痕迹。可惜今日帝后大婚,顾家人早进宫去了,不然,还可以带你去问问。”他顿了顿,“无妨,等到回宫,我会帮你找你母妃的下落。若她还在宫中,我托人给你传信。” 景瀚是个孝顺孩子,缓了半晌,才调整好了心绪,“那便劳烦沈大人了。” 车轮碌碌,眼看着便要自东门出了盛京,再不回来。 子时刚过,是一天中最为黑暗的时候。 大婚的礼乐还未敲响,宫内众人已然起身,开始筹备。 便是福康宫,也早早便点起了灯笼。 掌事大宫女和江书,一左一右,伺候着太后换上朝服,为她大妆。 虽说大婚之前,到底没能见上皇帝,可今日毕竟是正日子,无论如何皇帝都会携新后,向她这个母亲叩首行礼。到时候,皇后行礼,众臣叩拜,无尽的风光。太后还要把象征后宫之主的凤印,正式交给皇后,寓意着后宫中人的彻底迭代。 甘太后盼今日,真得盼了很久了。 从凌晨起身,她脸上便满是笑意。身边的宫女,再加上江书,更是满脸喜气盈盈,吉祥话儿不要钱似的往外蹦。 太后叫大宫女取了银子,叫福康宫里所有宫女太监,一对对进来,领赏。 “哀家大年初一那日身子不好,未能按例赏赐你们。今日便加倍补上,为着大婚这一日,所有人都能高高兴兴的。” 太监宫女磕头谢恩,一时间,宫室内热热闹闹的。 眼看着,窗外的天色渐渐地淡了。 最后一拨人赏赐完,太后自语:“怎么不见小卓子?” 他自昨日被派出去请皇帝,便再没见他回来。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压下心底隐隐的不安,江书笑道:“谁不知道卓公公是您这福康宫第一掌事儿的大太监,又有一身的好武艺,想是今日也忙去了。待他回来,太后再赏他个大包,便是了。” “猴儿精,惯会替人讨赏的。哀家这小银库,都要被你们给掏空了。” 一旁,大宫女帮太后簪上簪子,笑道:“太后娘娘小金库雄厚着呢,赏人这三瓜两枣,怎么就空了?奴婢看,是娘娘心疼,不愿给。” “没良心的猴儿!”太后转身,轻锤了大宫女一下,“罚你,领着人去开中门,准备着迎接帝后吧。” 这更是份露脸,又有机会拿皇帝皇后亲自赏赐的好差事。 大宫女喜滋滋去了。 殿内只剩下江书一人,帮太后做最后的妆容整理毕,小心翼翼扶着她起身,“太后,这朝服繁琐沉重,穿着最是压肩膀,累人。下官扶您榻上歪一会儿,松缓松缓身子,可好?” 尤其昨夜,太后几乎彻夜未眠,只等着晨起上妆。她身子尚未好全,又那么大年纪,到底有些熬不住。 “扶哀家坐一坐便好,别碰坏了头发,等会儿又要麻烦。” “不怕的。”江书扶太后坐下,往她身后又加了两个软垫,“头发乱了等会儿再理,还来得及。” 大婚是要待一系列的流程都走完,皇帝才会领着新进宫的皇后,在群臣簇拥下,来拜谒福康宫。距离现在,少说也还有四五个时辰,总不好叫太后一直端坐着,太累人了。 太后坐下,对着眼前铜镜,仔细打量着自己,生怕有丝毫的不妥。 可比当年她被此封为皇后时,更显紧张。 “哀家都这个岁数了,这牡丹浮雕镂空发簪早不合适了。”她看向江书,“你可别说什么太后人比花娇,听得牙都酸了。” “是是是,您老人家不喜欢,下官这就去给您换。” 太后套着护甲的手指,往床榻后的窄小隔间里一指,“去那里面,找架子上左手第三个盒子和第五个盒子。第三个盒子里娶了彩凤衔珠鎏金簪,第五只盒子连盒子一起抱出来,哀家好挑。” 江书答应一声,只转进了床榻后的窄间。 那窄间与外面大殿,用屏风隔着,不细看,普通人连入口都找不到。 江书刚踩着踏椅,够到了太后说的第三只盒子。 便隐隐听得大殿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远远听着,甘太后的声音有些低沉含混,“你……你怎么来了?” 第183章 本宫的孩子 太后声音中满是惊异,听得江书一愣。 来人是谁?莫不是……皇帝吧? 那她倒不好就这样出去了。 江书抱着盒子,蹑手蹑脚地下了踏凳,寻觅了个距离声源最远处,静静矗立。太后是知道她在此处的,想必也不会为难。 这窄间虽然偏僻,又有屏风阻隔,但毕竟和大殿连在一起。江书已经尽力躲了,太后的声音,还是一句句传入耳中。 “这段时日,你躲到哪儿去了?连哀家都不见。” 江书目光微沉。看来,外面来人,真的是皇帝。 可下一刻,紧接着响起的,是一把低沉嘶哑的女声:“这福康宫统共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臣妾能躲得过太后法眼,藏身于此,太后是不是该夸臣妾一句聪慧?” 这声音…… 是顾如烟的那个姑母,顾太贵妃! 江书第一次陪着万吟儿入宫时,曾撞在她手里。她一辈子也忘不了顾氏那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声音,只因为看不惯万吟儿,便要送她江书去死。 可顾氏不是失踪了吗,怎会今天出现? 太后的声音传来:“顾妹妹自幼就聪明能干,姐姐早赞无可赞了。哀家以为你已出宫了,本想帮你偷瞒,成全与你。只是——”太后声音猛地一转,语气中带了皇后威压,“你在皇帝大婚的日子,一身太后朝服,带人逼上哀家的宫殿,你这是想要干什么?!” 顾氏竟这般僭越?!江书吃惊得睁大眼睛,她这是疯了不成? 顾氏历来骄纵,又和太后斗了一辈子,江书能理解她定是心有不甘。可甘太后的儿子已经登基称帝,顾氏自己的儿子被圈禁了三年,连皇室身份都差点被褫夺,顾氏便是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大势已去,都成了太妃,她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江书理解不了。 可能贵人的心思,不是她这种小女官能揣测的吧? 试婚丫鬟 第147节 正百思不得其解,顾太贵妃冷笑传来,“本宫来干什么,甘姐姐猜不出来?” 隔着屏风上半透明的纱帘,江书隐约瞧见,顾氏站起身来,在甘太后面前,缓缓转了个圈,像是在展示她漂亮的新朝服。 和太后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顾氏身后,跟着黑压压的一群人,遮住殿外渐次亮起的天光。 顾氏:“本宫自然是来,取代姐姐的啊!” 屏风后,江书猛地捂住嘴。 另一边。 崔家,崔思宜一身红装,端坐在秀床上。 何氏的声音,自屋外隐隐传来,“今日是郡主大喜的日子,不可见哭声。你们都记住了没有?”可她自己的声音,带着强压的哭腔。 听得崔思宜一阵心酸。 奶奶和娘,都要她代替爹爹上缴兵符,换回哥哥尸首。爹满脸的不赞同,可却一句话都已经说不出来。 绣满凤凰翎羽的大袖下,崔思宜纤细的手指,攥紧冷硬的兵符。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 武安侯府。 幕亓一早早便一身远行的黑衣,随武安侯一同出了大门。 两人都是骑马,身后的轿子里,拉着此行最为开心的晚樱。 吴氏追出来,硬是把一件厚极的大氅,裹在幕亓一身上,“天黑没亮,侯爷就非要走得这么早,冻着可怎么是好?” 她像小时候一样,亲自为幕亓一把大氅直直拉到下颌下,才紧紧系上,生怕被一丝寒风钻入。 吴氏含泪:“待到了,记得写信给家里。” 她还要再说什么。 武安侯打断:“大婚马上就要开始,到时候几条街道都要戒严,我和阿一今日就出不去了。”他顿了顿,“别哭哭啼啼的,又不是往后见不着了。叫有心人瞧见,又是一档子麻烦。” 吴氏吞声,抹了抹眼底,“去罢!” 车轮碌碌开始滚动。 都走出半里地,轿子里的晚樱偷偷拉开窗边暖帘,还能瞧见武安侯府大门口处,吴氏静静地站着,目送他们远去。 幕亓一一次都没有回头。 宫中。 皇帝已穿上了大红的婚服。 与民间一味追求华贵喜气不同,帝王的婚服,威严多过喜气。 鸿庆帝对这套礼服十分满意,他背着手,站在自己大政殿檐下,远远地看着渐次亮起的天光。 皇帝身后,谷公公踮着脚儿靠近,“陛下。” “崔家的话,可带到了?” “带到了带到了。只是……王府只剩下三个女人,一个老,一个懦,都拿不定什么主意。” “王府的女人也是女人,女人能拿什么像样儿的主意?”鸿庆帝不屑,“一会儿,只看郡主听不听话了。”他脸上浮上笑意,“镇北王抬进宫里了吗?” “奴才已经叫人去办了,太医也在一旁备上了,定要叫老王爷把这场大婚完完整整地,从头看到尾。” “好,你办事不错。”鸿庆帝点头笑道,他目光望向福康宫方向,“母后那边……” “奴才也着人去办了。” 这次,鸿庆帝脸上的笑意淡了点,“嘱咐那位,注意点分寸。她……毕竟养了朕一场。” 谷公公心中耸然一惊。 皇帝这是……后悔了? 他前几日还说,定要、定要叫他真正的母后,风风光光地受天下人之朝拜。 可是一句都没提甘太后啊! 他以为…… 鸿庆帝是要要甘太后的性命。 可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这…… 那顾氏……年轻时性子就最为嚣张跋扈,忍了甘太后大半辈子,现在一朝得势,岂会手下留情?! 福康宫的卓公公,又被他带人给废了。现在的福康宫,没人能护住甘太后性命。日后,皇帝若又想起养母的好来,他……他还有活路吗? 掌心渗出密密层层汗水,谷公公只觉慌得连近在咫尺的皇帝的脸都看不清了。 察觉到身边人有些不对,鸿庆帝轻轻:“嗯?” 谷公公身子耸然一惊,“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是奴才疏忽,奴才这就派人,去保护……保护太后!” 福康宫内。 甘太后的正殿,被顾氏带人堵得死死的,一丝声息都透不出来。 殿内,顾氏的声音,残忍地响起:“甘姐姐,你聪明要强了一辈子,没想到你辛辛苦苦扶上皇位的,是本宫的孩子吧?” 第184章 骗了她一世 什么?!! 屏风后,江书拼命起咬着自己指节,才抑制住一声惊呼。 可到底是心情激荡,身子不自觉地摇晃了一下,发出了些许声响。 糟了! 她一个小女官,若是被人发现偷听到了这天大的皇家秘闻。她怕是要死无全尸! 江书脑子飞转,正想着如何弥缝。 只见甘太后缓缓起身,身子挡在了屏风那边。她的动作衣裙淅索,恰好遮过了江书方才弄出来的声响。 江书眼眶有酸又胀,她无声地扶正自己身子,再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甘太后威严的声音响起:“顾妹妹得了失心疯不成,浑说些什么?!” “是不是浑说,甘姐姐难道心里一点数儿都没有?”顾太贵妃心情极好地笑着,“当年,我发动明明要比你早,却因难产,生了三天三夜,险些去了半条命,这些,你都是知道的。” 回忆过去,甘太后缓缓点了点头,确有其事。 她是正宫皇后,即便是自己动了胎气,也处在生产的剧痛之中,还不忘派身边之人去顾妃宫里探看。 顾太贵妃:“你生了大半天,孩儿就呱呱落地,本宫的孩儿紧随其后。甘姐姐,当年,本宫根本不曾难产,本宫就是在等你的皇子落地啊!” “荒唐!” 可甘皇后自己知道,月子里时,她打发去瞧顾妃的宫人,没一个能近到顾妃跟前。当时,她还以为顾氏是气她的孩儿抢了自己孩儿三皇子的位置,在赌气呢。 却没想到,这顾氏的机心,这么深! 顾太贵妃:“出了月子,你不止一次夸过本宫,遭了那么大罪,身子恢复得倒快。甘姐姐,你还记不记得?” 太后缓缓点头。确实如此。 出了月子的顾妃容色惊人,恩宠更盛从前,丝毫不像一个被难产折磨了三天三夜之人。 可是…… 甘太后:“哀家不信。” “嗯,”顾太贵妃低头摆弄着自己华贵的护甲,“本宫猜到姐姐必不会信。”她飞快地笑了一下,“皇帝右边大腿内侧,有三颗红色小痣,呈一字型排列。这痣,是落地那天,就有的。” 甘太后皱眉,“你可以买通皇帝身边的宫人。” “不见黄河不死心。”顾太贵妃凑过来,在太后耳边轻轻说了声什么。 太后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她那张保养得宜,甚至还显出几分妖艳的脸。“你、你怎会知道?!” “呵呵,”顾氏笑得张狂肆意,“当初,就是这一点,本宫不满意,才把孩子换给了你。” “你、你竟然……”太后拼尽全力,一耳光抽在顾氏脸上,“你不配为人母!” 顾氏挨了这一下,竟也不恼。她捂着脸,慢慢直起身子,笑出泪来,“甘姐姐,与你直说了吧。我也后悔过。” 甘太后剧烈地喘息着,抬头看向顾氏,“后悔?后悔说明,你还是个人!” “哈哈哈哈哈……”顾氏笑声愈发张狂,“本宫后悔的时候,想本宫的孩子的时候,就折磨你的孩子啊。景瀚小时候有多惨,你不记得了吗?!” 甘太后身形一下子凝住,“景……景瀚……” 她脑海中,无数过往的片段一下子涌出。 有景瀚在宫道上罚跪的,有景瀚瘦弱的身躯淋着大雨的,有景瀚被顾氏身边的太监抽耳光大嘴的。 甘太后从前只觉得,顾妃对景瀚过于严厉。毕竟,这普天之下,哪有母亲不爱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现在看来,顾妃……那是故意的。 顾家明面上与幕家联姻,一起帮扶顾妃所出的皇四子景瀚。但其实,背地里几次筹谋,真正拥护之人,从来都是景庆。 看看现在顾家在朝堂上的位置!再看看已经被边缘化了的幕家…… 甘太后只觉一阵恍惚。看惯了的殿宇,高高的雕花穹顶,就这样忽忽悠悠地向她压来,压得她喘不上气。 “不会的,不会的!你、你定是在骗哀家!骗哀家!” 甘太后不信,她也不能信。这太荒谬了! 可眼睛,为什么要流泪呢? 甘太后:“皇帝……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咱们这位皇帝啊,”顾太贵妃声音中,满是愉悦与自豪,“他一直都知道。” “他叫你的每一声母亲,都是假的。他从始至终就知道。” 试婚丫鬟 第148节 屏风后,江书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景庆是甘太后的儿子啊,是她交付了全部真心,奉献了一生,燃尽了一生,也要护他周全,助他登上帝位的孩子。 他骗她…… 骗她把手中兵刃,对准自己的亲生儿子。 耳听着甘太后体内爆发出来的激烈喘息声,江书一颗心直往下沉。 太医说过,太后现在的身子,虽有好转,可也禁不起太大的情绪刺激。不然,便是日日供应药茶,怕也是救不得了。 她轻轻推动屏风,想要出去。 可屏风被太后身子囵囤着堵住。 感觉到了屏风那边传来的力量,甘太后身子更加用力地抵在其上。一国太后,哭得浑身颤抖,却到最终,都没有后退一步。 身后,还有她想要护住之人。 或许是看够了甘太后痛苦的表现,顾太贵妃失了兴致。她又太后面前展示了一圈自己的新装,“今天,能接受帝后大礼,百官叩首的,是本宫。” 甘太后手指紧紧攥住胸口衣领,摇着头,口中已是说不出话来。 顾太贵妃目光往身后一溜。 一个太医打扮的人上前,捏起甘太后手腕。半晌,向顾氏恭顺道:“油尽灯枯,也就在这一时三刻了。” “好。”顾氏的声音飘来,“那甘姐姐就老老实实地在这儿等死吧。”她恶作剧地眨了眨眼睛,“是皇帝的旨意哦。” 太后身子摇晃得厉害,扶着身后屏风才终于没有跪倒,“顾氏,你、你要取代哀家,也不看看,你有没有那个……福分!” 顾氏一笑,“为了这一天,本宫准备了二十年,你说本宫有没有?!” 太后抬头,看清顾太贵妃身后之人时,猛地一愣,“顾氏,你、你疯了……” 顾太贵妃身后所站之人,几乎组成了一个小型的福康宫。 有和太后身边的掌事大宫女长得有七八分神似的宫女,有像是照着卓公公样子描画出来的大太监…… 甚至,顾氏身边,还有一个身穿女官服色的,低配版江书。 甘太后明白,她这福康宫,怕是连一个下人,都不得活了。 第185章 她死得无声无息 而她,甘语晴,身为一国太后,却连身边的一个下人,都护不住。 甘太后气息渐弱,痛苦地闭上眼睛。 不愿看顾氏带着黑压压的一大片人,趾高气昂地走出殿宇,去准备着接受帝后的朝拜,那风光的一刻。 整间大片里,只剩下太后一声比一声更为艰难的喘息声。 顾氏一走,江书拼命地推开屏风,踉踉跄跄地奔到太后身边,想要把她的身子从冰凉的地上扶上床榻。 太后吃力地睁开眼睛,压低嗓音;“不要!别、别动哀家身子……” 她就这么蜷缩着倒在地上,刚才精心梳好的发型全乱了,花白的头发,一丝一缕地从挽好的发髻中钻出,华贵而沉重的发簪也滑落在地上,有根翡翠的,摔成了两半。甘太后身上似乎是出了大量的汗,打湿了脖颈处的礼服领子,紧紧地黏在她苍白松弛的脖颈上。 原本华贵庄严的礼服上,弄的褶子,江书怎么抹都抹不平。 “傻孩子,别弄了……”甘太后气若游丝,“哀家……只能这么死。” 手指一僵,江书浑身颤抖。 到最后一刻,甘太后还想着护住她的一条性命。她不叫她动她的身子,宁可死得这般狼狈,就是不让顾氏的人,知道她身边曾经有人来过。 太后紧紧攥住江书的手,“出宫,去找无妄……”她双目赤红,“至少,哀家还有他这一个孩子,是做不得假……” 她在帝后大婚前期,派沈无妄出宫去救走被圈禁的景瀚,一方面是预感皇帝未必容得下他这本该已死之人,另一方面,也是可怜景瀚,好好一个孩子,只能在圈禁中蹉跎一生。 没想到,倒是阴差阳错,救了自己的孩儿。 她这一辈子,虽然错得离谱,可好歹也,办的最后一件事,不糊涂。 江书攥紧甘太后渐渐冷下去的手指,“太后,我不走。” “别、别让哀家,再为你悬心……”甘太后每一个字,都说得那般吃力,“无妄也是哀家的孩儿,哀家不能、不能叫他心爱的人,没在这吃人的宫里……” “江书,走!快走!” 江书颤抖着手指,把自己刚刚找到的彩凤衔珠鎏金簪,为太后别到鬓边。 这原本应该是这个女人一生中,最风光,最为安宁幸福的一日。 她盼了大半辈子的一日。 可她,就要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这一日。 江书哭得说不出来话,第一次恨自己的无能,自己的渺小,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别想着报复,快走……”甘太后虚弱的声气快要支撑不住她故作严厉的语气,“哀家看你第一眼,就不喜欢你、你的眉眼。可奈何、奈何哀家的妄儿喜欢。江书,你、你得好好活着,你知不知道?!” 太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回握江书的手,“哀家、哀家没时间了,往后,替哀家好好照顾妄儿,好不好……”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也感觉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 甘语晴越来越觉得,她这漫长的一生,就是一个荒谬的大梦。那些痛苦的记忆,一片片地,在她脑海中碎裂,露出那之后的—— “甘甘,甘甘!这也能睡着,你真是猪!” 一道声音,从她久远的记忆中,剑一样刺来。 甘雨晴揉揉眼睛,慢慢睁开。她这是……在哪儿啊?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绿水,和两岸青山。 还有同在竹筏子上,一下子凑到自己脸前,把自己摇晃醒的 小笨! 甘语晴只觉浑身轻快,刚才她好像梦到了什么很不开心的事,现在也全都忘了,“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玩啊,你不记得了吗?”小笨满脸她最为熟悉的略带嘲讽的痞笑,“咱们不是约好了,要玩遍名山大川,要看遍这全天下的美景吗?!” 小笨的声音突然低下去,难得正经,“甘甘,从今往后,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再也不会把你让给旁人,再也不会。” 一叶轻舟,载着少女的笑声,顺流而下,慢慢消失在苍色的天际。 “太后……”江书扶着甘太后渐渐冰冷的身子,吞声痛哭。 太后临终前,还在叫她逃。 可那顾氏,今天弄出这么一出,能取代甘太后,她定是在福康宫左右,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江书一个小小的女官,又能逃到哪儿去? 逃出宫?她想都不敢想。 可她知道,甘太后交代沈无妄办的事,也是叫他办完了就要回宫。算着日子,快的话,明后天沈无妄就会回来。 不行! 甘太后没了,能护着他的人没了,江书确定,沈无妄一踏进福康宫,就会死得身首异处! 她得想法子告诉他,别回来!千万别回来! 想着,江书轻轻放下甘太后尸身,到底还是忍不住,为她擦去了脸上的泪痕,才直起身。她在福康宫生活了这么久,知道有一条小路,能避过旁人眼目,去到京山之上。礼部燃放烟花之处。 就在江书擦干眼泪,转身奔向那条小路之时。 大婚的礼炮响了。 天色微明。 鸿庆帝背手站在丹殿石尽头,远远地看着两顶装饰着彩凤的十六抬大轿,在庄严的礼乐声中,慢慢抬近。 礼仪官周麒捏着嗓子,“皇后,落轿!” 他步履蹒跚地往周心眉那顶轿子奔去,想要为自家姐姐掀开轿帘,先一步让姐姐下轿。 坐实她周家女才是皇后。 可毕竟他去势不久,走得慢了些,叫一旁送嫁的崔家人看出了端倪。 一只纤白玉手,从轿内伸出,直接为自己拨开了轿帘。 崔思宜一身皇后礼服,缓缓下轿。 周心眉还未来得及下来,崔思宜已经仰首,接受了群臣叩拜。 她才是皇后! 满头累累的珠玉之下,崔思宜仰头,看向远处大正殿下伫立的鸿庆帝。 他看起来,也就那么渺小。 崔思宜深吸一口气,也没等身后的周心眉,自己在礼乐官的拥簇下,带着身后两个捧着托盘的陪嫁丫鬟,一步步走向皇帝。 礼毕的臣子,无不偷看看着崔思宜身后,丫鬟手中蒙着绸缎的托盘。 是玉剑和兵符。 崔家没有旁的路走,到底只能选择臣服。 不远处,被担架抬着的崔拙,睁大着浑浊的老眼,两行清泪,滚滚流下。他的女儿,就要去向景庆那个没良心的混蛋下跪,屈服。 可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崔思宜身后,盖着红盖头的万吟儿狠狠咬唇。可到底不敢直接走过去,越过崔思宜,只能把手搭在周麒手臂上,狠狠地掐他泄愤。都怪这个蠢货,慢了一拍,害自己当不上皇后! 不远处,鸿庆帝唇角含笑,看着两个向自己缓缓走来的女人。 崔思宜真傲啊。她就傲吧,等她交了兵符,看她还能傲到哪里去! 眼前似乎已经浮现出崔思宜得知自己从皇后变成了妃子,满脸的不甘,鸿庆帝唇角的笑容更为愉悦。 转眼间,崔思宜到了跟前。 行礼毕,崔思宜声音清朗,“臣女崔氏,为陛下带来我崔家两件至宝!” 试婚丫鬟 第149节 第186章 崔家满门忠烈 郡主清朗的声音,传遍了大政殿前整个广场。 礼乐为之一息。 众跪伏在地的臣子,大沿礼帽下,彼此交替着眼神。 崔家能这般听话,这是、是……天下黎民百姓之福啊!皇帝虽说使了手段,可到底也是为了百姓。不失为英明的千古明君! 崔思宜对面,鸿庆帝唇角笑容更愉悦了些。 他目光故作漫不经心地扫过郡主身后那两个托盘,知道那红色丝绸覆盖之下,必是那玉剑与兵符! 他父皇晚年都没做到的事,今日终于被他兵不血刃地做到! 鸿庆帝心中激荡,面上却笑得和煦,“崔家为我大盛镇守北疆,满门忠烈,皇后也深明大义,令人敬佩。” 她听话,他也不是不能叫她先做几天皇后,尝一尝掌凤印的滋味。 可,也不能再纵着了。 鸿庆帝面上笑容微收了收,向崔思宜身后招手。竟亲自牵着那周家贵妃的手,将她拉到身旁。 远远一看,倒像是皇帝携着贵妃,高高立于丹陛石前的最高处,一并居高临下地看着未来的皇后。 皇后奉还玉剑、兵符,必是要跪的。 跪皇帝还则罢了,竟还要跪贵妃。前朝三百年,从未有过这么憋屈的皇后! 群臣之首处,崔拙被捆在担架上,连脸都被扳着,必须直直盯向鸿庆帝。崔拙脸上,老泪纵横。 可事到如今,能做的,也唯有叹息。 恢弘的大政殿门前,万吟儿依偎在鸿庆帝身旁,心口一阵阵悸动。皇帝明明说好了,她是皇后!她才应该是皇后!可这该死的崔思宜,竟然抢先了她一步。 可是,不要紧。陛下最宠爱的人,到底是她。 今天还只是叫崔思宜给她下跪,往后,只要陛下和她万吟儿一条心,还怕弄不死崔思宜这个假清高的盛京贵女吗? 不存在的。 鸿庆帝也觉自己这一手玩得漂亮。他是皇帝,是天下第一人,无论是皇后,还是别的什么人,岂能妄想与他比肩并立?至于万吟儿,万吟儿不一样。 她不过是依附着自己的菟丝子。 还算不得什么人。 若奉还玉剑,上缴兵符后,崔思宜肯像万吟儿般听话,他也不是不能保留她后位的荣光。反正到时候,崔家一门也不剩什么人,崔思宜只能依附于他,变成另外一条菟丝子。 想着,鸿庆帝笑得愈发畅意,“皇后陪嫁的是什么宝物,一并献上来吧。” “是。”崔思宜恭谨道,好似全没瞧见万吟儿眼底的挑衅。 鸿庆帝在心底默默点头。刁蛮任性的思宜郡主,到底是学乖了,这当真是极好。 只见崔思宜姿态娴雅地回转过身,先自左边托盘里,隔着红绸,握住剑柄,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献到鸿庆帝面前。 崔家为女儿大婚,准备的丝绸垂感极好。那物件离了托盘,丝绸便坠出一柄半臂长的短剑模样。 必是那玉剑无疑了。 鸿庆帝心中快慰。 什么异姓王,什么封疆裂土的并肩王,不过是父皇打天下时,随口一说,哄着这群武将大老粗玩儿的罢了。现在,那群讨厌的老头子们早死的死,退隐的退隐。就只有这镇北王,还非得碍眼。 今天,这象征着异姓王王位的玉剑交还皇室,世上便再没有…… 红绸在鸿庆帝指尖滑落。 他身后的谷公公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这是……” 崔思宜纤细白皙的双手,捧着的,是一柄黑黢的断剑。 那剑明显被火焚过,残存的剑身、剑刃上,都被砍得豁了口,卷了边。是一柄在战场上历练过的剑,不知饮过多少敌人的血。 谷公公不认识这把剑。 鸿庆帝认得。 他脸色阴沉,若不是还记得今日大婚,他不能直接对崔思宜动手。他真想现在就叫人,把她拖下去! 看到鸿庆帝的脸色,崔思宜轻轻地笑了,她双手高捧断剑,“此剑乃先帝御赐给我崔家大爷!镇海关一役,大爷为护先帝,力竭身死。我大哥哥接过此剑,然后是二哥哥,然后是我爹,是我的亲哥哥。” 崔思宜声音越来越大,广场上每个人都能听清,“我崔家为国守边,与北方狄族、朝国、沙国缠斗已久,剑断了便重铸,铸了又再断,当得起先帝一句,‘满门忠烈,国之幸也’!” 崔思宜说得激昂。 下首跪伏的群臣中,有上了年纪,还记得当年之事的老臣,热泪盈眶。 崔家从老太爷开始,就在打仗,为大盛建国,立下过汗马功劳。鸿庆帝此举,真的不算苛待功臣吗? 崔思宜一席话说完,双手又把断剑捧得高了些,“请陛下接过此剑,看一看剑柄上先帝亲手刻上的文字。” 今日是大婚。 他所有的臣子都在眼巴巴瞧着,外头的臣民,稍晚些时候,也会知道今日这大政殿前,都发生了什么。 鸿庆帝深吸一口气,面色冰冷,但还是伸手,接过了断剑。 不用看,他就知道那八个字是什么: 如朕亲临,所提非虚 是崔拙第一个帅军冲进盛京城,景家皇室给他的嘉奖。尚方宝剑! 背面刻的是:兄友弟恭,内平外成 意思是,崔家一门,能得封异姓王,全因崔拙与先帝,是亲兄弟亲手足一般的情谊。 现在,皇室要裁藩,还因此气倒了崔拙,杀害崔成火。皇室所作所为,必令天下皆知。什么兄友弟恭,什么内平外成,大盛皇室,背信弃义,这是把天下所有人,都当做蝼蚁! 深呼吸了几次,鸿庆帝攥着断剑,“好,崔家……当真是好极。” 他冷冷看向崔思宜,“另一件宝物,是什么?” 整个大政殿前的广场上,鸦雀无声。 唯一高兴的人,就是鸿庆帝身边的万吟儿。这崔思宜弄出这么一出,皇后宝座她是不用想了,一条小命保得住保不住,都要另说。 果然这大盛皇后的宝座,就该是她万吟儿的! 万吟儿眼底滑过一丝幸灾乐祸,掩口轻笑,“皇后娘娘,皇上问您话呢。你岂能不答,这般不敬……” 话未说完,被崔思宜直接截断。 她素手一扬,另一只托盘上的红缎被震飞,露出里面一截赤红的软鞭。 女孩纤细的手指轻抚过鞭柄,“另一件至宝,便是我崔家子弟。” 鸿庆帝一只手背在身后,面色沉沉。这根鞭子,他也认得的,是崔思宜随身之物。 是了,她眷恋自己多年,在自己跟前,总是一副温柔小意的讨喜模样。让他几乎都忘了,崔思宜曾师从岐山隐士,身上是带着功夫的。 “你要做什么?”鸿庆帝声音大了些,强忍着脚下才没退后半步。 他身上也有功夫,只是……从小便打不过崔思宜。 郡主握着软鞭,抬头,对鸿庆帝嫣然一笑,“先帝曾有旨意,崔家子弟,当世代为国尽忠,为民尽忠。既是尽忠,自然有劝谏之责。” “既是劝谏,自然也可清君侧!” 红影灵蛇一般,迅疾地袭至鸿庆帝身边。 再不退,来不及了! 鸿庆帝踉跄后退半步。 “啊!” 一声惊叫。 反应过来时,万吟儿裹在一身繁复华贵的贵妃服制里,被从丹陛石上,生生卷落在地! 第187章 大婚礼成 满头玲珑的珠翠散落一地,从万吟儿梳得精致的发髻中,刮出几缕碎发。她那一身无比华贵,甚至僭越地偷绣了凤凰的礼服,更是沾染了尘埃,变得暗沉不堪。 头冠上垂下,用以遮挡容颜的流苏散乱地打结在了一起,露出万吟儿半张楚楚可怜的脸。 命妇席中,吴氏猛地倒抽一口冷气! 她不是死了吗?怎么又…… 是了,金蝉脱壳。 曾经,她受命捏着鼻子认万吟儿做嫡女的时候,这手段,顼帝不就玩过一回?被他儿子又学了去,又有什么稀奇? 可这万氏,一人服侍父子两人,当真、当真是…… 最可恨的,还诈死,弄得她与儿子反目。 她万吟儿该死,真该死啊! 众目睽睽之下,万吟儿摔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只觉得浑身酸痛,双腿发软,一时之间居然爬都爬不起来。 她下意识地哼唧,“陛下,臣妾好疼……” “住口!” 此时此刻,鸿庆帝哪有心情安抚爱妾?他冷冷盯向眼前一袭红衣的崔思宜,阴沉沉地,“你要造反?” “思宜不敢。” “呵呵,不敢?”鸿庆帝看着崔思宜手中的软鞭,忍了再忍,终于还是没叫禁军上来。 这个人,他丢不起。 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鸿庆帝靠近崔思宜,压低声音,“你们崔家是不想要崔成火的尸身了吗?”他咬着牙,一字一句,“你们崔家已经绝后,死守着镇北王的王位,又有什么意义?” 崔思宜眸光微闪,似乎有泪。 试婚丫鬟 第150节 鸿庆帝:“你就不怕朕把你那哥哥的尸体,给千刀万剐?再掷还崔家?你家立得起来的,只剩下你祖母和你娘,你觉得他们妇人,能承受得住?” 靠得近了,鸿庆帝才瞧见,崔思宜眼底闪过的,是一抹锐意。 “我哥哥没死。” 是陈述句,不带一丝一毫的疑问。 鸿庆帝身子僵住一瞬,“你……” 崔思宜淡然道:“昨日晚些时候,娘已得了哥哥寄来的家书。”她顿了顿,“我玄甲军已在北疆整肃。” “你、你……”鸿庆帝难掩眼中惊惧。 玄甲军不能收归他用,是他日日夜夜的梦魇! 崔家不敢反,他们不敢!再说,自己是甘太后的儿子,崔拙岂会伤他?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鸿庆帝垂下眼皮,一线的眸光,全是阴狠,“你殿前失仪,不怕朕废了你?” 崔思宜轻轻地笑了。 看啊,她过去十年,都喜欢了个什么人啊?真叫她恶心。 崔思宜:“你不敢。” 她抬头,直视鸿庆帝:“昨日的家书中说,爹不在北疆的这段日子,朝国日日陈兵于边境,也有战马兵卒,妄图涉过绿水江。” 江对岸,就是大盛国土! 鸿庆帝冷哼一声,“撮尔小国,你不会以为朕会怕……” “或许吧。”崔思宜一哂,“可朝国军队中,有探子瞧见了沙国铁骑。” 鸿庆帝眼睛猛地瞪大。 沙国! 富源广袤,兵强马壮。 与大盛有一战之力。 薄汗沁湿了礼服,被冷风一吹,鸿庆帝只觉背后一阵寒凉。他低头,对上崔思宜澄澈的眸子。 崔思宜声音寡淡至极,只是在陈述事实:“朝国与沙国联手,一旦北疆被破,镇海关孤掌难鸣,陷落也就在瞬息之间。”她收起软鞭,提起裙摆,优雅地站到鸿庆帝身边,“陛下,您要废了我吗?” 玄甲军是大盛最强的军队。 又常年守护边疆,一直在一线战场上历练。 与护卫京师的几支禁军队伍的战斗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若他们放进了朝、沙两国联军。 鸿庆帝的日子,还能过得这般舒服吗? 心思电转间,鸿庆帝向崔思宜伸出手去。 丹陛石下,万吟儿挣扎了半天,也没能爬起。她一见她的陛下,对崔思宜表露出亲近的姿态,口中忍不住哀叫:“陛下!” 鸿庆帝心烦意乱,“贵妃殿前失仪,先扶她下去。” 什么? 万吟儿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到底还是不敢再说什么,叫谷公公亲自扶着手臂,扯下下去。 崔思宜心底冷笑。 爹说的对,兵符攥在她手里,玄甲军在哥哥手里。殿前失仪的人,就不会是她。 身侧,浓重的龙涎香香气钻入鼻孔,是鸿庆帝伸出手来,要挽住崔思宜手臂。 她不动神色地微侧过身子,避过鸿庆帝。 崔思宜:“陛下,封后大典还要继续下去。臣妾还要陪着您,一同去祭告天地,列祖列宗,本宫今日始,便是大盛皇后了。” 鸿庆帝深吸一口气,好半晌:“皇后说得对。” 两人并肩而立那一刻。 礼乐奏响,金灿灿的太阳,自大政殿后冉冉升起。 群臣山呼万岁,声音一波一波地,传出去很远很远。 致此,大婚礼成。 群臣之首,崔拙看着女儿一身红装,越走越远,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帝后仪仗还未进福康宫。 鸿庆帝便收到了消息。 甘太后在自己的宫室中,静静地停止了呼吸。 鸿庆帝动作一僵,手指在宽大的袍袖下,紧紧地攥起。 他明明吩咐过母妃,手下留情,无论如何,留那甘氏一条性命。他没想叫她今日就死,是她自己没福气。 谁叫她偷了他,养着他,却对他那样狠心! 忍心送他去镇北王麾下,说是历练,可刀剑无眼,若不是他自己机警,他早就被甘氏害死在战场上了! 害死他,好叫甘氏自己的亲儿子景瀚上位? 可惜,他景庆福大命大,他偏偏就活着回来了!还因军功,被父王立为了太子,这甘氏才不敢动他…… 往昔种种在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 鸿庆帝呼出一口浊气。 帝后两人行至福康宫门口。 福康宫掌事大太监躬身来迎,引着鸿庆帝,“陛下,太后娘娘心疼您,请您进去歇一歇,喝口热茶,再行大礼也不迟。” 到底是母妃心疼他! 鸿庆帝:“嗯。” 他身旁,崔思宜刚要跟上。 被太监伸臂拦住,“娘娘且慢。太后有几句体己话,要和陛下交代。您就在这大殿门口等上一等。您最是孝顺,想必不会怪太后娘娘的,对吗?” 第188章 太后难为 崔思宜进宫以前,阿爹不止一次说过,只要不是刺王杀驾的大事,旁的事,她都可以信任甘太后。 前几日,家里的两个嬷嬷也曾进宫,为她向太后寻求庇护。 无论如何,甘太后必不会眼睁睁看着崔家子弟去死。 思及此,崔思宜恭顺俯身:“是。” 这大婚礼成,她便是大盛皇后,孝顺婆母的功夫,无论如何都得做。 崔思宜领着身后的陪嫁、宫人,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等候。 这一等,便是小半个时辰。 大婚定在正月十五,天气尚十分寒冷,福康宫门口又极宽敞。一阵冷风吹来,众人躲都没地方躲。 寒风穿透皇后服制,细细密密的钢针般,刺入身体。崔思宜只觉一双脚站得已是僵了,像被牢牢冻实在了青砖地上。 透骨的寒凉。 太后有什么体己话,要与皇帝说那么久? 难道是…… 冻得有些迟缓的脑子尚未转完。 “吱嘎——” 福康宫大门,再次打开。却只是一条窄窄的缝隙,全不足以皇后仪仗通过。 出来的人,又是刚才那个皮笑肉不笑的太监。 太监躬身急趋到崔思宜跟前,“皇后娘娘,太后她老人家懿旨。您性子刚烈,殿前失仪,太后罚您就在这儿,跪上一跪。” “什么?” 崔思宜身后,从崔家带来的掌事嬷嬷惊呼出声。 今日是大婚,虽说观礼大典已经结束,可臣子均在大政殿门口集结,命妇也按品依次进入后宫。 众人远远地,都能看到福康宫前,广场上的景象。 自然也能瞧见,皇后罚跪。 这怎么行? 可若是不跪…… 崔思宜伸手,按住身后嬷嬷,“臣妾,接旨。” 爹从前常说,甘太后最是心地善良,绝不会为难他崔拙的孩子。可现在……或许是太后听说了刚才大典上那一幕,对她有所不满吧? 想在这宫里得甘太后的庇护,好好活下去,崔思宜知道自己今日不跪也得跪。 福康宫连个像样点的蒲团都未曾给她准备,崔思宜就这样双膝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寒气像一只只冷凝成实质的小手,慢慢攀上她小腿。不到一炷香时间,崔思宜便觉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了。 这样下去,不行。 崔思宜知道,她短暂地跪一下,没有问题。可跪的时间长了,臣子、命妇探究的目光,几乎要把她单薄的后背,烧出一个洞来。 甘太后这是要给她立规矩,要打她崔家的脸? 爹真是看错了人…… “郡主,这么跪下去不行。”身后,嬷嬷玉荷凑上来,“老奴为郡主去请太后出来,受您的礼。” 崔思宜:“小心行事。” “无妨。”玉荷飞快地笑了一下,“老奴和太后有旧,想必太后不会难为。” 试婚丫鬟 第151节 还未等玉荷行动,福康宫的门,又开了。 刚才那传旨太监小碎步跑过来。 玉荷退到后面,扶稳崔思宜手臂,“定是太后要唤您进去呢。没事的,都结束了。” 这一番磋磨敲打,也差不多够了。崔思宜毕竟是皇后,这是后宫真正的女主人。 谁料,那太监到了崔思宜面前,反倒趾高气扬起来:“皇上已去大宴群臣,太后娘娘懿旨,说您就跪在这里思过,什么时候太后她老人家愿意原谅您了,什么时候算完。” 顿了顿,那太监又笑:“您别担心,不会错过看晚上焰火的。” 一炷香前,福康宫大殿内。 地龙烧得极盛,甚至称得上是有几分燥热。 顾氏一身太后朝服,处处都与甘太后极像。可她身材娇小,总觉这一身礼服,重得压得她肩膀发疼。 一旁,鸿庆帝喝了口热茶,放在一旁,“母妃,何苦当着臣子的面,磋磨崔氏?” “哀家知道皇帝现在动不得北疆,这崔家人,该用还是得用。可崔氏一个当媳妇的,总不好叫她这般猖狂。皇帝动不了她,哀家便替皇帝敲打敲打。” 今日大婚典礼上那一幕,现在想起来,鸿庆帝还觉心烦意乱。 他的镇海关总兵,密报回来,确实没能杀得了崔成火,只弄死了他几个忠心的手下。 到底叫那崔家小子给跑了。 这样的废物,没必要留他。皇帝派去的幕亓一行囊中,第一道旨意,就是杀了那没用的总兵,取而代之。 至于朝国和沙国用兵…… 鸿庆帝不愿承认,可若真的一朝北疆兵戈起,他能依仗的,就只有玄甲军和崔家。 本想培养那周家的周麒做少年将军,可惜他竟被阉了…… 最可气的还是崔思宜,都成了他的妻子,却不与他一条心,当真可恶!可恶! 母妃愿意磋磨,就磋磨吧。 鸿庆帝:“母妃愿意敲打提点皇后,是皇后的福气。” 这便是默许了。 鸿庆帝:“只是,注意着分寸……”别像甘氏那般…… 顾氏一下子就听明白了皇帝的潜台词,她腾地坐直,语气也有点急躁,“皇帝怪哀家?”她皱眉,眼眶发红,“母后都是为了你好,难道母后还能害你不成?” 半晌。 “母妃,”鸿庆帝轻叹了一声,“您和顾家为朕做的,朕都记在心里。母妃都是为了朕好。” 嵌满珠玉的广袖下,顾氏手指无声地攥在一起,又缓缓松开。 皇帝只是、只是还不习惯她这个母后。 以后,总会习惯的,会接纳她这个亲娘的。 皇帝走后,顾氏长出了一口气,身子靠回软塌上。不知为何,她明明如愿以偿地坐上了太后的宝座,把所有人耍弄于股掌之中,可面对皇帝,面对她的孩子,心底却还是……紧张。 他们母子二十多年间,没什么太多的相处机会。或许只是不习惯吧? 以后,总会好的。 只是,这崔氏可恶,搅合了本该完美的大典。 “小卓子,来。” 酷似卓公公的太监踮着小步,“娘娘。” “去告诉皇后,皇帝走了,叫她自己在门外跪着。让天下臣民都瞧一瞧她侍奉哀家的孝道。” 还有一个,那甘氏的养子,叫沈什么的大太监。她和皇帝,也必不会留他苟活。 等着她,等着她慢慢地、一个接着一个地收拾。 看着小卓子走远,顾氏刚想宽了外袍,缓一缓神。 她派出去的小卓子,就哭哭啼啼地回来了。 看清小卓子脸上的惨状,顾氏猛地坐直了身子。 “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娘娘她,赏了奴才这满脸的鞭花!”小卓子哭着,眼泪鼻涕和脸上的血痕混在一起,看着分外狼狈,没一点太后身边大太监的风光。 “奴才挨打不要紧,可皇后娘娘不该这般羞辱太后啊!” “皇后说什么了?” “她说、她说……” “说!” “她说,您必不是……不是太后。” 第189章 无宠无爱的日子 “什么?!” 顾氏耸然一惊。 她这个太后李代桃僵,本是不怕崔思宜知道。可她和皇帝筹谋时,都不曾想到,崔思宜能顶住压力,就是不奉还玉剑和兵符。 这两件东西一日不收归皇家,镇北王的藩国就尚能存在一日。 更不用说那百万玄甲军的指挥调度! 如此一看,现在还不能与崔思宜完全撕破脸。 那甘氏太后的名头,她顾氏还需借用一阵子。 可这小丫头,今日才得进宫,若是被她知道了自己真实身份,再传到那甘家耳朵里…… 甘家势力虽远离朝堂,远在沿海的福州。可毕竟是当地土族,半个土皇帝一样的人物。 福州自古以来,便依靠港口贸易,是繁华鼎盛的地界儿。皇室到现在,还需要甘家的钱,他们……还开罪不得。 那是大盛的半个国库! 顾氏强压下怒气,“皇后怎么说的?” “皇后娘娘说,老王爷常常说太后心慈,必不会为难于她。她今日进宫一看,太后全和从前不一样……”小卓子边说,边抬眼偷看顾氏。心中也不得不惊觉皇后敏锐,这太后,可不就从里到外,换了个新的吗。 小卓子:“皇后娘娘还说,既然太后生她的气,她就不在您老人家面前点眼了。” “她敢就走?”顾氏气得头都有些发晕,这崔氏,天大的好胆子啊! “嗯。”小卓子可怜巴巴地点头,“皇后娘娘带着她的依仗,去长春宫了。她说、她还说……” “说什么了?!” “说,请太后不必担心,她必不会错过今晚的好焰火。” 压下要直接冲到长春宫质问皇后的冲动,顾氏攥紧衣袖,慢慢坐了回来。 崔思宜少时进宫,是曾经见过她和甘氏的。虽说现在年深日久,可保不齐那小丫头还认得出来。还是暂时勿要节外生枝,不然,叫这小丫头吵嚷出去,怕是不美。 她不便出头。 却有一个人可以替她磋磨那崔氏。 顾氏太后揉着太阳穴,缓缓闭上眼睛,“去把周家那个贵妃请来,哀家给她备下了赏赐。” 长春宫,从前朝到大盛,都是正宫皇后的居所。 今日又为了大婚,布置得格外喜庆堂皇。 崔思宜却一迈进正殿,已觉出这屋子,不是为她准备的。 她自幼生长在北地,喜欢的风格舒朗辽阔。可这屋子里,大到床榻垂帐,小到托盘茶盏,无比不镶着金边,乍一看,华贵无双。细品,却因金用得太多,反倒有些艳俗。 不是崔思宜历来的风格。 “呵,”思宜把玩着一只鎏金高脚茶杯上浮雕的藤萝花图案,微微冷笑一声,“这怕是给那周贵妃准备的吧?” 她爱了十年的男人,大婚第一天,就要给她玩李代桃僵。 只可惜,崔家从不知道屈服为何物。 北疆战事一日不平,玄甲军一日在崔家手里,皇帝就一日不敢动她崔思宜。 至于宠不宠爱吗。鸿庆帝那样的狗男人,谁稀罕他的宠爱呢? 卸下大礼上的沉重凤冠,崔思宜只觉通身的力气也泄下了一半。没人知道,今日,她是在赌。 昨晚,崔家收到的崔成火家书,是她半个时辰前,才匆匆写完。 也是这一封家书,哄住了奶奶和娘,叫她们坚信崔成火还活着,镇北王一脉还不曾彻底断绝。 现在相信,看鸿庆帝的反应,她就知道,这招险棋,她赌对了。 只是,她哥哥若真的没死,现在人在何处?北疆军情是真的,只是没她刚才说的那般急迫,不过是朝国、沙国平日里的挑衅寇边而已,会不会酝酿成大战,现在崔思宜还不确定。 等鸿庆帝着人越过北疆藩国,亲自看到边境的景象,她的谎言便要被戳穿。 这一来一回,尚取七日到十日。 崔思宜得想法子,叫自己七日后,还能活在这世上。 太后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自己…… 从今日起,她可能今生永远不得再见爹娘、哥哥,一辈子都将埋没在这无宠无爱的深宫。 入夜。 崔思宜从恍惚中醒来。 玉荷侍立身边,面上表情欲言又止。 “怎么?” “陛下携那周贵妃,去福康宫与太后一起看焰火了。” 光是这一句话,崔思宜就想得到,那三人该有多么其乐融融。 试婚丫鬟 第152节 好啊,真好。 气倒她的父亲,谋害她的哥哥,胁迫她的母亲与祖母,让她骨肉分离。他们却在这儿享天伦之乐。 这就是皇权,至高无上的皇权。 崔思宜撑起身子。 玉荷满脸心痛,“娘娘,你今日累成这样,要不,还是歇下吧。” 谁都知道,今晚这个新婚夜,皇帝必是不会来了。 “无妨,扶我起来,为我梳妆。”崔思宜起身,从今天开始,这后宫内的每一场仗,她都不能输! 今晚的焰火是为大婚准备的,比春节那一场,更为盛大华美。 一声声的炮响,从京山方向传来。 夜空中瞬间绽满璀璨的繁花。 有粉色的,宛如春樱。有红色的,宛如流霞。也有绿色、金色、银色…… 把整个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最大的一朵牡丹绽放。 一声龙吟,一声凤鸣。 龙凤风筝身披焰火,从京山上,腾空而起。 这便是礼部最新献给鸿庆帝的节目,龙凤呈祥。 崔思宜身后,玉荷赞叹:“娘娘,你看那只金凤,多美啊!” 同一时间,福康宫内。 顾氏太后被万吟儿搀着小臂,“还是你贴心,孝顺!” 万吟儿露出媚笑,头垂得低低的,“孝顺太后娘娘,是臣妾应该做的。” 往日里,太后是见过“幕贵人”的,幸好她老了,眼神不好,最好别把她给认出来。 不过,就认出来,也没什么。皇帝说过,会护着她,便是太后也伤不了她分毫。 一朵朵焰火,在夜空中次第绽放。 顾氏太后:“礼部进的这新玩意不错,听说工匠是从沙国来的?这焰火就是做得新鲜有趣。这龙不错,凤的颜色有些太艳,回头叫他们改改去。” “儿子遵命,回头必会说给他们……” 万吟儿:“皇上孝心,天下皆知。” 三人话还未叙完。 “通!” 京山方向,爆出一声巨响。 鸿庆帝眼睛猛地瞪大,被骇得险些摔到在地! 黑夜中,能清晰起看见,京山 着火了! 硕大的火球,从发射焰火的台基上射出,一点火星燃上龙头。那巨龙风筝,在半空中化作一个火球,直直坠落向福康宫方向! 同时,京山之上,似是存放飞流焰火之地被点燃。 成千上万朵蓝色的飞流汇聚一处炸响。 不像流矢,倒像一轮燃烧着升起的新星! 京山上。 江书身影静静矗立在烈火之中,女孩白得几近透明的小脸,转向出京的方向。 能做的,我都做了。 沈大人,我的心意,你会明白吧? 第190章 沈无妄回不来了 盛京人素爱看焰火,帝后大婚这日的焰火,又正值元宵佳节,可以想见的盛大。 不少盛京家庭都扶老携幼,或在自家院里,或举家在白日里就登上盛京东北角的棋山,以求一席更好的观景位置。 第一朵焰火在夜空中炸响之时。 半个盛京城都跟着“哇”了一声。 那龙凤升空时,更是不少民众都跪下身去,山呼万岁,盛世太平。 连刚刚骑着马跨出城门的沈无妄都忍不住,频频回头。 这礼部,为了讨好皇帝,当真是下了血本。一朵朵烟花,次第盛开,几乎要把整个夜空照耀得亮如白昼。龙凤升空,更是前所未有的盛世景观。 当真好看。 这时节儿,江书应该在福康宫里,扶着太后一起看焰火吧? 待会儿,等飞流升空,但愿江书那个笨的,还记得许愿…… 冷不防,身旁的景瀚开口:“沈兄喜看焰火?” 沈无妄压下唇角:“昙花一现的东西,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 “是了,昙花一现。”景瀚声音淡淡的。 他这前半辈子,可不就像焰火一样?看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般,实则花开过后,是一片寂静荒凉的深空。 今日一别,这盛京的繁花,怕是再也瞧不见了吧? 景瀚抬头,那闪亮的龙形,映照在他眸子中。他的皇兄,当真是翱翔九霄的真龙…… 再看身边的沈无妄。 这个曾经最为棘手的***,好像有哪儿不一样了。可是,是哪儿呢? 见沈无妄频频抬头,景瀚:“今夜的焰火也算得上是千古盛景,不若我们就停下来稍看一看?反正本王……我今日离京,这样好的烟花盛景,往后也是难得一见了。” 沈无妄目光从夜空中收回,“还是不了。早日送殿下上船,也能早一分安心。”他更能早一分回宫,陪在江书身边。 焰火不焰火的,往后年年有,他都要江书陪他看。 景瀚一个糙汉子,同他一起看,他浑身不自在。 见沈无妄拒绝,景瀚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 目光突地一厉,“沈大人!那是什么?!” 两人在马上一起抬头,眼睁睁地看着那几息前还昂首翱翔的巨龙,着了火,从半空中一头栽下! “京山……京山礼炮台,着火了!” 沈无妄视力极好,隔得这样远,就一眼瞧见了京山一角上,飞窜着的点点星火。 是飞流! 有人一次性点燃了所有的飞流! 江书! 宫里一定出事了! 沈无妄不及多言,直接调转马头。他必须马上回宫,马上! 缰绳被一旁的景瀚伸手牵住,“大人留步!” 沈无妄皱眉,“放开!” “沈大人!”景瀚眸色幽深,“为何是今日?为何是你来送我?” 沈无妄身子一僵,下意识:“太后信我……” 可甘太后信任之人,远不止他一个。明白太后的意思,她了解自己的儿子景庆,到底是怕皇帝对沈无妄动手,才在大婚这格外敏感的日子,把沈无妄远远地支走。 是为护他周全。 景瀚:“你要辜负太后一片好心吗!?” 可是,飞流……是他和江书曾经一起看过的飞流啊! 景瀚察言观色,“若这焰火,是你与宫中同伴的约定。那……那人这般拼死预警,难道,你也要辜负她搭上的这一条命吗?” 那大龙燃烧、坠落,引得城内一阵骚乱。景瀚离开了被圈禁的皇子府,也很快就会被发现。 再不走,他们就走不了。 握紧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沈无妄硬压下胸口咳意。他声音冷沉如寒冰:“走。” 三个月后。 慎刑司水牢。 “零八零四号,有人接你出去。” 江书难以置信地抬头。熬了三个月刑,他们居然不杀她? 大婚那日,她被人在京山上逮了个正着。她本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的。可却被带进慎刑司,一日日地折磨,刑讯官变着法儿地问她,是谁指使的。 是不是皇后? 就这样生生折磨敲打了三个月,江书不曾低头。 她做下这般大逆不道之事,本就不曾求活,便只当在牢里能活一天,也算是赚了一天。 到得今日,可算被人带出了慎刑司。 江书都快一百天没瞧见过外面的太阳了。 日光刺眼,江书适应了好一阵子,才看清了眼前接她出狱之人的轮廓。 来人是个年轻姑娘。 试婚丫鬟 第153节 跟自己一般高,身形也和她未进慎刑司之前一般胖瘦。身上,更穿着和自己同样品级的女官官服。 来救她的,是女官所? 恍惚间,江书只听着慎刑司的嬷嬷,对来人毕恭毕敬的模样,“江女史,咱们都遵着太后的懿旨,没敢下重手。还是太后她老人家慈心!” 江女史?什么江女史? 女官所什么时候有第二个姓江的? 待到那江女史倨傲地“嗯”了一声,微微侧头,一脸嫌弃地看向就江书。 江书眼睛猛地瞪大! 这江女史,便是连眉眼之间,也与自己有几分相像。 她顿时明白。 这是顾氏太后身边之人,就是为了取代她江书,取信于天下的。 竟是这么个人接自己出慎刑司,当真是讽刺之际。也或许,那顾氏太后,想把自己牵出去杀。 好极,当真是好极。 唇边挑起一丝讥讽的笑意,江书任那“江女史”带来的太监,为她潦草地披上衣裳,掩去她满身的伤痕。 江书到底是伤了,走得不快。那江女史皱眉催促:“快些儿,不然便赶不上了。” 赶不上什么? 江书心中微哂。甘太后被她们害死,沈无妄不知所踪,这宫里,也什么她在意的人了,她又要赶什么? 正想着。 江女史:“喏,就在这儿看吧。” 女官所门外。 江书远远地瞧着,自己昔日的同僚,一个个都褪下了官服,换上自己的黯淡衣裳,垂着头离开。 最后出来的,是肖女御。 她位高,身上官服繁复沉重,年纪也大,在一众太监的盯视下,她光是褪去外裳,都脱了好久。 花白乱发掩盖下的额头,渗出点点细汗。被身后的太监连声催促。 大半辈子女御的尊严,在这一刻,当然无存。 江书嘴唇有些颤抖,“这、这是……” “本官这身丑衣裳,今日也是最后一天穿。”江女史声音中满含轻蔑,“你一直被关着还不知道吧?陛下已经下旨,遣散女官所。从今往后,大盛再也没有什么劳什子女官了。” 第191章 大盛,再无女官 “她们得以脱下官服,放出宫去,还算她们运气好。”江女史冷哼一声,“还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获了罪的,陛下留了她们一条性命,叫她们在各宫为奴。” 春日暖阳下,江书只觉脊背上一点点冷上来,“她们犯了什么罪?”要受此折辱? 江女史掀起眼皮,冷冷看向江书,“你没资格这样问本官的话。” 声音中的傲慢激得江书挑唇一笑,“女官所没了,请问江女史,你是个什么官儿呢?” 江女史第一次正面盯视着江书,她恨恨咬牙:“死到临头,还牙尖嘴利。你就不怕、就不怕……” “我一介孤女,不知有什么好怕。” 江书仰头望天。 顾氏太后这般操作,多半地要夺取江书的身份。她现在恐怕连名字都不是自己的,只觉也没什么好怕,更没什么好眷恋的。 甘太后那样好,那样站在世间女子权利顶端的女人,都能被自己的皇帝儿子,悄无声息地算计死。 她江书一个小女官,蝼蚁一般,生死荣辱,还不都在旁人一念之间? 既是如此,她也不愿哭求。实在是太累了,就这样吧。 江书越是淡然,身边的江女史反倒觉得自己受了羞辱。她也大大小小算个贵女,还与如今炙手可热的顾家旁支有亲,人品才华都不知要比这试婚奴出身的江书高到哪儿去了。 竟要委屈她,做她的替身。 这该死的江书,怎么不早点死了呢? 不自觉间,江女史脸上表情扭曲,她尖尖的指甲,就要戳到江书额头上去,“想知道这帮女官,是因何获罪吗?” “大人愿说便说,不愿说便算了。” “本官确没有告知你的义务,不过……”江女史恶意地一笑,“是有人告发她们勾搭陛下,祸乱宫闱。” 勾搭皇帝?祸乱宫闱? 不自觉间,江书用看傻子似的目光看向江女史。她怕是不知道能通过女官考核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吧?谁会想要当上了女官,能靠自己堂堂真正地活着了,反倒要回头去依附皇帝? 若不是皇权给景庆镀上了金边,他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人见人爱的香饽饽不成? 别说女官之中,本就年龄大、已成家者居多。便是江书这样年岁小的小姑娘,也不会对皇帝有什么旖旎心思。 给她们定这样的罪,就是羞辱。 明明白白看清楚了江书眼中轻蔑,江女史咬牙,“你不信?” “自来扣的帽子越大,被告者可能就越无辜。江女史没学过?” “你……”江女史眼中闪过一丝阴毒,她笑了,“这么说,你觉得,这些女官是被诬告?” “与其说是诬告,不如说是构陷。” 自古以来,若是哪个女子被泼上勾搭男子的脏水,女子需自己辩解、痛哭、忏悔,余生都将活在“荡妇”的羞辱中。 所以这种捕风捉影的构陷,才最为低劣,也最为恐怖。 “是,或许确是构陷。”江女史脸上笑容越咧越大,“可为陛下连上十二道折子,揭发这女官所就是淫荡窝的人,就是你啊,司仪女史,江书。”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直接抽在了江女史脸上。 江书身上有伤,有没吃饭,她本没有多少力气。这一耳光却拼尽全力,下了死手。 只抽得江女史半边脸颊都又红又肿。 江书心里好恨。 她视女官所为天下女子的希望,却不想有人借着她的手,毁灭了她所在意的一切。她怎能不恨? 可甘太后已死,江书在宫里,不,是在这世间,再也没什么靠山,在没人能把她护在身后。 她就是恨得咬碎了满口的牙,又能把眼前的江女史如何?把那顾氏太后如何? 她什么都做不到? 这样一想,江书只想挣脱身后押着她手臂的太监,想跟眼前这个江女史,一起去死。 “制住她!” 江女史被江书身上爆发出的强烈恨意震得踉跄了半步。 她有些不明白江书。 这小丫头试婚奴出身,像她们那样身份卑贱之人,本是最为贪生怕死。可说道死,江书全无惧色,说到借着她的手,端了女官所一窝,她竟如此愤怒。 还挺珍惜自己名誉的。 可一个奴婢,哪里配有什么所谓的名誉呢? 江女史扶着身边红墙稳住身子,脸上神情愈发阴沉,“太后仁慈,要留你一命。我看,倒是不必了。” 她咬着牙,低低吩咐身后太监,“带去太液池,就在那里了结了吧。省得带到太后她老人家面前点眼!” 这便是要溺死江书。 江书可以死,但不想死得这么无声无息,毫无意义。 被拗在身后的手臂传来一阵剧痛,江书不管不顾,拼命地挣扎着。 “找死!”镇定下来,江女史干脆从头上拔下尖锐的发簪,便要冲着江书的脸划来。 先毁了她这张令人厌恶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睛! 江书被人抓着,根本挣扎不开。眼看着发簪闪着寒光逼近,江书下意识闭眼。 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来临。 江书睁开眼睛。 只见那位崔家的玉荷嬷嬷,一只手擎住江女史手腕,“皇后娘娘凤驾当前,岂容你放肆?!” 眼中恨意一闪而逝,江女史低下头,满心不甘地退至一边,“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江书抬头,看向眼前的崔思宜。 几个月不见,记忆中的小郡主瘦了很多,眉宇之间,是陌生的沉静与坚毅。 江书:“见过皇后娘娘。” “都免礼。”崔思宜淡淡的,不辨情绪。 玉荷皱眉,看向押着江书肩背的太监,“还不放开?” 两个太监看了一眼江女史,才垂下手,退到了一边。 崔思宜:“本宫宫中的宫女,便是有什么错处,也该本宫亲自发落,何时轮得到你们对她动手动脚?” 皇后宫里的宫女? 江女史皱眉,刚要上前。 玉荷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轻挽着江书的手,把她扶到自己身边,“玉书,你跑哪儿去了?皇后娘娘找了你好久。” 老嬷嬷干燥温暖的手稳稳地扶着江书,透过薄薄的布料,让她觉出一丝久违的暖意。 一旁,江女史咬牙。皇后此举,是明明晃晃地抢人。 她站直身子,看向皇后,“娘娘,这小宫女明明是太后身边的奴婢,娘娘这么大庭广众下抢人?” 试婚丫鬟 第154节 崔思宜微微一笑,“江女史看差了。本宫的宫女玉书,自幼就在本宫身边伺候,我崔家所有人都可为她作证,太后可随时召我们过去询问。” 江女史呼吸一滞。 为避免麻烦,大婚至今,太后还不曾直接面见过皇后。 见不见,原是贵人一个念头,一句话的事。可这话,不该她一个小小的女史来说。 嗫嚅半晌,江女史:“皇后娘娘就不怕天下议论您不孝?” “孝不孝顺,原不在这上面。”崔皇后笑意更盛,看向江女史的目光中,甚至多了些许怜悯,“本宫这也是为了你着想,你怎么就体量不了本宫这一片苦心?” 江女史猛地抬头。 崔皇后:“有些人,赝品就是赝品。她为何就不想一想,这正主儿回来了,赝品可还有存在的必要?” 江女史脸色瞬间苍白。是啊,太后保下江书,到底是要干什么? 是对她这个女史,有所不满吗? 恍惚间,崔皇后笑容就在眼前,“江女史,你封嫔的好日子可是近了,你也不想,到时候被送上龙床的,是另外一个人吧?” 第192章 江书封嫔 “江女史”顾引萍白了脸色。 一开始,她被当太妃的远房姑母唤进宫中,还以为是自己才色卓绝,引起了皇室的注意。待到进了宫,她才知道,原是因为自己眉眼间,和太后身边那位最为得宠的女官有几分相似。 姑母要假扮太后,她便要假扮成那位女官。 进宫后细细留神,处处打量,顾引萍慢慢地打探出那司仪女史江书居然只是个试婚婢出身!那般低贱之人,还需她去假扮? 当真是,折辱了她去! 每逢旁人叫她“江女史”,她就浑身不得劲儿,一门心思只想着,什么时候能用回自己本名。明明她能诗会画,还能作文章,在家中时就颇有才名,比江书优秀得多…… 在顾氏太后示意下,顾引萍连上秘折,编造了许多女官所密辛,给了皇帝裁撤女官所的借口。 可女官所一没,她便不再是女官。 看着姑母的意思,竟是要……兔死狗烹,把她送回宫外那个穷乡僻壤的家里。 见惯了宫内,天家繁华,家中的捉襟见肘的穷日子、苦日子,她怎么还过得下去?! 所以,一次皇帝来给太后请安时,她着颜色衣裳,硬是挤开御前伺候的宫女,凑到了皇帝身边。 顾引萍一辈子忘不了皇帝那日看她的眼神,“平日里总见你穿那女官的素色,不像今日换了这般鲜嫩颜色,倒是好看。” 皇帝目光又在她身上流连了一阵子,方张口问道:“你……叫什么来着?” 顾引萍含羞带怯:“奴婢姓顾……” 被顾氏太后一口打断,“皇帝不记得了?她叫江书,是哀家身边最得用的女官。” 当夜,顾引萍被接去了万辰阙,第二日一大早才给送回。 又等了几日,江氏封嫔的旨意方才下来。 顾氏太后听闻,也只是冷哼一声敲打,“想活,就记住你的名字是江书,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明白吗?” 顾引萍不明白。她都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为何一定要她顶着那个被下了大狱的试婚婢的名头?可到底不敢忤逆太后,只能乖顺地答:“是。奴婢一辈子都会记住。” 今日,可算叫顾引萍见到了江书本人。 就算她再厌恶江书出身卑贱,再自视甚高,也不得不承认,江书那一张小脸,即便是经历了三个月的牢狱之灾,也仍旧能落魄中,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破碎美来。 这样一想,便更恨了。 一心想叫这贱婢去太液池里喂鱼…… 可皇后的意思,是她再闹,便要真正的江书取代了她的嫔位。 那不行! 那就相当于是要她的命一般! 瞬息间,顾引萍就想明白了如何取舍,她后退一步,向皇后行礼,朗声道:“回皇后娘娘,是奴婢江书错了,这婢女确是皇后宫里自幼伺候的玉书。”她顿了顿,腰又弯得更低:“是奴婢的错,还请娘娘责罚。” 见顾引萍服了软,皇后也就大度地一笑,“都是自家姐妹,说什么责罚不责罚的?” 顾引萍绷紧的脊背,才慢慢松懈下来。 她今天没能按着太后的意思,带回江书,想太后也必会责怪。 可入宫这么长时间,顾引萍早看清了。太后和皇帝,表面上母慈子孝,可太后手里的权柄,简直少得可怜,比不上头前甘太后万一。 这后宫里,最大的也是唯一的靠山,就是皇帝。 她得赶快奔到皇帝身边去。 长春宫。 入夜,关起门来,崔皇后才把梳洗、休息过的江书唤来了身边。 “皇后娘娘。”江书正要行大礼。 被崔思宜挽住,“你身上还有伤,行礼不在这一时。起来吧。” 江书顿首:“多谢娘娘今日救命之恩。” 她若真被顾氏太后的人带走,估计等着她的,也是死路一条。撞在皇后手里,才算真正得了一条生路。 崔思宜叫玉荷去外面看着无关人等,自己才向江书:“这三个月,苦了你了。只是,那夜你怎会上了京山,又为何要做出那等事来?” 当日,那巨龙当真坠在了福康宫中。 险些引起大火。 太后、皇帝、周贵妃都吓得不轻。 江书那一条小命,差一点点就交代了。 江书扯了扯身上裹着,大了许多的衣衫,慢慢地讲出了当日自己所看到的。 说到最后,她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她那日,就是这样眼睁睁看着、看着这世间唯一护着自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那种痛苦,今日想起来,还是那般的令人窒息。 听她讲完,崔思宜半晌都没有声息,只是双眼望着自己身前虚空的一点,眼圈渐渐红了。 “你说,是我与皇帝大婚那日,太后……薨逝?” “是……”江书强压下声音中的颤抖。 崔思宜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她也是事后方才得知,镇北王崔拙,也是那一日去了的。 只愿两人,在另外一个世界里,能彼此作伴,弥补今生的遗憾吧。 崔思宜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这顾家当真是胆大包天。”她招手叫江书过来,“你是出身武安侯府吧?侯夫人临终,有东西留与你。” “什么?”江书瞪大了眼睛。 武安侯夫人吴氏?她一向身体康健得很,怎会如此突然便没了?且她临终之际的遗物,又怎么落到崔皇后手里? 吴氏的遗物,是一只镶金羊脂玉蝉,被群青色的络子拴着,十分精致可爱。 江书却不解其意。 在侯府时,她和吴氏的关系远算不得和谐。自己此番入宫,原本也是因为吴氏。吴氏临终,居然把这样值钱的物件留给了她,她全不明白吴氏的意思,不由露出一脸迷惑。 “娘娘,那侯夫人,是如何去的?” 说到此,崔思宜长叹一声,“一场帝后大婚,盛京城内两户勋贵人家都出了大丧,真是……”她缓了缓情绪,才继续道:“那日晚安,侯夫人与旁的几位命妇被贵妃留下,原是请她们一起在福康宫高处观焰火的,谁知道那火龙坠落,虽没造成火灾,却不知怎的,烧着了侯夫人衣摆。” 现在想起当日情形,崔思宜还觉惊心,“那日侯夫人穿的,偏是易燃的料子。侯夫人被火一惊,竟就一声不响地就翻下了观景台。待到被人发现时,已只剩下一口气了。” 吴氏竟去得这般惨烈…… 江书心中有几分愧疚。虽说她点燃京山礼炮台时,也无法控制后续的火势。 但也正是此举,最终造成了吴氏的死。 “侯夫人最后……是本宫守在她身边,她那时已说不话,只用烧焦的手指在本宫掌心写字,叫把武安侯府赠予本宫的贺礼中的这只玉蝉给你。”崔思宜也十分不解,“本宫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或许是最后时刻,侯夫人在剧痛之下,脑子也不甚清醒吧?” 真没想到,雷厉风行了一辈子的吴氏,居然是这么个惨烈收场。 两人又慨叹了一会儿。 崔思宜收了情绪,看向江书:“说回到你身上,你知道顾家那些腌臜事,在宫中到底不安全。待你养好身子,本宫便送你出宫。你若没旁的地方可去,就留在镇北王府,叫我母亲照应你,你看可好?” 江书张了张嘴,刚要回答。 外间传来玉荷嬷嬷声音:“皇后娘娘,肖女御……出事了。” 第193章 灭了天下女子心气 肖女御…… 江书脑海中,全是这段时间来,与肖女御这个嘴上严厉,实则心软的上司相处的点点滴滴。她教她律法,教她经营之术,教她一个女子当如何有尊严地行于天地之间。 自然也想起了刚刚,看到肖女御脱下女官服饰,被太监驱赶着离宫的那一幕。 江书看向皇后。 崔思宜眉心紧锁,“进来,慢慢说。” 玉荷嬷嬷说,今日早些时候,肖女御等一众女官被赶出宫去,着各家各户当家的男子画押接走。 像奴婢一般,甚是屈辱。 小门小户自不必说,有些尚看得过去的高门大户更是嫌自家妻子/女儿/妹妹,给家族丢了脸。 肖女御也是出身前朝世家,早年嫁了大盛将军府。 “据说、据说……肖女御回到家里后,那已经大半辈子都不曾上过战场拿过刀剑的秦老将军,亲自提剑押着肖女御,要她去跪祠堂。肖女御自觉做女官无错,更不曾纵容手下女官行那些淫秽之事。” “可老将军不信,偏要肖女御供出人名。肖女御坚决不肯。” 试婚丫鬟 第155节 “老将军就、就……提剑,把肖女御给……”素来沉稳的玉荷,都有些说不下去。 她原是甘太后的婢女,与肖家淑瑜年少时也曾见过。那是多好的女子,当真心怀天下,不肯困于闺阁。 原是一步步做到了女官之首,能一展心中抱负。谁想居然落得此般下场。 “老将军还说,似肖女御这般不忠不节之女,不可入他家祖坟,他家容不下!竟就、竟就草席子卷了,给扔到城西乱葬岗里去了!” 竟如此惨烈,江书忍不住脱口而出:“肖家呢?” 玉荷嬷嬷看了她一眼。 皇后也反应过来,“肖女御也是出身前朝望族,到了大盛,家族依然有人在朝为官,岂能容忍自家族亲被人这般凌虐?” 玉荷嬷嬷表情沉痛,微微摇了摇头。 皇后瞪大眼睛:“肖家不管?” “不仅不管,还出具了文书,谅解秦将军的所作所为。说他做得对,做得好。就是要这般惩戒肖女御,方才能绝了天下女子一颗不安分的心!” 江书后腰上的旧伤一阵剧痛,只觉通体都彻骨地寒凉。 “现在,那肖家正大张旗鼓地张罗,把自家远房侄女送进将军府,给老将军续弦呢。那女孩儿,才十六岁啊!” “那秦将军都七老八十,比肖女御还大着二十多岁,现在还需要续什么弦?”皇后恨恨道。 明白这是肖家攀附势力更强的将军府,可心底还是忍不住为那个十六岁的女孩子难过。 秦将军还有多少年好活?等他两腿一蹬,驾鹤西去,那女孩儿还有一辈子那样漫长的孤寡要自己一个人去守! 一旁,江书冷不丁开口:“嬷嬷,这将军府可是和顾家关系匪浅?”她顿了顿,“还是周家?” 玉荷嬷嬷神情微微一滞,她寻思了片刻,得了皇后首肯,才道:“细细想来,老奴忆起这位秦将军,年轻时确是得了顾相的拔擢,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上。” “那便是了,”江书沉重地叹了口气,“只怕是咱们那位的意思。” 女孩纤细的手指,往上指了指。她一脸的疲惫,却平静的很。 “你是说,今天这一出,是皇帝要肖女御的性命?”皇后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这借刀杀人的手法,确是像极了鸿庆帝手笔。 只是…… “他为何要如此?他若想要肖女御性命,大可不放她出宫去。为何大费周章,非要弄这么一出?” 玉荷嬷嬷也看向江书。 江书一张小脸苍白得几近透明,说出的话语气却十分冷静,“咱们这位陛下,是要继续株连,要把放出宫去的那些女官,赶尽杀绝,彻底搞臭。” 崔思宜压住心口惊骇,“为何……” 江书看向皇后,“娘娘,大盛风气承袭前朝者颇多,民间亦设有女学、女艺馆,供女子学艺,养活自己。咱们这位陛下,必是看不惯,想要连根拔起。”江书飞快地笑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寒光,“他要斩断女子所有的路,把我等永困于闺阁之中,做一辈子依附男人的菟丝子。” 江书深吸一口气,“下官的那些同僚,做到女官,在天下人眼中,已是女中翘楚。褫夺她们的官职,败坏她们的声誉,甚至说她们是靠美色、靠勾引,才爬上了这翘楚之位,只会叫全天下疼爱女儿的父母更加笃信无才便是德,再不会叫女儿进学。更有甚者,会以保护之名,教育女儿勿要迈出闺阁一步!” “天下风气一变,男子求亲时,只会更看重这女子所谓的贞洁。若是进过学的女子,他们未必肯要。” “更有些年纪小,心志不坚的女孩,也必会因此畏惧进学一途,甘愿一生自困于闺阁。” “咱们这位殿下,要的从来就不是仅仅遣散女官所,而是……” “灭了天下女子的心气,叫她们自己束缚自己,永远被男人踩在脚下。” 华丽的长春宫寝殿中,烛火被窗外倒春寒的冷风一吹,摇摇曳曳。 把不知是和物什的影子投到雪白的粉壁上,像一只张牙舞爪地巨兽,朝向屋内三个女子压来。 沉寂半晌。 还是皇后率先喃喃出声,“是了。昔日,他年少,在北疆之时,便常说本宫整日里跑跑跳跳,不像个女孩子。” 她轻叹了一声,“本宫真是瞎了眼……” 喜欢过这么一个…… 畜生。 捏了捏眉心,崔思宜压下情绪,“嬷嬷,通知我们的人,叫他们尽量找到那些散落在宫外的女官,接她们去崔家,我祖母会明白我的意思,给她们以庇护。” 皇后顿了顿,坚定道:“肖女御的悲剧,绝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知道这是同皇帝对着干,玉荷忍不住:“娘娘,您自己的处境已是艰难……” “无妨。有北疆做后盾,他明面上不敢如何。” “可是……” “听本宫的。” 崔思宜加重了语气,才压得玉荷低头,“……是。” 皇后缓了口气,看向江书:“待你身子好了,哀家送你出宫,同她们一起。我崔家定会护着你们。” “我……”江书深吸一口气,抬头对上崔思宜目光,“奴婢不走。” “奴婢愿侍奉在您左右。” “奴婢要为肖女御报仇。” 第194章 自甘为奴 江书说完,半晌没有皇后的声气。 她有些担心,不禁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正对上崔思宜炯炯的眸子,像暗夜中的星子。 崔思宜:“你可知道,若要留在宫中,你连你真正的名字都不得用。更做不成从前那风风光光的女官,只能待在本宫身边,做一个口称奴婢的小宫女。你不觉得委屈吗?” 委屈。 可这仇,委屈也要报。 肖女御的仇,甘太后的仇,世道加著在自己身上的那种种不公,种种仇恨。 她要一一清算。 江书:“奴婢想好了,奴婢愿意。” 崔思宜:“本宫这个皇后……名存实亡,你便是本宫的大宫女,往后万一有些什么,本宫也未必护得住你。你可知道?” “奴婢知道的。” 她从被幕亓一强要了清白身子,带到武安侯府那一刻开始,众人对她的承诺,莫不是“我护你”。 可江书今天不想叫人护了。 这深宫内院,这吃人的世道,她要自己护着自己。 要自己活出一个人样来。 江书:“奴婢都明白,奴婢愿意。” 江书:“太后对奴婢有提携之恩,奴婢若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逃出宫去,往后余生,奴婢都不会原谅自己。” 她会一辈子记住自己的懦弱与无能,一辈子觉得含羞抱愧。 可真正该为罪行忏悔的人,从来都不是她江书。 荧荧跳跃的烛光,似乎燃在皇后眸中,她伸手挽起江书,“可甘太后此般,她是想叫你活着。” “是,太后慈心。”江书对上皇后双眼,看清她眼中倒映的,渺小却无比清晰的自己,“可太后是叫奴婢像个人一般活着。此仇不报,奴婢这根脊梁,一辈子都直不起来。” 鸿庆帝也好,顾太后也罢,甚至那周贵妃、万女官。 本已生就在皇权最顶端,高高在上,却偏要用卑劣下作的手段,搅动风云,篡改别人的人生。这样的人,不配身居高位,不配坐享天下万民的供养。 江书笑笑:“奴婢一身何其轻贱,死不足惜。可却不能叫敌人过得太舒心畅意了,您说是吗?” 半晌。 “本宫答允你。从今往后,你就是本宫这长春宫的大丫鬟,玉书。” 皇后叫玉荷嬷嬷扶着江书坐到一旁矮几上,“既是本宫的人了,这长春宫的境况,本宫需得跟你明一明。” 她轻轻叹了口气,叫玉荷旋亮了烛火,“本宫虽是皇后,外面看着金尊玉贵,鲜花着锦,可皇帝自大婚那日起,就从不曾来过本宫这长春宫。他夜夜宿在贵妃宫中,还叫身边大太监来长春宫递话: ‘这宫里一丝一毫,都是朕为贵妃准备的。皇后不喜欢也没关系,可却别打坏砸坏了。不然,你赔不起。’” 重复着鸿庆帝那似笑非笑的话,崔思宜有些无奈地打量着周围。 她这长春宫里,处处精致,处处奢华。 却无一处不透露着皇帝的蔑视和冰冷的杀意。 崔思宜苦笑,“皇后做到本宫这份儿上,也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历史上,不受帝王宠爱的皇后很多。 可皇后,即便是不被爱不受宠,也多得帝王尊重,有自己的尊严。 可鸿庆帝在宫内上下的这一番敲打,完全把崔思宜逼成了不受宠的弃妇模样。宫中下人虽不敢表面上轻贱,可长春宫派出去办差的宫人,却总要比旁人多受一重摧折。 便是皇后带进来的真正的玉书,也因受不了欺负,昨晚跳了井。 长春宫为此还乱了半夜。 崔思宜:“光是无宠无爱,倒也没什么。只是那位,裁藩的心思还未停歇。” 天可怜见,这冬去春来的三月中,崔思宜总算接到了北疆家信。 说是崔成火身受重伤,但好在还是活着回到了北疆。 鸿庆帝手中的玉剑是假的,专门做来诓骗崔思宜,真正的玉剑被崔成火带回北疆,老镇北王的死讯传了回去,崔成火继承了王位。 成为新一代的镇北王。 几十万玄甲精兵,结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黑色城墙,静静矗立在大盛北部边疆。 可鸿庆帝不能安寝,总觉得那一双双眼睛,和朝国、沙国一样,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屁股下面的龙椅。 不安归不安,崔成火继位镇北王,鸿庆帝除了日常磋磨,还真不敢把崔思宜如何。 “下月,我祖母、母亲便要扶父亲的灵柩返回北疆落葬。”跳动的烛火之光把阴影投射在崔思宜眼底,为她的神情添了几分坚毅,“人质,留我一个人就够了。” 一旁,玉荷微微侧过脸去,手指在眼底划过,似在无声地擦去眼泪。 试婚丫鬟 第156节 “还有,说道皇帝宠爱,就不得不提起我们这位贵妃。”崔思宜声音转冷,“大婚上瞧见过她一次,果真是花容月貌,楚楚可怜。自封了贵妃,皇帝便金口玉言,说她身子不好,日日不必来给本宫请安。可她宫里的那些人,却没一个安分的,一日日都想舞到本宫眼前来。”崔思宜看向江书,“贵妃清凉殿里来的人,你往后小心提防着些儿。” “是。”江书低头,一一都细心记下。 知道宫中的情况,与三个月前自己所预的大差不差。 她身陷囹圄三月,已是错过了一年中最美好的春光。若不是大婚那档子事,现在,她八成已经和沈无妄一起,陪着甘太后在扬州看桃花了。 猝不及防想起那个名字,江书压下心口微微的悸痛。 “大致的情况就是这些,你往后可以慢慢熟悉。”崔思宜缓了一口气,“你是长春宫大宫女,要出宫一趟也不太容易。肖女御的仇,需缓缓图之,万不可操之过急。” 知道皇后是担心自己,江书寻思了片刻,抬眼道:“能不能叫奴婢见一见那些放出宫去的昔日同僚?” 崔思宜看了玉荷一眼。 玉荷有几分迟疑:“奴婢可请其中一两位代表入宫。不过……”她神情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 玉荷:“因那揭发女官所阴私的文章,署名正是江书。大多数女官都不知其中真相……” 心口像被尖锐的钢针猛地刺了一下。 那些同僚,她们定是恨极了“江书”这个名字。 “无妨,”江书吸了吸鼻子,“嬷嬷只管安排,奴婢自会同她们解释。” 但愿,她们还能相信自己…… 三言两语,定下会面的细节。窗外,夜已经很深了。 玉荷:“娘娘安置吧。” 崔思宜点了点头,刚要起身。 太监尖锐的嗓音一叠声从外传进来: “皇上驾到!” 第195章 折辱皇后 时近子时,皇帝来了。 殿内,反应得最快的是玉荷,她试探着:“娘娘,可要为您梳妆?” 这个时辰,皇帝到皇后宫中。 是要皇后侍寝吗? 崔思宜颜色有些苍白,她咬牙:“来不及了。”她看向江书,“你去后殿藏起来,本宫出去接驾。” 江书起身,快手快脚地整理好自己身上衣裙,“奴婢陪娘娘一同接驾。” “这怎么行?他们怕是正找你呢!” “奴婢不能在宫中一辈子都藏着不见人。”江书给了崔思宜一个坚定的眼神,“别怕,不会有事的。” 皇帝想动她,她便是躲出宫去,也难觅活路。 与其如此,到不如大大方方面圣,看看那逼死养母的狗皇帝,到底又要玩什么花活。 还不待崔思宜再说什么,殿外,皇帝被众人拥簇着的脚步已是近了。 来得好快! 不及多想,江书、玉荷一左一右伴着崔思宜,按礼迎出殿外。 皇后一行人行礼跪拜礼,皇帝只草草应了一声,从皇后身边经过,径直进殿。 他明黄色的衣摆几乎要拍到崔思宜脸上来。 还是皇帝身边跟着的谷公公,躬身小碎步赶到皇后身边,“娘娘,快请起吧。陛下今儿前朝事烦,有些气儿不顺,还请娘娘小心说话。” “多谢公公提点。” 崔思宜在玉荷、江书的搀扶下起身,对着谷公公微微一笑,“本宫自有法子叫陛下气顺。” 殿内。 皇帝一进来,便大刺刺坐了主位,也不叫皇后坐,“你的好哥哥!” 崔思宜心中一跳,面上倒还不显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并坐在皇帝身边,“陛下,臣妾的哥哥自是忠君爱国,就与臣妾的父亲是一样的。” “呵呵,”鸿庆帝皮笑肉不笑,“朕已往朝国派遣了使臣,使臣回报,那朝国皇帝跪着,面向我大盛皇都叩首,再三发誓绝无不臣之心。” 他掀起眼皮,冷冷看向崔思宜,“你哥哥却说他们陈兵边境!朕一时间,真不知该信你们中的哪一个!” 这话说得极重。 若换了旁人,挨了皇帝这般申斥,八成便要跪下陈情或是求饶。 崔思宜只眨了眨眼,“陛下大可以信那朝国国主,不信臣妾的哥哥,也没什么的。”她微微一笑,“朝国历来如此,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便是陛下,”她一双清澈眉目转向鸿庆帝,眸子里尽是天真,“若有旁的国家使臣来问陛下,是否要对本国不利,难道陛下会坦诚相待,老老实实地说‘是’吗?” 崔思宜掩唇一笑,“那陛下当真是以诚治国!” “放肆!” 鸿庆帝一声爆喝,手重重拍在桌上。 白瓷金边茶盏一时间都被震起老高。 皇帝带来的侍从老老实实矗立一旁,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谷公公更是偷眼瞧了崔思宜一眼,这皇后,便是这般为皇上顺气? 不亏是背后有北疆撑腰,当真硬气。 可再硬气,在这后宫之中,除了帝王的恩宠,一个女人,还有旁的什么可以图谋? 皇后还是太年轻。等再过几年,她就该知道,这后宫啊,无宠,就是女人的地狱。 鸿庆帝怒气发作,崔思宜却权当没看到。 还是鸿庆帝先看了口,“思宜,你我年少时的情分,你就偏要闹成现在这样,同朕做成一对怨偶?” 年少情分,一对怨偶。 崔思宜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充楞。 过后,她笑了笑,“陛下心有所属,做不做怨偶,不是臣妾说了算。” 就算没有周心眉,没有一后一妃同时进宫的那笑话一样的大典。 崔家和景家,中间横亘着那么多的血腥与背叛。这一世,便是真有什么所谓的情分,怕也早就消磨殆尽,又怎么指望得上? 长叹一声,鸿庆帝给自己找补,“你这个性子,自幼就倔强。” “是啊,臣妾历来如此。”崔思宜起身,索性把话挑明,“陛下可是要留宿吗?” 再怎么坚毅冷静,崔思宜毕竟是个十几岁的少女,提起皇帝留宿,她脸色还是有些发白。 进宫之前,宫内的嬷嬷已提点了她人事。她知道皇帝留宿意味着什么。 光是想想,就想吐。 “呵呵,你盼着朕留下?”鸿庆帝挑唇一笑,一双眼睛把崔思宜从上打量到下,又看回她脸上,“那朕……就如你所求。” 崔思宜脸色有些苍白,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侍寝,是皇后的本分。 “既然如此,臣妾侍奉陛下……宽衣。” 崔思宜声音中的颤抖,深深取悦了鸿庆帝。 他起身,叫住正要无声退下的太监侍从,“你们都别走,等在这儿,看看皇后是怎么伺候朕的。” 他笑了,声音中恶意更深,“都睁大眼睛瞧好了,皇后是怎么使手段,留朕过夜……” 这是明晃晃的羞辱。 下意识的,崔思宜求助的目光在屋里逡巡一圈。 便是皇帝带来的人中,都有几个不忍地微微低下头去。 殿内,更是不见了江书踪影。 到底是瞧着皇帝情绪不对,躲出去了吧?算她聪明。可到底出身低,胆子小也是情有可原。幸好,自己这个皇后,今天还护得住她…… 知道没人能来救自己,又在心里对自己说了无数次,皇后的本分就是侍奉皇帝。在后宫侍奉皇帝,在床榻上侍奉皇帝。 是她的责任。 崔思宜深吸一口气,纤细手指微颤着够到皇帝脖颈衣领处。 鸿庆帝带着浓烈龙涎香的气息吹拂在她脸上。 崔思宜只觉想吐。 “呵,皇后手脚快些儿,”鸿庆帝的声音带着戏谑,“朕可是等不及了……” 一旁,玉荷嬷嬷面露不忍,“还是老奴伺候……” 她上前的步子却被谷公公拦住,“嬷嬷这是做什么?拦着皇帝,不叫皇后伺候?”他微微冷笑,“活腻了?” 崔思宜冷声:“玉荷退下。” 玉荷眼中带泪,好半晌才颤巍巍地应道:“……是。” “别走。”鸿庆帝声音更冷,“不仅玉荷不能走,皇后,你该把长春宫所有下人都叫到屋子里来,叫她们看着自己的主子,是怎么伺候朕这个皇帝的。让她们学着点儿!” 他目光刀子一样飞向玉荷:“还不快去叫人?” 这是要在下人面前,彻底折辱皇后。 可崔思宜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 她闭上眼睛,轻声:“玉荷,去吧。” 玉荷浑身颤抖,一步步后退。 一道清亮的嗓音,自院中响起:“陛下,陛下不好了!贵妃娘娘她心疾犯了,求您过去救命呢!” 试婚丫鬟 第157节 第196章 皇帝走了 鸿庆帝一愣。 脸上先是浮起一丝丝的不悦,“朕又不是大夫,叫朕去有什么用?”可向着崔思宜张开的手臂,却缓了缓,最终慢慢垂下。 那周贵妃,果然是皇帝心尖尖上的女人。便是知道她是撒娇撒痴,也不忍心拂了她的面子。 鸿庆帝抖了抖衣袖,似笑非笑地看向皇后,“罢了,朕便去贵妃宫中一趟。”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皇后脸颊。 “啪、啪” 这声音,在原本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鸿庆帝:“你已经如愿以偿当上朕的皇后了,好好伺候朕,朕保你满门富贵。” 崔思宜面无表情地蹲身行礼:“恭送皇上圣驾!” 鸿庆帝行至大殿门口,目光落在随众宫女一起跪下的江书身上。 “是你啊……” 皇帝凉凉的声音从江书脑顶飘来。她双手死死扒在地上,才稳住身形。 鸿庆帝:“太后饶了你一条性命,把你从慎刑司里捞出来,明日你便去太后殿里谢恩吧。” 江书不敢多言,只能恭敬地以头触地,“是。” 再抬头时,皇帝及他身后的随侍,已然走远。 殿内。 崔思宜脸色苍白,被玉荷嬷嬷扶着,好不容易坐稳了身子。 她看见江书进来,眼睛亮了亮,“今日之事……多谢你。” “皇后娘娘宽恕奴婢自作主张,去清凉殿,知会了贵妃的人。” 崔思宜摆了摆手,“无妨。”她长出一口气,“幸亏那贵妃拈酸吃醋,说什么都要叫了皇帝去,倒叫本宫落了清净。” 一旁,玉荷小心翼翼,“娘娘,这不是长久之计……” “本宫知道。”崔思宜纤长的指尖用力压了压太阳穴,语气十分疲惫,“祖母和母亲都劝本宫,女子出嫁从夫,叫本宫要尽做一个皇后的责任。”她声音很轻很轻,“尽快和皇帝诞下龙子,可是,她们也不想一想,一个有着被皇帝忌惮的血统的孩子,未来可要如何在这深宫里平安长大……” 说着,崔思宜硬生生打了个寒颤,“一想到这些事,本宫……恶心。” “可是,娘娘,这宫中所有妃嫔存在的意义,都是为了诞下龙子。”玉荷嬷嬷陈述事实,语调悲凉,“娘娘不愿,可若是旁人,若是那周氏贵妃先诞下龙子,娘娘往后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 更不用说,那周氏的孩子若是登基成了新帝,崔思宜这个皇后和崔家满门,往后的日子就越来越难。 一丝异样的念头,在江书脑海中一闪而过。 太快了,她没能抓住。 可她好像知道,从心底就知道。皇帝,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第二日。 皇后带上江书,“走吧,本宫带着你去给母后请安。” 自大婚那日后,皇后遵循祖训,每日晨昏定省,按着时辰去给太后请安。只是那顾氏太后从来不见。 也吩咐过手底下的太监出来难为过崔思宜两次。 都被她手中软鞭抽得满脸是花。 后来,太后、皇后之间便达成了诡异的默契。崔思宜每日都来,着人去福康宫内通报一回,待人出来了转身便走。就算孝敬过太后了。 因昨日鸿庆帝有话,此番她特特带上了江书。 行近福康宫,江书脚步自觉地迟缓。 这里虽只短短住了半月有余,却是她一生中最好的日子。有一份自己挣来的好前程,有嘴硬心软,真心疼爱自己的老太后,也有一份……姻缘。 在这福康宫中,每次抬头,都能看到灼灼的日光,好像也照亮了她不算多么荣华富贵,却踏踏实实的未来。 可现在,福康宫还静静矗立在那里。一砖一瓦似都不曾改变。 却又都变了。变得叫她认不出来。 看着江书神情,崔思宜以为她是害怕顾氏太后。是了,亲眼目睹了顾氏逼死甘太后,江书怎能不怕?怕是往后一辈子的阴影。 “别怕。”崔思宜拍拍江书手背,“咱们不进去,只在宫外远远站一站,等着通传便好。” 江书点点头,“奴婢不怕。” 可她心里知道,皇帝特意叫她过来给太后请安,今日这一关,她怕是没那么好过。 皇后仪仗到得福康宫门首。 崔思宜冷向脸上鞭痕未愈的太监道:“去吧,为本宫通传。” 那太监畏缩着,强压下恐惧带来的肢体反应,捏着嗓子道:“太后娘娘早有交代,若是……”他一双眼睛贼溜溜地看向江书,“若是玉书姑娘来了,叫姑娘进去请安。” “什么?”崔思宜皱眉,“那本宫也一并进去,向母后请安。” “不、不可……”太监颤颤巍巍伸手去拦,“太后交代了,她老人家还不想见皇后娘娘……”他小心翼翼,“娘娘可先行回去……” 崔思宜手指摸上鞭柄。 “娘娘,不可……”玉荷按住崔思宜的手。 前几次她鞭抽福康宫太监,是因为太后太过分了,欲对堂堂皇后行种种折辱之事。崔思宜此举,是在立威,还说得过去。 可今日,太后只是要召见皇后身边的一个宫女,皇后若连这都不肯,传出去,恐叫前朝言官抓到把柄,弹劾崔家。 老镇北王已是不在了,哥哥又远在北疆,朝堂上能为崔家说话的人,本就有限。经不起这一次又一次的消磨。 崔思宜眸光闪烁,手指仍旧紧紧攥着软鞭裹了丝绸的手柄。 江书满是伤痕的小手,也覆上崔思宜手背,“娘娘,让奴婢去吧。” “你……”崔思宜的手指终是垂下,她无力地叹了口气,“万事小心。本宫就在这里等你,接你回宫。” 跟着太监往福康宫里走的每一步,对江书来说都是折磨。 曾经满是欢声笑语的福康宫,此时此刻,静得令人窒息。那么多宫女太监,连一丝衣裙摩擦的声响都无。 沉默像一大块从天而降的孝布,沉甸甸硬邦邦地罩在每个人身上,封住他们的口鼻,叫他们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行在其中,江书不自觉地脊背绷紧起来。 直行到内殿,身边太监低声提点,“玉书姑娘,快拜见太后。” 江书跪下,“奴婢长春宫玉书,给太后请安。” 第197章 太后这是为你好 顾氏太后到底心虚,没敢启用甘太后曾经的正殿。而是选了一间偏殿做自己日常起居之处。 偏殿里,江书跪了半晌,膝盖在冰冷的青砖地上磕得生疼。 方听到上首顾氏太后的声响,“起来吧。” 听到顾氏的声音,江书就想到那日。 眼眶禁不住红了。 可还不等她抬头。 顾氏太后:“带她下去,好好查验。” 江书一愣。查验什么? 自然不会有人向她一个宫女解释太后娘娘的用意,江书很快被带到一间洁净小室内,室内有两个医女。 江书瞪大眼睛,以往她接触的大夫都是男的,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医女这一身打扮。 两个医女都不多话,在顾氏太后带来的嬷嬷盯视下,手脚利落地除了江书身上衣物。 殿内烧着地龙,江书不觉得冷。 可医女微凉的手指,按在她身上一处处旧伤上,硬是叫她打了个冷战。 两人把她浑身上下都查看完,又切了脉,才退到纱帐后面,同押着江书来的嬷嬷一阵低声交谈。声音含混而轻,江书什么都没听清楚。 顾氏太后应该不知道她是最后陪在甘太后身边之人,她是要对她做什么? 半晌,都没人管江书,她默默拾起衣裳,一件一件穿回身上。心中一阵发急。 她愿以为,今日等着她的是一顿磋磨打骂,或许还要挨板子,却没想到顾太后叫她脱衣查体,不会……是要把她献给皇帝吧? 脑中念头尚未转完。 眼前暖帘又被掀开,两个太监抬进一个烧得火红的炭盆进来。 身后跟着两个嬷嬷,两个医女。 打头的医女站定,“也只得如此了。” “您如何说,奴婢如何做便是。”嬷嬷答道,“总是太后她老人家的懿旨。” 医女点头,看向江书,“抓住她,别叫她乱动。口中塞进东西,别叫她痛极了咬了舌头。” 什么?为什么要抓她,为什么她会乱动?为什么她会痛极了? 江书满脸警戒,步步退后。 可两个老嬷嬷不容她闪躲,两人一左一右压住江书肩膀,逼迫着她躬下身子,便是挣扎,也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呜” 江书口中被塞进一块粗布。布塞得很深,直直堵住她口中发出的所有声音。 一个嬷嬷迫着江书伸出小臂,翻开她衣袖。 那陈年旧伤,丑陋的半个“贱”字,赫然在目。 试婚丫鬟 第158节 江书眼睁睁看着医女慢条斯理地在那狰狞的疤痕上,涂了什么东西,“姑娘别乱动,且忍一忍。” 她们要干什么?干什么? 烙上这贱字的屈辱记忆涌上脑海,江书根本控制不了心中惊惧,她嘴被堵住,只能发出幼兽般微弱的哽咽,一双眼睛通红通红,拼了命地挣扎着。 身后嬷嬷不耐烦地踹了一脚她的腿弯。 江书站不稳,直接跪在了地上,膝盖被砸得生疼生疼。 她还未及抬头,耳边只听那老嬷嬷声音:“太后娘娘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她好?为什么…… “撕拉——” 一阵剧痛,从江书小臂上传来,闪电一般直刺入脑。 江书难以置信地抬头。 只见通红的烙铁,像从那噩梦一般的记忆深处直接探出来的一般,重重压在江书手臂伤处。 已经愈合的肌肤再次被灼伤。 瞬间,皮肉焦糊的怪异味道呛进江书口鼻。 她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失去了知觉。 耳边,那嬷嬷的话似还在回响,“是太后赐你的体面,都是为了你好……为了你好……” 再醒来,江书最先便觉出手臂上的剧痛。 这疼痛即使她在昏迷之中,也如影随形,没有一刻放过她。 朦朦胧胧映在眼前的,是皇后那张泫然欲泣的脸。 崔思宜:“江书,抱歉我、我没能第一时间冲进殿去救你出来……” 江书张了张嘴,只觉口中又干又涩又有些发苦,根本发不出来声响。 亏得一旁的玉荷,给江书递了吹凉了的茶。江书润利润口,才道:“奴婢这是睡了多久,奴婢怎么了?” “你睡了整整一日,你的手臂……”崔思宜眼圈红了,咬唇跺脚,“顾氏,当真心狠!你被她烙印了手臂,硬生生痛得昏了过去。” 江书抿唇不语。手臂上的剧痛提醒着她,事实就是这般。 “可……她为何要如此?” 磋磨人的法子有很多,叫她跪碎瓷片,叫人拿牛毛样细的针刺进她周身经络,叫她喝查不出是什么东西却能叫人痛苦死去的牵机药…… 这后宫折磨人的法子,顾氏知道得还少吗?手下也必会有这般能人巧匠。 只是为何、为何要偏要烙印在她的旧伤处,这般费力…… “还能为何,还不是要磋磨你?”崔思宜红了眼眶,“这顾太后,做贵妃的时候就心狠手辣,多少宫人,乃至嫔妃都被她折磨得连具全尸都剩不下……” 江书低头寻思了一会子。是了,她初初陪着万吟儿入宫选秀时,便差点被当时的顾贵妃拖出去杀。 顾氏的确残忍跋扈,能做出这种事来,不奇怪。 崔思宜正在忿忿,有宫女进殿通传,“福康宫大太监,来给咱们的玉书姑娘送药。” 江书还不及说话,崔思宜忿忿道:“她还好来送药!用不着!” “娘娘……”玉荷满脸无奈,她直接对身后宫女,“接过来,谢谢太后。” “是。”宫女垂手退出。 玉荷向崔思宜:“娘娘,咱们得收下。” “伤了人,假惺惺地送点什么所谓的药来,就能彰显着她温暖后宫了?简直可笑!”崔思宜手指紧紧攥起,语气中再也压不住怒火。 江书撑着身子劝道,“咱们收进来,晚间再给她狠狠丢出去,不就好了?” 她逗得崔思宜在愤怒中展颜一笑,笑过又觉心酸。 她堂堂大盛皇后,连身边的大宫女都护不住。 崔思宜轻叹一声,“接便接了,明日去请安时,本宫自会向太后……谢恩。” 刚才派去接药的宫女空着双手走了进来,“娘娘,福康宫带来了医女,说要亲自为咱们玉书姑娘上药呢。” 第198章 本宫手痒 崔思宜目光像刀子一样,向门外射去。 “好啊,好极。太后娘娘当真贴心。”崔思宜笑了一下,“让人进来。” 一旁,玉荷略带担心地:“娘娘……” “无妨,本宫自有分寸。” 得了皇后许可,很快,江书曾在福康宫里见到过的医女用托盘捧着两只小巧的白瓷瓶进去。不同于昨日对江书的冷淡,医女满脸堆笑地向皇后行礼,“娘娘,太后体恤下人,特特儿令奴婢来为玉书姑娘送药。这药是太后娘娘私库里的珍藏,一瓶外敷,一瓶口服,专治烫伤,能最大程度地不留疤痕。” 她顿了顿,“只是,玉书姑娘,怕是早年伤过,这疤痕也未必就能去得干干净净。但总归是比不用强。” 江书本以为太后要接着为难自己,听到此言,倒是一怔。 这医女说的头头是道,莫不是当真要为她治伤?不自觉地,她目光转向崔思宜。 崔思宜还不大信,“这么说,还要谢过母后了。”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玉荷,玉荷忙道:“只是这玉书姑娘还要在娘娘身边服侍,不方便叫姑姑亲自给她上药。不若姑姑把用药事宜交代给奴婢,往后奴婢帮姑娘上药便好。” 玉荷脸上也浮现出礼貌周全的笑意,“左右不过一个宫女,哪里就值得太后身边的姑姑亲自侍奉呢?” 见皇后并未发难,玉荷态度也还算恭谨有力,医女寻思了一会儿,也便应了。 她细细交代了这药一日三顿,随餐服用,外敷的粉剂需用蜂蜜调和,一日日厚厚地敷在患处上,并不得沾水。 “保证姑娘一个月下来,这肌肤啊,更胜从前!” 医女领过赏赐喜滋滋走了,剩下屋内三人很有些面面相觑。 崔思宜纤细手指把玩着那个瓷瓶,“她真有那么好心?” 玉荷:“娘娘若是怀疑,不如找咱们的大夫一验便知。” “不用那么麻烦。”崔思宜把药瓶顺手放在一旁的案子上,看向江书,“不用她的便是了。治疗烫伤,温养肌肤的药膏本宫也有,你便只有本宫的。” “总觉得太后,不安好心。” 顿了顿,崔思宜又狐疑道:“可她怎知你早年有伤?” 江书叹了口气,缓缓讲出手臂上这半个“贱”字的由来。 听得崔思宜瞪大了眼睛,“那幕、幕家世子竟如此荒唐?!”她按住腰间不离身的软鞭鞭柄,忿忿地在屋里绕了两圈,才又回到床榻边,“气死本宫。本宫若是哪日遇到那幕亓一,定要抽他个满脸花!” 此刻的崔思宜,才又像从前那个张扬明媚的小郡主了。 再提起那段往事,江书也觉得三年时间,恍若隔世。她仿佛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想起幕亓一了。 想不起来,也挺好的。 “还有那个什么万……万氏!她竟也不知约束下人,当真可恶!” 崔思宜这话说得天真,连一旁的玉荷都忍不住笑道:“娘娘,那万氏岂止是不能约束下人?简直就是纵仆行凶!流花那个小婢女,没胆识没心气的人,若没人给她撑腰,这些恶事,她岂能做得出来?” 崔思宜一愣,“可、可那万氏毕竟是官宦人家的遗孤,为何卑劣至此?” 玉荷:“定是因为在这个局里,有她想要的东西。或是男人的真心爱重,或是什么其他旁的,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玉荷沉重地叹息了一声,爱怜地看向崔思宜,“皇后娘娘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这世间有些人,为了贪婪,是毫无底线,什么都肯做的。” “若真是全都是那万氏指示,那人真是太可怕了!”崔思宜掌心在鞭柄上摩挲着,可怜巴巴地看着江书,“本宫手痒。” 三人笑了一阵,崔思宜才又问:“那万氏,如今如何了?” 江书隐去了万吟儿变做幕家嫡女入宫的那段情事,直接道: “死了。可奴婢总觉得,她好像……还活着。” 聊了一阵,玉荷瞧着江书累了,便向崔思宜:“娘娘,咱们让玉书歇一歇吧。” “好。瞧本宫,一说上话,就忘了时辰。”崔思宜起身,回头又叮嘱江书,“你这几日便安心养伤,往后也再不会叫你一个人出去办差,你就时时刻刻跟在本宫身边。” 毕竟这后宫,想要悄无声息地吞噬一个人,简直不要太容易。 “谢皇后娘娘。”江书在榻上叩首,“奴婢无碍的,奴婢还可以办差。” 她想要成长,想要报仇,就不能一直依赖旁人的庇护。她得自己生长成一棵风雨不动的参天大树才行。 又躺了一日,服了皇后给的药,江书只觉精神好了些,已能下地。 她求着玉荷,“嬷嬷,为肖女御报仇一事刻不容缓,越快越好,求嬷嬷让我见一见那些放出宫外的女官。” 玉荷答应着去了。 又过了一日,玉荷回来,欲言又止。 江书心口一滞,不会是她去得太晚,已经又有旁人遭了不测? 玉荷摇头,“人倒是找到了,虽说大多受了家里的磋磨冷遇,尤其是那些嫁了人,此番被遣送回夫家的女子。可至少都还活着,也暂时并没有人受太重的致命伤。只是……” 江书缓了一口气,“只是……什么?” “她们不愿见你。” 江书张了张嘴,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们说,你是个吃里扒外的小人,录用了你,是肖女御一生的……污点。” 面皮火辣辣的,心底却只觉寒凉一片。 是啊,那些揭发女官所阴司的文章,署的都是她江书的名字。她们恨她,也属正常。 “她们还说,你是踩着肖女御尸首,才能封嫔。往后再往上爬,不知还要阴谋告发身边多少人。她们……不齿与你为伍。” 江书纤细的身子微微摇晃,这一刻,她才真正理解了,为何皇后说,她要留在这宫中,连自己的名字都用不得。 不仅用不得,还要眼睁睁地看着这名字,背负污名,变得人人唾骂。 玉荷缓缓劝道:“事到如今,也只能缓缓图之。” 试婚丫鬟 第159节 半晌,江书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日稍晚些时候。 皇帝口谕,着皇后去周贵妃的清凉殿见驾。 “本宫倒要看看,咱们这位又要耍什么花招!”崔思宜看向江书,“你就不去了吧?” “奴婢要去的,”江书起身,整理好身上衣裙,“奴婢也想去会一会这宠冠六宫的周贵妃。” 第199章 周家,要出第二个皇妃了 不同于长春宫的恢弘大气,清凉殿小巧精致,殿前殿后都颈上珠玉一般,拥簇着一个又一个幽静精致的小花园。 想入清凉殿,需得先行过花园。 皇后仪仗路过,花木扶疏的一侧,突然传来一阵阵女子的低吟声。 “这是……”崔思宜站住脚,突然满面通红。 这低音声阵阵大了起来,还伴随着男子的粗声喘息。 玉荷一怔,就要上前呵斥。 被崔思宜下死力气攥住了手腕,她朝玉荷轻声,“是那位。” 男的是皇帝。 女的难不成是贵妃? 不会的,若是贵妃,何需做这般偷情举动? 但也或许,皇帝就是好这一口。 崔思宜满脸都是厌恶,轻轻转身,只想离得远远的。 鸿庆帝带着粗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皇后留步。” 不能直接忤逆皇帝的意思,崔思宜站住了脚。 只听身后花木一阵淅淅索索的响动,想是皇帝就要走出来。 下一刻,一道柔柔的女声自身后传来,“陛下,我、我害怕……” 似乎,不是贵妃声音。 “呵呵,”皇帝笑了,“既然你怕羞,朕就叫皇后等在一边,等你整理好了,朕再陪你出去,好不好?” “这、这……皇后姐姐会怪我。” “别怕,皇后历来最大度了。” 半炷香后。 一道淡青色的影子,畏畏缩缩地叫鸿庆帝从身后牵出,“来,别怕,见见皇后。” “是……”那柔柔的女声道,身子弱柳扶风地在崔思宜面前拜倒,“臣女周灵素,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万福。” 说罢,不等崔思宜叫起,鸿庆帝便伸手将周灵素挽起。 他用的力道大了些,周灵素站立不稳,身子斜斜地依在鸿庆帝怀中,再挣不起来。 眼前这一幕,连江书都微微偏过了头,觉得辣眼无比。 她已通人事,自然看得出那周灵素面若桃花,眼中水意弥漫,显是刚刚还未彻底纾解。 鸿庆帝非要把这恶心的一幕,怼到皇后面前,叫她眼睁睁看着。 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见崔思宜脸上只有厌恶,鸿庆帝倏地心生不悦。 这不是他期待的反应。 鸿庆帝推开怀中的周灵素,向崔思宜:“贵妃身子弱,已是睡下了,你便别再去搅扰。”他向崔思宜伸手,“陪朕一块走走吧。” 帝后两人并肩在前,挤得那周灵素只能跟在两人身后,走在江书身边。 两人之前有过交锋,为避免麻烦,江书只得低着头,刻意落后了半步。 远远地听着帝后两人说话。 鸿庆帝微微侧头,余光扫了一眼周灵素绯红的小脸,笑道:“皇后,往后这宫中,你又要多一个姐妹了。” 周灵素适时娇弱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崔思宜:“好。” 干脆利落,鸿庆帝和周灵素都是一愣。尤其鸿庆帝,眼底闪过一丝暗色,“皇后就没有什么别的要说的?” “有。”顿了顿,崔思宜道:“前日有太后宫中的江书要封嫔,顾相也说过要送女入宫,今日再加上这周家妹妹,皇帝不若再选个女子,凑成四个,一并办了,这入宫的依仗,还能省些银子。” 鸿庆帝一噎。 这女人在意的,竟是国库里的银子! 他背在身子后面的手,无声攥紧,余光倏地看到了周灵素身旁低头默默走着的江书。 鸿庆帝笑了,笑容中闪过一丝玩味,“皇后说得很好,不若就把你身边这大宫女,一并凑成四个,都给了朕,如何?” 他直接指向江书。 这下,连周灵素脸上的柔弱都再装不下去,她猛地抬头,认出身边的江书,忍不住:“是、是你?!” 拔高的声音刺得江书眉头一皱。 崔思宜:“慎言!” 周灵素才缩了缩脖子,不甘地低下头去,眼中划过一丝怨毒。 崔思宜直视皇帝,“本宫舍不得从家里带来的大宫女,皇帝选旁人吧。” “呵呵,”鸿庆帝一笑,也没再坚持,“也好。” 得知江书不会和自己一并被皇帝纳入后宫,周灵素松了一口气。她很讨厌江书那张脸,还有那张伶牙俐齿的嘴巴。 上次险些叫她吃了大亏。 皇帝不要她,皇帝英明! 周灵素挺直了脊背,凑到江书耳边低声:“奴婢就是奴婢,别妄想爬上龙床。” “奴婢不敢妄想。”江书目光在周灵素身上一扫,“周二小姐,你裙子湿了。” 周灵素小脸一白,双手不自觉向身下摸去。 她腰臀处的裙子,却是刚才濡湿了一片。淡青色轻薄的材质上,格外的显眼。 周灵素苍白的小脸,又刷地红了。这、这是被她自己给弄湿…… 江书好心提点:“这里离清凉殿尚近,周二小姐不若去问贵妃娘娘借件衣裳?也好遮住这……痕迹。” “不需你操心!”周灵素恶狠狠道,“我不便去打扰嫡姐!” 真的是她的嫡姐吗? 江书低下头,挑唇一笑。 此时此刻,清凉殿内。 “咣当!” 乘满春茶的镶金茶盏,被一只素手重重拂落在地上,顷刻间被四分五裂,茶水洒了一地。 听到响声,殿外宫女急急而入,“娘娘,您午睡醒了?” “睡什么睡?”万吟儿胸口剧烈喘息着,“你哪只眼睛瞧见本宫睡了?!” 今日,本是她母家入宫探亲的日子。 她不过是借壳,本就不是周家人,跟家里任何一个人都谈不上什么感情。周家派人来,她也不过是无可无不可,随随便便赏赐了些东西。 只没想到,周家派来周二那个小贱人,竟就当着她的面儿,勾搭上了皇上! 皇帝叫她午睡,自己送周二出去,她怎么敢不午睡?! 那周二身上,胭脂混的风骚味儿,她老远就闻得见!这周家,还要送第二个女儿入宫,也不看她有没有那当皇妃的好命! 宫女悄无声息地收拾了地上的茶盏碎片,又无声地退出。 一道尖锐的嗓音,自门外传来,“主子娘娘,这大中午的,跟贱人置什么气呢?” 万吟儿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辅公公,你来了。” 午后的光线透过窗棂,勾勒出一道消瘦笔直的身影。年轻的内侍腰背笔直,一双桃花眼满是媚意。 看得万吟儿都有一瞬间的恍惚。 一个阉人,哪儿来的这么媚的眼睛?! 第200章 辅公公 这辅公公不过二十左右年纪,是谷公公手下第一等得用的太监。过往三年,万吟儿身份见不得光,往来幽会,多得他的照应。封妃后,辅公公因在皇帝那儿和万吟儿这唯一的宠妃宫里都极吃得开,隐隐在御前已有了要超越谷公公的架势。 皇帝御前的大太监,便是太监做到了顶,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多少油水可捞?谷公公自然不舍得告老,于是着力打压。 辅公公便被彻底拉拢到了万吟儿这边,有事无事便传些消息过来。 只是,这辅公公长得色如好女,太过妖艳,好看得叫万吟儿心底隐隐有些不安。可眼看着新人就要入宫,到时候后宫怕顷刻间又是一番崭新的天地,她还需要辅公公,很需要很需要。 辅公公自然也明白万吟儿所求,他躬身急趋几步,“给贵妃娘娘请安。这春寒料峭,冷风最是扑身子,娘娘如何穿得这般单薄,若再病了,可就不能侍寝了。” 万吟儿给了身周伺候的宫女一个眼色,宫女排成一队,无声地退出。 “本宫可不敢病。本宫这位置,多少人眼巴巴地瞅着,都恨不得把本宫给撕扯下来,好自己爬上去。便是皇后,本宫得这般盛宠,皇后怎能不妒?别说皇后,便说本宫的……亲妹妹,不也上杆子要缠着皇帝?”说着,万吟儿看向辅公公,“刚才,我那妹子与皇上,可是快活去了?” “娘娘何必要知道那些腌臜事儿呢?别气坏了自己身子。” “本宫就是要知道!” 试婚丫鬟 第160节 万吟儿腾地坐直身子,心里的火一股股地往外冒,“旁人的母家,都流水样地往宫里送银子打点,本宫这母家,混若死了一样。还想再送人进来,他们这真是眼睁睁地盼着本宫死啊!” 万吟儿借周心眉身份这事,是鸿庆帝亲自吩咐下去的,周家不敢不从。且鸿庆帝也对周家父子在朝堂上给了诸多赏赐,还把大婚礼仪官这风光无限的职位给了周家周麒那个废物,皇帝给的已经够多的了! 可那周家食髓知味,渐渐晓得了家中有女为妃的诸多般好,竟又巴巴儿地送来周灵素! 万吟儿又不是她的亲姐姐,凭什么帮她? 因着身份限制,万吟儿到底也不敢彻底和周家撕破脸。毕竟,明面上还要母慈女孝,和乐一家。只能委婉敲打周家,皇帝大婚才三月,此刻纳妃,不合规矩。 偏生这当口,皇帝传出话去,要抬福康宫太后身边的婢女为嫔! 这周灵素听到,登时不干了!她自己心比天高,明明万吟儿不曾答应,偏要三番两次进宫,为的就是偶遇皇帝。今日到底叫她得逞。 万吟儿心口憋着一口气,只觉胀得生疼。 她看向辅公公,“说。本宫要知道,她勾搭皇帝……到哪一步了!” “娘娘关心皇上龙体,也是一番好心。”辅公公眸光一闪,似笑非笑:“皇上送周家二小姐出了殿门,就在咱们这清凉殿门口的花园里。周二小姐是个水一样的柔媚的女子,娘娘出门看那樱树下,还有那么大一片草皮,都被压塌了呢。” “贱人!”万吟儿身边桌上已没了东西,她只能重重地一拍,白嫩的掌心顷刻间红了。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辅公公语带责备,小碎步过来,捧起万吟儿的手,小心地吹着她掌心,“您这样,皇上该多心疼啊!” 万吟儿就任辅公公这么握着自己的手,一双眼睛都委屈得红了,“这才多少时候,皇上就……都是那个不知廉耻的贱人勾搭的!” “娘娘别怒,咱们皇上还知克己复礼,并没有……到那最后一步。” “哦?”万吟儿眸光一闪,“可两个人不都滚到一块儿去了吗?” “娘娘,瞧您急得。”辅公公一笑,一张脸上竟显出女子般的妩媚,看得万吟儿心神一荡。“咱们皇上不过是逗弄着周家二小姐玩儿罢了,就跟逗一只猫,一条狗,浑若一样的。再说,这世间男人叫女人快活的法子,可不只有那一个。” 说着,辅公公伸出修长的手指,在万吟儿眼前晃了晃。 那是极漂亮的一只手,养尊处优,一丝劳作的痕迹都没有。全看不出来是下人的手。 辅公公做了个动作,万吟儿便明白了。她白嫩的小脸刷地红了,“竟、竟是这般?” “可不?皇上对周二跟对您,可完全不一样。您哪,别吃心,那些个女子便是入宫,也越不过您去。” “可那周二毕竟是要入宫的,早晚有那么一天。”万吟儿语带悲凉,“到那时候,本宫就什么都没有了。”万吟儿咬牙,对上辅公公似笑非笑的眼神,“本宫……得尽快怀个孩子!” “呵呵,”辅公公笑了,“愿娘娘得愿以偿。” 他这阴阳怪气的声音,激得万吟儿扬手,轻轻打了下他的肩膀,“你就知道笑话本宫!你不愿帮本宫吗?” “怎么会?自大婚那日,我这一条小命,可不就跟娘娘永远地栓在一起了吗?” 辅公公又对着光,看着自己那双漂亮的手,“娘娘可别忘了,那侯夫人,便是咱家帮你用这双手,自观景台上给推下去的。咱家为了娘娘,什么都愿意做。” 是啊,吴氏…… 万吟儿唇角勾起柔媚的笑意,“不是说好不再提那个晦气的女人了吗?” 辅公公笑笑,不说话。 万吟儿:“只可惜最后一刻,那贱人叫皇后带走,本宫没能亲眼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 在幕家时,吴氏对她可说是百般磋磨,大婚那日,又碰巧看清了她的脸。放吴氏出宫,以吴氏性子,必是要宣扬出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既然如此,那便杀之而后快。 想着那日的舒心畅意,万吟儿突地神色一变,“她最后,不会跟皇后说出什么来吧?” “娘娘别担心,”辅公公手指比出一丸中药的大小,“这么大一块烧红的炭火,那日喂她吃了三四块,烫烂了她的舌头。她便是到了阴曹地府,也再说不出什么来。” “好,真好。”万吟儿脸上笑得浑似开出一朵芍药般娇艳,眼底却冷得渗人,“还有那个江书,她怎么就不死呢?” “会有娘娘所求如愿的那一天的。” 第201章 幕亓一进宫 是啊,她万吟儿这一路走来,虽说步步都险,却次次都能所求如愿。 “江书那贱人,必是活不了太久。本宫就擦亮眼睛,好好看着!” 这几日来,江书手臂上的烙伤恢复得极快。短短几天,已结了一层血痂,待到血痂脱落,长出新肉,这伤便算彻底好了。 崔思宜问起,江书笑眯眯地谢过皇后娘娘赏的药。 “都是娘娘赏赐的药好,奴婢的伤才能好得那么快,娘娘不用挂心。” 崔思宜却坚持要求江书挽起衣袖,给她看一看伤口。 看了半晌,眼圈到底红了红,“这么重的伤,当时一定很痛,委屈你了。” “不痛的,奴婢都忘了。” “那幕世子真不是个东西,往后有机会,本宫定会叫他给你赔罪。” 江书笑笑,大可不必。 她和幕亓一,往后山高水远,再也不见便是了。赔不赔罪的,不重要。反正无论他如何赔罪,她也再不会原谅了。 只当从不认得那个人。 “太后赏你的药,你便自己先留着,往后若得了空,找相熟的太医验一验,看她到底安得什么心!” “是。” 那两瓶药江书早已妥帖收好,就在她枕下靠里的小包裹里。 “不过,你也算运气。”崔思宜为江书小心翼翼地盖上衣袖,安抚道:“本宫瞧着,你这伤口已不似前几日那般狰狞,将来纵是留疤,定也不如从前可怖。别担心。” 江书也瞧着,自己手臂上的烙伤虽看着吓人,可血痂边缘处已有脱落,露出底下新肉,竟光滑白嫩,全不似受过这么重的伤。 应该是皇后赏的药好吧? 若能早些得到这药,或许她手臂上那半个“贱”字的疤痕,也能尽数去了也未可知。 一日后,长春宫。 内侍通报进来,“武安侯府世子幕亓一,托了临安侯侯夫人,一品诰命祈氏,进宫给皇后娘娘谢恩。” 一旁侍立的江书微微一愣。 最后一次听得幕亓一的消息,还是帝后大婚前,说他顶了镇海关总兵的缺,早早便带上美妾赴任去了。怎地这么快又回来了? 低头略微一寻思,江书便明白了。 大盛官员需丁忧守制,吴氏这一死,幕亓一三年之内都需在去了身上职务,在侯府内为母守孝。 这制度也是因人而异,有些身处重要位置的朝臣,即便是丁忧,皇帝也会一再夺情,不放这官员在家赋闲。可幕亓一显然没有这个待遇。 江书身前,崔思宜也是微微一愣,“侯夫人祈氏?” “武安侯夫人吴氏年初去世,世子又未娶妻,家中已无女主人,只能托相熟的临安侯夫人,通报进来。临安侯夫人说,世子是要当面叩谢皇后娘娘对武安侯夫人最后的……照顾。” 崔思宜凝眉静思,“既如此,本宫倒不便直见他。”她看向江书:“就由你代本宫去吧。” 内侍退下,崔思宜才朝江书闪了闪眼睛,“去揍他一顿。” 江书:…… 崔思宜:“要不要本宫派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跟着你,把他蒙上脸再打?” 江书苦笑:“娘娘,无需如此。” “没关系。长春宫是咱们的地盘,他既送上门来,就合该挨这顿打!”崔思宜想了想,当真唤了两个身材高壮的太监进来,“你们今日便护着玉书,她叫你们揍谁,你们就放开了揍。万事有本宫担着!” 无奈,江书只得领着两个太监,去了长春宫偏殿,准备在那儿见幕亓一。 她衣袖里揣着吴氏给她的玉蝉。 这玉蝉江书左思右想都不解其意,或许这根本就不是给她的,应该还给幕亓一,毕竟这般贵重,又是他母亲的东西。 路上,跟在江书身后的太监凑上来问:“玉书姐姐,咱们这是要去打谁啊?” 江书失笑,“谁也不打,皇后娘娘是跟我说着玩儿呢。”她想了想,“您二位若有事,只管忙你们的去。若无事,便在殿外守着即可,不用动手。” “若有什么事,请玉书姑娘不要客气,尽管吩咐。” 两个太监神色恭谨极了。听到不用打人,更是长出了一口气。看得江书只觉有些好笑。 皇后虽然出身名门,又历经家变,一夕之间成熟了不少。可到底年纪还小,身上有怎么也去不掉的任侠之气。 若甘太后还在,必会喜欢皇后的性子。 想到那位无声无息死去的老人,江书还有些难受。她不该如此的…… 同时心底也豁然开朗,为何皇帝就是不喜皇后。大概是,从鸿庆帝的角度看来,甘太后这二十几年,对他充满了控制利用,他不喜欢,甚至是怕极了这样性子的女人! 可怜从始至终被蒙在鼓里,交付了全部真心的,就只有甘太后一个人。 行至偏殿,幕亓一已是来了。 三月不见,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似是消瘦了不少,在殿内逆光而立,倒有一瞬间,让江书想起了两人初见,在柴房里,他救了她性命。 不,不对。 真正的初见还在那之前。是他不问缘故,便要了她身子的那回…… 定了定神,江书吩咐两个太监呆在殿外即可,自己提起裙摆,踏进殿门。 “幕世子。” 幕亓一一身素白,缓缓回身,向江书方向行礼。 他知道,今日八成是见不到皇后。可吴氏临终前得皇后照顾,遗体又是被崔家人护送回武安侯府的,这天大的恩情,他不能不来。皇后便是随便派一个扫洒宫女接待他,也是代表长春宫的颜面,幕亓一不能不拜。 江书侧身避开幕亓一行礼,伸手虚让,“世子快轻起,娘娘有话说。” 幕亓一恭顺退到一边,并未抬头。 江书心低暗,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严守礼法,一丝儿错处都寻不出来的幕亓一。想必,是世间唯一能容他胡闹的人已是去了,他便再想任性,也任性不起来了吧? 幕亓一:“姑姑请讲。” 江书:“娘娘叫你千万节哀,侯夫人的事,是意外。娘娘遇见侯夫人时,已无力回天,还请世子勿要怪罪娘娘。” “岂敢?我娘临终前多得皇后娘娘慈心照拂,我武安侯府世代感激不尽。” 幕亓一身子躬得极低,压住声音中的颤抖。 试婚丫鬟 第161节 殿内沉寂半晌,幕亓一:“敢问这位姑姑,我娘临终前……去得可安详?” 江书身子一顿。 皇后告诉过她吴氏临终前的细节,并不……安详。 甚至可说是十分痛苦狰狞。 严格意义上说,吴氏并不算是烧死。她衣裙着火,连带着肌肤都被烧伤。大约是一时之间被吓到了,失足跌落了观礼台,摔断了几根肋骨。 若当时便能大声呼救,被往来奔走的宫人发现,即时予以救护,八成是能逃出一条命来。 只可惜,这吴氏大概是连惊带吓,或是被浓烟呛坏了嗓子,跌落下去后竟半晌都不曾呼救,等到被发现时,已是回天乏术了。 她在长春宫的床榻上挣扎了小半日,才终于咽了气。 临了,都大睁着眼睛,痛苦得不行。 可这话,太过残酷,江书不忍。 顿了顿,她还是道:“侯夫人是在梦中离世的,还算安详。” 幕亓一躬着的身子一僵,半晌说不出话来。 江书也觉心痛。若不是她点的那把火,吴氏也不会死。 轻叹了一声,江书拿出羊脂玉蝉,递给幕亓一:“世子,这是夫人的遗物,还请您收好。” 幕亓一一愣,眼睛猛地瞪大。 他接过玉蝉,“这……不是我娘的东西!” 紧接着他抬头,看清来人是江书,眼圈瞬间赤红,“是你!” 第202章 江书祸国殃民 幕亓一声音中的激烈恨意,刺得江书身子一僵。玉蝉还擎在纤细的指尖,有些递不出去。 幕亓一也不接。 他一步步走向江书,一双浓眉紧紧颦着,看江书的神情,充满了 厌恶。 幕亓一:“断没想到,你竟是个会识文断字的,有这般天大的能耐!” 这说的,当是江书背刺女官所之事。 江书张了张嘴,辩驳的话终是没说出口。此事牵扯到甘太后与顾氏,是皇帝着力压下的大秘辛,江书不愿把幕亓一卷挟其中。 她后退了半步,是避让的姿态。 可幕亓一不依不饶,“便是你有心攀附,要做妃嫔,可为何要拉女官所上下几十名女官垫脚?你这般,当真令天下人不齿!” 幕亓一一贯眼盲心瞎,江书也不愿再同他计较,也没必要在这儿继续挨骂,“幕世子若无旁的事,可以走了。” “本世子说得不对吗?”幕亓一眼眶还红着,一双手手背暴起青筋,显然都已如此,还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你从前就妄图勾引先帝,现在又要做今上的嫔,江书,你不觉下贱……”更何况,她身子已不知被哪个登徒子夺去了清白!这样的女人, 皇帝还肯要她。 那便只能是…… 皇帝为江书所勾引! 幕亓一:“本世子若早知道如此,就该叫你死在顾家柴房,省得今日祸国殃民!”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直抽在幕亓一脸上。 江书手臂本有伤,有些用不上劲儿,可这一下还是拼劲了全力。自己手臂牵动伤口,火辣辣地痛,也在幕亓一脸上留下一道红痕。 “你!” 幕亓一双目冒火,手在半空中擎了半晌,到底不曾落下。 “刷” 他重重一卷衣袖,宽大的袖边直接拂落江书手中玉蝉,“这不是我幕家的东西,不劳你拿来讨好我!” 幕亓一一步步向前,逼得江书步步后退,纤瘦脊背抵在门紧闭的镂空雕花门板上。门板闭合处,发出一声轻响。 幕亓一居高临下盯视着江书苍白得几近透明的小脸,“本世子现在已有了心悦爱重之人,断不会如从前般上你的当,叫你牵着鼻子走!” 纵是心底早已对幕亓一毫无波澜,闻言江书还是苦笑了一声,单薄的肩膀微微一抖。 她牵着幕亓一鼻子走?明明是幕亓一,几次三番搅乱了她的平静日子! “敢问世子,奴婢何时骗世子,何时有能耐牵着世子鼻子走了?”江书扬起小脸,直接对上幕亓一黑沉的目光,“奴婢对世子,从始至终,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只盼着世子往后也能如今日一般,避奴婢如蛇蝎!” “又知道自称是‘奴婢’了?也是,好好的女官不做,甘心为奴为婢,做龙床上承欢的妃嫔!江书,这便是你品行低劣,这便是你这个人了!” 纵是知道幕亓一这人惯会颠倒黑白,江书还是气得红了眼睛,“世子说奴婢品行低劣,勾搭皇上。可奴婢是因何入宫的,世子不会忘了吧?为了给世子的心上人传递情书,世子不顾奴婢死活,安排奴婢入宫,奴婢答允成为先帝妃嫔,不过是为了保住一条小命!” “便是这第二次入宫,也是顾氏太贵妃传召,幕家和顾家一手安排,奴婢能说不去?奴婢哪儿能自主?” “现在倒把所有脏水都一股脑儿倒在奴婢身上!好,奴婢就算是要做嫔妃,皇帝不开金口,难道奴婢能自己个儿便促成此事?真是笑话!” “奴婢只是挣扎求生,难道就是世子眼中的品行低劣,就是错吗?” 幕亓一脸色阴沉不定,“你说,你是被迫的?” 江书真不明白这男人关注的点到底在那里。 她双手用力推了幕亓一胸口一下,想从他的禁锢中解脱出来,“幕世子,话不投机半句多,世子的心意皇后娘娘已是知道了,世子请回吧。” 这便是明晃晃的逐客令了。 门外候着的两个太监听闻,其中一个道:“玉书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江书盯着幕亓一,“没事。” “你还带了人来防着我?好,江书,你当真是极好!”幕亓一咬牙,后退几步,“你要做当今的妃嫔,最好恪守你自己的本分!不然……” 江书挑衅地望过去,“不然,世子又要如何?” “本世子会盯着你,一直盯着你!” “咣当” 幕亓一双掌用力推开紧闭的雕花木门,拂袖而去。 那玉蝉刚被拂落在地,一双黄金镂成的蝉翼,在雕花门投射下的光影里,微微颤抖,浮动着一层金光。 饶是这东西万分精巧,似乎也被刚才那一下摔坏。远远看着,蝉翼似乎被摔得脱离了玉蝉雪白的身子。 到底是个物件儿,又是吴氏遗物。 江书轻叹了口气,躬身拾起玉蝉,这才发现,玉蝉并未摔坏。而是这个手把件,本就是一只通体洁白的玉蝉主体,配上金镂的蝉翼,蝉翼是通过机关套在玉蝉身上的,手指能拨动,把玉蝉完全从蝉翼之中脱出来,单独把玩。 女孩纤细的手指摆弄着玉蝉,心中寻思着吴氏的意思。 是真的弥留之际已然神志不清,还是…… “金蝉脱壳!” 江书脑海中一片澄净。 吴氏是一品诰命,帝后大婚事,定在最女宾最前排观礼。想是,看到了那周氏贵妃,就是金蝉脱壳死遁了的万吟儿! 临终时,吴氏已说不出来话,手指也严重烧伤,根本握不住笔。能传达信息的,就只有这只玉蝉,她盼着有人能解出她的意思。 不光因为对万吟儿的憎恨。 还因为,万吟儿的死,一直是梗在吴氏和幕亓一中间的一根刺。 吴氏临到死,都想拔了这根刺,和儿子恢复如初…… 江书攥紧玉蝉,她该告诉幕亓一。可她说的话,幕亓一岂会相信?纵是泥人也还有三分火气,江书收好了玉蝉,还是留待有机会时再说。 或者,等着幕亓一自己发现吧。 幕亓一走后,江书只觉有些疲累,手臂伤处也痛,索性身子靠在绣墩上,准备歇息片刻。 被盛怒之下离开的男人推开的雕花门,发出“吱嘎”的响声,正慢慢合上。 只剩一条缝隙时。 一只纤细瘦弱的手,颤颤巍巍扶住门扇,“姑娘,皇后娘娘命奴婢为您准备了茶饮。” 江书还闭着眼睛假寐,唇角却挑起一丝微笑。 皇后恐怕不是来送茶饮,是想找人来看看,她把幕亓一揍成什么样儿了吧? 江书:“进来吧。” “是。”那捧着茶饮的小宫女似乎年纪极小,说起话来齐心不稳,端着茶饮走的这几步脚步虚浮,显得有些……慌张。 江书睁开眼,“你……” 真刚看到,盛装着茶饮的托盘下,闪过一道寒芒。 小宫女摔了茶盏,一只细瘦的小手高高举起半臂长的利刃,“我、我要杀了你!” 第203章 刺杀江书 江书眸子猛地一缩! 这小宫女刀尖对准她胸口,是奔着取她性命来的! 江书身子从绣墩上滚下,避在一旁。 那小宫女一刺不中,刀刃深深陷在红木案台的纹理上,拔不出来。 明明是那么瘦的一个人,眼中爆发出的激烈恨意,几乎要把江书灼伤。这宫中,竟会有人这般恨她?恨她做什么? 江书一滞,“是……你?” 她认出来了,眼前的小宫女从前是在女官所扫洒,虽也是下等宫女,却隶属女官所,从不曾被苛待,养得一张小脸白白圆圆,脸颊上原本还挂着点婴儿肥。 试婚丫鬟 第162节 女官所被遣散才短短几日,她便瘦了跟脱了层皮似的。 江书声音都有些发颤,“是你、你要杀我?” 昔日在女官所,个爱笑爱闹的小姑娘,最喜欢扫着门口青砖地上的残雪边轻声哼歌。还会在江书下值时,拿着自己攒钱来的果子,“江大人,你能不能教我认字?我、我也想看懂那些书本上,写的都是什么。” 江书问她,为何不去寻别的大人帮忙。 “她们都好凶,好严的!写错了字,是要打板子的!” 第二日,江书询问同僚才知道,这小宫女前后跟着三位大人学过习字,可实在是……太贪玩了,说要学,又不好好学,春困秋乏夏打盹,一个都没落下。 可即是这般,女官们还是乐意抽空教她,“挺聪明个小丫头,总不好一辈子做睁眼的瞎子不是?” 就是这么一个小姑娘,今天想要杀她。 江书飞快地眨着眼睛,忍下眼底酸涩,“你是有人指使,有人胁迫的,对不对?” “不是!才没有!”小宫女尖叫,“是我要叫你死!是我恨不得你死!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出卖那些大人们?为什么?!” “我没有!” “不是你是谁?那些秘折都写着你的名字!” “我……我那时候在慎刑司,我根本没写那些劳什子秘折!”江书挽起衣袖,露出慎刑司在她身上留下的累累伤痕。 小宫女动作明显一滞,用力拔刀的手指颤抖不已。 她脸上也落下泪来,“不对!就是你!”她尖叫着,“你若入了慎刑司,不会只受那点伤!你骗我!你还敢骗我!” 她猛地拔出刀来,不再给江书说话的机会,合身向江书身上扑去,“你知不知道你把她们害得多惨,你知不知道……” 泪滴在半空中划出闪耀微光的弧线。 小宫女把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压在了刀刃上,拼着失去平衡,同归于尽。 箭一样冲向江书。 江书身后即是墙壁,她避无可避! 这样下去,不死也得重伤!江书只觉,好不甘心…… 片刻后。 预想中的痛疼并未来临。 似乎是最后一刻,那小宫女脚下步子错乱,身子猝不及防地歪在了一片,没能扑到江书。 她想起身,再来一次,已是来不及了。 “咣当!” 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重重撞开,长春宫的两个太监跑得一脸油汗,一个抓住那小宫女臂膀,控制住她身子,另一个一脚踢开了落在地上的刀刃,扶着江书起来,“玉书姑娘,咱们是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了。” “无事。”江书按住乱跳的心口,用力压下惊惧。 被压在地上的小宫女像被甩上案的鱼儿一般,还在拼命地挣扎。 “老实点!”太监一脚踹在她膝该窝儿,“敢动我们长春宫的人,活得不耐烦了!” “长春宫?”小宫女猛地一愣。 江书不是要封妃子了吗,怎会在皇后的长春宫里当婢女? 她还要挣扎,那押着她的太监便要下重手。 “别打她!”江书喝止,“带她去见皇后娘娘。” 一行人离了偏殿,奔着皇后所在的正殿去了。 谁都不曾留意,那小宫女方才扑倒处,落了一颗枣仁大小的小石子。 慌乱之中,被江书遗落在地的金蝉脱壳,也不见了。 小宫女朵朵被带到正殿,她被塞上了嘴,不叫她喊叫,一双眼睛却滴溜溜地乱转,狠狠地盯着江书。 “你不用这般看我,你不信我,总该相信皇后。” 镇北王府的威名果然慑住了朵朵,她不乱挣扎了,静静跪在地上,等待她的命运。 半炷香后,崔思宜在玉荷的搀扶下,急急赶来,“江书,你没事吧?” “奴婢没事。” “当真没事?”崔思宜皱眉,“叫太医来看看,才好安心。” “无妨。”江书笑了笑,“她没碰到奴婢,奴婢自然不曾受伤。” “没受伤便好。”崔思宜还是叫江书在自己眼前展开手臂转了一圈,确认她真的没伤到,才舒了口气,目光转向地上跪着的朵朵,“她?她要杀你?谁指使的?” 被堵住嘴的朵朵疯狂摇头,口中发出“呜呜”的声响。 “无人指使,”江书只觉疲惫,“她是要为女官们报仇。” 此言一出,连带着地上跪着的朵朵都安静了,倔强的小脸上爬满了泪水。 半晌,崔思宜长叹了一声,“委屈你了。” 她看向地上跪着的小宫女,“你不信江书,可愿相信本宫?” “呜呜呜!”小宫女哭着点头。 “好。那这事情的始末,本宫便亲口告诉你。” 另一边。 幕亓一气冲冲地奔着宫门处走。 疾走了半晌,他胸臆间怒气消散了些,方才觉得,身后有一双如影随形的眼睛。 是什么人,胆敢在大内跟踪武安侯世子?! 幕亓一驻了脚步,想要回头。 可是…… 武安侯府今日不同往昔。新皇登基,四皇子被圈禁,顾家自有顾家的门路。曾经拥护四皇子的朝臣中,本就以武安侯为首,如今受到打击清算,侯府也是首当其冲。 父亲在朝中已是很难,母亲又刚刚去世,尸骨未寒。 宽大的白色衣袖下,幕亓一手指无声地捏紧。 不能惹事,不能再惹事。 无论是谁跟着他,只要不是要取他性命,他都得忍! 幕亓一深吸一口气,向前迈步,干脆当背后跟踪之人不存在。 可到底神思有一瞬间的恍惚,幕亓一只觉肩膀被对面来人重重撞了一下,饶是他有功夫在身,这一下也撞得他手臂发麻,生疼生疼。 被疼痛激起了火气,待看清撞自己的人竟是个小太监,幕亓一冷道:“什么人,竟敢冲撞……” “幕世子,可算找到你了。”小太监抬头,是全然陌生的一张脸。 他把手中物件塞到幕亓一手中,“你东西落了,皇后娘娘吩咐咱家给你送来。” 塞到幕亓一手里的东西凉凉滑滑的。 他低头一看,正是那只玉蝉。 第204章 皇后撒谎? 幕亓一下意识地推拒,“这不是我幕家的东西……” 一抬头,却瞧见那小太监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娘娘只叫那给你,叫你好好收着老夫人临终时攥在手里的物件儿。怎么,世子是要咱家再回去禀明娘娘,说是娘娘弄错了?” 幕亓一闭了闭眼睛。 耳边响起老武安侯沧桑疲惫的声音,“从今往后,勿要、勿要再生事端,也算是对得住你娘……” 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攥紧了玉蝉,“……谢皇后娘娘。” 那小太监颔首去了。 幕亓一攥着玉蝉的手指,在衣袖掩盖下,越攥越紧。 一个小内侍,都敢这般对他说话。是真当武安侯府就这般没落到底了吗?! 只要他幕亓一还活着,便不会有那一天! 与幕亓一擦肩而过的小太监,脸上换了一副冷肃神情。这武安侯府世子,盛京城内有名的反骨纨绔…… 也不过如此。 若不是今日还有旁的要事,他高低要替主子好好教训这眼瞎的世子一番! 半个时辰后,武安侯府。 因新丧了吴氏,府内处处皆白。吴氏住的清晏园里,地上更是积着厚厚一层纸钱,被风吹动着上下翻滚。 与枝丫上吐蕊的梨花,只白成了一片。 偌大的武安侯府,少了一个女主人,竟就慢慢露出颓相来。 幕亓一送那枚玉蝉,去了母亲院子。 一进房门,便见武安侯静静坐在一侧的阴影里,眼睛只愣愣地盯着上首供奉的吴氏牌位。 父亲的脊背什么时候佝偻成了这般……幕亓一一阵心酸。 洁白的玉蝉从他袖间滑落,幕亓一双手捧着,奉在吴氏牌位前。 武安侯像一个梦游的人,骤然被惊醒一般,“是……什么?” “皇后娘娘说,是娘临终时攥在手里的。我不认得,似乎不是咱们府里的东西。” 武安侯略略抬眼,“是你娘为帝后大婚准备的贺礼中的一件,礼单子里应该有的。” 原来确是他家的东西,只是他幕亓一不曾见过。 想到说江书的那些话,幕亓一心底有些怪异。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格外酸涩的感觉,“可娘为何要攥着这东西?” “被烧伤之人,临了也是很痛苦的……”武安侯声音嘶哑,“你娘她那时,可能已经神志不清了吧?” 试婚丫鬟 第163节 幕亓一身子一僵,声音都有些颤抖,“娘娘说,娘是在睡梦中离世,还算……安详。” 幕亓一从未听过武安侯的声音如此尖锐,“你信?” “孩儿……情愿这般相信。” “你娘被送回来时,老夫仔细验过。她身上每一处伤,老夫都了若指掌。安详?呵呵……” “爹?!”幕亓一万分惊骇,“你、你把娘给刨开?你这是为何?!娘已经去得那般痛苦,为何、为何就不能让她去得安宁……” “幕亓一,你糊涂!”武安侯重重地拍了下一桌子,桌上的杯儿盏儿都跟着蹦得老高,“你娘周身所有皮肉都被烧伤,一品诰命,这般惨烈的死法,你说她会安宁?” “可、可是……” “你知道老夫在她腹中,发现了什么?” 幕亓一只觉浑身冰凉,他有预感,接下来的话,一定会很可怕。可能是他根本承受不了的那种,残忍。 他静静看向父亲,浑身都绷得紧紧的。 老武安侯已满脸是泪,“是炭!” “足足三块,这么大的炭火!” “这炭火一路向下,灼烧了她的口舌、喉管!” “幕亓一,你娘不是死于意外,你娘是被宫里叫人家给害了!” 幕亓一身子摇晃,如遭雷击。 他是人已到了镇海关,才接到了家中来信,得知母亲在大婚那日遭了意外。信上说得语焉不详。 他本想马上从镇海关赶回盛京奔丧。 可皇帝一道密旨,着他把前任总兵处理干净,再派人潜入北疆,探勘界河对岸朝国、沙国的消息。自古来皇命难违,他又能如何?! 只得忍痛,暂留任上。 到这两桩事体都处理干净,幕亓一方才奏请丁忧,挂了总兵印,回盛京奔丧。 距离吴氏落葬,已两个多月了。 却没想到,这两个月中,自己的老父亲,独自一人背负了这样可怖的秘密! “咣当!” 幕亓一再站立不住,身子一软,跌坐在身后的圈椅上。 把桌案上一只青花梅瓶拂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娘从未与人结仇,怎会、怎会如此?!”幕亓一声音破碎,眼中全是他离开侯府,去往镇海关事,吴氏凝立在侯府门口,远望他的身影。 没想到,那一眼,竟是天人永隔。 父子默默相对流泪。 半晌,武安侯声音嘶哑,“皇后是在骗你。” “……是。” “只是不知,她是为了宽你的心,还是……” “还是,她与害死我娘之人有关!” 武安侯沉重地叹了口气,“本想与崔家亲近,现下看着,嫌疑未除,也是不能够了。” “爹,娘的死合该查清!若真是那崔皇后,或是她身边旁人所为……”幕亓一攥紧拳头。 江书,江书,别让我知道,你与此事有关! “住口!”武安侯截断幕亓一的话,“纵真是皇后所为,你有证据吗?你又能如何?” 武安侯府早被边缘化,朝堂上能为幕家说话的人已剩不多。 “那崔家也……不得圣心,可他们是镇北王的家眷!还为陛下镇守着北疆。你如何能动得了?” 幕亓一手指攥拳,只觉半条手臂都因用力又痛又麻,“总不能这样就算了!” 武安侯的声音听起来疲倦得不行,“今日朝堂之上,陛下说,朝中无可用之才,叫你只能守丧三月,到时他便会夺情。” 意思是还要叫幕亓一回去做官。 “那镇海关的位置已有人顶了上去,你八成是回不去了。到时候爹再为你寻一个外放的差事,你最好离盛京远一些。” “爹!孩儿不去!”离开盛京,还怎么查吴氏的死因? “由不得你不愿!”武安侯皱眉打断,搁在桌案上的手无声地攥紧成拳,声调说不出的悲凉,“陛下说,若要外放,你需尽快成婚。” “什么?!”幕亓一压不住火气,腾地起身,“可娘才新丧……” 按例,他该守孝三年。 丁忧制度可以夺情,那是为国,不会有人多说什么。可孝期娶妻,他幕亓一若真得做了,怕是要被天下众口的吐沫星子给淹死! 武安侯府的声誉,也尽完了。 幕亓一:“陛下难道不知……” “陛下岂会不知?”武安侯的身影显得更为佝偻,“陛下只是不在乎罢了……不在乎你我的感受,不在乎侯府的声誉。陛下要的,是一个成了家,有了妻子,更容易拿捏的爵位继承人。阿一……”老人的声音有些微颤,“别查了。听爹的话,成亲,外放,别再搅进这一摊浑水里,给我们幕家……留个后吧!” 幕亓一原本的打算,在舌尖上滚了滚,终还是没说出口。 他只是透过泪水,看向吴氏的牌位,在心底默默: 娘,孩儿一定为您尽孝,为您报仇! 第205章 清凉殿来人 长春宫。 朵朵身上的绳子,口中的塞布都被除去,她翻身跪在地上,向江书:“江大人,江姐姐,是我对不住你。” 江书摇头。 一旁,崔思宜:“本宫说的,你可都信了?” 朵朵跪伏在地,“奴婢是北边人,十年前家里遭了大难,要来盛京寻亲,是老王爷给瞧着奴婢年幼可怜,给了奴婢爹娘银子,爹娘才得以活着上京。老王爷恩德,朵朵没齿难忘!” 她磕了个头,“皇后娘娘的话,奴婢尽信的!” 她又转过头来,对着江书,以额触地,“朵朵听信传言,误会了姐姐,求姐姐责罚。” 她就说!那个天天对着自己笑,给自己带太后宫中精致糕点的姐姐,不会背叛她们! 此言一出,朵朵自己也觉多日来压在心口的重负,瞬间消解。 她年岁还小,不明白顾氏太后李代桃僵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不用一直恨着原本喜爱、信赖之人,这释然的感觉,当真极好。 崔思宜看向江书:“此事,你是苦主,你怎么想?” 朵朵跪在地上,没有抬头,“任凭姐姐责罚,奴婢都心甘情愿。” 江书双手拉着朵朵起来,“你被分去了哪个宫中,愿不愿意来长春宫伺候?” “奴婢能伺候皇后娘娘,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奴婢和宁安姐姐,被分去了清凉殿伺候。奴婢年纪小,只在外面做些洒扫的粗活,宁安姐姐……”朵朵眼圈一红。 江书:“李宁安是奴婢昔日的同僚,专管文书的,写得一手好欧体,在诗画上也是极通的。” “宁安姐姐再也画不成画了……”朵朵哽咽难言,“昨日,宁安姐姐收拾贵妃砸的茶盏,声音大了些,事后又被贵妃重叫了进去,打折了双手。” 江书倒抽一口冷气。 李宁安曾经往手心呵气,再握住笔管的模样,烙印一般浮现在眼前。 这样嗜书画如命的女子,被生生打折了双手…… 崔思宜皱眉,“贵妃残暴,本宫的后宫断断容不得!” 她一拍桌子便要起身。 被身边的玉荷死死拽住,“娘娘,娘娘三思啊!” 皇帝对周贵妃的宠爱,冠绝六宫,连对中宫的晨昏定省都免了去。大婚后三月,皇后都还未见过贵妃真容! 且那清凉殿,处处精巧奢华,仪制僭越。 皇帝定是动过废后改立的心! 皇后本就没有皇帝宠爱,若再直接对上周贵妃……玉荷不敢想下去,只能苦苦哀求:“求娘娘三思!” 见崔思宜神情没有松动的迹象,玉荷苦苦求道:“崔家本已在风口浪尖,娘娘此去,无论能不能救得那李宁安出来,都要同贵妃对上!也会惹皇帝不喜!且那李宁安被打折双手,必是重伤,这几日贵妃也不会叫她再到前面伺候,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求娘娘,事缓则圆!” 知道玉荷是一心为了崔家,崔思宜面色有些犹疑。 “且那李宁安是被皇上指到清凉殿伺候的,娘娘此去,师出无名啊!” “难道本宫就这样眼睁睁看着?” 一旁,江书噗通跪在地上,“娘娘去不得,让奴婢去吧。” “你?”崔思宜下意识皱眉,“你现下还是韬光养晦,勿要离开本宫身边。” 她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十分果断,一下子截断了江书接下来要说的话。 见崔思宜多少平静了些,玉荷无声地舒了口气,她看向地上跪着的朵朵,那么小的一只,瘦瘦的脊骨像要刺破她灰扑扑的宫女服饰,直刺出来一般支棱着,显是受了不少的苦。 玉荷心中一软,“你就先留在长春宫,不要出去,也不要露脸。” 不过一个洒扫宫女罢了,或许清凉殿根本注意不到少了她这个人。 玉荷:“等过一阵子,我再想法子……” 话音还未落。 殿外传来太监通报:“皇后娘娘,清凉殿来人了。” 玉荷忙劝:“娘娘就不见了吧?让老奴去看看,打发了……” 崔思宜面上全然冷了下来,她叫江书、朵朵起来,站在她身后,“来的是什么人,叫她进来。” “是贵妃的陪嫁嬷嬷,石嬷嬷。” 陪嫁嬷嬷在宫中地位很高,相当于是后妃母家的面子。 试婚丫鬟 第164节 想是……来者不善。 “好,”崔思宜笑了,“叫她进来。” 她倒要看看,周家也好,周贵妃也好,在她面前,能有多大的面子! 半晌,一阵衣裙淅索,那石嬷嬷被垂着头的小太监领了进来。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老嬷嬷行了跪拜礼,不等崔思宜叫起,就麻利起身,只说话时还记得需低着头,不敢乱看,“我家贵妃叫老奴来,问一问娘娘,可见到了我清凉殿的逃奴?” “逃奴?” “是,是个瘦瘦小小的贱皮子,岁数不大,一双眼睛贼得很。她原是扫洒奴婢,手脚很不干净,有人瞧着她往皇后娘娘宫中来了。”石嬷嬷顿了顿,“我家娘娘的意思,虽是逃奴,也是陛下恩赏,她便是死,也该死在清凉殿。若娘娘瞧见了,还请赐还。” 语气恭谨,意思却十分强硬。 崔思宜看了一眼身边的玉荷。 玉荷:“没看见。” 石嬷嬷准备好了一大通说辞,都被玉荷这三个字堵了回去,像竭尽全力的一拳都打在了棉花上,浑身不得劲儿。 她脸上赔笑,说出的话却十分不饶人:“娘娘既是没瞧见,那这逃奴八成就潜藏在长春宫中。为了娘娘的安全,还是把这人找出来的好……” “你要搜宫?”崔思宜看向身边垂手侍立的小太监,“清凉殿还派了什么人来?” 小太监答话:“四名太监,四名侍卫。” “那确是来搜宫来了。”崔思宜咬着牙笑,“好大胆子。” “娘娘误会了,都是为了娘娘玉体着想……”那石嬷嬷终于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只盯在江书脸上。 江书是自家娘娘的心腹大患。 若能借着搜索逃奴,把江书赚回清凉殿,是她大功一件! 石嬷嬷上前一步,刚想说话。 一道瘦瘦的身影,直挡在江书身前,“石嬷嬷,我在这儿呢,你休得无礼,牵扯旁人!” 石嬷嬷一愣,猛地瞪大一双老眼,“你这逃奴!竟真得是你!” 可这逃奴,竟真的到了皇后跟前! 贵妃千叮咛万嘱咐过的,千万别叫这逃奴跟皇后说上话! 想起贵妃惩戒下人的手段,石嬷嬷心底一急,上手攀扯朵朵,又转脸向崔思宜,“娘娘,就是她!她便是那个逃奴!原来娘娘已是见过了,可千万勿要听她浑说!” 朵朵哪肯就这样被石嬷嬷拖走?她年纪小,又机灵,三下两下便从老嬷嬷手底下挣脱出来。 石嬷嬷知道这猴子机敏,怕她跑了,下意识拨了头上簪子,尖尖的一头只往朵朵腮上戳。 那簪头暗沉,不知沾染了多少人血迹。 竟是这般扎人扎习惯了的! 朵朵身后便是江书,她不愿后退,身子直挺挺地闭着眼睛迎了上去。 下一刻。 一道鞭影,卷上石嬷嬷手腕。 崔思宜冷淡的声音传来:“来人!护驾!清凉殿要刺杀本宫!” 第206章 刺杀皇后 石嬷嬷一整个愣住,“娘娘?娘娘,老奴不敢啊!老奴、老奴是在教训这个贱婢!” 她的手腕被皇后的软鞭紧紧勒着,皮肉都肿得通红。 石嬷嬷看向身旁的朵朵:“老奴平日里也是这般教训不听话的奴才的,是不是这样?贱婢,你快说话啊!” 事到如今,居然还想着让朵朵替她开脱。 江书适时开口:“放肆!皇后娘娘宽和待下,后宫从不闻虐待宫女之事,你竟当着娘娘的面,信口雌黄,找这种借口!当真是……”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罪不容诛!” 石嬷嬷双腿一软,“噗通”跪在地上。 皇后……竟敢杀她? “老奴、老奴是贵妃的陪嫁,皇后娘娘不能动我!”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抽在石嬷嬷脸上,登时把她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抽得通红。 玉荷:“住口!这后宫,岂有我们娘娘动不得之人?!” “嬷嬷,您都胆敢行刺娘娘了,我们娘娘不反抗,难不成坐在这里等着你来杀?”江书步步逼近,“行刺皇后,可是死罪。” “你们冤枉我,我没有!” 江书笑了。 这石嬷嬷说朵朵是品行低劣的逃奴,一口一个锅,扣得可准。 也该自己亲自尝尝被诬陷的滋味。 “您这凶器还在手里握着,还敢说没有!” 石嬷嬷耸然一惊,她想要松松手指,扔开那凶器。却发现手腕被软鞭紧紧捆着,似乎压住了她某处穴位,她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 一股子强烈的恐慌直冲上心头,石嬷嬷只觉得脚软,想吐。 她自然不是万吟儿的陪嫁嬷嬷,反倒是最早先从周家跟着真正的周心眉去到庄子里的那一批,周心眉就死在她的手上。 临死时,那张被夫人厌恶至极的小脸上,被簪子扎得密密麻麻的全是血洞。 凭着这份功绩,她才得以从庄子上,堂堂正正地回到周府,陪“大小姐”进宫的好位置,才轮到了她。 周贵妃宠冠六宫,连着她们这些陪嫁来的奴婢,在宫内都可以横着走。可皇后呢?皇后是个什么东西? 满宫上下谁不知道,皇帝从未来皇后宫里住过一宿!没有宠爱的可怜女人,还不是认人轻贱,任人欺负? 万吟儿可是跟她说了,若是能带回那逃奴,或是当场打杀,又是她石嬷嬷的大功一件。 若能把皇后身边那个大宫女,叫什么“玉书”的,赚到清凉殿。 她石嬷嬷的儿子、孙子都能到得了御前伺候。 一家子御前的奴才,那是何等的荣耀?! 来之前,石嬷嬷信誓旦旦:“定把两个贱婢带到娘娘跟前!” 却没想到,这皇后……竟如此狡猾! 石嬷嬷脑子飞快运转。她的儿子孙子还等着去皇帝跟前伺候,她可不能折在这儿,不能! 反正已经撕破了脸。 石嬷嬷冲着殿外:“小郭子,桓侍卫,救命!救命啊!皇后娘娘要杀老奴!要对贵妃不利啊!” 只要她能脱得身去,回得了清凉殿。皇帝信她们家贵妃,今日之事,她还不是可以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到时候,也叫皇后尝尝被人攀诬的滋味…… 玉荷冲刚才引着石嬷嬷进来的小太监:“去料理了。” 小太监无声退出。 石嬷嬷梗着脖子叫了半天,殿外死一般寂静,并没有人冲进来救她。 可她带了八个人来,本是势在必得…… 石嬷嬷一张老脸彻底白了,瘫坐在地的身子被人抽去了脊骨似的,软做一团,“娘娘,放过老奴……” 江书:“刺杀皇后娘娘,自是九族陪葬。”她看着石嬷嬷脸色,“嬷嬷是有家室的人吧?都要一去赴菜市口了,也算是一家人整整齐齐。” 一家人整整齐齐! 自己那刚满十六的大孙子,那么大那么漂亮的一颗头,也要被…… 石嬷嬷打了个寒战,声音已是带了哭腔,“不要,老奴没有,老奴真得没有……” 江书与皇后对了一下眼神,蹲下身来,看向石嬷嬷,“嬷嬷你一个下人,竟敢行刺皇后。你与皇后无冤无仇,可是有人指使啊?” 石嬷嬷眼珠缓慢地转动了两圈。 她明白了。 皇后的意思,本不在她一个奴婢身上。皇后恨的,定是夺了她夫君宠爱的周贵妃。可周贵妃,是她的主子。 石嬷嬷:“……没有,无人指使。” 皇后能要了她全家的性命,贵妃……也能。 只要她咬死了不认罪,家人或还有一条活路。 明白她的意思,也知道这石嬷嬷跟清凉殿贵妃必是深度捆绑,不是随便一两句话动摇得了的。 江书看向朵朵:“抓逃奴?这等小事,岂用得着劳烦嬷嬷亲自跑一趟?”她看向朵朵,“你在清凉殿里,都瞧见了什么?” 朵朵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她细细的、满是伤痕的手指直指向石嬷嬷,“奴婢看见贵妃让她来行刺皇后娘娘了!” 一旁,崔思宜努力忍笑。 这小丫头有几分聪明,却不多。 她招手,叫朵朵站到自己身后。崔思宜:“贵妃意图行刺本宫,凌虐宫人,本宫乃大盛后宫之主,不得不管。” 皇后向江书:“请本宫凤印出来,本宫要去给贵妃明一明这上下尊卑的道理!” 清凉殿。 看到皇后来势汹汹,掌事太监一脸为难,“贵妃娘娘身子羸弱,正在午睡……” “让开!”玉荷一把推开,“是午睡,又不是死了,怎么就不能出来接驾?” 掌事太监阻拦不住,只能苦笑着一路跟在身后,口中不停解释,“咱们娘娘身子骨儿素来不好,陛下都免了我家娘娘晨昏定省,皇后娘娘既是要来,如何不派人通报一声,就这样闯进来,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试婚丫鬟 第165节 他口中大道理一套接着一套。 可眼看着崔思宜带人,已经到了清凉殿寝殿门口。 这太监一副不敢阻拦的模样,蔫巴巴垂头跪在一旁。 崔思宜手指触到殿门口为了保暖垂下的妃色暖帘。 “娘娘,”江书突然出声,“贵妃怕是不在殿内。” 崔思宜动作顿住,她也觉得这一路行来,有些太顺了。 江书:“贵妃怕是就等着咱们闯进去。”她目光凝视着身前的妃色暖帘,“只不知这后面,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咱们。” 第207章 请你去死 崔思宜手指垂下,转向那掌事太监:“既如此,本宫便在这里,等着你家娘娘睡醒。” 掌事太监没想到,崔思宜的盛气这般收放自如。倒把他打了个猝不及防,大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可到底是一宫的掌事太监,他很快回过神来,从地上爬起身,不情不愿地引着皇后一行人,在偏殿落座。 又叫宫女上了去年的陈茶。 崔思宜瞥了一眼案上白瓷茶盏,冷哼一声。“来看,贵妃很想引本宫动怒。” 她寻思了一会儿,“这会子,她八成正跟咱们那位皇帝梨花带雨地哭呢。”等着带皇帝来着清凉殿,正好看到她这个皇后跋扈。 这招,对一般的皇后有效,只要皇后还顾及着圣心。 可她崔思宜不一样。 朝国、沙国在北疆虎视眈眈,战争一触即发,正是用到玄甲军的时候。皇帝就对她不满,也不敢动她,最多也就是冷落。 她倒也乐得清闲。 坐定了没一会,长春宫那小太监无声地溜进来,凑到崔思宜耳后,“娘娘,那打折了双手的女官找到了。” 江书按住身子耸动着就要冲过去的朵朵,“冷静!想不想救人了?” 朵朵果然动作顿住,身子却止不住地颤抖,眼圈也红了。 江书向崔思宜:“娘娘,奴婢去看看。” “去吧。”崔思宜把一直小拇指大小的精巧瓷瓶塞在江书手中,“若人实在带不出来,便用这个。” 江书一顿,“……好。” 小太监引着江书行至清凉殿西头最偏的耳房。 行至门口,江书已能闻到里面透出的一股股血腥气。 小太监凑近江书:“姑娘,那位女官的双手没好好包扎,里面可能有些血腥。但她人倒还算清醒。不然,您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 “无妨。” 江书掀帘而入。她早不怕血了。 守在门外的小太监看着江书背影消失在帘后,一阵腹诽,这玉书姐姐看起来厉害得紧,跟他们主子口中那个性子软弱,又不太聪明的形象,判若两人。 他不会是保护错人了吧? 江书一入耳房,只觉屋里的血气浓烈百倍。纵然她不怕,一瞬间也险些被呛得呕了出来。 屋内一条长炕,紧靠着最里面处,躺着一个被裹在薄被中的女子。 见有人来,那女子硬是用手肘撑起了半个身子,一张口,声音嘶哑无比,“是你……” 江书赶忙上前几步,扶住她微颤的身子,“宁安姐姐,是我。”她有些鼻酸,“那些文章,不是我写的。” 李宁安在江书怀里喘了半晌,才缓缓道:“我知道……” 江书一愣。 李宁安强撑着笑道:“就你那笔狗爬一样的字儿,若真呈到御前,陛下还不、还不治你一个藐视君上的罪?” 江书脸颊微微一红,“也没那么糟吧?” 李宁安边喘边笑,“真的有。” “可……我还能找那些字写得好的人,把我的文章抄一份呢?” “你不会的,”因为疼痛,李宁安额上已沁出一层薄汗,“你虽聪慧,到底不是自幼学文的,写不来那样……那样龌龊的文章。” 江书眼眶酸涩得难受,“姐姐,谢你信我。” 李宁安吃力摇头,“女官中,信你的人并不少。只是……事发突然,大家都被泼了一身的脏水,一腔愤怒,无暇细思。” 她喘息了一会儿,“你今日怎么来了?”她眼睛瞪大,“不会是朵朵、朵朵伤了你?那孩子年纪小,不懂事,你别怪她!” 江书摇头,“她没伤到我。现在朵朵已经在皇后娘娘宫里了,她不会有事。” “好,皇后极好。”李宁安紧绷的双肩松懈下来,“我就安心了……” “宁安姐姐,那你呢?你如今?” 江书向李宁安双手看去。 这贵妃下手真狠。李宁安原本纤细的十分手指,每个关节都被打折,肿胀变形,还在不断地往外渗血,看着分外地怕人。 “我?我这一双手,已是废了。”李宁安愈发地气若游丝,“人……也废了,就死了,也没什么的。” 江书一阵心酸。 李宁安原是个小官儿家不受宠的庶女,她自己也说过,考上女官,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现在,差事没了。 那小官家不愿领她回去,任她在宫中为奴为婢,自生自灭。 现在最得意的一双手也毁了…… 李宁安已存了死志,“贵妃残暴,不是、不是长久之相。你和朵朵在皇后身边,也要千万小心,陛下未必就放心崔家……你、你要护住自己……” 她边喘边说,已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宁安姐姐!”江书小心翼翼握住她肩膀,帮她坐直,“你难道不想出宫,不想再做一番事业出来?” “我家人不要我,我没有出宫的路……”李宁安苦笑一声,出宫,她怎么不想呢?她还那么年轻,还有那么多事没做,可是、可是…… 李宁安:“肖女御那样最富贵的娘家,最显赫的夫家,出了宫,都落了那样一个下场。我们这些女官,无论宫内宫外,早就没了路可走……” “不对。”江书看进李宁安眼中,“肖女御是为奸人所害,姐姐难道不想为她报仇。” “报仇?”李宁安眼中眸光一闪,又飞快地熄灭,“我们现在,哪儿还报得了仇……” 前朝风气开放,女子地位虽不及男子,可也不至差太多。女子为官者,一样地有能力,有权势。 可到了大盛一朝,外女官绝迹,女子便是通过了女官遴选考试,也只能一辈子在宫中做女官,再没有外放的机会。 到鸿庆帝,更是把女官踩得过街老鼠都不如。 “时至今日,我们空负一身才学,哪儿有能力谈什么报仇?姐妹们光是活着,已需要拼尽全力……” “我有法子的,宁安姐姐,我有法子为女御报仇,也为我们自己报仇。姐姐可愿意帮我?” 李宁安愣愣看着江书,眼中聚起光来。 江书手中攒着皇后给的瓷瓶,“若愿意帮我,就要先请宁安姐姐去死一死了。” 第208章 送她最后一程 李宁安扭曲变形的双手颤抖着,满脸希冀地看着江书手中小小的白瓷药瓶。 所以,她终于可以死了吗? 这寄人篱下,为奴为婢,再也拿不起心爱的画笔的日子,就要这么永远地过去了,是吧? 江书:“宁安姐姐,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的。”李宁安的声音嘶哑的不行,一双变形残废的手,试了好几次,吃力地从江书手掌心里,拿起了那只白瓷瓶。 把白瓷原本光滑的瓶体上,弄上了斑斑血迹。 “抱歉江书,弄脏了……你的东西。姐姐没法子给你清理了……” “无妨。”江书微微笑着,“一点也不脏,像极了雪中怒放的红梅。” 那白瓷瓶盖子打开,里面滴溜溜地只倒出一颗小指甲般大小的黑色丸药,确有一股子梅香扑鼻。 江书眸色幽深地看向李宁安,“姐姐不再考虑考虑?” 李宁安被痛汗沁湿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她一仰头,那颗黑色的药丸,已消失在唇齿间。 强烈的困意像冬日里沁湿了水的被子,沉沉地笼罩下来。李宁安渐觉眼皮重愈千斤,越来越难以睁开。 真好,这辈子就要结束…… 江书的声音似在耳边,也似在极遥远处悠悠响起:“姐姐,千万勿要灰心。这普天下的女子,都看着姐姐你呢。” 是啊。 沉入睡梦中的李宁安口角噙笑。想着自己初初考上女官的那一天,那天天那么高那么蓝,就像她当时以为的未来,一片坦途。 待到耳房里全没了声息,江书才掀起暖帘。 她眼眶鼻尖都有些微红,瞧不出来是不是哭过。 江书冲守在门外的小太监招手,“来,帮我一下。” “是。”小太监垂头进屋。 江书:“把宁安姐姐放到我背上,我背着她去见皇后娘娘。” 李宁安身材瘦削,可江书也瘦得厉害。那小太监迟疑了一下,“姑娘,你背不动的。还是让奴才来吧。” “不可。”江书摇头,“宁安姐姐一定更愿意叫我背她,送她这最后一程。” 小太监无法,只得帮着江书把李宁安扶到她背上。李宁安已经没了气息,一双饱受摧残的手垂在江书身前,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血。 试婚丫鬟 第166节 从耳房到清凉殿,这一路上,李宁安的血滴一滴滴落在青石板地上,变成了深棕色的痕迹。 到得清凉殿,远远地瞧见皇帝仪仗行来。江书放轻了脚步。 片殿内,崔思宜正等得百无聊赖。 太监高声唱诺:“皇上驾到!贵妃驾到!” 身边人呼啦啦地跪了一大片,崔思宜拍了拍裙子,起身迎接。 还未见到两人,远远地便听见那周氏贵妃柔弱的哭声,“臣妾不知何处得罪了皇后娘娘,陪嫁嬷嬷被娘娘扣下责打,娘娘还带人闯宫……臣妾怕、怕以后再也见不到陛下您,情急之下才闯了您的御书房,还请圣上责罚……” 这一番话夹杂在嘤嘤抽泣中,只说得支离破碎,格外引人生怜。 湘妃色暖帘一掀,明黄色身影已然迫近,“皇后,怎么回事?” 崔思宜行礼毕,不等皇帝叫,径自起身。 她先看向躲在皇帝身后那通体着白,脸上蒙着白色面纱的窈窕身影,冷冷开口:“贵妃说本宫闯宫?” 隔着覆面的白纱,万吟儿目光与皇后碰上,身子微微一颤,又往鸿庆帝身后缩了一缩,一副怕得紧的可怜模样,“皇后娘娘人都已经到了清凉殿,还说没有……” “呵,”皇后笑了,“本宫明明是来你这清凉殿做客,闲话家常。到了贵妃口中,怎么就变成是闯宫?” 万吟儿一滞。 她临走时,明明安排了手下大太监要激怒皇后,引着皇后闯入她的寝殿。 她寝殿里早准备好了一片狼藉,就等着说是皇后打砸的。却不曾想,那寝殿皇后连门都没进。 她不会是……真的不妒忌皇帝宠爱自己吧? 不会的,这普天下的女子,哪怕高贵如皇后,一国之母,不也都得依傍男人而活?没有皇帝的疼惜宠爱,便是皇后,也没有她万吟儿高贵…… 万吟儿脑中转着的念头,被皇后声音打断:“倒是妹妹你,听闻本宫来了,避而不见,原来是去上书房找陛下哭了。” 崔思宜宽大华贵的衣袖一拂,扫落了案上茶盏。 一股子陈茶的难闻气味,弥散在偏殿之中。 崔思宜:“本宫在这等了半晌,这陈茶都喝了好几盏,等来的竟是贵妃请来皇帝,要对我这个皇后问罪?”她脸上神情似笑非笑,看向皇帝,“这便是贵妃的待客之道?” “臣妾、臣妾……”万吟儿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身子只顾着往鸿庆帝身后缩。 连鸿庆帝都觉得此事是万吟儿理亏。 他愿意扔下政务,跟着万吟儿掺和这一轮,为的不过是堂而皇之地下皇后的脸面,好好教训教训崔思宜,让她知道这偌大后宫,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可没想到,万吟儿……理亏。 鸿庆帝脸色登时有些不好看,强忍着才没把万吟儿从自己身后拖出来,只声音冷沉地:“贵妃,怎么回事?” 万吟儿脑子疯狂转动,半晌柔柔弱弱开口:“是臣妾的不是。”下一刻,她哇地哭了出来,“臣妾的乳母嬷嬷去到皇后宫中,却被皇后扣下责打,臣妾是害怕她出事,才会乱了分寸!” 她自己从鸿庆帝身后钻出来,噗通跪在皇帝身前,“求皇上,求皇后娘娘,把自幼照顾臣妾的乳母石嬷嬷还给臣妾吧!” “嗯。”鸿庆帝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这万氏还不算完全没脑子,只看皇后如何应对。 崔思宜迥然变色,“那石嬷嬷是贵妃乳母?” 万吟儿哽咽:“……是。石嬷嬷自幼服侍臣妾,对臣妾情分很深。还请娘娘把她还给臣妾,她上了年纪,便是有什么不是的地方,娘娘只管责罚臣妾便是了。” 这一招以退为进,万吟儿素来玩得纯熟。 觉出皇帝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似刚才那般严厉,万吟儿心底稍松了一口气,哭得更加真切了。她一袭白衣,萎顿在地,显得格外的楚楚可怜。 鸿庆帝一颗心也软了几分:“皇后,一个老嬷嬷本也不值什么,不若你就还给贵妃……” “石嬷嬷本宫带来了。” 万吟儿神色一松。 下一刻。 皇后:“只是,不能还给贵妃。” 鸿庆帝皱眉,压抑着怒火:“皇后什么意思?” “那石嬷嬷刺杀本宫,导致本宫凤体有损,本宫难道还责罚不得?” “什么?”鸿庆帝眸子紧缩,“你受伤了?在哪里?伤得重不重?让我看看……” 第209章 让贵妃跪着伺候 情急之下,鸿庆帝甚至都没发觉自己连“朕”字都没有说。 “不劳陛下挂心。”崔思宜微微侧身,避开鸿庆帝的手,自己扬了扬手臂,衣袖翻卷,手腕上一道血痕一闪而过,“是贵妃的乳母嬷嬷用簪子划的。”她笑笑,“再往上一点,可就要划到臣妾的颈子上去了。” 鸿庆帝一只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好半晌才垂落回了自己身侧。 他眸色沉沉地看向地上的万吟儿:“是朕太纵着你了吗?你的下人竟敢伤皇后性命?” 万吟儿苍白的樱唇翕动了几下,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别说刚才她根本没看清皇后手背上那道浅淡的红痕,便是真的伤在那处,那离脖颈上致命处也有十万八千里啊!怎么就险些伤到? 偏这这么明显的谎话,看样子,鸿庆帝竟是信了? 心地浮现出一个可怕至极的念头,万吟儿的脊背瞬间就湿了。 口中只会讷讷道:“臣妾没有、没有指使石嬷嬷……” 一张口,已是把行刺皇后的罪名,替石嬷嬷给认了个结实。 崔思宜似笑非笑,“贵妃说没有,可本宫切切实实是伤到了。” 感受到鸿庆帝黑沉的目光有若实质般压在自己脊背之上,万吟儿只得低头:“许是、许是嬷嬷自作主张。” “石嬷嬷自作主张行刺本宫?”崔思宜笑了,“好,真好。本宫带了那石嬷嬷来,可要提上来问话?” “我……臣妾……”万吟儿眸子在白纱下乱转。她被刚才的事扰乱的心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还是鸿庆帝先开口道:“不用了。一个背主的下人,敢对皇后不敬。拖下去杖杀了吧。”他顿了顿,“把嘴堵上,勿要叫这刁奴惊扰了皇后!” 皇帝随行仪仗中,有人齐声应“是”,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鸿庆帝深吸一口气,看向崔思宜,他语气缓和了些:“今日皇后便是送那刁奴来的?” “不全是。”崔思宜迎上影帝目光,“本宫听闻贵妃苛责下人,故来管教一番。”她眼中眸光极盛,不闪不避地盯着鸿庆帝那张原本还算俊朗的脸,“皇上,本宫可是管教不得?” 鸿庆帝直接看向地上还未爬起来的万吟儿,“可有此事?” 他今天只觉往日里一向可心的万吟儿,平白为他找了这许多麻烦,叫他烦得不行。 万吟儿忙道:“没有,臣妾素来羸弱,怎么能苛待下人?皇后娘娘这是在哪儿听来的空穴来风,冤枉臣妾了……” “你不认?”崔思宜眸色一厉,向殿外喊道:“进来!” 鸿庆帝目光转过去,万吟儿身子也莫名地一抖。 下一刻。 湘妃色暖帘掀起,江书背负着李宁安,踉跄着入内。 李宁安搁在江书肩上的脸,已呈现出青白的死色,一双手上,血滴滴答答地流下,深入华贵地地毯。 “这、这是……”万吟儿变了脸色,她惊叫一声,躲到鸿庆帝身后,“陛下,是死人!臣妾好怕……” 鸿庆帝脸色沉得快要拧出水来。他不看皇后,一双眼睛只死死盯着江书:“大胆奴婢,竟敢惊扰贵妃?!” 江书小心翼翼地放下李宁安,跪地磕头,“陛下恕罪!” 李宁安身子平放在地下,江书才慢慢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一般:“姐姐,姐姐你怎么了?你刚才好好儿的,现在怎么就……这么去了?” 她放声大哭! 鸿庆帝被哭得一愣,“你不知道她死了?” 半晌,江书才勉强止住哭声,“奴婢随皇后娘娘来清凉殿,无意中听说奴婢的好友冒犯了娘娘,被娘娘责罚,便想着去瞧瞧她。陛下,您看她这一双手,被贵妃娘娘打得,已不成人样了!” 鸿庆帝目光果然被吸引到李宁安手上,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这……属实也太惨了些,看着就疼。 万吟儿被自己哭声哽住,还来不及开口辩驳。 江书:“奴婢寻到好友时,她浑身是血,身上伤口根本没得医治,只能日日夜夜苦熬!奴婢本是要背她来求贵妃娘娘,放她一条生路。谁知我这苦命的姐姐,到底没等到啊!” 这宫女是活生生痛死的? 饶是鸿庆帝再铁石心肠,也有些不满地看了万吟儿一眼。他喜欢女人柔弱乖顺,可不是狠毒! 见万吟儿只是哭,并不否认,鸿庆帝心底已信了七分。 他也不想把自己的后宫弄得乌烟瘴气,鬼哭狼嚎。 “贵妃罚俸三月,给这宫女家人白银百两做抚恤,叫她家人把她领出去,好生葬了吧。” 江书哭得不行,答不出话。 一旁,崔思宜:“一条人命,贵妃只是罚俸吗?” 鸿庆帝皱眉,耐下性子哄道:“不过一个下人……” “圣上此言差矣。这普天之下,自圣上之下,都是下人。圣上不在乎一个下人的命,不肯为她讨回公道,对您来说,臣妾也是下人,臣妾的命,陛下也不在乎吗?” “不……不能这么说,你是朕的皇后……”对上崔思宜目光,鸿庆帝叹了口气,“皇后觉得,朕该若何做?” 崔思宜笑了,“贵妃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罚不得。贵妃这般跋扈,定是母家没教育好,便请贵妃的母家自罚吧。周大人与家中夫人年岁大了,不如就让周家公子替姐姐领罚,如何?既能向天下昭现陛下仁慈,宽仁待下,又显出贵妃母家知礼守法,门风清正。陛下以为如何?” 鸿庆帝只想尽早结束这场纠缠,一口答应,“好好好。” 万吟儿无法,只得:“臣妾遵旨。” 殿内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 鸿庆帝:“既如此,皇后便在这清凉殿坐坐再走。”他也不知是为何,总有些惦记皇后手上的伤。 “好。”崔思宜提起裙摆坐下,目光看向地上的万吟儿,“贵妃也起来吧。” 万吟儿刚要顺势起身。 鸿庆帝:“贵妃就跪着伺候。” 试婚丫鬟 第167节 小半个时辰后,帝后仪仗分别离开了清凉殿。 殿内,万吟儿跪得久了,身子一晃,直接跌进一个坚实的怀抱中。 “呦,娘娘今日吃了大亏,快别哭了,妆都哭花了,咱家瞧着心疼。” 万吟儿没抬头,便知道揽着她的人定是辅公公,她所幸埋头在他怀里,眼泪珠子成串成串地往下滴,“本宫好怕……” “不过是一时的挫折,娘娘怕什么?” “本宫怕……怕……皇上心里的人,是皇后!” 第210章 小公主 辅公公修长的手指穿过万吟儿垂落的黑发,微微顿了一顿,“娘娘说笑了。自您与皇后一并入宫受封,皇上对您什么样儿,对她什么样儿?这满宫的人都看在眼里。您怎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 是啊。别说这亘古未有的一后一妃同时入宫,便说自己宫里,这处处的精致,细看,全是僭越。 皇帝看见了,也从来不曾说什么。 这不是偏爱,又是什么? 万吟儿低头,“本宫跟皇上的缘分,已有三年。”她嗔怪地拍了身后男人身子一下,“你们男人,还不都是喜新厌旧的?” 辅公公挨了万吟儿一下,把她的小手握在手心里轻轻摩挲,“娘娘可别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万吟儿咬牙冷笑,“你?你算男人吗?” 见辅公公变了脸色,万吟儿才眸光一闪,“是本宫说错了。本宫心情太过于恶劣,还请公公勿要介怀。” 新人眼看着就要入宫,她在皇帝御前得有自己的心腹。 辅公公愣了愣,才呵呵一笑。他心思剔透,很快明白了万吟儿的意思,“娘娘放心。这新人入宫的事儿啊,现在还说不准呢。” 万吟儿身子一下支起,“当真?” “当真。”辅公公笑道,“那顾相正四处上下哭求,不叫唯一的嫡女入宫为妃呢。” “顾如烟……”万吟儿脑海中浮现出曾经顾家小姐那跋扈的模样,她淡色的樱唇一抿,“她啊,她若能进宫,本宫倒是不怕。” 另一边,福康宫。 顾相隔着纱帐,看向对面不慎分明的那个身影。 自己这个妹妹入宫几十年了,兄妹两个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多是靠妻子或女儿进宫觐见曾经的贵妃,兄妹两个才得说得上话。 像今天这般面对面地说话,已是几十年都不曾有过。 顾刚则:“顾家只有你如烟侄女一个嫡女,你嫂子为她哭红了眼睛。你知道这深宫不是好地方,为何非得、非得叫她入宫?” 春风卷起淡青色的纱帐一角,如山顶云雾般翻腾。顾刚则对面端坐的女子,露出一角衣裙,血一样殷红。 半晌,重重纱帐中传来平淡的女音:“哥哥说笑了。如烟那般优秀,合该入宫。有妹妹我照应,自是能一步步荣等高位,绵延家族荣耀。你说对吗?” “如烟自幼性子骄纵莽撞,怎比得上妹妹兰心蕙性……”顾刚则急急解释。 冷不防纱帘里太后轻笑一声,“哥哥当真疼爱如烟啊。” 顾刚则收住口,半晌才讷讷道:“你嫂子年纪大了,半生就只得了这个孽障,日日牵挂,若是入了宫,长天白日地见不到。我怕她,哭坏了眼睛。” “可不?”纱帘对面的女子端起茶盏,姿态娴雅地喝了一口,“这深宫寂寞的滋味,可没人比本宫更懂了。本宫也是十几岁入宫,生生煎熬到了现在。哥哥,你也从来都未来看过我。” “深宫内院,哥哥是男子,到底不便……” “所以本宫要如烟来陪我,哥哥是舍不得?” “你……”眼看着谈话又绕回了原点,顾刚则一噎,“你是故意的,想拿捏我的女儿!”他顿了顿,又软了语气,“你看着如烟长大,那孩子最是惦记你,往日里每逢年节都吵着进宫给你请安,你怎忍心?你明知道皇上……” “哥哥慎言。” “哒” 一声轻响,青瓷茶盏被放在纱帘后的桌案上。 顾刚则长叹一口气。他端正了身子,朝向纱帘那边直直拜了下去,以头触底,“娘娘,求您……放过我的女儿,如烟她的性子,在宫里是真的不行……” “好啊。” 没想到顾氏太后一口答应。 顾刚则跪伏在地,双肩抖了抖,没敢起身。 纱帘对面传来一阵笑声:“想叫本宫放过哥哥的女儿,可以。哥哥也放过我的女儿,好不好?” 此言一出,顾刚则只觉得福康宫这满园的梨花,瞬间都静止在了原本微醺怡人的春风中,一丝声息也无。 他咽下口中干涩,声音近乎哀求:“那孩子,被你差人送出宫就已没了气儿。妹子,你不记得了吗?!” 重重纱帘对面,一阵衣裙淅索。 顾刚则还没反应过来。 “咣当!” 眼前淡青色的纱帘就被人猛地推倒,木架子上挂着纱,重重砸在顾刚则脚边。 分别二十余年的兄妹,终于真正意义上地面对面。 顾氏太后一把扯住顾刚则衣领,“你说谎!” “我怎会骗你,怎么骗我同气连枝的亲妹?”顾刚则脸色煞白,“那孩子在你腹中便胎位不正,你又听信谣言,喝了那什么女转男胎的药,孩子落地就病歪歪的,不太康健。你那接生姥姥冒雨送到顾家,说要换个男孩。男孩是现成的,当时便叫人盛在食盒中给送进了宫去,这女孩却是还没到顾家就咽了气!” “这些,我都叫你嫂子进宫禀过你,一再地跟你说,还为此事灭口了那些个经手的宫人、太医,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有那么一瞬间,顾氏太后眼中眸光一闪,目光有些动摇,“是吗……” 可她马上反应过来,疯狂摇头,“不对,不对!你骗我,你骗我!我的女儿生下来明明健健康康的,攥起来的小拳头像个小肉包子,她怎么会、怎么会……” “妹子,是你太思念那孩子,记错了呀!”顾刚则身上到底是有功夫在,他不露声色地拂开了顾氏太后的双手,反手握住她肩膀,扶着她坐下,“我顾家为你付出了一切,家中都已紧张到无钱给下人开支,银子还是紧着你在宫中打点先用。逢年过节,你嫂子你侄女最惦念着的,就是你,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你。更是为了咱们、咱们的庆儿,为兄这些年都在与那幕家,还有四皇子虚与委蛇,好几次都险些被发现……妹子,顾家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顾氏太后颓然地坐在地上,不知何时已流了满脸的泪水。 顾刚则:“现在你可算熬得苦尽甘来,成了这天下至尊至贵的太后,咱们把从前那些伤心事,都忘了,好不好?好不好?” 半晌,顾氏太后直起了身子,她脸上还带着泪,唇角却弯出笑来,“好啊,本宫已是都忘了。所以如烟侄女,何时进宫为妃呢?” 顾相是叹着气走的。 他走后很久,顾氏太后还愣愣地坐在地上,直到她的陪嫁嬷嬷进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扶她坐上软垫,“小姐,你何苦与你哥哥争执?那孩子,咱们不是已经有了头绪吗?” 好说歹说地劝了半晌,顾氏太后才轻叹一声,“时间隔得太久,本宫也记不真切那孩子的模样儿了,只记得她手臂和后腰隐蔽处,原都有小小的红痣……现在,怕也没了!” “都二十多年了,小公主在娘娘心里,怕还是个小孩子模样。” 顾氏太后一低头,又坠下泪来,“本宫现在看着,是什么都有了,诸愿都已圆满,唯对不住那孩子……” 一旁,陪嫁嬷嬷也跟着无言叹息。 顾家老爷一直捏着娘娘的亲生女儿,还叫娘娘权当那孩子死了。从前,顾氏自己在福康宫东躲西藏,活得艰难,也没有闲暇时光找孩子。可现在,她已代替甘氏,坐上了太后的位置,尊荣之下,只想把亲生女儿找回。 哪怕当不公主,也要寻个名头养在膝下,再为她指一处好婚事,也算弥补了小公主这么多年受的苦楚。 第211章 塌天大祸 见顾氏太后哭个不止,陪嫁嬷嬷只好劝道:“娘娘齐天的洪福,小公主也必是个有福的,只要娘娘留心细查,定会找到。” 她顿了顿,试探着:“那长春宫的小宫女……” 顾氏太后眼中这才有了些许神采,“或许,当真是她,她又是从顾家来的。只是,她手臂上那处红痣掩在陈年旧疤下面,本宫一时也确认不了。” 老嬷嬷也跟着叹了口气,紧接着就红了眼眶,“若是真的……咱们小公主可糟了那好些罪,可算现在苦尽甘来……” 她看向顾氏太后,“娘娘怎不先把她接来身边?” 顾氏太后面上动摇的神情一闪而逝,“不成。” “可是……” 顾太后掩在华贵衣袖下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无意识地攥紧衣袖,“本宫总怀疑、总是怀疑,皇帝……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知道他其实并非顾氏亲生,而是顾氏早托了顾相,在宫外寻觅来的适龄男孩。 身上根本没有一丝皇室血脉。 顾氏太后身旁,陪嫁嬷嬷呼吸一滞,立刻道:“怎么会呢?娘娘别这么想,陛下待您,多孝顺啊……” “呵,孝顺,是啊,孝顺。”顾氏笑得浑身颤抖,“本宫才住进来三个月,这福康宫里服侍的下人多了一倍都不止!” “这不正是陛下孝顺……” “可这些下人,他们在看着本宫!”顾氏太后干瘦的手指一把攥住老嬷嬷腕子,“他们那一双双眼睛,都在盯着本宫!” 顾氏太后脸上的神情,吓了那老嬷嬷一跳,她嘴唇颤了颤,只干巴巴挤出一句,“娘娘定是这几日累了,多虑了……老奴去把长春宫那小宫女唤来,娘娘问问她,可好?” 不管怎么说,那小宫女来了,娘娘情绪还能稳定些。 “不行!不许去!”顾氏太后一口打断,“你不许去,不许叫任何一个人知道。哥哥不行,皇帝更不行……” 这是她作为一个母亲的直觉。 她离自己亲生女儿远远的,女儿才会好。 老嬷嬷想劝,最终还是欲言又止,“都听娘娘的。”她顿了顿,“不过,如烟小姐……” 她到底是顾家的家生子奴才,顾相不愿失去女儿的痛苦,她也能体会。 老嬷嬷:“如烟小姐年岁大了,之前又被那幕家生生耽误了三年,娘娘叫她进宫,也是为了她好。可如烟小姐这性子,进宫怕是……” 她清楚,皇帝喜欢周贵妃那样柔弱无骨的美人,顾如烟进宫,大概率就是一辈子无宠。 太后说要护着她,可太后年纪这么大了,能护如烟小姐到几时啊? 若能不叫小姐进宫,到底还是好的…… “此事没得商量。”顾氏太后冷冷地,“哥哥为了顾家,捏着本宫女儿的命要挟了本宫这么多年,现在这滋味,也该换他尝一尝了。” 同一时间,顾府。 顾相夫人倚着门,一见顾刚则回来,便赶忙迎上去“如何?娘娘可有松口?” 试婚丫鬟 第168节 看清自家老爷的脸色,夫人一下子软倒在身后靠椅上,“娘娘为何执意要如烟入宫……”她捂住脸,哭了起来。 自家女儿的性子,她这个当娘的最为了解。最是心直口快没心机的那一挂。这样的性格,进了宫,岂有活路? “我要进宫,我要去求娘娘!” “别去了。我今日好话都说尽了,一点用都没有。她就是铁了心要拿捏你我的女儿。” 顾夫人哭声一滞,又大了起来,“都怪你,当日狠心!我说留着那孩子,你偏要告诉娘娘那孩子死了!娘娘定是觉得孩子死在了你我手里,深责我们顾家,才要如烟……” “我还没说你心慈手软,妇人家见识,你倒先说起我来!”顾刚则一拍身边的红木座椅,忍不住丧气道:“为了保我顾家满门的荣耀,那女娃儿就不该活!” “可毕竟是皇家骨血……” “皇家骨血,也要她有命承受才是!”顾刚则决绝道,“现在乾坤已定,这些话往后可千万不能再说了!不然,就是塌天大祸,你我都要株连九族!” 顾夫人倒是没被吓住,“不会的,今上便是有疑心,也定不会发难。他已坐上了皇位,不会再多此一举怀疑自己的身世。” “话虽如此,到底还该斩草除根。你当年……哎!” “老爷,当年之事也不能全怪我妇人之仁!你不知道,那喜娘疯起来,力气有多大!一个刚生产完的女子,竟有劲儿扯着我的手腕儿不放,当时被她掐得我手腕都肿了!实在是怕她吵得不成样子,才用那个小女婴哄得她,谁知她一抱着就不肯撒手……” 说着,顾夫人又有些委屈,“都怪老爷,不肯一并杀了……” 当年,她甚至一度怀疑这疯疯癫癫的喜娘,肚子里怀里的,是顾相的骨肉。他才执意要留那疯女人一条命。 “那女人杀不得。往后……万一出事,那女人才是你我活命的底牌!”顾相闭了闭眼睛,“事到如今,多说无益,去吧,给女儿准备嫁妆去吧……” 顾夫人一滞,哭声又大了起来。 另一边,长春宫。 江书和玉荷姑姑一起,打发李宁安的“家人”,领走了她的“尸体”,回去“好好安葬”。 回来后,崔思宜:“事情都办好了?” “是。”玉荷恭顺答道。她支走江书,向崔思宜:“娘娘,玉书姑娘是救过娘娘性命,可娘娘也救了她,这救命之恩,已是报过了,娘娘还要这般纵着她,就不怕她闯祸?” 崔思宜笑了笑,“本宫喜欢她的性子。” “她性子哪里好?斤斤计较,又执拗得不行。” “本宫就是喜欢她自知人微言轻,却不肯轻言放弃的性子。且看着吧,看她一个出宫都不得自由的小宫女,怎么为肖女御复仇。” 李宁安出宫不久,盛京街面上,便出了传闻。说那秦老将军与故去的肖女御夫妻感情深厚,肖女御临去前,供出了女官所内各种耸人听闻的腌臜事,说对皇帝有龌龊心思,又付之行动的女官, 她供出了一份名单。 第212章 秦老将军是渣男 年初,鸿庆帝驱逐女官一事,闹得天下皆知。盛京城内出过女官的人家,可说是人人自危。秦将军亲自斩杀曾为女御的妻子,这行为被肖家亲自盖章,成了守护天下女子闺誉的义举。 有不少家族摩拳擦掌,想要紧随其后,杀妻子/女儿/姊妹,以博美名。 可若是,肖女御临终前曾供出过名单。 这名单,秦家又拿不出来。 那当初秦老将军对发妻拔刀相向的动机,便愈发地惹人生疑。 “或许,只是这老两口争吵,老将军毕竟是男人,一时气不过,才对女御动了刀?” “传闻老两口关系一直不好……” “笑话,若说关系一直不好,那为何偏要等到女御去官,老将军才动手?从前,女御官拜一品时,怎么不见三品的将军敢与之拔刀相向?” “我看,不过是嫌弃女御一朝失势罢了。这将军府,也是个趋炎附势的。” “勿要胡说,老将军定是为国!” “既是为国,妻子临终时明明供有名单,为何不大白于天下?也叫天下人都看看那起子女官的淫荡荒唐!” “就是……” 因女官一事,事涉宫闱,又有很多或真或假的香艳传闻,市井间最是喜闻乐见,一时各种谣言甚嚣尘上。 连一向嗅觉最敏锐的盛京说书人,都编了画本子,在茶馆酒楼之间传扬。 这话本子的第一个版本,说的是,秦老将军有从龙之功,却是泥腿子出身,一家子粗鄙不堪。娶了前朝世家之女肖氏,才慢慢得以在盛京立足。可这秦老将军,远在家乡有一青梅竹马的恋人表妹。 这三角畸恋的恩怨情仇,就此展开。 这话本子贴合当下市井之中的热闻,火得很快。 没几日,这秦老将军都在人们传闻中,变成了宠妾灭妻的无情渣男。 长春宫内。 崔思宜看向江书:“这便是你说的,要为肖女御报仇?” 江书恭顺地为崔思宜倒茶,“娘娘,奴婢听说,今年上好的明前龙井,已在路上了。娘娘且等一等,好的还在后面呢。” 只是虚无缥缈的名声而已,哪里抵得过肖女御的一条命? 人命,就该有人命偿还,才算是公平。 市井之间,将军府情事的第二个版本,很快就出来了。 这个版本中的秦老将军,不再是个宠妾灭妻的渣男,显得有人情味了许多。 画本子把老将军塑造成了深爱妻子,却忠义不能两全的可怜人。一面爱肖女御,一面又深知她手下女官行为淫荡,魅惑陛下,却为爱妻所蒙蔽,直到最后一刻,才决定大义灭亲。 这个版本的秦老将军,赚足了读者眼泪。 只是这画本子的最终章。 老将军泪流满脸地烧毁了妻子认罪供出的罪状名单,又自觉愧对皇帝,拔剑自刎,追随爱妻去了九泉之下。 几日后,朝堂之上。 鸿庆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下首瑟瑟发抖,埋首不语的秦老将军,“将军美名,可是传遍了我大盛。如何,将军是要自刎追随爱妻,还是把那名单,给朕交上来呢?” 不日,一份名单递到了御前。 为首的三个人名,鸿庆帝都有些模糊印象,确是曾在女官所里任职的女官。 “好。既然戏台子搭得这么大,朕就要叫这些不安分的女子知道,这天下的道理本就是男尊女卑。不肯守规矩的女子,是个什么下场!” “去!”那所谓的名单被鸿庆帝狠狠掷在地下,“去把她们这淫荡的罪状公示天下,人押进天牢,听朕发落!” 文官首席,顾刚则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可皇帝正在盛怒之时,他也情知劝不动。 皇帝是要用女官淫荡的丑闻,盖掉秦将军杀害发妻的丑闻。但愿、但愿此事勿要再生波澜了…… 长春宫中。 崔思宜看向江书的目光带了些许疑惑和审视,“今日,已有三名女官,被从家中当众抓走,下狱。江书,你可能保她们的安全?” 江书抿唇:“奴婢……不能。” “你……”崔思宜瞪大眼睛,“不是说了要为肖女御报仇?现在那将军府还好好儿地在那里,女官却折了三人。你可知,她们被从家带走时,身上只披了一件女犯才穿的褐袍,这是天大的羞辱……” 江书猛地抬头,“娘娘可知,围观众人可看到了她们的脸?” “她们哪还敢露脸?”崔思宜声气中带了些许忿怒,“你不知,皇帝把所谓的淫行罪状公示了天下,这三位女官被带走时,身上叫人泼满了烂鸡蛋、臭菜叶……” “没看清便好。” “你、你说什么?”崔思宜猛地瞪大眼睛,“那都是你昔日的同僚,你为何如此冷漠……” 江书瘦弱的身子轻摇了一下,随即稳稳站定,她看向崔思宜:“娘娘,确是奴婢对不住三位同僚,待此间事了,奴婢亲自向她们请罪。可……” 她顿了顿,身子站得更直,“这世人本就最喜桃色新闻,泼在女子身上的脏水,最难洗去。可若不能立证这纷纷的留言,全是子无须有,全是旁人有心栽赃,肖女御便是白死,同僚们的罪也是白遭。” 江书跪下,以额触地,“求娘娘让奴婢,放手一搏!” 半晌,崔思宜轻叹一声,单手挽起江书,“本宫又何尝不知女子处境本就艰难?咱们这位陛下,哎……本宫摸不透他的心思。” 鸿庆帝的心思有什么摸不透的?江书心底苦笑。 他不过就是,怕极了那些比他强势,比他能干的女子罢了。因为怕,才更要把她们永远踩在脚下,叫她们永世不得翻身。 一旁,玉荷收拾过崔思宜用过的茶盏,面上还带着些许担忧,“娘娘,先不说那些女官之事。老奴听说,昨日陛下下了朝,便又去了清凉殿。上次贵妃触怒了皇帝,这才冷了她几日,皇帝便又去了。贵妃独宠,这不是好事啊。” 她话音刚落,殿外一个小太监垂首进入,在玉荷耳边说了几句。 玉荷听毕,更是叹道:“今日下了朝,陛下又往清凉殿去了,这已是连着两日……” 崔思宜不动如山,“去便去,本宫还能捆着皇帝的脚,不叫他去不成?” 一旁,江书看向那个小太监,“这位公公,好生脸生,是新来的吗?” “是。”小太监利落地向江书微微颔首,脊背挺得笔直,“小成子病了,奴才……小山子是顶了他的缺儿。” 小成子便是前几日陪着江书去见李宁安的小太监,也算是长春宫心腹。 另一边,某处不知名的昏暗小屋内。 “被病了”的小成子叹了口气,“我这活儿做得好好的,主子为何非得换了我下来,亲自进宫?可是有我做得不到位的地方?我哪里学得不像小太监了?” 一旁,同伴:“你像,你哪里都像极了太监。” “那主子为何要如此?” “你像太监,你不懂!” 第213章 疼,忍一忍就好了 “我像太监,我不懂?”成春瀚一手指着自己鼻子,一手把桌上茶盏丢向同伴贺敬,“好啊,你不是太监,你说!到底为什么?” “自己想去。” 成春瀚不过十几岁年纪,去了刻意模仿太监缩肩塌背的仪态,整张脸上都还扬着孩子气。他手指敲着桌案,眼睛猛地一亮,“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定是那长春宫的小宫女,是……老主子遗世的……私生女儿?” “噗!” 试婚丫鬟 第169节 贺敬一口茶水全喷在了地上,人也跳起来去捂成春瀚的嘴,“仔细这话被旁人听去,还不割了你的舌头!老主子一生为国,哪里会有什么私生女儿?!” “呜呜呜!”成春瀚掰开贺敬双手,“那为什么,你倒是说啊?” 他摇头晃脑地回忆,“你我自小就暗地里保护主子,主子这冷心冷肺的脾性你还不知道?这些年在宫中也没少受磋磨,好不容易离了那地儿,怎么又想着回去?” 他顿了顿,“还不能用自己原先的身份,原先的脸。这是……哪儿来那么大的瘾呢?” 成春瀚摇了摇头,“算了,你我只是主子的暗卫,主子叫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便是了。想那么多,也没用。” 贺敬:“知道就好,就你那脑子,多想也是无用。”他重重拍了一下成春瀚后背,“起来,干活去。” 成春瀚拖拖拉拉起身,“可主子最近的命令我真是不明白。咱们干嘛要帮着那起子无知的庸人,抹黑那些女官呢?她们都已经够可怜的了……” “主子叫你做,你就做!哪儿那么多为什么?!”贺敬一阵崩溃,“你别再张嘴了,你一张嘴,谁都知道你没脑子!” 另一边,清凉殿。 知道皇帝今日必是一个人来,万吟儿去了面上白纱。这几日,她小花园里的紫藤累累垂垂,开得极美,她也换了身轻纱上绣着相应花型的白裙,遥遥地立在花树之下,叫吹风一吹,紫色落英尽数洒在她衣裙之上,直叫人分不出来哪儿是衣裳上的花儿,哪儿是树上的花儿。 引得人像是一步踏入了幻境那般,美轮美奂。 远远瞧见皇帝的明黄色衣衫,万吟儿盈盈下拜,“皇上……” 她声音娇媚,体态弱柳扶风,显得楚楚可怜。 “免礼。”鸿庆帝淡淡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万吟儿微颤着睫毛起身,“陛下,咱们进去吧。” 鸿庆帝:“母妃站在这花树下的模样,当真美极。” 万吟儿小脸羞红,“臣妾一身的荣光,都拜陛下所赐。只要陛下喜欢,臣妾便怎么都好。” 鸿庆帝伸手摩挲着万吟儿脸颊,“美极,美极。”他又抬头看看花树,“只是这落花,还不够多,还不够美。” “陛下……”万吟儿眸光一闪,“不若使人摇晃着花树,臣妾陪伴陛下在树下观赏落花,可好?” 鸿庆帝低头,看向万吟儿,“母妃为了朕,是不是什么都肯做?” 莫名地,万吟儿眼前突然浮现出那片被压毁了的草地。 皇帝和她那名义上的二妹,在户外,也那样过……当时她也觉得不齿。可若皇帝想跟她也那样…… 万吟儿羞涩地点了点头,“为了陛下,臣妾便是上刀山下火海,都是肯的。只盼着能有机会,为陛下做……” “朕就知道,还是母妃最可朕的心意。”鸿庆帝大手落下,遮住万吟儿眼睛,“那……母妃便忍一忍吧。” 被允许睁开眼睛时,万吟儿发现自己已经被小指粗的绳子,五花大绑在了身后的花树上。 也不知是什么人下的手,她整个人双手张开,双脚也被迫岔分,脊背紧紧贴在树上,冷硬的树皮擦得万吟儿娇嫩的背部肌肤生疼生疼。 她心中惊惶,却不敢挣扎。 昨日她是装病,才把鸿庆帝骗来了自己的清凉殿,皇帝却只对她不咸不淡的。今日又连着来,她才觉得自己是有了复宠的苗头。 这当口,皇帝要做什么,她都只有顺着。 只是这捆绑的姿势实在太过难受,万吟儿忍不住挣扎了一下,口中也发出痛吟。 鸿庆帝踱来,手指擦过万吟儿脸颊,“母妃,疼吗?” 万吟儿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疼。求陛下怜惜。” 她心中发慌,鸿庆帝不会要这样要她…… “疼,忍一忍便好了。”鸿庆帝转身,离万吟儿远了些,“回头,朕会赐下伤药,保管母妃明日便能下地。” “什么……”万吟儿眼睛猛地瞪大,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她为何、为何就不能下地…… 下一刻,她明白了。 鸿庆帝自袖间抽出一根一看就旧得不行的软鞭,手一挥。 “啪!” 重重地抽在万吟儿身上。 她新制的纱裙瞬间崩裂一道血口,殷红的鲜血渗染出来。 “啊……”万吟儿痛叫,“陛下?” “忍一忍,”鸿庆帝双眼发红,用力地一次次挥舞着鞭子,“叫你忍一忍,再忍一忍,那些可恶的女人就再也碍不着你的事!叫你忍一忍啊!” “啪!” “啪!” “啪!” 清脆的鞭声,在清凉殿内回荡。 直抽得花树摇晃,落花缤纷。 从远处看,端得美如幻梦。 一个时辰后,鸿庆帝发泄尽了欲望,扔下万吟儿,一个人走了。 又待了一炷香的时间,浑身是血的万吟儿才被贴身的宫女解开了手脚上的绳子,搀扶进殿。 她用了御赐的伤药,昏迷到晚间,才悠悠转醒。 “娘娘,御前的辅公公来为您送药。” 万吟儿双目无神地盯着床顶的纱帐,一语不发。 没人敢拦御前大太监,通报了一声,便匆匆退下。 万吟儿直到看到辅公公端着一个描金小盒进来,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辅公公心痛道:“娘娘,仔细哭肿了眼睛。” 这一下午的折磨,万吟儿眼睛早就肿得老高,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这是要本宫的命……” 伺候圣驾三年,她是知道皇帝有些与旁人不同的小嗜好,比如,喜欢把人捆起来撩拨,有时兴头上来了,也会动手。 可今天,委实是太过分了。万吟儿觉得自己这一下午,命都去了半条。 辅公公只能轻声细气地安慰,“娘娘,陛下是今日在朝堂上着了那起子臣子的重气,有几个言官上书,说不该对女官过苛,陛下气得不行,这才想到了您。这满宫里,也只有您知道陛下的心思,最能体恤陛下。您就放心吧,今儿这罪,陛下不会叫您白遭的,您就等着赏赐吧。” 万吟儿还是哭得满脸是泪,哽咽难言。 她从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官庶女,爬到皇后一人之下的宠妃,为的可不是受人这般辱打轻贱! 万吟儿正哭着,手中却被辅公公塞进一件细筒形的硬物,“这、这是?” 抬起手,万吟儿才瞧见,手中是一截软鞭。 “娘娘若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就把这口气儿,出在奴才身上吧。” 说着,御前大太监筋骨分明的修长手指,已按在自己衣领上,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里面大片苍白的皮肤。 第214章 公审女官 “娘娘,打吧。”辅公公另一只手握着万吟儿的手,叫她攥紧手中软鞭,“看着娘娘受气,奴才什么都没法子为您做,奴才心里难受。” “你、你疯了……” 万吟儿手指无力,根本攥不住软鞭。 漆黑油亮的鞭子,就这样滚落在雪白的床榻上。 万吟儿盯着那鞭子半晌,终于还是落下泪来,“是皇后……” “奴才已去长春宫探过,此事确与皇后娘娘无关……” “不,不!就是皇后,就是皇后!”万吟儿拼命地摇头,满脸的泪水,洒落满床,“皇上用的鞭子,本宫留心细瞧过,与皇后的很像,根本就是一对!” 辅公公沉思半晌,“奴才确是听说,皇上在玄甲军中历练时,有一柄和皇后娘娘的是一对的软鞭,说是贴身藏着,好护身用的。” 万吟儿一顿,哭声更大了起来,“皇上……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个贱人!本宫怎么办,本宫可怎么办啊!” 辅公公皱眉,不语。 万吟儿白皙的手指猛地抓住他腕子,“帮帮我,求你帮我!” 辅公公抬眼,“娘娘要奴才如何帮?” “孩子!”万吟儿一双眼睛闪闪发亮,“本宫需要一个孩子!” 有龙胎傍身,这后宫之中,再无人敢轻贱于她。 她也再也不会挨打了。 辅公公眉心微皱,“皇上的身子……” “本宫不管!不管怎样,本宫都要一个孩子!只要是个孩子,就行!” 辅公公:“这……奴才怕是帮不了娘娘。” “你、你去给本宫找个男人!” “娘娘……” “去啊!”万吟儿泪流满面,“这三年、这三年,本宫的身子已经被折腾得……若是不能趁着年轻是怀上,往后怕越来越难,本宫这辈子就没了指望。你、你不是说疼我吗?求你、求你了……” 她挣扎着从床榻上爬起,身上无数伤口被挣开,渗出血迹。 “帮帮我!只要你肯帮我,叫我做什么都、都成!” 半晌,辅公公声音嘶哑:“……好。” 短短几日,街面上全是女官们勾引皇帝不成,反被罢黜的传闻。盛京内几家女学,门上都被人砸了臭鸡蛋,连门都打不开。便是勉强开门的女学,学生也走了十之八九。 更听闻皇帝要顾刚则传令给京兆尹,公审那三位女官,给天下百姓瞧瞧。 京兆尹连连表示,公审定要叫皇帝满意。 “只是大人,这三位女官,不,是三个女囚,单独被囚在女监,就是原先的北典狱司。这开审前,下官也不曾见过她们。不会……出什么纰漏吧?” “几个女人而已,还怕她们当庭翻供?”顾刚则皱眉,“女官一事,是陛下的心病。明日你审案为辅,教化天下万民为主。女子吗,就该相夫教子,奢求太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早晚要行差踏错,叫家族蒙羞!” 试婚丫鬟 第170节 开庭那日。 果然在京兆府不间断的宣传下,围观众人早早地就把衙门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大多数人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更好奇那传闻中勾搭皇帝,风姿绰约的女官长得什么狐媚样子。 甚至也有不少女子身披兜帽,混在人群中看热闹。 女官一事,连累得整个大盛女子风评都跟着受损,不少好人家的女儿这几日连上街都不敢,更别说像这般抛头露面。 想着这几个混在人群中的女子,也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几个挤在女子身后的男人,相互对视一眼,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拼命地向前挤,眼看着就要把女子挤倒。 斜刺里突地横伸过来一只脚。 那几个男子正得意间,冷不防脚下被绊,身子不稳,竟一个叠着一个地摔倒。 身后人反应不及,全都拥了上来,又在他们背上留下了几个脚印。 小山子护着江书避到一旁。 人到底是太多,纵是小山子勉力护着,两人还是被挤得身子有些不稳。江书一个不小心,便被挤到了身后小山子怀里。 她挣了几下,人实在太多,竟没挣起来。 “姑娘别动。”小山子的声音是江书从未听过的低沉,温暖的气息喷在她耳后,“我会护住姑娘,你放松就好。” 江书挣了几下,只好放弃,“那就……劳烦你了。” 小山子内功应当不错,人群拥挤着,江书被他圈在怀里,竟然慢慢地觉得身周松快了一些。只是,每当她想挣扎着爬起来,偏生就会涌来一股子人流,叫她被捆在小山子怀里,动弹不得。 江书有些气恼,今日这人群,仿若刻意同她作对一般。 可她在小山子怀里,靠得更不舒服,总觉得他的钱袋还是短刀或是旁的什么,硬硬地顶着自己的后腰。 这感觉…… 莫名地江书想起了沈无妄。 三个月了,他渺无音讯,也不知在宫外过得还好吗。现在想想,甘太后给她和沈无妄定下的婚约,缥缈得如前世一般。 正想着,堂前响起一声惊堂木。 身周人群一下子既然无声。 小山子展开披风,护着江书避到一旁的廊柱下,他向江书低声:“姑娘别怕,一会儿无论什么事,我定会护姑娘周全。” 这话听得耳熟。 江书不禁抬头,看了小山子一眼。 今日出宫,小山子除了灰扑扑的太监服饰,整个人身子仿佛舒展开一般,挺拔了许多。 他说的这话,跟从前幕亓一说过的,极像。 江书摇了摇头,甩掉脑中漫无目的念头,注意力集中到堂前。 三个女官被推搡着,跪在堂前。她们都身披破旧的褐袍,头低低地垂着,委顿在地,叫人全看不清兜帽下的脸色。 这三人一出现,人群中的议论立时就压不住了。 “这便是女官?为何一点威仪都无,见了京兆尹还不是委顿在地,跟一滩烂泥一样?” “什么女官,女子本就懦弱胆小,没准早就吓尿了。” “我倒要看看,这起子女官长成什么模样,竟敢勾引陛下。” 虽然知道对于此时,民间物议多半不会好听,江书还是不自觉地颦眉。鸿庆帝这招确实是毒,往一群女子身上泼这般的脏水,一下子就抹杀了女官所有的功绩,把这整个群体都变得花楼女子一般卑贱无比。 怕是从今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女官”二字,就要与淫荡、卑贱联系在一起。 京兆尹陈大人端坐高台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蜷缩在一起的三个女子。这三个人,若是不曾去官,职阶可远远在他之上。 他之前也没想到,自己也有审判她们的这一天。 女人吗,这官位是靠身体换来的,自然轻贱,与他这样的大男人自然不同。 京兆尹美美等着下面的民众骂了个痛快,才清了清嗓子:“肃静。升堂!” 第215章 裸身小相 陈大人一双老眼挨个看向躺下跪坐的女子,她们都以兜帽遮面,想必是根本不敢露脸。 女人本就不该抛头露面,她们非掐尖要强,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又怨得了谁? 陛下可是明示过,这三人可以不死,也不用判得很重,重点是要在这明堂之上,把她们的龌龊心思公之于众,好叫天下民众看个清楚。 “啪!” 惊堂木一拍。 京兆尹:“下首犯女赵氏、何氏、戚氏,你们可认罪?” 他声音极大,大老爷的派头拿得也足。果然一声断喝,下首三个小女子身子抖得厉害,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出。 不敢辩驳,也不说认罪。 京兆尹:“你们不愿认?不认也没用,肖女御临死前已经把明明白白供出了你等的龌龊心思!你等既敢想敢做,就别怕让旁人知道!” “你,赵氏,日日涂脂抹粉,衣着暴露,借女官身居宫中之便,日日潜伏在陛下下朝必经之处,扭捏作态,淫词艳舞,冲撞陛下,意图引起陛下注意。你,认是不认?” 赵氏身子瑟瑟发抖,只把身上的褐袍裹得更严密了些。 “你,何氏,明明已婚嫁与人,还对陛下存了不可告人的心思。甚至几次拦下贵妃娘娘圣驾,借女官身份冲撞娘娘,硬要娘娘把你荐给陛下。简直全无廉耻,你认不认罪?” 那何氏跪坐的身姿稍直了些。她闻言一愣,梗起脖子正要说些什么,被身旁戚氏用力地扯着衣袖,又按了下去。 这是个骨头硬的,待会儿要着重敲打。 京兆尹最后看向戚氏,“你日日在奏章中夹杂淫诗呈给陛下,陛下早不胜其扰,念着你是女子,本不忍发落。可谁知你不知悔改,竟在奏章中夹带自己裸身小相,你!你玷污陛下双眼,本就罪该万死!” 说着,京兆尹手一挥,果真是一副绘在薄绢的女子小相。 只是围观众人因离得极远,抻长了脖子也看不清楚那小相上的女子是不是裸身。 却都已经认定了那褐袍下的戚氏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样的女子居然能做女官?!真真丢了天下女子的脸!” “就算本是好女子,去了女官所,出来也不干净了。诸位家中有女儿的,还是不要叫女子读书,读了书,心思就活,就不定要做出什么丑事给家族抹黑。” “可不是……” “女子吗,就应该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相夫教子。女子不安分,就是大罪,若不是陛下仁慈,统统都改浸猪笼!” 这几人议论的声音并不小,那高高坐在上首的京兆尹听得一清二楚,不仅没有喝止,还捻着胡子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几人八成是安排进人群中,左右众人观感的暗桩。 为了抹黑女官,鸿庆帝真是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耳听着围观众人纷纷点头,小声地表示着认同。 一道声音,从江书头顶传来,“诸位急什么,这几位女官不是还没认罪吗?万一,根本不是她们做的,诸位又当如何?” 江书抬头,正对上小山子目光。 她瞪大眼睛,纤细的手指从暗色衣袍中探出,指了指自己鼻子。 这是她的台词啊! 今日小山子跟她出宫,是因为皇后担心她的人身安全,小山子只要护住她别被人挤到就好。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 小山子后背依着廊柱,面上笑笑的,修长的手指握住江书的手,对她微微摇头。 当下江书也不及问太多,只有随着众人目光,又看向堂上。 那委顿在地的三位女官中,不知是谁声音细弱地哽咽出了一声,“我……我没有。” “没有?那你们就是不认罪了?”京兆尹冷笑。 她们会不认,他早就料到了。 那肖女御临死前留下的名单,就真的只是个名单而已,孤零零地写着这三个名字。一应罪状……全靠他编。 可在京兆尹的位置上坐了十多年,陈大人最清楚,什么样的脏水泼向女子,她们洗都没法子洗。 为何陛下要以淫荡罪名端掉女官所?敲打天下不知安分的女子固然是原因之一,可更重要的是 旁的罪名,都需有确着的证据方能定罪。 只有这生性淫荡,品行不端。 栽派到一个女子脑袋上,再难洗净。 她怎么证明自己并不淫荡,没有过品行不端?她证明不了。 不想认,也只能认。 想着,陈大人眯起眼睛,把下首瑟瑟发抖的三条身影一一看过,“没做过?你们有证据吗?” 让一个女子自证她并不淫荡。没人自证得了。 除非是一头撞死在大殿上,以生命为代价,以全名节。 陈大人觉得,她们不敢。 “怎的不说话了?本官难道会冤枉了你们不成?”陈大人得意洋洋。 他知道他说的这些子虚乌有,下面的女子也都知道,可她们偏生无法辩驳。没法子,谁叫她们是女人,又心比天高,惹怒了陛下。 她们活该。 陈大人稳稳端坐高堂之上,放出常年上位者的周身威压,想叫这些女子知道所谓的女官所早已大势已去,乖乖认罪伏法,还能逃出一条活路。 他也不是非要掀开她们的面纱,羞辱她们致死不可。 谁料下首那三个女子一丝儿反应没有,倒是那个戚氏挺直了身子,“我说,我没有。大人说的这些,我统统没有做过,我冤枉!” “放肆!”陈大人一拍惊堂木,“戚氏,你生性淫荡,最是厚颜无耻。你的裸身小相都在此,还敢狡辩不认!来人!叫大家看清楚那小相画的,是怎样一张面皮!” 说着,陈大人一挥手。 试婚丫鬟 第171节 自有衙役涌上,从地上拾起那张小相,高高悬挂而起。 围观众人倒抽一口冷气,一个个瞪大眼睛,拼命地瞧着。 倒是人群中罕有的几个女子,满面不忍地别过脸去。 小相上的女子确是裸身,身上紧要处都以披帛略略掩饰。那女子身材妙曼至极,脸色潮红,动作满是下流暗示,看得人脸红心跳。 人群中传出阵阵惊呼。 “这女子……当真不要面皮!” “这种腌臜物儿,岂能污了陛下眼目!” “倒是可以给我,我不嫌她污秽,嘻嘻……” 陈大人暗笑,冷冷地看向出头的戚氏,“证据确着,你还不认?” “民女不认。” 戚氏居然站起了身子,目光直直看向围观众人,她指着画上女子,“这不是我。” “你说不是就不是?”人群中爆发出哄笑,“你倒是脱光了证明你不是啊!” 众人哄笑声中。 戚氏袍下伸出一双素手,直接解开了自己脖颈上的系带。 褐色袍子自戚氏身上滑落。 戚氏声音冷淡至极,“民女说了,那画上的女人,并不是我。” 第216章 当庭对峙 细细的尘埃在日光映照下,打着旋儿飞舞。 褐色袍子落在戚氏脚踝处,露出她一张平静庄严的脸。 裸身相上的戚氏,身材婀娜多姿,十分妩媚。立在堂前的戚氏,身材微胖,脸上右侧耳后,到唇角,一道又深又长的陈年伤痕。 这样一张脸,任谁都不会把她与画上的人认混。 戚氏冷淡的目光扫视全场,“诸位若是没有眼疾,应当都看清楚了。这画上的女人,与我可有半分相似?” 围观的众男人统统闭了嘴,惊疑不定地相互打量。 戚氏又看向高高地坐在堂上的京兆尹,“陈大人,不知这幅小相,您是从何处得来?”她顿了顿,平静的面容,目光中却尽是无声的轻蔑,“怕不是,您自个儿从什么花楼鬼市中淘来的,谁家的收藏吧?” “你、你……你竟敢藐视公堂!” “啪!啪!啪!” 京兆尹连拍惊堂木,指着戚氏的脸,气得说不出一句整话。 他官威甚大,惊堂木的声响惊得凑热闹围观的众人双膝下意识地软塌,若不是人太多,一个挤着一个,真要直接跪下。 可戚氏原本官拜三品,比这京兆尹品级都高,自然无惧。 这是用一双漆黑的瞳仁,一眨不眨地盯死了京兆尹,“大人息怒。大人拿出这不知何处得来的所谓‘证据’,是要证明些什么呢?” “刁民!刁民!”陈大人又惊又气,腾地一下起身。他眼珠一转,多年颠倒黑白的审案经验派上了用场,“你、你不是戚氏,你是冒名顶替的对不对?” “一定是这样!” “真的戚氏做出了这等没脸没皮的事,定是无颜上堂,才找了你这么个替身!说,你拿了人家多少钱,给人家顶罪?!” 京兆尹此言一出,围观人群中才发出一声声放松的慨叹。 “陈大人见多识广,定是如此!” “险些倒叫这泼妇糊弄过去了。” “这起子女官,当真下作,连这等藐视国法藐视官威,这样的女子,合该浸猪笼!” “就是!就是!” 看着这群情绪骤然间亢奋起来的男子,江书眼中划过一丝不解。 “他们不觉得,堂堂京兆尹出手的证据,竟是伪证。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儿吗?竟还在关注戚氏……” “呵,”小山子一声轻笑,“因为他们懦弱。” “什么?” “京兆尹捏造伪证,捏造罪名,肆意抹黑无辜之人。这种可能性,他们想都不敢想。”小山子筋骨分明的手指指向乌压压的人群,“这些男人,他们只敢磨刀向更弱者。” “他们错了。”江书兜帽下露出一丝微笑,“戚大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弱者。” 堂前,陈大人自以为找到了突破点。 他指着戚氏一张脸,“你瞧瞧你长得这个样子,本就貌若无盐,又破了相。朝廷取仕,自来都不录用有碍观瞻者。就你这张脸,还能当女官?别做梦了!”他自以为胜券在握,毕竟,哪个女子忍得了被人当庭指证长得不美?被男人这么说了,回家可不是要关起门来痛哭,甚至于悬梁自戕的? 毕竟,女子存在的意义,不就是让男子赏心悦目吗? 想着,陈大人心中倒浮起一丝高高在上的怜悯,“说吧,那真正的戚氏身在何处,又是如何威逼诱骗得你替她出庭,替她顶罪?” 这不就能为那戚氏罪加一等了吗? 他可真会办差,嘿嘿。 戚氏闻言,面上疤痕抽搐了一下。 细看,却是在笑。 “看来,我的事,陈大人是一丝儿都不知道。”她声音郎朗,确保围观人群中每一个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我戚月,自幼习武,十五岁嫁人,却遭夫家嫌弃虐打。我那体重不过百斤的小丈夫,仗着自己是个男子,敢对我和女儿动辄打骂,我脸上的这道疤痕,就是他出去嫖赌输了钱,回来问我要钱,我却没有,他一怒之下,用刀砍的。” 围观众人鸦雀无声。 有人看到戚氏脸上的疤痕,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腮帮子,只觉一阵酸痛。 这么狰狞的疤痕,当时这女人一定伤得很重,很重…… 戚氏:“那匹夫砍倒了我,拎着我女儿后颈,要把她卖与赌场的人抵债。那年,我女儿才五岁。” 她声音越是平静,众人心中越是惊涛骇浪。 戚氏说的话,他们每一句都信了。 就因为这种事,在市井中,每每常有发生。做丈夫的虐打妻子,把女儿像什么低贱而没有生命的物件儿一般随手卖掉换钱,不是还赌债,就是去买酒,甚至还有人拿着这钱去嫖。 这种事,太多,太常见了。 不由得人不信。 戚氏:“我一时怒气,捡起了地上沾着我的血的刀,直接追着他,砍了两条街。” “到后来,我的血洒了一地,他的血,也是。” “我本是想与这混蛋同归于尽,冷不防却撞上了微服伴驾的皇后娘娘。” 那时的皇后娘娘,现在的甘太后。 江书眼眶微湿,袍子下的手指紧紧攥起。 戚氏:“是皇后娘娘听完我的哀告,宽宥了我冲撞凤驾的罪过,向先帝为我请求了恩典,还特许我养好伤后,参加武试。” “我那丈夫也没死,不过却被我砍伤了一条腿,一辈子都直不起腰走路。” “娘娘说,我若能通过武试,便授予我官职,我便可与丈夫合离,堂堂正正离开他们家的门!” “我做到了!” “我不是被扫地出门的弃妇,我是堂堂正正从夫家的门里走出来,去往更高更好的地方。” “是他,配不上我。” “陈大人,你哪怕稍查一查历年来武状元的榜单,都该看到,那一年的状元,是我。” “就该知道,我是大盛唯一的女武官!” “更该知道,那画像上的女子与我无关,这一切,全都是诬告。” “可惜,你太过武断自信。” “是觉得我们这些弱女子,定都是靠着你们想象出来的,不正常途径上位,定是蒲柳一般无力,只能弱柳扶风,全无反击之力。对吗?!” 上首,堂堂京兆尹坐立难安,一把胡子掩住了青红不定的一张老脸。 戚氏挺直腰板,缓缓转身,看向围观众人,她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毫不畏惧地与每个人对视。 “京兆尹所言,全属子虚乌有。我不会作诗,那裸身相里也根本不是我。你等瞪大眼睛好好看一看!” 第217章 女官不配他道歉 戚氏的声音平静无比。 可每一个跟她对视的人,都忍不住转过脸去。 戚氏能在那样的逆境中,绝地翻盘,比他们大多数人……都强。 围观人群中,一丝声息都无。 戚氏转过脸来,看向京兆尹:“陈大人,你怎么说?” 从她抖落衣袍到现在,不过短短几息时间,戚氏已经把主动权牢牢握在手中。她逼视着上首的戚氏,眼神中掩不住的轻蔑。 陈大人只觉浑身发热,一双眼睛闪烁着望进人群,自己提前布下的几个暗桩,对他们疯狂眨眼。 上啊! 这群废物,为何此刻缄口不语?! 半晌,才有一个弱弱的声音,自人群中传来,“这……大人日理万机,或许,可能,只是……呃……” 废物!废物! 竟说他错了?!他是官老爷,是高高在上的高贵男子,他怎么会错?!他怎么可以错? 可是…… 试婚丫鬟 第172节 陈大人突然发现,自己实在不想再看戚氏那张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愿对上戚氏的眼睛,还是…… 不敢。 陈大人背过脸去,“定是、定是哪里出了纰漏,你这刁民,饶你一命。快滚下去,别再咆哮公堂……” 这便是放过戚氏的意思。 这难缠的女人洗清了污名,总该感恩戴德,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了吧? 想着,陈大人深吸一口气,重整旗鼓,手指指向还瘫坐在地上的另外两名女犯,“你们两个的罪名可跑不了,还不赶快交代?” 还好,她们两个的罪名,他都没多此一举弄出什么物证。没有物证,她们便无法辩驳,嘻嘻。 那两个女犯还瘫在地上,颤抖不已。 江书眸色微沉,“小山子,让开。我去。” 她知道戚氏这么一闹,看似洗清了她一个人身上的污名,可也会让后面的仗越来越难打。 物证不够,需要人证。 江书手指摸索上胸口,拉送了自己的斗篷系带,便要往上冲。 冷不防她身边,小山子已如离弦箭一般,直直冲到了堂上。 只留下一句,“等我回来。” 江书再想上前,身前却已被人群挤得严严实实,一丝缝隙也无。她只有踮起脚尖,才勉强能看清堂上的情况。 只见小山子一个箭步,直冲向瘫坐在地的何氏,大叫一声:“娘!” 何氏身子一僵。 “娘!”小山子浑身是戏,满脸的急迫,“娘,你就算已经去官,也是堂堂正正的大盛子民,为何他们这般欺你辱你?”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 不是说着何氏在宫中几次拦下贵妃鸾驾,要借着自己女官的身份,求贵妃把她献上皇帝枕席吗? 若是单听京兆尹的话,这何氏的形象,该是个美艳少妇。 可眼前这叫何氏娘的小伙子,看起来都和皇帝年岁相仿。 这样年岁的妇人,勾引皇帝? 若是真的,可说算是……千古奇闻。 褐袍下,何氏给了小山子一个嫌弃的眼神。她是嫁过人,有一双子女,可不是说好配合她演戏的,应该是个香香的女孩儿吗? 怎么换了一个臭小子? 好烦! 何氏深吸一口气,嫌弃地从小山子手中抽出胳膊,自己站起了身。 抖开袍子,露出一张上了年纪却极威严的脸。 “陈大人,你说本官拦贵妃鸾驾痴缠,可有证据啊?” “不会,又是伪证吧?” 京兆尹惊得跌坐在座椅上,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 皇上的意思,是给这群女官尽可能地泼脏水。他就只能想到这些……黄色废料。 可没说,这群女官,个个都齿德俱尊,德高望重啊! 何氏身量高,仪态也好,布衣荆钗也掩不住曾常年身居高位的气质,“我一个二品女官,自女御以下,统领众女官,贵妃娘娘还低我半级,我若找她,不用拦驾。” 何氏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看向京兆尹,语带戏谑,“大人,您还真是对我们女官,一丝儿的了解都没有啊。” 此刻,京兆尹也后悔得恨不得把舌头吞到肚子里。 都怪他轻敌。 以为皇帝厌弃这些女官,她们不敢挣扎!自己随便按个罪名,找些香艳的物证,就能治她们于死地。 女子本弱吗! 谁知道,这几个女官,一个比一个骨头硬! 他这真是……踢到了钢板上! 陈大人还没想好如何开言。 下首,何氏又悠悠道:“只是不知您这些所谓罪状,所谓证据,都是从何而来?” 她的语气听起来,倒像她才是稳坐高台的那一个。 陈大人满头是汗。 罪状,是皇帝暗示的。证据,是他体察圣意,胡乱捏造的。 可这话,打死他也不敢说。 只能嗫嚅着:“这证据,呃,或许……确有不尽不实的地方,本官回头定会、定会调查清楚……” 毕竟,戚氏、何氏这两位女官,肉眼可见地。 根本就不可能对皇帝有什么兴趣。 百姓也不会相信。 京兆尹目光看向最后一位赵氏,心中已经不抱什么希望。 果然,赵氏的褐袍下,更是一张年过五十,被风霜摧折过的,平静的脸。 和两位同僚相比,赵氏态度温和了许多,她更多是对着围观众人说话:“老身这副模样,涂脂抹粉?衣着暴露?淫词艳舞?老身可不会,不若陈大人教教老身,怎么个淫词艳舞法儿呢?” 倒引得围观众人哈哈大笑。 他们的笑声,彻底抽去了京兆尹的精气神。他威严的红色官袍下,两只手心全是冷汗。 “肃静!闭嘴!” 知道已无力回天。 “退、退堂!” 瘫坐在官椅上,陈大人浑身虚汗。不管怎样,先关起门来。这群屁民,今日因为这事儿笑得开心,明天就会统统忘光。 他们没有记忆的。 等他们忘了,他再……势必要把今天这场子,从这三人身上给找回来! “本官说退堂!你们还不走?!” 围观人群中发出失望的嘘声。却是在衙役的管辖下,慢慢松动,最外围的已经向府衙门口涌去。 “等等!” 堂上,小山子晴朗的声音传来,丝毫不带太监惯有的扭捏声调。 “大人,你不知从何处搜来的罪证,就要这样侮辱我母亲、姐妹们的清白,一句退堂,就可以遮掩得过了吗?” 见小山子一张脸长得实在年轻,又知道这女官何氏并不是出身氏族,家族中无人为官,无人撑腰。 陈大人冷哼一声,“何处来的刁民?难道本官还要给她们道歉不成?”他看向何氏的目光,夹杂着轻蔑和妒恨,“还当自己是官呢?女官而已,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第218章 江书学坏了 京兆尹这话说得大声,在人群中激起几声嘲笑。 “还想叫京兆尹大人道歉?道什么歉?官向民道歉?古之未有!她们是什么东西,也配?” “怕是还当自己是官,逞着官威呗!” “要我说,虽说这次证据不全,可那女官定是自家立身不正,不然皇上又怎会遣散女官所,罢黜女官?八成是,她们到底有些问题。” “呵,”一声清越女声自人群中传出。江书:“在陈大人眼中,给人定罪当真简单至极,只凭子虚乌有都传言和伪造的证据。若是这般就可以诬陷一个人,那大盛境内,岂还有无辜之民?” 京兆尹没自然没答话。 人群中倒是有男子回嘴,“我等又不是女官,自然也不会被诬陷。” “就是,要我说,女子就该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相夫教子,少出来惹是生非,自然也不会惹官司上身了。” 江书心口一沉。 这就是鸿庆帝想要的。 升斗小民,岂敢与官家争执?为了避祸,最便当的法子便是管束家中女子。 那十室九空的女学堂…… 江书闭了闭眼睛,心一狠,索性冲到那发声的男子跟前,张开手臂把他拦住,“可若你的妻子女儿妹妹,甚至是母亲,遭人红口白牙地造谣,泼了一身脏水,满身污名,明明清白无辜,却要被唾骂,被虐待,甚至被沉塘。你不怕吗?难道也能轻飘飘一句‘算了’,就此遮过?” 她才不信他们这般大度。 不过是刀子不扎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痛罢了。 谁知这男子一脸无赖相,双手一摊,“小的光棍儿一条,无甚家人,更无女眷!”他嘿嘿一笑,“家里没有女人惹是生非,就是清爽,自然也不会惹上这般丢人现眼的无妄之灾。” “女人惹是生非?”江书反唇,“不知这位壮士的娘亲,听到你这么说,该作何感想?” “呵呵,我娘可是好女人,跟这些女官可不一样。”那男子挑高了声线,得意洋洋,“我娘最是老实,一日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岂会惹事?还有我那小女儿,更是听话。我连女学都不叫她去,她今年交十四岁上了,来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我家的女眷,我管教得极好,又岂会出来惹上这等祸事?说来说去,不过是自己不知检点……” 原来他也有女眷族人,不过是仗着自家女眷所谓的“老实”,全不把女官无辜受辱之事联想到自己身上罢了。 岂能让他独善其身? 此时,江书已和那男子面对面站着,在人群中也算挨得极近。 她轻哼了一声,手指一把扯下了自家腰间上系的钱袋,人也摇晃了几下,险些跌坐在地。 这一番操作,早引起周围更多人的注意。 江书纤细的手指从衣袍下探出,直指身前那男子,“你……你这个小偷!” 女孩声音晴朗,一下子众人都听清了。不少人停下往外走的步子,远远看过来。 连京兆府内的衙役都把视线投了过来,那京兆尹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试婚丫鬟 第173节 断案的大老爷没了,衙役又被人群隔着,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 江书越吵声音越大,到最后甚至带出了哭腔,“你这人,从刚才就一双贼眼不老实,滴溜溜地直往我身上贴,还用手推搡……我已经极力闪避。人群散了,你还是特意留下来等着我。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偷我的钱包也就算了,还非要往我身上连抓好几把……” 江书年纪轻,脸皮嫩,红着眼眶说到最后,几乎就要落下眼泪。看起来格外的处处可怜。 不少人想都没想,立时便信了,纷纷张口指责那个男子。 “竟偷到京兆府眼皮子底下,当真不知死活!” “还对人家小姑娘动手动脚。这样贱的爪子就该砍了!” “这……这不是我家邻居魏三吗?嗨,我都替他脸红丢人!” 那魏三急了,紫涨了面皮,手指直指着江书,“你这丫头,小小年纪,怎么就含血喷人?我偷你钱袋,还对你动手动脚?我哪儿有做过?你怎么说得出来?” 他情绪激动,脖子上青筋暴起。情急之下,说话声音声音十分之大,却语速过快,含混不清,又带了些外地口音,不仔细听竟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江书被吓得身子直往后缩,抓着钱袋的手指发着颤,只举到魏三面前,“大哥,你饶过我吧,我把钱给你,都给你!” 魏三瞪大眼睛,“你……?!!” 刚才还侃侃而谈的男人,一旦祸临己身,竟惊慌的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围观众人之间他脸红脖子粗,步步逼近江书,是要动怒之相,生怕他情急之下对江书动手。不少人伸臂拦在魏三跟前。 魏三进不得,便想溜之大吉。 可惜他出衙门的退路,也被两个赶过来的衙役挡住。 没来由地心慌,魏三出口辩驳的话凌乱无序,“我没有,是她冤我的!青天大老爷,小民惯是良民,小民没做过的!我是清白的,我是冤枉的!” “住口!”魏三的邻居十个白胡子老头,家里的小孙女差不多跟江书一般大,最见不得这般大的女孩儿受欺负。他拐杖重重敲地,“你冤?你冤人家好好的小姑娘,干嘛要诬陷你?” “我……我不知道啊,我又不认得她!”魏三委屈得不行。 魏三对面,江书直接哭了。 豆大的泪珠子,滴答滴答,直接打湿了女孩鞋面。 她似乎怕得不行,细细的身子不住地颤抖,“我知道这位大哥不是惯犯,或许……或许只是我们刚才就案情想法不同,吵了几句,大哥气不忿,才……” 听得江书此言,那魏三脑子乱哄哄的,也不及细辨,只没口子分说道:“可不……可不就是!只因刚才我俩口角两句,这丫头就诬陷我,我……” 江书适时哭起,“都是我的错,大哥,我往后再不敢了,求你饶恕……” 江书越是如此语焉不详地哭泣示弱,就越显得那魏三像是在无理张狂。他张开嘴,还想分辨些什么,声音早淹没在围观众人的指责中。 “是男人,怎么还敢做不敢认?丢人!” “就是,偷了就是偷了,摸了就是摸了!原何作出这一番扭捏样子,是要给谁看?!” “说人家小姑娘诬陷他。人家一个未婚的小女儿家,舍得清白名誉不要,反来诬陷他?当真是笑话!” “可不?刚才我就站在那小姑娘身旁,亲眼瞧见那魏三手脚不干净的!他还敢辩……” 魏三的声音,淹没在众声之中,渐渐消失不见。 两名衙役已分开人群,到了魏三伸手。一个伸手抓住他小臂,控制住他,另一个冷道:“你可真能耐,手脚不干净,竟赶在京兆府中放肆,当真不想活了。” 他抬眼,略看了眼江书手中钱袋,从外观形状估摸出里面银两不至很多。他温声向江书,“这位姑娘,可要报案?” 大盛律规定,小金额偷盗,民不举官不究。 那魏三所犯事情不大,要江书告状,京兆尹才能接手。 不少人围拢在江书身旁,“姑娘,别怕,告他!让他坐几天监牢,他才能长长教训!” 至于那魏三,被衙役抓住手臂那一刻,已是吓得瘫软,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平日里见到巡街的衙役,都要绕着走躲开。哪里见过这等市面?更不期然自己竟成了那被构陷的主角。 他这辈子,怕就这么交代了…… 魏三又着急又惶恐,险些哭了出来。 倒是他对面的江书站直了身子,脸上一丝脆弱可怜的神情都没有。她后退半步,朝两位衙役一礼:“回大人的话,民女……不告。” 堂上,扶着何氏的小山子低声一笑,“这丫头,学坏了。” 第219章 想找替罪羊 “对,就该告他,他应得的……”衙役声音猛地一顿,“什么?你说不告?” 衙役面上神情缓了缓,心道定是江书这小姑娘脸皮薄,刚才又被魏三的无耻给吓坏了,才不敢出首告状。他温言劝道:“姑娘别怕。你已是到了这京兆尹,我等不会教你白白被这狂徒欺辱了去。” 旁人也跟着劝慰,“就是啊姑娘,我们都在这里,你有什么委屈,合该大胆出说来。” “这魏三本就理亏,他事后不敢报复的。” “姑娘,可不能叫坏人逍遥法外啊!” 众人一递一句,都是要江书告那魏三。魏三已是瘫了,惨白着脸色,再说不出安分自然就不会招惹祸端的混话来。 被众人围在正中央,一个个都瞪着眼睛瞪着江书说话。 女孩攥紧手指,压下声音中的紧张,“民女不告。” “民女方才说的那些事,这位大哥确是不曾做过。” “什么?”那衙役直接黑了脸,“姑娘,你说话可要慎重!都像你这般随意开口攀诬,是视大盛律法为无物吗?” 他这话说得甚是威严。 一句话落地,围观人群中只是一静,众人目光却不自觉地看向堂上挂着的“明镜高悬”。 是啊。 若一个人犯没犯罪,只在人口中随意攀诬。那大盛律法何在?公平何在? 今日,还只是江书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姑娘,尚能险些送那魏三一场牢狱之灾。若是攀污之人,换了那些个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呢?他们小民,可还有活路? 再说,这事官老爷又不是做不出来。那刚才不就是…… 转瞬间,两个衙役也明白了江书的意思。一个面上露出些许尴尬,另一个皱眉,逼视江书,“你什么意思?对陈大人不满?” 直面这衙役的恶意,江书反倒坦然了。女孩笑笑,刚想说话。 一道威严的声音,自堂上传来:“姑娘大义!” 众人回头,见是何氏已在小山子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和另两位女官一起,一步步走向江书,“姑娘这是以身犯险,示范给大家看,礼不可废,法不可废!” 众人皆是一楞,顿时像被兜头浇下一盆冰水。 江书在一旁,亲自扶起快瘫软成一团的魏三,“女子本弱,若是再不读书自强,怕是一旦遇到此等说不清道不明的事,自己就先吓成一堆了,又如何能保护自己,如何能护住家族名声呢?” 江书脸上笑笑的,“毕竟,像魏大哥这样的大男人,一时之间都撕掳不开强泼到身上的脏水,我们这些小女子,不读书明理,又怎能做得到呢?” 大男人羞得满面通红。 他知道扶着自己的这个女孩,是陷害自己的罪魁祸首。 他该恨她,该狠狠报复于她。 可他此时此刻,心底只剩下对江书的感激,感激她放过他一条性命…… 他抬眼,只敢看江书落在地上的影子。这便是读书明理的女子吗?再看看堂前的三位女官,魏三心中第一次升起了敬畏。 她们……比他强。 随之而来的,是艳羡,和懊悔。 为何不送他的小女儿去读书?那小丫头聪明着呢,或许读了书,和有朝一日,能如女官那般风光…… 可惜,可惜大盛再无女官,再无那样的风光了。 可书总是要读的,读书明理,才能护好自己,护好家人。不要像自己这般,没用…… 护着三位女官走出京兆府。 一辆粗布暖帘的马车已等在后门。 小山子依次扶着女官上车,“大人小心脚下。今日辛苦各位大人了。” 走在最后的何氏站住,回头笑笑,“儿子,莫送了,快回去找你的姑娘家吧。” 不知为何,小山子耳后倏然一红,“江书姑娘是皇后面前的红人,我不过是……” 何氏一声轻笑,“人家对你,确实无甚情谊。你既心悦那姑娘,可要上点紧了。” “……小子听训。” 帘子再次掀起,戚氏探出头来,“我等今去北疆,山高路远,怕是再见不到。劳烦你,给江书带句话,我们都相信那些肮脏文章不是她写的,我们一直都信她。” “是。这话我一定带到。” 马车内,一阵衣裙摩擦声响。 赵氏扶着颤巍巍的李宁安露脸,李宁安没在小山子身后瞧见江书,脸上现出失望神色,“这位小哥,劳烦带话给江书,叫她在宫中,千万小心。” 她顿了顿,“我在北疆等她。” 目送女官马车远去,小山子一回身,脸上不自觉显出点属于沈无妄的倨傲来。 江书不心悦他?不可能的。 不心悦他,还想心悦谁?总不会是幕家那个蠢货吧…… 另一边。 为避嫌疑,江书是和女官她们错开走的。 原定是和小山子在闹市中汇齐了,再一并回宫。 她才刚走过了一条街,便隐隐觉得身后有人跟随。男人,不止一个。 江书在路边小摊上买了一面小小的手持铜镜,经过几个转角,照清楚了跟在她身后的,正是刚才的衙役换了便装。 她心中微微一沉,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路过镇北王府,也未稍作停留。此事不能牵扯到皇后娘娘…… 可这衙役常年搜捕办差,没那么容易被江书甩下。他一双眼睛鹰隼盯着猎物般死死盯着江书脊背,恨不得在她背上烧出一个洞来。 试婚丫鬟 第174节 陈大人可是交代了,今天这差事办的不好,拂了皇帝颜面,京兆府内每个人怕不是都要吃些挂落。 他们已经当堂证明女官无罪,现下人已是放了,再抓不回来。 那便只能逮住江书这么个闹事的刁民,问出她背后指使的人来。 她背后最好有人指使,若没有……陈大人捻着一把胡须冷笑,他不介意帮帮她,叫她多供出几个他喜欢听的人名来。 抓到江书,才能不吃挂落。 想着,衙役心底怒火更盛,加快了脚步。 转过转角,江书冷不防撞进一个人怀中。她还未及抬头,只听得头上传来一声轻笑,“别怕,我在呢。” 听这声音…… 江书脊背猛地一紧。 沈无妄? 女孩抬头,眼前的,却是小山子那张含笑的脸。 这人五官清秀,不引人注意,和沈无妄那种略显阴沉的俊美,迥然不同。 江书有些疑惑,“你……你是崔家的人?” 第220章 劳驾姑娘忍一忍 小山子清秀的面容上闪过浅浅一丝笑意。 长春宫上下,都早就换上了崔家心腹。他能替代经营多年的小成子入宫,自是需走一些崔家的关系。 江书这么说,倒也……没错。 见小山子没否认,江书松了口气。是皇后家的人,她当可以信他。 女孩从小山子胸口撑起来,低声:“刚才的衙役一直在跟着我,你我分开,快走。” “我在堂上也露过脸,他们一样不会放过我。”小山子护在江书后心的手用力,按着她的头,埋入自己胸膛,“我们在一起,胜算更大。” 一下子平白与小山子挨得这样近,江书莫名地耳后有些发烫。她额头抵在小山子胸前,说话有些闷闷的,“好……但,放我起来。” “不行。”小山子霸道:“劳驾姑娘忍一忍,有人过来了。” 江书眼前全是这男人胸膛,看不到周遭坏境。听他这么说,也只好一动不动地僵持。 呆了几息,江书:“现在,还……不行吗?” 或是因为呼吸不畅,江书只觉身子越来越热,耳后更是烫得快要烧起。她自觉难受得不行。却以为小山子吓唬的话,身子一动都不敢动。 身前的男人倒是不老实。他双手环着江书,看着怀中女孩低垂着头,露出一段白腻的后颈,还有红得快要透明的小小耳垂。 小山子低头,鼻尖垂在江书后颈上方,用力吸了两口。 江书纳闷儿,“你……你这是做什么?” “迷惑敌人。” 小山子的声音,带着一种慵懒地饕足。 莫名地,倒叫江书想起在福康宫时,曾看见过养伤的沈无妄拎起甘太后养的胖狸奴,脸埋进它后颈皮,狠狠地吸上几口的画面。 这个小山子…… 把自己当猫了? 皇后母家派来的人,竟这般幼稚。江书在心底默默地给他记了一笔。 好一会儿子,小山子似乎是吸够了,才放开了江书,“没事了。” 江书抬头。 两人此刻是处于一条窄窄的小巷子里,巷前巷后,都没有人迹。刚才,江书也觉自己未听到什么足音。 她抬头看向小山子。 或许是日光映照的关系,莫名觉得这小太监的侧脸,微微有些发红。 江书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跟了她一路的衙役就这么被甩掉了? 算她运气好。 现在,距离约定好回宫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 “姑娘平日里难得出宫吧?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者……”小山子声音莫名低沉,“或者想见的人?” “有的。”江书迎上小山子目光,“麻烦山公公,陪我去一个地方。” 路过武安侯府时,江书只觉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身上莫名巧妙地腾起一股子杀气。 直到两人走过侯府大门。 江书:“山公公,你和侯府有过结?” “姑娘如何得知?” 江书腹诽。刚才路过时,你那个气势,连侯府的狗都想上去踹两脚,眼睛不瞎的,自然都看得出来。 “无甚过节。只是看不惯那侯府世子,是个傻的。” 眼前划过幕亓一那张脸。 江书:“这倒确实……” 听见江书认同幕亓一的愚蠢,小山子本该高兴的。可他心底全没有自己想的那般高兴,他真恨不得江书从来不认识幕亓一。 也不会受那么多伤了。 两人又行了一阵,到得江书那间小院。 距离上次临进宫前来看喜娘,已过去了那么久,江书总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恍惚之感。想娘吗?是想的。可喜娘根本认不出她是自己女儿,这样反倒不用承受母女分离的痛苦。 江书:“我想回家瞧瞧父母,山公公你……可有旁的想去的地方?” 她和小山子只是普通同事,没想过领他回家,让他瞧见自己的疯娘。 “没有。”小山子答得干脆利落,“还请姑娘收留则个。” 到得小院门口,江书才发现院门口落了重锁,江书没有钥匙,摇了半天门,里面也无人出来开门。 江富贵惯常赌博饮酒,不在家倒也正常。 可喜娘,和伺候她的两个婆子,这是去哪儿了? 女孩踮起脚,透过紧闭的柴扉,向院内看去。 院子里有些乱,看得出她栽下的那些花草,已很久都无人打理,疯长的疯长,枯萎的枯萎。 花树下的藤椅上,还搭着喜娘日常里盖的旧毯,一旁,滚落着两只空酒坛。 确是有生活痕迹。 “想进去看看?”小山子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书刚微微点了点头。 只觉纤腰被人抱住。 江书有些慌乱,“这是做什么?” “帮你翻墙。” “不,不用……” 还不等江书再说什么,一道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你们是谁?私闯民宅,我可要报官了!” 两人回头。一个一身富贵不断头万字纹细缎的中年男子,一脸戒备地站在两人身后。 江书忙笑道:“是邻家大哥吧?我是这户人家的闺女,连日里少来拜望,是我失了礼数,在这里跟大哥陪个不是。敢问我爹娘这是去了何处,怎不在家?” “你是这家女儿?”邻居面上依旧带着些许疑惑,“怎的往日从不见你?” “因平日里在武安侯府当差,主人家不放我的假,故我回不来。” “原是如此。”邻居眼中的疑色去了许多。他是因为听得这家婆子私下议论,说这江家人与侯府有关系,看来眼前这绝色女子,便是江家与侯府的干系了。 江书继续道:“三年前,我随世子去到皇陵上伺候。老侯爷和夫人感我忠义,才为我爹娘赏下了这座宅子。” 这样一说,时间对得上,邻居方彻底信了。 面上表情也殷勤了不少,“姑娘这般标志人物,想是侯府第一等得用的人才。你娘前几日带着婆子,说是回娘家住几日,你爹出去喝酒,想必也快回来了。你若是无家中钥匙,不如到寒舍且等等再说?” 离开小院。 小山子:“担心你娘?” 江书并不想见江富贵,随便又和邻居敷衍了两句,没进他的家门。倒是他说喜娘回娘家,江书有些在意。 记忆中,喜娘似乎从不曾和什么亲戚走动,她竟也有娘家? 念头一起,江书自己也觉有些好笑。这世间的女子,岂有没有娘家的?毕竟,都要有生身的父母。 喜娘的父母,就是自己的外祖父外祖母,也不知和何等样人…… 正想得出神,冷不防身后“嗤楞”一声。 竟是刀兵出鞘之声! 江书未及回头,只觉腰身被人自身后揽住,身子一轻,竟是被小山子整个人笼在了身后。 目光越过男人肩膀看向前方。 只见幕亓一黑着一张脸,挡在两人身前。 幕亓一:“宫中日子过得那般快活,倒还想得起来来看你父母,江书,你还不算太不忠不孝。” 江书张了张口,刚要说话。 小山子:“关你屁事?” 试婚丫鬟 第175节 第221章 没有男人不想要她 武安侯府是败落了,可幕亓一毕竟是堂堂正正的侯府世子,从未有人敢对他这么说话。 幕亓一直接拔了剑。 剑尖直接抵在小山子脖颈上,再往前递一分,便要见血。 幕亓一:“找死。” “够了!” 江书从小山子背后站出,“在此械斗,武安侯府的声名,世子全不顾及吗?” 幕亓一某种闪动着危险的光,“收拾他,不过抬抬手的事,说不上械斗。” 幕亓一的一身功夫,江书是见过的,确实不错。 至于小山子…… 下意识地,江书站到两人中间,挡住小山子半边身子,“我们还要赶着回宫,还请幕世子勿要痴缠。” 江书顿了顿,“若是回去晚了,怕皇后娘娘怪罪。” “呵……”幕亓一冷笑,“伺候人的东西,多一个少一个,谁会在意?” 他是说小山子卑贱。 江书直接变了脸色,“世子慎言!你再高贵,我们再下贱,我们也是长春宫的人,你动不得!” 幕亓一脸色愈沉。 他刚才那句话,本没想带上江书。谁知她宁可自己捡骂,也要和那来历不明的小太监混在一起!真是…… 自甘下贱! 幕亓一:“本世子若便就要动他,你又能如何?” 江书眼中闪过浓重的失望。她本以为她和幕亓一两不相欠,往后便能相安无事。没想到,他偏要这般痴缠上来。 女孩纤细的手指,自头上拔下防身的发簪,横在胸前,“世子若执意如此,我们也只好拼死一搏。” 幕亓一脸黑得快要拧出水来。 我们我们我们…… 偏要跟一个太监自称“我们”! 为这样的女子,他不愿再手上染血。幕亓一冷哼一声,撤了剑,烦躁道:“哪儿来的哪儿去,别在本世子跟前碍眼!” 不等小山子说出旁的,江书急急拉着他走了。 看着两人背影,幕亓一微不可查地轻叹了口气。他怀里揣着要送给春娘的银子与药材,都忘了和江书说。 罢了,罢了。 宫中传闻,江书封嫔在即,马上要如愿以偿,成为皇帝的女人。 她一直都这般贪图富贵享乐,他又不是第一次知道。她原就是这样的女人。 而他自己,幸好他已有了晚樱。 也算是上苍对自己的慰藉吧。 拐出偶遇幕亓一那条小巷。 小山子:“多谢姑娘救我。” 江书微微一愣,“山公公的能耐大得很,哪里用得着我救?” “嘻嘻,”小山子挠了挠头,“我的功夫没有那幕世子好,刚才若是真打起来,我必是要吃亏。还是要多谢姑娘。” 江书看了小山子一眼,没说话。 知道打不过,还要先拔剑。这个小山子,性格没有从前的小成子沉稳,等她回宫就跟皇后娘娘说,等小成子病好了,就把他换回来。 另一边,宫中。 清凉殿。 “周二小姐先请回吧。我们娘娘身子不适,已是睡下了,实在不适见客。您这样苦等,可是有什么急事儿吗?” 万吟儿身边的大宫女阿笙对着周灵素行礼,礼貌而疏离。 “姐姐病了?”周灵素满脸的焦急,“前几日不还好好的,怎会又病了?知道长姐在宫中病倒,我怎能不见她一面就这样回去?爹娘知道了,也是要怪罪我的。还是劳烦阿笙姑姑通传一声,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见一见长姐!” 阿笙是自三年前起,就被指派给伺候万吟儿的,自然知道她周家的身份是假造的,跟眼前这个“二妹妹”即没有血缘关系,更谈不上什么亲情。 周灵素几次三番入宫,打着探望姐姐的名头,不过是为了痴缠皇帝。 阿笙:“二小姐既这般不听劝,奴婢也没什么好说的。”她行了一礼,“奴婢去服侍贵妃娘娘了,周二小姐请自便吧。” 偌大一个偏殿,伺候的下人被撤得干干净净,只余一个周灵素和她新拔擢上来才几个月的贴身婢女紫烟。 茶水喝光了,也无人给添。 “我这姐姐,也太跋扈了,竟敢如此怠慢。若没有我们家帮衬,她怎么坐得上今日的贵妃宝座?!”周灵素狠狠地,攥紧了衣袖下的手指。 “小姐莫急,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沉住气。”紫烟劝道,“咱们进宫是为了皇上,贵妃娘娘不见就不见了吧。” 周家正是花了大价钱,才打探到这几日鸿庆帝日日来万吟儿的清凉殿,才急急忙忙地打发了周灵素进来。 “都怪武安侯府那个婢女,害得你在盛京名声不好,这么大的姑娘,也无人来家下定。你入宫一事,为何还不见明诏?你不是说皇帝很喜欢你?” “定是,定是你那个好‘姐姐’从中作梗!” “灵素,不是娘吓唬你。现在满盛京都传闻你就要入宫封妃,你若不去,我们周家的老脸可就丢光了。带上这个,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和皇上……把事儿彻底办了!” 思及母亲的话,周灵素一张小脸白一阵,红一阵。 皇帝……是喜欢她的,没错。 可不知为何,这几次接触,明明她一个姑娘家,被鸿庆帝撩拨得身子软得不行,却……却总走不到最后一步。 定是因为…… 皇上是个守礼端方的君子! 可,皇帝等得了,她和周家却等不了了。 她那名义上的姐姐,摆明了不会在这件事上帮她。万一时间拖得久了,皇帝没那么喜欢她了呢? 不行。这后宫中的名位,还需她自己争取! 想着,周灵素攥紧了掌心小小的白瓷瓶,用力到指尖一阵阵发白。 她早些时候刚进宫,就花了半幅身家,打探到了皇帝今日会在清凉殿与贵妃同进晚餐。贵妃这几日身子都不好,病病歪歪的,必是不能侍寝。 到时候,她就把这东西哄着皇帝喝下。 没有男人能抗拒这周家倾全府之力寻来的顶级秘药。 没有男人能抗拒她周灵素的身体…… 第222章 送周灵素走 “二小姐,贵妃娘娘本就跟咱们不是一条心,咱们,还得自己靠自己。” “这是自然。”周灵素深吸一口气,压下满心的烦躁,“为着前程,为了周家切实的满门荣耀,我还等得,也忍得。” 她目光穿过偏殿门口坠下的珠帘缝隙,隐隐地瞧着外面,华美精致的清凉殿正殿。 “这一切,凡是我那好‘姐姐’有的,我也会有!” “是,”紫烟凑上来,“二小姐年幼娇艳,往后的荣宠,还长着呢。只是现在,二小姐还要忍下气性,跟那位继续‘姐妹情深’。” 清凉殿正殿。 万吟儿:“那贱人真这般说?” “是。”阿笙恭谨道,“这二小姐的心,也忒急了些。” 万吟儿冷笑,“不外乎就是盘算着,本宫是借着她周家的身份,出身定是没有她高贵,才妄想着也能踩本宫一脚。她早忘了,她爹的官位,是怎么来的。” 她不耐地向阿笙:“找个借口,快打发出去,看着她就心烦。等会儿皇上驾到,别叫周二冲撞了圣驾,横生枝节。” “是。” 阿笙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指使了一个小宫女,为还候在偏殿的周家主仆上茶。 紫烟一个没看住。 那小宫女一盏滚烫的茶,全合在了周灵素身上。周灵素特地选得最衬自己脸色的娇嫩粉色衣裙,一下子被泼了个尽湿,胸口处留下大片浅褐色的污迹。 整条裙子都毁了。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掀在那小宫女脸上,周灵素横眉,“贱人!你就是故意的!” 那小宫女被打得整个头都偏了过去,白皙的脸颊上,立时浮起几根指印,看得十分骇人。 周灵素今日被万吟儿冷着,本就憋着一肚子的气,这下全撒在了小宫女身上。她赶上去,还要踢打。 紫烟本要拦着。 冷眼瞥过去,瞧这小宫女,一身的衣裳,是宫中最下等的侍女。紫烟手上的动作便缓了缓,先让周灵素踹了两脚出气,才拦住,劝道:“二小姐,这是在宫里。” “宫里,便能这般欺负人了吗?” 真是她周灵素的好“姐姐”啊,故意派了一个笨手笨脚的下等宫女来伺候她!就这般瞧她不起! 周灵素越想越气,干脆从头上拔下发簪,尖锐的簪头,只胡乱往那小宫女脸上戳去。 “周二小姐!” 阿笙掀起帘子,快步进入,“这是怎么了?如何闹成这样?” 周灵素气愤愤的,只不说话。 紫烟道道:“阿笙姐姐,是这宫人不谨慎,平白毁了我家小姐一条裙子。” “宫人年小,做事难免粗手粗脚,不稳重,冲撞了二小姐。奴婢替她给二小姐赔个不是,还请二小姐勿怪。”说着,阿笙笑眯眯地蹲了个礼。 试婚丫鬟 第176节 周灵素这才瞧见,她手中还端着一只鸡翅木托盘。 阿笙:“贵妃娘娘今日实在身子不好,见不得二小姐,娘娘自己也觉吃心。特给二小姐准备了礼,二小姐快瞧瞧,看着可还喜欢?” 周灵素打眼望过去。 那托盘里,金灿灿、绿油油的各自一片,竟是一套黄金打造,嵌满翡翠珠玉的套钗,富贵堂皇到了极致。 那周灵素纵是官家小姐,可周大人的官也是近几年才有了起色。这么贵重的首饰,往日里,她也只在别家夫人头上见到过。 当真是…… 说不尽的天家富贵。 周灵素低下头,掩去眼中贪婪,“那就多谢姐姐了。” “二小姐是贵妃娘娘的亲妹妹,说什么谢呢?”阿笙把托盘递给了紫烟,才又看向周灵素,“可惜了二小姐这条裙子。现下虽是春天,可这春寒最是料峭,二小姐跟奴婢去换身衣裳吧,别再落了风寒,贵妃娘娘要心痛的。” 收了贵妃的东西,周灵素不好冷脸,“阿笙姐姐说的是。只是我进宫求见姐姐,本也没预备多余的衣裳。可今日没见到姐姐,我也不好就回,惹得爹娘为我们姊妹两人操心。” 不就是死赖着不愿走吗?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阿笙心底不屑,脸上还是笑得真心实意,“二小姐和娘娘是亲姊妹,娘娘的衣裳,尽着二小姐挑便是了。” 她眼神示意那小宫女收拾了打翻的茶盏,先行退下。才对周灵素微微侧身,“奴婢亲自伺候二小姐更衣,可好?” 周灵素留下紫烟守着贵妃新赏赐下来的首饰,自己跟了阿笙,穿过小花园,往后面更衣用的配殿去。 路上。 阿笙:“二小姐是贵妃娘娘的妹子,自该体谅娘娘。这宫里的日子,圣上的恩宠,都没个定数。娘娘也是不忍心二小姐小小年纪,便要日日磋磨在宫里。” 这是她难得的真心话。 阿笙伺候万吟儿三年,比旁人更清楚万吟儿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鸿庆帝表面上娇宠万吟儿,实则却是有些怪癖。龙床之上,纱帘一垂,那方寸之地,万吟儿可是吃尽了苦头。 现在就只盼着贵妃能早日怀上龙胎。既不用侍寝,又能巩固荣宠。 可惜贵妃的肚皮不争气,三年的独宠,仍然全无动静。连她们这些做下人的,都不免跟着忧心。 阿笙掏心窝子的提点,在周灵素听来,倒像是在说,她即便进了宫,也没本事得宠。 一股子妒意,小蚂蚁般密密麻麻地啃食着心脏。 周灵素:“多谢阿笙姐姐提点。宫里的日子不好过,我才更应该为姐姐分忧,您说是吗?” 阿笙心中冷笑,冥顽不灵,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有何资本为贵妃分忧。 说话间,已是到了人迹罕至的配殿门口。 阿笙拍拍手,两个身材壮硕的老嬷嬷,幽灵一般浮现在殿门前。 “你、你们是谁?”周灵素心道不好。 这两个老嬷嬷满脸的横肉,可不像能好生服侍她更衣的模样。 “二小姐衣裳脏了,你们送二小姐出宫。”阿笙脸上笑容一收,冷淡道:“周家的车停在西侧门。我看,你们就把二小姐从东角门送出去吧。叫二小姐多走几步路,清醒清醒。方知道,这后宫,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 若不是贵妃娘娘还不愿与周家撕破脸,平白惹人揣测。 这周二的命,倒也可以不必留下了。 “你、你敢?!”周灵素变了脸色。 她笃定今日皇帝必会驾临清凉殿,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周灵素张嘴要叫。 阿笙:“皇宫大内,还请二小姐勿要喧哗。” 一个嬷嬷扭住周灵素肩膀,另一个把一团粗布直塞入她口中,一下子噎住了她所有的声息。 “去吧,”阿笙挥挥手,“利落些。走小路,千万勿要惊动圣驾!” 算着时间,皇帝也快下朝了。 第223章 周灵素如愿以偿 阿笙再得脸,也不过是个下人而已,竟然这般对她?!!! 周灵素依旧不服,被两个嬷嬷抓着手臂,还是连踢带打,没一刻的安分。眼中,更是对阿笙赤裸裸的轻蔑和厌恶。 这眼神,看得阿笙有些冒火。 她示意两个老嬷嬷一左一右,牢牢压住周灵素双肩,自己上前,慢条斯理地挽起衣袖。 “啪!” 一记耳光,落在周灵素脸上。 周灵素猛地瞪大眼睛,口中“呜呜”地叫着。 不用细听,便知道她骂的是“贱人,你怎么敢?” 阿笙:“奴婢是伺候贵妃娘娘的下人。可奴婢们再卑贱,也是宫中的奴婢,轮不到周二小姐任着性子教训。” 她既是说现在,也是说刚才周灵素对那小宫女动手。 “周二小姐若是要教训奴婢,还是等自己什么时候先成了这宫中的主子,再说吧。” 说着,她挥挥手,“带走。” 周灵素被两个嬷嬷押着走远,还听到她在“呜呜呜呜”地喊着什么。 大约是:“我是!我定是这宫中的主子,你给我等着!等着!” 阿笙微微冷笑,摇了摇头,转身去了。 周灵素被两个老嬷嬷犯人一般押着,一路奔着东侧角门而去。 那瓷白的小瓶子,还隐在里衣袖子里,晃晃荡荡。 周灵素头发都散了,身上的裙子也被泼得满是脏污,整个人狼狈得不行。她不甘心,她好不甘心! 为了今天,她自己的私库都快要掏空了。 怎能就这么叫人给赶了出去?不行,绝对不行! 可那两个老嬷嬷手劲儿极大,扭着周灵素胳膊,她一丝都挣扎不得。 却在行过吊桥之际,眼角余光瞥见花木掩映下,一角明黄一闪而过。 是鸿庆帝! 周灵素心一横,拼着肩胛处传来的一阵剧痛,身子往边上一歪,堪堪挣开了一个老嬷嬷。她双眼一闭,身子直直倒下吊桥。 砸进下面的太液池中。 隔着水,周灵素恍惚听见一阵脚步喧哗声,“有人落水了!” 紧接着,是那把她朝思暮想的男声:“灵素?快!快来人!把周二小姐给朕好生救上来!” 周灵素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一个时辰后。 清凉殿内。 周灵素虚弱地睁开眼睛,“皇上,皇上!臣女怕,臣女好怕!” 她身上换好了干净舒适的寝衣,一头扎进床榻边鸿庆帝的怀中,一张苍白的小脸上,眼睛还没睁开,却满是泪痕。 “灵素,不怕。” 皇帝温和的声音传来的那一刻,周灵素只觉通体都放松了下来。干脆身子软软地依在皇帝怀中。 鸿庆帝:“好端端的,怎会落水?” “臣女、臣女是……”周灵素闭了闭眼睛。当下,她能顺利进宫封妃才是最重要的,还不是挑战贵妃的时候。 周灵素:“臣女是失足。” “这里是你姐姐的清凉殿,又没有旁人,灵素有什么话,尽可以跟朕说。当真,只是失足?” “是……”周灵素点头,却委屈地哭了。 鸿庆帝心底已经有谱。 他对周灵素没什么特别的偏爱。 既然这个周二小姐,为他的吟儿所不喜。那他……便也可以不要了。 毕竟周灵素也算是正经的盛京闺女,有父母兄弟,若是叫她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她母家定会恃宠生娇。 到时候还要再为万吟儿换身份,麻烦。 想着,鸿庆帝轻轻推开周灵素身子,“既是落水,便好生修养着。等养好了身子,再出宫回家。” 他声音和煦,周灵素却一下子听出了其中刻意营造出来的 距离。 皇帝……不要她? 周灵素难以置信,她不甘地瞪大眼睛,“皇上,臣女今日落水,湿身的样子,只叫这合宫之人都看去了。臣女、臣女没法子活了!” 说着,她双手捂住脸,哽咽难言。 鸿庆帝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莫怕。这宫中凡是看过你身子的人,朕都可以处置了。叫他们永远不能出去乱说。” 若周灵素没捂着脸,当看得见鸿庆帝脸上的阴鸷。 可此时此刻,她脑中想的是,皇上肯为她处罚姐姐宫中的宫人,当真是待她极好! 皇帝不要她,定是因为贵妃进的谗言! 只要她再努努力。 皇帝定会情难自禁。 周灵素感受着贴身小衣里,自己藏好的白瓷瓶。被双手遮着的眼底闪过的狠意。 试婚丫鬟 第177节 “臣女想叫臣女的贴身婢女进来伺候。” 只因那瓶子里的秘药,到底该如何使用,周夫人并未和她说个清楚。只说到时候,紫烟会为她打点一切。 想给皇帝下药,得先叫紫烟过来。 可…… 不一会儿,谷公公满脸为难地进来回报:“回皇上,回周二小姐,二小姐说的那个婢女,手脚不干净,竟敢偷盗皇上赏赐贵妃娘娘的翡翠发簪,人被拿住,已经被打死了。” 周灵素眼睛猛地瞪大。 贵妃那个贱人,居然敢生生打死她的婢女!这……这就是在下她周灵素的脸,下周府的颜面! 不能再叫她在宫中一家独大! 想着,周灵素心一横。反正,那迷药左不过就是吃的。 剂量大一些,就全当是……助兴了! 见鸿庆帝兴致缺缺,起身要走。 周灵素直接翻身下床,“噗通”跪在了地上。 “周二小姐,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周灵素避开谷公公搀扶的手,只想鸿庆帝背影叩头,凄楚道:“臣女自知没有福分能随侍在皇上身边。求皇上赐臣女一张席面,叫臣女若民间寻常夫妻般伺候皇上用膳,以全臣女一片思慕之情。” 鸿庆帝回头。 只见周灵素一身素白寝衣,还散发着潮气的头发披在肩上,看上去楚楚可怜。 鸿庆帝:“既如此,叫贵妃准备席面送过来。”他又看了眼委顿在地的周灵素,“贵妃身子不好,这顿午膳,她便不用陪着了。” 半个时辰后。 阿笙脸色雪一样苍白,疾步趋入万吟儿寝殿,“娘娘,周二小姐……” “那贱人不正是得偿所愿,正得意着吧?” “不、不是的娘娘!”素来稳重的大宫女,浑身哆嗦,“二小姐、二小姐……死了!” 第224章 恭喜万吟儿 “什么?!” 原本歪在榻上的万吟儿猛地坐起,纤细白嫩的手指痉挛地抓紧身下锦被。她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盯着阿笙:“你说什么?她怎会、怎会?!” 刚才,皇帝派谷公公传旨过来,让贵妃的小厨房准备菜肴、宴席。 “陛下既已来了清凉殿,为何不来见本宫?可是天气晴好,陛下这桌午膳,想去花园里用?本宫这就准备……” 谷公公向来圆滑的老脸上,闪过一丝为难。 “陛下……在偏殿用膳。” 清凉殿几处都以花园隔开,虽都精致华美,可必然都比不上万吟儿所居的正殿。 强压下心底不安,万吟儿笑着,“陛下好兴致,为何便去了偏殿?” 她一面叫阿笙亲自去小厨房传话,一面笑晏晏地向谷公公:“那酒菜便让小厨房里先备着,公公带本宫去见皇上吧。” 谷公公面上表情愈发地为难,厚厚的嘴唇张了两张,只不说话。 万吟儿按住砰砰乱跳的心脏,“皇上来了本宫的清凉殿,见不到本宫,必是要生气。谷公公,你这是何意啊?” “圣上今日不想见娘娘。” 万吟儿一怔,“什么意思?” 这宫中,除了皇后,就是她贵妃。皇帝宠她这个贵妃宠到了天上去,合宫人都是知道的。他驾临清凉殿,又不见她?这是几个意思? 若是传扬出去,她这个贵妃的颜面还要往哪儿搁? 万吟儿面色冷了下去,“谷威,有话直说。” 谷威是皇帝跟前第一等御前太监,一直压了辅公公一头,万吟儿收买不了,早就看他不顺眼。 万吟儿:“你敢欺瞒本宫?” “奴才哪儿敢?!”谷公公恭顺地下头去,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为难,“皇上吩咐了,娘娘只需准备席面即可,人,就不要去了。皇上不需您的伺候。” 圣上驾临清凉殿,又不来看她,只叫她准备席面。 这难道不是把她堂堂贵妃,当成了伺候酒水的老妈子?当成了卑贱无比的下人? 是狠狠打她的脸,叫满宫的人,都看她这个贵妃的笑话?! 万吟儿只觉胸口一阵郁痛,身子摇摇晃晃,差点站立不稳,幸亏为赶回来的阿笙扶住手臂。 万吟儿声音嘶哑:“陛下……可是在要和旁人宴饮?” “娘娘聪慧。”谷威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彻底击溃了万吟儿,“这清凉殿里的事,如何瞒得过娘娘呢?” 万吟儿指尖冰凉。 这么快! 她还没有怀上龙胎,皇帝就在她的宫中,看上了别的女人。 君恩,便是这样留不住的东西…… 万吟儿知道,这后宫中,往后会有很多很多别的女人。那些女人都会有家势,有身份,有在前朝做官的父兄。 可她不一样。 周家是假的。 她什么都没有,她有的只是皇帝的宠爱。 若皇上变了心…… 万吟儿身子一晃,重重跌坐在身后绣榻上。她只软弱了一瞬间,便叫阿笙扶着重又起身。万吟儿面颊抽动,艰难地挤出笑来,“想不到、想不到本宫宫中,还有这样的人才。本宫该去给这位美人道喜的,还要给皇上道喜……” 她要去看看,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蹄子,勾引皇帝。 还要把她的委屈,表现给皇帝看。她了解皇帝,知道此番做作,或许,此事还能挽回一二。 谷公公皮笑肉不笑,“道喜不急于这一事,往后有的是机会。” 这便是说,那个贱人定能留在皇帝身边了。 会是她万吟儿的劲敌吗? 万吟儿手指冰凉,仍不死心,“敢问公公,是哪位美人?” 她目光到处,阿笙往谷公公袖里塞了一只鼓鼓囊囊的荷包。 感受着荷包落袋那沉甸甸的坠感,谷公公脸上显出真心实意的喜意,仿佛真的在为万吟儿高兴:“贵妃娘娘,今日伴驾的,就是您娘家的亲妹妹,周二小姐周灵素啊!” “二小姐娇憨美貌,年纪又小,陛下只把她当做小妹妹一般,真心疼爱呢。” “怕是过了今天,贵妃娘娘的周家,就要多一位皇妃了。可喜可贺啊!” “至于娘娘您,陛下说了,您不必过去。” “不过您非要去……呵呵,陛下容不容得下您,老奴可就不知道了。” 谷公公走后。 万吟儿屋里地瘫在了床上,双眼空茫地盯着殿门口的方向,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娘娘……” “啪!” 一记耳光,重重落在阿笙面颊上,打得她直接偏过头去,口角也渗出淡淡血迹。 万吟儿:“不是让你把那贱人送走?如何到底被她见到了皇上?!” 阿笙也满心委屈,可万吟儿正在气头上,她也不敢为自己辩解,“是奴婢办事不力,请娘娘责罚!只求娘娘,千万顾惜着自己个儿身体,别气坏了身子呀!” 万吟儿垂下头,对着阿笙落下泪来。 戴着护甲的长长手指,轻抚上阿笙面颊,“打疼你了吧?本宫是一时糊涂,才……你不会怪本宫吧?” “奴婢岂会怪娘娘?”阿笙也眼泪花花,“要怪,也是怪那贱人……” 怪周灵素勾引皇上,害娘娘伤心! 可事到如今…… 阿笙:“娘娘,这男人喜欢女人,有时便只是露水的情缘,一时新鲜劲儿,玩过了便算了。二小姐便是这种。娘娘伴驾三年,二小姐和您比不了,您别太难过了。” “嗯……”万吟儿应着,自己却也不大信,“阿笙,你亲自去送这张席面,你帮本宫好好看看,那贱人是如何勾引的皇帝!” 阿笙无法拒绝,只得去了。 席间,还被周灵素借故狠狠打了一记耳光,叫她捧着烫滚了的酒壶,在一边跪着伺候。 皇帝看着她的眼神,更像是看着一个冰冷的物件。 只让阿笙心惊。 她是贵妃身边最得脸的大丫鬟。她被周灵素这般羞辱,皇帝一声不吭,是一丝颜面都不给贵妃留。 便这般喜欢这个周二小姐? 正想着,周灵素:“阿笙,你过来。” 阿笙只得膝行过去,“二小姐吩咐。” “去,”另一杯酒轻飘飘地递在了她手里,“给陛下奉上。” “是。”阿笙小心翼翼膝行过去。 鸿庆帝没接她的酒。 “皇上……”周灵素娇嗔地扭着身子,自阿笙手里接过酒杯,自己先喝一口,再递到皇帝唇边,“求您了,心疼心疼臣女,就喝了吧。” 鸿庆帝一饮而尽。 阿笙眼看着,周灵素轻轻出了一口气,像是放松了的样子。 试婚丫鬟 第178节 周灵素看向阿笙:“滚出去伺候。” 心底浮起一阵寒意,阿笙连滚带爬地出了偏殿,还为殿内的两人掩上了门。 没一会儿,殿内就传来了女子的娇吟。 可又过了一会子,那女子的声息,骤然拔高,“陛下,轻些,求您轻些儿。臣女……痛。” 阿笙闭了闭眼睛,手心全是冷汗。 她伺候过万吟儿侍寝,知道鸿庆帝有些不可说的小爱好,会弄得女子痛极。 可…… 殿内那周二小姐,叫了几声后。 竟渐渐没了声息。 万吟儿皱眉:“她或许,只是晕了,你如何知道她是死了?” “奴婢……奴婢又偷跑回去看了!” 第225章 周灵素死了,下一个是谁 “那偏殿里,一片狼藉。摆放宴席的长案上,光溜溜的,所有酒菜都被拂落在了地下,砸了个粉碎。” 万吟儿狠狠咬牙。 那便是……皇帝在那上面,抵着周家那贱人的身子,要了她。 就像从前,她被抵在御案上那般,一模一样。 “那桌案上,还有血迹。” 周家那贱人,是第一次…… 皇帝虽未说过,但想来也在意过,万吟儿的第一次,是给了顼帝。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她也是为了活下去…… “周二小姐……就歪在一边的地上。她衣裳都被撕了个粉碎,身上露在外面的肌肤,青青紫紫,肩头鲜血淋漓……” 万吟儿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 这些折腾……她也都一一挨过。 怎的换做她那身娇肉贵的名门嫡女妹妹,就受不住了? 阿笙脸色惨白,嘴唇颤抖,“二小姐脖颈上,有、有指印!” “什么?!”万吟儿身子摇摇欲坠。 鸿庆帝喜在做那事时,扼住女子脖颈。她从前也有几次,甚至觉得自己要被皇帝活生生掐死。 没想到,最后倒霉的居然是周灵素。 “娘娘,二小姐手中,滚落了这东西。” 小巧的白瓷瓶,被颤抖的双手捧着,送到万吟儿跟前,“娘娘请看……” 拨开瓶塞,一股媚香味道冲鼻而来。 万吟儿倒着那只瓶子,里面居然一丝药粉都再倒不出来。 她心下了然。 皇帝在床榻之上,本就有些暴虐,再食用了大剂量的媚药。怕是现在,神志一时不清之下,生生扼死了周灵素。 “这周二真是……自作自受。” 只是,周灵素给皇帝服下了那般多那般大的剂量,也不知道皇帝完全纾解了没有。 若是没有…… 万吟儿硬生生打了个寒战。 正想着,殿外传来谷公公声响:“娘娘!老奴给娘娘报喜来了!” “陛下宣娘娘去万辰阙呢!” “老奴就知道还是娘娘福分大,那二小姐,嫩瓜秧子一般,怎么伺候得好皇上!” 万吟儿脸上表情快要挂不住。 嫩瓜秧子被玩死了。 接下来,就轮到了她? 见万吟儿迟疑着不说话,阿笙只好硬着头皮顶上:“谷公公,我家娘娘确实着了风寒,身子不爽,这、这也是怕把病气过给了陛下,不然,便不去了吧?” “这怎么行?陛下可是心心念念着呢!” 临走时,谷公公还叮嘱了一嘴,“娘娘也不用如何梳妆打扮,便按照侍寝的贵妃,着人用锦被裹上,抬着去,便是了。” 知道皇帝身上的药,怕是并未完全纾解,才会如此急切地需求万吟儿。 可他才弄死了一个人啊,一个活生生的人! 想起床榻之间种种痛苦,万吟儿只觉双腿发软,几乎就要站立不住。 她看向身边阿笙,“阿笙,你年轻貌美,本宫给你一次一飞冲天的机会。” 让阿笙代替她去! “噗通”一声 阿笙双膝砸地板上,她身子抖如筛糠:“娘娘,奴婢、奴婢下贱,没那个福气伺候皇上啊!” 她还不想死! 万吟儿满脸是泪,看起来格外的楚楚可怜,说出的话却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给脸不要,嗯?” “奴婢不敢!” 生死之际,一道灵光闪过阿笙脑际。 “娘娘,奴婢还有要事要禀!” 玩意儿斜着眼睛,看向跟了自己三年的贴身婢女,“何事?” 她倒要听听。什么样的要事,能买她阿笙一条命! 阿笙:“奴婢刚在外头时,听着皇上、皇上一直在喊……” “喊的是……” “宜儿。” 万吟儿眼睛猛地瞪大。 心底却一片沁了冰水似的寒凉。 宜儿,思宜,崔思宜。 皇帝一边同别的女人做,心底念着的女人,居然是皇后,崔思宜。 “哈哈哈哈哈哈……” 万吟儿身子前后摇晃,笑得快要站立不住。 所以皇后才是皇帝心底求而不得的女人,那她万吟儿是什么? 仅仅是一个泄欲的工具吗? 可笑,当真可笑。 笑了半晌,她擦干眼角泪水,“既如此,本宫更要为皇上分忧。” “这万辰阙,便叫皇后去吧。” 叫高贵无比的皇后,代她去死! 另一边。 宫门处。 小山子向江书:“主子还有旁的事吩咐我,我只能送你到此处了。”他顿了顿,“别怕,我这几日便要回宫的。” 回到你身边。 江书还在寻思着喜娘的事,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看出了江书的担忧,小山子试探:“主子差我去办事,你可有什么心中牵挂,可以的话,我一并办了。” 江书摇头,“先谢过你,我没什么事儿。” 这个小山子性情不够沉稳,看起来,好像没有小成子那么聪明。 她进宫就要和皇后说,把小山子换掉。 自然不便让他帮自己去做什么事儿。 小山子却误会江书客气,他张了张嘴,“我、我是……” 江书直接打断:“时候不早了,我便先行回宫。” 不知怎的,从刚才开始,她一颗心就跳得厉害,竟是有些担心皇后,恨不能早点回长春宫。 也没注意到小山子眼中,闪过略微失望的光。 江书下了马车:“先行别过。” 她走进宫门,小山子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你……保重自己,我们日后相见!” “你也保重。”但并不想再见。 江书心不在焉,提着裙子,快步进了宫门。 她身后。 小山子长长叹了口气。算了,还是等有机会,再告诉她,他是沈无妄,他回来了。 试婚丫鬟 第179节 第226章 有胆子,你就去啊 长春宫。 还没进门,江书远远地便看见朵朵一身宫装,躲在大门下的阴影处,探头探脑。 瞧着江书回来了,便向她拼命地招手,脸上是满满的惶急。 江书心口莫名一沉。 脸上还笑着,温声道:“怎么了?老远就看到你垮着张脸,有人欺负你?还是玉荷嬷嬷又说你了?” 朵朵原是女官所的扫地宫女,现下被留在长春宫里当值,一些皇后宫里的礼仪,却是怎么都学不好。 常被玉荷教训。 “不是、不是的,是皇后娘娘不许我迈出长春宫大门一步。” 这事儿江书也知道。 皇后说的是,“不许你出去惹是生非,给我们长春宫丢人。” 实则是怕她在外面,被骗回清凉殿里,不得脱身。 江书:“皇后娘娘是一片好心。” “奴婢知道。”朵朵急得团团转,“半个多时辰前,皇后娘娘被叫去万辰阙了。奴婢怕、好怕会出事!” 江书心口猛地一揪。皇帝跟皇后关系不好,这宫中人所共知,皇后去皇帝的万辰阙做什么? 好在,现在还是白天。 应当不会出什么事儿的吧? 看着朵朵急得小脸都皱在一起,江书安慰道:“别怕。皇后是一国之母,是皇上……名正言顺的妻子,没有人敢把她怎么样。” “可是、可是……” 朵朵年纪小,还说不清楚到底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般不安。可皇后临走时的神情,说什么都不许她跟着。还有一向沉稳的玉荷嬷嬷,直接红了眼眶。 朵朵:“我想起来了。” 江书看着她。 “那个传旨太监,说、说什么北疆战败,要把镇北王押解回京兴师问罪。” “皇后娘娘听了,就急急忙忙地去了。” “她不许别的宫人跟着。可玉荷嬷嬷说,她活着是镇北王府的人,死了也该是镇北王府的鬼。就算那万辰阙是龙潭虎穴,她也要跟着她家小姐去闯一闯。” 似有一盆冰水,兜头泼下,把江书身子浇了个浸透。 北疆战败? 朝国,还是沙国?还是……? 不、不对。 她刚从宫外回来。这市井之间,一片祥和。甚至,她路过在京的镇北王府,王府守门的卫兵也站得笔直,精神面貌无一丝的慌乱。 是大家都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还是…… 皇帝随便寻了个由头,把皇后骗去了万辰阙? 皇帝这是要干什么? 皇后会不会出事? 江书不及说什么,转身便向万辰阙方向而去。 “江书姐姐!不能去!”朵朵从身后牵住江书衣袖,她急得眼眶通红,还是道:“皇后娘娘特意说了,等你回来,不叫你去万辰阙寻她!” “她让你好生呆在长春宫,等她回来,好给她讲今日公审女官的盛况。” “玉荷嬷嬷也说,你要是去了,回头她回来,要打我的板子的。” 江书身子一顿。 崔思宜是皇后,她这样安排,自然有她的道理。或许是皇帝面前,江书不方便出面,也或许是,她自有脱身的办法。 她会没事的,她一定会没事的。 用不着江书为她奔走。 可是,可是…… 刨除了所有这一切,崔思宜也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她也会怕…… 江书把衣袖从朵朵手中一点一点拽出来。她安抚朵朵:“别怕。好好在地长春宫等我回来。” 朵朵不愿意,最后还是眼泪汪汪地松了手。 小山子没回宫,小成子不知道在哪里养病,江书没时间寻他们了。只得一个人去了万辰阙。 她一路说是来找皇后,万辰阙的宫人没有为难,只是看着她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越往里走,江书心中越觉不安。 她不知道这不安,是源自何处。直到她被引路宫人引到一处偏殿,空气中,隐隐漂浮着淡淡的血腥气。 那宫人的声音轻飘飘传来:“皇后娘娘你今日是见不到了,把你们长春宫的老嬷嬷先带回去吧。” “若是迟了,老嬷嬷一条命,怕就护不周全了!” 什么?! 看清长凳上趴着的血人竟是玉荷那一瞬间,江书心口像被重锤狠狠地砸下。她猛地瞪大眼睛,一把推开拦在自己身前的宫人,赶过去。 听到有人来,玉荷吃力地抬起淡金色的脸,“江……玉书,回去!快回去!快走!” 随着玉荷说话,她口角喷出血沫。 这是内脏已然被损伤了的标志。 江书一颗心只向着无尽的黑暗中坠去,“嬷嬷,为什么?”她抬头,看向玉荷身边一左一右站着的太监,他们手里的廷杖末端,满是玉荷的血迹。 玉荷是镇北王府里得脸的嬷嬷,是甘皇后的老人,体面了一辈子。 做了什么事,要被人褪去外衣,这般责打。 这是要她的命啊! 江书眼中含泪,声音已经颤抖得不行。 玉荷身子左手边的小太监冷哼一声,“玉荷为老不尊,冲撞皇上……” “嬷嬷怎么会?她……”江书还想再问。 被玉荷颤抖着手,一下子扯住衣袖,“别、别再问了!”她艰难地:“确是老奴的错,玉书姑娘不用为老奴求情,你快回吧。” 江书拼命摇头,“嬷嬷,我带你走。” “我……我走不了了。”玉荷摇着头,气若游丝。她挣扎着撑起半个身子,眼睛定定地看着身侧的一道珠帘,那帘子后面…… 江书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小太监:“谷公公叫咱们打五十廷杖,这才二十,还有三十未打呢。想走?你们怎么敢。” 五十廷杖! 就是要活生生打死玉荷。 江书惊异地看向玉荷,声音颤抖:“怎会……” 她抬头向那小太监,“谷公公有何资格责罚我长春宫的人?他在哪儿,带我去见他!” “呵,”小太监笑了,“且不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是宫中,谷公公自然是听陛下的话,才惩戒这不识趣的嬷嬷。” 他脸上闪过一丝恶毒的笑意,冲着那道珠帘扬了扬下巴,“谷公公和陛下都在里面呢,你们的皇后娘娘也在,你要真有胆子,你就去啊。” 第227章 她是皇后,是她活该 江书这才听到。 那珠帘的另一端,隐隐传来女子的哭喊之声。 是皇后! 她腾地起身。 却被玉荷拼死抓住了衣摆。 “嬷嬷!”江书急得流下了眼泪。 她经历过那些事,她比旁人更加明白,崔思宜此时此刻的哭喊,有多绝望。 如果三年前,在顾家那黑暗逼仄的耳房中,有人也能救救她,该有多好。她的命运,就会被改变。 江书:“嬷嬷,让我去吧。” “你去就是送死!”玉荷口中血沫纷飞,眼中全是绝望,“那是、那是我的小姐啊!我又怎能忍心。可是、可是……”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她是皇后。那些……是她合该受的。” 什么是崔思宜合该受的? 因为是皇后,明明不愿意,却也要被皇帝这般欺辱?因为是皇后,皇帝对她做什么,难道都是应该的? 不、不对! 不该是这样! 崔思宜的哭声,渐渐与三年前那个哭都不敢哭出声的江书重合。 她当时没哭,她不敢。 可那之后,这三年,有多少个夜,她一次次地从噩梦中惊醒。她试过,在梦中哀求那个强迫她的人,也试过逃跑。 可无论怎样,她都没能逃脱。 试婚丫鬟 第180节 她孤立无援。 这个世道对女子就是这般不公,明明她才是无辜被害,他们却说是她勾引,要把她沉塘。她好不容易逃出一条命来,在夹缝里艰难求生。 他们却说,这是她的好运,她的福气! 她想把这福气,统统还给他们!她不要,她不稀罕! 玉荷扯着江书的手,慢慢垂下,她也闭上了眼睛,口中还喃喃地念着:“小姐快跑,跑,回北疆去……” 渐渐声息全无。 “嬷嬷!嬷嬷,醒醒啊!”江书满脸是泪,她颤抖着手指搭上玉荷的脉搏。 没了,什么都没了。 “砰!” “砰!砰!” 江书惊诧地抬眼,只见玉荷身边那一左一右两个小太监,纷纷举起手中庭杖,一下一下地,继续砸在玉荷身上。 她已没了反应。 只有身体随着庭杖的落下,一颤一颤的。 抓住江书的手指,也重重垂落在地上。 “你们干什么?!”江书猛地站起,推了一把小太监。 那小太监年岁不大,身子也瘦弱,被江书推了一下,居然没能站稳。自己摔了不说,手中廷杖也落在了地上。 另一个小太监梗着脖子,“上面赐下的本就是廷杖五十,现在才打了二十,剩下那三十,就是死了也要打!” 江书浑身发抖。 小太监:“不然,这三十杖,你替她受过?” 那被江书推倒在地的太监爬起来,恼羞成怒,刚刚站直便要来拗江书的肩膀,“这三十杖,合该你们来受。你们长春宫就没有一个好东西,皇后娘娘不得宠,你们一个个还眼高于顶,一个两个女人都敢挑衅陛下,打死活该!” 他眼中全是愤恨。 是跪了小半辈子的人,最看不得同是下人的旁人,站起来。 眼看着两个小太监步步逼近。 江书心一横。 左右都是一个死,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她一弯腰,捡起了廷杖。 那东西很重,是一根半身长短的栗木棒,打人的一头削成槌形,上面包着一层厚厚的铁皮,铁皮上的倒勾,还刮着玉荷的丝丝血肉。 江书双手一齐用力,举起廷杖,往横只是一扫。 刚才摔倒的小太监身子一侧,躲了过去。另一个小太监猝不及防,直接被倒勾勾去了胸前一片衣裳,里面裸露出的肌肤也见了一丝丝的血。 “啊!你怎敢?!” 他怪叫一声,张牙舞爪就要冲着江书扑来。 江书转身,直接扑进了那片珠帘。 “哗啦啦” 细细的珍珠、玛瑙,乱作一团,扑打在江书脸上。 她顾不得许多,一进了殿,便冲着崔思宜哭喊声奔去。 江书身后,珠帘重重垂落。 那受了伤的小太监还要追,被另一个拦住:“你敢进去?不要命了?!” 他们两个一直在万辰阙,鸿庆帝身边伺候,知道皇帝做那事时,最恨外人打扰。更别说,今天皇帝的状态格外的……亢奋,眼睛都是红的。 这当口,谁冲进去,都是个死。 小太监:“反正她也死定了。你要真是气不过,等她尸体扔出来,先给你享用,如何?” “……她毕竟是长春宫的大宫女,不、不好吧?” “所以啊!她身份这样得脸,活着时你我是高攀不上,只能等着陛下惩戒她之后了。嘻嘻嘻。” 殿内,江书完全不知道这两个太监对她存了怎样的龌龊心思。 她拖着那根沉重的廷杖,直直向里间冲去。 是去救皇后。 也是去救三年前的自己。 殿内,最深处。 崔思宜的随身软鞭被另一根黑色鞭子蛇一样缠着,软软地垂落在地。 她自己身上的衣裳也已被撕开几道裂口,却还在拼死推搡着压在她身上的男人,“你……九五之尊,以这般谎言诓骗我来此,便是要如此羞辱我的吗?!” 鸿庆帝双目赤红。 脑海中残存不多的神志,在欲望的煎熬下,时断时续。 “朕……没有骗你。” 他恍惚记得,他身子里被那周二点起了一团烈火。周二他已是惩戒过了,本想叫万吟儿来。 为何、为何眼前之人,竟变成了崔思宜? 可小腹里一团火,烧得他知觉一阵阵胀痛,只想着不管不顾地纾解。眼前这女人,是谁都好。 当然,是崔思宜,就更好。 “皇后?你是朕的皇后,你怎可以不侍寝?朕叫你侍奉,有错吗?!” 男人声音嘶哑,双手还在崔思宜身上拼命地撕扯,一心只想要她臣服,沉底臣服。 “不、不要!”崔思宜红了眼眶,“恶心!” 自幼倾慕之人,竟这般对她。 崔思宜只觉恶心,恶心得要死! 她拼尽了全身力气,一把推开了压在身上的鸿庆帝,“不要!” “不要?”鸿庆帝撑起身子,双眼赤红赤红的,他眼前的崔思宜和记忆中那个张扬明媚的小郡主渐渐合二为一,他也分不清这是自己的梦境, 还是妄想。 鸿庆帝:“思宜,朕心里心悦之人,一直都是你。你、你当真不知道?” 第228章 帝王之爱 “你在大婚上,给朕难堪,朕都舍不得惩处你。还保留了你的皇后之位。” “你对太后不敬,几次三番欺辱贵妃,朕从不曾向你问责。是给你这个皇后面子。” “你喜欢的宫人,朕都特许她们留在你宫中。” “皇后,睁开你的眼睛看一看!这普天之下,哪有你这般不肯履行妻子职责的女人?!竟还是国母!镇北王和王妃,从小是怎么教育你的?!” 在媚药作用下,鸿庆帝以为自己已经陷入了幻境,说的这些话,莫不掏心掏肺。他是真的自以为,自己对崔思宜已经足够好了。 可一旁的皇后,只觉恶心! 她伸手掩住被扯碎的衣襟,冷哼:“这便是你说的爱吗?当真……廉价,合该被踏进污泥!” “你、你竟敢忤逆朕?!” “你自己立身不正,大婚之上,你是要羞辱我镇北王府,却未能得逞。现在却说是我给你难堪?那如何才能不给你难堪?老老实实自贬为妃,把皇后的凤座让出来?” “还是双手奉上我镇北王府的玉剑与兵符?” “你拿捏着我父兄一条命逼我就范,却说什么是我给你难堪?景庆,你当真是个虚伪的小人!” 鸿庆帝胸口剧烈起伏,眼睛红得快要滴下血来。 他自以为是身处幻境之中,才对崔思宜如此放纵,许她这般说出心底的肺腑之言。 鸿庆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思宜,你知道吗?你这个皇后,最大的污点,就是你那不知进退的父兄。” “你父亲还算识趣儿,朕叫他去死一死,他就真的去了。” “你哥哥才真的讨厌,居然无论如何,就是不肯死……” 崔思宜眼睛猛地瞪大,“我哥哥居然真的是你害的!” 崔成火虽说没死在镇海关,却也是历经艰险,带着一身伤才回得北疆。更不用说,和他一同回去的几个忠心耿耿的叔伯,尽数抛尸在回家的路上。 崔家自然早有猜测是皇帝的手笔。 可得他亲口承认…… 崔思宜恨不得扑上去,直接杀死眼前这个气死她父亲,还要图谋她兄弟的男人。 “这就是你口中说的爱?需用合家人的性命做祭?景庆,你真恶心!我告诉你,我父兄不仅不是我的污点,他们是我的底气,我的骄傲!我就算一辈子被困在深宫,困在你这个烂人身边,至少、至少我还能护住镇北王府!” 护住母亲、奶奶、幼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鸿庆帝胸***发出一阵大笑,他起身,又一步步逼近崔思宜,“你、你若存了这种念想,难道、难道不该同朕要一个孩子吗?” 崔思宜刚缓过来几分的脸色,骤然惨白下去。 她不顾身上衣裙破碎,蹲身下去,想捡起地上自己的鞭子。 手指刚握上微凉的软鞭手柄。 鞭梢就被明黄色的靴子,重重踩在脚下。 刚才的一番厮打中,崔思宜手腕本就受了伤,此时使不出力气,根本拔不出那根软鞭。 她只得松了手。刚要起身,却被鸿庆帝手指直接钳住了下颌。 “思宜,跟朕……生个孩子吧。” 试婚丫鬟 第181节 鸿庆帝双目赤红,眼中全是不正常的渴望。 孩子!他也渴望自己能有个孩子! 就能证明,他的身体,是完整的!他不是……天阉! 鸿庆帝手指用力,直接把崔思宜抛在身后的床榻之上,自己整个身子不管不顾地压了上去,“孩子!思宜,跟朕要一个孩子吧!” “不、不要!” 崔思宜长到这么大,从未像今天这般惊惧。 因为她知道,她是皇后。 今天皇帝对她做的这一切,她都应该受着。这是她身为皇后的…… 本分! 在这个恶心的男人身下承欢,一次、两次……直至怀上他的孩子。 这些,都是她崔思宜应该做的。因为她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臣子。她不该有自己的想法,更不该反抗。 可是、可是…… 鸿庆帝口中熏人的酒气直扑崔思宜面门,呛得她几乎上不来气,眼中也泛出生理性的泪水。 泪眼模糊中,崔思宜看向眼前这张自己曾经真心心悦过的脸。 只觉心中一片悲凉。 “我是皇后,我、我就该如此,就该被这般对待……”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在心底一遍遍地催眠着自己。 没人能救她。 她自己,也救不了自己。 贵为皇后又如何?还不是要毫无尊严地,臣服在男人身下?永远也没有洗刷今日耻辱的机会…… 崔思宜剧烈挣扎的双手垂下。 眼角,滑下一滴泪水。 就,这样吧。 下一刻。 鸿庆帝突觉背后劲风忽至! 一瞬间,他知觉自己后颈除所有的汗毛,一齐立起,像被细小的电流打过一般。 身子止不住地战栗。 对危险的警觉,让他下意识想要回头。 可这不是属于他的幻境吗?怎会有危险? 一个念头尚未转完。 “通!”地一声。 鸿庆帝知觉后脑一阵剧痛,眼前天旋地转。 一句“救驾”卡在嗓子中喊不出来,就这么软软地瘫倒在了地上。 崔思宜难以置信地看着鸿庆帝身后露出来的人,“江书……你、你……你怎么敢、怎么敢?!” 她想要责备。 可一开口,声音中全是哭腔,“你……可算来了!” 崔思宜扑进江书怀中,两个女孩身上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江书手中的廷杖再也握不住,咕噜噜地滚落在地上。 她怕吗? 怕的,怕得要死。 廷杖九五之尊,她江书那一瞬间,没想过要活着。 可她……不能不救。 那种绝望,那种恐惧,那种疼。那种被天杀的混蛋,不由分说,不顾自己的意愿,按在黑暗逼仄的角落里,一次次地承受的痛苦和屈辱。 那种所有人都说,“这是你应该做的。” 或者 “定是你狐媚勾引,男人才会如此。” 可错的明明就是男人,却要她们承担这一切的后果。 凭什么?凭什么?! 卑微如曾经的粗使丫鬟,高贵如如今的皇后。 遇到男人兽性大发,却只能隐忍,只能顺从。 凭什么?! 江书双手握住崔思宜颤抖的双肩,“没事了,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的。” 崔思宜哽咽难言。 下一刻,殿外传来一阵声响。 谷公公小心试探的声音响起:“陛下,您……没事吧?” 第229章 庭杖皇帝 崔思宜脸色一白,纤细的手指紧紧攥起。 “玉荷……那个阉狗赏了玉荷廷杖!她、她怎么样了?” 江书含泪,“我、我知道。” 她对上皇后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 玉荷,已是不在了。 一看江书神情,崔思宜身子摇晃,几乎承受不住。 五十廷杖,她知道玉荷年岁大了,必是经受不住,可亲眼看着江书对她摇头,告诉她玉荷已经没有了生机,崔思宜只觉心如刀绞。 那是自幼陪她长大的嬷嬷,待她亲人一样! 就这么被人害死…… 愤怒、恐惧在崔思宜心中汇成一处,像燎原的大火,正在熊熊燃烧。 可她,还能怎么办呢?怎么为玉荷报仇? 偏生殿外,谷公公还在试探:“老奴听着声音不对,老奴是担心陛下……” “陛下?陛下?” “陛下不应声,老奴可要进去了……” 江书心口一滞。她对崔思宜勉强笑笑,弯下身去,想要捡起廷杖。 她知道自己必死,可还想拉一个人垫背。 为玉荷报仇! 她捡起廷杖。武器在手,江书只觉心定了定,她向崔思宜低声:“好好活下去。”活下去,才能给她报仇。 给天下所有受屈辱的她们,报仇。 崔思宜脸上还是惶惑的神情,一只手按住江书手中带血的廷杖。 崔思宜咬着唇,忍住脸上微红,拿捏着嗓音:“轻点……陛下,轻点。” 这声音柔媚似水。 江书都禁不住红了脸。 皇后的话一出,殿外,谷公公那轻轻的脚步声也停了。不敢再靠近,却也没有就走。 崔思宜皱眉,不得不一边拉着江书避开门口,一边不住地轻声哼吟。 听殿外的谷公公还不走。 崔思宜小心翼翼地踩了一脚趴在地上的鸿庆帝。 果然从他口中迫出一声低哼。 崔思宜立刻配合着低喘,“陛下当真好厉害,陛下还未完,臣妾、臣妾都快要受不住……” 江书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殿外,谷公公踮着鬼步离开。 两个女孩这才松了一口气,险些瘫倒。 缓过一口气来,江书向崔思宜:“娘娘,这事儿……瞒不过去的。” 两个女孩都粗通医术,知道地上的鸿庆帝只是晕了,并没有死。可谁也下不了手,给他补上一刀。 不说别的,鸿庆帝无后,他若骤然崩逝,偌大一个大盛马上就会乱起。 更不用说北疆虎视眈眈的朝国和沙国。 崔思宜喘着气,“北疆虽不曾陷落,我是被骗来的。可形式也并不乐观。沙国秣马厉兵多年,恐不日就将有大战。”她闭了闭眼睛,“这混蛋,还死不得。” 她深吸一口气,“本宫往后,会更加小心。” 江书放下廷杖,提着裙子要跪下,“皇后娘娘,让奴婢去吧。” 鸿庆帝脑袋上那么大一个伤疤,无论如何都瞒不过去。 必要有人承担皇帝的雷霆怒火。 试婚丫鬟 第182节 江书:“奴婢来之前,就做好了准备,没想着活着回去。只求娘娘,可能的话,照拂照拂奴婢的娘亲,还有那些女官。” 崔思宜摇头,“你只是一个小宫女。这事若按在你身上,你必死无疑,本宫没把握护住你的家人。” 江书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她知道,皇后说的是实情。她一介宫女,居然敢廷杖皇帝,怕是要被……千刀万剐。 崔思宜:“本宫自去承认,就说、就说是床榻之上,无意中伤了皇帝。皇帝要如何惩戒,本宫受着便是了。” 她苍白着脸,对江书笑笑,“本宫是镇北王的妹妹,大盛的中宫皇后,他现在正用的上我们家,不会要了我的命去的。” 大约就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而且……刚才鸿庆帝说的那些真心话。他怕是不会那么简单就放过她,怕是必要将她困在床榻之上。 那样的一生,很可怕。 可她,愿意承受。 江书是为了救她,她不愿叫江书再替自己去死。 崔思宜:“本宫亲自去。” “娘娘,不可!”江书双手紧紧扯住崔思宜衣袖,“娘娘,若你出事,镇北王府的夫人、老夫人怎么办?” “可、可你也有娘亲啊!”也有在乎的人,也有在乎你的人吧?! 江书拼命摇头:“娘娘,奴婢去了,娘娘尽可以设法救奴婢!可娘娘要是去了,奴婢没法子救娘娘出去!” 她握紧崔思宜双手,用力地摇着,“娘娘,就算是为了早日救出奴婢,为了给玉荷报仇,求也娘娘保重!” “可、可是……” “没什么可是了。”江书含泪,凄然一笑。 她从前几次历经生死危机。 在顾府时也好,被贼人捆走时也罢,甚至是被幕亓一陷害,关在皇陵里替万吟儿殉葬时。 她对死亡,都觉得 不甘心。 凭什么,凭什么她什么都没做,死的却要是她。 可今天,江书第一次觉得,死得其所。 她,一个出身卑贱,连亲身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的下等婢女,为了救人,居然廷杖了堂堂帝国皇帝! 从今往后,历代史书,都会有她江书的名字! 她不悔。 江书:“奴婢……甘愿赴死。” 是为了崔思宜,也是为了曾经被欺辱却不敢发声的自己。 她最后对崔思宜微微一笑,扯开嗓子:“来人啊!刺客,有刺客!” 这之后的记忆,很有些模糊。 江书只记着,谷公公率先带着一众太监冲了进来,被皇后叱骂。还是让宫女先行入内,为皇后换好衣裳,才把皇帝扶到榻上。 谷公公再次带人进来时,身后已是跟了几个面色不善的御前侍卫。 崔思宜一言不发。 江书在一旁陈述,说是她奉皇后命令进来伺候,刚进门没多久,便瞧见白衣刺客,对陛下动手。 她话刚说完。 刚才廷杖玉荷的两个小太监就跳出来,说江书说谎,明明是她抢了廷杖,意图行刺皇帝。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谷公公直接沉了脸,他指着江书:“居然敢损伤圣上御体!把这贱婢拖出去杖毙!” 崔思宜强忍着眼泪,身子微微颤抖。 江书膝行两步,“娘娘!娘娘明鉴,明明是那谷公公使奴婢这样做的!他、他这是要灭口啊!” 她颤抖的指尖,指向那两个小太监,声泪涕下,“娘娘细想,奴婢不过一截女流,有什么力气从两位公公手中抢过廷杖?还不都是他们听了谷公公的授意,特意给的?” “是这帮子阉人,要谋害皇帝!” 第230章 没人救得了江书 江书言辞恳切,抱着崔思宜膝头哭得凄凄切切,分外可怜。 “若不是谷公公用奴婢身家性命要挟,奴婢怎敢、怎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还求娘娘明鉴!” 崔思宜做沉思状。 一只手掩在衣袖下,紧紧攥住江书的手。 两人都在微微地颤抖。 却都十分坚定。 崔思宜看向涌进来的御前侍卫,“拿下!” “慢!”情急之下,谷公公抬手制止。他看向江书,怒气勃发:“这贱婢说谎!明明就是……” 崔思宜:“掌他的嘴。” 谷公公一愣。 江书边抽泣边道:“皇后娘娘在此,再如何,也轮不到公公骂奴婢是‘贱婢’,这不是明明晃晃地打中宫的脸吗?!御前大太监便是再有权势,也是奴才,怎么能冲撞中宫呢?” 此言一出,谷公公自知理亏,只得躬下身子,叫身边他的小徒弟,“打,狠狠地打,为皇后娘娘出气!” 江书哭得不成样子,还是哽咽着道:“公公这话说错了。不是为娘娘出气才打的你,是、是宫规不可违,犯了宫规,合该受罚。娘娘犯不着和你一个奴才置气。” 皇后看着扇谷公公巴掌的小太监,手掌软绵无力。 皇后:“你叫什么?” 小太监身子一僵,“叫、叫谷德勤。” “也姓谷?倒巧了。” 谷德勤双腿软了软,只得实话实说:“小的七岁入宫,蒙谷公公赐姓,为他收为徒弟……” 原来是认的干亲。 皇后冷冷道:“谷威使人行刺皇帝,至圣上御体损伤,又对中宫不敬。”她看着谷德勤,“割了他的舌头,你便是新的御前大总管。你也不用姓谷了。” “你……”谷公公猛地瞪大眼睛。 这是要推他做替罪羊啊! 他岂乖乖受着? 谷公公:“皇后娘娘,这般着急为咱家定罪,可是为你膝下这个小婢女洗刷?若娘娘有这个想头,可是会错了意思!皇帝不会允许……” 话还未说完。 谷公公只觉什么又粗又硬的东西,被一下子塞入他口中,用力地搅着。 几乎就是顷刻之间,血像瀑布似的,从口中哗哗流下,一下子就染红了他的前襟。 不可一世的御前大太监这才发觉,被塞进自己口中的,竟是一把短刀。 他眼睛猛地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身边动手的谷德勤。 是了。 什么干爹干儿,什么养儿防老,一个御前大太监的职位,足以让谷德勤对自己毫不犹豫地下手。 谷公公舌头已被伤了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一双浑浊的老眼瞪大,满是哀求地看着谷德勤。 谷德勤面无表情,“小的……姓孙。” “做得好。”皇后起身,她示意侍卫,“把谷公公带下去吧。若圣上龙体有碍,他也逃不了一死。” 满嘴是血的谷公公很快被御前侍卫制住。 所有人的目光,重新聚集在江书身上。 打头的侍卫向崔思宜拱手:“娘娘,虽说背后主使是这背信弃义的谷威,可毕竟是这个小宫女下得手。这人,我们也得带走。” 他顿了顿,“卑职会亲自叮嘱,不叫这位姑娘……受太多的苦。” 崔思宜面露不忍,她看向江书,张了张嘴。 可心底也知道。 这么大的事儿,任是谁,也保不住江书的平安。 她只能趁机,跟着皇帝还没醒,太后还没得到消息,率先处置。或许,还是让江书,少吃些苦头。 可是、可是…… 她是为了救自己,才…… 崔思宜眼眶微湿,怎么也开不了口,让江书被带走。 还是江书先退后两步,恭恭敬敬向崔思宜行礼,“娘娘,是奴婢辜负天恩,合该受罚。奴婢去了,”她看向崔思宜,一字一句,“娘娘……保重。” 半晌,崔思宜才摆了摆手:“去、去吧……” 看着江书被御前侍卫带走时的纤细背影,崔思宜只觉胸口好像堵着一块大石一般,每呼吸一次,都又闷又痛。 皇帝…… 就因为皇帝兽性大发,非要折腾她的身子。她身边自幼陪伴到大的老嬷嬷被杖毙,江书也即将要搭进一条命去。 她该做什么,做什么能保住江书一条命? 崔思宜跟着步出大殿,抬头,望着四方红墙圈起来的四四方方的一片天空。天上阴云密布,要下雨了。 身后,太医低着头,疾步踱出,“娘娘,圣上伤得不重,晚些时候,就会醒来。” 崔思宜木然地点头,“知道了。” 试婚丫鬟 第183节 她深吸一口气,回望向万辰阙那恢弘华丽的宫门,和其间,黑黝黝,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殿。 鸿庆帝就息在里面。 崔思宜伸手将鬓边微微彭起的乱发拢好。 她现在是一个人了,她要尽到她作为皇后的职责。 崔思宜仰首挺胸,进了大殿。 另一边。 慎刑司里,江书被关在最里面的一间牢房里。 与上次不同,这间牢房不小,里面寝具、桌案,甚至是女子用的妆台,一应俱全,竟可以称得上是十分整洁精致。 也没人来责问拷打江书。 江书落得个清净。 这……莫非是对死囚的格外优待?还是说,她犯的事儿越大,进来了,反倒待遇越好? 江书失笑。 这大概是她生命中的最后一天了,不愿再浪费在无端揣测上。她既然连死都不怕,旁的自然也更是没什么怕的。 她这次,大概是真的活不成。 只可惜,还没给甘太后报仇。想起那段在福康宫的日子,江书失笑,那竟是她这辈子最快活的时光。 有疼爱自己的老太后,有光明的未来,身边还有…… 沈无妄。 想到这个名字,江书挑起唇角,眼眶却有些酸涩。 若说今生还有对不住的人,那大概,就是他了吧?她许诺他的事,一件都不曾做到。也不知他在宫外过得好不好…… 若有来生…… 她希望能和沈无妄做一对普通男女。被再如今生这般卑贱,这般万事都不由得自己。 正想着。 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 是要带她去死的吧? 江书想死得体面。她站起身来,擦干脸上不知何时涌出的眼泪,整了整衣裳,慢慢转过身去。 “江书!” 第231章 宫内来的好消息 周府。 “胡闹!你怎能叫灵素去做那等下作胡为之事?!” “咣当”一声。 一只天青色茶盏被重重砸在地上,破碎的瓷片飞溅了一地。 侍女连忙进来收拾。 “滚出去!” 礼部尚书、贵妃名义上的爹,周擎苍一声断喝。 吓得侍女连忙退下,蹑手蹑脚地关紧了周夫人卧房的雕花木门,自己远远地守在门边,不叫其他下人靠近。 周擎苍在家中最是个脾气好的,极疼爱自己这续弦夫人和生下的一对儿女,罕见在家里发这么大的火。 屋内。 周擎苍对面,夫人何喜月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夫君,突然坠下泪来,“你还好意思怪我?若不是你、你没能耐给咱们女儿在宫内谋一个位分,灵素一个姑娘家,岂敢铤而走险?” “我岂有不疼灵素的?可、可那是皇帝啊!”周擎苍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掌心生疼。 他今日下值回来,只觉自己这位夫人与往日不同。 眉宇间似乎抑着喜意。 周擎苍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他这位夫人,美则美矣,却没什么脑子。他从来也不敢让她去做什么重要的大事,这回,她这又是自作主张了些什么? 再三追问,何喜月支支吾吾地,只说让他等着从宫内来的好消息。 宫内! 涉及到皇帝,周擎苍不敢轻忽,喝退了下人,自己关起门来逼问何喜月,“你到底做了什么?” 何喜月抵不住,只得交代了自己让周灵素袖了媚药,进宫邀宠。 “老爷,咱们的灵素是真心于皇帝,非皇帝不嫁的。我想着,家里能再出一个妃子,也是好的。咱们灵素哪里比那个万……哪里比大小姐差呢?你说是不是?” 周擎苍只觉怒气直冲天灵盖,气得他两眼一黑,差点晕厥过去,“你、你疯了!你怎么敢?!对天子使那等下作手段,你不要命了?” “那有什么?”想到自己的上位史,何喜月不屑地翻了翻眼睛,“咱们灵素不比宫里那位差!她就是差了那么点子运气!今天,就让她把这运气补上,我不信皇帝舍得放她回来……” 何喜月还觉得沾沾自喜:“老爷,灵素可聪明着呢,她拿捏得好分寸!” “我看你是叫富贵迷了眼!现在的日子不好吗?为何非得送你我的女儿进宫去争宠,去受那等罪?就灵素那个脾气,她在宫中,她怎么呆得下?” “那还不是怨你?若不是你帮着外人,在一众人跟前责罚了灵素的侍女,叫她吃了个大亏,败坏了清誉,难以说亲。灵素又岂能只剩下进宫这一条路?” 周擎苍被自家夫人气得头晕目眩,只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那、那贵妃,是专宠。我们的灵素,怎么跟她斗?” “她再是专宠又如何?她都在皇上身边三年了,怎么比得上咱们的灵素,是新鲜面孔?”何喜月靠向周擎苍,保养得极好的纤手拍打着他的肩膀,“老爷,那贵妃,终究不是咱们家的人,不和咱们一条心!她都封妃这么长时间了,咱们的麒儿,还是个微末的小官儿,她一点都不为咱们周家着想!” “麒儿是叫人给废了身子,难当大任……” “我不许你这么说咱们的儿子!”何喜月娇嗔道,“我也是寻思着,送灵素进宫,灵素是你我亲亲的女儿,不仅能保住麒儿,还能给家中带来诸多般的好处。等你我的亲女儿封妃,老爷,我再给你生个儿子好不好……” 往日里,周擎苍最吃自家夫人柔媚似水的这一套。 可今天,事关重大。他一把推开往自己身上贴过来的何喜月:“生儿子?那也要你我没有先来一轮灭门之祸才好!” “哪儿有老爷说得这般吓人?灵素往昔就说过,皇帝很喜欢她的……” 两人正说着。 只听得一串脚步声,急急地奔来。 周擎苍心底浮起一阵不祥的预感,连忙起身。 雕花门外,是管家恭顺无比的声音:“老爷,夫人,宫中有旨。传旨的公公已在外间等着了。” 周擎苍脸色煞白,只念叨着“完了、完了”。 他想要起身,双腿却一点力气都没有,身子摇了摇,又跌坐回椅子上。 “没用的东西。”何喜月白了周擎苍一眼,她对自己女儿的样貌有信心,利落地站起身,扭着腰直,推开雕花门,“管家,传旨公公可说是什么事?” 门一开,连瘫坐在屋里的周擎苍,都看清楚了门外管家脸上的喜意。 管家:“恭喜老爷、夫人。小的使钱,那传旨公公才肯透露给小的一二。是咱们家二小姐,得了圣上青眼,从今日起,就留在宫中侍奉了!” 宣旨毕。 公公亲自伸手,挽着周擎苍起身。“周大人大喜!两个女儿都得了圣上青眼,二小姐往后封妃,也是指日可待。周夫人真是极会调教人呢。” 周擎苍笑得满脸褶子,“不敢,不敢。公公赏脸在寒舍喝口茶,再回去?” “就不了。咱家还有旁的事要忙,今日便不叨扰。” 周擎苍刚要送那公公出去。 何喜月急急道:“我家灵素,可要留在家中待嫁?” 那公公是个好脾气的,回头细细解释道:“陛下现在正是离不得二小姐的时候。太后她老人家的意思,也不必遵循那些个繁文缛节,索性就留了二小姐在福康宫中,日夜都能见到皇帝,也是帮二小姐固宠。” 他看向何喜月,“夫人有旁的想头?” 何喜月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 她本想着给女儿今日一朝如愿,还能在家里留上三个月待嫁。可没想到,今日一去,周灵素就被留在宫中,怕是再也回不来。 可问她有没有别的想头。 她再想念女儿,也不敢有旁的想头。 不等何喜月再说话,周擎苍忙道:“能留在太后身边伺候,已是小女的福分了!” “咱家也这么想。一门两位皇妃,这样的荣宠,在咱们大盛,可是头一份。周大人,您可要惜福啊。” “还有一句话,周夫人,咱家不得不叮嘱。圣上与二小姐正是情浓的时候,夫人今日就不要入宫了,省得冲撞了皇帝,倒妨害了二小姐的盛宠。您说是不是呢?” 不叫她入宫看女儿?这…… 何喜月有几分迟疑。这和她事先和女儿商量好的,有些不一样。 她鼓起勇气:“就、就没有旁的法子,能叫咱们见灵素一面?这天下父母的心……求公公通融则个。” 第232章 花楼花魁 说着,何喜月手中鼓鼓囊囊的一只荷包,直往那传旨公公怀里塞。 传旨公公眼角一瞥,便能从这荷包形状看出,其中必是一笔叫人眼馋的巨款。 可惜,他没那个运气拿。 小心翼翼地不叫自己的遗憾挂相引人怀疑,传旨公公面上换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莫测神情,看向何喜月,“夫人这一番拳拳爱女之心,咱家又岂敢阻拦?只是……这宫妃,一旦入了宫,成了皇帝的女人,别说是您,便是皇后出身的镇北王府,想见一见自家女儿,都要上书恳请。” 他看了一眼立在旁边,一脸小心谨慎的周擎苍,“周大人官拜礼部尚书,应是最懂这些的。夫人不如关起门来,与大人商量商量,怎么才能见到女儿?” 那大荷包到底是被何喜月塞到了传旨公公手上,“小女在家骄纵惯了,还望公公在宫中不吝提点。往后,若是有机会,叫我哪怕远远地瞧一眼灵素,我、我拜谢公公的大恩大德啊!” 什么都不用做,平白地赚了个大荷包。那传旨公公心中冷笑。 试婚丫鬟 第184节 “往后自有你们母女相见的时候!” 那封妃大殿上,妃子的母家只能远远地瞧一眼,连遮面的红纱下到底是不是周灵素都看不清。很轻易就能糊弄过去。 若是这周夫人再痴缠不休,那也只能请她去地下,与女儿相见了。 传旨公公走后。 周擎苍对着何喜月皱眉,“女儿进宫为妃不正是你所求?你还和传旨的公公痴缠着些什么?” 见夫人还有些恍惚,周擎苍只当妻子是夙愿以偿高兴的。 周擎苍:“灵素此番入宫,得太后庇护,回头便算是与福康宫与那位姓江的宫女一同封妃,她回不了家,也是好事,正说明了皇家对她的重视。这当口,你可千万不要错了念头!” “是……是好事吗?” “是,是天大的好事。你我亲生的闺女,总算成了陛下的妃子!以后,麒儿的未来,也有靠了!”周擎苍是真心实意地高兴,没想太多,他一只手只伸向何喜月领口,“夫人,你不是说,要再同我生个儿子吗?现在,你我正是好时候……” 何喜月皱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些?” 她冷静下来,一巴掌拍掉周擎苍的手。是啊,她的女儿终于如愿以偿地走到了皇帝身边,要做妃子了! 那万吟儿是个什么东西,被先帝玩过的残花败柳罢了。 一同封嫔的江氏,不过是个出身卑贱的宫女。 就算是皇后,皇后也不得盛宠。 那后宫,还不都看周灵素一个人的了?她早晚会爬上去,会成为贵妃、皇贵妃、甚至会诞下皇子、太子,成为皇后、太后…… 往后,有数不尽的好日子啊。 她的麒儿,也能扬眉吐气。到时候,谁敢私下里议论她的麒儿是阉人?她就要叫人掌他们的嘴! 何喜月周身的骨节就像浸在温热的泉水中一般,舒坦得不行。 “老爷,灵素虽说回不来,我们也该准备些好东西,托人送往宫里,给女儿上下打点着用。” 周擎苍揉着被拍痛的手背,点头。 “还有麒儿,快叫麒儿回来!他姐姐封了妃,他不可再如往日那般胡为!别败坏了他姐姐的名声!” 三月间,周麒下面的伤势愈合得差不多。 可他伤到的那等要紧的地方,愈合是愈合了,却比旁的男人,少了些什么。 人都是越没有,便越想要。 他便一日日地沉迷花楼,专找喜穿红衣,性子像顾如烟那般的花娘。 一开始,他一掷千金,只为与这花娘亲近。流水样钱花了许多,终于到得成了这花娘的入幕之宾。 花娘酥酥身段有几分像顾如烟,性子也是暴烈如火那一挂的,招了周麒进得帐来,周麒急吼吼地要脱衣裳,她便先就有几分看不上。 待到真得脱了衣裳,周麒却又……不行。 酥酥十八般武艺全都用上。 周麒还是,不行。 他言语中便埋怨酥酥,“不入流的表子,爷花了这许多的银子,怎的你连服侍男人都不会?下头的不行,便用你这张小嘴!” 酥酥是这花楼自幼精心培养的头牌,多少大官儿都接待过了,是有些傲骨在身上的。本就有三分瞧不起周麒,又被他一激,索性取了灯烛来,把周麒整个人照了个分明。 “哈哈哈哈哈哈哈,爷,明明就是你不行。”看清后,酥酥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爷,别说小女,换谁,用什么,就您老这身子骨儿啊,不行!就是不行!” “你、你特么说谁,不行!”周麒被说道痛处,一脚把酥酥从床上踹到地上。又提起她头发,一拳拳砸在花娘脸上,“爷问你,说谁!不行!说谁特么的,不行?!” 挨了头一两拳,酥酥口鼻中渗出血来,整个人懵了一瞬。 她挣扎不开,只能尖声呼救。 可这花楼中,一入夜,或真或假地叫着“救命”的女子,多去了。 没人会来为了救一个花娘的命,扰了客人的清兴。 下到最底层的雏儿,上到最昂贵的花魁,不过就是物件儿。 只要客人花饱了钱,就是要摔碎价值万金的前朝古董花瓶,大家也就是跟着听个响,没人会真的较真。 酥酥见呼救无用,又挣扎不开,转而厉声叱骂,“你个混蛋,就是你,不行!你特么的不行!你打死了我,也是不行!” 周麒手僵了一下,狞笑,“行吧,那就打死你吧!” 半个时辰后,花楼里抬出一具血淋淋的尸体。昔日美艳绝伦的花娘,脸已经被打碎,再看不出往日的风采与模样。 此事一度闹得极大。 不过是那老鸨儿为了多要些银子,扯住周麒衣袖,不让他就走而已。 可就是这多耽误的片刻,花楼里迎来了京兆府的衙役,以无故打杀人的罪名,直接拘走了周麒。 消息传到周府,已是第二天的事儿。 周擎苍皱眉:“无妨。老陈是我朋友,必不会多难为麒儿,大约是关一阵子,再赔点钱,放出来便罢了。只是麒儿这性子……也该借着灵素封妃的喜气,好生为他择一门亲事,叫媳妇儿好好管教管教。打杀一个花娘?也不怕脏了拳头!” 可没想到,这几日来,周擎苍的密友京兆尹,居然屡屡避而不见。 被缠不过,才可算派人递了话进来:“有人不要银钱,只要贵府公子赔命!” 第233章 要周麒赔命 “什么?” 何喜月一下子瘫软在高背座椅上,整个人像被直接抽去了骨头。 前日爱女刚得了金口玉言的许诺,即将封为后妃。后日儿子便要为人赔命? “陪谁的命?一个花娘的命?她、她也配!” 何喜月气得满脸通红,看向一旁来回踱步的周擎苍,“你不是说,那京兆尹是你的朋友?如何竟说出这等不知轻重的话来?” 她气愤愤地站起身,“我、我去找他,我倒要问问,拿了我周家这般多的好处,怎可叫我儿赔命!” 何喜月被周擎苍拦住,“夫人!别急,那老陈不是这样的人!” 昔日,他能说动京兆尹,和他一起去为难一个武安侯府的小婢女,就是拿准了京兆尹最是赴炎附势,顶顶好收买的一个人。 今日为何突然遵纪守法起来? 难道…… 背后有指使之人? 周擎苍捻着花白的胡须,沉思着。 不对,这不对。 他周家一门两位皇妃,正是鲜花着锦之时,无事谁会来碰他们家的晦气?或许,还是麒儿做事不谨慎,把自己个儿的身世张扬出来,被有心人听了去,借机发难。 不外乎,就是想多要点银钱发送了。 “夫人莫急,这事儿并不难破。” “人家都要你儿子的命了,你还不急?” “我麒儿的命,可没那么好要。”周擎苍捻着胡子,越想越觉得自己思量得是,“这当口,老陈那边应该也是有难言之隐,没法子在表面上为麒儿弥缝。这样,我这就安排人进宫,叫你我的女儿,帮着麒儿讨一个恩典。” “这、这能行吗?”何喜月有些迟疑,“那公公不是说,不叫咱们家的人入宫打扰灵素?她毕竟还未封妃……” “无妨。夫人忘了,你我可是有两个女儿呢。” “他们不是想把事情闹大,给我周家难看吗?咱们求陛下给恩典,就是从源头上断了他们的念想。” “可那毕竟是一条人命……”何喜月看不上花娘归看不上,可一命偿一命,她还是知道的。 “这事儿,咱们麒儿……也有不是的地方,叫女儿们怎么在陛下面前说嘴?” 周擎苍反倒笑了,“正因为打死的是一个花娘,才一定无事。咱们这位陛下,最恨不安分、心比天高的女子,咱们叫女儿只往那个方向说些花娘狷狂的地方,麒儿不仅没有过失,恐怕还要立功呢?” 他只觉最近周家的运气好得不成样子,想必麒儿这小小的磨难,很快就会过去。 再为他张罗一位门当户对的贵女为妻。 未来多少锦绣繁华,还在等着他的麒儿去享用。 顾府。 “如烟,你再说一遍。”一向心思深沉的顾刚则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顾如烟,“你说你要为一个花娘讨回公道?” 一旁,顾夫人也愣了,“如烟,你怎会认识那等腌臜女子!” 她眼中含泪,又气又急,“你一个相府嫡女,跟花楼女子相识,这话传出去,你的闺名还要不要了?你往后在宫中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一提到入宫,顾夫人面上神情一黯,深恨自己那个小姑子。顾氏太后油盐不进,非得要顾如烟入宫伴驾。 现下此事,已定了八九分。 顾如烟神情冷然,“爹娘容禀。昔日是女儿不懂事,着男装去过……花楼,被那起子登徒子看穿了身份。若不是酥酥姑娘为女儿代为遮掩,女儿的闺名早就毁了,清白没准也保不住。酥酥姑娘对女儿有救命之恩,她出事,女儿不能视若无睹!” 顾如烟深吸一口气。 她曾经没捞得出江书,是她一直以来的介怀。 顾如烟:“爹尝教女儿,要知恩图报,女儿并不敢忘。” 顾相夫妻惊愕对望,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女儿着男装闯过花楼更为震撼,还是她竟认一个花娘为救命恩人更为致命。 “你……你愚蠢!”顾刚则重重一拍桌子,“为父说的知恩图报,是、是叫你报给咱们这样的人家!不是叫你去给什么花娘报恩!那等低贱的女子,连人都算不上,哪里配叫你报恩?” 一旁,顾夫人也含泪劝道:“如烟,那花娘已是死了,你要报恩,娘教人多给她送烧埋银子也就罢了。这……与她起争执的,是周府公子周麒,周家最近风头正盛,那周二小姐已经入宫,怕是封妃时,位分也和你不相上下,得罪了周家,你入宫后的日子,也不好处不是?” 顾如烟只是摇头,“多少烧埋银子,也都落了她那老鸨手里,酥酥岂能拿到一分?” 听着一向乖巧识礼的女儿,一口一个花娘,一口一个老鸨。 顾相按着胸口,险些站不住。 倒是一旁的顾夫人,还是软言安慰:“不给那老鸨,娘托人,把银子带给酥酥自己的爹娘,总能找得到的,好不好?” “不好。她爹娘自她五六岁上,便卖了她去那花楼。她被人折磨致死,她的爹娘有何资格享用银两?” 顾如烟声音轻颤,眼圈儿也红了。 试婚丫鬟 第185节 顾夫人一愣,还不及说出什么。 一旁,顾刚则长叹一声,“如烟,你可是觉得,你也是被爹娘给卖进宫去的?” 此言一出,顾如烟眼中泪意一闪,却被她硬生生忍下。 她向着爹娘跪下磕头,又抬头,上半身笔杆般直,“女儿身为顾家嫡女,自有延绵家族荣耀的责任在肩,女儿不敢怨怼。” “只是……酥酥在贵人眼中,或许不算得什么人。” “可女儿,一入宫门深似海,在皇家眼中,女儿的一条命,或也一样无足轻重。” “女儿今日若能为酥酥讨得一份公道,或许日后,也会有人在宫中为女儿讨回一份公道。” “还望爹娘成全。” 这一番话,已说得顾夫人满脸是泪。 她昔日苛待江书,不外乎就是觉得,那是蝼蚁一般卑贱的底层人,死便死了。今日花娘酥酥之事,也是一般。 可换个位置想想。 她、她丈夫、她女儿,在天家富贵面前,不也一样命如蝼蚁? 越是爬的高,越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她不想叫如烟入宫,想为女儿择一个脾气秉性好,一心一意待女儿好的女婿,看着女儿幸福一生。可她贵为顾相夫人,这么简单的愿望,也一样是做不到、做不到…… 半晌,顾刚则长叹一声,沉声道:“你肯入宫,爹……答应你。” 第234章 秋后问斩 一人之下,权倾朝野的顾相看向自己唯一的嫡女,“孩子,别怪爹。实在是你那姑姑……想你。” “女儿明白。”顾如烟对老父磕头,“爹,女儿入宫后,定会全心全意侍奉姑母,对姑母尽孝。” “如烟,你怎么……”顾夫人瞪大眼睛。 他们顾家的嫡女不入宫则已,一旦入宫,皇帝便是给面子,也多多少少要分给顾如烟几分恩宠。 这孩子怎说自己入宫,只是为了对姑母尽孝? 顾相也皱眉道:“皇后不得圣宠,本朝又没有一定要立嫡的规矩。往后皇后就算是生下孩子,皇帝忌惮镇北王,皇后的孩子大概率不会成为太子。至于那周贵妃……她门楣不清不楚,周家才爬上来几年?在朝中也无甚根基。” 他看向自己女儿,“我顾家出的这位太后,名不正言不顺,到现在都还要顶着那甘氏的名头,如烟,你可要为顾氏女正名。” 这便是要顾如烟生下太子,成为太后。 顾如烟只苦笑道:“皇后是皇上青梅竹马的情谊,周贵妃却能独得盛宠。现下,皇帝又要广纳新妃,可见皇上本不是多重情义之人。” “如烟!” 顾如烟摇头,接着说下去,“女儿自知天资有限。入宫后定会本本分分,一切以姑母马首是瞻。至于邀宠,生子……”她深吸了一口气,“那便看姑母的安排吧。” 自幕亓一滤镜碎了后,顾如烟这些年都不曾喜欢上旁的什么人。 渐渐地,她发现,女子孤身一人时才最为逍遥快活。 未出阁时,虽有父母疼爱。可这天下的父母也不知怎的,自女儿一落地起,心里念着的,都是女儿必要嫁个好人家。一应教养,都是为了女儿将来能做个好妻子,好儿媳。 仿佛这女孩子一出生,一辈子的念想,便是给人家做妻妾,为人家绵延子嗣。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与其活在这般期许中,还不如孤身一人,清清静静,来得快活。 可她顾如烟,受了顾氏一族的供养,金尊玉贵地长到这么大,没有这样任性的权利。 至于争宠?她没有那门心思,只想在宫中,姑母的庇护下,平安地苟到老死。 “那花娘酥酥的事,爹记得了,定给你办成。” 顾相还有另外一重考虑。 那周麒的身子,确是伤在顾如烟手中。最近见面,那周擎苍口中不清不楚地,竟渐渐露出想要迎娶顾氏女的意思。 自己的女儿便是不入宫,也轮不到不成器的周麒。 与其给他平白惦记了去,还不如……干脆利落,送那周麒一程。 这次,京兆尹断案的速度格外地快。一日后,周麒就定了秋后问斩。 民间物议如沸。 这可是大盛开国以来第一起,朝臣之子被判处斩刑。刑期虽在半年后,那可午门附近位置好视野广阔的茶楼,这几日来便被人定了个空。 都想看这闹得纷纷扬扬的青楼花魁案,如何落下帷幕。 消息传到周家。 何喜月瘫在软垫上,眼睛瞪得大大的,“怎会、怎会如此?那女子,不过就是一个卑贱的花娘啊!怎么配叫我儿真的偿命……” 她眼睛一眨,扑簌簌落下泪来。 “现在纠结这个还有什么用?”周擎苍也心浮气躁。他好大岁数,到现如今,只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莫非真的要给人夺了去……? “我要麒儿活!我要麒儿能活着!只要放过我的儿子,叫我怎样都行!”何喜月猛地从软垫上站起,一双手死死扯住周擎苍衣袖,“救救我们的孩子!” 周擎苍皱眉,刚想开口。 屋外传来管家脚步声:“老夫,夫人,前日里咱们派进宫去的下人,回来了。” “传,快传!” 周擎苍转脸向自己的夫人:“京兆尹判决已下,定是不会更改。现在,能救咱们麒儿的,只有皇上金口玉言了。” 那派进宫去打探消息的机灵小厮进入,噗通一声跪在地下。 “如何?”周擎苍急着问,“二小姐和贵妃娘娘,都怎么说?” 那小厮身子微微一颤,“小的并未见到二小姐的面,连她身边服侍的紫烟都不曾见着。” “怎么会?”何喜月急着出言,“你没使银子通传进福康宫,说是她弟弟出事了?” “小人使了!可那福康宫铜墙铁壁一般,没人接小人的银子,无人替小人通传!只说二小姐在宫中,一切都好,不劳咱们府中挂念。” 周家夫妇对视一眼。 周擎苍先落下脸来,“瞧你生的好闺女!一朝得势,竟不认娘家人了!” 儿子生死攸关,何喜月不耐多纠结周灵素的教养问题,“那……咱们家大小姐呢?” 或许周灵素因为此身并未分明,确不好在皇帝面前为弟弟求情。 可那万吟儿,身受周家大恩,岂能坐视不理? 地上趴的小厮神情闪烁,“大小姐、大小姐,说……” “快说!如实一字一句说来!” “咱们家大小姐说、说……麒少爷是自作自受,也该给咱们家吃个教训,不然咱们也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了!” “什么?!”何喜月猛地站起,“那个贱人竟这么说?” 周擎苍脸色也难看得要滴出水来,“她什么意思?” 不但不帮忙,看样子,还要踩一脚? 周擎苍看向何喜月:“她是怨我们把灵素也给送进宫去,分了她的宠爱。” 何喜月又气又急,“老爷,让我入宫,我去跟她说!” 那万吟儿别以为他们周家手里没抓着她的把柄! 若惹到急眼时,大不了他们同归于尽!叫全天下人知道,那最得盛宠,一人之下的贵妃,其实是先帝朝的贵人,一女侍二夫不说,还是父子! 周擎苍拦住:“夫人!去不得!你若真的与那万氏撕破脸,麒儿才是真正死定了!” “那该怎么办?” “还是该找灵素,灵素毕竟是麒儿亲弟弟,便是拼上她的前程,若能保她弟弟一条命,也值得。”周擎苍低头寻思了一会儿,“我去想法子,再派人,进福康宫!” 宫内,清凉殿。 正是皇帝上朝的时候。 清凉殿里静悄悄的,越往里走,人就越少。 寝殿最里一层,隐隐传来女子放纵娇喘,“用力,再……再用点力气!” 第235章 男宠 清凉殿寝殿。 重重垂下的妃色轻纱内,万吟儿妙曼的身躯,波涛般起伏。 她略显苍白的肌肤上,一颗颗汗珠,折射着窗外暗淡的日光。 这是个阴天。天上彤云密布,不知何时便要落雨。 殿内空气也仿若湿漉漉一般的沉重。 万吟儿无论如何使力,只觉不堪受用。身子干涩得紧。 可她身下这个,明明是盛京南风馆里,最好看最好用的头牌小倌儿。怎就是激不起她的兴趣?她越是想要,身子就越是不听使唤,任这小倌儿如何曲意奉承,她都一丝感觉都无。 仿佛只有如鸿庆帝那般。 边揉弄她的身子,边抽打她,不叫她太畅快,才能激起她身子的反应。 这外面来的小倌儿,一个赛一个的俊美温柔,却都对她曲意奉迎,反倒失了那种刺激滋味。 半晌,万吟儿烦了。 一个两个都这样,她几时才能怀上孩子? 心口一股子郁气升腾,她一脚把身旁的小倌儿踹下地去。 那小倌儿猝不及防间,不敢抵抗。 试婚丫鬟 第186节 一身赤裸着的皮肉,重重磕在床沿,又跌落在地。身上立时便起了红红的印子。他本是南风馆里最出名的一身一汪水似的好皮肉,多少贵妇趋之若鹜,这才进宫短短几日,已留下了数不清的伤痕。 楚风闭了闭眼睛,悔不该啊,不该贪图那百两金银和赎身的甜话儿。 把自己生生从一个魔窟,又坑进了第二个魔窟。 可事到如今,后悔无用。 眼前的这位,怕是不是个公主郡主,就是哪个深宫寂寞的妃嫔,他看到了她的脸,必是没法子活着出去的。 可他不甘,好生不甘! 那百两黄金,他还一分钱都没花到! 心中不甘,面上却丝毫也不甘露出,楚风抬头,眼中已汪汪地蓄了泪:“是奴家惹了小姐生气?都是奴家的不是,小姐如何打骂责罚奴家都好,只别伤了自己身子。” 他赤足踩在地上,直直走到窗边,为万吟儿掩上了窗户。 “外面凉,小姐身上有汗,仔细受风。” 楚风知道,带自己来的那个男人,就站在窗外。跟个死人一般屏息,静静地听着屋里的动静。 变态! 可他也不敢说什么,关好了窗子,乖顺地回来,跪在地上,“请小姐责罚。” “你倒乖。” 万吟儿自枕下,抽出一根软鞭。 是她叫人,比照着皇后的那一柄做的。 万吟儿舞着软鞭,照着楚风光裸白皙的脊背,重重地抽了几下。直到那白皙的皮子上又见了血,万吟儿才觉心中郁气消散了些。 她打得毫无章法,只用一股子蛮力,竟不小心在楚风脸颊上留了一道伤口。 楚风痛得浑身颤抖,却不敢多说,“谢……谢小姐责罚。” “伤到你的脸了?”万吟儿皱眉。 “不碍事,等等便好了。” “咕咚” 一袋银子直扔到楚风脚下。 万吟儿语气恹恹的,“辅公公,带他下去收拾收拾。” 话音刚落,辅公公踏着鬼步进来。他先恭恭敬敬地为万吟儿披上衣裳,才皱眉看向地上的楚风,“破相了,要不,再换一个?” 万吟儿眸光溜向辅公公脸上,嫣然一笑,“不用了。他很卖力,本宫很喜欢他。今日本宫累了,先带他下去,好生养着,明日再试。” 他们谈论楚风的语气,就像在说着什么死物。 这几日来,楚风都被安置在清凉殿东北角一处堆杂物的耳房。 这耳房,楚风住进来的那一日,便在床榻边沿,发现了抓痕。 他睡的床不知是哪位贵人主子淘汰下来的紫檀木,质地最为坚硬,可那抓痕,说一句入木三分也不为过。 细看,里面还留有深褐色的血痕。 那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才绝望地抓下? 是他的前任留下的。 关上门,无人处,楚风才敢痛吟出声。 太痛了。 万吟儿那柄鞭子上沾了盐水,直叫人痛得生不如死。更别说,他身上其他见不得人的地方,留下的那些烫伤、抓伤。 再加上今日他的脸毁了…… 楚风绝望地看向床榻边的抓痕,慢慢地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他虽自幼生长于欢场,看惯了男欢女爱,却最是清醒。 他在这宫中,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物件儿。现在又有了损伤,生死怕只在这几日了。不是在床榻上被作践死,就是死于那个阴恻恻的太监手里。 可怜他卖身卖命赚到的那些钱…… 楚风浑身是伤,只能以一个别扭的姿态,斜斜地躺在床上,一双床腿无力地耷拉在地上。 一阵困倦袭来,他慢慢闭上眼睛。梦中,仿佛回到了幼时,当花娘的娘趁白日里花楼没有客人,把他从龟儿手里要过来,叫他躺在自家干干净净、满是脂香的软软的床上,“好孩儿,好好睡上一觉,醒了那龟儿打的地方,就不痛了。” 可梦里的娘,总是在推他。 手越来越重。 “娘,别碰……疼……” “哪个是你娘?真不要脸!”一道女子的声音,从……床下传来。 楚风一愣,猛地睁开眼睛。 只见眼前那女子,一身宫女服饰,正冷冷地盯着他。 是个宫女? 一句“姐姐”还未叫出口,楚风猛地顿住。哪个宫里正经宫女儿,会躲在自己床下啊? 他扶着床头坐起身子,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什么。 四面透风的耳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小宫女脸色一下子变了。 “那周二带来的贴身侍女,尸体已是糊弄上去了,咱们还找什么呀?费这么大劲儿!” “你还敢说嘴!那日若不是你贪图那小宫女身子白嫩,不小心放跑了她,我至于为了对付交差,特特弄死一个粗使宫女顶上去?” “可现在人都已经交了,咱们还折腾什么?” “蠢货!必得要逮住那周二的贴身侍女才好!不然,叫她传扬出去,你我可还有活路了?” “这清凉殿就这么大点儿地方,那侍女难不成还真能跑出宫去?” “真能跑出宫去倒好了。只盼着她可千万别在这宫中闹起来,不然你我死无全尸。” 两个太监说着,步子往着耳房门口,越走越近。 紫烟身子颤抖,却不敢出声,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眼前这个阴柔俊美的男人。 她在这男人床下躲了几日,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也知道这男人是给贵妃打怕了,怕是不敢庇护于她。 到底还是逃不了一死…… 紫烟绝望闭眼。 只听身前清朗声音响起:“这是辅公公的禁地,二位公公还是请回吧。” “若是见着了我的面儿,传扬出去,怕是辅公公也定不能饶你。” 第236章 一起逃吧 门外,两个太监停步。 那辅公公是御前的人,在清凉殿里,更是最得贵妃主子的欢心。确实用不着跟他硬碰硬。 可是…… 其中一个太监开口:“公子可瞧见一个小婢女?她偷了咱们贵妃娘娘御赐的物件儿,咱家必是要抓她归案的。” “哦?御赐的物件儿?” “是,一套翡翠头面。” 屋内,楚风只笑笑地看向紫烟。 紫烟在心中暗骂一句,贪财短命的贼!可也只能不情不愿地从衣襟里摸出一支通体碧绿的发簪,塞在楚风摊开的手里。 她不是贪。 只是,她是要逃出宫去,把二小姐的死讯带回周家,身上需得有拿得出手的证据。 楚风掂了掂手中的发簪,知道确是好东西,才塞回自己枕下,对着门外扬声道:“我刚刚服侍贵妃娘娘,是辅公公亲自我回来的。我什么都不曾看见,二位可去问问辅公公,可瞧见旁人没有。” 那两个太监如何听不出楚风言语中的威胁? 可人家正得宠,自己又不敢说什么,只得怏怏走了。 楚风扬了扬下巴,指使紫烟自己个儿贴到门边去探看。 紫烟在心中骂他懒,还是放轻了步子,慢慢踱了过去。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听着门外两道足音慢慢行得远了,才转回身来,强忍着不耐,“这位公子,可能容奴婢在此躲一躲?”她咬着嘴唇,“一入夜,奴婢便走。此一去,不论死活,奴婢都绝不敢牵连公子。若侥幸得胜,奴婢定为公子供奉长生牌位,祝祷公子一世欢愉,平安到老。” “呵,”楚风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这样的人,一世欢愉?” 他轻笑了一会子,才看向紫烟,“那你呢?你求什么?” “奴婢只求活着。” “为了活着,什么都肯做?” 紫烟点了点头。 她得活着。她有患病的老娘,有无知的幼妹,全靠着她从周家拿回去的月俸养着。她若背负着污名死在宫里,她的娘和妹妹全都没了活路。 为了家人,她得活着,不择手段也得活着。 紫烟正寻思着,自己通身上下再拿不出什么东西贿赂眼前这个男宠。 楚风:“那便先在我这儿藏着吧。” 紫烟:“可我没钱了。” “不要你钱。”楚风摆摆手,“就当小爷为来世积德,再勿要投生到花楼里了。” 他这话中,存了死志,吓了紫烟一跳,“你……你想死?” “不想。”楚风苦笑,“可这,由不得我。” 紫烟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试婚丫鬟 第187节 别说他们这等本就命若草芥的卑贱下人,高贵如二小姐,还不是……说死就死了?还死得那等可怖。 楚风又以那个别扭的姿势,躺回床榻上,“你自己找地方呆着吧,只是别吵到小爷,小爷要睡觉。” 紫烟瞧着他那奇奇怪怪的姿势,皱眉。 半晌,她到底还是忍不住,从一旁拿了一只面儿上破了洞的软垫,塞在楚风腰下,叫他躺得舒服些儿。 楚风身子一僵。 他那处原本伤得厉害,被软垫那般摩擦,痛得他脸都白了一白。 他强撑着没动,“谢了。” “没事。”紫烟摇头,“奴婢服侍人惯了的。倒是你……”她顿了顿,“怎么不会照顾自己呢?” 楚风微微一笑,牵动他脸上伤口,渗出一串儿血珠,“我这样的人,照顾自己?我不会,自小儿没学过。” 屋里沉寂好半晌。 紫烟以为楚风睡了,冷不丁听他开言,自己先吓了一跳。 楚风:“你……真能逃出去吗?” 紫烟咬了咬唇,“奴婢有个姐姐,从前在这宫里当差,前年死了。她知道一处密道,就在清凉殿太液池湖心太湖石底下。奴婢擅水性,定能出得去。” “真的?”楚风掀起眼皮,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若得出宫去,他便能活。 还有他藏在自家小院里那百两金银。 他撑起身子,极力不叫紫烟看出自己身上衣裳掩盖下的重伤。楚风从枕下又摸出那根玉簪,“给你,带我出去。” 紫烟睁大眼睛,有些失笑。 这人,拿自己的东西,贿赂自己? 可现在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紫烟拿过发簪,“带你出去……可以,但你不能拖我的后腿。” 楚风一笑:“可以。我恰好也精通水性,若真得逃出生天,我也给姑娘供奉长生牌位。” 紫烟心中不耐,“谁要那虚无缥缈的东西……” 一抬头,正对上楚风清亮亮的眸子含着笑,“原来,你也知道那东西是空心汤圆儿,吃不饱。” 莫名地,紫烟小脸一红,只低下头去。 那便一起逃吧。 多一个人,或许真就能多得一份胜算也未可知呢? 另一边,慎刑司里。 窗外吹来含着雨意的风,吹得江书牢房中石案上的蜡烛摇摇曳曳,把光影投向女孩面前的人脸上。 江书微微后退一步,点头行礼,“武安侯世子。”她万万想不到,来看她的人,会是他。 幕亓一一身大内侍卫统领的轻甲,只定定看着她:“我现在,是统领侍卫内大臣了,官居三品。”他顿了顿,等着江书按例行过礼,才一步步走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 半晌,幕亓一:“你也有今天。” 几日前,武安侯府。 老武安侯府气得摔了桌上所有杯子,“皇帝叫你丁忧在家,你为何非巴巴儿地去谋了个大内的差事?你年岁渐长,身上又有位先帝守灵的功绩,为何非要去那侍卫处,做劳什子的统领大臣?!我不是告诉过你,等到你丁忧期一过,为父就远远地为你寻一处官职外放吗?你如何这般等不得!” 幕亓一:“我只有进入大内,才能查出母亲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你、你!”武安侯吐出一口浊气,“你可知道,今上性子愈发阴晴不定。别说你我,就是那前日极得盛宠的秦老将军,刚因纵着女官犯下欺君之罪,女眷流放,男丁问斩!那么大一个家族,顷刻间烟消云散!你……”他闭了闭眼睛,无力道:“你娘的事,怕是与宫中贵人脱不了干系。万一触怒了皇帝……你娘,是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啊!” “我知道。”幕亓一双眼通红,“可,连母亲惨死的仇都报不了,我……我枉为人子,平平安安?我根本不配!” 他拿定了注意,定要进宫。 要为母亲报仇,要看明白那江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第237章 他不是为了江书 慎刑司中。 幕亓一展开手掌,那枚洁白的暖玉玉蝉赫然躺在掌心。 幕亓一:“我母亲的死,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 江书微微一愣,她分明记得,那天她与幕亓一起了争执,这玉蝉,男人根本没拿。 或许,自己母亲的遗物,事后是他拉下面子,自己捡走的吧?反正幕亓一这个人,向来反复无常。 可吴氏的死……江书还真的有些过意不去。 她深吸一口气,“那日,宫中大火,夫人被烧伤……” 幕亓一强硬打断,“这些我都知道。”他要查的是,为何吴氏最终吞炭惨死。她被烙坏了嗓子,临终前一句话都说不出。 是有人生怕她说出些什么? 幕亓一:“大婚那日,你在宫中。你可还知道些什么,老老实实说出来。”他凑近,压低嗓音,“我可以……试着留你一条性命。” 江书身子僵了僵,“我什么都不知道。” 幕亓一声气有些急了,“当真?你真的与母亲的死,全无关系?” 犹豫的神情在江书脸上一闪而过。 幕亓一一颗心直往下一沉。 半晌,江书:“那火……是我放的。” 才间接地导致了吴氏的死。 江书用力闭了闭眼睛,“那日,我引燃京山观礼台,才导致了宫内大火。世子,抱歉……” 幕亓一眼睛一下子红了。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江书定不是全然的无辜! 紧咬牙关,幕亓一:“为何?到底为何要如此?” 为了给甘太后报仇。 可是…… 江书抬头,看向幕亓一。此事与他无关,没必要叫他知道。 幕亓一似要杀人的目光逼视下,江书缓缓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她突然觉得有些疲累,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了两步,“世子,恕我无可奉告。我时候不多,还请世子勿要再叨扰。” 人死债消。若有来世,江书只愿不再和这个强要了自己身子的男人有任何瓜葛。 话说到这份儿上,幕亓一本该走了。可他一步上前,“你……你不能死。” 江书微笑着摇头,“死不死的,又岂是世子能决定的?” 她这回事儿犯得太大了,差点一闷棍敲死皇帝。别说要她一条命了,没活剜了她的九族,就算皇帝仁慈。 幕亓一上前一步,嗓音压得极低:“那日的事……圣上只说,是记不清了。” 江书一愣,猛地抬头。 皇帝不会是被她给打傻了吧? 幕亓一:“下月太后娘娘圣诞,本就要大赦天下。皇后也替你说话,你……未必就死。只是……”他顿了顿,终于下定了决心,“江书,你跟我走吧。” 江书看向眼前铁栅外的男人,感慨,这到底是她从前认识的幕亓一。 还是这么的,想一出是一出。 “不行。”江书摇头,断然拒绝。 幕亓一忽略她的话,自顾自道:“我知道清凉殿有一处密道,可出得宫外。你虽不识水性,倒也无妨,我会护着你。你先跟我出去,等挨到大赦,我送你出盛京,往后就再不要回来了。” 知道跟幕亓一说不通,江书只是苦笑摇头。 现在,她犯的事儿还未牵扯到喜娘,可她要是跑了呢?盛怒之下,皇帝会不会对喜娘下手? 江书不敢想。她向着幕亓一坚定地摇了摇头,“世子,我不会走的。” 幕亓一张了张嘴,还要再说什么。 一道低沉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世子,时间不多了。” 江书这才看到,一道瘦得骇人的身影,不知何时从幕亓一身后,墙角阴影处浮出。那人身上披着的灰色斗篷,很容易就能和慎刑司里青灰的石壁融为一体。 他凑上来,声音低沉:“还请早些决断。” 幕亓一脸上显出一丝挣扎,甚至也有那么一缕的哀求,“江书……” 江书摇头,后退,“我不……” 她话还未说完,张着口,只觉一股子格外浓烈的甜香,扑鼻而来。 江书想要屏息,可已经来不及了。混乱中,倒是大张着嘴,饱饱地吸了两口。 身子就这样软软地瘫下。 那灰衣人动作利落地打开铁锁,幕亓一一把捞起瘫软在地的江书。 江书神智还在,一双眼睛吃力地在眼眶中缓缓转动,口中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幕亓一贴近她耳边:“这药对身子无损,等到了水边,我自会喂给你解药。” 江书身子紧紧地贴着幕亓一,能感觉出他从胸口吐出一口郁气。幕亓一:“别怕,我带你出去。” 发现自己全然挣扎不开,江书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行吧,一起作死。 一旁,那灰衣人吹熄了手中点燃的线香,向幕亓一:“世子,真要带着女人走?” 幕亓一:“只有她知道我母亲的死因。” 灰衣人没出声,幕亓一却仿佛听到那斗篷下传来一声轻笑,“是与不是,只有世子自己知道。世子别忘了,答允我们的事。” 幕亓一点头,不语。 那灰衣人为幕亓一拉开铁门,目送他抱着江书出去,自己整理了下身上的灰袍,面朝里躺在床榻之上。 试婚丫鬟 第188节 远远看着,身形倒真与江书有几分相似。 幕亓一抱着江书走出几步去,“你自己……保重。” “不劳费心,世子快照应你的美人儿去吧。” 幕亓一抱着江书的手背上暴起青筋。他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再辩驳。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查明母亲吞炭而死的真相。 不是为了江书。 乘着夜色出了典狱司,幕亓一也不用旁人接应,只用披风裹住江书,急急奔着太液池而去。 他一上任,就研究了整整一夜宫内侍卫巡查的排班表,特意动了两支队伍的巡夜时间和路线,为自己清出了一条路。 顺利的话,这一路上,他不会碰上任何人,能平平安安地把江书送出宫去。 这是三年前,他本该做到的事。 这次,一定要顺利,一定要成功!他就不欠江书什么了。 幕亓一按着自己算好的时间,到了清凉殿紧挨着太液池的观荷游廊。沿着游廊再走上半里,便是离那水下出口,最近的一处。他便计划着在那儿,为江书服下解药,带着她一同下水。 只是双脚刚一踏进黑暗的游廊,幕亓一便听到身侧转角处,两道极力压抑,却格外粗重的呼吸。 “锵!” 他腰间佩剑出窍,闪过一道寒光。 “谁?!” 第238章 长春宫放肆 幕亓一身上功夫不错,这一剑快得江书只瞧见银白色的残影。剑风所过之处,激起一声惊呼,又被幕亓一一声低喝,压了回去。 毕竟,若惊起旁人,终归是麻烦。 剑尖直指苍白的脖颈。 “噗通” 紫烟双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双手扯住幕亓一垂下的黑色披风,“大人,求您饶命!” 说着,她又扯了扯身边站得笔直的楚风,“不是说好了不扯我的后腿,不耽误我的大事?你跪下,你快跪下求饶啊!” 紫烟的这一系列动作,扯开了幕亓一披风。 被他抱在怀中的江书,一只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男人一身的黑色,显得那只摇摇晃晃的小手格外的苍白透明,全无血色。 紫烟陡然噤声。 倒是被长剑指着的楚风低声道:“大人这是要抛尸?我们可以帮忙。”他顿了顿,在紫烟恐惧的目光中,悠然道:“大人快将剑撤了吧。不然,我等若是喊将起来,怕大人怀里这位,也说不清楚吧?” 紫烟吓得脸都白了。 这人是不是有病!怎么敢跟宫里的贵人这般说话!他、他这是在威胁吗?他不怕死?! 可对面这位大人,居然真得听话地撤了剑,声音冷得不行:“滚!” 紫烟松了口气,拉着楚风正要走。 楚风:“我等不会碍大人的事,可也……不能就这么滚了。” 紫烟倒抽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也可以再潜伏一天,明天再走的。却不知道,楚风只怕自己明日就没法子从那贵妃的床榻上下来了。 楚风手指摸了摸自己脸上包裹的厚厚的白色纱布,语气有坚定了几分,“我等和大人,今日就当谁也没瞧见彼此,是最便当的。” 幕亓一皱眉。 他留给自己送江书出宫的时间并不多,片刻之后,侍卫就要换班,开始巡查。更怕有人提前发现慎刑司里的女囚,已经金蝉脱壳。 金蝉脱壳…… 有什么东西,在幕亓一脑中一闪。 楚风:“我等也是借路。大人走大人的阳关道,别挡着小的独木桥。可好?” 紫烟紧张得手指直泛白,生怕这位看着就不好惹的贵人,拔剑把楚风给杀了。 她不是舍不得他死,是他死了,她也会麻烦…… 正想着,只听那人物声音低沉:“你们……是逃奴?” 幕亓一目力不错,一眼就看出,紫烟身上虽穿着宫女服饰,却是几年前的老样子。现在,合宫上下都没有这么穿的。 她旁边那个不知是太监还是内廷侍卫之类的男人,不知是为了蒙面还是旁的什么,脸上包着厚厚的白色纱布,瞧不太清楚五官。 若不是不愿叫人给认出来,便是被哪位主子责打伤了五官。 这几年来,内宫上下,自鸿庆帝始,贵人主子们愈发暴虐,打人毁容甚至致死,竟也成了常事…… 幕亓一压下胸口郁气。他不愿再耽误时间,“随你。但若碍事,别怪我不能手下留情!” 楚风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被一旁的紫烟死命地扯住衣摆。紫烟跪地:“谢谢大人!谢大人不杀之恩!” 幕亓一横了两人一眼,再不说什么,用身上袍子重新裹紧了江书,转身朝回廊深处,自己定好的下水点走去。 走了两步。身后那两人紧紧地跟着。 幕亓一皱眉。他一个人带着江书入水,能做到无声无息。可带上这么两个人……这两人脚步虚浮,呼吸沉重,一看身上就没什么功夫。 到时候,若是他们弄出了声响,或者吵起来…… 正寻思着。 一串脚步声自回廊外又远极近。 这脚步声来得甚急,幕亓一心口一沉。他停住脚步,抱着江书闪避到拐角阴影中。 幕亓一身后,紫烟和楚风也各自找地方躲了。 几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远远瞧着,来人似乎是个品级不低的太监,他脚步很急,竟是直接奔着慎刑司去的。 江书被幕亓一紧紧裹在怀里,视觉受限,只恍惚瞧见那太监腰间,悬着一对玉珏。正随着他行动,轻轻地碰撞。 像是什么丑巴巴的小兽。 恍惚间,江书想起曾经沈无妄出宫前,说是甘太后赏赐了他一对丑兽,叫他拿出去编络子。 沈无妄…… 江书只觉这是好遥远的一个名字。 不知她今日若是真能出宫,人海茫茫,还有没有机会再遇见那个曾经和她有过婚约的男人…… 那太监走得极快,顷刻间便不见了身影。 幕亓一刚要起身。 突然慎刑司方向传来一阵喧哗,一星接着一星的火把,在暗夜中逐次亮起。 幕亓一心底一寒。他送进去的人,还是没能拖住时间。 典狱司里丢了人,怕是马上便要惊动皇帝,开始搜宫。到时候,便是大罗神仙,都再逃不出去了。 幕亓一心一沉,抱起江书便向既定地点行去。 他身后的两人对视一眼,只得紧紧跟上。事到如今,跟着贵人,或许倒混得出一条生路。 只是还未到得既定的地点,幕亓一猛地收住脚步。 身后的紫烟差点撞到他背心,忍不住低声问:“这是、怎么了?” 她目光越过幕亓一肩膀,朝向回廊深处看去,一声惊呼被她用手,死死地堵回口中。 回廊的另一头,已经有大内侍卫,举着火把逼近。 只因幕亓一躲得及时,才未引起几人注意。 那几个侍卫的议论,远远地随风传来: “我活了这般大岁数,还第一次听闻慎刑司里丢了人。这下子,怕是要闹得合宫不安了。” “那人犯据说牵连甚大。你说,会不会是……长春宫那位做的?” “可不敢瞎说!不过,若当真如此,那长春宫可当真放肆,她以为咱们这大内,是她那北疆王府呢?” 幕亓一下意识低头,正对上江书满是谴责的眸子。 是了,江书失踪,第一个被问责的,定是一直为她奔走说话的皇后。 可事到如今,不走就是个死,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幕亓一抱着江书的手指紧了紧。他还要从她身上,逼问出他娘到底是如何死的,这次决不能放手。 可这回廊一前一后,一队队的侍卫,还在不断地涌过来。 眼看着即便是想走,怕是也出不去了。 幕亓一面色一沉,回头招呼紫烟上前。紫烟帮他扶住江书。捏着江书下颌,迫使她张口,幕亓一把一小把药丸,塞入江书口中。 又苦又涩的味道,针一样刺激着江书味蕾。 “别吐。”幕亓一压低声音,飞快地说,“压在舌下,再过片刻,你便好了。”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江书,“等我回来。” 江书无力点头或是摇头,她唯一能做的,便只有眨眨眼睛。 幕亓一向紫烟:“你识得水底下的路?” 紫烟点头。 幕亓一:“若半炷香后,我回不来,你送她下水。”他声音低沉,带着常年上位者无可置疑的威压,“带她去武安侯府,自有人答谢你。” 紫烟只得答应。 试婚丫鬟 第189节 交代完江书,幕亓一直起身子,便要走出围廊。 “等等!” 第239章 可以为她死 幕亓一回头,眸光凌厉如刀,直直刮在楚风身上。 从刚才,他就一直看这个吊儿郎当的男人不顺眼。这人身上一股子媚气,太监不像太监,妃嫔不像妃嫔,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 幕亓一心中一动。 他这个统领大臣刚刚上任,可宫闱传闻却也听了满耳朵。 说是清凉殿里那位极得盛宠的贵妃,身子不好,常从外面召药人入宫。 什么药人?不就是贵人床榻上的玩意儿…… 幕亓一看向楚风,目光中不善又多了三分,“做什么?”同时,他手指搭上了剑柄,若眼前这个药人敢弄出什么声响,他便要先一步送他去见阎王。 楚风毫不在意幕亓一的敌意:“你要出去?” 见男人紧抿着嘴唇不语,楚风:“我猜猜,你是个官,是个大官,现在是要出去,喝令你的那些下属避开,别碍你的事儿,是也不是?” 幕亓一就是这么想的。 眼前这几个侍卫他都熟,确算得上是他的手下。他本不想露行藏,可事到如今,他不出头支走那些侍卫,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可这些,犯不上跟一个卑贱的药人解释。 楚风轻笑:“您官儿大,怎么就知道这外头,没有比您官更大的?若遇到您的顶头上司,您该当如何?” 幕亓一眸子一暗。 武安侯府的势力,远不如前了。 可是…… 楚风:“还是我去吧。” 一旁,紫烟忍不住:“不行!”她胸口剧烈起伏了好几下,才勉强压低声音,“你算个什么东西,出去就是送死。” 她顿了顿,声音凶了几分,“咋说,你还欠着我的钱……” 楚风低头笑笑,“我的钱都在南风馆西风小巷子到底一间瓦房里,后院大槐树下,你挖出来,便都是你的。” 紫烟张了张嘴,“可你、你就不走了?” 夜色中,楚风修长有力的手指,解开系在下颌下上的白色布条。布条一圈圈落在脚边,借着不远处那些侍卫手中晃动的火把,幕亓一、紫烟才看清,楚风脸上的伤口,早已溃烂。 贵妃的鞭子上,不知涂了什么东西。 只叫人伤口极难愈合,又痛又痒。 楚风:“我便是出去了,也赚不成钱了。我这张脸,会叫客人晚上做噩梦。” 紫烟急道:“你已经赚下那么多,后半辈子尽可以无忧了。为何还要……”求死? 楚风摇摇头。 他身上,这样的伤,早不知凡几,也不知道到底还能不能好得了。 他虽自幼生长在秦楼楚馆,却被他娘养得极娇,最是受不得疼。从前,都有娘哄着,现在……他不愿熬了。 楚风:“我是自己活腻了。跟着你来,只想瞧着你是怎么逃出去的。若能看着你跑出去了,我心里头也畅快些。” 好叫那些高高在上,不把人当人的贵人看看,他们这些蝼蚁,这些草芥,也不是全然没得选择。 楚风不再理紫烟,看向幕亓一:“我把他们引走,你送你的女人和我的女人出去。” 一旁,紫烟张了张嘴,却终究是没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半晌,幕亓一:“……好。”他看了一眼紫烟,“我会尽力,护她周全。” 楚风:“出宫后,送她去取我的那些银子。你不许贪图!” 幕亓一:“看不上你那三瓜两枣。” “对你们这些贵人自然是,可对我……”楚风飞快地笑了一下,又看向紫烟,“钱都归你了。可你得给我娘修墓。我娘的骨灰,也在那棵大槐树之下,她一直想要那种水墨青石的,干干净净的墓碑……” 他终于赚到了那些钱。 能雇得起最好的匠人,买得起最好的青石墓碑,还有位置最好的墓地。 却没法子跟娘葬在一起。 楚风最后看向紫烟:“出去后,好好活着。” 再不等众人有什么反应,楚风轻笑了一声,踩着游廊扶手,往外只纵身一跃。 身子轻飘飘地,落在太液池心露出水面石头上,他踩着石头,几个纵越,居然从另一边上了岸。 紫烟张大了嘴,“他、他会功夫?”她声音中,满是希望。 这人看上去功夫不错,或许,逃得出去? 幕亓一抿唇不语。 他知道,这不是武功,不过是……戏子、小倌之流,自幼练习的轻身功夫。施展出来,轻盈漂亮,却只能供人玩赏取乐,除了好看,一丝旁的作用都无。 果然,楚风露的这几手,一下子吸引去了周围所有侍卫的目光。 有人喊着:“逃犯!追!” 火把和人声,呼啦啦地一下子涌去。 几乎是瞬间,回廊里的众人,便走得一个都不剩。 紫烟:“他、他还能活吗?” 幕亓一看向紫烟满脸的泪水,声音莫名地软了一下,“快走。”楚风死定了,可别叫他白死。 两人扶着江书,急急向那太湖石处行去。 最后一个转弯处,幕亓一站住。 远处的火光,映照得男人侧脸阴晴不定,他回头看向紫烟,和她扶着的江书。 两人都看见,幕亓一的脸色煞白煞白的。 江书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幕亓一的性子天不怕地不怕,叫他惊惧正成这样,莫不是…… 一道声音总对面传来:“是幕卿吗?幕卿当差才几日,便赶上朕这典狱司里丢了人,当真是闻所未闻!” 幕亓一闭了闭眼睛,终究还是转过身去,身子重重跪在地上:“见过皇上。臣办差不利,惊扰圣驾,求圣上责罚。” 江书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扶着她的紫烟身子不住地颤抖,怕得不行。 她自己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只在心中想着,临死之前如何能替皇后开脱。 对面一行人转过转角,打头两个手持灯笼的宫娥开道,后面立着的,果然是鸿庆帝。 江书抬眼,只觉鸿庆帝脸色在灯火光的映衬下,看着有些发红。 看来自己那一下子,没给他造成太大的影响。 心中竟有几分遗憾。 看到幕亓一身后站着的两个抖成一团的女子,鸿庆帝轻哼了一声。 他左手边的宫娥离开提着灯笼靠近,要照亮兜帽下,江书的脸。 幕亓一微微侧了侧身子,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为江书挡住灯光。可一双脚终究还是钉死在了地上,鸿庆帝的盯视之下,幕亓一一动都不敢动,深深躬下脊背。 宫灯一寸一寸地向上提着。 这光亮照亮江书腰腹、胸口、脖颈…… “呦,”鸿庆帝轻笑一声,他黑沉的眸子,在灯光映衬下闪闪发亮。鸿庆帝看向幕亓一,“幕卿,这是抓到了逃狱的女囚,要送回慎刑司的?” 第240章 他又要失去江书了 黑夜中,江书只看着幕亓一唇上的血色,一丝一丝地褪去。 鸿庆帝的声音没什么变化,甚至可说得上是十分温和,“幕卿,你怎么说?” 不等幕亓一答话,鸿庆帝又轻笑一声,“朕昔日做太子的时候,满盛京的勋贵子弟,朕最羡慕的,就是幕卿你。” 江书只见幕亓一曲下去的脊梁,绷得紧紧的。 武安侯顾向来站的都是四皇子景瀚,幕亓一更是曾经当街和太子景庆起过冲突。皇帝这时候开言追忆往昔,不是好事。 幕亓一头垂得低低的,没有应声。 鸿庆帝也没想叫他回答,只自顾自地说下去,“那时候,最佩服幕卿敢爱敢恨,冲冠一怒,只为红颜。”不知是回忆起了什么,鸿庆帝面上笑纹更深,“为了一个试婚丫鬟,闹得满京不宁,连顾相的嫡女,这么好的亲事,都不要了。朕羡慕你这孤注一掷的勇气,朕又何尝不想……” 似乎是想起自己第一次在闹市中,瞧见万吟儿那一幕,鸿庆帝声息稍稍顿了顿,又微微一笑,“只是,幕卿,现在,朕已登基,肩上负担着整个大盛。至于你吗……”他看向幕亓一的神情,似笑非笑,“老侯爷年岁大了,侯府就指望着你。也要多为家中、族中想一想。” 他话锋一转,“前日,你能来找朕刨白心迹,说愿意不守母孝,做这个内廷侍卫统管大臣,处处辅助朕,朕很欣慰。” 鸿庆帝眸光略扫了扫幕亓一身后的江书,“瞧,你今日不就为朕立下了大功?” 鸿庆帝这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幕亓一背后的细汗泌了一层,又是一层。 他今日,怕是带不走江书了。 往后,为了整个侯府考虑,怕是也…… 幕亓一只觉喉中上下滚动着热炭一般,吞不下去呕不出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背后,江书的呼吸,很轻很轻。 好半晌,幕亓一哑着嗓子,脊背再次弯折下去:“……是。” 一个字出口,后面的话便顺了很多。 幕亓一:“臣这便将此女囚送回……慎刑司。” 试婚丫鬟 第190节 他此言一出,连带着江书,心中都觉释然。 她本就没有指望过幕亓一成事。 惟愿这番折腾一趟,能把皇后摘出去。 幕亓一头垂得很低,视野中,只见到小小一角明黄,上面的金线折射着灯火之光,格外耀眼夺目。 似乎有一声很轻的笑,自黄袍下传来,“你也……不过如此。” 声音轻的,好似幕亓一的幻觉。可他依旧不敢抬头。 鸿庆帝声音从头顶上轻飘飘落下来,“就不劳烦幕卿多跑一趟了,这女囚就直接交给朕吧。朕正好有话,还要问她。” 幕亓一无奈,只得应:“是。” 他侧过身子,为鸿庆帝让路。 皇帝身后的宫娥经过时,江书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紫烟身上支撑起来。可她脚下无力,根本稳不住,身子往另一侧栽倒,幸亏被身边宫娥扶住。 江书一双眼睛,狠狠地把幕亓一和紫烟逐个打量过,咬紧牙关挤出一句:“别、别再碰我……” 幕亓一脸色煞白,说不出一句话。 紫烟埋下头去,更是不敢答话。 鸿庆帝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她不喜武安侯府的人碰,朕就遂了她的意思罢了。” 两个宫娥一左一右,搀上江书,奔着万辰阙去了。 只余下幕亓一和紫烟两个。好半天,幕亓一才撑着膝盖,直起身子。他疲倦地叹了口气,从腰间摸索出一块腰牌,扔到紫烟手上,“你已经被认成武安侯府的人了,从角门出去吧。” 瞧着紫烟远去的背影,幕亓一沉沉叹了口气。 刚才那药人肯为这个女人死,她便能在这吃人的后宫里,逃出一条命去。 可他要顾及得太多,再没法子为江书做更多了。只是……三年前那种活像被生生剜去一根肋骨的痛,重又在他身体里卷土重来。 他又要失去江书了。 紫烟手指死死地攥着那块救命的令牌,脚下走得极快。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这是怕无法出宫,还是怕从风中,传来那人的声音。 他功夫那样好,不会出事的!一定不会…… 紫烟走得再快,到底是没挡住那一声熟悉的闷哼。她身子一颤,驻足细听,却又什么都听不见了。 不是他,一定不是他。 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紫烟提着裙子,冲着角门疾行而去。 清凉殿。 万吟儿瘫坐在锦被之中,满脸惊恐。 直到阿笙禀报:“娘娘,辅公公来了。” 万吟儿像抓住了主心骨,“快叫!”待阿笙走出去,她又吩咐旁的侍女,“熄了门口的灯,若再有人来,只说本宫身子不适,已是睡下了。” 万吟儿寝殿中,伺候的宫女退得干干净净。 辅公公进来时,一双筋骨分明的手上,还沾着血迹。 万吟儿只觉心惊,“处理干净了?” “奴才办事,娘娘放心。” 万吟儿身子一颤。下午还在她这绣榻上承欢的小倌儿,就这么没了。 可……谁叫他不安分,谁叫他跑的! 死了,也是活该。 “奴才只说那是个不听话的太监,偷了东西,想往外逃,叫侍卫堵住嘴,一板子一板子,只把下身打得烂烂的,再认不出来。娘娘放心。” 这便算是敷衍过去了。 万吟儿长出了一口气,紧绷的双肩垂落,只觉一阵无力。 辅公公语气满是心疼,“娘娘,往后可别这么折腾自己身子了。太危险,不值当。” 万吟儿轻轻摇了摇头,执拗道:“本宫要一个孩子。” 她闭了闭眼睛。 也不知鸿庆帝是这么折腾得,她万吟儿好像离了他,无论如何,就是不行。可鸿庆帝,偏偏就给不了她孩子。 身子没反应,硬是行欢,常痛得受不住,也叫万吟儿越来越暴躁。 她长长的指甲,抓烂了身下锦被,“你我的荣华富贵可捆在一起,你该最是知道,本宫需要这个孩子快点到来!” 万吟儿浑身颤抖,泪水一滴一滴地砸在身上床榻上,“若没有这个孩子护着,本宫、本宫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了……” 她身上轻薄的寝衣敞开,露出胸口、小腹上,白馥馥的肌肤上,一道道青紫的瘢痕。 “我受不住了,这恩宠,我实在是受不住了……” 辅公公心痛上前,为万吟儿整好衣衫,盖住她胸腹间的伤口,“会好的,都会好的。” 万吟儿顺势依在他怀里,抖成一团,“为何、为何你不能给本宫一个孩子?” 辅公公眸光一闪,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万吟儿不肯善罢甘休,“本宫听说,武安侯世子进宫了……他与本宫是往日旧识,或许、或许,他能给本宫一个孩子……” 第241章 一身一命,全是你的 万吟儿依偎在阴柔俊美的年轻阉人怀里,只觉得他怀抱一僵。 万吟儿心口微悸,可还是不管不顾地说下去,“只要本宫能有个孩子,本宫定要为他挣来太子之位。到时候,你我的荣华富贵……”她抬头,望向辅公公侧脸,“你别吃心,本宫疼你。可你毕竟是不能……” 清凉殿内,万籁俱静。 好半晌过去,辅公公声音略带沙哑:“若是奴才有能那一日……” “噗嗤” 万吟儿脸上还挂着泪滴,却直接笑出声来。 “这世间,从未听说过,太监没了那玩意儿,还长得出来。”她从辅公公身上撑起身子,“若真有那么一天,本宫这一身一命,全是你的!” 万辰阙。 太医诊出江书身上的软药还有一时三刻才能散尽,皇帝挥挥手,叫人把江书扶在椅子上靠着,旁人都依次退了出去。 殿内,灯烛高烧。 鸿庆帝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奏章,冷不丁开口问道,“那日的事,朕记得不太清爽了。真的是你这个小丫头,对朕动了手?” 江书感受着身上的力气,再一点一滴地回流。 她抿了抿唇,没说话。 没听到江书回答,鸿庆帝抬头,“刚才不是能说话了吗?现在又不能了?”他笑了笑,语气听着十分平和,“自那日后,皇后总不肯来朕的万辰阙,这下子,听到你的消息,她一定来。” 衣袖下,江书手指无力地攥了攥。 好容易挤出一句,“与……皇后……无关。” “你倒是个忠心的。可若真是忠心,今天为何要跑?” 江书无语。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是被人下了软药? 鸿庆帝:“朕自小就知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弄出这么一出儿来……”他抬眼逼视着江书,“不会是,就为了引起朕的注意吧?” 纵是通身的气力根本聚不起来,江书还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不、不曾……” 不等她说完一句完整话,果然外间通报进来:“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江书抿唇。她希望皇后别来。 “瞧你的样子,是不愿见皇后?”鸿庆帝笑了,“朕有个免你死罪的好法子,你想不想听?不若,就叫你和你的皇后,做一对姐妹,一同侍奉在朕左右。你说可好不好?” 福康宫内,灯火通明。 顾太后急急地在屋内一圈圈地踱步,“皇帝会不会对她下手?你说啊,到底会不会?” 一旁,陪嫁嬷嬷支走了伺候的宫女,扶着顾氏坐回软塌。她张了张嘴,想要劝慰,却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憋了半晌,才只得说出一句,“或许,那个小宫女,不是咱们的小公主……” 顾氏太后摇头,“不,她是!她定是!她后腰处虽伤过,到底能看得到那红痣的影子,还有年岁,来路,全都对得上!” 太后一把抓下头上发簪,半灰白的碎发披下,“她的眉眼,多像年轻时的本宫!” 陪嫁嬷嬷咬了咬唇。 那个江书的眉眼,确实像极了自家小姐年轻时。顾氏入宫多年,又经受磋磨,整日里提心吊胆的时候极多,一双眼睛早老得不成样子。 唯有这陪嫁嬷嬷,记得她家小姐年纪轻轻,刚入宫之时,年华极盛,容光照人的模样儿。 见嬷嬷不语,顾氏太后愈发焦急,“早知那丫头闯下这般大祸,还不如早日把她接到哀家身边养着。哀家这个女儿,长到这么大,一天好日子都不曾过过!哀家不能叫她,就这么折了啊……” 本来等到她的生辰圣诞,大赦天下,她好寻着机会,慢慢把江书捞出来。 可这丫头今天这么一跑…… 怕是皇帝必不会再放过她。 顾氏太后猛地直起身子,“为哀家梳妆!哀家这就去找皇帝!”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唯一的亲生女儿,就这么死了…… 陪嫁嬷嬷正百般地拦不住,殿外小太监疾步进来,“禀太后娘娘,奴才从万辰阙那边过来,说是、说是,陛下有心为那小宫女封妃。” “什么?!”顾氏太后猛地起身,“你再说一边。” “是今日伺候陛下笔墨的小太监与奴才说的,说是听到陛下已经着人给那小宫女收拾宫室了。” 顾氏太后瞪大眼睛,愣愣地,半晌都没说出话。 倒是一旁的陪嫁嬷嬷,喝退了小太监,又扶住顾氏太后,“小姐,恭喜呀。您的两件心事,一齐都解了!” “您想,皇帝既看上了她,还存了封妃的心思,必是不会给她太重的责罚。没准,含混着,也就这样过去了。” “您不是总说要为咱们的小公主找一门好亲事?这天底下,还有比嫁给皇帝,更好的亲事吗?” 试婚丫鬟 第191节 顾太后被“亲事”两个字刺激得回了神,“不行!” “小姐?” 顾太后一把攥住身边嬷嬷的腕子,“皇帝是个什么模样儿,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她为何费劲心力,从宫外找来一个男孩儿,却又不肯养在自己身边?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 那孩子,有缺陷! 皇帝那东西,只得常人的一半大小! 当年,还是贵妃的她,一掀开襁褓,几乎要直接晕倒。 她心中又悔又狠,她舍了亲生女儿,竟就换了这么个……玩意儿?这么个残次品? 可皇后甘氏,凭什么能生下健康的嫡子?凭什么? 她险些舍了一条命出去,才调换了自己和皇后的孩子。 一出月子,她就迫不及待地带着景瀚,去皇后宫中请安。不为别的,只想知道,皇后得知自己生下的是个残次品,再看着别的女人怀中抱着健康的婴儿,该是何种表情。 没想到,甘氏就像全看不到自己孩儿的缺陷似的,浑身上下充满着慈母特有的爱意。仿佛在她眼中,她的孩子景庆,就是天下第一好的孩子,和别的孩子没有什么不同。 这种心情,顾氏不明白。 她看向自己怀中的景瀚,无论如何也升不起爱意。 只在夜深人静,想到自己沦落宫外的女儿时,一颗心才有少许的悸动。 她从没后悔过走这一步。 顼帝想是知道景庆的毛病,虽认下了这个嫡子,却始终对皇后母子不咸不淡的。顼帝甚至跟顾氏说过,他叫景庆做这个太子,不过是为了当个幌子挡在前头,他心仪的继承人,是景瀚。 顾氏瞠目结舌。 皇后竟这般好命?顼帝为何就是认准了她的孩儿? 顾氏不甘,不愿,她越看景瀚,心中越是厌恶。他是顼帝和甘氏的孩子,她定要毁了他,死都不能让他坐上那至尊宝座! 她也恨上了顼帝。 捧一个根本没有皇家血脉的孩子登上帝位,就算是对顼帝最恨的复仇了吧? 现在,那孩子果然登上了帝位,皇后亲生的景瀚被他狠狠踩在脚下,一辈子翻不了身。 她所有的愿望都得以满足。 唯有女儿。 难道真的要把唯一的女儿,送去那个不行的皇帝身边,一辈子做一个无宠的嫔妃? 第242章 做朕的女人 “不行!哀家的孩子不能……” 陪嫁嬷嬷什么都顾不得了,直接跪在了地上,“小姐,这是能救那位主子,最好的法子啊!”她膝行几步,“小姐,那位的身份,这辈子注定是见不得光。不然、不然……” 不然顾氏一族,怕顷刻间都会覆灭。 更为成为大盛的千古罪人! 终究是不忍心,也不敢冒这般奇险。顾太后沉沉地叹息了声,软在榻上,“让哀家想想,让哀家再好生想想,还有没有旁的法子……” 两人都不曾留意到,殿外,顾引萍一张脸雪一样苍白。 她是顶着“江书”这个名字,即将封嫔。 可江书要是真的成了皇帝嫔妃,那……她呢? 长长的指甲,用力地刺着掌心。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卑贱的江书,就不能真得死了呢?她若不想死,她还可以送她一程。 万辰阙。 知道皇后在外面候着请见,鸿庆帝看上去心情十分愉悦。他不叫皇后进来,也不叫人回绝她,似乎十分享受崔思宜在外面徒劳候着,卑微祈求的模样。 他脸上那沾沾自喜,仿佛胜券在握似的,看得江书只觉一阵恶心。 可她体内的软药散得极慢,使出全身力气,却连别过脸去都做不到。 又让皇后在外面候了一阵子。 鸿庆帝把玩着手指上碧绿的扳指,再次看向江书:“做朕的女人,如何?” 他没打算等江书回答,自顾自说着:“能做朕的女人,是这全天下女子,最尊贵的去处。”他兴致勃勃地打量着江书的脸,仿佛在细品她脸上的每一个最细微的表情,“像你这样出身如此卑贱,能伺候朕,是三辈子修来的福分。” 江书:这福分给你,你要不要啊?! 鸿庆帝:“你初始分位不宜太高,便封为嫔吧。”说着,似乎是想起了太后宫中,那位还等着他封嫔的冒牌货,鸿庆帝脸上笑容愈发的愉悦。 他就喜欢这样,玩弄人心的欲望和恐惧。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不仅是个皇帝,甚至可说是一位神明。 无尚的尊荣,无尚的享受。 鸿庆帝后脑还余有微痛,这痛感更刺激得他有些莫名的兴奋。舔了舔嘴唇,鸿庆帝又看向江书:“只要你点点头,这事儿便算是成了。” 他是至高无上的皇帝,知道自己说的话,就算是放屁,也没人胆敢违背。 一个小宫女,能就这么被自己封为妃嫔,心里一定喜得不行。 再也不会站在皇后那一边了。 鸿庆帝饶有兴味地看着江书:“没力气点头,眨眨眼睛也行。” 他就是要夺走皇后身边的每一个人。 她的父亲,她的哥哥,从陪伴她长大的老嬷嬷,现在,还有她最忠心护主的小宫女。他要折断她的翅膀,把她永远禁锢在自己身边。 哪怕……一直不能得手。 便是光看着皇后那张强忍着悲伤的脸,鸿庆帝也会由衷地产生一种隐秘的快乐。 至于江书…… 他要江书亲口告诉皇后,她要做他的妃子,做他的女人,往后再也不能伺候皇后娘娘。他要她心甘情愿地屈服。 征服无尽的疆土和征服一个女人,哪个更让鸿庆帝感到快乐?他自己知道,永远都是后者。那些打下来的疆土,他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踏足,可女人,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他一喜一怒能决定她们的生死。 征服她们,折辱她们,让他更为快意。 殿外,更漏声远远地传来。 鸿庆帝才惊觉,眼前瘫坐在椅子上的女孩,既没有点头,也没有眨眼。 甚至她一双大大的眼睛,拼命地睁着,眼里都蓄满了盈盈的泪意。 生怕多眨了一下眼睛,叫鸿庆帝误会。 鸿庆帝愣了愣,这天下,还有不愿给他做妃子的女人? 对江书这样出身的人来说,这不就是一步登天吗? 鸿庆帝疑惑,声音也冷沉了下来,“你……不愿意?” 江书这下猛点头,一字一句,吃力道:“奴婢……不愿。” “为何?” 到底不敢把皇帝得罪得太狠,江书颤抖着嘴唇:“奴婢已非完璧,配不上……” 鸿庆帝脸色沉了沉。 到他身边的时候,万吟儿也早被顼帝要去了身子。他便是心中再介意,也说不出来什么。谁让那时,万吟儿还是他父皇的嫔妃? 可江书…… 她明明就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竟也没了清白之身。 鸿庆帝皱眉:“怎么回事?”他知道江书出身低微,身不由己,或许……是被人强迫? 他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想着,鸿庆帝语气反而和缓下来,“你别怕,照实说,朕不怪你。” 江书从鸿庆帝眼中,看出了危险的信号。看来,皇帝不是说笑,对她也不是单纯的逗弄,他或许是真得想让她做这个妃子,陪伴在他身边。 江书只觉一阵 恶心。 一股子郁气直冲到心口,反倒升起了视死如归的勇气。江书:“奴婢……不是被迫,是……与自己心悦之人。” 能多恶心皇帝一分,也是好的。反正她自觉活不了,只想干干净净地死去。 江书说完,干脆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半晌,皇帝不语。 江书只听得衣裳淅索。 一道冷硬的声音响起:“陛下,皇后娘娘还在外面等着。” 听到这声音,江书还来不及睁眼,便觉泪意涌上。 沈无妄?! 可他、他不是走了吗? 江书睁开眼睛,果见皇帝御案前,有人长身玉立。荧荧的幽暗火光,为他玄色的披风,镀上一层暖暖的金黄。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声息全无? 刚才自己说的话,叫他听去了多少? 江书突觉得心慌。 她一双眼睛看向那挺直的背影,心中无数的问题,只恨不得立时便要问出答案。 试婚丫鬟 第192节 甘太后出事前,不知是预感到,还是知道什么风向,叫沈无妄大婚之日出去避风头,避的,难道不就是皇帝? 时隔这么长时间,他又回来,皇帝还会不会对他下手? 自己与他,宫女与太监,也算是有个荒谬至极的婚约在。虽说他是个太监,一辈子恐怕也不会碰自己。 可这世间哪有男人,当真不在乎自己的妻子心悦旁人,还、还和那人有了什么! 第243章 以待来日 江书眸光急急地转向沈无妄。 这三月来,他似乎瘦了,江书仅能瞧见他比之从前愈发苍白的侧脸,只觉心中一颤。 不知他在宫外,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也不知帝后大婚那一夜,自己点燃京山上的所有的飞流,他在宫外,到底瞧见了没有。 江书手边桌案上的烛光太过于耀眼,只刺得她双眼又涩又痛,想要流泪。 那一夜,她在被人擒住之前,曾对着那漫天的飞流,许下过自己的愿望。 她希望沈无妄平安、自由。 鸿庆帝自御案后抬起头,看向沈无妄,似笑非笑,“你回来了。” “是。”沈无妄声音平板,“回来为陛下尽忠。” 鸿庆帝唇角挑起一丝笑意,“今日是什么样的好日子?前有幕卿为朕尽忠,亲自抓到了这个女囚,后有你回宫之喜,当真是极好。” 他自顾自点了点头,抬手指向江书:“既如此,劳烦沈总管一趟,先把这朕心仪的女子送到……”他顿了顿,思索了一番,“送到万辰阙西偏殿住下,一应吃穿用度都比照嫔位即可,反正也不过是一早一晚的事。送完江氏,你再回来。你消失半年不见,朕甚是想念,你我兄弟好好地叙一叙旧。” 子时已过,天空还是黑沉沉的,像一只黑色的铸铁锅盖子,重重压在四四方方的禁城上空。 江书四肢瘫软,仍没缓过劲儿来,被两个身材高壮的嬷嬷半扶半抱地,举上了肩撵。那两个嬷嬷似乎对这种活计不甚悉心,把江书弄上去后,也不管她坐得舒不舒服,直接叫了“起轿”! 江书只觉心口忽悠地一下,险些吐出。 她身子往侧边斜斜地歪下去,只怕一个不小心,从肩撵上掉落在地。可偏生通身上下,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江书在心里恨死了幕亓一给她下的这个破药,她手指颤抖着想要扶住座椅一旁的把手,可掌心不断泌出的汗水,让那竹制的扶手滑溜无比,江书根本把握不住。 只能任凭身子被人抬着,来回地悠荡。 那抬撵的太监刚往前走了几步。 “等等!” 沈无妄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很快,他赶了上来,径直走在江书身边。 自他来了,抬撵的太监老实多了,步子也迈得稳了许多,江书不似刚才那般难受得想吐。 从她的视角,只能勉强看到沈无妄的发旋儿。男人身量比她高许多,平日里江书也没这样居高临下地看过沈无妄,现下倒觉出几分新奇来。 可惜幕亓一那软药弄得她难受得紧,身边又有太监、嬷嬷跟着,江书不用看就知道,那两个嬷嬷四只眼睛,都带着犹疑,冷冰冰地盯着自己,想是皇帝吩咐。 她说不出什么,也不敢问。 这一行人,便在黑得怕人的夜色中,无声地行走。 眼看着皇帝指给江书的西偏殿已近在眼前,黝黑的宫殿大门,像一张大张着的、等着吃人的大嘴。 江书心中突地有些慌了。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快得她还来不及产生情绪。此刻看到西偏殿,江书才惊觉, 她好像短时间内,不会死了。 可是做鸿庆帝的妃子,在他身下承欢…… 对江书来说,比死更可怕,也更恶心。 也不知她这一步迈进西偏殿,未来等待着她的,到底是什么。是也如那日的皇后一般,被皇帝不管不顾地强要身子,还是被处死?或者,被一辈子遗忘在这里? 心底接连涌起的不安,在这一刻累积到了顶峰,怎么都压不下去。可这话,即便是与身边近在咫尺的沈无妄,都无法倾诉。 江书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她只觉掌心一暖,似是被塞进了什么。 她手指本软绵绵的没一丝力气,却被这微温的质感刺激到掌心,平白升起了些许力气,竟颤巍巍地,试着攥住。 可那东西又重,表面又有些光滑,江书一试之下,没能抓住。 那物件儿顺着指缝,便往下滑。 江书一惊,猛地睁开眼睛。她只来得及看清,掌心之物是甘太后赐予沈无妄的那对丑丑的小兽中的一只。 沈无妄给她的? 他不怪她? 就在江书愈发把握不住,那玉制小兽就要滑落在地之时。 男人筋骨分明的手,覆在了她指掌之上,握着她的手,帮她抓牢。 他极低级轻的声音响起:“无论如何,好好珍重自己,以待来日。” 沈无妄手指移开,江书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却终于攥紧了那只小兽。沈无妄的语气,像是安慰,却也像是告别,听得江书心中愈发的不安,却是越急越说不出来话。 到了西偏殿门口,一个老嬷嬷背着江书进了殿门,沈无妄不曾跟得进去,只站在门口,瞧着女孩瘦削的身影,被夜色吞没。 身边,一个太监提醒:“沈总管,陛下还等着您回去复命。” 万辰阙,鸿庆帝书房。 皇帝果真在等着沈无妄回来。 他御案上的笔墨都收得干净,只剩下一柄旧剑。 长剑隐在灰扑扑的剑鞘里,上面装饰的暗红色缨子已掉得不剩几根,原本应有的飘逸一丝都无。 鸿庆帝双手用力,也只把锋刃都锈住了的长剑拔出来了一小节。剑锋已全被青绿色的锈迹铺满,丝毫不见锋芒。 这剑已是废了。 见沈无妄进来,鸿庆帝温和地笑着招呼,“回来了?快来看看,还记得这东西吗?母后说,初次见你,你怀里就抱着这么个东西,竟打得三四个侍卫都近不了身,那时你多大?六岁?七岁?” 沈无妄:“微臣不记得了。” 鸿庆帝继续自顾自道:“那时,这可还是一把好剑,世间难寻,也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偷来的。当时朕好奇,想要拿过来瞧瞧,你都抱紧了不肯给呢。”他脸上表情倏地一暗,“为了这事儿,母后还训斥了朕。朕的母后,待你可真好啊。” 沈无妄眸光一闪,“太后娘娘慈心。” 他的话挑不出什么错处,鸿庆帝却愈发不悦,“是啊,母后慈心,朕要你死在外面,母后不忍心,硬是把你召回宫中,护在身边。朕原本要大婚那日,发落一起子贼人,母后怕连累到你,又叫你先一步逃出宫去避风头。” “沈无妄,你说,她是朕的母后,凭什么却对你比对朕还好?” “皇帝富有四海,微臣……什么都没有。” 甘太后在嬴帝墓附近捡到他时,他没钱,没吃的,没过去,没活路。是甘太后给了他一切,还有他最难以奢望的,母爱。 听得沈无妄如此回答,鸿庆帝笑了笑,“知道就好。既然知道,还敢回来?母后……已不在了,再无人护得住你这条狗命,你就不怕朕送你去见母后?” 第244章 朕为你做媒 沈无妄声音平板得无一丝波动,“也是怕的。” “哦?”鸿庆帝饶有兴味,“你也知道怕。” “可是臣有不得不回来的理由。”沈无妄声音依旧淡淡的,全不在意鸿庆帝的冷笑,“也相信,陛下定能找到不杀微臣的理由。” “朕不这么认为……”鸿庆帝咬牙笑着。 目光落在沈无妄双手捧上的一份东西上。 不等鸿庆帝开口,沈无妄便道:“这三月有余,微臣是奉太后懿旨,为陛下寻药。” 听得“寻药”二字,鸿庆帝的脸阴沉得可怕,他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呵呵,那当真是辛苦沈大人了。” “为皇家办事,微臣不敢言辛苦。”沈无妄全不在意鸿庆帝的怒气,话接得丝滑无比。他微微顿了一顿,给皇帝调整情绪的时间,才示意他翻开手中那本残破的图册,“微臣又下了一次嬴帝墓,在最核心的棺椁夹层里,发现了它。” 鸿庆帝皱眉,“你翻给朕看。” “是。” 灯影下,鸿庆帝盯死了沈无妄,却对他唇边挑起的笑意无可奈何。 男人筋骨分明的修长手指,小心翼翼地捻动着暗黄易碎的纸张,一页页翻过。 鸿庆帝眼睛随之慢慢瞪大,“这、这是……” 待那薄薄的册子,终于翻到最后一页,鸿庆帝骤然卸了力气似的,瘫在椅背上。他盯着眼前的烛火,目光从空茫,慢慢变为惊喜。 “民间嬴帝的传闻,竟、竟是真的……” 作为前朝开国皇帝,嬴帝身上满是谜团与传说,是民间说书人最喜欢的题材之一。据传,三百多年前,嬴帝玄荆还是东河郡守年轻有为的儿子,因有感于当时的暴政,随着父亲揭竿而起,奋战十年,身经百战,一步步地把战线推进了当时的帝都。 玄荆足智多谋,骁勇善战,在五个亲生兄弟中,最为父亲喜欢。他们的父亲多次当着众人的面说起,“我等现在打下的天下,将来必尽是他玄荆的疆土。” 可就在一场格外酷烈的战斗中,玄荆受了重伤,伤到了根本。 虽说在军医的精心护理下,到底捡回一条命来,可那男人最紧要之处,还是留下了难以逆转的创伤。 说是往后,再难有子嗣。 受了这样的重伤,玄荆足足休息了大半年,才又回到战斗中来。可他一回来,就发现自己原先的地位、权利、军队,甚至是军功,早就被另外几个兄弟瓜分殆尽。 父亲身边,早已没了他的位置。 父亲再也不说要将打下来的天下,尽归于他的那些话了。 风言风语不断传进玄荆的耳朵。 兄弟阵营里的将军更是当面对他极尽羞辱,“岂闻阉人当国?当真天大的笑话!” 就在众人都以为曾经的天之骄子玄荆会受不了羞辱,拔剑而起时,他却只是摇了摇头,默默地走了。自此,消失在父亲的阵营中。 有人说他是一蹶不振,出家为僧,也有人说他是不甘心,四处去修仙问道,搜寻古方,只为能治好自己身上的不足。 试婚丫鬟 第193节 据说,玄荆踏遍了当时正被战火蹂躏的国土,他的诚心终于感动了上苍,派下了一位名为窈姬的女仙。窈姬不仅与嬴帝耳鬓厮磨,当真治好了他的那处不足,还指点他武功与兵法,甚至治国之策。 再回到父亲阵营中的玄荆,宛若新生。 他不仅用兵如神,比之前更勇猛。更在一年内,与父亲为他指定的中原氏族之女成婚,还生下了儿子。 自此,他是阉人,不能生育的流言不攻自破。 最后,父亲到底还是死在了帝都高墙外的战场上,玄荆一手接过站旗,入主帝都,建立前朝基业三百年。 据说,前朝建国的那一天,无数人都看到了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城墙之上,女仙窈姬现身其上,身形化作一道金色光芒,最终消失于天际。 稗官野史通过这种故事美化开国君王受命于天,是常见的手法。鸿庆帝从始至终在意的,是那窈姬到底如何补好了嬴帝的身子。 此事别说是鸿庆帝的一块心病,就连当初甘氏捡回沈无妄的那一次,也本是怀揣着一线希望,想进墓一探,为自己儿子找那一味窈姬留下的神药。 鸿庆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看向沈无妄:“后面呢?” 沈无妄的册子,详细记载了患者如何泡药浴,如何配合服药。 可偏偏是翻到药方的那一页,纸张从根儿撕裂,一个字都没给鸿庆帝剩下。 沈无妄低头:“微臣拿出来的就是这些,想这绝密无比的药方,当还是在墓穴深处吧?” 希望与怀疑轮流交煎着鸿庆帝心口,他冷笑抬头,“不会是爱卿藏起来了吧?” “微臣不敢。” “既然你无能,拿不出这药方,朕大可以换一个人下墓。我大盛人才济济,不信找不到一个身手胜于沈大人之人。” 沈无妄似乎轻轻地笑了,“微臣想,此事,陛下定是不希望太多人知道,对吗?” 这才是鸿庆帝的死穴。 既寄希望与那虚无缥缈的药方,又不肯让更多人知道身上的隐疾。 他是皇帝啊! 一个生不出继承人当皇帝! 做出多少丰功伟绩,还不都是为他人做嫁衣?更会影响得王朝不稳…… 他不敢叫太多的人知道,只能不停折腾万吟儿。一方面希望她能有点怀孕的迹象,一边又自暴自弃…… 万吟儿至今不知道,他背地里给她下了多少暖宫助孕的药,是真心希望她能怀上他的孩子。 可三年过去了,万吟儿肚子平平,一点动静都没有。 有时,看向眼前这个长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鸿庆帝都不知道自己对她是爱是恨…… 既然她说什么都怀不上,或许换一个女人,不,多换几个女人,总有行的…… 现在,沈无妄又给了他这样一份大礼。 鸿庆帝看向沈无妄:“你要什么?” “微臣只求活着,在这宫里堂堂正正地活着。” “好。”鸿庆帝笑了,“限你三月,把药方好好地给朕拿来,朕封你王爵。”顿了顿,他脸上表情调整得更加慈和,“你本就和朕情同兄弟一般,若真能有功于社稷,朕保你富贵不断头。” 鸿庆帝笑容更盛,“若那药方当真有此等神效,朕也会为你做媒。” 第245章 不愿为妃 第二日正午,周家大宅里哭成一团。 只因那身陷囹圄在周麒,因在监中碰上了对花娘酥酥有情的恩客,两人恰关在同一间牢房。语言之间多有冲撞,周麒竟被那人推搡,头撞在了铁门上,一命呜呼。 听闻这等噩耗,何喜月双眼一翻,径直晕厥。 好半晌才被府医救过来。 她扯着周擎苍衣袖号啕痛哭,“送女进宫有什么用?!关键时刻,连自己兄弟的命都保不住!” 周擎苍也痛得脸色惨白。 周麒再不争气,也是他唯一的嫡子,还不等他想出法子捞人,竟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牢里。 更可气的是那周灵素! 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她一入宫,就跟死了一般,对家中不闻不问!这样的女儿,便是做了皇后,对家族何益?! 痛极了的周擎苍一甩衣袖,“还不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好女儿?” 他心中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老夫这便去启奏圣上,是我教子无方,教女无方,周灵素她不配进宫,不配为妃!老夫要将她带回家中,好生管教!” 何喜月被周擎苍重重甩开,还不及阻拦。 门外管家急趋而入,“老爷、夫人,这东西刚刚就摆在门首石狮子肚下,您瞧瞧。” 那是一只灰扑扑的木盒,上面的锁扣一按便开。 里面是一张字纸,下面压着两件首饰。 周擎苍拿起字纸,越读脸色越是惨白,“胡说!满纸胡说!” 他身边,何喜月颤抖的手指拾起盒子底部的两根发簪,“这珠花,是进宫那日,我亲手为灵素簪上的。这碧玉发簪,我曾见贵妃戴过。这都是女子贴身之物,旁人再拿不到的。老爷,这、这是何意啊?” 周擎苍手中的字纸再拿不住,打着旋儿,轻飘飘落在地上。 “这信上说,咱们的灵素……没了!” “没了?什么没了?”何喜月等大眼睛,“她不是在太后宫中,正等着封妃吗?什么叫没了?这是、是什么意思?” 看着周擎苍脸上纵横的老泪,何喜月瞬间明白了。 她这一辈子,最得意的就是这一对子女,竟都这样,轻飘飘地,说没就没了? 何喜月再支撑不住,身子一软,直接瘫倒在了床上。 “府医!快叫府医!” “不、不要……”何喜月细瘦的手指,痉挛着抓住周擎苍衣摆。她一双眼睛亮得怕人,“报仇!为我们的孩子,报仇!” 周擎苍心中大痛,“夫人,找谁报仇?” 推搡周麒致死的凶手,本身也是等着秋后处斩的死囚。 至于他们的娇娇女儿周灵素,是死在皇帝手里。 总不能……报复皇帝…… 何喜月咬紧牙关,一字一句:“万吟儿!” “灵素的死,麒儿的死……我只要那个贱人赔命!” 周府外,远远的街边,一辆毫不显眼的马车载着紫烟一家稍作停留后,便一路绝尘地奔出了盛京城,再也不会回来。 楚风的小院里,正午的日光穿过槐树的枝叶,照射在其下一面崭新的水墨青石无字碑上。 同时,万辰阙。 鸿庆帝下了朝,新提拔上来的御前太监陪着笑,亦步亦趋,“陛下可要摆驾清凉殿?” “不去。回万辰阙。” 西偏殿里。 隔了一日,江书身上的软药已然散尽,只是四肢还留下些许倦怠感,手指也有些攥不紧。没想到幕亓一的软药好生厉害,只是闻了几口,便能让身子麻痹上大半天。幸亏昨日不曾同他入水,不然,怕是要死在下头。 正依在床榻上慢慢地转着手腕,鸿庆帝来了。 江书微叹一声,只得下榻硬着头皮行礼。 “起来,考虑得如何了?”鸿庆帝的声音听起来心情极其愉悦。 江书心底沉了沉,还是一咬牙,“奴婢……不配。” “是当真觉得自己不配,还是……”鸿庆帝眯了眯眼睛,“还惦记着那个心悦之人?” 江书张口结舌。 昨晚,她是为了恶心鸿庆帝,故意那么说的。现在却只能一条道跑到黑。 江书轻轻地应声:“是。还望陛下成全。” “你这丫头,倒是忠心,外加是个情种。”鸿庆帝今日的心情是当真不错,居然不以为忤,“可你想没想过,你那情郎,若是真心爱重于你,为何要无媒无聘,就哄骗了你的清白身子去?” 江书没法子,只得地垂下头,装作羞赧痛苦的模样,默默不语。 见她一副被自己说动的模样,鸿庆帝再接再厉,一句接着一句,只是劝慰江书放下她那个情郎。 若不是江书早先见过他强迫皇后的狂暴模样,几乎都要以为鸿庆帝真的是个年长贴心的大哥哥了。 虚伪。 鸿庆帝自顾自劝了半晌。 江书不反驳,却也死活不肯点头。 鸿庆帝起身,他终于还是翻了,“好哇,既然想不明白,便再想想,多想想,一直到想通为止。” 声音温和,意思却强硬,就是要把江书***直到她肯屈服。 这个结果,江书并不觉意外。她便权当是自己坐牢的地方,从慎刑司里转到了万辰阙,反正都是被关着,万辰阙还好吃好喝,也有人伺候,比那牢里可不知道舒服多少倍。 她就舒舒服服地等死便好。 见江书脸上没什么忧惧,鸿庆帝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这女子倒比前朝许多老臣腰杆子更硬。 可惜,他是皇帝,最善于让人折腰。 鸿庆帝想了想:“你身上那软药可当真是好东西,能叫人四肢无力,动弹不得,脑子却比往常更为清醒,也真不知你那同伙,到底是从何处获得。” 江书抿唇,不敢言声。 她再怎么怨幕亓一昨日自作主张,也知道他不过是想救她一条性命,故不愿过多牵连,只能道:“是奴婢为了逃命,一时间心慌,吸入得多了些……” 鸿庆帝一笑,也不戳穿。“味道不赖吧,那东西?” 江书一愣,抬头,正对上鸿庆帝满是恶意的笑脸。 “你一日里不答应,就再吸一日的软药。” 试婚丫鬟 第194节 “躺在床上好好想想,到你想明白了为止!” 第246章 软药 不知幕亓一到底是从何处弄来的软药,宫中太医院调配出来的,功效只会更好。 似是怕影响了常来西偏殿坐的皇帝,太医院给江书的软药尽是煎服的药汤子,每日三碗地灌下去,江书只觉整个人昏昏沉沉,身上一丝力气都没有,只能整日里睡在床上。 她的吃穿用度都是比照着嫔妃,自然都是些好东西,伺候她的人,除了一开始跟来的两个粗壮嬷嬷,又拨来了四个年轻宫女服侍左右。 这四人都是沉稳性子,除了见面时行礼请安,无论是喂江书吞咽些细软好嚼的吃食,还是服侍她如厕、更衣,四人都是一声没有。 偌大一个西偏殿,比江书呆过的顼帝皇陵还安静恐怖。 这日子痛苦吗? 江书不知道。 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只知每日清晨睁眼,便有人进来为她整装梳洗,喂下饭食。几个宫女做事都极细心妥帖,江书说不出话,她们喂到她口中的食物也从不曾烫到或是过凉,永远都适口。 只是江书后来才发现,她口舌已然慢慢麻木,觉不出温度,也尝不出味道。 也不知长期服用这软药,她会不会在某一天乏力而死。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干干净净的好死法。 鸿庆帝对江书的兴致倒是一直不减,常在下朝后来看她。 那时候,四个宫女就会把江书梳洗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扶掖着她坐在床榻边,再默默退出。只剩下鸿庆帝一个。 鸿庆帝在江书面前,倒没什么架子,经常陪着她坐在一旁,自顾自地说些朝堂上之事。 有时,还会装模作样地问她的意见。 “抱歉,朕忘了,你没力气说话。无妨,朕回头自会叮嘱太医院,叫他们再斟酌些剂量,叫你至少能开口。” 鸿庆帝温和地拍了拍江书手背,“不然,等你想明白了,却没法子告诉朕。可就只能一辈子都瘫在榻上咯。那该有多委屈,是不是?” 他笑得温良无害,江书心底却窜起一阵恶寒。 她那日,为何不曾一廷杖送鸿庆帝归西?当真是后悔…… 这几日里,江书只觉昏昏沉沉,度日如年。恍惚间,她越曾在短暂的清醒间隙听得外间争吵,说是皇后来了,太后来了,正被下人拦着。 皇后最终还是没能闯得进来。 那顾氏太后却来过一次。 江书只模模糊糊地听得一道陌生的声音忽近忽远,“太后娘娘……这药在体内累积越多,伤害越甚……长期以往,怕是积重难返……没什么法子,唯有早早停了,再悉心调理……方救得回来一二……” 这是……在给她诊脉? 江书无力抬眼,却只觉好笑。现在即便她是不求生,只求死,却也只是求死不能。 鸿庆帝当真会磋磨人心。 那日,似乎不少大夫,都在瞧过江书,每个人口中翻来覆去说的,都是那两点: 第一,吃多有害。 第二,尽早停药。 江书听了,只觉好笑。给她停药?没有皇帝的口谕,谁敢? 正迷糊间,江书只觉面上一凉,像是雨水落在面颊上。也不知她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痛痛快快地淋一场外面的雨了。 江书睁开眼。 惊异地发现,自己脸上的水滴,竟来自于顾氏太后的眼泪。 她一愣,又厌倦地重新闭上眼睛。 鸿庆帝固然是个人渣,可害死甘太后,叫鸿庆帝彻底没了掣肘的顾氏太后,又是什么好东西了?她不需要她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 “孩儿,忍忍,再忍一忍……定会救你……” 这是顾氏太后的声音吗?江书不确定,也全不感兴趣。 她若指望顾氏太后救她,还不如指望鸿庆帝的放过。这对亲母子,没一个好东西。 可那顾氏太后似乎是真的不想叫江书给自己儿子做妃嫔,她动作很快,第二日皇帝再来江书处时,顾氏太后就遣人送来了三个女子。 彼时,江书刚被宫女扶着,与皇帝并肩坐好。 便有小太监领着三个女子鱼贯而入。 “太后娘娘懿旨,皇帝勤于政务,也该顾及着自己身子。后宫只得一位皇后,一个贵妃,太过于空旷,不是国家之福,还该快些为皇家开枝散叶才好。” 那太监谄媚地笑着,“这三位姑娘,都是清清白白的好女儿家,比不三不四的女子好,便留在陛下身边伺候。” 不三不四的江书吃力地抬起眼,随着鸿庆帝的目光望过去。 顾氏太后选来的这三个女子,果然都身姿婀娜,美艳动人。尤其是中间一身白衣的那位,眉眼艳丽,身姿却有万吟儿那种弱柳扶风的味道,连江书都觉我见犹怜。 想必鸿庆帝也会喜欢。 果然,鸿庆帝脸上尽是温和微笑。他叫那三个女子起身,一一细问过她们名字、年龄。 江书在旁边听着,知道那白衣女子才年十六,碧玉年华。 鸿庆帝一把揽着那女子的纤腰,叫她坐在自己膝上,“太后可跟你们说了,叫你们如何伺候朕?” 那女子含羞带怯,声音也细细软软,“能伺候陛下,是奴的福分,奴必会尽心……” “哦?如何尽心?” 那女子脸上羞得通红,低垂着纤细白皙的脖颈,“陛下说如何伺候,奴便如何伺候,奴……” 她一声嘤咛,身子开始微微颤抖。 原是鸿庆帝一只大手,已漫不经心地伸入她裙底,不住地拨弄。 那女子没想到鸿庆帝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对她这般,一时又羞又喜,身子抖得快要受不住。 见此情景,另外两个女子对视一眼,无声地退出殿去。 可一旁的江书,却连别过脸去都做不到,只能咬牙撑着。 听着耳边女子的娇声嘤咛。 鸿庆帝似乎全不在乎旁边的江书,只专注于亵玩膝上的白衣女子,“喜欢吗?嗯?” “喜欢……”那女子腰身颤抖着软塌下去,一双水汽朦胧的眸子,还不忘往江书身上一转,“陛下,有人看着,奴……奴害怕。让她走,好不好……” “呵呵,你怕?”鸿庆帝漫不经心地笑道,声音越来越冷,“你该怕的,不是她,是朕。” 第247章 从了他吧 “嗯……” 那白衣女子身上正抖得厉害,似是完全没反应过来皇帝到底在说什么。 江书只觉不忍,却苦于无法提醒。 只能眼睁睁看着,鸿庆帝把手从那女子裙子抽出,在她弄得褶皱的衣裙上擦去水意。随即便扼住那年轻女子的纤细脖颈,只往地上狠狠一贯! 那女子还沉浸在剧烈颤抖的余韵中,全没反应过来。 被鸿庆帝一把摔在地上,后脑直接砸在桌角。脑后,殷红的血色瞬间蔓延。 她一时还未死,瞪大眼睛,缓了几息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一张小脸瞬间白了,“皇上……?” “来人,”鸿庆帝声音冷淡,“把她这地儿弄脏了,拖出去,埋了吧。” 竟是要将她活埋! 那女子猛地窒住,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皇帝明明是喜欢她的,怎会、怎会如此? 难道,就因为她说要避开江书? 白衣女子一双眸子只转向江书,眸中说不尽的情绪,有愤恨,也有不甘和祈求。 她才十六岁,她不想死! 江书眼中早盈满泪水,她看向鸿庆帝,满目哀求。 鸿庆帝对江书安抚地笑笑,“母后这是派人,来夺你的宠。你放心,朕心里明白着,必不会中计,疏远于你。” 他此言一出,地上委顿着的女子脸色更白。 鸿庆帝又看了看她,对进来拖拽的太监道:“还有同她一起的那两个女子,一并堵上嘴,都埋了吧。” “好叫母后知道,朕的心意,没那么容易动摇。” 那太监知道皇帝是动了真怒,一个字都不敢再劝,只把地上的女子拖走。那女子被堵了嘴,挣扎不休,在光滑的青砖上,留下一道血痕。 江书闭上眼睛,脸颊上,清泪滑落。 “改日朕再来看你。” 鸿庆帝起身,出了西偏殿殿门,脸上温和虚伪的微笑瞬间一收。 刚才那个女子,他是喜欢的。也想抱在怀里,好好玩玩,甚至留她一条命,也未尝不可。 可谁让那女子…… 没用! 她在他膝上辗转承欢,百般地厮磨勾引。 他的身子,竟全无反应。 一个供人玩乐的女子,连他的身子都撩拨不动,定是那女人没用!没用! 没用的东西,还留她在这世上做什么?统统杀尽了才好…… 鸿庆帝:“摆驾福康宫,朕好久都没去看望过母后了。” 福康宫。 皇帝离去后,顾氏太后后背几乎都被汗湿。皇帝果然不是她亲生的孩儿,她亲生的孩儿怎会这般阴郁,这般地同她不肯亲近! 试婚丫鬟 第195节 不愿听她的话! 皇帝刚阴阳怪气地告知她,她送去的三个美人,刚被活埋。 这倒没什么。那三个人是她一手选拔的没错,不过都是些没脑子的又美丽,出身寒微的蠢货,死便死了,也不可惜。 可紧接着,皇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敲打。 叫她别把主意打到江书身上。 明白皇帝意思,顾氏太后双腿一软,险些便要晕厥过去。 皇帝对江书,莫非是真的上了心?万乘至尊,喜欢上一个对他施以廷杖的小宫女?这、这…… 可皇帝表现得越是对江书上心,顾氏太后就越是心惊战胆。 鸿庆帝愈发地喜怒无常了。 伴驾在他身边,不是什么好事儿。更何况,江书虽是她亲生的公主,可身份见不得光,身后没有母家襄助,她在宫里,爬得再高,也不过是混成万吟儿那样儿的。 不过也就是个玩意儿。 皇帝厌了,随时都可以不要。 她的女儿,不该嫁这样的夫君,不该有这样的人生。 顾氏太后正充楞出神。 陪嫁嬷嬷跪地恳求:“小姐,求您,便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送她唯一的亲生女儿走上这样一条路,就如……自己这般?不,江书甚至还不如自己。 自己入宫,毕竟还有顾家在身后支撑。可江书…… 顾刚则根本就不会认她。 自己还活着,想护她一二都这般艰难。若往后自己没了,江书一个人在这吃人的深宫中,可还有什么活路? 不过也就是晚死几年而已! “不行,”顾氏太后撑起身子,“去叫我哥哥进来。告诉他,我的女儿换他的女儿。要么,一起得安宁自在,要么,捆在这深宫里一起溺死!” “小姐!”陪嫁嬷嬷惊惧不已,“顾相是您的亲哥哥,顾家是您的母家啊!” 顾氏太后摇了摇头,“哀家处处都为顾家着想,可哥哥但凡为我想一想,便该好好善待我的女儿!既然他做初一,哀家也只能做十五。从今日起,哀家只有江书一个亲人,告诉哥哥,为了护着她一条命,哀家什么都做得出来!” 万辰阙,西偏殿。 崔思宜终于想了法子,趁皇帝不在,溜了进来。 她瞧着躺在床上的江书,泪如雨下。 这才几日不见?锦被下的小宫女就瘦成了细细窄窄的一条,脸色也惨白的死人一般。 更可怜的,她的江书明明健健康康的一个姑娘,却被喂了软药,除了眼珠,浑身上下都没一丝力气,连喝水,都不能自主。 这样活着,真比死了还要痛苦。 崔思宜拼命地咬牙,吞下哭声,“都怪我,怪我……” 江书眼中满是焦急,喉中却一丝儿声息都吐不出来。看得崔思宜更觉压抑心疼。 她嘴唇颤抖,“江书,你、你就从了吧……” 江书眼中盈满泪水,她无力点头或是摇头,只竭尽全力,死死地盯着崔思宜。 是在一遍一遍地说着: 不要! 我不要! 千万,不要,替我答应! 崔思宜摇头,泪珠甩在江书手背,一阵微凉,“可你这样熬着,你的身子根本受不住。这软药,久食会伤了人肺腑,还会叫人成瘾。” 她一双冰冷的手,紧紧攥住江书棉花般的手指,“江书,再这样下去,你的身子就全废了!与其那样,后半生都煎熬痛苦,还不如……还不如应允他算了。往后咱们姐妹相称,在这深宫也能互相照应着些儿。不然,再没有别的路可走!” 高贵如她,大盛皇后,背后更有镇北王撑腰。 鸿庆帝对她,还不是想羞辱就羞辱? 她连写信给母亲、哥哥诉苦都不敢。他们恐怕只会说,她作为皇后,这是她应尽的 义务。 “江书,从了吧,别再折磨自己。算本宫……求你了。” 崔思宜急切地看向江书:“本宫去请皇帝,本宫亲自去请,就说你答允了他,好不好?” 第248章 绝食 皇后满脸急切地看向江书,习惯性地等着她的回答。 愣了几息后,崔思宜才惊觉,江书根本说不出话。 好好的一个姑娘,被折磨成废人一样。皇后心痛得握住江书全无力气的手指,“咱们先答应了他,往后再缓缓地想办法,好不好?” 可她自己心里也清楚,没什么好的办法可想。江书对上的那个,是皇帝,是这世间权势最大之人,他叫人生,人就生,叫人死,人不得不死。 就算是把人弄成江书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她贵为皇后,难道还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这鸿庆帝的后宫,当真压抑恐怖。 崔思宜脸上的泪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是哭江书,也是哭自己。 哭这后宫里所有身不由己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未来只会更多…… 皇后看向江书苍白得几近透明的小脸,“若愿意,你眨眨眼睛好不好?”她顿了顿,声音破碎得不行,“就算是,本宫求你了,行吗?” 从小陪着她长大的玉荷已经被活生生打死,江书又被如此对待,哥哥远在北疆,祖母和母亲又正要启程。贵为皇后,崔思宜只觉孤独得不行。 无论如何,她都希望江书能活着,至少,能活着…… 可她低下头,对上江书双眼。 那双眼睛也是饱含泪水,却拼命地瞪大,眨都不敢眨。 崔思宜好像能听到江书在无声地呐喊着: 不要!我不答应! 崔思宜一愣,双肩颤抖着,无声地哭着。 江书是为了把她从发情的鸿庆帝手中就出来,才遭遇了这事儿。她又岂能不顾着她的意愿,强行把她送到那个恶心男人的床榻之上?! 最后,皇后是哭着走的。 临走时,她悉心地弯下身,为江书盖好被子,“再忍一忍,本宫会想出法子的,你不要做傻事,再等等本宫……” 江书使尽了全身的力气,都没能给崔思宜挤出一个安慰的笑。 她想告诉她: 让我死吧。 从举起廷杖的那一刻起,江书就知道,自己没有活路。她也不曾求生。更没想过要靠美色,爬上鸿庆帝的龙床。她只想离这个天下最尊贵的男人,越远越好。 他让她恶心! 到被鸿庆帝送来西偏殿***,江书想的都是:大不了,还有一死。 总拦不住她咬舌,触柱,自缢吧? 一个人真心想死,还怕没有办法? 可万没想到,鸿庆帝是这般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现在瘫在床上,连喝水都要人捏开口唇,一口口地喂进去。 就是个废人不说。 连死都没法子死。 这就是鸿庆帝要的,他要告诉她,没有他的准许,她死都死不成。她这个人,不,不仅仅是她,是他的天下万民,无不是他景庆的私人财产,他的所有物。是他想怎么玩弄,就是怎么玩弄的人偶娃娃,是无足轻重的蝼蚁。 鸿庆底在等着彻底折断江书脊梁的那一天。 明白皇帝的意思,所以江书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能有什么好指望的。只是…… 她脖颈无力,只能软软地搁在枕头上,她却仿佛能清晰地感到,那绸缎软枕下面压着的 那只玉石小兽。 幸好,她短暂恢复力气的那一刻,好好地藏好了那小兽。 就让它这样陪她,一直到死吧。 皇后来过的第二天,给江书灌药的太医,换成了两个。 打头的那个,动作娴熟地捏开江书口唇,用银勺搅拌着汤药,一勺勺地喂到江书嘴里。 苦,能灼穿肺腑的苦。 一碗灌完,口中还萦绕着令人作呕的苦意。 另一个太医又端着手中冒着热气的药晚,恭谨上前,“好叫姑娘知道。陛下吩咐我等,无论如何加减方子,得要姑娘能说出来话。可这软筋散服下去,要的就是人全身酥软,知觉麻痹,口舌也无法幸免。” 他举了举手中药碗,声音居然有几分得意似的,“微臣便想了这个法子。咱们日常服用的软筋散不变,特特为姑娘重新调配新药,保管姑娘喝几日,便能开口说话了。” 江书没得选,只能又被灌下第二碗苦药。 她吞咽得吃力,胸前早淋漓得湿了,衣裳贴近在胸口皮肤处,湿湿粘粘的,很不舒服。 口中更是苦意又加了一层,只熏得她想吐。 一股子酸意,猝不及防地从胸口涌上,江书根本忍不住…… “呕!” “诶呦,这怎么行?”那太医丢了碗,一只手紧紧捂住江书口唇,另一只手只在她胸前上下地拍打摩挲,“这是好东西,可别浪费了。咽下去,全都给我咽下去!” 江书眼中满是屈辱愤恨,真恨不得立时就死,“……滚!” 那太医动作顿了顿。 试婚丫鬟 第196节 “放开……我。” 太医笑了,“瞧,我就说是好东西!她真能开口说话了!” 喉舌口唇麻痹无力的感觉渐渐退去,江书真的能说话了。不仅能说话,她还能喝水,简单地咀嚼,自主吞咽。 能控制唇舌后。 江书绝食了。 她不知道这新药能让皇帝新鲜几天,只希望自己能在这短短几天内,顺利地把自己给饿死。 她的命,是她自己的。 鸿庆帝做不了她的主! 皇帝还没来,皇后倒送了一个宫女进来。 朵朵。 “江……玉书姐姐,你怎么瘦成这样子?!”朵朵满脸心痛,她急步奔到床边,“皇后娘娘说你不肯吃东西,这怎么行?不吃东西,你不饿吗?” 这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娇憨。 江书没力气笑着安抚,只能吃力道:“……不吃。” 她人还是无力地倚在软榻上,身前的小桌上,摆放着满满的珍馐。 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比之从前,今日的菜格外精致一些。 就算是像江书这样的心如死灰,也忍不住承认,那菜,看起来还挺好吃的。 朵朵目光在餐桌上流连了一番,“玉书姐姐,香!” 江书失笑,“……你吃。” 没想到朵朵一口答应。 她端起跟前一只青花鎏金汤碗,沿着碗边儿小心地吹气,自己拿起勺子,往自己嘴里喂了一口,“好喝!” 江书:…… 朵朵换了另一只勺子,盛满汤水,送到江书唇边,“好姐姐,你就吃一口吧,好不好?” 第249章 朵朵 江书抬眼看向朵朵,对上朵朵满脸的笑意,她心中倏地一软。 想活吗?自然是想的。 可,能活吗? 江书:“……你吃,我……我不要。” “好。”朵朵也不再劝,干脆一口答应,这鎏金碗儿里的汤汤水水,多进了朵朵肚子。 这汤应当是十分美味,朵朵吃得开心。只是每吃一口,都照例要送到江书唇边转悠一圈,问她吃不吃,让她近距离地闻着这食物的香气。 此时江书已经绝食两天了。 绝食这种事,一开始时十分难熬。她胃里火烧火燎地疼,近在咫尺的吃食,散发着致命诱人的味道。 江书有些眼巴巴地看着朵朵一口接着一口。 “你……你拿远一些。” 就一定要这么折磨她吗? “不行的哦。”朵朵笑得一双眼睛月牙儿一般,“皇后娘娘说了,你得好好吃东西,才熬得到我们接你出去的一天。” “不……不走。” 朵朵瞪大眼睛,“为什么不走?”她压低声音,“再留下来,你会死的。” “我……知道。”江书深吸一口气,聚起本就不多的力气,“别管我了,我……我是逃不出去的。” 皇帝看她看得这么严,旁人使多少手段,不仅捞不出来她,怕是还会进一步触怒皇帝。 得不偿失。 “告诉皇后娘娘,我……我想死。” “哒” 一声轻响。 鎏金碗被朵朵放回了桌上。 她一双小手紧紧攥着,眼睛红了红,霸道道:“不许死!” 她声音很凶,身子身子软软地靠向江书,“你们一个个的,不是死了,就是走了。只留下了我一个人,我不依!” 她说的,是女官所的那起子曾经聚在一起的女官。女官之间的氛围,跟宫中嫔妃之间完全不不同,朵朵怀念那种热热闹闹的日子。现在却是风流云散,一个都不剩了。 小女孩眼眶红红的,“我知道我这是……自私,可就剩你一个了,我舍不得你。” 这段日子来,江书没怎么哭过。 可不知为何,被朵朵软糯糯的声音一缠,她也觉得鼻头一阵阵地发酸。 她本是存了死志,不愿再牵累皇后和沈无妄。 可若是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江书自小时候就总听喜娘讲些怪力乱神的故事,说什么一家子人永远是一家子人,就算是死了,到了阴曹地府,也要一大家子人团聚。 每次听到喜娘说这种话,江书心里都惶恐得不行。江富贵从没把她当成过亲生女儿,她死了也不想和他死在一起。 她真正的家人…… 不对,她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家人。 如果硬要说家人的话,江书心底只把甘太后和崔思宜当成过家人,家人一样的人。 还有,沈无妄。 可她还是希望沈无妄能活得更长久一些…… 不忍朵朵哭成这样。江书深吸一口气,极吃力地翕动着嘴唇,“你……喂我。” “嗯?”朵朵一愣,反应过来后,声音雀跃,“好!这个,还有这个,这个,都好吃!” 她取了新的筷子和白瓷小碟,下筷蝴蝶一般轻盈,夹遍了桌上的菜,先把小碟子捧到江书跟前,“姐姐先喝两口汤,暖暖肠胃。” 江书:“听你的……” 她心软了。无论她自己是如何打算去死,至少,她不想死在朵朵眼前。这小丫头性子娇憨,却极是倔强,居然舍得一身一命,为那些女官复仇。江书不想再伤她的心。 朵朵拿起勺子,搅着汤水,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就要递到江书唇边。 朵朵纤弱的身子,突然摇了一摇。 江书眼中露出一丝差异。 她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女孩一张小脸,瞬间死白死白,原本莹润的嘴唇,不断地颤抖。 慢慢地,居然沁出一丝血迹。 江书瞪大眼睛,“你这是……怎么了?” 她心中一阵惶急,拼命冲门外嘶喊:“救人!快来人啊!”急得眼泪都迸了出来。 朵朵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还是……吃坏了什么? “叫……叫太医!快点!”江书喊出自己内心的恐惧,“有人……中毒了!” 可她毕竟服食软药已久,又饿了自己两日,根本没力气喊得大声。 直到眼睁睁地看着朵朵口中一口鲜血,尽数喷到她的衣襟。 温热的血点子,迸溅在江书脸颊,又顺着她消瘦至极的下颌,缓缓流下。 “滴答,滴答” 在砖地上,像怒放的朵朵红梅花。 “……姐姐,”朵朵身子软在榻前,一双原本明亮的眼睛慢慢合上,像困极了的孩子一般模样,“你……你要活下去……替我……活下去……” 江书连扶着女孩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看着她的身子软软滑落,在地上砸出声响。 后面的事,她有些记不清了。 只看着西偏殿的宫女跑进跑出,太医也沉着一张脸跟着进出,语气低沉:“没气了,是中毒。” 江书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江书恍惚着,对上鸿庆帝的脸。 “你醒了,可觉得好些?” 江书懒得和他演关怀备至的戏码,只吃力道:“她……怎么样了?”她还怀抱着一丝侥幸。 “谁怎样了?”鸿庆帝楞了楞,才恍然道:“那个小宫女?” 江书咬了咬唇,“……是,还望陛下……告知。” “皇后宫中给拨了一大笔银子,朕也给了优厚抚恤,尸身已经发还母家了。” 江书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哭,可她根本就忍不住。 她的朵朵,就这么没了。 最后一句话,是叫她替她活着。 江书:“陛下赐死,奴婢不敢不死……求陛下,给奴婢一个痛快。” 皇帝看了她一眼,“不是朕。” 江书自然知道那毒不是皇帝下的,皇帝想要她的命,有无数种法子,犯不上这么上不得台面。 试婚丫鬟 第197节 “奴婢命如草芥,不知是碍了谁的眼……” 鸿庆帝皱了皱眉。 他对江书刚有了那么点儿意思,不过是看上了个宫女罢了,皇后也好,太后也好,轮着番儿地劝诫,倒好像他是个好色的昏君了。 他都已经明着敲打过了,不叫人动他护着的江书。 还是出了这种事情。 鸿庆帝看向江书,语气缓了缓,甚至带上了几分慰藉,“你放心,人已经找到了。我这就让她进来,任你处置。” 皇帝向殿外:“带上来!” 第250章 君恩 鸿庆帝甚至叫宫女把江书身子扶起来了些,好叫她能清晰地看到外面进来的,是什么样的人。 那人是个女子,被两个太监反扭着手臂推搡进殿。 她额前垂下的头发都被血糊住,一绺一绺的,挡在眼前。可也挡不住那女子看向江书时那又嫉又恨的目光。 江书与之对望,“你是谁?为什么要害……我?” 艰难地说道最后,江书眼圈红了。她本就不想活了,要她的命,没什么的。 可朵朵无辜,她还那么年轻,却莫名其妙替自己死了。 江书要有人为朵朵偿命! 她看向眼前浑身是血的女子,“我与你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呵,”地下的女子一声冷笑,“明明是你害了我,都是你害我成了这样!” 她不等江书再开口,一双幽怨的眸子,只转向了皇帝:“皇上,皇上!是臣妾啊!您不认得臣妾了吗?” 一旁,鸿庆帝目光沉沉,并未开口。 倒是江书,从这女子愤恨的目光中,终于认出了她是谁。“你……你是那个……女史。” 那个顶替了自己的名字,留在福康宫里,上秘折诬陷女官的“江书”! 她是顾氏太后的人。 江书沉下脸色,恨不能亲手杀死眼前这个害死朵朵的罪魁祸首。 江书:“你……为什么?” 地上,顾引萍只不看她,如痴如醉的目光大胆地盯紧皇帝。她扭动着身子,拼命挣扎着想要站起,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圣上,您是天子,怎可宠幸她这样卑贱的妖女!” 江书愣了愣,才觉察出,顾引萍说的“妖女”竟是自己。 皇帝淡漠地转了转眼珠,目光冷冷地盯向顾引萍,就像在看一件死物。 在鸿庆帝这样目光的压制下,顾引萍居毫不畏惧地梗着脖子,只顾自己慷慨激昂,“陛下明鉴!这女子出身卑贱,又曾与多个男子有染,还敢损伤陛下龙体!这般不清不楚,品行低劣的女子,单单是留在后宫之中,就已经玷污了圣上的清誉!将来史书工笔,定要对陛下不利。我……我一心为着陛下,要除了这个贱人……” 江书只觉荒谬无比。 不是她愿意呆在皇帝身边。若是有的选,她真希望有多远就逃多远,再也不多看鸿庆帝一眼。 可顾引萍还在继续喋喋不休。满口的仁义道德,都在指责江书品行不端,活该受死。 “呵……” 江书实在忍不住,轻笑出声。 顾引萍像一只被踩住了脖子的鸭子,瞬间噤声。 她从被太监扭送进来,直到现在,才第一次真眼看向江书。一点愤怒的红霞,慢慢染上顾引萍脸颊,“你笑什么?” 鸿庆帝也饶有兴味地对着江书转过脸。他看向江书,语气宠溺得不行,“何事惹你发笑?到真是难得。” 从鸿庆帝认识江书到现在,确实从未见她展颜。 也正常。没人会在被幽禁,被下了软药,随时都会被处死的处境下,还笑得出来。 故鸿庆帝觉得江书小脸上,浮现出的一抹浅笑,格外的动人。他宠溺的语气是装出来的,不过是为了叫那顾引萍痛苦妒忌,可眼中却也不自觉的流露出对江书的喜爱。 看到鸿庆帝神情,顾引萍果真疯了。 她不管不顾地大喊:“陛下,您别瞧她!她就是个惯会迷惑圣心的贱人!”她膝行两步上前,状似疯魔,“陛下,您看看我!您看看我好不好!我、我才是您的江嫔啊!” 江书看向顾引萍,心中瞬间雪亮。 是了。她定是畏惧自己万一哪一日想开,真的点头愿做皇帝的嫔妃,取代她的位置。皇后与江书说过,她这个“假江书”,已得了皇帝的亲口允诺,位分不日便要赐下。 偏就在此时,凭空里杀出一个江书。 满宫里都在传,皇帝为了个长春宫的小宫女,连体面都不要了。不顾一切,只把人***在身边。 这般风流韵事,传出去,哪个不说是江书运气好,得了盛宠?而另一边的顾引萍,苦苦等的封号、位分,却怎么也等不了,她又怎能不崩溃,怎能不恐惧自己被替代。 可便是恐惧,她也不该害了朵朵性命。 江书心口一股子郁气。 她看向皇帝,强忍着恶心,语调放得柔柔的,还略带上了点委屈,“陛下,奴婢只觉得,这位女史,道理上,好像不甚明白。” “哦?”鸿庆帝饶有兴味,“什么道理,你跟她明一明。” “是。”江书看向顾引萍。她被身边宫女扶着,又坐起来了一些,目光居高临下地看向地上满身血污的女人,“女史妄自饱读诗书,满腹才华。难道没听过自古以来君君臣臣,君心便是天意?” 她顿了顿,声音格外柔媚,“陛下宠爱奴婢,赐奴婢妃位嫔位也是宠,把奴婢束之高阁也是宠。奴婢是什么?是陛下的一件玩意儿罢了。这位女史据说未来也是要做嫔妃的,怎的这点觉悟都没有?” “难道你自持着出身高贵,就能逼着陛下偏宠于你?难道你有道理,陛下就要全听你的?”江书又轻轻笑了一下,“你未免也太藐视咱们陛下了些。岂不闻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竟敢越俎代庖,替陛下决定该宠谁不该宠谁,替陛下决定如何才是恩宠,当真可笑。” 江书这一番话,说得顾引萍脸色煞白。 她翕动着嘴唇,“你……你这是挑拨,我才是真心爱慕陛下的!” 爱? 江书心中冷呲。 什么样的爱,要用别人的血来填? 一旁,鸿庆帝听得微微点头,不禁赞许地看了江书一眼。这小丫头,虽说性子倔强,道理倒是悟得比他那些前朝臣子都透彻。 对吗,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君说是恩就是恩,哪里有臣子挑挑拣拣的余地? 他是皇帝,坐在这世间最尊贵的宝座上,最不需要的就是有人来告诉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尤其是…… 鸿庆帝看向地上抖成一团的顾引萍。 尤其是福康宫里的那位太后! 第251章 他想把她变得和自己一样 前头的甘氏太后,管了鸿庆帝二十多年,时时处处都打着为他着想的旗号,不断掣肘。 看看甘氏的下场! 至尊至贵的太后,死得不明不白得不说,连尸身都毁在了大婚那日的大火中,不知所踪。太后的凤座也给了自己半生的敌人,顾氏。 这就是妄图控制皇帝的下场。 好容易做局送走了甘太后,鸿庆帝岂能容得下顾氏弄权,干涉自己的事?更何况,不久前刚刚敲打警告完那顾氏,不要动江书! 她怎么就偏不长记性? 鸿庆帝看向顾引萍的目光,冷得可怕。 这女人,也是那顾氏刻意安排在自己身边。从前,他没那么在意,因为反正也要纳妃。可现在……他是皇帝,羽翼已丰,不像从前那么依赖顾家。 像顾刚则这些有从龙之功的老臣,也是时候该敲打敲打了。 鸿庆帝起身,看向江书的目光愈发柔和,“看来,你是快要想明白了。” 江书低头不语,衣领后露出一段欺霜傲雪的报喜脖颈。 鸿庆帝只当那是羞涩,他温声道:“你身子不好,往后这药剂量减半。什么时候彻底想明白朕的苦心,什么时候便可以停了。” 他看向江书双眼,深情款款的神情,“你不要怕。太医院几位太医医术都很好,定能调理得好你的身子。” 意思是去掉这长时间服食软药的副作用。 江书要紧嘴唇,强迫自己柔声应道:“……谢陛下。” “朕要去瞧一瞧朕的母后。”鸿庆帝笑着,“定会为你讨回个公道。” 地下,顾引萍张了张嘴。 她想说,此事全是她自己的意思,顾氏太后根本不知情。可话到唇边,却重重顿住。 姑母……待她也就那么回事。 曾几何时,她真心以为姑母是发现了她的才华,才召她入宫伴驾。可告别了爹娘,只身入宫后,她才知道,她只是旁人的替身。 还是一个卑贱宫女的替身! 为妃为嫔的前程,都是靠她自己争来的! 姑母远谈不上待她有恩!这段时间更是冷落了她,任她自生自灭。 既然如此,她还为她辩解个什么劲儿? 再说顾家……那么辉煌一个顾家,从前却叫她这个旁支过得这么苦。顾家倒不倒的,于她又能怎样? 想着,顾引萍脸上甚至露出一个癫狂的笑容,“是……都是太后指使臣妾……” 江书心往下一沉。顾氏太后,果真是厌弃她至极。 一旁,鸿庆帝背着手,咬着牙轻笑,“当真是朕的好母后。朕正要找她谈谈。” 临出殿门,鸿庆帝又回头看了看江书,“至于这个疯妇……”他眸光一闪,对着江书温和笑道,“朕已经叫慎刑司报了暴毙。” 试婚丫鬟 第198节 她要死了? 顾引萍这时候方知道害怕,身子抖作一团,求饶的话,却是再说不出来。她是真心爱慕皇帝,也觉得自己是真心实意为皇帝着想,她读过那么多书,里面那些名垂青史的忠臣贤妃,不都是这般劝谏皇帝的吗? 他们可没有一个临死前开口求饶了啊。 顾引萍把嘴唇都咬出了血,死撑着不肯开口。只有一双眼睛,哀哀地看向皇帝。多少少女心事,都尽在不言中。 皇帝对她却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他眼中,似乎只有江书,“这人,朕叫西偏殿两个武太监着意看守,你……想对她怎样,就对她怎样。” 鸿庆帝生怕江书听不懂似的,又补上一句,“就玩死了,也没什么的。” 他想把江书变成和他一样的人。 他有信心,这种把别人的命运轻轻松松拿捏在手上的感觉,定会让人沉迷,让人上瘾。江书体验过一次后,定会对他死心塌地。 因为他,就只有他,能赋予旁人这般大的权利。 江书明白鸿庆帝的意思,难以置信地抬头,却只看见那一道明黄色的背影渐行渐远。 地上的顾引萍,惊觉自己是彻底落在了贱人手里,发出了惊恐的抽泣。 一个时辰后,福康宫。 殿外广场上,顾氏太后最亲近的陪嫁嬷嬷被扒了外衣,按在一人长短的长凳上打板子。 廷杖击打在人身上的闷响,伴随着一声声越来越嘶哑的惨叫。这恐怖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福康宫内,每个人的耳旁。 殿内,顾氏太后瘫坐在凤座上,双目赤红,“庆儿,杨嬷嬷年岁大了,如何经得起这一番棍棒。你……”她把嘴唇咬得血红血红,终于还是软了声气,“你就放过她吧。” 见鸿庆帝似笑非笑,顾氏太后心一横,“那丫头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皇帝该怪我,别怪杨嬷嬷……” 她也并非铁石心肠之人。 这杨嬷嬷跟了她小半辈子,从贴身伺候的小丫鬟,直熬成了老嬷嬷。她舍下在顾府伺候的一家子,一个人陪着自己入宫……这样的主仆情谊,焉能轻易割舍? 顾氏太后放软了身段,为她求情:“皇帝,勿要跟一个下人计较……” “母后,”鸿庆帝笑吟吟打断,“儿臣若是怪您,那岂不是不孝?” 顾氏太后一噎,“倒……倒也不是。原是母后……做错了。” “不,您没有错。” 顾氏太后难以置信抬头。 鸿庆帝:“您是朕的母后,您便是做了天大的事儿,也没有错。谁敢说您错了呢?” 他目光幽深,逼视着顾氏太后,“就像朕,朕做的事,桩桩件件,都没有错。也不能有错。母后,您可明白?” 顾氏太后双唇翕动着,好半晌:“明、明白……” 她耳边,杨嬷嬷的惨呼声,一声比一声更弱了。 鸿庆帝姿态闲适地喝了口茶,“所以,朕身边,可有不合母后心意之人?” 顾氏太后脸色惨白,“……没有。” “这就好。母后是个明白人,就在福康宫安享晚年吧。” 鸿庆帝走后,那廷杖声也熄了。 顾氏太后踉跄着走出殿来,奔向还趴在长凳上的杨嬷嬷。 老嬷嬷已是闭了眼,口中有出气没进气,眼见着是不活了。 “小月……”顾氏太后颤抖着叫出她的闺名,“你、你……你可还有什么心愿?” 听得此话,杨嬷嬷吃力地睁开眼睛,“小姐、小姐啊……”她老泪纵横,“别、别牵连顾氏全族!” 她冰凉的手指,拼命地握住顾氏太后细瘦的腕子,“公主……不能认,求您……保全……顾家。” 对上杨嬷嬷的眼神,顾氏太后满脸是泪。 杨嬷嬷的丈夫、儿子、孙子都在顾府效力。顾家若是倒了,他们这些家生子奴才的下场只会更惨。 可……自己唯一的女儿……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 顾氏太后嘴唇抖得厉害,根本无法作答。她后悔了。 她从前只听人报说,那甘氏太后,与皇帝母子情深。太后说的话,皇帝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依的。怎么到了自己这里,皇帝没一件事办叫自己顺心满意? 他会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顾氏太后内心冰火交煎间,杨嬷嬷彻底合上了眼睛。 另一边,万辰阙西偏殿。 一道白色身影前呼后拥而入。她轻蔑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顾引萍,再看向床榻上的江书:“怎么,不敢动手?要不要本宫帮你?” 第252章 教她规矩 万吟儿一挥手,让其他跟着自己的宫人退出殿外,只余辅公公一人在旁伺候。 她施施然掀起覆面的白纱,笑吟吟地看向半瘫在床上的江书,“江书姑娘,好福气啊。” 江书早猜到宠冠六宫的周贵妃真实身份,当下也并没显出多少惊异,只淡淡瞥了她一眼,“见过贵妃娘娘。” 万吟儿没答话,她身旁的辅公公:“你一个小小宫女,见了贵妃,如何不跪拜?” 江书:“我跪不了。” 她挑眉看向两人,“不如,公公把我拖下床去,押着我跪拜?方才能不失礼于贵妃。” 这两人确是这么想的。 可这话,叫江书这么直直说出来,万吟儿突觉得索然无味,向着辅公公轻摇了摇头。 辅公公会意。 他先退后几步,寻了把椅子,小心翼翼服侍万吟儿坐下,才退到一边。他一双眼睛只盯着万吟儿身影,引得江书多看了他几眼。 这太监看着脸熟,好像是皇帝身边,御前太监排得上号的那几位中的一个。 竟对万吟儿如此殷勤。 多半是皇帝的吩咐。 想着,江书收回目光,与万吟儿对视:“贵妃也算是故人了。今日来,可是要来叙旧?” 万吟儿在宫中三年,多少也练出了些面皮上的功夫。即便心里恨江书恨得要死,面上也只是展开如花笑颜,“这不是听闻妹妹即将封嫔,本宫特来道贺。” 她眸光一闪,看到地上顾引萍被拖出去留下的血迹,淡淡道:“皇上叫本宫来,也是教教妹妹这深宫内院的规矩,省得妹妹往后行差踏错。” 让贵妃来教规矩? 江书轻蔑一笑。 这笑容落在万吟儿眼底,激得她也冷哼一声,“妹妹看来是不服我这个贵妃了。只盼着妹妹往后能青云直上,分位越过了我去,也叫姐姐能好好看一看妹妹的手段。” 她顿了顿,像是刚想起来什么似的,“是了。本宫是贵妃,在本宫之上,那便只能是——皇后。” “江书,你要背主吗?” 江书被磨没了耐心,“贵妃若没有什么事儿的话,我累了。” 万吟儿见她对自己的讥讽毫无波澜似的,掩在华丽衣袖下的手指用力攥起。 今天确是鸿庆帝叫她来寻江书。 入宫前的那些事,万吟儿与鸿庆帝说得,本就不多。重点又放在自己曾在幕家经受的那些“虐待”,时间久了,鸿庆帝对武安侯府不喜得紧,连侯夫人莫名死在了宫中,都以“死人不吉,冲撞中宫”为由,压得武安侯不敢好好查探。 至于万吟儿自己跟江书的那点子破事。 万吟儿察言观色,知道皇帝并不喜听女人之间的龌龊,她本就说得极少。几次向皇帝进言,想要处死江书,说的都是怕江书知道自己真实身份,乱说,毁了皇帝清誉。 几次未能得手。 后面这话,皇帝便也不爱听了。只在心里留下一个疑影,万吟儿似是不喜江书这个长春宫内的小宫女。 可现在,江书态度松动。 皇帝拥她入怀,指日可待。 鸿庆帝虽然自己喜欢搞事情,但却不允许任何人在自家后院搅混了水。 他叫万吟儿来“教江书规矩”,是按着万吟儿的头,叫她容得下江书。 “教规矩”,听起来风风光光,实则万吟儿被恶心得好像吞下了一只苍蝇。 她现在就只想把这种恶心的感觉,全都发泄在江书身上。 万吟儿深吸一口气,“皇上教本宫来,教妹妹规矩。本宫若是没教出个所以然来,不好向皇上交代。” 她看了一眼静静卧在床上的江书,回头叫清凉殿太监入内。 “妹妹出身低,怕是本就不懂多少规矩。本宫既然来教,那边先从三拜九叩大礼教起。”万吟儿向身后太监吩咐,“去,把江书姑娘扶下来。帮着她行一遍大礼,本宫再在旁边细细指导。” 知道万吟儿是存了折腾自己的心,江书吐出一口浊气。 她……没法子反抗。 万吟儿称有皇帝口谕,她这小小偏殿本就没人敢阻拦。再说这殿里服侍的下人,全都是皇帝指派的人,平日里连一个能跟她说得上的话都没有。 朵朵没了。 江书在这宫中,没有心腹,也没有朋友。 只能认人欺凌。 两条软软的手臂被人拖起,连带着是身子。江书只觉自己像一个破旧的、断了引线的木偶娃娃,被两个太监一路从床榻上,拖到万吟儿跟前。 她被两人押着,软软跪下。 今日这番羞辱反正也是免不了了,江书干脆闭上眼睛。 “妹妹这身段儿,当真柔软,不愧是圣上喜欢。”万吟儿讥笑。“想想也是,妹妹出身低微,不靠着软骨头,又怎么往上爬呢?” 江书轻笑一声,“多谢贵妃姐姐教诲。姐姐爬得这么高那么快,原是靠了这个好法子。妹妹受教了。” “你……”万吟儿面色阴沉,“几年不见,你还是那般牙尖嘴利。” 试婚丫鬟 第199节 她冷冷看向地上的江书,心里真恨不得她死,马上就死。 她才在这宫中过了几年人上人的好日子啊?!鸿庆帝的专宠,她受不住,可……可也并不想给旁人。 万吟儿不怕皇后。皇后出身高贵,背后有镇北王府满门。皇帝不会把那些用在自己身上的花样儿,用到皇后身上。 皇后影响不了自己什么。 再说即将选入宫中的世家贵女,甚至包括自己那个死了的倒霉的“妹妹”,她们背后都有家族撑腰,皇帝不会太冷落她们,也不会和她们过于亲近。 皇帝变态的那一面,不敢叫她们知道。 可是江书…… 出身那般卑贱,在皇帝眼里,不就是个玩意儿?等到皇帝真“宠爱”她的那一天,还不毫无顾忌地,什么手段都能往她身上使出来? 一想到那个画面。 万吟儿一面觉得畅意,一面又有隐隐的不安。 皇帝喜欢的玩意儿,有一个,就尽够了。 若是多了,便不再珍贵。 想着,心中的愤恨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万吟儿手指提着裙摆,露出底下嵌满珠玉的绣鞋,“本宫这一路走来,鞋子脏了。不如妹妹帮本宫擦一擦?” 她向押着江书的太监,“按着她的头,用她的脸给本宫擦鞋底!” 第253章 给万吟儿擦鞋 身后的太监,一只大手押着江书后脑,用力把她往万吟儿鞋面子上压。 江书身上没力气,根本挣扎不得。 她干脆一狠心,拼尽全身力气,柔嫩的脸颊直向万吟儿鞋面上边角锋利的嵌花银丝上撞去。 还是一旁一直冷眼旁观的辅公公叫住了人,“住手!” 万吟儿眉峰一挑,“要你管我?!” 辅公公连忙小步踮着凑过来,“娘娘,万一伤了脸面,陛下看到了,不好。” 万吟儿刚才也是一时气急了,缓过来后,她脸色难看,冷冷看向江书:“你知错吗?” 这是在给自己找补。 江书轻轻一笑,并不答话。 万吟儿气冲上脸。她在宫中过了这三年,除了皇帝,便是那些见不得光的日子,也没一个人敢给她气受!万吟儿干脆一咬牙,向江书身后太监,“给本宫按着她!能给本宫擦鞋,是她的福分!” “娘娘,”万吟儿身后,辅公公压低声音劝慰,“这丫头惯于不知天高地厚,若因为她,惹得皇上震怒……”辅公公声调放柔,看起来是真的在为万吟儿担忧,“那多不值啊。” 万吟儿脸色一沉。 是了。这江书性子倔强,跟皇帝僵持了这么长时间,刚刚有些松动。 若是在自己手里,有了什么损伤…… 万吟儿恨恨地看向江书,“你故意的?故意冲撞本宫,引得本宫发怒,对不对?” 自打她今日进了这个门儿,江书便一句不让,现在看来,倒像是刻意激怒她似的。万吟儿:“你……还是不愿为嫔?你竟敢欺君!” 江书声音只淡淡的:“娘娘大可以去禀报圣上。” 万吟儿目光黑沉,死死盯着江书。 她自然不敢去告诉皇帝。这话,轮不到她来说。 万吟儿:“你……是想在本宫手里求死。”她阴沉地盯着江书,慢慢地笑了,“好,当真是一石三鸟的好计策。既全了你对幕世子那一片忠贞,又能坑害本宫,襄助皇后。江书,你当真是极好。” 万吟儿心中,久违的对江书的怨恨,波浪一般,一层层地拍上来。 眼前这个女人,被喂了那么长时间的软药,身子软如一滩稀泥。还差点算计到了她…… 万吟儿深吸好几口气,才压下杀意。 她示意江书身后的太监放开她双臂,任由江书身子软软地瘫在地上。 万吟儿居高临下,“江书啊江书,你想死,干嘛不自己找个地方悄无声息地烂死,却非要妄图陷害本宫!” 江书闭目不语。心中略微有些可惜。 她还是不愿做皇帝的嫔妃,完全想象不了自己雌伏在那男人之下的模样,一想就觉得恶心反胃。 万吟儿要是能杀了她,那最好。 她作为受害者死去,至少皇帝不会难为喜娘和皇后。 江书叹了口气,干脆闭目不语。 见她这个模样,万吟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她胸口剧烈起伏,“你、你这个贱人,你竟敢、竟敢……” “不然呢?”江书今天疲累得不行,只是淡淡的,“不然我就应该站在这里,任你们伤害羞辱吗?” “你以为这样,本宫便不敢把你如何?”万吟儿蹲下身,手指勾起江书下巴,脸色阴晴不定,“你自觉不怕死,这世上就没什么你怕的东西了?” 对上万吟儿那张原本秀丽的脸,江书只觉厌烦,多一句话都不想再说。 万吟儿手指用力,在江书白皙的下颌上,留下两道指印。 她眼珠一转,突地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似的,回头向辅公公小声说了句什么。 辅公公眼中笑影一闪而过,“娘娘聪慧!” 他背转过身去,在衣袖里摸索了一会子,拿出一只小小瓷瓶,小心翼翼地递到万吟儿手里。 江书心中一跳。 就知道万吟儿还有许多龌龊手段,只是…… 江书眼睁睁地看着,万吟儿脸上挂着冷笑,从小瓷瓶里倾倒出小指甲盖大小的白色粉末,当着江书的面儿,活在了水杯里。 万吟儿身后另一个太监接过水杯。 “给她灌下去!” 那太监手脚粗苯,又下了死力,卡住江书下颌,一整杯水都灌进了江书喉咙。 水一入口,江书就知道不对,却无力挣扎。 被灌得伏在地上咳了半天,才压下胸口的疼痛。“是……是什么?” “是好东西。”万吟儿脸上阴沉地笑着,“妹妹不是要为世子守贞吗,做姐姐送你一段青云路!” 说着,她回头向辅公公,“去吧,去请皇上来。本宫送皇上一份大礼。” 江书知道她被灌下的是什么了。 一股一起的热意,自小腹升起,绵延至全身。 江书抠在地上的指尖颤抖,声音沙哑得不行,“你……无耻。” 万吟儿笑了,真正地顺心畅意。她蹲下身,凑到江书耳边,“皇帝喜欢你。你这样的小美人,身子绵软无力,动弹不得,又吃了这助兴的东西。本宫都想象不出来,皇帝该会有多尽兴。你说是吗?”最好,能把江书玩死…… 江书被烧得嗓音沙哑,只觉眼前一阵似一阵的恍惚。 可她连攥紧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万吟儿看着她的脸色,心情愉悦地向辅公公,“去请陛下来。” “是。” 江书眼睁睁地看着辅公公脸上挂着笑,退出殿外。 心中一阵寒凉。 她是亲眼看到过皇帝强迫皇后的模样的,知道鸿庆帝对她没有丝毫的顾及,更是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难道,真的要和皇帝这般…… 江书绝望地咬住嘴唇。 辅公公脚步声刚到店门口。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在面皮上的声音。 江书吃力抬头,只见辅公公捂着脸,躬着身子,一步步地退了回来。“……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崔思宜带着一对宫女太监长驱直入。她气势极盛,“贵妃好大的胆子,敢动本宫的人?!” 她身后的太监,重重推搡了一下辅公公。他袖中瓷瓶,咕噜噜滚落在地。 第254章 滚去冷宫伺候 “这是……” 皇后只是一微颦眉,她身后便有一个年轻太医上前,拾起了那只小瓷瓶。 见状,万吟儿脸上擦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看向辅公公。 辅公公挨了一巴掌,白皙的脸上泛起红痕。他的手掩住自己的半张脸,微不可查地冲着万吟儿摇了摇头。 万吟儿咬着嘴唇,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年轻太医捧着小瓷瓶,后退几步,自己在角落地扒开塞子,微微闻了一闻,随即飞速盖上盖子,年轻俊美的脸上显出不屑。 “李太医,这是什么东西?” “回皇后娘娘,是……”他沉吟了一下,很难启齿似的,“是那种见不得人的……媚药。” 一旁,江书早被皇后带来的人搀扶起来,靠坐在了床榻上。 崔思宜看了一眼她通红的脸颊和细细的喘息,强忍着难受的模样,怒意爬上脸颊。她直直看向万吟儿,“你怎么会有这种脏东西?” 万吟儿目光在辅公公身上飞快地一闪,瞬间下定了决心。 她眼眶立时便红了,身子软软地朝崔思宜跪下,“娘娘,冤枉!此处、此处是这位江小主子的宫室,这东西又是从皇上的御前太监身上掉落下来,这、这两处,都与臣妾无关啊!” 试婚丫鬟 第200节 “你倒撇得干净!” “娘娘,此事事关臣妾清誉,若娘娘执意要污蔑臣妾,臣妾、臣妾便……没有活路了!”万吟儿说着,嘤嘤哭泣起来。 崔思宜深吸一口气,压下愤怒。她看向那位年轻的李太医,“劳烦李太医,为我这婢女诊治。” “是。” 李太医凑近江书,摸了摸她的脉。半晌,才向皇后道:“这位小主子体内软药累积得不少,却刚好阻断了刚灌下肚去的媚药。不然,这媚药药性激烈,非……非那些个非常手段所不能解,不然就有性命之忧。这位小主子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可用服食解药?” “是。”李太医点头,从随身的药箱中拿出三粒小手指甲大小的白色药丸,递给崔思宜身后的宫女,“服下此百毒解,一刻后便无碍了。只是……”他顿了顿,“小主子体内这软药很是服用了一段日子,为了身子康健,往后万勿再用了。不然……恐有偏枯瘫痪之忧啊。” 崔思宜在心底轻叹。 她了解鸿庆帝。这人别看面上温和,在前朝也能勉强装成个明君,可私底下却是执拗得可怕。又偏偏遇上江书这么个倔的。 江书一日不退步,怕是这软药,就一日不能停。以她的身子,又能撑得了多久呢? 自从入宫以来,崔思宜虽是皇后,却觉处处掣肘,有心无力。 她心痛地看了一眼江书,温言:“你先休息,且放宽心。今日之事,本宫必会给你一个说法。” 说着,崔思宜冷冷看向瘫软在地的万吟儿:“贵妃,皇帝现在忙于朝堂之事,就别再叫你的人为这般龌龊小事,去打扰了。” 话音未落,万吟儿暗地里指使去搬皇帝救兵的小太监,就被皇后的人堵了回来。 她小脸一白,哭得更加悲悲切切,“可、可臣妾不能蒙此不白之冤……” “是不是真得冤了你,本宫自有公断。”崔思宜冷道,她皱眉看向那小瓷瓶,“贵妃奉皇上口谕,是来教规矩的。可是贵妃别忘了,你身为妃嫔,从不曾在太后或本宫处学过什么规矩,你自己都不会的东西,岂有资格教导别人?怕不是教导,是磋磨吧?” “臣妾不敢……” 万吟儿脸上挂着闪闪的泪滴,格外的楚楚可怜。 崔思宜不为所动,“你自己去回了皇上,这差事便不做了。” 再也不能打着教规矩的幌子磋磨江书,万吟儿自然心有不甘,可皇后开口,她不敢反驳,只能顺从地低下头,“……是。” 崔思宜又看向李太医手中的小瓷瓶,声音更冷,“贵妃随身带着这脏东西……” “不、不是臣妾的!”随身带着媚药,又私自灌给江书。这事儿若是成了,皇帝得了好,自然不会怪她。可偏偏,被皇后抓了个正着!皇后若是跑到皇上面前添油加醋,皇帝必会怪她,弄不好,这剩下的大半瓶子媚药,就要灌到自己肚子里了! 万吟儿打了个寒战,她心一横,手指指向辅公公,“是……是他的!” 辅公公跪伏在地的身子一抖。他修长的手指抠着地下砖缝,却忍住了,没抬头。 算是……默认。 崔思宜从辅公公身上收回自己漠然的目光,又看向万吟儿,“他的东西?这满宫上下,谁不知道御前太监郁辅臣与你清凉殿交好?” 不等万吟儿再辩,崔思宜叫自己的随行太监,“去,问他怎么回事。告诉他,可要想好了。在本宫面前扯谎,说那些有的没的,本宫可将他就地杖杀!” 太监吗。便是御前太监,爬得再高,又能如何? 也不过就是皇家豢养的一条好狗。就死了,也没什么的。 “咚、咚、咚!” 不等皇后身边的太监靠近,那辅公公就扒在地上,拼命地磕头。顷刻间,额头便红肿了一大片,衬在他白皙的肤色上,显得格外仓皇可怜。 “是……是奴才鬼迷心窍,都是奴才的错!求、求皇后娘娘饶命,饶命啊!” 他竟是就这般认了! 崔思宜皱眉,“当真是你的?你可想好了,祸乱宫闱的罪,你一个人背得动?” “是……是奴才的东西。” 崔思宜身后,年长的大宫女出声:“你一个太监,拿这东西做什么?” “这,奴才……”辅公公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的一副可怜相,“是、是……姑姑不知道,这人啊,越没有什么,便、便是越日夜里惦记着什么,奴才行差踏错……还求皇后娘娘宽宥!” 这个郁辅臣本就生得俊美,他这样软言哀求,皇后身后,还真有几个小宫女不忍心地别过脸去。 崔思宜没被他这可怜的模样蒙蔽,“你想要,为何却要给她灌下?”她眉毛紧紧皱起,身上威压更盛,“说!” 辅公公身子一抖,伏在地上,像是怕得说不出话的模样。 他越是如此,崔思宜怒意越深,“好,好啊!” “拖出去,廷杖三十!” “若还活得下来,本宫自去跟皇帝说,让你滚去冷宫伺候!” 第255章 舍了他吧 此言一出,趴在地上的辅公公身子瑟缩得更加厉害,却只敢挤出一句,“谢……谢皇后娘娘恩典。” 竟是不争不辩,全盘认下。 引得一旁的江书,又瞧了他一眼。 这个御前太监,对万吟儿当真忠诚。皇帝对她的偏宠,可见一斑了。 辅公公认罪认得快,倒是一旁委顿在地的万吟儿面露不忍。她目光在辅公公和皇后之间来回犹疑,终于还是忍下了涌到唇边的话。 先……保自己啊! 往后,慢慢在想法子把人从冷宫里捞出来。 万吟儿似乎自动屏蔽掉了,郁辅臣可有可能,根本就熬不过那三十廷杖…… 见此事已经盖棺定论,这御前太监宁可前半辈子的所有努力付诸东流,都不肯供出万吟儿,崔思宜便也不再赶狗如穷巷。 崔思宜:“贵妃是来教规矩的,却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等腌臜事,纵然不是你有心指使,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你无论如何都逃不掉。” 只是办事不利……而已。 万吟儿乖顺应:“是。” 崔思宜在心中轻叹一声,按宫规道:“贵妃周氏,禁足三月,罚俸半年,罚抄《女戒》百遍。” “臣妾、臣妾冤枉啊!皇后娘娘,臣妾是奉皇上口谕才来,不知这、这小宫女与太监之间有何龌龊,臣妾是真得冤……” 万吟儿口中喊冤喊得山响,脚下却溜得快。 这罚,她认了。 出得西偏殿,万吟儿在宫女搀扶下,紧走几步,赶上正要被押去行刑的辅公公。 万吟儿身边,阿笙把一只鼓鼓囊囊的银包塞在押送太监手里,“咱们家娘娘对辅公公有几句叮嘱。” 阿笙带着两个太监避开。 万吟儿看向辅公公,她脸色有些苍白,目光也闪烁不定,“你……你放心,本宫定会把你冷宫给捞出来。” “嗯,”辅公公声音柔和,“奴才相信娘娘。” 两人都没提三十廷杖可能会把他打死的事。 那包鼓鼓囊囊的银子,能买来的时间不多。还不等万吟儿再说什么,一旁的太监已经开始催促,连阿笙都阻拦不住。 没法子,万吟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辅公公被押走行刑。 “没事的娘娘,奴才命贱,死不了。奴才有日子不能伺候主子了,娘娘保重……” 万吟儿呆立半晌,只觉今日御花园内的风,格外的大。 吹得她眼睛一阵阵地发酸。 阿笙忍不住:“娘娘,您站了好一会子了……” 万吟儿深吸一口气,把目光从辅公公被押走的方向收回,“回宫多拿点银子,务必保住他一条性命。” “是。”阿笙恭顺低头,可也有几分犹豫,“可……辅公公便是能从得了冷宫,怕是也没法子再回御前。咱们银两本就所剩不多……” 一个太监,爬到御前的位置上,便是这辈子的荣耀得到了顶峰了。 毕竟,像顼帝一朝的沈无妄,被称为“九千岁”,还能外放出去执掌典狱司。这般的荣耀,这般的威势,自大盛开国以来,也只有沈无妄一人。 故,这郁辅臣自御前太监的位置上,被拉了下来。 就算侥幸挨过了今日的廷杖,怕也会被那些个素日里就眼红他的太监,撕个粉碎。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爬回去的可能? “娘娘,人便是捞出来了,怕也只是一枚废子……” 再加上周灵素死后,那周家不知为何,竟断了给宫中万吟儿的接济!或许是周家还以为周灵素未死,都紧着她去了? 万吟儿手中,银钱不多。 “娘娘,为一枚废子付出这般多,怕是不智。不如还是,舍了他吧……” 舍了他…… 万吟儿心底一阵恍惚。她知道,阿笙说得对,也全盘都是为她考虑。经今天一时,那郁辅臣怕是再爬不起来。这人,若是在皇帝跟前没法子为自己说话,他对自己来说,还真就没什么用了。 她万吟儿身边不少一个会伺候的小太监。 可是、可是…… “不、不行!”万吟儿断然拒绝,“郁辅臣必须要救!” “娘娘……” “没有可是!”万吟儿转过脸,苍白的脸上一双眸子亮得怕人,“你忘了,他、他替本宫办过脏事。今日若一顿廷杖打死了便罢,若还能侥幸活得一条命出来,本宫必会把他给捞出来!” 她死死抓住阿笙手臂,压低声音,“你忘了,他给本宫找的那些借种的男人……” 阿笙也是小脸一白。 是啊,这才是一旦捅出去,必会抄家灭祖的大罪! “可……”阿笙眼珠一转,“娘娘若只是怕他胡乱攀扯,不如……封口?” “住口!”万吟儿身子颤抖,“他还能替本宫办事,本宫不许他死!” 见她情绪这般激动,阿笙知道不能再劝了,“奴婢这就去打点!”可她还有几分委屈,“这事儿闹得这么大,却终究没能成。当真可惜!” 若他家主子娘娘真能怀孕,那这就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 天大的荣耀啊! 试婚丫鬟 第201节 主子娘娘也不用再像从前那般,一夜夜地哭,第二日送走皇帝,就打骂她们这些下人出气了。 万吟儿心中显然更慌乱。 皇帝对她……不如从前上心了。呆在她身边的时间,竟然还没有去西偏殿瞧江书的时候多!更可怕的是,皇帝每次来清凉殿,都像积攒了好几日的怒火,统统要在她身上发泄出来一般。 这短短几日,她已经被折腾得晕过去好几次。 却还是一点有孕的迹象都没有! 万吟儿心中更加笃定。 是……皇帝不行。 “本宫……本宫需得要个孩子!”万吟儿一双眼睛,盯死了阿笙,“辅公公出来之前,这事儿,你去办。” “奴婢……奴婢没有那个本事啊!” 宫女不比太监,只要不是自己当值,便可随意出宫。 再说,郁辅臣找来的那些男人,阿笙便是放出宫去,她也没地儿找去啊! “你、你不愿替本宫办事?”万吟儿今日本就情绪激动,这下子更压不住心中郁火,她看着眼前流泪摇头的阿笙,气得直接举起了手掌,“连你也瞧不起本宫!不能办差的奴婢,本宫要你何用?!” 她的手掌正要重重挥下。 动作却猛地僵住。 万吟儿难以置信地看向身前那一道曾经无比熟悉的身影,“幕……幕世子?” 第256章 阿一哥哥,吟儿对不起你 幕亓一一张俊美的脸死死板住,不错眸子地看向眼前的女人。 她、她不是死了吗? 他还曾经为万吟儿的死,深怨过自己的娘亲。一直到娘亲去世,都不曾真正原谅过她。 可一个被主母凌虐致死的表姑娘,为何会出现在皇宫大内,又为何会一身的贵妃服制? 当初,为了救万吟儿于水火,幕亓一可是直接搭上了江书一条命,叫她替她殉葬! 为什么…… 幕亓一瞬间响起,娘临死前托江书给自己的那只玉蝉。 金蝉脱壳! 竟是如此。 娘生命的最后一秒,还想着为自己洗脱冤屈,还想着让儿子不要怪自己! 他幕亓一何其不孝! 万吟儿身边,阿笙并不认得幕亓一,她只觉这男人望过来的眼神,居然带着一丝丝的谴责。是为不敬! “何人大胆,冲撞贵妃娘娘凤驾?还不滚开?!” 女孩娇叱的声音,同时惊醒了两个人。 幕亓一僵着身子,向万吟儿行礼,声音嘶哑得厉害:“微臣见过……周贵妃。” 下意识地,万吟儿微微侧过身子,以示不受这个礼。 她心里难受得厉害,深恨自己刚才为了早些从西偏殿脱身,忘了戴覆面的白纱。现下被幕亓一就这么直直地撞见,认了出来。 此事事关宫闱,她倒不担心幕亓一会四处胡说。 可是…… 万吟儿定了定心神,扶着阿笙的手,从幕亓一身边经过的瞬间,“幕世子……本宫,能再叫你一次,阿一哥哥吗?” 幕亓一身姿冷硬,一言不发。 他只觉身边那一阵入骨的幽香靠近。一段雪白的裙角,轻轻落在他按在地上的手背上。 痒痒的。 幕亓一身子依旧僵如枯木,一动不动。 侍女的声音,自幕亓一身侧高出传来,“娘娘、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幕亓一眉心抽动,却依旧没能抬头。 万吟儿已经成了周心眉,鸿庆帝最宠爱的贵妃。他……还是当万吟儿已经死了吧! 可下一刻。 身侧的白衣女子,如被狂风撕碎的蝴蝶,身子摇摇晃晃地,直接倒下。 她身边,正是太液池! 下意识地,幕亓一伸手接住那破碎的蝴蝶。 他脸色铁青地看着怀中女子。 万吟儿双目紧闭,眉心紧蹙,似乎在强忍着什么锥心的痛楚。随着她动作,宽大的衣袖向下滑落,正露出她手臂上,一道道的红痕。 其中,甚至还有刚刚愈合,结成血痂之处。 幕亓一目光像被烫了一下似的,从那白皙纤弱的手臂上跳了开去。 他小心翼翼地,想把怀中女人递给她的侍女,“快去叫太医!” “不可!”瞬间,阿笙就明白了万吟儿的意思,她眼眶微红,倔强道:“娘娘吩咐过,她身上的伤,绝不可叫太医院的人知道!” 幕亓一皱眉:“她身上,有伤?” 一个当朝最得宠的贵妃,谁敢叫她这般满身伤痕? 皇后,还是……? 幕亓一目光沉沉地笼住阿笙,“谁伤了你家娘娘?你们做下人的,为何不护住她?” “奴婢……”阿笙一脸委屈,“奴婢不敢。娘娘体恤我们这些奴婢,素来不许我们上前伺候。” 这暗示已经足够明显,幕亓一瞬间懂了。 他脸色黑沉得快要拧出水来,“为何、为何要这般虐打她?” 他实在想不通,鸿庆帝身为九五之尊,坐拥四海,为何要凌虐这么一个小女子? “奴婢不知……”阿笙不敢乱说,只能低下头去。 幕亓一却理解成了她不敢说。 阿笙:“这位大人,能不能把娘娘扶到奴婢背上?趁现在无人,奴婢背着我家娘娘回清凉殿。不然,若被旁人看见,又是一场是非。” 幕亓一看向阿笙那瘦伶伶的小身板,皱眉,“你背不动。莫要摔伤了你家娘娘。” “可是……”阿笙一副急得不行的样子,眼看着就要哭了。 幕亓一心一沉,“微臣送娘娘回去。” “这……”阿笙稍一犹豫。她目光犹疑地瞥向万吟儿脸上,顿了顿,只得道:“那求大人,快着些儿。娘娘一身的伤,怕是发作起来疼痛难当才晕倒的,奴婢赶着带娘娘回宫去用药。”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扶着万吟儿,将她扶上幕亓一宽阔的后背。 幕亓一只觉耳边,一阵阵微温的香气吹拂。 他只觉这半日,如梦似幻一般。万吟儿还活着,竟然就是宠冠六宫的周氏贵妃。她今日出现在自己面前,满身的伤痕,孱弱如斯。 这个女人身上,有太多的谜团。 所幸这一路,都不曾遇到什么人。到了万吟儿的清凉殿,幕亓一紧绷着的一根神经,才算是稍稍缓解。 他一路送万吟儿到得最里面的寝殿。 临走时,却被她扯住衣袖。一低头,正对上万吟儿泫然欲泣的双眼,“阿一哥哥,我、我……” “你是不是要说,你有苦衷?” 万吟儿一滞,抓着幕亓一的手指无奈地慢慢松开。 “不、不是,吟儿不配。”她轻声哭了两声,才道:“阿一哥哥,我是个罪人,罪无可赦。” 万吟儿痛苦地闭上眼睛,“你权当,从不认识我这个人吧。” 幕亓一转身,“娘娘保重!” “阿一哥哥!” 幕亓一身影不停。 万吟儿轻轻的声音响起,却似重锤敲击在幕亓一心间,“阿一哥哥,是我对不住你。我……我虽身为贵妃,却没能护住你娘。是我、我对不住你!” 幕亓一脚步猛地停住。 另一边。 西偏殿里。 崔思宜看着江书服下药丸,又缓了几刻,脸上红潮褪去,呼吸慢慢变得正常。 她心痛:“那周贵妃,本宫还是罚得轻了!这满宫上下,谁不知道,御前辅公公,就是那周贵妃的狗!他们两个沆瀣一气……” 江书吃力打断:“娘娘,奴婢……愿意。” “沆瀣一气的贱……”崔思宜的声音猛地停住,她看向江书,眼中有释然,更多的是心痛,“你、你说什么?你愿意做皇帝的妃嫔?” “是。”江书坚定,“奴婢愿意。” 崔思宜张了张嘴,又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你能想开,最好。”她的声音十分的苦涩,“江书,你需得知道,皇帝他……他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 入宫这么长时间,褪去青梅竹马的滤镜,崔思宜看得清楚。 “咱们皇上的宠爱,是这世间最不值得的东西。” 崔思宜缓了缓情绪,“本宫这就去为你准备封嫔的大礼……” “不、不要,”江书看向崔思宜眼睛,一字一句,“奴婢要做,便要做妃,甚至是贵妃,皇贵妃。” “奴婢不要再被任何人踩在脚下。” 试婚丫鬟 第202节 第257章 野心 崔思宜猛地一愣,像不认识般看向江书,半晌才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等野心。” 江书苦笑着,摇了摇头。 她出身寒微,以贱籍来到这世间,比一般的粗使丫鬟还不如。这辈子短短二十几年,吃尽了旁人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决定自己生死的飘零之苦。 她也得过人庇护,得过人真心。 只是,如昙花一现般短暂。 “娘娘,只有爬上去,才能护得住身边人周全。才能……”江书顿了顿,声音中带着几分嘶哑,“才能为朵朵报仇。” 崔思宜眼眶瞬间红了,“本宫已是皇后,却也不能为玉荷、为朵朵报仇!” “不一样的。”江书眸光闪闪,“娘娘出身镇北王府,身后的家族是荣耀也是附累。奴婢不一样,奴婢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怕,尽可以放手一搏。” 崔思宜攥住江书双手,“可你自己呢?” “奴婢……自己?”江书动作顿了顿,莫名地想起枕下那丑丑的小兽。 这么多天来,沈无妄一次都不曾出现过。 她非是不信他。 只是,不愿他再因为她,为人所掣肘。 这宫里,除了皇帝,每个人都活得那么辛苦。 江书面上浮现出凄艳微笑,“若能报仇,奴婢便什么都不在乎了。” 崔思宜自知江书看起来柔弱,实则倔强得不行,她深知劝不动,长叹了一口气,“你有何法子?既然这便是你心中所求,那……本宫愿助你为妃。” 两人都不曾注意到,殿门外,悄悄离去的沈无妄的背影。 他袍角点滴滴下的血珠,被往来太监、宫女践踏得全看不出来。 殿内。 见江书满脸的坚定,崔思宜轻叹了口气,“你吃亏就吃亏在出身寒微,想要越级封妃,难度不小。” 她皱眉,细数,“先帝的德妃,封妃前虽是民女,却与先帝识于微时,还在先帝受伤,为反贼追捕时,冒死救了先帝性命。算是……有功于社稷,才越过嫔位,直接封妃。”崔思宜顿了顿,脸色沉静,“最后,也是终于妃位,没有生下孩子,终身未再进一步。” 她想看江书苍白得几乎透明的小脸,“你若想走这条路,要有大功傍身,也需有皇帝超乎寻常的宠爱。” 江书:“奴婢会竭尽全力。” “不够。”崔思宜轻叹一声,“咱们的皇帝,喜欢性子柔顺的女子。你看那周贵妃,在你面前一副跋扈的模样,在皇帝面前,可是做小伏低小意温柔,百般地巴结。”她看向江书,“你性子倔,未必做得到。万一不小心触怒皇帝,本宫怕是也护不住你。” 毕竟,江书答应了做妃子,就是妥妥的皇帝的人。 她这个皇后,插不进手去。 江书抿唇,“依奴婢看,皇帝未必喜欢一味顺从的女子。”她顿了顿,轻笑一声,眼中光芒冷得骇人,“皇帝宠爱贵妃,或许不是因她柔顺。” “什么?” 江书看向崔思宜,“而是因为,求之不得。” 崔思宜满脸疑惑。 江书:“娘娘,奴婢刚才看清了周贵妃的脸。她不该姓周,该姓幕,或者……万。” 崔思宜挑眉。 江书的猜测,早和她说过,今日证实了那宠冠六宫的贵妃,竟是先帝一朝的贵人。崔思宜还是内心惊讶不已,“她竟敢如此?” “皇帝授意的,她自然敢。” 崔思宜心中激动,几乎要在屋里转圈,“就没什么法子,揭了她这层面皮,叫全天下人知道,她的真面目?” 江书笑了,“全天人知道了贵妃的真面目,那皇帝呢?” 崔思宜一顿。 是啊,万吟儿此事做得离谱,可说到底,还不是皇帝色令智昏,不择手段。 想到自己曾对这样一个男人心动,崔思宜只觉恶心得不行,简直快要吐了。 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你打算怎么做?” “争宠,爬上去,再揭开她的面皮。”还有,皇帝也逃不了。 “本宫定会助你。”崔思宜深吸一口气,“你刚才说,皇帝宠爱贵妃,是因为求之不得。” “不错。娘娘试看,那万氏真正成为贵妃,也不过三四个月,皇帝对她的恩宠,不就一日日地薄了下去?” 崔思宜细思,“好像……的确如此。” 偷情的刺激不在,万吟儿背后又毫无仪仗,她自己对皇帝千依百顺,从不敢忤逆。 皇帝很快,就要玩儿腻了。 崔思宜:“你有何打算?有什么,是本宫帮得上忙的?” 江书:“奴婢斗胆,求娘娘放奴婢出宫待嫁。奴婢……有事要办。” 两个时辰后,暮色四垂。 清凉殿里。 阿笙疾步入寝殿,“娘娘,那郁辅臣撑过了三十板子,还剩下一口气。” 万吟儿眼睛猛地一亮,“他还活着!” 她手指紧紧攥住阿笙手腕,“带本宫去看看他!” “他……”阿笙面露难色,“他已经被扔进冷宫边的耳房里自生自灭。娘娘,冷宫不吉,奴婢拿些银子打发了便是,娘娘何苦亲自去一趟?” 万吟儿愣了愣,“陛下,下朝了吗?” 阿笙下意识看向外面的天色,“陛下早就……”她顿住,不敢再说。 万吟儿神经质地笑了一下,“他去哪儿了?皇后那儿,还是西偏殿?” 阿笙不敢说话。 “你说啊!” “是……是和皇后娘娘一起,驾临西偏殿……说是干脆在那边用了晚膳。” “呵,”万吟儿笑声嘶哑,“真快呀。” 她看向阿笙,“只有本宫是一个人。” 阿笙:“娘娘……” 万吟儿起身:“带我去见郁辅臣!” 至少,这宫中,还有那么一个小太监,是真正地,永远忠于她。 冷宫,耳房。 郁辅臣趴在草垛子上,从臀到大腿,火辣辣地痛到麻木。 虽清凉殿出银打点,可他毕竟是得罪了皇后,到底还是结结实实挨了三十廷杖。亏得他素来身子好,才保住了一条小命。 行刑后,他被人粗暴地拖到耳房中,连药都不曾给上,只留他一个人生生熬着。 郁辅臣在御前当值,自然知道,不少人熬刑熬得过,却熬不住这事后的高热。 他怕他也是其中的一个。 那便再也看不见贵妃,再也帮不了贵妃了。 他这一生,终是遗憾。 恍恍惚惚之间,只觉一阵清凉抚上额头。耳边响起那个朝思暮想的声音,“辅臣,别怕。本宫必不会叫你死了,你放心。” 郁辅臣感动得不行,“娘娘……” “你千万放心。待本宫怀上龙胎,便给你讨个恩典。”万吟儿压低声音,在郁辅臣耳边,“这次,本宫有把握。本宫找到合适之人了!” 第258章 谁都可以,幕亓一不行 郁辅臣身下还流着血,丝毫动弹不得,只得艰难地撑起上半身。他声音嘶哑得说不出来话,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通红通红。 万吟儿貌似全没注意到这俊美的小太监有什么情绪波动,她看向自己昔日的同谋,双目兴奋得闪闪发亮,“辅臣,这回……本宫一定能成!” “娘娘,奴才为您找的,都是上好的药人。您自个儿……可别叫奸人给骗了去!” “不会!本宫与他熟识已久,他定是愿意的!更不会欺骗本宫……” 纵是心中已有了最糟的猜测,可郁辅臣还是苍白着一张脸,忍不住问道:“是、是谁?” 幕亓一的名字溜到唇边。 万吟儿对着身旁满身血污的小太监,嫣然一笑,“等本宫成了事,再来告诉你好消息!” 最终,万吟儿为郁辅臣留下了上好的伤药,宽慰他安心,又敲打了一通,不叫他瞎说,才施施然离开。 留下郁辅臣一个人,在漆黑的耳房里。 尸体一样,好半晌都没个动静。 “幕、亓、一……”床上的血人儿攥紧了拳头,一字一句地念出那个自己从三年前就开始铭记在心,并一日比一日更为忌惮的名字。 那个武安侯世子,他有什么好?不过,就是个纨绔。 若自己……若自己是个全乎人,是个真正的男人…… 贵妃心里,哪里还轮得到他? 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他为了贵妃,处处留心,时时提点,付出了那么多,甚至牺牲了自己向上爬的机会。 明知道今生那人是皎洁的明月,自己一辈子都不可得,也愿意守着她护着她,一步步爬到高位上去。 为了她吃再多的苦,他也……甘之如饴。 试婚丫鬟 第203节 可为什么,偏要中途杀出来一个幕亓一?他明明什么不曾为贵妃做过,甚至今天之前,都不知道她还活着,在这深宫内院,浑身伤痕地艰难求生。 这样的人,却能……爬上她的床榻?! 他不甘心! 谁都可以!幕亓一不行! 郁辅臣修长的,染着血污的手指,紧紧攥紧身下茅草。 他要爬出去,要爬上去。 要把幕亓一踩在脚下。 另一边,下值出宫的幕亓一骑在马上,攥着缰绳的手指微微颤抖。 万吟儿刚才的话,一遍遍回响在耳边。 “阿一哥哥,我、我看见了……” “大婚那日,是江书……是她最后把夫人推下了观景台!夫人一路尖叫求饶,我、我去救了,可是最后,夫人还是被皇后派人带走。” “阿一哥哥,对不起,是我、我没能护住夫人……” 万吟儿哭得梨花带雨,纤瘦的肩膀一抖一抖的。轻薄的白纱,就着柔美的肩部曲线,无声滑落。 一小片带着伤痕的肌肤,就这么裸露在空气中。 她低头只顾着哭。 冷不防,幕亓一:“可江书那日,该是在京山上。” 男人声音中的冷意,激得万吟儿身子一颤,她下意识辩驳,“她是在骗你!” 幕亓一沉默了。 也对,江书……惯于满口谎言,也不是没骗过他。为何,他就是觉得江书的话可信? 半晌,幕亓一声音冷硬:“多谢……娘娘告知实情。”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他自会去查! 见幕亓一不再对自己生疑,万吟儿松了口气。 她抬起一双泪光盈盈的双眼,“阿一哥哥,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幕亓一胸口起伏,沉重地叹出一口浊气,“……你……也是为了活着。” 他了解万吟儿。她性子那么单纯、淡泊名利、胆小守分,若不是被逼到了极处,又岂会做出这等、这等假死脱身、化名入宫之事来? 万吟儿眸光一闪,紧紧咬唇,“吟儿不畏一死,是怕、怕侯府……”她猛地顿住不说。 幕亓一垂在身边的手指,猛地攥紧。 果真如此! 定是、定是皇帝以侯府安危相威胁,吟儿才会无奈入宫! 万吟儿一直是个善为旁人考虑的姑娘,和江书……迥然不同。 正想着,万吟儿深吸一口气,倔强扬起小脸,“无论如何,看到阿一哥哥现在这样,我、我就安心了。” 幕亓一抿唇不语,眼眶有些发红。 万吟儿:“听说,阿一哥哥纳了美妾,”她深吸一口气,“阿一哥哥,我在这深宫之中,祝你能与真正心悦的姑娘,不惧世俗眼光,白头到老。” “听闻,那位姑娘,也是阿一哥哥从街上救下。阿一哥哥可还记得,接我入京那日,路遇登徒子调戏,阿一哥哥也是这般救护……阿一哥哥,你定是爱极了那位姑娘……” 幕亓一声音嘶哑,“她……她和你,不一样。” 晚樱,不过是个痴儿。 他留她在身边,也是给她一条活路。旁的,她指望不上。 万吟儿笑笑,没再深究,“待日后,阿一哥哥把那位姑娘带入宫中,叫我看着你们两人和和美美过日子,可好不好?” 幕亓一想拒绝。 可这深宫内院,万吟儿怕是一辈子都出不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声音中的颤抖:“……好。待……有机会的。” 万吟儿眼底滑落一丝得意。 这机会,马上就要来了。 宫外长街上,幕亓一虽没控缰,最终还是被识途的老马,带回了侯府。 他今日回来得晚了,武安侯院子灯火已熄,自己的北辰院里,灯光倒还亮着。 晚樱照例打扮得干净整洁,满脸是笑地迎上来,她学了很久,才记住幕亓一的名字,“阿一,你回来了,真好。” 晚樱伺候幕亓一脱去板身子的官服,换上常服,在灯火盈盈里,看着他就只是笑,“阿一,你真好。” 她整日“真好”“真好”的。 幕亓一有几分不耐,“哪里好了?” 晚樱愣了愣,感觉到幕亓一情绪,有些许的慌张,口中还是只会说,“真好……” 看着她与万吟儿有些相似的眉眼,幕亓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今日累了,你也早日安眠。”他顿了顿,“你也该多学着些礼节,待人接物,往后,我还要带你入宫,去见一位故人。” 他这么长一段话说出来,心知晚樱要消化上一阵子。 果然,过了好半晌,才听到女孩有些雀跃的声音:“真好!” 宫内,西偏殿。 鸿庆帝看向崔思宜:“是皇后劝说江书给朕做这个嫔,皇后当真贤德。” 崔思宜自动忽略了他语气中的阴阳怪气,“恭喜陛下,又得佳人。” 她话锋一转,“这姑娘入宫伺候有日子了,思念家人。待封嫔位后,怕是再不得出宫。臣妾在这里向陛下请一道恩旨,许她出宫待嫁。” “出宫?”鸿庆帝面上笑容转冷,他看向一旁的江书,目光刀子一样凌厉,“你想跑?” 第259章 她手上的第一条人命 江书的软药,自今日下午已是停了。只是她平日里服食的多,那药性还积在身子里,消散得极慢,身上仍旧没什么力气。 江书示意身边的宫女,扶着她,艰难地跪在地上,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 “陛下,奴婢身家性命作保,绝不会逃……” “呵,你的身家性命。”鸿庆帝冷笑,“你有何身家?” 江书跪伏在地,身子微微一颤。 是啊,她的身家,喜娘和江富贵,在鸿庆帝面前,可不就是,根本不够看。 还未等江书开口,鸿庆帝冰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朕听闻,那个意图毒害你的贱人,你不但没能杀了,她畏罪撞柱自尽,你却还要太医院去救。呵呵……”鸿庆帝满心的鄙夷,女人,就是心慈手软,没用的东西。 鸿庆帝:“这样吧。你若能手刃仇人,为你那宫女小姊妹报仇,朕便放你出宫待嫁。” 不说旁的,鸿庆帝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待到江书这么个出身卑微的弱女子,体会过权利的滋味,就会……再也离不开他。 这世间,就只有他能赋予她这样的权利。 他愿意她趴在自己身上吸血。 想着,鸿庆帝声音又愉悦了几分,“反正她罪大恶极,你不杀她,她便要杀你。你竟还软弱善良到要为她延请太医……” “陛下,”江书的身子跪伏在地上,无人扶着,便站不起来,她声音倒是清凌凌的,“奴婢留着那女人一条命,就是为了……亲手报仇。” 她顿了顿,“一命偿一命,顾引萍该死。可她的命,是陛下的,她自己没资格说不要就不要。奴婢请太医救她,就是为了告诉她,也告诉这满宫上下的下人,这个道理。” 这一番话,彻底取悦了鸿庆帝。 这才对吗,他是天子! 他想叫一个人死,那人必不得活。他想叫一个人受刑五十大板而死,那人就不能被打到四十九就死了! 哼,他手下那些办事的太监,前朝的臣子,就悟不到这一点。 还不如一个女人! 鸿庆帝心情大好,不顾一旁皇后青白的脸色,只看向江书:“朕叫你杀了她,你敢?” “陛下,奴婢不敢。” “嗯?” “奴婢虽怕死人,怕血腥,可若是陛下心中所想,奴婢愿意就竭力一试。” “哈哈哈哈……”鸿庆帝开怀大笑。笑罢,他眸光幽深地看向江书,这女子模样清丽,心思又玲珑,他会宠她。 “既是如此,那,把罪人带上来!” 鸿庆帝看了看皇后,“皇后心慈,看不了这些,便先跪安吧。” 崔思宜临走看,满怀忧虑地看了江书一眼。 不一会儿,顾引萍被带了上来。 白日里,她乘人不备,撞了一次柱子,额头上留下一道还在渗血的伤疤。整个人显得狼狈得不行,身上再找不出一点当年冒充江书,做女官,上秘折的风采来。 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也一心求死,顾引萍眸中没了光彩,愣愣地瘫坐在地。 猎物不挣扎,多没意思。 鸿庆帝轻笑了一声,“想活吗?” 顾引萍被血污的额发挡住的眼睛,慢慢地亮了,“陛下……肯饶我?” 是了,她毕竟曾经是陛下看中的人,差一点就要封嫔了,陛下对她,不会那么绝情。 鸿庆帝笑得更为愉悦,他一手揽住江书,“求她。她若准你活,你就能活。” 顾引萍眸子慢慢转向江书,江书能看清她眼中的挣扎。 最终,还是活下去的欲望战胜了尊严。 顾引萍挣扎着,向江书爬行。身后留下两道深长的血痕。 江书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 试婚丫鬟 第204节 她身上聚起的力气不多,还是吃力地撑着桌案,从鸿庆帝身边站起,“陛下,奴婢去处理。” “去吧。”鸿庆帝笑了笑,等着看江书的表现。 她最好别是口中说的山响,实际上却什么都不敢做。 江书慢慢行到顾引萍身边,“我不会饶你。” 顾引萍一颗心在希望与绝望之间来回拉扯,这种感觉最为折磨人。她看向江书:“你……陛下都说放了我……” 江书摇头,“陛下说,让你求我,你的生死,在我手里。” “你、你……” 顾引萍翕动着嘴唇,不等她再说什么。 “当啷!” 一柄短刀,被鸿庆帝自腰间解下,直接扔到江书脚边,“结果了她,朕就如你所愿。” 半个时辰后。 鸿庆帝大笑着从西偏殿出来,“想出宫待嫁,就去吧。朕相信,你不会跑。” 最后时刻,还是顾引萍从江书手中夺刀自裁。 她温热的血,迸溅在江书脸颊。 江书强迫着自己,不眨眼地看着顾引萍就这么倒下,她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向江书吃力地翕动嘴唇:“你……你也会,和我一样。” 她们这些女人,无论是名门贵女,还是富有才情。 不过就是帝王的玩意儿。 皇帝喜欢了,就捧在手里逗弄,不喜欢了,就叫你远远死去。 “不,”江书死死咬住嘴唇,她凑近顾引萍耳朵,轻声,“终有一日,我送他下去,陪你。” “你、你……”顾引萍眸子慌乱地看向皇帝。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还是想要,告发。 想要依附眼前这个男人。觉得只有依靠男人的宠爱,才能求得一条生路。 顾引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江书为她合上了双眼。 在心中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誓言。终有一天,她要亲手送这个九五之尊,世间最尊贵的男子,给那些女子偿命。 终会有那么一天。 第二日清晨,江书与崔思宜作别。 “你的册封礼拟定在半月后,无论到时候你要做什么,都要最好准备。” 江书回握崔思宜的手,“娘娘,放心。” “送你出宫的,就是我的人。你尽可放心,不必避讳他们。” “奴婢知道。” 崔思宜双手挽起江书,心疼地看着她,“等你回来,就不必自称‘奴婢’了。”她顿了顿,“无论如何,江书,本宫盼着你能成功。” 一辆马车,驶出大内。 江书掀起帘子,看了看宫外的天空。这样好的阳光,这样好的天气,她往后,怕是再也瞧不见了。 落下轿帘,江书:“去花楼。” 第260章 搭上清白的身子 不久前,盛京最大的花楼里,刚死了一个叫酥酥的花娘。因事涉官宦人家,花楼很是被封禁了一段时日,现在却已恢复,热闹如初。 花楼高三层,最高一层最为隐秘的套房里。 鸨儿猫儿娘惊诧地看向端坐在她对面的女子,愣了半晌,才笑出声来,“您……想必是盛京哪家的贵女?是要成亲了不是?便想着,跟我们这些卑贱的花娘学,如何拿捏夫婿的心?”她收了笑意,魅惑的双眼眨了眨,“姑娘,你是个聪明的,自然晓得分寸。我这花楼里,只要有钱,自然是什么都买得来。” 猫儿娘一只又瘦又长的手指,轻戳在江书胸口,“买得来真心,自然,也买的来你想要的那些……小技巧。” “只是……”她顿了顿,“价钱,自然是不便宜。再者说,要学这个,得搭上你那清白身子。你可舍得?” 猫儿娘自觉阅人无数,瞧着江书,年虽不大,不像经过人事的模样,不由得出言提点,“你该知道,想在床榻上拿捏男人,自家的身子,也不能木头一块。你若是、若是还是个姑娘家,奴家劝你息了这个心,免惹是非。” 江书纤细的手指,在身前排开金锭。 耀眼的金光,一下子迷住了猫儿娘的眼睛。 “这些可够?” “够了够了。”猫儿娘笑得两眼弯弯,“可这,第二条……” 江书掀开自己脸前覆面的轻纱,她直视猫儿娘,“我早没了清白,身上也有很多伤痕,就是怕夫君不喜,才来找您。” 她坦诚的语气,倒惊了猫儿娘一跳。 作为花楼的当家,贞洁烈女猫儿娘可不知见过多少。能坦白直言自己没了清白身子,还丝毫都不以为耻的,江书还是头一个。 猫儿娘眼中狡黠光芒一闪,“知道了。你可是把身子给了小情郎,玩儿了几年,现在收心快要嫁人,才知道着急了?”她一笑,“别急,你猫姨有的是法子教你,像大姑娘那般出嫁,男人分辨不出来的。” “我不是要学那个。” 江书早跟鸿庆帝说过,她没了清白身子,没必要弥缝。 猫儿娘又惊了,“莫非,你是二婚头上,你那夫家也知道?” 她自个儿越想越觉得是,“是了。这半路夫妻,确不讲究这些个。可也是最不容易同心同德,一起过好日子的。你想要拿住这样男人的心,确实难了点。” 江书笑笑,她起身,直接挽起衣袖。 白如融雪的小臂上,一处狰狞的烫伤,袒露在猫儿娘眼前。 纵是见过重重酷刑的老鸨儿,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这……这疤骇人。” “是。”江书声音平板,“这样的伤口,我身上不止这一处。” 她整理好衣裳,端坐好,才又道:“我自知这身皮子已不够完美,正是要猫姨教我,怎么能让男人忽略了这些,一次比一次更离不开我。” 江书深吸一口气,用力闭了闭眼睛,驱散眼前鸿庆帝令人厌恶的身影。 “我不喜我那夫主,又不能真的惹了他厌弃,才来找猫儿姨帮忙。那男子疑心深重,控制欲又极强,拿捏不住,便有杀身之祸。我不过想在他手下,讨好日子过罢了。” 猫儿娘瞪大眼睛,“你不喜欢你那夫君?既不喜欢,为何要嫁?” 江书轻轻地笑了,“猫儿姨这话说得奇了,难道女子不喜欢,就可以不嫁?” 平凡如市井小民,高贵如大盛皇后,有那一宗婚姻,是女子自己求来的? 猫儿娘有些讪讪的,“这……倒也是。不过,这不就是天下女子的命吗,最好命的女子,一辈子得夫君真心爱重,也算值了。” 江书没想到,猫儿娘口中竟会说出这一番话来,她有些失望,继而轻轻一笑,“猫儿姨,我听闻,你本出身花楼,三十岁上,还能嫁入官宦人家为妾。在那家不过呆了半年,便挣将出来,分了好大一笔钱,才开了今日这栋花楼。您这……算不算是辜负了夫君真心?” “那怎样一样?那不过是个老头子……” “若不是老头子,是年轻俊美的少年郎呢?” “那、那也算不得辜负,”猫儿娘眸光闪动,“我们做这行的,俊美的少年见得多了,也不能各个都付出真心。” “就是这话。”江书笑了,“那我再问你,若换了你这辈子真心心悦之人呢?你可舍得卷了他大半身家,重回花楼?” 猫儿娘愣了愣,“这……自然是不会的。男人真心爱重于我,我又怎能辜负?” “那么请问猫儿姨,你心中,真心爱重之人,可有辜负过你?” 一句“不曾”溜到唇边,老鸨儿却说什么都说不出。 她曾真心爱重的那个少年,曾经贫穷潦倒,却在她身上豪掷了最后一锭银钱,“小猫,你等我,等我考上功名,定回来给你赎身……” 便是这么一句轻飘飘的“给你赎身”,让猫儿姨在花楼里直等到了三十岁。 她知道,昔日的少年早已登科,官一年比一年做得更大。 也……绝迹花楼。 她总给他找借口。或许,是太忙了。也或许,做了官,便有更多的身不由己。 总之,便是那少年从那往后,再未来过,他也一直都被猫儿娘妥善地藏于心底。 “他……他更是与这天下男子,都不一样。” 可越是说,自己越没有底细。 良久,猫儿娘凄然一笑,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中,满是清明。“没想到我老大的岁数,还多亏了姑娘指点。” “指点谈不上。”江书笑了,“我不过是要来跟你学如何拿住男人。我只要把他栓在我身边儿,一刻都不能离开。至于真心什么的,他本没有,我也不屑。” “明白了。”猫儿姨起身,“姑娘既执意投在我门下,少不得就要辛苦姑娘一番。”她眸光灼灼,隐约可见年轻时的绝色,“只不知,姑娘这夫君,是何等样人?” 江书微微颦眉,鸿庆帝的身份,自是不能说。 “他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关系吗?男人不都一样?” “不一样的。”猫儿姨露出魅惑微笑,“你跟我来。” 第261章 男人不都一样 “奴家这花楼,分为三层。” “最下面一层,随便贩夫走卒,花上几串银钱,便能来坐坐。也能看着那高台上,姑娘们的亮相、才艺。只是不得近前。” “他们的位置,在最靠门边,随来随走。要想往前再进一步,便需用银钱铺路。” “若两人看上了同一个位置,同一个姑娘,那便要打擂,价高者得。” “你以为,这便能成那姑娘的入幕之宾?可差远了。” “这一楼啊,卖的不过是个氛围。叫这些花了钱的男人,一步步靠近心悦的姑娘,给他们一种错觉,再努努力,再多点钱,就能把那姑娘搂入怀中。” “这男人啊,自会跟上了瘾一般。纵是中途醒悟过来,只需那高台上的姑娘,多给一个眼神,一个微笑,至不济的,一个飞吻,也勾得他回心转意,接着上供银钱了。” 试婚丫鬟 第205节 “这花楼第二层,便是有钱的商贾,小官儿家的子弟。手里漫使两个银钱,身后跟着一两个老仆。其实这样的人,也本来是坐在第一层的,可他们往往是认准了一个姑娘,肯在她身上使劲儿砸钱,生生地在我这花楼里,给自己买到了一席之地。” “这第二层,卖的,便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可这二楼的客人,可不是每次来都能如愿。他若来上十次,只有五六次,能见到自己心仪的姑娘。” “其他时候,我都叫别的姑娘去陪着。银钱,自然也是照收。” “待到姑娘你所在的这三楼,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上的。” “非达官显贵所不能至。” “这上面的姑娘,便是俗称的,‘被人包了’。” “这姑娘的珠宝首饰,四季衣服,年节赏赐,都叫一个人出。这客人啊,上到我们三楼,便像是回自家家里一般。” “可到了这一步,姑娘就更加矜贵了。客人来十次,往往只能见着她三次。” “客人气上了头,自然也有拂袖而去的时候。” “可等着清醒过来,想着自己千万两黄金,都抛洒在了那一个姑娘身上,又舍不得就这么撒开手。没几日,便就又回来了,恩爱如故。” “姑娘,你可有悟到什么?” 江书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来花楼这种地方。饶是她早下定了决心,听着猫儿娘这么直白地说出,还是禁不住微微红了脸颊。 她低头寻思了片刻,“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不错。”猫儿姨抚掌,“男人的性子,就像狗,越是打,越是驱赶,就越要迎难而上。还有,他们在你身上,花得越多,便越是舍不得放手。” 说道此处,江书不禁想起,幕亓一和他心心念念的万吟儿。 幕亓一为万吟儿当街打架,坏了名声,自那之后,便对她一发不可收拾。 反观自己…… 在顾家,被幕亓一压在耳房里强要,连挣扎都不敢。 来得如此轻易,不怪他……始终视自己为贱婢。 想着,江书脸色有些沉。 猫儿姨人精一样,一眼就瞧出江书八成是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往事,定与男人有关。 她轻轻一笑,“男人本性如此,可这世间偏偏又由男子掌控,女子多只能被动承受。要告诉姑娘的第三点,便是,无论发生何事,勿要责备自己。过去了,便是过去了。” 江书一滞。 过去的,过去了。 她咬了咬唇,淡粉的唇色上显出一抹嫣红,“受教了。” 幕亓一过去了。 沈无妄……可能也过去了。 她已决意走上宠妃的道路,要与过去彻底告别。 带着江书走完三层楼,回到三楼最靠里的雅间。猫儿姨唤人给江书酌上香茶,“现在,姑娘可以说说,你那夫君是何等样人了。” “他……” 一瞬间,沈无妄的脸闪过江书眼前。 她用力闭了闭眼睛,驱散眼前幻想,又强逼自己在眼前勾勒出鸿庆帝的模样,斟酌着缓缓说道:“我那……夫君,位高权重,在家中最是说一不二的。” 她顿了顿,“他的妻妾,不止我一个。我……我是去做妾室的。” 猫儿姨露出了然的神色。 既是妾室,那在内宅当中,确实活得更艰难些。也需格外努力。 想着鸿庆帝作为,江书忍不住有几分厌恶:“他虽在内宅有说一不二的权利,可却偏偏最喜控制人心。比方说,一个婢女犯错,他大可以按例打一顿板子,发卖出去。可他偏要给那婢女希望,叫那婢女毫无尊严地跪地求饶,做出种种丑态,最后再踩碎她所有的希望……” 眼前浮现顾引萍那张血淋淋的脸,江书忍不住吐出一口浊气。 “竟是这样?”猫儿姨来了兴致,“当真,有趣。”她看向江书,“按姑娘所说,这人控制欲确实极强,竟妄想掌握人的命运,把人视做傀儡奴隶一般。” 江书点头。 鸿庆帝可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他已是天子,九五之尊,可偏偏不够光明磊落,反倒是喜欢设局,看落入网中的人痛苦挣扎,困兽犹斗的凄惨模样。 简直有病! 猫儿姨笑笑,“男子天性中,就是喜欢破坏,喜欢控制,莫不如是。”这样的人,她在这花楼里见得可多了。 即使自身不过是个马夫,日日指望两三个铜板过日的男子,进了花楼,却总想从女子身上,找回身为男子的自尊。 越是不行的男人,越是这样。 猫儿姨:“对待这样的男人,需得叫他,即便真把你困在了后宅,爬上了你的床榻,要了你的身子,也掌控你不得。这样,方可长久。” 江书点头。 她心里清楚。这些日子,鸿庆帝对她态度有所软化,正是因为觉得她性子刚烈,宁可日日服用软药,也不愿屈服。 他越是得不到,便越是想要。 可等她真正成了后宫的女人,怕是皇帝的新鲜劲儿,撑不过一旬。 江书看向猫儿姨,“如何才可如此?” 猫儿娘在江书面前竖起三根手指,“第一,时时处处勾得他想要,又时时处处不给。” “第二,你身上有的,旁人身上没有。你是他的绝无仅有。” “第三,你自己,也要对那床榻之事,十分的享受。” 第262章 床笫之欢 江书一愣。 这前两条都好理解,可是第三条…… 想起鸿庆帝模样,江书还是有些忍不住地厌恶。鸿庆帝在她眼中,豺狼一样的人。叫她与豺狼做那种事,还要真心享受,沉浸其中。 她自问,根本做不到。 江书忍不住:“猫儿姨是如何得知,我、我并不喜那床榻之事……” “这不难看出。每每提到床笫之欢,你都下意识皱眉吸气,显是在控制自己。这便是厌极了的表现。稍加留心,便看得出来。” 猫儿娘直言,“你这样,不行。” “让男子求之不得,和被抵触排斥是不一样的。”猫儿娘顿了顿,神色转为凝重,“若是床榻之间,让男人感觉到你真心实意的不耐与不喜,以你那位夫主的性子,怕是……” 江书明白。 以鸿庆帝的性子,她怕是命都要没了。 可越是如此,她越觉恶心得难以抑制,“猫儿姨不能教我掩饰吗?” “坦诚相见时,掩饰不了。你的身子会有最自然的反应。” 江书轻叹一声,说不出话来。 猫儿娘更加疑惑,“女子第一次都是怕的。可挨过了那第一次,往后也渐渐能品出兴味儿来,姑娘又何必……” 江书抿了抿唇,“猫儿姨,咱们……先学前头的那两项吧。” 见江书这般说,猫儿娘慧黠一笑,“当然可以。只是,那最后的一项,姑娘,你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去。” “第一条,时时处处地勾引,又时时处处地不给。” “直叫你那夫主,便是同别的女子一起时,心底想的也尽都是你。” 猫儿姨窥着江书脸色,“你便先送他个贴身的物件儿吧。” 江书:“香囊?” “寻常女子都会送心悦的男子香囊。可这香囊,不是什么大不了、离不了的东西。再说,你可曾看过,男子无事手中就把玩香囊的吗?” 江书寻思了一会儿,“确实……没有。” 说道男子手中经常把玩……江书眼睛一亮,“串珠?” 猫儿娘有些无语,“你和你那夫君,是兄弟之情吗?” “那……倒也不是。” “你送他的东西,需得出自你手,象征着你的一片真心,又不至过于刻意……” 江书懒得想了,“猫儿姨直接说吧,我买便是。” “寝衣、鞋子、手帕,这等贴身私密之物。” 江书大方道:“可以。只是……我那夫主,出身极贵之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那等寻常物件,他又岂会珍惜?” 天子富有四海,能看得上她江书纳的鞋垫? 她不信。 猫儿娘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向江书。这小丫头长得如此美艳,可却是个榆木脑袋,竟像是从未对男人动过什么真心的模样。她叹了口气,“所以这东西,不能送得频,一年送一次便罢了。还要,须得是你亲手做的……” 江书:“我……不会。” 她自幼是被当做粗使丫鬟教养,识字、看病、种植草药都是自己后面学的。可女红一时,既不必要,她也不喜欢,一直不大上心。 猫儿娘:“……出门左拐,叫绣娘绣几幅帕子备用,留下最后几针你自己绣。可记得了?” 江书老老实实点头,“记得了。” 只是鸿庆帝的身份摆在那儿,给他的帕子图案需得尽心挑选。 江书光是想一想,便觉得好累,“还有呢?” “还有,常在他出没的地方留下你的痕迹。若能进得去,书房里,可隔几日便熏着你屋里的熏香,别太浓,也别太频繁,若有若无的,就最好。” 江书点头:“记下了。” “常在他眼前出没。记住,是出没。少说话,最好连个照面都不打,看见就跑,但需得让男人看清楚了,是你。” 试婚丫鬟 第206节 江书心中暗叹了口气。 猫儿娘这法子,放在寻常人家身上,或许顶用。 可她对上的,是皇帝。 要时时刻刻掌握皇帝的行踪,简直就是难上加难。不过猫儿娘说的也没错,那手帕,她决定多买几方,随时留着备用。 至于寝衣和鞋子…… 再说吧。 不知为何,江书眼前总闪过沈无妄身影。自己与他白白有过一段婚姻,倒也从不曾送过他些什么亲手做的物件儿。 不过,想必堂堂的九千岁,身边也是什么都不缺的吧。 “回神。”猫儿娘手指在江书眼前摇了摇,“该说这第二条了。” 猫儿娘让江书站起身,展开手臂,缓缓地转动一圈。 她目光落在江书身段上,皱紧了眉头,“姑娘这张脸,容华绝世,可这身材,属实干瘪了些。” 江书叹息,没法子,谁叫她刚被灌了一段时间的软药,这身子,还需得时日去养。 猫儿娘安慰道:“无妨,没准你那夫主就喜欢你这样的。” 江书:……怎么听着不像什么好话呢? 猫儿娘起身:“走吧,带你去瞧一瞧真刀真枪。” 此时,天色已晚,暮色像缀满珠宝的群青色锦被,一整个儿兜住了天空。 整条花街次第亮起了一盏盏灯火,渐与天上的星星相接。 江书站在花楼三层顶上,望着窗外。心里知道,自己必将到更高处去。 她掩在袖中的手指攥紧,转身跟着猫儿娘下楼。 二楼。 细细的丝竹乐声响起,其间夹杂着细细的娇喘和嘤咛。 瞬间明白了那一间间奢华精致的屋内正在发生什么,江书一张小脸微微发红。 “来。”猫儿娘朝她招手,带着她走进最里面的一间房间。染着大红豆蔻的指尖掀开墙壁上一副泛黄的卷轴,露出墙上的小洞。 自那小洞中,传出隔壁房间,难以描述的声响。 猫儿娘看向江书,压低声音,“姑娘说得山响,不会是连看看,都不敢吧?” 江书咬唇。 终究还是心一横,坐了过来,向那小洞中看去。 她猛地瞪大眼睛,“这、这是……” 猫儿娘带着笑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这就是你接下来要好生学着的。” 那房间里,点点摇曳的灯烛光下。 一个一袭红衣的女子,被拇指粗细的麻绳,将身子捆绑成怪异姿态,高高地吊在半空。 她身侧,站着的男子,颤抖的手中,拿着一根洁白的长羽,轻抚着女子双腿之间的肌肤。 幽暗灯光下,女子紧紧颦着双眉,面上表情似愉悦,又似痛苦。 江书只觉一股子奇异的热意,自小腹内被点燃。她脊背一紧,“这、这是……” “暖情香。”猫儿娘的声音似极近,又似极远,“看得再多,也不如亲身体会一次。姑娘,你说是吗?” 第263章 极乐与梦魇 看着江书浑身无力地软倒在地,一张小脸通红通红。 猫儿姨轻笑一声,“这床第间的学问,你怕是个没天赋的。不如此叫你体会体会极乐,你又如何学得会呢?” “不、不要……”江书本能地抗拒。 可心底也知道,自己……抵抗不了。在她对面的,是鸿庆帝,是整个大盛最尊贵的、处于权利顶峰的男子。 不,他就是权力本身。 既然选择了苟且偷生,选择了活下来,走上宠妃的这条路,江书便没想过后悔。 她深吸一口气,热喘中,带着悲凉:“……来吧。” 猫儿娘轻笑一声,拍手叫了两个花娘进来,“给这位贵客捆上。”她眸光流转,真如猫儿眼一般亮得灼人,“手脚轻着些儿,好好伺候,叫贵人品出男女之事的好处来。” “是,妈妈。” 两名花娘一个容貌清丽,身材娇小。行动间,身上香风阵阵,环佩叮咚,愈发衬得她身形婀娜可爱。 另一个眉宇之间则有些英气,身上也做男装打扮,远远看着,一时间雌雄莫辩。 一人动作轻柔地扶起江书,另一人手持黑绳,在江书身上绕来绕去。 那拇指粗细的黝黑绳索,刮过江书胸口,引得她身子一阵止不住的战栗。 江书只觉一张小脸烧得通红。 “瞧瞧,贵人还害羞呢。”那娇笑女子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 她的同伴接道:“勿要为自己身子的反应感到羞耻。这是天性,贵人该为自己高兴。” 江书紧咬着牙关,死死撑着。 她的第一次是被人押在黑暗的耳房里,强要了清白。 后面几次中药,几乎都在生死绝境间徘徊。 她下意识里,已经将这种身子的反应,和恐怖的死亡联系在了一起。说不怕,不厌恶,是假的。 见江书细细地娇喘着,身子却僵得可怕,显然是心中抵触,却在强撑。 两个花娘对视一眼。 猫儿娘私下里交代过她俩,对江书不能用强,只可让她慢慢自己领悟。 两人捆好江书,没把她吊上半空,却扶着她坐在一旁的床榻上。 江书被捆,血液流通受阻碍,身子一阵阵地发热。即使只是斜靠在床榻上,也觉难受得不行。却说不出到底是哪里酸痛难受。 她咬着唇,声音细细的,“你们……这是……” “贵人不喜欢,我们便演给贵人看。” 说着,那英气的女子一把扯过自己的同伴,紧紧禁锢在怀里。两张脸一下子贴得极近极近,江书似乎能感觉到两人那温热的呼吸,一样吹拂在自己耳后。 那娇笑的女子,靠在同伴怀中,一声声地娇喘。 身上本就不多的轻纱,一片片打着旋儿飘落在雪白的脚踝边。 江书猛然惊觉。 这娇吟之声,居然是从自己口中发出! 她吃了一惊,连忙害羞地咬唇忍住。又抬眼看着两名花娘,生怕她们发现自己的囧窘相。 可这一抬头,才发现,这两人根本无暇看顾自己。 那汗水,顺着她天鹅般弯折向下的脖颈。让女子本就白皙盛雪的肌肤上,被人揉过的红痕,盛开的牡丹一般夺目。 江书瞪大了眼睛。 理智上知道,这两人不过是演给自己这个贵人看。 可她们的动作、神情都那么亲密自然。 是自己从不曾有过的…… 还未等她缓过神儿来,那男装花娘已行到自己身边。她修长的手指上,还沾染着湿迹,在灯烛摇曳下,闪闪发亮。 她向江书弯下身子,漫不经心地用她的裙带擦了手,“贵人,可也要玩玩?” “我、我不……” 察觉过来时,江书发现自己已把整个身子,送入了那花娘怀中。 她认了命,“来、来吧……” 心底防线一松,江书只觉眼前一花。 好像逼近她身前的,不是什么花楼的花娘,而是…… 幕亓一。 痛楚屈辱的记忆从脑后卷土重来。 那黑暗的耳房,那人身上骇人的威压,把她禁锢在方寸之间,不叫她动,她也不敢喊叫出声,只能紧紧闭上眼睛。 江书哭出声。 怀抱着她的两个花娘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不可思议。 花娘稍微松开江书,向着房间某处摇了摇头。 “……没用?” 房间内被从外推开,猫儿娘皱眉进来,“这都不行?” 两个花娘一齐摇头。 男装花娘道:“刚才明明还好好的,一道关键时刻,就这样了……” 猫儿娘沉吟:“难办。” 那娇笑花娘低头寻思了一会儿,“若实在不成,不然,用药呢?” 猫儿娘指着江书已然昏睡过去的身子,“这已是用了药的效果,不还是不行?”她叹了口气,“恐怕是,她之前有过不太好的记忆,受过重伤。这样的,最难调教。” 她是真心实意想帮江书,也不愿到了手的金锭再吐出去。 那娇笑花娘摇头,“可,药要是下给男人呢?” 试婚丫鬟 第207节 第264章 她这是一种病 “下给男人?”猫儿娘低头寻思了一会儿,才摇头道:“不行的。她是个良家,所求不过是和夫主好生过日子。那药,总不能下一辈子,若是男人察觉了,她也别想活了。” 这样的故事儿猫儿娘年轻时就不知听过了多少。 男人若是自己想吃药,那便是床笫间的情趣,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这女人若是给男人下药,那便是万死难辞其咎的荡妇,是要专宠,是要谋害夫君性命。 两厢里做的明明都是一模一样的事儿,偏生就要分出个是非、贵贱来。 “不成,不成的。”猫儿娘连连摇头。 她看向睡在榻上,已然没了知觉的江书。女孩一双眼睛紧紧闭着,身子僵硬地蜷着,睡都睡得极不安稳。 猫儿娘:“她这是一种病,还得是从根子上治起。” 她令手下花娘,在不大的房间角落里再点起一盘暖情香,“一不做二不休,去吧,再试一次。” 临走时,猫儿娘又不放心地交代:“她怕是有过什么不好的记忆,你们……手脚轻着些儿。” 两个花娘只能应“是”。 床榻上,自暖情香第二次点燃之际,江书便在睡梦中不安地嘤咛了一声。 这一次,她甚至不曾醒来,直接陷入了更深的迷梦。 梦中,江书又回到了那一日。她双手托着一盘红梅珠香,急急穿过顾家花园。 手中描金白瓷盘内,一颗颗的红梅珠香,散发着馥郁的浓香,只想叫人停下来,好好地深吸几口那诱人的香气。 可江书心底知道,她得快走,再都快点。不然,就会有什么糟糕的事,就要发生。 那间耳房,虚掩着的门,近了,更近了。 不出意外地,江书被从门中伸出的大手,一把拖进了满室的黑暗中。 那是她所有痛苦的开始。 “不要!不要!你放开我,放开!” 那些痛苦,如果让她重走一遭…… 她恨不得去死! 恨不得当时就死! 顺便带上这个坑害了她一生之人! 江书被人压在身下,拼命地挣扎不休。她不是三年前那个全无还手之力的小丫鬟了。 她要搏一把,她要反抗! 江书从散乱的发髻上拔下一根银钗,不管不顾地反身,向那人脖颈间刺去! 一道寒光闪过。 尖尖的发钗在距离那人脖颈一寸处停住,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看清那人脸时,江书眼睛猛地瞪大。 沈无妄?! 怎会、怎会是他? 他……他不是个太监吗? 江书滞了滞,才反应过来,从腕间传来的,握感带来的疼痛,格外真实。 会痛。 就不是梦。 她眨了眨眼睛,试探着叫出:“……九千岁?” “嗯。”冷冷的声音,从眼前男人的薄唇边溢出。 江书抬眸,对上他一双冷锐的眸子,“你……当真会玩。” 她这才发现,沈无妄身后,两个花娘跪在房间角落里,一动都不敢动。“大人,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出去。” 两个花娘对视一眼,猫着腰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临走,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两人一走,江书轻咳一声,微微转了转被沈无妄紧紧握在手中的细腕,“沈大人,疼。” 沈无妄手指减弱了力度,却没松开。 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死死盯着江书,不辨情绪。 江书有些讪讪的,“……胳膊,胳膊酸。” 沈无妄这才缓缓松了手,“几月不见,江书姑娘主意大了去。这种地方,也是说来就来。”他狠狠咬着牙,笑。 “我……”江书揉了揉腕子,避开沈无妄眼神,“是来学东西的……” “呵呵,”沈无妄忍不住冷笑,“堂堂女官,来学怎么伺候男人?那现在呢,可是学有所成了?” 江书讷讷地干笑,“还没……” 她顿了顿,“沈大人呢?来做什么?” 沈无妄心里有气,说出的话尤其尖酸,“这里是花楼,我一个男人,你说,来这儿还能干什么?” 江书心口一滞,“沈大人也是来玩儿的……” 沈无妄:…… 他正生气上头,实在懒得解释,“对,咱家就是来玩的。只是看见了你,玩得一点也不尽兴!” “哦……”江书手指抽动着,攥紧身下的锦被,“那……扰了大人清兴,对不住啊。” 她抬头,“不然,大人今日在这花楼里的开销,都算在我身上,好不好?” 沈无妄只觉前日下墓受的伤隐隐作痛,眼前也是一黑,险些就要吐血。 他忍不住,身子逼近江书:“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你请我嫖?” 江书:…… “也、也不能那么说……”江书尴尬得没事找事,只能把手里握着的发钗颤颤巍巍地插回头上,“沈大人,你我之间,怕是、怕是……”也只能说一句遗憾了吧。 “怕是什么?” 沈无妄猛地抬头,双目如寒夜中闪闪发亮的星斗,“你想说什么。” 江书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忍下眼眶中的酸涩,“沈大人,我们……算了吧。” 她二人的婚约,是甘太后定下,既未过过庚帖,也未禀明父母。 说算了,便能这般轻易地,就算了。 沈无妄脸色黑沉,修长的手指一下下地敲打着身边的矮桌,沉默不语。 “哒、哒、哒……” 轻轻的敲打声,好像雨滴落在芭蕉叶上,也像在江书心底,下了一场雨。 她咬了咬唇,微微的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沈大人,是我……无福。我已准备好了入宫为妃,往后便是……这宫中的女人,皇帝的女人……”江书声音越来越小,却格外坚定。 “我们,没有往后了。” 曾经畅想过的,在京郊置一座小院,院前圈几亩药田,种下沈无妄从墓中带回的种子。 再养上一只小狸奴防鼠患,两只大黄狗看家护院。 这些,全都没有了。 再也没有了。 江书深吸一口气,“我……我是个趋炎附势,贪生怕死之人,往后,就不连累沈大人了。”她抬头,眼中已然全无泪意,“祝沈大人往后,平安顺遂,康健到老。” 一番话说完,屋里好静好静。 只余灯花毕啵声。 屋外,一阵阵的丝竹管弦,夹杂着嬉笑怒骂,娇喘嘤咛传来。 却仿佛离屋里两个人格外遥远。 江书与沈无妄静静对坐,像两座山峰,中间恒梗着深深的、无法跨越的奔流的江河。 第265章 不许旁人碰她的身子 “我不同意。” 半晌,还是沈无妄率先打破了沉默。 江书有点急,“我入宫为妃已成定局……”更不用说,她已和皇后商量好了,她要力争上游,做个宠妃,无限趋近于那权利之巅。 女孩看向男人黑沉沉的双眼,“是我对不住你,你……你怨我吧。” 沈无妄一肚子的气,却偏偏怨不起来江书。他冷哼一声,“就这么急着和我撇清关系?” 他这话有些伤人。 江书没辩驳,抿唇不语。 皇权之下,无论是他,还是她,不过都是蝼蚁。鸿庆帝对自己的母后都下得去手,碾死他俩,更是轻而易举。 伴君如伴虎的人,有她江书一个,已经够了。 她最不想牵扯的人,就是沈无妄。 江书的沉默,让沈无妄气得更加厉害,眼睛都红了。 他看向眼前一言不发的女孩儿,“对,真正心悦之人是那幕世子,接下来还要去做皇妃、皇贵妃,江书,你……你到底把我放哪儿了?” 男人修长的手指,用力地点着自己胸口,“你心里,可还有一丁点儿我的位置?” 试婚丫鬟 第208节 沈无妄玄色衣衫下,胸口伤处已被他用力戳得出血,疼痛让他有那么一丝自虐般的快感。 若是江书知道自己受了伤,会不会…… 会不会就心软了?会不会就不分开了? 江书被沈无妄突然爆发的情绪吓了一跳,她脑子有些转不过来。这都……什么跟什么? 什么叫真正心悦的人是幕亓一? 怎么可能? 可,要解释吗? 江书垂了眼睫。 或许,就让他这么误会着,他倒还能更快放手。 她甚至想在沈无妄那熊熊燃烧的怒火上,再添一把柴。 “你……你自然与他不同。” “你我……是太后她老人家指婚,而已……” 女孩的声音,在夜色中,远远地飘忽出去。 江书飞快地抬眼,只觉看到沈无妄身子一晃,仿佛有些站不住。 江书皱眉,“你……你没事吧?” 沈无妄按住胸口,只觉温热的液体,从伤处涌出,浸湿衣衫,染红指尖。 他急急转身,袍角卷起的小小旋风,拂过江书脸颊。 “我自会想法子,带你走。你勿要轻举妄动……” “我不走。” 沈无妄往屋外走的脚步一顿,踉跄了一下,“就那么想……做妃子?” 江书咬唇,“回大人的话,想!” 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身为女子,只有这一条路,可以……可以活得像个人样!” 沈无妄手指按在门框上,稳住身子。他没回头,声音极冷极冷,“这宫里的女人,无论是太后,先帝的那群嫔妃,还是现在的贵妃、皇后,皇帝身边的女人,哪个能活得真正像个人样?” 指尖用力,深深陷入门框,“你简直是愚蠢!” 沈无妄背对着她,江书知道他看不到她的眼泪,“对,我就是愚蠢!可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一身一命!不搏一把,难道一辈子要被人踩在脚下?” 不走上这条路,不从鸿庆帝手里分些权柄。 怎么报仇? 指尖与门框的木岔摩擦,细细密密的疼痛。 沈无妄抽回手,“随你。” 他转身离去。 是啊,权利。 他能给的了她安稳,可是权利呢?他给不了她。 男人脚步声渐行渐远。 床榻上,江书慢慢地塌了双肩。 她知道,他纵然回宫,也活得艰难。她不能再牵连他。 江书看着墙角里,被刀斩断,段成两截过来地上的暖情香,苦笑了一下。 她和沈无妄最好是能就这么,一刀两断。 今日已是晚了,江书歇了会子,自己爬起身,整理好了衣裳,打算先行离开花楼。 正忙着的猫儿娘赶忙送出来。 江书拿出银子打赏,“辛苦猫儿姨了,我明日再来。” 明日,还来…… 猫儿娘面露难色,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点头,诺诺称是。 看着江书纤瘦的身影消失于夜色,猫儿娘深吸一口气,才蹑手蹑脚地回到三楼。她敲响走廊尽头的一扇房门,“当家,她……她走了。”她顿了顿,“她说,明日还来。” 屋内,一丝声息也无。 猫儿娘在屋外僵着,好半晌才鼓起勇气,“请问当家的,这、这……小的们,要怎么教?全看当家的意思。” “咣当!” 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重重掼在了地上。 猫儿娘脖子一缩,瑟瑟发抖。 “该怎么教,就怎么教!”屋内,沈无妄终于出声,他恶声恶气,“只是,不许旁人碰她的身子!” “女人也不行!” 那还……教个屁啊! 猫儿娘在心底长叹。 江书这笔钱,怕是不好赚了。 江书在镇北王府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她先去了幕亓一为她购置的那套小院。 这地方,她已经跑空了一次,希望这次能见到喜娘。 毕竟,等她真正入了宫,有了位分,再想出宫见这个疯娘,可谓是难上加难。最好,能寻个机会,把娘远远送出盛京城去,也免得日后被有心人控制、胁迫。 再说,她和幕亓一的账,最好也能清一清。 今日江书来得早,堵到了昨夜宿醉的江富贵。 江书令从人把呼噜打得山响的江富贵从床榻上拖下地来,冷水泼醒,“我娘呢?” 她进屋没一会儿便发现了,从前伺候喜娘的婆子没在家里,这小院里早没了喜娘生活过的痕迹。 江书心里发急,一双手揪住江富贵衣领,“问你话呢,你把我娘怎么样了?!” 江富贵打着酒嗝,“什么、什么娘?” 他看清是江书,松了口气,“闺女,你怎么来了?” 他脸上横肉颤动,眼神闪烁,“那个,你娘回娘家探亲去,你改日再来,改日……” 江书一巴掌拍在他肥脸上,“你撒谎!” 她逼视着江富贵,“这小院是我给我娘的,本就没有你的份儿。既然我娘回了娘家,你也没资格再住下去。” 她向身后跟着的小厮,“把他和他的东西丢出去,院子落锁!” “你、你这个不孝女!”江富贵的酒彻底醒了。 他从小就不喜欢江书这个野种,连“江”这个姓氏,都觉得是自己施舍给她。可没想到,江书倒争气,在侯府给自己挣出了个出身。 江富贵:“你不能把我赶出去,我是你爹!” 江书张了张嘴,还不及说话。 一道足音从偏房传出。 一个一身细缎的女子急急行到江书脚边,噗通跪下,“小姐,你把他赶出去,就是要了我和我儿的命啊!求你、求你给我们留一条活路吧。” 她挺着孕肚,“这、这可是你的亲弟弟啊!” 第266章 砍了他手指 “弟弟?” 江书手指钳着那女子的下颌,迫她抬起头来。 好一张梨花带雨,娇娇弱弱的脸! 江书再看她高隆的孕肚,已是五六个月,显怀了的。 一旁,江富贵心疼道:“江书,你这个逆女,你有什么,都冲着我来!勿要动你、你小娘,和你弟弟!” 他口气凶了起来,妄图像小时候一样吓唬住江书:“你弟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别说他心中根本就不曾真的把江书当成过女儿。 就算是他亲生的女儿,也得给儿子让路! 江书面色一沉,“你儿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甩开那女子下颌,手指在半空中捻了捻,蹭去那女子脸上的脂粉,逼视着她,“你鸠占鹊巢多久了?” 那女子对上江书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居然瞬间心惊,有些不敢答话。 她年纪比江富贵小许多,与他又是半路搭上的,图的不过就是他的这处房产。这小院整洁漂亮,地段又好,她自从住进来,日子过得可比以前舒心多了。 江富贵说,房契上,写的是他疯妻和女儿的名字。 疯妻下落不明,女儿……呵呵,这世间,哪儿有女儿占爹爹房子不给的? 秋花从来就没把江书当成过什么威胁。 今日一看。 江书纵然气势十足,也到底不在理。她肚子里怀的可是江家的种,还有可能是个男孩呢!光一个“孝”字,就能压死江书这个丫头片子。 等往后孩子落地,还要江书拿钱养活呢。 想着,秋花脸上笑容一收,被一旁的江富贵扶着站起,“姑娘,你这说得是怎么话儿呢?我是你爹新娶的小娘,你那疯娘,失踪了小半年了,便是按大盛律,你爹都可以停妻再娶,是你爹仁慈,不与你娘计较,才、才委屈了我……” 说着,她眼圈一红,一副委屈到了极致的模样,“我、我也是好人家姑娘,却委屈做了人家小娘……呜呜……” 江书冷锐的目光转向江富贵。 大盛律,妻子无故失踪半年以上,直接定为淫奔。做丈夫的可以停妻再娶。 试婚丫鬟 第209节 “这么说,我娘失踪半年了?” 江书想起,这段日子无论是她得闲了自己出宫探望,还是往日里托旁人,都不曾见过喜娘的面。 她心中升起巨大的不安,逼视着江富贵,“你把我娘弄到哪儿去了?!” 喜娘虽疯,却素来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只喜欢把自己关在屋内,自己跟自己说话,从不出去乱走。 她是不会自己走失的。 再说,喜娘身边,江书留了两个伺候的婆子,更是会把她看得牢牢的。怎么会让她凭空走失? 喜娘不会是被江富贵害了去…… 江书心底一片冰凉,也顾不得旁的。她向身后跟着的小厮,“把他捆起来,不说实话,就掰断他手指。十根手指,看他能撑多久。” 江富贵没把她当成过女儿,恰好,她也从没把他当爹。 一个骑在她和她娘头顶上拉屎撒尿的混蛋罢了。 小厮冲上来,压住一脸惊恐的江富贵,“劝老丈还是实话实说,免得遭那老些罪。” 直到被按倒在地,江富贵还满脸的不可思议,“你这个不孝女,你怎么敢动你爹?” “你算什么爹啊?”江书冷笑,“我是个野种,哪里来的爹?” 一旁,秋花正要哭叫,江书:“老实点,不然就再加上你那十根手指头,看看我爹会不会心疼。” 秋花被江书镇住,脸色煞白,捂着肚子后退几步,终是不敢出声。 江书看向江富贵:“说吧,爹。” 最后那个字,她的声音中带了嫌弃。 江富贵挣了两下,可他胖大的身子早被常年酗酒掏空,没能挣脱出来,到被小厮反剪着手臂,痛出一脑门子薄汗。 江富贵忍不住:“我说,我说。” 他转动着眼珠,“你娘是个疯的……谁知道、谁知道她走到哪里去了?她是自己走的,是自己走的!我、我只是没看住她而已……” 江书:“看来你是不愿说实话了。” 她向小厮:“右手小指。” 江富贵猛地瞪大眼睛,电光火石间,他想起江书小时候…… 他把她按在荷花池里,险些淹死,她还牵着自己衣角,哭着哀求呢。 那个柔弱无力的小姑娘,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辣,这么不顾情面…… 他是她爹啊! “不能!你不能这么对爹!”江富贵吓得涕泪恒流,“我养活了你二十年……” “不是你养的,”江书语调淡漠,“自从我懂事,就被送去做粗使丫鬟,我一个人的月钱,供养着娘,还被你掏去不少喝酒。” 所以她做了那么多年丫头,才会攒几个铜板还那么费劲。 江书:“是我养的你。” “可是、可是……”江富贵满脸油汗,“可我毕竟收留了你娘!你娘那时候大着肚子,我不要她,她就要被浸猪笼。我、我怎么说也算是你们母女的救命恩人!” 江书:“那是你贪图娘的美貌。” 喜娘是疯了,却着实美丽。 江富贵:“不是!不是的!她一个疯子,再美又能如何?我不碍于老爷吩咐……”他一下子闭住了嘴,眼珠疯狂地在眼眶里转动。 江书一滞,缓缓看向他,“顾相?” 江富贵不敢答话。 江书:“右手小指。不用掰了,直接剁掉。” 一道寒光一闪,江富贵只觉手指一凉,连忙大喊:“是……是,就是老爷!” 最难的一句出了口,后面的就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倾泻而下: “当年,是、是老爷派人来把我叫去,问我想不想要个媳妇儿。我那时候只是二门儿外的马夫,又好喝那两口黄汤儿,手里不曾攒下什么媳妇本儿,哪里奢想过娶妻?” “老爷便说,他那里有个上好的人选,只要我愿意,这婚事他来做主。还、还给我一大笔嫁妆。” “我、我心动了……” “再加上,一看到你娘当时的样子,虽然大着肚子,却是真美,从没见过那样的女人,白得雪似的,仿佛被太阳一晒,就会化了。” “老爷说,等你娘生完孩子,就把她和那孩子,一起托付给我,一齐住在这府里,一家子给顾府当下人。” “这是多好的前途!” “我答应了。” “待到你娘一朝分娩,出了月子,老爷亲自送她和你进门,我就和你娘过到了一起。这时节儿,我才知道,你娘是个疯的!” “可木已成舟,那嫁妆,我也是花了些,人也不能给老爷退回去,这日子,便这么过下去了。” 江书看着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说养育过自己的男人,心中毫无波澜。 她就说,她一个丫鬟,薪资本就没有多少,江富贵却还能日日酗酒,原来是有顾相给兜着底。 江书:“你就没怀疑过我娘的身份?” 江富贵摇头,“闺女啊,咱们一家子,都在顾老爷门下为奴为婢,怎么好打听主子的事儿呢?” “你什么意思?” “这还不好猜吗?”江富贵脸上带上了谄媚的笑容,“你定是老爷的私生女儿啊!” 第267章 顾府私生女 江书一愣。她是顾刚则的,私生女? 江富贵见江书不说话,还以为她有所松动,连忙道:“你在顾府做丫鬟,日子也过的不错啊。你见过哪家的丫鬟,像你那般清闲的……” 江书忍不住冷哼一声。 她在顾府被人强要了身子清白去,还差点被顾夫人沉塘。 她的日子过得清闲?过得好? 江书冷冷看向江富贵,“既然知道我可能是老爷的女儿,为何你那般对我?” 日常辱骂虐打不说,还妄图把她淹死。 “你就不怕老爷怪罪?” 江富贵低下头去,“一开始也不敢,可后来……你毕竟是个丫头片子,老爷对你,也不甚在意,我一时错了念头,就……哎,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你现在,不也好好活着吗?” 还得了那武安侯府世子的青眼。 把顾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都给挤了下去! 江富贵急急道:“我真得不知道你娘去哪儿了……”他声音转低,“或许、或许老爷又想起你娘,把她接回顾家享福了呢……” “你看见了?” “我、我……”江富贵眼神闪动,显然是想说,又不敢说。 江书基本已经确定,喜娘就是被顾家接走。 她令人放开江富贵:“带着你的人,从我家里滚出去。” 这个小院,是她拿命跟幕亓一换的,娘住不了,她也不想便宜江富贵。 江富贵瘫在地上,面露哀求:“闺女……” “你不配这么叫我。”江书冷冷,“现在就滚,别让我的人对你动手。” 一旁,秋花眼睛瞪得大大的。 江富贵挨打受骂,她不在乎。可这房子要是没了…… 秋花急急开口:“姑娘,伦理你也该叫我一声小娘的,我也算是你的长辈!从未见过你这样忤逆不孝的人!姑娘就不怕这名声传出去,你不好嫁人吗?” 江书目光转向她,不屑说话。 秋花却以为江书是理亏,她扶着腰继续道:“别以为自己成了顾府大小姐,就能为所欲为!等到顾家不认你的那一天,你还不是要回来孝顺你爹!你将来出嫁,还需得你爹为你操持呢,你现在怎么敢……” 秋花聒噪,又没有一句话能说到点子上。 江书:“把她嘴堵上,扔出去。” “是!” 小厮答应着正想上手。 秋花干脆豁出去了,一挺肚子,“我怀孕了,你们江家的骨血,你岂敢动我?!” 江书皱眉,“与我有何相关?” 她本不想难为秋花,可她实在太过聒噪,还惦记着自己给喜娘留下的房子,不处理不行。 看江书眼神,小厮挽起袖子就要动手。 一旁,江富贵连忙:“是、是!你说得都是,我现在就带你小娘……我现在就带她走!不给你添乱……” 他从江书的眼神中看得出,她真的不在乎秋花肚子里这个孩子。 也不在乎他这个爹。 看着江富贵与秋花相携离去的背影,江书向小厮吩咐:“找人看着他们,不许他们再回来。” 小厮答应着去了。 江书眸光一沉:“我们……去顾家。” 她今非昔比。 曾经,她是被幕亓一从相府当做物件儿一般抱出来的,今日再回去,她堂堂正正,“长春宫江书,拜会顾相。” 顾家也有女儿要入宫,应该早打听到了她江书在宫中的处境,不会不见。 果然,她名姓通报进去没多一回儿,便来了穿着体面的丫鬟婆子,一众人拥着江书,去了花厅。 试婚丫鬟 第210节 顾相一身淡青色常服,等在那里。 江书在顾府做了这么多年粗使丫鬟,只远远地见过这个家真正的主人几次。现下面对着面,她大大方方地行礼,不等顾相叫,自己落座。 至于江富贵说的,她是顾刚则的私生女,她不怎么信,也全不在意。 就算她真是他女儿,身体里流着他的血,也没见他照拂过她,不是吗? 顾相见到江书,毫不意外,他捻着胡子轻笑:“江书姑娘亲自来此,指名要见老夫,不知有何见教?” 江书也没绕弯子:“我来见我娘。” 顾相故作惊异:“喜娘……你不是早就为你娘挣出了个出身,放出去过好日子了?” 说着,他端起青瓷茶碗,自己喝了一口。 江书看着他把茶碗放稳,才道:“顾相,今时今日,顾相口中还说着这种话,不免有些失了气度。怎么,敢做不敢认?” 顾刚则心口一滞。 他位极人臣,已经好多年不曾有人这样顶撞过他了。 手指敲打着身边案几,一下比一下更重。 顾相:“江书姑娘,武安侯府没教过你怎么跟主子说话?” 江书一笑,“没教过呢。” 她定定看向顾相,“侯府没教过,宫中,也没人教过。” 鸿庆帝她都打过,顾刚则给她在这儿摆什么谱儿呢? 江书:“怎么,顾相要亲自教我?” 听懂了她的话语中的威胁,顾刚则不怒反笑,忍不住多看了江书一眼,“老夫岂敢?老夫才是受教的那一个。” 江书:“是,顾相若是敢做不敢认,就该把那江富贵一齐灭口。这般做事不干不净,就不该怪旁人找上门来。您说对吗?” 对上女孩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顾刚则经不住一滞,“喜娘……也是夫人惦记这她,接她回府,也是为了好生照顾。你别想左了……” “既是照顾,总不能拦着我这个女儿来探望。”江书说着起身,“还请顾相领路,我要见我娘。” 顾刚则稳稳坐着,没有起来,“等姑娘跟我说完话,自会带姑娘去看。” 这便是要谈条件了。 见江书坐了回来,顾刚则向外:“上茶!” 耐着性子,喝了两口茶,江书:“今年的明前龙井,别处尚喝不到,好茶!” 顾相捻着胡子,“姑娘是个懂茶的。” 两人相视一笑。 江书是瞎说,顾相更是瞎捧。不过是两人都摆出了姑且愿意往下谈谈条件的浅薄诚意。 江书:“顾相邀我入府,是有什么交代?” “你毕竟是从我顾家出去的,如烟与你感情也好。往后如烟入宫,你可要多多照拂。” 江书纤细的手指捏着盖碗盖子,轻轻拨动着水中旋转的嫩芽,“小姐聪颖灵秀,哪里需要我这个奴婢照顾?” 顾相“呵呵”一笑。 “如烟是被我保护得太好了,骄纵任性!自是比不得姑娘。”他坐直了身子,“只是,我们顾家的姑娘,身份地位在那儿摆着,也不求什么恩宠,只求那皇长子,务必由如烟诞下。” 江书眸光一闪。 那顾氏太后,是皇帝的亲生母后,顾如烟就是皇帝的表妹。 按这层亲缘关系,皇帝确实该多宠着自己真正的母族。 前朝皇帝,也有不少娶自己表妹为后的,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她入宫这么久,从未听鸿庆帝说起过,希望顾氏女入宫。皇帝甚至不如太后,对此事来得热衷。 可见,皇帝不太喜欢顾如烟这个表妹。 江书一口拒绝:“这恐怕……不行。” 顾刚则全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干脆地拒绝,他看向江书:“什么意思?你、你不会也惦记着生下皇长子吧?” 皇帝的后宫,现在只有一个贵妃,一个皇后。 皇后不得宠。用脚指头想都知道,皇帝不可能让皇后生下流淌着镇北王血统的皇子继承人。 贵妃没身份地跟着皇帝,也有三年了,也从不曾听说有孕。 可见,是身子早被玩儿坏了。 那未来的皇长子继承人,定是会在即将入宫为妃的几人中诞生。 自家女儿顾如烟,还有那周家的周灵素。 横空里又杀出一个江书。 周灵素是贵妃名义上的妹妹,长得不如贵妃好看,想来皇帝就纳了她,也不过是叫周家安心,不会多宠。 自家女儿更不必说。 只是,这个江书…… 身份地位,没有母家庇护,又生得美。 她是皇后宫中出来的,又能如何?女人吗,无论从前关系多好,一旦二女共事一夫,他不信江书和皇后能不反目! 所以,把江书从皇后身边,争取到自己女儿身边,顾相只觉势在必得。 他看向江书,冷哼:“江书姑娘是觉得自己当下最得圣心,便对未来生了妄想?老夫是过来人,不得不劝你一句,有宠又如何?你没有家势,入宫了也不过是个嫔位,那大皇子,如何是你能肖想得上的?” “顾相这般看轻于我,就没有谈的必要了。” 江书直接起身。 “你要走?”顾刚则又一次被打断了谈判节奏,“你不见你母亲了?” “要见的。”江书道,“顾府无故掳走我娘,我去报官。待到京兆尹查明了,自会给我一个说法!” 第268章 她恃宠而骄 “你,报官?”顾刚则纵横官场大半辈子,第一次觉得自己跟不上对手跳脱的思路,“你就不怕圣上知道你有个疯娘,厌弃于你?” “不怕。”江书坦然。 她心里清楚,鸿庆帝对她,不过是一时的新鲜劲儿,宠爱恐怕很快就没了。 可她赌的就是,旁人不知道。 女孩眨了眨眼睛,看向顾相,缓缓笑了:“陛下纵是知道我有个疯娘,也只会怜悯我年幼吃苦,绝不会厌弃于我。”她低头,看着自己因有日子不见光而养得白皙细嫩的手指,“陛下待我,终究是不同的。不会要求我处处完美。” 顾刚则一滞,竟有些说不出话。 是啊,陛下是九五之尊,天下第一人。若求完美,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 身份高贵的,容貌娇媚的,富有才华的…… 可陛下偏偏就喜欢江书,喜欢这个出身低微,上不得台面,甚至连清白都没有了的丫鬟! 可这、这不更是说明,陛下对她极是看重?搞不好,是动了真心…… 顾相脸色难看,声音低沉了许多,“你这般身世,当真不怕旁人知道?” 毕竟,无论是有一个疯子亲娘,还是没了清白。 都并不光彩。 换了一般女子,定是恨不得遮掩一辈子。 “我不怕。”江书坦然。已经发生了事儿,又不是她能改变的,她有何好怕?“倒是您,怕得那样多,想要的又那样多,别到最后,顾此失彼。” 说着,江书向门外走去,“我就不奉陪了。” 在她浅紫色裙摆就要迈出花厅那一刻。 “等等。”顾刚则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疲倦,“老夫带你去见你娘。” 顾刚则没骗江书,喜娘果真被照顾得不错。甚至因为回了她本就很熟悉的顾府,喜娘的脸色比在外面小院里时,养得还好更好。 只是,她依旧不认人。 见到江书,也只是,礼貌地笑笑。多一句话都没说。 看到娘确实过得不错,江书压下心中酸涩,“多谢顾相、夫人照拂。” “喜娘终究是咱们府里的人,夫人不会叫她一个人在外面受屈。”顾相深吸了一口气,“你也别怪幕世子,他毕竟也是有家的人,有照顾不到处,也属正常。” 江书愣了愣。 反应过来后,她轻轻一笑,“这是自然。此事与武安侯府,早就没什么关系了。那小院子,是世子卖给我的。” 她攒够了钱,第一时间就还了幕亓一房款。 不想欠他的。 顾相长叹一声,“幕世子未娶妻先纳妾,此事闹得盛京沸沸扬扬,到底还是小女,没有福分。” 江书:“顾相不怪我?” 毕竟,当初幕亓一拒婚顾如烟,对外宣称的,可是因为想娶她江书为正室。 顾相一笑,“都过去了,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自然也是不想的。”他顿了顿,“谁能想到,兜兜转转,你还是要和小女共侍一夫。” 江书看向顾相,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权倾朝野大半辈子的男人,是真心实意不想自己的女儿入宫。 江书有几分疑惑,“以顾相之能,难道不能为小姐寻一条别的出路?” 顾刚则张了张嘴,还不及说什么。 一道略显尖利的声音从身侧传来:“那还不是要去问你那位……那位好太后!” 得知是江书找上门来,顾夫人急急便赶了过来。 她还要再说什么,被顾相拦住:“不可……在江书姑娘失了礼数,她是御前的人!” 试婚丫鬟 第211节 顾相用眼神暗示,硬生生让夫人把涌到唇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是啊,她就是跟江书撕破了脸,又能如何呢? 是顾氏太后开出的条件。顾家捞江书,她就放过顾如烟。 既然顾家没胆子捞人,那太后也狠下心来,连自己的亲生侄女儿也不放过。既然要沉沦,那就一起…… 可上一辈的恩怨,没必要给小一辈知道。 再说,江书要是真知道自己出身高贵,是顼帝的血脉。她岂能甘心? 顾相知道,她在自己家过得并不好。万一她也想报复呢…… 他们顾家,现在承担不起一点风波了。 为了女儿,也为了家族,顾夫人闭了闭眼睛,终于还是压下了胸口翻涌着的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已变得平缓:“只要江书姑娘在宫中好好照顾如烟,我自会为你母亲养老。” 江书定定看向顾刚则。 对峙半晌,还是顾刚则轻叹了口气,“姑娘只要……只要不难为小女,便算是照顾了。” 江书绷紧的小脸上,这才浮现出笑意,“我与小姐自幼情同手足,自然会好好照顾。” 看着江书离去的背影。 顾夫人忍不住:“呸!什么东西,也敢恃宠而骄?!” “噤声!”顾刚则皱眉打断,“事到如今,说这些有的没的还有什么用?你也去好生交代如烟,进宫之后,勿要与江书为敌。” 顾夫人心中不悦,“我们精心培养的女儿,还斗不过丫鬟出身的贱婢?” 顾刚则叹气,“如烟那个脑子……你明知道斗不过。” 顾夫人一滞,竟没想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顾刚则背着手,看向江书被日光映照得有些透明的裙摆渐行渐远,“从顾府走出去时,她不过是个唯唯诺诺的丫鬟,现在……便敢这般与我对峙。这份心性儿,今上的后宫,怕早晚都是她的天下。” “怎么比得上你我的女儿……” 顾刚则淡淡扫视顾夫人一眼,“毕竟,也是我顾家的血脉。”他妹妹和顼帝的亲生女儿! 顾夫人猛地一滞,“老爷,你不会是想把她给认回来……?” “若她能诞下皇长子,甚至母仪天下……”顾刚则捻了捻胸前花白的胡子,“为什么不呢?” 走出顾家,江书深吸了一口气。 她不喜欢这个地方,有过太多不愉快的记忆。 “娘,等我,再等等我。” 衣袖下,江书紧紧攥紧了拳头。 等她成为权倾天下宠妃,再把母亲接到身边。 第269章 她不妒忌,也不在乎 回到花楼,天色已晚。 华灯初上,花楼所在的这一条花街,是最早先热闹起来的。 江书立在河边,看了一会儿灯景,才遮上面纱,回了花楼。 猫儿娘见到江书,不复昨日的热情。江书有几分疑惑,试探着从荷包里掏出银子,“猫儿姨拿去喝茶。” “可不敢!” 没想到猫儿娘直接把银子推回江书手上。她讪笑着,“这钱,昨日已是收过了的,如何今日还能再收?” 竟不是想要钱? 江书收好银子,看向猫儿娘,“猫姨,您果然如外界传闻般清高自守。” 猫儿娘:我不是。 猫儿娘:我也不想的。 可沈无妄这几日,都说要宿在花楼。她怎么敢当着他的面儿收受贿赂?她可不想事后被算账,扒她一层猫皮。 江书:“不知今日,是要学些什么?” 猫儿娘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出完美笑意,“就学学歌舞吧。” 歌舞? 江书一愣,“还要学这个?” 一时间,她竟有些恍惚。她来花楼,学的不是那床榻间的功夫吗? 猫儿娘理直气壮,“要学的,这也是拿捏的手段之一。” 她边说边为自己找补,“唱歌能疏肝解郁,调节气息,使女子声音更为柔婉。舞蹈能令肢体协调,动作柔美悦目,怎么就不能学了呢?你不要瞧不起这些小巧。” 江书想了想,也是。 跟那些自幼饱读诗书,琴棋书画的贵女比起来,她好像确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傍身技能。 学就学吧。 万一以后还要唱歌跳舞争宠呢…… 见江书面上表情松动,猫儿娘忙道:“姑娘随我来吧。” 三楼,江书跟着猫儿娘,穿过走廊,路过一间间紧闭的房门。 房内,无不是传来阵阵的欢声笑语。 唯有一间,房门半掩,从里面透出摇曳的光亮,还有阵阵的酒香。 江书路过,禁不住多看了一眼。 屋内,绘制着重峦叠嶂的屏风后,烛火勾勒出一道熟悉身影。 沈无妄。 他身边,还拥簇着四五个男男女女,看样子,正玩得尽兴。 江书微微一愣,随即在心中低叹。 看来,无论是什么样的男人,都好花楼这一口。 感受到从背后射来的目光,沈无妄不禁端直了身子。他端起酒杯,凑近唇边,眼神示意眼前的小成子,“接着奏乐,接着舞。” “哦……哦哦,是!” 小成子反应过来,连忙做式搂紧了自己怀中的姑娘,并把另外两个穿着清凉的花娘,直往沈无妄身边推去。 两个花娘也是上道儿,得了小成子暗示,立马做出娇软姿态,口中也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往沈无妄身边围拢过去。 从屏风的背面,只看影子的话,像极了两人已经软在了沈无妄身上。其中一个的剪影,细细的手指,勾起沈无妄下颌,自己也慢慢贴近。 女子身上特有的香风扑鼻,沈无妄撑住身子,没往后避。 在心里掐算着,江书的声音,也该响起了吧? 她又不是真得不在乎…… 不会吧…… 可回应他的,只有一串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沈无妄僵住。 连他身前配合表演的小成子,都一脸不知所措。他看向沈无妄,刚想讨个示下。 江书声音远远传来:“敢问猫儿姨,您这里,竟还有小倌儿?” 小倌儿? 小成子忍不住伸手指了指自己鼻子。他、他哪里就像小倌儿了?哪里像?! 沈无妄脸色黑沉,他身边的花娘,都快忍不住笑了。 猫儿娘知道这走廊里的声音,沈无妄那间屋子能尽数收了去。她谨慎道:“也、也有的……” “贵吗?” 猫儿娘咬牙:“价格公道。” “是付了银子,叫他们做什么都行?” 屋里,沈无妄攥紧拳头。她还想要小倌儿做什么? 猫儿娘无奈,只得敷衍道:“那是自然,咱们都是吃这口饭的,恩主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好。” 江书大大方方地把猫儿娘方才退回来的银子又塞回她手里,“我要两个,陪我练舞。” 另一边,宫内。 清凉殿。 这一日皇帝早早差人来传信,说要宿在万辰阙,叫万吟儿早些休息,别再痴等。 万吟儿自床榻上撑起身子,“江书那小贱人不是出宫待嫁去了吗,皇帝为何还要守在万辰阙,不来本宫处?” 跪在一旁服侍的阿笙:“娘娘勿要多心,或许,陛下只是前朝事忙……” 万吟儿焦躁,“江书上位,必是要与皇后俏成一帮哄咱们陛下的恩宠,郁辅臣又不能在御前为本宫进言,本宫……往后可怎么办啊!” 她这后宫独一份儿的宠爱,就要到头。 皇帝再也不提废除崔氏,封她为后的事儿了! 不仅皇后的宝座泡汤,便是这贵妃的分位,没有皇帝的爱重,又算得了什么?转瞬即逝的虚名、泡沫罢了! 万吟儿坐在床榻边缘,保住自己单薄的身子,不住颤抖,“本宫得要个孩子,马上就得要个孩子,只有有了孩子,才能固宠……”也才能不被鸿庆帝在床榻上没命地折腾! “娘娘,这事儿急不得……” 试婚丫鬟 第212节 阿笙面露焦急。 为娘娘借种一事,过去想来是那辅公公负责,素来做得稳妥。 现在,他不在娘娘跟前,这要命的差事落在自己身上。万一有个好歹……那混淆皇室血统的大罪,她可担待不起啊! “去!”万吟儿神色一厉,“今日是幕世子当值,给我去把他找来!” 阿笙迟疑:“娘娘,这……” “快去!快去!”万吟儿声音尖锐,几乎要刺破阿笙耳膜,“我叫你去!你敢忤逆我?” “奴婢不敢。可是……”阿笙忍不住,小声道:“咱们这又不是第一次请那幕世子,可他、他不来啊……” 除了第一回,幕亓一抱着万吟儿回了清凉殿。 再往后,无论万吟儿差多少人,怎么请幕亓一,他都再不露面。 甚至,阿笙有时觉得,那幕世子就是在刻意躲着自家娘娘……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不来?他不会的,他怎能不来?”万吟儿不信,她一把扯住阿笙脑后发髻,把她的脸拉到自己身前,压低声音,“你去,对他说,江书在本宫手里。” “他不会不来!” 第270章 他对她全无反应 幕亓一的职责是在后宫中保障鸿庆帝的安全。江书出宫待嫁,本就不是什么大事,鸿庆帝自己又不曾宣扬,万吟儿赌幕亓一还不知道江书已经不在宫中。 “可、可是……” 阿笙不知道三人曾经的纠葛,听到万吟儿这般吩咐,面露难色。 昔日,辅公公为万吟儿挑选的“种子”,无不是面容清秀,却出身寒微。 为的就是一旦东窗事发,好能随意拿捏。 可这幕亓一,堂堂侯府世子,更兼任统领侍卫内大臣。侯府势力纵然再不如前,也比万吟儿强得多。 若说这侯世子对万吟儿情根深种,念念不忘,还则罢了,想必他也不会出卖万吟儿。 可若是…… 那幕亓一心中有别的女人…… 阿笙实在想不出幕亓一有什么能跟万吟儿在一起犯险的理由。 她可不想为主子这莫名其妙的自信和执念,搭上一条性命。 阿笙以额触地,苦劝道:“娘娘三思!那幕世子若跟江书牵扯不清,咱们还是勿要找他为好。这天大地大,适合的男人那般多……” “等不及了。” 万吟儿声音轻极了,她看向地上跪着的阿笙,“本宫的身子本宫自己知道,再怀不上龙胎,本宫怕是、怕是……” 鸿庆帝一次比一次更加暴虐,她怕是很快就要死在龙床上。 “本宫需要这个孩子,”万吟儿双手护在自己小腹上,就像那里真得孕育了一个小小的生命那般,“本宫若是成了皇长子的生母,这后宫之中,再无人能动摇本宫的地位。阿笙,本宫自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阿笙流着眼泪,“奴婢岂能不知娘娘的苦心,可是……”万吟儿叫她去做的,是杀头的勾当啊! “你不愿意?”万吟儿看向阿笙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她伸手勾起阿笙下巴,“你是本宫身边的大宫女,本宫最是疼你,不忍心你一辈子做个奴婢。不若,下次,本宫叫你去伺候皇上。” 阿笙一张小脸,瞬间唬得白了。“奴婢不敢!奴婢愿一辈子伺候娘娘,不敢有二心!求娘娘宽恕……” 看着她怕得浑身颤抖的样子,万吟儿慢慢笑了。 眼中却流下泪来。 谁不知道她这个贵妃宠冠六宫?可谁又知道,她这恩宠,是拿身子一次次的受虐受辱换来的。等闲日子还好,可若是赶上鸿庆帝在前朝就气儿不顺…… 万吟儿用力闭了闭眼,才驱散眼前那不愿回首的记忆。 看阿笙那一脸的惊恐!她万吟儿这个看似尊贵无比的贵妃宝座,就连最卑微的下等奴隶,都不乐意坐。 可笑!多可笑啊! 阿笙窥着万吟儿脸色,只能嗫嚅着:“奴婢去……奴婢这就去找幕大人。娘娘……做好准备吧。” 半个时辰后。 幕亓一银灰色袍角挟些外间春夜微冷的风入内。 清凉殿寝殿内,荧荧的烛火,映照着男人冷锐的目光,看向万吟儿:“贵妃娘娘。” “阿一哥哥!” 床榻前垂下的白色纱帘后,万吟儿挣扎着坐起身。她按着胸口,姿态十分娇弱,“你……你来看我了。” 幕亓一身后,阿笙刚想开口。 男人浅灰色披风一展,把阿笙挡在身后。 幕亓一声音中带着冷淡:“贵妃娘娘深夜宣臣来此,有何吩咐?” 万吟儿按在胸口的手攥成拳,她微微低头,欲言又止。 扭捏了一会,万吟儿向阿笙:“退下。” 阿笙张了张嘴。 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躬身退出。 偌大的寝殿内,只剩下幕亓一和万吟儿两人。 万吟儿声音悠悠响起:“阿一哥哥,是为了江书来的吧?”她声音中,带着丝丝缕缕的苦涩。“吟儿知道,阿一哥哥真正在乎的人,是江书。我……我不过是枉担了虚名罢了。”她顿了顿,手指攥得更紧,猛地扬起的小脸上,泪光闪闪,“阿一哥哥叫我拦在夫人面前,护着江书,我……我愿意的!” 此情此景,若江书也在殿中,恐怕要忍不住冷笑。 她才是那个被幕亓一选中,挡在吴氏夫人跟前,为万吟儿承担怒火的人。 幕亓一:“现在说这些,娘娘觉得,还有意义吗?” 万吟儿身形微微一滞,脸上立时又现出委屈,“我、我不是要怪江书,只是、只是……阿一哥哥,你还不知道吧,江书……”她刻意拖长了声音,一字一句,“她出宫了。” 烛火映在幕亓一眼中,他眸光一闪,“出宫?” 江书……自由了? 既是自由了,为何…… 却不来找他? 看幕亓一神情,万吟儿就知道自己赌对了,幕亓一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她看向幕亓一双眼,有些快意:“江书奉旨出宫待嫁,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恩典。皇上,真看重她啊。” 幕亓一眉心抽动。 出宫待嫁?那岂不是,很快又要嫁进宫来? 浅灰色箭袖下的手指,无声地攥紧。幕亓一绷紧下颌,“若没旁的事,微臣便先行告退……” “阿一哥哥!” 万吟儿对着幕亓一背影叫出,“为何、为何你们都钟情于江书?只剩下我一个……” 她声音带着泣音,显得破碎得不行。 幕亓一脚步稍稍一顿。 只听身后万吟儿哭声一哽,竟似喘不上来气的模样。 男人皱眉,回过头去。 只见万吟儿身子摇摇晃晃,好似在床榻上坐都坐不住,直要跌到床下似的。 万吟儿一张小脸泪光闪动,向幕亓一伸出手:“阿一哥哥……” 下意识地,幕亓一伸手扶住万吟儿身子。 一股女子发间特有的馨香,在鼻端轻轻浮动。幕亓一只觉抱在怀中的女人,裸露在外的肌肤,滑腻,微凉。 “啊!”万吟儿发出一声浅浅的惊叫,身子软在幕亓一怀中,“阿一哥哥,这深宫里的日子艰难,若不是惦念着阿一哥哥,我、我早就……” 她身子颤抖,哭得说不出来话,瞧着格外楚楚可怜。 万吟儿哭了有几声,才察觉到扶着自己的男人,几乎一动不动。 胸口连稍大一点的起伏都不曾有。 竟是……全无反应! 万吟儿心中有些慌乱,她不敢抬头,只得继续装娇弱,“阿一哥哥,我胸口好痛……” 她逼着自己,硬是爆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肌肤上都沁出一层细汗,“阿一哥哥,我、我……” “娘娘保重。”幕亓一声音仍旧冷硬,“娘娘凤体违和,所幸微臣带了太医,这就叫进来为娘娘诊治一番,如何?” 第271章 姑娘,男人给你送来了 “阿一哥哥,你……”万吟儿装不下去,只能抬头。 触目的是幕亓一看向陌生人一般冷漠的目光。 万吟儿心口猛地一提。 只觉难以置信。 她在幕家庄子上死遁,自觉做得天衣无缝,这三年中,幕亓一定是以为自己被他母亲逼死,尸骨无存。 这样的死法,又惨烈,又可怜。 万吟儿赌幕亓一必是一辈子都忘不了她。 毕竟,这世间,能打败白月光的,就只有死去的白月光。 她“死”了三年,江书也“死”了三年。 可幕亓一居然为了江书,自请去溧陵守灵!一个江书尚且如此,那她…… 试婚丫鬟 第213节 被鸿庆帝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时候,万吟儿也想过,至少,她也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就是幕亓一。 万一她在这宫中,真的待不下去。 至少,她的阿一哥哥不会不要她。 可现在、现在…… 万吟儿心中的笃定,像用就了的白瓷,粗粗一看,完美如昨。可细看,就能看到一道道冰裂的痕迹。 他真的……还惦念她吗? 万吟儿慌了,“阿一哥哥,你明知道,我不需要太医,我需要的是你……你的原谅!” 她咬着嘴唇,一脸委屈,“知道阿一哥哥心念江书,可对我,却连一丝往日的情谊,你都不在意了吗?” 幕亓一轻轻拂落万吟儿搁在自己小臂上的双手。 “娘娘说话中气十足,看来,是不需要太医。” 万吟儿一滞,“我……” 她装病装柔弱,在幕亓一面前,不好使了? 心底浮现出无限的恐慌,她最后给自己留的后路,就这么……没了? “既然娘娘没有旁的事,夜深更重,微臣就先告退了。”幕亓一再一次向殿外走去,“娘娘已身居高位,往后还需谨言慎行。这些易引旁人误会的话,往后还是不要再说了。” 他径直走出清凉殿,毫不理会身后传来的隐隐哭声。 江书出宫待嫁,是在他为她置办的那个小院子里吗? 另一边,花楼里。 江书被猫儿娘引进练舞房。 猫儿娘:“请姑娘换上舞衣。” “好。”江书好脾气地应着,“我点的那两个小倌儿……” 猫儿娘眉心抽了抽,“……一会儿自会给姑娘送来。” 江书心满意足。 她关上房间拉门,锁上门闩,才慢慢换好舞服。 只是……这衣裳…… 这是一件酒红色的长裙,裙摆、衣袖都十分飘逸,料子不错,穿在身上也觉舒服。 特殊的剪裁,该宽大的地方宽大,一点都不妨碍动作。 江书还不及细看,门外传来细细的敲门声。 伴着猫儿娘的声音:“姑娘,男人……给你送来了。” “好。”江书起身开门。 拉开门的那一瞬间,却觉腰身处一凉。 下意识低头,女孩一张小脸,刷地涨红了。 这大红舞衣,把自己胸口包裹得鼓鼓囊囊,还在两侧侧腰处,各挖出了一个大洞,露出大片大片雪一样的肌肤。 被风一吹,只觉寒凉。 下意识地,江书伸手想要去捂,“这衣裳、衣裳……” 猫儿娘:“姑娘,舞衣就是这样的。”她身子侧了侧,露出身后面具的男人,声音低低的,“他……教你。” 江书红着脸,还有几分疑惑,“不是说……两个吗?” 猫儿娘无奈,“你才刚学,一个就够用了。” 江书打量眼前的男人,有些不满地皱眉,“这个有点瘦。还有别人吗?” 猫儿娘:“……不能挑。” 江书皱眉。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不过细细一想,还是算了。她只是要人陪她学舞,又不是真的……要用。 瘦不瘦的,也没什么。 “那好吧。”江书妥协。她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慢慢放在捂在腰间的手,大大方方站直。 伸手向那男人脸上的假面。 猫儿娘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姑娘,这面具……不能摘!” 江书动作一顿,“为何?” 她缩了手,打量着小倌儿的目光却愈发迟疑,“不会是……长得抱歉吧?” 面具后,沈无妄的脸一下子黑了。 猫儿娘敏感地察觉到身边老板的不悦,连忙找补:“姑娘,这面具装扮是舞蹈的一部分,你练舞,自然需要。” 江书看了看自己身上大红舞衣,“……好吧。” 她顿了顿,心中依旧疑惑不减,“可、可是,我就不能先掀开面具,验验货吗?” 这小倌儿长得是美是丑,其实江书并不在意。 可、可她花钱了! 既然花钱了,想先验货,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小倌儿陪练,是很过分的请求吗? 江书第一次对猫儿姨的服务,产生了不满。 江书:“花了钱,我总得挑挑吧?” “这、这……” 在沈无妄彻底忍不了之前,猫儿娘把江书拽到了一边。她擦着额上冷汗,压低声音:“姑娘,你有所不知。这个小倌儿在我们这里,是舞跳得最好的。你有他陪着学舞,肯定不亏。可他就是、就是……” 猫儿娘心一横,凑近江书耳边,“他脸皮薄,不好意思啊!” “他原来不是做这个的,也是好人家的男人。这不是生活所迫……哎,可还是抹不下脸,这次啊……他无论伺候谁,都是带着面具的!姑娘放心,戴面具不影响他服务的,真的!” 江书:…… 女孩忍不住回望门口处那男人笔挺的背影。 她没问出那句,“都做了小倌儿,还装什么贞洁烈男?” 江书苦笑一声。 他大概,也是不得已。 虽是做了小倌儿,可脸上的面具,就是他最后的尊严了。 “好吧。”江书深吸了一口气,“就依猫儿姨您说的,他不愿摘面具,便不摘了吧。” 猫儿娘松了口气,赔笑道:“好,好,那你两个便这样……” “可是……”江书又看看那男人,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裙子,“他这舞裳,也太过保守了吧?” 男人一身黑衣,从上到下,裹得紧紧的,几乎没有露在外面的肌肤。 再反观自己…… 江书不满:“他这衣服不行,让他脱了!” 脸或者腹肌,至少得露一个吧? 第272章 姑娘贪色 猫儿娘:…… 沈无妄:…… 猫儿娘目光只往沈无妄脸上飘,但奈何他一张面具把脸当得严严实实。 可不用看,猫儿娘也知道,面具下的那张脸,定是全黑了。 自家主子的性情,她多少也算了解些。沈无妄一生气,就要说话,一说话…… 就要把事情弄得更糟。 果然。 面具后面传来男人刻意压低的声音,不掩怒气:“姑娘这是要学舞蹈,还是贪色?” 他顿了顿,“若是贪色,便请姑娘找别人吧。恕不奉陪。” 闻言,江书抬头,认真地上上下下打量了沈无妄一眼,还是有点嫌他瘦。 江书:“好啊。”她向猫儿娘,“真的不能换一个吗?” 女孩看向沈无妄的眼神,很有几分嫌弃:“这个瘦巴巴的,看上去就没什么力气,脾气又臭……” 猫儿娘心中长叹一口。 她都不用看沈无妄,就知道那人必是不同意的,不然何苦巴巴儿地把自己装扮成这样,把自己送上来? 猫儿娘好言劝道:“姑娘,这个小倌儿确实是我们这里舞跳得最好,服务也是最好的。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见江书小脸扳着,一副不太情愿的模样。 猫儿娘只好试探道:“不然,您就先用他一晚上,若是、若是实在不行,咱们明日再换?如何?” 江书也不忍猫儿娘为了一个小倌儿这般低声下气,“那便依您说的,就这么办。” 她转身回了房间,临了还回头道:“若是当真不好,明日我要换的!” 房屋门一关。 沈无妄看向江书,心里气得不行。 她还要换!要换谁?!换来干什么? 试婚丫鬟 第214节 这花楼果真不是好地方,把他好好的小姑娘都教坏了!等他带她走,定好好好管教…… 屋内,江书为了练舞,手持着蜡烛,一盏一盏点亮了屋里所有的灯。 灯火辉映下,沈无妄这才发现,江书身上的裙子,当真好看极了。 他与江书相识多年,从未见过她穿大红这般的艳色。 红色缎子把她上半身裹得紧紧的,勾勒出女孩花朵儿一般美好的曲线。腰身处的设计,露出的一大片雪白的肌肤,仿佛要灼伤沈无妄眼睛。 如此美艳,如此妖娆。 她穿红色这么好看,若是穿上婚服…… 无意识地,沈无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想看…… 缓过神来,沈无妄发现江书手持烛火,微微歪着头,站在自己跟前。 打量着自己的目光中,带有一丝疑惑,“我们……见过吗?” 为何,这小倌儿看向她的目光,有几分熟悉? 沈无妄一滞,“自然没有。” 他顿了顿,冷静了一下,“姑娘是贵人,肯使钱点我伺候,是我的福气。我从没机会,结识姑娘这样的贵人。” 这话说得谦卑。 江书却怎么听,怎么觉得阴阳怪气。 她在心底给这小倌儿记了一笔,只觉他的脾气实在是不好。 她没有要仗着自己出了钱,就欺凌他的意思。可是、可是…… 她不喜欢他,也犯不着委屈自己非得受这个气吧? 等明天,她高低要换了他! 想着,江书也不再跟沈无妄多说什么,她放下烛台,空出双手:“开始吧。” 沈无妄定了定心神,“好。”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这舞蹈一途,不知姑娘会些什么?让我知道个基础,我也好因材施教。” 江书自然是:“什么都不会。” 沈无妄就知道。 但听女孩亲口承认,他还是觉得……有点高兴。 沈无妄双手背到背后,故作威严,“便是什么都不会,姑娘也无需自卑,先从最简单的,腰腿上的功夫练起。只是,这舞蹈一途,舞娘们多是自幼筋骨尚未长成时,便开始练习,姑娘如今,已是错过了那段黄金时间。现在开始学,可要吃些苦头。姑娘不怕?” 江书没得选:“不怕。” “好。” 沈无妄上前一步,对着江书伸出手,“小的为姑娘扶住后腰,姑娘试一试下腰吧。” 江书曾经在侯府伺候,也见过来幕家献舞的舞娘,一个个身姿窈窕,腰身娇软得不行!人站稳了,那腰就像岸边的柳条儿似的,左摆右摆,还能往后折,双手甚至能触到地面。 江书知道,这似乎是那些舞娘的基本功。 也不知道鸿庆帝喜不喜欢…… 她心中暗叹了一声,拂去多余的情绪,声音沉静:“好。” 女孩站过来,后腰处轻轻靠上了沈无妄胳膊。 男人发硬的小臂肌肉,咯得她裸露在外的后腰,有些微微发痛。江书忍不住扭了扭身子,给自己寻了个相对舒服一些的姿势,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她一张小脸上,爬上了红晕。 江书:“然后呢?” “有小的手臂撑着,姑娘尽管往后下腰即可。别怕,断断不会叫姑娘摔到。” “嗯……”江书应了一声。 没察觉到身边男人的声音,莫名嘶哑。 她一心向学,双手颤颤巍巍地举过头顶,身子慢慢往后弯折下去。 可她毕竟从未学过任何体术。 不知怎么用力,腰身也硬,脚下却一阵阵发软。 腰没下下去,脚下却一个打滑。 “啊!” 女孩一声惊叫,只觉眼前一花,天花板冲着自己压下来一般。 半晌,才发觉,自己这是跌在了男人怀里。 她和那张黑黝黝的面具,一下子离得极近。江书仿佛觉得,自己能透过面具上的那两个孔,看清楚这小倌儿一双炯炯的眼睛。 还有,他眼眸中倒映的自己。 这神情,莫名地熟悉。 是、是他吗? 心口莫名地一滞,压下想就这么掀开面具的冲动。江书:“抱歉,实在对不起,我、我是不是撞痛你了?” 她双手往下摸去,想为自己找个撑起身子的支点。 指尖,似乎刮到了什么,硬硬的。 “……嗯……” 面具后面,传来一声低吟,轻得好似幻觉。 江书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她不是全不知人事的小姑娘,知道自己刚才好像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 “对不住,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眼眶红了,又羞又惭,几乎就快要哭出来。 亏她刚才还怀疑眼前这人是沈无妄,还想着,若他真的扮成小倌,这样无聊。她正好可以趁机好好欺负欺负…… 可人家不是沈无妄,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小倌儿。 猫儿娘又说过,这人脸皮薄得很。自己这下,算不算是……轻薄于人? 江书手忙脚乱地从男人身上爬起来,从一旁摸出银包,掏出格外厚实的两锭银子,“给你……就算是摸了你的……补偿。” 第273章 有病,咱得治 沈无妄怀抱骤然一空。 女孩离开了,他只觉怀中有些微凉。 身体的另一个地方,却热得骇人。像是全身的血,都奔着那里奔涌而去。 他不自在地别过脸,刚想说些什么。冷不防,眼前被江书怼了两锭银子进来。 江书:“拿着吧,赏你的。” 沈无妄胸口一股子郁气涌上胸口。 他一日前,刚再一次从溧陵赶回来,身上本就带了些伤。这下被江书气得,背过身子咳了几声。 江书吓坏了。 她、她只是隔着衣裳摸了一下,不会就把人家给摸坏了吧? 她没用力啊! 江书欲哭无泪,“那个,你没事吧?” 最要命的是,江书探头去看,恍惚间好像瞧见男人掌心殷红的血意,一闪而过。 江书心中大为震撼,忍不住伸手板住小倌儿双肩,“你怎么样?怎会、怎会吐血?你们花楼,都不给人看伤的吗?我去叫猫儿娘送你去看大夫!” 这一瞬间,江书甚至都已经想好了。 实在不行的话,她就给这小倌儿赎身。 大不了把他养在外面,养他一辈子。 毕竟,人是叫自己给摸坏了的…… 见江书要走,沈无妄忙扯住她,“不要!” “你吐血,我都看见了!”江书急道,“再如何,也不能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啊!”她情急之下,不知该如何安慰,“你吃的就是这口饭,身体就是本钱啊!” 没人会喜欢一个瘦了吧唧,病病歪歪,动辄吐血的小倌儿吧? 江书语重心长:“有病,咱得治啊!” 沈无妄气得要死。 他这辈子嘴都跟淬了毒似的,人生中还第一次遇到这种,完全说不出来话的情况。 男人胸口剧烈起伏了半晌,好不容易才缓下去。 沈无妄:“不劳姑娘费心,我这病……不过人的。” 江书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无妄又轻咳了两声,看上去柔弱得不行,“虽说不过人,可要是给这花楼老板知道了我身子不好,怕是要把我打出去……” 他声音低沉,听上去格外的可怜。 倒把江书说得愣住。 可她毕竟凭着自己,在溧陵生活了三年,不是全无见识的闺阁女子。 冷静下来,江书:“你本就身子不好?” “是。” 江书:“你……是和猫儿娘一起,来碰瓷的吗?” 试婚丫鬟 第215节 沈无妄:…… “自然不是。”沈无妄声音低沉,显得更加柔弱不能自理,“猫儿姨什么都不知道,是我瞒了她。求姑娘,给我留一条生路。若被赶出去,我更没钱治病,怕是、怕是……没多少日子好活了!” 沈无妄知道自己应该哭两声,更显真实。 可他努力了半晌,硬是没挤出哭音。 江书看着眼前哭哭唧唧的小倌儿,心中一叹。 这男人沦落到卖身做小倌儿,想必,也不容易。 她看向沈无妄:“你今日若是累了,可以休息,不必强逼着自己教我学舞。”她顿了顿,又道,“我定会补偿你。明日、明日……我还点你。” 沈无妄面具后的唇角微微弯了弯,“好。” 江书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 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声。 一串足银,自下而上传来。 猫儿娘喊声响起:“有小贼!奔着三楼去了!” 沈无妄眸光一厉。 他名下花楼,从无人敢闹事!哪里来的小贼? 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是冲着江书? 沈无妄豁然立起,“我去看看。” “可你、你的身子!”江书不放心,跟在男人身后,奔出门去。 沈无妄一出门,迎面便撞上了一行人。打头的猫儿娘声音喊得大,面上却并无如何焦急。 她身后,几个锦衣纨绔叫嚷得更为大声:“哪里来的大胆小贼,居然敢动咱们的人!” “波先生的东西,竟也有人敢觊觎!” “你这花楼,不会和小贼是一伙的吧?” 猫儿娘忙道:“怎会?几位都是熟客,我们这花楼再如何胆大包天,岂敢把注意打到几位头上来?定是误会、误会……” 一个瘦长脸的纨绔蛮横道:“小爷管你什么误会不误会?今日找不出波先生丢的钱袋,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他叫身后自家下人涌上,“给我挨个房间搜!” 猫儿娘连忙阻拦,“这是三楼,尽是些贵人,怎可这么就搜?” 能来花楼三楼玩儿的,个个都不简单,没有一个能轻易得罪得起。 更不用说,最里间,还有江书…… 猫儿娘身子横在那一行纨绔前面,“给猫儿娘个薄面,几位先下去,我这就吩咐人好生探查,定是要给几位,给这位波先生一个交代。” 她顿了顿,“只是不知,波先生丢的钱袋里,尽有些什么?” 实在找不到,大不了多陪他点钱就是。 “抱歉,美丽的夫人,在下在你这里丢的东西,怕是……卖了你这栋花楼,都赔不起。” 一道温和,却语调奇异的声音,自人群中响起。 几个纨绔让开。 猫儿娘这才看清,被众人围拢在中心,众星拱月般的,竟是个金发碧眼的沙国人。 他个子不高,面庞极是年轻。脸上虽然带着微笑,却不知怎的,显得格外的傲慢。 这位波先生身边,纨绔们也跟着分分叫嚣,“波先生的东西,你们赔不起!还不快些让开?不然,惊动了同文馆,只管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猫儿娘皱眉,一时有些权衡不下。 这三楼,是断断不能叫这帮外人随意搜查的。 可这沙国人……既然能到得了大盛首都,怕也是负着什么官身。惹了他,毕竟麻烦。 猫儿娘脸上挂出招牌微笑,她不理那几个纨绔,只看向波先生,“这位先生,今日确实是我们花楼招待不周,才出了这档子事。大家来这里,都是为了好玩,若打扰了旁的贵人,也终究是不好。不如请先生先回二楼,今日在楼里的消费全免,明日待我们找到波先生的东西,自然连带着赔偿一并奉送上门。您看如何?” 波先生摇头,金色的卷发随着动作,在脸颊旁微微颤抖,“不妥不妥。我的东西,很重要。” 他身边,一个身材格外瘦弱,像挂着一身绫罗绸缎的骨架般的男子开口:“正是。今日寻不回我们的东西,明日你们大盛的皇帝便要震怒,我们朝国也要向你们问罪!” 猫儿娘心中重重一沉。 朝国,沙国。 北疆出事了? 那朝国使者脸色阴沉,一步步逼近,“若真因此事,边疆不宁,流血嫖赌,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第274章 必须要报官 人群后,江书不禁多看了这两人一眼。 两人都是一身富丽堂皇的大盛服饰。只是那沙国人金发碧眼,在人群中十分显眼。另一个朝国人,虽和大盛人一样都是黄皮肤,黑头发,面相上却总有一股说不出的凶狠和傲慢。 看得江书微微皱了皱眉头。 只是那沙国人似乎十分敏锐,顺着江书的目光看过来,还对江书微微挑了挑唇,算是问好。 江书皱眉,不应。 那沙国人倒也不以为忤,笑了笑收回自己的目光。 两个外国人与猫儿娘僵持不下。 朝国人还在不停地说着:“竟在你们大盛国都遇到了这种事,当真晦气!遍地小偷小摸,叫什么天朝上国?还不如我国一个小镇……” 他声音刺耳,话虽都是用大盛话说的,语音语调却奇奇怪怪。内容也是一味抱怨辱骂,胡搅蛮缠,只想挨间搜这三楼的屋子。 猫儿娘听了一会儿,已是冷静下来。 她能自己经营一间花楼,其间纵有沈无妄的照拂,毕竟自身周旋的能力也不错。她微微一笑,只向那已经半晌不语的沙国人说话:“波先生,楼下已特意为您布好了酒席,有什么事儿,不若我们下去边吃边谈。”她顿了顿,故意道:“总叫仆人这般聒噪,若给旁的贵人看到,怕是会觉得您这样的沙国大人,不懂驭下之术了。” “你……” 波先生皱眉。 一旁的朝国人听见猫儿娘说自己是沙国人的仆人,一张脸瞬间涨红:“你说谁是仆人?!我明明是朝国特使,我……” 波先生举手,截住朝国人的话。 一旁的猫儿娘听了个真切。 特使啊。 当官儿的,那就好办了。 她脸上笑容愈发的真切,“既然两位大人在我这花楼丢了东西,我也难辞其咎。这就去报官,让京兆尹好好查一查,抓出那小贼。辛苦两位同我一起去……” “你……你要报官?”倒是朝国使者愣了愣,一张脸阴晴不定。 猫儿娘:“必须要报官,哪儿能让两位大人在我这儿受了委屈?” 人群后,江书轻轻一笑。 她和猫儿娘一样,赌这两人不敢报官。 特使出门在外,象征的就是自己的国家,自己的民族。这两人到大盛,正事儿不知办得怎么样,先在花楼里丢了东西。 这东西越重要,两人就越是丢脸,连带着自己的国家一起丢脸。 江书不信他们敢叫这消息传回自己本国去。 果然,那刚才叫嚣得厉害的朝国人此刻一言不发,一双眼睛只看向他的沙国同伴。 几个陪同的大盛纨绔也讷讷不语。 若是能报官,他们早报了…… 沙国人波先生湛蓝的眼珠在眼眶中微微一转,倒是笑了,“老板娘好胆识,好计谋。” “诶呦,”猫儿娘一挥手帕,笑得更欢,“奴家哪儿有什么胆识,什么计谋,不过是心疼两位大人无辜受了委屈罢了。奴家这就叫小厮儿去报官,还请两位稍等片刻,过会子,咱们一起去堂上分解去。” “呵呵,”波先生抬手打断猫儿娘的话,“不必了。” “不必?这怎么行?” “是我的仆人数点行礼出了错,我不曾丢过东西。”波先生琉璃一样的眼珠定住猫儿娘,“只是,老板娘,这几日若是瞧见上面绣着沙国文字的钱包,可千万勿要打开看,省得惹上杀身之祸啊。” 一行人就这么呼啦啦地偃旗息鼓。 猫儿娘媚笑着:“我送您下楼。”也跟了下去。 江书看向身边带着面具的小倌儿,却发现他身子绷得紧紧的,异常的沉默。 “你没事吧?还是不舒服?”江书压低声音。 半晌,沈无妄摇了摇头,“无事。” 他不喜欢刚才那两个外国人,尤其是波先生那双转来转去的眼睛。 沈无妄顿了顿:“我离开一下,你等等我。” 还不等江书说什么,男人迈开大步,一阵风似地走了。 练功房内。 江书一踏进来,便觉得不对。 可还不等她退出,一柄小刀就怼在她后心。 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出声,不然……杀了你!” 那声音气息虚浮,听上去格外无力。听着声音,竟是个女人。 江书忍下心中慌乱:“那些外国人已经走了。三楼走廊里无人,你可以从窗户走。” 江书只觉身后那人顿了顿,声音愈发凶狠,“要你管我!咳咳……” “你受伤了?”江书声音淡定极了,“我可以帮你包扎,也能送你出去。你先放开我。” 试婚丫鬟 第216节 “我、我才不信你!” 身后声音激动得颤抖:“你们、你们这些人才不会管我们死活!凭什么你们锦衣玉食,还有闲情逸致,我们却、却要饿死!” 江书皱眉,刚想开口劝解。 身后声音更加尖锐,甚至带上了泣音:“你们这样的女人,就是该死!” 江书心口高高提起。她眼角余光瞥到身后的女人,正对着自己高高地举起手中小刀,冲着后颈刺来。 一道寒光闪过。 “啊!” 江书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眼前一花。是刚才离开的小倌儿,动作迅疾如风,一脚踢开了她身后持刀的女子。 “当啷!” 小刀落地。 那小倌儿一身冷气,持刀在手,眼看就要了结那女贼的性命。 荧荧的灯火之光映照在那女子瘦得不成样子的脸上。 江书猛地瞪大眼睛:“住手!留她性命!” 第275章 故人已逝 沈无妄动作一顿。 那刀子已经抵上昏迷的女贼颈间,却没再刺下分毫。 一旁,江书急急赶来。 她手指压在女贼脖颈处,确认了还有呼吸,人还活着。 江书回头,扳着沈无妄手指,从他手中夺下了那刀,“不可伤她。” 刀拿在手里,江书愣了愣,忍不住抬眼看向沈无妄:“你是不是身子不爽?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那被粗布捆着的刀柄,都被汗水浸得微湿。 江书有些担心:“要不,还是为你请个大夫……” “……无妨。”沈无妄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到那女贼脸上,“为何不能杀她?” 江书不知道,沈无妄察觉到不对,反身回屋,看到那女人正对着江书举刀。 他有多么的 害怕。 若是他没能察觉到练功房里那道陌生的呼吸。 若是他来晚了…… 那江书……沈无妄不敢再想下去,满心的怒火都灌注在那女贼身上。若不是怕伤到江书,刚才那一脚就该要了那女贼性命。 现在,倒还没她留下了一口气。 江书:“我认得她。” 她声音有些颤抖,伸出手去,为那女贼拂去额前碎发,露出一张尖尖瘦瘦的小脸。 江书:“芳雀……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现在这样?” 再醒来时,有那么一刹那,芳雀疑心,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上了天堂。 身上的被子又轻软又暖,让她四肢百骸中的酸痛都缓解了不少。只是胸口还一阵阵的隐痛,好像是…… 刚才劫持那个女人时,被她的同伙伤的。 一点点忆起昏迷前发生了什么,芳雀小脸煞白煞白。那钱袋,自己顺来的那钱袋…… “你醒了。先喝点水,醒一醒胃,等会儿再吃东西。” 是那被自己劫持的女人的声音! 芳雀难以置信。 她要杀她,她居然救了她?这么……蠢? 还是,包藏着什么旁的祸心?旁的图谋? 芳雀吃力地从床榻上撑起身子,一双手下意识往腰间摸索。随即心口一凉,一直藏在那里的小刀,果然不见了。 她惊惶抬头,却正对上江书平静的眸子,“你……你是……” 江书眼眶微红,端着水碗的手不住地颤抖:“是我。” “咣当!” 水碗被突然暴起的芳雀重重拂落在地上。 江书一惊,还来不及反应,怀中已多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芳雀猛地扑进她怀里,数月的委屈爆发出来,她在江书怀中嚎啕大哭,“江书姐姐,我、我可算活着找到你了!” 江书心里还惦记着玉漱。 她好容易哄得芳雀收了声,小心翼翼问道:“你姐姐呢?” 那次地动后,江书被沈无妄带离溧陵,留下玉漱、芳雀两个继续经营酒楼。有那么大一栋酒楼傍身,两姐妹应该过得不错才是。 怎么会…… 江书一句话问出。 芳雀愣了愣,眼中豆大的泪滴一串串流下。 和刚才不同,此时她哭得浑身颤抖,却硬是一声也无。 江书看得心惊,忍不住再次把芳雀拥在怀里:“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你跟江书姐姐说!” 芳雀又哭了好一阵子,数次险些厥过去。 “姐姐她、她没了……” 江书身子一震,只觉一股子寒凉由心口蔓延开来:“没、没了?什么意思?什么叫没了?” 昔日,她被顼帝困锁宫中,又经历了一场宫变,是和玉漱相互扶助才活了下来。 后来,江书从嬴帝墓中挣出一条活命,也多亏了玉漱的照顾庇护。 她临走,明明还给玉漱留了经营酒楼的钱财。这两姐妹就算是不干酒楼了,那钱也够舒舒服服过一生。玉漱今年也不过是二十几岁的年纪,怎会就没了? 江书握住芳雀双肩,抑制住自己声音中的颤抖:“好雀儿,你告诉江书姐姐,你们姐妹俩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姐姐她、她去年冬得了病,没能撑到新年……” 江书一滞,眼前浮现出玉漱微微笑着的脸。她忍不住:“她一向身子康健,怎会?” 芳雀一滞,随即大哭:“大夫说,姐姐得的是心症,本是不能累着的。可她性子倔强,才会、才会生生把自己累死,呕死!” 江书抿唇不语,眼眶中的泪水扑簌簌流下。 她哭了一会儿,又反身安慰芳雀:“可你,怎么会?” 提到自己,芳雀哭得更伤心了。 “姐姐临终前,本是把我托付给了那孝陵卫何肃城,叫他好好护着我过日子。可、可没多长时间,那何肃城便被调回了盛京,我只得卖了酒楼,一路寻来……谁想我一个孤身女子,半路上叫人摸了钱包去,只能跟着难民一起进城。姐姐,你看我这双手!” 江书记忆中,芳雀虽是小乞丐出身,可却被玉漱养得极好,一双小手白白嫩嫩。 哪儿像现在,满是伤痕。 江书心中涌起一阵心痛,盖过了淡淡的异样感。 她见芳雀哭得随时都要昏过去的模样,出言安慰道:“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没了便没了。你如今也到了盛京,往后,一切都会好的。” 至少,也不能再叫玉漱的妹妹这般颠沛流离地吃苦! 芳雀听了这话,竟不觉有多安慰。 她咬紧了唇:“江书姐姐,你如今,是在这花楼?” 江书一愣,还没想好如何对芳雀解释。 芳雀红着一张小脸低下头,“我、我还要去找肃城,做他的正头娘子。江书姐姐,你能不能、能不能借我点钱?” 江书懂了。 芳雀一个未成亲的小姑娘,确实不好三天两头跟着自己只往花楼跑。 可那何肃城,扔下订了婚的妻子,置身进京。他的心思不可揣测。 想着,江书道:“你可知道那人被调到何处做事?咱们先找人打探一番……” 谁知,芳雀一听便急了,“江书姐姐,你打听他做什么?”不会是要赚他来花楼吧? 那可不行。何肃城可是她的男人,她吃了这么多苦,遭了这么多罪,就是为了嫁进何家,做少奶奶。 总不成中途叫个花娘给抢去…… 江书顿了顿,看向芳雀:“我只是想问你打探打探,那男人既然扔下了你,谁知他如今是什么境况?” 江书没说的是,万一那何肃城另有婚约,或是个心狠的呢? 她倒是不怕,只怕芳雀吃亏。 知道自己是误会了江书的好意,芳雀脸上微微一红。可……可她的江书姐姐,不管怎么说,现在也成了花娘。何郎最好还是不接触这种女人…… 可也不好寒了江书的心。 “江书姐姐……”芳雀软下生气,“我九死一生才见到你,咱们先不谈男人了,好不好?” 江书对这个小妹妹素来宠爱,见不得她撒娇,只好点了点她的鼻尖:“你自己心里有谱就好了。” “嗯!”见自己成功地岔开了话题,芳雀脸上终于见了点笑意。 这事,江书对她伸出手来:“那沙国人的钱袋子,便还给人家吧。” 试婚丫鬟 第217节 第276章 芳雀不能做妾 芳雀苍白的小脸悄然一红,她避开江书目光,“……全凭姐姐做主。” 她幼时本是小乞儿出身,这些本事原本身上便是有的。玉漱捡到她时,没少花心思扳她这随手顺东西的坏习惯。 那时,不知挨了多少打,赚去玉漱多少眼泪。 后来江书来了,芳雀自觉不愿在江书面前挨打丢脸,这才慢慢改好。 今日故态重萌,又被江书点出,只觉面子上难看。她隐在被褥下的手,颤抖着攥紧,整个人都似被耻感灼烧。看得可怜的不行。 一旁,江书轻咳了一声,轻柔地揽过芳雀肩膀,“咱们的小雀儿当真好手段。那沙国蛮子忒傲慢,朝国人也惹人讨厌。若是我也有小雀儿的身手,怕也要狠狠当面教训他们一顿。” 江书怀里,芳雀身子一僵,双肩慢慢软塌下来。 她自然明白这是江书在给她台阶下。可她这一路从溧陵来盛京,颠沛流离,受了多少白眼,又因偷窃一事,便是在难民队伍中,也备受欺凌。 江书却把她这说成是“好手段”。是在给她做脸。 芳雀再也忍不住,扎在江书怀里,放声大哭。 待她好不容易稳下情绪,江书才轻声解释道:“那两个外国人毕竟是在花楼里丢的东西,只问着花楼的猫儿娘要,咱们不好叫她为难。” 芳雀抿唇,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不见,江书姐姐居然在盛京沦落成了花娘,当真可怜。 芳雀:“姐姐,我知道了。” 她伸手向自己胸前衣襟处摸索。知道定是江书护住了她,不然她失去意识昏迷之时,但凡有人搜身,一下子便能找到这只钱袋。 一只鼓鼓囊囊的,带着沙国文字刺绣的钱袋,被芳雀塞到江书手上。 还不等江书说什么。 “吱嘎——”一声。 房门被推开。 芳雀立刻一副受惊的可怜模样,手指攥紧了被子,身子直往江书身后躲。 见来人只有猫儿娘一人,江书安抚起拍了拍芳雀手背,“没事的。” 她向猫儿娘道:“猫儿姨,东西我们找到了。” 江书递过钱袋,猫儿娘舒了口气,先打量了那钱袋一下,才接到手里,掂了掂。 江书:“都在这儿了。” 猫儿娘目光扫过系钱袋的丝带,“这东西,打开过吗?” 芳雀躲在江书身后,只是摇头,一言不发。 猫儿娘:“打开过也无妨,只是如今既然要还人家,最好还是别少了什么东西。”尤其是那沙国人临走时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叫猫儿娘直觉十分不安。 她经营着花楼这样的生意,南来北往的客人都有,消息自是十分的灵通。早打探出来北疆国境,沙国与朝国有联手寇边的态势。 这两人现在这般大刺刺进京,言语行动间无不嚣张,猫儿娘自觉不对。 她只是个做生意的,这样的人能不招惹最好还是不招惹为妙。 猫儿娘看向芳雀,“你既是这位姑娘的故人,我也不好对你苛责。只是,你若动了这钱袋子里的东西,还望你原样返还。不然,在客人那里,我也不好交代过去。” 芳雀咬唇嗫嚅:“真的没有。我摸到这钱袋不长时间,他们人就追了上来,我没有时间打开看……” 猫儿娘又看了看那钱袋扣子上被揉皱了的系带。 一旁,江书皱眉:“芳雀说没有,便是没有吧。” 江书开口,猫儿娘再不多说什么,只收好了钱袋,“这东西,晚些时候我便去登门奉还。” “有劳猫儿姨,我这妹妹……”江书看了看芳雀,“她在花楼里惹下这么大事端,原该任猫儿姨处置的。只是她年纪还小,不懂事,望猫儿姨看在我面子上,放过则个。” 江书自自己腰间钱袋里摸出银子,“我在这里替这孩子赔罪了。” 庇护的意思十足明显。 猫儿娘出身花楼,最懂女子之间相互扶助的情谊,更兼沈无妄交代过,她更不敢多收江书的钱。 只能目光恋恋地在银锭子上流连一番,留下句“别多想,好生歇着”,便退出了屋。 江书送出来。 猫儿娘掩上房门,才低声道:“你这妹妹,和你有亲?” 江书浅笑:“是姐妹的妹子。” 猫儿娘舒了口气,才提点:“我见她小小年纪,一双眼睛太灵活了些。怕是,心里不太安分。” 芳雀的性子跳脱,江书是知道的,“无妨。她只是年纪小,还不懂事。” 猫儿娘在心中微叹一口气。芳雀也二十出头了,哪里年纪小了?正是心思最活络的时候。只是看着江书一副护犊子的模样,她也不好再多说。“你心里有成算便好。” “不劳猫儿姨费心。这孩子,往后我是要带走的。”芳雀吃了这么点多苦,定要为她寻个好归宿。方才对得住玉漱和她交好一场。 江书想了想,“还要托猫儿姨打听个人。” “你说。” “那人叫何殊城,原在溧陵做孝陵卫,近日调拨入京的。不知猫儿姨可听说过?” “姓何,做过孝陵卫……”猫儿姨低头寻思了一会儿,“有了!他虽没来过我这花楼,人我是知道的。是何将军的庶子,可不就是今年年初调回盛京,要送去御前做侍卫吗!” 听见何殊城有下落,江书一喜,“他人如何?家里怎样?” “这何将军不过是个五品京官儿,原先不见如何得圣宠的。不然,即便是庶子,哪儿至于沦落到去守灵?谁知今年这何家撞了大运,压在头顶的顶头上司秦家因女官一事获罪,失了圣心,空出来的位置便被何家顶上,这才有能力把那何殊城从溧陵地方上调会盛京,调回御前。” “只是……”猫儿娘人精一样的人,早猜到江书打探何家的意思。她有些为难,顿了顿道:“奴家听说,那何家庶子已定了顾家远房的女儿为妻,两家庚帖都换完了,只待中秋便要成亲呢。” 猫儿娘又看了一眼江书身后紧闭的房门,“姑娘,听猫儿姨一句劝,最好是劝你这妹妹绝了心思。那何家虽算不得什么一等一的勋贵人家,可何老将军的嫡子到现在成亲三年,只有一位妻房,不曾有妾。嫡兄尚且如此,那何殊城想来几年之内也不会纳妾。咱们女人的青春,耽搁不起啊!” “多谢猫儿姨提点。” 江书心中本就对不告而别的何殊城意见颇大,自然不想他再接着耽误芳雀。便打算在自己入宫前,无论如何也要给芳雀找个好归宿。 “今日便不多打扰猫儿姨,我这妹妹,我也带走。” 现在只能将她先安置在镇北王府,托崔家还留在宫中的老人多加照顾。 想着,江书送走猫儿姨,推开身后房门。 床榻上,空无一人。 第277章 像牲口一样死去 枕边,一张纸飘飘悠悠落地。 上面用笔龙飞凤舞地写着:“姐姐,我去找何殊城!” 江书狠狠咬唇,刚才她和猫儿娘的话,到底被这丫头听了去。芳雀这丫头历经千辛万苦,好容易到得盛京,不见那何殊城一面,她怎肯干休? 可江书还是放心不下。 她一跺脚,拔足追下了楼。 楼下,芳雀影子一闪。 江书提起一口气,紧咬牙关,追了上去,“芳雀,你先听姐姐说!待你身子好些,姐姐带你去找那何家,必给你讨个说法!” 前面,奔跑着的芳雀闻言,心口一沉。 刚才,屋里门一关,她就悄无声息地溜到门边,静静听着江书姐姐和那花楼老鸨儿说话。那老鸨儿对江书说话倒是恭敬,只是……江书一个未嫁的姑娘,混迹花楼,想必也不是什么好的。 芳雀不愿因与她交好,落了何家的面子。 她喝了口水,自觉身上好了不少,便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先去见见何殊城。若是她能如愿嫁进何家,做少奶奶,到时候再捞江书也不迟! 尤其,她不能叫江书打着她的名号,去接触那何殊城! 想着,芳雀留了字条,叫江书不要担心。自己蹑手蹑脚从敞开的窗户溜下。她随着难民来盛京,路上倒是看见那何将军府,知道是在哪里,便发足狂奔。 不想身后江书马上追了上来,还口口声声喊着她名字。 芳雀皱眉,跑得更快。 她待江书本就不如玉漱那般亲近,现在更不想叫江书管自己的事儿。她刚才问江书借钱,江书根本没应声儿,显见是不想借她。 幸好…… 芳雀护了一下自己胸口。 那里,沉甸甸地坠着两块来自沙国的金锭。 她就知道! 逢人且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 江书体内被鸿庆帝喂下的软药本就还未大好,她秉着一口气,追了芳草一会儿,到底追丢了。 胸口上气不接下气,撕裂一般的疼痛。无奈,江书只能停下步子,捂着胸口喘气。 她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间,她已追着芳雀入了一条陌生的小路。 是时,夜色已深。 周围静悄悄的。 江书却听到身后一阵淅淅索索的轻响。 她心头惊骇。 一阵冷风吹过,江书这才察觉出来,自己追得急,身上还穿着那件大红舞衣。刚才一路跑动不觉什么,现在一停,只觉裸露在外的腰腹间,一片寒凉。 她下意识双手捂住。 夜色中,这衣裳要多惹眼,江书不敢再想下去。 身后,淅淅索索的声音逼近。 试婚丫鬟 第218节 江书心跳得厉害,猛地回头。 一道黑影闪过。 “喵——” 只是一只野猫。 江书按着胸口,身子摇晃了一下,舒了口气。 只是猫…… 她目光下意识地随着那猫儿身影,望进一侧的小巷中。 江书眼睛猛地瞪大! 那巷子深处。 远处的遥遥的灯光,勾勒出一道浓黑得化不开的身影。那人蹲在地上,双手往前伸着,在摸索着什么。 江书看清了。 那一排排地,布袋子一般倒伏在地上,全无反应的。 尸体。 有老有少,莫不是一身褴褛,瘦得吓人。 距离巷口江书处最近的一具,眼睛还大大地睁着。倒映着天上的月亮,和江书摇摇欲坠的身影。 死人! 怎么会?盛京城怎么会有这么多死人? 就这样,牲畜一般,被人随意地扔在巷子里。 这还是江书自幼生长的盛京吗? 为何,竟这般好像地狱…… 江书喉中涌上一阵热流,她拼命地用手捂嘴,堵住尖叫。 可她发出的声音,已惊动了巷子中那人。夜色中,江书清晰地看见,那人双目赤红,对着她扯了扯唇角,脸上浮现出一个无比渗人的笑:“小娘们儿,细皮嫩肉的小娘们……” 他直起身子,江书才察觉出,这人身材如此高大。 投下的黑影,几乎要把江书身子一整个儿笼罩在内。 江书大脑完全反应不过来,身子却本能地瑟瑟发抖,知道定是要发生什么很可怕的事。她双手掩在胸前,一步步退后。 那人逼近,脸上是贪婪混杂着猥琐。 江书吓坏了,可她刚才为了追芳雀,已然是发足狂奔了一路,气儿都还没喘匀,身上再没什么力气。 她用力地咬唇,直到口中一阵腥甜。 疼痛总算压下了身上的无力感,江书看准了那人对自己举起双手,腋下显出空档。 江书一弯腰,便想钻过去…… 腰身却被那男人一把自身后揽住。 “小娘们儿还想跑?跑不了了,跑不了了!” 只觉一阵腥臭气息自身后传来,一口口地扑在她耳后,烧得她肌肤一阵发痛。 那男人一双手,也只在她裸露在外的腰身上乱摸。他身上死人堆里特有的臭味,牢牢笼住江书。 江书身子一僵,心里知道,这男人图谋的,怕不止是她的身子。 还有……她的命! 江书拼命挣扎。 可她所有的攻击,落在那男人身上,轻如鸿毛。 反而激得那人一双手攀上她白皙脖颈,“再闹,就先弄死你。弄死了也一样能玩!” 江书心口一沉。 张口刚想呼救。 可那男人粗大的手指,径直地往她嘴里塞。柔软的口腔被粗粝的手指探入,江书被压着喉舌,一阵阵恶心想吐。却是什么声音都再发不出来。 心底更是涌起一阵绝望。 夜深人静,求救无门。难道她今天就要这样…… 一个念头尚未转完。 “噗” 一声极轻极轻的声响响起。 江书只觉有什么热得烫人的东西,泼在自己后颈上。身后的男人也是身子一僵,慢慢滑下。 江书下意识正要回头。 “别回头。”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身前传来。 江书抬眼,只见大大的月亮自巷口升起,月色为男人身形勾勒出一层淡淡的乳白色光芒。 “沈无妄!” 江书再也忍不住眼泪。她从身后男人僵直的怀中挣扎出去,只往前扑去。 终于扑进沈无妄怀中。 “别看,别害怕。” 男人微凉干燥的手指,轻轻罩在江书眼前,“我带你,回家。” “不,不要!”江书在沈无妄怀中抬头,她指向身后,“那人、那人杀了好多人!我看见了!巷子里全是、全是死人!” 她声音颤抖,显然是怕得不行。 可她不愿叫那些人就那样白白地死了,牲口一样…… 对上沈无妄的神情,江书一滞。 “那些人死于……咱们那位好皇上。” 第278章 他们早完了 沈无妄怀中,江书身子一僵,她难以置信抬头:“怎会……” 鸿庆帝那张脸,和他身处的金碧辉煌、高耸入云的万辰阙在眼前浮现。那样高贵威严,宛若谪仙。 这画面与巷中那些死人全无光彩的双眼叠映。 一股又酸又热的液体涌上喉咙,江书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呕吐起来。 直吐得腹中翻江倒海一般,这一天的三顿饭都吐得空空荡荡。江书只觉脸上一阵微湿,是冷汗,混着眼泪。 她在花楼中盘旋起舞时,有人正在距离她不足一里的地方,悄无声息地饿死。 她……她什么都做不了…… 泪水一次次地模糊了视线。江书再吐不出什么,却还是下意识地干呕。 下一刻,却被沈无妄直接拥入怀中。 “不要,”江书无力地推着,“脏,我脏!” “不脏。” 男人轻柔地擦去她眼角泪花,悲悯的叹息声在她头等盘旋。 江书只觉身上落下一件大氅,紧紧裹住她微微发颤的身子。 沈无妄:“你一直在宫内,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咱们这位皇帝自登基以来,各地赋税加了三重,去年入秋前又赶上蝗灾过境,朝廷并未抚恤。农民没了庄稼,家里没了余钱,只能做流民,做乞丐。如今闷头倒下,也无人收敛……” 江书艰难抬起头,“可、可刚才那个男人……” “不过是个拾荒的,想在难民身上发一笔死人财。” 江书只觉荒谬,“那些人……已成饿殍,身上还有什么可图谋的。” “是啊。”沈无妄垂下眼,“可那拾荒的,也到了绝境。” 江书张了张口,再说不出旁的。 她竟不知道,这偌大的天下,偌大的盛京,处处都是绝境。 另一边。 凭着来时记忆,芳雀很快找到了何家。 高大的将军府大门,深褐色门板紧紧闭着,一对崭新的黄铜门环在幽暗的夜色中,发着暗沉的光。 芳雀舔了舔嘴唇,在门口踱了几圈,还是没敢上去直接敲门。 她在门口石狮后蹲了小半夜,正是天蒙蒙亮,自己又困又累时。 “吱嘎——” 那门开了。 微熹晨光下,芳雀只见门口行出一匹白马,马上端坐的,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何殊城。 比在溧陵日日颓废着混日子时,显得意气风发多了。 守门小厮也奉承:“二少爷喜啊!” 何殊城看起来心情不错,“这有何喜?不过是个御前行走。” 那小厮舔着脸赶上来奉承,“人生四喜,洞房花烛夜还在金榜题名时前头呢。小的可不得贺二少爷一声,大喜大喜!” “你这猴儿!”何殊城扬鞭作势要打。 小厮装模作样地抱头。 试婚丫鬟 第219节 最后落在地上的,却是一锭碎银。 小厮喜笑颜开地拾起,直上来给何殊城牵马,“二少爷这是哪儿去?” 那何殊城不知说了句什么,小厮脸上笑得更开,“小的伺候少爷去!” 芳雀忍下咕噜噜直叫的肚子,悄无声息地跟在两人身后。所幸此时随着日头渐渐高升,街上行人愈发多了,芳雀这般不远不近地跟着白马,也不甚显眼。 她竟是一路跟着何殊城,到了顾府。 想到昨日听来的话,芳雀指尖用力地刺进掌心。 何殊城在角门处候了没一会儿,便见一个娇俏的丫鬟,扶着一个遮面的女子,上了顶小轿。 芳雀眼睛猛地瞪大。 那遮面女子看身形,年纪极轻,身上衣裳虽然素净,却都是些好料子。 这便是……昨夜那老鸨儿口中说的,何殊城要娶的妻? 何殊城骑着马,护着身旁小轿,走得到不快。还时不时与跟轿的丫鬟打趣几句。芳雀离得远,也分不清楚那银铃似的笑声,是从丫鬟口中发出,还是从那轿中。 她的殊城哥哥,有了……妻? 芳雀紧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地跟着。 那一马一轿,并这一个小厮,一个丫鬟,一路笑语不断,慢慢行到城郊。 看样子,是要去西郊玉皇寺上香。 行到一处河边,那娇滴滴的顾家小姐想是累了,何殊城叫停了车轿,自己掺了那小姐下轿。 一旁,丫鬟、小厮张罗着在河边空地上立起棚子,搭上座椅。想是要在此处歇过中午再走。 芳雀隐在树后,一双眼睛只冷冷看着。 何殊城只顾着逗身边那女子说话。 那女子倒是敏锐,回了几次头,一双遮在帷幕后的眼睛,只往芳雀藏身的大树方向频频往来。 害得芳雀不得不缩回头去。 也不知那女子装腔作势的帷幕后面,是怎么样一张脸。竟迷得殊城哥哥这样。 芳雀等了好一阵子,这一行人可算用过了午膳。 何殊城:“这摊东西我和他们收拾便好,你若嫌那车轿里闷人,不若便在周围松泛松泛。你不是一贯喜欢这山山水水?” 那女子帷幕轻轻抖了抖,听不清是在细声细气嗲着嗓子说了什么,看动作却知道是在点头。 不守妇道的女人! 芳雀眼睁睁看着,那女子一个人小心翼翼行到河边,故作调皮地微微提起裙摆,足见踏上那微有些湿润的河边大石。 好机会! 芳雀脑中再想不了旁的,她只觉得身下那湍急的河水,才该是这女人最终的归宿! 她不是不守妇道吗?就该在那河里好好洗涤洗涤!看她还怎么勾引她的殊城哥哥! “啊!” 一声尖叫。 反应过来时,芳雀眼前只看到那女子素色的衣裙,在波涛中一旋。 岸上登时乱做一团。 芳雀只见何殊城怒吼一声,合身跳入水中。好半晌,才把那浑身湿透的女子捞上岸来。 那女子帷幕早掉了,露出一张青白青白的小脸。 长得……也不怎么样吗,竟就把她的殊城哥哥迷成这样!定是举止放荡…… 那女子的丫鬟哭着,解了身上衣裳裹紧自家小姐,抱她进了小轿。何殊城更是一叠声地叫着:“快回城,直接去医馆!淑儿不会出事,她不能出事!” 直到那轿子忙忙地起身。 何殊城才回过头,看向草丛中的芳雀。他目光冷厉,“出来!” 芳雀只得站起。她低着头,双手绞在胸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果然是你!你为何、为何这般狠毒,要对淑儿下手?!” 芳雀只觉委屈:“殊城哥哥,你要娶的人明明是我,为何半路上杀出一个她?” 何殊城心口一滞,难以置信:“你从溧陵一路跟来,就为了这个?” 芳雀点头,面上浮现一抹娇羞,“殊城哥哥,我们山盟海誓过……” “可我临走时,已跟你说得清清楚楚。我们完了!” 第279章 芳雀要入宫 芳雀身子一颤,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闪啊闪的,竟就这么滚下泪水,“谁说我们完了?殊城哥哥,我不允,我不允的!” “你……” 何殊城张了张嘴,真不知道该和芳雀说些什么。 离开溧陵时,他明明跟这个女孩说得清清楚楚! 他虽是庶子,却也出身盛京何家,婚姻大事不可自专。往昔,何家不过是个小小世家,没能耐把他调回盛京,还则罢了。可现在,大好的富贵前程在眼前,他又岂能为芳雀一个,放弃家族的所有? 可他也说过,两人好聚好散。临行时还特意帮她重新装潢了了家中酒楼,留下了银两。 不指望她如何感恩,只愿两人到底相交一场,便是绝交了也能彼此祝福。 可没想到,芳雀当面是没说什么,却敢一个女孩子只身从溧陵追到盛京,还对他的未婚妻子下了手! 何殊城这门婚事,他自己是十分满意的。顾明淑出身顾家,与自己也算是旗鼓相当,人又温温柔柔,说话细声细气的,十分对自己的脾胃。 顾家夫人也说希望小两口婚前好好相看相看。真看对了眼,再行订婚。省得又凑出一对怨侣。 他对她,简直满意得不得了! 谁知今天却被芳雀害了! “你最好祈祷淑儿不会有事,不然,我放不过你!” 何殊城懒得再说,直接翻身上马,“我们俩之间,本就没什么!就有,今日也全完了!” 见何殊城要走,芳雀奋不顾身地扑过去,张开双手挡在马前,“殊城哥哥!我这辈子就是认定了你,你不要负我!不要负我!” 何殊城满腔怒气,不管不顾,直接驱马冲过去。 眼前那扬起的马蹄子就要踏在自己脸上,芳雀只得就地一滚,避了开去。 河边泥土本就泥泞,她这一下,身上沾满了湿土,头发也散了,整个人狼狈得不行。 只能跌坐在地上,看着何殊城身影渐渐远去,“殊城哥哥!” 无人回头。 是夜,何家角门不知为何燃起大火。 火很快被何家小厮和街坊四邻扑灭,损失不大,就只有晚归的二少爷恰巧被燃着的匾额砸到,背上被燎伤了好大一片。 半个时辰后,哭哭啼啼的芳雀,终于还是回了花楼。 所幸,花楼开门迎客,也无门禁盘问。芳雀很容易就混上了三楼,果然就在那间熟悉的房中,找到了江书。 她不顾江书稍嫌苍白的脸色,合身扑到江书膝下:“姐姐,求你收留雀儿!雀儿只愿一辈子服侍在你身边。” 江书从愣神中醒来,她扶起芳雀,看着她这一身烟熏火燎的狼狈,担心道:“你没事吧?自己有没有受伤?” 芳雀摇头。 她只是离得远远地,把点燃的火折子扔了进去,自己自然没受什么伤。 只是对上江书澄澈的目光,芳雀有些心虚地别过脸去。“姐姐,是我不告而别,害你担心了。” 江书扶起她,“想开了就好。” 何家那场火,她自然也听说了。知道芳雀这是在泄愤。既然没造成什么大损失,她也乐得纵着小妹妹这一会。 但,只此一回。 江书看向芳雀,正色道:“雀儿,这盛京建筑,多用木质。这将军府若真着了火,定会连累街坊四邻。火势若是控制不住,顷刻间便一片焦土。此等混账事,你往后,再不可做!” 芳雀小脸煞白,“哇”地一声哭出来。 “姐姐,他负了我!” 江书长叹一声,“可你不该累及旁人!” 芳雀哭了一阵子,见江书不曾安慰,只好抽抽噎噎抬起头,“是,雀儿记住了……” 江书在这才缓下语气,“雀儿,你……没有旁的事,瞒着我吧?” 那金锭子还压在胸前。是芳雀的私房钱。 她抬头,摇了摇头,“姐姐,雀儿再有瞒着你的不是处,宁可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你这孩子!”江书如何听得她发这样的誓?忙伸手掩住她小嘴,“姐姐信你就是。”她长出了一口气,“你的玉漱姐姐已是不在了,往后就我们相依为命。” “是!”芳雀哽咽。 “只是……”江书沉了沉嗓音,“你若要在我身边,我现在只能叫你做我的丫鬟。” “好。雀儿听话。”芳雀咬着嘴唇点头。 江书:“往后,你可千万要听话。再勿要闯出这种事来!” “是!雀儿再也不敢了!” 坐直了身子,拉着芳雀坐到自己身边,“雀儿,姐姐几日后,便要入宫封妃了。” 芳雀眼睛猛地瞪大。 她本以为江书不过是一个花娘。 竟没想到,她还有这般造化! 试婚丫鬟 第220节 “雀儿?” 见芳雀愣愣的,江书忍不住出言提醒,“怎么,害怕?不想去?” 芳雀眨了眨眼睛,这才回神,“想去!姐姐去哪里,雀儿就在哪里!要一辈子护着姐姐的……” 正说着,响起门声。 猫儿娘见芳雀也在屋里,没法子,只得叫江书出来说话。 “姑娘,今日和你搭手的那小倌儿家中有事,问我请了一天的假,你……” “没关系,”江书好脾气地笑笑,“他很好,我不换人了。” 猫儿娘松了口气,“这就好。”她迟疑了一下,“只是……奴家今日也要出门,这楼内今日恐怕无人教你。” 江书打量着猫儿娘的一身,“猫儿姨是要去给那沙国人送东西?” “可不?”猫儿娘轻叹一声,“毕竟是外邦人,不好叫他们在咱们地界儿上丢了东西,他们要吵的!这东西既然找到了,便要送去,奴家还赔了好大一笔银子呢。” 到底是怪芳雀年少不懂事。 江书脸庞有些发热:“这钱,我来出。” “可不敢要姑娘的钱。”猫儿娘连忙推拒,她目光看向江书身后紧闭着的门,“那姑娘,你真的打算留在身边?” “是。”江书微笑,“她姐姐对我有救命之恩。” 猫儿娘知道再劝不动,只好道:“那女孩子眼珠儿太过灵活,怕是个心大的。姑娘,你可哟啊小心。” 在江书心中,芳雀永远是那个懂事、能干的小女孩儿。 猫儿娘说她心大。 倒也无妨。 她今日,也生了野心。 江书用力闭了闭眼睛,甩去浮现在眼前的那些巷子里死尸的幻觉。 她要去的是那万辰阙的最高处,这世间最有权势的男人身边。她要一点点地蝉食那男人手中权利,直到生下孩子,取而代之。 偌大一个大盛,偌大一个后宫。定能容得下芳雀那一点子野心。 第280章 压镇北王府一头 对江书来说,溧陵那段日子,她生活得最为自由自在,舒心畅意。 有属于自己的小院子,和要好的姐妹一起住,还能一方小小的药圃。不像现在,沈无妄自嬴帝墓里给她带的种子,她至今都没有机会播撒。 鸿庆帝的后宫那么大,却没有一处是她的家。 越是怀念美好的曾经,江书就越看重与芳雀的久别重逢。 曾经,她被幕亓一从溧陵带走,前途茫茫,生死未卜,她能帮那两姐妹的,唯有留下钱财。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深宫虽是龙潭虎穴,可毕竟也有机遇,有泼天的富贵。 她也需要帮手。 江书看向猫儿娘:“多谢猫儿姨提点,我定会注意,把小雀儿带在身边好好管束。” 再说,玉漱死了,这世间唯一管得住,也愿意管芳雀的,就只剩下江书了。 “只愿姑娘好自为之。”猫儿娘脸上又换了完美的微笑,“奴家这便去了。姑娘若是不急,可等奴家回来,再继续今天的课程。” “好。” 送走猫儿娘,江书翻身回屋。 一推门。 芳雀娇小的身子炮弹一样,直扎入江书怀里。 “这是……怎么了?” 感受到怀中的湿意,江书心里一慌,她的小雀儿如何居然哭了? “江书姐姐,你待我真好……”芳雀哽咽的声音自怀里传来。 江书微微一愣,随即一叹。知道小丫头是隔着门听到了猫儿娘刚才的那番话。 江书安抚地拍了拍芳雀后背,“别怕,没事儿的。猫儿姨她出身花楼,惯来多思多想。你勿要太过在意。” “姐姐……”芳雀双肩颤抖,从江书怀里抬起头来,双膝一软,便要跪下,“是小雀儿的错,小雀儿不晓事,给姐姐丢了脸!定是雀儿不知何处得罪了猫儿娘,雀儿愿给她赔罪,只求江书姐姐别不要我!” 她一扁嘴,眼看着又要哭出声来。 江书连忙挽住她胳膊,“别哭。” 看着昔日娇养的好妹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江书一颗心早软做一团。“无论发生什么事儿,我一定不会不要你。这世间,往后,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芳雀心口一松。 身子软软地重新伏在江书胸口,像个婴孩儿一般哽咽。 江书越来越像她去了的苦命的姐姐玉漱了。 另一边。 走出花楼,猫儿娘放下眼前深紫色的帷幕,遮住一张美艳的脸。她提起裙子,上了一辆低调奢华,通身无一丝标记的大车。 姿态慵懒地靠在车内软垫上。 这软垫上刺绣极其繁复华美,在暗夜中闪烁着微光的金线,在流光溢彩的丝绒上绣出猫儿娘看不懂的异国文字。 她涂着大红豆蔻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凸起的绣样,心中微微一叹。 那钱袋找到,她一早便使人去知会了那日帮腔闹事的纨绔中的一个,对方很快答复,沙国那位大人,想在自家私宅里见见猫儿娘。 猫儿娘自然应允。 心中想的却是,这沙国人从前不曾见过,八成是第一次来盛京。竟就这么大手笔地收了一栋私宅。 是往后有常常往来之意,还是…… 感受着身下马车碌碌地开始了前行,猫儿娘脸色愈沉,心中涌起阵阵的不安。 她日日在外行走,自然看得到,这三年来,即便是大盛的心脏盛京,老百姓的日子也一日日眼见着艰难了下去。 可再经不起一场战争了。 这两低调奢华的大车,行了一个多时辰,才堪堪停住。 猫儿娘被人搀扶下了车,才惊觉,眼前这宅子,是当真豪奢。 居然地处盛京最豪华的中街,与镇北王崔家在京的府邸同在一条小巷。两家的大门隔着一条窄街,当面锣对面鼓地开着。 那镇北王府年后刚办了帝后大婚,匾额上的喜缎还不曾摘去。可毕竟家中刚去了顶梁柱,老夫人又眼看着马上要北归,这宅子也老,自从上代传下来,再不曾修。 浓浓夜色之中,那深褐色的紧闭的大门,竟显出几分矮小。 尤其是对上沙国人的宅子。那宅子似是遵循了沙国风俗,门牌弄得怪模怪样,又漆成了白色,上面饰以金色浮雕。夜色中格外的显眼。 比对门的崔家还要高出一寸。 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 “美丽的夫人,这边请。我家主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一道声音自身边响起。 猫儿娘抬头,见迎出来的也是一个沙国人。个子高高瘦瘦,前额灰白色的头发有些稀疏。他身上的白色上装勾勒出腰身,外罩一件短短的黑色马甲。 怪里怪气的。 猫儿娘礼貌笑笑,跟在这人身后,向那漆黑一片的大宅内走去。 夜这么深了,那宅子里竟一片灯火辉煌。 还隐隐能听到丝竹、歌舞之声。 声音这么大,怕是会吵到对门镇北王府。 猫儿娘皱眉。这沙国人,忒不讲究。 不过她人微言轻,今天只求能顺顺利利交回那只钱袋,奉上赔偿,往后井水不犯河水,再无牵涉。她的花楼经营多年,并不想,也没能力卷进什么莫名其妙的旋涡。 想着,猫儿娘打起精神,跟随着那位仆人一步迈进了大宅。 “晚上好,我美丽的夫人。” 一进门,那沙国人波先生立时迎了上来。 他朝向猫儿娘优雅弯腰,向她伸出一只手来。 来之前,猫儿娘多少也学了些沙国的通用礼仪,知道这是人家在向她问好。她掀起眼前面纱,挑唇一笑,轻轻地把手放在波先生的手背上。 波先生面上带笑,似是真心实意地在为猫儿娘能来而高兴。 他姿态优雅地带着猫儿娘穿过灯火辉煌的大厅,“我这处宅子,与盛国其他权贵比起来,你觉得如何?” 猫儿娘:“波先生的宅子,自然是跟人一样,威严富丽,华美异常。” 波先生顿了一下,随即发出郎朗的笑声。 “美丽的夫人,你们盛国人很有趣。明明拥有那么大的疆土,却把房子盖得这般窄小,天花板低矮,直叫人透不过气来。” 猫儿娘脊背绷得紧紧的,面上依然笑道:“我们盛国讲究聚气养人。这房子若建得太大,屋顶太高,气聚不起来,妨主人的寿!” 波先生顿了一下,似乎在琢磨猫儿娘话中的意思。 也不知他听懂了没,片刻过后,波先生爆发出一阵大笑,“有趣,美丽的夫人,你当真有趣。” 说话间,两人行到一间较小的房间内。其中一张大大的、宽阔的不知是什么木材质的桌案,放在正中,几乎要占去这房间的一半。 “请坐。”波先生自然道。 这屋子窄小,猫儿娘反倒觉出几分局促,“不好多耽误您的时间。不若您先眼看这钱袋,若无他事,奴家这便要走了。” “才刚来,急什么走呢?” 波先生依旧满面春风。他殷勤地替猫儿娘拉开罩着丝绒软垫的高背椅,双手放在猫儿娘肩上,轻柔地施力,压着她坐下。 试婚丫鬟 第221节 猫儿娘无奈,只得做到桌前。 “这才对。”波先生心满意足,走到桌对面旋亮台灯,坐下。 随着那灯烛荧荧的光照亮桌前。 猫儿娘猛地瞪大眼睛。 这桌上……她原以为是木头纹理的图案,居然是…… 大盛舆图! 第281章 沙国狼子野心 刹那间,反应过来的猫儿娘大气都不敢喘。 她虽是个花娘出身,也知道那舆图不是寻常东西!原该只珍藏在皇家,或许镇北王府也有。 可波先生一个外国人,他手中怎会有如此详细的大盛舆图?尤其是……北疆。 简直绘制得纤毫必现! 猫儿娘压下心中惊惧,只做看不懂的样子。 她心中发急,只想早些出去。这事儿颇不寻常,需得早些汇报给沈无妄知道…… 想着,猫儿娘双手捧出了波先生的那只钱袋,“烦请先生过目,是不是您丢的那只。” 幽暗灯光下,波先生眸光一闪。 他伸手去接。 却虚晃了一下。 猫儿娘没反应过来,直接松了手。 “咣当!” 那鼓鼓囊囊的钱袋,直接砸在了桌上。 恰落在舆图上,沙国与北疆交汇之处。 猫儿娘眸光一跳,瞬间有些不知所措。她深吸了一口气。自己是见多识广的花楼老板娘,岂会被这沙国人小小的伎俩吓到? 猫儿娘很快反应过来。 她巧笑嫣然地指着桌上钱袋,“怎么,这东西不是波先生的?” 猫儿娘作势,伸手去扯那钱袋上的系绳,“是奴家搞错了,奴家这便拿回去换。” 指尖要触到那系绳的瞬间。 波先生苍白的手指挑起那钱包系袋,把整只钱袋攥在了自己手里。 “就是我的。” 钱袋子落入掌心,波波夫心中却没有长久以来的掌控感。不知为何,他有些烦躁,一双原本湛蓝如晴空的眼中,眼看着就要刮起一阵阴郁的风暴。 对面的,不过就是个盛国花娘,最底层最卑贱的花娘罢了。 她为何会给他一种难以掌握的感觉? 这样的女人,不是随便给点钱,或者吓唬几下,就能乖乖听话。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吗? 对,她就是这样的女人。 卑微如蝼蚁。 就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想着,男人又找回了自信。波波夫拨动眼前金色打卷的额发,“美丽的夫人,我记得我曾经说过,这钱袋,你最好不要打开。” 猫儿娘面露微笑,“奴家花楼里的人寻到了钱袋子,自是不敢打开,就交给了奴家。可奴家却要为此事负责,万一真是短了什么,奴家也没法子跟波先生您交代不是?” “这么说,你打开了。” “没有。”猫儿娘笑着,“奴家原是想打开见识见识的,但不敢忘怀波先生的叮嘱。” “呵呵,”波波夫笑容转冷。 他掂着手中钱袋,没再说什么。只是把那钱袋大红色的绸带绕在修长的手指上,一点一点扯开。 “哗啦” 钱袋没了束缚,里面的碎金洒了一桌子,在暗淡的灯火下,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美丽的夫人,……”波波夫倾身向前,手肘撑在桌案上,“你怎么会不喜欢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呢?” 猫儿娘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钱。 猫儿娘掩住心底不安,强笑道:“这世间怎会有人不喜欢钱?” “你就不喜欢,你连看都不看一眼。美丽的夫人,你知道吗?人真正在意一件东西,她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说着,波波夫苍白修长的手指,自那钱袋深处,捻出一封薄薄的信笺。 烛火一跳。 猫儿娘只觉眼前瞬间暗了几分。 她笑道:“这是什么?波先生竟这钱袋里,果然是有好宝贝。可是给哪位姑娘的情信?” 沙国男人把玩着手中的信笺,不经意间,捏得那薄薄的信封边缘都有些褶皱,“你不曾打开看过?” “自然不曾。”猫儿娘脸上笑容不变,“大人特意交代过的事,奴家怎好明知故犯?若真是做了,又怎么敢来见大人?” “大人?呵呵,我只是最普通的沙国商人。” “大人说笑了,”猫儿娘笑得娇媚,“您这泼天的富贵,对奴家来说,可不就要尊称一声‘大人’吗?” 只是尊称…… 波波夫阴沉地笑了,“夫人好厉的一张嘴。” 桌对面,猫儿娘也暗自心惊。 她多少通些沙国话,正是因为通,才知道,沙国人的语言体系与大盛全然不同。 会盛国话的外国人有很多,可能像波波夫这样,不仅听得懂,还明白其中暗指的含义,没有小十年功夫的深入学习和在盛国的生活经历,绝做不到。 就是这么一个语言高手,第一次见面,却能硬生生地忍住一言不发,只观察旁人。 更是在观察她如何答话,揣摩她的性子、心思,和弱点。 此人……远没有行商那般简单。 越想,猫儿娘越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她面上重新堆出笑来,“既此物已经完璧归赵,奴家就……” “等等。”波波夫摇了摇手,止住猫儿娘动作,“我再问一遍,你不曾打开过这只钱袋是吗?”他顿了顿,“我们沙国的神,最不喜欢撒谎的人。” 猫儿娘已然起身,“奴家岂敢……” 她话未说完,只觉心口一凉。 低头看去。 见紫色的衣襟上,不知何时,没入了一把利刃。 那小刀插得极深,从猫儿娘的角度,不见刀刃,只见包裹着皮革的黝黑手柄。 猫儿娘难以置信地抬头,“你……为什么?” 感觉到身上的力气像细沙,难以挽回地自指间流逝,猫儿娘撑着桌案,身子再站不住。 “噗通”一声 跌坐回那高高的靠背椅上。 “为什么?我说了,我们沙国的神明,不喜欢你这种满口谎言的女人,异教徒。” 波波夫俊美的脸上,露出冰冷的笑意。 “我……” 他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抵在猫儿娘唇上,“嘘,别说话。听我说。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撒了谎,打开了这只钱袋?” 猫儿娘已说不出来话,只余下喘息。 “很简单。你拆开了信,事后封上,还不忘把我妻子的那根金发夹回其中,是个极细心的人。只是,更明显的一处,你却全没在意。” “这钱袋里的金子,数量不对。” “少了两锭。” “这就说明,你手下,经手的人中,有人很喜欢钱。她骗了你。” 波波夫笑声愈发的冰冷,他拍了拍猫儿娘:“放心,美丽的夫人,我会替你报仇的。” 第282章 波波夫的私藏 猫儿娘一双原本美丽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波波夫。 却渐渐没了神采。 她听出了男人语气中的威胁。他不光是要动她,还要、还有…… 毁了花楼! 那是猫儿娘一辈子的心血! 她这一生,除了爱过那个虚无缥缈的男人外,一辈子的心血都系于那栋花楼。不能就这么毁在一个沙国人的手上! 可是、可是…… 猫儿娘拼尽全力,伸出颤抖的手,想去够波波夫的衣袖。 她心中已是明白了。 试婚丫鬟 第222节 她的人,她都敢以性命托付。在家国大义面前,没人会那么眼皮子浅,被两锭金子迷花了眼睛。 骗她的人,就只能是…… 芳雀! 那个小贼! 猫儿姨心中激愤,口中颤抖着出声:“不、不要……别动她们……” “她们?”波波夫冰冷地一笑,“你很在意,那些……鸡?” “不是……她们、她们不是……” 她们是她的姐妹,她的家人。 “无所谓,”波波夫挥挥手,“她们是什么,没人会在乎。美丽的夫人,既然你这么舍不得,我定会把她们一同送下去陪你。” “你就在地狱里,慢慢地等着,和她们团聚吧。” 猫儿娘眼睛猛地瞪大,喉中咯咯作响。 可她知道,她什么都做不了了。 生命的火焰,终于在猫儿娘眼中熄灭,探在半空中的手,无力地垂下。 “呵呵。” 波波夫扶着猫儿娘的尸身,在高背椅上端端正正地坐好。他伸手,轻拍着猫儿娘的脸颊,感觉到那独属于活人的温热,正在一点点地逝去。 “美丽的女人,美丽而愚蠢。”波波夫赞誉道,“还有她……肮脏的事业。” 想起花楼,波波夫眼前,莫名地浮现出昨夜,他在三层,人群中看到的那个女孩。 那样白皙的肌肤,那样澄澈的眼。 不亏是在三楼伺候的花娘,就是和一楼二楼那些庸脂俗粉不一样。 他、他也想要这个女人…… 想要把她裹到身下,狠狠地…… 撕碎。 “吱嘎——” 波波夫伸手,拉开他那厚重的原木桌下的抽屉。 那里有一只精美的镀金相框。 相框中的深蓝色丝绒幕布上,用轻巧的金线织成的精巧蝴蝶结,束着一簇簇颜色不一的头发。 有金色、红色、深棕色…… 总共有二十多簇。 波波夫挑起唇角,飞快地笑了一下。 他拿起相框旁的银色剪刀,绕过桌子,自猫儿娘脸颊一侧,剪下了一段乌黑油亮的头发。 波波夫将那簇头发绕在指尖,凑到鼻前闻了闻。 很香。 可是,还不够香。 他还是想要那个女人,昨天看见的那个女人。 想把她那黑油油的发丝,加入他的收藏。 “叮咚咚——” 波波夫摇响了桌边的银铃。 很快,他面前厚重的雕花大门无声滑开,刚才引着猫儿娘进来的管家躬身行礼,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书房,“主人。” 他目不斜视。 没多分出一丝目光看向身边那个半小时前还活生生的女人。 “去,让圣洁的火焰涤荡这个异教徒的罪恶。”波波夫语气慵懒地吩咐。 “是。” “还有,那间花楼……” 管家抬头,眼底闪过一丝寒光,“主人的意思?” “那样邪恶的地方,不配留在大地上。” 管家明白主人的意思,他微微迟疑了片刻,“那地狱一般肮脏的地方,是在这座邪恶城市的中心区域,烧毁的话,会不会为您伟大的事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波波夫冰蓝色的眼睛转向管家:“我们给大盛皇帝的信,抄本应该就在那里。” 管家一顿,立刻道:“我这就去办,主人等我胜利的消息。” 波波夫满意点头,“对了,还有一个女人……”他自桌边文件夹中随意扯出一张纸,刷刷几笔,在纸上勾勒出 江书的小相。 “把这个女人带回来,活的。” 波波夫舔了舔自己雪白的门牙,“她那罪孽的生命,只能……终结在我的手里。” 另一边。 花楼。 猫儿娘久久不归,江书有些困倦。 自连续服食了一段鸿庆帝的软药后,江书身子一直未恢复得太好,常常莫名觉得困倦。 她以手掩唇,认下一个哈欠,看向一旁有些百无聊赖的芳雀:“你若累了,不用陪着,自己去一旁歇会儿吧。” 芳雀摇头,“姐姐,我不累的。我要服侍姐姐。” 说着,她把刚刚点好的浓茶,递到江书手中。 姿势像模像样。 江书忍不住笑了,轻轻摸了摸芳雀的头,“你啊,什么服侍不服侍的,我还真能把你丫鬟用?” 她拉起芳雀,坐到自己身边,“入宫后,你当着人前,自己要叫我一声‘主儿’,不过背地里,你我还是姐妹相称。你不愿做的事,我自然也不会强迫你去做。有我护着你,放心。” 芳雀一脸感动,“能伺候姐姐,是我的福气。我愿意一辈子伺候姐姐,就一辈子叫姐姐做‘主子’,我也是愿意的。” “傻丫头。我若真把你当丫鬟使,你玉漱姐姐九泉之下,也难以合眼。你放心,待往后,我定会为你寻个好前程!” 不说旁的,她若是能在宫中为芳雀寻个大宫女的职位,那往后放出宫去,芳雀定能寻个极好的人家。 “姐姐,小雀儿知道,进了宫,姐姐的安危,就是我的安危,姐姐的荣耀,便是我的一份荣耀。我定会护着姐姐!” 迎上芳雀灼热的目光,江书略带些无奈地抿了抿唇。 不管怎么说,她不会叫芳雀吃苦的。 江书为芳雀理了理脸庞的碎发,温声道:“这间练舞房和一旁的卧房都我包了,你累了,便去休息吧,不用空守着我。” 知道芳雀年纪小,到底熬不住,江书再三劝了,终于把小丫头劝去了隔壁房间休息。 江书静下心,寻思着她那小倌儿教她的那三两个动作,在空出来的练舞房里一遍遍地跳着,复习着。 她总觉得,自己在这间花楼,好像……学到得也不够多。 抱着成为绝世妖妃的心态,虚心求学。 但总觉得…… 有哪里,怪怪的。 难道是猫儿娘嫌她给的钱少,藏私,不肯教? 江书气喘吁吁地停下动作,揉着发酸的后腰,慢慢坐下。她细数了一下这些天在花楼学到的,似乎没有什么能叫她直接拿捏鸿庆帝。 这不行…… 那黑暗的巷子中,无声地死去的难民,还等着大大的、无神的眼睛,看着她呢! 她必须要成为宠妃,必须要爬上去! 第283章 花楼大火 江书抱膝坐在屋角,静静地想着。 可她今天,刚练了舞,出了一身的薄汗。现下只觉腰身酸痛,腿也一阵阵地发软。 她苦笑一声,知道鸿庆帝的药,最终还是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江书紧紧攥起拳头,又松开,只觉指尖一阵阵地发麻。 这痛苦,她迟早要在鸿庆帝身上,统统找回来。 一楼、二楼的欢闹声都渐渐小了,还不见猫儿娘回来。雕花窗外,天际已浅浅地现出一抹淡青色,天就快要亮了。 这是花楼众人送客,顶顶困倦的时候。 连着江书,都觉得头脑有些不清楚,禁不住把头搁在膝盖上,渐渐迷糊过去。 这一觉,不知怎的,竟是越睡越热。 恍惚之间,江书只觉得自己似在油锅中煎煮一般,眼前更是出现了一个青面獠牙,身穿官服的男人,像极了画本子里十八层地狱的判官。 “江书,你小小试婚丫鬟出身,竟奢想攀龙附凤,利用美色迷惑君上,妄图不轨!你可知,这是十八重地狱都要游历个遍的重罪!” 那判官口中喷出烈火,直逼江书面门。 梦中,江书竟连别过脸去,都做不到,只能迎上那灼人的烈火。 判官大吼:“你悔不悔?” “不悔!” 江书断然回答,“你说我妄图利用美色,迷惑君上。是我想迷惑的吗?是你们口中的君上扣住我不放!” 试婚丫鬟 第223节 判官冷笑,口中喷出烈火更盛,“伶牙俐齿!你可知,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是大盛子民,一身一命,就该任君上肆意采颉!还有何不服,有何不忿?” 江书只觉胸口一团郁气:“我就是不服!凭什么……” “你不服,有用吗?还不是要入宫,还不是要苦苦地去争夺那个妃位?还妄图专宠,妄图诞下皇长子,你也不看你出身卑贱,原是不配……” “我有何不配?!”反正也躲避不了那判官口中喷出的焰火,江书干脆双手掐腰,梗着脖子要迎上,“我若做了皇帝,才不会像他那么卑鄙……” “你!” 判官青紫的脸涨得通红,“你、你大逆不道!不顾礼义廉耻!该死!该死!” 江书笑了。 她出身寒微,是顾府最底层的粗使丫头,本就没受过贵女那些《女则》《女戒》《女训》的教育。 这辈子,这二十来年,她过得不好,从未有那一刻想过,要感恩那高高龙椅上的皇帝。 更不用说…… 他还逼死了对她有恩的甘太后,给女官造黄谣、泼脏水,处处为难她心悦的沈无妄,妄图强迫崔皇后。 鸿庆帝这个人,若不是皇帝,放在民间,他的所作所为,那一条都该死罪! 可他偏偏就是个皇帝。 世间律法他统统时若无误,根本不受其一丝一毫的限制。 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我凭什么不能取而代之?” “我比他孝,比他贤,比他勇毅,也比他能干!” 不说别说,江书活到这么大,这辈子最快意的一次,就是廷杖皇帝。 那是烁古绝今的功绩! 往前数一千年,往后再过几百载,再不会出现一个人敢和她一样,对着至高无上的皇权,扬起廷杖。 眼前那红面判官似乎被江书气得不轻,他口鼻中都持续不断地喷出火来。 江书只觉自己鬓发都几乎要被烧焦,她却全不退缩。 只觉手中模模糊糊好像攥到了什么,江书下意识地抽出抵挡。 “啊……” 一声闷哼。 江书只觉身上剧烈地一颤,竟是被人重重推倒在地上。 好热! 江书猛地睁开眼睛。 入目的竟是烈火和滚滚浓烟,她登时便被呛出了眼泪。 这是……花楼着火了? 江书张口正要呼救。 冷不防腰身被人从身后箍住,一道陌生的男声传来:“别动!” 这声音,听起来怪怪的,像是说话之人莫名其妙地卷着舌头,听着……就不可信! 江书不管不顾,继续挣扎。 雨点般的拳头,直落在那沙国人身上。没那么痛,却有点扰人。 管家不耐烦了。主人只说哟啊带回去活的,没说必须无损,不能受伤吧?现在,花楼已经乱了起来,再拖延下去,他怕就要露了行藏! 想着,这沙国人对着江书后颈高高扬起手。 “夺!” 一道银光闪过。 管家动作只微微一顿。 他看见一道身影,自烈火中突出。 银色寒光一闪,直逼自己脖颈! 这管家在波波夫身边多年,放眼整个沙国,他这身功夫都算得上极其强横。 竟在这盛国的花楼里,叫随随便便一个护卫,龟公、小倌儿一流的人,逼得节节倒退! 管家心中一惊,身子敛翅蝙蝠一般往后急退,护住自己要害。 却不曾想。 那银光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径直取向管家扛在肩上的江书。 江书只觉腰身一紧,被什么软物凌空卷住,往后一扯。 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她不用回头,就知道: “沈无妄!” “别怕。”男人接到江书,身子在半空中旋了半圈,卸了力,才把女孩轻柔地护在怀里,“伤到哪里不曾?” “我没事。”江书看向刚才妄图绑走自己的男人,“是他放火,抓住他!” 可是,已经晚了。 那管家见带不走江书,干脆撞开身后雕花窗,往下一跳。竟就这么没了影踪。 从沈无妄怀中挣了起来,江书往前追了几步。 男人依旧从身后把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沈无妄,你……” 还不等江书再说什么,沈无妄抱着女孩,也轻盈地越过了那扇窗。 江书一双小手紧紧捂住口,勉强压住失重激起的一声尖叫。瞬息间,她被男人抱着,稳稳落地。 把地狱一般的灼热,甩在了身后。 一落地,江书立刻回头,看向身后花楼。 那么精巧奢华的销金窟,就这样,在烈火中湮灭。 身周,那些在花楼里原本熟悉的一张张脸,莫不是被灰弄得灰扑扑的,不少姑娘衣冠不整,脸上还挂着泪痕。 “这是猫儿姨的心血,怎就、怎就这样没了……” 江书也觉眼眶发酸。 她猛然想起:“芳雀!” 她闷着头,正要往花楼里冲。 被沈无妄一把拦住。 “你放开我,小雀儿还在里面!”江书急得快要哭了。 “若等你来救,人都烧焦了!”沈无妄冷哼一声。 一旁,芳雀抹着泪,从人群中跌跌撞撞地冲出,“姐姐,我险些就见不着你了!” 她眼神闪烁着,避开沈无妄。 脸颊也有些微红。 她刚刚睡得正香,就被这个男人连着被窝一块扛在肩上,是第一波逃离了火场的人。 她一张眼睛,就认出来了。 这个男人,不就是她曾经才溧陵救过,偷偷藏在酒楼的男人吗?他……他还是那样,好看得令人心动! 第284章 沙国密信 尤其是这个男人抱着她,穿过重重的烈焰,连自己的衣摆着了火都顾不上拍灭。 一心一意只为护着她。 想着,芳雀一颗心在胸腔里通通乱跳,一张小脸也一阵阵地发红。 江书伸手为芳雀擦泪,只觉她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没伤到吧?”江书心口一揪。 芳雀连忙摇头,掩住自己脸颊。她着急地看向江书,“姐姐,你、你没事吧?” 见芳雀身上确实不见什么伤,江书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若芳雀真在花楼里出了什么事,她怎么向玉漱交代?她到死都不会原谅自己! “没事,你我都没事就好。” 江书这才看向一旁的沈无妄,她脸又有点红,想来是被熊熊燃烧的烈火映的。 江书声音有点小,“你、你呢?” 刚刚跟男人说自己和他,没有以后了。 就被他连着救了两次。 江书在心中微叹。这个人情,怕是往后再不好还…… 沈无妄攥了攥手指,把被火燎成一片的小臂藏在身后,“无事。” 见江书上前,似要查探自己身子的模样,沈无妄道:“刚才那人,叫他给跑了。” 想到那人极大可能就是花楼纵火案的凶手,江书一颗心都火烧火燎。她知道这是猫儿娘一辈子的心血,竟就叫人这么平白地毁了。 是恩客做的,还是旁的什么人? 沈无妄又道:“那人也算是了解花楼,知道每日这天蒙蒙亮的时分,花楼中人最为困倦,才叫他得了手去。” 试婚丫鬟 第224节 他仰头看着被熊熊烈火烧得几近塌陷的花楼,垂在身侧是手指攥紧。 更别说那人在大火之中,还妄图绑走江书。 他定是不会轻易放过! 江书皱眉,拼命地回忆,“刚才那个人,身上有一股子怪味,又甜又腻,不似花香。” 一道声音自江书身侧响起。 “那……那是西洋香水的味道。” 江书与沈无妄对视一眼,一起想到: 那些沙国人! 江书回头,见是曾经“服侍”过自己的娇小花娘。她身上原本亮丽轻薄的衣衫被熏得焦黑焦黑,白皙小脸上的黑灰,被泪水汗水冲得一道一道。 脸上尽是,恨意。 江书一愣。 那花娘抬头,“阿宁、阿宁她没能跑得出来。” 江书顿了顿,才反应过来,阿宁就是那个和娇小花娘在一起的,长相十分英气的女孩。 相熟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大火中。 江书忍住眼眶酸涩,双全紧紧攥起,“他们……为何要做这种事?” 就因为那个什么波先生在花楼里丢了钱袋?他们要打击报复? 一旁,身材娇小的花娘抬头看看沈无妄。她和阿宁是猫儿娘心腹,知道花楼实际上的主子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花娘一咬牙,提着裙子。 “噗通” 跪在沈无妄面前,“求主人为我等做主!” 江书一滞,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沈无妄,眼前浮现出男人在花楼中饮酒取乐的身影。原来,他在此间,并不是客人…… 现下不是探问这些的时候。 江书看向跪在地上,因强忍着哭泣而浑身颤抖的花娘,“你叫什么?” “奴家名为宜人,十几岁上和阿宁一起入了这花楼,蒙猫儿娘怜悯,赏我家一口饭吃。” “阿宁去世的爹是个给人家写字画画补贴家用的穷秀才,阿宁最善仿人笔迹。奴家则是……”宜人顿了顿,似是想起很久之前的曾经,“奴家家人本是行商出身,奴幼时也曾随爹爹出海贩货,倒识得几个沙国文字。” 说着,她自心口唯一没被焰火燎得脏污的衣襟内,摸出几张带着体温的薄纸。 宜人眼中含泪,“是奴家,这几日因客人厮缠,译得慢了……才惹来了今日大祸!无论主人如何惩处,奴都甘心领受!只求主人,为阿宁,为咱们这些死在花楼中的姊妹报仇!” 说着,她双手奉上信纸。心中忐忑不安,身上也抖得厉害。 这信里的内容,着实可怕!她读完的第一反应,便是去找猫儿娘说明。可没想到猫儿娘已经带上了那个钱袋,去给沙国人赔礼。 没法子,宜人值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耐着性子,一个字一个字地翻译完,摘抄下来。 这信她译了整整一晚上,越往下翻译,越是冷汗直流。 她只是一个小女子,还是这世间最卑微如尘的花娘。她就算是、就算是知道了这惊天阴谋,又能如何?一只蝼蚁,又如何抵挡得了? 站在她们这些蝼蚁对面的,可是……可是这世间至高无上之人啊! 为了保住自身安宁,宜人已经想好了劝猫儿娘的话。她相信,猫儿娘深明大义,为了她们这些姐妹的性命,她会明白选择明哲保身的。 可没想到…… 宜人咬着嘴唇,直到血腥味充斥着口腔。花楼没了,阿宁没了,她没有家,没有在意的人了。 她……她想报仇。 那几页薄薄的信纸,在花娘手中,被自燃烧的花楼中吹出的热风拂动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宜人突然有些不确定。 眼前这位主子,之前猫儿娘只带她和阿宁见过几次,甚少出现在她们这间花楼。 或许,他对她们的命,也本不在乎。 这男人既然开得起一间花楼,定是个有钱的大人物,或许还是官身。这样的人,就更不可能为了她们这些蝼蚁的产业、蝼蚁的性命,对上那人。 想着,一人心中灰暗一片。 她抬眼,透过眼前的水意,看向那燃烧的花楼。 或许,她就不应该跑出来。她应该在里面,陪伴阿宁,永远永远。 见沈无妄不语。宜人手指攥紧了那几页薄薄的信纸,凄然笑道:“主人既然不愿意脏了手,那奴也只能与这秘密同藏!” 说着,一股脑儿从地上爬起来,闷头奔着火场便冲。 “等等!” 江书伸手拦住。 宜人是拼死,力气极大,险些把江书带得摔倒。 她抬眼,凄然笑道:“姑娘,你……你还是莫管了。”她扬了扬手中信纸,绝望道:“这是踏天的大事,你……管不了。” 这位贵人虽说手里肯漫使几个钱。 可到底不过是……与旁的贵人贵妾。一个小妾,在这世道命如草芥,和她们这些花娘,又有什么区别呢? 第285章 她和花娘又有什么不同 江书微微一愣,旋即更加用力地抱紧宜人,“信我。此事,我必是管得了!” 宜人挣脱不开,只有咬着牙默默哭泣。 她知道那信里写得到底是什么,自然也清楚……此事,别说她管不了,江书管不了。 就是那高高地坐在龙椅上的鸿庆帝……都未必管得了。 见宜人哭着伤心,现场又乱作一团,江书只能软言安慰:“咱们先去休息,等猫儿娘回来,再从长计议。猫儿娘必不会叫你和你的姐妹们平白受这等委屈!” 想到猫儿娘,宜人紧紧绷着的肩膀,缓缓松下。 是啊,她还有猫儿娘…… 沈无妄冷硬的声音,自一旁传来:“她不会回来了。” 江书一滞,抬头,“为何……” 火光映照着沈无妄漆黑的眸子,那里竟黑沉得一丝光都无。男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身的玄色,仿佛凝聚了天地之间所有的黑。 他不动,也没多说什么。 江书却能感觉到,他心中那滔天的怒意。 咬了咬唇,江书松开同样充楞的宜人,伸手扯了扯沈无妄手腕。 女孩软糯的声音响起,“沈大人……” 微微的凉意,自手腕蔓延至心口,是这烈焰地狱中,唯一一处清凉。 半晌,沈无妄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猫儿娘卧房里,只有一具……焦尸。她颈间常贴身佩戴的项链,都被烧得融在了身上。” “啊!” 宜人口中发出一声哭叫,“怎会如此?怎会……” 她从十几岁上来了这花楼,便视猫儿娘为姊,怎么也想不到,她去得这般惨烈! “猫儿娘竟也没跑得出来……”江书看着那燃着的大火,愣愣的。 心中却闪过一丝疑虑,“她是几时回来的?明明临走前说过,回来会先来找我。如何便先回了卧室?” “嗯。”沈无妄看向江书,轻轻点了点头,“她……她虽被烧成那般,可她那间卧房,并未着火。” “什么?” 江书和宜人一起愣住。 江书脑子转得快,“那便是说明……猫儿娘不是在这花楼里被烧死,而是……” 宜人接上:“被人给害死了?” “没错。纵是烧成了焦尸,还是能看到猫儿娘胸口有一处利刃所伤。是那处伤,早就要了她性命。事后,她才被焚烧,又扔进了花楼,是为了湮灭那一处致命伤的痕迹。” “沙国人……”江书咬着牙,眼睛通红通红,“可他们何至于此……” “想来,是以为猫儿娘已经知道了这些,把她灭口。” 说着,沈无妄轻叹一声,拈起了手中信纸。 他就着火光,快速翻阅,脸色越来越黑沉。 看完,沈无妄刚要把信递给一旁的江书,眼角余光瞥到芳雀。 身周全是火焰舔舐房屋木梁的毕波声,还有侥幸逃生的花娘们的哭嚎。芳雀毫发无伤地立在其中,裹着被子,甚至用手掩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这小姑娘……竟全不关心他人死活。 沈无妄微微皱眉,向江书道:“这里乱着,我先送你回镇北王府。”他对着江书轻轻眨了眨眼睛。 明白他的意思,定是觉得这火灾现场人多口杂,怕泄露机密。 “可是……” 江书看向皱眉,尚有几分迟疑。 一旁,芳雀听到“王府”二字,知道江书是彻底攀上了好运,忙赶过来帮着劝道:“是啊姐姐,你也累了一日,不如我们先回王府休息……”她顿了顿,“小雀儿自己没什么的,我是心疼姐姐……” 芳雀娇声劝慰,江书轻叹了口气。 这么大阵仗,芳雀定是吓坏了。 想着,江书软了语气:“那先先去歇息……” 沈无妄打断了芳雀脸上雀跃的表情,“这位姑娘,需得留下。” 试婚丫鬟 第225节 芳雀一滞,她扁了扁嘴,躲到江书身后,“姐姐,小雀儿怕……” 江书看向沈无妄,脸上满是不解,却没有开口。 沈无妄耐着性子解释道:“花楼烧毁,这些花娘没了住所,需得有人帮衬着,先对付过今日去。” 江书闪了闪大眼睛,还是想不到沈无妄要留芳雀一个人做什么。 沈无妄也是现说现编,“这些花娘,需得一个领头的。这位雀姑娘言语爽利,人又聪慧,最适合不过。” “我?我领她们的头?”芳雀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一旁,宜人到底是在花楼里历练了多年,察言观色的功夫是第一流的,一眼就看出沈无妄这是有话要对江书私下说,不想那个叫做芳雀的小丫头听见。 她立刻上前,亲热地挽住芳雀胳膊,“雀儿姑娘,你就留下来,帮帮我们。” 她这话说得语气和软,姿态又亲切,芳雀不愿在江书面前落下一个刻薄寡情的印象,只好嘟着嘴答应了,“那姐姐明日可要早些时候来接我!” 江书和沈无妄一走。 芳雀立刻甩开了宜人胳膊。一个卑贱的花娘而已,怎么还敢用一双脏手碰她!她可是,就要入宫了! 另一边,沈无妄与江书并肩而行。 江书:“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不傻,也猜到了沈无妄必是有话要单独和自己说。 沈无妄:“天一亮,我便安排你,出城。” 江书一滞,“我……” 沈无妄:“那个花娘说得对。此事,你管不了。你离那后宫,越远越好。” “那,你呢?” 沈无妄微微一顿,“抱歉,我……”他还有事没做完,他走不了。 “你不能随我同去,是吗?”江书声音平淡极了,像是在说着什么不值一提的日常小事。 沈无妄:“……是。” 江书:“你知道,我走不了。” “皇帝那边,可以报暴毙……” 江书抬眼,澄澈如晨星的眸子看向沈无妄,“咱们那位皇上,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 “总有法子……” “没有。”江书直视沈无妄,“抱歉沈大人,没有旁的法子。只有……只有我回宫,做个妃嫔,做个宠妃,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沈无妄突然烦躁,“你要爬得那么高干什么?!” 可他自己心里,答案一清二楚。 江书:“我要你们,要这大盛天下之人,再不枉受欺凌,再不命如草芥。” “沈大人,我要把我这条贱命,放在衡器上,和咱们那位皇帝……” “赌命。” 第286章 与我同去 沈无妄身形一下凝住。 江书跟在他身后半步,一时反应不及,险些正在男人黑沉沉的背上。 “为什么?” 男人声音从身前传来。 他身影如高高耸立的岩壁,冷硬地,不容置疑地,拦在江书跟前。 江书:“重要吗?” 那道漆黑如岩壁的身影像被劈开一道裂痕。沈无妄强压着声音中的颤抖:“江书,你答应过的!你分明答应过……答应过陪着我!” 他一个人度过了那样漫长的时光,从未想过,他的身边会有一个人,为自己这般牵肠挂肚。 “你不能这样!你不能给了希望,又……又亲手掐灭!” “江书,我也是个人!”我也会痛。 沉默。 像浸了水的旧被褥,沉沉地阻在两人中间。 听不到江书的回答,沈无妄心一寸一寸冷下去。 他跟幕亓一不一样,从不觉得江书是趋炎附势,甚至不觉得江书是被动屈服。他只觉得,江书是把很多本不该她承担的事,偏要扛在自己羸弱的肩上。 就不能……就不能不倔吗? 就不能软弱一回,依靠一回?就不能放任自己依靠一回? 为什么明明那么脆弱,却偏偏要成长为……别人的依靠? 沈无妄垂在身侧的手指,用力攥紧。指尖刺痛掌心,牵着刚才被火燎伤的小臂,一阵阵剧痛。 刚才,身陷火场时,那种剧烈的,对即将失去江书的恐惧感,重新席卷而来。他几乎要承受不住,满腔的恐惧与郁怒,直逼得胸口一阵疼痛,口中满腔血腥…… 一只微凉的小手,轻轻覆在了他紧攥的手上。 有些胆怯,又有些迟疑。 但还是鼓起勇气,勇气捏了捏,一根接着一根地,轻柔但坚定地掰开了男人攥在一起的手指。 江书声音软软糯糯的,“沈大人,别气了。” 沈无妄别扭地别过脸去。 江书:“我以为,沈大人能懂我的。” “沈大人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那首饰铺中。” 沈无妄张了张嘴,想说他第一次见她是在那顾家,还……还不由分说地强要了她的清白。 可话到嘴边,他却无论如何没说出来。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无奈,沈无妄只能冷冷“哼”了一声。 江书视其为肯定。 她不在意沈无妄的情绪,笑了笑,干脆牵着沈无妄的手,边走边说:“那时,无论是顾家小姐,还是武安侯世子,或是沈大人你。你们随随便便一个莫须有的指控,就可以叫我去北典狱司,把我下大狱,叫我受刑,叫我屈打成招。” 江书轻笑了笑,“没人在乎我到底偷没偷,不过都在你们的一念之间。” 沈无妄微微一滞。 他想说,那次首饰铺子相逢,是他差人去那武安侯府看了很久。 好不容易等着幕亓一带江书出来,有了和她单独见面的机会。 知道那武安侯世子最是个喜新厌旧的狗性子,想来他对江书的新鲜劲儿,不过几天也就过去了。 只要他那天能把江书带走,就会设计叫她“暴毙”在北典狱司。 然后,永远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也不是为了旁的。 不就是答应过她要补偿她吗…… 可谁知,那幕亓一及时赶了回来不说,还死不放手。 更可恨的是! 沈无妄微微顿住脚,突然狠狠地瞪了一眼江书。这目光还多少带着点委屈,瞪得江书莫名其妙。 可那天!这小丫头!一秒都不曾犹豫! 直接就站到了那幕亓一那边! 可气死他了…… 越想越来气,沈无妄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又冷冷“哼”了一声,“那天的事,我都记得。” “是呀。”江书苦笑,“我明明什么都没做过,却要夹在你们三人之间,左右为难,承受莫名其妙的妒忌和怒火。沈大人,那时,我就只想活,不择手段,也想活。” 沈无妄胸口一团郁气,他张了张口,“我……知道。” 他也有过那样的时刻。 为了活下去,他做过更多,比江书更为卑劣之事。有多少次,他活下来,是因为…… 别人死了。 沈无妄闭了闭眼,甩去莫名浮现在眼前的记忆。 江书:“后来,后来我也曾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那武安侯世子,是个好人。或许,可以……可以托付。” 沈无妄一下子紧张下来。他声音发紧:“那你可真是……蠢……” “是啊。”幸亏江书没听出男人声音中的颤抖,她自然地接下话头,“简直,蠢透腔。男人的话,怎么能信呢?我信了,就活该我倒霉。” 沈无妄:…… 沈无妄:这倒也不必。 江书:“后来,我才知道,我不过是旁人的筏子,叫人湿淋淋扔在水里,踩着我脑袋上岸的可怜筏子。” 她自嘲地一笑,“我,一个贱婢,如何能期待世子那样贵人的真心?像幕家世子那样的人,就只会真正心悦于万氏那样的旗鼓相当的贵女。我,不过是个玩意儿。” 沈无妄张了张嘴。 他想说不是。 都是男人,他更明白那幕亓一,是疯魔着动了真心。 可……他干嘛要为那男人辩白? 试婚丫鬟 第226节 江书恨死他才好! 江书:“后来,幕家世子,叫我去替死。” 沈无妄一下顿住,“对不起……” 江书愣了愣,“沈大人为何要道歉?” 这事儿沈无妄没法子。 她被幕亓一扔进宫里时,沈无妄几次三番想带她出去。她承他的情。倒是她,最后被富贵迷了心窍,想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太妃,结果才被幕亓一计算了进去。 沈无妄:“对不起,叫你受了那么多苦。我却……”无能为力。 江书明白了。 她拍了拍沈无妄手背,“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可她江书的苦难,还未完结。 江书:“沈大人,这么长时间来,我就是再蠢,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活得像个人,想要让更多人活得像个人,就只有爬上去。” 江书抬头,看望蒙蒙亮的浅灰蓝色天空。 万辰阙,在盛京任何一处,抬头,都需仰首,才能看到它的檐边。 江书:“我要到那儿去。” 她转头看向身边男人,眸子在暗淡晨光中闪闪发亮:“沈大人,你可愿……与我同去?” 第287章 我们,反了吧! 沈无妄:不愿。 知道她吃过的苦,他只想把她一辈子护在掌心里,做他的妻。 不再经一点风雨。 哪怕、哪怕他终有一天,折在了墓下,或是朝堂,他也会保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可,衣食无忧,就够了吗? 沈无妄心中天人交战。可他也知道…… 他永远不会逆着江书的意,强迫她去做什么。他只会护着她,护着她一步步往前走,护着她实现自己的愿望。 虽九死犹未悔! 沈无妄修长的手指,慢慢从江书手中抽出。 他知道江书快要入宫,这或许,就是最后一次了…… 他小心翼翼,把她小手包在掌心,握住。 沈无妄:“好。” 他顿了顿,强忍下口中腥甜之气,“我愿与你一起。”无论你要走的道路,通往天堂,还是地狱。 江书用力握着他的手,回应。 两人默默走了一段路。 知道镇北王府中,江书才道:“那封沙国密信,到底是……” 提到密信,沈无妄面色愈沉。 江书:“为何不能让芳雀知道?” 沈无妄直截了当:“我不信任她。” “她、她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可这乱世……容不下人长不大。” 沈无妄语气沉沉,江书一愣。 可想到自己在溧陵的那段经历,江书坚定:“那孩子我会带在身边,好好管教。” 见江书在此事上全无商量,沈无妄只好轻叹一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既然如此,他便不会动她。可他也没法子真心接受芳雀,她看他的眼神,让他非常不舒服。 见沈无妄答应,江书也不再这个问题上多纠结。她有些担心,“猫儿娘,那信……” 沈无妄轻叹。 他仰头,看向迎上来的崔府管家,“去请你们老夫人。沙国密信,与镇北王府有关。” 镇北王府,花厅。 崔家老夫人佘氏,端坐高堂之上。老夫人年岁虽大,面相却十分威严,看向沈无妄的眼神十分凌厉,“敢问九千岁,何事贵足临我们这贱地?” 察觉出老夫人对沈无妄隐隐的敌意,江书刚要开口。 沈无妄举手制止。 他双手奉上那封密信,“老夫人,镇北王的性命,一家的荣耀,就寄与此了。” 老夫人脸色一沉。 她示意管家从沈无妄手中接过信,亲自展开,一目十行地往下读着。 半晌,老夫人让管家:“把信那给四娘看。” 她的四女儿自幼也随着父辈、兄长守边,识得沙国文字。老夫人还是不能全信沈无妄。 信拿到后堂没一会儿。 一道风风火火的脚步声传来,“娘,这东西……这东西是真的吗?” 崔四娘直接闯入花厅,见了沈无妄也不行礼,只急急看向上首的老夫人,“娘,这信……疯了!真是疯了!” 她扬着手中的信。 “啪” 地一声拍在桌子上,真得满桌茶盏摇摇晃晃。 崔四娘:“娘,他真就能舍出北疆,就为了、为了灭了我们崔家?!我们崔家历代为国守边,他为何就这般容不下?容不下兄长,也容不下成火……” 她眼眶通红通红,“娘,我们……我们难道就、就坐以待毙?” “四娘,噤声!”老夫人皱眉。 她看向沈无妄:“沈大人既带来了这东西,想必,也是不赞成的?” “自然。”沈无妄皱眉,“皇帝就算再怎么想灭掉崔家,也不该与沙国、朝国勾结,宁舍掉半个北疆,也要诛灭镇北王。此举……太过卑鄙,为人所不齿。” 什么? 江书猛地看向沈无妄。 “没错。”沈无妄迎上江书目光,“这封信,是沙国皇帝给我们这位好皇上的回信。说的是,他完全同意咱们这位好皇上想出来的法子,同意与盛国、朝国联合出兵,诛灭北疆叛贼。” 沈无妄目光炯炯地看向老夫人,“这北疆叛贼到底是谁,我想,老夫人心中有数。” 老夫人佘氏还未开口。 一旁的崔四娘早忍不住:“不给我们崔家活路,我们、我们……”她又一敲桌子,“我们,反了吧!” “住口!” 老夫人断喝一声。 虽止住崔四娘的话头,她却还是胸口剧烈起伏,显是气得不轻,“娘,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难道您甘心?爹他、他不就是被皇帝活生生呕死?我们崔家有从龙之功,满门忠烈!那皇帝他……” 老夫人看向崔四娘,只说了一句:“所以,你便要反了吗?” 崔四娘张口结舌,“我、我……” “你这样,可对得起你父亲为了守护国家,流的那些血?!” “娘……” “无需再说!”老夫人脸色灰败,背脊仍然挺得直直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咱们家这个镇北王是先皇封的,圣上要收回去,有什么问题吗?” “可、可是……” 老夫人疲倦地挥了挥手,“娘老了,不愿见你和思宜,也死无葬身之地……” “那便要牺牲成火?便要牺牲北疆,牺牲我们崔家数代的经营?”崔四娘红了眼睛,“我们崔家,当真不值……” “老夫人,”沈无妄终于开口,语气中有些无奈,“我既然是拿了这封信来,自然不曾质疑崔家的忠心。你们……大可不必。” 老夫人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倒是一旁的崔四娘,到底年纪轻些,压不住性子:“我们这不是演戏,我们是……” “四娘!”老夫人皱眉,“别再说了。小心给沈大人看笑话!” 崔四娘讪讪,低下头去。 一旁,沈无妄失笑:“下官来此,不是为了笑话崔家的。” 他挽着江书的手,站起,“这些日子来,多承蒙崔府对我家小姑娘的照顾。即便是为了报恩,此事,我也会管到底。” “那就多谢沈兄……”崔四娘起身拱手。 被老夫人轻咳打断。 她定定看着眼前这对男女,“沈大人这些谢,我们担不起。我们崔家护着的,是皇后身边忠心的大宫女,不是与太监对食、心思不纯的嫔妃!” 第288章 风风光光出嫁 “老夫人,慎言!” 沈无妄腾地从座位站起,目光凌厉地看向坐在上首的老夫人。 老夫人性子倔,竟也毫不畏惧地与沈无妄对视,“老身可是说错了什么?若真是说错了,还请沈大人指正!” 试婚丫鬟 第227节 他们崔家这些日子愿意照顾江书,是因为崔思宜传信回家,说这是她长春宫中最为得用的大宫女,令娘家务必要照拂一二。崔家向来有恩必报,自然允了。 可后来才听说,这江书竟是出宫待嫁,不日就要与那周家二小姐周灵素、顾家顾如烟一起入宫,册封为妃嫔。 老夫人顿感自己这是被骗了! 好啊,崔家对她照顾来照顾去,倒照顾出来一个和皇后争宠的妃子来! 更兼这江书,居然成日里出入花楼!当真是道德败坏! 人家是客居,老夫人不便多说什么,却总觉是江书骗了她。这一腔的郁气,今日可算找到了发泄途径。 还有,那甘太后身边的太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儿子崔拙被皇帝要挟,死得那样惨,那深宫之中的妖妇,居然一句话都没说,可见也是个薄情寡义的! 想着,老夫人神色更冷,她目光刀子一样在沈无妄、江书身上刮过:“二位今日带来事关我镇北王府生死存亡的消息,老身深谢过。可这就是崔家的命,咱们也认了。不劳二位费心……” 说完,她径直站起身,颤颤巍巍朝崔四娘伸出手;“老身累了,两位请便。” 崔四娘无奈,只得略带歉意地看了江书一眼,转身先扶着老母亲去了。 花厅里剩下沈无妄,他看看江书,苦笑了一下:“今日倒是我带累了你。”他可以转身就走,但这几日江书还要在镇北王府生活,老太太当众给她没脸,怕是江书心里也不好受。 “无妨。”江书伸手,拍了拍沈无妄手背,“不是沈大人的错。”她深吸一口气,“比这更难听的话,我都不知听过多少。这是我自己选的路,无论谁说什么,都不会更改。” 她要做的事,确实惊世骇俗。 像老夫人,秉承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恐怕确实容不下。 江书还有些担心,“镇北王这事……” “放心,”沈无妄缓了缓情绪,“此事,我不会坐视不理。北疆毕竟是大盛疆土,我不会任其受战火蹂躏,定会想出法子应对。” 他顿了顿,面色愈沉,“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鸿庆帝视我镇北王府为眼中钉肉中刺,恐怕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这世间就没有千年防贼的道理,怕不是这次,也定会有下次……” 崔四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书回头。 只见崔四娘风风火火回到了前厅。她先冲二人躬身行礼,“两位,自打大哥去了,母亲伤心过度,已渐渐不理外间事。今日说话多有得罪,还望两位千万勿要与一位痛失爱子的老人计较,我代崔家向二位赔礼!” 说着,撩起袍角,竟是要跪! 江书连忙伸手拦住,“万万不可!” 崔四娘是老夫人最小的幺女,自幼充男孩一般教养,随着父兄征战沙场,这婚事竟就耽误了下来。今年眼看着大三十好几的年龄,早绝了嫁人的心思。 外间都传她性子鲁莽,最是粗鄙不堪。 可崔四娘粗中有细,她执意要拜,“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做错了就是要道歉,争取旁人的原谅。江书姑娘不必拦我!” 沈无妄轻轻拉开江书。 由这崔四娘倒头拜了三拜。 三拜后,她才起身,“还要多谢二位今日冒死告知此事!” 沈无妄:“镇北王世代护北疆平安,不该落此下场。三万玄甲军更不该遭此浩劫!” 前有敌人围剿,后有自己人捅刀。 玄甲军的绝望,沈无妄想都不敢想。 崔四娘也红了眼眶:“沈大人若有法子救我崔家、我玄甲军于水火,崔家往后必肝脑涂地!” “四娘言重了。”沈无妄淡淡的。 崔四娘顿了顿,看向江书:“江书姑娘往日在宫中时,与皇后娘娘情同姐妹,出宫这几日,与我也极为投契。这样吧,待此事过后,我便说服嫂子,叫嫂子认下江书为女,姓名入我崔氏族谱,江书姑娘与皇后娘娘就真成了姐妹了!” 镇北王嫡次女。 这个身份并不算低。 江书入宫,有这个身份作为仪仗,再不会被人骂上一句“出身低贱”了。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 崔家能安然度过此次灾祸,别真的成了什么要命的“北疆逆贼”。否则,江书绑上崔家这条大船,这身份便是附累,不是荣耀。 沈无妄轻笑一声,“外间都传说崔家四娘粗枝大叶,今日一见,方知都是妄言。” 老夫人唱红脸,崔四娘唱白脸。 一轮配合打下来,沈无妄都觉叹服。 看来,盛京传说镇北王府去了老王爷,就是没了主心骨,一点儿都不对。崔家的女人,关键时刻,个个都顶得上来。 崔四娘脸红了红。 只是她本就皮肤黝黑,脸红倒还看不太出来。 沈无妄:“如此……甚好。” 江书送沈无妄出王府。 行过林荫小径,江书细细的眉头颦着。 沈无妄瞧了她一眼:“担心?” “是。” 怎能不担心? 那沙国皇帝的信,她也跟着从头到尾地读了。那可是大盛、沙国,再带上一个常年夹在两个大国中间的朝国,三国皇帝共同定下来的阴谋啊! 沙国、朝国大军已经厉马秣兵,在大盛北疆边境虎视眈眈。 更别说待鸿庆帝收到这信的原件,定会马上开始行动。 皇帝要做的事,沈无妄如何阻拦? “别怕。”沈无妄抬了抬手,想要轻拍江书肩膀。又想起这是镇北王府,他的手在半空中握了握,终是垂下。 他定定看向江书:“会没事的。” 忍着心口割裂一般的疼痛,沈无妄扯起唇角,勉强笑了笑,“我……定会护着你,以镇北王府嫡次女的身份,风风光光出嫁。” 第289章 万邦来朝? 没几日,盛京民间便纷纷传出留言,说沙国、朝国派来了特使,要向鸿庆帝献礼。 盛京城地处中原,虽离北疆甚远,有本个多月的行程。可自大盛建国初,这北疆就常年战火纷争不断。 民间提到沙国、朝国,本就没什么好话。 可这次不一样。 “听说了吗,这次沙国、朝国使者进京,是给咱们皇上献礼来的!” “沙国就算了,朝国弹丸小国,有何礼好献?” “你傻啊?献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肯来献礼,不就说明……是镇北王把他们给打服了?没准往后北疆就再也不打仗了。” “就算不打仗,也不能全是他镇北王的功劳啊!这不正说明咱们皇帝圣明吗?!” “就是,皇上圣明!” 甚至就在短短半天之内,镇北王忠君爱国,打服了朝国、沙国,迫使两国使者来京献礼和谈的故事儿竟都变成了话本、折子戏,一时间成了街头巷尾最为人喜闻乐见的话题。 自鸿庆帝登基着三年有余,他在民间的名声还是第一次这么好。 在折子戏中,有人演英武的武生大王,自然就有人演卑微的丑角。这一出《赞北疆》里,小丑的角色自然就落在了沙国、朝国的脑袋上。 波波夫那栋漂亮的,比镇北王府还堂皇的宅子大门,已经连着几日叫不知是什么人给砸上了臭鸡蛋。 破碎的蛋壳拖着腥臭的蛋液,在大门上留下数道浅黄色的痕迹,靠近了便觉难闻的不行。 连宅子里负责采买的下人,都只能偷偷摸摸地走小角门。在菜市中,更是改了往日的趾高气昂,连一声价格都不敢再还。 “嗖!” 一柄闪着银光的短刀,自波波夫那张镂刻着舆图的书桌后面发出。 “夺”地一声 钉在桌案对面,一张华丽的挂画上。 书房的门,无声地滑开。管家低眉顺眼:“主人,请您……不要这样。”他压低声音,“您明知道,这宅子里……不乏皇太子的人。” 那挂画上画着一个与波波夫年龄相仿,甚至容貌也有几分相似的英武青年。 正是沙国现在的皇太子。 看着他,波波夫浅蓝色的眼中,聚起一团一团的阴云。他咬牙冷笑,“我的好哥哥……” 管家张了张嘴,阻拦的话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他的小主人是沙国皇帝的儿子,却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不为老皇帝的宫廷和皇太子一脉所容。 这次带着绝密任务出使大盛,本来是老皇帝为最爱的女人生下的儿子千方百计寻来的一个立功的机会,万不可出什么差错。 波波夫能不能光明正大地把姓改成罗曼诺夫。 就在此一举了! 管家咽了口口水,小心劝道:“小殿下,咱们的任务到目前为止都进展顺利,外面那些贱民说什么,小殿下又何须在意?” 或许正因为是私生子,波波夫童年的生活大半部分都是跟随着母亲住在远离国度的偏僻古堡中,三四个月才能等到一次借故出巡的国王。 他性格敏感多疑,听不得一句旁人说他不好。 十五岁时,他就曾把私下议论自己出身的两个农女割断了喉咙,高高地倒挂在城堡外围城墙上,让她们的血把整片冷灰色的城墙染得鲜红。 “贱民……都该死!” 波波夫苍白的手指攥紧着飞刀刀柄,眼眶赤红,“都杀了,要把他们都杀了!” “咯咯咯咯……” 试婚丫鬟 第228节 波波夫的手痉挛似的颤抖,飞刀刀锋在他那张宽敞漂亮的实木桌台上,不受控制地划出一道丑陋的印子。 “杀,都杀,都要死……” 波波夫眼前浮现出江书那张白嫩的小脸,那一身烈焰一般红的舞衣。 见小主人趋近癫狂,管家心中一叹,只能无声地向外推去。 他退至门口,刚要关上门。 “管家先生,请您等一下。” 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是侍女春杏,她手中端着盛在雕花银杯里的牛乳,正要走进波波夫的书房。 这春杏爹娘都是波波夫这栋大宅原来主人所雇,在这宅子里的时间比波波夫还长。沙国人住进来后,也需要盛国的下人,便叫这姑娘做了侍女,与两个沙国女仆一起,日常负责波波夫的饮食起居。 春杏今年十六岁,从前从未见过沙国人。 波波夫在她面前总是一身矜贵之气,表现得格外温和有礼,和那些盛国纨绔不同。 春杏留心巴结,得了不少波波夫随手的赏赐,都是些她从未见过精巧小玩意。 拿到市集上,能买好多钱。 得了好处,春杏伺候得愈发认真。 只是,今日…… 管家沉吟了片刻,看向春杏年轻的脸庞。 女孩闪着纯真懵懂的大眼睛,“怎么了管家先生?您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半晌,管家心中微叹:“没有。” 他为春杏推开了书房门。春杏隐隐可见桌案后面,波波夫的侧影。 管家:“小主人最喜欢喝你冲调的牛乳茶,你快进去吧。” 春杏脸上现出甜美的笑,学着沙国礼节,向管家屈了屈膝,端着牛乳进了书房。 管家缓慢却坚定地,锁上了房门。 不过是一个盛国贱民女子。 能给小主人泻火,是她的福气。 这几日来,世面上流言如沸。大盛朝堂上,鸿庆帝也不好过。 言官呈上来的折子中,通篇都是民间对他的赞颂。一句句马屁不要钱似的,直把他夸成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古名君。 因为他止息了北疆的战火。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没有。 不仅没有,甚至还要联合沙国、朝国,让这把火烧得更猛烈一些! 贱民一批又一批死去,又能如何? 他们蝼蚁一般,死了一批,再生一批便是。 实在生不出,从旁的城市驱赶过去一批填上便是。 只要拔除了镇北王、玄甲军这颗毒瘤,鸿庆帝又把握把割让出去的半个北疆慢慢收回来! 可现在,定是因为那两国使者行事张扬,才走漏了三国结盟的消息。 更被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流言扭曲,把鸿庆帝捧得高高的。 若这个节骨眼上,北疆再动刀兵…… 盛京城的老百姓光是口水就能吐死他! 他可以不在乎这帮子贱民的死活,却十分惧怕民间口舌,不想自己的英明名声被无知贱民抹上污点。 “陛下,”同文馆统领大臣出列,“沙国使臣波波夫,朝国使臣朴赫熙,等候陛下召见已有多时,这……” “不见!”鸿庆帝正烦得上头,他一挥手,“告诉他们,先等着吧。” “还有,尤其是那个什么波波夫!他和花娘的风流韵事传遍了整个盛京!” “叫他老实点,给我管住自己的裤裆!” 第290章 纵火犯与小贼 “这……”同文馆统领大臣肇同方面露尴尬,“波波夫大人他也是……或许也是想了解我们大盛风土人情,才……” “了解风土人情需要在花楼?需要在女人身上?”鸿庆帝不耐烦,“那座花楼在他去过不久后,就失了火,烧死了那么多人,这事朕都还没找他算账!叫他给我老实点!” 肇同方一脑门冷汗,可职责在此,他不得不问:“圣上,那这、这说好的……合作……” 鸿庆帝黑沉着脸,背手不语。 想到波波夫承诺的那泼天富贵,肇同方心一横,还想张嘴再问。 眼角余光看到前排的顾刚则微微摇头。 肇同方涌到唇边的话,咕咚一声咽了回去。 下朝后。 肇同方拜访顾刚则,“顾大人,您刚才那是什么意思?小的愚钝,还望您明示啊!”他一脸苦相地开始辩解,“不瞒您说,这民间物议如沸,我也恨不得早点甩掉波波夫、朴恩熙这两块烫手山芋!可到底是咱们陛下先去的信,现在人家使臣携着回信回来,也不好就这么干耗着人家不是?” 他弓着腰,脸上挂着谄媚笑容:“顾大人,您说,这圣心不会是有什么变化吧?” 肇同方因认识几个沙国文字,在同文馆统领大臣这位置上,已经坐了十多年。 跟大盛邦交的国家有限,平日里更是罕有异国人来京,同文馆可以说是个冷灶,更是没什么立功的机会。 肇同方:“顾大人您知道,小的一生的荣耀与升迁,怕就都在此一举了。若不能促成此事……” “你还想着那事!”顾刚则冷道,“昨日,京兆尹上报,那失火的花楼中,数个还活着的花娘都作证说那一夜闻到了沙国香水的味道。那个波波夫,据说在沙国就性格跋扈,十分弑杀,这么一尊大佛沙国皇帝不供在自己国内,倒派到我们大盛来,什么东西!” 肇同方脸色一下子白了,“您、您是说,波波夫有纵火嫌疑?可他是外国人,总不好为几个卑贱花娘的命,就提审他……” “不能吗?”顾刚则捻着自己花白的胡须冷冷一笑,“那就让他把自己的屁股给我擦干净了!那几个花娘日日跪在京兆府前情愿,只求严查严办!不把沙国人的事情说清楚,平不了民怨,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 此时此刻,京兆府前的空地上,果然齐刷刷地跪着五六个花娘,正哭得梨花带雨。 打头边哭边说话的一个,正是宜人。 她哀哀戚戚地对着紧闭的朱红色大门和悬得高高的“明镜高悬”。 “大人!民女侥幸在前日的花楼大火中逃出一条命来,求大人,为民女那些葬身火海的二十余名姐妹做主!” 她本就身材娇小,这几日又瘦了许多,简直弱不胜衣。边哭边说的样子,落在旁人眼中,十分可怜。 宜人和姐妹们刚哭叫了几声,身边就聚起人群围观。 见人聚得差不多了,宜人收了哭,又道:“那日,正是那沙国使臣与朝国使臣,在咱们的花楼里与花娘发生了龌龊!他两个大男人,对我这花娘姐妹百般凌辱,说我们盛国女人,都是下作的玩意,合该给他们骑着玩儿……” 这话是宜人从那日伺候波波夫的几个姐妹口中听说,倒也不算是污蔑。 宜人:“第二日,我那可怜的姐妹就被烧死在了花楼!是,我们做花娘的是卑贱,可再卑贱,也是一条命!那沙国、朝国在北疆寇边,从不把我们大盛百姓的命当命!定是这般已经肆意妄为惯了的!求青天大老爷,为我姐妹做主啊!” 她身后,旁的花娘也跟着一阵哀哭。 直哭得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十分可怜。 人群中,一道轻浮声音响起:“既做了花娘,遭此劫难,也算是……报应。若想平平安安,不受人羞辱,从良不就好了?” 他这话,竟在人群中激起几声回应:“就是,咱们普通老百姓,那沙国人就想欺负,也欺负不着!” “说到底,还是花娘贱,抛头露面,才惹来祸端。” 宜人闻言,挺直身子毫不犹豫地回怼,“您慎言!咱们花娘是卑贱,可再卑贱也都是一条命,是我大盛子民。那沙国人敢在花楼放火,谋害我那姐妹,就是无法无天惯了的!您如何就知道,他就不会对良民动手?” 她一双美目直接转向人群中刚才说话的那人,“若是您,在街上无意中撞到了沙国人,他便要治您一个冲撞之罪呢?若是您的家人、邻居不小心得罪了沙国人,他又要灭您满门呢?” “你……我……”那人被一个花娘问懵,一时面子上有些故意不去,“你如何敢咒我?敢咒我家人?你……” “住口吧!”人群中又传出另一道晴朗声音,“人家这个姑娘在说唇亡齿寒的道理,你不懂,就少浑说!” 那人讷讷地,脸上有些发红。 “就是,”旁人也跟着长叹一声,“咱们是盛国人,这是盛国的国都。不是说他们沙国已经叫咱们的皇帝在北疆打败了吧?这沙国人如何还能在盛京横行霸道?” 宜人又哭了:“青天大老爷,难道您就能眼睁睁地看着咱们这些盛国子民,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让专横的外国人这样欺负?!” 那朱红色的大门,无论宜人等人如何哭求,都不曾打开。 天色稍晚。 围观人群散去,宜人收了泪,撑起了身子,慢慢与姐妹们相扶着,身影没入了小巷。 “宜人姐姐,”身边一个年纪小,身形也格外瘦小的花娘扶住她,“咱们都已经哭了两三日,京兆府都不肯受理咱们的案子。这样下去,可何时才是个头啊?” “不急。” 宜人轻拍着小妹手背轻声安抚。 她们的目的本就不在逼着京兆府受理她们的案子。 而是……把这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江书姑娘说了,她们吵嚷得越多人知道,才越能给猫儿娘报仇。 别的姐妹怎么想,宜人不知道。可她自己,只要江书真能为猫儿娘,为阿宁她们报仇,她就是叫她去死,她也甘之如饴! 可这跪哭了大半日,身子到底疲累。到了江书为她们安排的别馆,一进门,那瘦小花娘便回了自己屋子,只说想躺着歇歇。 安顿好了姐妹们,宜人才反应过来,本该在别馆照应的芳雀不见了影踪。 她心中微微一凉。 芳雀这个小姑娘是江书姑娘的妹子,她若是跑丢了,她们可不好向江书交代。 正想着要不要派人出去找。 “姐姐!宜人姐姐!”那最先进屋的瘦小花娘一脸惊惶地跑出来:“咱们藏的体己钱,都不见了!” 试婚丫鬟 第229节 “什么?” “屋子叫人翻得乱七八糟,我从花楼里带出来,藏在枕下的体己,都没了!” 第291章 皇帝不行 “我的也不见了!” “我没什么钱,都被大火烧没了。可我屋子也乱糟糟的,一看就是被人翻过……” 本已回了自己屋子的花娘们纷纷出来,一个个脸上露出不平之色。 “姐姐,那可是咱们上半辈子所有的积蓄,就这么没了,以后可怎么办?” 宜人也有些心慌。 她们的花楼烧毁,她们也都年纪不小,以后也不打算再做花娘。傍身的钱就这么没了,谁也接受不了。 难道这别馆,真得遭了贼? 可是,不对…… “定是那个什么雀儿!”一个花娘气愤愤道,“她本就是个小贼!若不是她偷拿了沙国人的钱包,也不会给咱们惹出这么大祸事来!” 宜人皱眉,还不等她开口为芳雀说话。 身边姐妹纷纷附和: “就是她!昨晚睡觉的时候,我就见她偷偷摸摸,是在试探咱们把钱都藏哪儿了!” “她平日里就总是对咱们一副瞧不上的样子!总想她比咱们高贵到哪儿去了似的!” “宜人姐姐,那钱……还拿得回来吗?” 宜人深吸一口气,安抚着众姐妹,说她定会查明真相,怎么也要把大家的体己钱给要回来。可心中却一阵阵隐忧。 芳雀是江书姑娘的妹子。 她们现在这群花娘,吃江书的,住江书的,她们真能把那芳雀怎么样吗? 另一边,芳雀自当铺中出来,拍拍手,把折换好的银子美美装进荷包。 那个花娘窝脏死了臭死了,她好好一个姑娘家,再也不想回去了。 她要跟着她的江书姐姐,住王府,进皇宫,以后大好的似锦一样的日子,都在等着她! 此刻,宫中。 鸿庆帝裹挟着一腔怒气,只带了随身的太监,来了清凉殿。 新提拔到御前的小太监名叫周宝儿,下面的都尊称他一句宝公公。 宝公公对着迎上来的阿笙:“阿笙姑娘,快叫你家主子梳洗好了接驾!” 他语气有些急,便是在暗示阿笙,今日鸿庆帝心绪不好,让她们好生伺候。 皇上心绪不好? 阿笙一颗心往下一沉,知道恐怕今日万吟儿又要吃些苦头了。 她不禁有些怀念从前的辅公公。 一样是御前的大太监,辅公公遇到皇帝心绪不好的时候,只会使劲浑身解数先叫皇帝把郁气都发泄出来,才把他往这清凉殿里领。 这个宝公公可好,每次都是领着皇帝来她们这清凉殿里泻火。 阿笙微叹,面上点滴不露,“咱们贵妃娘娘早候着皇上了。” 她脚步轻巧地为鸿庆帝打起帘子,引他入内。 寝殿内,烛光幽暗。 床榻前重重叠叠垂下的轻纱后,隐隐显出万吟儿身形。 她一身白衣,用手撑着上半身坐起,看起来格外的柔弱。 倒叫鸿庆帝一下子想起了两人初见。 那是在大街上,还是太子的鸿庆帝正与幕亓一打成一团,兵荒马乱,人声鼎沸中,看见那轿帘内惊鸿一瞥的一张脸。 后来,万吟儿入了宫,却是成了他父王的嫔妃。 那样的可望不可即。 可她纵是享着他父王的万千荣宠,却还是会在深夜里一袭白衣,对着他哭泣:“太子殿下,臣妾一日也受不住了,求您、求您救我……” 回忆叠到眼前,鸿庆帝骤然发现,这三年来,万吟儿瘦了不少,一张小脸,下巴愈发地尖了,看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朕待她不好吗? 鸿庆帝心中,也有过片刻的疑惑。 可又马上被自己否定。 这偌大的后宫,他最宠的就是她!也最盼望着跟她生下孩子! 和这个柔弱的,全无母族势力,只能依附自己而活的女人,生下和母亲一样乖顺,只忠于自己的儿子。 想着,鸿庆帝一挥手,掀开纱帘,“吟儿,朕来看你了。” 靠近看到万吟儿苍白的脸色,鸿庆帝皱眉,“你身子不舒坦?” “不,吟儿没什么的。”万吟儿撑着身子,故作坚强地摇头,“今日晨间醒来,便觉得鼻塞头重,或许,是思念陛下所致……” 她这话全无什么逻辑,却能哄得鸿庆帝高兴。 鸿庆帝大手轻抚上万吟儿鬓发:“朕这不就来瞧你了吗?” 万吟儿心中一沉。 她是希望鸿庆帝瞧着她病得可怜,今日能放她一马。可没想到,好像适得其反…… 万吟儿只能僵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任凭鸿庆帝摸上自己的头,“陛下来了,臣妾就好了……” “嗯。” 手指穿过万吟儿丝滑的黑发,鸿庆帝感受着自己体内微微蓬勃起来的欲望。 他双手按住万吟儿双肩,“吟儿,还是你最得朕心……” 他按着万吟儿身子倒下,自己压在她身上,另一只手只往万吟儿腰间掐去。 知道今日这顿折腾是无论如何都免不了,万吟儿只觉心如死灰,可还要配合鸿庆帝的节奏动着身子,装出一副感激动情的模样。 帐外,宝公公与阿笙对视一眼,无声地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寝殿内传来万吟儿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喊声。 “陛下真疼贵妃主子。”宝公公开口,声音中满是…… 艳羡。 阿笙口中附和。 心中却冷道,这疼爱给你,你要不要? 今日,或许是因为心绪毕竟不好,鸿庆帝竟很快就没了兴致,无论怎么使力,都不舒坦。 万吟儿没能及时察觉到皇帝身子的变化,还在卖力地动着…… “啪” 一记耳光,抽在万吟儿脸上。 鸿庆帝自觉没用多大力气,万吟儿却被猝不及防地一下子掀到地上。 光裸的脊背重重砸在青砖地上,又冷又痛,难受得不行。 万吟儿瞪大了眼睛,心中惊恐:“陛下?” 鸿庆帝此刻已然起身,他居高临下,冷冷看向瘫坐在地的女人,“今日够了。” 万吟儿很快调整过来,爬起身来,“陛下,那臣妾伺候您更衣……” “不必了。”鸿庆帝拂落万吟儿的手,自己整理好刚才被压皱了的衣裳,攥着手指踱步出了清凉殿。 送圣驾走得远了,阿笙才快步跑回寝殿,她面色惶恐,“娘娘,陛下这是?” “阿笙……”万吟儿脸色惨白,坐在床榻上浑身颤抖,“快,本宫得马上怀上龙胎!马上!一刻都耽误不得!” “娘娘……” “陛下他、他……”万吟儿手指痉挛地抓着阿笙,在她手背上留下一道道的血痕,“他不行了!” 阿笙脸也白了,“什么、什么不行?陛下刚才不是还好好地走了出去?” 万吟儿死命摇头,“他、他在床榻上,不行了!” 万吟儿一颗心跳得厉害。 她跟着鸿庆帝三年,是他身边服侍得最久的女人,最懂得如何撩拨皇帝身体。 可如今,连她都撩拨不动…… 万吟儿身子突然一僵,脸色愈发地苍白,“阿笙,你说……皇帝是真的不行,还是、还是只对我不行?” 皇帝厌倦她了? 第292章 她只要幕亓一 一思及此,万吟儿骇得浑身发软。 她是怕极了鸿庆帝在床榻之间的发疯折磨,可、可要是失宠……她会怎么样?万吟儿想都不敢想。 更何况,江书马上就要封嫔。 皇帝不宠她,是不是就要去宠爱江书了? 不要,不要! 试婚丫鬟 第230节 那样,她可就再无活路了! “娘娘,娘娘……”阿笙跪在地上,用力地摇着她的手臂,“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可不要吓唬奴婢啊!” 万吟儿这才身子一晃,回了神。 她当机立断,“快,快去找……幕大人!” 万吟儿:“趁着现在,本宫还有宠!这几日,皇帝来得也频,本宫需得马上怀上孩子!若再等下去,等到本宫无宠那日……” 两行清泪,顺着她尖削的小脸缓缓流下。 万吟儿身子不住地颤抖,她太怕了。怕失宠,失宠就是失去一切。 “阿笙,你帮帮本宫,你快去找幕大人,现在,就只有他能帮本宫,能救本宫一条命了!” 阿笙面露不忍,可到底还是为难道:“娘娘,上次……上次幕大人已经当着他所有属下的面,清清楚楚说了……侍卫所,不许奴婢进去。奴婢进不去,见不到幕大人啊!” “什么?” 万吟儿整个人愣住,她难以置信,“阿一哥哥……他怎会这样绝情?怎会?” 她疯魔了一般,从床榻上爬起,“本宫亲自去,本宫亲自去他不会不见!” “娘娘!” 阿笙吓得面如土色,皇帝才刚走啊!娘娘就要去找别的男人生孩子,这…… “娘娘,您别去,让奴婢给您想办法!”阿笙死死拽住万吟儿衣角,安抚道:“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的……” 万吟儿被阿笙扶住,心底一片冰寒绝望。 往日,她总有办法。 从一个出身低微的庶女,顶了嫡女的名头,进这盛京过好日子。那武安侯夫人想随随便便找个人,把她给嫁了,她不愿嫁,也有法子勾搭上世子幕亓一。就算是被那典狱司的沈无妄逼到绝境,她尚有法子蛊惑圣心,一跃变成幕家嫡女,成为皇妃…… 这一路走来,万吟儿知道自己总能绝处逢生。 也必须绝处逢生! 可现在! 她摇摇晃晃地低头,看着自己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那么形态优美,那么养尊处优。 可但凡袖子往上一翻,她便能看到自己原本肌肤光洁的小臂上,大大小小的青紫伤疤。更别说胸口、背上、大腿上……这些旁人看不到的地方! 为了顾惜鸿庆帝的颜面,万吟儿不敢找太医看这些疤,只能靠着皇帝赏下来的玉肌膏,一日日地覆盖这些疤痕。 玉肌膏用完一盒,还有一盒。皇帝总会源源不断地赏下来新的。 可她这幅皮囊呢? 今晨,万吟儿已经在镜中看到了自己的一根白发。她心里慌得要死,也绝望得要死。 身子一软,竟就要跌坐在冰凉的砖地上。 一双手挽住万吟儿胳膊。 万吟儿一愣,“你、你怎么来了?” 消瘦了好些的郁辅臣,套着粗制滥造的下等杂役太监衣裳,“奴才……来给娘娘分忧。” 万吟儿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如何分忧?” 郁辅臣苦笑:“阿笙姑娘进不了侍卫所,奴才却能。”他顿了顿,压下声音中的苦涩,“奴才,愿意为娘娘请幕大人来。” “当真?”万吟儿眼中,又重新换发出光彩。 “当真,奴才愿为了娘娘赴汤蹈火!” “好,你若办得成了,本宫想法子把你调来清凉殿伺候!” 办不成,郁辅臣知道,恐怕自己这条命恐怕就要交代在这儿了。因为他对娘娘已经没用了。郁辅臣微微叹了口气:“是。只是……” “只是什么?” “奴才能把幕大人请来,可娘娘如何保证幕大人必会就范呢?” 毕竟,幕亓一对万吟儿的态度,他们都看见了。并不想万吟儿从前所说的那般,念念不忘,千依百顺。 郁辅臣:“若不能一次得手,怕幕大人也不会再来第二次了。” “有法子,本宫自有法子!” 万吟儿双目闪闪发亮,她推开搀扶自己的阿笙,奔到妆台前。就在妆台屉子最深处,摸出了一只小小的彩蝶烧蓝粉盒。 万吟儿把那粉盒紧紧攥在手中,看向郁辅臣,她笑得凄艳:“去吧。本宫自有办法。” 那粉盒里装的,是从前鸿庆帝在她身上用过的。 只要少量吸入,便是铁人,也会动情。 更会在情动只时,把眼前人视为自己朝朝暮暮念着的心上人。 人会完全为药效所俘获,一门心思只想着纾解出去。断断没人承受得住! 这粉盒里的药,只剩下一点底子。万吟儿知道,自己这次,必要成功!更要怀上孩子! 万吟儿看向郁辅臣,坚定道:“去吧,本宫等着你回来。” 夜深露重,一身粗布衣裳的郁辅臣从清凉殿里出来,他微微叹了口气。他自从被从御前的位置上撸下来,贵妃娘娘就全把他抛在了脑后,把他当一个无用的废人。贵妃娘娘对他,全不似他对她那般! 从前,她还会多少回应他的心意。 现在,却全当他是个死人! 没法子,他只能拼这一把…… 远处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郁辅臣知道,这是幕亓一亲自带队,巡逻六宫的时辰。他正在靠近清凉殿。 没时间再犹豫了。 郁辅臣垂下袖子,一柄利刃从袖口中划出。 他手持利刃,重重地捅了自己一刀。 虽小心避开了要害,却还是痛得浑身抽搐。随着温热的血流出体外,郁辅臣只觉浑身无力,眼看就要晕倒。 他只是个太监,没练过什么体术,最近又吃不好睡不好,身子衰弱得不行。 得在昏死过去之前,把娘娘交代的事儿给办了! 郁辅臣一咬牙,跌跌撞撞地奔上小路,“救命!来人,救救奴才……” 他本就身体弱,这几声虽是拼命在喊,却也只有迎面而来的幕亓一听到。 幕亓一:“来者何人?!” 郁辅臣强忍着疼痛,“奴才来自清凉殿,求大人救救我们家娘娘!” 万吟儿这是怎么了?? 幕亓一皱眉,回身向下属:“去叫人……” “大人!不可!” 郁辅臣沾血的手,颤巍巍扯住幕亓一衣袖:“娘娘她……她伤在了要紧处,若被旁人瞧见,她就没命了!” “只有大人您,能救我们家娘娘了!” 第293章 嫔妃自戕 夜色中,幕亓一眸色一沉。 作为侍卫统领大臣,他发现后宫异状,确该第一时间叫人,并上报。可、可那是万吟儿…… 前朝便有过后宫刺客,割开了嫔妃衣衫,导致那妃子大片肌肤被前来救驾的侍卫看到。 刺客伏诛后,那一日看到妃子的侍卫,全以救驾不利为由,遭到枭首。那妃子也被勒死,连母家都受了牵连。 可是…… 幕亓一皱眉:“若是遭了刺客,必须要上报皇上知道,不然……” “不、不是刺客!”郁辅臣压低声音哀求:“幕大人,我家娘娘,她、她是……自戕!” “什么?!” 幕亓一猛地一惊,身子都骇得僵住,“她、她现在如何了?” “奴才为了阻住娘娘,才受了伤,娘娘现在……”郁辅臣眼圈都红了,可怜巴巴道:“咱们娘娘等着幕大人救命!” 幕亓一:“至少也要传太医?” “幕大人,求您……”郁辅臣说话上气不接下气。 幕亓一低头一看,自己衣衫上,赫然留下他的血印。 一个小太监都伤成这样,万吟儿她,怕不是重伤? 且嫔妃自戕是大罪。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万吟儿就是想活也活不了了,恐怕还要她这整个清凉殿的奴才下人跟着一起陪葬。 怪不得这小太监吓成这样,拼着受伤也要救下万吟儿。 幕亓一:“知道了。” 幕亓一回头,要将郁辅臣交与身后侍卫照看,“带他去太医院医治。” “奴才不用的……”郁辅臣忙道,“奴才不配。” 见他一身粗使太监的衣裳,侍卫也有几分为难。太医院,那里面的太医可都是给皇上、贵人们瞧病的,怕是不会搭理一个没名没分的小太监。 郁辅臣挣扎:“带奴才回清凉殿吧,奴才自己会包扎……” 无奈,幕亓一只得点头答应。 他与万吟儿再有如何不堪的过往,也都过去了。她若出了什么危险,危及性命,他职责在此,也是无论如何必须要救的。 所幸今日跟着自己巡逻的四名侍卫,都是心腹,必不会出去乱说。 幕亓一叫人都留在外面,置身一人随着郁辅臣走进了清凉殿。 试婚丫鬟 第231节 皇帝不在,清凉殿的灯便只留了不到一般。 偌大的宫殿,只亮着寥寥几盏灯,莫名地现出一股子颓败凄凉来。 幕亓一摇摇头,摇掉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 这清凉殿,是宫中除了皇帝的万辰阙,最好最奢华的宫殿,有些地方,甚至把皇后的长春宫都给比了下去。 凄凉?怎么也称不上凄凉。 可是…… 郁辅臣沾着血的手指,颤颤巍巍指向一间偏殿,“咱们娘娘受了伤,就在那里……” 幕亓一望去。 那偏殿中,烛火之光,通过雕花窗棂,映照在郁辅臣白得怕人的脸上。 “大人快去吧,再不去……娘娘恐有性命之忧……”郁辅臣苦笑了一声,“奴才……奴才撑不住,便先行告退了。” 幕亓一微微颔首。 心中仅有的一点疑惑,也被偏殿里隐隐传来的哽咽声给彻底消解了。 这,确是万吟儿的哭声。 他在怨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了! “吱嘎——” 幕亓一推开殿门。 殿内,只有万吟儿贴身服侍的大丫鬟阿笙,跪在床榻前,嘤嘤哭泣。 幕亓一一下子就看清了,那阿笙双手上,满是淋漓的鲜血,身下还放着一个里面都是血水的铜盆。 万吟儿这是伤到了何处?为何流了这么多血?! 幕亓一脑子轰地一声。 他一步步上前,迎着阿笙:“你家娘娘……” 阿笙就只是低着头哭,“幕大人,求你救我家娘娘……” 她端着满是血的水盆出去了。 临走,还贴心地为两人掩上了门。 幕亓一只觉眼前的红色纱帐有千斤重。 从前,他以为万吟儿确是被自己母亲逼死,一直深怨母亲,直到母亲死在了宫中,这心结都不曾解开。 后来却发现万吟儿根本没死,还成了贵妃,活得好好的! 他不怨万吟儿假死,坑了江书,他也不愿万吟儿给皇帝做了妃嫔。 毕竟,她也只是想活下去,又有什么错?! 可他怨她三年了,不曾想法子知会自己一声,只叫自己活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中!若早知道她万吟儿未死,他、他还会在溧陵待上三年吗? 他自己也不知道…… 可现在,万吟儿说不定,就要死了…… 幕亓一抿唇,带着银白色护手的手,轻轻掀开纱帘。 预想之中的血腥气并未扑来。 那帐子深处,竟是传来一股子甜香。 看着帐中披散长发,赤着身子的女人,幕亓一猛地瞪大眼睛:“江书?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江书”面上甜笑微微一顿,“阿一哥哥,我……” 她脸色变了变,终于还是下了决心,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菟丝子似的缠上幕亓一手臂,“阿一哥哥,我、我好想你……” “刷……” 一声轻响。 幕亓一身后的纱帐滑落,掩住了两个交缠在一块的身影。 殿外,窗跟下。 郁辅臣颤抖着,给自己的伤口洒上止血的药粉,要用干净的布条紧紧扎住。 他听着殿内万吟儿带着欢愉的哭叫声,手指无声地攥紧。 明明,他才是最心疼娘娘的人,可他,偏偏是个太监。若是他行,那今日娘娘怀上的,可就是他的骨肉了。 他做梦都想要…… 不过,这也只能是做梦。 同时,万辰阙。 从清凉殿出来,鸿庆帝心绪比去之前更加烦躁。 本是在想在爱妃身上发泄一通,求个痛快,没想到…… “咣当!” 鸿庆帝用力拂落桌上茶盏。 那青瓷茶盏在地上,瞬间摔成了四瓣儿。 是万吟儿引不起他的兴趣了,还是……还是…… 鸿庆帝额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水,“沈无妄呢?传沈无妄!” 他不是说,那万用补全方就要凑齐了? 他要试,他现在就要试! “沈大人今日不在宫中……”宝公公小心翼翼答道。 他虽是个太监,却是成年后才景深入宫的,男人那点子心思,他最是明白。陛下今日早早便从清凉殿里出来,想必是身上的泻火还没泄完。 这对他们这些伺候的下人来说,可不是好事儿。 宝公公踮着脚尖儿退出殿外,只听着里面鸿庆帝的怒吼声一声比一声更高,让人心惊胆战。 “宝公公,陛下这是怎么了?” 一个小宫女手中捧着杏仁茶,怯生生问道。 “不该你问的,少问!”宝公公回头,却在看清了那小宫女容颜时,猛地一愣。 他飞速地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对着那小宫女笑眯眯地:“丫头,你的造化到了。” 第294章 鸿庆帝新宠 这小宫女长得脸儿圆圆的,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肌肤鲜嫩得像能掐出水来。 看着娇憨可人。 宝公公脸上的褶子笑开了花,“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其实都不重要。不过宝公公也存了自己的想头,万一,他是说万一,这小姑娘真就是有运气,往后还有大造化呢? 自己占个先机讨个好儿,总没错。 小宫女双手捧着托盘,一双眼睛直视着宝公公,看着御前最有权势的大太监跟自己和颜悦色地讲话,她也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回公公的话,奴婢叫枫叶。” “枫叶,好名字。咱家就喜欢秋日的枫叶。红彤彤的,美到人心里。” 宝公公赞道,“这么美的名字,这么美的人,想不想更进一步?” 他眼神示意枫叶看向眼前金碧辉煌的万辰阙。 可就在枫叶望过去,并露出一脸憧憬的时候。 “咣当!” “哗啦!” 想是身在其中的鸿庆帝,为了发泄情绪,把桌案后面的书架给拉倒在了地上。宝公公不用进去看就知道,那上面的书籍、珍奇玩物儿,必是惨遭蹂躏,粉身碎骨。 这么大阵仗,怕是这个枫叶要怕死了吧? 这可是雷霆之怒啊! 谁想,这个叫做枫叶的小宫女面上居然什么都瞧不出来,反倒是轻轻颦着眉毛,“陛下没事吧?气大,可是伤身啊!” 她看向宝公公,“公公不去劝劝?” 宝公公看着眼前单纯的枫叶,越看越喜欢,“枫叶姑娘,咱家就说你福分大。这份儿处乱不惊的镇定,非贵人不能有。” 枫叶年纪小,似乎还想不太明白,为何这般夸她。 小姑娘只是红着脸,点了点头。 宝公公为她推开了万辰阙的大门,“姑娘,进去吧。” “是。” 枫叶毫不犹豫,端着杏仁茶就往里进。 这傻丫头! 但愿自己不是送她去死! 看着枫叶娉婷的背影消失在殿宇深处,宝公公长叹了一口气。伴君如伴虎啊! 但愿鸿庆帝这股子邪火,能在这小宫女身上都泻完吧。至于,这小姑娘的死活……他一个做下人的,可就顾不上咯。 宝公公在殿外收了半夜。 到过了子时。 没想到,枫叶身上竟裹着一件浅黄色的寝袍,赤着脚来找宝公公:“公公,皇上唤您!” 昏昏欲睡的宝公公猛地一惊。 试婚丫鬟 第232节 在看到枫叶身上的寝袍时,他彻底被吓醒了。 这是皇帝的寝袍。 皇帝准她穿? 宝公公的目光看得枫叶有些不好意思,她面颊上飞上两片嫣红,“公公,您老这么瞧着奴婢做什么?” “奴婢?”宝公公慢慢地裂开嘴笑了,“恭喜主儿,往后,您可再也不是奴婢了。” “公公说什么呢,枫叶听不懂。”话虽是这样说,枫叶还是笑得低了头,“公公,皇上叫奴婢传您进去呢。辛苦您了。” “不辛苦不辛苦。” 宝公公哪敢怠慢,忙低头弓腰跟着枫叶进了殿内。 寝殿内,一股欢好过后特有的异香。 宝公公瞬间懂了,皇帝刚才,定是已然餍足。现在,想来心绪正好。 “你来了,”果然,鸿庆帝连声音都柔和了许多,“去通知内务处,七日后的封妃大典,再加一人。” 他一把拦过枫叶纤腰,叫她坐在自己膝上。 “就……和江书一起,封为彤嫔,赐居永寿宫。” “是!”宝公公脸上乐开了花,“恭喜皇上,又得佳人!” 鸿庆帝也心满意足地笑了,“是……绝世佳人。” 这个枫叶,年轻鲜嫩,是个干干净净姑娘家。 更重要的是…… 在她身上,鸿庆帝找回了男人的自信。他……他竟然又行了! 可见,刚才在清凉殿怎么弄都不行,不怪他。 既然不怪他,就只能怪……万吟儿! 天色微明。 清凉殿里。 幕亓一踉踉跄跄走出。 他做了什么?他都做了什么呀?! 他都觉得自己脏,好脏! 他明明知道,那个江书就是攀龙附凤,贪图权势,竟以万吟儿受伤为借口,把自己骗来了清凉殿,和她、和她那般了…… 更可恨的是自己……竟对她动了情! 幕亓一不能原谅自己。 清醒的那一瞬间,就看也不看地一把推开身边的女人,向外狂奔。 他再也不想见到她…… 一个时辰后,武安侯府。 幕亓一到家时,天才蒙蒙亮。 照例给母亲上香。可或许是心绪烦乱,吴氏牌位前的香断了一根,幕亓一都不曾发觉。 上过香,知道父亲还未起床,幕亓一轻手轻脚回了北辰院。 一进院门。 “世子,回来了。累吗?昨夜?” 晚樱一脸心疼地迎了上来。 她在武安侯府日子过得极好,虽有时也脑子不清楚,可毕竟是得幕亓一宠爱,下人对她都恭恭敬敬,竟在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身上,硬生生养出了几分当家主母的气度。 不知为何,幕亓一竟有些不愿直视她的脸。 “回来了。”他敷衍道,“我累了,你也去歇息吧。” 他值夜的时候,晚樱在府中向来是不睡的,一直点着一盏孤灯,等他回来。 “好,睡。”晚樱好脾气地点头。 在随身提着的食盒子里小心翼翼端出一碗甜汤,“喝了再睡。” 这汤定是早早熬好了,一直放在小炉子上热着。 幕亓一心中愈发不适:“不喝。” “喝。”晚樱执拗,直举到他唇边。 幕亓一深吸一口气,“你干嘛这样?” 晚樱歪了歪头,似乎不太明白幕亓一在问什么。 “干嘛……这般待我?”像一个真正的妻子一样? 他对她,就只有利用啊! “喜欢。”晚樱直直道。她闪着温柔的大眼睛,手指指向自己胸口,“这里,喜欢。” 女孩就那么轻轻地点着自己的胸口。 幕亓一觉得自己胸中的那颗心,碎了。 他定定了看了晚樱一会子,“你这一身,还是进府的时候,娘为你筹备的。” 晚樱来的时候,两手空空,一无所有。撑门面的嫁妆都是幕家为她准备的,也不过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不过为了纳妾礼上瞧着好看罢了。 晚樱温柔地笑:“是,喜欢。” 是说她喜欢自己的这身衣服,这一头的装饰,喜欢自己现在的生活。 一阵愧疚火烧火燎地卷着幕亓一内心。 他端起白瓷汤碗,试着温度适口,一饮而尽。 幕亓一:“走,我带你出去,买新衣裳。” 第295章 幕亓一亏心 没有女孩子不喜新衣裳的,尤其……是自己心悦的男子为自己买的。 幕亓一眼睁睁看着。 晚樱娇小的脸庞一下子亮了。 她笑弯了眼睛,“好。” 女孩拉起幕亓一的手,贴在自己温热的胸口,“买新衣裳,去,一起去。” “这才对嘛。” 幕亓一紧绷了一路的精神,终于松懈了下来。 看到晚樱高兴,他好像,也高兴了那么一点点。他就喜欢晚樱这样有话直说,不像从前,他说要带江书去买衣裳买首饰,她那副推三阻四的样子,可真到了成衣铺子、首饰铺子里,倒是一件一件挑得欢…… 幕亓一深吸一口气,把江书的影子从眼前抹去。轻轻挽起了晚樱的手。 两人又等了一个时辰,一起用了早膳,幕亓一给老侯爷请了早安,方才带着晚樱出了门。 两人出来的时辰有些早,街面上行人不多,店子也有好些没开。 所幸幕亓一知道的那几家成衣铺都开了门。 他护着晚樱,从把头第一家铺子逛起。 晚樱脸上藏不住心事,但是她喜爱的衣物,幕亓一都叫老板抱起来,送去武安侯府。 逛到第三间铺子。 幕亓一一个不留神。 只听得晚樱的声音,夹杂了哭腔:“喜欢,我喜欢这件。” 一道女声传来,听在幕亓一耳中,稍嫌尖刻:“你喜欢,就要给你?这铺子是你家开的?” “不、不是……可、可是我先喜欢,先瞧见的!” 与晚樱争衣裳的女子带着轻蔑笑了,“我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原是个傻子。” 幕亓一皱眉。 他本不想插手女人之间的纷争。 可那人说晚樱是傻子,也太过分了。 幕亓一:“这位姑娘,为何出口伤人?”他皱眉,看向晚樱手里紧攥着不撒手的一条浅藕合色百褶裙。 很温柔的颜色。 很衬晚樱。 幕亓一:“这裙子,我们要了。” “一个两个的,说要就要,还讲不讲理,讲不讲先来后到了?” 与晚樱争吵的那个女孩也年纪颇轻,一身衣裳细看,料子也不错。只是这言行举止,不似大家小姐,一副很没教养,被惯坏了蛮横样子。 像是家里有几分小钱就被纵得不知天高地厚的那种女孩。 幕亓一懒得跟她多说,转头叫了掌柜:“包起来,送武安侯府。” 没想到那女孩扯着裙子的另一边,死不撒手:“不给!就不给!” 幕亓一一阵无语。 倒是晚樱急了,“我们都要了,你凭什么不给?凭什么?” “就凭本姑娘喜欢!” 幕亓一忍不住,正色道:“姑娘,这普天之下,你喜欢的东西怕是多了,岂能样样都入你怀抱?再说,这裙子本就是晚樱先看上,你放手吧,往后自然有更好的轮到你。” 试婚丫鬟 第233节 那姑娘眼珠一转,“我便要这件。” 竟是油盐不进。 幕亓一没了耐心。 一旁,掌柜的得了幕亓一的话,也有些着急要做成武安侯府这单生意。他赔笑劝道:“姑娘,你喜欢这裙子,料子我们还有,还可以给你量身定做一条一模一样的。您就高抬贵手,先给这位先来的姑娘……” “不给!” 她紧紧扯着,就不松手。 “你……”偏偏晚樱上了这个执拗的劲儿,也抓紧不放。 “滋啦——” 那裙腰上压得细细密密的百褶,竟就被这么生生扯开。 一条好好的裙子,就这么毁了。 “呀!”晚樱惊叫了一声,有些慌乱地看向幕亓一。 “无妨,”幕亓一淡淡道:“不怪你。” 那姑娘却不干了,“不怪她怪谁?谁叫她使那么大力气,也不知道收手!” “不肯放手的是你。有些事,抓得太紧,反而会失去。”幕亓一冷冷道。他懒得跟个小姑娘争执,便揽着晚樱纤腰,“我们换一家。” 那姑娘也松了手。 被扯坏的裙子落在了地上,染上了尘埃。 一旁,掌柜的急了,“你这姑娘怎么这样?扯坏了店里的裙子,不拿钱赔吗?” 他没做成武安侯府这笔生意,本就气得够呛。见这始作俑者的小姑娘竟想拍拍手走了,忙拦住道:“我也不问你多要,三钱银子,这事儿就算完了。” 随想那姑娘死活不给,一双灵活的眼睛,频频向门口处张望。 终于在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时,眼睛一亮:“姐姐,江书姐姐!” 芳雀委屈道:“这店老板要讹我!” 未走远的幕亓一揽着晚樱,猛地回头。 江书! 他下意识地跟在江书身后,重回了那间铺子。见刚才那个蛮不讲理的女孩儿细声细气地叫江书“姐姐”,幕亓一气不打一处来。 “好啊,你竟在这!” 江书一愣,“幕世子。” 见江书一脸平淡,幕亓一真觉胸口一团郁气,简直就快要破胸而出。 “江书,”他咬着牙,一字一句,“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本世子面前!” 对幕亓一这突然涌出的情绪深感莫名其妙,江书皱眉:“抱歉,我不懂世子的意思。”她顿了顿,“莫非,这家铺子是世子所开,不欢迎我来?”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幕亓一给江书嗅了软药,想把她从宫中救出来。 只是……后来的结局不太好。 还给鸿庆帝提供了折磨人的灵感。 知道不能怨幕亓一,他是一片好心。可生不如死的那些日子,江书无数次后悔过,她就不该招惹幕亓一。自从她被这男人莫名其妙地要了身子,倒霉事儿就一件接着一件。 今日又见到了他,怪晦气的。 江书不愿与幕亓一多说。她拿银子给掌柜的,付了那条裙子的钱,又温柔地躬身拾起,“姐姐会针指,回去给你补一补,新的一样穿。” 芳雀神情有些不情不愿,却也不敢逆着江书:“好,都听姐姐的。” 她收好裙子,便要和江书离开。 见江书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幕亓一更气,“站住!” 江书停步,却不曾回头,“世子还有何吩咐?” 女孩这风轻云淡,浑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模样,让幕亓一一阵牙根痒痒,他真想把她……幕亓一:“江书,你、你昨夜,到底使用了什么手段,哄骗于我?” 江书只觉莫名,“我不懂世子在说什么。” 她又是这样,做了却不敢认! 幕亓一心中一阵焦躁,他冷哼,“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没闲工夫跟幕亓一扯皮,江书:“既然世子不愿明示,我便不问了。芳雀,我们走。” 她扯住芳雀手腕,就要走出铺子。 幕亓一一阵急怒。 她竟还想逼自己把昨夜那腌臜事儿,当着晚樱的面儿说出来!她到底有没有廉耻? 既然她不要脸,那好,他便成全她! 他说! 第296章 江书辱幕亓一清白 “既然你不要颜面,好,我成全你!” 幕亓一恨恨盯死了江书,冷笑,“你昨夜、昨夜,是如何把我骗到床榻上去的?!” 此言一出,江书猛地回头。 她眉头紧皱,目光中的冷锐几乎要逼得幕亓一后退半步。他很快稳住身子,有些不明白,江书身上哪儿来的这么强压迫感。 “现下我说出来了,怎么,你又不敢认了?”幕亓一梗着脖子。 眼角余光却扫到一旁晚樱。 心中突然针扎一般,有几分愧疚。 可、可他没什么对不住晚樱的,还不都是江书勾引?他才…… 再说,晚樱……是个痴的,这男女之事,她、她本不懂! 幕亓一逼自己从晚樱苍白的小脸上转开目光,更加恶狠狠地盯着江书。怪她,都怪她!怪她不知给自己下了什么药。这个无耻的丫鬟,为了往上爬,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手段卑劣! 男人狠狠咬牙,看向眼前这个素来喜欢戏耍自己的女人。 她居然骗得自己为她守灵三年! 她根本没死,就生活在距离自己不到十公里的小镇上,却一次都不曾叫他知道,叫她遇上。这不是刻意欺骗,是什么? 现在,眼看着又要封妃,在这个节骨眼上,拖自己下水…… “江书,昔日我以侯府正妻之位求取,你却装模作样地不肯。现在却……辱人清白,你到底想干什么?”幕亓一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影几乎整个罩住江书面门,彻底阻断了她和芳雀的去路。 幕亓一:“你今日不给我一个交代,便别想走出这铺子!”他顿了顿,愈加的咬牙切齿,“你别想入宫蛊惑陛下!” 看着眼前男人,江书只觉荒谬。 幕亓一真是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永远都是个孩子。 也永远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他说她昨晚怎么他了?真是莫名其妙。 “幕世子慎言!你这般当街侮辱我一个未嫁之女的名声,是何居心?”江书坦然地抬起眼睛,“幕世子是不是误会了?” 是发了春梦?还是……彻底疯了? 江书满脸的疑惑,眸子清亮坚定,不像所有隐瞒的样子。 幕亓一一张脸却涨的通红,“你、你一贯如此,敢做却不敢认!你一个女孩子家,从在顾家便不守妇道,勾引……”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直掀在幕亓一脸上。 江书用了十成十力气,将幕亓一都打得微微偏过头去。 掌心一阵又麻又痛,江书攥紧手指,怒视幕亓一。 在顾家,这个纨绔说什么自己中了药,从背后强要了自己身子,把自己拖进深渊。 是她一生噩梦的开始。 现在却跑来说、说什么,是她不守妇道,是她刻意勾引? 江书冷冷看向幕亓一:“让开。” 她已经多一句话都不想跟眼前的男人说。 见江书一副冷冷的样子,幕亓一愈发生气,“昨夜还求着我多些,现在就……” 幕亓一面上神色骤然一变。 察觉到背后劲风将至,他快速拧身回头。 却还是躲闪不及,脸上挨了重重一拳。 身子往旁边倾倒,整整撞倒了一整排货架。各颜色花样的布匹落下,披挂了他一身。 “找死!” 幕亓一手指向腰间摸去,随即看清了眼前之人—— “沈无妄?” 他在内廷当差的时候多,自然知道沈无妄回来了,官复原职,俸加一等的消息。 从表面看,鸿庆帝对沈无妄的荣宠,同顼帝不相上下。沈无妄赫然就是一个内廷全宦。他又曾有从龙之功,也御前也算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人人趋奉。 可那又怎样? 一个太监! 叫他幕亓一哪只眼睛看得上? 他跌坐在地上,一时倒不着急起来,只冷冷地挑起眼角,看向并立的沈无妄与江书:“我说江书姑娘怎就这般得了圣心?原是有沈公公帮扶!真是俏成一帮子蒙蔽圣上!” 试婚丫鬟 第234节 沈无妄面若寒霜。 手中长剑已然出鞘,剑尖直指幕亓一下颌。看架势,像要绞了他的舌头去。 幕亓一并不怕,他向江书:“江书姑娘真好手段!” 他还要再说什么。 冷不防一旁的晚樱,箭一样冲上来。身子跌坐在地,直挡在了幕亓一身前。她纤细的脖颈对上剑锋也凌然不惧,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只哀求着:“求你,放过……放过我、我夫君……” 幕亓一张了张嘴,却终是没说出什么。 夫君……他不是,但…… 幕亓一视线中,只能看见晚樱背影。看不到—— 江书抬手,压在沈无妄持剑的那只手上。也不见她如何用力,居然就能压得那只手微微向下低垂。 避开了晚樱要害。 “我们走吧。”江书声音冷静极了,似乎真的分毫都不受幕亓一说的那些话所扰。 沈无妄声音传来:“他这般胡诌,太便宜他了。” “既知道是胡诌,听他便是脏了耳朵。”江书声音平淡的好像在谈路边的一只小猫小狗,“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她要带芳雀去找花娘们道歉,还要花娘们帮她第二个忙。 入宫的日子一天天地近了,她实在没多余的时间浪费在不值当的人身上。 “再说,”江书语调柔了柔,“这位幕夫人,是无辜的。” 她说的是晚樱。 一瞬间,幕亓一想张口解释。她不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只能是…… 幕亓一别过头去,到底还是不曾说出。 沈无妄竟真的被江书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几句劝住。 他垂下了剑:“滚。” 幕亓一还想说什么。 手肘却被晚樱轻柔地托着,“没事吧?” 幕亓一本对晚樱有些气,谁叫她多管闲事?可对上她那双全无杂质,满是担心的眸子,责备的话涌到唇边,他到底说不出来。 幕亓一轻叹,就这么被晚樱服了起来。任她含着眼泪,给成衣铺子老板道歉,又躬身为自己拍打衣裳。 她是个痴儿,总不好责备她的。 忙乎了好半晌。晚樱低着头,却见到幕亓一伸过来的大手。她顿了顿,小手伸过去,紧紧握住,“我们回家。” 另一边。 走出成衣铺子,芳雀得了江书眼色,抱着裙子远远地跟着,连一言半语都听不真切。 沈无妄看向江书:“没事吧?” 江书摇了摇头,沉默。 沈无妄:“你可不可以不要都自己忍着?”江书猛地抬头,对上沈无妄眼眸。沈无妄:“你可以对我说。” 江书想说自己没事。 可是…… “他、他说,昔日在顾府,是、是我勾引的他……我没有!我真得没有!” 沈无妄沉默。 这沉默让江书心慌。他、他很在意自己的身子给过沈无妄? 心口一阵阵发痛。 沈无妄攥紧江书的手,干燥温暖的触犯,从掌心传来,一路向上。缓解了心口的酸痛。 沈无妄:“我知道。” 他……他可太知道了! 这件事,居然让江书痛苦了这么多年!自己真是个……畜生。 沈无妄声音干涩,艰难开口:“其实,我……” 江书:“我真恨他!那个畜生!我真恨不得,杀了他!” 第297章 江书恨不得杀了沈无妄? 沈无妄侧过头,被江书眼中迸发的强烈恨意惊到。 他那天,他不是故意的,他不那样就会暴露,会死。 可、可是…… 这些都不是他伤害无辜的江书的理由。 更何况…… 他不能告诉她,他是先对她留了心,才……才不小心中药后,下意识地寻到了她身边。 却害苦了她。 为了不弄伤她,他没完全纾解。结束后,人晕了几个时辰,还吐了血。等他再想回去找江书,才知道,江书已经被幕家带走。 沈无妄心口涌起无穷无尽的恐慌,他有预感。 这话要是说出来,他会……永远失去江书。 就让他,再卑劣一回吧。 沈无妄闭上眼睛,只紧紧攥住江书的手。 他掌心给了她力量,慢慢地,江书心绪平复。 都过去了。 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 等她入宫为妃,有了权势,一定第一个想法子把幕亓一远远地调离跟前。她看他,是真的烦。 不过…… 江书淡淡道:“刚才那位顾夫人,眉眼间倒有些像一位故人。” 万吟儿。 江书冷笑一声。幕亓一对万吟儿倒真是深情,但愿他不会苦了刚才那位姑娘。 沈无妄微微一愣,慢慢在脑海中勾勒出晚樱那张脸,“是有些像。”他顿了顿,看向江书,“还有几分像你。” 江书笑笑,不以为意。 她与万吟儿是有几分相像,不过也只是有几分罢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她是粗使丫鬟出身,与万吟儿那种娇养出来的千金小姐,从仪态到神情,全然不同。便是眉眼相似几分,也绝不会叫人认错。 武安侯府。 晚樱把幕亓一推着,叫他坐在高背椅上,自己心疼地捧着男人的一只手。 他跌倒在地时,手掌按在了一旁瓦砾上,被割破了两道口子,现下整往外冒着血珠。 “痛吗?” 晚樱看着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幕亓一只是摇头。 对上晚樱眉眼,幕亓一一瞬间有些恍惚。 昨夜的,到底是江书,还是……万吟儿。 他深吸一口气,把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挤出脑海。就算那是万吟儿的宫殿,可自己亲眼看着缠上来的女人,就是江书。他总不会看错! 就是江书,品行低劣…… “是不是很痛?”见幕亓一不语,晚樱愈发担心,又问了一遍。 “无事。”幕亓一摇头。 他心里隐隐地觉得,刚才那一幕,有什么不对。 直到晚樱小心翼翼地拿了药酒,一点一点地为幕亓一擦拭伤口。 幕亓一才反应过来。 临从成衣铺子出来时,他恍惚看见…… 沈无妄那个太监,居然拉着江书的手!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这般举止亲密了?! 不、不会的,一个是未来的妃嫔,一个是御前得用的太监。就有什么…… 也不过是为了攀附权势罢了。 幕亓一不屑地摇摇头。一个太监,不是男人东西,又能对江书如何呢? 是他想多了。 另一边。 安置花娘的别馆,是沈无妄名下产业。 是个位置稍嫌偏僻,却十分清净的三进大院,院中还植了不少花草,远远看着,环境十分清幽可人。 一迈进院子,便隐隐听得里面花娘们的嬉笑声。 江书心中稍感欣慰。 走在后面的芳雀却满脸不屑。可惜了这么富贵的院子,叫一帮花娘给住了……真是脏了这地界儿。 试婚丫鬟 第235节 姐姐还要逼着她来跟她们道歉,真是…… 芳雀用力地攥紧手指。 忍一忍。她告诉自己,再忍一忍。等到她也进了宫…… 她这么漂亮,难道真就能一辈子做个小宫女,就这么埋没了?她可看过那些画本子,妃子身边的大宫女,是最容易被皇帝看上的。 只要皇帝看她一眼,不愁皇帝心里没有她! 只要,她忍过现在这一关…… 想着,还不等江书开口,芳雀膝盖一软,委顿着滑跪在地上,向花娘们:“姐姐们,是雀儿小,雀儿不懂事,雀儿想着……帮姐姐们收着……” 她委委屈屈地双手捧出一个小包袱。 是江书拿出银子,逼着她把这些花娘的东西原封不动地赎了回来。 还自掏腰包,多添了几件。 芳雀双手捧上,“姐姐们不怪我吧?” “帮咱们收着?说得好听……”花娘中,第一个嚷出来东西丢了的瘦小花娘翻了个白眼,声音虽不大,却够所有人听个清楚。 芳雀眼眶立时就红了,“姐姐们不信,便……权当我是偷的。要打要骂,我都认了!” “你本来就……” “鸢儿!”宜人断喝一声,阻断那花娘的话。 她接过那个小包袱,让鸢儿带着其他几个花娘去一边点数儿。自己双手扶起芳雀,温言道:“姑娘是帮我们收着的,鸢儿年岁小,不知好歹喊了出来,倒叫江书姑娘误会了。” 芳雀就着宜人的手,就这么顺从地站了起来,还在不断哽咽。看起来格外的委屈。 倒是一旁江书声音严厉:“雀儿,好好道歉!” 这孩子想必是这一路吃了许多苦,这小偷小摸的毛病不改,迟早害了自己! 芳雀不敢忤逆江书,只能哽咽着道歉。 宜人只得受了。 这事算是揭过。 江书才拉着宜人的手,走到一边:“宜人姑娘,这几日日日去京兆府门前闹,辛苦你们了。” “这怎能说是辛苦?”宜人苦笑,“江书姑娘是帮我们伸冤,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只是……我们姐妹哭闹了这么多时候,也不见那京兆府受理……怕还是我们姐妹身份敏感,人微言轻……” 盛京这么大,盛国这么大,死了一个花楼老鸨儿而已。 有什么大不了?那些当官的岂会在乎? 见宜人一脸失落的样子,江书笑着挽住她手臂,“有个好消息,”她抬头看看日影,才又笑道,“这京兆府明面上虽未受理,可到底抵不住民怨沸腾,还有皇帝的意思,已是派人去沙国人的宅子里查了!” “真的?” 江书点头。 宜人倒身下拜:“若能给猫儿娘报仇,我、我愿对姑娘肝脑涂地!” 话一出口,她脸色有些微红。 她只是一个卑贱的花娘,江书姑娘……将来可是要给贵人做妾的,身边岂会收留她这样的女人?“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姑娘别……” 明白宜人的意思,江书眸色沉了沉。 这世间总把女子的身不由己,归因为她们自己自甘下贱。 当真是……不公平。 江书扶起宜人:“快别妄自菲薄。”她认真道:“我还要问姑娘一句,待此事完了,你可愿跟着我?” 还不等宜人说话。 一旁一直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的芳雀大惊。 这卑贱的花娘,也要和自己一起进宫伺候? 第298章 皇帝对沙国到底什么意思 芳雀一张小脸垮着,小嘴张了张,到底还是不敢说出忤逆江书的话。 只一脸不甘地看向一旁的宜人,只希望她能识趣点,直接拒绝。 宜人自幼做花娘,性子千伶百俐。若放在平时,早看到芳雀脸色,进而拒绝江书了。奈何她今日正因为江书带来的好消息,心情激荡,竟忽略了一旁芳雀的心情。 她激动地看向江书:“只要姑娘不嫌弃奴身份卑贱,姑娘让奴做什么,奴都愿意!” 这便是直接答应了。 “好。”江书欣慰地笑笑,“不过,有一点我要先与你说明。我要去的,可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好地方,恰恰是天底下斗得最凶之处。稍有不慎,便要丢了命去。你不怕?” 这是江书反复思量的结果。她本想只带芳雀一个进宫。可芳雀年纪小,没什么心机,性子却又张扬。这样的个性,在深宫中,怕会被人坑得死无全尸。 江书需要一个更好的帮手。 冷眼选了好几日,觉得宜人是个好苗子。 她不在乎她的花娘出身。说白了,在江书眼中,宜人果敢坚毅,为了给猫儿娘、阿宁报仇,什么都肯舍得出去,当得起一句“忠肝义胆”。倒比那身为九五之尊,却性子卑劣的鸿庆帝高贵许多。 “奴不怕。”宜人坚定道:“若能报恩,奴这条贱命,他们要,拿去了便是!” 说到此,她才抬头,一眼瞥见一旁的芳雀,满脸的鄙夷。 可话已经说出去,再想后悔,也不能够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连宜人自己都不知道,江书这是为她定下了进宫的事宜。 临了,宜人:“姑娘可还有什么哟啊交代我们姐妹做的?尽管说便是。” 江书笑笑:“是还要劳烦姐妹们。” 她贴近宜人耳边,细细密密说了一片子话。 宜人眼睛慢慢瞪大,“这……叫我们姐妹出去想着法子颂圣?这,能行吗?” 她深知,自鸿庆帝登基以来,光是赋税就凭空加了三次,民间不说怨声载道,腹诽的却是显而易见地不少。 现在,要让她们出去称颂鸿庆帝,连宜人自己心里都觉过意不去,更不用说别的姐妹…… “能行。”江书看向宜人,眸光闪闪,“不仅要颂,还要把咱们这位好皇帝捧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古明君。说他文治武功,举世无双。” “这……” “放心。”江书拍了拍宜人的手,“他……会按照咱们所想去做的。” 江书说得没错。波波夫的府邸,今日便迎来了京兆尹与典狱司探子联手上门。 “吱嘎——” 那金碧辉煌,却涂满发臭蛋液的大门,被由内而外打开。 门缝里,露出管家一张警觉的脸。 见是盛国宫门中人,管家脸上一贯以来的倨傲神情收了收,反倒是一副听不懂盛国话的样子,口中说着大段沙国话,就是拦着不叫来人进门。 “哎……”新任的典狱司统领焦鹤搓了搓自己长满络腮胡子的脸,“小成子,你来。” 他身后,小成子叹了一口。 自从焦统领得知自己去后宫扮过小太监后,这“小成子”三个字,便再不了离口。 真是…… 讨厌死了。 主人也扮过太监,主人现在还在扮太监。怎么不见这焦统领叫主子一声“小沈子”?欺负人也不要太明显…… 腹诽归腹诽,小成子还是乖乖越众而出。 他越过京兆府众人,站到了面前,直对上这位来自沙国的波府管家,张口就是一串流利的沙国话。 那管家直接惊了。 他们沙国话要卷着舌头发音,是出了名的难学。 真没想到,大盛境内还真有人会说! 这下,他再不能装傻充愣,只好认真敷衍着:“主人……病了,不便见客。” “我们不是客。”小成子直接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圣上是派我们来此,就花楼着火一事,进行调查。” 他说了半天,见这管家存心搅扰,心中也有些不耐,“我们其实并不需你的许可,便可进入这间宅子。还请你和你家主人……自重。” 见实在阻拦不住,管家只好叹了口气,让开了身子。 他心中感慨,小主人这次的任务,怕是……难了。 不过这帮盛国人便是查到府上来,也没什么的。那花楼纵火的案子,是他做的,所有痕迹早就处理干净。这帮愚蠢的盛国人错过了最佳的调查时机,现在必然是什么都差不到。 此次调查,京兆府是迫于压力。 典狱司是主动入局。 进了波波夫的大宅子,京兆府来人这里摸摸,那里摸摸,看上去是什么都查了,却什么都不曾查出来。 他们临出门时,陈大人可是叮嘱了,“现在,谁知道圣上对沙国是怎么个看法?咱们啊,多做多错,不如明哲保身来得稳妥。” 可典狱司这帮人就不一样了。 一进宅子,便看得出他们训练有素。一个个脚底下抹了油似的走路无声,专往这宅子里要害处查。 尤其刚才那个什么小成子,边查竟然还边耸动鼻子。看上去,像把猎犬的活儿也给干了。 可这沙国人的宅子,属实收拾得干净。 看那典狱司统领焦鹤的一张黑脸,京兆府的人就知道,他们啊,白忙! 最后,焦鹤让小成子帮着翻译,向管家道:“我们还是希望拜会波波夫大人,有些问题,我们想当面问他。” “这……恐怕不太方便。”管家拒绝道:“我们大人在沙国身份地位也十分之高,不是什么人说想见,就能见的。除非,有盛国皇帝陛下的旨意。” 见属实谈不通,一行人只好退出波波夫的府邸。 试婚丫鬟 第236节 无功而返,焦鹤格外焦躁。他越焦躁,眼睛里就越是只剩下小成子一人:“你在哪儿闻什么呢?要转行去做猎犬?” 小成子对焦鹤的讥讽不以为忤。直到他们这一行人被管家客客气气地送出门外,他才皱眉向焦鹤:“你闻没闻到,整座宅子里,一股子甜腻香气。” 焦鹤粗枝大叶,“他们沙国人不是喜用那些个什么……什么香水?可能人家就愿意喷满屋子都是,就跟咱们盛国人焚香一样。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这沙国香水的味道,我好似在哪里闻过……”小成子冥思苦想,“是在哪儿呢?” “还能在哪里?没准在哪个沙国姑娘的身上呗!”焦鹤重重拍了一下小成子肩膀,“走了,回去复命!” 京兆府的人早散了,典狱司的人眼看着也要走。 波波夫大宅,一闪不起眼的小门。 “吱嘎——” 地开了一道小缝。 一个满脸憔悴的盛国男子,佝偻着身子,踉跄奔出:“青天大老爷!为我女儿做主!” “这波波夫是妖怪,他……他吃人!” 第299章 他吃人不吐骨头 此言一出,焦鹤和小成子对视一眼,都满脸震惊。 小成子试探着:“吃……吃人?”他胆子不大,脑海中瞬间出现波波夫那个红发碧眼的管家,趴在一具尸体上啃噬的画面。 恶心得他差点吐了。 倒是一旁的焦鹤毕竟是统领,还稳得住:“老丈,您说得,可是真的?”他沙包大的拳头狠狠攥起,“若是真的,我现在就回去,打死他。” 那老丈:“他……吃人……不吐骨头。” 悦风酒楼,三层。 焦鹤给那老丈点了一壶酒,“老丈,不急,慢慢说。” 老丈瞧着四十有余,头发已然斑白,这几日似乎过得不甚安稳,眼底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看着格外渗人。 他喝了口酒,稳了稳情绪:“这沙国人的宅子原属一个淮商,是三年前才被沙国人买到名下的。那之后便一直空着,直到今年方才住了人。我和我家堂客从前就在那淮商家里打杂伺候,后来便给沙国人看门、打更,一直到现在,也都还在府里伺候。” “我和堂客这辈子也就这样,我们认了。可我们的闺女,春杏,才十六岁啊!” “就这么在那宅子里,丢了!” “丢了?”焦鹤皱眉,在他认知中,十六岁不小了,盛国不少女子十六岁已然成亲。眼前这老丈能把闺女留到十六岁,想是极其疼爱女儿。他试探着道:“会不会是姑娘自己跑出去玩了?” “不会,断然不会!”老丈断言,语气十分坚定,“我那堂客身子不好,闺女体恤她娘,无论去做什么,从不会不告而别!” “那……” “我那闺女,在这宅子里做侍女,原是跟那些沙国跟来的侍女一起。可这几日,我们老两口私下问那些沙国侍女,也都说有好几日不曾见过春杏了!我那闺女,定是、定是……叫那沙国人给害了去!”老丈脸上又显出愁苦,“求两位青天大老爷,为我那闺女做主!” 两人对视一眼。 焦鹤熟悉大盛律,知道像这种情况,这个老丈相当于一家子卖身给沙国人为奴。主人对下人有生杀予夺的权利,便是打死,只要明面上说得过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 可那春杏…… 是活生生一条性命。 焦鹤皱眉:“若要治那沙国人的罪,只能想法子证明,他是以非正常手段杀害了春杏。这……” 不用他说,桌边的另两个人也知道很难。 春杏本就是沙国人的侍女。真要是闹僵起来,那些沙国人只要随随便便给出些莫须有的,春杏偷盗,冲撞主人的所谓“证据”,根本没法子给他们治罪。 焦鹤攥紧拳头,一拳砸在桌子上。 桌上杯儿、盘儿,一跳老高。 他气愤愤的,“就由着他们这样作威作福?!” 一旁,小成子倒还冷静些:“老丈,你若真想查明真相,可不可以帮我们个忙?” “若能找到女儿,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小成子看了看焦鹤,“今日,那波波夫的书房,管家说什么都不让我们进去。我猜,里面,有好东西。” 焦鹤皱眉:“这老丈虽说平日做工就在宅子里,可到底是粗使下人,想接近那书房,恐怕不易。再说,老丈要是真找到了什么,又如何传递出来?” 小成子:“无妨。我们三日后,会再去一次沙国人的府邸。只要那时候,老丈人在书房中,找到证据,吵嚷出来。咱们不就人赃俱获了?就算老丈真找不到什么,万一被沙国人逮住,我们当场就可以把他和他的妻子从沙国人手里带走,也能救他性命!” 焦鹤想想,“似乎,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他看向目露希望的老丈,把小成子的话细细掰开揉碎,给他讲明,“记好了,是三日后辰时三刻,万不可早了晚了!到时候,无论发现了什么还是不曾发现,我们都会带你离开那个龙潭虎穴。” 另一边,波波夫书房中。 隔着厚厚的实木门,他也能听到外面那些盛国小虫子淅淅索索四处翻找的声音。 是盛国皇帝派来 侮辱他的! 怎么能让一群卑贱的盛国蝼蚁的脚踏过他昂贵的沙国地板!让他们的脏手摸上他的真皮家具! 杀了……好想全杀了…… 直到门外安静下来,想是管家已经把那群人打发走,波波夫的郁怒才稍止。 书房门无声地滑开,管家:“小主人,他们……已经走了。” “他们就不该来!” “是的。但是……”管家欲言又止,“这次,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我怕他们不会就这么死心。恐怕,还会再来。” 波波夫冷笑。 这该死的盛国皇帝。 他和朝国使臣都已经千里迢迢地来了! 北疆,已经囤积满了他们的兵马!只等皇帝一声令下,就要和盛国军队前后夹击,歼灭那些该死的玄甲军! 北疆那两座城市,他们沙国皇帝志在必得!再说,那是盛国皇帝答允要给他们的谢礼。 今年最新绘制的沙国舆图,已经包含了那两座城池。 他亲爱的父亲,也做好了准备,要迎他回去。回去沙国,回去沙国皇室…… 可现在,那该死的盛国皇帝,居然把他干晾在一边!理也不理! 杀了……他真的该死……该死…… “小主人,为了防着这帮盛国人再回来……”管家目光看向波波夫那个隐秘的抽屉,“那些东西,要不要处理……还有地下室里……” 那个叫做春杏的丫头,可还在里面呢! 她死得太惨。 尸体若被那些盛国人发现,恐怕……将会是一场外交灾难。 管家一脸担心:“小主人,这些收藏舍弃了,以后可以再找。可是现在……” “呵呵。”波波夫的声音,冷得能直接刺入管家骨髓。 他直接拉开了那个抽屉。 手指攀描着那一缕缕各色的头发,是在欣赏着自己的战利品。 波波夫目光向上,拈起排在最前面的一缕金发。 那发色与其他的想必,颜色暗淡许多,发丝表面也有些毛躁。细看,还能看到其中夹杂了两捋白发。 可见头发在主人,年纪不小。 波波夫两个手指捏着那一缕头发,在管家面前晃了晃:“别的藏品都可以不要,这个呢?”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管家:“这可是她最后的遗物。若是毁了,你舍得吗?” 第300章 严查沙国人 管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一贯自持有雅的他,声音都变得干涩沙哑,“小主人,不行!” 他目露哀求,“你知道的,这已是她在这世间,最后的东西……” “是啊。”波波夫语调中显出少有的怀念和依恋。 他好好地把那一缕头发,放回相框,再次冷冷地看向管家,“她们都在,她就在。不然……你懂的。” 管家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小主人,她们如何配得上和她比?!她、她可是……” 波波夫笑了。 他笑得越是纯洁无邪,管家越觉触目惊心。 波波夫:“怎么比不上?她们都一样,她们都是我的天使。每一位都是。” 知道自己再劝不动,管家苦涩地深吸一口气,“那便……全听小主人的。” 反正即使是那些盛国人往后再来,他也会替小主人好好地守住门,不叫他们进到书房,或者地下室。 那些盛国人蠢。 只有他们这些沙国人知道,这宅子下面早被他们拓出来了一个地下密室,里面……也藏着一些小主人最喜欢的纪念品。 就像春杏那样的。 在盛国没有这样的地下室结构。 若没有他们这些沙国人领路,那些盛国人连地下室的入口都摸不着。 他和小主人是安全的…… 一旁,波波夫看向管家:“盛国皇帝那边,还不曾召我?”他有些烦躁,“我在这个鬼地方,已经白白地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小主人稍安勿躁。”管家劝道。 试婚丫鬟 第237节 可他本就不善言辞,口中来来回回地,也只是劝波波夫耐心等待。 越是劝,波波夫越是焦躁,“那个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他先遣使来找咱们,现在咱们秣马厉兵,一切都准备好了。他们却这般拖延……”他颜色阴沉,“他,不会要反悔吧?” 鸿庆帝还就真的有点想反悔。 他不觉得他的计划恶毒,也丝毫不觉自己做错了。 父王当年不过是一时冲动,封了那崔家做镇北王,以嘉奖崔拙的从龙之功。可父王晚年,已经后悔了! 他这也只是在完成父王的遗愿! 若那崔家肯乖乖交出玉剑兵符,倒还好说。 可他们这样死倔着不肯交,就别怪他对他们下这样的狠手了! 他是个仁慈的皇帝。等灭了崔家满门,他定会好好宠爱崔思宜…… 权衡着,鸿庆帝终于还是在朝堂上深吸了一口气,主动提道:“朕听闻沙国、朝国时辰进京已有时日,这干晾着他们,不是大国气度。” 他看向下首重臣,尤其是同文馆统领大臣肇同方。这个肇同方,一向最急于把那两个外国使臣引到殿前,他定会说出自己想听的话…… 听了顾刚则的话,肇同方心虚地避开了鸿庆帝的眼睛。 孬种! 鸿庆帝在心中骂了一句,又转看向其他人。 沉默半晌,还是顾刚则清了清嗓子开口:“陛下,现在……民间物议如沸,老百姓一双双眼睛都盯着那沙国人。此时,恐怕不宜召见使臣。” “为何?”鸿庆帝脸有点黑,“我听闻你们昨日还去沙国使臣府邸搜查了,可查出什么来?” 焦鹤出列:“回陛下,不曾查出什么。” 鸿庆帝心中暗骂那沙国皇帝不靠谱,给他派了这么个年轻不晓事的使臣,闹得满城风雨。面上却不露什么,“这么说,那沙国人是无辜的?” “臣以为……并不是。” “既然没查出什么,便是没证据,为何又说他不无辜?” 焦鹤:“因沙国人府邸中,有一我盛国婢女失踪。那婢女父母出首,告沙国人杀人。”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有些臣子按捺不住:“这……在我大盛国土上戕害大盛人,简直无法无天!” 鸿庆帝面色全黑了。 他是大盛皇帝,就算不在乎那些蝼蚁的命……也不能当面说出来。 鸿庆帝:“查!” 焦鹤响亮地答:“是!” 鸿庆帝:“三日,必须要查出真相!此事拖得太久,有损国格!” “是!” 一旁,顾刚则:“陛下,那两国使臣,您还召见吗?” “容朕再想想。” 鸿庆帝看向焦鹤:“查,要严查!把那个什么波波夫,从进我盛京开始,都做过什么,见过什么人,给朕查得一清二楚!” 若最后,他与沙国皇帝的合作真的不成,至少……也要把锅扣到波波夫身上。 议了半天朝政,鸿庆帝只觉哈欠连天。 昨夜在枫叶身上沉迷得时间久了些,今日一早起来便有些困倦。鸿庆帝:“无事,朕便要退朝了。” 臣子们自是从皇帝这一个哈欠中,解读出了很多:“恭送圣上!” 万辰阙。 枫叶已等在了御书房。 她的嫔位板上钉钉,宫室却还在装潢。人便以御前宫女的身份,整日伺候在鸿庆帝跟前。 一举成为了这宫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鸿庆帝在她身上找回了男人的自信,什么好衣裳料子,好珊瑚珍宝,没一日不赏赐给枫叶的。 “奴婢是一个人,哪儿消受得了圣上这么多的好东西?”枫叶不敢要。 “那你想要什么?”鸿庆帝叫枫叶坐在自己膝上,把玩着她漆黑的长发。 “奴婢无所求,只愿陪着陛下,一生一世。” 这样的乖顺,这样的款款深情。 鸿庆帝只觉新鲜。 万吟儿也乖顺,却总是欲拒还迎。这样的把戏,一次两次尚可,使得多了,鸿庆帝也觉无味。他看她,已经……没什么感觉。 皇后……就当是他在心中供着的一尊大佛。没除掉崔家之前,不敢对她为所欲为。 那个小宫女出身的江书,美则美矣,只是性子太过于倔强,断断说不出“陪着陛下,一生一世”这样的话来。 还是他的枫叶最好。柔弱,单纯,又听话,一心一意依附着他这个皇帝。 “好,朕应允你。”鸿庆帝埋首在枫叶散发着芬芳的黑发间,深吸一口。 立时便觉得人精神了许多。 又一番嬉戏过后。 宝公公蹑手蹑脚进殿:“陛下,内务府已查清了,枫叶姑娘无父无母,是个孤儿。” “哦?”鸿庆帝微微一愣,“朕原想着封赏她的家人,没想到她居然是孤身一人。” 宝公公欲言又止。 这枫叶做宫女的时候,是不是孤女自然无所谓。 可她要封嫔了。 身后没有家族牵制,这万一对皇帝做出什么事儿来…… 可看到鸿庆帝正兴兴头头……宝公公还是决定不去触这个霉头。 宝公公退下。 鸿庆帝正想返回红销帐继续快活。 殿外,一个小太监:“陛下,求您去看看我们家娘娘……我们家贵妃病了好些日子,心心念念的只是皇上!” 第301章 奴婢好痛 红纱帐里,鸿庆帝的大手刚刚搭上枫叶细嫩的脖颈。柔嫩的肌肤,在他掌心留下滑腻的触感,令人触之难忘。 殿外那一路跑来的小太监的声音,鸿庆帝充耳不闻。 还是枫叶用一双小手,微颤着扯住鸿庆帝的衣袖,“皇上……”她一张稍嫌稚嫩的小脸上,带着些许不安,“贵妃娘娘病了,您不去看看吗?” 鸿庆帝像是这时节儿才听清那小太监的话。 万吟儿病了? 是了,上次去看她,她不还是一副病歪歪的模样。 可…… “朕又不会治病。病了就去传太医,来找朕做什么?” 一句话,便打发了那太监。鸿庆帝更加沉迷于枫叶的身体。 或许,他从前不行,力不从心。只不过是因为…… 万吟儿老了? 清凉殿内。 “你说什么?皇上、皇上不肯见本宫?”床榻内,万吟儿倏地坐起,手指颤抖着攥紧身侧的纱帘,“怎么会……” 往常,皇帝不是最吃她的这一套吗? 眼前着万吟儿呼吸急促,身子抖得像要随时厥过去似的。一旁的阿笙忙向那小太监连使眼色,引导着问:“你去请皇上的时候,皇上是不是正忙于政务?”说着,她向万吟儿安抚道:“娘娘,最近那沙国使臣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皇上定是忙于处理,才没时间来看您的。再说,皇上叫咱们请太医,不正是他一番爱重您的心思?您就不要多想了……” 前几日,贵妃从那幕大人身上借种,虽然成了一次,性子反倒愈发的乖戾。 动不动就大哭大叫,虐打下人。整个清凉殿里人心惶惶。 最近,不知又从哪儿传出了留言,说什么皇帝盛宠一个小宫女,整夜整夜地趴在那宫女身上,只不起来。 贵妃听了,情绪波动得愈发吓人。 一个常在她身边伺候梳妆的宫女,今早早些时候便仅仅因为梳头时扯痛了贵妃头发,便被她握着发簪,划毁了脸。 阿笙细声细气地劝道:“娘娘跟圣上这么多年,情分最深,娘娘有什么好怕的?娘娘还该放宽心,好好将养自己身子……” 阿笙的话,万吟儿多少还能听进去些。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息剧烈起伏的胸口,“当真?” “自然当真!皇上对娘娘种种的好,这么多年奴婢都看在眼里。奴婢……” 万吟儿看向地上跪着,不知何时已经开始瑟瑟发抖的小太监,“本宫问你呢。你去请的时候,皇上他当真忙于政务?” “这、这……”那小太监抖着嘴唇,白日说不出来话。 “本宫问你话,你敢不答?”万吟儿语气愈冷。 吓得那小太监怕得双腿发软,“娘娘、娘娘赎罪……” “你实话实说,何罪之有?”万吟儿悠悠的,“莫非,你是骗我?你根本没去通报给皇上?!” 那小太监知道万吟儿上来那股子疯劲儿,自己这一条命都未必保得住。 他怨念地看了一眼一旁侍立的阿笙。都怪她浑说! 万吟儿继续逼问:“你通传之际,皇上到底在干什么?” 阿笙也催促道:“你不是去万辰阙书房通传的吗?皇上想必是在批折子,不然就是在见大臣……” 试婚丫鬟 第238节 那小太监心一横,“回贵妃娘娘的话,奴才去时,皇上、皇上在……奴才不得传召,不敢近前,只听得、听得那书房里……” “听得什么?”万吟儿语调愈发轻柔,“你老实说出来,本宫不会怪你。” 一旁,阿笙却察觉出了不对。 她轻咳着打断,“他一个奴才,站在外面,能听到什么……” “你住口。”万吟儿冷笑,“你也要和他们,结成一帮子,只骗我一个人吗?” 阿笙讷讷:“奴婢不敢。” 万吟儿向那小太监,“你说出来,本宫往后疼你。” “奴才只听见,女人的声音……那女人说、说……‘皇上,不要。奴婢好疼……’” “咣当!” 一只铜香炉从床脚踏板处被万吟儿扔下。 带着还燃着的香头,重重砸向那小太监额头。 他猝不及防挨了这么一下子,身子往后扑着便倒。他愣了半晌,才惊觉额头上一阵剧痛,伸手一抹,掌心全是粘稠温热的鲜血。 这时候,他才觉出又怕又痛,“娘娘,奴才没有说谎,娘娘饶命啊!” 一旁,阿笙无声地叹了口气。 贵妃生气,哪里是因为怀疑小太监说谎?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说了真话,才激得万吟儿暴怒! 贵妃娘娘发起性子来,她也拦不住。只能让这小太监,自求多福…… 想着,阿笙不忍地别过脸去,拦都不敢拦。 果然,万吟儿披散着头发,赤足从床榻上来。她正在暴怒之中,只在屋里转悠着,但凡有些重量的花瓶、摆件,都被她拿起,一件一件地砸在那小太监身上。 万吟儿双目血红,“贱人!一定是你这个贱人,勾引皇上!叫你勾引皇上!” 另一边。 万辰阙,御书房内。 鸿庆帝餍足地从枫叶身上滚下,“小叶子,你待朕真好。”他侧过身,伸手轻轻掐了掐枫叶嫩得出水的脸颊,“宝贝儿,怎么?不开心?是朕没满足得了你?” 枫叶摇头:“圣上……厉害得很。” 鸿庆帝满意地笑了。 他伸手,按着枫叶眉心,“别皱眉头。你想要什么,只管说。只要不是要朕把这个天下都送给你,旁的,朕没有不应允你的。” “奴婢……奴婢只是担心,”枫叶抿唇,眼中水光盈盈。 “担心什么?” “担心贵妃娘娘……” “你担心她做什么?有朕在,她伤不了你。” “不是,不是的!”枫叶抓起皇帝的手,紧贴着自己胸口微颤的皮肤,“刚才贵妃娘娘宫里不是来人,说娘娘病了。奴婢只是担心娘娘的身子……” 愣了愣,鸿庆帝哑然失笑。“你啊,你就是太善良了。” 枫叶羞红了脸,娇羞地笑,“陛下,您就去看看贵妃娘娘吧。她定是思念皇上,才忧愁成疾,也……怪可怜的。” “好。好!” 不知为何,鸿庆帝从前从万吟儿身上下来,虽是尽兴,却也疲惫。 可这枫叶儿…… 每次同她在一起,事后有事也觉神清气爽。 “既然小叶子心好,朕就赏她一个恩典。”说着,鸿庆帝披衣起身,“朕去看看她。” 他回身,向床榻上的枫叶伸出手,“你也同朕一起去。” “那贵妃骄纵,是往日里朕太惯着她的性子了!” “朕这就带你去,叫她认认人。也叫她知道,这宫中,她容不下谁,也不能容不下你!” 第302章 万吟儿失宠 清凉殿内。 万吟儿正在发了狂似的摔打地上的小太监。 她身子孱弱,力气本来不大,可非要用屋里那些昂贵沉重的摆件做武器,一件件地往那个小太监身上砸。 还件件都奔着他头上要害去。 没一会儿,小太监就被砸得头破血流。 见万吟儿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求生本能地趋势,让他一边口中求饶,一边向殿门外爬去,“娘娘,奴才没有骗您,奴才真的去请皇上了!是皇上不见您啊!娘娘饶命……” 万吟儿红了眼睛:“来人,把他给我押住!我、我杀了他!” 小太监心中无比绝望。 他只是替万吟儿通传了一声。没能请来皇帝,本不是他的错,现在却需要他付出一条命做代价。 这就是他们这些奴才下等人的命…… 小太监无望地挣扎着。 只觉手指摸到一片柔软的袍角。他眼前已经被血糊住,模模糊糊地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本能地扯住那片衣袍,“救我……” “你这个贱婢,你把皇上勾引得起不来身,你还敢讨饶!”心情激荡下,万吟儿双眼通红,只把眼前的小太监,当成了传闻中那个勾引着皇帝的小宫女,起了杀心,“本宫容不得你!” “贵妃!” 一道领万吟儿心胆俱裂的声音,自殿门口处响起:“朕看你要容不下谁?!” “皇上!” 阿笙拉着万吟儿,猛地跪在地上。膝盖重重磕在冷地上,万吟儿只觉一片冰凉。 那小太监也颤抖着张开了手,“皇上,饶恕奴才……” 鸿庆帝嫌弃地看了看自己被抓脏的衣摆,刚要开口。 一旁,枫叶脆生生的声音响起:“皇上,为何、为何容不下这位公公?” 鸿庆帝转头,直对上枫叶纯真的目光。不知怎的,鸿庆帝心一软,“没有谁容不下他。” 他看向万吟儿,声音愈发严厉:“依朕看,贵妃不是容不下一个奴才,怕是容不下朕的彤嫔吧?” “皇……皇上……” 万吟儿被阿笙拉着,半跪半坐地瘫在地上,“臣妾、臣妾不是故意的……” 她身边,阿笙脑子急转,“皇上,是、是这个清凉殿的小太监做事粗手粗脚,冲撞了贵妃娘娘,娘娘一时情急,才……” 鸿庆帝冰冷的眼神扫向阿笙。 她只觉后背一寒,闭口不说。 却给身边的万吟儿提供了思路。她咬唇,眼中含泪将落不落地,看向鸿庆帝:“皇上,臣妾只是、只是太思念您了……”说着,还咳嗽了两声。 鸿庆帝冷哼,“你这的小太监跑到朕那里去说你病了,朕看你还有力气打毁下人,你有力气得很,哪里像生病的样子?” “臣妾、臣妾……”万吟儿辩解不出,干脆两眼一翻,身子软在阿笙身上。 阿笙趁机大叫:“娘娘晕过去了!” 鸿庆帝皱眉。 看万吟儿脸色苍白,身子柔弱无骨地就这么倒了下去。鸿庆帝叹了口气:“贵妃既是真得身体不好,那便……” 他话还未说完,身边的枫叶一声惊叫,直接扑到万吟儿跟前。向她伸手。 “你、你做什么?”阿笙满脸戒备,目光中全是警惕。可她双手抱着万吟儿身子,根本腾不出手来阻拦枫叶。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枫叶的小手,重重按上万吟儿的人中。 这丫头用了十分力气,在万吟儿肌肤上留下一道半月形的掐痕。万吟儿终于抵不住痛,口中嘤咛一声,睁开了眼睛。 “皇上……” 她气若游丝的声音,被枫叶中气十足地打断:“皇上,贵妃姐姐没事了!” 万吟儿瘫在阿笙怀里,近距离看向枫叶。越看越恨。 这丫头,不过是胜在年轻! 一张小脸,嫩得吹弹可破。满头的青丝,细细密密的,不见一丝白发。身上穿的……身上穿的! 万吟儿猛地瞪大眼睛,再也忍不了! 这贱丫鬟身上穿的,竟是她万吟儿昔日里一针一线,为皇帝亲手缝制的寝衣! 全身的血液似一下子冲向心口,万吟儿再受不了这火烧火燎的怒意,她对着枫叶的小脸高高地扬起手:“你这贱婢,如何敢如此僭越?穿着皇上的龙袍……” 鸿庆帝即便是随随便便一件寝衣,上面都是绣着龙的。 普通人没资格穿。 万吟儿:“本宫今日就替列祖列宗教训你这个……” 枫叶似是被万吟儿突然爆发吓得傻了,身子蹲在一旁一动不动,只抬起头,瞪大一双闪闪发亮的大眼睛。 倒像专门等着万吟儿的耳光似得。 万吟儿料定了这贱婢出身低贱,定是不敢夺!手上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眼看就要抽到枫叶娇嫩的小脸上。 一阵剧烈的疼痛,自手腕处传来。 万吟儿甚至觉得,自己的腕子就要被生生折断! 她难以置信地抬眼,满眼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憔悴的面颊,缓缓流下:“陛下……” 鸿庆帝在万吟儿手腕上留下一道青紫的捏痕后,重重地甩开她的手:“贵妃,当着朕的面,殴打朕亲自选的人。谁给你的胆子?” 万吟儿嘴唇颤抖:“陛下,臣妾是您的贵妃,替您教训宫女的权利都没有?” 试婚丫鬟 第239节 一旁,阿笙连忙找补:“是啊陛下,您和娘娘的情分,一个小宫女离间不了……” “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鸿庆帝骤然拔高的声线,吓得阿笙心胆俱裂。 鸿庆帝看了看楚楚可怜的万吟儿,又看了看还傻傻地愣在一旁的枫叶。他抬手扯了枫叶起身,把她护在自己身后。才冷冷道:“清凉殿宫女对朕不敬,拉出去,赐一丈红。” “陛下?” 万吟儿猛地瞪大眼睛,“自打臣妾入宫,阿笙就跟着臣妾,今日她也是护主心切,求皇上……饶了她吧!” 更何况,阿笙要是真的被活生生打死,她万吟儿失宠的留言,顷刻间便会传遍宫闱! “你既然替她求情,好。”鸿庆帝看向万吟儿的眼睛,冰冷得全无一丝感情,令人惧怕,“那你便替她受罚!褪了衣裳,挨上十廷杖,朕便免了阿笙罪过!” 万吟儿脸色顷刻间失了所有血色,她难以置信地抬眼:“陛下……” 她一个贵妃,褪衣受罚…… 这满宫里,还不知要被传成什么样子!那些暗地里窥探她、妒忌她的人,还有那该死的江书! 都会知道,她这个贵妃失宠了。 不、不行! 万吟儿猛地拂落了阿笙搭在她小臂上的双手。 第303章 阿笙受刑 “娘娘……?”阿笙难以置信。万吟儿,就这么放弃她了? 她是贵妃,说是褪衣受刑,又有那个不开眼的小太监,真敢打她?不过,就是丢了点面子而已。 可她一条命,还比不上主子的一丝面子。 她可是为她冒了那么多诛杀九族的险啊! 想着,阿笙眼眶中涌上泪水,她张了张嘴,还想哀求。 “阿笙,今日你冒犯天颜,本宫也救你不得。”万吟儿泪光盈盈,又恢复了素日的柔弱。攥着阿笙的手指,却用了很大力气,“本宫会替你照应你的家人。你的母亲,你的弟弟……” 阿笙猛地瞪大眼睛。 这是万吟儿在以家人性命相威胁,不叫她说出……她和幕亓一的丑事! 恨意在阿笙眼中一闪,却又无力地消散。想她好不容易从人人都随便打得骂得的小宫女,一步步爬到宠妃身边的掌事宫女,却仍逃不了被放弃的命运。 阿笙轻叹,“娘娘,奴婢退下了。望往后,娘娘一路走好,步步高升。” 这话……听着好像在送葬。 可万吟儿也不敢再说太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笙被人拉走。 很快,庭院里响起她的一声声惨叫。 万吟儿浑身颤抖,“陛下,已经……可以了吧?” 鸿庆帝最后看了她一眼,“贵妃自重。” 他带着枫叶拂袖而去。 庭院里,阿笙正在受罚。 知道皇帝今日是要要她的命,警示贵妃,行刑的太监一个个都下了死力气。眼看着阿笙出气多,近气少。 鸿庆帝身边,枫叶看得眼泪汪汪。 “你就是心太软了。朕惩戒一个奴婢而已,你哭什么?” 被鸿庆帝这么一说,枫叶哭得更伤心了,“陛下,奴婢……奴婢怕。奴婢以卑贱之躯,承蒙陛下爱重,本应行善积福……” 她边说边哭,看着格外的可怜。 枫叶:“不想,今日却因为奴婢,去了一条性命……” “哎,你啊……”鸿庆帝叹了口气,向行刑太监:“停!” 杖下的阿笙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鸿庆帝:“把人抬下去,好生养着。待养好了,仍旧叫她去贵妃身边伺候,让贵妃瞧见她,就时时警戒!” 看着阿笙身子在地上拖出来的一条刺目的血红,枫叶眸子闪了闪。 看来,鸿庆帝对贵妃的宠爱,比她想得还要深。今日,居然连贵妃的一根手指头都不曾动,只叫她的贴身侍女受罚。 既如此,那这个阿笙,还死不得。 晚些时候。 阿笙一个人被扔在清凉殿最偏的耳房里。 皇帝虽说留她一条性命,可到底打的重,大夫留下点子药膏,就叹着气走了。 像阿笙,伤成这样的,他可见多了。能不能挺过来,全看各人的造化。是医药所不能及了。不过这老大夫心中不报什么希望。 阿笙运道不好,赶上夏日。一日比一日炎热,若伤口感染化脓,就是神医在世也救不了这姑娘了。哎,听说她还是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呢!这不也触怒主子,说打死就要打死? 他们这些下人的命,真的不是命。 夜里,阿笙身上发起了高热,口中火烧火燎地,只想喝一口水。 可手指却重俞千钧! 近在咫尺的活口茶碗,怎么也够不着。 难道,就要这么死了?真的好不甘心…… 迷蒙间,一只凉凉的小手,覆在了她的额上,予她一丝清明。 阿笙拼尽全身力气:“……水。” 不一会儿,冰冰凉凉的水,顺着干裂的嘴唇滑入喉管。 阿笙一连喝了好几口,还要喝。 “姐姐,慢些,别呛到。”一把软糯的声音响起。好耳熟…… 阿笙勉力睁开眼睛,“是、是你!” “奴婢名叫枫叶。”枫叶眼睛弯弯,满脸笑意。 正是她,一只小手举着那只破瓷碗,小心翼翼地喂阿笙喝水。 阿笙别过脸去,“不敢……劳您伺候。” “姐姐这是在生我的气?”枫叶眼睛瞪得圆圆的。 “可不敢……”阿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您是不日就要封妃的人,岂能亲自做这种伺候人的活计?” 再说,她今日遭了这一难,难道不就因为眼前这个枫叶? 皇帝看不出这小丫头有心机,可她阿笙不傻…… 今日,这个枫叶,就是故意的! 故意引着皇帝过来,故意拱火。现在又假惺惺地来探望她…… 阿笙用力推开枫叶的手:“您……走吧。奴婢是生是死,都是自己的命!”她也不想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可皇帝说了,她日后养好了身子,还要回万吟儿身边伺候的。 不敢背主。 “呵呵”枫叶轻轻的笑声,在阿笙耳边响起,“姐姐好生忠心。可惜啊,贵妃她却救不得姐姐性命。” “我们做奴婢的,命本就是主子的。” “可你难道就不想跟一个好主子?一个能护着你周全,能救你于为难,还能……早日赏金放你出宫的好主子?” 阿笙抬眼,看向枫叶。在宫中生活多年的经验,让阿笙异常的警惕,“您不日就要封妃,到时候不缺身边伺候的人。奴婢……不配。” 枫叶看着她,慢慢笑了,“可本宫也需要一个人,一个自己人,在贵妃身边伺候。阿笙,你若做得到,我保你能熬过今日这一关。你就有再多的忠心,或是不甘,也得自己先活着才有命施展,不是吗?” 枫叶给的,确是好药。 阿笙连敷了六七日,这么重的伤,已能下地行走。 第十日上,她便回了万吟儿身边伺候。 主仆两个抱着好好地哭了一场。万吟儿说,当时她也是迫不得已,不得不舍出阿笙受刑。阿笙说明白主子的苦衷,并不会怨怼,往后一定好好扶持主子,早日复宠。 可心里却在想,她伤了整整十日,万吟儿没有一次差人来看过她。 她的命,对万吟儿来说,真的不算什么。既如此,那无用的忠心,不要也罢! 阿笙、万吟儿身在深宫,并不知道,这十日内,在盛京的沙国人府邸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就在阿笙遭难的第二天。 波波夫府邸。 春杏的母亲何氏,人上了年纪,早上醒得越来越早。更兼心爱的独生女儿没了踪迹,何氏一夜夜地悲哭,只睡不着。 凌晨,天还未蒙蒙亮,她已起身。想着去女儿和那些沙国侍女一起住的下人房周围,再找一找。 却在路过一处墙壁时,听到那后面,一阵轻响。 像极了什么人,正在深夜里,敲着骨头! 第304章 都是为了孩子 何氏的眼睛这几日来已是哭得红肿,她吃力地睁着眼睛,手指摸索在一旁墙壁上。 冰冷的触感通过指尖,传导至全身。 何氏硬生生打了个寒战,清醒了过来。她摇了摇头,只觉自己刚是幻听。可……她年轻时,隔壁就住着一家屠户,每日凌晨起便开始劳作。 这屠刀劈在骨头上的声音,何氏绝不会认错! 可这声音,怎会从墙后传来? 不知为何,何氏眼前,倏地浮现出女儿春杏笑吟吟的脸。 试婚丫鬟 第240节 她背后瞬间汗毛倒立! 下意识地,她指尖在墙壁上一寸寸摸过。不知怎的,竟按至一凹陷处。 “吱嘎——” 一声轻响。 何氏之间眼前厚实的墙壁,向后滑开几尺。恰能容一人通过。 何氏呼吸一滞。她这辈子,做惯了下人,自是知道,若主人见不得人的秘密叫下人发现了,这下人定是要送了命去。 她知道,她该回按那凹陷处,转身就走的。 可、可是…… 随着门的打开,那一声声渗人的声响,愈发的清晰了起来。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不断向下的狭窄楼梯,那尽头处,隐隐传来火光。 不知怎的,这一声声劈砍之声,听在何氏耳中,竟像是女儿春杏的哭喊。 她手指紧紧攥着裙摆,心中天人交战。 去,还是不去? 可她自己知道,若是就这么下去,怕是今日定要有去无回。不如……回去告诉老头子。反正老头子也说过,不过这几日便有官差要来调查…… 想着,何氏手指再次扣上那处凹陷,就要按下。 “何夫人,您起得真早。” 一道身影自何氏身后传来。 随即,一只冰冷的青白色得能看清皮下血管的手,拍在何氏肩上。 她身子猛地一抖。 可那只手重重捏在何氏肩胛上,瞬间她便痛出了一脑门冷汗。何氏回头,苍白着脸勉强笑道:“管家……先生。” 这是沙国人的宅子,他们这些下人,没得选,只能随着沙国人的风俗,称呼主人家为“先生”。 管家礼貌微笑,像全没看见自己眼前平白出现的一条向下的楼梯似得。他甚至温和地对着何氏:“这几日,你为了找女儿,都没休息好吧?” 何氏背后渗出汗水,“是……” “你们盛国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管家皱眉沉思了一会子,“可怜天下父母心!对,就是这句。” 他看向何氏,一脸的悲悯,“你很想你的女儿吧?” 昔日里,何氏这样最最底层的粗使下人,鲜少有机会和大管家说话,更不曾被他这样温言体恤过。可这一幕,衬上何氏背后那敞开的黑洞,却显得格外渗人。 何氏:“老身只有春杏一个女儿,管家若是知道她在何处,一定要告诉她,让她早日回家。” 很轻很轻的声音,在何氏耳旁响起:“她……怕是回不来了。” 何氏猛地抬头。 察觉出管家话语中的森森寒意,何氏一步步后退。可她身后,救治那黑暗的、不知通向何处的楼梯。她已是退无可退。 管家:“她回不来,我却可以带你去看她。” 他一双冰冷的蓝眼睛,死死地盯着何氏:“你敢去吗?” 事到如今,何氏知道自己没了选择。反而在绝境中生出些许勇气来:“老身敢去。” “好。” 管家自己反而后退半步,躬身,向那黑洞洞的楼梯口伸手。姿势流畅优雅。 何氏认出,这便是他们沙国人在说“请”。 她深吸一口气,高昂着头,踏上那条通道。 背后,传来一声:“都是为了孩子,你也不要怪我。” 自那一晚后,这沙国使臣府邸门首旁,打更人住的小屋里,何氏再也不曾回去。 更夫老秦失了女儿,又失了妻子,整日里发了疯似得,只是酗酒。 他与妻子不同,何氏虽也是最底层的下人,可毕竟是女眷,进得了大宅深处。可老秦一个更夫,能正式进到宅子里的机会不多。他好不容易寻了机会,在深夜摸进去过一次。 却哪里都没有妻子、女儿的痕迹。 直到,他在一处墙壁旁,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根木钗,几缕白发。 这是何氏的东西! 她向来最为宝贝!两人成婚三十余栽,老秦从未见何氏从头上拿下来过。这木钗就这么被丢在这里…… 老秦抬眼,顺着发钗上雕刻的小喜鹊,一双黑豆似得眼睛,所望的方向看去。 他在心里默默地记下了这个位置,拾起发钗,转身走了。 到了与焦鹤约定的那日。 沙国大宅的门,再一次被典狱司敲开。 依旧是一脸优雅笑容的管家,依旧是“主人病了,不见外客”的话术。 焦鹤和小成子一行人自然也是有备而来。他们知道沙国人把宅子收拾得干净,也不奢望上次突击没搜出来的证据,这次能凭空出现。 小成子负责跟管家问东问西,拖延时间。 只等着那老丈老秦在书房里叫嚷起来。 约定好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老秦那边全无动静。 焦鹤已经灌了一肚子管家端上来的沙国花茶,只觉肚子都圆涨起来。小成子也在没话找话。 茶喝了三遍,管家已不再叫侍女端茶上来,送客的意思十分明显。 焦鹤和小成子对视一眼。知道老秦那边,八成是不行了。 此次若是再无功而返,只怕鸿庆帝那边,焦鹤也只能回一句“沙国人无罪”。 想想便觉不甘! 可纵是再不甘,时间也到了。 焦鹤无奈起身,在管家胜利的目光中,带着一行人只往外走。 就在他那扇金碧辉煌的大门,马上要关上之际…… “杀人!杀人啦!啊!” 老秦破锣嗓子一声,响彻天际! 管家脸色大变。 他张开手,拼命地想要关闭那扇门。 “咣当!” 门被焦鹤一脚踹开! 管家身子被沉重的门板拍到,横着向后飞去。 他身上本带着些功夫,飞出去几寸便在半空中调整了姿态,卸去了力。他稳稳落地,摆出姿势:“你们这是要强闯民宅!是……是触犯了你们盛国自己的法律!” “让开!” 焦鹤冷道,“我们盛国人在自己的土地上呼救,便是刀山火海我们都闯得!更何况你们这小小沙国人的宅子?!” 他对着管家摆开姿势,“要打架,尽管来。” 焦鹤身后,小成子已带领着典狱司的人直冲进去,奔着老秦喊声而去。 焦鹤一双眼睛,死死盯向管家:“你们在我们盛国国土上做的每一件事,伤害过的每一个人,我都必会叫你,千百倍地付出代价!” 第305章 拦我者,杀无赦 “我、我们是沙国人,你们无权处置……” 管家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莫名地被焦鹤通身暴涨的气场所慑,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与这老家伙虚以为蛇了半日,焦鹤早就厌了。他唇角向上抽了抽,冷道:“老子管你们什么沙国人、朝国人,但凡是再我们大盛土地上犯了事儿,保准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明晃晃的大太阳下,管家额上渗出点点冷汗。 这一瞬间,他是真得相信。 眼前这个铁塔似得男人,会根本就不顾他们沙国的豁免法,立时便叫他和他的主子,为那个卑贱的花娘和侍女偿命。 管家脑筋急转,正想着对策。 小成子快步赶来:“统领,快去看看吧!这沙国人的地窖里,全是死尸!”他脸色黑沉,“那秦老丈……也快不行了。” 管家心中一惊。 地下室的秘密,想来是瞒不住了。 那姓秦的更夫又是怎么回事?莫非,小主人当着官差的面儿,对他出手了? 他干瘪苍白的嘴唇翕动着,还想再拦。 “锵!” 焦鹤腰间长剑出窍,直抵管家胸前:“拦我者,杀无赦!” 三个时辰后。 一具具苍白的尸骨,蒙着白布,自地下室内被接连抬出。并排摆放在大宅前院里。那金碧辉煌的厚重大门,刚才被焦鹤一脚踢坏。半片门扇倒在地上,另一扇也大敞四开,根本挡不住外面窥探的目光。 门外,人越聚越多。 有人在悄声议论着:“这些沙国人,才来了多少时日,怎就祸害了这么多人去?” “瞧这身形,竟都是些年轻女孩子。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谁家的妹妹,当真可怜!” “怎么能让沙国人在大盛国土上这般为所欲为!朝廷应该叫他们以死谢罪!” 见人群中眼见着群情激奋,小成子刚要上前安抚。 试婚丫鬟 第241节 被焦鹤握住手腕:“他们沙国人既然敢做,就别怕被人说!别说是被唾骂两句,便是被千刀万剐,他们也难辞其咎!” 一旁,再不能装病不出的波波夫脸色阴沉。 自他以下,所有的沙国仆从都被看管了起来,只有那管家还被允许跟在他身旁。 “这些该死的盛国蝼蚁……”波波夫咬牙切齿。 都怪那该死的更夫! 也不知是怎么的,居然摸到了他地下室暗门的开关,竟然一个人举着火把进来!险些烧毁他那些宝贵的收藏品不说。 竟还敢向他挥舞火把! 燎伤了他的手背,和他最喜欢的一件外套的袖子! 还引来了这些该死的,典狱司的人! 还好,那个更夫当时就已经被他从背后打死。那人死尸倒地,怀中滚落出一只劣质的木钗…… “小主人,别再说了。” 身旁,管家的声音响起,格外的轻。 波波夫皱眉:“别被这些盛国人吓破了胆子!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我们带来了沙国尊贵皇帝陛下的信,他们又敢把我们怎么样?” 说着,他高高仰着头,挑衅的目光看向门外围观的众人。 他不是不知道这些人已经民怨鼎沸。可,这关他什么事儿?他就杀了几个女人而已,那盛国皇帝难道还敢处置他不成? “小主人……”管家无奈叹道。他微微侧身,站在波波夫身前,为他挡住门外那些越来越恶意的目光。 管家:“小主人,你身负无尚光荣的任务,往后定要处处行事小心。不可再任性……” 这管家跟了波波夫大半辈子,现下竟也敢用这种明显的劝解的口吻,对他说话。波波夫心中虽有不满,却因当着许多人的面,到底不曾开口训斥。 他冷哼一声:“你最好……想法子,保住……她……” “保不住了。”管家凄然摇头。 正说着,这主仆二人便见那些该死的盛国人,自地窖最深处,抬上来一口棺材。 不同于盛国民间常用的板材,这口棺材上宽下窄,整体不太规整。可却通体漆黑,还纹着银边,整体显得华贵异常。 棺材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门口围观的众人中,有人倒抽一口凉气:“这沙国人连自己本国的人都杀!” “也不知道这棺材中的是男是女!” “不知这人与这些沙国人有何恩怨,竟被装在棺材里,千里迢迢带到咱们盛国。这、这天气这般炎热,里面的尸体不早就腐烂发臭……” 波波夫听得变了脸色,竟奔着门口处就要上前。 看他不教训这些口不择言的贱民! 刚走出一步,波波夫只觉衣袖被管家拉住。他回头,暴躁道:“放开!我岂能容他们这般议论……” 管家心中苦笑。 他的目光满是眷恋地看了一眼那口漆黑的棺椁,再次转向波波夫:“小主人,罢了吧。这是……在盛国。” 总是在他们的母国沙国,这等丑事若是大白于天下,他们的皇帝也是容不下的。 波波夫感觉到管家用力地扯着自己衣服,力气之大,竟前所未有。 管家:“小主人,往后可千万、千万要小心自处!”他苦口婆心:“您将来还要立功,还要回沙国,还要一步步地往前走,往上爬!” 他压低声音:“不可叫伯爵夫人失望啊!” “管家,你……” 管家最后对着波波夫微笑了一下。 紧接着,他向焦鹤大喊,一口字正腔圆的盛国话:“诶,盛国人!来抓我啊!这些人,都是我杀的!” 门口围观的众人一阵骚动。 小成子眉头一皱,刚要上前。 被焦鹤伸手拦住,他压低声音:“这人只是个管家,我们的目标,不在他。” 只有查明那沙国正使身上是否背有人命,才能真正阻住沙国皇帝与鸿庆帝结盟,保住镇北王一家。 那管家看出焦鹤的意思。 他高举着双手,脸上跳着挑衅的表情,上蹿下跳:“来啊,来抓我啊!你们这些盛国人,不会是没胆子的孬货吧?” 典狱司众人不为所动。 管家眼珠一转,笑了。他看向地上排成一排的尸体:“这些人啊,都是你们盛国的女人。她们一个一个的,味道可真好啊……” 小成子刚要张口。 身边,焦鹤直接冲了过去。 “通!” 一拳砸在管家脸上,“闭上你的臭嘴!” 管家口中犹自污言秽语,不要钱地往外涌。 没法子,焦鹤只能喝令手下,押着管家,堵住他的嘴。 管家最后看向那口漆黑的棺材。伯爵夫人,再见了。我已尽了我的全力,保住小主人…… 可焦鹤并未着人把他拉走。 却是叫手下押着管家肩背,按着他跪在地上。就在他面前,走向了那口棺材:“开棺!” 管家一愣之下,和波波夫异口同声:“不要!” 波波夫气得脸色通红,“你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惊扰已经死去了的人?你们……野蛮!无礼!侵犯了我们的权利……” 焦鹤冷冷地与他对视:“自你在沙国土地上犯下第一宗罪行起,你就已经不再拥有任何权利!” “老子说了,开棺!” 第306章 替他去死 波波夫阻拦不及,被按在地上的管家更是连动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 “搁楞……”一声。 那口质地极好,陪着主仆二人跨越了千里的黑色棺材,棺盖接口处扬起一股细细的尘埃,整个棺材盖子,被撬棍撬开了一条小缝。 “不、不要!” 管家猛地瞪大眼睛,发出与之优雅举止不符的尖叫。他被典狱司的人按在地上,半边脸颊擦着粗粝的土地,双眼只看着那只棺材。 那里面殓的…… 是他此生都可望不可即的爱人。 “伯爵夫人……” 管家发了疯似得挣扎,他身后的两个人,使了大气力才把他制住。他眼睁睁地看着: 焦鹤和小成子靠近那棺材边缘。 小成子轻轻地“嗯?”了一声,两道浓眉紧锁。他看向波波夫,“这……是谁?” 波波夫一脸受辱的表情,别过脸去不答。 一旁,焦鹤请拍了拍小成子肩膀,“我来。” 他没去理波波夫,反而是对着被压在地上的管家蹲下身,“这棺材里的人,你们跋山涉水地带着,一定对你们来说异常重要。” 心里知道这卑贱的盛国人,只不过是要从他口中套话。管家知道自己应该闭口不答。可……这或许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谈起伯爵夫人的机会了。 好半晌,管家声音嘶哑地开口:“是……我的家族历代服侍的伯爵夫人。” “她是什么样的人?” “她美丽,善良,纯洁……”想到深埋于心底的那道倩影,管家忍不住地,目露怀念之色,“她很美,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她身份高贵,却对每个人都很好。她的城堡里,所有人都爱她……” “是吗?”焦鹤语调微冷,“既然她身边每个人都爱她,那她,为什么会被杀死呢?” 管家猛地瞪大眼睛,“你、你说什么?” 这或许,只是盛国人的阴谋。可…… 下意识地,管家转开眼,看向一旁的波波夫,声音嘶哑苦涩,“小主人,你、你不是说,夫人她、她是病逝的……” 管家又看向焦鹤,“你骗我!你们这些卑贱的盛国人,最喜欢骗人!骗我,你们骗我……” “呵呵,”焦鹤冷嗤一声。他对身后手下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短暂地放开管家。 管家得了自由,踉跄着奔到棺材边。 棺中,上好的珍珠白色丝绸拥簇着正中央的一具纤弱骨骼。那样圣洁,洁白无瑕…… 可…… 管家连呼吸都窒住。 他看见,那具骨骼正中心口一侧,原本应该无暇的肋骨上,一道深深的刀痕。用力之大,几乎劈碎了那洁白纤细的骨头。 伯爵夫人,死于当胸一斧? 管家脑海中,莫名地浮现出,他们远在沙国的城堡深处,壁炉上方,悬挂的伯爵夫人先祖的战斧。 自美丽的夫人逝去后,那把斧子也消失不见…… 管家猛地扭头,看向波波夫:“你、你到底……” 波波夫别过脸,连与管家对视都不敢。 管家声嘶力竭:“她、她是你的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你的人,你、你为什么要……” “够了!” 波波夫崩溃大喊,“她爱我吗?” 试婚丫鬟 第242节 管家一愣,下意识:“当然,她……” “如果她爱我,她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要把我生成私生子?让我从一出生,就背负无穷无尽的耻辱,一辈子受尽折磨?”波波夫浑身颤抖,声调都变了形,“为什么,她不肯再为自己争一争?为什么不把我生在皇室,为什么……” “就因为这个,你……” 波波夫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你不会懂的。” 无论管家接下来再说些什么,波波夫都两眼一闭,一字不答。 最后,管家绝望道:“我这一辈子,居然扶持着你这么一个……一个禽兽……” 一旁,焦鹤适时地凑了过来,“所以,你还要为他顶罪吗?” 最终,管家仍旧决定要为自己的小主人顶罪。 沙国人杀人案事情闹得大,逼得京兆尹不得不开庭审理。这几个沙国人平日就眼高于顶惯了,又常夜夜笙歌,吵得不行,惹得周遭四邻怨声载道。那沙国大宅,又被半个盛京城的人瞧见,源源不断地往外抬尸首,不过半天时间,另外半个盛京城的人,也都纷纷听说。 一时间,来自民间的请愿书,雪片似得,汇聚到京兆尹案台之上。 纷纷要求判处主犯死刑,其余人等驱逐出境。 京兆尹顶不住压力,又加上那管家视死如归,把所有的罪责一律按到了自己身上,坚持自己的小主人无罪。 他很快被判处斩监候。 他将成为大盛历史上,第一个被公开处刑的外国人。 同时,朝堂之上。 听取焦鹤汇报的鸿庆帝大发雷霆,“竟敢在我们大盛的国土上,行此阴私杀戮之事!” 他愈发深恨,沙国皇帝为何派了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人来…… 难道…… 沙国皇帝也并非真得想与大盛合作? 想着,鸿庆帝面色更冷。 他父皇就说过,沙国、朝国狼子野心,看来,也不可信! 一旁,同文馆统领大臣肇同方出列:“陛下……” 他还未及说话。 “咕咚!” 御案上,一只茶盏重重摔在肇同方脚下:“让沙国人,滚!朕不会见他!” 虽然心中也早有预料,可真到袍角被滚热的茶水沁湿那一刻,肇同方还是觉得肝颤。他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道:“那、那朝国人呢……” “一起滚!给朕一起滚!” 几日后。 沙国案子判完,波波夫被放了出来。 他拖着脚步,回了自己那间大宅。 管家被困在牢里等死,他其他的沙国下人也被遣送回国,昔日豪华的大宅里空空荡荡,凄凉得不行。 书房里也被翻得乱七八糟。他那张引以为傲的黑胡桃木书桌,上面的盛国舆图,被整块抠走。抽屉里的珍贵藏品,也被作为管家的罪证,被一起收监。 波波夫什么都没有了。 他瘫坐在座椅上。 想着自己回沙国之后,接下来可能的遭遇……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他自幼仰慕的父亲,沙国皇帝,从来都不是什么性子和蔼的好父亲。现在,他没有用了,甚至成为了沙国外交历史上,一颗污点。 他、他回去后,还能活吗? 都怪盛国人,都怪这些出尔反尔,卑贱无比的盛国人! 波波夫颤抖着手,摸向桌下暗隔。 那里,藏有一把他最喜欢的,匕首。 用来了结自己的性命,或许,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嘎吱——” 无人上油的书房门,发出巨大声响,被人从外推开。 “谁?!”波波夫猛地抬头。 看见一道裹在深灰色披风中的窈窕倩影。 软糯的声音响起:“波波夫先生,您若是这样死了,可就辜负了管家先生对您的一片心意。” 摇曳的烛火,把那道身影投射在贴着蓝色印花的墙壁上,摇摇晃晃的,忽儿上忽儿下,倒显得极富压迫感,令人心惊。 波波夫茫然抬头。 “所以,我们来谈个交易,如何?” 第307章 彤嫔 “交易?我?现在?” 波波夫声音嘶哑地笑了,“我、我现在,还有什么,能拿来交易?命吗?” 可悲的是, 他的所作所为若是传回沙国,恐怕他这条命,一踏上沙国的土地,便会立刻断送! 连命都不是自己的。 沙国皇帝不会容忍,深爱的伯爵夫人死于他手…… “哈哈哈……” 过了片刻,波波夫才迟缓地发现,眼前这道身影中,爆发出一阵银铃似的笑声。 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出,自己对面的,是个女人。 兔子一样柔弱无力的,盛国女人。 是他的…… 猎物。 反正他也就要离开盛国,她这美丽柔弱的性命,便是断送在他手里,似乎也……不亏。 下决定的这一瞬。 波波夫按动桌下按键,暗格弹出。 一道寒光一闪! “夺!” 一个呼吸间,波波夫发现,自己最爱的那把短刀,被人劈砍成了两截。 “这、这不可能……” 波波夫倒抽一口凉气,骇然地抬眼,看向眼前女人。她有那样一样甜美的脸,却……怎么会这么强大的身手? 那女子笑笑,似乎对波波夫的攻击浑不在意,“都这样了,您还想着回国?您回国是要去做什么呢,送死吗?” “你、你……” 披风兜帽下,枫叶绝美的一张小脸上,浮现一个笑容,“我,可以帮您,在盛国立足。” “在盛国,立足?” “是。在这里,您照样可以享受无尽的财富,无尚的尊荣。等到时机成熟,或许,您还可以回沙国去,拿回属于您的东西……” 波波夫眸光一闪。 说不动心,是假的。 可是…… “现在的我,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来交易?” 枫叶舔了舔嘴唇,笑了,“波波夫先生,用你们沙国的话来说,神对您的命运,格外的优容。我所属的组织,一贯以服务贴心,价格低廉著称。您现在没有能还给我们的,可以先赊账。等到我们需要您做什么,您自然会知道……” “你们、你们是谁?” “嘘。”枫叶一根纤细的手指,压在自己的红唇之上,“时候到了,您会知道的。” 另一边。 管家被判处秋日问斩,他的生命彻底进入倒计时。 街头巷尾尚议论纷纷。 “那么多人,都是一个沙国人杀的?我不信!” 镇北王府内。 “我也不信。”沈无妄修长手指间,青花瓷茶盏优雅地转了半圈,被放回桌上。 一旁,崔四娘:“无论如何,这次镇北王府能有惊无险,还要多谢沈大人筹谋。” “不谢。” 崔四娘笑了笑,向一旁静静坐着喝茶的江书拱手:“自然,也要多谢江姑娘。” “我没什么,只是要谢谢那些花楼的姐妹帮忙,在民间传递消息。” “江姑娘心善。镇北王府已备下厚仪,给那些姑娘。她们中有愿意归家的,王府送她们归家。有愿意留在盛京的,王府也会帮忙安置。若有愿意去北疆的,不日便可和我们一同动身。” “咳咳。”一旁,沈无妄轻咳两声。 崔四娘看了他一眼,压下唇边笑意,“至于江书姑娘……母亲已修书,请了我崔家宗亲。等有分量的老族叔都到齐了,我们便要开祠堂,为江书姑娘上族谱。” 江书起身,向崔四娘行礼:“姑母。” “好,好。”崔四娘满脸笑意。 试婚丫鬟 第243节 旋即又轻叹了一声,“江书姑娘有勇有谋,如今又有了这等身份。若是能不入宫,外面也自有你一份天地。” 江书这么好的女孩儿,陪鸿庆帝那个阴险小人,真是可惜…… 可,崔家比旁人更明白,皇命难违。 一旁,江书笑道:“姑母无需替我惋惜,入宫很好。我本也没有嫁旁人的心思。” “咳咳……”沈无妄轻咳。 江书没理他。 本来就是吗! 他一个太监,她一个小宫女,他们两人之间,那不叫婚约,叫对食! 本就与旁人不一样! “说到入宫……”崔四娘叹了口气,“宫中传出信儿来,咱们这位好皇帝,前日宠幸了一个名为枫叶的小宫女。说是绿头牌已经做上,要被封为彤嫔呢。” 从宫女到嫔位。 这晋升路线,倒和自己差不多。 崔四娘:“侄女儿,你尚未入宫,已多了一个争宠的。这……” 江书毕竟和崔思宜不一样。 崔思宜是老镇北王亲生女儿,成为皇后之前,自己也有郡主的封号。皇帝便是再不宠她,等闲也不敢动她。 可江书…… 毕竟只是一个义女。 他们镇北王府帮她,又能帮上多少? 江书身在深宫,还是要靠帝王的恩宠而活。 崔四娘把叹息咽回肚子里,安抚道:“侄女儿,你放心。娘已经开始运作,我崔家女入宫,无论如何也是从妃位做起。放心,你的位分,怎么也会比那个嫔高。” 江书点头,“那便谢过姑母。” “可那个彤嫔……” 江书、沈无妄对视一眼。 沈无妄:“姑母很在意这个彤嫔?” 崔四娘狠狠一愣,溜到唇边的话,硬是没敢直接吐出来。 不是,她只是江书名义上的姑母。可沈无妄…… 这权倾朝野的大太监,一句“姑母”,她可担当不起啊! 缓了好半晌,崔四娘才勉强镇定下来:“这、那个……确实,我们也托内务府中人去查了这个彤嫔的出身,可却什么都查不到。” “查不到?” “是。一片空白。”崔四娘语气沉了沉,“她是个孤儿。” 沈无妄眉头紧锁,“一个孤儿,怎能封嫔?” “是啊。”崔四娘重重叹了一口气,“咱们这位皇帝,可真是兴头上来,什么都不顾,一味专宠。万一那彤嫔背后……”她顿了顿,缩口不说。 既然内务府都不曾挖出她什么过往,那这个彤嫔,应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孤儿。 只是……背后全无家族助力,却能被鸿庆帝专宠,把那贵妃都打压了下去。那个彤嫔,得美成什么样? 一旁,沈无妄眉头皱得更深,“一味专宠?” “是啊。现在那彤嫔还未被正式册封,没有自己的宫室,皇帝便留她住在万辰阙,已经一连几日了。早上太监都不敢去叫起……” 崔四娘毕竟还未嫁人,说起这事,脸色有些泛红。 一旁,沈无妄心中沉甸甸的,又惊又疑。 皇帝……又能行了? 可,这怎么可能? 第308章 皇帝,又行了? 沈无妄自幼养在甘太后身边,很熟悉……景庆的身体。 他……有缺憾。 靠着各种刺激或药物,皇帝或许偶尔能行那么一次两次。可无论是刺激,还是药物,都是治标不治本,想要一直有效,就需要一次刺激得比一次深,一次用药比一次更烈。长久以往下去,皇帝的身体想好也好不了。 鸿庆帝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所以才把希望寄托在那前朝嬴帝墓里。毕竟,传说中,当年的嬴帝受了那样重的伤,都能痊愈,还能生下帝国的继承人。 鸿庆帝相信自己,也能。 可现在,他有了彤嫔…… “沈大人?您这是……”一旁,崔四娘试探着打断出神的沈无妄。知道他是为了江书进宫后的日子担心,崔四娘也不免叹了口气,这后宫,向来都是女子厮杀的战场,哪里有人能够幸免? 他们崔家的嫡女崔思宜,所有人都以为她和皇帝青梅竹马,又有家势,又是皇后,入宫后恩宠必不会差。可谁想到,这皇后做了半年有余,崔思宜还不曾与皇帝亲近,连身边的陪嫁嬷嬷都折了一个进去,还需江书搭救。 那周家贵妃,与崔思宜同日进宫,一后一妃同时晋封,前无古人的滔天荣宠!可这才几个月?听说因针对那彤嫔,被皇帝在清凉殿好一顿申斥,现下已吓得卧床不起,可怜得不行。 再说江书……这小丫头倒聪明,把皇帝的期许吊得高高的,励志要做宠妃。可谁想中途又杀出来一个宫女出身的彤嫔。 更不用说还有周家的二小姐周灵素、顾家的嫡女顾如烟。 这宫中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斗得只会越来越凶。自古以来,无法可解,无人幸免。 沈无妄抬头。他本想问,崔家有没有法子,叫江书不要入宫。 可自己也知道,入宫一事,是江书自己决定的。她不改变主意,旁人也无法可想。 半晌,沈无妄:“无事。只愿崔家能信守承诺。” 不上几日,崔老夫人果真聚集了崔家宗亲,开祠堂,让崔拙的夫人认江书为义女。后面几日,江书又由母亲带着,参加了几次贵女之间的宴饮。 她是武安侯府试婚丫鬟出身,今日算是一步登天,盛京贵女中,不服者有之,妒恨者更是不少。幸亏崔家夫人一力护着,倒也不曾生出什么事端。 七夕当日,将军府家宴。 崔夫人带上江书赴宴,“母亲知道你不喜欢凑那种热闹。可你眼看着就要入宫,老夫人也在为你争取更高的分位,你也该自己出来走动走动。” 江书一番运作,和沈无妄一起,化一场灾难为无形,救了崔府满门。崔夫人更兼江书在宫中,一心一意护卫皇后,对她本就极有好感。 她开了自己的私库,吩咐丫鬟,“给二小姐寻些好衣裳首饰来。二小姐是未嫁女,合该穿些艳丽颜色。” “母亲,不用的。”江书手里有钱,只是觉得参加这种宴席,无需打扮得太过。毕竟,她的身份,现在已经十分招眼。 崔夫人一边接过侍女寻出的首饰,在其中找出一支芙蓉石流苏攒珠簪,为江书簪上,“很衬你的脸色,不错。” 挥退侍女,崔夫人才拉着江书道:“你如今的身份摆在那里,便是不想招眼,也会招眼。这盛京里的人啊,尤其是这些世家大族,看着温文尔雅的,其实内里一个个都斗得乌眼鸡似得。你啊,不能叫人看轻了去。不然,无论是在外面,还是后宫,怕都要吃亏。” 将军府。 七夕白日里,府中办得是乞巧宴,各家夫人都聚在前厅说话,崔夫人让江书去花园里,同各家小姐一起。 刚行进花园,江书找了稍嫌僻静的水边凉亭休息。 “江书!”顾如烟提着粉色裙摆,甩开侍女,匆匆向江书而来。 跑到跟前,她倒有些说不出来话:“你……你这些日子,可好?”江书入宫后的故事儿,她也多少听说了些。当真惊心动魄。 可她身在宫外,能力有限,想帮也帮不上。 江书微笑:“顾小姐。” “你我不要这般生分。”顾如烟伸手握住江书的手,“你我入宫后,也还是姐妹相称……” 她话还未说完,一道稍显尖刻的声音,从两人背后响起: “跟一个给人家试婚的丫鬟姐妹相称,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身边凑,顾姐姐当真好兴致。” 江书回头,见是将军独女钱碧玉。 “你……” 顾如烟刚要还口,被江书拦住。 江书面上带笑,看向钱碧玉:“钱姐姐,今日贵府办宴席,姐姐怎不往那人多的地方招呼?一个人在这僻静处躲什么懒呢?” “哪个是你姐姐?别以为崔家肯认你,你就真的身份高贵上了。这满盛京城的世家,谁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来的?”钱碧玉脸一扬,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一旁,顾如烟也觉得江书答话过分软糯,一副十足好欺负的模样。顾如烟急得跺脚,她看向钱碧玉:“钱小姐,我与这崔家妹妹,已得了恩召,不日就要入宫的。妹妹的身世,圣上没说什么,崔家没说什么,偏偏你在这里平白说了这样大一篇子出来,莫不是对圣上的决断不满?还是说,你将军府,请我和我这妹妹来,不过是为了羞辱我们?” 钱碧玉皱眉,脸色微微一白:“我并没有那样说,还请顾姐姐勿要在我们钱家地界儿攀扯我!” “是不是攀扯,你自己心里清楚!” 钱碧玉见说不过顾如烟,索性转向江书:“陛下看上你,不过是你妖娆会勾引,别以为就能一步登天。你出身处做的那些腌臜事儿,还打量着我们不知道?一个给人试婚的丫鬟,卧房里暖床的物件儿罢了,哪有资格进我家花园……” 顾如烟气得手脚冰凉,拉住江书劝慰:“你别听她的!前阵钱将军也起了送女入宫的念头,却被陛下拒绝,钱将军自觉被拂了面子,据说回来发了好大的火儿呢。” 顾如烟挑衅地看向钱碧玉:“我看钱小姐这腿脚还不太利索,是那日跪祠堂跪的吧?” 钱碧玉脸上闪过一丝恼恨,“不劳姐姐挂心!我与姐姐不同,我本就不想进宫……” 顾如烟还要说话。 江书笑着扯了扯她袖子,压低声音:“既然钱小姐心有所属,咱们帮帮她。” 第309章 送她一程 “什么?”顾如烟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只见江书抬手,轻轻一推。 “你做什么?你……”钱碧玉一声惊叫。 “噗通!” 试婚丫鬟 第244节 顾如烟眼睁睁地看着,江书只是伸手虚晃了一下,就把钱碧玉逼得失足落水。 将军府的花园极为气派,凉亭后的荷花池也格外的深广,钱碧玉落水之后,惊惶挣扎,反倒把自己推得离岸越来越远。 眼看着就扑腾到了湖心。 顾如烟有些慌乱:“咱们去喊人……” 这钱碧玉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她怕是和江书都脱不了关系。她还好,毕竟钱将军也还要仰仗顾刚则。 可江书,崔家真的肯为她直面钱将军吗? 再说,也是江书先动的手…… 顾如烟只觉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乱跳,扯着江书的手指微微颤抖,“我去叫人,就说、就说她是自己掉下去的。” “本来就是她自己掉下去的。”江书淡淡道,“咱们,这是在帮她。” 顾如烟正在纠结间。 “噗通!” 水花四起。 只见一道深蓝色声音,箭打得一般入水,拼命向钱碧玉方向游去,溅起一簇簇雪白的水花。 “快、快捞她!” 见那蓝衣人终于把钱碧玉抱上岸边,顾如烟松了口气。 那人见怀中的钱碧玉悠悠转醒,抬头怒向江书道:“果然丫鬟出身的人,就是恶毒不堪!碧玉不过是说了你两句,你又没少块肉,如何便如此恶毒?非要治她于死地?” 见江书不语,以为她是怕了。那蓝衣男子眉头紧皱,语气愈发地严厉:“宫妃便能为所欲为?此事定会禀报将军、将军夫人,为碧玉讨个说法!你这般狠毒,根本不配入宫!” 顾如烟心口一沉。 女子后宅阴私事本就不少,可若是惊动将军,事涉前朝,那确实麻烦不小。 顾如烟脑中急转,不觉便软了声气:“这位、这位公子,你不明前因后果,勿要乱说!我们、我们不过是争执,钱家妹妹明明是自己失足落水,怎么要攀扯到旁人身上?” “顾小姐勿要再说!”那男子气得脸色青白,“我这便叫人……” “不、不可……”男子怀中,钱碧玉颤巍巍伸手阻止,“不要……” 那男子面上现过一丝迟疑,“可是,你受了这样大的委屈……” “我受些委屈没什么!”钱碧玉语调急了起来,“重要的是、是……”她一急,口中反倒说不出话来。 一旁,江书淡淡道:“钱小姐不愿入宫,原是心有所属。” 顾如烟瞪大眼睛:“江书,你为何如此说?” “今天府中大宴宾客,钱小姐是未嫁女,不帮着夫人招待各府小姐,反倒一个人在这花园偏僻处,恐怕,不是躲清静。而是……在等一个人。” 说着,江书看向那蓝衣男子。 她一眼就认出这男子身上的衣裳,虽是新的,用料却十分一般。想必,不是盛京第一等勋爵人家出身。 与钱碧玉,应是门不当户不对。 不然,也无需这般遮遮掩掩。 一旁,顾如烟掩唇惊叫:“你、你是那靖安侯府三房的庶子林寻?” 不等那蓝衣男子说话,钱碧玉:“你们……少瞎说!” 可她微微绯红的脸颊,和身子依偎着林寻的姿态,已是说明了一切。 “钱小姐,私相授受……”江书淡淡道,“将军恐怕也有所耳闻,才会罚你跪祠堂。是吗?” 钱碧玉脸色惨白,低头不语。 半晌,她咬唇:“这事……就这样算了。你走吧,我权当今日没见过你。” “不行。”江书一口拒绝,“你刚才是因我和顾姐姐出现,打扰了你和情郎私会,便上来好发了一阵疯。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我和顾姐姐道歉吗?” “你……” 钱碧玉脸色有些发青。她胸口剧烈起伏了一阵,终是怕这花园里再有旁人,只能妥协:“对、对不住了,我往后再不胡说……” 江书看了看顾如烟,见对方微微点头,算是接受了这道歉。 江书:“钱小姐,我最后再给你一个忠告。” 钱碧玉抬头。 江书看看她身边的林寻:“这人,并不可靠。钱小姐指望靠他,怕是要一场空。” “你、你何出此言?”听江书这样说自己的情郎,钱碧玉急了,“我已经跟你道完歉了,你为何这般不依不饶,就非要找我的不痛快吗?” “不是。”江书拉着顾如烟,已走出两步,又再回头,“你仔细想想。自从我等刚才叫破了这男人身份,他可曾张口替你说过一句话?这样遇事就躲的男人,我劝钱小姐还是早日看清,有多远便离多远吧。” 和顾如烟相携走出花园。 只听得前方一阵喧哗。 顾如烟好热闹,探头去看,“她竟来了?” 江书也有些好奇:“是谁,这么大阵仗。” “是……”对上江书,顾如烟脸色有些欲言又止,“是武安侯府的……女眷。” 江书微微一愣,“幕世子娶亲了?” “不是。”顾如烟也觉有几分尴尬,“是他的那个宠爱的妾室。” 大盛贵妇集会,有些人家也愿意带家中受宠的贵妾同来,那些贵妾往往出身也并不低微。可幕亓一的这位妾,有些特殊。 顾如烟凑近江书耳边:“听说,幕家世子这位小妾,出身寒微不说,还是个痴傻的。” “痴傻的?”这下江书是真的惊了,“幕世子又怎么放她出来?” “我听说,幕家世子对那小妾十分的爱重,想来也是希望她为贵女圈子所容吧?”顾如烟摇摇头,苦笑。 幕亓一还是那么……不通人情世故。 他只知道他们武安侯府,凭着勋爵人家历代功勋的招牌,纵是不如前几年了,走到外面,也人人都肯买他的脸面。 可后宅中,可不全是凭功勋家势说话的。 侯府一个痴傻的妾,在这里,还不一定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子呢。 想着,顾如烟微叹一声:“你我……与那侯府,都有些渊源,最易被人讲闲话。我们还是避一避得好。” 江书也认可。 两人刚想离去。 一道声音自人群中传出,“傻子,你瞧那边那两个,都是你的姐姐。两个都差点做了你的正室主母,你还不快过去好生拜见?” 第310章 幕亓一想叫晚樱做正室 江书抬头。 只见紫薇树下,晚樱一袭浅紫衣裙,与花树颜色匹配,显得清新淡雅。 头上一只金簪,仿作飞梭形状,正与今日的七夕乞巧主题相合,分外的应景。 晚樱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个痴傻的,未必就晓得这些切合主题的装饰。看来,幕亓一对她确是上心,一门心思想叫她融入盛京贵妇的圈子。 江书眸光一闪。 她知道,妾室尽可以在家金屋藏娇,夫主若是不喜,大可一辈子都不带妾出来应酬。需要应酬的,就只有…… 正室夫人。 思及此,江书不禁感慨一句,幕亓一的深情。 正想着,刚才那一出口就讥讽了三个人的贵女不依不饶,索性拉上晚樱,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姐妹,一齐拦在江书、顾如烟跟前。她爹是礼部尚书左钦,在朝中颇有威望,又写得一手好诗,其中佳句在民间也是流传甚广。左钦的嫡女左思月,平素更是常以才女自居。 清高如许,却不想有这么一张厉口。 江书皱眉,还不待开言。 只听那左思月手中牢牢抓着晚樱,道:“晚樱姐姐,如何还不拜见主母?” 单听她的声音,细声细气,甚是优雅。可语气却着实恶毒。 那晚樱是个痴傻的,万一不辨真伪,真的一句“主母”叫出口。那无论是她,还是顾如烟,定要名誉受损。 又赶在两人入宫待嫁之时。 搞不好,连带着顾家、崔家都要被下旨申饬。 江书看向左思月:“左小姐慎言。左小姐未曾婚嫁,一口一个主母叫着,倒当真顺口。怎么,是刻意学过吗?” “你……”左四月一向与顾如烟不睦,此次本是奔着叫顾如烟下不来台而来。谁想,却是这个什么江书开口。 当真扫兴。 左四月冷瞥江书一眼,并不答她的话,却依旧看向顾如烟:“顾姐姐,你家这丫鬟,一张嘴巴好生伶俐,我都有些招架不住。只是,你不曾教过她,主子说话,下人不可随意插嘴?” 顾如烟:“左小姐,你明知道江书已经不是我家丫鬟……” “呵呵……” 那左小姐身后的一群贵女中,响起一声声窃笑。 “不就是镇北王家的嫡次女吗?”嫉恨在左思月眼中一闪而过,一个出身卑贱的暖床婢而已,如何竟爬得这么高,竟越过了自己去? 左思月:“谁还不知道她这高贵身份是怎么来的?不就是勾引陛下……” 江书:“住口!” 面对一众贵女,江书站直身子,声音清朗:“若左大人对我封妃一事,对陛下有何意见,该上书直言进谏。为何自己不说,却在家中教养得女儿如此?” 左思月面色一变。 这回她端不住矜持,转向江书道:“谁说我父亲对陛下有意见?你、你胡说!” 一旁,顾如烟反应过来,微笑道:“左小姐这话奇了。江书妹妹被认为镇北王府嫡女,位同郡主,你以为这背后是谁的意思?” 左思月身后,一众淅淅索索窃窃私语的贵女齐齐噤声。 试婚丫鬟 第245节 是啊,江书一个与人试婚的丫鬟,爬的这么快…… 这背后,只能是鸿庆帝的授意。要不,为何崔家百年世家,会接受这么一个不贞不洁的女子做自家嫡女? 左思月也想明白了其中关窍,脸色愈发苍白。 她只想招顾如烟的不痛快,没想给自家父兄惹麻烦。 顾如烟:“我和江书妹妹不日就将进宫,往后左小姐见得我们的面,少不了还需跪下,口称一句‘娘娘’。左小姐今日所说的话,把天家威严置于何地?” 江书也道:“今日左小姐的话,回头我和顾姐姐定一字不落禀明皇上。请圣上问一问左大人,府中平素是如何教养女眷的。” 左思月脸上彻底褪尽了血色。 她又惊又怕,万分后悔。 看向身边还愣愣的一言不发的晚樱,愈发心头火起。 冷不防,左思月把晚樱往江书方向重重一推,“明明是你吵着要来拜见主母,现在却锯口葫芦一般不言不语!” “啊……” 晚樱挨了这一下,全没防备,险些栽倒在地。 幸亏江书扶住。 待到扶着晚樱站好,为她整理好弄皱的衣裙,扶正头上的发簪。再抬头,左思月那一行人已然作鸟兽散。 只留下一个痴痴傻傻的晚樱,眼眶微红,嘴唇哆嗦着。 像是吓坏了。 看着左思月背影,顾如烟冷哼一声,低声向江书道:“左家原也有意同武安侯府结亲,才会如此针对你我,和……这位晚樱妹妹。” “针、针对?”晚樱茫然抬头,懵懵懂懂地复述了一遍。 知道晚樱全听不懂,顾如烟和江书无奈地对视一眼。“幕世子此举,真是作孽……”若晚樱只是出身低微,倒也没什么。可她偏生痴傻,又一个人落入那左四月手里,被好一顿莫名排揎。 若幕亓一坚持,非要盛京贵女的圈子接纳晚樱。 这等事,怕是往后更是不知要发生多少次…… 江书倒没觉得有多意外。幕亓一这人,做事一向以自我为中心。被高贵的出身蒙蔽了眼界,根本看不清楚,即便是勋爵贵女的圈子,也是一样弱肉强食。甚至,更为残酷。 正想着。 晚樱哽咽着:“对不起……” 顾如烟一愣,连忙摇头:“没事的。不怪你,你不用道歉。” “不、不行……”晚樱摇着头,脸上竟泪如雨下,“是我,连累二位姐姐。真是……对不住!” 说着,她竟屈身要跪。 江书哪肯受她的礼?连忙伸手挽住。 可晚樱一意要跪,眼中流泪,口中只不断说着:“怪我,都怪我,对不住……对不住……” 两人正一筹莫展。 “放手!” 一声断喝传来。 幕亓一横眉,大步走来。浅灰色披风在半空中卷起小小的漩涡,袍角险些抽到顾如烟脸上。 他一把扶起晚樱,扯到自己怀里。 怒向江书:“你又要对樱儿做什么?!” 他声音极大,又近在江书耳边炸响。 震得江书后退了半步,险些没站稳。她抬头,只见幕亓一脸上,明明白白的, 满是厌恶。 江书皱眉:“幕世子……” 晚樱缩在幕亓一怀里,惊惶道:“没有,没有!”她死死扯住幕亓一衣领,“别怪姐姐,怪我,都怪樱儿不懂事……” 那姿势,那语气。 真的和万吟儿好像! 第311章 晚樱怎么茶茶的? 偏生幕亓一就吃万吟儿这一套。 见晚樱抽抽噎噎,哭得十分可怜,口中又颠三倒四地不停辩解,却一句话都说不明白。幕亓一更加心痛。 他护住晚樱,抬头向江书:“江书,你现在已是有位分之人,为何总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比如……他幕亓一的正妻之位,比如,他的……身子。 想到不久前在清凉殿那一次,幕亓一悲愤:“本世子劝你千万本分!” 江书猛地瞪大眼睛。 幕亓一劝她,本分? 她只觉荒谬,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旁,顾如烟也是根本听不懂幕亓一在说什么。想到自己曾对这样一个男子倾心,顾如烟只觉脸颊微红。 她替江书开口:“幕世子,看样子,你还是学不会谨言慎行。” 幕亓一皱眉:“顾小姐,你什么都不知道……” 江书:“我一直很好奇,为何在世子眼中,我的品行如此卑劣?”她盯着幕亓一,“世子若当真对我有何不满,大可以说出来。若真是我做得不到处,我可以给世子和晚樱姑娘赔礼。” 晚樱躲在幕亓一怀中,只是抽泣。 幕亓一脸色黑沉。 他何尝不想质问江书,那日到底为何借着万吟儿的名头,把他哄上床榻?明明那之前,江书在面对他时,一直都是一脸的清高,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 更不用说,曾经还拒绝过做他的正妻! 那可是他力排众议,为江书争取到的!她毫不珍惜…… 那日却为何,抱紧了他抵死缠绵,口口声声叫他“阿一哥哥”…… 阿一哥哥…… 江书这般叫过他吗? 异样的思绪掠过脑海,随之而来的疑问,让幕亓一张口。 可…… 当着晚樱和顾如烟的面。 幕亓一自觉自己不似江书厚颜,那话,终是问不出口。 幕亓一:“你自己心里清楚!” 又是这句话! 江书不愿猜幕亓一心思,冷道:“还请世子把话说个明白!” “你、你当真……无耻。”幕亓一脸色微红。他怀中,晚樱更是抽泣得厉害。幕亓一:“你我的事,就、就先揭过。可你得给晚樱道歉,她是我的人,不是你能随便欺负的!” “幕亓一,你瞎了吗?你哪只眼睛看到江书欺负她?”顾如烟再也忍不住,“明明是我俩把她从那一众贵女中挖出来护着……” “晚樱单纯善良,她的事,本就无需顾小姐和江书姑娘操心!”幕亓一冷道,“她本来和那些贵女在一块,好好的……” 顾如烟直接气笑了,还想说什么。 江书拦住:“幕世子既然瞎,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顾姐姐,我们走吧。” 和幕亓一在一起多一刻钟,都是浪费时间! 幕亓一却不甘:“给晚樱道歉!” 他最近带着晚樱四处参加集会,确是存了抬晚樱为正室的心思。不说他之前因为晚樱的事,在盛京城内闹得声名狼藉,议婚本就艰难。 再说,之前清凉殿一事,也叫他愧疚无比,只觉对不住晚樱,想要补偿。 便起了这个心思。 老武安侯听幕亓一这般说,还是叹气:“你娘若在世,断断不许你这般胡闹!武安侯府的正头娘子,不能不融于咱们这个圈子,你要是有能耐叫盛京的勋爵人家都容得下晚樱,你俩后面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有他护着,这几日本都十分顺利。 谁想,今日竟被江书这么欺负! 幕亓一语气愈冷:“江姑娘,为何敢做不敢认呢?” 正纠缠间。 一道冷硬的声音,自幕亓一身后响起:“不过区区一个侯府侍妾,竟要王府嫡女道歉。咱家从不知有这样的道理!” 这声音响起的一瞬,江书烦躁的心,顷刻间定了。 她微笑抬眼:“沈……大人。” 沈无妄侧身,直接挡在幕亓一和江书中间。 他冷冷看向幕亓一,“幕世子,这世间,高低贵贱长幼尊卑的道理,她不懂,你也不懂?” “你……你权势压人!” 沈无妄冷笑:“咱家昔日掌典狱司,最讲究一个公平。世子如何对我等,我等便如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是说,只允许世子不讲理,我等却要乖乖站在那里,等着世子来打来骂?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幕亓一脸色难看,刚要开口。 他怀中,晚樱:“怕……我、我想回家。” 她抽泣的声音娇娇弱弱,我见犹怜,幕亓一不觉便软了心肠。 “本世子今日不许你等计较。只是你,江书……”他抬眼,再想看一眼江书,放一句狠话。不聊女孩娇小的身体被沈无妄挡得严严实实,一丝儿不露。 幕亓一莫名郁怒,拂袖去了。 试婚丫鬟 第246节 他一走,顾如烟和江书齐齐松了口气。 沈无妄看向江书:“怕?” “倒……不是怕。”江书苦笑。她遇上幕亓一,就只有……烦。 一旁,顾如烟开口:“这幕世子,当真眼盲心瞎。” 沈无妄罕见地附和顾如烟:“是。” 要不是幕亓一眼盲心瞎,他的江书怕早被抢走…… 顾如烟得了沈无妄认可,愈发忍不住地说下去:“沈大人不知,那个万……晚樱,人皆所她痴傻,我倒觉得,她……有些心机。” 还有点茶。 顾如烟看向江书:“总觉得今日,她是故意……” 故意吗? 或许吧…… 江书笑笑:“往后小心些,离那武安侯府远点。他们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也觉得今天晚樱似乎有些不对。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待她一入宫为妃,和晚樱,和幕亓一,和武安侯府,都山高水远,再不相见。 沈无妄看向江书:“今日是七夕,晚间……我带你去东街上看灯。” 他声音极低,除了江书,旁人不曾听见。 江书轻轻“嗯”了一声。 倒是一旁顾如烟突然想起什么似得,一把扯过江书,指向沈无妄背影:“这沈大人不是男人,却比幕亓一强上百倍。”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觉有些不对。 为何要把沈无妄同幕亓一比? 那幕亓一从前,是对江书有些心思还未熄,今日才会这般纠缠。 这沈无妄这般为江书出头…… 又是为了什么? 第312章 平安顺遂,一生无忧 听清顾如烟的话,江书脸上莫名一红,“这、这不能比……” 沈无妄是个太监。 幕亓一…… 江书不自觉回忆他强要了自己身子那一次,只能强忍着不适,岔开话题,“顾姐姐,入宫之事,你都准备好了?” 一提到不日就要拜别父母,一如宫门深似海,顾如烟情绪也有些低沉,“这种事,哪有准备好的那一天?不过就是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我……至少有姑母在宫中,往后,会照应你的。你放心!” 顾氏早从太妃变了太后,怕这顾家就只有顾如烟还蒙在鼓里。 不过想必她入宫之前,顾刚则一定会告诉她原委,倒也不用江书操心。 “那便谢过顾姐姐。” “你、我、皇后娘娘在宫中守望相助,总不至于……斗不过那个贵妃!” 江书微笑不语。 顾如烟现在还不知道,后宫中最可恶的,不是万吟儿,不是那个什么彤嫔。 是皇帝。 顾如烟身后有顾家支撑,是皇帝亲生的母家,顾刚则在前朝又得用。想必皇帝待顾如烟会与旁人不同。至少,不会那般凌虐。 想着,江书微叹一口,看向顾如烟英气的小脸,“顾姐姐,若有得选,你还愿意进宫吗?” 顾如烟微微一愣,笑道:“身为顾家女儿,我从来都没得选择。所以,也从不曾想过。” 她微微一顿,眼神中的难过一闪而过。 曾经,心悦于幕亓一,想要嫁给幕亓一,过琴瑟和鸣的生活。那是她唯一自己选过的。 可现在看来,当时的她,真是错得离谱。 顾如烟笑笑:“嫁谁不是嫁呢?我们这样的女子,从来就身不由己。” 江书看着顾如烟,记忆中的她,一直性子开朗,爱憎都写在脸上。她说顾家女子向来没有选择。 她是如此。 那顾氏太后呢?是否也是被迫…… 江书摇摇头,甩去脑中不切实际的想象。无论那顾氏太后有何苦衷,她终究是为了一己私利,害了甘太后的性命。 她不会原谅她,永远不会。 入夜。 顾如烟已先走一步,回了顾家。 她一走,不再问东问西,江书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一旁,沈无妄:“来。” 不知不觉间,他已引着江书行到了东街。盛京东街与禁城东门隔着两条横街,也算是皇城根底下一处繁华热闹的所在。 在宫中时,江书偶有夜间登高,也能远远地瞧见东街那日夜闪烁不熄的灯火。到了夜间,更加璀璨夺目。 在宫中看过去,那遥遥的灯火,竟似渐渐与天上的繁星相接。看着脱离尘寰,逍遥快活,让人不自觉地心生向往。 今日踏足东街,江书才觉出这份与宫中繁华肃穆,与世家大族高门大户,全然不同的人间烟火来。 她不自觉地舒展身体,好像肌肤表面每一个毛孔都翕张开来,肆意地呼吸着…… 这里自由、热烈、快活。 街上的人,摩肩擦踵,细看去,不少人都十指相扣,相互依偎在彼此身上。大家好像都忘了身份,忘了平日里挂在嘴边的身份、体面。 纵情地享受着这一刻。 夜色中,不少人手中都擎着小巧的提灯,照亮自己的前路。远看上去,像一只只自由飞舞的萤火虫。 不待江书开口。 沈无妄拉着她到了街边,向一个小贩递过钱去,“两张面具,一盏灯。” 他回看江书,语气不自觉地,夜色一般温柔,“喜欢什么样的,自己挑吧。” 江书来了兴致,小摊位上各式面具都拿在脸上比了一轮,又踮起脚来,为沈无妄比划。最后选了兔子和狼。 还有一只活灵活现的锦鲤提灯。 沈无妄向那小摊贩:“不用找了。” “诶!”小摊贩乐得脸上褶子都撑开,他抬头看了看沈无妄,眼中擦过一丝惊喜,“客官,是你?” 沈无妄一愣。 小摊贩看看沈无妄,有看看他身边俏生生立着的江书。当真般配! “客官,你不记得小的了?几个月前,您在我这摊位上编过络子来着!” 沈无妄想起来了。 小摊贩:“现在,您这婚事怕是已经圆满,新娘子娶到家里来了吧?是不是像小的说的,百年好合,蜜里调油?” “……” 狼面具下,沈无妄脸颊通红,像要烧起来。 冷不防,女孩尾指,勾住沈无妄的手。她半边身子都贴了过来。 兔子面具后面,想起江书软糯的声音:“多谢您吉言。我们的确是……蜜里调油,过得极好。” 既然这个东街,是一个美好的梦境。 就让这个梦境趋于完美吧。 离开这一处小摊贩,两人的手,再也不曾松开过。 两人吃了小吃,看了民间焰火。远不如新春之际宫中燃放的绚丽夺目,就更比不上鸿庆帝大婚那一夜。 但却近在咫尺。 那绚烂烟花,在女孩瞳中绽放。直放江书觉得,离得那样近,这焰火是为了自己而放。 “要许愿吗?”耳旁,沈无妄低沉声音响起。 江书这小丫头,视许愿为薅羊毛的机会。能许就抓住一切机会许愿,万一就实现了呢? 她这么幼稚,带得他都……忍不住动心。 沈无妄已准别好双手合十。 江书:“就……不许了吧。” 沈无妄:? 江书仰头,看着漫天焰火,身旁,斯人在侧。江书:“现在这样,已经很好。” 说她一晌贪欢也罢。 至少,她的生命中,还有过这一点点的甜。 江书手指颤抖着用力,把沈无妄手指攥的更紧,“沈大人,你要平安顺遂,一生无忧。” “好。” 他自会护得她平安顺遂,一生无忧。 夜沉了,烟花、灯火都渐渐熄灭。 江书觉得,自己人生真正的快活,也不过,就是这一个时辰…… 试婚丫鬟 第247节 真的,好舍不得。 一旁,沈无妄深吸一口气,在已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掀开面具,“今日晚些时候,崔家传信过来,崔老夫人身穿诰命服饰,进宫请愿。现在,皇帝已经同意直接封你妃位。” 他顿了顿,“但那彤嫔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了彤妃。” “三日后,四妃一起册封。” 彤嫔不简单。 江书轻轻:“嗯。我知道了。” 三日后,她便要去做旁人的妻妾。 沈无妄:“入宫后,第一是要保全自己。”他用力地攥住女孩小手,“务必保全自己!我、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沈大人,我们不谈这个。”面具后,江书微微苦笑。 预期怀抱不切实际的幻想,一日日地等待,在后宫蹉跎,还不如…… 江书:“我入宫,是要做天子第一宠妃的。” 第313章 封妃 沈无妄目光沉了沉。 他不是幕亓一,不会上来就指责江书这种想法是趋炎附势,是攀高枝。 可他自幼以皇后义子的身份,生活在皇家,生活在景庆身边,深知道……那人就是个变态。更别说,现在,他手握了无尚的权利。 从前,有甘太后挡在前面。 他也觉得自己这一生太苦,不过是……苟延残喘。 可现在,有了江书。 沈无妄压低声音:“你……再等等我。” 几个月前,景瀚被他送到甘家世代经营的福州。他现在也在联络镇北王府。 或许,等上几年…… 又换了一个天下。 可这些话,不适合与即将入宫的江书言说。 沈无妄只是攥紧了她的手,“无论如何,保全自己。纵是皇帝现在不宠你,至少你还有命在。有命在,就有将来。” 江书:“我……或许能保得一条命,可我身边的人呢?” 沈无妄一滞。 江书:“这次,我要带芳雀和宜人入宫,我无论如何也要护她们两个周全。如果我不得宠,我的日子难过固然可以忍,可她们呢?她们就会沦为比我更不如的蝼蚁,随便来个人,都能一脚踩死。沈大人,我……不能那样做。” 明哲保身固然好。 可…… 不能以旁人的性命为代价。 沈无妄抿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啊。 就算江书不带这两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朋友入宫。 可,她身边到底还是会有其他宫人,会因为她受到牵连。 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因自己而受辱,甚至是受伤,失去性命。沈无妄知道江书根本做不到。 可眼睁睁地看着江书遍体鳞伤,他也做不到! 那便只有…… 他的动作快些。 “不说了。”见沈无妄不语,江书心口也有些难受,她深吸一口气,按住脸上的兔子面具,踮起脚来。 轻轻地吻了上来。 就当是……一个告别。 三日后,封妃大典。 江书凌晨就起,被按在妆台前,整整上了两个多时辰的妆。待到穿上沉重的妃嫔礼服,更是觉得被压得肩膀生痛。 宜人沉稳,从始至终陪在江书身边。 芳雀则兴奋不已,真得像一只小雀儿,围着江书只是叽叽喳喳。 宜人无奈,“雀儿,安静些。让主子小憩一会儿。” 芳雀翻了个白眼。 一个花娘出身的贱种,凭什么对她大呼小叫? 吉时已到,江书被一顶花轿,抬入宫中。 封妃大典不同于封后,全程都在后宫举行。饶是如此,一旁的芳雀也看花了眼睛。 这……天家富贵! 真真让人目眩神迷! 她隐约记得,死了的玉漱姐姐也曾说过,她出身内廷,做过宫女。 在宫内这天底下第一的好地方呆过,玉漱姐姐怎么还愿意出宫,在溧陵那样的小地方,蹉跎年华? 到死,都连个男人都没有。 她和姐姐可不一样! 她、她定要在宫中,搏出个未来! 她跟江书一样貌美,还胜在更加年轻。江书姐姐有的,她也一样,统统都会有! 这一日,顾家哭着送走了顾如烟。 周家也装饰着红缎,老爷夫人站在门口迎人,脸上都是一模一样的僵笑。 周夫人几遭都坚持不住。 她这一辈子,最可自豪的,就是斗败了前任,生下了一对儿女。可现在…… 一切都成了空。 皇帝还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一个女子,装作周灵素的样子,花轿在周家转了一圈,便抬着入了宫。 她却还需站在门口答谢前来贺喜的宾客!为皇帝遮掩! 那些宾客,一个个口中说的都是:“恭喜周家,一门二妃,真正是天下头一份的荣宠!这将来啊,二位小姐中但凡有一位怀上了皇嗣,这周家,贵不可言啊!” 周夫人身子摇晃,险些摔倒。 被周擎苍后身后一把抵住,“夫人,慎重!” 周擎苍咬着牙:“灵儿没了,我这个当爹的也难受!可周家满门,还要活!” “周家满门?呵呵,对我来说,灵儿和麒儿没了,这周家满门在我眼中,就统是死的!” “你……” “老爷,我不似你。”周夫人看向自己结发半生的丈夫,咬牙凄凉道:“你还可以找年轻貌美的姨娘,给你生!可我……可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 “罢了,老爷。”周夫人用力挺直脊背,腰身脱离开周擎苍大手。她吃力地扯动唇角,挤出一个笑来,“放心吧,我还不至于带着周家满门去死。” 毕竟,她还要留着一条性命。 为女儿报仇! 折腾了一日,到傍晚时分,典礼结束。 江书和彤妃同被按在了永寿宫。两人位分相当,明面上看江书身份更为高贵,便成了主位。 可入宫第一次,彤妃便早早被皇帝传去了万辰阙伴驾,到了半夜尚未回来。 想是,就要留住过夜。 这封妃第一日,皇帝的头号荣宠,已有了归属。 江书还未说什么。 芳雀嘟着嘴,“姐姐……主子,这你封妃的大喜日子,皇帝怎也不来看你?反倒招了那个彤妃去?你是她的宫主位,她竟都不来跟你请安,便径自去了!她这般勾搭皇帝,当真品行低劣!” “芳雀!” 江书的声音从未有过的严厉。 芳雀吓了一跳,脸上显出几分委屈。 江书:“这是宫中,不比宫外。你这样说话,可是要连累我们所有人一起去死?” “姐姐,我、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为你不平……” 她入宫半日,已打探清楚,那什么彤妃啊?不过一个小宫女,被皇帝看上了,春宵一度,就得了这天大的好运! 不就是和自己一样的人? 不。定是还不如自己! 她能,自己定也能…… 芳雀嘟着嘴去了。 一旁,宜人:“主子,芳雀姑娘心里该不舒服了。” 江书叹了口气,“得让她自己想明白了。不然,这宫中未来对她来说,便是步步荆棘,谁也帮不了她。” 入宫前,江书也考虑过,把芳雀留在镇北王府,托崔四娘教养。可芳雀死活不愿意,“姐姐,我没了自己的姐姐,在这世上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姐姐别不要我。” 江书一时心软,就…… 试婚丫鬟 第248节 她对着妆台,微微叹了口气,“为今之计,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刚拆卸下沉重的头冠,宫门外,小太监通传进来:“娘娘,太后她老人家请您去一趟。” 第314章 皇帝被彤妃勾走了 “太后?” 下意识地,眼前瞬间浮现出甘太后的笑脸。 江书捏着脸侧垂下的东珠耳坠,闭了闭眼睛。 甘太后的虚影消散。 “娘娘?” 江书睁开眼:“为我梳妆。” “是。”宜人答应着,却满脸欲言又止。 江书透过铜镜看到,“怎么了?” 见芳雀还没回来,宜人咬唇道:“娘娘,入宫这半日,奴婢打探过了。这太后娘娘虽从前对您照顾有加,可后来、后来,也不知是为什么……几次针对于您。还……还和周贵妃走得很近。” 江书不禁抬眼,多看了宜人一眼。 同样是进宫只有半日。 芳雀孩子心性,打探的都是些贵妃、彤妃那玩笑一般的传奇得宠经历。她什么心思,江书能够想见。 可宜人探听出来的东西,可就多了。 她赞许地冲宜人笑笑,“还有呢?” 宜人心中有些不安。在花楼时,她只当江书是寻常勋贵人家见不得光的小妾,竟要到花楼来学习争宠。这样的事,从前也是没有。她待她,便如普通恩客,甚至更乐意接待。 至少,江书懂得尊重人,不会胡乱打骂花娘,或者动手动脚。 后来,花楼出事。 宜人本以为江书见得罪了沙国人,事涉朝政,她会一走了之。 没想到,她不仅给了她们这些底层花娘一条活路,还要为猫儿娘报仇。宜人得猫儿娘抚养庇护,心中视江书亲人一般。 可万没想到。 她居然带她进宫,叫她成了内务府花名造册上的大宫女! 月例虽不至甚多,却……比做花娘体面万倍。 江书甚至还答应她,等她到了年纪出宫,她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宜人嘴上没说,可心底也打定主意。嫁人有什么好?什么臭男人,通通比不上娘娘!她还想一辈子陪在娘娘身边。 想着,宜人一咬牙,干脆都说了出来:“皇上今日宠幸彤妃娘娘,今夜定不会再传召娘娘伺候。太后此时召您入福康宫,怕是要一夜磋磨。” 江书手上动作微顿,面沉似水。 宜人心口往上一提。 她……终究是不如芳雀…… “是奴婢僭越……” 江书:“你做得很好。” 宜人愣住:“娘娘?” 江书耐心道:“你说的这些,无论是你打探到的,还是自己推断出的,都没有错。那依你所见,今日,本宫可要去见太后娘娘?” “娘娘若能不去,自然还是不去为好……” “哦?可若是不去,太后那边如何交代?” “奴婢这就去告诉那传懿旨的小太监,娘娘病了……” 江书笑了,“你是心疼本宫。本宫却……不能这么做。” “可是娘娘,今日你也累了一整日,若是太后罚你……” “那本宫也要去。” “为什么?” 江书看着宜人一脸的迷惑,是真心向学。她不禁心中微微一叹,芳草要是也有这份心就好了。 江书:“宜人,你知道在这后宫嫔妃中,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是……是不得宠?” “是,也不是。” “娘娘,奴婢不懂。” 江书已然整理好了头上发饰,起身,“是失宠到,根本没人记得你。” 宜人一愣,若有所思。 “得宠也好,失宠也罢,因为失宠被人磋磨也好。只要还有人记得你,你在这宫中,就总有翻盘的希望。可若是……连你的敌人,都不惦记你了,这才说明,你是真得输了,一败涂地。” “娘娘的意思是?” “既然太后要磋磨本宫,本宫倒要看看她的手段。” 福康宫。 江书住的远,来得最迟。 她到时,顾如烟已经一身红装,伺候在太后身边。 她朝江书挤了挤眼睛,用气音:“贵——妃——刚——走” 江书:…… 她先对顾氏太后行了大礼,跪伏在地上好半晌,才听到上首冰冷的声音:“江妃,起来吧。” 被宜人搀扶起身。 顾氏太后见状冷哼:“几日前才不过是一个慎刑司里囚着的女犯,一转身就成了陛下的宫妃。江书,从前,是哀家小觑你了。” 这江书自幼没能养在身边。 到底和顾氏太后对女儿温柔乖顺的预期,大相径庭。 这丫头主意太正,太倔! 她怎么就不能再忍忍,忍到她想出办法,把她从鸿庆帝手里捞出来? 想着,顾太后又生气又伤心,“哀家也是劝过皇帝不要纳你为妃!可你倒好,不知给那崔家灌了什么迷魂汤儿,哄得他们家认你为义女,哄抬你的身份。” 崔家,哪里配做她顾太后亲生女儿的母家? 顾太后:“这下事成,哀家也帮不了你。” 江书一来,顾太后便语气不好。顾如烟在一旁,绞尽脑汁想要帮着弥缝。可她到底是不知此事因何而起,一时间也插不上话。 江书:“太后言重了。臣妾性子倔,既已做出了决定,只会一条道跑到黑。” 她声音淡淡的,显然是不满,也不屑太后插手她封妃之事。 “你……”顾太后气得轻拍了一下桌子,“冥顽不灵!” 江书:“儿臣告罪。” “你以为,做了皇帝的妃子就能万事大吉?哀家告诉你,你错了!这才是开始!” 是漫长黑暗,日日苦熬的一生的开始。 联想到自己,顾太后眼圈有些泛红,“你看,今日对你们两个来说,也是大婚的喜日子。可皇帝就一个,一口气纳了四个妃子,你们上面还有皇后,有贵妃。下面往后还有数不尽的新人。就四个新人,皇帝还被那彤妃给缠了去。你们若是不得宠,往后过的日子,生不如死!” 顾太后拍了拍顾如烟手背,“如烟不怕。本宫还没死,还能护你周全。可是江书,你真当那崔家能庇护于你?他们连他们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护不住!” 闻言,顾如烟抬眼,飞快地看向江书。 连她都听明白了。太后的意思,是叫江书…… 向她投诚。 第315章 太后拉拢 可自家这位姑母,不是最厌江书了吗? 入宫前夜,顾如烟被顾刚则叫进屋里,关紧了门窗,告诉她这宫内的太后,已无声无息地从甘氏换成了顾氏。 姑母会照应她的。 顾如烟听了,却全无欣慰,反倒是……吓得够呛。 甘氏,背靠海州氏族,有从龙之功,又是先帝元后。如此尊贵,普天下的女子再寻不出第二人来。 无声无息地,就死在了深宫。 死在了她儿子大婚,本该是一个母亲最欣慰最荣耀的那一天。 就这么被人李代桃僵。 甘氏尚且如此。 她顾如烟,真的能在宫中全身而退吗? “你进宫,也是你姑母的意思。烟儿,你要记住,咱们顾家不比那些百年氏族名门,爹当年是跟着先帝泥腿子起义,又送你姑母入宫,才保住了顾氏满门的荣耀。爹和哥哥会成为你在前朝的助力,你在后宫,就只需记得,你是顾氏女儿,万事都要以家族为重,便知道怎么做了。” 顾如烟张了张嘴。 对着自幼疼爱她的爹,却终究什么都没问出来。 她未来的路,要她一个人去走,去抉择。 顾如烟轻轻摇了摇头,驱散回忆。 试婚丫鬟 第249节 见眼前江书姿态恭顺地坐在一旁,一言不发。顾如烟以为她没听出顾太后的言下之意,很为江书着急。 顾太后说得对。 不说那崔家这几年闹的,在盛京,权势大不前。就算是全盛时期,这镇北王的势力,也多在北疆,哪里比得上他们顾家,一直在盛京经营。 顾如烟用气音:“江书,快——答——应” 江书:她不会真得以为这样别人听不见吧? 江书自然听出了顾太后话里的意思,一时间有些不辨真假。 顾太后不知道她目击了甘太后之死,恨毒了自己。可顾太后一直不喜欢江书,江书能感觉得到。 更别说,小臂上还被顾太后找人生生烙掉一块皮肉。现在想起来,都觉钻心的痛楚。 顾太后现在拉拢,是为了……顾如烟? 还是为了更好更快地处置掉自己? 江书起身,微微福了一福,“太后说得是,我崔家自然不比顾家。可,人各有志。顾家的门楣那么高,怕是……寻常人也攀附不起。” 这便是,直言拒绝了。 顾如烟倒抽一口凉气,眼睛猛地瞪大,“江书,你、你好好想想,再说话。” 她急道:“姑母、姑母只是嘴上不饶人,心底还是疼惜你的。你别……” “够了!” 被拒绝,顾太后自然恼怒。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开口,告诉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你以为那皇帝是什么好东西?他、他是个残次品啊!你若真跟了他,和跟一个太监,有什么区别? 娘是为你好,娘还能骗你不成? 可偏偏这句话,说出来,顾家全族都得陪葬! 那就……只能委屈江书了。 顾太后深吸几口气,强行平复下情绪,“你不用忙着阴阳哀家,大可以再好好想一想。”顿了顿,顾太后细细掰开来说道:“今日是你等大婚,皇帝在你四人中,唯独传召了那彤妃!今夜还看不出什么来,到得明日,日头一生起来,这后宫之中,便要开始捧高踩低了。你不怕?” “臣妾相信,后宫有好皇后坐镇,纵是有那捧高踩低之事,也不会太过分。” “皇后?呵,你倒真相信皇后!” 那崔家皇后,现在也只能堪堪明哲保身而已,哪里还有余力护着江书? 顾太后:“哀家也没有旁的意思。江书,你住在永寿宫,虽是一宫主位,压那彤妃半头。可以彤妃得宠的这个态势,她怕是不会服你这个主位。到时候,日日纷争不断,你猜,你和彤妃,吃亏的是谁呢?” 见江书不语,顾太后继续循循善诱:“哀家也没有别的所求,不过就是希望你和烟儿,能请旨搬离现有的宫室,来与哀家同住。这福康宫,这么大,哀家一个人孤孤零零……” “不行!” 江书猛地站起,险些拂落了身侧茶几上的盖碗。 顾太后这一辈子,就没被人这般顶撞过! 她猛地一拍桌子:“大胆!” 尖尖的手指,直指江书:“你、你竟敢忤逆哀家!” 此刻江书心中也有几分后悔刚才的冲动。 可顾太后叫她住福康宫,日日看着从前她伺候在甘太后身边的那些旧迹。杀人诛心这一条,顾太后真是玩得极好! 江书跪下,“臣妾失礼,请太后惩处!” 上首,顾太后又憋屈又伤心。 她调查过江书,自然知道她曾侍奉在甘太后身边,甘太后还曾把她指婚给了一个太监。一个太监! 这不是折辱人是什么? 可这江书反倒与那甘氏交好! 顾太后真是不明白,江书都能伺候甘氏,为何就不是不肯伺候她?还反应这般大!一副受了侮辱的样子! 自己这个女儿,在宫外,真是被养废了! 不好好管教,等以后惹下塌天大祸,就什么都迟了! 想着,顾太后狠下心肠:“江妃目无尊长,顶撞哀家!出去,跪在殿门口思过!” “姑母……” “你住口!她这般不知礼数,若到了陛下面前还这般顶撞,也只有个死而已!哀家这还算是轻纵了!” 江书叩拜:“谢太后。臣妾自去领罚。” 殿门外,江书跪得笔直。 这一处的青砖,都被磨得锃亮。想是不知多少人就这般跪过…… 跪不久,针刺一样的绵密痛感,自膝盖密密麻麻地传导上来。江书微微咬了咬牙,跪吧。跪习惯了,往后……就好了。 身后,宜人扶住她微微摇晃的身子,“娘娘……” “太后没说奴婢要一齐受罚,你悄没声息地走开,没人会找你的麻烦。” “奴婢自然是陪着娘娘……” 江书抿唇:“委屈你了。” “奴婢没事的。” 江书跪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 宜人疑惑:“娘娘,您怎么了?” “没事,本宫没事……” 一句话尚未说完。 江书身子一软,瘫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耳边,宜人的惊叫声中。 夹杂着一声远处传来的:“皇上驾到!” 第316章 皇帝的禁脔 迷蒙中,那道明黄色身影极快地迫近身前。 这是才传来第二声通报:“彤妃娘娘驾到!” 紧闭着双眼,江书微微叹了口气。这位彤妃娘娘,比想象中更沉不住气。 顾太后在顾如烟搀扶下起身,她先宣了太医为江书看诊,把她搬到相对清凉舒适的殿内。才转头向鸿庆帝道:“皇帝,今日是你纳妃的喜日子,不好好陪着你心爱的嫔妃,什么风把你吹到老太婆这里来了?” 顾太后性子倔,即便母子关系不似她从前朝思暮想的那般温馨可靠,甚至隐隐觉得皇帝心狠。可依旧想试着摆出母亲的威仪来。 毕竟,曾经的甘太后便是这样对待皇帝。 甘太后能做到的,她这顾氏太后,也不能做到。还要做得更好! 皇帝:“母后也知道今日是儿臣的喜日子,就迫不及待地召了儿臣新纳的嫔妃过来,教她们规矩了?” 顾太后身后,顾如烟连忙矮了身子,“圣上,太后她老人家,也是、也是为了臣妾们好,求陛下,勿要怪罪。” “怪罪?”皇帝轻笑一声,“顾妃,朕若要怪罪,应该怪罪谁呢?” “这……”顾如烟心中警铃大作,一时语塞,不敢再说。 “朕听闻,朕的顾妃素来最是机敏,词锋也最健。怎不接着说了?” 顾如烟跪下,手指紧紧刺着掌心,一句话都不敢说。 见皇帝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太后:“皇帝,你的帝王,天下共主,待臣子、妃嫔本不该厚此薄彼。”她顿了顿,语气愈发威严,“既然皇帝有了心爱的嫔妃,哀家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是,同一日大婚封妃,有人承宠,有人却受皇帝申斥,还是在哀家面前。” 皇帝笑了笑,语气温和了许多,“朕只是问问,怎会申斥……如烟妹妹呢。” 皇帝这话,明面上是在顺着顾太后的话说,可内里的威胁,顾太后听得一清二楚。她这个太后,是李代桃僵,害死了甘氏才得来。对外,没人知道皇帝和顾家的关系。 太后抿唇,目光中难以抑制地透露出伤心。 可她越是难过,便越倔强,“皇帝的意思,是在怪哀家。” 皇帝张了张嘴,还没说话。 一道清亮的声音,自皇帝背后传来,“太后娘娘,圣上是来看您的,您、您别怪他吧。” 这话说得…… “僭越!” 顾氏太后变了变色,目光满是冷意地看向皇帝身后,身材娇小的彤妃。 “你是皇帝新纳的嫔妃,不过一个小宫女偶得天颜,有这个福分亲近皇上!你如此不知礼,哀家在跟皇帝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 彤妃挨了太后训斥,眸中滑过惊惧委屈。她小嘴一扁,“是奴婢……是臣妾错了……” 身子软软地便要下跪。 被皇帝一把挽住,“你身子不好,刚又劳累。别跪了,太后不会怪你。” 太后:呵呵。 那彤妃不知是真的单纯,还是怎的。皇帝不叫她跪,她便真的不跪,只是还一脸害怕地缩在皇帝身后。 看她那个模样,顾太后只觉心头火突突的。 这、这不就是活脱脱一个狐媚子吗?这种女人,顼帝的后宫里,她不知曾见过多少,又斗败了多少! 彤妃这点段位,还不够看! 顾太后张了张嘴,还要说话。 顾如烟见势不对,忙道:“太后,是臣妾和江妃,没福分伺候陛下。彤妃妹妹年轻,别说是陛下多疼爱些,便是臣妾,见了妹妹,也不觉偏心呢。” 见侄女如此顺滑地滑跪,顾太后心中冷笑。她哥哥养了一个多没出息的嫡女出来! 可被顾如烟这样一搅合,太后也觉说不出太狠的话来。她叹了口气,“皇帝是来兴师问罪的?” 试婚丫鬟 第250节 “母后,朕来看看江妃。” 顾太后心口一揪,“她在我这里很好。” “呵呵,”鸿庆帝看了看在一旁贵妃椅上躺靠着,双目紧闭的江书,“是,很好。” “她、她这是……” 鸿庆帝身后,彤妃:“皇上,江姐姐身子这样弱,定是跪晕过去的。若是不好好休息……” 鸿庆帝看向太后,“江妃是朕亲封,既她得了镇北王府的庇护,那往昔一切,便都不作数了。朕不希望将来这宫中,还有人因她的出身,轻贱于她。” 一笔抹杀江书那不甚光彩的过往。 顾太后胸口剧烈起伏,却怔怔地说不出来话。 这世上,还有比她更了解江书身世的人吗?可她偏偏打死都不能说。 “江妃身子不好。人,这就带走了。母后年岁大了,平日里还该注意惜福养身,这后宫的杂事,就勿要管得太多了。” 永寿宫中。 江书只觉唇边一阵微凉,散发着薄荷辛辣香气的水,洒在唇上,渗入口中。随着呼吸,沁入肺腑。 江书睫毛微微一闪,慢慢睁开眼。 彤妃惊喜的叫声:“姐姐醒了!” 看见彤妃这张鲜嫩的小脸,江书便知道,她为何如此得宠。如此艳丽又纯真,活脱脱就是一代妖姬。 江书撑起身子。彤妃单纯小鹿一般的大眼睛闪了闪,“姐姐,我叫枫叶,就住在你旁边。” 江书:“彤妃……” “别、别这么叫我,”小姑娘羞红了脸,“我不像姐姐,出身世家大族,身后有娘家撑腰。我一个孤儿,入宫本是只想讨一口饭吃,谁知……被陛下、被陛下……” 说着,她眼眸一转,竟似眼中涌上泪意。 看得江书都觉我见犹怜。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无父无母,在宫中定是尝遍了人情冷暖。也是…… 可怜。 只是…… “本宫也不是什么出身世家大族。本宫的身世,你在宫中,应该听说过。”江书淡淡开口,“本宫不是不知道那些宫人,背地里在说本宫什么。” 无非是……“贱人”“皇上的禁脔”“狐媚惑主,全无廉耻心肝”,这一类的浑话。 江书并不在乎。可…… 彤妃不知道。 江书看向小姑娘看似单纯的脸,“你来本宫面前,说这些出身的话,是为了什么?”扎她的心吗? 第317章 你竟胆敢不要朕? “臣妾、臣妾只是……” “彤妃妹妹,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本宫知道,你我都是妃位,妹妹又受宠,岂甘居于人下?本宫只想让你明白,本宫无意与你争驰……” 说着,江书语气也沉落下来,她拉住彤妃的手,诚恳道:“本宫的出身也并不好,一个义女而已,崔家不过给陛下一个面子,又能庇护本宫到何种程度?本宫的出身,比妹妹还不如!妹妹尚有陛下的宠爱,本宫有什么?” 她挣扎着坐起来,“本宫这便去找皇上请旨,让出永寿宫,给妹妹……” 这一招以退为进,是在她花楼里,猫儿娘细心调教过的。 彤妃年轻稚嫩的小脸上,闪过一丝惊惧,“姐姐,妹妹没有这个意思!这么大的永寿宫,妹妹一个人住,心中也怕得很!还是姐姐来了,有个伴儿,更好!” 这么说…… 早在封妃大典之前,这彤妃就悄无声息地住进了永寿宫,以宫主位自居,想必已是惯了的。可皇帝如此安排…… 江书心中飞转,面上却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既然妹妹愿意有本宫作伴,本宫自然也爱极了妹妹这样的可人儿!可、可这宫主位,本宫坐着不安。” 虽说不安,却一口一个“本宫”。 彤妃到底年轻,面上的依恋神色险些挂不住,“姐姐……” “妹妹……” 明黄色身影,在门口一闪。 江书挣扎着起身,与彤妃一起,向皇帝盈盈下拜。 鸿庆帝一手一个挽起,“快快请起。” 他给了彤妃一个安抚的眼神,才看向江书,温言道:“你身子可好些了?” “有彤妃妹妹的照顾,臣妾好多了。” “那便好。刚才,母后可为难你了?” “太后娘娘……是教臣妾规矩。” 那便是为难了,又不肯说。 鸿庆帝心中已有了计较,再看向江书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温和怜惜。“你身子不好,往后母后传召你,你也可以不去。” “臣妾……不敢……” “是朕叫你这么做的,你有何不敢?” “臣妾……遵旨。” 这才对。这江书有了身份,入宫封妃,果然就乖顺了许多。 鸿庆帝满意点头,“你不知道,刚才,彤儿本在伴驾,一听你身边的宫女跑来求救,鞋子都没穿就奔了出去……” “皇上!怪羞人的……”彤妃娇羞地拧着身子,搅股糖似得贴在皇帝身边,只是蹭。 举止仪态,一派天真,是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女子,断不能及的。 不怪皇帝喜欢! 鸿庆帝:“还是朕跟了出去,怕她着凉,抱她起来……” 听着鸿庆帝和彤妃秀了一波恩爱,江书心中全无波动。 鸿庆帝:“彤儿心底善良,见不得旁人受苦。你们两个同居永寿宫,倒是姐妹情深,明早可以去一起拜见皇后。” 江书明白了。 皇帝把没有家势,无依无靠的彤妃安排到自己身边,不过就是希望借助自己,逼着崔皇后,容下这个小宫女。 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江书双肩微微一落。她还以为…… 心中转着念头,口中忙答应:“是。” “皇上,今日臣妾累了……”彤妃撒娇道。 她这话取悦了鸿庆帝,皇帝宠溺地揽着她肩膀:“随朕回去,还是就在永寿宫……” “皇上……”彤妃竟然直接打断鸿庆帝的话,“臣妾身子疲累得不行,不然皇上就、就和姐姐……”她看向江书。 江书心口狠狠一提。 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侍寝的准备,可临到事前,身子还是住不住地有些畏缩。 “彤儿,你竟这般大度,要把朕往外推?” 皇帝看向江书。他的彤儿美,江书也一样美艳动人,别有不同风味。 鸿庆帝:“那便……” “皇上,”江书面上挤出硬挤出一丝娇羞,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小,忸怩道:“臣妾这个做姐姐的,怎能从妹妹那里抢皇上……臣妾不敢!” “伺候朕是你的本分,有何不敢?” 江书抿唇不语,面上甚至滑过一丝委屈,“陛下是奔着彤妃妹妹去的,臣妾不好半道夺宠。” 鸿庆帝脸色微沉,“你的意思,是今晚不肯侍奉朕?” “姐姐,”彤妃面上一派天真深情,小手扯着江书衣角,“姐姐不要惹陛下生气!” 可是,已经晚了。 “哼!” 鸿庆帝冷冷最后瞥了江书一眼,一躬身,打横抱起彤妃,一言不发地出门去了。 好半晌,江书才撑着膝盖,从地上慢慢爬起。 “娘娘,您、您没事吧?”宜人跑过来,扶起江书,手都在不住地抖。“娘娘,奴婢没用、没用……” “傻子,你哭什么?” “奴婢、奴婢没能护住娘娘……” “一个太后,一个皇帝,一个宠妃,他们要为难,岂是你一个小小宫女护得住?” “可是……” “别难过了。以后这样的事,怕还有很多……” 别说她现在不是最受宠的妃子,分位也不是太高。纵是以后,她爬上贵妃的位置,甚至是……再进一步,在这后宫中,只要皇帝在,还不是能随时对她生杀予夺,随意宠幸或折辱?这就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娘娘,奴婢不懂,”宜人小心翼翼,“后宫之中,妃子都需争宠。您为何要把皇上往外推,还是推给那位?” 江书没说话。 宜人自己寻思了一会子,“是,娘娘想与她交好?” 江书笑了。宜人纵然聪明伶俐,但到底长在花楼。花楼之中,各花娘之间为了抢恩客,自然也有些阴私算计,上不得台面。 可女子之间,也会有真情。 比如宜人和阿宁。 可后宫,却不一样。 人人都是背后背负着整个家族,一步步地靠近那至高无上的皇权,生死相搏。真情?哪里那么常见。 试婚丫鬟 第251节 江书:“不对,再想想。” 见宜人眉头紧皱,一时锢住了,想不出来。江书也没硬逼,“不急,慢慢想。” “但是宜人,”江书语气陡然一转,“那个去万辰阙通风报信的小宫女,到底是谁?” 第318章 看不惯彤妃得宠 宜人神色一黯,跪下,“求娘娘、求娘娘宽恕……” 江书静静地看了宜人一会,语气淡淡道:“不是你。” “娘娘……” “你一直伺候在本宫身侧,本宫没瞧见你离开。” 宜人猛地抬头,“娘娘,你是……”她猛地顿住口,后面的话没有接着说下去。见江书神色不甚严厉,宜人静下心,寻思了片刻,“娘娘知道皇上会来?” “不知道,”江书顿了顿,“或者说,本宫并不确定。本宫只是想……试一试。” 宜人面上羞红,十分愧疚,“娘娘,是奴婢怕太后为难于您,本使了身边的小宫女,去请皇后娘娘……没想到,来的是皇上。” “是哪个小宫女,叫进来。” 被传进来的宫女名为小喜,她是今年刚入宫的,年纪很轻。得了江书传唤,内心还有一抹惶惑。 小喜一进殿,在江书示意下,宜人轻咳一声,摆好大宫女的架势:“我本差你去长春宫,你为何便去了万辰阙?” 小喜瑟瑟发抖,好半晌才磕磕绊绊挤出几句:“奴婢是奔着长春宫跑去的,可半道上遇到了、遇到了芳雀姐姐,芳雀姐姐扯住奴婢,非要奴婢把话说个清楚?” “什么话?” 小喜心一横,干脆模仿芳雀,竹筒倒豆子一般,什么都说了出来:“‘大晚上的不睡觉,你跟娘娘一起干什么去了?怎地不叫醒我同去?太后?还当是什么好事,原来是……罢了,宜人伺候不好主子,是个没用的,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你停下,让我去长春宫请皇后娘娘吧。’” 一番话学完,殿内死一般寂静。 宜人早猜到怕是芳雀搞的鬼。 可芳雀毕竟是江书最亲近的妹妹,就有什么,她也不敢直说。 可现在…… 宜人:“芳雀姑娘可回来了?” “刚回来……” 回来得竟比江书还晚这么多。 见江书沉思,宜人:“娘娘,今日晚了,不然明日再?” “传芳雀上来。” 芳雀卸妆卸了一半,被江书叫到殿殿前,“姐……娘娘,你没事吧?” 江书叫小喜退下,只留了宜人和芳雀两个。三人掩起门来说话。 江书:“本宫不过是在福寿宫跪得晕了几个时辰,有被太后、皇上申斥,本宫没事。” 一丝尴尬,在芳雀脸上一闪而过。她眼睛闪了闪,面上很快现出一抹委屈,“妹妹只是担心姐姐被太后刁难。太后她老人家素来不喜姐姐,进宫这半日,我……奴婢就听说,往日,太后还对姐姐用过烙刑,奴婢是怕、是怕……” 说着,她苍白的小脸上,大滴大滴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滑落下来。 江书极少看见芳雀哭。 心中也是微微一软。 可…… “你既是担忧本宫,为何却不去长春宫,而是转道去了万辰阙?” 这两座宫殿,可完完全全在两个方向。不可能是走错,也绝不可能是路过。 江书:“说。” 淡淡一个字,身上的威压却似一柄重剑,凉凉地压向芳雀脊背。 她身子抑制不住地一颤,“我、我……” 一旁,宜人:“芳雀,娘娘是担忧你,才……” 这是在打圆场,芳雀却全然不听,甚至狠狠地瞪了宜人一眼,才向江书道:“奴婢是想着,今日是、是姐姐的大婚夜,如论如何,皇上都该陪伴姐姐……” “哦?”江书笑了,“我竟不知,还有这个道理?” 芳雀心一横,“奴婢往日流浪的时候,也曾做过世家大族的婢女,恰好侍奉一位、一位姨娘。这位姨娘,每每想见老爷,便总是生病,差奴婢去请,一请一个准呢!再说、再说……” 她声音渐渐低落下去,终究是没敢说出口。 江书却明白她的意思。 不外乎是觉得,自己请来了皇上,救了江书,是大功一件。 芳雀:“必是那彤妃狐媚,不然皇上怎么就带她走了……” 意思是,她芳雀明明请来了皇上,没能留住,是江书没本事。 一旁,宜人都听得愣愣的。这芳雀,你说她傻吧?她敏锐机灵,聪明得很。可若说她聪慧,又……不像。 宜人忍不住:“芳雀姑娘,娘娘和圣上的事,不是你我能置喙的……” 江书目光沉沉地看向自己这个小妹妹。 半晌,江书向宜人:“你先下去吧。” 宜人不敢多说,行礼退下。 芳雀“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姐姐,小雀儿是做错了吗?小雀儿要是真的做错了,请姐姐惩罚,姐姐、姐姐你打死我吧!” “夜深更重,别哭了。”江书淡淡道。 静静等着芳雀哭完。 才道:“今日,你见到皇上了?” “只远远见到皇上身影,并未近前说话。”芳雀蔫蔫地,“皇上、皇上对彤妃真得,没眼看……” “小雀儿,你年纪也不小了。在宫中走过一趟,是一宫主位身边的大宫女,过上一年半载,放出宫去嫁人,定能选个如意郎君。” 配那个什么何家庶子,绰绰有余。 “你可想过,要寻个什么样的人家?” 芳雀大惊,“姐姐,你要赶小雀儿走?” “女子年岁到了,总该嫁人。” “姐姐,小雀儿不走,不走!小雀儿要在宫中,一辈子陪着姐姐!”芳雀膝行上前,双手攀在江书膝盖上,边哭边哀求。 眼泪沁湿了江书上好的云纱寝衣。 口中说着和刚才宜人大差不差的话,都是些不愿出宫嫁人,要伺候姐姐一辈子。 这次,江书静静地等待芳雀哭完,才勾起她下颌,淡淡道:“你是想在这宫中,还是只是想一辈子陪着我?” “自然是……”不由自主地,芳雀顿了一下,“自然是陪着姐姐。” 江书心中微叹,“小雀儿,你长大了。” “姐姐……” “本宫只是个不受宠的妃嫔,没能耐留住皇上的圣心,不然……” 芳雀满是希冀的目光,刺得江书心中一痛。 江书:“本宫去跟内务府说,挂上你芳雀的绿头牌。你看,可好不好?” 芳雀纵然真是这么想的,听江书这样说,也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姐姐,我、我不是……我只想陪着姐姐,没有、没有别的心思!” 江书轻叹:“你最好没有。不然,怕是……” “死无全尸!” 第319章 娘娘终是与芳雀更为亲近 芳雀一滞,瞪大泪眼婆娑的大眼睛。 “芳雀,你多少知道些本宫的过去,也知道那彤妃,可是觉得,我们这般的女子都能身居高位,在皇帝身边伴驾,日日锦衣玉食,仆从成群。我们能,你有朝一日,也能?” “小雀儿不敢这么想……” “不敢,也是想了。”江书淡淡道,“你既然心大,本宫怕是也留不得你了。明日本宫便叫宜人只会内务府一声……” “姐姐!主子,求您,求您赶小雀儿走!求您!” 芳雀满脸惊恐,大大的瞳仁里满是哀求和伤心,她抽抽搭搭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江书,像一只预感到要被遗弃的小兽,看着格外可怜。 “雀儿真得知道错了……”她哽咽着,抓住江书的裙摆,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雀儿自作主张,雀儿该死!可雀儿宁可死,都不愿意离开姐姐,求主子……雀儿一路流浪过来,实在是太苦,太冷了!” 她哭湿了江书一大片衣裙,“姐姐,玉漱姐姐,雀儿好想你……” 江书看着她。 她又如何看不出来,芳雀此时提到玉漱,就是在逼着自己原谅她的所作所为。 可她,也是真的心软了。 如果不是玉漱,三年前,她江书就化成了嬴帝墓旁的一捧枯骨,哪里还有今天?更不用说,那之后三年的悉心照顾。就是亲生姐妹,怕也做不到此等地步。 玉漱去了,只留下芳雀这唯一的妹妹。江书对她,狠不下心。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温和了些许,“起来吧,地上凉。” 芳雀心中一喜,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顺势起身,扑进江书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声音哽咽,“姐姐,我就知道,你不会真得不要小雀儿的……” 江书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哄一个孩子,“宫中最忌自作主张,芳雀,这是最后一次了。” 试婚丫鬟 第252节 半个时辰后。 芳雀回到她与宜人共住的耳房。 宜人还没睡,对着妆台前的铜镜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看到芳雀进来,她连忙起身:“芳雀姑娘,你……”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抽在宜人脸上。 “芳雀姑娘?”宜人又惊又怒,“你、你这是做什么?你我都同时主子娘娘的大宫女,你不能打我!” 芳雀这一耳光用了十成力度,宜人一侧脸颊立时便浮起无根指印。 这张狐媚的脸,毁了才好! “本小姐打你,你还敢问做什么?”芳雀叉腰,柳眉倒立,“你不过一个花娘,千人骑的玩意儿,也配伺候在我姐姐身边?” 这几日,芳雀有事没事便拿宜人的出身说事,却从没说得这样难听。 宜人立时红了眼眶,“你我都是伺候主子娘娘的奴才,你又比我高贵到哪儿去?我是花娘,你不过是个……贼!” 若不是这芳雀摸了沙国人的钱包,花楼和猫儿娘岂能遭那无妄之灾? 江书是帮猫儿娘报了仇,宜人也十分感激。 可要是没有芳雀这事,猫儿娘根本就不会死!她也不会……没了家! “你!”芳雀眼神一厉,二话不说,竟抓起宜人卸下的发簪,冲着宜人的脸划来! 宜人拼命挣扎,到底还是被芳雀手中尖锐的发簪,擦破了脖颈处一点油皮。“芳雀,你今日若真伤了我,连娘娘都要被牵连!你可付得起这个责任?” “你一个宫女,死了就死了……” “会查的。”宜人语气沉沉,“没错,我只是个宫女,可也是个内务府造册,登记在案的宫女!不会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 芳雀神色恨恨,终于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凶器。 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她、等她也成了妃子,跟江书平起平坐,甚至……更进一步,她必不会放过这个宜人! “今日放你一马,明日你少去主子娘娘面前再浑说!不然我撕烂你的臭嘴!” 宜人稍嫌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天井里的月光斜斜地打在她红肿的脸上,映照出她复杂的神色。芳雀欺人太甚!且她这个野心勃勃又口无遮拦的性子,怕是迟早在宫中惹出大祸!只是……她毕竟是江书的妹妹,又年纪小,娘娘对她多番优容。 今日,纵是芳雀自作主张,娘娘不也没责罚她吗? 自己就只能……忍着。 第二日清晨。 因江书她们几个新晋妃嫔,要去向崔皇后请安。 宜人早早地起了,服侍江书梳妆。 江书淡淡看她一眼,“芳雀呢?” 宜人手微微一顿,声音却很稳定,“芳雀姑娘昨日哭了半宿,奴婢敲她两个眼儿肿得实在不像话,今日便不叫她上来伺候。不然,怕长春宫中,有人闲话。” “还是你妥帖,思虑周全。”江书赞许道,“小雀儿到底年纪小,比不上你。” 比不上。 却与江书更为亲近。 宜人听明白了江书的意思,彻底熄了告状的心思。 江书梳妆毕,彤妃宫中的宫女阿翘进来禀报:“主子娘娘今日是头一遭给皇后娘娘请安,本该早去,奈何我家主子……”阿翘脸色微红,有几分羞涩,却带着得意,“我家娘娘昨夜伺候得晚,陛下体恤,不叫娘娘起身。娘娘使奴婢来,请江妃娘娘自行去长春宫吧,我家娘娘从万辰阙直接过去。” “知道了。”江书淡淡道。 阿翘双手捧上一个朱漆描金食盒,“这是我家彤妃娘娘对皇后娘娘的心意,烦请娘娘捎带着带过去。奴婢还要赶回去伺候娘娘……” 说着,就要往桌上放。 宜人见状,连忙拦道:“阿翘姐姐,这东西是彤妃娘娘一番心意,原该彤妃娘娘亲自带去的,才显得出诚心。”她把食盒推回去,“你既还要跑一趟万辰阙,为何不直接带去呢?” “奴婢粗手笨脚。我家娘娘这糕点准备得极精致,奴婢赶着去伺候娘娘,自然脚程快,怕磕碰了,才求到江妃娘娘。昨日江妃娘娘还说要照应我家娘娘,今日如何这等小忙都不肯帮?” 一旁,江书淡淡开口:“宜人,收下吧。不过顺带手的事儿。” “是。” 宜人恭顺应道。 却在接过的一瞬间,松了手。 “咣当!” 那食盒掉在地上,朱红色的盖子摔开一道缝隙。 “啊!”宜人惊叫,“蛇!有蛇!” 第320章 最险不过是人心 朱红色盖子下,一大团团结在一起的蛇骤然被摔到地上,受了惊,四下游开。 各色深黑、棕色、花纹状的鳞片,蠕动间,散发着阴冷渗人的寒光。 “娘娘!小心!”宜人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地挡在江书跟前。江妃娘娘晨起梳妆,只叫了她这一个大宫女随身伺候,其他人都候在殿门外,即便是听到了殿内的惊呼,赶过来,也需要时间。 被宜人护在身后,江书眸子一闪。 只见一条黑白花交织的的蛇,在蛇群中游出,奔着宜人而来。 三角形的窄头,眼看着就要扬起,向着宜人吐信!是马上要攻击的征兆。 宜人吓得身子都软了,强撑着张开双臂,护着江书的双手颤抖不已。 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搭上宜人肩膀。江书冷静的声音,自耳边传来:“千万别动。” 宜人听话,僵住的身体却不住地颤抖。 那蛇游上了她的脚背,阴冷黏腻的触感瞬间穿透绣鞋,黏在脚背,巨大的恐惧和厌恶,令宜人忍不住地要后退。 可背后,就是江书。 娘娘要是出了事,她们这些丫鬟,背上一个护主不力的罪名,怕是全都没了生路! 宜人紧咬牙关,一动也不敢动。 额上沁出细密汗水。蛇游过脚背的几息,一辈子一样漫长。 那黑白花蛇离了宜人,眼前群蛇也四散奔逃得差不多。殿门外,拿着驱蛇器具的太监、侍卫们也已涌入。 危机解除。 宜人长出一口气,身子摇晃。 被江书一把扶住。 “娘娘赎罪,奴婢……” 江书:“无妨。你以命护我,做得很好。”她顿了顿,温和道:“宜人,谢谢你。” 不知为何,宜人的眼眶突然有些酸涩。 紧接着,江书抬眼看向阿翘,声音倏地冷了下来,“彤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此刻,阿翘已经面如土色。 她强自镇定下来,“江妃娘娘,奴婢还要问你呢。我家娘娘耗费心力准备的食盒,里面都是些精巧糕点,怎么这东西到了你宫中,里面居然就藏了蛇!你、你这是什么居心?” 江书眸子一冷,“你的意思,是本宫在这食盒里藏蛇,要谋害皇后娘娘,还要嫁祸给你家主子?” “奴婢不敢这么说。” 说是不敢说,阿翘一脸的不服不忿,却表明了她就是这么想的。 “呵,”江书微微一笑,“好一个忠心护主的丫鬟。只不知道,你怕不怕蛇。” 想起刚才那可怖的一幕,阿翘脸色白了白,却依然嘴硬:“奴婢、奴婢不知道娘娘在说什么……” 看样子,她当是也不知道自己提着的食盒有问题。 江书:“你应当是不怕蛇的。不然,岂敢为你的主子做这种事?” “分明就是江妃娘娘您陷害……” “你家主子设计的时候,不曾考虑过你的死活。你倒是一心一意为她开脱。”江书顿了顿,轻描淡写,“真是好奴才。本宫羡慕不来。” “你……”阿翘脸色苍白,“彤妃娘娘根本不像你说得那样!” 可这话,她说得底气不足。 她本是御前的大宫女,也算皇帝跟前得脸的红人。皇帝暴怒的那日,本该进去送吃食的人,是她。 可御前宫女做久了,自然也就知道,皇帝那时的状态 会要人的命。 阿翘不敢去,便随手指派了手下无亲无故的小宫女枫叶。 知道枫叶此去必死,阿翘还需安慰自己,枫叶美貌,自己这是给她一个接近天颜的机会。没准、没准她就能飞上枝头呢? 没想到,竟能成真。 昔日随意指使的小宫女枫叶一夜之间获了盛宠,成了嫔妃。第一件事,竟是来感谢她这个昔日管事宫女的提拔。 阿翘脸色尴尬,知道枫叶的感谢,自己要不起。 可很快,她就被指伺候枫叶。幸好彤妃娘娘单纯善良,从不避讳自己的宫女出身,待她们这些下人很好。 阿翘愿意在她身边,给自己搏一个出身。 可今日之事…… 娘娘她,真的是无意的吗? 可这是藏蛇!怎可能是无意?阿翘搜肠刮肚,也没法子给彤妃寻出开脱…… 她脸色数变,都给江书看在眼里。 试婚丫鬟 第253节 江书:“兹事体大,本宫不得不禀明皇后娘娘处置,阿翘姑娘,你就跟我们走一趟……” 阿翘摇头后退:“奴婢不去,奴婢还要去伺候我家娘娘……” 谁想,竟有一条蛇就藏在阿翘身后桌沿下的阴影中! 被阿翘一脚踩到。 “啊!”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之间那另一条黑白花蛇猛地腾起!对准阿翘小腿,便是一口! 阿翘瞬间脸色惨白,身子瘫软在地,惊恐地望着那条在她脚边扭动的蛇,身子拼命地想要后撤。 可是,太晚了。 江书眼睁睁看着,青紫的颜色爬上阿翘小脸,顷刻间她脸色全白了。 视野一片模糊中,阿翘向江书伸出手:“江妃娘娘,救我……” 心底冰寒一片。 她忠心侍奉的彤妃娘娘都这样送她去死!她们对家的江妃娘娘有岂会帮她?!不过就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罢了。 这就是她们这些奴婢的贱命! 失去意识的前一瞬。 阿翘只听得江书叹息:“为她宣太医,动作快点。” 永寿宫闹出了这样的事,去长春宫请安自然是不能成行。江书一早派宫女去向皇后告罪。 宜人:“娘娘,这摆明了就是彤妃她意图坑害。”不是要害自家娘娘,便是要害崔皇后,或者干脆就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那彤妃娘娘看着胆子小,单纯善良,心可真狠啊! 宜人:“这个阿翘,我们管她干嘛?” 江书笑了笑,“彤妃出招,咱们自然要接着。本宫倒要看看,她还有多少花招没使出来!”再说,她也不愿草菅人命。 那种身在地位,命运认人摆布的滋味,她江书一辈子也不想再尝。可也不想,仅仅是因为自己爬了下来,就随意摆布其他下人的命。 走到窗边,江书望着远处宫殿的连绵在一起琉璃瓦,仿佛直接天边,那么大,那么壮丽的屋檐下,却全是算计与厮杀。 江书语气幽幽,“本宫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却信奉赏罚分明。今日之事,若我必百倍奉还。” 第321章 只想活下去 永寿宫内,出了这样大的事,像一片阴云笼罩在整个宫室上空。 殿内。 许太医苍老的手指搭在阿翘脉门上,脸色愈发难看。 “许太医,这小宫女怎样了?但说无妨。”江书淡淡道。 “是白头蝰蛇毒。宫中怎会有此等毒物?”许太医一部花白的胡子颤抖不止,“回禀江妃娘娘,这蛇毒凶险无比,如今已经侵入心脉,情况十分危急啊!这位姑娘性命保不保得住,微臣不敢妄言!” 那便是十分艰难了。 许太医:“这蛇毒一旦入体,立时便击向心脉。就算、就算是能救这姑娘一条命,那是日后,她身子也会因此受损,不宜再在宫中当差了!” 江书不禁瞧了许太医一眼。 却见老大夫一脸的焦急不似作假。 许太医:“且这位姑娘日后,要终身服药,这药方中还有人参、鹿茸等名贵药材。这……”远远不是一个小宫女的俸禄负担得起。 殿内几人都听明白了许太医的意思。 江书张了张嘴,还没说话。 “太医,娘娘,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阿翘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颤抖着伸出手,扯着太医衣袖,“我、奴婢……想活……” 许太医沉重地叹了口气。 这位姑娘,花朵儿一般的年纪,跟他的小孙女一般大。 就要这么去死,他这个太医自然也是于心不忍。 可这宫中奴婢的命,不是命啊!生杀予夺,救与不救,还不是看主子娘娘一时的喜怒…… 江书叹了一声,“还请太医尽力而为。阿翘若有命活下来,本宫自会照应她。” 这便是真心想救。 许太医不禁多看了江书一眼。 都说这位江妃娘娘表面风光,实则出身极为低贱。却没想到,有一颗好心。 只是这好心……也不知在后宫这大染缸里,还能保持多久。 “老夫明白了,自会竭尽全力。” 两人正说着。 自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宜人阻拦不住。 彤妃身后跟着一串宫女太监,满脸焦急地赶了进来:“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翘只是回来帮臣妾取点东西,怎会、怎么会重了这严重的伤?” 看到床榻上的阿翘面色青紫,彤妃愣了愣,一时间竟不敢上前。她彤妃掩面低泣,语气里满是焦急和心疼,看着格外真诚:“姐姐,臣妾不懂!这好端端的,永寿宫中怎么会有蛇呢?还咬伤了我的宫女……” 她看向江书身边的宜人,“还是姐姐宫中的人运气好,福气大,竟都没事。” 说着,她见许太医正要为阿翘施针,忙赶过去:“阿翘,让我瞧瞧你,你怎么样了?痛不痛?” 江书:“拦住彤妃娘娘!” 宜人忙道:“娘娘,太医正在里面为阿翘姑娘诊治,您现在进去不方便。” 彤妃一把挥开她的手,只想着江书说话:“姐姐这是什么意思?阿翘是我的丫鬟,我看看自己宫中的丫鬟,怎么就不方便了?”她顿了顿,“姐姐为什么不叫我上前?” 江书眉心微蹙,淡淡道:“妹妹稍安勿躁,阿翘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她没事?” 彤妃很快变了脸色,“没事……没事自然最好!可我实在担心……我只是不明白,姐姐这宫中,怎会有蛇?” 彤妃一张小脸粉嫩粉嫩,看上去十分天真无辜。 江书转眼向着她:“本宫并不知道。不如妹妹猜一猜,这蛇从何来?” 彤妃面上擦过一丝心虚,转瞬即逝:“妹妹年纪小,没什么见识,自然不懂……” “看来妹妹是不肯说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姐姐要我说什么。” 江书指着一旁的食盒,“这么说,妹妹也要说,这食盒你不认识?”江书自顾自说下去,“这就奇了,阿翘拿着这食盒,说是你给皇后娘娘的献礼。结果食盒藏内有蛇。” 江书看向彤妃,面上布满寒霜,“你这是要毒害本宫的嫡姐,大盛的皇后娘娘?” “我、我这么敢?姐姐如何这般说我?” 彤妃被江书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小脸煞白,眼眶里瞬间盈满了泪水,看上去楚楚可怜。 “姐姐为何冤我?我、我不过一个小宫女出身,与皇后娘娘无冤无仇!倒是姐姐,你一个一口嫡姐地叫着,可谁不知道,你本不是崔家骨肉。若是皇后娘娘出了事,崔家就只能把希望放在你这个义女身上了。” 一旁,许太医听得心惊肉跳,只能装作什么都听不见,专心致志地为阿翘施针。 “够了。”江书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妹妹这番话,是在说本宫意图谋害皇后娘娘,姐妹相残?” “我自然不敢这么说……” “你敢得很!你用一只食盒,就能挑拨得本宫与皇后娘娘离心,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江书步步紧逼,语气中充满了嘲讽,“是本宫小看你了,彤妃妹妹。” “姐姐的话,彤儿不懂……”彤妃口中说着委屈,却一步步向阿翘床头逼近。 正在被施针的阿翘本已陷入昏迷,却本能地感受到恐惧,猛地睁开眼睛。 彤妃的脸悬在她跟前,这张脸上满是单纯的关切。 阿翘却清清楚楚看到她眼中的一抹狠意。 彤妃这是要…… 杀人灭口! 她想喊,想挣扎,但被蛇毒侵蚀的身体却像是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彤妃衣袖中,一抹细微的寒芒。 是…… 一根针! 一旁,许太医早已吓得背过身去。 他是太医,却也不愿卷到两位妃子的中间。只能叹息一声,这阿翘丫头,实在是命不好。本来,她求生欲很强,愿意吃治病的苦,是有很大概率能活下来的。 可惜,主子不让她活,她就再坚强,怕是也熬不过这一关…… 正在阿翘绝望之时。 “皇后娘娘驾到!”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江书速度极快,率先跪下。 她身后,彤妃脸上显出一丝犹豫。可皇后一行人的脚步声,已到了门口。 无奈,她隐下袖中银针,盈盈下拜:“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 崔皇后的声音在彤妃头顶响起,“是你放蛇,要毒害本宫?” 第322章 雷霆雨露,是非黑白 试婚丫鬟 第254节 皇后虽不得宠,却是镇北王唯一的妹妹,宫中无人敢轻视。 她一身正红凤袍,凤冠上的珠翠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晃,衬得她威严的气势中,又添了几分凌厉。 身后太监宫女悄无声息地跟着鱼贯而入,使屋内原本宽敞的空间,瞬间显得逼仄起来。 殿内烛火之光把崔皇后的声音投在彤妃身上,几乎要把她整个人笼住,“本宫进来前,听你攀扯江妃,说得头头是道。现在怎么不说了?说啊!” 骤然拔高的声音,吓得彤妃娇小的身子一抖,“娘娘,奴婢……不,是臣妾,臣妾岂敢谋害娘娘?这其中,定是、定是有什么误会……” 她指着床上已经脸色苍白,有进气没出气的阿翘,“臣妾出身寒微,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见面礼,深感惶恐,便做了些点心,想送给皇后娘娘。可昨夜臣妾侍寝太晚,皇上不叫臣妾早起……” 她娇滴滴地说着。 皇后和江书却全无反应,没有一丝一毫恼恨,甚至没有想要多问一句。 彤妃心中暗中记下。 她顿了顿,继续道:“臣妾只能托阿翘回永寿宫取糕点,希望江妃娘娘帮着带去。谁想,不知为何居然发生了这种事。臣妾、臣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彤妃的哭诉声,在殿内回响。 半晌,等她差不多哭够了。 崔思宜:“彤妃,本宫只问你一句,陛下偏宠你,你是否就能游离于宫中规矩之外?” 彤妃弱下去的哭声一顿,“臣妾……不敢。” “既然知道不敢,平日更要谨言慎行。你已承宠多日,还从未来来向本宫请安。” “臣妾……臣妾知错。”彤妃一脸乖顺,咬着嘴唇低下头去,“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了。” “至于糕点……”崔皇后声音听着温和了许多,“你的糕点呢?” “什么?” 崔皇后丹凤眼中,迸出强烈光芒,“你要送给本宫的糕点在哪里?” “在……在……”彤妃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这……臣妾听说,阿翘打翻了食盒,里面的糕点定都掉落在地,沾染尘埃,臣妾、臣妾不敢再奉送给娘娘。” “无妨。”皇后淡淡道,“端上来。” “不要……” 可是太晚了。 江书宫里的宫女早在皇后地一声吩咐时,便折身取来了那只食盒。 食盒被放在皇后身前,里面的各层被一层层掀开。 只在最中间的一层,放了几个点着红点,已经邦硬的馒头。 至于食盒最底层,则铺着一层薄薄的、湿润的草席。 许太医被叫来,闻了闻那潮湿的草席发出的气味,颤巍巍地:“禀娘娘,这种草晒干后,再次沁水,能散发出吸引、安抚蛇类的香气……” 崔思宜看向彤妃,冷哼一声,“彤妃,这馒头,就是你要献给本宫的糕点,是你的心意?” 彤妃身子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她惊恐地看向皇后,却见对方凤目含威,凌厉的目光如同冰锥一般刺向她。 “娘娘饶命,臣妾冤枉啊!臣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怎么会有这种草?臣妾不知道啊!”彤妃慌乱地辩解着,语无伦次,再不复方才的娇媚柔弱。 她拼命地摇头,想要否认,可是在皇后锐利的眼神和周围宫人沉默的目光威压下,她所有的辩解都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臣妾不会做那种事!阿翘是臣妾的丫鬟,这食盒里明明就是糕点,明明就是!你们问她!” 病床上的阿翘干脆闭上了眼睛。 她一路提着走来的食盒里,晃晃悠悠的居然全是蛇! 既然是彤妃娘娘送她去死,她连多一句话都懒得为她说。 整个寝殿里静悄悄的,一丝声息也不闻。 崔皇后:“彤妃,你意图毒害中宫,失败之后诬陷你的宫主位嫔妃,本宫不得不罚你。你服不服?” “臣妾、臣妾没有,臣妾真的没有……”彤妃哭着,不肯认罪。 “够了。” 皇后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来人,将彤妃带下去,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皇后娘娘,江妃娘娘!”彤妃猛地抬头,“你们联手陷害臣妾,就、就不怕报应吗?” 皇后和江书对视一眼,一阵无语。 这个彤妃,心机如何先不说,心态是属实强大。明明是自己做了恶事,却到最后都咬死了不认,还有心情继续装柔弱辩解。 皇后一挥手。 两名身材魁梧的嬷嬷走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架住了彤妃,不顾她的挣扎和哭喊,正要将她拖出永寿宫主殿。 “皇上驾到!” 殿内所有人,在皇后带领下,呼啦啦跪了一地。 江书眼角余光瞧着,皇帝那一抹明黄色,趋近彤妃。 彤妃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哭喊着扑向他,“皇上,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皇帝身后扶住彤妃,帮她稳住身子,“地上凉。” 他此言一出,彤妃身后等着押走她的嬷嬷立时松了手,任彤妃被皇帝扶起,揽在了怀中。 鸿庆帝这才看向殿内众人,“皇后,怎么回事?” 崔思宜起身,语气平淡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鸿庆帝:“蛇,是从永寿宫,江妃的殿宇里放出来的?” 皇后难以置信地抬眼,“皇上!江书也是您亲封的妃位,您岂能这般冤枉她?” 一旁,江书抿唇不语,老老实实跪在地上,连抬眼看一眼皇帝都不曾。 “是冤枉吗?”鸿庆帝轻轻地哼笑,“皇后久居宫中,岂能不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道理?” “这不是雷霆雨露,是是非曲直!” “皇后娘娘!” 一旁,江书终于开言。 她阻住皇后的话,抬头定定看向皇帝:“圣上的意思,是臣妾错了?” “对,本就是你的错。朕昨日和你说了什么,你全忘了?” “皇上让臣妾带着彤妃,叩见皇后娘娘。皇上……是让臣妾照应彤妃。” “你是如何照应她的?” “臣妾……”江书顿了顿,“臣妾知罪。” 皇帝又看向皇后,“皇后,要如何惩治彤妃?” “自然是先禁足,再慢慢查明……” “皇后处置得不错。”皇帝冷哼一声,“彤妃禁足,江妃这个一宫主位自然也难辞其咎,也一同禁足吧。” 第323章 江书禁足 鸿庆帝的话音刚落,崔皇后便不可置信地拔高了声音,尖锐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皇上!您怎么能……” “皇后娘娘!” 江书再次打断皇后的声音。 她向着皇帝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个头,“皇上,臣妾……任罚。” “江书,你……” “皇后娘娘,臣妾作为一宫主位,没能约束管教好彤妃妹妹,本就是臣妾的错。臣妾没什么可说的。就算彤妃妹妹真是因为什么想左了,才做出今日的举动,也是……臣妾管教不利,皇上罚臣妾,臣妾该认。” 崔皇后只觉一股郁气,直冲胸口。 江书到底在干什么啊? 明眼人谁看不出,此事就是彤妃不满江书压了自己一头,借机陷害。这般拙劣的手段,皇帝和江书,一个敢信,一个居然也敢认罪! 江书看着皇后脸上神情,便知道,皇帝的意思,她根本没懂。 也对,皇后出身镇北王府,是世家大族捧在掌心的宝贵嫡女,自幼从不曾被人压过一头。便是现在成了不受宠的皇后,这满宫之中,也不敢有人说她一句不是,都尊着敬着。 自然不明白,鸿庆帝要的,是全无条件的臣服。 高高凌驾于理、法之上的,是他这个皇帝的喜恶。这是这宫中至高无上的法则。 皇后要罚彤妃,皇帝便要她江书也陪着受过。不过是在对皇后的决断表达不满,却又碍于礼法,不愿直说罢了。 皇后看不清这一点,还以为皇帝是可以与之讲理的人。 一旁,鸿庆帝对江书的反应十分满意,“江妃,你知道错了就好。” “臣妾知错。臣妾不敢再居一宫主位,请皇上收回臣妾的主位,给彤妃妹妹,臣妾也就心安了。” 鸿庆帝怀中,彤妃眼睛一亮。 被江书和皇后一起捕捉到。 皇帝却是笑笑,“江妃,做错这一次,也不用妄自菲薄。你是朕看上的人,朕不会就这么废了你的名位。你就安心禁足思过,等想明白了,朕自会放你出来。” 江书掩在衣摆下,原本紧攥的手指松了松,“谢皇上!” 她这个一宫主位,算是保住了。 “禁足期间,永寿宫所有供应一应照常。”皇帝又看了一眼旁边战战兢兢的许太医,“尤其不可断了医药。” 这便是要留着阿翘性命。 “朕不是暴君,不喜这宫中死太多人。你们明白吗?” 殿内一片寂静。 试婚丫鬟 第255节 半晌,还是许太医颤巍巍:“臣,遵旨!” 送走了皇帝,彤妃也被带下去偏殿禁足。 崔皇后再也忍不住,“江书,此事你根本就是受害者,为何却要认下?” 江书苦笑,“娘娘,在咱们这位皇帝眼里,哪有什么是非曲直?他有的,不过就是偏宠罢了。” 现在,皇帝宠爱彤妃,摆明了就是告诉众人,彤妃做什么,都是对的。 至于皇帝私下里处不处置彤妃,就不是江书能知道的了。 皇后悠悠叹了口气,“委屈你。” “不委屈的。”她也并不是很想侍寝,能关起门来过几天安静日子,好好理一理接下来的思路,是好事。 “本宫只是怕,这个彤妃,与你同在一处,怕还要生事。”皇后沉思着,“本宫只是觉得奇怪,咱们这位皇帝,并非急色之人,反而很喜欢在后妃中玩什么制衡之处,怎么就这般偏宠一个小宫女出身的彤妃。本宫去查过她的出身,除了知道她是个孤儿外,旁的什么都查不到。” 皇后皱眉,语气有些沉,“本宫……有些不放心。” 半晌,她深吸了口气,“算了,先不说她。”她看向江书,眉宇带笑,“你解了我崔家的为难,我还没有谢谢你。” “臣妾当不起……”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皇后挽住本要行礼的江书,“若论,你倒当得本宫的大礼。”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江书送走皇后。 永寿宫才真正落匙。 江书、彤妃开始禁足。 江书面色如常,她走到阿翘床榻边,细细地问了许太医阿翘时候照顾的情况。得知阿翘已算是脱离危险,事后只需好生照顾,便可慢慢化掉蛇毒。 这是这个过程,漫长而痛苦。 送走许太医,江书看向阿翘。 阿翘还醒着,从床榻上挣扎起身:“娘娘救命之恩,阿翘没齿难忘,往后定会、定会……” 她想说定会报答,却哽住了。 太医都说了,这蛇毒治好了,也只是废人一个,她又能报答的了娘娘什么…… 半晌,阿翘:“娘娘为何要救我?” “因为本宫也曾经命如草芥,所以才格外不愿意草菅人命。”江书淡淡的,“你这蛇毒凶险,能不能活下来还在为何之间,要看你自己。” “奴婢知道,”阿翘咬牙道,“得娘娘相救,奴婢纵是死了,心中也是感激的。” 江书点点头,“你好生休息……” “娘娘!”阿翘吃力地伸出手,扯住江书衣摆,“奴婢没有旁的可以报答,可那彤妃……彤妃有一不寻常处,奴婢需得说给娘娘得知。” “哦?” 阿翘目光炯炯,强调着道:“彤妃侍寝的时候多,往往都是陛下突然宣召,不叫她额外换衣裳、准备。可奴婢每次服侍彤妃侍寝,却总闻得到她身上,有一股隐隐约约的异香,在别处从未闻过。” 江书微微皱眉,“嫔妃侍寝,用些熏香也是常事……” “不、不是的!”阿翘赶忙道,“奴婢入宫前,家中便是做香料买卖的,奴婢托大一句,天下香料、香方,奴婢知之八九!唯有彤妃娘娘身上这种香,奴婢从未闻过!而且熏香一事,总需要时间,也要人安排去做。可彤妃自从得了盛宠,就是奴婢在身边伺候,从未见过她熏香。她这香味,倒像是从肌肤中透出的一样。” 江书:“彤妃得宠,确有些自己的能耐。” 见江书反应淡淡的,阿翘有些失望。 她急于展示自己的作用,干脆一咬牙:“还有,奴婢瞧见……前几日,彤妃娘娘,出去过。” 江书一愣,“出……永寿宫?” “不,不是!”阿翘撑起身子,压低的声音不住颤抖,“是……是出宫!” 第324章 让芳雀跟着彤妃 江书一愣,“出宫?” 她虽也出宫过几次,可每次,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大盛宫廷,宫禁森严,此事更是事关皇家威严。一个嫔妃,居然深夜离宫。此事若是传到皇帝耳朵里…… 江书摇摇头。 甩掉自己脑海中不切实际的想法。 现在,鸿庆帝对彤妃正宠在兴头上。她纵毒蛇意图伤害皇后,鸿庆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罚罚算了。 就算听说彤妃离宫的风言风语,没能抓到现行,想必也不会如何。 这把刀,递不到皇帝手里。 至于身有异香……阿翘都察觉到了,与彤妃肌肤相亲的鸿庆帝岂会察觉不到?没准,还当做是什么闺阁乐趣呢。 见江书半晌无语,阿翘有些心急。“娘娘,奴婢是要报娘娘的救命之恩!必不敢欺瞒于娘娘!娘娘若是不信,下次定要留意……” “本宫知道了。” 江书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平静无波。 “陛下下令封宫禁足,每日来往出入这永寿宫的人毕竟有限,正是你养伤的好时机。能不能好生活下来,端看你自己了。” “奴婢若得活,必粉身碎骨相报!” 江书点点头,交代宜人注意开解阿翘一些,便径自离去。 “吱嘎——” 永寿宫的朱漆大门,发出巨大的摩擦声,缓缓关闭。 居于偏殿的彤妃见状,向江书行礼,“姐姐,今日确是姐姐误会了妹妹,妹妹真得什么都没做过。” “妹妹这番话,待解了禁足,自跟皇后娘娘说去吧。”江书懒得和这个彤妃多废话,转身欲回自己的正殿。 “姐姐,”彤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阿翘那个丫鬟,姐姐还是还给妹妹吧。妹妹身边缺一个贴心人伺候。” 想杀人灭口? 没那么容易。 江书淡淡道:“阿翘是帝后都要保的人,我劝妹妹少动你那些不该动的歪心思。阿翘活着,才能证明妹妹你的清白。” 说罢,她直接转身离去。 身后远远地却飘来彤妃一声轻叹,带着隐隐的笑音,“无论是谁要保,只要我想叫一个人死,那人……必死无疑。” 江书一愣。 这话中的恶毒和笃定,满得都快溢出来。 不像从一个十几岁少女口中说出,倒像是出自什么手上沾染着几十条人名的冷血杀手。 这彤妃,是个孤儿,岂会用这种口吻说话? 江书忍不住回过头去。 却见彤妃脸上还是一副单纯,又带着几缕不加掩饰的恶意的挑衅笑容。 “妹妹刚才说什么?” 彤妃瞪大眼睛,一脸天真,“妹妹刚才唇都未张,姐姐是听错了吧?” 回到正殿。 江书坐在妆台前,铜镜中映出女孩微微颦眉的容颜。 她的美貌不输彤妃,必是鸿庆帝惦记的。只是…… 江书在花楼里学到的最深刻的一课,便是男人轻易得到的,从不会珍惜。她既然决定入宫,做一个宠妃,必要把鸿庆帝牢牢抓在手里。 脑海中沈无妄的身影一闪而逝。 江书闭了闭眼。 她和他,这辈子是无望了。以待来生吧。 正寻思着,身后传来一阵小小的喧哗。 “你、你凭什么拦着我,我不叫我见娘娘?那是我姐姐……” 宜人压低声音,尽量拦着:“芳雀姑娘,娘娘禁足,心绪不好,不用你去伺候。你也勿要搅扰……” “什么叫搅扰?像你这样的人贸然进去服侍才是搅扰,我跟姐姐,一体同心!” 对上芳雀,宜人急得快要哭了,“娘娘刚才吩咐过,不叫人进去!” 芳草只是不听,一个劲儿地推搡着宜人。 江书闭了闭眼,心中微叹,到底是……玉漱和自己养大的小妹妹。“让她进来。” 得了江书许可,芳雀扬起下颌,狠狠瞪了宜人一眼,撞开她肩膀,进到殿内。 她先耐着性子,规规矩矩给江书请了安,才满脸焦急地抬脸,“娘娘,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好端端的,咱们就被禁足?宫门都下匙了!” 这岂不是,就见不到皇帝了? 芳雀暗自着急。 江书:“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可是娘娘,你的封妃大典才刚过,就被禁足。这宫中处处最是捧高踩低,怕往后,奴才们也要被内务府苛待……” “不会的。” 江书有十成十的把握,皇帝授意,内务府绝不敢苛待永寿宫。 她张了张嘴,刚想把这一番道理讲给芳雀。 芳雀:“娘娘,不若……奴婢出去求援?” 江书一愣,“你要出去?你要如何出去?” 芳雀眨眨眼睛,满脸天真,“奴婢能扮成小太监!奴婢方才已经打探过了,采买太监还是可以正常进出永寿宫的……” 她心中雀跃,那些画本子可都写了,失宠的嫔妃,只要扮成小太监邀宠,一邀一个准。 试婚丫鬟 第256节 帝王好像格外受不住小太监的刺激。 她年轻,容貌又美。怎么不能试一试呢? 江书看着一手带大的小妹妹,又问了一遍,“你想出去?” “奴婢是为了娘娘……”芳雀话说道一半,对上江书脸色,猛地顿住。 她察觉出了什么,急道:“娘娘,奴婢只是为娘娘鸣不平,没有、绝对没有旁的意思!” 芳雀不住口地解释,江书突地觉得,好累。 她盯紧了芳雀双眼,伸手指了指偏殿,“彤妃……未必出不去。” 芳雀眼睛猛地一亮。 江书:“你可以去跟着她。” 好半晌,芳雀才垂头丧气地出了正殿。刚才,她好生耗费了一番口舌,才叫江书相信,她并无二心。 可她,本来就并无二心啊! 她不过就是想……尝一尝做妃子的滋味。等她也做了妃子,必会帮扶江书姐姐,不叫她似现在这个受气窝囊的模样! 姐姐却不领她的情!当真,好没意思。 行至殿门口,芳雀忍不住抬眼,望向偏殿。彤妃,真的出得去吗? 再说,现在满宫上下,谁不知道彤妃得宠?一个个都乌眼鸡似得想挤到她身边去伺候,哪里还有她芳雀一个后来人的位置? 芳雀叹了口气,蔫头耷脑地回了正殿。 不妨,偏殿屋檐下,彤妃收回了目光。 这个江书看上去淡淡的,却比她想象中还要难缠。偏偏……她还杀她不得,当真棘手。 可动不了她,难道还动不了她身边人吗? 慢慢地,彤妃唇角挑起一抹笑意。 第325章 糕点有毒? 因是禁足,永寿宫落了匙,入夜格外孤清。 江书约束宫人,早些安置。唯有芳雀一个,卷在铺盖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和她同屋的大宫女只有宜人,正值今日上夜,去了江书寝殿里伺候。芳雀满肚皮的郁气,没个发泄处,只觉口干舌燥。她爬起来给自己倒了盏凉茶,一边忿忿喝着,一半侧耳倾听。 殿内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无奈,她只得又躺回床上。 那个宜人,不过是花楼出身,跟在江书姐姐身边,竟被姐姐抬成了跟自己一般的大宫女。 芳雀面上现出不屑。 不过,这也没什么。那宜人啊,身子没了清白,就是长得再狐媚惑人,也没了上升的途径。不像她,年轻鲜嫩,又干净。 皇上必会宠爱。 可…… 江书不得宠,想来皇帝往后来的日子也有限,如何入得了皇帝的眼?她还要再思量。 正翻来覆去想得心热。 突听得一侧偏殿内,传来阵阵喧哗。 芳雀“腾”地起身。身上的锦被掉在地上,也无知无觉。 寂静的夜色中,偏殿传来的笑声,即便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却更刺耳。 “陛下,您轻些、轻些儿……” “小妖精,禁足也不老实!” “臣妾出不去,又思念陛下。陛下必是感应到,这不就来了吗……” 两项痴缠,剩下的,便是难以入耳的声响。 只听得芳雀面红耳赤,在床榻上卷着被子,翻来覆去地只是睡不着。 皇上来了! 皇上竟违了自己为永寿宫下的禁制,深夜背着旁人,悄悄与那彤妃交接!当真……刺激! 芳雀第一反应,是要起身,去告诉江书。 可她抱着枕头,想了想,还是慢慢躺了回去。 她见了江书,又能说什么呢?自己这个姐姐,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性子。让她去跟彤妃争,她岂能争得过?! 不过也就是和自己一眼,眼巴巴熬着罢了! 偏殿里传来的声音断断续续,一声高过一声,像是刻意要将这黑夜点燃。芳雀的脸烧得滚烫,心中更是又急又气。 忍不住幻想,皇帝怀里抱着的,不是那宫女出身的彤妃。 而是,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偏殿终于安静下来,芳雀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一直屏住呼吸,胸口闷得发慌。她咬牙切齿地暗骂一声“好贱狐媚子”,翻身将脸埋进枕头里,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翌日清晨,芳雀顶着两个黑眼圈。她故意等到宜人从江书寝殿出来,才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姐姐,昨夜偏殿……可是有什么动静?” 江书淡淡地:“昨日咱们这永寿宫落匙,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能有什么动静?” 芳雀愣了一下,语气有点急,“昨夜那么大声音,姐姐如何听不见?莫非是,睡得沉?” 她还想再问,却瞧见江书脸色沉沉的,终是没再敢接着问下去。 她心里明白了,江书姐姐这是没本领争宠,掩耳盗铃呢! 用过早膳不久。 彤妃偏殿里派了了个叫做桃子的小丫鬟。 小丫鬟手中提着食盒,恭恭敬敬跪下,“江妃娘娘,这是我家主子亲手做的糕点,只为向娘娘赔罪。还请娘娘笑纳。” 说着,她当着江书的面,掀开食盒盖子。 里面果然整整齐齐码着一排糕点。看着十分精致,用料十足,闻着也芬芳扑鼻。 江书淡淡扫了一眼,“本宫收下了,替本宫谢过你家娘娘。” 桃子趴在地上磕了个头,“我家娘娘还有个不情之请。奴婢与阿翘姐姐自幼一块长大,一块当差,听说阿翘姐姐出事,奴婢十分挂念。还请娘娘格外开恩,允奴婢去见见阿翘姐姐。” “不行。”江书冷冷道,“你回去吧。等阿翘身子好了,若是想见,自然会去见你。” 桃子也不痴缠,行了礼便走了。 芳雀看着碧桃离去的背影,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她走到江书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姐姐,这彤妃突然示好,只怕是没安好心。上次就是食盒出事,此次为何姐姐还要收下?” 江书淡淡一笑,眼中却闪过一丝寒光:「你猜她这是什么意思?」 想到昨晚,芳雀小脸羞红了,“这哪里像是示好,倒像是在……示威。” “就是示威。” “那姐姐还收……” “本宫收下,是为了告诉她,本宫不怕。”江书冷冷看了一眼那食盒,“叫宜人进来,带下去处理掉,她知道该怎么做。” 芳雀小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不如,姐姐交给我处理?” “你不知轻重,还是叫宜人来。” 芳雀压住面上不忿,气冲冲地走了。 片刻后,宜人提着食盒从江书正殿中出来,被芳雀拦住。 “你这东西,要如何处置?”芳雀双手掐腰,死盯着宜人,“不会,想要带下去偷吃吧?” 自从挨了芳雀一掌,宜人对她是能躲就躲,今日见实在躲不了,只好道:“娘娘叫奴婢处理掉,奴婢自然不敢吃,也不敢与旁人吃,怕万一里面有什么。” 芳雀眼珠转了转,伸手直接从食盒里拈了一块糕点出来。 宜人:“芳雀姑娘!这东西玩不得!万一有毒……” “有毒?”芳雀眼珠转了转。 宜人还道她是害怕,急着解释:“那彤妃娘娘全不似面上这般单纯!她都能做出食盒藏蛇的狠毒手段,难道不能在糕点中下毒?万一误食了毒物,芳雀姑娘岂不是害了自己?” 也可惜了江书为她的一片心! 可芳雀脸上全无惧意。她自语,“若有咱们这宫中,有人中了毒,怕宫门立马就要大开了吧?” 宜人愣了愣,“确是要通传圣上,再请太医……” “好,很好。” 芳雀拍拍手,“既如此,这糕点……便赏了你吃吧!” 宜人一惊,“不,这岂能……” 她话还没说完,冷不防芳雀竟把手中糕点,直直怼到她唇边!另一只手绕到宜人脑后,用力抓着她发髻,“张嘴!吃!” 宜人大惊闪躲间,手中食盒坠地,里面的糕点咕噜噜滚出很远。 “啪!” 宜人拼命挣扎间,重重给了芳雀一耳光。 两人同时愣了。 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江书:“你们在做什么?” 第326章 口称奴婢 听到江书声音的瞬间,芳雀的脸立时变了。 试婚丫鬟 第257节 她把那糕点攥在掌心中,藏在身后,接着跪下行礼的动作,远远地扔了出去。 宜人见状,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一句话。芳雀姑娘,毕竟是江妃娘娘的妹子。上次,她无故打了自己一耳光,江妃娘娘见了,也不过只是略微申斥了几句。 这次,怕也…… 宜人心中惊惧。 双膝跪下,“娘娘,是、是奴婢的错……” 有了宜人这句话垫底,芳雀胆气壮了。她面上现出委屈,捂着被打的脸颊,“姐姐、我……我也不知,为何宜人姐姐要打我……许是、许是看不过眼姐姐对我放纵吧。” 看着眼前自己和玉漱一手带大的小妹妹,江书心中涌起千万种情绪。 又被她一一压下。 她虽出身寒微,从不懂什么驭人之术,却是明白 这世间,万事万物,逃不出一个理字。 再偏心袒护,都只能是一时的。若要有一日,真的压不住……怕是立时便有千万倍的反噬。 江书没理芳雀,只静静看向宜人:“宜人,你说。” 她从前,对宜人这个花娘出身的小宫女,本没有太多的亲近,不过是觉得她忠诚勤勉而已。可自从进宫后,宜人与芳雀,种种对比下来,江书愈发觉出宜人的可贵。 这份可贵与忠诚,她很珍惜。 见宜人愣愣的,咬着嘴唇,不肯出声。 江书叹了口气,“把东西收拾好,进来说。” 那道从偏殿中射出的目光,只能怏怏地收回。 殿内。 江书语调平静:“跪下。” 宜人“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一旁,芳雀反应慢了半拍,她眼珠转了转,还是提起裙子跪下,“姐姐,我……” 江书:“宜人,说。” 芳雀准备好的话,被堵了回来。她一口郁气堵在胸口,带着少许的不安,看向宜人。 今天毕竟是自己挨了打,宜人纵说出天花来,姐姐也必是仍会偏向自己! 毕竟,江书是自己的姐姐! 再不济,还可以抬出玉漱来…… 一旁,宜人低着头,身子微微发颤。殿内檀香袅袅,却掩盖不住空气中弥漫的尴尬和压抑。 她心中,不安、恐惧、不甘交织在一起的洪流,几乎要抽空她身体内所有的力气。 她很珍惜永寿宫大宫女这份差事,给她一种堂堂正正做人的…… 错觉。 手指用力地掐着掌心,一阵阵的刺痛。她要是、要是有江书这么好的姐姐,就好了。 可谁叫、谁叫她的姐姐们,都早已葬身花楼的那场火海。 上首,江书也不催促,只是轻轻抚摸着手边一只莹白如玉的茶盏,一下又一下,动作莫名地优雅妥帖,像是在安抚着什么。 “叮——” 白瓷茶盏被放回了桌子上,江书的声音平淡稳定,“宜人,别怕。说吧。” 终于,宜人像是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回娘娘的话,奴婢…奴婢只是要带着食盒去处理干净,路上遇到了芳雀姑娘,芳雀姑娘好奇这糕点,便与奴婢起了争执。奴婢怕、怕这糕点有问题,误伤了芳雀姑娘,情急之下才……” 她说的,大部分都是实话。 只隐去了芳雀强迫她吃可能有毒的糕点那一节。 江书对芳雀的喜欢和偏袒,是写在脸上的。恐怕不会接受,她一手带大的小妹妹,竟成了这么一个自私恶毒的人。 宜人话音刚落,芳雀连忙抢上:“姐姐,不是这样的!我、我不过是路过,看见、看见……”她眼珠一转,“看见宜人想要偷吃这糕点!我上前阻拦,谁想得到宜人骂我,还打我……” 她说着说着,眼圈通红通红,眼见着就要滴下泪来。 芳雀委屈道:“她怕我是个卑劣的小贼。如果不是我,她的那些花娘姐妹,根本不会死。可是我、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 此言一出。 大殿里一片寂静。 宜人心中惴惴不安,“娘娘,奴婢没有……” 可她自己心里知道,这辩解有多么的无力。娘娘必是相信芳雀多一些…… 芳雀抽泣声中,宜人的心一点点地凉下去,她任命了,“娘娘,是奴婢的错。” 芳雀脸上现出一抹得意,她就知道,这小贱人花娘,绝对不敢与她争执! 芳雀:“姐姐,我不怪宜人,可、可她也不能打我啊!我是娘娘的妹妹,也是娘娘的颜面……” 江书:“哦?那芳雀你说,此事,该如何惩处?” 芳雀没能听出江书语气中的淡漠。 倒是宜人,略带这些诧异地看了江书一眼。娘娘这是要…… 芳雀看了宜人一眼,趾高气昂:“我也不用罚宜人姐姐太多,宜人姐姐今日打了我,便出门去大殿外跪着,每日抽自己十个耳光,连抽七日,再跪上两个时辰。最后罚三个月俸禄。” 她看向江书,满脸娇痴:“姐姐,这个惩罚,不重吧?” “不重。” 江书淡淡道:“那便,去吧。” 宜人面如死灰。 就知道是这种结局。可笑,她刚才居然还心存期许…… 眼眶红了红,宜人咬紧嘴唇,叩首:“多谢娘娘……” “等等。” 江书的声音,再次响起,“本宫没说,要叫宜人受罚。” “什么?”两个丫鬟齐齐一愣。 江书一双美眸,转向芳雀,“去吧。出门去大殿外跪着,先抽自己十个耳光。” “娘娘?” “姐、姐姐?” “还有,”江书起身,冷冷看向芳雀,“你和宜人是本宫的两个大丫鬟,自然处处都该一样。宜人如何称呼本宫,你也该如何称呼本宫。宜人如何称呼自己,你也该如何称呼自己。这些道理,难道入宫前,教引嬷嬷没和你说过?” 芳雀小脸一白。 她难以置信地抬头:“姐姐……” 目光触上江书那一脸的淡漠,芳雀心中彻底惊了。 嗫嚅半晌,她还是磕下头去,“娘娘,我……奴婢知道了。” 芳雀失魂落魄走出大殿。 江书这才将目光转向宜人,“她没把你怎么样吧?” 宜人此时还处在震惊中,整个人愣愣的,“娘娘……不必为奴婢如此。”她担忧地看了一眼芳雀渐行渐远的背影,“芳雀姑娘心高气傲惯了的,叫她大庭广众之下,跪在中庭,自扇耳光,怕是比杀了她,还叫她难受。” 这日后,芳雀若是记恨反扑,可该怎么办啊? 第327章 偶遇万吟儿 江书声音很轻:“本宫,不是为你。” 宜人诧异抬头。 江书看向眼前的小花娘,倒觉得,宜人的性子,比芳雀更加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无权无势,全无依靠,不过是迫不得已,才被束缚在幕亓一身边,依附他而活。 那种滋味,现在回想,当真是极不好受。 如今,江书也有了庇护她人的能力。她不愿让真心向着自己之人,活在任人鱼肉的阴影中。 “本宫并不昏悖,”她顿了顿,“或者说,本宫并不想成为那般昏悖之人。” 说这话时,她眼前浮现幕亓一的身影。江书自顾自笑了笑,才道:“本宫确是偏心芳雀,以后,再也不会了。” “娘娘……” “本宫往后,必不会叫你再寒心。宜人,你放心。” 那时,宜人尚不知道,这句“放心”的分量。 缓了缓情绪,江书才道:“芳雀这个性子,怕是再留在宫中,也不会安分。” “娘娘?” 宜人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若是叫芳雀出宫,无疑是最好的安排。芳雀自己能远离是非旋涡,不给娘娘惹麻烦,自己也不用再受她欺凌。 可…… “宫女要到二十五岁才能出宫,”宜人咬唇,“芳雀姑娘,怕是还要等上几年。” “除非……”江书顿了顿,“本宫为她指婚。” “指婚?”宜人一愣。 江书语气沉了沉,“本宫已是想好了。等本宫解了禁足,就去央皇后娘娘,和本宫一起修书回崔家,托崔家老夫人带芳雀一同北归,在北疆为她寻一户好人家。” “娘娘,您舍得芳雀远嫁?” 江书顿了顿。芳雀从溧陵一路乞讨到盛京,吃尽了千辛万苦。她自然舍不得她远嫁。 试婚丫鬟 第258节 可如今…… 若是留她在盛京,等崔家一走,无人庇护,怕芳雀又要生事! 江书一狠心:“舍得。” 窗棂外。 芳雀听得已是泪流满脸。 江书姐姐,好狠的心啊!她果然不是玉漱姐姐。竟舍得这样对她! 宫中这滔天的富贵,江书是一丝一毫都不想分给她不说!还要把她支配到北疆!那种又穷又远又偏僻的地方!她这细皮嫩肉的,如何受得?不去,她死都不去! 镇北王府再好,有宫中好吗?镇北王再好,有圣上好吗? 江书……就是自己没本领争宠,还要压着她芳雀,不许出头! 越想心中越是难受。可芳雀知道,现在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委委屈屈地跪在中庭,一巴掌抽向自己。 十个巴掌抽过,纵是芳雀对自己格外手下留情,也到底不敢太过敷衍。她两边脸颊都发红发肿,痛得一阵阵发麻。 这耳光,往后几日,她日日都要受着! 接下来,便是罚跪。 日头高高地悬在头顶,只烤得她头晕眼花,摇摇欲坠。 两个时辰的时间,一辈子那样漫长。 芳雀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只觉快要坚持不住。一片阴影,无声地移到芳雀头顶,为她遮蔽出一片阴凉。 芳雀吃力地抬头。看清眼前人,只觉心中悲愤,“彤妃……彤妃娘娘……” “是本宫害了你。”彤妃单纯的,带着歉意的声音响起,“芳雀,你今日受的委屈,本宫必会为你讨回来。” 禁足的这几日,鸿庆帝几乎夜夜都来。 这份紧张与刺激,不同往日,叫他无法割舍。 彤妃恩宠日盛,竟比进组前,还多了几倍。 不过短短三日,永寿宫禁足便这么解除。紧接着,流水一般的赏赐,抬进永寿宫中。 大部分都是彤妃的。 对比着她得到的好东西,江书也收到了一模一样的。只是,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不过是鸿庆帝给了自己一个面子。 她装作不知道皇帝用意的模样,跟着彤妃一起去万辰阙谢恩。 谢恩毕,彤妃被留下,江书带领着宫人,绕过御花园回永寿宫。 其时夏日正浓,荷塘中荷叶甜甜,荷花盛放,随风吹送一缕清香,格外沁人心扉。 江书自入宫来,还是第一次见如此美景。脚下步子不由得便缓了些。 一道尖锐声音,自身后传来,“呦,这不是咱们的江妃娘娘吗?入宫这么长时间,本宫还以为你是个劲敌,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这令人厌恶的熟悉声音…… 江书回头,平静无波地行礼,“参见贵妃娘娘。” 一打照面,她倒是吓了一跳。 才半月不见而已,万吟儿居然瘦了一大圈。整个人苍白得快要透明,面颊上也在不复过去那种志得意满的好气色。 她瘦伶伶的,跟一根钉子似得,戳在她通身的华服中,更衬得她这个人,格外的单薄羸弱。 万吟儿冷笑,“没想到入宫后,过得是这种日子吧?怎样,禁足的滋味,好受吗?” 江书:“贵妃娘娘说笑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妾岂敢怨怼。” 万吟儿冷冷看她一眼。昔日笨嘴拙舌的丫鬟,什么时候变得说话如此滴水不露。 真是…… 令人更加厌憎。 万吟儿:“你说得倒是好听。本宫看着,你根本约束不住彤妃,反被那个小宫女骑在头上。江书,你无能,这一宫主位,你不配做。” 她只想说出点什么,看到江书那受不住的表情,心里才会觉得舒坦。 这宫中,皇后有没有恩宠无所谓,那周妃、顾妃,也不过是白送的,彤妃盛宠,她动不得。 唯有江书…… 还该像从前那般,任她揉圆捏扁,不敢有怨言才是。 万吟儿:“本宫若是你,早该寻圣上卸职……” “臣妾的永寿宫主位是陛下亲封。臣妾也觉不配,自己去辞了,可陛下执意要臣妾坐在这个位置上。”江书顿了顿,抬起脸,“不然,贵妃娘娘帮臣妾去说?” “你……”万吟儿脸色一变,身子便有些摇晃。 她身后,一个瘦瘦的太监出列,“大胆江妃,竟敢对贵妃娘娘不敬!” 江书皱眉。眼前这太监,不就是那个曾经给她灌药的御前太监,叫什么……郁辅臣的?竟又被要到了万吟儿身边当差。 万吟儿一贯心中就只有自己,并不是什么知道疼惜下人之人。没想到这太监,居然是个例外。 心念一转,江书刚想开口。 另一道故作单纯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贵妃娘娘,江妃姐姐,好雅兴啊!竟都在此赏花,怎不叫我一个?” 彤妃绯红色的裙摆,飘啊摇啊地停在江书身边。 江书只听一股子脂粉浓香中,彤妃压低声音:“江妃姐姐,一向听闻你与贵妃不睦。我帮你除掉她,怎么样?” 第328章 落水 彤妃声音压得虽低,可奈何万吟儿站得近,恰巧把她这一番话听了个正着。 “好啊——”万吟儿咬牙,冷冷看向江书,“原是你们商量好的!” 她上次吃了彤妃一个教训,虽说那彤妃或许也是无意,可毕竟吃一堑长一智,万吟儿有些不愿对上彤妃。 现在她能欺负的便只有江书一个。 万吟儿疾步上前,对着江书脸颊高高扬起手,“你是个连封号都没有的妃,本宫是贵妃!本宫今日便是打死你,也……” 事发突然。 江书只能心中微叹,闭上了眼睛。 这万吟儿,往日也算得是聪明伶俐,现在确实这般经不起一点激的模样,真是…… 想是这段日子,她过得不好。 正寻思着。 万吟儿的手掌,迟迟没落到自己脸上。 江书微微一愣,抬头。 见是彤妃,巧笑嫣然地擎住万吟儿手腕,“贵妃娘娘小心。” “你!” 万吟儿本不想跟彤妃对上,谁知她欺人太甚!“你当你现在霸着皇帝,本宫便不敢罚你?”她一个贵妃,自从彤妃得了盛宠,自尊和脸面被人踏在脚下,反复地摩擦。 她岂能真得咽下这口气? 万吟儿看向彤妃,突地冷笑一声,“你真当皇帝的宠爱,是什么好东西?” 看到彤妃脸上飞快地划过一丝诧异。 万吟儿心中一阵妒忌,又混合着一阵悲凉。 她在床榻上伺候鸿庆帝的时间最久。这男人对女子的疼惜,从一开始的千依百顺,爱如珠宝,生怕动作重了些便要碰痛,到后面…… 她手脚被人绑在床榻四角上,用特质的细鞭子抽! 不把她抽得遍体鳞伤,昏死过去,不算完! 偏偏鸿庆帝说,这就是他这个帝王对她的宠! 她不想要,也得含泪带笑地接受。还要跪地谢恩。 之前那段时日,万吟儿能察觉出,鸿庆帝越来越不行,脾气也就越来越暴躁。更爱动手了。 眼前这个鲜嫩得花朵一样的彤妃,怕不过也是虚张声势。那身上,也不知已经留下了多少再也磨灭不掉的伤痕。 想着,万吟儿盛气:“彤妃,本宫是过来人,自然要教你——” 她话未说完。 只觉手腕上传来一股子大力。 万吟儿一惊,“你不要命了——” 彤妃低低的,带着愉悦的声音在万吟儿耳边响起:“不要命的是你,贵妃娘娘。” “噗通!” 身边的莲花池中,水花四溅。 万吟儿雪白的纱裙,瞬间没入水中。 “救、救命——”猝然落水,万吟儿慌了,拼命地张开双手拍打着水面,窜动着挣扎。可由于她过于慌乱,反倒把自己推得离岸边越来越远。 岸边,江书难以置信地看向彤妃。 她知道彤妃有些小心思,要剪除异己。却没想到,彤妃这么狠,这么疯! 她眼睁睁地看着彤妃推万吟儿入水后,站在岸边好整以暇地看着水中挣扎的女子,唇角噙着若有如无的笑意。 江书:“你疯了!万一贵妃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话一出口,她却明白了。 这彤妃,根本没想过要脱什么干系!她不仅没这么想,怕还要—— 拉江书下水! 试婚丫鬟 第259节 “姐姐莫怕,”彤妃脸上绽放出绝美笑容,“这贵妃是自己失足滑落水中的。你全都看见了,是不是?” 那边,万吟儿仍在水中苦苦挣扎。 她带来的宫女太监中,阿笙一步迈出,向彤妃大声道:“彤妃娘娘此言差矣!难道仅仅因为你是主子,就可以信口雌黄?我家贵妃娘娘,明明就是、是与你争执,被你推搡入水的!” 彤妃美丽的眼眸转了转,看向阿笙,面上缓缓扬起一个笑,“是你。” 彤妃慢悠悠道:“你们这些人,都是贵妃带来的宫女,自然是向着你们的主子说话。你们的话,岂能采信?”她悠悠道:“既然说了也没用,不如……少说。” “彤妃娘娘,你勿要仗势欺人!我家主子现在盛宠虽不及你,却不能教你随便给欺负了去!不然,天家威严何存?” “你倒是个骨头硬,忠心护主的。”彤妃笑道,“跪下。” 阿笙听话地乖乖跪下。 一颗脑袋却还倔强地扬着,一递一句与彤妃争辩。 荷花池中,眼看着万吟儿身上渐渐没了力气,就要沉底。 她所带来的宫人中,郁辅臣急得不行,他低声向阿笙:“阿笙姐姐,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主子娘娘还在水里!你、你倒是快些去救啊!” 这阿笙会水,又是万吟儿身边贴身伺候的大宫女,最宜下水救人。 其余的小宫女年小力弱,且没听说谁会水。怕是下水不仅救不了人,还会添乱。 “奴婢自然急着救贵妃娘娘!可彤妃娘娘在罚奴婢跪,你没瞧见?” 郁辅臣胸口一滞,“阿笙,娘娘带你不薄!你、你见死不救!” “是啊,”阿笙古怪地笑了一下,“那可确实是,不薄。” 她冷冷看向郁辅臣,“郁公公这般忠心,为何也只是口头上说说,不去下水救人?” “你明知我水性差!还有,我、我是男子……” 大盛后宫能放肆的人,只有鸿庆帝一个。纵然郁辅臣是个太监,可众目睽睽之下,若与宫妃有什么肢体接触…… 他和万吟儿,可都别想活了。 更别说,旁边还站着虎视眈眈的彤妃,那江妃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可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娘娘呛水、淹死? 郁辅臣向阿笙恨恨道:“贵妃娘娘要是出了事,你也得落个照顾不周的罪名!你当你还能跑得了?!” 阿笙飞快地看了彤妃一眼,梗着脖子向郁辅臣顶道:“娘娘没事,风光的时候,你我谁跑得了?” 万吟儿独得盛宠,日子过得滋润时。 不还是日日打她,要她冒着诛九族的风险,给她找男人? “就说郁公公你,从御前跌落下来,娘娘可伸手救过你一救?” “你、你——”郁辅臣手指着阿笙,彻底明白了,“咱们是做奴才的,难道不该为主子奉献所有?” “你乐意奉献你自己奉献去!奴婢虽口称奴婢,却是个活生生的人!” 荷花池里。 万吟儿的挣扎渐渐弱了。那水,眼看着就要没顶! 郁辅臣再顾不上别的。什么宫规,什么礼法,什么……性命,他都不要了!大不了,便是为贵妃娘娘赔上一条命! 只愿自己死后,贵妃娘娘能记得自己这一片的心! “哗啦——” 郁辅臣入水,拼命地摆动着双臂,朝万吟儿游去。 彤妃笑看着这一切,“江妃姐姐,你说怪不怪?似贵妃这种最喜凌虐下人之人,竟还有人这般忠心爱护。是忠心,还是……”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还是别的什么?” 江书:“妹妹,这戏是不是有点过了?”她指向小路尽头,已隐隐露出的明华色华盖顶子,“你最重要的观众,就要来了。” 彤妃笑了,“还是姐姐聪明。” 江书警惕地后退半步,“本宫不喜水,勿要生推本宫下去的念头。” “哪儿能呢?”彤妃笑容愈盛,还带着一丝嚣张,“要扳倒贵妃,凭你,还不够格!” 第329章 被太监摸过 赶在“皇上驾到”喊声起前。 彤妃叫着:“贵妃姐姐,臣妾来救你!勿要叫旁人折辱了你的清白!” 说着,跳入水中。 激起的水花沾湿了江书裙摆。 此时,郁辅臣正护着万吟儿,刚刚吃力地挣扎到了岸边。却被彤妃入水,一下子给撞开。 万吟儿刚才挣扎已久,早没了气力,身子软软地便要往下沉。 一旁,郁辅臣急了。他生怕那彤妃趁着万吟儿无力,把她扯下水去淹死。干脆对彤妃下了狠手,一脚踢了过去。 这动作,在水中被拉得极慢。 恰好被刚刚赶到的皇帝看了个正着。 鸿庆帝见心爱的彤妃落了水,一张小脸呛得青青白白的,看上去十分难受。 鸿庆帝:“你们都是死人吗?快下水救人!” 他身后,两个宫女麻利入水,其中一个很快就把彤妃扶了上来。 虽然时值盛夏,可浑身湿透的滋味也不好受。彤妃被抱上来后,浑身抖得十分厉害,两片薄薄的樱唇煞白煞白,“陛下,臣妾、臣妾……可救了贵妃姐姐上来?” 鸿庆帝这才注意到,还泡在水中的万吟儿与郁辅臣。 一个贵妃,湿了身子,光天化日地,跟一个太监泡在一起! 鸿庆帝脸色黑沉,“把贵妃捞上来。” 很快,万吟儿便被宫女扶上了岸。没人管郁辅臣,他还一个人泡在冷水里,皇帝不说话,他也不敢爬上来。 见两位爱妃都脱离了危险,鸿庆帝才缓过一口气,他看向怀中小脸苍白的彤妃,“小枫叶儿,朕可要罚你了。” “皇上……”彤妃娇羞的脸上浮现一丝不安。 一旁,还剩一口气的贵妃,“皇上英明,是她、她……” 可她呛了好几口水,身子虚弱得不行,声音也小。根本没人听见她说话。 鸿庆帝看向彤妃:“你自己身子骨儿还不好呢。旁人的命,值什么?哪里用得着你用自己的命去拼?” 一句“旁人的命,值什么?”,万吟儿的心彻底凉了。 她想说,“皇上,是臣妾啊!是你的吟儿,你的‘母妃’啊!” 可张了张嘴,却只吐出了一口荷花池中腥臭的水。 彤妃:“陛下,臣妾是、是担心……”她咬着嘴唇,美目闪烁不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担心什么?” “担心……贵妃姐姐的身子,给太监摸过……” 荷花池里,郁辅臣心中一惊。 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他心一狠,忙抢着道:“陛下、陛下圣明!奴才不过是情急之下,要救贵妃娘娘的命!” 他看向一旁瘫倒在宫女怀中的万吟儿,期待她能为他说几句话。 可万吟儿不知道是晕了还是怎样,一言不发。 鸿庆帝:“贵妃身后这么多宫女太监,偏偏就显出了你?” 若下水救人的是个宫女,哪里还有这等麻烦事? 郁辅臣看向一边的阿笙,“是……是阿笙姑娘不肯下水救人。” 鸿庆帝黑沉的目光移到阿笙脸上前。 彤妃:“皇上,是臣妾不许阿笙下水!” “哦?为何?” “阿笙本不会水,贸然下水,自己淹死了不说,还耽误贵妃娘娘获救。” 皇帝被彤妃着状似天真的话逗得笑了,“她不会水,你就会?” “臣妾怎么也比个小宫女强。” “好好好。朕的彤儿,什么都比旁人强。” 鸿庆帝看上去,心情甚好,竟是不追究此事了。 他笑了会儿,又看向彤妃,“可这贵妃好端端的,怎会落水?” 彤妃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 鸿庆帝指着阿笙:“你说。”他顿了顿,“你是贵妃的奴婢,你可要说实话,说真话。” “是。”阿笙一个头磕下来,“奴婢不敢欺瞒陛下!是、是,贵妃娘娘要掌扪江妃娘娘,彤妃娘娘帮忙劝阻。拉扯之间,不知怎的,贵妃娘娘就落水了。” “哦?”鸿庆帝脸色一沉,看向江书,“当真如此?” 江书心中微叹:“贵妃娘娘教导臣妾,本也是应该。” “你就是性子太过于绵软!”鸿庆帝一脸恨铁不成钢,他又看向彤妃,“而你,心思太单纯!” 彤妃和江书飞快地对了一下眼神,各自在肚子里忍笑。 鸿庆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瘫成一团的万吟儿,“你,心思歹毒!” 万吟儿猛地一惊,难以置信地抬头,“皇、皇上?” 鸿庆帝的脸,显得那样高,那样远,她被水意模糊了的眼睛,根本看不清,看不清…… 鸿庆帝:“贵妃言行无状,致人落水,着——” 试婚丫鬟 第260节 他顿了顿,显然是在思考,“褫夺贵妃封号,降为妃。迁居欣然阁禁足,不召不得出!” 众人散尽。 彤妃看向阿笙:“你是个聪明知恩的。若不想跟着贵妃去欣然阁,便来本宫这里。” 阿笙摇摇头,“奴婢还是伺候贵妃。在宫中,做奴婢,侍奉一个主子,需得有始有终。” 欣然阁地处偏僻,和清凉殿差得不止一点半点。 对自进宫起就独得圣宠的万吟儿来说,此举不啻于是贬她去冷宫一样! 满宫人都在看她的笑话! 不上几日,彤妃约江书一同去看昔日的贵妃,今天的周妃。江书推拒了。 彤妃临走时,江书忍不住叫住她:“妹妹,你封妃时间晚,和这周氏远远称不上有怨。为何要待她如此?” 简直是要置她于死地,杀人还要诛心。 彤妃脸上尽是软糯的笑:“还不都是为了姐姐你啊。” “为了本宫?” “江妃娘娘被认入崔家之前的事,臣妾多多少少也听人说过。这万……哦,不,是周妃,据说入宫之前,就对姐姐多番刁难。妹妹今日出手,帮姐姐永绝后患,这后宫之中,不就是你我的天下了?” 彤妃走后。 宜人面露担忧:“奴婢还是不知道这个彤妃在做什么。她真就这么好心,要替咱们铲除周妃?” 江书摇了摇头,“她啊,不过是在清场。” “清场?” “把无关人等一个一个请出去,她好放开手段,尽情地斗。” 此言一出,宜人身子都忍不住畏缩了一下,“彤妃现在已经独得圣宠,是这后宫头一份的存在。她、她还斗什么?” 莫非,还想要后位不成? 江书:“或许,她天生……就喜欢斗。” 不然,她实在无法解释,这彤妃,只是一个孤儿,身后根本无母家仪仗,却如此高调张扬,把后宫闹得这般鸡犬不宁,到底是为了什么。 阿翘的话涌入脑海:“奴婢见过、见过彤妃娘娘深夜离宫!” 是去见什么人吧? 第330章 欣然阁 江书凝眉沉思。 这宫中,知道彤妃枫叶儿出身蹊跷的人不少,可也都因着皇帝对彤妃的宠爱,没人愿意出头提她身上重重诡异之处。 不说私自出宫这种死罪。 便是彤妃那张扬明媚的性子,就必不是一个父母双亡、自幼入宫伺候人的小宫女身上能有的。 可她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呢? 江书正寻思着,殿外小太监报进来:“禀江妃娘娘!欣然阁,出事了!” 欣然阁。 万吟儿初初被贬,这欣然阁又不及清凉殿许多,连伺候的人都一下子少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半也都是些没地方去的,本身不是年老便是年幼的宫人,伺候起来处处都不得力。 短短几日,万吟儿便发怒摔了十几只茶碗。 竟搞得欣然阁内,没有成套的茶器可供用。 叫万吟儿没想到的,是阿笙居然肯跟着她,来欣然阁伺候。 当日,万吟儿落水事,阿笙在岸上说的那些话,她也不是全然都没听见。更何况,又有后面郁辅臣的复盘。 一见阿笙出现在欣然阁,万吟儿先就一只砂陶花瓶兜头砸了过去,“好贱婢,你还有脸回来!” 往日里,万吟儿打下人,下人都是躲都不敢躲的。 这一次,阿笙一偏头,轻易地躲了过去。 “哗啦!” 那只花瓶重重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阿笙定定看着万吟儿,躬身行了个礼,“奴婢见过贵妃、哦不,是周妃娘娘。” “你、你……”万吟儿手指着阿笙,身上只是颤抖,“你既敢回来,就不怕、不怕本宫罚你?” “娘娘说笑了。”阿笙淡淡道,“娘娘自入宫起,便承宠。有些事,娘娘可能不知道。” “哦?何事本宫不知道?” 阿笙看向万吟儿:“娘娘忘了,这宫中,是有宫规的。” 万吟儿皱眉,一脸不解,“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本宫不守宫规?” “这宫中,即便是高贵如皇后娘娘,也不能对宫女无故非打即骂。更别说是您了,周、妃、娘、娘。” “呵,你是打量着本宫失势,惩戒不得你了,是吗?” “奴婢没有这么说。” “本宫告诉你!”在郁辅臣搀扶下,万吟儿颤巍巍爬起来,逼近阿笙跟前,对着她高高扬起了手,“本宫便是再落魄,本宫也是妃!是皇上的女人!你不过一个宫女!本宫想打,就打!” 阿笙扬起小脸,直直盯着万吟儿,“娘娘,你从前不守宫规,恣意跋扈,不过是仗着自己承宠!可你看看,现在的你自己,可还有宠?” “既然无宠,娘娘又能依仗些什么呢?” 阿笙说完话,便转身出去了。 留下万吟儿被郁辅臣扶着,吃力地喘息着。 是啊,她还剩下什么呢? 她没有娘家撑腰,前朝、后宫又没有一个人肯为她说哪怕一句话。她唯一的依仗,就是鸿庆帝。如今,鸿庆帝不宠爱她了。 “本宫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万吟儿一张小脸,很快被泪水和汗水打湿。她手指颤巍巍地,用力捏住郁辅臣,在他苍白松弛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淡青色的痕迹,“本宫、本宫往后,可怎么办哪……” 看万吟儿哭,一副被阿笙一番话抽去了脊梁的模样,郁辅臣只觉心中难受。 “娘娘,”他强忍着手背上的疼痛,扶稳了万吟儿,“您还有奴才,奴才会陪着您……” 万吟儿一滞,难以置信地抬眼,“本宫要你做什么?” 不过一个太监而已! 寂寞时的一个玩意儿,一个慰藉。 锦上添花的东西! 可她现在要的,是雪中送炭啊! 万吟儿:“你能帮本宫爬上去吗?” 郁辅臣身形滞了滞,半晌,自失地一笑,“娘娘……说的是。是奴才僭越了。” 万吟儿收回看向他的目光,把注意力拉回自己目前的困境上,“本宫是不得宠了,又不是永远遭了皇上厌弃!连阿笙那个贱奴,都敢藐视本宫!本宫要杀了她……” “娘娘,这欣然阁您才刚住进来,可不兴死人啊!” “难道就拿这个见死不救的贱人全没办法?” “娘娘,您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休养生息。” “休养生息?”万吟儿微微一愣。她没想过这个。 “这些年承宠,您的身子消耗极大,已是承受不住。”郁辅臣殷殷劝慰道,“现在有这样的机会,娘娘不妨修身养性,好好顾着自己身子。若养得好了,往后有机会有孕,这后宫中头一份尊荣,还是娘娘您的!” 郁辅臣了解万吟儿,他这一番话,确实说到了万吟儿心里。 是啊,为了承宠,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身子都受了那些伤害。没法子,鸿庆帝就是这样的人,在他身下承欢,无论是哪个女人,都要付出些代价。 那个彤妃年轻鲜嫩又能如何? 照样要被鸿庆帝虐待得满身伤痕,才能换来现在的宠爱与尊荣。 都一样。 想着,万吟儿心态稍平了些。 这后宫中的女人啊,此消彼长。 待她养好了身子,鸿庆帝的宠爱,后宫的长子,定是她的! 正想着。 “彤妃娘娘到!” 万吟儿皱眉:“她来干什么?本宫不见!” 郁辅臣劝道:“娘娘,还是见一见吧。那个彤妃,你若让她吃了闭门羹,回头她又要生事。” 万吟儿深吸一口气,叹息道:“本宫如何就沦落到了,要避旁人锋芒……” 可到底还是请了彤妃进来。 现在两人平级,若论起来,万吟儿只是“周妃”,彤妃至少还有个“彤”的封号,竟是后来的彤妃还要更高贵一些。 万吟儿:“彤妃妹妹贵足临本宫这贱地,可是有什么贵干吗?” 今日彤妃一身绯红,极衬托肤色,显得气色好极了。愈发衬得万吟儿枯瘦干瘪。 万吟儿忍不住地妒忌,她那健康的身体,鲜嫩的脸蛋。 长长的指甲刺入掌心,万吟儿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个彤妃,别看外表溜光水滑,她身上,那见不得人处,定有鸿庆帝凌虐的伤痕。 毕竟,这后宫中,谁能只承宠,却不付出点什么呢? 试婚丫鬟 第261节 第331章 可她,什么都没付出 想着,万吟儿心气稍平,“彤妃妹妹,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若是来瞧本宫的笑话,那现在瞧够了,也该回去了。” “姐姐倒是心态好,”彤妃甜甜地笑了,“姐姐被降位,被迫迁宫,姐姐不怪我?” 万吟儿笑了,故作大度,“要怪也是怪本宫自己技不如人,干妹妹什么事儿?” “姐姐能这么想,就太好了。想来姐姐也是承宠多年,应该知道,咱们这位皇帝的心不定,没准哪日又想起姐姐,姐姐的好日子,不就又来了。” “呵呵,”万吟儿被人这么说,心态有些控制不住,她冷道:“妹妹年轻,还不知帝王这宠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劝妹妹,即便是承宠,也要多少控制着些儿,不然,可不就把自己熬干了?” 彤妃眨着一双单纯的大眼睛,“姐姐这话,妹妹不懂。”她故作羞涩地低下头去,“床榻间,圣上待臣妾极温柔的,臣妾欢喜都来不及,怎可能会被熬干?” 万吟儿皱眉,“皇上待你温柔?” 鸿庆帝与万吟儿,虽说没上来便对她动手,可床榻之间横征暴敛,每次都不把她折磨得晕过去几次,根本不肯善罢甘休。 情到浓处,更像是恨极了女子一般,狠狠冲撞。不像宠爱,倒像是…… 惩罚。 这样的人,会懂什么叫做“温柔”? “是啊,”彤妃嫣然一笑,红润的面颊上几乎要生出光彩,“皇上可是每次都小心翼翼抱着臣妾,问臣妾痛不痛,要不要轻一些。事后,臣妾累得不行,皇上还会抱着臣妾去沐浴,为臣妾清理身子呢。” 万吟儿目光猛地一怔。 鸿庆帝最厌在事后,看她身上他留下的那些伤疤! 怎会、怎会这般对彤妃? 除非…… 万吟儿再也忍不住了,她一把推开搀扶着自己的郁辅臣,跌跌撞撞奔到彤妃身前,发了疯一样 撕扯她身上的衣裳。 “让本宫看看!让本宫看看,你的身体!” 她万吟儿,自脖颈往下,胸口,腰腹,背部,甚至是大腿……无处不是鸿庆帝留下的伤痕! 彤妃一定也有!她一定也有的! “撕拉——” 裂帛声猝不及防地响起。 彤妃躲闪间,身上的衣衫刚被扯了一个口子。 白皙、无暇的肌肤在万吟儿眼前,一闪而过。 新雪一样,毫无瑕疵。 什么都没有。 “怎会、怎会如此……”万吟儿人愣住了,眼中坠下泪来。 她恨恨抬头,看着彤妃。 和自己一样,没有母家帮扶,没有盟友助力,全凭着自己,也只有自己。 凭什么、凭什么彤妃可以毫发无伤?! 而自己遍体鳞伤! 凭什么彤妃不用付出!而自己,一无所有? 凭什么?凭什么?! “她没有疤,没有,一道都没有……”万吟儿痴笑着,“你看见了吗皇上,她身上什么都没有?!她不如臣妾,不如臣妾!不如臣妾付出得这般多!” 万吟儿操起了枕下的剪刀。 “皇上,臣妾让彤妃跟臣妾一样,跟臣妾全都一样,好不好?” 尖叫声中,彤妃吓坏了的模样,步步退后。 终于…… “皇上驾到!” 彤妃掩住自己被扯坏的衣袖,一头扎进皇帝怀中,“皇上,救我!贵妃、哦不,周妃娘娘,要杀我!” 鸿庆帝怀中,彤妃弱弱抬眼,“周妃姐姐,还撕了臣妾的衣服。是陛下新赏的衣衫啊!臣妾、臣妾没用,一件衣裳都护不住……” 鸿庆帝越是心疼彤妃,便越是恼怒万吟儿,“你竟如此跋扈!朕看,这妃位,你也不配做了!” “周妃言行无状,意图谋害彤妃!从即日起,降为嫔!欣然阁闭锁,无召不得进出!” 皇后的长春宫中。 崔皇后听完江书的讲述,皱眉,“这个周妃当真莫名其妙!彤妃夺宠,她厌恨彤妃倒是可以理解。可……撕人家衣衫,这、这可是盛京贵女的家教?” 虽说那万吟儿本就不是什么盛京贵女。 江书道:“皇后娘娘,那周妃这次怕是废了。只是……”她顿了顿,“彤妃怕不是个好相与的。” “本宫知道。”皇后沉稳道,“她又住在你宫中,你两人若是冲撞起来,咱们这位皇帝,哎……” 她拍了拍江书手背,“江书,本宫知道,把你封妃,留在宫中,是委屈你了。可……为了你自己,你也得尽快承宠,不能再拖了。” 若拖到那彤妃更进一步,成了贵妃,甚至有是有了孩子…… 崔皇后不敢想,这后宫会被彤妃闹成什么样子! 崔皇后看向江书:“这宫中,顾妃、小周妃虽也不承宠,可背后毕竟有母家。本宫自不必说。可本宫身后的崔家,能护得你一时,却护不住你一世啊!江书,侍寝一事上,你可万万不可糊涂,知道吗?” 江书低头抿唇。 皇后说的这些道理,她岂会不懂?可是…… 江书:“娘娘,臣妾自有办法。” 见江书油盐不进,崔皇后叹了口气,也没再劝慰什么。 毕竟,鸿庆帝那个样子…… 她一个皇后都下不去嘴,又如何能要求别人? 崔皇后:“你自己有想法就行。彤妃那边,你要小心应对,她这个人,本宫也会派人去查。” 从长春宫出来,江书只觉心口烦闷,略微绕了个弯儿,想散散步。 迎头碰上了沈无妄。 这还是江书封妃后,两人第一次在宫中见面。 沈无妄依礼行了礼,“见过江妃娘娘。” “沈大人平身。”江书压住声音中的颤抖,“本宫封妃大典时,沈大人没能来观礼。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还能有什么事儿,不过就是鸿庆帝逼他下墓,又无功而返罢了。 正好错开了江书的封妃大典。 沈无妄:“已经办妥了。” “顺利就好。”江书淡淡笑着。 “娘娘这几日在宫中,过得可好?” “好。”江书微笑,“但有一事,想麻烦沈大人。” “但说无妨。” 江书微微抿唇,身边的宜人立刻伶俐地远远站开去,为江书、沈无妄把风。 江书:“彤妃的事,你听闻了吧?我要你帮我查一查她的出身。” 沈无妄神色一沉,“是。” 两人正想着多说几句话,那厢宜人却拦住了一个小太监,正在询问,“你这匆匆忙忙地跑来,是要做什么?” 小太监低声讲了几句,宜人脸色一变。 她疾步赶到江书身边,“娘娘,皇后娘娘召您回长春宫。” 江书皱眉,“怎么回事?” 她刚从长春宫出来,崔思宜不是那么稳不住性子的人。 宜人眼神闪烁:“皇后娘娘让你过去,随她一起去万辰阙,给、给周妃娘娘求情!” 第332章 为万吟儿求情 “什么?”江书一滞,还未及说什么。 一旁,沈无妄率先开口:“皇后,何至如此?” 这“周贵妃”万吟儿,之前陷害过江书多少次,对皇后也从无敬意,更不用说,当年一后一妃同时册封,作为皇后的崔思宜更是受了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这万吟儿入宫后专宠,还不知坑害过多少人。 现在,借着彤妃之手,好不容易弄掉了她。为何、为何却又要为她求情? 想着,沈无妄脸色愈发黑沉,他侧过半个身子,把江书挡在身后,“告诉皇后,我们不去。” 江书掩住眼底惊诧,不语。 宜人有些为难,“娘娘……” 江书沉稳道:“不如,还是先打听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顿了顿,“我相信,皇后娘娘不会害我。” 几个时辰前,欣然阁。 朱红色大漆斑驳脱落的大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被重重关上。震落了树上的叶子。 叶子飘飘荡荡落下,被万吟儿接在手里。 她神情恍惚地看向手中落叶那微微发黄的卷边,“怎么,已经秋天了吗?本宫、本宫竟不知道……” “娘娘……”搀扶着她的郁辅臣满脸心痛,“您身子羸弱,外面风大,咱们进去吧。” 试婚丫鬟 第262节 万吟儿面上古怪地一笑,“本宫,身子羸弱吗?” 刚刚进宫时,她的身子是多么康健啊,这才短短几年辰光,如何、如何她便如此羸弱?仿佛一阵风来,便是把她吹倒…… 这三年来,她除了皇帝那虚无缥缈的恩宠,她还得到了什么? 除了满身伤痕,一无所有。 万吟儿身子摇晃了一下,双眼看着身前虚空处,“阿一哥哥,吟儿后悔了……” 如果她不执迷于进宫,现在是不是早已经和幕亓一双宿双飞? 做不成贵妃,做个侯夫人也不错啊!何况,阿一哥哥,是真心待她的,甚至肯为了她,让自己心爱的试婚丫鬟去死!定会对她很好、很好…… 郁辅臣眼眶泛红,心疼地扶着万吟儿,心中暗自酸涩。都什么时候了,娘娘还念着那武安侯世子! 那人,无能! 若是他对娘娘但凡上心那么分毫,娘娘何至于如此在宫中苦熬?那武安侯世子,不如自己。 可他,却是个男人。一个完完整整的男人。 郁辅臣低头,咽下口中苦涩,“娘娘,往事暗沉已不可追竞,咱们还是得往前看……” “往前看?前?” 万吟儿仿若听到了什么极可笑的事一般,身子都晓得剧烈颤抖。“本宫还哪有什么前路,哪儿有了?” 一旁,阿笙的声音冷不丁传来:“娘娘既然知道已无前路,却为何还不肯好好保养身子,尽给我们这些下人添麻烦呢?” 郁辅臣再也忍不了阿笙,“你若不愿意伺候,大可以求你的彤妃娘娘,让你去永寿宫伺候!何须在此蹉跎,相互折磨?” 阿笙冷哼了一声,“奴婢是个忠心的人,伺候娘娘要,有始有终。” 话音刚落,她向万吟儿地上手中茶盏,“娘娘,请用点热茶吧。” 万吟儿却惊恐后退。 有始有终! 从她进宫那日起,阿笙就是伺候在她身边的大宫女,这算是有始。 可有终…… 莫不是,要把她送走? “不、不要!你拿走!给本宫拿走!” 万吟儿双手乱推。 却没想到,阿笙干脆松了手。 “哗啦”一声。 那茶盏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娘娘落到这般田地,莫要再耍脾气了。您随手打坏的这些,可都是些民脂民膏!”说着阿笙多一句话也没有,直接转身离去。 郁辅臣咬牙:“这贱人!” 可他也知道,现在不论是他,还是万吟儿,都拿阿笙一点办法都没有。 万吟儿不能再招皇帝动怒了! 就算明知道那阿笙是彤妃派来磋磨万吟儿的,也得忍着!必须忍着!他家娘娘才有活路! 万吟儿却似被吓坏了一般。 明明这日一整日几乎都因疑神疑鬼,不曾进食。可倒了晚些时候,还是趴在床榻边,呕吐不止。 郁辅臣心痛坏了,“娘娘,您这到底是怎么了?” “中毒……”呕吐间隙,万吟儿脸色苍白地依在床榻边,脸上汗津津的,“本宫这定是……中了阿笙那小贱人下的毒!” “可您没吃她端来的东西呀!” “就是她!”万吟儿尖叫,“她不知怎的给本宫下了毒!便是不是吃食,也是水,是这屋里的熏香,是本宫身下的床褥……” 她话未说完,俯下又吐。 瞧着凄惨极了。 吐得万吟儿搜肠刮肚,难受极了。好容易好些,她死死攥住郁辅臣手腕:“求你,去给本宫,找太医……” 她知道欣然阁闭了门,门口有侍卫把守。 像郁辅臣这样没地位的太监,出去不易。 可、可她再不找太医,怕就是真得死了! “求你、求你了……辅臣!求你救救本宫,本宫、本宫只有你了!” 郁辅臣眼中的挣扎一闪而过,他眼睛闪闪发亮,“娘娘,奴才救你!” “好,就知道你重心,跟阿笙那个贱人……不一样!去、快去……” “娘娘,奴才去了。”郁辅臣一笑,“若是奴才能活着回来,娘娘能不能答应奴才一件事?” “快去……本宫若能活下来,什么都肯答允你的!” 郁辅臣走了。 小半个时辰后,他浑身是血地被扔到欣然阁前方的空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却到底喊来了太医。 许太医叹着气,把手指搭在万吟儿腕上,脸色数变。 只看得一旁的万吟儿,心惊胆战,“本宫的身子,这、这是如何了?” 那许太医多看了万吟儿一眼,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娘娘,保重……”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本宫的命,真得救不得了?”万吟儿顿时骇得手脚冰凉! 许太医不答她的话,摇摇头起身,“娘娘静候圣驾吧。” 什么? 鸿庆帝还肯再来送她一程? 万吟儿只觉心中悲凉,眼泪扑簌簌直往下落。 片刻后。 欣然阁大门洞开。 鸿庆帝远远站着,面色阴沉地看向万吟儿。 他身边,许太医躬身:“皇上,周妃娘娘这是,已有了一个月身孕了!” 第333章 万吟儿有孕 鸿庆帝把微微颤抖的手,背在身后。 他等这一胎,已经等了三年了!可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万吟儿却有了! 这也只能是…… 万吟儿她命好! 可……他的小枫叶,不喜欢万吟儿! 这孩子,生下来是让皇后养,还是给枫叶养着玩儿呢? 鸿庆帝脑海中,转着与眼前这个女人毫不相干的事,一双眼睛只定定地看向她的腹部。那单薄、扁平的腹部中,竟怀有龙种!他的孩子!他的孩子! 谁说他不能生! 他能!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往后,他还会跟许多女人,生出许多孩子! 既然,以后他自然会有很多很多孩子,那眼前这个女人,腹中的孩子,真的就这般珍贵吗? 正想着…… “皇后娘娘、江妃娘娘到!” 因有了万吟儿这一胎,解了鸿庆帝多年的担忧与疑惑,他心绪好了不少,“皇后,江妃,你们来了。” 两人行礼毕。 崔皇后:“这周妃既已怀有身孕,是不是就先迁出欣然阁?” 江书抿唇,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皇上,欣然阁地处偏僻,有阴冷,不适合怀有身子的女子长住,便是看在龙胎的份儿上,也请皇上放周妃娘娘出来吧。” 为万吟儿求情,她心中一百个不乐意。 可皇后说得对。 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再加上皇后的保证:“江书,你放心。周妃的性子,根本养不了孩子。就算她生下孩儿,这孩子也必不会放在她身边教养。到时候,本宫会为你争取!” 她和皇后若是有个孩子傍身,是再好不过! 所以,她纵是不愿来,也到底还是来了。 鸿庆帝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心中微微发笑。 皇后不就是想为崔家,保下这个孩子吗?她还真是很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呢。 “只是迁宫吗?”鸿庆帝问道。 崔皇后略一沉吟,还是一狠心,“请皇上为周妃复位。” 这一下,连一旁的万吟儿都愣住了。 崔皇后:“周妃这几日受了些……惊吓,若不恢复她尊位,好生养着,只怕她心情郁结,与龙胎无益!” 她顿了顿,加重语气,“一切龙胎为重,请陛下三思!” 鸿庆帝看着皇后和江书,只觉有趣,“江妃,你怎么想?” 试婚丫鬟 第263节 江书艰难道:“臣妾觉得皇后娘娘所虑甚是。” “好,既然你们都这般恳求,那便从即日起,复周妃贵妃之位,迁回清凉殿。”鸿庆帝轻飘飘道,好像之前对万吟儿的一切惩戒都不复存在。 只是,他看向万吟儿的目光,全没了昔日的痴迷。只冷冷道:“你好生养胎。这孩子若能得平安落地,朕必不会亏待与你。” 他想好了。 若是个男孩,这孩子就记在皇后名下。若是个女孩,就让彤妃养着玩玩…… 至于,万吟儿吗…… 鸿庆帝摇摇头,不愿再为她多费心神。只要她安安分分地,别再惹他的小枫叶不高兴,便随她去吧! 万吟儿坐在肩撵上,轰轰烈烈地迁宫时,还觉得,恍然若梦。 失宠是个梦,怀孕是个梦,复位也是个梦。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她只觉心中的喜悦不断地膨胀,好像要撑破她的胸口。 就这么简单,这么快,她又是贵妃了!那个满宫之中,人人艳羡的贵妃! 这要……多谢肚子里的孩子。 这孩子…… 万吟儿心里清清楚楚,是幕亓一的。 还是阿一哥哥待她最好,肯给她一个孩子!帮她复宠…… 万吟儿飘飘然地被十六抬肩撵抬走,完全忘了还躺在欣然阁院子中,奄奄一息的郁辅臣。 好半晌,万吟儿的人都走干净了。 才有一道身影,慢慢行到郁辅臣身边。 阿笙:“你为她掏出了一颗心出来,可她,甚至都不记得你的这些付出。你就甘心?” 地上躺着的人,声音暗哑,“……甘心。” “蠢货。” 阿笙冷道,却还是躬下身,“那我便让你看看,你的付出,究竟值不值得!” 回到清凉殿。 万吟儿只觉曾经处处嫌弃的宫殿,现在看着格外顺眼。她回来了,她又回来了! “去宣江妃,来见本宫!” 半个时辰后,江书来了。 “江妃,”万吟儿脸上满是笑意,“你猜这么着,本宫又回来了。你……很惊喜吧?” 江书面无表情地见礼,“贵妃娘娘是因为腹中龙胎,才得以回到清凉殿。臣妾劝娘娘好生养胎,万万不可丢了腹中孩儿!” “你这是赌咒本宫,妒忌本宫!”万吟儿冷笑,“可惜啊,本宫的运气就是这么好!这孩儿啊,偏偏要托生到本宫肚子里。” 她看向江书,“本宫听说,你进宫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机会侍寝。这孩子,又怎会去找你呢?” “娘娘若没有旁的事,臣妾就先行告退!” “站住!本宫没让你走!”万吟儿冷冷盯着江书,唇边绽放恶毒的笑意,“你想不想知道,本宫的孩子,是如何怀上的?” 就是跟你爱而不得的幕亓一啊! 江书抬眼,“娘娘是要传授给臣妾?娘娘请说!” 万吟儿张了张嘴。 最终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这是掉脑袋的事! “反正、反正……本宫的肚子,就是比你争气!” 江书笑了,“娘娘跟臣妾比,有什么意思呢?娘娘的劲敌,可是那位彤妃啊!” 江书的话像是一根针,猛地扎进了万吟儿的心里。 是啊,彤妃…… 抖倒她的,不是江书,不是皇后,是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彤妃啊! 江书走后,万吟儿烦躁地在殿内走来走去,“郁辅臣!叫郁辅臣进来!” 好半晌,郁辅臣才苍白着脸,一瘸一拐地踱进殿来,身后还拖着淡淡的血迹。 万吟儿似乎全看不见他身上的伤,“你跑哪儿去了?怎么才回来?” “奴才、奴才……见着了阿笙。” “那贱人……”万吟儿顿了顿,还有更紧急的事,排在惩处阿笙前面! 万吟儿:“你去想法子,本宫要见幕大人一面!” 郁辅臣猛地抬头,“娘娘?” 万吟儿低头,护着小腹,脸上浮现一抹幸福的微笑,“本宫……怎么也要谢谢他的。” 第334章 奴才本贱 郁辅臣心口一滞。 明明是他,从始至终,明明是他舍弃了一切,冒险陪伴在万吟儿身边。 结果万吟儿脱困,第一个想到要感谢的人,居然是那个幕亓一! 那人什么都没为娘娘做过! 心口像被千万根针刺过,郁辅臣终究是不甘心:“娘娘,幕大人……是外臣。”他目光溜向万吟儿双手护住的小腹,苦涩道:“您现在已经如愿以偿,还还以养好龙胎为要。幕大人见一面就多一分的风险,要不,还是不见了?” “住口!”万吟儿嗓音瞬间拔高,几乎吓了郁辅臣一跳,“你是个什么东西?清凉殿的首领太监尚没混上,竟然妄想教导本宫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万吟儿冷冷看向他,“你找死?” “娘娘,我……” “你既然不愿为本宫所用,本宫不强人所难!”万吟儿多一眼都没看郁辅臣,“下去吧,只是管好你的嘴!” 胸口最后一丝侥幸被击得粉碎。郁辅臣张了张嘴,最终沉重地叹息一口,“娘娘,此事需得严守秘密,还是奴才替您去吧。” 他算是看明白了。 阿笙说的没错,万吟儿这个人自私自利到了极处,只有对她有用人,才能留在她的身边。且端得是翻脸无情。 他们这些下人,在万吟儿心中,真草芥都不如。 阿笙说得这些都对。 可他偏生就这般放她不下。 郁辅臣苦笑一声。谁叫他是奴才,是下人呢?大概是奴才本贱,他这辈子,就只想心甘情愿地给万吟儿付出一生。 深吸一口气,郁辅臣拖着被打得跛了的一条腿,慢慢踱出清凉殿,向着幕亓一所在内卫所走去。 他在大太阳地下立了一个多时辰,方见到了通身冷肃的幕亓一。 听他砌词说完万吟儿想出的蹩脚借口,幕亓一顿了顿,点头答应了。只说忙完手头的事,便会寻摸着时间去。 郁辅臣心中又欣慰又难过,缓慢地转身离开。 幕亓一心事重重。 上次,他便是这样,还以为万吟儿出了事,结果却被江书缠上了床榻。 他心中不知为何,总觉得对不住万吟儿。 更兼这段时间万吟儿在宫中出了事,险些被彻底掀翻下去。他一个侍卫统领大臣,却连求情都做不到,心中只觉自己没用。 幸好,现在万吟儿靠着怀孕复宠,幕亓一也觉自己该去贺一贺。 差人从侯府中取来早备下的贺礼,幕亓一揣上,去了清凉殿。 未曾想,在半路上遇上从长春宫出来的江书。 夏末,暮色来得比往日更早一些。 幕亓一远远看着,江书在花树下,微微仰起脸,看着满树的紫薇花。风一吹,花瓣扑簌簌落下,合在江书身上绯色的长裙上,更衬得她一张小脸莹白如玉。 幕亓一忍不住想起,他第一次见她的情景。 黑暗的柴房中,他身后侍从举起的灯笼,在黑暗中照亮的这一张小脸。苍白,脆弱,却…… 宁静。 那时候,他不去救她,她怕是就要死了吧? 可她面上表情却那般冷漠,是认命了? 谁能想到,当时蜷缩在柴房里的小婢女,居然一步步走到了宫妃的位置上。 不过…… 幕亓一脸色一沉,压下心中一阵莫名的悸动。 江书心性……卑劣,怕也只能止步于此,再无往上爬的余地了。更何况,她……她还觊觎自己身子! 当真……卑贱! 他轻咳出声,惊到了江书。 江书抬头,见是幕亓一,从他往来方向便知道这人是要去见万吟儿。 这两人之间发生什么事儿,是否还藕断丝连,她江书管不着。可要是万吟儿在清凉殿里出了事,可就枉费了她和皇后娘娘的一番筹谋! 江书皱眉,看向幕亓一:“幕世子,人在宫中,有时候还是不要如此肆意妄为,省得给旁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或是,”她顿了顿,加重语气,“杀身之祸。” 闻言,幕亓一几乎要被气笑了,“你也知道是不必要的麻烦,你也知道会有杀身之祸?” 她昔日那次百般诱惑于他,就不怕被鸿庆帝捉奸在床?那可是要连累他武安侯府上下百口人性命的大事啊!江书就全为顾惜过! 越想越气,幕亓一:“本世子的事,往后再不劳江妃娘娘操心。” 试婚丫鬟 第264节 江书一愣,被幕亓一语气中莫名的愤怒和恶意惊呆了。 这人……是有点毛病在身上吧? 江书懒得再跟他多什么牵扯。她微微侧开身子,避让开幕亓一的道路,“世子既想得明白,想做便去做吧。” “本世子自然想得明白!”幕亓一走过,居然还毫不避讳地重重撞了一下江书肩膀,“只愿江妃娘娘在这后宫中自求多福,步步高升!” 他走出几步,犹嫌不够,重重又加了一句,“只愿你往后勿要后悔!千万不要有来求我的那一天!” 江书:…… 江书:有病。 幕亓一走后,江书只觉这男人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且他刚才手中拿着礼物。就算他素来偏宠万吟儿,一遇到和万吟儿有关之事就没了理智,可这般不知避讳,就不怕被人拿住痛脚? 再说万吟儿,万吟儿经过一番磋磨,刚刚起复。她真的敢在这个当口上,见幕亓一? 江书抿唇,朝向身边宜人:“找可靠下人,去清凉殿门外候着,见幕大人何时出来。” “是!” 宜人领命去了。 另一边。 幕亓一借着夜色,进清凉殿求见。他本以为尚要等上一会儿,没想到殿内很快亮起一盏接着一盏的灯火,“幕大人,请进吧。” 一个时辰后。 永寿宫内。 宜人派出的做事稳妥的小宫女自清凉殿回来,宜人见她言语利落可喜,便直接领她来带江书面前,“娘娘,让她跟您细细地说。” 江书看向那小宫女,“不过是叫你候在清凉殿门口,你只看那幕大人是何时从殿内出来的即可,可还有什么多的要说?” “有的。”小宫女在地上磕头,恭顺道:“奴婢有个小姐妹,在清凉殿当差,见了奴婢就拉奴婢进去,给奴婢糖吃,和奴婢闲话。正说着,便听得殿内传来大声争吵。听着,似乎是幕大人的声音……” 江书目光锐利地看向那个小宫女,“这般主子的阴私事,纵是偶然听到,为了保命,也会避出去。你那小姐妹如何不带着你避开,倒叫你从头听到尾?” 第335章 皇帝不行? “回娘娘的话,”那小宫女不慌不忙,依旧慢悠悠道:“只因我那小姐妹当时是拉着奴婢避在内殿。她从前就同奴婢说过,周贵妃虽看着柔柔弱弱,其实性子最是喜怒无常。” 这倒是。 江书抿唇:“接着说。” “就连奴婢的小姐妹,都因曾在周贵妃发火时弄出过动静,被抽了十鞭呢。她告诉奴婢,在周贵妃身边当差,他们这些清凉殿里的人,早就摸透了贵妃脾气。贵妃发火时,他们只要不动不出声,定会没事。所以,当时她也只是拉着奴婢,不叫奴婢出声,说熬一熬就过去了。” 江书:“你听到他们在争执什么?” 小宫女年纪小,回忆时圆圆的小脸皱做一团,格外娇憨。“奴婢听里面幕大人的声音怕人极了,他说、说……‘你勿要学那试婚婢女下贱勾人的模样儿!本世子素不喜欢!请娘娘自重!’” 回忆像一片乌云,瞬间把阴影投在江书心口。 试婚婢女下贱勾人的模样儿? 幕亓一的试婚丫鬟,说的不就是她江书? 呵,她几曾下贱勾人了?她原是好好地在顾家过着自己的日子,若不是幕亓一把她拖进那黑暗的耳房中,强要了她身子去! 她哪里会吃那么多苦! 可…… 江书微微一滞。 若命运的齿轮不是这般转动,那她怕是也……遇不上沈无妄了。 想到这名字,江书心口微微一软。过去的不幸,就让它永远留在过去吧。 江书看向那小宫女,温声道:“站起来说话。” “是,谢娘娘。”小宫女起身,接着回忆,“后面,便是贵妃娘娘崩溃大哭,声音却十分含混,听不清楚什么。” 她外头,皱眉,吃力地回忆,又道:“后来,奴婢又听到,听到那幕大人声调极冷地说、说什么自己已有了夫人,下次宫宴便要带入宫中,给陛下和贵妃娘娘见见。” “贵妃娘娘此刻哭着说,‘妾身听闻,那女子不过是街上捡来的傻子,如何配入宫?’” “幕大人生气极了,不许贵妃娘娘这般说话!还说,‘纵是傻子,也是下官真心爱重之人!待宫宴上,下官定求太后、皇上赐我那贱内一个高贵出身!从今往后,便再无人敢说她卑贱!’” 小宫女顿了顿,“娘娘,奴婢就听到了这些。” “好。”江书向宜人,“抓一把金瓜子给她,叫她下去吧。” 看样子,万吟儿竟是……还没有对幕亓一忘情。可那万吟儿是怀孕了啊!江书知道,初次有孕的女子,有些会性子大变。 可再怎么变…… 也不至于突然就敢对幕亓一表白心迹。 除非,这孩子的父亲…… 就是幕亓一! 江书被自己心中的念头吓了一大跳。可是,万吟儿她怎么敢的? 再说,鸿庆帝…… 甘太后离世前那一幕,浮现在江书面前。那时她是吓坏了,再加上心中悲痛,那段记忆在心中整整尘封了半年有余。 现在却像被撬开了一道细细的缝隙,外面裹着的厚厚外壳渐渐四分五裂,透出光来。 临终前。 甘太后对她说,“皇帝……不行!” 是……是她理解的那个“不行”吗? 江书没和鸿庆帝有过什么,实在不知道这“不行”,到底是“不行”到了什么程度。偏这后宫中,与她交好的皇后娘娘、顾妃,跟鸿庆帝也都不太行。 与皇上有过鱼水之欢的万吟儿、彤妃,是断断不肯跟自己讲实话的。 如果鸿庆帝真的不行,这宫中,应该还有一个人知道。 想着,江书向宜人:“去取库房里那只美人风筝,高高地放起来。” 她和沈无妄约好,若有事相呼应时,便以风筝为号。 风筝高高地飞过永寿宫宫墙。 小半个时辰后,永寿宫西侧角。 沈无妄:“江书,你叫我有事?” 自从江书入宫来,沈无妄便是心中再思念,言行也极为谨慎,处处与江书保持着距离,生怕被人发现什么端倪,反倒害了江书。 江书叫宜人带人远远望风,她自己压低声音道:“沈大人,你和皇上自幼一起长大。你知不知道,他……他身上,有何异于常人处?” 说着,江书小脸一红。 她张了张嘴,补充了一句,“就是、就是那……那男子顶顶要紧之处。” 沈无妄黑沉的目光看向江书。女孩低着头,他只能看清她满头珠翠下,隐约透出的小小发旋。 沈无妄喉头一紧。 鸿庆帝的身体,自幼一同长大的他,如何不知? 自幼,他便知道,鸿庆帝不能人道。 甚至甘太后也听闻过前朝嬴帝的传闻,特地去嬴帝墓里想为儿子寻药。这才捡到了他沈无妄。 可,江书问这个干什么? 莫不是……已经准备侍寝? 强忍下心中酸涩,沈无妄:“皇上的身子,确是与旁人不同。” 这一句便肯定了江书的猜想。 江书脸色涨红,大着胆子又问:“敢问沈大人,这不同,是不同到何等地步?”她小心翼翼,“能……有孩子吗?” 沈无妄皱眉。 鸿庆帝的身子,老实说,并不能使女子有孕。 至于人道…… 在药物的加持,或旁的刺激下,倒或许,也不是不能。 可即便是能。 也不该是像现在这样,和彤妃能做到夜夜笙歌。 沈无妄:“此事……有疑。” 其实,他也怀疑,万吟儿腹中孩子,未必是鸿庆帝的。可,这宫里的女人怀孕,还是不是皇帝的,又能是谁的? 沈无妄看向江书:“贵妃腹中的孩子,不落地无法滴血认亲,现在倒是最安全的。”他顿了顿,“我担心,她会利用腹中孩子对付你和皇后。这段日子,务必离她远些。” 江书点头。 现下,她也只能怀疑,没办法确认。 “还有,那个彤妃……”沈无妄心事重重,“她身上的宠爱,来得不正常。你……能避则避。” 提到彤妃,江书苦笑一声,“我倒是想避。可她就在我的永寿宫内,我是避无可避。”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沈大人,这彤妃身上谜团不少,怕是不简单。她的贴身宫女曾经说过,她深夜离宫,也不知是去见谁。” “我会着意去查。” “还说,她身有异香……” 异香? 沈无妄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过。 他这才想起来,这一下子就获宠的彤妃,自己还从未见过。 试婚丫鬟 第265节 第336章 拿捏皇帝 因鸿庆帝急着要沈无妄下墓寻药,沈无妄虽顶着个内官家的名头,进来却罕少在内廷行走。 没见过彤妃,倒也正常。 可…… 不知为何,男人心中浮现一抹莫名的不安。可能,只是担心江书吧?毕竟,彤妃这受宠的态势,怎么看,都会成为江书的劲敌。 沈无妄沉声:“彤妃的事,我会去查。” 江书点头,“正要拜托你这个。只是,千万小心。” 话音刚落,男人微凉的手指,触上江书脸颊。 指腹粗粝的质感,摩挲着女孩娇嫩肌肤,微微有些发痛。 却这般…… 让人眷恋不舍。 江书微微侧过头,是一个依偎的姿态。 却转瞬即逝。 还是沈无妄先开了口:“我……走了。” “保重。” 沈无妄离去后,江书在原地站了许久,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粗粝的温度。这温度却如烙铁一般,在她心里烫出一个洞,空落落的,泛着隐隐约约的疼。 宜人看她家主子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劝道:“主子,您也别太担心了。沈大人武功高强,心思又缜密,定然能查到彤妃的猫腻!” 江书摇摇头,长叹一口气,“我不是担心这个。” “那您是?” “没什么。”江书深吸一口气收回思绪,重新振作起来,“贵妃因怀上龙胎复位,你说,彤妃接下来还会不会有什么针对她的动作?” 宜人低头寻思了一会儿,“贵妃娘娘这次跌落,全系在那彤妃身上,她好像……很讨厌贵妃。” 虽说彤妃盛宠,对这后宫中的女人几乎是无差别攻击。 可对万吟儿,她下手似乎格外的狠,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宜人自言自语:“或许,彤妃是看从前贵妃盛宠,视她为最大的劲敌,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贵妃和彤妃身上确实有不少相似处。 都一样的美丽,一样的没有家势,一样地只能依附皇帝,除此之外,无依无靠。 且一样的身份神秘。 万吟儿的假身份,是皇帝为了掩盖丑闻,特意捏造的。 彤妃…… 江书眸光一闪。莫非,彤妃的身份,也是假的? 如果她并不是孤儿,而是背后一样有家族势力,或、或是旁的什么势力支持。那彤妃的一切行为就都解释得通了。 江书正想着,一旁宜人自语道:“不对。” “什么不对?” “若说彤妃娘娘是嫉恨贵妃娘娘才对她下这般狠手,可若说是嫉恨,那彤妃娘娘对皇帝,定是真心。可她……” 江书明白她的意思。 宜人又想了想,表达得十分吃力,“奴婢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昔日,奴婢在花楼里,那些姐姐们有时也会为争夺恩客明争暗斗,今日你扯我的头发,明日我泼你一身茶水。可这、可不过是……不过是演给那些人看的,好叫恩客们误以为花娘心中有自己。” “彤妃娘娘这些争宠的小手段,倒像是……刻意眼给皇上看。” 江书一愣。 是啊,鸿庆帝不就是好吃这一口吗? 彤妃斗得越凶,他越觉得彤妃是在乎自己,真正地心悦自己。他想要彤妃那一颗真心。 可,彤妃呢…… 小小年纪,有这般心机,居然能拿捏住一颗帝王之心。 这个彤妃,当真不简单。 “娘娘?”一旁的宜人见江书陷入沉思,忍不住出言,“这里风大,咱们回去吧。” “好。” 顿了顿,江书看向宜人脸上,微笑道:“你果真聪慧。” 宜人脸红了,“奴婢、奴婢最愚笨不过,是娘娘调教得好。” “你做得好,本宫会嘉奖你。” 说到嘉奖宜人,江书又想起了芳雀。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小雀儿呢?这几日,可还老实?” “回禀娘娘,芳雀姑娘这几日都有乖乖地领罚。奴婢看她,已是真心改过了的。” 自打江书罚了芳雀,小丫鬟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在姐姐心目中,再也得不到偏疼,变得谨言慎行了许多,没再找过宜人的麻烦,更没说过那些什么“花娘”、“卑贱”一类的话。 宜人日子总算好过了些。 可昨日,宜人还瞧见芳雀和小桃凑在一起小声说话,仿佛还瞧见小桃往芳雀手心里塞了一包什么。 小桃是彤妃的侍女,宜人不得不防。 她走过去,脸上挂出笑来,“你两个倒亲密。” 小桃忙跟宜人见礼,脸上是笑着的,看着十分坦然,“宜人姐姐,奴婢做得一手好饴糖,给芳雀姐姐送来些。” 阳光把小桃一张小脸照得亮闪闪的,她看向宜人:“宜人姐姐若是要,便让芳雀姐姐分你些儿吧。” 一旁,芳雀脸上也是笑着的,“宜人……姐姐,要吃吗?” 她从手中纸包里,拈起一颗琥珀色的饴糖,“给你。” “我素不喜欢吃甜,便不要了。” “宜人?”江书的声音打断了宜人的回忆,“芳雀,她……没什么吧?” 只是吃一块糖而已…… 宜人笑了,“娘娘,奴婢敢拍着胸脯做保,芳雀姑娘,真的没什么。” 另一边。 沈无妄跟江书分别没多久,就接到了鸿庆帝的传召。 想来定是要问那嬴帝墓中事。 万辰阙,御书房。 “你的事情拖了这么久,也不见有何进展,还敢来见朕?” 鸿庆帝似笑非笑,话说得厉害,口吻却不甚严厉。 沈无妄如实汇报:“那墓中机关重重,若不小心谨慎,每进一步便要有人牺牲……” “几条人命而已,你知道朕并不在乎。” 沈无妄:“奴才们的贱命陛下自然可以无谓,可若不小心触动机关,导致那药方的后几页,在墓中惨遭损毁……” 鸿庆帝眸光一厉,“那便,你也陪葬。” “微臣不想死,自会小心。” 鸿庆帝看着眼前男人。 这个他母亲的义子。从小,就分去了甘太后对自己的爱。 不过是从嬴帝墓附近捡回来的一条狗而已,竟还妄想着活得人模人样…… 从前,他不愿断送沈无妄,是因为确实需要墓中药方。 可现在…… 他在床榻上,在彤妃身上,又行了。 身子甚至比往常还要康健。 又让万吟儿怀上了他的孩子。 他已与寻常男子无异…… 不,他比寻常男子强上百倍、千倍! 那…… 沈无妄的死活,便没那么重要了。 鸿庆帝眸光微转,示意身后的小太监,“给沈大人上茶。” 第337章 死了是天意,活着是运气 小太监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茶水洒了些许在托盘上,他慌忙跪下,“皇上恕罪。” “废物。”鸿庆帝声音冷得不行,“连一杯茶都端不住,朕要你何用?” 从他的话中,小太监听到了死亡的召唤。 他浑身发颤,除了颤颤巍巍地说“饶命”,旁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无妄心中微叹,从那小太监手中,接过了托盘。 伪善! 鸿庆帝冷哼一声,面上带笑。 试婚丫鬟 第266节 若沈无妄知道,那小太监给他端来的是什么,可还会出手帮他? 鸿庆帝:“滚下去吧。” 小太监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去了。 天青色盖碗茶的盖子微微瞥开,可见里面淡淡琥珀色的茶汤。 一股异香在鼻端浮动。 沈无妄不易察觉地皱眉,修长手指靠上杯壁,“多谢陛下赏赐。” 鸿庆帝:“不喝吗?”他顿了顿,脸上笑意更盛,“怎么?怕朕毒死你?” 鸿庆帝看也没看他,只盯着沈无妄,嘴角噙着笑,一字一句道:“怎么?怕了?” 沈无妄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滚烫的茶水仿佛带着能灼伤喉咙的温度,但他面不改色,“回皇上的话,不怕。” “不怕死?” “奴才这条命是陛下与太后给的,陛下想什么时候取走,都是应该的。”沈无妄放下茶盏,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鸿庆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沈无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好,很好。” “朕今天叫你来,只想告诉你——你,没用了。” 沈无妄眉锋一挑。 鸿庆帝:“本想留你到贵妃生产之日。你好歹也与朕做了半生假弟兄,叫你看一眼朕的血脉平安降世,你也好到那一世里,告诉……朕那义母。”甘太后。 “可是,朕啊,到底心软。不想你受那么长时间的折磨。” 殿内,摇曳的烛火把鸿庆帝身影投入沈无妄身前茶盏中。 “朕不妨告诉你,这里面,朕是使人下了毒。至于能不能毒死你,就看你的命了。” 沈无妄放下茶盏,“谢主隆恩。” “你当真不怕?你的生死,不过朕一念之间。” 沈无妄笑笑:“微臣的生死,在陛下,也在天意。” 他已能感受到,那喝下肚去的茶水,仿若在腹中烧开那般沸腾,灼烤得人十分难受。 沈无妄扯起嘴唇,冷冷一笑。皇帝口中说着心软,留他一条生路。 可实际上,这毒下得,可真不少。 别说是他,怕是一头大象都毒得死! 既然如此…… 沈无妄起身:“微臣临去前,还有些事要做。” 至少,也要跟江书好好告个别。 “微臣便不奉陪了。往后的路,微臣愿陛下平安顺遂,一生无忧。” 鸿庆帝眯了眯眼,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到毒发的痕迹,或是痛苦,甚至是哀求,却只看到一片平静,仿佛一潭死水,不起波澜。这让鸿庆帝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话在殿内回荡,“你好自为之吧。” 沈无妄看着鸿庆帝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好自为之?他还能如何好自为之? 他端起那杯毒茶,一饮而尽。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流下,仿佛一把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却面不改色,仿佛喝下的只是一杯普通的茶水。 殿外,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守着,大气也不敢出。突然,殿内传来“砰”的一声,像是茶盏落地的声音。小太监吓了一跳,可他的职责,就是…… 替沈无妄收尸。 正惊惧间,殿内,沈无妄虚弱的声音传来,“你……进来吧。” 小太监连忙推门进去,只见沈无妄脸色苍白,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 “大人,莫要、莫要怪小的!小的不是故意的……你以后变作厉鬼,也千万勿要来找小的啊!”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 沈无妄竟还有力气扯起唇角一抹笑,“皇帝,怎么说的?” “等您咽气,为您收尸。” 果然。 沈无妄:“若我不死呢?” “不死、不死……便放您出宫。” 鸿庆帝终于讲信用了一回。 肚腹间,一阵火烧火燎,沈无妄抬手,摸去唇边血迹。 “我……不想死在这里。” “那,大人的意思?” “扶我……”沈无妄朝那小太监伸出手,“扶我去、去永寿宫。” 小太监不敢违抗,只得扶着沈无妄,跌跌撞撞地往寿康宫走去。 夜色深沉,皇宫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宫道上回响。 沈无妄的意识渐渐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影影绰绰,但他依然紧紧地抓着小太监的衣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还不等两人走出万辰阙。 一阵剧痛就让沈无妄双膝跪地。 “大人!”身边小太监声音又惊又怕,“大人,您、您可是要不行了?” 沈无妄张了张口,却只咳出一口血。 他吃力地抬头,看向永寿宫的方向。 他……要食言了。 终于还是没能带着江书走得出去。今生,抱歉了…… 意识模糊,眼前的黑幕永夜一般降下。 那小太监惊惶的喘息声,在耳边越来越远。 却有一股熟悉的异香,钻入鼻间。 湘妃色百褶裙的裙摆在眼前一闪,一道声音响起:“你不记得我了……” 另一边。 永寿宫内。 入夜后,江书做主,早早闭了门户,一个人在灯下绣着一幅百鸟朝凤图。 宜人进来添灯,“娘娘的绣功,愈发地好了。” “不过是小技。”江书淡淡地笑。 刺绣一事,她学得晚,本也谈不上什么天分,绣的……也就勉强能看而已。 可刺绣,最磨心性。 不知为何,自与沈无妄分别后,她无论如何都觉不安,索性找了这图来绣。 眼见一副绣品已成了雏形。 她却无端地手一抖。 细如牛毛的针,在她白皙的指尖上,刺出一个深洞。 “呀,娘娘!” 宜人惊叫一样,还不等她上来伺候。 “滴答——” 一串殷红的血珠,滴落在雪白的绣布上。 一副百鸟朝凤图,就这么毁了。 江书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什么。 殿外传来一阵仓皇的脚步声。 小太监报进来:“娘娘,沈大人不知何故,昏迷在咱们永寿宫门外的宫道上了!” 第338章 她绝不独活 “你、你说什么?” 宜人窒住。 她曾经所在花楼,私底下隶属于沈无妄。这些日子来,多少也看清了,沈大人对自家娘娘的……情义。 宜人着急问道:“沈大人他怎么样了?是受伤,还是中毒?”她顿了顿,“周围,还有旁人吗?” 那小太监摇了摇头,“奴才没敢上去查看,不知道是受伤还是什么,只是远远瞧着,他身上并未见血。周遭也没有旁人!可是……这宫道上,毕竟是人来人往,若是、若是放着不理,迟早会来人。” 宜人:“怎能放着不理,娘娘……” 她看向江书,却猛地瞪大了眼睛。 江书看起来,很……平静。 她还维持着刚才捻针,准备刺绣的姿态。甚至针尾上挑起的长长绣线,都被抻在半空中,无一丝的颤抖。 可紧接着,宜人马上发现。 江书是一动不动。 竟是窒住了呼吸。 “娘娘!”宜人吓坏了,“您、您醒醒!沈大人他只是昏迷,他会没事的!”她声音甚至带了哭腔,“您别吓唬奴婢!” 这短短的一瞬间,江书想了很多很多。 往昔种种,走马灯一样浮现在眼前。 试婚丫鬟 第267节 在溧陵时的相互救助,男人护着她,身子挨得那样近。 在福康宫中,一起看过的飞流。自己许了愿,也不知他许了没有。 七夕节,也不知道这厮自己在外面,都和旁人胡吹了些什么。那个小摊贩,叫她做他的娘子,她也没有反驳…… 还有很多很多。 她从前,只以为她和沈无妄是甘太后赐婚,不过是被捆在一起。 她对他,也只是不抵触,并不反感和他一起过往后的日子。可也知道,他毕竟是太监,和旁的男人不一样。正好,她身子不清白,对男人不喜那么亲近。 原以为,不过是因为这个! 可现在…… 江书突然意识到,她没办法失去他。 和从前放出宫去生死未卜不一样。 她素来对他有自信,知道他无论多艰难,哪怕带着一身的伤,至少,他一定活得下来。 她从来不曾,有那么一瞬,接纳过沈无妄死亡的可能性。 “不、不行……绝对不行!” 江书回神,腾地一下起身,“来人,把沈大人扶进来!” 夜色掩映下,永寿宫朱漆大门敞开一道小缝。 宜人死命拉住冲在前面的江书,吩咐小太监:“你们快去!动作利落些,别弄出什么声响。” 一行人没敢点灯,摸黑扶起沈无妄。 小太监向江书:“娘娘,沈大人身上温温的。” 江书双腿一软。 至少,人还活着。 活着…… 强忍泪意,江书:“把人扶进去。” 江书卧房内。 沈无妄被搀到床榻上。 江书看着眼前男人,他脸色苍白得几乎能看清太阳穴附近淡青色的血管,嘴唇毫无血色,连平日里总是对她带着笑意的眉眼都紧紧蹙着,仿佛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江书心里一揪。 自入宫来,她的医术几乎忘光,此刻也只能强行抑制住过快的心跳,指尖搭上沈无妄手腕。 凉得骇人! 是……中毒! 可手边什么器具都没有,再深一步,江书就判断不出来的。 烛火映照下,仿佛能看清沈无妄唇间有血迹。 江书当机立断,“宜人,去请太医。” 此时,宜人手虽然还在抖着,却已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了许多。她略略迟疑,“娘娘,此刻宫门已经落匙,若是急召太医,太医院录档处也不好交代。” 江书咬唇,略一沉思,“便说,本宫突然恶疾。是……是女人的病,不好大事声张。”她顿了顿,“去请许太医来。旁人若有多嘴多舌的,尽管用本宫身份去压他。” 宜人明白了,“是。奴婢亲自去。” 宜人走了,江书挥退其他下人,自己绞了手帕,为沈无妄一点点擦去额头冷汗。 别死,沈无妄求求你,千万别死…… 他若死了,他若死了…… 江书不敢再想下去。 幸好宜人没去多久,很快就把许太医请了过来,“娘娘,奴婢去到太医院,恰好遇上许太医一个人当值,便请了他来。”她低声,“不曾记档,也未惊动旁人。” “好。”江书飞快地对宜人点了一下头。 她看向许太医,深深提了一口气,挺直背脊,“许太医,深夜相扰,很对不住。但,事急从权,本宫一宫的性命,便都系在你身上了。” 上次,阿翘的事,江书已经看清楚,许太医这个人,心地虽善,却不是个胆大的。 许太医一抬头,窥见江书脸色,已经明白了。 娘娘没病。 有病的,另有旁人。 他若是有的选,真想…… 许太医颤巍巍开口:“依老夫看,江妃娘娘身子并无大碍。老夫还有急事,要先走一步,娘娘今晚的事,太医院没有记档,老夫便当是从未来过永寿宫……” “宜人,闭锁宫门。” “娘娘?”许太医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这位江妃娘娘肯花大价钱救一个小宫女,应该是个心善的。 为何今日如此难为与他? 江书深吸一口气:“许太医今日若走出永寿宫,”她顿了顿,“本宫没了活路,会带你一起陪葬。” 许太医眼睛猛地瞪大。 疯了!真是疯了! 这么温柔良善的江妃娘娘,殉葬这种可怕的话,随口就说。 果然这后宫的女人,每一个好惹。 第一次胁迫他人,江书心地却异常宁静。 沈无妄死了,她也……不想活了。还管旁人做什么? 许太医垂下头,认命了,“要老夫做什么,还请娘娘明示。” 内殿。 许太医把手指从沈无妄冰冷的腕子上挪下,“是中毒。” “什么毒?”江书听见自己的心跳,“能解吗?” 许太医装作没瞧见江书脸上的焦急,低头在自己药箱里摸出一套银针,凝神刺入沈无妄膻中穴。 许太医:“若中毒不深,老夫这般刺激之下,沈大人应该能醒来。这中了什么毒,最好还是问他本人。” 一炷香时间过去。 江书身子已然摇摇欲坠,“怎么、怎么还不醒?” 许太医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叹气,“若是这般刺激还不醒……” “如何?” “就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第339章 护不住你了 “娘娘!” 一旁,宜人扶住跌倒的江书,“娘娘,您别怕!别怕!许太医艺术高超,定有别的法子!” 江书缓慢地转动着眼睛,看向许太医。 许太医活了一把年纪,什么不懂?他不敢与江书对视,没法子给她想要的希望。 老太医拔出沈无妄身上银针,“江妃娘娘请看。” 宜人擎来蜡烛,照见那银针。只见烛光下,原本白亮的银针上笼着一层幽蓝色的光。 宜人一阵恶寒,“这、这是?” 许太医:“这便是毒已入血。” 他看着江书脸色,心中叹道:“江妃娘娘,沈大人于老夫有恩,纵有万分之一的希望,老夫也愿意救沈大人。只是……娘娘需得知道,这毒入血,已是……不可逆转。”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便是,待到这毒入了心,这人就、就没了。” 江书眼前一黑。 她死死咬着嘴唇,口中一阵腥甜,才慢慢驱散眼前黑雾。 她听得自己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忍,“还有……多久?” “每个人的时辰,都不一样。或是几个时辰,或是瞬息之间。”许太医顿了顿,终于还是不忍,“但,拖得再久,都……都瞧不见明日的太阳。” 四个时辰,已是常人的极限。 更何况,沈无妄身体底子并算不上好,身上有过大大小小的暗伤。 “本宫……知道了。”江书强撑着身子,“宜人,替本宫……谢过许太医。” “老夫没能救得沈大人性命,担不起娘娘一句谢。老夫还有一句不该说的,要奉劝娘娘。” 江书双目无神,木然道:“说吧。” “沈大人……怕也是在几个时辰之间,纵是大罗神仙来了,怕都……救不了。既然如此……”许太医顿了顿,最终还是心一横,说出:“还不如把沈大人挪出永寿宫。” “什么?” “沈大人中毒颇深,临终时……怕会……娘娘若是看了一眼,一辈子都忘不掉。” “本宫不怕。” “可,若有巨大响动,招来旁人呢?恕老夫多嘴,娘娘隔壁那位主子,可不是个好相与之人。若被她发现呢?难道娘娘这满宫之人,皆要殉葬?” 见劝不动江书,许太医长叹一口气,“老夫言尽于此,还望娘娘多为自己想想……” 江书知道,许太医说得对。 试婚丫鬟 第268节 沈无妄没了活下去的希望。 可、可要是把他送出去,让他一个人孤孤零零,走最后一段路。 江书做不到。 许太医摇着头,起身,刚想要离去。 门外,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衣裙声响。 江书没反应过来,宜人却低喝一声,“谁?!” 她明明已经安排了永寿宫几个最为忠心得用的小太监把守在外面,按理说便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这个当口,就这么闯进来,只能是…… 看清来人,宜人皱眉,“芳雀姑娘,娘娘不曾招你,你来做什么?” 似乎是听到了声响仓皇起身,芳雀身上衣裙都是皱的,头发也并未完全梳好。看着很有几分狼狈。 在看清床榻上的人时,芳雀猛地一滞,脸色刷地白了。 那个什么沈大人…… 在宫外就与江书姐姐痴缠不清! 如今,如何躺在姐姐床榻上? 听刚才那个太医说,这人,是快要不行了? 芳雀仓皇地看向江书:“娘娘,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虽然觉得沈无妄容颜俊美,也曾心生爱慕。可、可那是在宫外,她身边又没有旁的男人,喜欢沈无妄也是正常! 可姐姐不一样! 姐姐是皇上的女人! 姐姐这般任性举动,会害死他们永寿宫所有的人! 芳雀心一横,“姐姐,我帮你把沈大人,抬出去。” “什么?” 宜人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芳雀。她是娘娘放在心尖上的小妹妹,难道看不出此刻娘娘有多伤心难过? 如何竟说得出这种话来? 一旁,芳雀:“娘娘,太医说了,沈大人这是活不了了。难道你真要我,要我们永寿宫都给他殉葬?” 宜人忍不住:“娘娘自会小心,何用你置喙?” “你住口!”芳雀喝断宜人,“你愿意跟着娘娘一起死,是你的事!我、我还想活!” 她看向江书,声音中不自觉地带了威胁,“我们做下人的,需得日日规劝着主子!你开不了口,我却要说!” 她看向江书:“娘娘,你若不肯狠下心来,就别怪奴婢……” 江书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冷漠无波,“把芳雀堵上嘴,带下去,看守起来。” “姐姐,我这是为了你好!” 江书一眼都不再看她,“着人看着她。若她再这般聒噪……”江书顿了顿,“这人,便留不得了!” “姐……” 芳雀一句话不曾说完,便被殿外涌进来的小太监堵上嘴带走。 被她这般一搅合,江书只觉得身上半分力气都没有。 她强撑着向宜人:“带到明日,你带上芳雀,拿上本宫细软,宫门一开,便走吧。” “娘娘?”宜人难以置信,“那您呢?” 江书笑了,没正面回答宜人的话,反倒目光投向窗棂外深远的夜空,“本宫愿意进宫,做这个江妃,为的……本就是护住本宫身边之人。” 她抬手,摸了摸宜人苍白的小脸,“抱歉。空许了你一场富贵,我却没能做到。” “娘娘!”宜人眼中流下泪来,“您说什么呢?奴婢不走……” “必须走。本宫护不住你们了。” “你能……你明明就能……” 江书笑了笑,她看向床榻前上的沈无妄。 不知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决定的缘故,江书只觉沈无妄看在眼中,竟也眉目舒展,不复刚才的痛苦模样。 是…… 回光返照吧? 看江书的模样,宜人还有什么不懂,“娘娘,你、你是要殉了沈大人?您、您别糊涂啊!” 江书摇摇头,只不说话。 一旁,半晌不曾出声的许太医突然出声,“娘娘,您看!” 江书猛地抬头。 第340章 她这条命,赔给他 灯影映照里,沈无妄的脸色还是显得那么苍白。 甚至,在江书眼中,只觉得男人胸口起伏的速度变得很慢,呼吸微弱到,她已经快要察觉不到。 他是……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吗? 江书只觉哭不出来,可眼眶却热辣辣的发痛,苍白的脸颊也热得好像要烧起来一样。像有什么极尖锐的东西,在她胸口上豁开了一个大洞。 她只觉,一呼一吸,都痛到不行。 她颤抖着手,想去摸一摸沈无妄的脸。 她还有好多话,好多话都还没有对他说。死亡为何如此让人猝不及防?明明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前,男人还好好地站在她身前,同她说话! 到底是谁害了他…… “娘娘!” 一只苍老的手,握住江书手腕,“老夫僭越,但……请娘娘恕罪。” 江书缓缓地转了转眸子,“你要做什么?” 许大夫面色凝重,没有再说话。 他用眼神示意江书身边的宜人,“扶住你们家娘娘。” “你要干什么?你……” 江书一句话没说完,只见眼前寒光一闪,许大夫手中细如牛毛的银针,再一次没入沈无妄胸口。 男人眉毛颦起,喘息得十分费力。 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 江书再也忍不住,眼泪流了满脸,身子摇摇欲坠。 很快,许大夫拔出了针。他眉头紧锁,拿着针只在灯影下,翻来覆去地瞧。 江书已经绝望地连呼吸都觉闷疼。 “娘娘……”宜人抱住她瑟瑟发抖的身子,“娘娘别这样!您想想,若沈大人当真、当真没救了,许大夫又何必多此一举?” 她手下用力,迫得江书转脸直面自己,“娘娘,许大夫此举,或许、或许真得还有希望!” “有希望?” 江书摇摇头,根本不信。她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得一干二净。 她看着床榻上的沈无妄。知道许大夫这八成是在…… 骗自己。 一旁,宜人忍不住看向许大夫,“您倒是说句话啊,到底怎么了?” 宜人疯狂地向许大夫使眼色。可千万别说沈大人不行了!不然,看娘娘这架势,怕是马上就要跟着去了! 这怎么行? 可许大夫倒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竟是头也不抬,只是喃喃说道,“当真……怪了……老夫不会看错,可是……” “到底是怪在哪儿?”宜人跺脚,可要急死娘娘了! 正在焦灼间。 永寿宫的大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开了。 宜人一惊。这么晚了,能来永寿宫,又能光明正大打开宫门的—— “皇上驾到!” 殿外立时便奔进来一个小太监,他骇得唇瓣都白了,身子也裹在太监服饰里瑟瑟发抖,“娘娘,皇上、皇上他,是奔着彤妃娘娘那边去的。” 宜人身子一软,险些跪倒。 幸好…… 若是被皇帝闯到江书宫里,看到什么端倪…… 她想都不敢想。 殿内一片寂静中,又传来一阵衣裙淅索声逼近。 “这、这又是怎么了?”宜人只觉自己胸腔内的一颗心,几番上下颠扑,真的快要碎了。 “彤妃娘娘请咱们江妃娘娘过去!” 宜人看了一眼自己怀中人都愣愣的江书,她叹了口气,大着胆子:“娘娘这个样儿没法子过去。你去回说娘娘今日身子不适,已睡下了。” 话一出口,一旁的许太医瞧了宜人一眼,面上欲言又止的神情一闪而过。 试婚丫鬟 第269节 可还不等老大夫张口说些什么,那传话的小太监也是怕了,爬起来一溜烟地去了。 可也只是一个来回的时间。 只听得小太监高高吊着的嗓子,在江书殿门外响起,“皇上驾到!彤妃娘娘驾到!” 定是那彤妃,撺掇着皇帝,竟真奔着她们宫室来了! 宜人只觉着耳边嗡嗡作响,连殿外太监尖细的嗓音都变得飘忽不定起来。完了,全完了!她心底一片绝望的冰凉。 绝望中,又生出一缕荒谬的侥幸。幸好、幸好自己已经没有九族再可以连累……事到如今,也只有两眼一闭,随着娘娘去死。 却在这时,她怀中,江书微微颤了一下,终于回神似得站起,“本宫出去接驾。” “娘娘……”宜人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沈无妄,只觉男人面色灰败,仿佛随时都能断气。 江书站起,身子挺得笔直,没有一丝颤抖。 “本宫去接驾,小庆子,你想法子带许太医躲一躲。” “是!”名叫小庆子的小太监答应着起身,“许太医,辛苦您老跟着奴才走。” 江书最后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沈无妄。 断气或许就在瞬息之间。 她总是要随他去的。 可她这满宫下人,她身后的崔家、皇后……是无辜的。 江书知道自己这个心性儿当真不够狠,在这宫中可能是真的活不下去。 可她真得做不到,视人命如草芥。 江书深吸一口气。沈大人,是我对不住你。 只能来世再做偿还! 江书向宜人,声音很轻很轻,“宜人,你替本宫留在这里,送沈大人最后一程。” 她顿了顿,“若是,有什么声响……” 江书闭了闭眼睛,感受着那万箭攒心的痛苦,“你就替本宫,送沈大人走吧。” 宜人愣了瞬息,才终于明白过来,“送沈大人走”这句话的意思。 她难以置信,“娘娘,奴婢、奴婢做不来。” “做不来也要做。该是本宫亲自做的,可……”江书抿唇,“想活着,就照本宫说的做。” 她拔下头上发簪,塞在宜人手里,声音冷静得自己都害怕,“你仔细看,人脖颈间有一处突出血管。真到了那紧要关口,就往那里扎!然后,捂住口鼻,以棉被吸血,不叫他发出太大声响。” 对不起,沈无妄。 待到此间事了,这条命,我赔给你。 “娘娘,奴婢是心疼你……”宜人已经哭得浑身颤抖,还在咬住最近,极力压低声响。 “下手快些,别让他……太过于痛苦。” 江书扬起下颌,“本宫去了。” 她刚走出寝殿,鸿庆帝一身明黄,揽着彤妃入内。 彤妃娇嫩的小脸上,满是关切:“听闻姐姐身子不适,连从正殿到臣妾的偏殿,那几步路都不肯走。妹妹便央这皇上,过来瞧瞧姐姐。” 她顿了顿,小脸上笑意更浓,“臣妾已经遣人去太医院请许太医了,姐姐别怕,再撑一会儿,太医马上就来了。” 第341章 让她侍寝 江书抬眼瞧了彤妃一眼,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眼中的一丝算计。 江书淡淡道:“臣妾身子只是微有不适,自己寻思着早些睡下,明日应当就好了。不用劳烦妹妹的人去请太医。” “这怎么行?姐姐你脸色看起来不好呢!” 彤妃从鸿庆帝怀中钻出,一双手紧紧拉住江书的手,面上神情倒像是在真的为她担心。“姐姐还是请太医看一看得好,省得万一小病拖成了大大病,那可是要命的事情。姐姐你说对不对?” “本宫说不用,本宫的身子,不劳妹妹费心。”江书盯着彤妃,声音中已带了些许冷意。 彤妃掩唇轻笑,眼角眉梢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她缩回手,又柔若无骨地依靠在鸿庆帝身侧,娇声道:“皇上,您瞧姐姐,这不就是讳疾忌医吗?皇上可得好好管一管姐姐。” 鸿庆帝一直不曾得到江书,对她倒还保留着几份惦念。 他看向江书,温声道:“彤儿说的是,你该叫太医看看。” 窥着皇帝脸色,江书笃定,现在的鸿庆帝还什么都不知道。 她垂下眸子,掩住眼底一抹苦涩,“多谢皇上、彤妃妹妹关心。臣妾……臣妾这个毛病,臣妾自己知道。只是睡一觉就好……” “姐姐为何就是不肯宣许太医呢?莫非是……” “妹妹说的对,本宫就是不想宣太医。”江书猛地抬头,不闪不避地直视彤妃,“本宫为啥不愿宣召太医,妹妹不清楚吗?” 彤妃面上擦过一丝惊诧,“姐姐这话,妹妹不懂……” “这满宫谁不知道,圣上驾临永寿宫,为的必是妹妹。今日恰逢皇上来寻妹妹伴驾,本宫就召太医,本宫这不是争宠,也变成争宠了。” 一旁,鸿庆帝面上神情缓了一缓。 江书说得没错。 她封妃至今,还不曾侍寝。确实有些尴尬。这宫中啊,不得宠的妃子,是非最多。 江书直视着彤妃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再说,妹妹难道不知,这后宫之中,但凡是皇上踏足过的地方,旁人皆要避让三分?若是本宫今日宣了太医,皇上和妹妹在这永寿宫中恩恩爱爱,岂不是要被那太医尽收眼底?本宫可担不起冲撞圣驾,坏了妹妹雅兴的罪名!” 这样一说,倒显得江书十分知趣。 鸿庆帝本就是被彤妃磨的,强从她侧殿的床榻上爬起来,现在又见江书如此懂事。鸿庆帝心中,产生了旁的想法。 眼见着鸿庆帝面上缓下来。 彤妃眼珠一转,故作委屈,“皇上,是臣妾思虑不周,反倒叫姐姐为难了。” 鸿庆帝:“无妨。朕怎会因这一点小事怪你?瞧你委屈的,真是个小孩儿性子,江妃也必不会怪你。” 这是在等着江书表态。 江书扯了扯唇,僵硬地:“……妹妹也是关心本宫。” 她的懂事,让鸿庆帝又多看了她一眼。 这小丫头倔,却着实美丽。 一旁,彤妃攥紧小拳头,撒娇地敲打鸿庆帝胸口:“皇上笑话人家,人家不依!” “哈哈,”鸿庆帝爽朗大笑,“你不依?那你要如何?” “要、要……”彤妃眼珠一转,“皇上,姐姐说她不得宠,前朝大臣也进言,说我专宠,善妒。不如、不如……” 她抬头,硬扯过江书一只手,塞在鸿庆帝手里,“今日,皇上便陪姐姐吧。” 她把江书往鸿庆帝怀里一推,自己蹦跶着冲向寝殿方向,为两人掀起了帘子,故作调皮道:“皇上,请。” 沈无妄还在里面! 江书一滞。 只觉鸿庆帝滑腻冰冷的掌心皮肤,贴在她手上,把她紧紧握住。 浓重脂粉气掩盖着男人呼吸中的腥臭,几乎让江书喘不过气来。沈无妄还在她身后的寝殿里躺着,她满宫人的性命…… 江书咬紧嘴唇,用力回握鸿庆帝的手,“陛下,臣妾……臣妾……” 她故作娇羞地低下头,“臣妾小日子……侍寝不吉……” 鸿庆帝一愣。 他低头看着江书,“朕明白了。你就是因为这个,身子不爽利,还不好意思招太医。朕说得对不对?” 江书:“皇上圣明……” “既如此,”鸿庆帝松开了她的手,反倒看向彤妃,“彤儿,你江妃姐姐不适,你同朕回去。” 江书双肩微微一垂。 彤妃扁了扁嘴,不情不愿地放下帘子,“怎么就这么巧……” “你啊,还小,自然是什么都不懂呢。”鸿庆帝宠溺地笑笑,“得了,别闹你江妃姐姐了,到朕身边来。” 彤妃向鸿庆帝走了两步,突然抬起头来,对着江书一笑。 她动作太快了,江书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见彤妃身子一转,直接扑向寝殿! 她回头,对着鸿庆帝调皮地笑着,“皇上来抓臣妾啊!抓到了臣妾,臣妾就跟你回去!” 鸿庆帝大笑,“好啊,你这个小丫头……” 他兴致极高,竟真跟着彤妃,向江书寝殿冲去。 江书骇得身子都僵了。 她疾步跨过去,挡在彤妃跟前,“彤妃止步!” 江书太着急了,吼叫的声音大了些。彤妃身子一僵,像被吓住的模样,眼圈瞬间红了。她委委屈屈地叫着:“皇上……江妃姐姐怪我闯她的屋子,臣妾不是故意的……” 刚觉得这个江书做了妃子就懂事了些,现在却这般欺负彤儿! 难道她不明白,他能赐她这座寝殿,能赐她权利与尊荣。可翻覆间,也都能收得回去? 鸿庆帝脸上沉了下来,“江书,放开彤儿。” 江书不放。 鸿庆帝干脆自己上手,一把把江书扯进了自己怀里。他低头,嗅了一口江书颈间,“爱妃身上这是用的药香?” 江书身上汗毛直立。 “皇上!”她猛地后退一步,躲开鸿庆帝试图抚上她脸颊的手,故作惶恐道,“皇上忘了?臣妾……臣妾今日不方便……” “朕当然记得。”鸿庆帝语气玩味,带着一丝戏谑,“朕只是想看看,爱妃究竟哪里不方便。” 试婚丫鬟 第270节 他一把抓住江书的手腕,将她用力扯进怀里。江书惊呼一声,被迫跌坐在他腿上,鸿庆帝粗糙的龙袍摩擦着她娇嫩的肌肤,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皇上……”江书咬着嘴唇,拼命压抑着心底的恶心和恐惧。她必须拖延时间,沈无妄还在里面! 她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眼中已满是媚意,“皇上,臣妾和您第一次……也想、想……在万辰阙。” 她双手颤巍巍勾上鸿庆帝脖颈,“臣妾求您了。” 第342章 求你要我 鸿庆帝呼吸一滞。 江书还有甘太后身边女官时,他就对这个美貌的女子留了心。可远远看着,总是一副清冷模样。再加上是曾经凭着自己的能力,考过女官的,似乎要比旁的女子心气高傲些。 到后来,她做了皇后的大宫女。 居然敢为了保护皇后,对他这个皇帝动手。 再后来,为了不做他的嫔妃,她连软药都给灌了那么久。 鸿庆帝从未见过江书软语哀求的模样。这,还是第一次。 女孩在他怀中,身子裹在绸缎中微微地发颤。她低着头,缎子一般的黑发分出缝隙,露出一段雪白的颈子。 纤巧得能放在掌中把玩的乖巧模样。 鸿庆帝忍不住心神一荡。 这才发现,江书的美貌丝毫不逊于彤妃,甚至更盛。 他想……征服! 反应过来时,鸿庆帝已经双臂用力,把江书打横抱起。 软玉温香在怀。女孩身上淡淡的,夹杂着药香的奇异芬芳,惹得他根本按捺不住。她说去万辰阙就去万辰阙,她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给她!全都给她! 他怀中,江书垂下眼睫,掩住眼中暗光。 沈无妄就在卧房中。 他……他若还活着,定能把此此间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听着自己心爱的女孩,对另一个男人说,“求你要我……” 这是怎样的痛苦?江书想都不敢想。 人世间,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不过如此而已。 忍住心中被刀尖反复贯穿的痛楚,江书慢慢回忆着自己在花楼中学过的一切。她慢慢地调整身子,在鸿庆帝怀中拧了拧,嗓音带着轻微的沙哑,“陛下,我们走吧……” 鸿庆帝只觉胸前被江书蹭着的地方,涌上一股热流,瞬息之间,就流便浑身经脉。 热,好热…… 他一刻都忍不了…… 鸿庆帝紧了紧手中女孩,“都听爱妃的。” 他正要转身就走。 “皇上不要彤儿了吗?”彤妃声音中,柔顺与委屈拿捏得极好。 鸿庆帝心中还是偏宠彤妃的。他回头,笑着,“彤儿,你刚才不是还大度?为何现在便吃醋了?” “彤儿只是好奇,姐姐刚才还是说不便伴驾,如何现在,却又能了?”彤妃笑着,一双眼睛直在江书身上来回打量,“莫非姐姐这身子,方便与不方便,只在瞬息之间?” 对啊!他怎么把这一茬都混忘了? 鸿庆帝面色微沉,看向江书。 江书抿唇,脖颈上白皙的肌肤上,罩了一层粉。 显得格外娇嫩可人。 引得鸿庆帝真想不管不顾,就这么一口咬下去…… 江书:“臣妾自入宫就一直不曾侍寝,心中郁郁,才……” 她一张小脸害羞得全红了,口中却说不下去。 但此刻的鸿庆帝,什么都不耐烦听了。江书既说无碍,那便是无碍。她都说无碍,他一个皇帝怕什么? 鸿庆帝:“彤儿,你莫要闹了。朕明日宠你……” 彤妃似乎急了,“江妃姐姐入宫多日,封了这永寿宫主位。皇上还从不曾进姐姐闺房看过,难道,就不好奇吗?” 鸿庆帝脚步一顿,“彤儿,你什么意思?你今日就非要闹,是吗?” 他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若是普通妃子,此时窥着皇帝脸色,怕是吓得早已跪了。 彤妃却像根本察觉不到鸿庆帝不悦的脸色,自顾自说着,“臣妾只是好奇,姐姐既这般渴求陛下雨露,为何不肯在自己宫中?” 鸿庆帝不耐道:“都说了,爱妃是想去万辰阙……” “皇上难道不觉得,江妃姐姐这么多的说辞,都是为了不叫陛下您,进她的寝殿吗?” 彤妃此言一出,鸿庆帝一愣。 他看向怀中女人。 彤妃说的,似乎在理。 她的轻笑声再次传来:“姐姐这么怕臣妾和陛下进您的屋子,里面,该不会藏了男人吧?” 鸿庆帝放下江书。 彤妃的话,激起了他心中疑影。 是啊,他从未见过江书如此柔顺,莫非,真的只是为了不让他进屋? 鸿庆帝越想越觉得是。 他再不等待,甚至一把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彤妃,大步朝寝殿内走去。 完了! 江书脑子轰地一声。 沈无妄还在里面! 她到底没能给沈无妄一个有尊严的死亡,怕还要连累这满宫的下人,连累崔家。 既如此…… 江书无声地自头顶拔下发簪。 旁的,她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若能送鸿庆帝去陪沈无妄,也是好的。 这深宫之中,她总不能白来一趟…… 想着,江书攥紧发簪,快步跟上去。 转眼间,她已随着鸿庆帝,进了寝殿。 殿内,包括宜人在内的所有下人,凝神静立,一个个都脸色苍白。 鸿庆帝顾不上责问他们,他快步行到床榻前,伸手。 猛地掀开床榻上垂下的纱帘。 “这……” 江书心口猛地一滞,手中发簪已滑在指间,只待趁鸿庆帝全无防备时,抬手一刺! 瞬息的时间,突然变得好慢好慢…… 江书清晰地听着自己的心跳,靠近过来。 扬起手的那一瞬间,她猛地顿住。 床榻上。 空无一人。 鸿庆帝向江书转过身来,他看向彤妃,“都是你,瞎说什么?惹朕疑心……” 说完,他又看向江书,声音中带了一丝愧疚,“朕是被蒙蔽的,呵呵……” 江书攥紧了手中发簪,别过脸去不语。 是委屈的意思。 鸿庆帝也有些尴尬。这可是在深宫之中!就只有他一个男人!除了他,旁的,都是些太监! 江书藏人? 她能藏谁? 你鸿庆帝正要向彤妃发火。 彤妃指着床榻之上,“血!陛下,这怎么会有血?!” 江书没了跟她和鸿庆帝反复拉扯的耐心,“臣妾说了,身子不便。那血是臣妾的。” 彤妃还想再说什么,却看到鸿庆帝全然黑沉下来的目光。她也不敢再说,只能喃喃地,“姐姐这般,确实不适合侍寝……” 那一滩血,也让鸿庆帝眸光暗了暗。江书这样,确实不能侍寝。 今日便只能算了。 他无奈,握着手又安抚了江书几句,也不看彤妃,自己背着手离开了永寿宫。 留下彤妃一人,“那妹妹也告退……” “等等。” 江书冷冷拦住,“妹妹整日入我宫中,如入无人之境。想来便来,难道也想走便走吗?” 试婚丫鬟 第271节 第343章 一个都不放过 彤妃那像带着笑容面具一般的脸上,微微一滞。笑容裂开一个缝隙。“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她咬唇:“妹妹虽出身低贱,也是皇上亲封的彤妃。莫不是,姐姐还敢对臣妾动手?” “本宫有何不敢?” 江书死死盯着眼前这个艳如桃李一般的女人。 阿翘说得对,彤妃身上,确总有阵阵异香。 只是这香味…… 江书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倒像刚在沈无妄身上闻到过的。 沈无妄! 再想到这个名字,江书心口针扎一样痛。 眼前这个彤妃,和沈无妄的死,有关? 江书:“妹妹今日,闹得太过了。是不是忘了,本宫才是这永寿宫的主位?”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敢杀了我不成?” 江书脸上,倏然绽放出绝美笑容,几乎晃得彤妃睁不开眼。 彤妃充楞之间。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她脸上。 江书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彤妃一张小脸,立时红肿了起来。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你怎么敢?怎么敢的?” “本宫有何不敢?你不遵宫规,挑衅主位,谄媚君上,”江书淡淡地,一条一条地说着宫规,“便赐你鞭刑。去院子里领罚吧!” “我是皇上心尖尖上宠妃!你、你岂敢对我动用鞭刑,损伤我的肌肤?就不怕皇上知道了,怪罪于你?” “那又如何?”江书冷冷道,“你受了伤,自要养上十天半个月。放心,这段时日,本宫必会替你,好生伺候皇上。” “你……” “还愣着干什么?拉下去!行刑!” 彤妃真的被拉到了院子里,一鞭接着一鞭,抽在她身上。痛得她浑身颤抖,发出一声声尖叫。 听得彤妃第一声尖叫声起。 江书身子摇晃了一下,险些坐倒。她吃力地张开手指,看向掌心银簪,刚才她因太过紧张,抓得太紧,簪上珠花刺入肌肤,留下了一道道血痕。 “娘娘……”宜人扶住江书,欲言又止。 她身上也抖得厉害。 却还是双手奉上了江书给她的发簪,“奴婢、奴婢没有用……” 江书愣愣点头。 总算,沈无妄不曾死在自己手上。 可他…… “人呢?” 宜人回禀:“沈大人被许太医带走了。当时情况危急,许太医自告奋勇,要带走沈大人,奴婢等人阻拦不及,请娘娘责罚!” 宜人跪在地上。她知道沈无妄在江书心中的分量,就这样被人带走,江书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 好半晌,殿内寂静无声。 江书沙哑着嗓子开口:“不怪你们……” 当时那种情况,若没有许太医带走沈无妄,他们全都得死。 见江书人虽坐着,面上的表情却像开了片的白瓷,仿佛轻轻碰一下,就要碎掉。 宜人心中不忍:“娘娘,许太医临走时,说,沈大人情况特殊。奴婢冷眼瞧着,那许太医倒像个有办法的,没准救得了沈大人也未可知?” 知道这是小宫女安慰自己的话。 江书并不当真。她垂下眼睫,微微一笑,“知道了。明日代本宫谢过许太医。” “是。” 外面,彤妃的尖叫声渐熄。 江书:“芳雀呢?” “什么?”宜人一愣,“不是着人看管了吗?奴婢去看看。” 宜人刚走出寝殿没一会儿。 芳雀迎面进来,她委委屈屈凑近江书:“姐姐,方才是小雀儿口不择言,姐姐能原谅小雀儿吗?” “你如何出来的?” 芳雀小脸一白,咬着嘴唇,“我……奴婢是看着皇上来了,心中替姐姐担心,才偷溜了出来。”她干脆跪下,“小雀儿知道,自己违背了姐姐的规矩,姐姐罚吧。无论如何罚我,雀儿都受着……”她顿了顿,“抽鞭子,也行。” “你想被抽鞭子?” “不想。可、可小雀儿更怕姐姐生我的气。”芳雀抬起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在江书脸上一转,她声音更加委屈,“雀儿想,玉漱姐姐定也不希望姐姐这么气小雀儿的……” 玉漱对江书有救命之恩,扶助之谊。 江书放不下。 她长叹一声,“本宫管不了你了。你起来吧。” 这便是原谅了的意思。 芳雀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点头应下:“是,姐姐,这回小雀儿真的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不会再让姐姐担心。”说着,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眼眶中还泛着泪光,但脸上已经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沈大人这次出事,小雀儿也跟着姐姐难过,可好歹,这事……算是过去了。姐姐这么难过,又因此责罚彤妃,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小雀儿只是为了姐姐担心。” “传出去?”江书声音淡淡的,“本宫这永寿宫的人,最是忠心,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又怎么会传出去呢?” 芳雀脸上一僵,“……姐姐说得是。” “芳雀,你去看看彤妃那边如何了,别出了人命。”江书吩咐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姐姐。”芳雀应了一声,便匆匆退下。 江书独自坐在寝殿之中,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沈无妄的身影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想哭。 可眼皮眼底都热辣辣的,竟是一丝眼泪都挤不出来。 许太医带走沈无妄是好心。可、可他会把他葬在哪里呢? 片刻,随着时间的推移,彤妃的惨叫声彻底消失。芳雀跑回殿内,“姐姐,彤妃受不住,人已晕过去了。剩下那几鞭子,就不要打了。” “你替彤妃求情?” “不、不是!”芳雀猛地一惊,“雀儿怎么会替外人求情?雀儿是怕姐姐责罚了彤妃,回头皇上怪罪……” “是吗?那你可真是一片忠心。”江书顿了顿,“下去吧。本宫心中有数。” 芳雀应了一声,便缓缓退出了寝殿。 临出门,她又一次看向江书。 珠帘下,江书侧坐的身影,美如一副美人图。她眼底似有泪光。 到底是放不下沈无妄那个大太监……这样的心性儿,这样的优柔寡断,可怎么能在这后宫争宠呢? 芳雀手指捏了捏掌心,转身离去。 没看清江书眼底闪烁的,是一抹锐意。 皇帝、彤妃……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344章 结盟 芳雀走后,江书缓缓起身,走到梳妆台前。 铜镜中映出的身影,眉目如画,肌肤胜雪,确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她眼中无泪,可却尽是无尽的哀伤。 沈无妄……死了。 她连守在他身边,陪他走过最后一程都做不到。 细细想来,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沈无妄也没跟她说过什么山盟海誓、甜言蜜语。甚至都不曾送过什么礼物。 唯一拿得出手的,还是甘太后赏下的那一对丑得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小兽。 她也常觉得,自己并不是真的了解他。 可今世今生,怕是再无机会…… 身后珠帘扬起,碰出轻响。 宜人走进。透过铜镜,她看到江书憔悴苍白的一张小脸。宜人心中难过,“娘娘……” 江书开口,只觉自己声音苦涩:“看好芳雀。她在我这里,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了。” 权当是报答玉漱的救命之恩。 宜人身子一抖,终究还是咬唇:“娘娘仁慈。” 从外表看来,江书对芳雀容忍大度,芳雀几次犯错,江书都只是小惩大诫。可,最后一次…… 今夜为什么彤妃会来,还一进殿就一门心思地向往寝殿里钻?再细想想,为何芳雀几乎刚被带出去看守起来,没一会儿,彤妃就带着皇帝进来…… 宜人只觉背脊一寒。 试婚丫鬟 第272节 娘娘对芳雀那般优待,换来的居然是……她的背叛。 她从前不过以为,芳雀是眼空心大,不甘心只做一个小小的宫女,削尖了脑袋,只想往上爬。这样的人,宫中不是没有。 可,若往上爬的代价,是踩着娘娘的尸骨…… 宜人向江书跪下,“娘娘,赎奴婢知情不报的罪……” “怎么?” 宜人一五一十地说出,自己曾看到芳雀与小桃交接,芳雀拿了小桃的饴糖。 说完,宜人恍然察觉出了什么,脸色一变,“娘娘,那东西……会不会、会不会是……毒?” 江书眸光一闪,没有说话。 宜人觉得心口像汪着一滩冰水。 他们这永寿宫里,宫人藏毒。万一伤了娘娘,或是误伤皇帝……她们有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宜人一狠心:“娘娘,要不要搜查芳雀住所?她与奴婢住一间屋子,连着奴婢的东西一起查,去去疑也是好的。” 她光洁的额头磕在地上,“娘娘,防人之心不可无,求您……” 江书没有再说话,她对着铜镜,缓缓摘下了头上的珠钗,如瀑般的青丝倾泻而下,衬得她肌肤更加雪白,只是这白中,慢慢浮上一丝嫣红。更显得她美得娇艳。 半晌,江书:“不用。” “可是……” “无论是饴糖,还是毒药,只要不拿出来,就毒不到旁人。” “娘娘,奴婢不懂。” 江书深吸一口气,“你且看她,到底如何选择吧。” “是。”知道再劝不了什么,宜人乖顺道,“娘娘,奴婢服侍您安寝吧。”她顿了顿,“睡一觉,或许,就什么都好了。” 可江书知道,不会的。 这一夜,她躺在冰冷的床榻上,大睁着眼睛,看着头上锦帐。 沈无妄走了。 她的世界,永远都不一样了。 第二日。 传来消息,昨日皇帝宠幸了小周妃。那小周妃,是鸿庆帝不知从何处找来,扮演周灵素的。本就是从长相,到个性,都是鸿庆帝喜欢的那一款,自然是伺候得十分得力。 据说,昨夜,皇帝在那小周妃身边乐了一夜,至天明都不得息。 乐吧,再乐点。 江书心里想。 毕竟,很快就要乐不出来了。 同时,江妃责打彤妃的消息,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整个宫室。鸿庆帝没有任何动作,既没有安慰彤妃,也不曾责备江妃。 不过短短一昼夜时间。 彤妃失宠,江妃得宠的消息,便在各宫内传开。 清凉殿。 万吟儿发怒砸了茶盏,“江书这贱人,好一个狐媚子!本以为她一直不曾侍寝,一辈子都要被本宫踩在脚下,谁想,她竟有这般本领,爬了起来!” 一旁,郁辅臣:“娘娘别急,您现在首要的任务,是保重腹中龙胎。这是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子,想必未来,定是贵不可言!” “那是自然……”提到腹中孩子,万吟儿面上现出一抹柔和。 郁辅臣心中却几分惴惴。 他心里清楚,万吟儿腹中的孩子,可不是皇帝的!现在虽瞧不出什么,可等到孩子落地,一日日越长越大,岂不是像一柄利刃,终日高高悬在他们所有人头顶? 可现在,万吟儿若没了腹中的孩子,怕是立刻就会被打回欣然阁。除非,她能重新获宠…… 想着。郁辅臣建言道:“娘娘,那彤妃失宠,虽然是活该。可没准,却帮得上咱们。” “你什么意思?” “彤妃现在必然狠毒了江妃,不如我们此时拉拢她过来,帮她复宠……”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掀在郁辅臣脸颊,立是在太监苍白松弛的脸上,留下五根指印。 郁辅臣忙跪下:“娘娘息怒!您气奴才不要紧,可千万要保重凤体!” 万吟儿咬牙恨道:“莫非,你忘了本宫是如何进的欣然阁?” 不就是彤妃那贱人陷害?! 现在,居然要她去拉拢她,还要帮她复宠?这不是把她万吟儿的脸皮,放在地上用力地踩? 郁辅臣虽然挨了打,却还是一心一意劝道:“娘娘,彤妃虽然可恨,可……也比不上江书啊!” 他耐心劝道:“那江书若是得宠,必然嫉恨娘娘腹中龙胎,保不齐就会对娘娘下手!再说,娘娘现在有了身子,也……没法子侍寝。宫中的女人就这么多,不联合彤妃对付江书,难道……要不找那小周妃不成?” 提到小周妃,万吟儿心口一滞,竟有几分心虚。 真正的周灵素,是她的假妹妹,死在了她宫里。 现在这个小周妃,是皇帝安排的。可就因为她们这对假姐妹,两人的身份都是皇帝给的,在公开场合,更要表现得无比亲密…… 一想到小周妃那张假笑着的脸,万吟儿就浑身不的舒坦。 可她再不愿意,也得承认,郁辅臣说得对。 “把本宫那些伤药,挑些好的,给她送过去。告诉她……”万吟儿突地一笑,“本宫怀上了龙胎,那些东西啊,本宫再也用不着了!” 第345章 万吟儿传授争宠秘籍 永寿宫,偏殿。 彤妃趴在床榻上,痛得直掉泪。 她弄起别人来,毫不心慈手软。可到底年纪小,自己却是最怕痛。 被抽了好几鞭。虽说那行刑太监手下留情,可到底还是在她娇嫩的背部肌肤上,留下了几道长长的血痕。 “彤娘娘……”贴身伺候的宫女便为彤妃上药,边不甘道:“那个江妃娘娘,明明就是自己无宠,妒忌彤娘娘您!才找了借口,下这样的狠手!” 彤妃疼得说不出来话,神色恨恨。 宫女停了手,“娘娘,陛下那般疼你,若看到您受了这么大的罪,还不心疼死?娘娘,咱们把陛下请来吧。陛下心疼您,一定会惩处隔壁江妃,叫她知道,谁是这永寿宫真正的主人!” 宫女见彤妃不说话,只当她默认了,“奴婢这便去……” “不准去!” 彤妃声音骤然拔高。 宫女吓得一个哆嗦,手中的药膏险些掉落,“娘娘……” 彤妃撑着身子坐起来,“蠢货!你这个当口去请皇上,岂不是要让皇上看到本宫这满身伤痕,丑陋狼狈的样子?!” “可、可是……” “你是个蠢的,滚出去!叫小桃进来!” 宫女今日算是马屁拍到了马蹄上,只能怏怏走了。 小桃刚进殿没多久。 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彤娘娘,贵妃派人送了些东西过来,叫您好生养伤,以图来日。” 彤妃一愣,随即冷笑一声:“贵妃?关怀本宫?” “娘娘……”小桃为难,“她身怀龙种,毕竟是贵妃……” “知道了!宣进来!”彤妃不耐烦地打断她。 小桃连忙应声,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郁辅臣。 小桃:“娘娘,清凉殿的统领太监,郁公公亲自来了。” “见过彤妃娘娘。”郁辅臣行礼,“我家娘娘听闻彤娘娘受伤,极是为娘娘觉得不值!咱们清凉殿的药,是这宫内最好的,给娘娘送来,娘娘身上,定不会留疤。” 说着,郁辅臣打开托盘上的一只精致木盒。 里面果然是满满的一盒伤药。 “贵妃娘娘倒是好心。”彤妃冷笑。 “可不?咱们贵妃娘娘最是心善。知道娘娘在这宫中无依无靠,连个能拉一把的人都没有。”说着,郁辅臣一双眼睛,在彤妃脸上一转,“我家娘娘只是觉得彤娘娘孤零零的,可怜。” “本宫可怜?” 郁辅臣伸手,掩住嘴,“瞧奴才这张嘴,说话不中听!求彤娘娘责罚。” “罢了。” 彤妃脸色阴沉。 郁辅臣却知道,她这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 郁辅臣:“奴才在宫中的时候久,知道这后宫的女人啊,起起落落,是常态。您瞧,咱们家娘娘,还不是被您给排挤到欣然阁那鬼地方,才几日,就又爬了上来?” “呵,”彤妃冷笑一声,“那还不是因为她肚子争气?若换了常人,可没这运气。总不能一被圣上斥责,就正正好好怀孕吧?” “这……确是咱们家娘娘的运气。可这份运气,也不是谁都能有的。彤妃娘娘,您说是吗?” “你想说什么?” “奴才只是想说,彤妃娘娘,您在这后宫之中,需要盟友。您想,纵是那位江妃,背后也有皇后撑腰。您这盟友啊,身份不能太低。” 彤妃自然明白万吟儿示好的意思。 可她……着实厌恶那个女人。“本宫从封妃开始,一步一个脚印,靠的都是自己。你家主子若想结盟,难道不该拿点诚意出来?”彤妃冷冷地看了一眼那些伤药,“就凭这些,想收买本宫?” 郁辅臣脸上带笑,回身掀开了另一只盒子的盖子,“娘娘,这些东西,才能帮您把圣上永远栓在自己身边。娘娘请看——” 试婚丫鬟 第273节 片刻后,郁辅臣走出永寿宫。 来时带着的两个盒子,出来时一个都不曾见了。 殿内,彤妃看着第二个盒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一旁,小桃脸色也有些微红,“这贵妃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彤妃纤细白皙的手指,从那盒子中拈起一根细细的黑色皮鞭,“那贵妃,就是靠这些争宠上位,让皇上离不了她!” “这、这也太……”小桃还是未嫁过人的大姑娘,看得脸颊通红,滚热滚热的。她偷眼窥着彤妃面上表情,“娘娘,咱们把她这些脏东西扔出去!” “呵,贵妃她是一片好心。” 说着,彤妃手指一松,那根皮鞭扔回盒里。 “娘娘,您……” “看看她送来的伤药,有没有好的。本宫这伤,可得好得快些,再快些。” “是。” “不日就要是宫内家宴了。”彤妃深吸一口气,“本宫定要在家宴上,把皇上的心夺回来!” 另一边,江书正殿内。 “娘娘,皇后娘娘传信过来。我们大盛极重中秋家宴,顾妃、小周妃都为皇上准备了歌舞。皇后娘娘说,您既然进宫,也该为了自己,努一把力。” 江书抿唇,“本宫知道。” 她这副样子,看得宜人一阵心痛。 自从沈无妄没了,江书就跟换了一个人似得,日日一身白衣,不施粉黛,为沈无妄服丧。 宜人不忍心,可接下来的话,该说还是得说,“娘娘,皇后娘娘知道您不喜这些花儿粉儿,进宫以来,也是素衣裳多。她亲自为您挑了一套衣裙,希望您能在中秋家宴上大放异彩。” 见江书久久没有说话。 宜人抿唇,大着胆子,“娘娘,那套衣裙极美,奴婢服侍您,穿上试一试好不好?” 半晌,江书:“好。” 宜人和另一个小宫女服侍着江书换上皇后送来的裙子,又为她苍白的脸色,略略施了点脂粉。 那衣裙果然如宜人所说,极为精致美丽。 鹅黄色的轻纱上用金线绣着朵朵盛开的芍药,华丽却不张扬,裙摆处用珍珠点缀,随着走动轻轻摇曳,更衬得人肤白如雪。腰间的那条同色腰带更是将江书盈盈一握的细腰展露无遗。 饶是宜人服侍了江书这么久,也不禁看呆了去,忍不住赞叹道:“娘娘,您穿上这身衣裳,真真是极美的,这宫里啊,怕是无人能及!” 江书看向铜镜,只觉镜中女人十分陌生,她淡淡道:“是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谁穿上这裙子,都必定艳冠群芳。” 试了一会儿,江书累了,“脱下来收好。回禀皇后娘娘,中秋家宴那日,本宫不会叫她失望。” 宜人捧着裙子走出正殿。 谁也没瞧见,雕花窗棂下的芳雀,她正偷眼看着那条裙子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第346章 江书不是个好主子 隔得这么远,芳雀几乎都能看到那裙子上,锁边用的,都是金线。 更不用说通体的芍药、彩蝶刺绣,连裙褶中都不曾放过。更难得的是,这裙子通体是用如烟一般轻薄的纱料制成,芳雀几乎都能想得到,若有人穿上这条裙子,行动间定会翩若游龙婉若惊鸿,瞬间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江书本就生得白皙美艳。 可自己…… 也不差啊! 这么长时间,她早打探清楚了。自己这个美丽的姐姐,出身不过侯府试婚丫鬟!不仅如此低贱…… 甚至还不清白! 既然她都可以一步登天,那她芳雀,为何不行? 正发呆中。 不料宜人突然回头,对着她招手:“芳雀姑娘,来。” 芳雀本不想搭理宜人,可脚步却被她手中捧着的衣裙不自觉地吸引,挪了过去。 “芳雀姑娘喜欢这裙子?”宜人笑道。 看芳雀有些脸红,她又道:“这裙子原是皇后母家进贡,用的料子是北地才有的凌风纱。统共也只得了那么几匹,再配上江南十二个绣娘,大半年的功夫,才只得了这么一件。可不就是天上少有地上难寻吗?” “竟这般金贵!” 随着宜人的讲解,芳雀只觉眼前的衣裙,一闪一闪地发出星辉。 连带着宜人那张脸也不似平时那般讨厌了。 宜人:“足见皇后娘娘对咱们娘娘这个妹妹的爱重。” 芳雀口中说着“是”。 心中却满心的不屑。 皇后娘娘出身镇北王府,可江书是如何拜入王府,成了义女的,她可比旁人知道得多…… 说到底,不过是江书精明,会迎逢罢了。 她这个做姐姐的,若是真的疼自己,为何不叫那镇北王府也认自己做个嫡女?这样的话,入宫后,她也不至于只能委委屈屈地当个大宫女,每月领些碎银子了。 那月例,纵是攒上一辈子,也买不起眼前这条裙子吧? 看芳雀脸上那沉迷的神情。 宜人心中微微一叹。 可就在她愣神这一瞬间。 芳雀一只小手,竟已径直伸向那衣裙腰间。 宜人吃了一惊。 她忍不住,身子一侧,避开芳雀的手,“你疯了?这、这皇后娘娘赏的东西,岂容你我就这样伸爪子触碰?万一碰坏了……” 芳雀讷讷地收回手,讪笑,“宜人姐姐言重了,奴婢只是好奇,想摸那么一下,怎么会碰坏呢?” 宜人眸光一闪。这个芳雀,不是不至尊卑,不懂礼仪。她有求于人的时候,也便就什么都懂了。 芳雀看向宜人,见她神色间也并不见如何严厉的样子。 她拿捏着声调,故作娇憨道:“宜人姐姐,你知道小雀儿出身寒微,从未见过这般仅有天上有的好东西,咱们娘娘穿上,定能艳冠群芳。” 宜人笑开,“那是当然。” 芳雀:“雀儿从未见过这般神妃仙子,想来今生也没机会再见……” 她说得可怜巴巴。 宜人忍不住劝道:“你跟我一样,是娘娘的大宫女。虽也是伺候人的奴才,可吃的用的,较之外头,已是大大的不同。多少好东西见不着呢?” 芳雀咬唇,眼眶微红,看着我见犹怜。“宜人姐姐,你别瞒我了。我早知道,姐姐说我不安分,要把我送出宫去。咱们这样的宫女,一旦出了宫,就再也回不来了……” 说着,芳雀吸着鼻子。 大滴大滴的眼泪,竟就这么掉了下来。 芳雀到底年纪小,宜人有些不忍。她抬头,窥着四周无人,轻声向芳雀,“快把眼泪擦一擦,别滴在裙子上。” 芳雀一愣。 才发现,宜人已经把裙子送到了她跟前。 “宜人姐姐,我真的可以?”芳雀惊喜道。 “轻轻摸一摸吧,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多谢宜人姐姐!” 芳雀伸手,摸向那裙子。 果然滑如流水,飘如青烟。难以想见穿上会有多美。 芳雀羡慕得一双眼睛都直了,紧紧贴在裙子上。 没瞧见一旁宜人幽深的眼神。 芳雀好容易摸过了,总算放宜人离开。 她一个人站在屋檐下,只想着,若是自己穿上这条裙子,定然也能同江书一样,说一句艳冠群芳,也不为过…… 正痴想着,芳雀突觉得摸过那裙子的指尖,好似沾染了什么一般,沙沙的触感。 她一愣,对着光举起指尖。 果见上面,沾着细细的,宛若蝴蝶翅膀上麟粉一般的细小粉末。 芳雀搓了搓手指,日光下,那细小粉末飘落。那粉末极细,又轻飘飘的,被风一吹,便消失不见了。 却余下了香味。 闻在芳雀鼻中,有一股异样的感觉。 她神色一变,身子顿了顿,窥着周围无人,疾步向偏殿方向走去。 小半日过去。 芳雀神色格外惴惴不安地自偏殿出来。她站在院中,遥遥地看向江书的主殿,目露挣扎之色。 或许,江书是个好姐姐,为了护她,什么都肯做。 可…… 她不是个好主子。 入宫这么长时间,连那名不见经传的小周妃,都侍寝了好几次。江书这边,还全无动静。 更是为了一个死了的太监,伤心欲绝到什么都不顾了。 在这后宫之中,跟着江书这样的主子,不会有什么前途的。 试婚丫鬟 第274节 那还不如…… 芳雀紧紧攥紧手指,背对着芳雀正殿,快步离去。 殿内。 江书揽镜自照,铜镜中映出宜人身影。 宜人上前:“娘娘,她……” 江书闭了闭眼睛,沉重地叹了口气。再睁开眼,江书眼中尽是清明,“扶本宫起来。昔日在花楼里学的舞,本宫今日也该重温一遍了。” 到得中秋家宴那一日。 宴席在皇帝的万辰阙前摆开。 外臣远远地坐在殿外。殿内,一架重重叠叠、委婉曲折的多重屏风隔绝后宫女眷与外臣。 满月清光辉照,把宫内嫔妃的身影投影在那屏风之上。殿外人仰视殿内之人,真觉一个个恍若月宫内神妃仙子,虽不见容貌,却可以想见其绝世的容颜。 殿内。 太后托病没来。 鸿庆帝高高坐在上首,并排的凤座离他远远的,上面坐着朝服的皇后。 余下各宫嫔妃则是各穿各的,明媚娇艳,光彩夺目。 连养胎的万吟儿都奉旨来了。她也是一身华服,竟是坐在了彤妃身边。 看着江书空着的座位,万吟儿笑吟吟开口:“殿下,这江书妹妹莫不是不待见我们,如何这个时辰,还不见来?” 一旁,养好了伤的彤妃也道:“今日臣妾本拟着等一等姐姐,与姐姐同来。可姐姐却不愿意,还训斥了臣妾……” “她当真如此?”鸿庆帝声音有点冷。 还不等彤妃说话,坐在上首的皇后直接打断:“彤妃勿要胡言。江妃是本宫的妹妹,今日是本宫宣她来我长春宫,要一同相伴来此的。她何时训斥你的,本宫为何不知?” 第347章 中秋家宴 “这……”彤妃娇嫩的小脸一红,她求助地看向鸿庆帝,“皇上,臣妾失言。定是、定是臣妾记错了……” 鸿庆帝到底惦念着彤妃娇嫩,“呵呵”一笑,遮掩过去,“彤儿年岁小,又没了父母,一时间不会说话,也是有的。皇后大人大量,勿要与一个小女孩儿计较。” 崔皇后笑了,“陛下说笑了。这宫中这么多人,若是各个都仗着自己年纪小,没教养,个个儿都胡说一通,污蔑主子,那还得了?” 此事确是彤妃理亏。 鸿庆帝也为她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只得看向彤妃:“彤儿,看来是朕太宠着你,宠得你没了规矩了。待中秋家宴过后,你便日日去皇后宫中学规矩,什么时候学好了,什么时候再来朕的万辰阙!” 彤妃刚一开口,竟就碰了一鼻子灰。她只能怏怏地低下头去,再不敢说话。 倒是一旁的万吟儿,仗着自己腹中龙胎,对皇后说话也不甚恭敬,“娘娘既然说,江妃与娘娘同来,可她现在,人在何处?不会娘娘只是为她迟到,随口找的借口吧?” 皇后皱眉,刚要出声。 一声编钟的轻响,从殿内传来,声音悠远至极。 鸿庆帝笑,“这中秋家宴是皇后安排的。看来,皇后还安排了些旁的,朕不知道的节目儿。” 他看向崔皇后,“是什么?” 崔皇后微微一扬下颌,“陛下,请看。” 只见一道窈窕的身影,自屏风后款款行来,周身披着月华,像极了从月宫中降下的神妃仙子。 鸿庆帝竟不自觉屏住呼吸,“这、这是……” “为了给陛下献舞,江妃妹妹可是练了许久。陛下可莫要辜负啊……” “叮——” 又一声轻响。 那窈窕的身影,随风摇摆一般。 轻纱飘渺,随着她的舞动,如同翻涌的云海,时而轻柔舒缓,时而急促如雨。她的指尖仿佛带着魔力,每一次的旋转都牵引着月光,留下一道道流光溢彩的轨迹。 江书每跳一段,便绕过一重屏风。 在鸿庆帝眼中,她的形象由远及近,就更分明一些。 渐渐地,有了颜色。 从恍若古画上的神妃仙子,到站在自己身前,活色生香的美人儿…… “咕噜” 鸿庆帝只听得自己喉间,咽了一口口水。 美人他见过不少,也玩过不少。 可眼前这种诱惑,他根本抵御不了!尤其让他高兴的却是,江书肯下这般心思,定是……已对他这个皇帝情根深种。 他想不宠幸她,都难了! 一曲终了。 江书已然俏生生地立于皇帝面前,“臣妾来迟,求皇上责罚。” 一贯清冷高傲的江妃,在皇帝面前语气娇弱地低头示弱。鸿庆帝心中大悦:“请起,快请起!” 若不是尚在家宴中,他真恨不得一把就把江书拖到怀中,好好宠爱…… 一阵风,自殿外吹来。 鸿庆帝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爱妃身上好香!” 一旁,皇后自不必多说什么。 彤妃抿唇,万吟儿倒是红了眼睛。她起身,“陛下,臣妾怀有龙胎,最闻不得这些花儿粉儿的味道。江妃身上香气这般浓郁,是只顾着自己媚上,全不在乎龙胎安危了!” 她本意是想叫江书坐得远远的,到下首去。 可鸿庆帝曲解了她的意思,“贵妃不舒服?好,那便先下去休息吧。后面的家宴,你不用参加了。” “陛下,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 “贵妃,”皇后冷冷打断,“你累了,下去吧。” 万吟儿咬唇,目光不甘地在几人中间转了一圈,只能怏怏退下。 见万吟儿刚说了没一句,便被请了出去。彤妃咬了咬殷红的嘴唇。是贵妃,比想象中更没用?还是这江妃,比想象中更难缠? 她不敢再多说什么,起身向江书见礼,“江妃姐姐,你是我永寿宫主位,还该坐到臣妾身边。” 江书瞧了她一眼,微笑,“好。” 龙椅上,鸿庆帝不安地扭动了一下。 他原是想叫江书坐得离他近些。谁想,却被彤妃那个不懂事的给叫走了…… 鸿庆帝皱眉,瞥了彤妃一眼。彤妃察觉到,心中委屈,却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格外恭顺地侧了侧身子,请江书入座。 看着美人儿离自己越来越远,鸿庆帝平白地只觉一阵焦躁。 他终于忍不住,张了张口:“江妃,还是到朕身边……” 江书忙起身行礼,声音温柔,“陛下,这于理不合……”她顿了顿,黑漆漆的大眼睛飞快地往鸿庆帝面上一转,只勾得他魂儿都没了。 江书:“待这宴席散了,臣妾自会陪伴圣驾……” 可鸿庆帝只觉自己体内火烧火燎,竟是一刻都等不得。 他起身,“朕方才想起,尚有些政务,还未处理干净。”他看向皇后,“皇后便在此替朕招待,江妃就伴着去书房……” 说着,他向江书伸出手。 江书刚要握住。 冷不防,她身后服侍的宫女中,芳雀冲出。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芳雀:“陛下恕罪!您不能带走江妃娘娘!” 芳雀动作太快了,宜人向拉都拉不住,只能眼睁睁瞧着她冲到鸿庆帝跟前。 鸿庆帝冷不防被芳雀吓了一跳,脑子倒觉清醒了几分。他皱眉,“你是……江妃的贴身侍女?” “正是奴婢。奴婢名为芳雀。” 芳雀抬头,乌溜溜的大眼睛,故作天真地看向鸿庆帝。 她这番动作,让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偷窥着鸿庆帝的脸,想从皇帝面上看到一丝情绪的暗示。 鸿庆帝只是背手而已,定定看向芳雀。眼神中带着审视。 江书皱眉,冷叱道:“芳雀,你这是做什么?本宫不是对你说过,既然进了宫,便要守这宫中尊卑上下的规矩?” “皇上,奴婢知道尊卑上下!可奴婢有话,不得不说!不然,若真出了什么事儿,奴婢万死难辞其咎,也对不住陛下的信任!” “哦?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书声音中有几分焦急,“芳雀,你勿要胡说!不然,触怒了圣上,本宫也救不了你!” 芳雀面上,一丝犹豫一闪而逝,“娘娘不用恐吓小雀儿!小雀儿知道,奴婢这一身一命,都是娘娘给的,雀儿该当为娘娘肝脑涂地。可、可娘娘,您犯下的,这是损伤龙体的滔天大罪,奴婢身受国恩,不得不说!” 江书脸色刷地白了,惊恐地后退了半步,“你、你住口!” 一旁,鸿庆帝撒开了握着江书的手。 他很沉的目光有若千钧之重,看向芳雀:“说!” 第348章 衣裙淬毒 芳雀跪伏在地的身子不自觉地一抖。这就是君王的雷霆之威! 试婚丫鬟 第275节 这威力,若落在江书身上……反正她也不得宠,根本不会比现在更糟。可若是落在自己身上,自己一个小宫女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芳雀最后看了江书一眼。 只见她脸色苍白,正对着自己微微摇头。目光中有威慑,也有一丝哀求。 不知为何,芳雀看在眼里,心中居然升起一阵畅意。昔日,在溧陵,她早就看不惯这个夺去了玉漱姐姐关心的女人!要不是她肯出钱,帮姐妹两个经营王家酒楼,她、她早容不下她了! 再说,江书自从沈无妄死了,就每日精神恍惚。自己宫中出了什么事儿都不知道!这样的心性,别说宫斗了,便是一只老鼠都斗不过。自己不出手,早晚被她连累死…… 在心中为自己找了无数借口。 芳雀一咬牙:“禀皇上,奴婢、奴婢是心系龙体安危,才不得不冒死示警!”她一个头重重地磕下去,“求陛下让奴婢说完!奴婢得说完这些心里话,纵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这话说得倒是极显忠心。 鸿庆帝看了看芳雀,又看了看江书,向手下道:“掩上殿门,让外面的臣子自己乐自己的。” “是!” 几个小太监合力,掩上了殿门。 隔绝了门外,满月的那一缕清辉。 殿内只余下了灯火之光,立时便显得有些昏暗。 江书身上那条价值连城的裙子,此时一看,也暗淡了许多。她人更苍白憔悴如露水一般,眼看着就要被烛火烤干、消逝。 身后,传来彤妃故作天真的声音:“陛下,这小丫鬟是永寿宫的,臣妾也见过几次,平日里,对江妃娘娘最为忠心!” 她看向芳雀,“你是受了何人指使,怎能污蔑主子?” “奴婢没有污蔑!奴婢说得都是实情!奴婢是江妃娘娘的奴婢没错,可奴婢也深受皇恩,不能眼睁睁看着娘娘伤害陛下龙体!” 彤妃咬唇:“本宫可就住在你永寿宫的隔壁,你若是砌词瞎说,本宫必不会饶你!” “奴婢发誓,奴婢所说若有一句虚言,便……便不得好死!” 见芳雀说得决绝,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彤妃眼中划过一丝得意,看向坐在高高凤座上的皇后:“娘娘,您怎么看?” 崔皇后别过脸去,一言不发。 看着,又像不屑,又像心虚。 彤妃心中冷笑。像皇后这种高门贵女,对江书这种底层爬上来的,怎么可能待她真心实意?平日里姐姐妹妹的叫得欢,一出事,还不是忙不迭地撇清? 跟自己有什么区别?一样的自私自利罢了。 想着,彤妃眼眸转向芳雀:“别浪费陛下的时间了,快说吧。”她眼珠一转,“若是说不出什么正经有用的,芳雀,你今日,怕是不得活了。” 她用最天真的口吻,说着最残忍的话。 吓得芳雀身子一抖。 她……她要活! 芳雀没再看江书,“陛下,奴婢作证,江妃娘娘这件衣裳、这件衣裳……” “这衣裳怎么了?” “这衣裳上门有毒!” 鸿庆帝眸光一厉,“护驾!” 他身子快速从江书身边退开,躲在涌上来的御前侍卫身后。 口中倒还强作镇定,“宣太医!太医!为朕……朕的爱妃们好生瞧一瞧!” 小太监答应着去了。 彤妃拖曳着长长的披帛,离席而起,干脆挡在了江书和皇帝中间。她故作担心地尖叫:“姐姐,陛下待你不薄!你、你怎可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她顿了顿,“是不是,这背后有人指使?” 说着,彤妃视线方向,若有若无地看向皇后。 江书要是出了事,那崔家,也不干净! 这句话正打在了鸿庆帝心上。 对!定是那镇北王不满他行事,意图……意图造反! 鸿庆帝一张脸阴沉得厉害,“江妃,怎么回事?” 江书低头,抿唇不语,一副十足委屈的模样。 倒是芳雀又磕了一个响亮的头,道:“陛下容禀!奴婢因是江妃娘娘从家中带来的贴身侍女,平日里最熟悉主子起居的!前日,因中秋家宴,我家主子不知怎的,整日里长吁短叹,精神萎靡……” 她这话一说,鸿庆帝先就信了几分。 那段时日,江书似乎确实情绪不好。他虽顾着偏宠彤妃、小周妃,可江书宫里的事,也不是全不知情。 鸿庆帝面沉似水,看向芳雀:“接着说!” “是!”芳雀从鸿庆帝语气中,得了鼓励,“后来,皇后娘娘差人送来一件礼服,就是主子身上穿的这一件!” 一旁,崔皇后的声音冷沉沉地传来,带着上位者的威压:“这裙子,确是本宫赏给江书。有什么问题吗?” 芳雀和彤妃飞快地对视了一眼,彤妃对着芳雀微微摇头。 芳雀眼中不甘一闪而过。 此事,原本也能把皇后拉下水。可彤妃娘娘说了,皇后和江书不同,背后母族势力强大,牵一发而动全身。镇北王府少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义女,不会说什么。 可要是动了他们的嫡女,现任镇北王的亲妹妹。 怕是……会迎来疯狂反扑。 思及此,芳雀只好掩下眼中不甘,“皇上,皇后娘娘,这裙子送来时,奴婢也曾见过,明明是好好的一条裙子,什么问题都没有。娘娘得了裙子,也喜了一阵子,整日把自己和裙子关在屋里,白不出来。” 皇后冷冷道:“本宫赐的这条衣裙价值千金,江妃娘娘喜欢,又有什么不对?” “不是的!皇后娘娘!根本不是、不是喜欢!”芳雀疯狂摇头,“江妃娘娘,她、她是在行见不得光的阴私!” “什么意思?” “江妃在整条裙子上,都淬了毒!” “什么?”鸿庆帝大惊,“怎么可能……” “陛下,您看!” 芳雀一只手直直指向江书。 只见殿内昏暗的烛光下,江书身上的裙子,竟在微微闪烁。细看上去,宛若萤火虫发出的绿色微光。 看上去,极是诡异。 但也…… 美艳动人。 鸿庆帝心口一滞,只觉口中一阵发紧,一时只见,他竟只想什么都不顾,拉着江书去后殿行事。 片刻后,鸿庆帝猛地反应过来。自己一向最是惜命,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他目光中的痴迷散去,露出背后坚冰一般的冷意。 这裙子,确有问题! 第349章 她恨毒了皇上 “江妃,这是怎么回事?给朕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鸿庆帝声音平静,不复刚才的怒意。 与他接触最多,最熟悉皇帝性子的彤妃心中一喜。知道这是皇帝怒极了的表现。鸿庆帝这是全信了江书下毒! 呵呵,看来……什么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终究抵不过帝王的疑心。 还以为江书在皇帝心中有多么特别。没想到,这脆弱的信任,也是如此不堪一击。 她身后,鸿庆帝想得比较多。 他对江书,本就没有太多信任和所谓的情分,不过就是…… 想得到,想占有罢了。 毕竟,他活了快三十年,第一次在自己宫中,遇到敢对自己动武的女子!还曾把自己打得头破血流! 这样的女人,让他只想征服!从身到心的征服! 可是…… 鸿庆帝没忘了。自己为了逼迫江书就范,曾经给她喂了那么长时间的软药。 当时,太医可是说了,此女吃了这样多、这样久的软药,对身子影响很大。生育是不用想了,没准还会影响寿数。 这些事,他叫太医院瞒得死死的,不许透露一个字给江书知道! 莫非,她已经知道了此事,这是对自己的报复? 鸿庆帝面色复杂,“江书,说话!” 一旁,彤妃也催促道:“姐姐,你有什么冤屈,你快说出来啊!臣妾也会为你求情的!” 这么说,竟是要坐实江书的投毒之罪! 彤妃:“江妃姐姐,你现在若是什么都不说,等下进了慎刑司,也是一样要吐干净的!到时候,岂不是白白丢了体面?妹妹劝姐姐,趁着现在面圣,陛下还愿意听你说话,你说个清楚!” 进慎刑司! 大盛开国以来,还从未有过妃嫔进慎刑司的先例。 若江书去了,那便是头一份。 今日家宴,顾妃因为太后侍疾,并不曾来。倒是一旁的小周妃,见此情形,开口道:“陛下,还该让江妃娘娘说个清楚,慎刑司那种地方,便是好人进去,也要废了。怎么能让娘娘就这么去了……” “你住口!” 这几日,彤妃看小周妃本就不爽,“按你的意思,江妃犯下这么大的罪过,那慎刑司也拷打不得她?” 小周妃挨了训斥,小脸一白,一句话也不敢说。 试婚丫鬟 第276节 “彤儿,周妃胆子小,你勿要吓她!”鸿庆帝不满道。 说得彤妃心中一颤,“……是。” 两个人混在一起,这才几天啊?鸿庆帝就对小周妃那贱人这般维护!等着,等她除了江书,马上就对付这个小贱人! 想着,彤妃集中火力对付江书:“陛下,江妃娘娘要是执意不说,咱们难道就真审不出来了?” 一旁,江书终于开口:“彤妃,你一口一个要审本宫,是已经代替陛下,给本宫定了罪吗?” 被江书抓到言语间的漏洞,彤妃丝毫不慌。 都这个当口了,就被她说僭越,又能如何?最僭越,能比她给皇帝下毒僭越? 彤妃眼珠一转,索性躲到鸿庆帝身后,“皇上,臣妾失言,姐姐又要打臣妾的鞭子了。” 鸿庆帝向江书皱眉道:“江书,你勿要顾左右而言他。到底怎么回事,说!” 江书跪下,“陛下,臣妾是无辜的!” “无辜?”鸿庆帝冷冷一笑,“你若当真无辜,这裙子上,凃的到底是什么?” “就是啊江妃姐姐,皇后娘娘赐你的裙子这般珍贵,你到底做了什么?” 江书却只是咬唇不语。 鸿庆帝面色愈发黑沉:“不肯说,嗯?” “陛下,臣妾没做对不起陛下之事!” 说着,江书惨白着脸,身子摇摇欲坠,显得格外的可怜。 鸿庆帝冷冷地看着江书,眼神仿佛结了一层冰。他不信她,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真正信任过她。这个女人,像一匹烈马,他花了那么长时间,用了那样卑劣的手段才把她驯服,可到头来,她竟然敢给他下毒! 鸿庆帝失望透顶,“你就没有别的话,要对朕说?” 江书摇头。 泪水四溅,甚至沾湿了自己的衣裙,看着格外可怜。 鸿庆帝心底闪过一丝怜惜。可兹事体大。若江书真的存了要害他的心,他便是再不舍,这个女人,也只能不要! 就在此刻,小太监领着太医,躬身入内。 鸿庆帝缓了口气,先叫太医为自己检查。三个太医把鸿庆帝围拢在一起,望闻问切的手段一齐使出来,慎之又慎。 片刻后,打头的许太医对着鸿庆帝低声说了句什么。 “当真?” “老臣敢以身家性命担保,所言无一句虚妄。” 鸿庆帝深吸一口气,看向江书,眸光有些复杂。他挥退大殿内所有人,连皇后都不得留下,只剩下了他和江书两个,不知是要说些什么。 彤妃一行人退出殿外。 知道江书这次必死无疑,彤妃心情舒畅了许多。是除掉了自己的一个劲敌,也是……为沈无妄报仇。 若沈无妄不被这个女人缠上,根本就不会身死! 现在,自己就送这个女人去跟沈无妄团聚。九泉之下,无妄哥哥定会感激自己! 枫叶面上,显出一丝感怀的微笑。 她身旁,崔皇后冷不丁开言:“彤妃笑什么呢?本宫的妹妹受罚,你很开心?” 开心极了。 彤妃:“臣妾不敢!臣妾惶恐,同江妃共住永寿宫这么久,都不曾察觉到她对陛下狼子野心,今日险些被她得手……皇后娘娘,勿要怪臣妾不念与江妃的姐妹之情,陛下春秋鼎盛,现在只有周贵妃腹中怀有龙胎。陛下若真出了什么事儿,难道姐姐肯奉那周贵妃为圣母皇太后?” 皇后面色一变。 彤妃心中得意,“妹妹也是为姐姐着想……” 什么镇北王义女,什么和皇后娘娘姐妹情深?江书一朝失势,所有的势力都会离她而去!皇后……也不是拉拢不得! 若她能把镇北王的势力纳入麾下…… 彤妃得意洋洋,还想再说。 “吱嘎——” 满月清辉下,朱红的殿门被推开。 鸿庆帝冷沉的声音传来:“江妃禁足永寿宫思过!” 彤妃一惊。 江书可是要弑君,她定是狠毒了皇帝。现在,人赃并获。 皇帝就判个…… 禁足? 第350章 禁足而已 “皇上,江妃姐姐她可是重罪,如何就这般、这般轻纵了?”彤妃到底年纪小,忍不住开口急切道。 抬眼,便迎上鸿庆帝冰冷的眼神。 彤妃忍不住缩了口。 鸿庆帝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从小宫女枫叶,到宠妃彤妃,她这一路走来,走得实在太快太顺了。几乎要忘了,皇帝的本性就是天恩难测。 彤妃心里像打鼓一般,满是惊惧。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是……爱惨了江书,即便知道她对自己下毒,却根本不忍心对她下手? 定是如此。 这江书没家势,出身也不清白。皇帝要纳她为妃妾,这前朝后宫,明里暗里,多少人反对?鸿庆帝却偏要一意孤行。 虽说这江书现在有镇北王崔家在后面护着。 可要是皇帝不开口,那崔家就敢冒头认下江书? 当年,万吟儿获宠封妃,不也是鸿庆帝指点了周家,给了她周家嫡长女的身份?看看万吟儿,独宠三年。 那江书呢? 难道也要霸着皇帝三年不成? 不行,决定不行! 彤妃双手下意识地按向自己扁平的小腹。鸿庆帝的儿子,必须要托生在她腹中。谁跟她争抢,都得死! 彤妃一抬头,正对上皇后冷冷的眼神。“彤妃想什么呢,脸都红了。” “皇后娘娘,妹妹只是在想,江妃犯了这么大的过错,皇上就只是罚她禁足。这、这是不是有违宫规,皇后娘娘就不管管?” 彤妃咬唇,一副很替皇后打抱不平的模样,“姐姐可是国母。若是皇上龙体有损,姐姐也有权利惩罚那下毒之人。姐姐,你说对吗?” “呵,”崔皇后冷哼一声,“彤妃真是好算计。” “妹妹只是替姐姐着想……” “在这后宫中,本宫的妹妹,就只有那一个。”崔皇后望向幽深的大殿,那里还隐约可见江书纤弱的身影,裹在微微散发着荧光的纱裙中,更衬得她身子袅娜,飘飘欲仙。 崔皇后:“彤妃往后还是随旁人一起,称本宫为皇后吧。你这声姐姐,本宫可担当不起。” 跪送崔皇后走后,彤妃提着裙子,一转身就冲回了殿内。 江书还没走。 彤妃:“姐姐当真好手段!竟引得皇上至此,为了保你一条性命,竟是什么都不顾了!你自己扪心自问,你可是要弑君!事败,不应该以死谢罪吗?” 江书站住,冷冷地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彤妃,“本宫再如何算计,也不及妹妹。” “你……” “只是,你的心也太急了。连知己知彼都做不到,谈何百战百胜呢?” 此刻的大殿里,几只灯烛渐次熄灭,因皇帝已走,这家宴便算是结束了,也无人再续。窗外满月的光辉,清冷地洒在彤妃面颊,竟衬得她一贯天真无辜的小脸,显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阴郁。 彤妃唇角耷拉下来,可见是真的生气了,“姐姐也别忘了,这后宫之中,本没有百战百胜之人。而臣妾,只要胜一次,就够了。” 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就会像凶狠的野狗一样,扑到江书身上,把她撕咬得粉碎! 谁让……谁让是她的无能,害死了沈无妄! 一抬眼,彤妃对上江书笑容。 江书:“说得好听,不若做得漂亮。” “你讥讽我?” 江书笑了,“本宫不曾。皇上和本宫知道,彤妃妹妹素来做事最为稳妥。本宫还有个好消息,正要告诉你呢。” 江书的声音很轻,在大殿之中却显得格外清晰,像是落在玉盘上的一颗石子,激起一阵阵回响。彤妃只觉得心头火起,怒火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燃烧殆尽。 她狠狠地瞪着江书,恨不得扑上去将她撕碎,“你什么意思?你要干什么?!” “别怕啊。”江书在殿门口站定,月光流泻在她身上,与荧绿色的光斑相互映衬,愈发显得美轮美奂,仿若谪仙。 江书:“皇上和本宫不过是觉得,芳雀这丫鬟一片忠心。既如此,便把她赏给你吧。” 彤妃猛地一愣。 芳雀离了江书身边,就一点价值都没有了。她并不想要她。 可是…… “皇上还说了,他瞧着芳雀,很有意思。” 说罢,江书转身就走。 “很有意思?这是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啊!” 可江书再未回头。 试婚丫鬟 第277节 这次禁足,皇帝没可以派人闭锁宫门。从外面看着,永寿宫一应供应,都和往日一样。 江书坐在正殿,喝着一盏牛乳茶。 宜人报进来:“娘娘,奴婢亲眼看着芳雀收拾东西,去了彤妃的偏殿。”她顿了顿,“她神色很惶恐。临走要求见娘娘,被奴婢挡了回去。” “你做得不错。本宫可是在禁足,自然是谁也不能见。” 说道禁足,宜人面上闪过一丝迟疑,“娘娘,皇上不是已经查明您是无辜的了吗?怎么还要禁您的足?” 江书淡淡道:“本宫是自请禁足。皇上不过是顺着本宫心意罢了。” 宜人一愣,“自请禁足?” “本宫不先把位置放得低一些,怎么看得到旁人高高地跳起来呢?” 同一时间。 永寿宫偏殿里。 “哗啦!” 一杯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在芳雀裙子上。 彤妃脸上,一贯的笑模样,现下一丝儿都不见。她冷冷看向手足无措的芳雀,“你不是说,江妃裙子上,是致命的药粉?皇上为何只是罚了她禁足?” 中秋家宴后,彤妃几个夜晚辗转反侧,才渐渐寻思过来。 鸿庆帝惜命,若江书真对他下毒,他怎会放过?可那日,芳雀从衣裙上刮下来一层淡淡的麟粉,确是毒药! 沈无妄死在江书眼前,江书要皇帝抵命。这、这毛病啊!怎么偏就出了错?让那江书逃过一条性命? 更呕心的是…… 自从中秋家宴那日后,鸿庆帝不知是恼她多嘴还是怎样,竟一连几日都宿在那该死的小周妃那! 彤妃只觉得,这满宫的下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了。甚至连那没用的万吟儿,都敢差人来嘲讽,“还当彤妃娘娘有什么通天的好手段,能笼络帝心。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我的娘娘,咱们贵妃娘娘尚得了三年独宠呢,您这跌落……也太快了。” 彤妃气得直咬牙,偏生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叫你们贵妃等着,本宫自有法子!” 可她能有什么法子呢? 难不成…… 用万吟儿送来的那些东西? 第351章 芳雀的大造化 不行! 彤妃最是怕痛,又心高气傲。怎么能忍得了被人捆着,拿鞭子抽? 可,那贵妃,就是这般得宠的…… 彤妃衣袖下,拳头紧紧地攥着。就这么失宠,绝对不行!可让她慢慢蛰伏,找机会复宠,又不是她的个性。 不趁着沈无妄新死,江书伤心欲绝,六神无主之际,狠狠拿捏她。 怕是以后,等她缓过气来,就更难了! 一旁,芳雀颤颤巍巍跪下,掩下眼中一丝愤恨,“彤妃娘娘,奴婢怎敢欺瞒于你?那东西、那东西确实是从江妃的裙褶里弄下来的,绝不会错啊!” “那你说,为何如此?” “奴婢、奴婢不知道……” 这事儿,鸿庆帝没给准话,彤妃也不敢去问。就像个悬案一般,悬在众人头顶,叫人每每想起,都觉不安。 最可怕的,就是未知。 彤妃越想越气,指着芳雀骂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在江妃身边那么长时间,她那么信你!你连个阿翘都不曾弄死,现在还被人像个垃圾一样,打发到本宫这里来!你、你说你有什么用?” “江妃一直着人看着阿翘,看得可紧了……奴婢实在未找到机会下手……” “还敢顶嘴?”彤妃气得不行,“小桃,撕烂她的嘴!” 小桃向彤妃跪下,“娘娘三思!” “连你也敢忤逆本宫?” 小桃忙道:“奴婢不敢!可,娘娘难道忘了江妃的话?” 彤妃一顿。忆起那日,江书说的,皇上说,芳雀很有意思。 这……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 彤妃目光,不自觉地飘到那只郁辅臣送来的盒子上。 见她眸光闪动,小桃立刻乖巧地扶起在地上哭的芳雀,“芳雀姐姐快别哭了。娘娘不过是一时气急了,才说这些话。你素来忠心,又得用,娘娘怎么舍得罚你呢?” 芳雀心中微叹。 她在江书身边时,每次犯错,也不过就是撒娇撒痴地糊弄过去。江书鲜少说她什么,更很少罚她。 可到了彤妃这儿,她自己也知道,那一套不好使了。 芳雀哽咽着:“是奴婢无能,不能为娘娘分忧。” 谁想,彤妃嫣然一笑,“不。你并不无能,你有用,有用得紧!” 当夜,彤妃便使了法子,几乎是强把鸿庆帝拉进了自己的永寿宫。“彤儿知道错了,陛下别不理彤儿。彤儿再不敢不敬姐姐……” “这些话啊,跟朕说没有用。还该去跟江妃说。”鸿庆帝淡淡道。 彤妃心中愈发地紧绷。 鸿庆帝竟让她去向江书道歉!这么说,鸿庆帝心中,是真觉得错的是她! 无奈,彤妃只得低头,“是,臣妾知道了。” 她人虽是跪着,却离鸿庆帝很近。飘逸的广袖轻轻扇动,一阵异香扑向鸿庆帝。 “陛下……”彤妃娇滴滴的声音在鸿庆帝耳边响起,像一把沾了蜜的钩子,勾得他心猿意马。 他也有几日不曾临幸彤妃,此时又被她撩起了心火。鸿庆帝一把搂过彤妃,粗糙的手指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彤儿今日,倒是主动。” “陛下,臣妾不过是这几日思念陛下,思念得紧罢了……”彤妃试探着,要往鸿庆帝身上贴。 鸿庆帝被她撩拨得心痒难耐。 “陛下别急,臣妾……还有好东西,要献给陛下呢。” 一侧耳房里。 芳雀难以置信的眨着大眼睛,“小桃姐,彤妃娘娘真的是这个意思?奴婢、奴婢没听错吧?” 小桃站在她身后,正在殷勤地为她编发,“放心吧。悄悄跟你说,你放在心里就行,可别出去说,把我卖了。” “姐姐请说。” “娘娘一开始叫奴婢接近你,就是看上了你美貌俏丽,说往后有机会,要把你举荐给皇上呢!” 芳雀难以置信,“真、真的?” “自然是真的。”小桃循循善诱,“你想啊,你那日出首举报江妃。皇上虽未惩罚江妃,可也没罚你啊!” 芳雀一愣。 这……倒是。 “可这能说明什么呢?” “小傻子!”小桃笑着推搡了芳雀肩膀一下,“还不是说明……皇上喜欢你。” “皇上喜欢我?” 芳雀一颗心在胸口雀跃不已! 竟是真的! 她从前费尽心机,在鸿庆帝面前露脸。到底有用! 皇上真的记住她了! 顿时,芳雀只觉她挨过的这一切,都值得! 她甚至眼眶微湿,“桃姐,奴婢若有幸得娘娘举荐,接近天颜,此大恩大德,定然没齿难忘!” “这是自然,傻妹妹,娘娘特派我来,为你梳妆,为的就是叫你侍奉皇上啊!” 芳雀被小桃的话说得心花怒放,只觉得鸿庆帝对她青眼有加,往后飞黄腾达,也不过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她娇羞地笑着,任由小桃摆弄着。 好半晌,小桃手停了下来,“妹妹真是娇艳动人,皇上必会喜欢。” 芳雀痴迷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原来用金钗簪发,饰以珠宝、翡翠,穿上华服…… 她也能这么美!比江书还美! 可是…… 芳雀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有些迟疑,“小桃姐,你说要我伺候皇帝,却为什么……绑着我啊?” 屋内,芳雀一身华服。 却被一根大拇指粗的皮绳,紧紧捆在椅子上。 她被绑得很紧,尤其是胸前,两条皮绳勒得她身材凹凸必现的同时,也叫她喘不上气来。 芳雀心中现出惊惧,“你、你要干什么?” 眼前,小桃的脸还在笑着。芳雀却越看越怕。 小桃躬身,对芳雀行了一个大礼,“芳雀姑娘大喜,您可是有大造化之人,奴婢就先恭喜你了!” “什、什么?” 芳雀张了张口,还要再问什么。 试婚丫鬟 第278节 “咣当” 房门被推开,两个太监低着头,沉默地进来。 其中一个在小桃耳边耳语了几句。 小桃点了点头。她面上现出一丝犹豫,“但这芳雀年纪小,不懂事,会不会……败了皇上与娘娘雅兴?” “小桃姑娘无需担心。”那太监阴沉一笑,“皇上啊,就喜欢芳雀姑娘的活力。她叫得越惨,咱们皇上越开心呢。” 第352章 芳雀侍寝 芳雀脸色惨白。 什么意思? 她不是被献给皇帝了吗?这难道不是幸福,是荣耀?为什么……要、要惨叫? 本能地,芳雀开始不住地挣扎。她一张小脸全被惊恐的泪水浸湿,“小桃姐姐,求你放了奴婢。奴婢再也、再也不肖想皇上了……” “呵……” 一旁的太监直接笑出声来。 他抬手。指节处堆叠着苍白滑腻的褶皱,一下下剐蹭着芳雀的脸颊,“小姑娘,哭什么呢?能伺候皇上,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这福气,哪敢说不要,就不要了啊?” 芳雀浑身颤抖得厉害,愣愣开头。 她眼睛猛地瞪大,“你、你不是慎刑司伺候的吗?为何会在这里?” 那太监惨白的脸上笑开,“蒙圣上不弃,咱家已经从慎刑司,拔擢到了皇上身边。皇上说啊,咱家这鞭子舞得好,最宜为皇上助兴呢!” 鞭、鞭子? 芳雀身上猛地打了个冷战。她张了张口,还想求饶。 却猛然意识到。 小桃不是宜人,彤妃也不是江书。 又如何会在意她的心情和感受…… 甚至是…… 性命。 像兜头一盆冰水,被人掀开天灵感灌下。芳雀只觉四肢百骸都冷到僵硬。 鸿庆帝……那玉树临风,威严又俊朗的年轻帝王…… 居然是这么一个变态。 怪不得、怪不得江书姐姐不愿侍寝。 江书她定是知道! 她知道,却什么都不肯告诉自己…… 她恨!她好恨! 凭什么?凭什么江书一个妃位,却从来不曾侍寝。她芳雀不过一个小宫女,却要遭这么大罪?凭什么?凭什么啊? 芳雀哭得抬不起头。 那太监看不过眼。 叫同僚先放下芳雀。自己躬身蹲在芳雀跟前,伸出大手,用力地为芳雀抹去眼泪,“莫要哭了小姑娘,伺候不好皇上,你我都要受罚。” 芳雀也不想哭,可她实在是太害怕了,根本控制不住不哭。 “你瞧,清凉殿里的那一位,就是这么伺候皇上的。现在都成了贵妃了。那是多大的福分不是?这福气,你不想要?” 芳雀就是再蠢,也知道这时候绝不能实话实说。 她哽咽着,“求、求公公指点,奴婢只想、只想伺候好皇上,叫皇上高兴……” “这就对了,孺子可教。” 太监笑了,“趁着皇上、娘娘还未传召,咱家就把这侍寝的规矩,给你掰开揉碎了,好生讲一讲。你若是学好了,没准明儿也就成了这宫里的半个主子了。若是学不好……” 芳雀呼吸都窒住。 那太监脸上的皱纹被笑开,重重叠叠如绽放的菊花一般,“若是学不好,咱家明日也给你收尸。算是够义气了吧?” 片刻后,芳雀才察觉出来,那咯咯的声响,来自自己上下敲击的牙齿。 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岂能不怕? 可为了活着,她咬紧牙关,大脑飞速转动,把这太监说的话,一字一句都记在了心里。 她要活着! 还要……把江书拉进地狱! 小半个时辰后。 芳雀压抑的哭叫声,在永寿宫上空回响,惊飞的一群飞鸟,展翅冲向天际。 江书卧房内。 听着芳雀的声音,江书闭了闭眼睛。 一旁,宜人:“娘娘,奴婢帮您把门窗关起来吧。这叫声,听着渗人,也伤心。” 好半晌。 江书沉声:“好。” 宫门闭锁,芳雀的声音依旧隐隐传来。 这一整日,江书再没说一句话。 这日深夜。 太医院里流水的太医提着药盒,往来永寿宫。 三日后,芳雀封芳嫔的旨意,落了下来。 江书因禁足,未作为宫主位出去领旨。只听得殿外广场上,热热闹闹的,传来芳雀谢恩,给传旨太监颁赏的声音。 一旁,宜人面上显出几分忧虑,“娘娘,芳雀已然封嫔,和彤妃,还有咱们同居永寿宫。想必,皇上是极喜欢她的……” 她欲言又止。 宜人自觉比江书更了解芳雀性子中的睚眦必报,和稍带稚嫩的心狠手辣。她有些担心芳雀一朝得势,会报复江书。 “无妨。”江书神情依旧是淡淡的,“只愿皇上喜欢她,再多一些。” 另一边,福康宫内。 顾如烟正陪着太后闲话。 今日太后格外心神不宁,“皇帝这么大的人了,还、还那般欺负一个小女孩儿!她那晚的哭声,连本宫这福康宫里,都听得到!实在是……” 顾如烟抿了抿唇,劝道:“姑母,皇上长大了,姑母勿要再为他操心。万事万物,皇上自有决断。” 她自从入宫后,并未承宠,一直侍奉在太后身边。 宫中多少人明里暗里嘲笑她。 可现在看看,侍寝那么可怕,她能躲得开,是好事。 太后却没那么想得开。 这甘氏,到底把景庆养成了个什么性子?做皇子的时候,表面温文尔雅。现在当了皇帝,愈发的肆无忌惮。 顾太后可是见过万吟儿小臂上,一道道尚未愈合的伤口。 原来这三年中,贵妃竟是这般承的宠! 饶是在后宫呆了一辈子,也斗了一辈子的顾太后,看了都觉心惊。 可这偏偏是皇帝床榻之间的隐私事,别说太后心里存着个不是亲娘的芥蒂,就算皇帝真是从她肚皮里爬出来的,这话,她也不好说啊! 可要是不说…… 那日那嚎哭着的女子经历过的,她的女儿照样要经历一次…… 或者,更糟。 经历一辈子…… 想想,便觉心惊。 决不能让自己的女儿侍寝!可、可她都已经封妃,她一个手里没有实权的太后,她又能如何? 顾太后重重地叹了口气。看在顾如烟眼中,只觉原本保养良好的太后,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顾太后悔啊…… 若她当年没这般争强好胜…… 不执意要生出一个男孩,一个完美的男孩。江书现在是不是就可以在她膝下承欢?那她最大的烦恼,就该是为自己的女儿挑哪个盛京城内的青年才俊,好成就她一段好姻缘。 至于那皇帝、皇位……就让甘太后那个爱操心的女人,操心去吧。 可现在…… 顾太后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苍老掌心,杂乱的掌纹,让她根本看不清楚命运的走向。 怎么办,怎样才能把她唯一的血脉,捞出苦海? 想要江书的人是皇帝啊! 这世上,可有能跟皇帝抗衡之人? 顾太后猛地睁开眼睛,眼中精光一闪。 她的好“儿子”,景瀚…… 真正的,顼帝的血脉。 试婚丫鬟 第279节 第353章 本宫没有病 “太后,太后?” 顾太后最近莫名其妙出神,顾如烟心中有些害怕。 这宫中波云诡谲,若是太后出点什么事儿,她就真没有旁的依仗了。她在这宫中,不求争宠,却要护住家族的体面和荣耀。 那彤妃斗得那样很,带着一股子不死不休的疯劲儿,顾如烟看了都害怕。 “姑母,您这是怎么了?到底有什么心事,不能和烟儿好好说一说吗?” 明明从前,姑母是很疼爱自己的。可现在……不知是不是多心,顾如烟总觉得自自己入宫以来,太后像是总防着自己什么。 或许…… 是嫌自己这个不得宠的侄女儿,太不争气了吧? 见顾太后自顾自一个人沉思,不答她的话。顾如烟无奈:“姑母累了,就好生歇息。烟儿先退下了。” “去吧。” 顾太后只是挥了挥手,头都不抬。 顾如烟微微一叹,向顾太后行了礼,无声地退出了昏暗的宫殿。她在与不在,顾太后全不在乎。 不过,话说回来。 这偌大一个后宫,谁会在乎她一个不得宠的妃子呢? 顾如烟摆手,挥退同样沉默地跟在自己身后的宫女,“让本宫自己走走。” 步下福康宫的台阶,顾如烟突觉心口乱跳。她忍不住抬头,目光越过福康宫高高的屋脊,看向高而辽远的天空。 湛蓝的天空,飘着自由自在的雪白云朵。 她的一生,若能如这云一般自由,该有多好。 可惜…… 顾如烟目光垂下。 她真正的人生,就像这福康宫屋檐下的黑色的瓦,沉默的,一日日地熬着。暗无天日…… 想着,顾如烟不觉灰心。一阵头晕目眩,她只觉脚下一软,湛蓝的天空和那漆黑的瓦,瞬间向她压来! “娘娘!” 一道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顾如烟一个激灵,慢慢睁开眼睛。 她眼前,是一张年轻俊朗的脸。他一身侍卫服侍,“娘娘,您突然晕倒,微臣的同僚已去太医院为你传召太医了,您忍忍,微臣扶您起来。” “不行!” 顾如烟声音一紧。 那侍卫瞪大眼睛,满脸单纯的惊诧,“娘娘,您这是病了,可千万不可讳疾忌医啊!” “不、不是……” 顾如烟急得不行。 按后宫惯例,若嫔妃生病,鸿庆帝按例是要来探望的。 一想到那晚的惨叫声……顾如烟远远看到鸿庆帝身影都会哆嗦!根本不想近前。 顾如烟:“快、快去把人追回来,本宫没有病!本宫不看太医!” 那侍卫不明所以,还是照做。 他放下顾如烟,发足狂奔,好不容易追回了自己的同僚。 顾如烟在檐下,远远地看着那侍卫领着同僚回来。在阳光下对她挥手,微笑,“娘娘放心,人已经追回来了,您今日之事,无人会知道!” 顾如烟放下心来。 此时才觉得,那侍卫格外的年轻,一张英俊的脸,带着朝气。 顾如烟忍不住敲打:“这宫中之事,纷繁复杂。你以后,万万要小心,不可再好心办坏事。省得搭上你一条小命。” “是。” 那侍卫不好意思地笑笑,伸手挠挠后脑勺,一团孩子气的单纯模样。 顾如烟:“你叫什么?” “微臣岳坚,见过顾妃娘娘。” 另一边,永寿宫。 被封为芳嫔第二日。 “臣妾芳嫔,拜见江妃娘娘。” 江书淡淡地,头也不抬:“还没恭喜芳妹妹封嫔。”她向宜人,“把本宫备的礼,给妹妹拿来。” 宜人有些担心地看了江书一眼,无奈地答应着,刚要去。 “不用了。”芳雀出言制止,“姐姐自进宫那日里,一次禁足接着一次禁足,纵是有赏赐,不过捡着我们彤妃娘娘的漏。姐姐手里紧,能有什么好东西?妹妹可不敢要。” 一番排揎,听得宜人脸色涨红,“你、你恩将仇报!” “臣妾不明白什么叫恩,什么叫仇。”芳雀咬牙冷笑。 她那日被鸿庆帝和彤妃两个加在一起,虐得太狠。 现在走路还不算太利落,脸上也需用厚厚的香粉,遮住青紫的印记。 可她…… 活下来了! 撑过了那一轮又一轮的凌虐,给自己搏出了个嫔位! 芳雀冷冷看向江书:“江妃娘娘,妹妹在你身边,勤勤恳恳服侍了你这么久,你对我,可真下得去手啊!” 宜人忍不住:“芳嫔娘娘,说话要摸着良心。你伺候的时日,还不及奴婢多!娘娘平日里是如何待你的,你难道就全忘了?再说,我家娘娘不过是遵圣旨,打发你去彤妃娘娘那里……”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宜人脸上,截断了她后面的话。 “贱婢!主子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 见宜人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芳雀更是气得厉害,“明明就是你们主仆两个,联手陷害我!” “陷害你?” 江书声音冷得不行,“你若不背主求荣,自以为拿住了本宫的错处,去寻那彤妃,妄图与她联手做局。你又怎会落得今天这般地步?” “你、你……”芳雀讲不过,她笑起来,“臣妾今天这般地步又怎么了?难不成,不比在这永寿宫给你一个烧冷灶的妃子做奴婢强?现在,臣妾可是嫔了!姐姐,你不怕吗?” “本宫应该怕什么?怕你吗?” 江书冷冷地:“妹妹怕是忘了,这后宫之中,最不缺的便是像你我这样,从泥地里爬上来的人。你有的野心,别人也有。你有的手段,别人不见得没有。” 她顿了顿,声音带了一丝悲悯,“你看清凉殿里那一位的身子。你自觉,能撑得比她还久吗?” 芳雀脸色一白,江书的话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她脸上。 那一夜的耻辱和疼痛,还有恐惧…… 牢牢烙印在她心口。 一辈子都去不掉。 芳雀自己都不觉,她已是迸出泪来,“你、你放肆!我要去、要去告诉皇上!告诉彤妃!” “去吧。”江书冷冷地,“去找你的彤妃主子去吧。” 她顿了顿,终是忍不住提醒,“若是运气好,或许……或许你能比她先一步怀上孩子。到那时候,你方才有让本宫害怕的资本。” 第354章 陪她侍寝 “孩子……” 芳雀思维完全被江书牵着走的模样,下意识地双手护住扁平的小腹。 看看贵妃的尊荣,她年轻健壮,岂能不期盼着有自己的孩子?可是、可是…… 似她这样侍寝,能怀得上孩子吗? 一股子不甘涌上心头,又很快被芳雀强压下去。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她现在已经是嫔位,按惯例,定是有机会、有机会像彤妃那样侍寝。到时候,她怀上孩子的机会,不就来了? 不着急,她现在还年轻,脸庞花瓣儿一般鲜嫩。 想着,芳雀仰起头,“不劳姐姐费心。雀儿定能得偿所愿。” 江书抬头,只见芳雀插满珠翠,敷满白粉的头,高高地扬着,真像一只骄傲的雀鸟。 江书心中叹息,面上点滴不露,“那就祝你如愿以偿。” 芳雀:“姐姐少东拉西扯些旁的。我今日来,就是要替彤妃娘娘调查清楚,你那裙子上,到底沾染了什么?你、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陷害于我?” 一旁,宜人再也忍不住:“奴婢劝芳雀姑娘,不,是芳嫔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你当时何等身份,不过是个小宫女,娘娘犯得上算计你?” “你住口!你这贱婢,就是找打!”芳雀柳眉倒立。 现在一想到那日的事,芳雀一颗心还都噗通噗通狂跳不止。她原以为,自己和彤妃联手,必能一击必中,打得江书再难翻身。 可中秋家宴上,鸿庆帝只是冷冷地叫她滚出去。 那语气…… 现在想想,仍觉得不寒而栗! 彤妃娘娘说了,这事儿一定要查个清楚明白,至少也要知道,自己是怎么着的道!往后,才有再翻盘的机会。 试婚丫鬟 第280节 彤妃娘娘还说了,她芳雀以仆告主,在皇帝心中留下的印象极其不好。她得想法子,把自己身上的冤屈洗白。这样她的位分,才能更上一层楼。 芳雀听进去了,深信不疑。 见江书、宜人根本没有解释的意思,芳雀不想无功而返,她做过江书的贴身侍女,知道她的衣裳平日里收在何处。 “既然娘娘不肯说,为了陛下龙体,臣妾少不得自己查!” 说着,芳雀猛地推开眼前挡路的宜人,竟奔着江书卧房而去。 “你干什么?”宜人大惊,扯住芳雀衣裙,“娘娘欺人太甚!咱们娘娘的卧房,何等样地方,你说进就进?” 她情急之下,大声道:“你以为,还是从前你做娘娘贴身侍婢的时候……”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宜人脸上。 将她另一边脸也打得红肿,甚至高高肿起。 芳雀气得立起了眼睛,“你、你一张嘴,胡诌些什么?!这话,该死!” 她现在已经是爬上去了,最听不得人提从前做过江书的婢女!这宜人……是纯心呕自己的吧? 芳雀还不解恨,扎煞着双手上来推搡宜人,看神情,恨不得就地打死了她。 她爬上去的时候太短,还没学会,一个妃嫔应该如何惩罚下人。 芳雀还不及在此近身,江书冷冷地:“来人。” 顿时,殿外涌进四个身材高壮些的太监。 江书:“芳嫔目无本宫,殴打宫女,全无一个妃嫔应有的仪态。” 她看向芳雀,“拖出去,在门口广场上掌嘴五十次。” “你、你敢!你一个无宠的嫔妃,不怕彤妃娘娘怪罪……” 江书声音轻轻的,却一张口就压住了芳雀的嚣叫,“别说是你。便是你的主子,本宫都罚得。” 她顿了顿,看向宜人,“你去监刑。” “是。” 宜人整了整裙子,答应着刚要出去。 殿外传来一阵笑声,“江妃姐姐,可是因为禁足,没法子侍寝伴驾吧?脾气竟变得这么坏。” 彤妃带着自己偏殿的下人,鱼贯而入。 与芳雀的硬撑不一样,彤妃看起来,气色极好,小脸蛋莹粉莹粉的,引得江书都不自觉多看了她几眼。 彤妃注意到了,笑得更开:“江妃姐姐,芳嫔年纪小,不懂事,又是你的身边伺候的老人。你今日,便看在臣妾的面子上,宽恕则个吧。” 江书笑笑:“不行。” 她起身,看向彤妃,“妹妹一片慈心,想要饶恕芳雀,可以。等你什么时候,坐到了本宫的位置上,再来教本宫如何做事吧。” “姐姐心绪不好,妹妹也不便拦着。只是,芳嫔今夜还要陪着本宫侍寝,这颜面,不能有伤。还请姐姐通融则个。” 陪着彤妃侍寝? 这侍寝,还能陪? 江书低头寻思了片刻,“好。” “娘娘……”宜人心有不甘,刚想说话。 江书摆手止住。不动声色地向着宜人微微扬了扬脸,叫她看向芳雀方向。 只见芳雀自听到彤妃说的那句,“陪着侍寝”,一张小脸就雪白雪白,斗败了的公鸡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反而身子微微颤抖,一副又惊又怕的可怜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宜人甚至觉得,比之挨打,芳雀更不愿意侍寝。 可,怎么会呢? 侍寝代表着恩宠。侍寝次数越多越频,纵是位分不高,这宫中也无人敢于轻视。 一旁,芳雀则是额上见了微汗,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哀求什么,却被彤妃一个眼神就统统截断,只能咽回肚子里。 彤妃向芳雀,“出去等本宫。本宫还要你去拜会贵妃娘娘。” “是……” 芳雀咬唇退下。 知道她这是有话要说,江书屏退了宜人,“说吧。”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彤妃笑道,“臣妾只想告诉姐姐,姐姐你的眼神,不似一个宠妃的眼神。” “什么意思?” “姐姐自己照镜子的时候看不出?你眼神里,有一股子死意。”彤妃笑了笑,“连皇上看了,怕都要害怕呢。姐姐,你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怎么就好好地,突然想死了呢?不会是……殉情吧?” 彤妃笑着走了。 宜人从后殿出来,“娘娘,彤妃娘娘这话什么意思?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江书松开手,掌心明晃晃地几道血印,微微渗出血来。 宜人大惊,“娘娘,你……” “无妨。”江书面上没什么表情,语调仍是淡淡的,“那日,沈大人身上,有一股香气,本宫在彤妃身上也闻到过。他的死,她必然脱不了干系。” 甚至,江书猜测,沈无妄这个人,就是被彤妃派人扔到自己门外的宫道上。 甚至有可能,沈无妄就是从彤妃的偏殿出门时,突然毒发的。 江书说的这般直白,宜人吓了一大跳,“娘娘,您查清楚了?” “没有。” 深宫中,这种事,没得入手查处。 “本宫只要知道,她跟沈无妄的死有关系,就可以了。”江书笑了,“本宫会送她下去,让她亲自跟沈大人解释。” 彤妃说得对。 江书知道,自己眼中是有一股子死意。 但她知道,该死的,另有旁人。 第355章 陛下的好意 永寿宫外,宫道上。 芳雀缩着脖子,跟在彤妃身后,往清凉殿去。 彤妃走得很快,芳雀一条腿上有伤,有些跟不上,“娘娘、娘娘,等等嫔妾!” 彤妃真的好脾气地站住脚步,等着芳雀一瘸一拐地赶上来。 芳雀:“多谢娘娘。” 彤妃一脸的体恤,“你身上的伤,今日可好些了?” 并没有。但…… “回娘娘的话,已……差不多好全了。” “好了便好,不然耽误晚上侍寝。” 芳雀小脸一白,终究忍不住试探道:“彤妃娘娘,您不是说过,嫔妾得了位分,往后就可以一个人伴驾侍寝?” 她咬着嘴唇,满怀希望地抬头。 鸿庆帝这般对她,定是、定是彤妃挑唆得!那夜,她、她竟比皇帝还要得趣! 若能拜托这彤妃,一个人侍寝,想必……陛下也会待她温柔的吧? “呵呵……” 彤妃的一声轻笑,把芳雀思绪拉回现实。 彤妃:“本宫确说过这样的话,本宫也不打算反悔。” “真的?” 芳雀眼睛一亮,满脸期待。 “只是……”彤妃语气故作为南,“是陛下体恤本宫,特意点了你陪着本宫侍寝,不叫本宫辛苦。芳雀,你难道忍心辜负陛下的好意吗?” 芳雀在希望与绝望之间来回徘徊,一张小脸复又惨白了下去。 “嫔妾……不敢。” “不敢就好。好好伺候着,陛下喜欢你陪着,早晚有你的出头之日。” 清凉殿内。 万吟儿懒懒的依在贵妃靠上,双手下意识护住小腹,向着下首彤妃,“还以为你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竟也要靠拉旁人上来,巩固自己的恩宠。” 她冷冷道:“也不曾拉下那个江妃。” 彤妃掩嘴轻笑,眼角眉梢却透着一股子凉薄,“姐姐说笑了,妹妹我哪有什么本事?还不是陛下心疼臣妾身子骨弱,才……” 她故意拉长了声音,余光瞥见万吟儿微微蹙起的眉头,才又继续说道,“才想着,多个人伺候着,总归能让臣妾轻松些。” 这话像刀子一样直戳万吟儿心口。 她知道,彤妃身上光溜溜的,一丝伤痕都没有。鸿庆帝必是不曾对她做过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就算这彤妃有过一时的失宠,也到底还是不曾动用自己给她的那些“礼物”。 却把那些东西,用在了眼前这个小宫女身上。重获盛宠不说,还保得住自己毫发无伤! 这份心机,这份手段…… 还有,对鸿庆帝掌控力……都叫万吟儿心惊。现在,自己有了身子,没法子侍寝,但愿这个彤妃真有手段,能把江书那个小贱人拉下来。 见万吟儿一张脸阴晴不定。 试婚丫鬟 第281节 彤妃知道她一时间,对自己没有什么攻击性。 她又略坐了一会儿,脸上始终漾着笑意,甚至频频起身,亲自为万吟儿递水果、递茶,显得格外殷勤。 哄得万吟儿在彤妃临走时,还赏了芳雀不少东西。 出得清凉殿。 彤妃微微冷笑,向芳雀,“你瞧,你做的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贵妃娘娘还不是做过那么多年,现在又怀上了龙胎。芳雀啊,你的福分,可在后面呢。” 另一边。 永寿宫中。 江书向宜人淡淡道:“许太医还不曾来上值?” “不曾。太医院的人,说是他病了……” “病了?”江书笑了一下,“依本宫看,他是不想见本宫吧?!” 她只不过是想问问,许太医把沈无妄葬在哪里,她好歹得知道,男人场面在哪片土地。 若得那日,她也得了自由。 也想埋骨在他身边。 可那许太医,脚底抹油了似得,几番宣召,就是不肯来见她。现在,干脆称病不出。 江书眉眼垂下薄薄的怒意,“好啊,本宫就等着他,他总不能病一辈子,躲一辈子!” “娘娘……”宜人想劝江书放下。 可她虽跟着江书时日短些,却也看得出来,自从沈大人没了,娘娘性子就变了。 比从前更加沉默寡言,也不会再真心实意地笑了。 知道娘娘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宜人也为她难受,同时又有隐隐的担忧。 这后宫之中,皇后娘娘自不必说,鸿庆帝似乎是绝了与皇后修复关系的心思,两人就这样相互忌惮,不咸不淡地维持着关系。 贵妃怀了龙胎。皇帝每日流水一般的赏赐送进清凉殿,是后宫独一份的尊荣恩宠。 可鸿庆帝,却连一次都不曾亲自去看过贵妃。 自贵妃以下的四妃中,最得宠的自然是娇俏可人的彤妃,现在身边又多了芳雀豁得出去,算是……如虎添翼。 就连之前没人注意的小周妃,竟也隔三差五能承雨露,身份地位在宫中慢慢水涨船高。 算来,不曾承宠的,就只有顾妃和自家娘娘。 顾妃,好歹有太后护着。 自家娘娘…… 宜人心中纠结。作为下人,她自然盼着娘娘能得宠幸,在后宫呼风唤雨。可作为女子,她却不忍看江书这般委屈。 “想说什么,说吧。” 江书声音淡淡的,打断宜人出神。“你说什么,本宫都不会怪你。” 实在心疼江书,宜人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娘娘,侍寝一事……奴婢有法子帮你。” “哦?”江书一愣。 宜人小脸通红通红,“您还记不记得,初去花楼那次……奴婢和阿宁,奉猫儿娘的命,来试您……” 那日的事…… 和对沈无妄的记忆,连在一起。 江书咬唇,拼命回忆。 却发现,原本隔得不久的一天,在记忆中,却模模糊糊,只剩下吉光片羽。 还有……身体的记忆。 “本宫记得不太真切……若你不提,本宫一丝印象都没有。” 宜人:“这便是了。娘娘恕罪。那日,奴婢和阿宁,在娘娘身上用了一种药,让娘娘……陷入幻境。” “说吧,本宫不会怪你。” “那种药,奴婢会配。” “你的意思,是让本宫服下,好去侍寝?”江书微微皱眉。 “不是。”宜人猛地抬头,“那药无色无味,又是细粉,事后也查不出来。娘娘,这药,咱们……咱们可以,下给陛下。” “奴婢知道,娘娘不想侍寝。这药,能叫陛下沉入环境,以为自己宠幸了娘娘,实际上,不过是一夜好眠。” 第356章 送他一夜好眠 “一夜好眠?” 江书眉头皱起,眼前飞速闪过的浮光掠影,渐渐拼凑成那一日的记忆。 她似乎……过得并不愉快。 知道江书心里在想什么,宜人低声道:“娘娘,你可是觉得那日,你……不甚欢愉?” 江书微微点头,流苏下垂的红宝石依傍着脸颊,为她白皙的小脸上,添上一抹娇艳的红。 “本宫记得,那日的梦境很乱,也很……不舒服。”她顿了顿,有些失望,“本宫不舒服,怕是皇上也……” “娘娘……”宜人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江书微微一愣,“你想说,本宫与旁人不同?” “是……”宜人低下头去,“那日,奴婢和阿宁奉命去试娘娘的身子,发现、发现,娘娘对男女一事,十分抵触。似乎……是因为,不曾有过什么美好的记忆。” 美好的记忆? 江书微微苦笑。 被人从身后拖进黑暗的耳房,按在硬板上,毫无尊严地强迫。 而她自知命如草芥,连眼睛都不敢睁。 又怎么会是美好的记忆? 这种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打击,不知道一辈子的时间,够不够她走出来。 宜人宽慰道:“娘娘,这就对了。您正是因为过往的记忆,不甚美好,所以在环境中重现,您的身子还是抵触得不得了,也不会觉得欢愉。” “皇帝则不一样……” “就是这个理儿。”宜人满是信心地点头,“陛下……在这方面,定是美好记忆数不胜数,咱们只要稍加引导和暗示,皇上必会中招。娘娘不用担心。” 江书心动了。 她虽然被逼入宫,做了鸿庆帝的嫔妃。 可眼前这个皇帝,剥掉了龙袍那层尊贵的皮,底下的…… 简直就就是一团脏污! 卑鄙、无耻、喜欢强迫别人! 跟幕亓一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纵然他有权分配天下所有的权利和财富,可在江书眼里,这个男人,还是令人恶心! 侍寝,她始终走不出最后一步。 若是宜人说的法子,当真有用…… 江书陷入沉思。 一旁,宜人低下头,“只是……” “只是什么?” “若娘娘用了这个法子,只是给皇上一个幻境,一夜好眠,那……那娘娘也怀不上子嗣……” 这后宫里,最终拼的,还是皇嗣。 有了子嗣,才有权利和对未来的希望。 宜人也有些失望地低头,“奴婢是一时想左了。这法子,到底治标不治本……” “无妨。”提到子嗣,江书倒是想得开。 有了恩宠,就有权利。 到时候,孩子…… 跟谁生不是生? 至于怕孩子长大了叫鸿庆帝发现端倪。无妨,她不会叫皇帝活到那个时候的。他早该死了。 江书看向宜人:“你说的法子,本宫要用。” 宜人眼睛一亮,“是,奴婢这便去配药准备。” “事后,太医院当真查不出来?” “查不出来的。”宜人笑了,“娘娘别看这宫中的太医,看上去一个比一个厉害。实则他们跟咱们一样,一辈子关在这深宫内院里,给贵人们看富贵病,民间奇特的方子多去了,他们怕是见都没见识过呢。” 江书点头,“如此甚好。” 她顿了顿,“把方子给本宫,本宫自去准备。你勿要沾手。” 宜人一愣,“娘娘?” 江书淡淡道:“此事若有破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奴婢跟娘娘一体同心,岂能让娘娘一人犯险?” “这事没得商量。你不肯叫本宫去做,本宫便不做了。” “娘娘……” 两人正争执不下。 试婚丫鬟 第282节 殿门外,传来一道嘶哑的声音,“江妃娘娘,宜人姐姐,若有什么不要命,掉脑袋的事儿,便赏了奴婢去做吧。” 两人回头。 “阿翘?”宜人微微一愣,连忙上去阻拦,“太医不是说,你要多休息?怎么起来了?” “多休息?呵呵,休息多久,奴婢这身子,也不会好了。” 看到阿翘现在的惨状,江书心中微微一叹。 阿翘原本算不上倾国倾城,也一张小脸也称得上是清秀。身材更多凹凸有致。 可现在…… 中了蛇毒,生死边缘走了这么一圈。 她面容僵着,皮肤表面爬上一层怎么也去不下去的青色,显得面色十分灰败。说起话来,只有一边唇角会翕张,另一边脸无论做什么动作,好像都要慢上半拍,看着十分诡异怕人。 一头原本亮丽柔软的头发,全枯黄了。 走路也跛着脚,动作十分不协调。 看上去,完全不像还不到双十年华的年轻姑娘,倒像这一口蛇毒,吮去了她半条命一般。 江书此时此刻才明白,许太医的话,是什么意思。 阿翘要活下去,当真辛苦。 江书看向她,声音淡淡的,夹杂着几丝悲悯,“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你先去歇息吧。” “奴婢不歇。”阿翘扯着嘴角,吃力地笑了,“奴婢想伺候娘娘。” 江书深吸一口气,狠了狠心,“你这样子,已经没法子再在宫中伺候,我给你一些银子,你身子好全了,便出宫吧。” “奴婢这个样子,出宫又能做得了什么呢?”阿翘惨笑。 江书一时语塞。 盛京小巷子里,重重叠叠的尸体,烙印似得闪过眼前。 是啊,在宫中活不下去,难道宫外,就好活吗? “奴婢在宫外,已经没什么亲人。娘娘要是赶奴婢出去,就是送奴婢去死。” 知道这是在拿捏自己的心善,江书却没法子拒绝。 她眼睁睁看着,阿翘拖着脚,一步步蹭到自己跟前,吃力地下跪,“娘娘,奴婢这条贱命,是娘娘捡回来的。奴婢这破败的身子,是娘娘使人用药吊着,才剩了一口气。奴婢、奴婢想为娘娘做点什么。” 她满脸的哀戚,“娘娘差人日夜照顾奴婢,是为了防着彤妃,这些好处,奴婢心里一一记下,没齿难忘!求娘娘,给奴婢一个报恩的机会。” “如果不然……”阿翘顿了顿,“奴婢便只能回彤妃娘娘那边伺候了。” “娘娘若有不要命的活计,就叫奴婢去做吧!” 江书深吸一口气,“你……勿要这么说。你这条命,本宫也没少花银子,金贵得很。怎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她顿了顿,“不过,你若真敢冒险,本宫是有件事,要托你去做。” 第357章 狐媚子绊脚 宜人带着阿翘采药,研磨,忙道晚上,才得回江书正殿。 “阿翘怎样?” “回娘娘的话,她干起活儿来很卖力,也不多打听。是个可信之人。” “好。”江书点点头,“你看着点她,别叫她存了死志。” “是,娘娘心慈。” “本宫不是心慈,只是……”怎么都学不会,视旁人的命如草芥。 鸿庆帝的命除外。 殿内,宜人为江书点好灯烛,伺候她卸下满头珠玉——虽说是禁足,妃嫔的体面也要做足,不能在彤妃跟前露了怯。 江书:“你还有话要说?” “是。” 跟在江书身边一段时间,宜人愈发觉得她心思灵巧,一眼就看出自己有话要说。主仆两个配合得越来越好。 宜人:“是那药粉……待陛下服下药粉后,尚需要娘娘在旁,给些引导,才方便造出合皇上心意的美梦。” “如何引导?” 宜人脸色微红,“不过就是……触碰,感觉,声音这些……总之,皇上这一场幻梦,娘娘也需从头陪伴到尾。” “知道了……” 江书深吸一口气,她在花楼学的那些东西,也能派上用场。 主仆两个定计。 江书望着铜镜前,盈盈的烛火。 下一步,她要解了禁足,把自己的身子,送到鸿庆帝怀里。 自从芳雀封嫔,住进了彤妃对个的偏殿,鸿庆帝来着永寿宫,便来得更勤了。 夜夜笙歌中,显得江书的正殿安安静静,格外凄凉。 又是闹了一夜。 第二日,天还未亮,满身伤痕的芳雀已被彤妃安排人,抬出了自己的偏殿。“等皇上上朝走了,再为她请太医。” 芳雀身上的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身下青砖地上。 她生气虚弱,“娘娘,救救嫔妾……嫔妃好冷……” 等皇上走了再叫太医? 芳雀心中凄凉一笑,她还撑得到那时候吗? 彤妃只是冷笑一声,“放肆!让你等着,你就乖乖等着!陛下刚刚睡着,因为你请太医,惊扰了圣驾,你可担待得起?” 芳雀张了张嘴,还要求饶。 彤妃不耐烦,“堵住嘴,快抬下去!她的血脏了我宫中的地!” 天亮后,彤妃伺候鸿庆帝梳洗。 鸿庆帝昨夜十分满足,然后一夜好眠,今晨只觉神清气爽。 若不是还要去处理政事,真想就一整日泡在这永寿宫中。 彤妃送鸿庆帝出门。 路过正殿。鸿庆帝不自觉地,朝着那黑洞洞的门内望去。 没有江书身影。 这女人,明明是个宫女出身,性子却倔得可以! 中秋家宴那日,她明明为了向自己献舞蹈,满身都涂满了发光的香粉,不就是为了引起自己这个皇帝的注意吗? 还因为这事,被贴身的丫鬟误会,差点就要给她定罪。 偏生她就倔强到,一句话都不肯为自己解释。若不是太医看过,说那香粉无毒,她就不怕他一气之下,要了她的命? 他罚她,不是因为那香粉,更不是因为芳雀说话的那些话。 而是…… 要磨一磨她这倔强的性子! 这个江书,什么时候学会了顺服,什么时候,就能跟彤妃一样或宠,一样荣耀! 可看样子,她还是没有学乖…… 鸿庆帝冷哼一声,转身正想要离去。 冷不防,眼前,小桥上 一抹鲜红,突兀地出现在鸿庆帝的眼中。 江书今日穿了一身红色襦裙,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玉簪挽起,几缕碎发散落在脸颊,更衬得肤白如雪。 她向鸿庆帝行礼,抬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带着几分倔强,直直地望向鸿庆帝。 这女人…… 还是不服! 可不止为何,鸿庆帝心口,升起一阵焦躁。 他皱眉,“穿得这般艳丽,拦着朕的路。你这是要做什么?” 江书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臣妾听说,皇上喜欢看歌舞,臣妾特意练了一支舞,想为皇上献舞。” 鸿庆帝眉头微挑,他想起中秋家宴上,江书那一舞。 那时,她那一身衣裙,十分金贵,穿上有一种不是人间烟火,宛若谪仙的美。再加上她的舞,好像随时都能飞身回到月宫的模样。 美得不似人间。 可今日,这条红裙。 却火辣辣地,直白地,引逗着鸿庆帝心底的欲望。 可她面上的倔强,鸿庆帝还是不喜欢! “舞就算了,朕还有事要忙。”鸿庆帝冷淡地拒绝,转身便要离开。 “皇上!”江书突然出声,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心口像被一只白白软软的小手,轻捏了一下,鸿庆帝脚步一顿,回过头,便看见江书直直地跪在了地上,红色的裙摆如一朵盛开的彼岸花,妖冶而诡异。 鸿庆帝心口一滞,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 江书是真美啊。 清冷倔强和妖娆入骨的美艳,是如何这般完美地结合在一个人身上的? 试婚丫鬟 第283节 鸿庆帝感慨着造化的神功,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些许,“你是……想求朕免了你的禁足,是吗?” “臣妾不敢。” “那是……要干什么?” 总不会是单纯地献舞吧? 这宫中,这么多女人,单纯如彤妃,温顺如万吟儿、小周妃,哪个对他无所求? 江书低下秀美的头,“臣妾真的,只是想为陛下献舞。” 她顿了顿,语气诚恳,“中秋家宴那日,臣妾那支舞,不曾跳完,是臣妾毕生的遗憾……” 她语气十分落寞。 鸿庆帝:“爱妃言重了,不过是一支舞而已……” 他正要向江书伸出手去。 身后,传来彤妃声音:“皇上,您不去上朝,是被什么狐媚子绊住了脚步?” 彤妃一袭明黄色宫装,头戴金步摇,款款而来。她一张小脸本来天真无辜,被这身富贵无极的衣裳一衬,到平添了几分凌厉逼人的气势。 鸿庆帝下意识便皱了皱眉:“爱妃,在永寿宫中,岂能这么说话?你这宫中,哪有狐媚子?” “不是狐媚子?” 彤妃快步走来,看清是江书,冷哼一声,“原来,是江妃姐姐啊。姐姐不是在禁足吗?怎么,又出来招摇?” 不等江书开口。 鸿庆帝先道:“禁足只是不能出永寿宫,没说连院子都不能出。” “哼……” 彤妃鼻间轻哼了一声,满脸不屑。 江书平日里装清高装得倒好,现在不也忍不住了? 心中不屑,彤妃身子软软地向皇帝身上倒过去,“皇上,您若不着急去处理政事,为何不肯去陪臣妾呢?” 江书:“彤妃妹妹,本宫只想为皇上跳一支舞。这么微末的心愿,妹妹都不肯成全吗?” 第358章 和皇上的第一次 彤妃闻言一愣。 这、这语气,不是自己最常用的吗?没想到这个江妃,表面上清高,也能说得这么溜! 她被打了个猝不及防,面上便不自觉地挂了几分不耐,“姐姐纵是要跳舞,也不该拦在皇上公办的路上,耽误皇上政事,这个罪,你可担待得起?!” 帽子扣得大。 江书没看彤妃,反而是委委屈屈地低下头,“皇上,是臣妾不懂事……” 鸿庆帝:“不是,爱妃勿要自责……” 江书:“可皇上晚间,也实在太忙,臣妾分不到陛下一星半点关注,实在是……” 她咬唇,稍嫌苍白的唇上,浮上一丝血色,恰好与微红的眼眶呼应,看上去可怜得不行。 在鸿庆帝面前,江书一直都一副清冷模样,鲜少露出这般委屈的神色,看得鸿庆帝心神一荡。 可彤妃说得也对,自己今日确有要紧政事需得处理,耽误不得。 他寻思了片刻,向江书伸出手:“可愿随朕去万辰阙?” 江书又咬唇,面上显出纠结神色。 一旁,彤妃先一步把小手放在鸿庆帝掌心,“陛下,姐姐不愿去,让臣妾陪您去……” 不好太拂落彤妃面子,鸿庆帝只得握住她娇娇软软的小手。他不甘心地再次看向江书,“江妃,你……” 谁想刚才还娇软柔弱的江书,居然向皇帝一礼后,敛裙站起,“既皇上要和妹妹同去,那臣妾便不去了。” 倔劲儿又上来了! 鸿庆帝没说什么,一把拉住彤妃的手,把她带得倒入自己怀中,转身就走。 走得远些,彤妃故作不经意地回头,眸光带着嘲讽扫向江书。她就说,这江妃如何竟转了性子,大约是见连芳雀都得宠,实在眼热吧? 可惜,有她彤妃在,不会给江书爬起来的机会的! 再说,那江书纵是惺惺作态,可到底弯不下腰。她到底没看清,鸿庆帝不会喜欢这样有傲骨的女人。 鸿庆帝携着彤妃走远。 宜人从身后上前,扶住江书手臂,“娘娘,皇上怎么走了?” 这几日,她带着阿翘,已经准备好了迷药。万事俱备,难道,娘娘反悔了? 宜人想了想,低声劝道:“娘娘,不急,您再好好想一想……” “本宫不用再想了。”江书深吸了一口气,“今日皇上跟彤妃一块离开,到得晚间,未必还有精力。可……”她顿了顿,攥紧手指,仰首望天,“不是今日,就在明日,皇帝……会来的。” 宜人身子微微发僵,是紧张。 宜人:“是。奴婢已经准备好了。” 事到临头,江书也紧张,反倒安慰起宜人来:“本宫知道你们准备得用心。正因为用心,这本宫和皇上的第一次,需得在咱们永寿宫。” 她拍拍宜人手背,“别怕。这次……咱们会赢的。” 沈无妄,你要在天上,好好保佑我,保佑我能得偿所愿。 能……为你报仇。 这一日,稍晚些时候,鸿庆帝果真没有再来。 据说是和彤妃一起宿在了万辰阙。 江书的永寿宫没等来鸿庆帝,却等来了芳雀。她和第一次来江书宫中一样,一张小脸努力地高高扬起,面上是硬撑出来的高傲神色。 “妹妹听说,姐姐今早居然妄图阻拦圣驾。”她掩口轻笑,“可皇上,都不曾为姐姐停留片刻呢。姐姐,你……当真可怜。” “本宫可怜?” 江书微微一笑,“你手上的伤口处理好了,再来同本宫说话。本宫不喜欢血腥气。” “你!” 芳雀手一缩。 前几日,她被鸿庆帝和彤妃一起,欺负得很惨,甚至有那么一刹那,觉得自己这次,怕是活不下来了。 幸好,太医抢救得及时,且轻车熟路。 她才得以捡回一条小命。 今晨,江书和皇帝的那一幕,芳雀也从自己偏室的狭小窗户中看到了。看着鸿庆帝挽着彤妃的手走远,芳雀心中冷哼一声。 到底是没用的东西。 别说斗不过彤妃,都未必斗得过自己! 江书看了看芳雀,透过她那一身轻纱,几乎都能看到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痕。鸿庆帝下手真狠啊!或许,里面也还有彤妃的手笔。 江书顿了顿,“本宫昨晚,梦到了玉漱。”她叹了口气,“若彤妃不让你延医,你着急时,可先用药粉止血……”不然,血流光了,可就无力回天了。 芳雀像被什么烫了一下似的,猛地跳将起来。 她本就最恨江书这样一副总是轻描淡写的模样,更觉得她眼中的怜悯,像刀子一样直刺自己的心肺。 忍无可忍! 芳雀:“你、你这般对我,有什么资格提玉漱姐姐?我告诉你,我现在过得很好,我是主子了,再也不用伺候旁人,不用过看人眼色的日子!玉漱姐姐会为我高兴!” “你的玉漱姐姐,在这种宫中,过的也是伺候人的日子。”江书淡淡道,“就是因为她过的是这样的日子,才攒下了钱财,能救你一命。” 芳雀本是玉漱归乡路上捡到的小乞儿。江书这么一说,她一下子想起了那些紧紧巴巴的日子。 她和玉漱姐姐的日子,确是玉漱救了江书之后,才便好的。芳雀那时候就知道,那些钱都是江书的。 可玉漱姐姐待江书那么好! 她就应该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报答玉漱姐姐!可她非要高高在上地,拿出钱,说什么“资助王家酒楼”。 不就是还是自己想当老板抽成吗? 后来,又一声不言语地走了。谁想,竟是进宫过好日子来了!她都过上了天家嫔妃这金尊玉贵的好日子,竟也不想着多给玉漱姐姐点钱,才最后害死了玉漱…… 想着,芳雀眼眶通红,“江书,别人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我可知道!你别在我跟前,装成这样的伪善!我、我不信你!” “本宫无需你信!” 江书站起,冷冷地看向芳雀,“本宫虽然禁足,也还是你的一宫主位。你直呼本宫名讳,不敬本宫,本宫罚你去佛堂里跪着思过。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第359章 侍寝 芳雀气愤愤走了。 江书深吸几口气,才慢慢平缓下胸口的起伏。 宜人忍不住劝道:“娘娘心慈,到底还是心疼芳嫔。” 江书讽刺地笑笑,“可惜,她未必领这份情。” “芳嫔不懂娘娘的苦心。” 今日彤妃被鸿庆帝带去了万辰阙,一时半会不会回来。只是怕两人玩得兴起,会召芳嫔过去。江书让她去佛堂思过,是给她一个休憩养伤的机会。 在她这里做小宫女的时候,芳雀面色红润,爱跑爱跳,虽为人刻薄,面儿上总常有笑影。可现在,那女孩裹在一套华贵宫装中,身子干瘪瘦弱的,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 江书总觉得,多少有些对不住玉漱。 宜人:“娘娘,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娘娘也无需太过自责。芳嫔年纪小,性子倔强,将来,总会有一天,她会明了娘娘的苦心。” 江书只是挑起唇角笑了笑,没再说话。 试婚丫鬟 第284节 宜人说得没错,各人有各人的命数。 比如芳雀,她如今的命数,就是被鸿庆帝和彤妃玩弄于股掌之间,真真是成了一个玩物儿。是死是活,全凭鸿庆帝或是彤妃心情。 而她江书,虽在妃位,命数也没比芳雀好得多。 一样逃不了,一样没有选择权利。所以,她选择主动出击。 夜深露重,鸿庆帝果然没来。 江书睡不着。 她起身披衣,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娘娘,夜里凉,您当心身子。”宜人端着一碗温热的牛乳甜茶进来,轻声细语地劝道,“皇上今夜,怕是不会来了,娘娘还是早些安置。” 江书接过牛乳甜茶,喝了一口,轻轻放回桌上。 “那东西,准备好了吗?”放下药碗,她转头问宜人。 宜人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香囊,“娘娘放心,奴婢都准备妥当了,保证……” “不用保证,本宫信你。” 宜人连忙点头,将香囊递给江书,“娘娘用时,用指甲挑出一点,混在水中,喂皇上饮下。再等上一时半刻的,事情就成了。” “嗯,做得不错。”江书随意扫了一眼,便将香囊系到床榻上垂着的帏帐上,“今日之事,你做得很好,下去休息吧。也告诉阿翘,本宫若得事成,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是。”宜人福身退下。 江书走到铜镜前,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人肤若凝脂,眉目如画,一双水汪汪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化不开的愁绪,我见犹怜。 她转了转眼眸,面上表情瞬息间,又变成了清高、娇媚、娇嗔……种种的动人娇态,都是她在花楼学有所成。 “呵……” 所有楚楚动人的神情一收,江书冷笑一声。 沈无妄…… 你若地下有知,可会觉得我如今这副模样,恶心? 可……可若我早肯如此,或许,或许还能救沈无妄一条性命。 夜极安静。 江书却听到,殿外一阵轻轻的响动。 是鸿庆帝的声音:“你家娘娘可歇下了?” “娘娘……”宜人的声音紧绷着,听着有些紧张。可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娘娘纵是歇下了,若能得知陛下您来,定也会欣喜。奴婢这就去通传……” “不用了。朕自去找她。” 皇帝还是来了。 江书发现,事到临头,自己竟是惊人的冷静。 她飞快地起身,无声地走向床榻,掀开被子,躺到里面。还不忘一把扯下了那个香囊,塞在枕下。 果然,没一会儿,身后便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紧接着。 一只大手,后后面直接探入锦被,勾住江书腰肢。 江书浑身僵硬了一瞬。 这、这像极了她曾经、曾经被幕亓一从身后拖拽入那间黑暗的耳房! 令人……厌恶! 江书咬紧牙关,强忍着甩开的冲动。 鸿庆帝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她耳后,“江妃,你不是想朕吗?朕、朕来了!” 鸿庆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还有一丝……江书很熟悉的,欢好的味道。 看来,彤妃把他伺候得不错。 可到底没能管住鸿庆帝这双腿。 江书回身,露出满脸的惊喜。这惊喜,转瞬间又变为娇嗔,“陛下这是跟哪位可人儿高乐完了,才想着来找臣妾?” “你的性子,总是这么倔强。怎么,嫌朕一身酒气?那朕走?” 说着,鸿庆帝作势站起。 江书背转过身去,“陛下来又走,明日,这满宫中人,还不笑话死臣妾了?臣妾懂了,皇上叫臣妾入宫为妃,为的就是笑话臣妾,是也不是?” 鸿庆帝从未见过江书如此娇憨的一面,早被撩拨得心痒难耐。“这宫中,哪个敢笑话你?朕罚他!” “陛下就是头一个笑话臣妾的!” 江书说着,身子一转,顺势下了床榻。 她几步走到桌边,端起刚才那碗牛乳甜茶,“陛下若不是来笑话臣妾,可愿意饮了这牛乳茶醒醒酒?” 牛乳茶醒酒吗? 鸿庆帝没听过。 但他今日本就多喝了几杯,脑袋有些昏沉沉的。可怀里抱着彤妃,又实在惦念今早那一身红衣,委屈得动人的江妃。 才在哄得彤妃睡去后,一个人来了这永寿宫。 既如此,就让着小女人,放纵一会。 “好,朕听你的就是!”说着,鸿庆帝伸手接过牛乳茶,一饮而尽。“朕已都喝光了,你是不是就信了朕,不是来取笑你的?” “咣当” 皇帝把茶碗往桌上一放,人已是张开双臂,朝着江书扑来! 江书一弯身,从鸿庆帝臂弯下,钻了过去。 她心中只觉恶心,实在不愿叫这男人碰到分毫。 鸿庆帝却当江书还在跟他耍小性子玩乐,便满面笑容地又追了上去。这个江妃,今日必要把她给办了! 江书又躲了两次。 鸿庆帝觉得头有些晕,胳膊腿渐觉沉重,语气便有些不耐,“你、你闹够了没有?” 江书心口一滞。 这个狗皇帝,怎么还不晕? 没法子,她只好站了过去,主动扶住鸿庆帝,扶他躺下,“皇上累了,便歇歇吧。” “朕不累!” 谁想,鸿庆帝借势,双手揽住江书腰身,把她紧紧压在身下。 他狞笑出声:“朕可抓到你了!” “撕拉——” 江书身上,被扯开的寝袍,飘落在地上。 第360章 江书想玩点不一样的 皇帝的手与旁人不同。 因为几乎从未劳作过,又长时间不曾握剑,这双手又白又滑,肌肤比女人还要细腻,连指节上都不曾覆盖丝毫褶皱。 按在江书身上,好像一块没有生命的鹿皮,紧紧贴在腰腹之间。 苍白,黏腻,松弛的触感,让江书根本忍不住,脊背上泛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她面上的笑容一整个僵住,连唇角都在颤抖。 幸亏鸿庆帝以为她是害羞,“爱妃,你……你不是有过,如何怕成这样?” 皇帝唇角扯起戏谑的笑,“别怕,朕心悦与你,定会叫你快活……” 鸿庆帝看不见处,江书手指紧紧攥住,几乎要把掌心直刺出血。 一瞬间,她甚至忘了,那杯牛乳甜茶里混有宜人精心炮制的迷药。她只想推开身上压着的男人! 她觉得,他脏! 反应过来之前,江书已经上手推了两下。 鸿庆帝一愣。 身子却纹丝未动。 江书正想加大力度,却被皇帝一把攥住手腕。 他脸上的笑纹更深,“怎么,爱妃想玩点不一样的?”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那可真是,深得朕心啊!” 说着,他握着江书手腕,用力往上一拉。 一阵剧痛从手臂处传来,江书忍不住颦眉低吟。 “疼了?”鸿庆帝声音温柔。 江书却根本不敢抬头去看。 鸿庆帝:“疼就忍一忍,一会儿啊,就让你舒坦了。” 细细的衣带死勒住江书手腕,她根本挣扎不得,只觉手指一阵阵酸麻,心底涌起本能的恐惧。 “爱妃……” 鸿庆帝湿滑的手,抚上江书脸颊。 江书惊恐地瞪大眼睛,“不要、不要……” 她双手都被吊得高高的,捆上了床头,根本用不上力气,身子下意识地挣扎。 试婚丫鬟 第285节 现在,她彻彻底底地明白芳雀都遭遇了些什么…… 恶心…… 身上传来压倒性的力量。 江书挣扎不动,被鸿庆帝压得,连呼吸都觉困难。知道自己再无能为力,女孩绝望地闭上眼睛,眼睫上,泪滴闪着微光。 对不起,沈无妄…… 我、我做不到…… 下一刻。 江书只觉身上压着的力道骤然变沉,鸿庆帝支撑在自己身周的手臂失去了力道,软软垂下。 皇帝一整个人趴在了江书身上,带着腥甜气味的呼吸喷在江书耳后。 江书难以置信。 “皇上?皇上,您醒醒!” 鸿庆帝睡得死了一般。 江书用尽全力,身子艰难地移动着,把鸿庆帝从身上掀了下去。 皇帝翻了个身,仍是睡着,并未清醒。 看他这个样子,江书长出了一口气。 她今日交代了宜人和阿翘,无论里间传出什么声响,都不许二人进来,为的是保护。现在,她只能自己一点一点地使着巧劲,好半晌才把手腕从鸿庆帝捆绑的绳套中挣脱出来。 纤细白皙的手腕,已经因为挣扎,浮现出几道青紫的痕迹。 江书松了口气,她看着仰面躺在床榻上的男人,真恨不得扑上去直接送他上西天。 这狗皇帝! 看样子,他就是这般对待他的那些妃嫔。 所以短短几年时间,万吟儿好像是老了半辈子,眼中全是惊惧,连一丝活气都没有。 芳雀也仅仅侍寝了两三次,身上就留下了暗伤。 现在看来,只有彤妃没受过皇帝凌虐。 或许因为…… 她也同样是一个施虐者? 一股子热辣辣的液体,从胸腹间直冲上喉咙。江书连忙捂住嘴,险些就吐了。 真恶心! 事实竟比她想的还要恶心百倍! 她再次看向床榻上的男人。就因为会投胎,生在了皇家,又有一个会算计的母亲。这样的男人也能成为万民之主! 盛京陋巷里的尸体。 被横征暴敛,导致一日日衰败下去的溧陵。 江书咬唇。快点,她要再快点,生下这个帝国的继承人。 到时候,她亲手送这狗皇帝归西! 调整好心态,江书小心地翻过鸿庆帝身子,被他宽衣解带。 明黄色的龙纹常服,被江书狠狠揉皱,扔在地上。她踏了两脚上去,还唾了一口。 皇帝身上被除得一件衣裳都不剩,苍白的身躯一丝伤痕都没有。 只有肩膀处,瞧着好像隐约有个牙印。 也不知是被那个性子烈的嫔妃给咬的,当时怕是伤得极深,深可见骨。 江书不关心鸿庆帝的风流韵事,只大概记住了他身子的特征,心中暗道,就鸿庆帝这个身子骨,也不知是如何让万吟儿怀上孩子的…… 她折腾了小半宿,浑身是汗。 正想休息一会儿。 却瞧见鸿庆帝双眉紧皱,口中竟发出呓语,“你不听话、不听话……朕、朕打死你!” 江书猛地一滞。 她低下头,用足尖挑开落在地上的明黄色衣衫。 “吧嗒——” 一条细细的皮鞭,自袖口里落下。 江书拾起皮鞭,鞭柄硬硬地咯着掌心,冰凉油滑地好似握着一条蛇,让人觉得恶心! 这东西…… 是给她准备的。 江书再次看向鸿庆帝白白软软的身子。他打过多少女人?自己却毫发无伤…… 鸿庆帝还在梦魇中挣扎,口中含糊不清地喊着“打你、打死你”之类的词句,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仿佛一头困兽在无边的黑暗中痛苦挣扎。 江书的心脏猛地一揪,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 宜人说,迷情香制造出来的幻境,其实是还原了人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就像她中了这药是,看到的……居然是沈无妄。 鸿庆帝显然在幻境中,不停地虐打江书,以此取乐。 可,他难道不应该乐在其中吗?为什么,看起来如此痛苦? 可既然痛苦,又为何执意要如此? 他图什么? 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这奇怪的感觉甩出去。 “疯子。”江书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语气中充满了不屑和厌恶。 想想鸿庆帝的爹娘。 顼帝差点让江书殉葬,江书对他自然没什么好印象。那顾贵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样的爹娘,生出了鸿庆帝这个疯子,倒也不奇怪。 江书看向手中鞭子。她深吸一口气,高高举起! 第361章 鞭挞 “啪!” 鞭子重重挥下。 立时在江书白皙的小臂上,留下一道凸起的红痕,慢慢地,渗出血来。 真疼! 女孩额上痛出了细密的一层汗珠,身子也微微发颤。 江书咬唇死撑,好一阵才待到这痛楚消散。 鸿庆帝这后宫的女人,为了活下去,为了争宠,付出的竟是这样的代价!如果不是她准备了迷药,现在自己就该被捆在床上,被皇帝鞭打! 要比刚才那一下,疼上百倍! 江书恨恨看向床上酣睡的鸿庆帝。 今日受下的痛楚,早晚加倍奉还! 江书不再看这男人,扭身向着壁板,轻轻敲了三下墙壁。 是她和宜人约好的暗号。 没一会儿,宜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娘娘,怎么样了?” 虽早有预料,可看到鸿庆帝在床榻上睡得人事不知,宜人仍觉心惊。 她在花楼里时,也见过有些姐姐用这迷药对付恩客。只是这东西制作繁琐,所费极多,需得人十二个时辰不合眼地看着火,故着要在花楼里,也不是人人都用得起。 现下进了宫,好药随便用。她和阿翘又能轮班看着,自然供应得上。 可用在皇帝身上…… 虽是大逆不道的死罪,可不知为何,宜人心中,总觉得有股子暗爽。 皇帝怎么了?还不一样是个贪财好色的男人? 甚至…… 宜人瞥了一下皇帝身下,心中冷笑。鸿庆帝还不如普通恩客呢!他这样的男人,若是去了花楼,背地里都要遭姐妹们嫌弃的! 宜人再看江书,只觉娘娘脸色有些苍白。 是了,要服侍这样恶心的男人,脸色能好吗? 宜人压低声音:“娘娘,有何吩咐?” 江书无声地把鞭子递了过去,“打我。” “什么?” 江书指了指床榻上的鸿庆帝,声音淡淡地:“咱们这位皇帝,正梦见,拿鞭子抽我呢!” “可是,娘娘……” 鸿庆帝变态的程度,彻底震惊了宜人。 “没有可是。”江书看向小宫女,决然道,“等明儿,他醒了,必得看见我身上的伤口。不然……” 她没再说下去。 可宜人明白。 娘娘是为了保住永寿宫上下的命,才要遭这个罪,吃这份苦。 江书转过身子,向宜人露出白皙细嫩的脊背,“打吧!” 试婚丫鬟 第286节 “本宫保证,今日落在本宫身上的鞭子,将来必将如数奉还。” 第二日。 鸿庆帝一睁眼,就看到枕边的女人,正定定地看向他。 目光中,似乎有什么,他从未见过的,特殊东西。 鸿庆帝愣了愣,还未及开口。 江书先道:“皇上,您可是昨夜一宿好眠,扔下臣妾一个,孤零零的……” “是吗?朕睡着了?” 鸿庆帝揉了揉眼睛,支撑起身子。 往日,他上了性子,整整玩乐一宿,也是有的。 昨夜他自觉过得不错,没想到竟还睡了一会子,今晨睡醒,也觉神清气爽,没有往日的倦怠。 鸿庆帝抬手,拍了拍江书小脸,“伺候得不错。” 江书身子微微一动,锦被滑下些许。 叫鸿庆帝看见了她肩上的痕迹。 鸿庆帝眸光一闪。 江书一颗心往上一提。难道,她猜错了? 下一刻。 鸿庆帝伸手,只见轻轻勾画着那道伤痕,“江妃,昨夜辛苦了。”他顿了顿,“你……可怕朕?” 不怕。 但癞蛤蟆趴脚面。 膈应人。 江书面上一丝委屈一丝羞涩,极好地混杂在一起,让她神情显得愈发的楚楚动人。 江书:“臣妾岂敢?” “说真话!” “怕……”江书顿了顿,再抬头时,眼中竟含着点点泪光,“可、可臣妾昨夜离皇上那样近,那样近地看着皇上的脸,臣妾就不怕了。” “当真?” 江书点头,“皇上不嫌弃臣妾没了清白身子,臣妾往后一辈子,都是皇上的人!” 鸿庆帝面上缓和下来。 他不是不喜欢那个叫芳雀的漂亮小宫女。可她每次陪着彤妃侍寝,都一副战战兢兢,怕得要死的模样! 这种表情,他已经在太多女人脸上看到过。 早就觉得索然无味! 所以,芳雀才是个嫔。等玩儿厌了,就连嫔都不是了。 鸿庆帝正出神。 冷不防江书声音满怀期冀:“皇上,今晚……还来吗?” 看来,她是真的不怕自己,还很期待自己…… 连自己宠幸最久的万吟儿都做不到! 问这话时,江书脊背紧紧地绷着。昨晚那顿鞭打,可真疼啊! 鸿庆帝:“朕也想来,可你的身子受不住……” “皇上……” “听话!朕是真的心悦于你,才担心你的身子。”鸿庆帝又伸手,轻轻按了按江书伤口,“你这伤,三五日内便能愈合,到时候朕再来。若不好好休息,身上落了疤,朕可就不喜欢了。” 江书猛然醒悟。 这狗皇帝是因为这个原因,不喜万吟儿的吗? 真是…… 贱。 皇帝走之前,吩咐特许江书去温泉宫沐浴。 “可是,臣妾还在禁足,这样出去,怕是……” “无妨,不过是朕一句话的事。这便解了你的禁足!” “多谢皇上!” “好生休养,”鸿庆帝对着江书笑笑,“等着朕!” 皇帝走后不过一时半刻,接触禁足的旨意和流水样的赏赐,都进了永寿宫。 江书面上表现得受宠若惊,内心却毫无波澜。狗皇帝,无论多少赏赐,也买不了你的命! 温泉行宫。 江书身披轻纱,一步步步入乳白色的汤泉。 她泡的是各种珍惜药材熬成的药汤,刚一进入,背上的伤口就一阵刺痛。但温泉行宫的掌事姑姑说了,这药汤对愈伤最好,从前贵妃也常常来泡。如今是因怀了龙胎,才渐渐来得少了。 江书叫宜人赏了掌事姑姑银子,多问了几句。 得知从前万吟儿常来,现在小周妃没事也来几次,芳嫔位分太低,从未来过。 彤妃也是,一次都不曾来过。 氤氲的水汽里,江书皱眉沉思。彤妃到底是凭借什么获宠的? 如果说从前,江书还觉得是因为她性子讨喜,年轻又美艳。可鸿庆帝那样的身体……没有强烈的刺激,根本就不行! 彤妃是如何刺激皇帝的? 莫非…… 江书猛地睁开眼睛,她是用药? 和自己一样? 第362章 小周妃 药汤浸泡着伤口,那些伤处就像被重新豁开一般疼痛。 江书额上见了汗。 偏生伺候的掌事姑姑好像看不到她痛楚的表情一般,依旧一勺一勺地往女孩遍布鞭痕的肩头浇上药汤。 江书正出神,冷不丁痛楚袭来,她皱眉,不禁出声。 “娘娘且忍一忍,”掌事姑姑动作丝毫不停,“这药汤蜇人,可效果却极好,就连娘娘手臂上的疤痕,多承恩宠,多泡上几次,都能变浅呢。” 江书咬唇,忍过最初一阵疼痛,“那便谢过掌事姑姑了。” 那姑姑神情淡淡的,什么也没说。 想是从前来这里的那些嫔妃,也给过她不少奉承和好处,她早都见怪不怪了吧。 好容易在药汤里泡到固定的时辰,掌事姑姑扶江书起身,“娘娘,这药汤,非得宠侍寝的妃子,旁人可没资本来泡。” 她指着其他几个掩盖在氤氲白雾中的泡池,“娘娘今日好不容易来了,也可以在别的池子泡一泡,舒缓舒缓身子。” 宜人在一旁听得不悦,“什么叫‘好不容易来了’……” 她想说,我们娘娘得宠,往后必会常来。 可猛地收住口,又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 掌事姑姑走后,江书扶着宜人的手,去了一旁的泡池。她心里寻思着事儿,没注意到白雾掩盖下,这泡池里,本就有一个人。 还未见人,江书先听得了嘤嘤的哭声。 江书吓了一跳。 宜人壮着胆子,“何人在此,惊扰了我们娘娘,该当何罪?” 那哭声一下子止住。 偌大的浴室里白雾缭绕,又伸手不见五指。宜人话音刚落,那哭声就立时停住,只余下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滴水声。 “滴答、滴答” 显得格外渗人。 宜人:“是谁?说话!” 半晌。 白雾深处,袅袅娜娜地走出一个身形纤瘦,身披湿透了的白纱的女子。 那女子向江书行礼,“臣妾小周妃,见过江妃娘娘。” “竟是你。” 小周妃也是四妃之一,按说与江书平级。她倒是客气。 宜人一见,连忙道:“奴婢刚才没见到娘娘,才出言不逊,求娘娘宽恕则个。” “无妨。” 白雾中,小周妃的笑容显得格外温和。 她邀请江书:“江妃姐姐,这汤池名为玉容,对肌肤光润,最有裨益。姐姐请吧。” 话说到这份儿上,江书也不好拒接。她给宜人使了个眼色,叫她退后,自己一个人随着小周妃下了玉容汤。 “妹妹如何没带贴身的婢女,一个人来泡汤?” 小周妃笑容稍嫌落寞,“听闻,姐姐未曾入宫之时,同周家小二姐周灵素打过交代。”她顿了顿,“姐姐应当知道,我……不是她。” 试婚丫鬟 第287节 江书点了点头。 那周灵素性子张扬跋扈,确实与眼前的小周妃相差甚远。 她深吸一口气,“这宫中,其实无人不知臣妾的出身,不过是一个伺候皇上的洗脚婢,一朝得蒙圣宠,又被赐予了身份,假扮这小周妃进宫,与贵妃姐妹相称……” 说着,小周妃笑容落寞,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姐姐,你不知道,入宫封妃那天,我的花轿是从周家走的。我瞧见,那周夫人的眼神,真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我,为她的女儿报仇。可她女儿,本不是我的害的……” 周灵素到底是如何殁在了宫中,至今宫内还讳莫如深。 估计,是见不得人的死法。 可鸿庆帝选择秘不发丧,叫自己宠幸过的小宫女,顶了小周妃的妃位。 江书不禁想起,昔日的小周妃张扬明媚,与父亲周擎苍撒娇的模样…… 那时,众人都说周家如日中天。 可现在,不过短短三月。 长女本就是被万吟儿顶替了身份,次女又被小宫女顶替,独生儿子死在了花楼…… 周家,什么都没剩下。 倒也可怜。 可是…… “小周妃妹妹就因此啼哭?” “这……”小周妃面上顿了顿,“倒也没这么矫情。从前做宫女的时候,什么脏活累活没干过,多难听的骂没挨过?现在的日子,可是好上了许多。” “那你是因为……” 小周妃挽起手臂上的轻纱。 白皙的小臂上,伤口纵横。 有些已经愈合,有些还在渗血。 小周妃:“姐姐,外面那些人,瞧着咱们的日子,过得光鲜亮丽。可只有咱们自己知道,这满眼的富贵荣华,还不是都要用血肉去换?” 江书沉默不语。 鸿庆帝这后宫的嫔妃,有家势的,他不敢宠幸。 比如皇后,比如顾妃。 只有她们这几个身后没有母家势力的妃嫔,才有得宠的“荣幸”。 无宠,在后宫中,一样过不好日子,任谁都能来踩上一脚。 可有宠…… 却更是生不如死。 小周妃想着,吸了吸鼻子,“姐姐,你说咱们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江书没说话。 沈无妄死后,她没有一日不想直接送走鸿庆帝。 可她也没兴趣扶万吟儿的孩子登上帝位。 她要等到她的孩子出生,长大…… 好遥远…… 也不知,等不等得到。 没等到江书回答,小周妃以为是她不愿谈及此种话题,“抱歉姐姐,臣妾只是一时疼痛,没能忍住……按说,臣妾也该觉得庆幸,一个洗脚婢而已,扮成嫔妃……” 心口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周氏贵妃是假的,万吟儿顶替。小周妃是假的,眼前的小宫女顶替。福康宫中的太后是假的,顾氏太妃顶替…… 这宫中,假做身份的人这般多…… 却偏偏……没有人怀疑皇帝。 江书被自己的漫无边际飘飞出去的思路吓了一跳。她自失地一笑,皇帝怎么可能会是假的…… 景庆出生时,当时的顾贵妃兵行险着,换走了皇后的孩子。 她不会是…… 换错了吧? 江书在心底一点一滴勾勒出顼帝的模样……长方脸,颧骨很突出,不笑的时候,面上显得格外威严。 顼帝这张脸,在记忆中,慢慢与鸿庆帝相叠化。 江书猛然发现,自己在温泉汤中,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发现, 这两个人,一点都不像。 第363章 万吟儿痛失一万两 “姐姐,江妃姐姐?” 见江书好半晌不语,小周妃忍不住唤她。 江书回过神来。 小周妃抿唇,“姐姐,是嫌妹妹说话太过无稽,惹姐姐厌弃了吧……” 她纵是成了妃子,也改不了从前做妃子时的谨小慎微。总觉得自己宫女出身,谁都瞧不上自己。 明白她的意思。 江书自己出身更为不堪的试婚丫鬟,这宫中关于她的流言向来不少,她又怎会不懂小周妃的心思? 只是,现在敌我尚未分明…… 江书顿了顿,安抚道:“只是本宫出了神,你无需太在意。” “嗯。”小周妃乖顺地点头。 江书:“像咱们这样的出身,可没资本,只为了痛就哭出声来。” 白雾中,明显可见小周妃身形一顿。 江书:“到底因为什么,你自己心里知道。只是……本宫要提点你一句,这宫中,处处隔墙有耳,你可要千万小心。” 虽说只是哭声。 可若被传到鸿庆帝耳中,添油加醋,可就容易变成“小周妃不愿侍寝”这样的流言蜚语。 到时候,无依无靠的小周妃,怕就没了活路。 “臣妾知道了,多谢姐姐提点。” 从温泉行宫出。 被温泉水一蒸,小周妃的一张小脸肌肤晶莹剔透,眉目如洗,确实是个美人。 比曾经的周灵素,不知美上多少倍。 她邀江书,“今日正是朔日,合该给皇后娘娘请安。姐姐可愿与妹妹同去?” 江书想了想:“好。” 两人到得崔皇后的长春宫时,发现除了顾如烟,其他人都已到齐。 崔皇后严妆,高高坐在凤座之上,“诸姐妹平身吧。” 见江书目光溜向顾如烟空着的位置,崔皇后:“太后这几日身子不好,顾家妹妹孝心,衣不解带地照顾。你们闲来无事,也要多去孝敬太后娘娘。” “是,臣妾记住了。” 崔皇后眸光在江书面上一闪,“昨日,江妃妹妹侍寝,内务府已记了档。”崔皇后向身边的大宫女,“把本宫那套石榴石头面,并本宫母家进贡的千年红参制成的绛雪霜拿来,赏赐给江妃。” 崔皇后给的都是好东西。 江书忙在宜人搀扶下,起身谢恩。 一旁,万吟儿冷笑出声,“皇后娘娘可真偏心,臣妾和众位妹妹侍寝的时候,也没见娘娘如何在意,更别说什么赏赐。” 她拖长声调,“可见,皇后娘娘本心里,根本不喜欢咱们姐妹侍寝,伺候皇上。” 崔皇后看都不看她:“贵妃和本宫同日进宫,本宫的,贵妃什么没有?怕是还要更好。” 万吟儿冷哼一声,“皇后娘娘说笑了,臣妾怎么能和娘娘比……” 她还要再酸,却被崔皇后一口截断,“说起来,这后宫,只有贵妃和本宫,算得上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儿了,比众位妹妹年长。今日本宫都有贺礼,贵妃没有?” 万吟儿一滞。 她眼珠转了转,慢慢笑了,“江妃想要本宫的贺礼?好……” 她回身,刚想叫侍女取什么腌臜物件儿来。 崔皇后:“知道贵妃宫中的好东西多,江妃年轻,怕担不起。万一误用了什么僭越的物件儿,江妃面皮薄,都没地方说理去。”她顿了顿,“贵妃,你也不用赏别的。本宫看,就赏银千两吧。” 此言一出,万吟儿脸色都变了。 好么,一开口就是一千两…… 这钱她拿得出来。 可到底肉痛…… 见万吟儿面色黑沉,崔皇后:“怎么?贵妃心痛?” “怎么会……”没法子,为了面子,万吟儿值得吩咐候在殿外伺候的郁辅臣,取万两银子,给永寿宫送去。 下首,江书轻轻笑了。 万吟儿讨厌。 她的钱,却香。 试婚丫鬟 第288节 说了几句话,就没了一万两。彤妃在一旁,脸色虽是难看,到底没敢说话。 她进宫的日子短,还没攒下那么厚的家底。 江书拿钱谢恩的声音,格外诚恳。 又闲话了一起子旁的。 彤妃冷不防开口:“江妃姐姐,妹妹真是好奇,昨日姐姐侍寝,为何这永寿宫,那般安静呢?” 不说旁的,她和芳雀一起侍寝时,那芳雀挨打的哭叫声,整个永寿宫都听得见。 江书微微一愣。 声音! 昨夜鸿庆帝睡了一夜,又有什么声音? 倒是她疏忽了。 片刻后,江书抬头:“妹妹昨日,不是宿在万辰阙吗?怎么耳朵那么长,永寿宫中的声音,也听得到?” 彤妃脸色有些难看。 江书:“怎么?皇上来永寿宫时,没和你说?” 确实。 鸿庆帝是在彤妃睡着后,偷偷出来的。 江书:“那下次,彤妃妹妹可要看好皇上,就不用伸着耳朵,去听旁人壁脚了。” 话题算是就这样被掀开过去。 彤妃依旧不甘心,看向芳雀。 芳雀看了一眼皇后,无奈出声:“江妃娘娘,你身上……可疼?” 江书冷冷看了她一眼。 芳雀无奈,真的硬着头皮硬说:“臣妾侍寝后,身上痛得厉害。不知江妃姐姐用了什么法子,第二日就能这般容光焕发,可能指点臣妾……” 这就是在明晃晃地说,江书是靠着皮肉受苦伺候皇帝。 跟高贵的彤妃不一样。 令人不齿。 江书早料到芳雀一定会跳出来,她冷道:“皇上待本宫很是温柔,本宫不知道芳嫔这是什么意思。不想侍寝的话,本宫可以求皇上、皇后娘娘,撤下你的绿头牌。” “不要……” 侍寝虽然痛苦。 可有自己的绿头牌在一日,就有一日单独侍寝的希望。 那小周妃看起来过得滋润,江书也说……没挨打。 是不是她只要能熬到自己伺候鸿庆帝的那一天,皇帝也必会好好疼惜自己?都怪彤妃,霸着皇帝不说,还怂恿男人打她…… 芳雀紧紧咬着嘴唇,“臣妾知错,臣妾再也不敢了……” 看了这一出大戏,崔皇后只觉有点累了,“请过安,没什么事儿,妹妹们便退下吧。” 花枝招展的嫔妃刚出殿门。 便隐隐传来芳雀的哭声。 崔皇后看向江书:“江妃,你留一下。” 第364章 皇帝变态的毛病 “是。” 目送嫔妃们出门走远。 崔皇后才牵着江书的手,进了内殿。 她扯着江书,坐到桌边,“昨晚,怎么样?” 皇后皱着眉,眼睛却亮亮的。她面上的神情,让江书想起,端庄持重的崔皇后,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 她看江书的眼神,就像姐妹之间的八卦。 也是,后宫中几个受宠的嫔妃,和皇后的关系都并不算太好,只是表面上的来往,没人会跟皇后说真心话。 江书是唯一的…… 只是一愣神之间,崔皇后也突然察觉出来,对江书来说,侍寝算不上是什么美好的记忆,甚至可能…… 极端痛苦。 她面上暗了暗,“本宫不是……” “娘娘,”江书伸手,握住了崔皇后的手,“臣妾,没事。” 可她动作之间,衣袖滑落,被皇后看到了小臂上还未完全愈合的伤痕。 崔皇后目光像被烫了一下似得,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是为江书,也是为她自己。 “皇帝……打的?” 江书没说话,只定定看向崔皇后。 “果然、果然是这样……”皇后用力地咬着嘴唇,她挥退殿内其他伺候的人,心痛地攥着江书小臂,“疼吗?” “娘娘,不疼的,臣妾真的没事。” 皇后张了张嘴,第一次觉得,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她看向江书,“你……你要早日怀上孩子,本宫一定会帮你养育孩子长大,任何人、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咱们的孩子!” “有皇后娘娘这句话,臣妾就安心了。”江书安抚地笑道,“不过……” “怎么?” “皇上的身子,想要怀孩子,怕是……尚需要一些时日。” 至少,她要摸清楚,万吟儿的孩子是怎么怀上的。也需接着镇北王府,巩固属于自己的势力。 然后,为沈无妄报仇。 听到江书的话,崔皇后微微一愣,“真的有那般严重?” 她虽没侍过寝,没真正见过鸿庆帝的身子,可这宫中的传闻,她也隐隐约约听到过。作为中宫皇后,关心皇帝子嗣,是她的责任。 更别说…… 入宫前,祖母告诫过她,皇帝的长子,必要出自东宫。 可她到现在,还不曾侍寝。 鸿庆帝不敢来找她。 她对鸿庆帝……也实在,下不去嘴。 青梅竹马的情谊,像一层遮羞布,早就被掀开。这对帝后彼此向望,谁都不敢再往前进一步。 “说道皇帝身子……”江书微微顿了顿,“皇后娘娘,臣妾看到皇帝肩上,有一个牙印。” “什么?” 崔皇后瞬间愣住。 老镇北王说过的话,瞬间在耳边响起! 皇帝肩上的牙印,是他……弑父的证据! “娘娘?皇后娘娘?”见皇后出神,脸色一下变得苍白,江书觉得有些不对。难道皇后知道这牙印的来历? “没事,本宫没事。”皇后缓过神来,她强压下心中惊惧,看向江书,“咱们这位皇上,性子隐情不定,你侍寝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实在不行,就派人来找本宫,本宫不会不管你。” “臣妾知道。”江书低头寻思了片刻,“娘娘,臣妾听说,皇上被封为太子前,在北疆历练,和您是青梅竹马。您能不能跟臣妾说一说,那时的皇上,什么样儿?” 她想知道,鸿庆帝到底梦见了什么。 “本宫也没什么好瞒你的。”崔皇后唤人,上了茶点,拉着江书慢慢回忆起曾经,“皇帝来北疆的时候,年纪还很小,本宫也一样……” “本宫只记得,一开始皇帝胆子并不大。爹为了让他怜胆,曾经让当时还是皇子的皇帝领着一支小队,开城门应敌。那一次,他去了很久,久到我们都以为他这是出事了,爹连找匈人换人质的金子都准备好了,景庆才回来……” “他刚回来时,本也瞧不出来如何异样。” “可听爹和哥哥说,从那日起,景庆就开始梦魇,夜间经常大喊大叫地醒来。” “爹问他,消失的那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却怎么都不肯说。” “那之后,景庆发了疯似得练兵。他麾下的队伍,无论是严寒,还是酷暑,都操练不歇,甚至……据说,还有兵活生生累死。” “不过,刻苦的操练,到底给咱们北疆,也给景庆带来了几次胜利。” “匈人是游牧民族,几次寇边也都是游击战,只要不与临近的朝国、沙国联手,背地里搞什么阴谋,其实还不算太难对付。可是……几次胜利后,景庆的心大了。” “一次,他未同任何人交代,领着自己的一支小队,奔袭出城。当时,爹和哥哥还都不知道。到了第二日午时,他才回来。走时五百人的小队,回来时只剩下不到一百人……” 崔皇后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稳定情绪,“我们北疆的玄甲军,每一个都是爹和哥哥苦心操练,像我们的家人一样。得知这队人就这么被景庆消耗掉了,哥哥暴怒,对景庆动了手……” “就在两人厮打之际……拉架的我,看见、看见……” 华丽广袖下的手指,猛地攥紧。 当时年幼的崔思宜根本不知道自己看见了什么。 现在,她才猛然想起…… “我看见,景庆脖颈处,有……欢爱过的痕迹!” 江书一滞,“他带出去的那一队兵……” 崔皇后闭了闭眼睛,“他毕竟是皇族,又是当时的甘皇后亲手交给爹爹,爹爹和哥纵是再气,恶意不能真的把他怎么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不肯说,这事便只能先这样过去……” “现在想想,也不知道他当时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试婚丫鬟 第289节 “而且,第二日,朝国就向着我们的北疆边境发动了进攻,那是我们当年打得罪艰难的一场仗……结束后,平原上凝上的血,都深到脚踝……本宫永远也忘不了……” 离开长春宫。 这一路上,江书都在想着皇后的话。 当年,鸿庆帝带兵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是在跟某个异族女子欢会,招致了人家的奇袭? 他这变态的毛病,就是当年落下的吗? 见江书长久沉默不语,宜人忍不住问道:“娘娘,咱们……这是去太后的福寿宫?” 江书这才回过神,她点点头,“咱们去看看顾妃。” 第365章 太后嫌弃顾如烟 自从顾太后李代桃僵,福康宫再没了甘太后在时的温馨和睦。 江书每次走进这里,都忍不住想起从前。想起甘太后,想起她的女官生涯,也想起那个带她来这里,对她说,当她的靠山的那个男人。 江书脚下微微一滞。 “娘娘……”跟江书时间久了,宜人多多少少也猜得到她心中的想法。 沈大人去得死不瞑目…… 可到底是去了。 宜人劝道:“娘娘,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江书没说话。 可她心里知道,她放不下。 她从小就在顾家做粗使奴婢,爹不疼,娘又是个疯的,幕亓一短暂地对她好了一下,让她知道做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然后,却马上送她去殉葬。 这世上,也只有沈无妄,不曾负她。 就连现在的鸿庆帝,也不过就是把她当做一个暖场的玩意儿罢了。 忍下心中微痛,江书深吸一口气:“走吧。” 还未进得殿内,远远地便听见顾太后声音尖锐得怕人:“顾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庸庸碌碌,没有心气的女子?!你姑母我是没用,先帝在时,没坐上皇后的宝座。可现在,这太后的凤座,还不是本宫的?” “可是你呢?!你别说皇后了!连个贵妃,连个有封号的妃子,都没混上!你看皇帝,哪里正眼瞧过你?嗯?!” “哗啦”一声。 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顾太后:“连江书……江妃都侍了寝,遭了那么大罪,你怎么就不行?你凭什么不行?!” 顾太后盛怒,无人敢阻。 江书只得静静待在殿外。 听她无所不用其极地咒骂着顾如烟,不像亲人,倒像极了仇人。 好半晌,才见顾如烟红着眼圈,慢慢走出殿门。 江书连忙赶上去见礼,“顾妃姐姐。” 见是江书,想是刚才太后骂自己的话,定是被她听了满耳,顾如烟有些不好意思,“太后娘娘这几日身子不爽,心绪也不好,妹妹别见怪……” 江书摇头,“臣妾没事,倒是姐姐……” 她看到顾如烟白皙的手背,被烫红了一大片。 “我也没事。到底是本宫的亲姑母,不冲本宫发泄情绪,泄一泄心里的火儿,还能找谁呢?” 毕竟,自打顾太后进了福康宫,鸿庆帝来的时候,比甘太后还在的时候都少。太后确实没有多少途径好发泄情绪。 还是顾如烟先调整好了情绪,她对着江书笑道:“妹妹是来看太后娘娘的?那妹妹便先进去吧,待妹妹一会儿出来,再来寻姐姐说话。” “好。”江书乖顺点头,“姐姐的手烫伤了,还该好好处理,省得恶化。” 说着,江书深吸一口气,进得殿去。 见是江书来了,凤座上的顾太后抬头,“呵,你还知道来看本宫。” 这阴阳怪气,让江书身后的宜人都不觉有些疑惑。 这顾太后,江书刚进宫时,太后就对她多方刁难,还想把她留在身边,不叫她侍寝。 明明就是看不惯她。 现在这语气中的哀怨,又是如何来的? 难道她是想,无论自己怎么对江书,江书不仅要对她永远恭恭敬敬,还要发自内心地爱重? 宜人出身花楼,最看不惯这样恶婆婆的嘴脸,再心中默默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太后这般语气,江书自己倒不觉有什么。 她恭恭敬敬行完礼,“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侍寝了?”太后声音中,有意思不易察觉的颤抖。 听得江书也有些莫名其妙。 太后怕什么?怕她趁着侍寝,刺杀皇帝吗? “是。皇帝给臣妾很好,太后娘娘放心。” “哼!” 顾太后从鼻尖冷哼了一声。 她心中难过,却不敢露出分毫。早知道景庆这么折磨伤害她的亲生女儿,她早年就应该掐死他!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既然侍寝了,你还来见哀家干什么?耀武扬威吗?” 自然不是,江书没那么无聊。 “臣妾只是想知道,皇上小时候,可有什么趣事?臣妾想多了解一些,方便伺候皇上。” “你倒上心!” 顾太后越说越气! 可她又能有什么法子? 女儿已经封妃侍寝,势必就要在一条路走到黑! 既然如此…… “哀家看你是个有心气的,倒比如烟更对哀家的脾性。”顾太后缓了口气。可鸿庆帝自幼是养在甘太后身边的,她还真就…… 什么都不知道。 问来问去,发现顾氏确实不了解鸿庆帝。 江书起身,准备告辞。 “等等!”顾太后看向江书,“你……你既然走上了侍寝争宠这条路,就争气一点!弄掉那个崔氏,自己去做皇后!” 江书一阵无语。 敷衍完太后,江书去福康宫偏殿里看顾如烟。 江书进殿后,见顾如烟眼眶红红的,面颊也有些发红。雪白的手背肌肤上,那道烫伤看起来触目惊心。 江书心中一叹,柔声说道:“姐姐怎么这么不小心?瞧见太后娘娘发火,姐姐何苦要往上凑呢?烫伤了可要疼上好一阵子了。” 在江书看来,顾太后心眼小,睚眦必报,是个很难相处的人。 对她好,一点用都没有。 顾如烟见江书进来,忙不着痕迹地将手背藏进袖中,笑道:“到底是我的姑母,从前是很痛我的。不过是小伤,半天就好了,妹妹不必担心。” 江书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好再提,只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见江书心疼自己,顾如烟轻轻拍了拍江书的手背,柔声说道:“妹妹不必担心我,你初入宫中,万事都要小心谨慎才好。太后娘娘性子虽然严厉了些,但对我到底也是真心护着,倒是你,一个人在宫中,千万小心。” 江书微微一笑,答道:“姐姐放心,我明白的。” 宫中是非多,顾如烟纵是有顾家在背后撑腰,也少不得要受些委屈。想到此处,江书又不好再多言其他,只得说:“妹妹有上好的烫伤膏,待回宫局差人来送给姐姐。那膏用着细腻,味道又没有姐姐现在用的这般刺鼻,是极好的东西。” 顾如烟身子微微一顿,马上微笑道:“好。” 江书告辞出殿。 只觉刚才顾如烟的态度,有些奇怪。 行至殿门口,江书突然闻见风中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味道。 她顺着味道望去,眼睛猛地瞪大! 这味道,居然是从一个年轻侍卫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第366章 用鞭子抽 江书脚步一滞,有些难以置信。 那清凉的药香淡淡的,随着风,时有时无,不断在江书鼻端挑逗。她一颗心却不住地向下坠去、坠去…… 江书打量着那个侍卫。 那人面上一团年轻,是个生面孔。御前侍卫式样一致的轻盔下,一缕黑发不听话地露出。 许是感觉到江书的目光,那侍卫呼吸陡然加快的模样,持刀站立的身子微微僵了僵。 江书看到,他握着刀柄的指尖,在日光下泛着微光。 试婚丫鬟 第290节 是擦过透明状的药膏的痕迹。 这个侍卫,用手指,为顾如烟涂药? 江书被自己脑中浮现的画面骇了一大跳。她不敢多想,扶着宜人的手臂,匆匆回了永寿宫,坐在镜前出神。 自打进宫以来,知道自己不会得宠,顾如烟向来都是十分低调,能不惹眼,就不惹眼。就连入宫前交好的江书、皇后也极少走动。一心一意侍奉太后。 鸿庆帝倒也顾念和太后和顾相,没找过顾如烟的麻烦。 原来,她是存了这般心思! 三年多以前,记忆中那个活泼恣意的顾如烟,身影像褪色了一般,渐行渐远。被眼前这个喜怒不形于色,总是淡淡微笑,掩住眸光的顾如烟重叠在了一起。 仔细想来,顾如烟也在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在家里被爹娘捧在手心里。这样恣意明媚的女孩,又怎么甘心在这宫中像一只华贵而无人问津的花瓶一般,慢慢老去,瓶身布满细纹? 就算、就算她有了想跟侍卫如何如何的心思。 又有何不可?! 那福康宫又是顾太后的天下,想来,必是护得住顾如烟。 对她来说,一辈子不承宠,倒是一件好事。只希望她能千万小心…… 正寻思着,宜人端着一盏牛乳甜茶进来,“娘娘,看您从太后那回来大半日,就没说过一句话。怎么,还放不下太后说您的那些话?” “倒也没有。” 只是,顾太后对鸿庆帝早年经历,一问三不知。真是……不像个母亲。 “那娘娘为何忧虑?无论如何,奴婢和阿翘都愿意为娘娘分忧。” 江书摇了摇头。 按理来说,她顺利侍寝,应该高兴。 可这鞭打,她是一次都不想再挨了。 江书想了想,试探着问:“在你们花楼里,可有过恩客,像……像皇帝这般?” “娘娘指的是,在床榻之间,喜欢动手?” 江书点了点头。 宜人咬唇,略一寻思,“这样的人,有。但不多……奴婢的意思是说,对花娘动手的不多。倒不是因为旁的,打伤了花娘,猫儿娘必不会轻易放过恩客。所以敢在花楼里动手的客人,本来就少。” 她又想了想,“但其中有一个,奴婢印象很深。”她有些局促地笑了笑,“那个恩客,在盛京本地行商中也算有名。倒不是因为他买卖做得多大,却是……因为他是本地富户招的上门女婿。据说妻子性子悍厉,才逼得他流连花楼……” “呵……”江书忍不住冷笑出声。 男人总是有那么多借口。这恩客,真是软饭硬吃的典型。 宜人见江书面色稍稍平复,才继续道:“那恩客面相凶恶,一看就是个爆脾气,又偏生被结发妻子压抑了十几年。到得咱们花楼,便跟猫儿娘直说,说他心里窝着一团火,不想行欢,只想打人。” 江书皱眉:“猫儿娘怎么说?” “猫儿娘把咱们这些花娘当人,自然是拒绝了。那恩客却赖着不走,死央活求地,总算有一个姐妹愿意接客。” “还有这样的人?”江书有些疑惑,“她,就不怕吗?” “怕!这么不怕!可恰逢那位姐姐的家人得了重病,急需一大笔钱,也是实在没法子,那恩客许的钱多……” 江书点头。 她虽有钱财傍身,可还没忘记自己在顾府苦苦煎熬,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地为娘攒赎身钱的日子。 宜人讲得绘声绘色,江书不自觉地被带入了情境,掌心忍不住沁出薄薄一层冷汗。“那花娘,后来怎样了?” 宜人:“第一夜,整个花楼都听见了那位姐姐的哭声,可渗人了……” 江书默默无语。 到底还是逃不了…… “第二日,奴婢和阿宁约着去看那位姐姐,确实……被打得很惨。咱们几个都攥拳咬牙,心疼得直哭,可那位姐姐说没办法,她已经收了人家的钱,还都买药用掉了,不上三日,便要挨上第二次……” 江书心中微叹。 受了那么重的伤,三日后,还要再来一次。 这种绝望…… 想想就让人心里难受得不行。 江书声音都淡了许多:“那位花娘,不会是被害死了吧?” 见江书一脸关切,宜人竟噗地一声笑了,“娘娘莫急,听奴婢往下讲。” “咱们几人看那位姐姐实在可怜,更不愿她为了点钱,伤了性命,便去寻猫儿娘。猫儿娘说她没法子,却、却可以替咱们去求一个人。那人……” 宜人面上暗淡了些。 她跟猫儿娘亲近,后来也知道了沈无妄竟是花楼背后的主人。 宜人咬唇:“那人……便是沈大人。沈大人见多识广,给那位姐姐出了个主意,救了她性命。” 猝不及防想起沈无妄,江书只觉心口针扎一般疼痛。 她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绪:“什么主意?” 沈无妄一个太监……在这方面,很见多识广吗? “沈大人细问了那花娘,晚间都发生了什么。之后,他说,那个恩客临走时,神情郁郁,显见是并未得到满足。沈大人推测,这人从前并不敢对妻子动手,只敢在心中想象。可真到了自己掏银子,买花娘,能为所欲为的时候,却发现施暴并不能让他开心。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沈大人叫那位姐姐自己藏好麻绳、鞭子、蜡烛……”说着,宜人脸红了。 不知为何,江书一张小脸,也红透了。 她声音都低下去,“然、然后呢?” “沈大人叫那位姐姐蒙上面,打扮得爽利,然后……把那客人绑起来,用鞭子抽!” 第367章 试试鸿庆帝 江书声音都有些发颤:“当、当真这般?” “嗯!” 宜人重重点头。 江书只觉心口一滞,随即砰砰狂跳起来,“那个花娘真的打了恩客?恩客也就心甘情愿地让她打?” “这也是奴婢想不通的地方。” 宜人慢慢回忆:“那第二夜,那个恩客叫得比花娘还惨烈,简直就是杀猪似得,差点把整个花楼给掀翻。现在回想起来,奴婢这心,还砰砰直跳呢!亏了那一夜,应该是有沈大人在中间拦着,才不叫那恩客的仆从、朋友冲进来,把咱们花楼砸个稀巴烂!” “到得第二日,咱们整个花楼里所有的花娘,都站在门口,只等那恩客出来。连猫儿娘都心惊胆战,只怕那恩客去衙门告咱们殴打客人,那可是咱们这一行的重罪!” “待到那门一开,恩客出来,咱们都傻了眼。” 江书也瞪大眼睛:“怎么?” “那恩客虽然满脸血痕,可看着……却十分高兴,十分满足。” “啊?”江书整个人愣住。 这世间,还真的有人,越挨打越高兴? “奴婢也想不明白!可打那以后,那人便常来,只找原先那一个花娘,从不曾换过别人,而且,还超额给了她很多银子,在咱们整个花楼里,都算排得到前面的大恩客了。” 江书震惊不已,“他、他不喜欢自己动手,却喜欢被打?世间真有这种人?” “奴婢怎敢欺瞒娘娘?事后,沈大人说,世间确有这样的人,能在被虐打中,获得满足。奴婢是不懂,活着已经够苦的了,为什么还要花钱遭罪受?” “不对,”江书摇了摇头,“那人不是傻子,定不会花钱遭罪受。” “娘娘的意思?” “那人定是从中获得了什么旁人不知的乐趣。” 只是不知道,沈无妄是如何知道这种人的想法的…… 顿了顿,江书:“那位花娘还在吗?本宫想见一见她。” “不在了。”宜人面上擦过一丝黯然:“那位姐姐,跟那个恩客一起,都在火中……” 江书懂了。 她叫宜人起身,“别难过了,咱们已经为她们报了仇……” “嗯。”宜人点头,却猛地反应过来,“奴婢僭越,岂敢跟娘娘并称?” 看她乖巧的样子,江书莫名有些心痛。 她带进宫的女孩有两个,芳雀性子跋扈,不服管教,给她也给自己惹了不少麻烦。 宜人,却是太乖巧了些,乖巧得让人心疼。 “无妨。错也是本宫说错,你无需请罪。”江书顿了顿,“从前,本宫溺爱芳雀,确实是做错了。” “娘娘没错,是芳嫔辜负了娘娘一片心!” 江书摆手,“听本宫说。芳雀现在成了芳嫔,也算全了她自己的想头,确实与咱们再无一丝瓜葛。你……往后本宫待你,会如姊妹一般。” “奴婢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江书笑笑,“现在说这些都还早,本宫不提了。” “是。”宜人答应过,又好奇道:“娘娘是在想,咱们皇上为何这般、这般怪癖?” “没错。” 今日宜人讲的故事儿,确为她打开了新思路。 可……当年的当事人,一一的都已不在这世上。而她在皇帝身上,试错的成本实在太高,一不小心就会丢了小命,需得慎之又慎。 江书暂时压下心中飘飞的念头,她吩咐宜人,“今日晚些时候,你借着本宫名头出宫采买。” “是。娘娘可有东西要奴婢带进来。” 江书想了想,“你去寻匈族、沙国、朝国女子的服侍首饰回来。不拘款式、质地,也不看价格,各采买几样特征鲜明,做工精细的回来。” 试婚丫鬟 第291节 宜人瞪大眼睛:“娘娘,您这是要……” 她顿了顿,“你要办成异域女子,吸引皇上?” “让你去你便去,先别问那么多。还有,勿要叫旁人瞧见。” 宜人办事利落,晚些时候回宫,已带了小小一只包裹回来。 她打开包裹,一件件为江书展示,“匈族是游牧民族,日常里都在马背上,女子不似咱们大盛,用金银珠宝玉器等装饰,他们多用质地更轻的松石、蜜蜡、混杂别的金属的银片做装饰,奴婢选了这一套,饰以动物皮毛的小衣……” 她纤细指尖提起那件小衣,自己脸色也有些发红。 那小衣极短极小,若是床上,整个一段腰身都要暴露在外面,上面下面倒是都裹着一层白色绒毛。 光被宜人拿在手里,就透出一股子一起的躁意来…… 江书:“没旁的了?” “咱们大盛跟匈族通商少,奴婢没能找到……” 江书叹了口气,“再看看其他。” 来着沙国的,是一只戴在头上的花冠,攒珠刺绣而成,戴上倒显得雍容华贵。 来自朝国的,是刺绣肚兜,款式、用料都与大盛像极了,若不是上面绣有独特的朝国文字,乍一看就是大盛的东西。 江书指着上面的字:“这是什么意思?” “回娘娘的话,售出此物的老板就是朝国人,说上面写的是吟咏春天美丽,女子像春天一般绝色的诗句,没什么僭越的话。” 江书点点头,她深吸了口气。 那匈族的小衣,她实在穿不到身上。只能先试试那两件饰品…… 算准了鸿庆帝要来的日子。 没想到刚听得皇帝仪仗进了永寿宫,江书准备好起身迎接。 只听窗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彤妃:“皇上,您自从有了江妃姐姐侍寝,便再也宠臣妾了,是吗?” 鸿庆帝笑道:“哪儿有?” 彤妃:“今日,臣妾和芳嫔都准备好了,在这儿候了大半晌了,只求皇上垂怜……皇上,您就陪陪臣妾与芳嫔妹妹吧。” “别闹。” 隔着窗户,江书都能听到鸿庆帝声音微微转冷。 一般妃嫔早就退却了,彤妃这下子该消停些了吧? 可,并没有。 彤妃似乎真得不怕鸿庆帝,她双手挽着皇帝的胳膊,怎么都不肯放手:“皇上,您若真没有厌弃臣妾,就让臣妾今日陪您,想来江妃姐姐素来大度,定不会怪罪。” “这……” “皇上若舍不得江妃姐姐,不如……”彤妃顿了顿,故意大声,“叫江妃姐姐和芳雀妹妹,再加上臣妾,一块陪陛下好好乐一乐,可好?” 第368章 彤妃罚跪 许是急了,彤妃这话说得声音有些尖锐,直穿过窗棂,传到江书耳中。 她有些难以置信。 这个彤妃,是疯了吗? 果然,此言一出,外面随即静了一瞬。 江书一颗心也提到了胸口。 鸿庆帝在床榻事上是有节制,但也不多……万一一时兴起,真的…… 芳雀小脸苍白,身子摇晃的模样,瞬间浮现在江书面前。她衣袖下的手指,猛地攥紧。不、不行…… 下一刻。 “住口!” 鸿庆帝一声爆喝。 别说外面近在身边的彤妃,就连屋中的江书都下了一大跳。 鸿庆帝这个,动辄酸脸,或是皮笑肉不笑。可江书几乎从未见过他如此暴怒。 倒像是…… 被戳中了要害一般。 “口不择言,不知死活!” 鸿庆帝声音,像夜空中滚动的闷雷,“你就跪在这里思过,在外面服侍江妃侍寝!” 彤妃自爬到妃位,何曾遭过这种训斥?整个人登时吓得愣住,下意识张了张口,还想说话。倒是她身边的小宫女小桃机灵,伸手一把捂住彤妃的嘴,“娘娘,快谢恩!” 彤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可她只是没见过,毕竟不是真得蠢。她深吸一口气,刚要盈盈下拜。 “不必了。” 鸿庆帝的声音冷得刺骨,“朕现在不想听到彤妃的声音,该怎么做,彤妃自己知道吧?” 鸿庆帝一转身进了江书屋子。 留下身后的彤妃,整个人愣愣的,还是在小桃的催促下,才提着裙子跪在院中。 这等屈辱,她已经有很长、很长时间,都不曾受过了。 娇嫩的膝盖落在冰冷的地上,还没跪一会儿,便觉一阵刺痛。彤妃更觉得,这永寿宫中,无数下人的目光,都从阴暗的角落射出,一道道刺向她的背心。 烧灼一样疼痛。 尤其,其中一定会有,芳雀的那一道。 她此刻,一定躲在一旁,掩着嘴笑得开心畅意…… 这贱人…… 还不是都怪江书? 彤妃越想越气,膝盖更像针扎一样疼痛,她张了张嘴,只想哭叫出声——皇帝就在一墙之隔后面的江书宫中,若听见了她的哭声,必是怜惜的…… 谁知,她樱唇刚刚微启。 一团粗布直接塞了进来。 塞的人用了十足力气,粗粝的织物直接蹭破了彤妃口内娇嫩肌肤,一股子腥甜在口中即可蔓延开来。 彤妃何曾受过此等欺辱? 她惊骇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动手的太监,“呜呜……” 身旁,小桃猛地跪下,“娘娘,求您,不可再忤逆圣上!” 彤妃一滞。 她忤逆皇帝了吗?什么时候?她自己为何不觉? 见彤妃吃了这样大亏,还是满脸疑惑,根本就是什么都不懂的模样。那动手的太监冷笑,压低声音:“奴才告诫娘娘,刚才皇上可是说了,不想再听到您的声音。您是忍过今天这一遭好呢,还是……继续触怒皇上,给自己惹更大的祸事好呢?” 更大的祸事? 还能有什么更大的祸事?难不成,为这点子小事,还真能杀了她不成…… 那太监见彤妃满脸不服,也是在心中暗笑。这个彤妃,明明是从宫女爬上来的,却不明白天恩难测的道理,许是在宫里的时日短吧? “彤妃娘娘,叫一个人永远开不了口的法子,可有那么多呢。您要是没事儿啊,可以去冷宫瞧瞧,里面叫人割了舌头去的,叫人灌了哑药的,比比皆是。实在不行,还有城外的乱葬岗、化人场呢?” 彤妃一愣,难以置信地抬头。 身边,小桃跟着噗通一声跪下,双手紧紧扯住彤妃衣袖,抬头向那太监哀求:“公公,娘娘她知道错了,奴婢陪娘娘罚跪!求公公不要告诉皇上……” 她顿了顿,“娘娘事后必会谢你……” 那太监面上神情缓和了些,“奴才哪敢难为娘娘?更不敢求娘娘的谢!咱们这些奴才当差,不过是为了是侍奉好皇上。娘娘今日能乖乖罚跪一夜,就算是体恤奴才了……” 一夜啊! 就让她这么跪在这里一整夜,听着里面的鸿庆帝和江书,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江书宫内。 进来时,鸿庆帝脸色还不很好。 他斜眼看着跪地行礼的江书,“江妃性子倒是真的沉稳,刚才彤妃瞎嚷嚷的那些话,你都听见了?” 江书跪在地上抬头,眼中满是充楞,“陛下,在说什么?彤妃妹妹说什么了?” “她那么大声,你没听见?” 鸿庆帝明显不信。 这宫中建筑的隔音效果,他又不是不知道。 “回皇上的话,娘娘刚才困倦难当,歪在美人靠上眯了一会儿,这才刚起身呢。”宜人恭顺答道,“彤妃娘娘素来说话大声些,江妃娘娘管教奴婢等,不叫奴婢听娘娘说话。是故听到彤妃娘娘的声音,咱们这些下人都避开呢。” 原来是没听见。 鸿庆帝面上神情缓了缓,亲手挽着江书起来,“别跪着了,地上凉。刚睡醒的人,最怕着凉,容易伤风。” “多谢皇上体恤。” 江书站起,身子顺势靠在鸿庆帝身上,“皇上,您说好了三日来,就是三日来,竟是一天都没早……” 鸿庆帝哈哈一笑,“想朕了?” 江书故作娇羞地别过脸去,装作因害羞转移话题的模样说道:“皇上,彤妃妹妹就这样跪在院子里?她该多伤心啊……” “是朕罚她不知礼数!明明你才是永寿宫的一宫主位,哪里容得下她说三道四?!” 江书故作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臣妾失职,没能教导好妹妹,臣妾愿意与彤妃妹妹一齐受罚!” 这话透过窗棂,传到彤妃耳中。 试婚丫鬟 第292节 她恨得身子都微微颤抖。 江书!谁要你假好心?! 殿内,鸿庆帝一手拉过江书,“朕是要罚你,不过是……” 他猛地用力,一把抱起江书细腰,径直把她扔在了床榻上,“在这儿罚!朕亲自罚!” 江书心如擂鼓! 她还没喂鸿庆帝喝下药粉! 而且,彤妃就在窗外。若他们今晚,还是弄不出什么声响,到得明日,彤妃定会知道有蹊跷! “皇上,等等!” 鸿庆帝动作一顿,面色已有些不快,“怎么?你不愿意?” “臣妾岂敢?”江书按住心口,安抚着自己砰砰的心跳。 她撑起身子,“皇上,这三日来,臣妾特意准备了东西,要给皇上看。皇上想不想看吗?” 第369章 朝国有秘密 江书一张白皙的小脸上浮起两朵红晕,眼中好像盛满了秋水,盈盈欲滴。 鸿庆帝鲜少看到江书这般娇羞的模样。 只觉胸口像被她白白软软的小手挠了一下似得,痒到了骨子里。 “去吧,朕想看!” 江书连忙起身。 跑出屋时,还不忘回头娇羞一笑。 到得鸿庆帝瞧不见的地方,江书才长长出了口气。 “娘娘!”宜人急急迎上来,手里端着一杯茶盏,“奴婢给皇上端过去。” 她恨不得直接给鸿庆帝灌下去! “不行!” 江书伸手按住宜人手腕,“今晚,不能给皇上喝!” 宜人一愣,“娘娘,您、您真的要?” 江书没时间跟宜人解释:“去把你帮本宫买的东西拿来,那沙国首饰,和朝国的肚兜。” 服侍江书穿好衣裳,理好首饰妆发。 江书一回头,却发现宜人满脸是泪,为了不出声,忍得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寝殿里,传来鸿庆帝催促的声音:“江妃,如何去了那么久?敢让朕久等,你的胆子真是大了!” “臣妾准备好了,才能给陛下看!陛下再等等!” 江书看向宜人,伸手擦去女孩眼底泪水,“别哭。” “娘娘,你真的要……” “相信我。” 江书定定看着宜人,“信我,不会伤害自己。” 宜人顿了顿,强忍住哭腔:“娘娘,千万小心!” “本宫知道。” 江书一转身,进了殿内。 她身上穿着一身华丽的红色衣裙,裙边以金线纹绣,在室内稍嫌暗淡的烛火光中,显得耀眼夺目。 美得难以言表。 头上却戴着一顶鸿庆帝从未见过的珠冠。 配上这一身裙子,更显得华美异常。 鸿庆帝以为这便是要给他看的。他哈哈一笑,“江妃这一身,盛世气象,当真美艳。” 盛世气象? 江书在心中冷笑。什么盛世气象,不过是民脂民膏。 她面上还是带着笑,又小心翼翼地藏了一丝忐忑,生怕鸿庆帝不喜欢她一身打扮似得。江书:“皇上,臣妾这头冠,您看,可还好看?” “颇有意趣。” 鸿庆帝哄着江书,“朕还当你要给朕看什么好东西,原是一身衣裙……” “皇上不喜欢?” “喜欢!可……可再喜欢,你受罚的时候,还不是要脱?” 江书:…… “或者,”鸿庆帝呵呵一笑,“爱妃若是愿意,也可以穿着这身……” 江书只觉心跳得极快,甚至让她觉得有些恶心想吐。 她死死忍住推开鸿庆帝的欲望,强迫自己冷静记下,鸿庆帝对这头冠没什么反应。 对沙国没什么反应。 剩下的,便是朝国和匈族。 江书正对付着鸿庆帝的痴缠,冷眼瞧见门口纱帐后,宜人的身影。 小宫女双手端着的托盘里,赫然是刚才那杯混了迷情药粉的茶。 知道宜人是担心自己应付不来。可今天,彤妃就跪在外面支着耳朵听!她今夜不能留鸿庆帝! 想着,江书一狠心。 她调整坐姿,肩头微微一松。 敞开的衣襟,就这样散了开来。 露出内里一抹艳丽的绯红,更衬得江书肌肤胜雪,格外美艳。 “这才是爱妃想给朕看的东西?也是有心……” 鸿庆帝笑着,一只大手伸向江书胸口。 “撕拉——” 轻薄的红色纱衣领口被一把扯破。 江书身子一僵。 难道,也不是朝国?那今夜…… 鸿庆帝动作骤然一顿。 “你穿的,这是什么东西?” 江书一愣,抬起无辜的双眼:“陛下、陛下不喜欢?” 她咬唇,“臣妾是听说,陛下早年征战北疆,以为会让陛下想念纵横疆场的那些日子……” “呵,”鸿庆帝一声冷哼,打断了江书的话。 江书满脸惶恐。 心中却松了口气。 鸿庆帝:“脱了。” 江书委屈地别过脸去,口中还在讷讷:“臣妾好不容易找到……” “不知好歹!” 那一抹亮眼的绯色,上面两行朝国文字,烙印一般在鸿庆帝眼中浮动。 让他想到曾经…… 鸿庆帝猛地起身,一句话都没再说,直接拂袖离去。 待到殿外喧哗声渐远,再听不到旁的。宜人才慌慌张张冲进来,握住江书发凉的手指,“娘娘,没事了!皇上已经走了!” 江书深吸一口气,“带彤妃一起走的,是吗?” 宜人微微愣了下,垂下头,“是……” “皇上从咱们这里出去,便一把抱起了彤妃娘娘,径直去了。” 想是带她去了万辰阙。 江书面上还没什么旁的表情。 外面又传来太监传旨的尖锐声调:“皇上有旨,叫芳嫔娘娘去万辰阙,即可就去!” 不一会儿,芳雀苍白着一张小脸,跟着那太监去了。 宜人舒了口气,又有些担心,“娘娘,奴婢看,皇上走时脸色难看,像是……生了好大的气。”她试探着问,“娘娘,您……到底是触怒了皇上,会不会有事?” 江书摇头。 今日,鸿庆帝气的,不是她。 是她身上的朝国衣裳。 再结合崔皇后说的那些话,鸿庆帝的梦魇,或许跟朝国有关。 可江书也只能查到这里。北疆路远,此事又隔得太久,鸿庆帝想必自己也捂得极严,江书不知道当年的事,还能如何调查。 只得先行按下。 她缓了缓情绪,刚准备休息。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试婚丫鬟 第293节 江书皱眉:“怎么了?” 宜人出去了一趟,片刻后回来:“娘娘,是顾妃身边陪嫁进来的丫鬟云芝。” “云芝?” 江书一愣。 那丫鬟她记得,还曾和她一同竞过武安侯府试婚丫鬟的位置。 “她来做什么?” “奴婢问,她不肯说,非要见到娘娘。” 江书:“请她进了吧。”好歹,也算是故人。 没想到,云芝一进来。 “噗通” 跪在江书面前。 连宜人都吓了一大跳,“云芝姐姐,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做什么?” “求江妃娘娘救救我家娘娘!” “顾妃出事了?怎么回事?” 江书皱眉,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顾如烟烫红的手背。 和门口的那个极年轻的侍卫。 云芝眸光闪烁,“太后娘娘不知何故,要打死我家娘娘!求江妃娘娘,看在一同从顾府出来的面儿上,救救如烟小姐吧!” 第370章 打死顾如烟 宜人大吃一惊。 进宫之前,她就听过顾如烟名字。 知道她是当朝权相顾刚则独女,自幼在顾家受尽千百宠爱,养成了骄纵性子。最喜一袭红衣,串街过巷。谁拦了她的路,晓不得要挨她的鞭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骄纵、高贵的姑娘,却愿意为一个死于权贵拳下的花娘正名。 花巷中,没有一个花娘,不知道顾如烟的名字。 几次看到她,宜人不是没想着过去说一声谢谢。 可,毕竟不好叫旁人知道,自己这个江书身边的大宫女,竟是花娘出身。怕成了旁人攻击娘娘的借口,宜人到现在都没和顾如烟说上一句话。 可暗地里关心顾如烟,宜人也知道,她是相府娇女。 那福康宫里的太后,在从甘氏换成了顾氏,是顾如烟的亲姑母。 这样实在亲戚的关系,太后对顾如烟这个至亲耍些脾气正常。可真要了她性命,怎么也不会…… 正想着。 江书看向云芝,“到底怎么回事?” 云芝垂下眼睫,掩住乱飘的眼神,“只是、只是……我家小姐性子倔,不知怎么地触怒了太后。江书娘娘,我家小姐素来待你不薄,你……你救救她吧!” “你若不肯说实话,这人,本宫也救不了。”江书声音淡淡的。 云芝眼中见了泪光,“你、你见死不救……” 在顾府时,江书就知道,这个云芝自幼陪着顾如烟一起长大,感情最是深厚,旁的丫鬟谁都比不了。 她关心的神情,看上去不似作假。 既然不是陷阱,江书觉得自己倒是可以走这一遭。 可她故意不坐着不起身,“太后娘娘跟顾妃关系非比寻常,又怎会真的对她下死手?不过就是长辈惩罚小辈,小惩大诫罢了。本宫一个外人,不好插手……” 云芝眼圈红了。 她再也忍不住,“你若不肯救我家小姐,我家小姐真就没命了!奴婢求你、求……”她顿了顿,“求江妃娘娘!娘娘今日救了我家娘娘,奴婢愿以死相报!” 说着,她重重磕下头去。 没一会儿,额上已经见血。 宜人在一旁,不忍地侧过脸去。 看云芝求得差不多了,江书:“你不把事情说清楚,本宫去了也未必救得了人。” “奴婢不知……” “知道什么说什么。” 云芝死死咬着嘴唇,寻思了片刻,只好开口:“奴婢不敢欺瞒娘娘,奴婢真的不知太后娘娘为何发怒!今日早些时候,太后娘娘叫我家娘娘进去,屏退了所有从人。奴婢在殿外等着,没一会儿,便听得里面我家娘娘的哭声,还有太后的怒叫!” “福康宫里的姐姐想送茶进去,劝太后消气。被太后一只茶碗砸在身上,赶了出来。说谁也不许进,不然就要了奴婢们的命!” “奴婢跪在门口,胆战心惊地等着。” “过了没一会儿子,我家娘娘哭着出来。太后娘娘在后面直接叫人拦住我家娘娘,要褪了她衣衫,在院子里打死!” “江妃娘娘,奴婢求你!求你了!奴婢是冒死跑出来报信,求娘娘,给我家娘娘留一条生路……” 江书皱眉沉思,“你确定,太后娘娘说的是,‘打死她’?” 云芝狠狠咬唇,“是!奴婢没听错!太后娘娘就要我家娘娘的命!” “知道了。”江书深吸一口气,“宜人,我们去福康宫走一趟。” 福康宫。 所幸江书来得早。 顾如烟的下人,在太后殿前齐刷刷跪了一排,哭求别对顾妃动手。 顾如烟身边另一个大宫女,名叫橘叶的,跪在太后殿门口哀泣着,“太后娘娘,就算我家娘娘忤逆,她也是皇上的嫔妃!您不能就这么褪衣责打!这、这不是要了我家娘娘的命吗?” 殿内沉默无声。 橘叶:“我家娘娘,跟太后心连着心啊!这偌大宫中,除了我家娘娘,还有谁能服侍太后这般尽心?求太后娘娘,给我家娘娘留些颜面……” 一片哭求声中。 江书冷冷看向身边的云芝。 所以,太后说的,只是要打顾如烟的板子。 根本就不是要她的命。 太后是顾如烟血脉相连的亲姑母,所谓的褪衣责打,伤面子比伤身多。 为什么云芝会觉得,此举是要顾如烟性命? 江书止住求顾如烟身边正护着她求饶的人,看向太后一边,正要下手的下人,“且等等,本宫去求太后娘娘。” 太后身边的大太监一脸为难,“江妃娘娘,太后她老人家今日是气得狠了,奴才劝您,还是不要进去……自讨没趣。” 江书冷冷看了他一眼,“本宫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奴才多嘴多舌?” 大太监脸上讪笑,“是、是。可江妃娘娘,您也想一想,这满宫之中,谁不知道,太后娘娘最不得意的,就是您了。您今日上杆子送上门去,没准,一会儿要跟顾妃娘娘,一块挨罚!” 江书看了一眼一旁满脸是泪的顾如烟。 江书:“顾姐姐,等我回来。” 她一转身,进了太后的正殿。 顾太后坐在凤座上。 外面的所有的声音,她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见是江书,顾太后冷哼一声,“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又来管旁人,做什么?” 她这个女儿啊,蠢,还心软。 真不知道在宫中,要怎么活下去…… 顾太后:“此事与你无关。你走吧。哀家今日这是……”她顿了顿,“清理门户。” 就是说,这是他们顾家自己的家事,无需旁人插手。 江书似全没听到太后的话,只淡淡道:“请问太后娘娘,顾姐姐到底是如何忤逆了娘娘,娘娘要这般罚她?” 这事儿…… 不能说。 顾太后冷哼一声,“哀家这不是罚她,是……教她!也是救她!” 顾太后与顾如烟是至亲。 在宫中,两人一体同心,休戚与共。 顾如烟若出事,顾太后也好不了。 所以…… 江书心中浮现出模糊的猜测,慢慢清晰起来。 江书:“敢问太后娘娘,顾姐姐……她可是,遇喜了?” 第371章 要顾如烟侍寝 “你、你说什么?你放肆!” 顾太后粗嘎的声音瞬间变得尖锐,几乎要掀翻头上的房顶。 她本人也一拍桌子,身子倏然立起,双目喷火一般,死死盯住江书,“你胆敢再说一遍?!” 这满宫之中,谁不知道,顾如烟自从进宫封妃,从未侍寝! 她若是遇喜…… 试婚丫鬟 第294节 那不是遇喜!是遇到了夺命的阎罗! 连带着他们顾家一起,都要陪葬! 顾太后:“你竟敢如此胡诌,你、你……” “太后息怒。”江书声音淡淡的,却是抬眼,定死了顾太后,“太后娘娘怕也是今日第一次知道此事,怒急攻心之下,只想警戒娘娘,叫娘娘别再犯此大错。可……若是直接拿掉娘娘的孩子,太后娘娘怕是……没有这个手段,不惊扰到皇上。” 顾太后脸色铁青。 却是一句话都辨不出来。 “臣妾猜,太后娘娘是想,就这么让顾姐姐落了孩子。反正她人在福康宫,只要小心些这事儿传不出去,您再把顾姐姐带在身边,亲自照顾。您有把握保住顾姐姐。” 江书看向顾太后,“太后娘娘,臣妾说得可对?” 顾太后胸口剧烈起伏,显是气得不轻。 可江书说的,确是真的,无一字虚言。 顾太后长叹一口气,“既然你知道了,就更该知道,这事儿,是一滩浑水,你不该,也没必要搅进来。” “臣妾要救顾姐姐。”江书顿了顿,“也要救太后娘娘您。” 顾太后眼中,奇异的光彩一闪而过,却马上垂下眼睫,“哀家,不用你救!” 江书耐着性子,“遇喜之人,身子本就比平素弱一些。太后娘娘这般行径,万一真伤了顾姐姐身子,留下弱症,怕是往后,再难遇喜。” 江书顿了顿,“就是顾姐姐不怪太后娘娘,难道顾相爷不怪吗?” 无论怎样,顾如烟腹中的,到底是顾府血脉。 顾太后长叹一声,“她性子倔,不如此,她不愿落掉这个孩子。” 江书看向顾太后,眼中有未尽之意。 知道她的意思,顾太后连番叹气,“她不肯说,那个混蛋是谁。” 江书张了张口,眼中浮现那个年轻侍卫盔帽下露出的脸。 两人竟已经到了这一步。 江书:“让臣妾遇顾姐姐聊聊。” 顾太后:“这孩子,万万留不得。” 江书:“臣妾看,打掉这孩子,才是得不偿失。” “哦?” “顾姐姐受辱伤心不说,这被廷杖流的血,毕竟和掉了孩子流的血,不一样。没有太医在旁伺候着,臣妾劝太后,还是给自己,也给顾姐姐留一条后路。再说,太后如何保证,顾姐姐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皇上不会关注呢?万一皇上关切,太后娘娘可有把握瞒住皇上。” 没有。 顾太后清晰地知道答案。 自从她成了这福康宫的主人,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御下以威,下人们不及在甘太后手下忠心。 可是…… “江书,你到底知不知道,如烟这个孩子一落地,就是我们顾氏全族覆灭之时!” 不贞!不忠! 后宫中,没有比这更大的罪过! 江书一笑:“可,这孩子,要是龙种呢?” “你说什么?” “直到如今,太后娘娘就没想过,让顾姐姐侍寝吗?” 顾如烟一个人被传了进来。 雕花木门紧紧关着,所有下人都退开三丈远。 江书压灭了太后殿内的熏香。 她看向顾如烟:“顾姐姐,坐。你想保住腹中孩儿?” 顾如烟双手护住小腹,面上没有羞涩,只有一抹毅然决然。 顾如烟:“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人笑话。是,我要留住这个孩子!” “荒唐!胡闹!”顾太后只觉胸口闷疼,“你、你怎么保?” 顾如烟和江书想的一样。 顾如烟跪下:“请姑母安排如烟侍寝。” “你!” 顾太后张了张嘴,终是没说出什么。 倒是一旁,江书开口:“顾姐姐,你知道,侍寝意味着什么吗?” 顾如烟一脸懵懂,“不就是侍奉皇上……”她顿了顿,此时脸才有些红,“姐姐都已有孕,自然知道……如何侍寝。” “不是的。” 江书淡淡道。 她看了一眼顾太后,见顾太后别过脸,眼中有些闪闪的碎光。 江书挽起衣袖。 露出小臂上鞭痕。 这是她自己打的。 却是鸿庆帝逼的。 江书:“臣妾是如此,贵妃是如此,小周妃、芳嫔也是如此。” 反应过来,顾如烟脸刷地一下白了,“都、都是如此侍寝。” “彤妃……或许不是。” 可顾如烟知道,自己没有彤妃的本事。 她身子一软,颓然坐倒,“难道……我的孩子,注定、注定保不住了……” 就算她肯侍寝,又没被鸿庆帝看出端倪。 鸿庆帝这么一番折腾鞭打。 她的孩子,定是也保不住。 江书深吸一口气。 赌一把的时候到了。 她看向顾如烟,“顾姐姐,若是……我说有法子,叫姐姐平安侍寝,姐姐可愿?” 顾如烟眼中闪过一抹希望,“纵是要了我的命,我都肯!” “既然如此……”江书看了一眼顾太后。 顾太后叹了口气,“哀家……没意见。只要保住顾氏满门。”她又看了一眼江书,语气缓了缓,“还有,别伤到自己。” 顾太后罕见的好心。 江书:“太后娘娘放心,我有法子保顾姐姐万无一失。” 她又看向顾如烟,“只是,顾姐姐要千万记住。侍寝之后,这孩子,就只能是皇上的孩子,他只能有一个父亲!” 就是让顾如烟与那侍卫断了往来。 顾如烟脸色白了白,最终轻轻地点了点头。 当下,也顾不了旁的那么多了! “好。” 江书一狠心,自袖间拿出一只白瓷药瓶,“此物对人身子无碍,还请太后娘娘为臣妾保守秘密。” 顾太后不怎么关心鸿庆帝的身子。 她只是轻哼一声:“哀家知道了。” 江书这才把瓷瓶塞进顾如烟手中,“喂他喝下去,他会一夜好梦。” 顾如烟有些疑惑,“当真,可行?” “可行。但……” “怎么?” “姐姐得想法子,影响皇上的幻境。不然,第二日皇上的记忆若对不上,可就万分凶险了。” 第372章 彤妃侍寝的好办法 “这……” 顾如烟面上有几分迟疑。 她识得花楼中人,多少也知道,这世间有千奇百怪的媚药,各有各的作用。 可江书说得这种,确是有几分玄妙。 “你的意思,是皇上喝了这药,便会沉入梦境?”她顿了顿,脸上有些微红,“还、还梦见,那、那个?” 江书倒是坦然:“是。” 一旁,顾太后瞪大眼睛,“你竟敢给皇帝喝那个!” 江书忙解释:“太后娘娘,此药……太医院也是看过的,对皇上身子无碍。” 顾太后和鸿庆帝没有母子之情,根本不在乎那个。她指着江书:“哀家是说你,你不要命了?这倘若被皇帝察觉,你就等着被五马分尸吧!别以为这后宫中,没有这般酷刑!” 顾太后的反应,倒是有些出乎江书意料。 她最关心,不应该是自己亲儿子的身子吗? 试婚丫鬟 第295节 看来,皇帝和太后的关系,比她想得还要不好。 江书心中冷哼。曾经的甘太后不是不知道鸿庆帝自私凉薄,却以慈母的心态,尽力约束的同时,最大限度地包容。 可鸿庆帝还是跟顾太后一起联手,活生生气死了甘太后。 现在,皇帝又跟顾太后离心。顾太后也算是……自作自受。 她看向顾太后,淡淡道:“这是最好的侍寝的法子。” 顾太后张了张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别过脸去,“随你们吧。只是,要保住小命。” 竟就这么默许了。 江书看向顾如烟,“顾姐姐,你怎样想?” 顾如烟一双纤细的手,下意识护住自己小腹。此法虽险…… 但江书说得对。 这是唯一能保全她,也保全她孩子的法子。 不侍寝,她月份大了,必要露馅。不光连累顾式全族,连孩子的性命也定然保不住。 可侍寝…… 鸿庆帝没轻没重,不知怜惜,也就罢了。还、还热衷在床榻之间动手! 月份小的女子,胎相本就不稳。她若真的侍寝,怕孩子一样保不住!也会被鸿庆帝看出端倪…… 顾如烟咬唇:“我听你的,搏一把!” 她看向江书手中小瓶,“妹妹说如何做,我便如何做。”她顿了顿,“万一不成,也断不会连累妹妹。” 江书点头,把瓷瓶放在顾如烟手中。 顾如烟咬唇:“怕是,要快些……” “我知道。”江书顿了顿。她才刚刚设计触怒了鸿庆帝,现在却要快些哄他回头。 江书攥了攥顾如烟冰冷的手,“姐姐等我消息。” 从福寿宫出来,没想到彤妃已回了永寿宫。 她端坐在偏殿里,看着江书回来,便高声道:“彤儿多谢姐姐!” 她声音极大,人和带着几个宫女挡在江书跟前,拦住她的去路。 江书抬头,看向彤妃。彤妃是宫中唯一一个侍寝过后,还能面色红润,容光焕发的女子。她到底如何做到…… 彤妃:“多谢姐姐昨夜在皇上面前为臣妾求情,不忍臣妾就那么孤零零地跪上一夜。姐姐当真心善至极。”她讽刺地笑笑,“可彤儿最感激的,还是姐姐竟肯把皇上就那么让给彤儿,这才免了彤儿的刑罚。陛下还说要嘉奖彤儿呢。” “真的吗?”江书淡淡的,“那便恭喜妹妹了。” “哎,”彤妃做作地笑道,“也没什么好恭喜的,不过就是多陪伴陛下几次。可这侍寝的辛苦,想必姐姐定是心知肚明。” 她当着江书的面儿,举手手臂。衣袖滑下,露出完美无瑕的小臂。 彤妃:“幸亏皇上怜惜臣妾,臣妾侍寝,与姐姐格外不同的。” 江书实在懒得看彤妃搔首弄姿地炫耀,她微微一笑,大度地:“既如此,妹妹便好生侍寝,本宫走了。”她顿了顿,突然停住脚步,轻轻笑了,“妹妹侍寝的手段,陛下确实喜欢。可惜,姐姐是学不来了。” 这便是在暗示彤妃,她侍寝的手段,鸿庆帝同江书说过。 说着,江书看向彤妃,想从她面上找出蛛丝马迹。 彤妃眼中惊诧一闪而逝,随即笑了,敷衍道:“姐姐说的是。姐姐侍寝的法子,妹妹怕疼,也一样学不来。” 彤妃这个人爱耍小心机,又有些睚眦必报,平日里很容易被激怒。 提到自己侍寝的法子,她倒是谨慎,也不曾动怒。 倒叫江书有些失望。 “妹妹说得是。这后宫中的女人,哪个没有自己的小手段呢?”江书笑道,“只是,再鲜妍的容颜,再好的手段,看多了,陛下也会厌烦。这是姐姐掏心窝子的话,还望妹妹记住。” 说罢,江书转身就走。 她身后,彤妃狠狠跺了一下脚,面色阴沉。 怎么可能?鸿庆帝对她……绝不会厌倦的! 就算那男人真是厌了,她……她也有别的法子。 进入自己的正殿,江书深吸一口气。 身后宜人赶进来,“娘娘,您没见,你走后彤妃脸色可是难看得很。” 江书点了点头。看来,在这一点上,彤妃和别的女人都一样,也怕鸿庆帝失了新鲜。 可她对自己侍寝的法子滴水不露。这宫中,除了彤妃自己,知道她那法子的,也只有鸿庆帝和芳雀。 江书想了想,“让芳嫔来一趟。” 得了江书宣召,芳雀百般不愿。她现在是彤妃的人,为彤妃马首是瞻,虽住在江书屋檐下,倒也打算听她的。 可面子上的功夫,该做还得做。 芳雀拖延了好半晌,才不情不愿地进了江书的正殿。 一进来,芳雀面上就满是不忿,施施然行了礼,语气敷衍:“不知江妃娘娘有何吩咐?” 江书江书也不恼,挥手屏退了殿内的宫人,叫宜人紧闭门窗,亲自守在殿门外。 转眼间,屋里只剩下江书、芳雀两人。 芳雀不自觉地有些紧张:“你、你要干什么?” 江书:“没什么,叫你过来吃些茶点而已。” 芳雀只觉好笑:“江妃娘娘,现在不是往常了。嫔妾不是你的小宫女芳雀,已成了陛下的芳嫔,什么茶点陛下自会赏我,不用来你这儿吃。”她顿了顿,终是忍不住声音中的尖刻,“还是说,江妃娘娘打算给嫔妾一块茶点,再和嫔妾做好姐妹?” 她讽刺地笑了,“嫔妾劝你,别痴心妄想。” 第373章 请芳雀吃茶 江书淡淡的,丝毫不以为忤。 她没回答芳雀的话,伸手指着桌边圆凳,“坐。” 芳雀这才发现,江书身前的矮桌上,居然真的摆满了各式茶点、蔬果,看上去,倒也精致可口。 真的是叫她来吃东西? 可,怎么可能? 她不愿在江书面前露怯。芳雀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款款走到桌边坐下。她拿起一块荔枝糖糕,仔细端详,仿佛在鉴赏什么珍宝。 “没有毒,想吃便吃吧。”江书轻笑一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她一语道破芳雀心思,芳雀手一抖,糕点差点掉落,她故作镇定地将糕点放回原处,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么精致的糕点,可见江妃娘娘确是用心准备的。可惜,嫔妾不想吃。” 江书放下茶杯,“不想吃这个,也有别的。” 芳雀被她说得心里发毛,强自镇定地说:“江妃娘娘是要强迫嫔妾吃吗?” “不是强迫。不愿吃,也可以不吃。” 芳雀满腹狐疑。 她想站起来就走。 可没弄明白江书到底要干什么,芳雀也不敢贸然离开。 她咬着牙,坐到了江书刚才指着的圆凳上,“你真的,只想叫我来陪你吃茶?” “不然呢?”江书淡淡的,“这宫中,本宫的故人,可是越来越少了。” 她拿起一块杏仁豆腐,放到唇边轻咬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人啊,往前走的时候,也要不时回头看看。省得闷头往前冲,却搞得自己众叛亲离。” “嫔妾多谢娘娘教诲。”芳雀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全没放在心上,“嫔妾只知道,这后宫之中,若不一个劲儿地往前走,力争上游,便只有被旁人远远甩开的份儿。江妃娘娘,你说是吗?” 知道芳雀这是讽刺自己不得宠,被彤妃压过一头。江书也并不生气,只淡淡地笑笑,把另一盘糕点推到芳雀跟前:“吃。” 见江书也跟着一起吃,芳雀此刻彻底放下心来。她十分注意,只吃江书碰过的糕点,有一搭没一搭地迎合着江书的话。 吃了没一会儿,芳雀竟觉得有些渴了。 江书没说话,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 “江妃娘娘这里还是有好茶,茶香四溢。” 这茶确是很香。 芳雀不过略略呷了几口,便染了一身的味道。 “江妃娘娘,嫔妾可不能再吃了。”芳雀站起身来,“嫔妾今晚还要侍寝,可不敢多用……” “好。” 江书抬头,看了看墙上的自鸣钟。两人一起吃这顿茶点,也吃了小半个时辰。 江书:“你去吧。” 见自己提到侍寝,江书竟也没有嫉恨羞愧的模样,芳雀满意地摸了摸肚子,起身敷衍地行礼,离开了江书的正殿。 见她走了,宜人进来:“娘娘,可探问出什么来了?” “没有。”江书淡淡摇头,“本宫没问。” 宜人一愣,“为何?” “她不会说的。” 芳雀现在的生死荣辱都系在彤妃身上,她就是知道什么,也必不敢说。 宜人疑惑不解,“那娘娘此番?” “端看彤妃如何对她吧。” 芳雀今日用的糕点加上茶水,确实有些多了。她扶着腰,由宫女搀扶着,想走回自己的耳房。 试婚丫鬟 第296节 却被小桃立在彤妃屋檐下叫住,“芳嫔娘娘,彤妃娘娘有请。” 走进彤妃宫中,芳雀有些吃力地行了礼,“见过彤妃娘娘。不知娘娘召嫔妾,是有何事?” 彤妃说过,今晚要她陪着侍寝。一想到那般侍寝的法子,芳雀心中极是不安,可也不敢表露出来。 侍寝虽苦,却是她现在唯一的出路。 “芳嫔娘娘,知道的知道你这是从江妃那里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遇喜,身子不便呢。”见芳雀拿捏着这副慵懒的姿态,彤妃身边的小桃便忍不住刺了一句:芳雀娘娘若是身子不便,不如娘娘就别劳烦她一同侍寝了?” 小桃是彤妃身边得用的大宫女,芳雀不敢明着回怼,只能忍道:“小桃姐姐说笑了。侍寝怎会辛苦呢?不如彤妃辛苦……” 此言一出,彤妃面上骤然变色。 这贱人! 果然把她侍寝的法子告诉了江书。 彤妃:“本宫初次带你侍寝的时候,和你说过的话,你全忘了?” 突然来这么一句,芳雀整个人愣住。 初次侍寝的时候,彤妃说的话…… 是不叫她把自己侍寝的模样儿说出去!不然,就要她的命! 芳雀额上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嫔妾不曾说过啊!” “不曾说过?”彤妃美艳的脸上,满是狠戾,“那江妃为何召你过去?还去了那般久!” 芳雀战战兢兢,身子伏在地上,却不敢有一丝怠慢:“娘娘明鉴,江妃叫嫔妾去,只是赏了些糕点茶水……没有旁的!真的没有啊!” “赏你糕点茶水?”彤妃睨着她,语气中满是不信,“你身上的味道,是最顶级的贡茶!本宫都没有!那么好的东西,你若什么都没说,江书肯赏给你喝?” 芳雀身子一颤,连忙解释道:“嫔妾不敢欺瞒娘娘!江妃娘娘确实只是留嫔妾吃了些茶点,并未说其他……” “还敢狡辩!”彤妃厉声呵斥,猛地一拍桌子,吓得芳雀浑身一抖。 小桃见状,立刻上前,对着芳雀就是一巴掌:“大胆芳雀!忘恩负义的东西!现在知道思念旧主子了?咱们娘娘帮你从一个小宫女变成了妃妾,你竟敢欺瞒彤妃娘娘!你可知道,娘娘要你的命,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这一巴掌打得芳雀眼冒金星,半边脸颊立刻肿了起来,火辣辣的疼。 可她心中惊惧更甚,不住地辩解:“娘娘,江妃她真的什么都没问,嫔妾更是什么都没说啊!” “什么都没说?”彤妃冷哼一声,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根银簪,缓缓走到芳雀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本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说不说实话?” 那银簪的尖端在烛光下泛着冷光,看得芳雀心惊胆战。她知道,若是自己再不说实话,彤妃真的会杀了她! “我……”芳雀咬着嘴唇,心中天人交战。一边是性命攸关,一边是彤妃的威胁,她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选择。 她脑子疯狂转动。 知道如何解释,彤妃怕都是不信了。 芳雀一狠心:“江妃问了!可、可嫔妾不敢把娘娘的事透露给她,嫔妾那是在骗她!” 第374章 芳雀忠心 “哦?” 彤妃停下手中动作,冷冷看向芳雀,“你应该知道,欺骗本宫的下场!” “嫔妾怎敢欺瞒娘娘?”见彤妃放下手中银簪,芳雀深吸了一口气,身子摇了摇,险些软倒。 这个彤妃娘娘,外人只瞧见她貌美如花,单纯明媚。其实她的心机手段,才是这后宫中最最可怕的。真不知道一个小宫女出身的彤妃,如何能有这般手段。 可谁叫自己现在偏偏就依附于她! 没有别的法子! 只能曲意讨好…… 芳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紧张道:“娘娘,嫔妾一身一命都在这永寿宫,在娘娘手掌心里!没有娘娘的抬举,嫔妾一辈子也侍奉不了皇上,娘娘这份恩情,嫔妾都记在心里,岂敢去江妃那里瞎说?” “刚才问你,为何不说?” 彤妃手指把玩着那根长长的银簪,尖锐的簪头是不是划在芳雀脸颊。 力道不足以刺破皮肤,却骇得芳雀一动都不敢动。 她比旁人更知道,彤妃很疯,她惹不起…… 芳雀:“娘娘对臣妾的恩德比天还大,臣妾也只是想以一己之力,为娘娘分忧罢了……” 这话…… 彤妃倒是信。 毕竟芳雀一个小宫女,无依无靠,生死荣辱都在自己一念之间。别说动动手指就能要了她性命,只要自己不带她去侍寝,鸿庆帝就会把她像一个玩坏了的玩偶一般扔掉。 芳雀想尽办法,讨好她,为她做事,倒也是情理之中。 “哦?你竟有这份孝心,呵呵……”彤妃眼神示意小桃,扶着芳雀起身。可手中的银簪却始终不轻不重地怼着她脸上嫩肉,“说吧,你跟江妃说什么了?” 冷汗顺着额角淌下,芳雀抿了抿唇,强稳定下心神,道:“江妃嫉妒娘娘得宠,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也想效仿娘娘。”为了增加可信性,芳雀咬了咬唇,“她、她说再也受不了侍寝的苦。” 这话彤妃更是深信不疑。 她心中冷笑,好一个江书,装得那般清高,心里还不是想要皇帝的宠爱,想要得都快发疯了。 可惜啊可惜。 她枫叶的手段,打死江书她都想不到。 彤妃:“你怎么说?” 芳雀眸光一闪,“嫔妾便顺着江妃的意思,说侍寝确实辛苦。这满宫中的女人,想要得宠,就都要吃些苦头。只有咱们家娘娘,皇上最为中意,是一下都不忍心打的。” 彤妃一笑,“算你识相。然后呢?” 芳雀:“嫔妾还说,皇上不对咱们娘娘动手,一则是真心中意咱们娘娘。二来吗,是娘娘、娘娘你……舞姿动人,尤擅各式异域舞蹈,每每引得皇上神魂颠倒,自然待娘娘和旁人不同。” “呵……” 彤妃冷笑一声,吓得芳雀脖子一缩。 她赶忙又找补:“还有,嫔妾说……娘娘侍寝的时候,从不出声。故而最得皇上怜惜。” 彤妃深深看了芳雀一眼,“你还没有我想得那么蠢。” 鸿庆帝在床突然间折磨女人,最喜看女子哭泣求饶。 江书若真听了芳雀的话,怕是越倔强着不肯出声,就要吃越多的苦。 最好…… 能叫鸿庆帝一生气,打花了她那张狐媚勾引的脸! “芳雀啊……今日之事,本宫便不再同你计较。”说着,彤妃手中银簪垂下,“可你要知道,像你这样的女子,后宫要多少有多少,你想要好好侍寝,就只能是呆在本宫身边。你,少了本宫是助力,就是一坨烂泥。可本宫没了你,呵呵,有大把的女子可以选择。你懂吗?” 芳雀哪里还坐得住? 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嫔妾誓死效忠娘娘!” “知道了,起来吧。”彤妃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笑意,“可你今日一身的骚味,本宫不喜欢,皇上也不喜欢,今日去万辰阙侍寝,你便不要去了。好生在永寿宫,给本宫扫洒床铺,等着本宫回来,知道了吗?” 指尖猛地刺入掌心,一阵疼痛。 芳雀面上不敢露出分毫,“嫔妾恭送娘娘!” 看着彤妃摇曳而去的背影,芳雀才惊觉自己后背上湿了一大片。 都怪江书! 让自己少了一次侍寝的机会。 少一次陪伴彤妃侍寝的机会,就晚一天成为真正的嫔妃。 自己也要多受一天鸿庆帝的鞭打! 芳雀狠狠咬了下嘴唇,干脆冲到了江书正殿:“江书,你好深的心机!昔日的姊妹,便是被你这般利用陷害的吗?” 她来时,江书正在喝茶看书。 倒是一旁宜人变了脸色,“芳嫔,谁给你的胆子,在我们娘娘宫里大呼小叫?你眼里还有没有上下尊卑?” “住口!” 想起刚才的凶险,芳雀气得浑身乱抖。 她指着江书,“你当真是好算计,一顿茶点,就引得彤妃娘娘怀疑于我!我告诉你江书,彤妃娘娘和你不一样!我、我宁可在她身边做一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也不会再投奔你……” “正好,”江书姿态优雅地放下茶盏,“本宫身边,也不需要哈巴狗。” “你!” 芳雀气红了眼睛,“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顿了顿,“你是想挑拨我和彤妃娘娘的关系,还是真的想知道娘娘侍寝的秘密?”她冷笑一声,“告诉你,前者没可能,后者,你学不会!” “是啊,”江书悠悠道,“本宫既是想挑拨你二人的关系,也想知道彤妃侍寝的秘密。” 没想到江书竟这么简单就承认了,芳雀反倒愣了一愣。 彤妃侍寝的秘密…… 确实招人惦记。 可芳雀也知道,彤妃的手段,自己根本学不会。 她冷哼一声,转过身去,“告诉你,彤妃娘娘是天上的仙子,她侍寝的本领,是这后宫之中的独一份!你就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学不会!” 说着,芳雀甩甩打打地走了。 一旁,宜人一脸担心:“娘娘,她会不会去告诉彤妃。” “会。”江书放下了书,“可是,本宫不怕。”她向宜人,“为本宫梳妆。” “娘娘这是要……” “去万辰阙,把皇上抢回来。” 试婚丫鬟 第297节 第375章 去抢鸿庆帝 宜人微微一愣。 紧接着的,是担心。 “娘娘……” 昨日,鸿庆帝可是发了好大的火儿,阴沉着一张脸走的。江书现在,不会正撞在他枪口上? 知道小宫女是在为自己担心,江书微笑:“无妨。就算本宫不急,顾姐姐也等不得了。今日,本宫必须要搏一搏。” 万辰阙。 江书距离皇帝的御书房还有好远,便听见了彤妃尖锐的笑声,“皇上,你坏!别、别!轻这些儿,弄疼人家了!” 这声音,倒和花楼里有些相似。 江书面上不显,手里提着食盒,静静站在御书房门外:“臣妾求见皇上。” 她此言一出,御书房里一下子寂静一片。 江书身后,宜人紧张地攥了攥手指,掌心全是冷汗。 在她眼中,鸿庆帝就是一个喜怒无常的变态,若不是为了争宠,自家娘娘最好离他越远越好。 “吱呀——” 御书房的门被由里而外推开。 那人推得极慢极慢,似乎刻意要用这门轴发出的刺耳声响,来给门外之人增添心理压力。 江书马上没什么表情地抬头。 只见彤妃裹着艳丽的红色宫装,斜斜的领口中露出半个香肩。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金钗挽起,几缕发丝散落在胸前,更衬得肌肤如雪,眉眼如画,自带一股子慵懒的气息。 身上……香得不行。 她斜倚在门边,眼角眉梢带着几分春意,红唇微肿,更添了几分妩媚。 宜人一见她这般情状,心口猛地往下一沉! 娘娘来得不巧! 竟正打断了彤妃和鸿庆帝…… 被这般打断,相比皇上心绪定不会好。 宜人用力地咬着嘴唇,想着待会儿如何为自己娘娘开脱。 彤妃看见江书,彤妃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随即掩去,换上一副惊讶的表情:“江妃姐姐如何来了?可是有什么急事?你怕是不知道,咱们后宫的规矩,皇上的御书房,非召不得入。所以,彤儿进得,姐姐进不得呢。” 江书语气不卑不亢:“本宫做了些糕点和新茶,想请皇上品鉴。” “糕点?新茶?”彤妃掩唇轻笑,“姐姐真是有心了,只是皇上此刻正忙着呢,怕是没空见你,也不想见你。” 江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坚定。 彤妃见她不为所动,心中有些不悦,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江妃姐姐,本宫说的话你没听见吗?皇上现在没空见你,你还是请回吧。” 江书依旧没有动,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坚持:“臣妾知道皇上日理万机,但臣妾所做糕点需趁热食用,烦请彤妃通报。” 彤妃看着江书,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她最讨厌的就是江书这幅不卑不亢的样子,仿佛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在她心中掀起一丝波澜。 更烦的是。 她根本猜不透江书想做什么。 这女人不会以为,凭着一盏茶,几块糕点,就能把皇帝的心从她彤妃身边拉走吧? 可笑! 鸿庆帝根本不喜欢柔情似水,贤惠那一挂的女人! “江妃姐姐,你这是在为难臣妾吗?”彤妃的声音冷了几分,“皇上不见你,你便一直站在这里?你这是要让后宫的人都知道,臣妾善妒,不让你见皇上吗?” 江书垂下眼眸,语气平静:“只是差点而已,彤妃想多了。” 这不冷不热的语气,直接点燃了彤妃心中怒火,“江妃姐姐,你愿意在这里站着,就在这里站着吧!就让你在这里听着臣妾和皇上的动静儿,也让你知道臣妾是如何侍奉皇上的……” 她话未说完。 御书房里传来鸿庆帝声音:“彤妃!不可妄言!你又忘了!” 彤妃猛地顿住口不说。 她形骸放浪,撒娇撒吃惯了。 总是忘记鸿庆帝这个人,在床榻间玩儿得有多疯,在平日里就有多道貌岸然。 最恨人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侍寝不侍寝的。 昨日,正是因为她当众说了这样的话,鸿庆帝才第一次冲她发火。今日好不容易才哄了回来,谁想得到又被江书勾引起了话头! 彤妃当着江书的面挨了训斥,面子上格外下不来台,一阵红一阵白。 还不等她说什么。 鸿庆帝:“让江妃进来吧。” 御书房内。 江书装作全没看见凌乱的奏章,书本。 她提着食盒,恭顺下拜:“皇上,若肯原谅臣妾,便饮了这杯茶吧!” 茶里,当然是给鸿庆帝下了些好东西。 桌案后的御座上,鸿庆帝只冷冷看了一眼江书,“你可知错?” 江书:“臣妾不知。” 鸿庆帝:“你……” 江书赶忙道:“但臣妾身为妃妾,皇上喜爱的,就该是臣妾喜爱的,皇上不喜的,也自然是臣妾不喜的。臣妾无需知道到底是哪里错了,只要记得,下次再也不敢了便好。” 她顿了顿,眼中突地漫上泪水:“臣妾……是被人给算计了,才会触怒皇上……求皇上宽恕!” “哦?”鸿庆帝一愣,“什么意思?” 可江书说的话,他已信了大半。 江书为人一贯清冷,颜色的服侍很少。那日穿的朝国肚兜,也是刻意为了取悦与他。 只是会错了意而已。 鸿庆帝看向江书,“是皇后算计了你?” 江书眸光一闪。 果然,崔皇后,北疆,朝国,鸿庆帝莫名失踪的那几日…… 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江书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 她以额触地,“皇上,不是皇后娘娘。” “那是谁?” “为了后宫安宁,臣妾不敢说,也不能说。求皇上,要打要罚,都让臣妾一个人受着吧!臣妾只是听说,那肚兜上,绣得是一句……一句,能让心爱男子回心转意的咒语……” “哈哈……” 鸿庆帝笑出声来,“你确是叫人算计了!那两句话,不过是最普通的朝国诗歌,在他们的大街上随处可见,哪里是什么咒语?” 江书忙道:“皇上见多识广,臣妾蠢笨……” 一旁,彤妃不耐地翻了个白眼。 她不甘落后,一脸单纯地问道:“皇上,您怎么知道这么多?您去过朝国?” 第376章 鸿庆帝选了江书 彤妃一句话出口,御书房内气氛瞬间凝滞。 鸿庆帝原本柔和的目光一点点冷了下来。 “当——” 鸿庆帝放下手中茶盏,清脆的碰撞声在寂静的书房内格外刺耳。 “彤妃,朕说过,有时候懂得闭嘴,是一种智慧。”鸿庆帝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彤妃微微一滞。 她根本没察觉出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 凭什么这马屁江书拍得,她彤妃就拍不得? “皇上~”彤妃娇滴滴地唤了一声,伸手扯住鸿庆帝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彤儿知道皇上现在一颗心,都在江姐姐这里,臣妾说什么都是错。”她抛了个眉眼过去,“那等会儿,臣妾在那床榻上,怎么都不出声了,看皇上还喜不喜欢!” 她自以为拿捏住了鸿庆帝床榻上的喜好,便是战无不胜。 可鸿庆帝到底要面子,最恨人穿着衣裳,说那些床榻间的话! “彤儿,够了。” 鸿庆帝果然面色一沉,“朕和你江妃姐姐说话,你若没旁的事儿,便退下吧。” 彤妃猛地一愣,皇帝这竟是要赶她走?! 还当着江书的面儿! 这怎么行?! “皇上,彤儿不走!”彤妃撒娇撒吃,双手紧紧抱住鸿庆帝胳膊,“皇上,让彤儿留下伺候您吧,您刚才不是说最喜彤儿这样子?等会儿彤儿再做给您看好不好……” “放肆!” 试婚丫鬟 第298节 鸿庆帝忍无可忍,一把甩开彤妃的手。 彤妃始料未及,一个踉跄跌坐在地,泪珠子瞬间滚落下来,“皇上?” 鸿庆帝面色黑沉。 这个枫叶,小宫女出身,到底见识短浅,不会揣测圣心!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看来她是全不知道! 往后,还需叫江书多多调教! 想着,鸿庆帝:“彤妃,你下去吧!” 江书见状,连忙起身,轻轻扶起彤妃,柔声劝道:“妹妹快别哭了,皇上不过说你几句,也是为了你好。你这样哭,倒像是怪皇上了。” 彤妃心中一震。 她恨死了被江书看去热闹,可鸿庆帝已经黑脸,她也不敢耍小性子甩开江书的手。 一旁,江书还在软言软语地劝着:“后宫女子,最忌讳口无遮拦,今日之事,若传出去,岂不是要被人说三道四?皇上也是爱护妹妹,才一时情急,妹妹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这一番话,彤妃恨得牙根痒痒,鸿庆帝却觉得江书甚是懂事。 彤妃不敢再多说什么。她心中虽然不忿,但也不敢再造次,只得低声啜泣,楚楚可怜的模样,更添了几分娇媚。 江书一副已经被驯服了的乖顺模样,看得鸿庆帝心中快慰,怒气稍减,又见彤妃哭得梨花带雨,心下有些不忍,语气也缓和了几分,“彤儿,莫要哭了。是朕的话说得急了些,你可不能真的怪真。” 彤妃泪眼朦胧地望着鸿庆帝,心中对江书的恨意更甚,却只能先哄回皇帝。 她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娇滴滴地唤道:“皇上欺负臣妾……” 鸿庆帝最是吃这一套,见彤妃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心中顿时软了下来,伸手将她扶起,温声细语地哄道:“莫哭莫哭,都是朕不好。往后朕再不凶你……” 见状,江书干脆摆出一脸乖顺:“皇上,今日彤妃妹妹哭得这般难过,也有臣妾的不是。臣妾给妹妹赔罪。” 彤妃哭着:“臣妾、臣妾担不起姐姐赔罪!” 眼泪都还没擦干,也要阴阳江书。 江书心中微微冷笑,“哪儿的话?没什么担得起担不起的,姐姐今日来,打扰了妹妹侍寝,实在惭愧。” 她顿了顿,脸上浮起两片红霞,“不若,姐姐便效仿那芳嫔,和妹妹一起侍奉皇上?” 此言一出,御书房里骤然一静。 彤妃有些难以置信。 江书不是素来清高,连侍寝都要皇帝哄着……今日,竟不顾身段,要做出等闲女子都做不出的下作事来? 她真的,弯得下腰? 为了争宠…… 不对! 彤妃心口骤然一滞。 她比旁人更清楚,江书对鸿庆帝,全无一丝真心。何况她背靠着崔家,皇后没事,她自然不倒,没必要为了争宠,做到这个份儿上。 那她是为了…… 看着自己侍寝。 怪不得…… 侍寝固然对江书没那么大吸引力,但为了扳倒自己这个宠妃,江书什么都做得出来! 彤妃心中警铃大作,她牵动嘴角,勉强笑着:“姐姐说笑了,这后宫之中,哪有姐妹共侍一夫的道理?姐姐若是想侍寝,明日再来便是,何必与妹妹争抢?” 可她最近,日日都带芳雀来侍寝,却一字不提。 江书掩面轻笑,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彤妃妹妹这话说的……难不成,这后宫之中,皇上就是你一个人的?那臣妾,可不服。” 说着,她看向鸿庆帝,“皇上,您说呢?” 素来清冷的美人折颜一笑,鸿庆帝只觉半边身子都酥了。 立时便心猿意马。 他喜欢彤妃的玩得开。 可时日多了,到底不免厌倦,嫌她没有小女子的羞涩情态。 江书一共才侍了一次寝,又温柔可人,彻底臣服于他的雄风。让鸿庆帝怎能不惦记? 更何况,她连“一同侍寝”这种话,都说得出。 定是爱惨了自己。 鸿庆帝心中满意,看向江书的神情中,满是柔情,“彤儿年虽小,不懂事,还得江妃平日里多加调教。” 这便是全盘否定了彤妃说的话! 彤妃一惊。 可还不等她再多说什么,鸿庆帝便向她挥手:“别叫你江妃姐姐为难。彤儿,你今日便回去吧。” 什么? 彤妃难以置信地抬头。 鸿庆帝竟真的,赶她走?! “皇上,臣妾、臣妾……” “够了,别再说了。”鸿庆帝眼中已满是江书,他对彤妃挥了挥手,“下去吧。明日朕再去陪你。” “咣当!” 御书房的门,在彤妃身后重重关闭。 震得她纤细的身子一摇,险些跌下台阶。 鸿庆帝竟对她的媚态毫无反应!怎么可能!难道、难道真的已经厌倦了? 第377章 鸿庆帝的秘密 一阵风吹来,彤妃裸露在外的半个肩膀只觉一阵寒凉。 心底更是凉透。 往日里皇上对她千依百顺,极尽宠爱,如今却为了江书,让她走。 今天,她才是被赶走的那一个。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江书抢走了沈无妄,还要抢走鸿庆帝的心? 不行! 手指攥紧,指尖猛地刺向掌心,一阵疼痛。 彤妃咬唇,死死忍住眼泪。 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不能输! 想着,彤妃抬眼,对着檐下一道黑影使了个眼色。 那是个年轻的小太监。小太监弓着腰过来,压低声音,“娘娘有何吩咐?” 彤妃没说话,只从袖管里拿出一只小巧镂空的银筒,里面是寻常蟋蟀一般大小的一只小虫。 彤妃声音淡淡的:“拿着玩儿吧。明日给本宫送回来。” “是。” 那小太监双手接过银筒,恭敬地退下,侍立在御书房檐下。 彤妃这才提着裙摆,施施然去了。 彤妃走后。 鸿庆帝一把拂落桌上仅剩的两本奏章,“江妃,来。” 刚才,江书偶尔流露出来的媚态,真让鸿庆帝欲罢不能! 说着,鸿庆帝伸手去拉江书的手。 江书却后退一步,避开了。 她面上不显,心口却跳得厉害,像是擂鼓一般,震得她头皮发麻。 鸿庆帝的眼神太过露骨,让她无所适从。这个男人……真是令人厌恶! 知道自己方才那般大胆的举动,无异于引火烧身。可她没有选择。深吸一口气,江书身子轻灵地绕到桌案后面,顺手拖起自己带来的那盏茶,递到鸿庆帝唇边,“皇上,喝点茶润润口吧。” 鸿庆帝满心想着把眼前的佳人吞吃入肚,哪里还有心思喝茶? 他一把推开茶盏,险些碰撒,“别骗朕了。你来找朕,排挤走了彤儿,总不会真的是来给朕送茶的吧?” 江书双手扶住摇摇欲坠的茶盏。 这茶里面下了药,她无论如何都要喂鸿庆帝喝下。 可鸿庆帝根本不给她机会,伸着双手步步逼近。 江书心一横,一扬脖,那盏茶一饮而尽。 紧接着。 江书蛇一样缠在鸿庆帝膝上,凑上他双唇。 一杯茶,直接渡入了皇帝口中! 鸿庆帝并为推拒,反而大笑着:“美人香,好茶!”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江书只觉自己险些吐了出来。她强忍着扯动嘴唇,在脸上挤出一个微笑,“皇上还说不喝?” 鸿庆帝被江书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勾去了魂魄,“江妃给朕端来的,纵是毒药,朕也甘之如饴。” 江书笑了。 试婚丫鬟 第299节 她伸出手指,娇俏地点了点鸿庆帝鼻尖,“这可是皇上说的,皇上自己要记住啊。” 早晚有一天,她会亲手为鸿庆帝灌下毒药。 为沈无妄报仇! 鸿庆帝再顾不上其他,他一把将江书抱起,直接把女孩纤细的身子,按在御案上。 后背重重碰在冰冷的鎏金龙案上,江书身子被冰得微微一颤,紧接着,身上的衣裳被一件件扯去。 花瓣一样,飘零在地。 知道自己无力反抗,她只能闭上眼睛。 一息一息地熬着、熬着…… 等到鸿庆帝口中呼出一口长气,人也伏在御案上不动。 显是已沉入梦想。 强忍着一把推开皇帝的冲动,江书用手臂撑起身子,小心翼翼地摸索着皇帝身上。 那该死的鞭子,藏在哪儿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鸿庆帝今日穿的只是常服,竟真的没有鞭子,也没有其他变态的器具。 江书微微一愣,旋即想明白了。鸿庆帝今日属意的是彤妃,没想着要为难她。 彤妃到底有多大魅力,让鸿庆帝待她这般的与旁人不同…… 正寻思间。 江书一抬头,视线越过鸿庆帝的肩头,看到了御书房外,影影绰绰的下人身影。 那些人躬身垂手,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物件。他们不知避讳,始终伺候在门外,想必是鸿庆帝的心腹。 江书只觉,那些人的目光,透过窗纸,都盯在自己的身上。他们也在竖着耳朵细听…… 不能露出马脚! 鸿庆帝沉沉睡去,呼吸均匀绵长,丝毫没有察觉到江书的紧张。 深吸一口气,江书知道,一个来侍寝的嫔妃,应该发出什么声音。 无奈,江书只好躺回御案,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她颤抖着双手,抵住鸿庆帝无知无觉的胸口,做出欲拒还迎的姿态,不时发出几声断断续续的嘤咛。 鸿庆帝睡梦中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大手不满地在她腰间摩挲了几下,又将她搂紧了几分。 恶心! 江书咬牙,继续表演。 突然,鸿庆帝的手猛地收紧,力道之大,仿佛要将江书的腰肢生生折断。 这是怎么了? 江书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不要、不要背叛朕,不要离开朕……”鸿庆帝的声音含糊不清,带着浓重的睡意,却又透着一股森冷的寒意,“朕的母后不是亲母后,朕的父王想着改立景瀚,朕……没有家人了……” 江书:活该呢。 鸿庆帝:“别走,求你别走。” 他声音颤抖,竟然带了一丝哀求。 江书一愣。难道……鸿庆帝这是梦见了那个朝国女子?那女子离开了他? 鸿庆帝的心结,难道在此? 江书心头一震,一丝报复的快感涌上心头。 为了演得更像,江书故作不解地轻轻推了推鸿庆帝的肩膀,柔声问道:“皇上,臣妾不会离开您的,至死不渝。” 鸿庆帝没有回答,只是眉头越锁越紧,嘴里喃喃自语着:“朕……想你。” “臣妾不是在这儿吗?臣妾在……” “可你待朕不一样了。”鸿庆帝眉心紧锁,“她们、她们都不是你。崔皇后、贵妃、小周妃……还有数不清的女人,都和你不一样。” 江书一愣。 难道这鸿庆帝,还是个情种? 鸿庆帝:“她们身上,都没有你的味道。她们、她们……” 皇帝声音颤抖得不行,眼看着就快要碎了。 鸿庆帝:“她们,都不敢打朕……只有你、只有你……” 第378章 朝国美人 江书猛地一愣。 鸿庆帝刚才说、说什么? 他说,那女子,打他? 江书双手撑住鸿庆帝身体,嫌弃地只想让他离自己远一些,再远一些。 同时,心中也有几分好奇。莫非,鸿庆帝这般喜欢打人的怪癖,竟是因为……他念念不忘的那个女子,就是这般对他? 这、这是什么怪癖? 更让她好奇的是: 鸿庆帝去北疆的时候,还不是太子。但也是顼帝的堂堂皇子,又是中宫皇后所出,地位不低。敢对他动手,还给他打上瘾了的女子……想必身份绝对不会低。 是宗室女? 那女子又能让鸿庆帝对她念念不忘……若不是有什么特殊之处,那一定是美若天仙。 可朝国…… 远在千里之外,除了镇北王府,江书并没有可靠的信息来源。可镇北王府的人,也未必知道朝国有什么符合条件的宗室女子。 想知道朝国宗室的消息…… 怕是整个盛京城内,只有一个人知道。 这一夜,江书想了很多。 到得第二日清晨,她又故作娇羞之态,与鸿庆帝又痴缠了一会子,才借口疲累不堪,离开了万辰阙。 出得御书房的门,江书心口微微一惊。 她没看错。 门口门柱一般静静矗立的小太监,和昨晚一模一样。 这个人,在鸿庆帝和她的门口,守了整整一夜,连姿态都不曾变过。 江书突觉背脊一紧。 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江书后奶,激起一阵细小的鸡皮疙瘩。 她从未入现在这般,意识到鸿庆帝是皇帝,是这个天下名义的主人,也是整座宫殿的主人。他手下,定有许多能人异士,誓死效忠。 她能斗败他吗? 恰好此时,那石柱子一般的小太监抬眼,不经意地撇过江书。 那目光阴冷至极。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件全没生命生命的死物。 一瞥之下,也叫江书看清了,那小太监指尖有什么银色的东西,一闪而过,隐入衣袖。 那是什么?是……刀吗? 就在鸿庆帝自以为和心爱的女人颠鸾倒凤之时,他是不是也对这个小太监下过命令,若江书不服,即对她杀无赦? 帝王之心,竟如此冰冷。 或许是见江书半晌不动,那小太监又一次抬眼:“江妃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深吸一口气,江书站直了身子。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在一个小太监跟前露怯。江书扬起下颌:“本宫累了,你去帮本宫传肩撵来。” 江书本以为这小太监定不会离开自己守着的岗位。 谁想,他只是想着江书鞠躬:“是。请娘娘稍后,奴才这便去传。” 看着小太监离去的背影,江书微微一愣。 他们这种鸿庆帝的贴身护卫,连侍寝都在外面听着伺候的那种,竟能说走就走? 除非…… 他不是鸿庆帝的人? 可不是皇帝的人,又敢守在皇帝门口,那会是谁的人…… 正寻思间,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 八名太监身着短打,步伐稳健,无声地抬着肩撵穿过重重宫闱,向江书而来。 那小太监居然没跟着回来? 一愣之间,那一行人已到了眼前。无暇多谢,江书只能在打头太监的搀扶下,上了肩撵。 路上。 江书斜倚在软垫上,还在想着刚才那个小太监。 突然,她只觉身子往前一倾,整个人差点从肩撵上摔下来。 猝不及防间,她只来得及惊呼一声。 眼前这地面旋转着朝自己脸上扑来! 一只冰凉的手,攥住她的小臂,帮江书稳住了身子。 “娘娘,仔细了。” 试婚丫鬟 第300节 惊魂未定,江书喘了几口粗气,才看向扶住她的人,“你有功,多谢……” 江书猛地顿住。 她眼前之人,正是刚才那个小太监! 他竟混进了抬撵的太监中间! 江书呼吸一滞,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将她紧紧包裹。 她能明显地感觉到,这小太监就是在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她……这宫中,他的势力无处不在。 可她,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一阵风吹来,江书只觉浑身寒凉得怕人。不自觉中,她竟觉得身子在微微大战,显是怕得厉害。 这未知的恐惧像一只巨手,把她猛地抓在手里,牢牢攥紧。捏得她喘不过气…… “娘娘,”那小太监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您脸色不好。是想回永寿宫,还是……直接去太医院?” 江书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以后写说不出话。 可眼前,那小太监的脸,却蒙地放大。好像那人就这么直接贴过来了一样! 正在这时。 “你是什么人,哪个宫的?咱家为何,从来不曾见过你?” 这熟悉的声音…… 江书猛地一震。 难以置信地抬头。 她没有看错。 长长的宫道尽头,出现的竟是…… 沈无妄! 怎么会,他、他不是死了吗? 男人一身从前常穿的高等太监服侍,一步步向江书走来。俊美的脸绷得紧紧的,眼中无一丝温情。 江书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确认眼前的人影,并非幻影。 沈无妄?他没死?他怎么会在这里?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江书脑中翻滚。她死死地盯着沈无妄,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还是和记忆中一样,俊美非凡,只是眉宇间更多了几分凌厉。他的目光扫过那名小太监,又落到江书身上,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那小太监见到沈无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便镇定下来,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奴才见过沈大人。” 他顿了顿,还想解释。 沈无妄:“既是抬撵,就该好好抬。万一摔了主子娘娘,你有几条命能担得起这个责任。”他声音冷极,“回万辰阙,领罚。” “是。” 那小太监无奈,只得低头应道。 一旁,江书忙道:“本宫受了惊吓,也坐不得这撵了。不若……”她目光在沈无妄脸上一转,“不若,沈大人送本宫回永寿宫?” 她又太多的话,想问他。也有太多的话,想要对他说。 “永寿宫?” 这三个字,让沈无妄微微皱了皱眉。 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快得他根本没能抓住,脑中只余一阵刺痛。 但常年训练的礼仪和本能还在。 沈无妄:“谨遵娘娘懿旨。” 打发走了肩撵。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宫道上。 见四周无人,江书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你、你没死?”她眼中沁出泪来,“你没死,为什么不告诉我?” 第379章 沈无妄没事死 “什么?” 男人脚步一顿,他侧目望向江书。 眼中无意思温情,只有不解和疑惑,还有一丝陌生的凌厉。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不似伪装。 江书:“这里很安全,你、你……”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自从沈无妄出事,她每日每夜,眼中全是他的身影,他说过的话,他的手覆在自己手背上的触感。 她忘不了,她根本忘不了。 她叫宜人隔三差五便去太医院打探许太医,可那老太医不知是吓到了还是怎样,竟一次都不曾出现过。可江书只想知道沈无妄被葬在何处,她只是想去祭拜。待为他报了仇,她后半辈子,都想清清静静地与他的坟茔作伴。 可他、他若是还活着…… 那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江书咬唇:“无论如何,你先跟我回永寿宫。” 知道沈无妄是担心两人对话被人听见,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江书便想着带他回永寿宫,至少永寿宫正殿是她的地方,她有信心能守得住,不叫只言片语泄露出去。 想着,永寿宫大门已近在眼前。 情急之下,江书牵住沈无妄衣角,“我们进去说。” “娘娘,请自重。” 男人声音中的寒意,如从天而降的鹅毛大雪,瞬间冻住了江书所有动作。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江书的手僵在半空,牵着沈无妄衣角的手指,缓缓松开。 “沈大人,你、你叫我自重?”她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要从这两个字中,听出什么别的意思来。 可除了疏离和冷漠,再无其他。 他方才唤她什么?娘娘? 他从前,从不这样呼她。 是那日……他濒死之际,在她的床榻间,听到了她对鸿庆帝那些谄媚求欢之辞,所以,怨她恨她?觉得她是…… 自轻自贱? 江书心口一紧,只觉周身如坠冰窟,冷得刺骨。 “你、你怨我?”江书嘴唇颤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她那日是奴颜媚骨,求鸿庆帝要她。可那不过是为了叫鸿庆帝不要掀开那道门帘! 不然,她江书死不足惜! 难道整个永寿宫,所有下人,都要为他俩陪葬? 她做不出这种事来…… 更别说,她以为沈无妄死后,真的用尽心机去侍寝了。他不知道她是用药,大概以为她真的成了鸿庆帝的女人…… 她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可以为了他,可以为了复仇,将一切都抛之脑后,可当他真的用这样陌生的眼神看着她,用这样冰冷的语气和她说话时。 沈无妄那冰冷的目光,像世间最冰冷的利刃,一下一下地切割着她的胸膛。 痛。 刺骨的痛。 “抱歉,我……”江书终是垂下了手,身子摇晃了一下。 可她还想做最后的努力,“沈大人,我们进去说,好吗?”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哀求。 沈无妄却后退了半步,目光陌生地看着她,“娘娘,微臣送您回宫,职责已了。您是后妃,咱家虽是阉人,也不该过多打扰。” 一字一句,重重擂在江书心口。 最后,沈无妄:“娘娘,请您谨记您的身份。勿要做出不合礼数之事。” 说着,沈无妄躬身行礼,“臣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说罢,他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犹豫。 江书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活着,他还活着! 但却,不愿意原谅她。 沈无妄眼中的戒备与疏离不似作假,他是真的……视她如陌生人一般……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透过泪意,江书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自永寿宫内向自己走来。 正是彤妃的贴身宫女小桃。 昨日,彤妃在鸿庆帝那讨了个大大的没脸,连带着小桃都面上无光。 这时见江书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小桃虽不知道为什么,但想,或许是江书昨夜被鸿庆帝打得狠了,才提不起精神来? 想着,小桃面上一笑,“江妃娘娘,您侍寝回来,可算是荣归。如何这脸上,无一丝笑模样?莫非,是侍寝累着了?” 小桃掩唇轻笑,语气中带着几分阴阳怪气,“瞧奴婢,真是不会说话。江妃娘娘如今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昨儿个可是侍奉了皇上整整一夜呢,把咱们彤妃娘娘都比下去了。想来是伺候皇上太过劳累,才这般憔悴吧?” 试婚丫鬟 第301节 毕竟,江书跟她家彤妃娘娘可不一样。 这侍寝啊,辛苦得紧呢! 江书心中本就一股子郁气,又遇到小桃,面上不悦人也忍不住:“彤妃就是这么教导下人的?一个宫女,敢对妃位娘娘大放厥词。是你受罚,还是你家主子合该受罚?” 彤妃平日里就最恨她与江书同是妃位,却硬生生被江书压下一头。 小桃脸色微变,“江妃娘娘,奴婢不过是关心你,你何必这般上纲上线,扣奴婢这样一顶大帽子呢?” 说着,小桃敷衍地向江书行了个礼,“奴婢还要替我家娘娘去内务府取新制的料子,便不打扰了……” “站住!” 江书一声低喝,“这永寿宫,还是本宫做主!本宫允许你走了吗?” “江妃娘娘还有何指教?” “告诉你家主子,皇上让本宫好好教她的规矩。从今日起,你便同你家主子一起,在这永寿宫里禁足,什么时候规矩学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去侍奉皇上!” “江妃娘娘为何如此跋扈!” 小桃脸色一白,还想再说什么,身后却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小桃,不许对江妃姐姐无礼。” 彤妃一身绛紫色宫装,缓缓走来。她瞥了一眼小桃,随即对着江书微微福身,“臣妾恭迎江妃姐姐。” 江书冷着脸,“刚才,本宫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本以为彤妃必然不服,结果她只是躬身,乖顺道:“臣妾都听清楚了。既然是皇上的交代,臣妾自然照做。” 顿了顿,彤妃微微一笑,“妹妹知道姐姐打的什么主意。以为关本宫禁足,姐姐就能独得盛宠了?姐姐错了。” 她涂抹着大红豆蔻的指甲,轻轻在江书跟前摇了摇,“这男人啊,越是得不到,才越想要。” 说着,彤妃扬长而去,回了自己的偏殿。 小桃狠狠看了江书一眼,也跟着去了。 看着两人背影,江书神情冷肃下来。 她关彤妃的禁足,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顾如烟。 第380章 她不想离开他 顾如烟怀着身子,虽说还小。可毕竟是一天大过一天。 这种事,需得赶早不赶晚。 江书倒不怕彤妃在外面争宠,可关她的禁足,到底是为了给顾如烟让路。 这个彤妃,性子跋扈不说,江书总觉得她身上,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怪异。她不怕她,可也不想她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尤其是顾如烟这事儿,若是被揭出来,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祸。 江书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想着,她只是对彤妃背影冷冷一瞥,转身回了自己的正殿。 宜人早先一步被江书打发回来。她瞧见江书气色不好,连忙迎上来,“娘娘脸色怎这般苍白?”她试探着问,“莫非,侍寝不顺利?娘娘身上,又添了新伤?” “没事。”江书摇摇头。 她被宜人扶到床榻上,昨夜一夜都没怎么睡,她需得小睡上一会儿,再去找顾如烟筹谋。 可刚一闭上眼睛。 眼前一忽儿是那叫不出名字的小太监,一忽儿是沈无妄的脸。 他苍白,全无血色的脸。 唇角还渗出血迹。 和他倒在她宫门外那一天,一模一样。 江书只觉心口狂跳,猛地睁开眼睛。 江书猛地睁开眼,冷汗涔涔。 寝殿里光线昏暗,只有一豆灯光从外头透进来,映照着床幔上的绣花,像极了沈无妄那双总眼睛。可此刻,那双眼睛却蒙上了一层血色,眼角眉梢都透着彻骨的寒意。 她慌忙起身,却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远处传来阵阵悠扬的琴声,如泣如诉,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 她循着琴声走去,雾气渐渐散去,眼前出现了一片熟悉福康宫。那是沈无妄和她最快活的日子,还以为会这样一直平平稳稳地过下去…… 甘太后还在。 福康宫的旧宫人,也都还在。 还有,沈无妄…… 男人一袭白衣,背对着她盘腿而坐,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琴弦,琴音凄婉,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悲伤和绝望。 他曾经和她说过,他自幼养在皇后身边,琴艺这种时不时需要拉出溜溜的技能,也是下过苦功学过的。 却一直没机会给她弹。 现在,这琴音冷冷地,流水似的响彻耳畔。 “沈大人……”江书忍不住开口,声音却干涩得厉害。 沈无妄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你还来做什么?” “我……”江书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啊,说什么呢? 说那天,她没用,她救不了他。 还是说她现在,挖空了心思,只想侍寝? 这些话,她对着他青白的一张脸,根本说不出来。 沈无妄放下手中的琴,缓缓站起身,转过身来。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神冰冷得如同陌生人。 “你不该来。”他说。 “我……我想和你一起!我说想和你一起的。可是,可是我……”江书想要靠近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是吗?可惜……你没机会了。” 沈无妄的声音冰冷刺骨,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地刺穿了江书的心脏。 “不……不要……”江书无力地摇头,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你走吧。” “不……” 江书辩解不出,她只能无力地摇头,泪珠四溅。 “你好好看看这里,看看这个福康宫。”沈无妄冰冷苍白的手指,指向江书四周,“你看看这里,还有一个活人吗?” 江书猛然一惊。 是啊…… 甘太后,福康宫的统领太监,朵朵…… 他们……他们都死了啊! 一股子寒意攀上小腿,江书怕得浑身颤抖。 可她一步都没有退。 心中第一次有了放弃的想法…… 如果大家都死了…… 她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不如…… 江书:“我跟你一起,无论是生是死……” “是吗?” 男人的声音,仍然冰冷得可怕。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江书:“可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说着,男人身下的那张琴,丝丝琴弦凭空腾起! 一根接着一根地,穿过沈无妄胸膛。 男人闭上眼睛,就这样在江书眼前倒下,消散。 他死了,又一次死在了她的面前。 “不,不要!别走!” 江书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是冰冷而高远的永寿宫穹顶。 身边没有福康宫的众人,也没有沈无妄。 是梦吗? 可脸上的眼泪,却真真切切。 江书手指攥起滑落在地的锦被,紧紧裹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心头的寒意。可是,无论她怎么做,都无法摆脱那种深入骨髓的悲伤和绝望。 听到动静,宜人进来,看到江书满脸冷汗,吓了一大跳。 “娘娘,您这是……”宜人顿了顿,“您不会是,也喝了那汤药吧?” “嗯?” 江书微微一愣。 她想起来了。 昨夜,她为了哄着鸿庆帝喝药,先把那茶喝到了自己口中…… “可不是说这药喝下去,只会梦见想要的幻境?本宫为何……?”梦见了最怕的东西? “娘娘有所不知,这……可能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宜人眉头紧锁,“娘娘自在花楼时,第一次喝这东西,身上反应就与旁人不同。旁人往往是看到欢愉梦境,娘娘却总是梦见自己不喜的东西。” 试婚丫鬟 第302节 “原来是这样……” 江书顿了顿,猛地抬头,“这东西,会不会让人在清醒的情况下,看到幻觉?” 或许,沈无妄就真的只是幻觉,只是一场梦? “这……”宜人迟疑道:“确有人这样,不过……” “不过什么?”看宜人的样子,江书下意识皱眉。心里却不怎么害怕。 这药纵是穿肠的毒药,她现在也没有旁的选择。 “奴婢记得猫儿娘说过,这不是坏事?” “什么意思?”江书皱眉。 “时日太久,奴婢有些记不起来,猫儿娘的原话。大概意思就是只有心智坚定的人,才能不受这药物的蛊惑,也没法子从这里面感受到快乐,才不会上瘾。” “上瘾?” “是。奴婢也是今日才想起来,这药……用多了便会上瘾。若骤然离了,便……便再也感受不到人间极乐。” 第381章 娘娘不在 感受不到人间极乐? 那不就是…… 待鸿庆帝上瘾后,他可能就再也没法子在彤妃身上寻找乐子? 或许,鞭打嫔妃的嗜好也能好好改一改。 想着,江书便决定自己的“侍寝”还应该再勤一些。 缓了缓心绪,江书看向宜人:“这几日,那姓许的太医,可来了太医院?” 那日,是他带走了垂死的沈无妄。莫非,这老太医医术高超,真把沈无妄救活了? “奴婢日日都去太医院,纵是自己不方便出面,也寻人去探问了。”宜人摇了摇头,“没见过许太医。他的同僚说他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有告老还乡的意思。” 江书越发觉得不对。 那许太医若真是治好了沈无妄,救了他的性命,岂有不找她来邀功的?反而躲躲藏藏…… 江书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事到如今,想再都没有用,她必须振作起来,先解决眼前的难题。 “宜人,替我梳妆。”江书吩咐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娘娘,您这是要去哪儿?”宜人一边为江书梳理着如瀑的长发,一边轻声问道。 “先去找顾妃。”江书望着铜镜中映出的自己,眉眼间带着一丝冷峻,“希望她……准备好了。” 片刻后,江书在宜人的服侍下换上了一身素雅淡紫色的宫装,精致的妆容掩盖了她脸上的苍白,更衬得她清丽脱俗。 宜人看着自家娘娘,觉得江书眉眼间,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威严。 福康宫。 顾太后今日避而不见。 江书直接来到了顾如烟所居的偏殿。 彼时顾妃正斜倚在软塌上,她双手下意识地护着小腹,脸色有些苍白。 见江书来了,她赶忙站起。 动作慌乱无措,一点也不像曾经那个骄纵明艳的大小姐。 江书心中轻叹。 顾如烟见状,抬手挥退了她身边近身伺候的侍女,“江书,怎么样了?” 江书声音淡淡的,倒叫顾如烟生出些许安心,“我昨日,宿在了万辰阙。” 顾如烟身子一抖。 知道江书的意思,她是昨夜侍寝了。 那么今夜…… 是不是就轮到她顾如烟了? 果然,江书:“顾姐姐,你可准备好了?” “我……” 顾如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袖,指节泛白。 她想说,她根本没准备好。 是啊,这种事,怎么可能准备好? 她一个妙龄少女,要为根本不喜欢,甚至很厌恶的男人侍寝…… 她肚子里,还有了真正喜欢的人的孩子。 可不侍寝…… 她和她的孩子,都没有活路。 “我……我准备好……”顾如烟声音颤抖着,几乎听不出原本的声音。 江书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五味杂陈。曾经意气风发,骄纵跋扈的顾家大小姐,如今却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瑟瑟发抖。 “顾姐姐,我知道你害怕。”江书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但是,我们没有退路了。” “江书,我虽然是顾家大小姐,可……我没有你勇敢”顾如烟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江书。 “别怕。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江书打断她的话,“有我在,你会平安度过……” 江书附在顾如烟耳边,低声说了一番话。 顾如烟听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好,我知道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戌时三刻,鸿庆帝的銮驾稳稳停在永寿宫前。 随侍太监尖着嗓子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然而,永寿宫内却静悄悄的,只有宫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映照着空荡荡的宫殿,更显寂寥。 皇帝皱了皱眉,不悦之色浮上眉梢。 “江妃人呢?”他沉声问道。 太监连忙跑进去,没一会儿又跑出来,面露男色,“回皇上,奴才方才已经让人进去通传了,可是……” “可是什么?”皇帝不耐烦地打断他。 “可是……江妃娘娘似乎并不在宫中。”那太久硬着头皮说道。 “不在?”皇帝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她去了哪里?” 江书向来安分,深居简出…… 太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小心翼翼地答道:“这……奴才也不知。要不,奴才派人去找找?” 他想了想,与其自己承担皇上的怒火,还不如祸水东引…… “不然,奴才传娘娘身边的宫女过来问问?” 片刻后,宜人跪在鸿庆帝跟前。 “你们家娘娘呢?” 宜人不敢抬头看龙颜,只将身子伏得更低了些,声若蚊蝇,“回……回皇上,娘娘她……她……” “说,她怎么了?” 宜人浑身一颤,很怕似的,身子倒伏在地,什么都说不出来。 鸿庆帝心中怒意上涌。 这个江书! 仗着昨夜自己对她宠爱,今日一早便禁了彤妃的足!他看在她初初侍寝的份儿上,先忍了。 可现在,明知道自己要来,还这么冷着自己。 他是皇帝,他是九五至尊! 跟他玩欲擒故纵…… 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鸿庆帝目光看向一旁彤妃的偏殿。 他就该把彤妃放出来,好好地打江书的脸!让她知道,他俩之间,他才是永远的主宰! 就在这时。 “叮咚……” 一道琴声,高山流水般清澈,破空而来。 鸿庆帝原本怒气冲冲,此时却不由自主地被这琴声吸引,怒火也消散了几分。 莫非,这江妃,不是恃宠而骄。 而是…… 又要给他什么惊喜? “皇上?” 见鸿庆帝听得入神,身边太监忍不住出言提醒,“皇上,江妃娘娘不在,咱们可要回去……” “扶朕下来。” 鸿庆帝看向琴声传来的方向,“她不出来,朕就去找她。这有何难?” 说着,鸿庆帝迈开步子,进了永寿宫后的那片密林。 试婚丫鬟 第303节 竹影婆娑中,他之间一道亮红色的身影,正随着琴音翩翩起舞。 那是…… “顾妃?” 鸿庆帝一愣,“怎么是你?” 他语气中骤然凝结的冰冷,吓了顾如烟一跳。 她脚下一滑,径直向鸿庆帝怀中倒去! 第382章 鸿庆帝不喜顾如烟 鸿庆帝双手揽住顾如烟肩膀。 顾如烟心中狂跳。 她心中默念了一遍江书的话,怯怯地抬头。 却正对上鸿庆帝一张略略黑沉的脸。 皇帝……看她的眼神中,没有半点欲念。 顾如烟心中一沉。 她也是进宫前才听父亲顾刚则坦言,当今坐在帝位上的这个皇帝,是她姑母所生,她该叫他一声表哥。 大家世族之间,姑表亲通婚的极多,倒没什么。 可不知为何,没进宫之前,顾如烟就对这个皇帝表哥,一点都喜欢不起来。 进宫之后,听得他种种变态行径,瞧见江书身上的伤口,她更是一想到皇帝,就觉得惊恐恶心。 本想一辈子不侍寝,老老实实侍奉是姑母身边。 可谁想…… 手指轻按小腹,顾如烟终是鼓起勇气:“皇上……” 她刻意拿捏着声调,声音细若蚊蝇,带着一丝颤抖,更像是羽毛轻轻扫过心尖,激起一阵酥麻。——这是江书刻意训练过的。 鸿庆帝应该会喜欢才对…… 顾如烟低着头,却能感觉到扶着自己的身躯,冰冷且僵硬。 全无一丝悸动。 她心中一沉。不行吗…… 鸿庆帝也不喜欢她…… 果然。 鸿庆帝声音微冷,听着好像自很远的地方传来:“这么晚了,你在永寿宫附近做什么?” 他顿了顿,看向坐着抚琴的江书:“江妃好兴致。朕怎么没听说,你跟顾妃关系这般好?” 无奈,江书只得从琴后站起身,向鸿庆帝行礼。 她本不太善于抚琴,可为了叫顾如烟快点入鸿庆帝的眼,她也只好勉为其难。 可看样子…… 结果怕是不尽如人意。 行礼毕,江书抬头,一脸无辜:“皇上,臣妾新编的舞,皇上不喜?” “不喜”两个字,鸿庆帝就差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了。 他扶正顾如烟,双手立刻离了她腰身,反而向江书伸手:“朕是来寻你的。你倒当真用功……” 跟彤妃一味撒娇撒吃不一样,这个江妃好像很喜欢给自己准备各种各样的惊喜。只是有时候,实在是只有惊,没有喜。 鸿庆帝耐着性子,“夜深了。顾妃便先回去歇息吧。” 顾如烟不是不美。 可就是入不了鸿庆帝的眼。 此事该从长计议。可……顾如烟的肚子,未必等得了。 江书决定再试一把。 她看向鸿庆帝,咬唇,“皇上,臣妾今日罚了彤妃妹妹,你……可怪臣妾?” “彤儿年纪小,不懂事,有不和规矩的地方,你罚便罚了。” “可臣妾实在惶恐,才请了顾姐姐来陪臣妾伴驾……” 若能得顾如烟和自己一起“侍寝”,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鸿庆帝微微皱眉,似乎对江书的说辞全不在意。他挥了挥袖,淡淡道:“朕今日乏了,只想与江妃说说话,旁的事,明日再说吧。” 这便是再说,顾如烟今日无论如何都得走。 别想侍寝。 顾如烟脸色一白,心中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她心中惶惑,又有些自卑。知道自己不如江书好看,可皇上就厌弃她到这种程度吗? 看顾如烟的脸色,江书皱眉。她寻思了片刻,握住顾如烟的手,柔声安慰道:“顾姐姐别灰心,皇上只是今日累了,待明日……” “你倒好,还给朕安排上侍寝了。”鸿庆帝语气微冷,刺得江书身子一抖。 他又看向顾如烟:“夜深了。顾妃回福康宫陪伴母后吧,不然,母后该担心了。” 最后一句话,语调有些怪异。 江书在心中默默记下,只能先安排人送顾如烟走。 从前,她只以为顾如烟只是不得宠,或者说,是还没得宠。 可今日一看。 鸿庆帝对顾如烟,不仅仅是不喜这么简单。鸿庆帝此人重欲,喜美色,更喜征服。 没理由美色当前,却不动心…… 江书心中灵光一闪。 莫非,是因为顾太后? 可不及想得更多,她便被鸿庆帝拦腰抱起,回了永寿宫。 永寿宫。 宜人早带着宫女布置好了内室。 一对红烛高烧,暖黄色的光,照得江书小脸玉石一般,几近透亮。 宜人奉上茶点。 “东西放下,都退出去吧。” 挥退宫人,鸿庆帝背对着江书,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一言不发。 江书心口一滞。 深吸一口气,她很快镇定下来,走到鸿庆帝身边,一双柔软的小手搭在他肩背上,揉捏按摩,“皇上,您怎么了?可是臣妾今日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惹您不高兴了?” 是在明知故问。 也是在,试探。 鸿庆帝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拨开了她的手,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品着。 江书眸光一闪。 鸿庆帝自己喝下了那东西。 这两次侍寝,江书记得清清楚楚。从喝下迷情药,到药效发作昏迷,不过一时半刻。 鸿庆帝不是心志坚定之人。 她得在鸿庆帝睡过去之前,解开他对自己的心结。不然,鬼知道鸿庆帝会梦见把她给怎么样了! 想着,江书凑过去,咬着嘴唇,抬起眼泪,“皇上分明就是生气了,却不与臣妾明言。”她试探着,“是……是因为顾姐姐吗?” 顿了顿,鸿庆帝:“你今日,为何要想要凑合朕和顾妃?” “皇上,臣妾……臣妾只是看顾姐姐入宫多日,却始终不得皇上恩宠,心中替她难过,所以才……” “哦?你替她难过?”鸿庆帝放下茶杯,目光锐利地看向她,“朕没记错的话,你入宫前,曾在她家为奴为婢。怎么,一个试婚丫鬟,竟能跟主子这般姐妹情深?” 江书心中一凛,知道自己必须小心应对,否则稍有不慎,就全完了。 她咬了咬唇,眼眶微微泛红,倔强地别过脸去不答。 “怎么?朕问话,也敢不回答了?” “皇上分明就是瞧不起臣妾做过丫鬟……” 江书声音颤抖,“臣妾……臣妾也不想举荐顾姐姐,可、可臣妾没有别的办法……” 这回答倒是超出鸿庆帝预料之外,“你什么意思?” 他顿了顿,声音中多了一丝恍然,“你……你想跟彤儿争宠?” 第383章 为了和彤妃争宠 江书咬唇。事到如今,为了不叫鸿庆帝怀疑更多,她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她双眼含泪,委屈地点了点头。 随着动作,一颗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映着烛光,竟美如珍珠。 鸿庆帝顿了顿,才道:“彤儿还小,不懂事……” 试婚丫鬟 第304节 “是啊,彤妃妹妹还小,那么年轻……”江书连忙把话头接过来,“彤妃妹妹还能侍奉皇上好多年,可是臣妾……” 她没比彤妃大几岁。 可这说辞,鸿庆帝深信不疑。 后宫女子吗,那一个不是以容色搏君恩?最怕的,无非是年岁日长,色衰爱弛。 “你怕朕只宠彤妃,不宠你?”鸿庆帝语气稍缓,笑了,“那也没必要找顾妃……” 江书默默记下皇帝的话,装作不经意地垂泪,“皇上,这后宫中的女人,彤妃有芳嫔,小周妃是贵妃的嫡亲妹妹,自然姐妹情深,臣妾……总不好去找皇后娘娘……” 这么说,倒也没错。 鸿庆帝已是信了。 可顾如烟,他实在喜欢不起来。 “你啊……”鸿庆帝打了个哈欠,“别的女人都是恨不得一个人独占朕的恩宠,你倒好,帮着别的女人,把朕往外推……” 江书故作委屈,眼泪便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像是断了线的珍珠。 知道这定是平日里彤妃性子跋扈,叫江书受了委屈。鸿庆帝在心中记着,回头要好生敲打彤妃。就这么拥着江书上了榻,沉入了梦乡。 另一边。 彤妃坐在黑暗中。 双目盯着江书正殿方向,一言不发。 江妃侍寝,总是那么安静。没有求饶,没有惨叫。 安静得……不正常。 莫非,她也有自己侍寝的法子? 彤妃面前,窗棂支起一道小缝。 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一闪,快若流星地飞进窗棂。 竟是一只白得几近透明的粉蝶。 那蝴蝶在半空中盘旋片刻后,落在彤妃伸出的粉嫩指尖。 彤妃把蝴蝶凑近自己耳边,倾听着什么旁人听不见的声响。 片刻后,她面色阴沉地放下手,随手把那粉蝶揉成一团全无生命的碎粉。 “娘娘?” 身后传来小桃声音,“这应声蝶是珍贵之物,如何就这么毁了?主人要怪罪……” “要怪也是怪我,与你何干?” 彤妃皱眉,“再珍贵,在这宫中一点忙都帮不上,要它何用?” “娘娘息怒。” 察觉到彤妃情绪不对,小桃自知失言,连忙跪下,“奴婢并非这个意思,只是这应声蝶是老主子留下的,来之不易,统共就那么几只,就这样毁了,实在可惜……”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彤妃的神色,见她眉宇间怒气稍减,“是奴婢的错。娘娘如今在这后宫中,是得宠的第一人,怀上龙子指日可待。被说这区区蝴蝶,便是整个嬴宫所有珍宝,都该尽可着娘娘用才是。”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彤妃冷哼一声。 接着月光,她阴郁地看向小桃,“我常常在想,你们养大了一个不服管的沈无妄,要借了皇帝的手,才勉强控制得住。若是本宫也和无妄哥哥一样,你们又该怎么办呢?” 小桃脸色一白,“娘娘说笑……” “你知道,本宫是认真的。” 小桃听得心惊,连忙道:“娘娘,您知道,您和奴婢说的话,奴婢需得一字不落全禀给主子……” “本宫知道,你不就是本宫身边一只人型的应声蝶吗?”彤妃声音冷得彻骨,“去吧,去告诉主子。想让我早点怀上龙胎,就拿出点实质性的诚意来!比如说,帮我直接干掉江书,怎么样?” 第二日。 鸿庆帝昨夜自觉满足,一早捏了捏江书脸颊,才去上朝。 江书缓了口气,用过早膳便去了福康宫。 不及拜见太后,江书直接进了顾如烟所在偏殿。 果见顾如烟双手护着小腹,面色苍白,眼底挂着两片淡青。见江书来,她撑起身子勉强一笑,“你来了……昨夜,道歉,到底连累你辛苦一场。皇上没怪你吧?” 江书摇了摇头。 顾如烟惨然一笑,眼角沁出一滴泪来,“我原以为,皇上只是还不了解我,也不喜欢我。却没想到……皇上,他、他是厌弃于我。我……我为何要进宫?” 她心中酸涩得不行。 她没想过进宫,是顾太后说顾家这一代不能没有后妃,一定要她进宫。 最亲的姑母的话,把她一个原本无忧无辜的年轻女孩,强拴在一个厌弃她的男人身边,叫她守活寡…… 她恨! 可都是至亲的亲人,她该恨谁?她能恨谁? 顾如烟抚着小腹,声音颤抖,“皇上不肯碰我,我、我该怎么办……” 难道她的孩子,真的保不住? 江书轻拍顾如烟的手,“顾姐姐,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千万不可自暴自弃!” 更何况,她背后还有顾氏满门的荣辱。 江书:“姐姐,入宫前,你可和皇上打过交道?”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该有无缘无故的恨才对。 顾如烟想了想,“雅集上见过两三次,不过是点头之交。那时,我们顾家明面上支持的是景瀚,与今上表面上交流不多。”她皱眉,拼命地回忆,“我、我不该有什么得罪了皇上的地方。” 江书张了张嘴,想要安慰。 顾如烟眼中泪珠一颗接着一颗地落下,“不知是不是受我所累,早些时候父亲被皇上申斥,哥哥也被连带着受罚……” 江书一震。 不过是侍寝没有成功罢了。 鸿庆帝至于这般迁怒家人?再说,那是权倾朝野的顾相顾刚则啊!如何能说申斥就申斥? 鸿庆帝对顾太后也不好,几乎不怎么来看她。 待她还不如待甘太后。 可这是扶他上位的顾家啊!他为何忌惮至此? 再说,若不是为了给生母顾太后出气,鸿庆帝又何至于活生生气死甘太后? 身边,顾如烟深吸一口气,“或许,皇上只是单纯地不喜欢我……” “不对。”江书摇头,她声音中甚至有几分颤抖,“顾姐姐,你觉得,皇上现在对顾家,是不是有些像曾经对崔家?” 要过河拆桥,斩草除根? 第384章 顾如烟的情人 想起崔家的遭遇,江书禁不住身上轻轻一抖。 功勋赫赫的老镇北王,还不是死在了鸿庆帝的算计之下? 现在想想,崔家在盛京只折了一个镇北王,还有崔成火能继承王爵之位,已算是幸运至极。可这也是因为,那镇北王府在北疆多年经营,又有沙国、朝国寇边的压力,鸿庆帝才到底没能兴兵。 可即便如此,帝心算计始终不断。 跟崔家相比…… 顾氏父子虽在朝堂上说一不二,可手无兵权。所有的权势,所有的富贵荣华,还不都是鸿庆帝一念之间。 莫非…… 江书不敢再想下去。 看着眼前的顾如烟,更觉她格外可怜。 无奈,江书轻轻按了按顾如烟肩膀,“别想太多,交给我想办法。” “好……” 顾如烟虽答应着。 江书还是看到了她眼中的迟疑。 可她没有太多时间安慰顾如烟。 一回到永寿宫,江书吩咐宜人,把阿翘叫来。 阿翘还是那样,蜡黄着一张小脸,跛着脚向江书请安,“娘娘唤我,是为何事?” “本宫记得你说过,曾见过彤妃出宫?”江书屏退左右,低声问道。 “是,奴婢亲眼所见。” “你可知她是如何做到?” 彤妃得宠之前,不过小小一个宫女,竟能私自出宫,定有人照拂。只不知这人是谁罢了。 阿翘蜡黄的脸上露出沉思的神色,回忆道:“那时,奴婢是彤妃的贴身宫女,那夜本不当值,却因出来解手,模模糊糊看到彤妃身影。” “可看清了,确是彤妃?” “当时奴婢也心存疑惑。因那身影穿着颜色极深的袍子,通身裹得严严实实,本是看不到脸的。可路过御花园,那人偏被树枝刮落了兜帽,才叫奴婢一眼看清,确是彤妃娘娘无疑。” “奴婢当时鬼迷心窍,竟也不知道害怕,一路跟着彤妃,只想瞧瞧她这是做什么去。谁想跟着跟着,便跟到了西北边角门上。” “宫中入夜落匙,无故人等不得进出,更别说是无召的后妃!可奴婢亲眼瞧着,彤妃娘娘自袖中拿出拳头大小的丝绒钱袋儿,给了那守门的侍卫,便获准放行。” “奴婢不敢跟下去,只得自己回来。惴惴不安了一宿,第二日一早竟看到彤妃娘娘照常叫水,叫我们这些宫女伺候着梳妆。想来是她出宫前边给那两个侍卫说好,为她留门吧。” 江书沉思了片刻,“那两个侍卫的模样儿,你可还记得?” 试婚丫鬟 第305节 “叫什么名字不知道,脸是记得的。再见,准认得出来。”阿翘一笑,眼中恢复了一丝年轻女子的风采,却又很快收敛,“娘娘为这个,是要……” 江书垂眸。 她要出宫一趟。 沈无妄的事,顾家的事,朝国宗女的事,她需得亲自出宫,方能打探清楚。 “娘娘可是也要出去?”阿翘试探着问,“娘娘,奴婢愿意为娘娘前卒,去买通那两个侍卫……” 江书摇了摇头,“你只见到彤妃递给那两个人钱袋,可钱袋里的,未必是钱。” 与彤妃缠斗越久,她越觉得,这个人身上有几分邪性。 阿翘细想了想,点头,“奴婢确不曾看真切。” “若不是钱财,那两个侍卫或许早就被彤妃买通了,咱们……不能自投罗网。” 索幸彤妃这几日禁足,消停了不少。江书还有时间。 第二日,她带上宜人和阿翘两个,去福康宫打着为太后请安的名义,安抚顾如烟。 江书跟顾如烟两个关上门,在屋里说话。 宜人和阿翘侍立在外。 阿翘身子好了有一些时候,只因她容貌变化巨大,很有些自卑,一直不曾出永寿宫。今日还是头一遭出来,一路上只觉每个路过的人,都在盯着自己毁了容的丑脸。 阿翘只觉脊背一阵发热,她努力站直,可跛着的腿,还是拖累得她比旁人要矮上一节儿。 周围来往的宫人侍卫,忍不住都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宜人压低声音:“别怕,就跟在咱们自己宫里一样。” “宜人姐姐放心吧。为了奴婢这条命,江妃娘娘所费巨大。奴婢不会就这么便被压垮了。” 说着,阿翘仰起头,刻意逐一迎上众人目光。直盯得有几个好奇的侍卫低下头去。 小半个时辰后,江书出来,“有日子没给皇后娘娘请安了,本宫要去一趟。” 夜间,永寿宫。 宜人闭紧门户。 江书看向累了一日的阿翘,“今日如何?” “奴婢……”阿翘捶了下跛着的那条腿,笑道:“奴婢没事。走一走,反倒觉得身上爽利了许多。” “没事就好。”江书笑笑,“今日咱们除了不曾去贵妃的清凉殿,也算是走遍了后宫。如何,可见到什么熟识面孔?” “认出了一个。”阿翘顿了顿,“就在太后娘娘的富康宫中,娘娘进门与顾妃娘娘说话时,奴婢瞧着那个侍卫,就站在门外。就是他,奴婢绝不会认错。” 江书猛地一愣。 那人…… 那人不就是那日身上有药香的那个年轻侍卫? 顾如烟腹中孩子的父亲? 这…… 一旁,宜人:“娘娘,顾妃娘娘素来与您交好,不若托她查问?” “万万不可。” 江书皱眉。 顾如烟肯拿命保她腹中的孩子,想必是那个侍卫用情已深。问她,未必问得出什么,怕又要打草惊蛇。顾太后更不行,她正愁问不出顾如烟腹中孩子的父亲是谁,若有蛛丝马迹落在她手里,怕那小侍卫的命,想保也保不住。 为今之计…… 江书低头寻思了片刻,向宜人道:“寻个借口,找侍卫处的幕亓一幕大人。” 他通管后宫所有侍卫,叫他查探福康宫轮值的侍卫,想必轻而易举。 只是,他性子别扭,跟他没法子说真话。 江书想了想:“就说本宫的发簪丢在了福康宫,疑是侍卫所藏。但怕惊扰了太后,故而托他私下查探,叫他万万不可声张。” 一个时辰后。 江书没想到,永寿宫正殿外,响起幕亓一声音:“侍卫处统领大臣幕亓一,求见江妃娘娘。” 紧接着,宜人掀帘而入,“娘娘,幕大人非要跟过来查看,奴婢拦不住……” “无妨。”江书深吸一口气,“叫他进来。” 第385章 原是为了算计她 时辰已有些晚了,幕亓一就这么大刺刺跟过来,竟也不怕旁人闲话。 还不及把人请进来,江书便听得他的声音在庭院中响起:“敢问江妃娘娘,您说您的簪子丢在了福康宫,可有证据是侍卫所拿?” 无奈,江书只好叫宜人通传出去,“我们娘娘说了。恍惚见是见到个小侍卫袖着。可毕竟是在太后宫中,娘娘不愿吵嚷,更不想把事情闹大,这才请了幕大人来,还望大人能妥善处理。” 至少,说话能小点声吧? 可幕亓一似乎一意偏要与江书作对。 幕亓一:“既然娘娘亲眼所见,当时为何不吵嚷出来?” “娘娘说了,是怕自己错眼,扰了太后娘娘。” “娘娘可知捉贼拿赃的道理?既当时没能抓住,这事后再三番两次地折腾,就不怕扰了太后娘娘了?” 屋内,江书轻轻拍了一下额头。 她真是鬼迷心窍,为何要问幕亓一。这人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对她一向别别扭扭,不肯好好说话。 叹息一声,江书叫宜人直接掀开帘子,自己直面幕亓一:“幕大人可是要回护那侍卫,掩下此事?”她顿了顿,“一根金簪子不值什么,不过是皇上赏的。本宫召你来,就是想问问,能不能私下里调查寻回。若是不能,本宫少不得要禀报皇上。到时候,皇上若是要惩戒侍卫处,本宫却也是管不得了。” 幕亓一闻言,眉头一皱,目光锐利地盯着江书,似是要将她看穿。 江书坦然地回视着他。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气氛几乎凝固。 半响,幕亓一才冷哼一声:“娘娘这话说的,下官不过是想查明真相,何来‘回护’一说?” 江书:“自然。幕大人一向最会秉公办理。只是此事说大,也可以大,说小,也可以很小。全看幕大人一念之间了。” 幕亓一:“江妃娘娘,人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娘娘说话这般滴水不露,幕亓一佩服。” 这还是他家那个曾经畏首畏尾,动辄脸红的娇软小丫鬟吗? 幕亓一心中明白。 不是了,早就不是了。 就在她设计陷害自己入了床帏之后……两人之间,再无可能!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江书说得没错。丢了御赐之物,若没人提起,还则罢了。 若事情闹大…… 怕是不好收场。 他这个侍卫处统管大臣,自然不愿看到自己手下出这等见不得人的事。 僵持半响,幕亓一:“既然娘娘执意如此,下官自当尽力而为。” 说罢,他不再看江书,转身便走,留下一句:“宫内侍卫登记的图册需得下官亲自去取,娘娘若不早睡,且耐心等待。” 江书看着幕亓一离去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 幕亓一以侯府世子的身份,领了个内侍卫统领大臣的官职,可谓是委屈了自己的出身。按说,经历了侯府起落,人总该有点成长。可江书眼里,他就还是那个纨绔脾气的小少爷。 做事不讲道理,全凭性子。 还好这次,还算是说服了他。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幕亓一去而复返,手中拿着一卷薄薄的册子。 他走到江书面前,将册子递上:“宫内的侍卫都是三个月到半年一轮岗。这是最近三个月在福康宫当值的侍卫名单,附着画像,还请娘娘过目。” 他顿了顿,“若看到疑心的侍卫,娘娘尽管说,下官亲自审问。” 这便是到底不信任江书了。 江书意也不在此,只淡淡一笑,“好。” 她把图册递给阿翘,“对着画像,把那人找出来吧。” 蜡黄的手指在灯下翻阅着图册,阿翘来来回回看了两遍,眉头越皱越深。 好半晌,见阿翘一声都没有。 幕亓一冷笑:“怎么?娘娘手底下的宫女事忙,只知道说口,却连偷东西的贼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 江书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只是淡淡地吩咐阿翘:“你再仔细看看。” “没有。”片刻后,翻完第三遍的阿翘为难地摇摇头:“奴婢看得真真儿的,确实没有那个侍卫。” 幕亓一开口嘲讽前,江书:“幕大人,为何福康宫的侍卫名册不全?” 幕亓一快被气笑了,“娘娘,你为何不疑是你的宫女看错?” “本宫的人不会看错。”江书淡淡道,她纤细的手指点着名册,“是否存在冒名顶替的情况?” 宫内侍卫负责保护皇帝,后妃安全,若被人冒名顶替……这个罪名不可说不大。 幕亓一低头寻思了一会儿,“不会。宫中轮岗侍卫的审查,要微臣和另外两位同僚分别签发手令。为了顶替一个人,分别买通我们三人,不太可能。” 这话江书信。只是…… “若不是买通,是欺瞒呢?” 幕亓一挑眉:“微臣看上去,很像是容易被欺瞒的那种人吗?” 江书面上的神情激得幕亓一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情绪:“就算娘娘不信微臣,微臣的另两位同僚,一位是你的旧主,顾家公子,另一位也是有名的干练能臣。要同时欺瞒我们三人,更不可能。” 他低头寻思了一会,“不过,倒有一种可能性,福康宫的侍卫不在这名册上。” 试婚丫鬟 第306节 “什么可能?” “借调。”幕亓一皱眉,“若宫中有事,忙不过来,便会从临近宫殿借调侍卫过去帮忙。因只是临时借调,故没有登记在册。这种情况也是有的。不过……” “怎么?” “福康宫用人一向有限。又因是太后娘娘的居所,向来清净为主,并不曾听说有什么忙不开的事务要调人过去。” “这借调,就全无痕迹?” 幕亓一皱眉,寻思了一会儿,“想起来了。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赐各宫屏风摆件,因顾妃娘娘长居太后身边,故而是从东西六宫侍卫中调了人手过去。” “哦?”江书眼睛一亮,“是从哪个宫里调的人?” “哪个宫都有……”幕亓一猛地想起了什么,眉毛越皱越深。 他猛地抬眼,看向江书的目光中陡然全是戒备,“呵,我说娘娘这么谨慎一个人,怎会丢失御赐的发簪。原来是为了算计她啊!”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对视,几乎要碰出火花。 瞬间,江书就明白了幕亓一口中的那个“她”。 万吟儿。 第386章 江书从来没对他这样过 是她。 江书恍然。 原来是清凉殿的人。 也难怪,幕亓一处处回护…… 不知为何,江书面上的神情竟激怒了幕亓一。他冷哼一声,“既然娘娘打的是这个主意,恕下官……爱莫能助。” 江书:??? 看着眼前男人,江书只觉一阵无语。早知道幕亓一心心念念万吟儿,为了万吟儿,甚至不惜送她殉葬。时至今日,万吟儿早成了一人之下的贵妃,又怀上了龙嗣,没想到幕亓一依旧不能忘情。 还真是…… 情深几许。 幕亓一张了张嘴,还要说话。 江书抬手,打断了幕亓一:“大人误会了,本宫并无意为难贵妃。”她顿了顿,决定顺着自己的开头继续说下去,“只是,本宫确丢了御赐的金簪。东西若寻得回来,自然皆大欢喜。可若真寻不回来,或者被侍卫夹带出宫,皇上若是问起来,本宫也不知如何为幕大人遮掩。” 她顿了顿,让自己面上的神情显得十分诚恳:“万……周贵妃怀有龙子,身份贵重。本宫无意找她的不痛快。” 江书话说得很软,就是在变相提醒幕亓一: 第一,万吟儿已是鸿庆帝的嫔妃。嫔妃之间如何争斗,都与幕亓一这个外官无关。 第二,她江书真的不是针对万吟儿。 若不是满宫的侍卫名册都捏在幕亓一一个人手中,江书真懒得对他有什么好脸子。 谁想,幕亓一一提到万吟儿,竟油盐不进。 尤其是想到不久之前,江书竟指示身边的小太监,假借万吟儿之名,把他诱上床榻…… 一想到这事,幕亓一浑身的血都倒流进心脏,只觉眼前这个女子艳若桃李,却心如蛇蝎。 早不是曾经伺候在北辰院里那个性子单纯的小丫鬟了。 那个江书,已经死了…… 幕亓一:“娘娘不必再说。职责所在,下官自然不会推脱。”他正色道:“既然如此,娘娘还是禀报皇上,秉公处理吧。有什么罚,下官及侍卫所都认了。” 江书:…… 就是没得谈咯? “不过……”看着眼前女孩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幕亓一顿了顿,“娘娘若能交出一个人来,或许,此事下官还帮得上忙。” 江书微微一愣,“谁?” 她手里竟还捏着幕亓一感兴趣的人? 江书:“说来听听。” 幕亓一眸光冷漠地盯着一身华服的江书,“那日,那个小太监,把他交给我。” 什么? 什么小太监? 江书莫名其妙的神情不似作伪。 看在幕亓一眼中,只觉昔日跟在身边的小丫鬟,现在已经学得满腹心机。也把自己演得格外无辜。 幕亓一:“他肯为你真的把自己弄得鲜血淋漓,当真是个忠仆。也不知你是赏了人家什么……” 他顿了顿,眼中露出冷漠至极的光,挑唇笑道:“不过,江妃娘娘跟阉人素来关系极好。前有沈大人处处照护,后又有小太监肯为你自残。真不知江妃娘娘拿了什么答谢他们……” 沈无妄…… 听到这个名字,江书有一瞬间的失神。 是啊,沈无妄。 沈无妄是阉人没错,她却不愿听幕亓一用这般轻慢的口气提起。 江书面上沉下,“够了。” 她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幕亓一。 幕亓一个子虽高,但因站在阶下,又是在对江书这个高位嫔妃说话,竟一时间被压得抬不起头。 江书:“勿要对沈大人不敬。” “下官说错了吗?他纵位高权重,不过是个阉人……” “啪!” 空气中骤然静了一静。 幕亓一一边脸颊肿起,只觉火辣辣地痛。 江书下手真狠啊…… 幕亓一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孩。他承认,自己年少轻狂,对江书做过不少过分的事。 比如,叫她替万吟儿做筏子,抵挡娘亲的怒火。比如,背着她偷梁换柱,让她替万吟儿去殉葬…… 她从未对他动过手。 甚至,连一句重话,都不曾对他说过。 为何,今天竟为了沈无妄一个阉人…… 不,不对。 幕亓一冷沉的目光看向江书。她今日动怒,不是为了沈无妄,是为了…… 万吟儿。 定是自己回护吟儿,惹了江书生气。她又不愿直白说出……才如此生气。 幕亓一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江书直接指向了门口:“幕大人,请吧。” 幕亓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刚才被江书打了一掌,口腔内的软肉被牙齿蹭破,口内一股子腥甜。他冷哼一声,“下官走了,娘娘勿要后悔。” 他走出几步。 身后什么声音都没有。 不求他原谅吗?真的,不再求他查侍卫的事? 幕亓一磨了磨后槽牙,加快了脚下步伐。 侍卫所。 回到侍卫所,幕亓一心里烦躁,在庭院里来回踱步,惹得正在值夜的侍卫们频频侧目。 “大人这是怎么了?跟吃了炮仗似的。” “谁知道呢?刚才回来就这副样子,脸色难看得很。” “莫非,出了什么纰漏,被皇上训斥?” “你傻啊?皇上在万辰阙处理政务,咱们家幕大人明显不是从那个方向回来的。” “那是……?” “我看,是不知被哪位多事的娘娘给训了……” “嘘——小声点,被大人听见了,有你好果子吃!” 若是往日,这话传到幕亓一耳中,议论的人必要受罚。可今日,幕亓一却恍若未闻。 他只觉脸颊胀痛。 江书打他,她今日打了他。她真是…… 出息了! “大人,喝杯茶吧。”手下格外乖觉的侍卫端着一杯热茶走到幕亓一身边,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幕亓一接过茶杯,却并未喝。 茶香在鼻尖萦绕,幕亓一皱眉:“把清凉殿的侍卫名册拿来。” “是。”那侍卫答应着,面上堆笑,“大人,可是要调动轮岗了?” 若是人事变动,他可要赶紧上心巴结。 明白下属心里的小算盘,幕亓一漫不经心道:“怎么,有什么想法?” “属下不敢……”顿了顿,那侍卫还是赔笑道:“咱们这些小侍卫,能有什么想法,不过是想更好地为主子进忠罢了……” 试婚丫鬟 第307节 “说实话。”幕亓一挑眉,“想去哪个宫室伺候?” 那侍卫摸摸鼻子,“不瞒大人,现在咱们这后宫里,最得盛宠的,一个彤妃娘娘,一个江妃娘娘。奴才自然是想去永寿宫伺候!” 第387章 清凉殿最常往外抬死人 “永寿宫?” 幕亓一心口像被狠狠蛰了一下,有些发痛。 彤妃得宠,他是知道的。江书……也那么得宠吗?鸿庆帝宠爱她,是、是因为……喜欢她吗? 她呢? 她也一颗心都在鸿庆帝身上? 不,不会的。 幕亓一口角噙着冷笑。 江书那个丫头,最是趋炎附势,贪慕富贵。她为了过好日子,不惜扮做太妃,后半辈子都没在福康宫。如今成了鸿庆帝的嫔妃,她可不是要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力争上游吗? 幕亓一心中哼冷一声,鬼使神差地问出:“怎么,不想去清凉殿吗?” 他不是为万吟儿说话,他只是试探…… “清凉殿……” 那侍卫迟疑了片刻,轻咳了一声,才道:“也……想去的。” 他有他自己想去的地方,可有些话,当着长官的面儿,毕竟不能说得太明白。不然,不能如愿不说,还容易莫名其妙地得罪人…… 谁知道这些大人、后妃之间,有什么盘根错节的关系呢…… 幕亓一不是傻子,他注意到了那侍卫的不情愿,心中莫名不悦,“都是为主子尽忠,为何挑肥拣瘦?” “这……” “说!”幕亓一脸色冷肃。 那侍卫吓了一跳,“大人,您生什么气啊……” 深吸一口气,幕亓一缓了缓语气,“不是生气。是……周贵妃怀有龙胎,若说恩宠赏赐,清凉殿也是头一份儿,你还有什么可挑的?可见,是个刁奴!” “大人,奴才不敢!”那侍卫面上变了颜色,生怕幕亓一一个想不开,真的叫自己去伺候周贵妃。 他心一横,“咱们这些做下人的,全都知道。周贵妃虽看着温柔贤淑,却是个不好伺候的主儿!” “什么?” 幕亓一皱眉。万吟儿性子最是单纯善良,就算现在进了宫,有了争宠的心思,可那不过是为了挣扎求生,她是被迫的! “怎么个不好伺候的法儿?” “大人不知道?那清凉殿里,抬出来的死人最多!” 一阵夜风吹过,幕亓一虽在室内,也无端觉得背脊一阵发寒。“休要胡说,什么死人?” “打死的太监,自裁的宫女,还有侍卫……大人,您位高权重,眼睛只往上看,自然不会知道这些……” “怎会如此?” 万吟儿分明是那样善良的女子,莫非…… 定是那与万吟儿同居清凉殿的小周妃!那个周家二小姐周灵素,没进攻前就嚣张跋扈,还想过当众陷害江书。 一定是她! 想着,幕亓一眉心松散了下去,“知道了。你下去吧,调岗时,我自会注意。” 那侍卫谢了恩,独自下去。 幕亓一翻开名册,对着一个个名字,一幅幅画像……江书要找的侍卫,究竟是谁呢? 永寿宫。 宜人走到江书身边,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娘娘刚才,可是动了真气?” 江书抿唇。 宜人帮江书捏着紧绷的肩颈,“娘娘不该惩戒幕大人的。这下,咱们要如何查得那个侍卫的身份呢?” 江书:“明日去一趟福康宫,本宫亲自问!” 第二日。 福康宫,江书却跑了一个空。 顾如烟所住偏殿前,所有侍卫整个换防,全都都是生脸孔。 知道这是幕亓一行事手段,江书忍下一腔怒气。问不到那个侍卫本人,只能问顾如烟。 她进了内室,挥退从人。 顾如烟看着,比昨日还要苍白憔悴,活生生像一个透明的幽灵。 看得江书有些心痛,“顾姐姐,时至今日,我不得不问,你这腹中的孩子,父亲到底是谁?” 顾如烟一愣。 她缓缓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戒备,“只是……只是一个侍卫而已。” 这话等于没说。 这宫里的男人,除了皇帝,就是侍卫。既然不是龙胎,便只能是侍卫的种。 江书不愿逼得太急,只好缓了缓语气,安抚:“可是这福康宫里的侍卫不是?” 顾如烟咬唇不语,半响才点了点头。 她平日避宠,深居简出,根本接触不到别宫的侍卫。就算要骗江书,怕是江书也不会相信。 “既如此……”江书声音轻柔,“那侍卫定是千好万好,不然,如何配得上姐姐?” “你、你不懂……”顾如烟声音细若蚊蝇,她深吸一口气,“我跟幕亓一的婚约,你是知道的……” 江书微微一愣。 是啊,说起来,顾如烟和幕亓一本有婚约,幕亓一却为了江书悔婚,让顾如烟成了满盛京城的笑话。 顾如烟没怪过她。 可她自己知道,对不住顾如烟。 “那时,失了婚约也没什么,反正我早就不喜欢那幕世子了。原想着一辈子不嫁人,可谁想姑母偏要叫我入宫。入宫后的情形,你都知道,皇上不喜,权当没我这个人,姑母日日对我发脾气……” 顾如烟深吸一口气,面上是疲惫至极的笑。 没入宫时,她的日子过得那样恣意,那样的好。 谁想入宫后,在这全天下最珍贵的所在,她却得处处小心,忍辱偷生,活得这般辛苦。 “人憋得久了,是会需要发泄的。他……他就是那时候出现的,他会温柔地扶着我,会对我笑。会真的关心我,在意我过得好不好……” 顾如烟眼中,泪光一闪而逝。 “江书,说句实话。我若出得宫去,我断断不会如此行事!给家族,给姑母带来这般大的麻烦!可如今……”顾如烟深吸一口气,“我没得选择……” 她冰冷的小手,死死攥住江书手腕,在她白皙纤细的腕子上,留下一排指印。 顾如烟:“江书,若真能替我保住、保住和他的孩子,我一辈子,唯一马首是瞻……我、我求你了!” “顾姐姐快勿如此……”江书心中,心软了一瞬。 若有的选,她也想为沈无妄这么做。可…… 他毕竟只是个太监。 深吸一口气,江书看向顾如烟,安抚地笑:“顾姐姐,你放心。我定会尽我全力,保住你腹中这个孩子。” 见顾如烟面色稍缓,江书半开玩笑地:“只是,不知对顾姐姐那么好的人,是个什么模样儿?若不把我当外人,顾姐姐可能悄悄儿指给我看看?” 顾如烟眼眶一下子红了,“他、他今早被调回侍卫所了,我好怕、好怕再也见不着他……” 她一下子抓住江书的手,“你能不能帮帮我?” 第388章 都是没用的东西 “顾姐姐,你要我如何帮你?” 江书声音轻柔,静静地看向眼前面色惨白的顾如烟。 顾如烟咬了咬唇,在本已血色全无的唇上,留下一排殷红的齿音,“太后娘娘命我禁足福寿宫,你、你能不能帮帮我,替我去看看他,看看他是不是一切都好?” 江书有些无语。 可她看到眼前的顾如烟,那个最喜红衣,活得肆意的女孩,在深宫内慢慢被耗没了精气神,耗没了青春。 她那双原本骄傲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泪水,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劝她明哲保身,先顾着自己的话涌到唇边,被生生咽下。 同时,江书心中也存了个念头,想去试试那个侍卫接近顾如烟到底是真心的,还是别有用心之人派来的。 若是真心的,她不介意帮帮这对苦命鸳鸯。 可若是背后有主子…… 那那个人怕是断断留不得了。 无论如何,都要尽早决断。 “如烟小姐莫哭,”江书掏出锦帕,替顾如烟拭去眼角的泪珠,“我替你去瞧瞧他。” 没想到江书答应得这般干脆,顾如烟微微一愣。 江书很久很久都没有叫她“如烟小姐”了。 顾如烟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赧然的嫣红,“别这样叫我。你我同时入宫,都是皇上的嫔妃,你的恩宠还盖过我一头……” 试婚丫鬟 第308节 更何况,在顾府那段日子,江书过得艰难。现在是顾如烟有求于人,自然不愿江书想起太多从前的事。 江书似是没想那么多,她温和地笑笑,“放心吧。我也好奇,想去看看让你这般心心念念地惦记的男人,到底长什么样。” 顾如烟面上羞红,“别、别打趣我……” “我还不知他的名字呢。” “岳坚。”顾如烟声音细细的,带着羞涩和喜悦。她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江书,“你拿着这个,他见到这个,便知道你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好,我都记住了。”江书顿了顿,“待我见到了人,顾姐姐可还有旁的话要托付?” “有的。”顾如烟认真点头,“告诉他,我、我已有了他的骨肉。” 江书一愣。“他不知道?” 顾如烟黯然摇头,“出事后,姑母看我看得很严,我怕连累了他,一直不敢同他说话……” 也是……可怜。 江书接过玉佩,揣进怀中,转身出了福寿宫。 出了宫门,江书抬头望了望天色,已是正午时分。 宜人迎上来,“娘娘,可要回宫用膳?” “不必。午膳,咱们叨扰贵妃一顿去。” 清凉殿。 “哕——” 万吟儿依在床榻边,捂着嘴,干呕不止。 腹中翻江倒海,胃里像是被火烧一般,难受至极。豆大的泪珠从她惨白的脸上滚落,沾湿了身上轻薄的衣衫。 “娘娘,您怎么样?要不要传太医?”新调来的贴身宫女绿珠担忧地问道,一边轻轻拍着万吟儿的背,试图缓解她的不适。 一旁,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不必了。女人怀孩子,都是这般辛苦。娘娘不想这样吐,少吃点就好了。” 万吟儿吐得抬不起头。 她身边的绿珠略带不满地看了一眼那个说话的嬷嬷,“娘娘现在是双身子的人,若少吃,岂不是饿着了自己,也会饿着小皇孙?”她顿了顿,担忧道:“太医院就没有什么旁的法子,能叫娘娘舒坦些?” “没有。”那嬷嬷一口回绝,“都是这样过来的。” 绿珠张了张嘴,还要再说。 万吟儿吃力地直起身子,“够了。张嬷嬷也是为本宫着想,本宫心里都明白。” 好容易才打发走了那个张嬷嬷。 万吟儿叹了口气,靠坐在床榻上。因为刚才的呕吐,她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头发也湿地被汗水黏在脸上。 绿珠:“娘娘,太后是不是对咱们清凉殿有什么不满,派来这嬷嬷明面上是伺候,这、这简直就是……折磨。” 万吟儿脸色一白。她又岂能看不出来? 可这怀孕后的日子,和她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自从怀孕后,这孕吐就日日折磨着她,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她都已经这么可怜了,鸿庆帝非但没有半点怜惜,还不愿踏入清凉殿半步。 赏赐的东西倒是多。 可细看看,都是小皇子用的,一件赏给她万吟儿的都没有。 太后那边,也是赏赐了一些补品,派来了这个张嬷嬷。旁的,也再无任何表示。万吟儿心中明白,太后看重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而不是她这个人。 她费劲千辛万苦,才怀上这个孩子。 可不是为了叫人这般冷遇的! 看着万吟儿脸色骤变,绿珠心中惴惴不安。贵妃情绪不定,最喜打人…… 下一刻。 一道拖着脚的脚步声,自殿外响起。 郁辅臣:“娘娘,奴才回来了……” “来了?”万吟儿眼皮也没抬,淡淡问道。 “……是。”郁辅臣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走到万吟儿跟前,不敢看她的脸,只敢盯着自己乌黑靴面上绣着的海水江崖纹,“奴才去了万辰阙,听万辰宫伺候的宫人说,皇上他,皇上他这几日政务繁忙,暂时……” “暂时什么?暂时抽不开身?暂时没空理会本宫?还是暂时忘了,本宫还怀着他的孩子?!” 万吟儿一腔郁气再也忍不住,她猛地拍案而起,精致的茶盏被掀翻在地,上好的茶水混着碎瓷片飞溅开来。 郁辅臣身子一缩,“娘娘息怒,皇上他……” “息怒?你叫本宫如何息怒?!”万吟儿尖利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本宫肚子里怀的是皇上的长子!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封赏,什么都没有?他们眼里,还有本宫这个贵妃,还有这个孩子吗?!” 见万吟儿情绪实在压不住,绿珠等宫人都寻着机会,慢慢退出。 只剩下郁辅臣和万吟儿两人相对。 万吟儿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眼前一阵阵发黑。她一把抓住郁辅臣的衣襟,尖锐的指甲深深陷进他的肉里,“都是你没用!你没用!你从前不是御前呼风唤雨的大太监吗?为何现在连万辰阙都进不去?都怪你!怪你!” 郁辅臣不敢动弹,任由她抓着,嘴唇嗫嚅着,却不敢说一句话。心口一阵阵地疼痛。 他御前大太监的位置,是为了万吟儿才丢了的。 可是…… “没用的东西!你、你和本宫一样,都这么没用!”万吟儿颓然地跌坐在地。 苍白的小脸看得郁辅臣十分心痛。 “娘娘,”他蹲下来,双手捧起万吟儿的手,帮着她握住床榻边的一只半臂上的玉制如意,“娘娘身子贵重。要是心里不痛快,就拿奴才出气吧。” 第389章 清凉殿里又死了人 郁辅臣温柔的声音仿佛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万吟儿心中所有的委屈和怒火。她紧紧握住手中的玉如意,想也不想便朝郁辅臣头上砸去。 “砰” 一声闷响,郁辅臣闷哼一声,身子晃了晃,却没有躲闪。 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来,染红了半边脸颊,也染红了他月白色的前襟。 “娘娘,您心里好些了吗?” 郁辅臣抬起头,眼神温柔地看着万吟儿,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万吟儿被他这眼神看得心中一颤,手中的玉如意掉落在地。 本就有了裂纹的玉如意,瞬间摔得粉碎。 郁辅臣抬手,指腹轻轻拭去万吟儿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娘娘,您腹中怀着龙嗣,切莫伤了自己身子。皇上不知心疼您,有人心疼您。” 万吟儿含泪苦笑,“谁还会心疼本宫,你吗?” 郁辅臣是及如何待她的,她不是傻子,心里清清楚楚。 可是…… 郁辅臣是个太监啊! 一个没了御前大太监地位的太监,根本帮不了她什么。 可看到他满脸是血,跪在自己跟前的样子,不知为何,万吟儿心口一阵疼痛。 “你、你下去包扎了,再上来伺候吧。本宫……已经没事了。” 片刻后。 午膳刚刚摆上桌,郁辅臣额头包扎过,第一时间来万吟儿身边伺候。 各式精致菜肴、补品摆了满满一桌,可万吟儿却没什么胃口,只草草动了几筷子,便放下了。 郁辅臣见状,轻声细语地劝道:“娘娘,多少吃点吧,您如今可不是一个人,又刚吐得腹中清水都没有了。不用些东西,小皇子如何熬得住?” 万吟儿摇摇头,眉宇间满是愁容。 她实在吃不下。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江妃娘娘觐见。” 她怎么来了?万吟儿刚催撂了筷子。 江书一身桃红色宫装,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步履轻盈地入内。 行过礼,她似毫不见外地坐在圆桌边,“贵妃在用午膳?臣妾可是有口福了。” 万吟儿面色黑沉。 她上次多说了江书一句话,就痛失几万两白银。现在想着还肉痛。 万吟儿:“怎么,江妃娘娘这般节俭,永寿宫中自己的小灶都开不起了?”她冷哼一声,“看来,皇上也并没有如何宠你……” 最近,江书得宠,风头都快要压过彤妃。万吟儿即便是闭锁在清凉殿内,多少也听得到风声。 不过是给人家试婚的丫鬟!这么卑贱的出身!居然也能争得圣宠! 凭什么?凭什么? 江书闻言,掩唇轻笑。她进殿这一路上,并没看到顾如烟说的那个岳坚,只能想法子从万吟儿这儿打听出一二。 江书:“贵妃娘娘说笑了。若论恩宠,满宫上下,谁比得上贵妃娘娘?” 这是一句恭维,可听在万吟儿耳中,只觉格外的阴阳怪气。 她冷哼一声,“你们再如何不服,这龙胎就是托生到了本宫的肚子里。”她护着小腹,抬头冷冷地一笑,“别说就凭着妹妹的恩宠,未必怀得上。就算真得怀上了,生下来,也需得叫本宫腹中的孩子一声‘哥哥’。” “贵妃娘娘如何就这般笃定,是哥哥,不是姐姐呢?”江书轻笑。 “你!” 万吟儿最恨人说她腹中怀的是个女儿。 “江妃慎言!”她重重扔下手中筷子,“皇上与太后娘娘对本宫肚子里的龙胎重视至极!昨日,不过是有几个下人议论了几句龙胎男女,便被活生生打死……” 试婚丫鬟 第309节 江书一愣。 昨日清凉殿打死了下人? 她忍不住:“贵妃这是何必?是男是女现在都已成型,难道打死几个下人,就能转女为男了?” 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 “不过几条贱命。”万吟儿眼中闪过冷光,她看向江书,“怎么,物伤其类,心疼?” 知道她这是嘲讽自己出身,江书懒得搭理。她坐直身子,“贵妃娘娘昨日都惩戒了些什么人?回头内务府也是要过问的。” “不过是几个侍卫宫女罢了,新来的,不懂事,口无遮拦。本宫怎么记得住他们的贱名?” 新来的,侍卫,宫女。 江书皱眉。 不会这么巧吧…… 无奈,江书只能试探道:“能来贵妃娘娘这清凉殿伺候的,必是内务府精心挑选的下人。贵妃娘娘怀着身孕,不想着给孩子积福?不若拿了那些人名字及生辰八字,做一场法事超度呢?” “呵呵,”万吟儿冷笑一声,“江妃,你未免也太关心本宫宫中的琐事了。” 几条人命,只是万吟儿口中的琐事。 万吟儿:“江妃娘娘若是闲来无事,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肚子吧。什么时候,也给皇上添个一男半女,也好让本宫腹中的皇子,有个伴儿。” 走出清凉殿。 江书愁眉不展,一路都在寻思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一旁,宜人:“娘娘,这贵妃娘娘性子真是残暴。据说,她身边几乎没有能伺候到三个月往上的。” “是吗?” “就只有今日那个太监,据说从前在御前,现在在贵妃身边跟得时日才久些。” 太监? 江书微微一愣,想起刚才侍立在万吟儿身边的小太监。那太监脸色格外苍白,头上还有伤。 不知为何,幕亓一的话在耳边响起,“他肯为你真的把自己弄得鲜血淋漓……” 不知道幕亓一说的,到底是哪个小太监。 另一边。 侍卫所。 幕亓一正翻着名册,只听外面一阵喧哗。 不一会儿,下属报进来,说是清凉殿昨日死了个侍卫,叫他们酌情再添补一个进去。 清凉殿,真的……死了下人。 幕亓一眉心紧蹙,“那侍卫名字叫什么?” 同时,清凉殿偏殿传出一阵压抑的哭声。 江书脚步一驻,“小周妃?” 明面儿,小周妃是贵妃的亲妹妹,鸿庆帝才在她侍寝后,叫她也住到了清凉殿。 可实际上,这个两个人不过是各顶着各自的身份,一丝姐妹之情都没有。以万吟儿的性子,怕那小周妃免不了被磋磨。 想着,江书脚步一转,去了小周妃偏殿。 一见江书,小周妃根本没时间掩住自己哭红了双眼,“江妃姐姐若还念着臣妾,就求皇上把臣妾挪去永寿宫吧……臣妾受不了了!” “怎么?” “昨日只因一个侍卫说了几句闲嘴,贵妃就连带着臣妾的贴身宫女一起打死……臣妾怕、怕不知那一天,臣妾这一条小命,也要不明不白地交代了!” 江书皱眉,“你可知那被打死的侍卫姓名?” “这……”小周妃皱眉想了很久,“好像是叫什么、什么岳坚……” 第390章 岳坚运气不好 “什么?”江书身子一颤,不转眸地盯着眼前的小周妃,“你说那人、那人叫什么?” 小周妃显是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一瞬间要有点怀疑自己的记性。“臣妾记着仿佛是叫这个名字……”她顿了顿,叫自己的贴身大宫女,“把本宫收着的东西给本宫拿来!” 那大宫女神色微微一滞,“娘娘……” “快去!” 片刻后,宫女双手捧着一个红木小盒,恭恭敬敬送到小周妃面前。“那去给江妃娘娘看看。” 那盒子在江书眼前掀开。 小周妃回忆道:“昨日,也不知道臣妾身边那贴身的宫女莹儿到底和那侍卫说了些什么,只听说贵妃娘娘遛弯儿正好就听见了,当即大怒。叫人拖下去,问都不问就要打死。臣妾吓坏了,可莹儿到底是臣妾的人,臣妾去求。可贵妃的性子……无论臣妾跪在她殿外如何哀求,却连贵妃的面儿都不曾见着,后来还是叫贵妃身边的绿珠给劝了回来……” 小周妃一张柔美的小脸惨白惨白,额上甚至沁出了一层细汗,“绿珠扶了臣妾回到偏殿,只说,就在臣妾求情的功夫儿,臣妾的大宫女和那侍卫,早就被打死,人都已经没气了……还劝臣妾,这当口,千万别撞到贵妃跟前,给自己找不痛快……” 颤抖的声音中,江书拿起那木盒里的一块腰牌。 上面赫然刻着“岳坚”两个大字。 冰凉冰凉的木质腰牌,硬硬地咯着手指。江书只觉心底一片寒凉。 岳坚真得死了? 就在她来寻他的前一天。 到死,都不知道顾如烟腹中,已经有了他的骨肉。 小周妃:“昨夜,臣妾做了一整夜的噩梦,只梦见我的莹儿在向我哭喊……” 她纤细的身子微微发颤,看着可怜极了。 江书跟前的木盒子里,除了侍卫腰牌外,还有一支宫女的花簪。 小周妃:“臣妾没用,只保下了这两件东西……” “你……亲眼见过尸身?” 小周妃一愣,摇头,“自然不曾。” 她身边宫女连忙补充,“是我们家娘娘心慈,说不管怎样,莹儿也算是跟了她一场。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咱们拿钱请了说得上话胆子又大的侍卫,从尸身上拿的东西。娘娘想找高僧超度呢。” 原来如此。 江书袖中,顾如烟给的玉佩,还硬硬地咯着小臂。 那玉佩,江书仔细看过,是一块极好的料子,上面雕着鸳鸯戏水并蒂莲。 可惜。 再也到不了它原本的主人手里。 心中长叹了口气,江书向小周妃:“跟贵妃同居一宫,确实苦了你。可本宫的永寿宫已有了彤妃、芳嫔两位嫔位,住不下第三个人了。不过,本宫会替你求求皇后娘娘,到时候你只说仰慕皇后,想去皇后身边伺候。纵是调去了长春宫居住,也比日日在贵妃眼皮子底下强!” 小周妃面上瞬间盈满希望,“臣妾都听娘娘的!” “只是,”江书顿了顿,“咱们这位皇上鲜少踏足长春宫,你若去了皇后娘娘那边,怕以后见皇上,更是少了。” “臣妾不怕的!臣妾本就不在意什么恩宠。”小周妃满脸殷切,“再说,”她压低声音,贴近江书道:“自从贵妃娘娘复了分位,回了咱们这清凉殿,皇上再没来过……” 一个时辰后。 永寿宫。 江书派去侍卫所打探的小太监回来,“回禀江妃娘娘,侍卫所的名册奴才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叫岳坚的,名字确实被划了,画面也摘了下去。尸首都已经运出宫去,发还家人了。” 这便是真的死了。 江书长叹一声。 打发走了小太监,宜人为江书递上一盏安神茶:“娘娘,这事儿,咱们还告诉顾妃娘娘吗?” 江书也在犹豫。 按理来说,岳坚意外身故,顾如烟确有资格知情。 可是…… “顾妃娘娘现在怀有身孕,是胎相最不稳当的时候……”江书沉吟,“本宫这几次去看到,她的情绪都不稳定,本来就总是哭,若再得知了这个噩耗,怕是……” 江书将顾如烟给她的玉牌和岳坚的侍卫腰牌并排放进了一只木盒,上锁。 江书:“还是……先瞒着吧。” 顾如烟想是心急,第二日一早便派宫女来邀江书过福寿宫说话。 江书推脱不得,又怕她疑心,只好去了。 或许是自觉有了指望,今日顾如烟面上多了一丝血气,她叫自己的贴身宫女守住殿门,又叫宜人跟着自己的宫女去拿太后赏给江书的礼物。 屋里只剩下两人。 顾如烟迫不及待开口:“你见到他没有?他……怎样?” “我……” 江书顿了顿,面上显出笑影,“顾姐姐,他很好。他托我向你问平安。” “真的?”顾如烟脸都红了,“他……他还说什么了?” “那是贵妃宫中,他没机会多说话,只能处处小心。” 顾如烟眼中失落一闪而过,“是啊……清凉殿……” 她也早知道套在周家贵妃名下的,就是万吟儿。 未入宫时,万吟儿客居在武安侯府,每每见到自己,都曲意逢迎。可现在,她成了身怀有孕的宠妃,自己却连贴上去侍寝,都惨遭嫌弃…… 她心中有别人,自然也不愿侍寝。可再不侍寝…… 顾如烟双手按住自己小腹,“求你,帮帮我……” “顾姐姐,我自然要帮你。” 试婚丫鬟 第310节 可是,现在江书也搞不清楚鸿庆帝的厌恶,是针对顾家,还是仅仅是因为没那么喜欢顾如烟。若是后者,还可以想办法改变皇帝心中顾如烟的印象。 若是前者,可就难了…… 想着,江书面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别急,会好的,都会好的。”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安排我侍寝?” 江书只得安慰:“现在还急不得……” 顾如烟闻言,面色一僵,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和不甘。可她也知道此事勉强江书也没意义,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 江书走后。 顾如烟目光空洞地看着宫殿穹顶的繁复奢侈的花饰,慢慢堕下泪来。 “娘娘……”顾如烟身边的大宫女见状连忙过来安慰:“娘娘别急。江妃娘娘答应了帮咱们,她一定会做……” 顾如烟摇了摇头,泪水顺着眼角滑下,“本宫不是不信任江书,可……为人母的心情,她不明白。” 她现在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侍寝的事,拖得越久,暴露的风险就越大。 她等不起了。 第391章 顾如烟等不及了 “娘娘,你是要……” “本宫要为本宫的孩子,自己争取!” 那大宫女橘叶脸色一白,“娘娘……” 不是她对自家娘娘没信心,只是……娘娘从未得过皇上宠爱,自进宫以来便一直伺候在太后身边。有得宠的江妃娘娘帮她,顾如烟侍寝都未能成功。她若想甩开江妃单干…… 顾如烟:“你可是觉得,本宫做不到?” “奴婢不敢!”橘叶面上犹豫,“只是,娘娘需得慎重。” 福寿宫的活计轻省,顾如烟对他们这些宫女太监又很不错,橘叶才敢说话,“娘娘,此事关系甚大,娘娘千万仔细……” 她话还未说话。 “娘娘说得对,指望旁人,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云芝从外进来。 她是顾如烟家中陪嫁进宫,自觉与橘叶相比,身份自是格外不同。 云芝服侍顾如烟坐直,为她梳起高高的发髻,“娘娘有这般心气是好事。只要娘娘开口,奴婢愿为娘娘赴汤蹈火。” 至于那个江书…… 昔日里,不过和她一样,是个丫鬟。她能有什么好主意? 她江书行的,云芝自信自己也行。 云芝看向一旁的橘叶,“娘娘要如何做,咱们这些奴才做便是了。如何又那么多话?” 橘叶抿了抿唇,“云芝姐姐教训得是。” 她还有些迟疑,“只是,娘娘需得用江妃娘娘手里的那味药……” “这倒无妨。”顾如烟顿了顿,“上次,本想着侍寝,江妃已经把东西在本宫这儿留了一份儿。” “这不就结了?”云芝手巧,已经为顾如烟盘起了漂亮的高髻,“咱们娘娘出身名门,容貌才情都是一顶一的,只要咱们娘娘上心,皇上必会宠爱!” 说着,她向顾如烟附身,“娘娘,奴婢打探到,皇上这几日忙于政事,连带着都不曾去嫔妃宫中,连带着江妃都冷落了。现如今,皇上处理完了那些小事,独身一人去了温泉宫……” 顾如烟咬唇,“当真是,独身一人?” “是!”云芝笃定道,“这消息,她们谁都不知道!” “好。既然有这般好机会……” 顾如烟护住小腹,扶着云芝小臂起身,“本宫今日……搏一把!” 若是成了,姑母再也不会说她是家族的拖累…… 温泉中。 水汽氤氲。 鸿庆帝靠坐在玉石镶嵌的池子旁,揉了揉眉心,疲惫地叹了口气。 顾家,在朝堂上的势力,确实大了些。 虽说顾刚则一向谨慎,最会体贴圣意。可是…… 同一张脸,在文官队列最高处,已经看得厌了…… 这样的顾家,和崔家……一样的令人厌恶。 可这么长时间以来,顾刚则确实没有错漏。再说,还有顾太后那一重关系。想动顾家,比动当年的崔家更难…… 正反复寻思斟酌着。 一阵清脆的铃声,自水汽中传来。 鸿庆帝皱眉。 他是皇帝,整座宫殿的主人。他在沐浴,明明吩咐了不让人接近…… 白雾中,一抹倩影款款而来。 鸿庆帝揉了揉眼睛,只见轻纱薄如蝉翼,朦胧勾勒出女子曼妙的曲线,一枚银铃,系在那女子纤细的脚踝上。 是争宠的嫔妃?还是想飞上枝头的宫女?还是…… “皇上……” 一道柔柔的声音传来。 鸿庆帝眯起眼睛,他看清了,“顾妃,是你。” 皇帝冷漠的声音,像一柄重锤,擂在顾如烟心口。她虽走出了这一步,却是满心的羞涩和不安。 她本是天之骄女,出身名门,自小便是家中掌上明珠。可自从进宫,她有多高的心气,也全都荡然无存。为了家族,为了自己,为了腹中的孩子,她不得不放下身段,来这温泉池边,做那以色侍君之事。 “皇上,臣妾、臣妾不知您在这儿……”顾如烟身上抖得厉害,“臣妾只是想来泡温泉,惊扰了圣驾,是臣妾不对……” 她身子抖得厉害。 鸿庆帝不由上下打量着顾如烟。 想来,她在自己来之前,应该已经泡了一会子。她身上的轻纱全都湿透,一头流丽的黑发,披在肩上,拥簇着白瓷一样的小脸,一双眼睛也被水汽蒸得雾气昭昭。 模样儿格外惹人爱怜。 见鸿庆帝半晌没有声息。 顾如烟咬唇:“臣妾这就走……” 皇帝还是没有说话。 是默许她离开的意思。 她都这样了,鸿庆帝还是不愿多看她一眼。 可…… 她好不容易买通了温泉宫里管事的太监、嬷嬷,若这次再无功而返…… 不行,绝对不行! 顾如烟双手下意识地护住小腹。 “孩子,保佑娘!” “若这次不成,娘怕是连你的小命,都难以保住!” “咱娘俩一起……拼一把!” 顾如烟一咬牙。 她脚下一软,身子便朝着温泉池中倒去。 “噗通!” 顾如烟整个人落入水中。她紧咬牙关,极力控制自己张开手臂扑腾的本能,干脆放软了身子,紧闭双眼,沉入水中。 温泉水在头顶合上。 顾如烟感觉到自己胸中气息越来越少,胸口痛得快要爆炸。 难道,无论她怎么努力,都还是不行? 下一刻。 一只强健的臂膀环住了顾如烟纤细的腰肢,将她从水中带离。 贴上皇帝胸口,顾如烟只听得那沉稳有力的心跳。 淡淡的龙涎香气充斥着她的呼吸,令她心头一颤。她睁开双眼,正对上鸿庆帝黑沉的眼。 “皇上……” 顾如烟是真的委屈了,声音中的颤抖不似作假。 “就这么想侍寝?嗯?” 顾如烟心口一滞,“臣妾……臣妾……” “就这么想要朕?” “……是。” 顾如烟虚弱地唤了一声,泪水混合着温泉水,从眼角滑落。终于,皇帝终于肯看她了…… 顾如烟指尖颤抖,摸索着攀到鸿庆帝肩上,“皇上,可怜可怜臣妾……” 她每哀求一句,心中的骄傲就碎一片。 到如今,心口已经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 试婚丫鬟 第311节 “既然如此,朕,成全你。” “哗啦——” 鸿庆帝紧紧地抱着顾如烟出水,大步走向池边的宫殿。 那里,云芝准备好的酒水,正在那里等着两人。 第392章 臣妾无所求 第二日。 顾如烟惴惴不安了一夜,终于看到鸿庆帝在自己身边,满足地睁开了眼睛。 她忙柔弱道:“皇上,臣妾……臣妾终于得以侍奉皇上,是天大的荣幸。” 鸿庆帝睁开眼,便看到顾如烟白皙如玉的小脸。 她记着江书的叮嘱,迷倒皇帝后,仔细检查了他身上衣物,发觉并未带得鞭子等一应器物,才堪堪松了口气。 可鸿庆帝梦中说的那些话,却着实吓人。顾如烟没法子,只得按江书叮嘱,自己在身上掐捏出了些青紫伤痕。 看到鸿庆帝眼中,只觉十分柔弱可怜。 “没想到烟儿表妹,竟还有这柔情似水的一面。”鸿庆帝伸手,轻刮了一下顾如烟小巧的鼻梁。 顾如烟故作羞涩地红了脸。 侍寝,全不似她想的那么难。 早知如此,她一开始便不该按着江书的主意,应该自己想法子,主动接近鸿庆帝。那样的话,这事儿,或许早就办成了…… 正寻思着。 鸿庆帝伸手,勾住顾如烟脖颈。一只大手紧扣在她脑后,凑近她的脸。 厌恶的男人的气息猝不及防间,扑面而来。 顾如烟强忍着恶心。 受了鸿庆帝一吻。 “朕今日还有政事,不能在顾妃身边过多耽误。”鸿庆帝笑着看向她,“你入宫日久,一直陪伴在太后身边,是朕委屈了你,疏忽了你。” 顾如烟忙道:“臣妾和太后本就是至亲,不委屈的。” “你不觉得委屈就好。”鸿庆帝笑意深了深,“其实,烟儿表妹若有什么事儿,大可以直接求朕。何必,要用这种法子?” 顾如烟身子一僵。 瞬间,她嘴唇都骇得煞白,“皇上,臣妾不是,臣妾没有……” 鸿庆帝的目光,审视地落在顾如烟面上,“你当真无所求?不是为了你的父兄?” 顾如烟身子一懈劲儿,险些瘫软在床榻上,“臣妾……不是……” 她深吸一口气,“臣妾深知,从进宫这一日,臣妾就是皇上的人了。臣妾不会有旁的想头!” 原来,鸿庆帝是忌惮她顾家势大!才对她一直都不愿亲近。 顾如烟轻轻舒了口气。可心中也知道,被皇帝这般忌惮,不是好事。有机会要提醒父亲…… 她面上换了柔顺表情,身子软软地依偎在鸿庆帝身边,“皇上,臣妾……自幼便倾慕于您,今日方才侍寝,是二十几年才如愿以偿。您这么猜忌臣妾,臣妾伤心……” “呵……” 鸿庆帝含义不明的笑声,让顾如烟身子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皇帝伸出手,十分轻柔地扳着顾如烟肩膀,为她披上纱衣,“朕再问最后一遍,你,当真无所求?” 知道这时候应该答些什么,顾如烟抬起一双故作单纯的双眼,“臣妾,无所求。” “好。好极。” 鸿庆帝跨过顾如烟身子,赤着脚下地,“来人!” 殿外,几个太监弓着腰进来,无声地服侍鸿庆帝穿戴朝服。 顾如烟因身上只有一袭轻纱,被鸿庆帝裹在被褥中,不曾下来。 鸿庆帝吩咐身边的大太监,“把顾妃的东西拿来,伺候好她。” “是!” 两个太监低着头退了出去。 穿戴整齐的鸿庆帝刻意躬身拍了拍顾如烟肩膀,“烟儿表妹,你是个好的,与你父兄不同。”他顿了顿,“朕和你,还有常常远远的以后,定不会叫你失望。” 鸿庆帝走后。 顾如烟昨夜虽说不曾真的侍寝,可一夜未曾合眼,她又是双身子的人,还是困倦得不行。 她忍不住掩口打了个哈欠,只觉眼皮像是被灌了铅,沉重无比。终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恍惚见,她好像觉得眼前空档奢华的殿宇中,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 那孩子似哭得声嘶力竭,十分伤心。 顾如烟一个要当母亲的人,最听不了这个。她顾不上旁的,从床榻上下来,赤着脚踏在地上,循着哭声而去。 飘飘忽忽地也不知找了多久。 她看到了眼前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孩子裹在红色锦被里,小脸儿粉雕玉琢,眉眼间与她有几分相似,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孩子?” 顾如烟看到孩子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是她的孩子。 她和岳坚的孩儿。 “孩子,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顾如烟急着上前,一抬头,却发现孩子正是被岳坚抱在了怀中。 顾如烟一愣,“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岳坚静静地看着她,“娘娘,我要走了。” 什么意思? 顾如烟心中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她向男人伸出手去,“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过几年就安排你出宫,我、我自己也会想法子……你为什么要一个走?为什么要带走咱们的孩子?” 可她越是着急伸手,越是连眼前的男人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岳坚似乎十分坚决,抱了孩子,转身就走。 孩子的哭声也好像被风吹得越来越远。 顾如烟跪坐在地。她呆呆地举起刚才攥紧了男人衣角的手。 掌心,只有细沙。 正顺着指缝流下。 她什么都没留住。 不对……有什么不对! “孩子!我的孩子!别带走,我的孩子……” 顾如烟心如刀绞。 “啊!” 她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明晃晃一片,是雕花的金丝楠木床顶,繁复的纹路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还在殿宇之中。 刚才是……是一场梦? 顾如烟撑起身子,才发现,自己跟前地上,齐刷刷归了四个小太监。两个跪在最前面的,一个手里捧着衣衫,另一个捧着头饰。 是鸿庆帝叫他们取来,服侍她梳妆的。 顾如烟深吸一口气,压下刚才的惊惧情绪。 她看向头埋的低低的小太监,“你们,刚才听见了什么?” 她怕自己在梦魇中,泄露了什么出去。 半晌,没人回答。 顾如烟不耐道:“本宫问你们,你们不会说话?” 依旧无人搭腔。 顾如烟皱眉,她掩着衣衫,干脆下了塌,走到捧着首饰的太监跟前,“本宫跟你说话,你没听见?” 那小太监似刚看到顾如烟逼近跟前,整个人一愣,慢慢抬起头。 很年轻的一张脸。 他张开了嘴。 顾如烟眼睛猛地瞪大! 那小太监口中,根本没有舌头! 她吓得后退两步,小腿撞在床榻边沿,一下子坐倒。 不过是服侍她一个妃嫔梳妆,用得着用哑巴太监吗? 那四个小太监一起放下手中托盘,又指了指自己耳朵,摇了摇头。 意识是,他们不能说,也听不到。 顾如烟心中愈发吃惊。她强撑起身子,“本宫不用你们梳妆!东西留下,叫本宫的云芝进来!” 可她忘了,小太监根本听不见她说话。 试婚丫鬟 第312节 顾如烟在忍不住。 她索性下床,一把掀翻了那盘满是珠玉的手指,手指指着殿外,“滚!你们出去!都出去!让本宫的宫女进来!滚!” 捧着衣饰的太监对视了一眼,似是明白了顾如烟的意思。 两人恭恭敬敬地留下东西,转身离去。 可最后一个小太监,他手中的托盘上,赫然是一碗药汤。 一道声音,自顾如烟身后传来:“顾妃娘娘,旁的老奴都可以依您。只是……这避子汤,皇上交代了,一定叫您喝下去。” 第393章 避子汤 避子汤? 顾如烟猛地一愣。 她缓缓回头,才瞧见这殿宇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满脸是褶的老太监。看服饰,这人在皇帝跟前地位低,只是,自己竟没见过。 可此刻,顾如烟已来不及想太多。 她下意识地伸手护住小腹,“你是谁?什么避子汤?皇上从未跟本宫说过……” 那老太监阴恻恻地笑了两声,浑浊的眼珠盯着顾如烟的小腹,仿佛能透过锦罗衣裳,看见里面孕育的胎儿。“娘娘,您这是想龙胎,想疯了?” 顾如烟猛地一滞。 双手攥紧,慢慢从小腹前放下。 不能被人察觉到这个孩子的存在,不然,他们顾家怕是要九族陪葬! 那老太监见状,冷哼一声,“娘娘莫怕。别说,您现在还没怀上龙胎,就是怀上了,这一碗药下去啊,保证你也是干干净净,什么都剩不下。” 什么?! 顾如烟双膝一软,险些就要跪倒在地。 这……这怎么可以? 她咬唇,步步后退,“为何?为何只给本宫避子汤?” 别说那贵妃万吟儿已怀上了龙胎,便是江书,也从不曾说过,会被灌下避子汤…… 是……刻意隐瞒,还是?只针对她一个? 想起鸿庆帝刚才的话,顾如烟只觉浑身冰凉。 那老太监全似看不见也不在乎她的痛苦挣扎,“娘娘何须如此矫情?只要娘娘好好侍寝,总有一日,皇上会允许您诞下龙胎。至于现在吗……”他冷笑着步步逼近,“娘娘就别难为这些孩子,也别难为老奴了。” 顾如烟脑海中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唯独“孩子”这两个词,不停地在她脑海中激荡回响。 不行,不可以…… 孩子,她的骨肉…… 顾如烟强撑着颤抖的身子,抬头,“公公难道不知,太后娘娘和本宫父亲,盼这一日已经很久了。”她双手重新护上小腹,扬起下颌,“公公就不怕这一碗药汤,彻底断送的,是公公自己的前程?” 老太监见顾如烟搬出太后和顾家,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便被狠厉取代。“咱家能有什么前程?” 那老太监笑得尖锐,“咱家是为皇上办事。皇上怎么说,咱家就怎么做,丝毫容不得错处。还望,娘娘体谅。” 说着,老太监冲那小太监打了个手势,“伺候娘娘喝药!” 说罢,他和那小太监立即上前,一人按住顾如烟的肩膀,一人捏住她的下巴,强硬地将那碗汤药灌了下去。 “不,不要……哕……” 顾如烟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苦涩的药汁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浸湿了衣襟。 片刻后。 云芝在外头等候多时,隐约听到殿内传来挣扎的声音,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也顾不得规矩,推门冲了进来。 殿内,已没了那几个太监的身影。 只剩下空了的药碗,扔的满地都是的衣裳、珠宝头饰…… 顾如烟瘫软在地,脸色惨白,嘴角还残留着可疑的褐色药汁。她双眼紧闭,额上一片冷汗涔涔。 “娘娘,您、您不是侍寝吗?昨夜还好好的,您这是怎么了?”云芝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起顾如烟。 顾如烟手指颤抖,拼尽全力扯住云芝衣袖,“云芝,本宫……肚子好痛!” 她双腿间的轻纱,已被鲜血染得一片通红。 云芝要眼睛猛地瞪大!这、这是流产先兆! “娘娘,奴婢去叫太医……” “不行!”顾如烟痛得浑身打颤,“你……你不要命了?” “可是……” “扶本宫起来,穿上、穿上那些……”顾如烟颤抖的手指,指着刚才被扔在地上的衣裙,“给本宫穿上……” “娘娘!都什么时候了,还……” “快!”顾如烟脸色惨白,在云芝怀中痛得别过脸去。 她心急如焚。 可是,不能就这么出去……让别人看到这一抹血迹。 好容易套上衣裙,弄好簪发,云芝扶着顾如烟出了温泉宫。 福寿宫偏殿。 顾如烟抖着手指,自己解下床榻边的帏帐,“谁都不准去、去太医院!” 云芝哭得满脸是泪,“娘娘,您这样……太危险了。” “没事,没事的……”顾如烟也不知是安慰云芝,还是一遍遍地在安慰自己。 那药一入口,她就知道,完了,全完了。 腹中的孩子,定是保不住了。 她挣扎着,把头下枕巾塞入口中,阻住一声声痛吟。 她要忍。 她必须要忍,忍下去! 孩子没了。 可她得活下去。 岳坚还在清凉殿,等着她去把他捞出来…… 他们……还会有孩子,还会有希望的。 顾如烟整整痛了一天,到晚间,才算疼痛稍息。 云芝为她更欢身下被血浸透了被褥,哭得浑身颤抖。那鲜血中,小小的一小块,就是她们家小姐心心念念的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江书是第二日晌午,才得知顾如烟侍寝,又没了孩子的消息。 “怎会如此?” 江书心急如焚,一路赶到福寿宫,却吃了闭门羹。 “江妃娘娘,我们娘娘身子不适,正在休息,不见客。” 江书皱眉,“顾姐姐不见旁人也就罢了,连我也不见?”毕竟,只有她知道这个孩子是怎么来。 云芝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江妃娘娘,不是奴婢不肯通融。是我家娘娘难受了一日,刚才睡下,实在是……” 顾如烟刚没了孩子,心中郁结,怕是身子也不爽利。江书能体察她的难过。 “既如此,本宫便先回去,待顾姐姐好些了,本宫再来看她。” 殿内。 顾如烟缓缓睁开双眼,目光空洞地望着床顶的帐幔,两行清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孩子…… 她的孩子…… 没了…… 她的孩子,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就离她而去了。 而她,却连为他报仇,都做不到! 她此时此刻,只想…… “吱嘎——” 殿门一开,云芝走了进来,“娘娘,江妃娘娘已是走了。你可好些了吗?” “本宫没事。”顾如烟挣扎起身,“云芝,你去清凉殿,给本宫找一个人。” 第394章 她总要去恨一个人 云芝领命去了。 顾如烟便再也忍不住,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地滚落下来。 腹中传来阵阵抽痛,一阵比一阵剧烈,仿佛要将她撕裂一般。但她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她失了孩子,却不敢声张。只能依顾太后说的,用土方子抓药喝药。血是止住了,可依旧腹痛不止,人也终日恍恍惚惚。 她甚至不敢大声呼痛,只能咬着嘴唇死忍。 因为失血过多,顾如烟只觉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无尽的黑暗漩涡中,无力挣扎。 试婚丫鬟 第313节 黑暗之中,唯一的光。 岳坚的脸。 他笑着,对她说,“娘娘保重身子,这世间,总有人心疼你。” 他说:“下官虽人微言轻,是草芥一般的人,也会拼尽全力护着娘娘。” 他说:“下官愿为了娘娘搭上一条命,娘娘放心。” …… 是啊,就算是在深宫之中,这吃人的地方。 也还有一个人,是真心待她的。 他身份卑微,却肯为她出生入死,他一腔赤诚,只愿换她一世安稳。 她有他,当真是…… 极好,极好。 他是她在这深宫里,唯一的一束光。 顾如烟等到夜间,也不见云芝回来。她等不住了,又再三再四地差身边的小丫鬟去寻。到得天全黑透了,才见小丫鬟拉着云芝进来,“娘娘找了你一日,如何你早就回来,却就是避而不见?” 什么意思? 顾如烟撑起身子,疑惑地看着正在走进的云芝。 打发走了旁的小宫女,顾如烟一把攥住云芝手腕,“如何这般晚了你方才回来?是,不顺利?贵妃拦着你了?” 顾如烟手指收紧,“他呢?如何没和你一起来?” “娘娘……”云芝欲言又止。 她顾如烟脸色苍白,看起来十分可怜的模样。一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指望也没了,心里就更难受。 “到底怎么了?快说啊!”顾如烟急了。 云芝咬了咬嘴唇,不敢看顾如烟的眼睛,期期艾艾地说道:“岳侍卫……岳侍卫说他今日公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还说……还说……” 顾如烟一滞,“他……还说什么了?” “还说、还说……娘娘凤体要紧,切勿太过劳心,安心静养便是。待他得了空,自然会来探望娘娘。”云芝低着头,不敢看顾如烟的脸色。 顾如烟只觉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险些跌倒。她一把抓住床沿,才勉强稳住身形。 “娘娘!”云芝吓坏了,连忙伸手扶住顾如烟。 顾如烟一把拂开云芝,“你今日当真见到他了?” “奴婢……奴婢怎敢欺瞒娘娘?” “那好。”顾如烟眸子全无温度,“你说,今日岳侍卫,穿的是什么样的衣裳,带着什么样的的腰带?” “娘娘……” “说!” “回娘娘,自然是……是清凉殿统一的墨蓝色衣裳,带着黑色腰带。”云芝低着头,越发不敢看顾如烟的眼睛。 “是吗?”顾如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清瘦苍白的脸上,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可我瞧着,倒不像呢。” 云芝心头一跳,强装镇定道:“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奴婢、奴婢不明白……” “你可知道,他从不用黑色腰带?” 云芝心口一滞,强作镇定道:“或许、或许是奴婢看差了,也、也未可知……” “你没有看错。”顾如烟声音冰冷,“他最喜欢的酒红色腰带,是本宫亲手所做。他说过,会日日带在身上。尤其是,我与他分开以后……你今日,根本没去见他,是也不是?” 云芝低头,咬唇不语。 “云芝,本宫指使不动你了,是吗?” “咣当!” 床榻边的桌案上,一盏茶被重重摔在了地上。 茶盏落地,碎瓷片飞溅,滚烫的茶水泼在顾如烟白皙的手背上,瞬间染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顾如烟:“你骗我!连你、连你都骗我!” “娘娘,奴婢、奴婢……” 顾如烟一把挥开云芝,嘶吼道:“你不愿帮我,本宫自己去!自己去清凉殿,把他带回来……” “娘娘!”云芝吓得魂飞魄散,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死死抱住顾如烟的双腿,哀求道,“娘娘,您冷静些!无论如何,您要顾惜您的身子啊!” “你放开我!咳咳……”顾如烟剧烈地咳嗽起来,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打湿了她胸前的衣襟,“他答应过我的,答应过会好好照顾我……现在,孩子没了,他也不见我了吗?!” “娘娘……”云芝疼地看着顾如烟,泪水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她死死抱住顾如烟双腿,“你不能去啊娘娘!千万不能!” “为何?” “因为、因为……”芝的声音颤抖着,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因为……因为岳侍卫……他已经……” “你什么意思?他已经怎么了?” 顾如烟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娘娘,您别问了,求您了!”云芝的眼泪决堤而出,她不敢说出那个残酷的事实,害怕看到顾如烟绝望崩溃的样子。 “你说话啊!”顾如烟一把抓住云芝的肩膀,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云芝的骨头捏碎,“他到底怎么了?!” “他昨日,已经、已经……人已经……没了……” “什么?什么叫没了,你把话给本宫说清楚,什么叫没了?” 云芝终于忍不住哭喊出声,“昨日,清凉殿抬出去两具尸体,已都送出宫去了。其中、其中就有……有岳侍卫……” 云芝话一说完,顾如烟身子一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娘娘!娘娘!” 云芝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扶,却还是晚了一步。 顾如烟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失一般。 “娘娘,您醒醒啊!您别吓奴婢啊!”云芝吓得魂飞魄散,顾不得主仆之别,一把抱住顾如烟,拼命摇晃着她的身体。 “来人啊!快来人啊!传太医!快传……” 一只冰冷如尸体的手,死死扯住云芝衣袖,是顾如烟,“不许、不许叫人……” “可是娘娘……”云芝哭得停不下来。 “江书……”顾如烟咬牙,“她昨日……明明就知道、明明都知道!” 却不肯告诉她。 害她……失去了岳坚的孩子!他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 第395章 并蒂莲 “娘娘……” 云芝自幼跟在顾如烟身边,从未见过她用这般阴冷渗人的语气说话。 她不觉得此事怪江书,可……顾如烟现在的样子,着实吓人。 让她恨一个人,总比让她沉浸在痛苦中走不出来要强。 云芝心一横,“娘娘,江妃娘娘一早便去了清凉殿,定是早就知道岳侍卫遭遇了不测,可她……她平素里与您这般交好,却不曾告诉您……” 顾如烟眸中闪着阴冷的光,“是啊……” 云芝:“江妃娘娘若早点说……娘娘也不至于,就丢了孩子……” “孩子!” 这两个字,利剑一般穿入顾如烟心口。 是啊,她没了孩子……都怪江书,全都怪江书!!! 衣袖下,苍白的手指猛地攥紧。 云芝担心道,“娘娘……” “本宫无事。”顾如烟咬牙,“去,给本宫的父亲传信。叫他送好的大夫,最好的药进来,给本宫好好补一补身子!” 听见这话,云芝长出了一口气,“好,娘娘肯想开,就最好……” 华丽荒凉的藻井下,顾如烟苍白的脸上慢慢扯出一个笑容,“想开?本宫当然要想开。本宫……要为我那可怜的孩儿,报仇!” 三日后。 江书再来到福康宫,终于见到了顾如烟。 江书踏入福康宫,便见顾如烟斜倚在贵妃榻上,身着家常的藕荷色襦裙,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玉簪挽起,几缕青丝垂在脸颊,更衬得肌肤胜雪。她手中捧着一卷书册,神情专注,眉眼间不见丝毫悲伤,倒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看上去,身子恢复得不错。 江书心下稍安,看来顾如烟并不知道岳坚的事,否则以她那般刚烈的性子,此刻断不会如此平静。 “顾姐姐身子可好些了?” 江书上前,关切地问道,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扫过顾如烟的腹部。她毕竟是失了孩子,可惜…… 顾如烟放下书卷,抬头看向江书,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劳你挂心,本宫已无大碍。”她放在小腹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抽了一下,“孩子……都是缘分,强留不得。”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孩子……以后还会有的。”江书暗暗松了口气,看来顾如烟是真的不知道,也罢,这件事就让她永远蒙在鼓里吧,省得徒增悲伤。 “本宫看得开。”顾如烟淡淡笑笑,“侍寝后,就什么都看开了。” 江书微微一滞,她下意识皱眉,“顾姐姐,那日……你如何非要去侍寝?” 她明明让顾如烟再等等的…… 顾如烟淡淡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本宫也想像你说的那样,再等等,可是……本宫等不了了。”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那里曾经孕育过一个鲜活的生命,如今却空空如也,这种锥心之痛,让她无法承受等待的煎熬。 试婚丫鬟 第314节 “是本宫……太心急了。”顾如烟眼眸低垂,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江书,对不起……劳你为我费了这么多心。” 她哽咽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但江书明白她的意思。 江书轻叹一声,伸手握住顾如烟的手,柔声安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且安心养好身子,其他的事,日后再说。” “本宫知道。” 顾如烟眉眼间是淡淡的笑,她向云芝,“把本宫亲自绣的香囊,给江妃娘娘拿来。” 江书一愣,“你身子还没好全,怎能做这个?” “无妨的。”顾如烟还是淡淡的笑,“本宫手里不做什么伙计,心中便要瞎想,还不如……” 她眼睛一红。 江书心疼,连忙道:“别说了。既然是你的心意,我自然收下……” 云芝将一个绣着并蒂莲花的素雅香囊递给江书,江书拿在手里只觉香气清甜,沁人心脾。 “这香囊里,我放了些安神的东西,对睡眠有益。”顾如烟见江书爱不释手,便笑着说道,“你每晚将它挂在床头,也能睡个好觉。” “多谢你……” “你我之间,说什么谢呢?”顾如烟道,“这东西若能帮你睡上一个好觉,也算对得住我这般辛苦了。” 福康宫外。 江书长出了一口气。 顾如烟没事,真好。 顾如烟是她入宫前就认得的人,她私心里也不希望她出事。再说,临进宫时,顾相的叮嘱…… 宜人扶着江书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走出福康宫巍峨的宫门,宜人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娘娘,奴婢冷眼里瞧着,顾妃娘娘她……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江书神色淡淡,抚了抚手上的并蒂莲花香囊,只觉那清甜的香气钻入鼻尖,莫名让人心安。 “奴婢……也说不上来。只是……她刚失了孩子,好像、好像也太镇定了些……” 江书顿了顿。 “顾妃入宫前,就性子倔强刚强,能这么快从打击中爬起来,本宫很佩服她。”江书顿了顿,“再说,岳坚的事,她还不知道……” 宜人迟疑着,“那,要告诉顾妃娘娘吗?纸终是包不住火的……” “先不要。”江书摇摇头。 这几日,鸿庆帝忙于政事,未来后宫,正好给了她机会。她差人去侍卫所问过,只说都听到了岳坚的死讯,却都不曾见过他的尸体。至于小周妃身边那个宫女莹儿的尸首,宫女所那边倒是有人见过。 这两人明明是一起被打死的,却为何只有一具尸体? 可动手行刑之人在清凉殿内,是万吟儿心腹,她实在打探不着…… 深吸一口气,江书:“本宫总觉得,这个侍卫身上,还有些谜团……”她顿了顿,“再给本宫些时间,本宫定能查明……” 永寿宫。 江书看着手中香囊,上面的并蒂莲。 顾如烟一针一线地绣着这并蒂莲的时候,岳坚已经死了…… 她走到床边,迟疑了片刻,终是将香囊挂在了床头。到底是顾如烟的一片心意,不好辜负。 香囊刚挂好。 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并着太监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鸿庆帝来了。 第396章 爱妃好香 江书一滞。 鸿庆帝这几日都忙于政务,她没想到他会来。 没有准备迷情药。 不及江书多想,脚步声渐近。明黄色的衣摆已出现在殿门口。江书连忙起身,屈膝行礼:“臣妾参见皇上。”行礼毕,她面上已现出完美笑意,“皇上如何白日里就来了后宫?今日不忙吗?” “都知道朕忙,可朕也是人,总要歇一歇。”鸿庆帝哈哈一笑,“这几日冷落了你,你可怨朕?” 江书温婉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娇嗔:“皇上日理万机,臣妾怎敢怨恨?只是皇上也要注意龙体,切莫太过操劳了。” 两人都装作根本不知道顾如烟已经侍寝。 看着鸿庆帝笑盈盈地坐下,江书心中有些发急。她拿不准鸿庆帝就今日是只想来看看她,还是……要她侍寝。 “宜人,叫小厨房把清火去燥的莲子甜汤炖上。” 这是江书与宜人约好的暗号。宜人知道刻不容缓,立刻便转过身子,想去后面找阿翘。 鸿庆帝:“不用了。朕吃过东西来的,再吃不下什么。” 江书心口微微一沉。 她不动声色地给宜人使了个眼色,宜人有些担心地往屋里看了一眼,还是咬着唇走了出去。 不管怎样,先把药准备好。看势头不对,先给鸿庆帝灌下去再说! 转眼间,殿内便只余下江书与鸿庆帝两两相对。 江书柔柔地笑着:“皇上这几日为国事操劳,真是辛苦了。臣妾既满宫嫔妃看着都心疼呢。” 她轻轻柔柔的声音,像一只白嫩的小手,一下下地瘙在鸿庆帝心口。他一把攥住正在倒茶的江书的手腕,直接把女孩扯进了怀里,双臂锢住,“为了江山社稷,朕这点辛苦算什么?只要能换来百姓安居乐业,再苦再累,朕也心甘情愿。” 鸿庆帝口中说的大义凌然。 江书却说什么也忘不了,她在窄巷中看到的那些人的尸骨。 江山社稷?安居乐业? 江书忍下恶心,面上还是笑着,“皇上真是雄才伟略,心系天下,难怪连老天爷都眷顾您,将您送到了这九五至尊的位子上。” 鸿庆帝动作微微一顿。 顼帝活着的时候,他是太子没错。可这世上,只有他、死了的崔拙、还没死的顾刚则知道。 顼帝真正属意的接班人,是景瀚。 在顼帝这个父亲眼中,他这个太子,学业不如景瀚,骑射不如景瀚,仁义之心也不如景瀚。 可只有一样…… 他比景瀚强。 他比他那个弟弟胆大,心狠。 他敢 弑父。 “皇上?”江书轻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此时心中一阵打鼓。只希望自己是如愿败了鸿庆帝的性子。 可是,没有。 越是想起那些让人没那么开心的事,皇帝就也是…… 想要。 他双手用力,把江书纤瘦的身子在怀中越抱越紧,埋首在女孩颈窝,深吸一口,“爱妃……好香。” 不好…… 江书一颗心猛地往下一沉。 知道鸿庆帝若不得满足,今日怕是不会从自己这永寿宫中出去。她第一次这般后悔,禁足了彤妃。 鸿庆帝的手指轻轻勾住江书外袍的系带,轻轻一拉,那上好的苏绣锦缎便如流水般滑落。江书心中慌乱,却不敢直接推拒,只得软着身子,娇声道:“皇上,光天化日之下,臣妾……怕羞。” “别怕。”鸿庆帝声音含混,“来人!” 殿外候着的太监们便鱼贯而入,训练有素地从怀中掏出早已备好的黑布,手脚麻利地将永寿宫的窗棂、门扉尽数遮挡得密不透光。 日光被阻隔在外,原本明亮的大殿瞬间昏暗下来,如同黄昏提前降临。江书的心也随着光线的消失一点一点沉下去。她紧紧攥着身下的锦被,指节泛白,却无处可逃。 鸿庆帝笑着:“还怕羞吗?” 江书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耳听着殿外响起宜人的声响,“奴婢给主子娘娘送酒水,让奴婢进去!” 门外守着的太监吊高嗓子,“呦,你这小宫女做得倒是尽职尽责。可你听着里面的声响,你觉得,这门儿,你能进得去吗?” 江书心口一震。 知道宜人这是已经调配好了迷情药,正要给她端来。 可是…… 鸿庆帝的大手还在她身上上下摸索,来回地掐弄。难道,今天真的要……侍寝? 不,不行…… 她做不到! 江书强自镇定下来,却冷不防鸿庆帝的大手,搭在了她胸口,“爱妃……心跳好快……” “皇上……”江书带着哭腔,柔弱的声音在昏暗的殿中显得格外惹人怜惜,“这黑布……臣妾害怕……” “不是你说害羞?” “臣妾是害羞,可是、可是……”江书眼角挤出泪来。 “这是怎么了?”鸿庆帝放缓了语气,伸手想替江书拭去眼角的泪珠。 江书瑟缩了一下,躲开他的触碰,低声道:“臣妾自幼怕黑,皇上还这般欺负臣妾……” 鸿庆帝皱了皱眉。 从前,他喜欢江书性子倔,总想着叫她屈服。今日,她时时处处都表现得格外柔顺,他却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 试婚丫鬟 第315节 算了,不过是怕黑而已。 依了她吧。 “江妃不喜,把黑布都给朕掀开!” 太监们慌忙应声,动作迅速地将殿内的黑布一一撤下。 阳光重新倾泻而入,大殿瞬间明亮起来,江书却觉得周身更加冰冷。她知道,鸿庆帝的耐心已经被她耗尽,若是再想不出脱身之计,今日怕是难逃一劫。 果然,鸿庆帝看向江书的目光,已似笑非笑,“爱妃不会是又要说,这白日里,你害羞了吧?” “怎么会呢?”江书已挣扎着在鸿庆帝怀中起身,“皇上,早几日臣妾就叫宜人寻了好酒,要与皇上共饮。臣妾还和宜人打赌,皇上千杯不醉呢。” “哦?”鸿庆帝这才被勾起了兴趣,“爱妃赌朕千杯不醉?” “不是。”江书故作俏皮地一笑,“臣妾觉得,皇上这几日为政事操劳,怕是……一杯就倒!” “哈哈!”鸿庆帝彻底来了兴致,“把酒送进来!朕今日倒要叫你看看,朕是不是一杯就倒!” 宜人进得殿来,长舒了一口气,帮着江书为鸿庆帝酌酒。 一杯下了肚。 “好酒,”鸿庆帝笑道,亲自将酒杯端起,向着江书,“爱妃也陪朕同饮一杯。” 第397章 你的靠山,只能有朕一个 江书笑意盈盈接过。 “娘娘……”宜人担心道,“娘娘喝不得酒,还是奴婢替喝……” 感觉到鸿庆帝黑沉下来的目光,江书连忙截断,“这丫头不会说话,让她下去,臣妾服侍皇上宴饮。” 今日的兴致再三再四地被打断,鸿庆帝心中微有不悦。他冷冷看了宜人一眼,“滚。” 宜人再不敢多说,只得躬身退出殿外。 殿内,江书双手捧起了鸿庆帝刚放下的酒杯。 今日这杯酒,她必是逃不掉。 只求……自己入梦比鸿庆帝更晚一些。 见江书如此乖顺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鸿庆帝面上这才恢复了笑意,“这酒不错,爱妃有心了。” 不过片刻,鸿庆帝已干了宜人送来的的一小坛酒,抱着江书去往床榻之上。 江书身子被皇帝一下子扔在锦被堆中。 她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上也觉得一阵热意席卷上心口。 知道是那药在起作用,江书咬唇,想用疼痛换得清醒得再久一点。 可一恍神间,鸿庆帝身子已压了下来。 “皇上……” 江书心中一阵恶寒,拼尽全力想要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可她此刻却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药效来得又快又猛,江书感觉自己就像汪洋中的一叶扁舟,只能任由着浪潮将她吞没。 “皇上,轻些,求您……” 迷迷糊糊间,江书听到自己用一种陌生又娇媚的声音呢喃着,这声音,是她从未有过的柔媚,却又带着一丝绝望的哭腔,像是泣血杜鹃啼叫,让人心生怜惜,却又更加想要摧毁。 指尖用力刺入掌心,养了几月的指甲齐根折断。江书却觉得不出疼来。 她只觉得热,身上好热…… 可眼前的鸿庆帝,眼中尽是欲望,人却清醒得很。 手下也不闲着,还在一件件地拨着江书的衣裳。 怎么回事…… 为何她只觉眼皮打架,鸿庆帝却还这般精神?为何、为何如此? 床榻上,一阵清香传来。 这香味淡淡的,若有若无,却似一根细细的针,直插入脑海。 让她觉得…… 清醒。 鸿庆帝压在江书身上,离那香囊更紧。 江书心口一沉。她挣扎着,一把抓下了香囊。香味一下子近了许多,叫江书大大地吸了一口,她眼前瞬间清明,觉得格外清醒。 这香囊……顾如烟不是说,这里面是安神的药,最礼睡眠? 江书不及多想,她掀起枕头,把香囊重重压在枕下。 那香味一下子淡了。 又痴缠了一会儿,鸿庆帝小臂渐渐没了力气,眼皮也耷拉了下来。终于压在江书身上,睡了过去。 鸿庆帝这黑甜一觉,竟然直接睡到了晚上。 醒来后,他只觉神清气爽。鸿庆帝撑起身子,掐了掐身边江书的小脸,“你这酒不错,朕喜欢。” 江书只好应道:“明日臣妾都送到皇上的万辰阙里去。” “不用,就放你这儿吧。朕来喝。” 鸿庆帝起身,叫太监进来服侍他更衣,“顾妃的事,你知道了吧?” 江书一滞,她咬了咬唇,一脸为难,“顾姐姐的事……原是臣妾想多了,请皇上责罚。” “没什么好责罚的,你也是姐妹情深。”鸿庆帝淡淡的,“只是,江妃,朕不得不提醒你。顾妃姓顾,皇后姓崔。” 顿了顿,鸿庆帝突兀地笑了一声,“你倒是能得这两家的看重,当真不易。” 江书连忙跪下,“臣妾出身寒微,只是想、只是想……” 鸿庆帝冰凉的手指,一把钳住江书下颌,逼迫她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在这后宫里,你有朕这一个靠山,就够了。” 半晌,江书低下头去,“臣妾……明白了。” 鸿庆帝今日把顾家与皇后的崔家并列。 想来,也快对顾家动手了。 可是,顾如烟…… 鸿庆帝一走,江书脸上乖顺的神情立刻消失不见,她厌恶地用手帕擦拭着脖颈,仿佛上面沾染了什么脏污。 宜人进来,她一张小脸上满是惶急,“娘娘,您没事吧?” “没事。”江书眸光冰冷,“本宫要沐浴。”她顿了顿,“冷水!” 冷水散尽了心口未排解出去的热意。 江书披散着湿发,一把掀开枕头,把那荷包扔给宜人,“去太医院,让嘴严的太医验一验,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娘娘?” 宜人愣愣低头,手中荷包上的并蒂莲,色彩格外鲜妍。 第二日一早。 宜人回来的时候,小脸煞白,脚步虚浮,像是受了什么惊吓。 “怎么?”江书放下手中书卷,紧紧盯着宜人。 宜人深吸一口气,将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张递给江书,声音颤抖:“”回娘娘,太医院那边说……说这药方并无不妥,只是……并不是安神的药,而是为了……提神醒脑。” 顾如烟让她把一个提神醒脑的药方挂在床榻上。 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宜人欲言又止:“只是……” “只是什么?”江书展开药方,展开细看,上面字迹娟秀,用药也都是寻常可见的提神之物,并无半分异样。 “只是……”宜人咬了咬嘴唇,似是鼓足了勇气,“奴婢私自托人,问了宫外花楼里还留在京中的两个姐妹。都说这方子,看着眼熟。” 江书皱眉:“什么意思?” 宜人一咬牙:“有些人来咱们花楼,生怕沉迷于此,长时间与花娘痴缠不清。家中女眷便会为他做这种香囊,专克花楼里的迷情香。” 江书眼睛猛地瞪大。 宜人拿出那个香囊,上面的绣线已经被剪开,香囊里面的内容一览无余。 宜人指着其中一张皱皱巴巴的黄纸,“这、这竟是城西玉明观里的净心神咒符。为的是祈求自家夫君不为貌美花娘所惑,晚间清醒回家。” 后面的话,宜人没有再说下去,但江书已经明白。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药方,指节泛白,脑海中回想起顾如烟的笑脸。 她在绣这香囊时,是不是也和那些妻子一般,每绣一针就祈祷一次,祈祷鸿庆帝不要睡去。 甚至…… 祈祷鸿庆帝发现她的秘密。 治她于死地。 胸口一阵钝痛,江书死死咬住嘴唇,几乎要将那柔软的唇瓣咬出血来。 她为了保住顾如烟肚子里的孩子,才把自己保命的秘密告诉了她。却没想到,反而成了顾如烟握在手中,扎向自己的尖刀! 第398章 你死我活 江书的手指颤抖着,死死地盯着那张泛黄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笔写着繁复的咒语,仿佛真得充满了古老而神秘的力量。 凑到鼻前闻了闻,江书甚至闻到了上面淡淡的檀香味。 想来是这短短几日内,顾如烟着在宫外的顾家人特地求来的。 试婚丫鬟 第316节 这香囊,每个细节,无不是针对她而来。 “顾姐姐……你当真是极好……” 江书从未想过,顾如烟会这样对她。 曾经,她是顾家粗使婢女,还险些被顾如烟的亲娘沉塘。更别说之后顾如烟为了幕亓一,多次针对江书。 可江书顾念旧情,入宫后,对顾如烟处处照拂。 甚至,为了保住她腹中的孩子,不惜将自己侍寝的秘密都告诉了顾如烟。 她自问从未做过半点对不起顾如烟的事,可换来的却是对方的算计和背叛。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手中的药方和香囊仿佛千斤重,压得江书喘不过气来。 良久,江书才抬起头,眼中一片冰凉。 一旁,宜人担心地:“娘娘,别气坏了身子……” 江书抬头,“摆驾,去福康宫。” 福康宫。 顾如烟正斜倚在软榻上发呆。 “江妃娘娘到。” 顾如烟眼神变了变,叫云芝给自己背后添了个软枕,头也不抬,“你来了。” 江书面色平静,也不见礼,走过来直接坐在顾如烟对面。 深秋上午的日光,透过雕花窗棂投射进来。洒在屋内两人肩上。 顾如烟斜倚在铺着银白狐裘的软榻上,一袭正红色绣着金丝凤凰的宫装衬得她肌肤胜雪,乌黑的发髻上斜插着一支赤金嵌红宝石步摇,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动,更添几分娇媚。稍嫌苍白的面色,也被日光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美得耀眼夺目。 江书则是一身素净的白衣,没有过多装饰,只在袖口处绣了几枝清雅的兰花,更显得她清丽脱俗。她端坐着,背脊挺直,如同一株傲然挺立的寒梅,清冷孤傲。 一热烈如火,一清冷似雪,两人相对而坐,却构成了一幅奇异和谐的画面,仿佛喧嚣尘世都被隔绝在外,只剩下这份静谧的美好。没人想得到,两人之间即将爆发的, 征战。 顾如烟先笑了,“昨日,妹妹睡得可好?” 她顿了顿,笑意愈深,“那香囊的味道,你可喜欢?” “昨日本宫睡得不错。”江书声音淡淡的,“不管那香囊是安神助眠,还是提神醒脑,总归是顾姐姐一番心意。” 顾如烟笑意淡了淡,“你能这么想,很好。” 江书:“只是……本宫怕是并不需要。”她笑了笑,“我一向睡得好,大概是因为……无愧于心。” 顾如烟面上笑影像投在水中的倒映一般,微微一晃,“是吗?” 江书看向顾如烟,“怎么,姐姐睡不着?” “妹妹说笑了,姐姐也是担心妹妹这几日太过劳累,所以才特地命人去宫外求了这香囊,希望妹妹能好好休息。” “顾姐姐有心了。”江书慢条斯理地从衣袖中慢慢拿出剪开的香囊,从内里又展开那张符纸,“这东西,也是姐姐刻意派了人去求来的?” “不过一张符而已。妹妹既然无愧于心,又为何怕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呢?”顾如烟面上依旧挂着面具一般的完美笑容,看不出心思。 若不是经历了昨日惊险,再加上宜人是可信之人,查出来的消息必不会错,江书有那么一瞬间甚至疑惑,莫非是自己冤枉了顾如烟? 不愿再和她打太极,江书一挥手,那符纸被直接扔在了地上,“这东西,姐姐不觉得需要解释一下吗?” 顾如烟只是笑着,“没什么好解释的,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应当有数。” “本宫做了什么?” 江书冷冷看着顾如烟,眼神锐利如刀锋,仿佛要看穿她所有的伪装。顾如烟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出现了一丝龟裂。 她又重复了一遍,“本宫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如此对我?!” 江书自问,她从未对不住过顾如烟。 顾如烟看着江书,脸上笑容一点点淡下去,“岳坚死了。” 江书一愣。 顾如烟知道了。 看着江书面上神情,顾如烟眼圈一点点红透了,“你早就知道了,对吗?” 江书张了张嘴,最终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岳坚的死,她自然知道。是为了顾及顾如烟的身子,才想着先瞒着她。 江书:“你为了这事,怪我?” 因为怪她,就要送她去死? 顾如烟:“不然呢?” 她眼中流泪,看向江书:“你明知道他、他已经不在了,为何不拦着我侍寝?为何不告诉我避子汤的事?害我连岳坚最后的骨血都失去了……江书,你敢说,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江书沉默了,顾如烟的话像是一把把利刃,狠狠扎在她的心上。 岳坚的死,不是她造成的。 可她为顾如烟难过。 看着眼前的女子,江书心中五味杂陈。她们两人一路风风雨雨地走来,到如今却形同陌路,甚至反目成仇,这难道就是命运吗? “抱歉……”江书的声音很轻,却包含了千言万语。 说完这句话,她抬起头直视顾如烟,“所以,我们只能这样了,是吗?” 顾如烟眼中的神情说明了一切。她轻轻地:“你知道吗,这几日,我一闭眼就看到岳坚,看到我的孩子。我们本该三个人,和和美美……” “顾如烟,你深处这深宫之中。你要三个人和和美美?”江书几乎要笑得哭出来,“这是后宫!你是皇帝的妃嫔,你、你竟想跟别的男人和孩子和和美美?” 江书说着,心口针扎一样痛。 她还不是一样…… 竟然奢望和沈无妄在这后宫之中,平安度日。 简直…… 可笑。 听着江书的话,顾如烟身子晃了晃,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打湿了精致的妆容。她死死地盯着江书,一字一句,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昨日的香囊,只是一个见面礼。往后……” 江书静静开口:“你死我活。” 第399章 深宫之中,谁不沾血 顾如烟张了张嘴,还未及说话。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太后娘娘到!” 这福寿宫,到底是顾太后的地盘。 江书攥紧手指。 顾太后是顾如烟的亲姑母,这……是来帮腔的? 顾太后在一众宫女的簇拥下,疾步走入殿内。她本就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却满是怒容,眉宇间透着几分狠厉。 江书站直了身子,面上全是戒备。 顾太后冷冷看向 顾如烟。 “孽障!你昨日一番造作,还嫌不够丢人吗?!” 顾如烟苍白的脸上,浮起两片红晕,“姑母……” “别叫哀家姑母!顾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顾如烟咬着嘴唇,身子一个踉跄,险些跪倒。 江书却觉得,顾太后这是在……声东击西? 只见顾太后指使身边宫女,“把顾妃请出去,到殿外跪着清醒清醒!” 江书一愣。 顾如烟小产,顾太后应该心知肚明,还让她出去跪着…… 就算这是做给江书看的,戏貌似也太过了些。 江书皱眉,没有答腔。 顾如烟就这样被宫女“请”走。 她恨恨看着江书和顾太后的背影,心中满是忿怒。姑母对这个江书……未免也太好了。 江书本是她们顾家丫鬟出身,就算现在背靠上了皇后所在的崔家,不过是个义女,掩盖不了她出身卑贱的事实。姑母为何这般给她颜面? 随着宫女到了殿外,顾如烟甩开她双手,“滚开,本宫自己会跪着!” “娘娘勿要怪太后,太后她老人家也是为了顾家……” 顾如烟一言不发,提着裙子跪下。 她可不觉得是为了顾家。 满宫都在传,太后不喜江妃。 可顾如烟整日和顾太后在一起,看得真儿真儿的。顾太后对江书,有一种异样的关注。尤其是江书侍寝时…… 这次,是因为她差点搅乱了江书的侍寝,顾太后才会这么生气吗? 可……为什么…… 顾如烟跪在殿外,裙摆铺陈在冰冷的石板上,像一朵凋零的白玉兰。她微微仰头,目光透过薄薄的窗纸,落在殿内那两个重叠的影子上。 她一定会把江书的秘密查的明明白白。 试婚丫鬟 第317节 反正……岳坚死了,孩子也没了。 她……也不想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哪怕和江书同归于尽,也是好的。 殿内。 顾太后屏退左右,殿内只剩下了她和江书二人。 顾太后缓缓走到江书面前,上下打量着她,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今日……皇帝待你……如何?”顾太后淡淡开口,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江书声音中的戒备,几乎藏都藏不住:“回太后,皇上待臣妾极好。” “那就好。”顾太后点点头,却话锋一转,“只是哀家听说,昨日……皇帝他……” 顾太后没有再说下去,但江书明白她的意思。 “太后娘娘多虑了,皇上龙体安康。”江书淡淡道,语气不卑不亢。 顾太后有些急,“哀家不是说皇帝,是、是说……你。”她顿了顿,难掩目光中的急切,“你昨日,没事吧?” 装什么呢? 江书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臣妾谢太后娘娘。托顾姐姐的福,臣妾自然没事。” 顾太后面上一滞,“是烟儿太不懂事了。” 江书定定看着她,“太后娘娘说笑了。” 顾太后眸光闪了闪,“哀家……替她向你说一句,对不住。” 江书垂下眼帘,掩盖住眼底的嘲讽。顾太后这番做派,实在太过反常。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会为了一个顾如烟低声下气。 江书语气平静,“太后娘娘言重了,,臣妾从未怪罪过顾姐姐。” 顾太后似乎松了口气,却又欲言又止。 江书:“毕竟,后宫之中,争宠本就不择手段,谁的手又能不沾血呢?” “她……她不是为了争宠,只是,咽不下心里这口气。”顾太后叹了口气。 江书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一贯保养良好的贵妇人,老了。 顾太后:“她失了孩子……着实可怜。江妃,你没做过母亲,有些事,你不明白。” 江书一愣。 一瞬间,她居然觉得顾太后眼中,隐有泪光。 为了……顾如烟? 江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神色,心中更加疑惑。顾太后到底想干什么? “哀家只希望你,不要因为昨日的事,怨恨烟儿,怨恨顾家……”毕竟,江书身体里,留着一半顾家的血。 江书忍不住笑笑,“太后娘娘,顾相为文官魁首,顾姐姐今日又得了圣宠,您是太后,皇上的生身母亲。” 她刻意把“生身母亲”四个字,咬得极重。 却见顾太后面上白了一白。 江书:“顾家如今如日中天,太后娘娘何须在乎臣妾怨不怨恨呢?” 顾太后:“哀家……只是希望这后宫安宁,希望你……平安。” 希望她江书平安? 她不信。 江书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嘲讽,“太后娘娘忧虑后宫安宁,忧虑臣妾安危,实乃臣妾之幸。臣妾日后定当谨言慎行,尽心侍奉皇上,不负太后娘娘厚望。” 说罢,她起身,“臣妾便不再打扰了,太后娘娘好生歇息吧。” 江书走出殿门,回头看到顾太后还在呆呆看着她,眼中罕见地有温情。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后宫妃嫔,倒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江书心中一凛,连忙低下头,快步离去。 身后,传来顾太后一声轻叹。 “这后宫,终究是要变天了……” 江书走远。 顾太后面上慈爱的神情一收,“让顾妃进来!” 顾如烟刚一进殿。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甩在了她脸上。 顾如烟到底身子没好全,被打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她捂着脸,咬唇,愣愣看向顾太后,“姑母,您这是在做什么?在您心中,侄女儿比不上江书一个顾家的粗使丫鬟?”她冷笑一声,“姑母这般,可和诓我进宫时,说的全不一样。” “我诓你进宫?顾如烟,你自被幕亓一拒婚,这满盛京谁不等着看你的笑话?你不进宫,难道要在家里当一辈子老姑娘,当顾家蒙羞?” 顾如烟肿胀的脸,目光阴沉。 太后说的话,她现在一个字都不信了。 顾太后冷冷地看着她,“离江妃远一点。” 她声音冷得几乎要把顾如烟骨髓冻住,“顾如烟,再敢图谋她性命,哀家必不放过你!” 第400章 一刀两断的人生 金线纹绣的红色衣袖下,白皙的手指用力攥紧,刺得掌心一阵阵疼痛。 顾如烟:“为什么?” 明明她才是顾家大小姐,眼前的顾太后的亲生侄女,又是太后亲自点名她入宫伴驾。 顾如烟只觉自己的人生,好像被人一刀砍做了两半。前十几年金尊玉贵,顺风顺水,除了在幕亓一身上栽过跟头,人生从不知忧愁痛苦为何物。 可自从入宫以来。 她处处谨小慎微,做小伏低,避着鸿庆帝,日日伺候在太后身边。 连昔日的丫鬟,现在也能压她一头。 这样的日子……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呀? 顾如烟抬头,一张小脸上满是倔强,“姑母,烟儿才是你的血肉至亲,为何姑母全不向着烟儿?” 得知她怀了孩子,顾太后甚至多一声都不愿问,便要褪她的外裳打她的板子,要那孩子性命。 现下,孩子没了,顾如烟在床上躺了几日,痛得日夜呻吟。 顾太后也只远远地来看了一眼,着人来送了些药。 仅此而已。 顾如烟定定看着顾太后,只想要一个答案。 顾太后冷哼,“你做出这等不要面孔的事儿来,难不成,本宫还要嘉奖你?” 顾如烟只觉心口像破了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怎么都捂不住。 明明从小到大,姑母待她亲厚,怎么会突然间就变了?难道,真就因为她跟岳坚在一起,珠胎暗结,这一件事,就伤了顾太后的心? 不,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顾如烟紧咬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不信,不信姑母真的会为了一个外人,就完全弃她于不顾。 这其中,必定有什么。 她强忍着心中翻涌的情绪,端端正正跪在地上,“姑母,烟儿不明白,为何在您心中,烟儿的感受,反倒不如江书一个外人重要?” 顾太后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顾如烟,眼中没有半分怜惜。本就是顾家对不住江书。 顾太后:“顾如烟,你还有脸问?江书她一片好心,念着旧日情分冒险来帮衬你,可你呢?你做了什么?你险些害了她性命!顾如烟,你爹娘自小是如何教你的?你于心何忍,于心何忍啊?” 顾如烟眼中全是不甘,“姑母的意思,江书做的都对,烟儿……一无是处?” “不然呢?” 顾如烟如遭雷击,身子晃了晃。她惨笑一声,“烟儿……知道错了。” 顾太后依旧冷冷地看着她,没叫她起来。 半晌,顾如烟:“烟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顾太后这才哼了一声,“知道就好。” 顾太后走后,殿内恢复了令人窒息的静谧。顾如烟保持着跪伏的姿势,许久未动。冰凉的地砖透过薄薄的衣料,激起一阵阵寒意,仿佛渗入了她的骨髓。 云芝进来,连忙从地上扶起顾如烟。 摸到顾如烟冰冷的小手,云芝心疼地几乎要哭出来,“老主子怎么能这么对待小姐……” 她是自顾家跟顾如烟进宫的陪嫁丫鬟,依稀还记得往日里顾太后对顾如烟的疼爱。怎么为了江书一个外人,闹成了这样? 云芝:“要奴婢说,那江……江妃,不过是小姐的旧仆,她为小姐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老主子如何能为这件事,叫小姐难堪?何况,小姐的身子,还未大好。毕竟,老主子和小姐,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啊!老主子真是糊涂……” “住口!”顾如烟转向云芝,“你刚才,说什么?” 云芝脖子一缩,“是奴婢失言……” 顾如烟却没有责备的意思,“本宫是说,太后和本宫,是什么?” 看顾如烟脸色苍白得吓人,云芝有些害怕,“是……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 而江书…… 是个不知亲爹是谁的……野种。 “云芝,你即刻出宫,回顾家。” “小姐?” “去,快去。”顾如烟手指在云芝白嫩的手腕上,留下一道青紫的抓痕,“去帮我差一件事。你去问本宫的爹爹,江书的爹,到底是谁。” 试婚丫鬟 第318节 回到永寿宫。 这一路上,江书沉默得吓人。 宜人心中也有些没底,“娘娘,您跟顾妃这么闹开,她会不会再用那迷情药的事,做文章?” 此事要是被鸿庆帝知道,她们永寿宫恐怕一个活口都剩不下。 “不会的。”江书沉稳摇头,“她不敢。” 顾如烟知道她在皇帝身上用迷情药,她也知道顾如烟和岳坚的丑事。 孩子虽掉了,可顾如烟曾经怀过孕,太医一查便知。 这两件事,是她们彼此的命脉,不会轻易就掀出来。 江书:“现在要防着的,倒是那顾妃会出什么新招儿。”她顿了顿,有些疲惫地向宜人:“你去内务府,把本宫的名牌先撤下来。” 这几日,顾如烟,岳坚,鸿庆帝,沈无妄的事儿堆在一起,江书觉得自己需要时间,好好理一理。 宜人答应着去了。 江书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眼角眉梢俱是掩饰不住的倦怠,昔日灵动的双眸也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霭。近日,她渐渐觉得力不从心。 怕是曾经鸿庆帝喂她吃下的那些软药的余毒还留在体内。 得想个法子除了才是。 只是,许太医到现在还不肯露面,江书在太医院里没有别的信任的人,自然也不敢把自己的身体托付给他们。还是慢慢再寻机会吧。 待她调理好了身子,还该早日要一个孩子固宠。 只是…… 想到孩子,江书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她不像顾如烟,有真心喜欢的男人,心甘情愿愿意为他受孕育之苦。 她……怕。 鸿庆帝每次碰到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江书都忍不住暴起战栗。最初的阴影在心中盘桓不去。江书苦笑一声,她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要孩子,又和谁要这个孩子…… 不知为何,沈无妄的影子总在眼前晃来晃去。 江书苦笑一声,从铜镜前起身。 别说沈无妄现在这么厌弃自己。 就算是从前,他、他也是个太监啊! 她怎么可能会有他的孩子? 正笑自己痴心妄想,门口暖帘一掀。 是宜人回来了。 宜人脚步有些急,“娘娘,奴婢在内务府打探到一件大事!” 第401章 争宠 “什么大事?” 宜人凑过来,“奴婢听说,皇上要去京西牧场秋狝了。” 江书一愣。 大盛朝规矩,一年四季皇帝截要出巡。今年夏因鸿庆帝一直忙于政务,疏忽了。确实到了该秋狝的时节。 江书:“消息可真?” “真真儿的,奴才亲眼见到内务府已经开始准备东西了。” 江书皱眉。 皇帝秋狝,自然要带着嫔妃伴驾。算着时日,彤妃也快放出来了…… 江书:“本宫要跟着去。” 她得出宫一趟。 江书看向宜人:“本宫的名牌可撤下来了?” 宜人一脸为难,“奴婢办完了差事,才打探到此事……” 名牌已撤,这当口再跑一趟挂上去,虽不是不行,却太过于刻意。 江书:“你如何同内务府说的?” “奴婢说娘娘身子不适,需要休息。” “身子不适?”江书低眉沉思。 宜人:“娘娘,不然奴婢再跑一趟,叫他们重新挂上去?” “不必。”江书顿了顿,“咱们还有时间。” 她看向宜人:“你去打探一下,皇上今晚留宿何处。” 宜人领命去了。 不多时,宜人回来,面上神情带着几分古怪。 “如何?”江书放下手中茶盏,抬眼看向宜人。 宜人踟蹰片刻,低声道:“是顾妃。奴婢打探到,早些时候,皇上身边的传旨太监去了福寿宫,亲自把顾妃娘娘接去了万辰阙伺候。” 竟是顾如烟。 江书手指贴向茶盏杯壁。 这天气一日日凉了,薄薄的青瓷里,茶水凉得很快。江书指尖感到一片微凉。 看样子,在鸿庆帝那儿,顾如烟是彻底挂上号了。 江书:“你可见到顾妃本人?” “见到了。高高地坐在凤鸾春恩车上,面上很是得意。” “她也瞧见你了吧?” “奴婢跪在一群宫女中,不知顾妃瞧没瞧见。” “想是瞧见了的。”江书眸光微冷,“她才刚刚小产几日,这般不顾念自己的身子。” “娘娘,那咱们……” 江书定了定神,“你去彤妃的偏殿跑一趟,她禁足了这么些时候,也该放出来了。” 半个时辰后。 万辰阙。 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进,一个头重重地磕在白玉丹墀之下,尖声喊道:“皇上,皇上,不好了,彤妃娘娘、娘娘她……” 殿内,顾如烟坐在鸿庆帝怀中,正把一杯酒水凑到他唇边,“皇上,满饮此杯……” 鸿庆帝却听得殿外声音,“什么人,何事喧哗?” 小太监不敢耽误,叩首道:“皇上赎罪!今日彤妃娘娘解了禁足,却是突地咳了一大口血,人现在昏迷不醒……” “怎么会如此?” 到底惦记着彤妃的天真娇软,鸿庆帝推开顾如烟,“可叫太医了不曾?朕去看看。” 顾如烟衣衫不整地倒在床榻上,脸上还带着几分潮红,眼中冷意却是渐渐浓了。 橘叶进来伺候:“娘娘,这……” “扶本宫起来,咱们也去永寿宫瞧瞧。” 永寿宫中,灯火通明。 鸿庆帝来了便直奔彤妃的偏殿。 不曾想,他到时,江书已经一身寝袍,坐在彤妃床边,“彤妃妹妹,你病成这样,为何不派人通报本宫?可是心中还在怨恨本宫吗?” 江书攥着彤妃的手,轻轻摇着,泪水扑簌簌落在她手背上。 彤妃眉心一皱。 到底没睁开眼睛。 只是心中不耐快要达到顶峰。 她今日做这出戏,不外乎就是要把鸿庆帝引来,亲眼瞧瞧自己被江书委屈成了这样。没想到,派出去通报的小太监前脚刚走,后脚竟然是江书来了。 尤其江书一进殿,便张罗着叫太医,拿水,亲自给她擦汗,盖被子。 显得十分贤良淑德。 一番折腾下来,倒像是真的多么关心自己似得。 她这一番做作,落在皇帝眼中,怕是自己不好发难…… 彤妃只气得牙根直痒痒。可她现在还晕着,一句话都说不得,只能死撑。 可算撑到鸿庆帝来了。 彤妃才颤巍巍地睁开眼睛,“皇上,臣妾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鸿庆帝见彤妃脸色苍白,格外楚楚可怜,心疼地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哄道:“如何说这般不吉利的话?朕这不是来了吗?” 彤妃轻轻摇头,泪珠儿顺着脸颊滚落,哽咽道:“臣妾禁足了这么久,也没等来皇上……” 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受惊似得瞥向江书。 还在做着祸水东引的美梦。 江书:“是臣妾的错,都是臣妾的错。皇上让臣妾教导彤妃妹妹,臣妾只顾着教妹妹规矩,却累坏了妹妹身子。”她也抬起一双满是无辜的眼睛,看向鸿庆帝,“还请皇上责罚。” 鸿庆帝见江书泪眼婆娑,平日里总是清冷端庄自持的女子,此刻竟是这般柔弱惹人怜惜的模样,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怜惜。 他轻轻拍了拍江书的手背,温声道:“你也是一番好心,朕不会怪你。” 试婚丫鬟 第319节 彤妃恨得直咬牙。 没一会儿,太医来了。 也只说了些彤妃是忧思郁结,血不归经,需得好生调理之类的套话。 彤妃心中纳闷,江书今日为何一反常态,愿意陪自己演这出戏。 直到,她看到了姗姗来迟的顾如烟。 彤妃心中冷笑。好么,她禁足的这些日子,看样子,这顾妃是得了皇帝的宠幸,怕是……威胁到了江妃的位置。 想着,彤妃向顾如烟,“顾妃姐姐自入宫以来,向来深居简出,今日居然来看臣妾。”她大眼睛忽闪忽闪,“皇上,臣妾不会是捣了顾姐姐的好事吧?” 确实是。 可顾如烟自然不会承认。她笑意盈盈地看了一眼彤妃,又瞧了一眼江书,“搅了我的事儿算什么?彤儿年级小,往后在这深宫可要谨慎些,别再给人禁足了。” 江书闻言一笑,“顾姐姐说的是。彤妃妹妹往后再想学规矩,可以去福寿宫,向太后娘娘和顾姐姐学。毕竟,顾姐姐可是这深宫之中最最规矩的第一人呢。” 三人目光在半空中碰到一起,看不见的火花四射。 鸿庆帝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流转,却只见到她们是如花美眷。 顾如烟一身红衣,烈火一般灼人眼目。彤妃身上裹着浅粉色薄纱,衬得她格外年轻娇嫩。江书一袭素白宫装,清丽脱俗,眉宇间透着一股淡淡的忧愁,惹人怜惜。 鸿庆帝:“朕今夜……” 三人目光一起望向他。 第402章 彤妃的小心思 见鸿庆帝踌躇不语。 彤妃身子软软地靠在鸿庆帝身上,眼波流转间,尽是勾人的媚态。她轻启朱唇,吐气如兰,娇声道:“皇上,臣妾这么久都没见过您了,您就一点儿不想臣妾……” 鸿庆帝对上彤妃鲜妍的容颜,心口一悸。 她斜斜地依偎在鸿庆帝身上,一头青丝披散在圆润裸露的肩头,随着她动作,水一般流泻而下。 粉嫩莹白的肩头整个露了出来。 彤妃用的手段并不如何高超。 可她一张小脸,实在美丽。 鸿庆帝喉结滚动,他看向身前江书和顾如烟,“彤儿今日身子不适,朕就留下来……” 江书和顾如烟对视一眼。 江书微微垂眸,掩去了眼底的寒霜。 顾如烟面上漾出笑意,“皇上,彤妃妹妹被禁足这么长时间,自然是心中惊惧不安,又思念皇上。臣妾想,江妃和臣妾一样,都不会怪彤妃妹妹跟自己争的。” 顾如烟这番话,看似是在关心彤妃,实则是在提醒鸿庆帝,彤妃之所以被禁足,完全是因为江书。 而今天,彤妃算是把皇帝从顾如烟身边抢走,她也大度地表示全不在意。 只一双黑如点墨的眼睛,看向江书,“江妃,你说是吗?” 江书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指尖泛起一片苍白。她咬了咬唇,抬眸,目光与顾如烟短暂交汇。顾如烟眼中的挑衅和得意,毫不掩饰。 两人之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闪电划过,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但很快,两人便各自移开了视线,仿佛方才的交锋只是一场错觉。 鸿庆帝和彤妃并未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一个沉浸在温柔乡,一个则忙着邀宠献媚。全没在意江书、顾如烟之间,已不复从前。 既然鸿庆帝决意留在彤妃身边,江书和顾如烟行过礼后,纷纷退出殿外。 迈出殿门,顾如烟唇边的笑意渐渐凝固,眼底闪过一丝冷漠。 她瞥了一眼身后的江书,见她神色如常,心中冷笑一声。“江妃娘娘好雅兴,被人抢了风头,还能如此淡定。” 顾如烟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江书,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本以为皇上宠你,看来,也不过如此。” 江书脚步一顿,抬眸看向顾如烟,唇角勾起一抹微笑。 她刚才看得清楚。 自己和顾如烟临出门前,鸿庆帝眼中一闪而过的留恋。 在皇帝心里挂了号,让鸿庆帝在秋狝的时候记着她,她今日的目的就算达到。 根本没想给鸿庆帝侍寝。 只是,这些话没必要和顾如烟说。她误会自己是争宠失败,正合她意。 江书轻轻一笑,“顾妃说笑了,皇上要去哪里,是皇上的自由,臣妾如何敢阻拦?倒是顾妃娘娘,费尽心思,今晚不还是没能侍寝?” 顾如烟脸色一僵,眸中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便被她压了下去,“本宫如何,就不劳江妃娘娘费心了。倒是你,江妃娘娘,你与我们不同。我们没了恩宠,还有母家可以仪仗,你呢?你没了皇上的眷顾,可就什么都没有了。这后宫之中,想要爬上去的人多的是,可别一不小心,被人拉下来。” 说罢,顾如烟不再理会江书,带着橘叶等宫人扬长而去。 江书任由顾如烟离去,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 第二日,彤妃面色红润地送走了鸿庆帝。 她倚在软榻上,莹白的指尖拈起一颗葡萄,放入口中。 咬下,汁水四溢。 贴身宫女小桃进来,身后跟着一串宫女捧着早膳。 小桃指挥她们一道道地摆好,挥手叫其他人退出。 桃上前,笑盈盈地奉上一个白玉盅,“娘娘,这是御膳房新炖的金丝白玉燕窝,皇上特意吩咐给娘娘补身子的。” 彤妃鼻间轻哼了一声。 小桃掩嘴笑道:“恭喜娘娘,刚解除禁足就重得了皇上恩宠。皇上心里,有娘娘。” 彤妃拿起银勺,漫不经心地舀了一口燕窝,嘴角却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本宫禁足这几日,这宫中,怕是出了不少事。” “嗯?”小桃一愣。 她是彤妃的贴身宫女,跟着主子一起禁足,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瞧你这蠢样儿,”彤妃冷笑一声,“出去打听打听,江妃和顾妃这对好姐妹,中间发生了什么。” 小桃去了大半日。 回来时,她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兴奋,“娘娘,您猜怎么着?” 彤妃斜睨了她一眼,“说。” 小桃压低了声音,凑到彤妃耳边,“奴婢打探出来了。说是太后那边坐不住,想推顾妃侍寝,求了江妃帮忙。” “呵呵,蠢。”彤妃冷笑。 这后宫中的女人,皇帝的恩宠,就是命。 有谁会把自己的命,给别人? 小桃:“江妃好像是口头答应,结果什么都没做。还是顾妃自己急了,去了温泉宫找皇上,才终于侍寝。” 她双手响亮地击掌,“就是这么回事儿。顾妃侍寝后,和江妃的关系,就崩了。” “呵呵。顾家人什么时候这么蠢了?江书说可以分宠,她们竟敢真的相信。”彤妃笑着摇摇头,“蠢不可耐。” “娘娘说的是,江妃娘娘也真是的,明明舍不得分宠,却要骗可怜的顾妃……”小桃捂着嘴笑道,“这后宫里,哪儿有什么姐妹情深?”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不过,”小桃眼珠一转,“娘娘,您还得抓紧时间,怀上龙胎。贵妃那边,腹中的孩子一日日地大了。” “知道了。”彤妃放下银勺,不耐烦地挥挥手,“贵妃何足惧?她肚子里那孩子,还不知道生不生得下来。再说……” 彤妃唇边浮现出深深的笑纹。 鸿庆帝的身子是什么情况,她心里再清楚不过。 根本不可能怀上什么孩子。 所以……贵妃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呢? 彤妃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对小桃吩咐道:“去本宫的私库里找些成色好的玉器古董,再取五千两银票。” 小桃:“是。” 彤妃一笑,“去……送给钦天监。” 第403章 选择盟友 “娘娘,咱们这是要?” 小桃虽然机灵,却猜不透彤妃此举何意。 五千两可不是小数目,她就这么取出去,回头主子也要动问的。再说钦天监那些人惯会故弄玄虚,一向没什么用…… “当啷” 一声脆响。 彤妃将银勺扔回瓷碗,碰出清脆声响。 彤妃:“他们知道本宫要他们说什么,去吧。” 小桃面上依旧有些迟疑。 “怎么?本宫的话你也不听了?”彤妃柳眉倒竖,语气中带了几分寒意。 小桃心头一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娘娘,奴婢不敢!只是……只是……五千两,主子要过问的,奴婢不知道该怎么说……” 彤妃十分不耐。 可到底对小桃口中的“主子”,有几分忌惮。 她解释道:“昨夜,皇上与本宫情浓时,皇上说秋狝近在眼前,可以带两个后妃伴驾。本宫想去。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奴婢不敢……” 试婚丫鬟 第320节 小桃脸上显出安心。 秋狝伴驾,对后妃来说,确实是荣耀。自然需要提前筹谋。 五千两虽多,倒也该花。 只是……钦天监那边,真的能帮上忙吗? 小桃心中虽然疑惑,却不敢再多问,连忙应了一声“奴婢遵旨”,便退了下去。 彤妃看着小桃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秋狝…… 她当然要去。 这后宫之中,能有机会伴驾出行的妃嫔,屈指可数。 而她,一定要成为那其中之一。 不仅为了鸿庆帝。 她还要安排一场大戏。她答允波波夫的事,也该做了。 小桃领命后不敢耽搁,径直去私库挑了几件成色上佳的玉器古董,又取了五千两银票,送去了钦天监。 钦天监里管事的大太监满口答应,答应帮衬彤妃。 小桃从钦天监出来,心情舒畅,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她随着枫叶进宫,已经有些日子了。她知道自己没有枫叶貌美,成不了妃子。可主子也答应她,一旦彤妃怀上龙胎,就无需她小桃再接着伺候,到时候就放她出宫。 彤妃越得宠,她离自由,就越近了。 小桃行至御花园一角,却迎面撞见一个身着浅绿色宫装的女子,身姿窈窕,眉目清秀。 小桃立刻认出此人,正是江书身边的贴身宫女,平日里和自己就不对付,此刻见了,自然不会放过奚落对方的机会。 “宜人姐姐,你这是去哪儿啊?” 小桃见宜人双手捧着一只红木盒子。 那盒子雕工精细,还带着小巧的玉锁。可以想见里面的东西,必是十分贵重。 小桃心中敲响警钟,“宜人姐姐,这是……去送礼?” 宜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径直从小桃身边走过。 小桃哪肯轻易放过她,几步追上去,伸手拦住了宜人的去路:“宜人姐姐,你这是做什么?莫非……是要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宜人脚步一顿,眉头微微蹙起,脸上有些不耐烦:“小桃姑娘,慎言。” 小桃咬唇,直接上手,“宜人姐姐……” 宜人用力甩开小桃的手,眼中满是不屑:“我是江妃娘娘的宫女,无论我要去哪里,做什么,何用跟你汇报?彤妃娘娘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导你的?我看你,禁足学规矩也没学好!” 小桃被她这番抢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是不敢再多言。眼睁睁看着宜人扬长而去,心中疑惑更甚。 江书一向清高,鲜少与人结交,更别提主动去讨好谁了。 今日她的贴身宫女特意带着贵重物品,是要去找谁? 小桃心中好奇难耐,决定偷偷跟上去看个究竟。 她一路尾随宜人,竟也停在了钦天监门口。 小桃心慌意乱。 秋狝这事,江妃这么快也知道了?她也想去 小桃心中疑惑更甚,却也不敢再跟上去,转身回了永寿宫。 她一路疾行,回到彤妃寝宫时,已是气喘吁吁。 看到她额上沁出的细汗,彤妃皱眉,“为何你总是学不会稳重?这又是怎么了?” 小桃扶着膝盖,断断续续地开口:“奴婢……奴婢看到……”她深吸一口气,“奴婢方才瞧见,江妃娘娘的贴身宫女宜人,也去了钦天监,手里还拿着一个上了锁的红木盒子,看样子,像是……像是去送礼的。” 彤妃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倒是消息灵通。” “娘娘,这……这可如何是好?”小桃面露忧色。鸿庆帝待江书不错,若想带她去秋狝,会不会碍到自家娘娘的事? 小桃一脸鄙夷,“江妃娘娘平日里不争不抢,如今却也着急争宠伴驾。” “她想伴驾,本宫就让她伴驾吗?”彤妃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咱们到底还是强先了一步,只要钦天监那边安排妥当,这后宫之中,谁还能越过本宫去?” “娘娘英明。”小桃连忙附和道。 主仆两人正说着,外面的小太监进来禀报,“娘娘,顾妃身边的大宫女云芝来了。” 彤妃冷哼一声,“叫她进来。” 云芝面色恭敬地行礼,“彤妃娘娘,太后娘娘凤体欠安,娘娘不去看看?” 彤妃一愣,继而笑了,“顾妃叫你来的?” 云芝顿了顿,还是道:“是。” “顾妃娘娘自从侍了寝,胆子愈发大了,竟敢假传太后娘娘懿旨。”彤妃冷笑。 她对江书即便是戒备,可也知道江书虽然官面上出自崔家,可实际上,借不上崔家什么力。 但顾如烟不一样。 顾如烟背后的顾家,如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若让她得宠,甚至生下皇子。怕是…… 她皇后都做得! 彤妃面色黑沉,“你可知,就凭假传懿旨这一条,本宫若是告诉皇上,你和你的主子,就不怕死吗?” 云芝压住加速的心跳,“彤妃娘娘说笑了,太后与我家娘娘血脉相连。我家娘娘的话,就是太后娘娘的话。” “呵呵。”彤妃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云芝深吸了一口气,“彤妃娘娘,我家娘娘与您有事相商,还请您随奴婢去一趟福康宫。” “太后素来不喜本宫……” “娘娘不用担心。”云芝笑了,“我家娘娘保证,彤妃娘娘若肯跟我家主子站在一起,纵是太后,也不敢把娘娘怎么样。” 第404章 贱婢压在她头上 “呵呵,”彤妃冷笑一声。 但她知道,云芝并不全是说谎。如果说这宫中还有人能控制住太后的话,顾如烟确实是其中一个。 只是…… “本宫明白你主子的意思。”彤妃笑了笑,起身,“罢了。左右本宫闲来无事,就去看看太后娘娘。”她对着云芝眨了眨眼睛,“希望你的主子,不会叫我失望。” 福寿宫,偏殿。 彤妃一阵风似得卷进殿内,“顾姐姐好大架子。何事非要叫本宫来你这儿说呢?” 按说,她彤妃和顾如烟品级一样,且她还多出了个封号来。 “彤妃妹妹,”顾如烟脸上满是笑意,“快坐。还不是因为妹妹在永寿宫里,上头还压着个旁人吗?” 她这话是笑着说的。 彤妃听在耳中,却觉格外扎心。她是后宫中唯一一个鸿庆帝亲自赐了封号的嫔妃,却偏偏就跟江书住在同一个永寿宫中,还偏偏被她占去了主位。自己不得不住偏殿,矮她一头。 凭什么?! 江书的恩宠,明明比不上她…… 彤妃眸中闪过一丝阴冷,“顾妃姐姐可真会说话。臣妾确实比不过姐姐,能和自家姑母一起住这么大的福寿宫,又奢华又清净,多好。” 这是在讽刺顾妃恩宠稀薄。 且鸿庆帝就算要宠幸顾妃,也不会来福寿宫,多半是把顾妃像没有自己宫内的低阶嫔妃一样,召唤出去。 可顾如烟已经住进了福寿宫,说要为太后尽孝。有这话在前面,太后还在一日,顾如烟就不能搬出福寿宫。太后对顾如烟来说,是庇护,也是禁锢。 被彤妃这般嘲讽,顾如烟神色不变。 彤妃看在眼里,心中居然升起了几分钦佩。毕竟,顾如烟为入宫之前是多么火爆的性子,她也专程打探过。居然真的仅仅因为进了宫,成了后妃,就性情就变得如此厉害…… 彤妃深吸一口气,“顾姐姐,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今日寻我过来,到底是有什么话,不能在永寿宫的屋檐儿下说的?” 彤妃直来直去,顾如烟反倒不急了。 她面上慢慢地绽放出一个绝美的微笑,像雍容华贵的金色牡丹,迎风盛开,“本宫要对付的人,你该已经猜到是谁了。” 彤妃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江妃。”又伸出另外一根,在顾如烟眼前摇了摇,“还是贵妃?” 顾如烟一滞。 知道岳坚是怎么死的以后,顾如烟恨死万吟儿了。可这事……事关生死,不能叫彤妃知道。再说,贵妃怀着孩子,又和彤妃有旧怨。彤妃自会对付贵妃,不用她多言。 顾如烟深吸一口气:“是江妃。” “哈哈哈哈……”彤妃发出一串银铃似的笑声,“顾妃娘娘跟江妃,不是入宫前就认识的好友吗?” “什么好友,她不过是我家的粗使奴婢罢了。” “臣妾明白了。不过……”彤妃话音一转,“顾妃娘娘为什么如此笃定,我愿意帮你呢?” 顾如烟定定看向彤妃,“同在一个屋檐下,莫非,你很喜欢被人压在头上?” 彤妃:“可即便看不惯江妃,难道我不能自己动手?为何要与顾妃娘娘你结盟?”彤妃笑笑,恶意道:“别怪臣妾说话直,顾妃娘娘你自己那点恩宠,还是江妃手指缝里漏下来的呢。” 顾如烟挥手,叫云芝出去关紧了门,才转向彤妃:“若能扳倒江妃,我身后的顾家,定会为你所用。” 彤妃一愣。 她试探着:“你……就这般怨恨江妃?” “没什么怨恨的,不过是看不惯她一个贱人,骑在本宫头上罢了。”顾如烟淡淡道。 看彤妃面上神情,她似乎是信了。“既然如此,你有何打算?” 顾如烟:“自然是江妃越惨,本宫越是高兴。” 试婚丫鬟 第321节 彤妃低头寻思了片刻,说出了秋狝一事。她顿了顿,“江妃似乎很想去。” “哦?”顾如烟笑了,“那便让她,去不成。” 彤妃走后。 云芝欲言又止,“小姐,那彤妃在一众后妃中,最得盛宠。咱们跟她合作,真的好吗?” 顾如烟咬唇不语。 云芝又道:“奴婢回顾家,想法子问了老爷。可老爷只说,不知道她的生身父亲是谁,还叫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要对她下手。咱们这样,老爷知道了,怕是……” “我顾不得那许多了。”顾如烟冷道,“父亲、姑母把我送进宫来,又不管我的死活。我不自己给自己搏出一条路来,下场就是一捧白骨。”她眸色狠戾,“从今以后,本宫都会为自己打算!” 她顿了顿,抬头仰望繁复华美的藻井,“父亲不告诉我江书的身世,我自己去查!” 另一边,彤妃看向小桃:“去好生查一查,江妃和顾妃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桃一愣,“娘娘,咱们不是查过了……” “顾妃那些话,当不得真。”彤妃冷笑,“顾如烟那架势,是想要江书的命。” “娘娘,那咱们……” “咱们,自然是要祝她一臂之力。” 是夜。 永寿宫华灯初上。 寝殿内,轻纱幔帐低垂,散发着淡淡的沉水香——寝帐内挂着的荷包,换了一只新的。 江书身着轻薄寝衣,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更衬得她眉目如画,肌肤胜雪。 鸿庆帝步履匆匆走进寝殿,一眼便望见斜倚在软榻上看书的江书,他眉眼间不自觉地染上一抹温柔笑意,放缓了脚步,走到她身边坐下。 料到鸿庆帝今日回来,江书姿态优雅地起身要行礼。 鸿庆帝连忙挽住,“免礼。”他看向江书手中书卷,“在看什么书?如此入神?” 鸿庆帝念出书封面上的字:“《甘石星经》。你对星相之说感兴趣?” 江书闻言,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眸子如星辰般闪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柔声道:“臣妾懂什么,看着好玩儿罢了。” 鸿庆帝握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摩挲着,柔声道:“朕今日批阅奏折,偶然看到一篇关于江南风光的描述。那可是个好地方。你是盛京人,怕是从未去过吧?” “嗯。”江书点头,“臣妾……没出过盛京。” 一笔抹去了溧陵那三年。 鸿庆帝:“你若想出去看看,等过些日子秋狝之后,朕有意南巡,可带你伴驾……” “真的?”江书眼睛一亮,“那……秋狝,皇上可能带着臣妾一起去?” 鸿庆帝笑着,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 殿外,小太监声音惶恐:“皇上,江妃娘娘,彤主子又吐血昏迷了!求皇上快去看看吧!” 第405章 脏东西冲撞 鸿庆帝猛地起身:“怎会如此?” 他急急往外走去,“昨日太医不是说,彤妃只是血不归经,是小病。今日怎又会反复?” “不是……不是反复。” 鸿庆帝猛地刹住脚步,“什么意思?” 那小太监一掀袍角,“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皇上,彤妃娘娘昨日只是咳中带血,可今日、今日……”他双手比划着,“娘娘突地就吐出这么大一口血,然后就倒在地上,口中呓语不断,人也昏迷不醒。奴才看了,都觉得害怕!” 鸿庆帝脸色黑沉,甩袖向彤妃寝殿走去。 倒是跟在后面的江书温言向那小太监道:“可请了太医?” “回娘娘的话,自然请了。” “太医怎么说?” 小太监脸色难看,“太医说,他们也不知道为何如此……” 江书一愣,“这般严重?” 她回头,让宜人为她披上外衣,“本宫也去看看彤妃去。” 偏殿内,浓重的药味中,混合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江书随着鸿庆帝进门,只觉怪味扑鼻,她忍不住皱眉,掩住口鼻。 只见彤妃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几缕碎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与平日里娇艳明媚的模样判若两人。她双目紧闭,眉头痛苦地蹙着,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断断续续的呓语。 “走开,快走开……臣妾好怕……皇上、皇上救我……” 光看她那般可怜模样,就想得到彤妃定是身陷噩梦,吓得不轻。 鸿庆帝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边,顾不得避讳,一把将彤妃搂进怀中,语气焦灼地唤道:“彤妃,小枫叶,你怎么了?朕再这儿,你别怕,快醒醒……” 彤妃却似毫无所觉,依旧深陷梦魇之中无法自拔,口中喃喃呓语着听不清的话语,只是那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惧之色,身体更是微微颤抖着,似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看起来格外的可怜。 鸿庆帝心疼不已。 他见彤妃根本叫不醒,心中焦灼得不行,冲殿外大喊:“太医!太医来了吗?” 太医院三位院首都早就候在外面,听见鸿庆帝声音,一起进来。 其中一位,年过半百的赵太医上前一步,“皇上恕罪,微臣……微臣诊不出娘娘的病症。” “什么?” 赵太医:“昨日彤妃娘娘的病,虽不是老夫诊的。可老夫也看了脉案,明明只是忧思伤肝,不是大病。断不会入今日这般,突发咳疾并吐血昏迷。这、这……微臣实在查不出缘由啊!”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鸿庆帝怒吼,“朕养你们何用?连是什么病都看不出来!” 其余两位太医也跪了下来,瑟瑟发抖,却也不敢辩解。 “皇上息怒!保重龙体要紧!”江书柔声劝道,“太医们医术精湛,定然会尽力医治彤妃的。” 她看向赵太医,“不知彤妃现在如何?可有什么法子,先让她清醒过来?” 赵太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硬着头皮道:“启禀皇上,江妃娘娘现在脉象紊乱,气息微弱,情况十分危急。醒……怕是一时之间,醒不过来。” “醒不过来会怎样?”鸿庆帝的声音冷得像冰。 赵太医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否则……恐怕……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鸿庆帝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站立不住。 他的彤儿,他的年轻娇嫩的彤儿! “皇上!”江书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担忧地唤了一声。 鸿庆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朕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无论如何,都要把彤妃给朕救活!否则,朕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三位太医听得魂飞魄散。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 赵太医:“微臣遵旨!微臣一定竭尽全力,救治娘娘!” 那太医无法,只得跟着又跪了下去。 鸿庆帝冷哼了一声,紧紧握着彤妃的手,目光中满是担忧和痛楚。 彤妃依旧昏迷不醒,只是原本苍白的脸色此刻却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呼吸也越发急促起来。 “皇上,彤妃她……”江书惊呼一声,指着彤妃。 鸿庆帝低头一看,只见彤妃的嘴角竟然缓缓流出一丝黑血,在雪白的床单上触目惊心。 “怎么会这样?!”鸿庆帝脸色大变,“太医!你们快给朕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个太医一起扑到床榻前忙乱着。 其中刚才欲言又止的那位,连着叹了好几口气。 终于还是赵太医回头跪了下来,“皇上,恕臣无能,实在、实在看不出来……” 鸿庆帝脸色冷得像冰。 还是一旁的江书柔声道:“皇上,太医们也是尽心竭力。臣妾听着,赵太医似乎还有话要说?” 赵太医微微一愣,可实在顶不住鸿庆帝杀人似得目光,硬着头皮:“皇上可知,民间一向有说法。说这病,分实病和虚病。” 鸿庆帝皱眉:“怎么说?” “这实病,咱们这些当大夫的,自能看出来。可这虚病吗……”说着,赵太医又看了一眼床榻上呓语不断的彤妃。 意思就是,彤妃患的是虚病。 江书:“若是虚病,该若何治?” 或者说,该叫谁来治。 果然,赵太医:“或可……问问钦天监。” 原来在这儿等着。 江书眸光一闪,“皇上,那便传钦天监来问问。万一能救了彤妃妹妹,也是功德一件。” 钦天监派来的是个刚及弱冠的年轻人,自言叫王绘真,是监正的副使。他一身青衣穿得一丝不苟,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如何是你来?你师父呢?”鸿庆帝黑着脸问。 “回皇上的话,师父说,此事微臣能解。” 鸿庆帝也不便再说什么。 王绘真是年轻男子,自然不方便叫他见到彤妃躺在床榻上的样子。便由赵太医把情况简要地讲了一遍。 “原来如此。”王绘真不慌不忙,从袖中掏出一张黄符,口中念念有词,而后将符纸往空中一抛。那符纸竟无风自燃,化作点点火星,消失在空气中。 他这一手露得漂亮。 连鸿庆帝都眼睛亮了亮,“怎么说?” 王绘真拱手道:“彤妃娘娘猝然大病,是被不祥之物给冲撞了。” 鸿庆帝着急道:“可有救?” 试婚丫鬟 第322节 “有救。”王绘真眼中,闪过一丝清冽,“毁了那不祥之物即可。” 第406章 无论如何,也要救她 “不祥之物?” 鸿庆帝面沉似水,眉头紧皱,心中所想不露万一。 倒是彤妃榻前,一直跪着哭嚎的小桃带着泣音问道:“敢问大师,何为不祥之物?”她声音顿了顿,是抽了抽鼻子,“我们娘娘常说,自己能有幸居于这皇宫之中,乃是天下最尊贵最洁净的所在,又靠近皇上龙气庇护,怎会、怎会有什么不祥之物……” 王绘真看向鸿庆帝,鸿庆帝笔直端坐,一言不发 小桃见状,膝行至王绘真脚下,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紧紧攥住他袍角,“大师,王大人!求您、求您救救我家娘娘……”她目光飞快地瞥过鸿庆帝和他身后立着的江书,“我家娘娘常说,这辈子天大的幸运,能侍奉在皇上左右,她……她昏迷前,还在说、说……” “彤妃她说了什么?”鸿庆帝终于出声。 小桃扬起满是泪水的小脸,“我家娘娘边咳血边说,她从小宫女蒙皇上拔擢,能陪伴皇上左右。可她福分薄,怕是耗尽了运气才有的今日。娘娘临昏迷前,拉着奴婢只说自己舍不得皇上,是舍不得皇上您啊……” 她哭得浑身颤抖,泪水打湿了前襟,怎么擦也擦不尽。看起来十分可怜。 “彤妃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娘娘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奴婢、奴婢也就不活了,随着娘娘去下面伺候……” 哭着,小桃猛地起身。 众人都来不及反应,她猛地向一旁的柱子撞去。 “咚” 一声闷响。 小桃身子软软地倒在了地上,额头上鲜血直流,瞬间染红了胸前衣襟。 “啊!” 殿内伺候的其他宫女不禁惊叫出声。 鸿庆帝惊得猛地起身。 还是一旁江书冷静道:“太医!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上来伺候?” 赵太医等人连忙上前扶住小桃,为她的额头撒上药粉止血。 好半晌,小桃才悠悠醒来。她脸色惨白惨白,口中还在喃喃道:“求皇上,求皇上救救我家娘娘……” 此等忠心,连鸿庆帝都为之动容。他是这世间权利的最顶端,最喜欢的,就是 忠仆。 鸿庆帝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 一旁,江书叫宜人帮忙扶着小桃,细声细气地劝道:“小桃姑娘,你这是何必?皇上没说不救你家娘娘啊,你怎么就要自戕?你这是……笃定彤妃妹妹没了活路,要殉主,还是在……以此威逼皇上呢?” “奴婢……”小桃的脸色更白了,“奴婢不敢……” “知道不敢就好。”江书声音柔柔的,“一听问彤妃妹妹昏迷,皇上就连忙过来,还带了这般大的阵仗,太医院三位院首都聚集了,小桃姑娘,皇上可说是竭尽心力了,岂是故意不救?可有时,人的穷通祸福,或生或死,都有定数。小桃姑娘不可责怪皇上……” 此言一出。 鸿庆帝也觉出味儿来。 是啊,他从没说不救彤妃,为何小桃却非要搞出撞柱这一出? 倒像是在逼他。 想着,鸿庆帝声音淡淡的,“把小桃带出去吧,让太医好生照料。”他顿了顿,“她这样,伺候不好彤妃,就发配去四执库吧。” “皇、皇上?” 小桃惨白着脸,难以置信。她明明只是按照彤妃教的,只是好好展现了忠心,逼着鸿庆帝处理掉“不祥之物”,救自家娘娘的性命。 可现在,这“不祥之物”还好好的,甚至都不曾被指出来。 她却被发配到四执库? 小桃苍白的嘴唇翕动着,可到底没敢再贸然说出什么求情。 只能被太监拖着,就这么出了永寿宫。 殿内,三个太医对视一眼。 江书捕捉到了三人的目光,轻轻一笑。 殿内一时无人开口,还是江书道:“皇上,咱们问问王大人,这不祥之物到底是什么,该如何破吧。不然,恐耽误了彤妃妹妹病情呢。” 鸿庆帝沉沉点头,看向王绘真。 他登基三年有余,几乎从未召过钦天监,也从不信什么天象、风水之说。 可彤妃这模样,看起来当真十分怕人。 想着,鸿庆帝对王绘真道:“若能医好彤妃,朕有重赏。” “是。” 王绘真伸出右手。 江书注意到,他手指奇长,肌肤十分白皙细腻。掐算起来,动作潇洒好看,仿佛真的有什么魔力一般,吸引着人只想盯着一直看下去。 王绘真掐算半晌,微微点头,向鸿庆帝道:“彤妃娘娘性子柔情似水,五行主江河水,可惜,怕是为土所困,近来……应是有禁锢之祸。不知,微臣说的可对?” 鸿庆帝问问点头。 江书道:“彤妃不久前禁足永寿宫,此事并算不得什么秘密。” 王绘真停下手中动作,看了江书一眼。 鸿庆帝轻咳一声。 王绘真继续道:“臣观彤妃娘娘面相,娘娘骨骼清奇,怕有些来头。皇上赎臣直言,越是这样的女子,越不该受世俗束缚。彤妃娘娘这段时间,怕是拘束太过了。” 鸿庆帝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见皇帝并未有认同的表示,王绘真一双深邃的眼目看向鸿庆帝:“皇上,彤妃娘娘身上,有与旁人格外不同之处吧?” 这话,问的便是床榻之事。 对王绘真来说,本属僭越。 可他像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引得鸿庆帝黑了脸似得,缓缓接着道:“彤妃娘娘命格特殊,对皇上,大有补益。” 鸿庆帝猛地抬头。 他的身子…… 似乎确是从有了彤妃后,才有了力气,趋于正常。 甚至……还让贵妃怀上了龙胎。 这么长时间,鸿庆帝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有异于常人之处。被王绘真这么一说,他全想起来了。 “彤儿……”鸿庆帝声音沉了沉,再抬头看向王绘真,眼中全是坚定:“朕一定要救彤儿性命,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王绘真瞥了江书一眼,速度快的,像是幻觉一般。 他向鸿庆帝深深躬身:“皇上放心,微臣定当全力以赴。” 一旁,江书眸子暗了暗。 钦天监在皇帝心中的影响力,比她想得更大。 第407章 阴人压身 王绘真一句话,鸿庆帝面上也郑重起来。 细细一想,彤妃确是给他带来了很多前所未有的感受和幸运,还有那个孩子……在鸿庆帝心中,孕育龙胎的万吟儿,根本比不上彤妃的功劳。那孩子只是投生到了贵妃腹中,其实还是彤妃为他带来的。 一定要救彤妃。无论如何,一定要她安然无恙。 鸿庆帝:“王绘真,你有何办法,说吧。” “臣可能请彤妃娘娘生辰八字一观?” 嫔妃的生辰八字本是机密,可此时也再顾不上。鸿庆帝点头。 片刻后,内务府就将彤妃枫叶的八字用红字誊写,送到御前。 王绘真接过彤妃的生辰八字,并未立即去看,而是从宽大的袖袍中缓缓取出一方洁白的手帕,仔细地擦拭着手指,每一个动作都如行云流水般自然优雅。那手帕上绣着几只仙鹤,随着他的动作,鹤羽若隐若现,更衬得他气质出尘,仿佛不沾染半点凡尘俗世。 看上去,出出尘之态,仿佛真的是神仙站在面前。令人心生信赖之感。 半晌,王绘真再开口,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激起一串回声:“彤妃娘娘名为枫叶,以鲜红胜火者为最佳,只是……上面不能有阴人压着。若阴人压迫太过,灭了自身火焰,怕是……” 江书咬唇,控制住面上表情。 鸿庆帝急着问:“可有化解之法?” 王绘真罕见地迟疑了片刻,道:“或……可移宫?” 刚才,他说了那么多,鸿庆帝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问“阴人”是谁。王绘真心中微悸,但他受人所托,今日必要成事。 顿了顿,王绘真沉稳道:“如果不然,彤妃娘娘就算逃得了仅此,怕是往后也……” 移宫? 江书心中冷笑。 彤妃折腾这么一大圈,所图的必不会这般简单。 她看向王绘真,等着接下来的话。 鸿庆帝:“移宫便可痊愈?” “微臣不敢打包票,”王绘真顿了顿,“不过,十有八九吧。” 十有八九,这概率已经足够高。值得一试。 鸿庆帝看了一眼江书,有些为难:“彤妃自封妃以来,便居住在永寿宫。若贸然移宫,怕后宫前朝众说纷纭,引起祸端。”他顿了顿,“可还有旁的法子?” 王绘真略一沉思:“难。或者……可把旁的妃嫔,移出彤妃娘娘身边?尤其是……高位嫔妃。” 试婚丫鬟 第323节 江书心中暗笑。 这钦天监,到底没敢直接对她指名道姓。 可,彤妃移宫恐惹物议论,江书移宫,也是一般道理。 王绘真:“彤妃娘娘主要是为人所压,压灭了自身火焰,才为不祥之物邪气侵体……” 江书直接打断道:“王大人的意思,可是本宫压着了彤妃妹妹?” “微臣……不敢。” “虽是不敢,还是说了。”江书轻笑,“王大人可别忘了,彤妃之上,不止有本宫,还有皇上,皇后娘娘,还有太后。王大人莫不是说,皇后娘娘和皇上约束着了彤妃,才让她这般不自在?” 江书关彤妃的禁足,也是因为鸿庆帝说要江书教她的规矩。 这锅甩到皇帝头上,没错。 此言一出,王绘真一滞,“这……” 他说不下去,一旁的三个太医更是鹧鸪一般缩着脖子,一言不发。 小桃又被拖了出去。 整个偏殿之中,竟无人能为彤妃说话。 江书心中轻叹,看向床榻上面白如纸的彤妃,果见她挣扎着,慢慢睁开眼睛。 江书故作惊喜:“皇上,彤妃妹妹醒了!” 鸿庆帝一听,立时什么都顾不上了,越过王绘真等人,几步跨到彤妃床榻前,“彤儿,你可醒了!可有觉得好些?” 他回头向太医:“来给彤妃重新诊脉!” 彤妃虚弱地靠在鸿庆帝的怀里,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鸿庆帝明黄色的龙袍。 明黄色的绸缎,衬得那口鲜血,激起刺目。 鸿庆帝眸色一沉,痛道:“彤儿!” 他手忙脚乱地帮她擦拭嘴角的血迹,却怎么也止不住那触目惊心的鲜红。 “皇上……”彤妃声若游丝,仿佛随时都会断气一般,“臣妾无福,怕是、怕是……要走了……不能再陪伴皇上……” “别说话!”鸿庆帝伸手轻轻掩住彤妃冰冷的唇,“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朕不许你有事!” “可是,皇上……”彤妃吃力地抬起手,想要抚摸鸿庆帝的脸颊,却无力地垂了下去,“臣妾好冷,好痛……” 鸿庆帝紧紧握住她的手,试图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她,可那只手却越来越冷,越来越无力。 “皇上,臣妾…臣妾有一事…放心不下……”彤妃断断续续地说道,“臣妾…臣妾自知…福薄,不能…不能长久地…陪伴皇上……” 说到此处,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顺着嘴角不断涌出,染红了床单,触目惊心。 “你别说了,朕都答应你,你安心养病,什么都不要想!”鸿庆帝心如刀绞,恨不得代替她承受这份痛苦。 “皇上…臣妾…臣妾只求…求皇上…好好保重龙体…不要…不要为了臣妾…伤了…伤了身子……” 说着,彤妃双眼就要慢慢闭上。 鸿庆帝猛地回头,看向王绘真,“救她,迁宫!什么都行!” “好!” 王绘真眼睛一亮。 不等太医们做出什么反应,他衣袖一挥,袖中滑出黄符,无风自燃。 “水来!” 宫女端来今晚,未燃完的黄符入水,发出“嘶”的声响。 王绘真把一整碗水,一下子灌入彤妃口中。 彤妃剧烈咳嗽起来,口中淌出更多血迹。 就是现在! 王绘真看向鸿庆帝,“皇上,彤妃娘娘被人压得辛苦。若不惩处那阴人,娘娘怕是……就不回来了!” 第408章 阴人是她 未等鸿庆帝说话。 江书上前一步,面上现出一抹忧思:“王大人,您不妨直言,那阴人到底是何人,又该如何惩处?”她顿了顿,回头向皇帝,“皇上,只要能救得了彤妃妹妹,若用得着臣妾的地方,臣妾无论什么,都愿意去做!” 鸿庆帝看向江书。 她今日来得急,在白色寝衣外随意罩了一件墨绿丝绒绣金大氅,头发也松垮垮地用一根莹白的骨簪挽起,随着行动,碎发摇曳。更衬得江书皮肤,昂贵的玉石一般白皙。 更兼江书一脸的焦急,细看眼底带着闪闪的泪意,看上去是在真心实意地为彤妃担忧。鸿庆帝只觉眼前的美人,琉璃般易碎。 他不是听不出王绘真话中所指。 可真要惩处江书…… 鸿庆帝不忍心。 皇帝半晌不语。眼看着王绘真的一场大戏唱不下去,江书干脆转向他,“王大人,不必讳言,若有能救得了彤妃妹妹的法子,还请快说吧。不然,真得耽搁了……你也吃罪不起。” 话说到这份儿上。 王绘真向鸿庆帝拱手:“下官有一秘法,能窥见些许天机。若圣上准许下官施展一二,或许能找出那压制彤妃娘娘的阴人,也未可知。” 江书心中暗笑。 这王大人,看着仙风道骨,实则也真是个滑不留手的人物。宁可假托天意,也绝不自己说出江书的名字。 只是,不知他要如何假托天意。 事到如今,江书居然有些期待。她目露哀求地看向鸿庆帝。 鸿庆帝:“允。” 王回真躬身行礼,“微臣领命!” 说着,王绘真从袖中抽出一叠黄符,口中念念有词,手指翻飞,结出繁复的手印。符纸在他修长的指尖跳动,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猎猎作响。 当真好手段! 紧接着,王绘真将符纸抛向半空。 彤妃的偏殿因她病倒,门窗都关得极严,一丝风都没有。 可那被王绘真抛向半空的符纸却无风自燃,化作点点火星。那星火在半空中居然汇聚做一出,像流星一般,径直坠向江书跟前! 江书身后,宜人一声压抑的惊叫,就要上前护住江书。 被江书扯住衣袖,硬生生钉在了原地。 那一串流光坠火似得,落在江书面前三尺处的青砖地上。飞溅而起火星,几乎要燃着她的裙角。 偏殿里,死一般的寂静。 包括王绘真在内,窥着鸿庆帝黑沉的面色,一瞬间都不敢说话。 还是彤妃身边一位不知名的小宫女,手指着江书身前那块青砖,忍不住尖叫:“那、那是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那块砖地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深色符咒,细看,竟是一道深深的刻痕,直接指向江书。 “这……”王绘真脸色一沉,转向鸿庆帝,郑重道:“皇上,天意就是如此。” 鸿庆帝看向江书,眼中满是犹豫。 还是江书开口:“看来,王大人的天意,认定了本宫就是压制伤害彤妃妹妹之人。” 王绘真张了张嘴,正要答话。 江书举手止住:“旁的不说,那本宫要如何做,才能救得了彤妃妹妹性命呢?”她面沉似水,“无论是如何做,哪怕是要本宫的命,只要能救得了妹妹,本宫愿意!” “江书!”鸿庆帝终于出声,“朕总不能为了救彤儿,害了你的性命。你……你放心。” 江书马上一脸感动:“皇上,臣妾放心。” 两人一递一句,一旁的王绘真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今日的任务,可不就是要用天象陷害江书?可这话却让江书说的,她是为了救人,大义凛然,甘愿受罚。 既如此…… 那罚也不能罚得太重。 倒可惜了这次好机会。 王绘真再鸿庆帝黑沉目光的压力下开口:“这阴人、阴人是一时的,不是、不是说江妃娘娘有什么不好……只是风水流年轮番转,娘娘命格加上天象,就恰巧、恰巧妨害了彤妃娘娘而已……” “原来如此。”江书点点头。 她懂事地抬头,看向鸿庆帝:“既如此,臣妾自愿迁宫……” 床榻上,昏迷中的彤妃爆发出一阵咳嗽。 无奈,王绘真硬着头皮,“现在只是迁宫,怕是、怕是不够……” 江书:“那当如何?”她回身,攥住鸿庆帝衣袖,“皇上,别说是迁宫,哪怕是、是进慎刑司,只要妹妹能好起来,臣妾都愿意!” 鸿庆帝一阵感动。 别看彤妃和江书平日里关系不洽,关键时刻,江书竟愿意舍弃荣华去救彤妃。她性子真是单纯善良…… 床榻上,彤妃还在轻轻地咳嗽。 她是闭着眼睛,可王绘真确实清清楚楚地看清楚了,鸿庆帝眼底对江书的情谊! 彤妃的那些设想,王绘真根本不敢说出口。 由于再三,王绘真心一横:“怕是……江书娘娘需得禁足,直到、直到彤妃娘娘痊愈。” 昏迷着的彤妃瞬间咳得又快又急。 可王绘真不敢再说,只能保持着自己躬身行礼的姿态,连头都不敢抬。 试婚丫鬟 第324节 还是江书直接问道:“如此,而已?” 王绘真:“回娘娘的话,如此……而已。” 江书深吸一口气,回身向着鸿庆帝直接下跪,“皇上,臣妾为了妹妹,自请禁足。” 鸿庆帝心疼地扶起江书,柔声道:“你片赤诚之心,朕都明白。就依王大人所言,你先去偏殿住几日,等彤儿好了,朕就接你回来,再好好补偿你。” 江书眸光闪动,顺从地应下:“臣妾谢过皇上,只是委屈皇上了,要为了臣妾的事烦心。” 鸿庆帝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柔声安慰:“江书,你我夫妻一体,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你安心住着,一切有朕。” 他说着,转向王绘真,语气严厉了几分:“王大人,彤儿的病就交给你,早日治好她,也好早日放江妃出来。” 王绘真冷汗涔涔,战战兢兢地应下:“臣,定当竭尽全力。” 江书走后不久。 一直昏迷咳血的彤妃便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眼珠轻转,扫视一圈周围的环境,确认江书的确已离开,这才撑着身子坐起来,掩唇咳嗽几声,有气无力地唤道:“来人啊……” 宫女鱼贯而入,个个面带喜色:“娘娘,您可算是醒了!” 彤妃抚着胸口,眉头紧蹙,做出一副病弱的模样:“皇上呢?” 第409章 万吟儿也想伴驾 “回娘娘的话,皇上在咱们宫中守了您好久,后来前朝事急,皇上才走……” 原来如此。 彤妃坐直身子,目光沉下来。 宫女还当彤妃真的是刚从昏迷中醒来,惊喜道:“奴婢这便去告诉皇上,皇上知道您醒了,一定会高兴……” “嗯。”彤妃从鼻间轻哼了一声,“钦天监王大人呢?” “娘娘,您昏迷着不知道,那钦天监王绘真王大人真是神仙一样人物,露那几手,当真漂亮!”那宫女憨直道,“王大人是帮您寻风水穴眼去了。他临走时说您这一时三刻便会转醒,竟是真的!” 宫女惊喜地喋喋不休。 彤妃强压住心中躁郁,“你差人去,把王大人给本宫寻来。” “是。” “还有,你们都出去,本宫要一个人歇一会儿!” 直到那宫女寻到了王绘真,又被王绘真拒绝回来。她才反应过来。 娘娘刚才一直昏迷,应该是对外界全然无知无觉。她是怎么知道王大人的? 得知王绘真托词不来,彤妃气得砸了两只药盏。 鸿庆帝差来身边的大太监,各式珍贵补品,流水似得抬进偏殿里来。可皇帝本人,却属实脱不开身,只叫太监带话,晚些再来看彤妃。 彤妃只觉自己这嬴得,没滋没味。 而且,赢了,却赢得不彻底。江书居然只是个无足轻重的禁足,还担了个救人的名头! 等自己痊愈了…… 还要去谢谢她!!! 当真憋屈…… 正寻思间。 “顾妃娘娘到。” 顾如烟身着一袭红色宫装,莲步轻移,款款而来。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听说妹妹病了,现下可觉得好些了?” 她自顾自挥手叫身后跟着的橘叶,把一只长长的红木匣子捧到彤妃跟前,“这是本宫家中父兄送来的百年人参,拿来给妹妹补身子。” 知道这是顾家在示好。 彤妃轻哼了一声,“姐姐消息好灵通,这就……闻着味儿来了。” 在彤妃面前,顾如烟向来好性儿。她微微一笑,“瞧妹妹说的。还得是妹妹,一出手,那江妃就不得不禁足。” 彤妃面上闪过一丝得意。 “只是,”顾如烟顿了顿,“也只是……禁足。要不了多久,怕她就要放出来。” “自然会放出来,”彤妃有些烦躁地说道,“只是禁足,又不是死了。不过,江书这个不祥之人,想随着皇帝秋狝,怕是难了。” “这是自然。”顾如烟微笑,“我听说,此次秋狝,皇上需带两位后妃。” “对。”彤妃冷冷一笑,“怎么,顾妃姐姐也想出去松快松快?” 顾如烟面色一顿。 她知道,论恩宠,怎么也轮不上她伴驾秋狝。 可现在,江书禁足,彤妃又一幅身子不好的样子。剩下的就只有她和小周妃。她没那么得宠,小周妃也没好到哪儿去。 可是…… 顾如烟笑道:“本宫自知道没有陪王伴驾的福分,可妹妹别忘了,清凉殿里还有一位呢。” “你是说贵妃?”彤妃冷笑道:“贵妃月份一日日地大了,孕妇不宜挪动,就是让她去,她敢去吗?” “妹妹说错了。”顾如烟笑道,“她还真得敢。妹妹这几日病着,没听到宫中流言,说身怀有孕的妇人,最适宜出去多多走动,尤其是开朗疏阔之地。说是当娘的心绪好了,腹中的小皇子也能更健壮呢。” 彤妃闻言,也笑了。“这位贵妃,还真是……不老实。” “所以,”顾如烟顿了顿,“彤妃妹妹,可愿让贵妃如愿?” 清凉殿中。 万吟儿一手抚着隆起的肚子,一手紧紧攥着帕子,眉宇间掩不住一抹焦虑之色。她抬头看向立于殿内的郁辅臣,声音轻柔却难掩担忧:“如何了?皇上那边,可有一句准话儿?” 郁辅臣摇了摇头。 自从万吟儿得知秋狝的信儿,便闹着一定要去。 旁的不说,她不去,也有旁人去。怎能让她闭锁深宫,眼睁睁地看着鸿庆帝和别的妃嫔逍遥? 那还不如她自己去! 可她这个身子…… 郁辅臣忍不住劝道:“娘娘,您如今月份大了,这秋狝路途遥远,颠簸不说,万一有个闪失……” 万吟儿秀眉微蹙,抚着肚子的手也不觉紧了几分,“本宫,就是要去。”没得商量! 郁辅臣:“娘娘……” 现在不是万吟儿想不想去的问题,而是鸿庆帝…… 根本就没想起来她。 自从彤妃封妃,那江书也开始侍寝,鸿庆帝就像一只在花丛中肆意穿梭的蝴蝶,早就不是专宠万吟儿的时候了。 可万吟儿自从怀孕以来,脾气越发乖戾,一个不顺心,便要打人杀人,下人中,除了郁辅臣,根本没人敢劝诫。 郁辅臣在心中叹气,他温声道:“为了娘娘,奴才再去试一试……” 能对秋狝名单说上话的,除了钦天监,就只有…… 太后。 可福康宫的顾妃,一向与清凉殿不对付,又怎么可能帮他们呢…… 郁辅臣脚步沉重地走出清凉殿,心中反复思量着该如何实现万吟儿的愿望。万吟儿得宠的那几年,过于阴狠跋扈,在宫中本来就没有什么好人缘。现在想做点事,居然如此举步维艰。 正自忐忑,却见一个小内监匆匆跑来,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郁公公,太后娘娘宣您去福康宫,有给小皇孙准备的衣物,叫您去取。” 郁辅臣微微一愣:“知道了。” 福康宫中。 深深的正殿,凤座前,垂下重重珠幔。 “郁公公,你侍奉贵妃,当真忠心。” 郁辅臣心中一凛,“对主子忠心,是奴才应该做的……” “呵呵,”一声轻笑,从上首传来,郁辅臣没来由地脊背一紧。 “郁公公,你肯来本宫的福康宫,怕是……清凉殿那位,生了心思吧?” 郁辅臣抿紧了薄薄的嘴唇,不语。 珠幔后面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本宫……能帮得了她。却也需要你为本宫做一件事,你愿是不愿?” 片刻后。 郁辅臣回到清凉殿,“恭喜贵妃娘娘,宣召您伴驾秋狝的旨意,这几日便要到了!” 第410章 把命借我一用 “当真?” 万吟儿“霍”地一下起身,一双眼睛闪闪的,亮得郁辅臣一些字别过头去。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没办法直视万吟儿的双眼。 万吟儿:“你说啊!你怎么做到的?不会是、不会是在骗我吧?” “奴才不敢。” 很多时候,郁辅臣都在想,万吟儿入宫前,是什么样子。她也是官家小姐,大家闺秀,是像顾如烟那般,得完全宠爱如一身,养得活泼骄纵,如烈烈火光,还是如皇后那般端方大雅,性格沉静,像冬日的冰雪? 女儿闺阁时光,被爹娘捧在手心里,总是开心快活的。 可万吟儿却从不曾提起…… “辅臣,你在想什么?”万吟儿一张秀美的脸倏然靠近,却一下子阴沉下来,“你真的不是在骗本宫?” 听她语气不对,郁辅臣马上回神,“娘娘,奴才什么时候骗过您啊?” 试婚丫鬟 第325节 也对。 郁辅臣对万吟儿向来说到做到,从不失约。 想着,万吟儿面色又晴朗了起来,“皇上真的说,要带我去?” “真的。” “太好了。” 万吟儿双手合十,在郁辅臣跟前团团转了个圈。她脸上一派天真,少女一般明媚。她也不问郁辅臣是如何做到的,更不关心他为此付出了何种代价。 总之,现在,万吟儿心满意足。 从主殿伺候过下来,一旁的耳房里,一众宫女太监正聚在一起用餐。见郁辅臣来了,统统起身行礼。 “免礼,免礼,吃你们的。” 往日御前阴狠跋扈的大太监在清凉殿内磨尽了锋芒。他双手举起,手心朝下地往下压了压,“咱们都是伺候主子的奴才,彼此之间讲究什么呢?” 立时便有太监起身,让出了自己的座位,“郁大人,坐,快坐。” “不了。”郁辅臣面上慈和地笑着,“我还是回屋自己慢慢吃。” 众人不敢强迫他,只七手八脚地给他夹了不少好菜,手中的白瓷碗都堆得冒了尖儿,方放他离去。 郁辅臣单独一个人住的厢房里。 “呲呀——” 门被推开,又被关上,锁得死死的。 郁辅臣拖着跛脚,放下手中餐具,慢慢地凑近油灯,点燃。 如豆一般的灯光,照亮一张宫女的脸。 阿笙双手捧过那些饭菜,狼吞虎咽。今日是郁辅臣当值,他到得夜间才能回来这一次,阿笙不敢出去,只能躲在屋里等他带吃的回来。 等了整整一日,饿坏了。 “慢点吃。”郁辅臣慢悠悠道,“噎着了,可没人敢给你寻大夫去。” 阿笙抻着脖子咽下口中饭菜,才道:“多谢郁公公庇护,救了奴婢一条命出来……” 还把她藏在了清凉殿偏殿,在万吟儿眼皮底下,算是灯下黑。不然,就凭着阿笙曾经反水,那般对付万吟儿,现在万吟儿复起,她怕是早就死无葬身之地。 郁辅臣:“没什么好谢的,你我都是奴才,贱命一条,合该相互帮抻着些儿。” 阿笙抿唇,试探着问:“你一直不肯告诉我,贵妃肚子的胎,怎么样了。” 这话一出口,阿笙自己也知道答案。 贵妃腹中龙胎若真出什么事儿,就算她是躲在郁辅臣的厢房中,也定能听到风声。没有风声,就是没事。 想着,阿笙自失地一笑,“真不知那孩子落地后,你我还有没有命在……” 郁辅臣声音淡淡地:“吃饱了吗?吃饱了,我送你走。” 阿笙一愣。 手中攥着的筷子,“吧嗒”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郁公公,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她理解的那个,“送她走”吗? 昏暗灯光中,阿笙只觉郁辅臣面上阴影极重,一双眼睛也黑沉深邃得怕人。 阿笙想起来了,昔日郁辅臣在御前,那般说一不二,心思歹毒……自己怎么会信了他是要真心庇护自己呢…… 手指紧紧攥起,阿笙声音发颤:“你答应过,不叫贵妃杀我!你答应过我的,你……” “够了。” 郁辅臣举起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摇了摇,止住阿笙的话,“别怕,不是要你死。” 阿笙一滞,“真、真的?” “没人想要你的性命。”郁辅臣深吸了一口气,“可你想过没有,你就这样躲着,能躲到什么时候。你可有想过自己的将来?” 阿笙笑了,“奴婢能有什么将来……” 她现在不冒头则已,一冒头,万吟儿必不会放过她。她在宫中纵有千般的心思,万般的盘算,也都白费。就算等到万吟儿生下孩子,东窗事发……她这个知情人,也定是保不住性命! 想着,阿笙灰心道:“奴婢不过能苟且一日,是一日罢了……” “我送你出宫。” 一时间,阿笙没能听清。 两息之后,她反应了过来。 阿笙霍地一下站起。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抓住眼前的希望。 可她的手颤抖得厉害,只觉自己手中郁辅臣的那片衣袖,烫得像火一样,几乎要灼伤她的掌心。 阿笙听着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厉害,“真、真的?” 出宫? 她做梦都想走出去。 可是,真的能出去吗? 郁辅臣:“真的。” 阿笙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郁辅臣面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些日子以来,她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被困在这座华丽的牢笼之中,一辈子看不到高墙外的太阳。 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还有机会离开这里。 阿笙泣不成声,只能拼命磕头,把心中所有的感激和绝望都化作了这沉重的响声,“辅臣公公的大恩大德,阿笙没齿难忘!您就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奴婢愿为您供奉长生牌位,日日祈福,愿您一世安康!” 郁辅臣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心中五味杂陈。他平静地开口道:“不必了,你我非亲非故,不顾是有缘分,一同伺候娘娘。” 阿笙一滞。 她聪明机敏,早看出郁辅臣对万吟儿这个贵妃,似乎不只有忠诚。 可事到如今…… 阿笙心一横:“辅臣公公,奴婢斗胆,有一言相劝。贵妃娘娘的性子,你我都清楚得很。她虽现在风光无限,可这后宫之中的风光,不过是转瞬即逝……你也须得为自己想好退路。”她咬了咬牙,补充:“一旦有事,贵妃娘娘定会推你出去,你明明知道……” 郁辅臣缓缓闭上眼,阿笙的话字字清晰,却如针扎一般刺痛他。万吟儿的性子,他岂会不知? 可是…… 半日前,福康宫大殿之上。 那道声音遥遥穿来:“你当真愿意借你的命给本宫一用?” “奴才愿意。” “可有什么要求?” “奴才要送一个人出宫。” 上首沉默半晌,“好。” 那人顿了顿,“此事虽凶险,可也不是全没有胜算。本宫会尽力保住你性命,事成之后,送你出宫。” 郁辅臣双眼低垂,看着脚下的青砖。他轻轻地笑了。 他知道,不会有那一天了。 第411章 彤妃没有真心 “辅臣公公……” 阿笙还要再劝。 郁辅臣摆了摆手:“你不用再说了,咱家自有计较。”他顿了顿,“长生牌坊就不必了,你若真想报答我,就替我去一趟我的家乡吧。” 他说出了一个地名,“那里有个极小极偏僻的小村落,叫郁河冲。那村子很穷,村里大多数人都姓郁,你进了村,在存楼老榕树下打听郁老四的欢娘子的墓,为我给爹娘上一炷香吧。” 他自嘲地笑笑,“郁河冲从未出过什么风流人物,我、我怕就是村里最出息的,当了最大的官……” 他笑着笑着,眼中流出泪来。 谁若是有的选,会选净身入宫这条路…… 阿笙心中一凛,郁辅臣语气中有些什么,让她心生警觉。她咬了咬唇,“辅臣公公,太监到了岁数,也可以自请出宫。你大可以以后自己去……你爹娘,看见你回去,一定很高兴。” 郁辅臣只是淡淡一笑,“今日早些休息,明日自有人接你出宫。” 一夜无话。 第二日。 永寿宫正殿中。 偏殿那边,彤妃和鸿庆帝撒娇笑闹的声音,一声声传入殿宇。 江书放下手中书册,看向眼前满殿转悠的宜人:“坐下喝杯茶,静静心。” 宜人咬唇:“娘娘,谁看不出昨日彤妃的‘病’,根本就是为了陷害您,还做了那样一出大戏!现在好了,您如她的愿禁了足,她倒得意上了……” “人家顺心遂意,自然得意。”江书淡淡笑笑,“不过是禁足,又没短你吃穿,熬一熬不就过去了?” “娘娘!”宜人急道,“可您不是想伴驾去秋狝?钦天监那人说您是阴人,是不祥之物,这下子,皇上怕也不会允您去了!”说着,她目光透过窗外,看着热闹的偏殿,冷哼一声,“她么,倒是巴巴儿地想去……” 江书笑了,“彤妃未必如愿。” 宜人瞪大眼睛,“什么意思?” 江书放下书册。宜人固然聪明机敏,可到底对宫中诸妃博弈不甚了解。 江书:“你觉得,昨日彤妃那一出,真的只是想让本宫禁足?” “娘娘?”宜人瞪大眼睛,“禁足还不够?她还想干什么?”她一脸不忿,“娘娘明明什么错都没犯……” 江书笑了,“你都知道的事,皇帝会不知道?” 试婚丫鬟 第326节 昨日,鸿庆帝态度很明显,知道江书是无辜的,虽然禁足了她,却对她满怀歉意,还承诺了来日要好好补偿。 宜人回忆着昨日,眼睛慢慢瞪大,“对啊娘娘!”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奴婢愚钝,还以为……” 江书笑了笑,“无妨。”她坐直了身子,目光望向窗外,“彤妃……怕还有后招。” 搞出那么大阵仗,彤妃的银子、人情估计都没少花。仅仅让她禁足,彤妃不会满足。 “娘娘,那我们?”宜人眼睛亮亮的,跃跃欲试。 她日日与阿翘一起伺候江书,闲暇时和阿翘聊天,听了许多彤妃从前的故事,对她百般地看不起。彤妃自己也是从小宫女爬上来的,倒惯会拿捏人心。阿翘曾说过,彤妃就是有那种本领,让你觉得自己是一众宫女中,最得她欢心的一个,最她最得用的心腹。 可轮到事儿时,她却能毫不犹豫地推着她的一个心腹接着一个心腹去死。 宜人听得大眼睛愣愣地瞪着,“当真?她就从不曾有过真心?” “她成了主子,哪里会对我们这些下人有什么真心?”阿翘冷笑,她顿了顿,“不过,我们这些宫女中间,有个叫小桃的,彤妃好像待她格外不同。” “怎么个不同?” 阿翘回忆道:“从不对她笑。” 宜人一愣,这叫什么“待她不同”? 阿翘解释道:“彤妃娘娘指使我们这些奴才涉险的时候,总是对我们笑。可她对小桃,总是嫌这儿嫌哪儿,从不对她笑。” 宜人明白了。 这就是真心疼那个小桃的宫女。 想起小桃那张脸,宜人皱了皱眉。小桃长得只能算是清秀,跟她几次交锋下来,似乎没什么特殊之处。 彤妃待她好,或许是因两人有旧…… 宜人是后面江书带着进宫的,不清楚之前的事。她看向阿翘:“都说彤妃是从小宫女拔擢上来的,阿翘,你在宫中这么多年,可记得彤妃从前?” 阿翘认真思索了片刻,咬唇道:“没听说过。不过,彤妃从前是御前伺候的宫女,我在旁的宫室,后宫这么大,我没见过她也正常。” 想着阿翘说着这些话,宜人愈发地鄙夷彤妃为人,更别说,她还胆敢陷害自家娘娘。 见宜人面上忿忿地,还要说话,江书温声道:“别气了。你快些去收拾收拾东西。” “娘娘?” 江书笑了笑,“我们必会出宫。” 偏殿内。 寝殿内,鸿庆帝专属的淡淡龙涎香弥漫,给原本就华贵的宫室更添了几分旖旎。 彤妃斜倚在软榻上,脸色苍白,眉间轻蹙,我见犹怜。鸿庆帝坐在榻边,宽厚的手掌轻轻抚着她的背,眼神中满是心疼,“彤儿,你心中有什么事儿,如何倒这般委屈了自己,把自己闷出病来?” 彤妃眸光一闪,“皇上明明知道臣妾这不是闷的……” 她柔弱无骨的手握住鸿庆帝的手,轻轻咳嗽了几声,才低声说道:“臣妾没事,只是想起一些旧事,心中委屈,一时气急攻心,这才……”她说着,眼圈又红了,泪珠在长长的睫毛上打转,欲落不落,更显楚楚动人,“皇上,那钦天监的王大师,说臣妾的身子,是被阴人所冲……” 提到这个,鸿庆帝面上淡了淡,“钦天监的话,也不可尽信……” 彤妃一滞。都怪王绘真这个蠢货胆子小!生生把一场局给做成了这样! 她的五千两啊…… 彤妃面上暗了暗,她无奈地咬唇,“皇上,臣妾害怕。” “别怕,有朕在。”鸿庆帝声音淡淡的,“你放宽心,好好养病,别想旁的,反而煎熬坏了自己。” 彤妃手指紧紧攥起,鸿庆帝的意思很明确。她深吸一口气:“皇上,听说那日,是江书姐姐舍身救了臣妾,臣妾不知该怎么感激她才好。”她眼珠一转,“不如,就让江姐姐替臣妾陪伴皇上出巡?” 第412章 不要皱眉,彤儿心疼 “呵呵,彤儿,你当真舍得把朕就这么让出去?”鸿庆帝刮了一下彤妃小巧的鼻梁。 彤妃立时便一脸的委屈,“臣妾自然舍不得,可、可江姐姐对臣妾大恩,臣妾无以为报……” “无妨。”鸿庆帝淡淡道,“江妃她性子纯良,识大体。也是为了后宫安宁着想。” 说着,鸿庆帝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自从在彤妃身上找到了身为男人的乐趣,他接连宠幸了后宫中不少嫔妃,不记名的宫女更是不知有多少。可他那位长春宫的皇后,崔皇后,就像根本不知道此事一般,理都不理。 崔思宜这样,是对他彻底心凉了吧? 鸿庆帝摇了摇头,为了快点把那一抹身影挤出脑海,他看向身边娇俏可人的彤妃,“彤儿,只要你的身子快些好起来,朕便允你伴驾秋狝。” 彤妃心中得意,却不愿表现在脸上。 “可臣妾的身子,总也不好。臣妾害怕……” “别怕。”鸿庆帝揽彤妃入怀,“钦天监那个王绘真说了,你原本康健,这一阵子身子不好,皆因为流年,时运被压住了。最适宜出去松泛松泛,秋狝是在辽阔的草原之上,对你病体最是有益。” 鸿庆帝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出奇的温柔。 彤妃微微一愣。 她是带着任务来的鸿庆帝身边,务必要尽快怀上皇帝的孩子。可人进了宫,上了龙床,才知道,鸿庆帝的身子,比她想象得更差。 若不调理好,纵是怀上孩子,也怕孩子遗传了父亲的体质,将来在子嗣上艰难。 那便是天大的麻烦! 毕竟,前朝最后就亡于末代皇帝生不出嫡系的继承人,多方夺嫡,才搞乱了国家。这次,主子的命令很明确,生下健康的继承人。 可鸿庆帝的身子,是胎里带来的病。 不好调理。 尤其是彤妃只是个宫女出身的嫔妃,她能哄着鸿庆帝在床榻间做种种旁的事,却没能耐左右更多。所以调理鸿庆帝的身体,愈发的艰难,用了比彤妃预计得更多的时间。 这段时间里,彤妃发现自己对鸿庆帝的心意,和最开始有了些许的不同。 彤妃起初只是尽心尽力地完成任务,她用尽心思取悦鸿庆帝,扮演着单纯天真,不谙世事的角色。 可日子久了,她发现鸿庆帝……和她一样。 他们这样的人,心里都有一个很大很大的黑洞,怎么都填不满。可就是两个这样的人,抱在一起,方能取暖。 鸿庆帝也是真的宠爱彤妃。他会在深夜批阅奏折时,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温柔地说着朝堂上的烦心事,也会在她生病时,放下帝王的架子,亲自为她熬药,在她耳边轻声安慰。 彤妃发现,自己好像很喜欢鸿庆帝的陪伴。无论是哪种形式的陪伴。 或许……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彤儿,彤儿?你怎么了?发什么呆?” 鸿庆帝的声音,把彤妃从充楞中唤醒。 她眨眨眼睛,脸上已换了满满的笑意,“那臣妾便在此谢过皇上了。” “只好你身子能好起来,这算什么?”鸿庆帝满不在乎地笑笑,“朕是天下之主,彤儿想要什么得不到?这便满足了?”他宠溺道:“还想要什么,朕都答应你。” 彤妃心中窃喜。 她本没什么想要的,可鸿庆帝的语气,却勾起了她心中的小火苗,让她想要更多。 彤妃低头寻思了片刻,“不知,是哪位姐姐能和臣妾一起伺候皇上秋狝?” “这个吗,”鸿庆帝还没想,“钦天监拿走了合宫妃嫔的生辰八字去合,朕叫他们务要选择一位和你不犯冲的。” 彤妃又是微微一愣。 鸿庆帝宠她,她早习惯了。没想到的却是鸿庆帝这般细心,处处都为她想。 看彤妃面上神情,鸿庆帝问道:“怎么,你有要好的姐妹想要同去?” 彤妃也不在扭捏,“皇上圣明。” “你想让谁同去?芳嫔吗?”鸿庆帝寻思了片刻,“她位分太低。你若想让她陪着,朕便让她伺候在你左右,不算朕的嫔妃。” “多谢皇上。” 但彤妃想的,却不是芳嫔。 “怎么,还有事?” 彤妃手指从绣着穿花蝴蝶的轻纱大袖中伸出,轻轻对在一起,一派天真的模样,“臣妾想着,顾姐姐自入宫始,便在福康宫太后她老人家身边伺候,这份孝心,天地可感。不若,带顾姐姐同去?” “顾如烟?”鸿庆帝眸色深了深。 这个顾如烟,当真是好手段。 起先有江妃为她说情,推她侍寝。现在,连他的彤儿,都为她说话。莫非…… 顾家的势力,到底从前朝延伸到了后宫? 一瞬间,鸿庆帝想得很多,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还是彤妃伸出手,轻轻抹平鸿庆帝眉心,“皇上,不愿就算了。不要皱眉,彤儿心疼。” “无妨。”鸿庆帝深吸一口气,心绪平静下来。 顾家就是再爱蹦,后宫里不过一个顾如烟,他自信还掌控得住。 “既然彤儿愿意叫顾如烟陪伴,朕知会钦天监,先合顾妃的八字。若不犯冲,那便是她。如何?这下彤儿可高兴了吧?” 鸿庆帝走后。 “娘娘,您为何要帮那顾妃说话?她的恩宠稀薄,皇上必不会多待见她……”小桃小声道,“且那顾妃不安分,奴婢怕她有争宠的心思……” 彤妃淡淡一笑,放下手中茶盏,“争宠?随她。” “娘娘?” 彤妃眸光微闪,一抹精光稍纵即逝,“谁让本宫现在和顾妃是合作关系,此事若能成,就当是合作的诚意。” 小桃咬唇,“便宜了那顾妃……” 她自己低头寻思了一会儿,才道:“娘娘不把此事告诉顾妃?” 彤妃点了点头,“去吧。叫她知道。”她顿了顿,又笑了,“毕竟,此次秋狝,本宫可要做一件大事。若顾妃去不得,那另一个人就要从那三个女人中出。到底不如顾妃是自己人,更便捷些。” “是,奴婢这便去通知顾妃,准备伴驾。” 试婚丫鬟 第327节 彤妃点了点头。 还有一个原因,她不曾告诉小桃。 她总觉得,顾妃虽说要倾顾家之力,与自己合作。可这个女人……彤妃总觉得她藏着天大的秘密! 第413章 太后病了 福康宫。 这几日来,偌大的福康宫一直静悄悄的,忙碌走过的下人都踮着脚尖,生怕弄出声响。 太后身子不好,咳得厉害。 白日里好容易止住咳,能睡上一会儿,谁也不敢弄出声音惊醒太后。 侍奉太后服药的宫女晴儿捧着药碗,小心翼翼从太后寝殿内出来。迎面撞上另一个年岁小些的宫女。那小宫女见晴儿手中,药碗里深褐色的药汁还满满当当。 小宫女瞪大眼睛,“晴儿姐姐,太后娘娘这是,又不肯喝?” “怎么不是呢?”晴儿愁容满面,“不肯喝药,太后娘娘这病,如何能见好……” 小宫女叹了口气,面上有些不忿,“可不是嘛?太后娘娘不就是从江妃来过之后,才一直郁郁寡欢的,这病啊,说到底,还是心病难医。” 晴儿闻言,神色一凛,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紧张兮兮地往四周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你可小声些儿吧!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又要起风波了!” 年岁小的宫女吐了吐舌头,也知道自己失言,连忙捂住嘴,小心翼翼地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到她们这边,才压低声音道:“可奴婢说得没错呀!我这不是担心太后娘娘嘛……你说,太后娘娘会不会是被江妃娘娘气的啊?从前,只有顾妃娘娘伺候在身边的时候,怎么不见太后她老人家生病?江妃前阵子跑来得勤,才来几次啊,太后就病倒了……” “嘘!”晴儿再次紧张地打断她的话,“别再说了!看你这张嘴!主子的事儿,也是咱们做下人的能随意议论的?” 小宫女缩了缩脖子,不敢再乱说话,只是心里还是忍不住犯嘀咕:满宫上下,谁不知道太后不喜江妃?可前几日,那江妃偏偏跑得勤!定是江妃来的这几次,把太后娘娘给气病了! 倒可怜顾妃娘娘了。 天天侍疾,人都瘦了一大圈……这日子,可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啊? 小桃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番萧疏景象。 她没多留心,一路款款行来,直接进了顾如烟院子,故意扬声道:“给顾妃娘娘请安。哟,这院子里静悄悄的,想来娘娘此刻正安心礼佛呢吧?” 太后信佛,连带着顾妃的偏殿,都有自带的小佛堂。 顾妃人在里面,小桃远远便听见了低低的诵经声。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小桃微微一愣。这是什么经,听着怪怪的。她好像在哪儿听过。 不及多想,云芝便迎了出来。见是小桃,便知是彤妃身边的人,笑着行了礼:“原来是小桃姐姐,快请进。姐姐聪慧,我们娘娘确实在佛堂呢。” 小桃随着听雪进了佛堂,见顾如烟一身素衣,正跪在蒲团上,面前燃着香火,宝相庄严。 顾如烟喜穿红色,这还是小桃第一次看她穿素衣,只觉通身的白色映衬下,顾如烟肌肤盛雪,黑发如瀑。 比同日,多了几分凌厉的美。 小桃心中暗暗冷笑,面上却越发恭敬,上前福了一礼:“奴婢见过顾妃娘娘,娘娘真是菩萨心肠,日日礼佛,难怪能如此与世无争。” 顾如烟拨弄完手中念珠,才睁开眼,淡淡一笑:“小桃来了。因这几日太后娘娘身子不好,本宫不过诵经,为太后祈福。”她在云芝搀扶下,从蒲团上起身,“小桃姑娘这个时节儿来,可是彤妃妹妹有什么事?” 小桃面上却不动声色,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娘娘,奴婢今日来,可是给您带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顾如烟眉梢微挑:“哦?什么好消息,竟劳烦彤妃妹妹身边的大宫女亲自跑这一趟?” 小桃故作神秘地四下看了看,才悄声道:“我们娘娘为了您,可是费了好一番劲儿!这不,皇上要带娘娘您一起去秋狝呢!” 顾如烟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此话当真?可是皇上亲口说的?” 小桃见她不信,立刻添油加醋道:“可不是嘛!我们娘娘知道皇上要选妃嫔伴驾,特意向皇上推荐了您,说您侍奉太后娘娘尽心尽力,皇上这才点了您的名呢!您不知道,为了这事,我们娘娘可是在皇上面前说了不少好话呢!” 云芝在一旁听了,也替自家主子高兴,忍不住插嘴道:“娘娘,您瞧,我就说吉人自有天相,您日日礼佛,菩萨定会保佑您的!” 顾如烟不动声色地看了小桃一眼,这小桃话里话外,无非是想让自己承彤妃的情。她淡淡一笑: 顾如烟轻轻一笑,语气温和:“彤妃妹妹有心了,替我向她谢过这份情谊。云芝,你去取本宫的那只赤金镶红宝石的镯子来。” 小桃一愣。那镯子她先前见过,色泽艳丽做工精致,一看便价值不菲。 顾妃取来,是要送给娘娘? 小桃满心艳羡。 镯子被放在红木雕花托盘里拿来,顾如烟直接拿起, 套在了小桃手上。 小桃一愣,“娘娘,这、这么贵重的东西。” “赏给你,你应得的。”顾如烟笑得春风一般和煦,“多谢小桃姑娘把此事通知本宫。” 小桃推脱不开。 欣喜之余,却不知为何,觉得腕上的镯子沉甸甸的。 顾如烟:“回去转告彤妃妹妹。本宫另有重谢。” 打发走了小桃。 云芝掩上门,眉飞色舞地对顾如烟说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您能秋狝伴驾,无论那彤妃是如何操作的,皇上肯允,说明心中是有您的!” 秋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顾如烟拢了拢身上的素衣,只觉微微有些寒凉。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能去秋狝是天大的好事,宫里不知多少娘娘羡慕您呢!”云芝不解,“就连那江妃,也是在禁足中,还没有这个福分呢!” “本宫不去。” “什么?”云芝一愣,急道,“娘娘,这么好的机会,您……” “勿要多言,本宫说了不去便是不去。”顾如烟淡淡道。 不仅她不去,这次,她还要想法子让万吟儿去。毕竟,此事她已经承诺给了郁辅臣。 不容有变。 郁辅臣的那条命,便是借给了她。 她要做他的这一条命,做一件大事。 第414章 答谢与赏赐 第二日。 顾如烟身着一袭正红色织金广袖长裙,头上戴着十二根全套金簪,向永寿宫逶迤行来。日光下,她一对赤金嵌红宝石耳坠,映衬得肌肤更加胜雪,眉目如画。 顾如烟是美的。 只是她自入宫以来,因从未抱有争宠的想头,又一日日地伺候在太后身边,许久不曾穿过这般华美的衣裳。 那金丝绣线绣成的牡丹,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云芝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忍不住赞叹道:“小姐,您真美……”连带着云芝都昂首挺胸,自家小姐这般美丽,出身又是一等一的高贵,还怕争不过贱婢出身的江书、宫女出身的彤妃,和那来路不明的贵妃? 别说是这些女人,便是那皇后之位,顾如烟也有一争之力。 想着,云芝喜气洋洋:“小姐,您打扮得这般华贵,是要去见皇上……” “把你脸上的得意收一收。”顾如烟淡淡道,“咱们是去永寿宫,对彤妃说一声谢谢。” 永寿宫,偏殿。 彤妃正斜倚在贵妃榻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刚这下的香述紫。那半掌大的洋红色花朵,正被她一瓣一瓣地把花瓣扯落下来,扔进眼前的一个精致的竹编小篓中。 正因为花瓣被扯下,汁液沾染在彤妃修长白皙的手指上。 那花朵的香气更加浓郁,甚至隐隐有些呛人。 宫人通传毕,顾如烟进来。 她一袭红衣,几乎要刺伤彤妃的眼目。她把手中花瓣揉皱,一整朵花儿全扔进要眼前小篓,挥手示意小桃把这东西拿开,才对顾如烟皮笑肉不笑:“姐姐今日,当真是极美。只可惜,今日我这永寿宫,只有本宫,没有皇上。姐姐打扮得这般美艳,倒便宜了我这双眼睛。” 顾如烟好脾气地一笑,“妹妹说笑了。本宫今日是来道谢,可不就要穿得正式些?不然妹妹不觉怠慢吗?” “道谢?”彤妃挥挥手,“是小事,不值一提。” 可她一双眼睛却定定看向顾如烟。 顾如烟微微一笑,示意云芝从袖中取出一只锦盒,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八张银票,每张一千两。 她拿过锦盒,亲自推到彤妃面前,“这点心意,还请妹妹笑纳。” 彤妃看着锦盒里码得整整齐齐的银票,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姐姐真是客气了,不过是一点小事,何须如此破费?”她口中说着,手指轻轻摩挲着锦盒的纹路,指尖仿佛感受着令人舒爽的暖意。 顾如烟浅笑,“妹妹喜欢就好。” 彤妃心中暗笑。 八千两! 顾家果真财大气粗! 她买通钦天监那个王绘真,不过用了五千两。这么算来,她不过是为顾如烟在鸿庆帝跟前多说了几句话,轻轻松松便又收回来三千两。当真是……不亏。 虽说她身为皇帝宠妃,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可她自己知道,这些身份、赏赐,统统都不是真的。 只有这钱,实实在在…… “那便多谢姐姐,”彤妃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打着那盒子,“只是,本宫昨日也是等闲和皇上提了一嘴,皇上答应了,小桃便忍不住先要去告诉姐姐。可这秋狝,姐姐最后能不能成行,最终还是要看钦天监的说法。旨意没下来之前,一切都算不得准。” “本宫知道。”顾如烟面上还是不露声色,“这些黄白之物,只是本宫给妹妹的诚意。妹妹无需顾虑太多。” 意思是,无论此事成与不成,这钱都是送给彤妃的。 彤妃这才笑开。 两人又说了会子话。 试婚丫鬟 第328节 临走时,顾如烟道:“还是妹妹好心性儿,沉得住气。本宫来时,妹妹是在喂蛐蛐儿吗?” 彤妃面上飞快地扯了个笑,“不过是个玩意儿,姐姐喜欢,给姐姐拿去玩儿?” 顾如烟看了彤妃一会儿,才慢慢笑着说:“妹妹自己留着吧,本宫最怕虫子。” 顾如烟走后,彤妃舒舒服服地躺回贵妃椅,斜睨了一眼桌上那锦盒,“小桃,看来这女人口中说着自己不想伴驾,表现得很清高。可事情成了,竟然这么高兴,出手如此阔绰,可见是真心想去的。” 她之前怀疑顾如烟有别的心思,是想多了。 “可不是!”小桃一边收拾着桌上的残茶,一边点头附和道:“这顾妃看着心高气傲,不争不抢,其实可比谁都在意。还是娘娘圣明,最能体察她的心……” 小桃说了半晌,没听见彤妃回答。 她一抬头,只见彤妃目光在自己手腕上滑过,“小桃,你什么时候有这么贵重的东西?” 小桃心中一紧,“是昨日顾妃一高兴,赏的。” “是吗?” 彤妃目光中,有掩不住的怀疑。 小桃昨日只去了那么一会儿,不过是把这消息告诉顾如烟而已。她顾家就是再有钱,能赏一个丫鬟这般贵重的东西? 自入宫来,彤妃好东西见了不少,也把玩了不少,一眼看出光是小桃手腕上的镯子,就够在盛京不过的地段买一座三进的小院儿!顾如烟竟出手如此阔绰。她对小桃,当真是只有感谢吗? 见彤妃脸色阴沉,小桃心中忐忑不安,“娘娘,奴婢只是按您说的一一说给顾妃听,不曾说过别的……” 彤妃眸光一闪,半晌:“莫说了。你是本宫是从同一个地方出来的,本宫信你。” 小桃这才松了一口气,退下。 人退到殿外,小桃才惊觉,自己脊背上,薄薄一层冷汗! 她下意识转动着手上华贵的镯子,苦笑。是啊,她和彤妃都是从同一个地方出来的,可彤妃过的是什么日子,她过得又是什么日子……小桃仰首,望向房檐外高远的蓝天。 给人当奴婢当久了,她都快觉得自己的腰都要直不起来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另一边,顾如烟从偏殿出来后,并没回她的福寿宫,而是转了个弯儿,直接去了正殿。 因江书正在禁足,正殿里冷冷清清,反倒没有偏殿热闹。 顾如烟不过给守门的太监拿了一包银子,就施施然走了进去。 云芝跟上来,皱眉道:“小姐,那等下等太监,不用给那么多……” “不多。”顾如烟淡淡道,“那钱,可能要买他的命。” 第415章 皇帝只对她这样 “小姐?”云芝一愣,脸色一下子全白了。 自从那清凉殿的小侍卫死后,自家小姐好像变得……连她都不认识了。 只是一瞬间的感觉。 顾如烟看向云芝,声音温和:“你就在这里伺候吧,不用随本宫进去。” “小姐……” “无妨。”顾如烟一笑,“信我。”她手指在金红的广袖下攥紧,“从小到大,我想要的,总会得到。” 她只失败过两次。 一次是因为江书,失去了幕亓一。 另一次,失去了岳坚。 江书也脱不了干系。 云芝虽然担心,可不敢忤逆,只好守在门口,看着顾如烟走进正殿。是从什么时候,小姐这般瘦了……那大红绣金宫装下,身子枯瘦得没有几两肉了…… 只余了骨架子…… 明明是大白天,阳光普照,可云芝却觉得背上凉飕飕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觉得心中格外不安。 顾如烟掀开厚重的帘子,殿内光线昏暗,香炉里气味清淡的沉香袅袅,给她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顾如烟眯了眯眼,才看清江书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 因没有外人,江书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宫装长裙,墨发一半只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另一边瀑布一半披散在肩上。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女孩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仿佛仙人谪落凡尘。 虽被禁足,面上却被不见丝毫焦虑之色。 见顾如烟来了,也不如何吃惊。只淡淡道:“小姐,你来了。” 这是江书早年在顾府是养成的习惯,她喊顾如烟做小姐。 顾如烟微微一笑,“瞧你。”她指向江书头上那根晶莹剔透的玉簪,“这一根发簪,通体无杂色,怕是价值千金。妹妹你若不是有幸入宫,怕是一辈子摸都摸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江书笑笑。 入宫,是有幸吗? 她这次回来,被囚在宫中,还不都是因为……幕亓一。 可若是不入宫,怕也遇不到沈无妄。 想着这个名字,江书心口微微有些发痛。她深吸一口气,压下不合时宜的感觉,仰头看向顾如烟:“所以,你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儿吗?” 江书的目光落在顾如烟身上,她今日穿着一身大红绣金的宫装,华丽至极,衬得那张本就明艳的脸庞越发美艳逼人。可在那浓烈的色彩映衬下,顾如烟的脸色苍白的惊人,没有一丝血色,像是抹了厚厚一层脂粉也掩盖不住的病态。 她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眸底的情绪,可那周身散发出的幽怨和死气,却像是阴魂不散的幽灵,紧紧缠绕着她,与方才在殿外那自信张扬的模样判若两人。 顾如烟:“为什么?” 江书一愣,没有答话。 顾如烟:“我说,他的事,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虽然决定了要报复江书,可每每想到她顾如烟在一天之内,就失去了爱人和腹中骨肉,她的心还是像被刀剜去一块肉一般疼痛。 “如果我早知道、早知道,他已经不在这世上,我就不会去侍寝,更不会失去我的孩子!”顾如烟眼眶通红,死死盯着江书,好像她是她最大的仇人,“江书,你早就知道了,你到底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你明明说他活着……” 江书深吸一口气。 这件事……她也很难过。可她无能为力。 江书:“你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她顿了顿,“我不是给你留了药,你跟皇帝……” “哈哈哈哈,”顾如烟笑得眼中淌泪,“避子汤,强效避子汤。江书,你也侍过寝,你别说你不知道!” 江书猛地一愣,手中书册滑落在地上。她眸子瞬间暗淡下去,“我……我真的不知道。” 顾如烟要紧嘴唇,“怎么可能?!你侍寝过那么多次……” “我没喝过。” “不、不可能……” “皇帝没给我喝过那东西。据我所知,彤妃、芳嫔她们也不曾……”江书抬头,直视顾如烟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小脸。 所以,鸿庆帝只是厌恶她顾如烟一个人,只是不许她生下他的孩子。 这……竟是个死局。 从她爱上岳坚那一刻开始,就是解不开的死局。 顾如烟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嗡嗡作响。不可能,这不可能!鸿庆帝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难道仅仅就因为她姓顾,她的父兄权倾朝野?为什么…… 可从小受到的教育,让顾如烟不敢怨恨皇帝。 那便只能…… 怨恨江书。 顾如烟眼睛通红,身子摇摇欲坠。 江书轻轻叹了口气,吩咐宜人:“扶顾妃坐下,上热茶。” 宜人福了福身,上前搀扶着摇摇欲坠的顾如烟,将她安置在雕花红木椅上。顾如烟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瘫软地靠在椅背上,眼神空洞,泪水无声地滑落。 热气腾腾的茶盏被轻轻放在顾如烟面前,茶香四溢,却掩盖不住她身上浓重的悲伤和绝望。 见顾如烟还愣愣的,呆会儿还不知道要怎样收场。江书轻叹了口气,向顾如烟:“喝口热茶吧,放心,我没下毒。” 顾如烟没有反应,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仿佛没有听到江书的话。 江书叹了口气,自己端起茶,喝了一口。 顾如烟看到江书喝了,才木然地双手捧起茶盏,指尖轻轻触碰到温热的杯壁,仿佛烫到一般瑟缩了一下。 她茫然地盯着茶水中倒映出的自己,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只剩下空洞和麻木。 半晌,她机械般地将茶水送入口中,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却不及她此刻心中的万分之一。 “可好些了?”江书淡淡问道。 顾如烟机械地抬头。她自己知道,她再也不会好了…… 可此刻,顾如烟还是硬挤出一个笑,声音嘶哑得自己都觉陌生,“你不怨我?” “怨。”江书一笑,“可你得好好的。本宫不动病猫。” 顾如烟对她做过的事,她根本原谅不了。 顾如烟滞了滞,刚想说话,却觉得腹部传来一阵剧痛,她双手用力按向腹部,“你、你……” 一旁,宜人吓了一大跳,“顾妃娘娘,您、您这是怎么了?” 她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搀扶,却不想顾如烟沉重得像块巨石,她根本扶不住。 江书一惊,连忙起身去扶顾如烟,却在碰到她的一瞬间,自己也感到腹部传来一阵剧痛,如刀搅一般。 这是…… 几乎是同一时间,江书和宜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来人!快传太医!”宜人脸色煞白,尖声喊道。 同一时间,江书软倒在地。 意识飞散的前一刻,江书听得宜人惊惶得失控的声音:“娘娘、娘娘她这是,中毒了!” 试婚丫鬟 第329节 第416章 中毒 宜人惊呼的声音,像是尖锐的银针,猛地刺入江书混沌的意识。她费力地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清。 腹部翻江倒海的痛楚,一阵高过一阵,仿佛要将她生生撕裂。 江书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痛苦地蜷缩起身子,不住颤抖。 一个想法骤然无比清晰地窜入江书脑海,顾如烟当初掉了孩子,也是这般生生劈开身体的痛吗? 她蜷缩着身子,如同被暴风雨摧残的花朵,脆弱而无助。 透过额前凌乱的发丝,江书逐渐模糊的视野中,只见倒在身前不远处的顾如烟。 是她,定是她下的毒。 可是……可是为什么? “娘娘,娘娘您怎么样了?”宜人慌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哭腔,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锦被,听不真切。 江书烟艰难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衫,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想要抓住什么,可是,身边却空无一物。 顾如烟,幕亓一,沈无妄…… 一个一个离她而去。 她在这世上,依旧是,孤单一人。 江书只觉胸口沉重,眼皮也沉沉地垂下,眼中只剩一线光明。 她想,就这样吧,放弃吧。 从她被幕亓一莫名其妙要了身子,顾夫人要把她沉塘开始,她一直都卑微地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她的性命,除了她自己,根本无人在意。 她已经很累了,从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在失去,一直在被背叛。她努力了这么久,挣扎了这么久,到头来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她谁都没能救得了。 孤独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无力地松开紧握的拳头,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放弃吧,就这样沉沦吧,也许死亡才是最终的解脱…… 可是…… “咣当”一声! 沉重的殿门被从外面,一脚踢开。 “沈、沈大人?” 江书模模糊糊地听得宜人的惊叫。 她恍恍惚惚看见沈无妄的脸靠近自己。 男人逆着光而来,面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他一把抱起江书,手上力道却大得惊人,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江书吃力地睁开眼睛,她挑起全无血色的唇角,笑了笑。 一定是老天怜悯她…… 在她要死了的时候,让她还能看一眼沈无妄 ……的幻觉。 “你、你来了,你不怨我了?”江书用尽全身的力气,颤抖地抬起手,轻轻抚摸上沈无妄的脸。 沈无妄猛地一滞。 眼前这个女人……这种触感…… 那般熟悉…… 可后脑一阵剧痛,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沈大人,你这是?”一旁,宜人焦急出声。 见来人是沈无妄,宜人舒了口气,可马上一颗心又提起来。 她看向一旁同样倒在地上的顾如烟。 不知顾妃是不是还有意识,若看到还活着的沈大人与江书亲近,会不会…… 可时间紧迫,她不及多想。 沈无妄弯腰从地上一把抱起江书,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沈大人,还有、还有顾妃娘娘……”宜人想追上去,却被沈无妄冷冷地打断。 “江妃禁足,附近伺候的本就人少。等不及了。”他看着怀中江书苍白的小脸,“咱家带她去太医院。到了,咱家便会叫人来看顾妃,你现在此处守着她。” “可是……” 沈无妄不再理她,抱着江书大步离开。 太医院。 沈无妄一路抱着江书,脚步飞快,几乎是踏着太医院所有太医的骂声冲进来的。 太医院新来的小许太医被这阵仗吓得差点没拿稳手里的茶杯,待看清来人,又惊又惧,连忙迎了上去。 “下官参见沈大人,沈大人这是……”小许太医的目光落在面色苍白,毫无生气的江书身上,心中一惊,“江、江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突然肚痛,晕倒,劳烦各位太医给瞧瞧。” 沈无妄把江书递了出去。 他怀抱骤然一空,瞬间,觉出了几分凉意。 这感觉,怪怪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小许太医一愣,立刻便张罗开,扶着江书入了内室。 沈无妄:“差人去永寿宫一趟,永寿宫里还有一个。” 太医们往来奔走,忙碌起来。 沈无妄等在外面,来回踱步,心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焦躁不安。 这种感觉……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以往也不是没有见过后宫嫔妃突发疾病,为何对这个女人……有这种特殊的感觉?仿佛心底有一根弦,被江书的昏迷紧紧地扯着,让他不得安宁。 他眼前不断地想起江书苍白的脸,想起她虚弱的呼吸,想起她冰冷的指尖。 每想起一次,他的心就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细密的疼痛蔓延开来,让他难以忽视。 可…… 沈无妄越努力去想,头便越疼。 像是有一把利刃,在他脑中无情地翻搅,将他的记忆搅成碎片。那些碎片锋利无比,割得他头痛欲裂。 内室暖帘一掀。 小许太医擦着额上的汗走出来。 看到沈无妄脸色苍白地发愣,小许太医连忙赶上去,“沈大人,您这是怎么了?不舒服?” “咱家无妨。”他目光越过小许太医,看向身后暖帘,“她……如何了?” 小许太医脸色一沉:“是中毒。” “怎会如此?” “不知道。”小许太医叹了口气,“中毒不是小事,同僚已去禀报皇上,相信不久便有圣裁。” “嗯。”沈无妄点了点头,“她可有性命之忧?” “大人送来得快,性命无恙,好好休养便会好。”顿了顿,小许太医道:“顾妃娘娘也没事了。” “知道了。” 沈无妄自知鸿庆帝不久就会派人过来查看,自己不便一直在此。他抖了抖袍角,转身准备离去。 “沈大人?”小许太医小心翼翼。 “怎么?” “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前一阵子的病,又犯了?你……想起来什么没有?” 沈无妄前一阵得了疾病,离宫休养过一段时间。 那时,他病得很重,好容易才捡回一条命。 可那段时间的记忆,却模糊不清。 对上小许太医的眼睛,沈无妄皱眉:“没有。我什么都没想起来。” 第417章 沈无妄什么都想不起来 沈无妄面上闪过痛苦神色,“而且……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 小许太医眸光一闪,他笑了笑,“沈大人,有时候想不起来也未必是坏事。或许,那段记忆格外不愉快,你的人生那么长,忘了,就忘了吧。” 沈无妄没再说话,转身离去。 太医院,女子专用的内室。 江书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像是被马车碾过一般。 肚子也隐隐作痛。 朦胧的视线中,雕花床帐和青玉屏风影影绰绰,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娘娘,您醒了?” 耳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江书吃力地转头,看到一个太医院宫女打扮的女子正担忧地看着自己,“奴婢替您去喊太医过来。” “本宫……这是怎么了?” “是中毒。” 试婚丫鬟 第330节 暖帘一掀,三位太医联袂进来。 其中一位最为年迈的道:“娘娘,您中的毒虽然解了,但似乎与之前您服用的一些药物产生了冲突,这才导致您如此难受。”他太医捋着胡须,语气温和,“不过您放心,如今毒已解,只需安心静养,辅以汤药调理,身子很快便能恢复。” 他口中的药…… 自然就是鸿庆帝曾长期喂她服食的软药。 江书苦笑了一下,“多谢提点。但……本宫怎会中毒?顾妃娘娘如何了?” “顾妃娘娘在您的永寿宫中毒,但因食用得少,没有性命之虞。” 江书点点头。 她撑起身子,刚要下地,“那本宫便先回去……” “不急。” 三位太医让开身子。 露出身后一位身穿慎刑司服饰的男子。 江书莫名觉得紧张,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地跳动着。慎刑司,掌管宫闱刑罚,素来以手段狠辣著称。 看这人身上服饰,品级似乎也不低。 他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查清她中毒的真相,还是…… 怀疑她? 江书:“何事劳烦慎刑司?” “江妃娘娘说笑了。”慎刑司官员皮笑肉不笑,“下官区区一个六品小吏,哪敢劳烦贵妃娘娘。只是……”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江书,“顾妃娘娘在您的永寿宫中毒。在宫中行此阴狠之事,是罪大恶极。下官奉命彻查此事,还请娘娘屈尊随下官走一趟,也好洗清嫌疑。” 江书脸色微变。 这,就是怀疑她。 她撑起身子,理了理面颊边被汗水打湿的碎发,“皇上知道此事?” “自然。” 江书心中一沉。鸿庆帝这是怀疑她了。 毕竟,顾如烟在她宫中中毒。 可慎刑司的可怕,江书听过传闻。相传那里面的精奇嬷嬷极善用拷问手段,能逼出人心里最深的秘密。 这毒不是她下的,她问心无愧。 可,她给鸿庆帝喝的那东西…… 她不能去慎刑司! 江书冷静道:“本宫要见皇上。” 慎刑司官员皮笑肉不笑,“知道娘娘觉得委屈,不如还是先随下官去一趟慎刑司。等您出来,皇上自然见您。” 江书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的意思,是要拦着本宫?” 慎刑司官员眼皮一跳,这顶帽子扣下来,他可担待不起。 他求助地看向三位太医。 三位太医你看我,我看你,都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开什么玩笑? 满宫上下谁不知道江书禁足,一个禁足的妃子,莫名其妙中了毒。还连累了顾妃…… 虽说顾妃在这后宫恩宠只能说是一般,可她是顾家的女儿啊!她的父兄,站在朝堂之上,文官之首! 一个个的,都得罪不起。 年长的太医轻咳一声,上前一步,打着圆场道:“大人息怒,江妃娘娘毕竟凤体违和,如今不宜挪动。不如,等娘娘身子好了,再去慎刑司也不迟啊。” 慎刑司来人脸色黑沉。 这怎么可能? 顾妃娘娘虽说性命无虞,可人现在还在昏迷,且消息传去了前朝,顾家人根本不可能善罢甘休! 这差事,拖不得! 慎刑司官员眉头紧锁,他知道今日之事若不给顾家一个交代,自己恐怕无法交差。他上前一步,语气不容置喙:“江妃娘娘,得罪了。”说罢,便示意身后跟着的精奇嬷嬷上前。 两名精奇嬷嬷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迫于慎刑司官员的威势,硬着头皮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江书的胳膊,将她从床上搀扶起来。 其中一个开口:“娘娘,奴婢劝您别挣扎了,只会伤了自己,又不体面。何必呢?” “你们放肆!” 江书又惊又怒,“你们竟敢如此无礼!” 可无论她如何挣扎怒骂,那两个精奇嬷嬷只是口中“得罪了”,手下却并不停。 “娘娘,您还是别白费力气了。”慎刑司官员冷声道,“您若乖乖配合,下官自然不会为难娘娘。可您若执意如此,那就休怪下官不客气了!” 谁让她,得罪了顾妃,得罪了顾家。 不说前朝。 就在这后宫之中,顾家还有一位太后在呢! 江书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不受控制地被拖拽着。她拼尽全力挣扎,无奈那两个精奇嬷嬷人高马大,力气奇大,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敌得过? “放开、放开本宫!” 江书咬牙切齿,奈何声音细弱,被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 “娘娘,您就别为难奴婢们了。”其中一个精奇嬷嬷面露不耐,手上更加用力,几乎要把江书的胳膊拧断。 “啊!” 江书痛呼一声,眼前一黑,几乎要昏厥过去。她无力地垂下头,任由着那两个嬷嬷将她拖出寝殿,拖向未知的恐惧。 下一刻。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那精奇嬷嬷脸上。把她整个人打得愣住。 江书只觉身子一轻,那股撕扯着她的力量消失了。她睁开眼,正对上一张满熟悉的脸。 是……顾太后身边极亲近的嬷嬷,她怎会来? 是要为顾如烟讨个说法的? 那老嬷嬷年过半百,却精神矍铄,一身藏青色宫装,头上只简单地插着一支银簪,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尔等放肆!敢这般对待皇上的嫔妃!”老嬷嬷厉声喝道,声如洪钟,震得江书耳膜生疼。 两个精奇嬷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住了。她们面面相觑后,都看向了慎刑司官员。 那官员也认出了太后身边的嬷嬷,一脸的为难。 嬷嬷冷冷看向江书:“江妃得跟老奴走。太后有话要问她!” 第418章 太后什么都知道 见是太后身边最得用的嬷嬷亲自来要人。 慎刑司官员的脸色瞬间变得五彩斑斓,如同打翻了调色盘。他夹在中间,一边是皇帝的准许和顾家势力的威压,另一边是太后的尊荣,两边都得罪不起。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怎么,连太后娘娘的懿旨,都不好用了?”那嬷嬷见慎刑司一干人等,没一个开口说话,脸色一沉,语气更加凌厉了几分,“老奴无用,不若请这位慎刑司的大人们去一趟福康宫,亲自跟太后娘娘解释?” 两个精奇嬷嬷见状,也不敢再造次,瑟缩着手,默默退到一旁。 她们虽然是慎刑司的人,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宫里的奴才。如今太后发话了,她们哪里还敢违抗? 那慎刑司官员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冷汗,赔笑道:“嬷嬷言重了,下官不敢。只是顾妃娘娘到底是在江妃的永寿宫中的毒,此事若不查个清楚,只怕、怕有损娘娘清誉……” “江妃娘娘的事,自有太后娘娘做主。”嬷嬷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你只管回去复命便是。” 慎刑司官员还想再争取一下,却被嬷嬷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算了,这后宫之中无人敢于明说,却是人人都知道…… 太后,姓顾。 左右不过是他们顾家自己的事儿,太后要江妃,给她便是了。 慎刑司官员无奈地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带着一众手下灰溜溜地离开了。 那老嬷嬷这才看向江书,“江妃娘娘,走吧。” 江书下得床榻,身子还有些软,她本想撑着自己走,却没想到,被那嬷嬷一把 伸手扶住。 嬷嬷的掌心厚实温暖,暖意透过衣衫,传到江书身上。她心中却微微一沉。 这嬷嬷待她不错。 可嬷嬷到底是个下人,怕是到了太后哪儿,她也说不上什么话。 江书被老嬷嬷搀扶着,一路沉默地走向太医院的方向。宫道两旁的红墙高耸,头顶的天空被切割成狭长的一线,更显得压抑逼仄。 她心中忐忑不安。 顾如烟是在自己宫中中毒,这毒还是她自己下。太后知道这事儿吗? 可无论太后事先知不知道,她都姓顾,和顾如烟一样,姓顾。 又怎么会不向着她? 一路上,老嬷嬷始终一言不发,面容严肃,只顾着低头赶路。江书偷偷打量着她,心中更是没底。 绝望如同无形的毒药,一点一点地侵蚀着江书的内心。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太后的心思深不可测,而自己,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嫔妃。顾如烟是太后的侄女,而自己呢?在这深宫之中,谁会在乎她的生死? 她紧紧攥住衣袖,掌心一片冰凉。红墙高耸,仿佛囚笼一般将她禁锢其中。头顶的天空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逼仄的一线,正如她此刻的心情,看不到一丝光亮。难道,真的要就此认命了吗? 现在,能救她的,只有…… 试婚丫鬟 第331节 皇后娘娘。 可怎么才能叫皇后娘娘知道,她身陷福寿宫…… 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太后的福寿宫,到了。 福寿宫内,金碧辉煌,却透着逼人的寒意。太后端坐在凤椅上,凤目微垂,手中捻着一串佛珠,却无半分慈悲之意。殿内空无一人,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屏退,只留下江书一人跪在冰冷的金砖地上。 顾太后向刚才的老嬷嬷:“任何人来,都不叫进来,皇帝的人也不行。” “是。” 那老嬷嬷面上没有任何惊诧之色,答应着退下。亲自守在了门口。 江书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心头。 连鸿庆帝怕是都救不了她…… 她低着头,不敢直视太后,只能看见太后华贵繁复的裙摆,裙角绣着金丝凤凰,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仿佛下一秒就要腾飞而起,将她吞噬殆尽。她紧紧攥着衣袖,掌心一片冰凉,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鬓边的碎发。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将她紧紧包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太后会如何对待她? 小臂处,没来由地一阵发痛。 是从前,太后直视下人,生生用烧红的烙铁烙的。这次,她还会这样对她吗? 或者,更糟? 不能坐以待毙。 江书:“太后,顾妃还活着。” “嗯?” 太后的声音,威严地从上首传来。“你的意思,因为顾妃活着,你便不用受罚?” 江书滚烫的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 她一咬牙:“太后娘娘,臣妾什么都没做过。是顾妃……” 太后沉默不语,整个大殿内,静得针落可闻。 江书的心跳得厉害,她能感觉到太后身上散发出的威压,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太后的沉默,像是一块巨石,压得她几乎窒息。 “太后……” 江书的声音微微颤抖,她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没有证据! 太后的眼神太过犀利,让她不敢直视,只能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冰冷的砖缝里。 殿内的气氛压抑得可怕,江书甚至能够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她不知道太后在想什么,更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什么。这种未知的恐惧,比任何酷刑都更让她煎熬。 半响。 顾太后:“哀家……知道。” 江书猛地抬头,撞进太后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眼神,仿佛能洞悉一切,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 悲凉。 江书忍不住:“知道……您知道,顾妃要投毒?为什么?” 她即是在问顾如烟为何要投毒害她,也是在问太后,为什么会知道。 难道…… 太后想叫她死? 可是,不对。如果是太后想对她下手,有千百种法子。顾太后岂会让心爱的侄女亲自以身涉险? 不对,有什么不对…… 上首,太后沉重地叹了口气:“这种毒混于水中,无色无味,发作得快,却并不难解。” “……是。” 江书低下头回答。太后说的每一条,都和她的症状恰好对应。 顾太后:“是我们顾家的东西,早年哀家从家中带来。却没想到……被用在了你身上……” 她的亲侄女,对她的亲女儿下毒! 第419章 不想她带着遗憾一辈子 江书愣愣的。 太后告诉她这么详细,是为什么? 顾太后:“所幸,你服用得少,获救也快,如烟……才没酿成大祸。” “太后?” 顾太后用力闭上眼,眼角有泪光闪烁。 如烟,如烟啊…… 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女,竟如此狠毒! 设下连环套,要江书的命! 这……不行。 她在这世上,只有江书这唯一的骨血了。她对不起自己这亲生女儿,她死都要保住她。 “如烟这孩子,心思大了。她错了,错得离谱。”顾太后疲惫道,“幸好,你没事,不然、不然……” 江书疑惑。 不然什么? 她就是死了,对顾家又有什么影响? 没有啊,完全没有。 莫非…… 顾太后担心顾如烟下毒的真相为鸿庆帝所察觉,反过来倒害了她? 这倒有些可能。 顾太后对着江书招手:“起来吧,到……哀家身边来。” 她老了,江书跪得那么远,她看不清,看不清呀! “靠近点,让哀家看看你。哀家还从不曾好生看过……” 江书的心悬在半空,不敢置信地看着顾太后。太后竟然让她……上前? 这慈爱的语气,这温柔的眼神,真的是对她说的吗?太后不是一直厌恶她,恨不得她去死吗?为什么突然…… 下意识地,江书不敢上前,反倒后退了半步。 知道江书还是不愿信任自己,顾太后长叹了一口气。 “罢了,哀家刚才,是从慎刑司手里救你。你不用想太多。” “多谢太后娘娘。” “在哀家这儿,叫福康宫里,哀家信得过的太医,好好查查你的身子。避过这阵子风头,你就回去吧。” 江书难以置信,太后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她?不可能,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太后分明对她恨之入骨,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转变态度,还如此关心她的安危? 她想不明白。 江书还是行礼道:“臣妾的身子已由太医院里得力的老大夫查过了,无事……” 还是不肯信她…… 顾太后又叹了口气,她目光悠悠地看向江书:“你……从不自称儿臣。” 江书一滞。 顾太后:“若是外面寻常人家,你该叫哀家一声……娘。” 见江书还是倔强地不肯出声。 顾太后试探着:“你叫一声,好吗?” 江书张了张口。 可她 做不到。 甘太后临终的惨状浮现在眼前。 这后宫之中,唯一待她好的,肯给她希望,给她未来的甘太后,就死在眼前这人手里。 江书闭了闭眼睛,“臣妾……叫不出。” 顾太后眼中的光亮一点点暗淡下去,像是燃尽的烛火,徒留一缕灰败的烟。 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江书。可她的女儿离她那么远,那么远,一步都不肯上前来。 莫名地,顾太后也想起了和自己斗了一辈子的甘太后。 她一直以为,甘太后死在她手里,她瞒过了所有人,才是最后的赢家。 可…… 甘太后在是,鸿庆帝对她会说会笑,江书也被她养在身边,悉心教养…… 这本该是她的,是她的啊! 她却……什么都没有。 顾太后苍老的手在半空中无力地垂落。一声苦涩的叹息从她唇边溢出,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绝望。 试婚丫鬟 第332节 半晌。 顾太后向江书:“罢了。你……去吧。哀家会派人跟皇帝说明这一切,说你是无辜的。” 就这么过去了? 江书心头一凛,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太后的转变太过突然,太过反常,这让她不得不怀疑其中有诈。 她忍不住:“那,顾妃娘娘呢?” “她?哀家派人接她回来,为她作证,就说她是不小心,拿错了东西。” 但,那也是承认 投毒的人,是顾如烟。 莫非,太后和顾如烟这对姑侄,竟这般不谐? 江书百思不得其解。 江书走后,顾太后疲惫地歪在凤座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唤门外的老嬷嬷进来。 老嬷嬷一看顾太后的脸色,连忙上来扶住,心疼得不行:“太后娘娘,刚才奴婢见到江妃娘娘走时,面上神情也不好。您……没和她说?” 顾太后摇了摇头,“哀家说不出来。” “娘娘,您不是故意的……” “虽不是故意,到底耽误了她一辈子。她是哀家的亲生女儿,哀家却从不曾养育过她一天,她靠着自己,挣到了这个位置上来,烟儿还要给她下毒。是我们顾家,对不起她。” “可是,太后娘娘您的身体……您再不告诉她……” 老嬷嬷跟着顾太后一辈子,不忍心看她有什么遗憾。 顾太后摇了摇头,“再等等吧。先把烟儿的事,处理好。”她顿了顿,“此事若遮掩不过去,哀家便去求皇帝,让烟儿去城西玉清观,带发修行去。” 两人说着,老嬷嬷扶起顾太后,离了正殿。 两人凑不曾注意,凤座后的窄窄隔间里。 橘叶浑身颤抖。 她……她都听到了什么?! 怪不得今日顾妃临走时,非要把她留在太后身边,让她随机应变。 原来是安排她打探这些! 怪不得太后对江妃总是留手,还为了江妃不止一次斥责在家娘娘。 江妃……竟是太后的骨肉! 太后的…… 野种! 另一边。 福康宫中。 顾如烟缓缓睁开眼。 睁开眼这一刻,她就知道,她不曾被挪动,还是在江书的永寿宫。 可……江书呢? “顾姐姐,你醒了?你吓死臣妾了!”一道柔柔的女声自身侧传来。 顾如烟转头,看见彤妃着一身浅粉色宫装,坐在床边,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眼底甚至还有两滴眼泪。 顾如烟立刻知道,鸿庆帝必在身边。 顾如烟故作虚弱:“我、我这是怎么了?肚子好痛……” 身边,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你中毒了,幸好发现的及时,太医已经给你解毒了,好好休息几日便无事了。” “皇上……”顾如烟撑起身子,“臣妾,中毒了?”她瞪大眼睛,“江妃……江妃她如何了?臣妾、臣妾因她禁足,怕她想左了,便违反宫规,私自来看她,求皇上赎罪……”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 再说,中毒受伤害的人,是顾如烟。 鸿庆帝自然不会怪她。 “无事。”鸿庆帝摆摆手,“你不要放在心上,好生养好身子为上。” “是……”顾如烟乖顺道,随即皱眉,“可、可臣妾只是在江妃宫中喝了几口茶,是她叫臣妾喝的,再不曾吃过旁的东西。臣妾怎么会中毒?” 第420章 慎刑司进去就出不来了 顾如烟话音刚落,殿内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鸿庆帝握着茶杯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悦。这……也是鸿庆帝想不通的地方。 江书禁足永寿宫。可她这个禁足,是自己求来的。满宫上下稍微打听打听都知道,江书是为救彤妃,才自请禁足。无论是彤妃,还是鸿庆帝,表面上都要承她一个人情。 等江书放出来,皇帝必有赏赐。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投毒? 还是去害一个根本就没能力和她争宠的,顾妃。 一旁,顾如烟身子软软地依在床榻上,轻轻叹了口气,眼角泛起泪光,看上去楚楚可怜。 “皇上,臣妾……臣妾心里一直有个疙瘩,不知当说不当说……” 鸿庆帝也是自小就认得自己这个表妹,年幼时还因为她总喜欢跟景瀚玩,不喜欢跟自己玩,恼过她呢。 见顾如烟这副模样,鸿庆帝心中多少升起几许怜惜之情,“有话,但说无妨。” 顾如烟咬了咬苍白的嘴唇,“皇上知道,江书曾在顾家做过……做过……”接下来的话,似乎很难以出口,“她做过臣妾的试婚丫鬟。” 鸿庆帝语气沉沉:“知道。” 江书出身卑微。 当初多少人劝他,喜欢就玩玩,玩过就算了,不要纳入后宫。 可是…… 笑话! 他是皇帝,这天下最高的至尊。 在他眼里。 世间所有人,都比她贱。 他们之间,本分不出来什么高低贵贱。 鸿庆帝看向顾如烟:“说。” “是。” “七岁那年,臣妾年幼无知,不懂事……”顾如烟说着说着,眼中浮现出回忆的神色,“那时候,江妃也还小,娘看她头面生得整齐乖巧,就调她来臣妾院子里,贴身伺候。可……可臣妾身边的婢女,都是自幼跟着的,都不喜她……” 鸿庆帝点了点头。 像顾如烟这种世家大族的女子,贴身的丫鬟可不就是从小便挑选在身边,陪伴小姐一同长大。 这样才能养出来忠仆。 像江书这样,横空插进来的,确实不易为人所容。 鸿庆帝:“接着说。” 一旁的彤妃也提起裙子,款款地坐到顾如烟身边,握着她冰凉的手,宽慰道:“顾姐姐,皇上在这儿,你且说吧,不要怕。” 一句“不要怕”。 彤妃的暗示,顾如烟听懂了。 她咬唇,接着说:“江书就在臣妾院子里住下,一开始,她也还算得力机灵。可后来有一日,不知怎的,江书的娘闯进了臣妾的院子。” 顾如烟说到这儿,身子瑟缩了一下,黑葡萄似得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沉浸在过去可怕回忆中的模样。 “皇上,江妃的娘……是个……疯女人。” “她进了臣妾院子,就东翻西找,非说、非说是臣妾,把她的儿子,给藏起来了。” “儿子?”鸿庆帝一愣,“江书有兄弟?怎么没听她提起过?” “没有……”顾如烟语气沉沉,一副依旧十分害怕的样子,“她娘是大着肚子进的我们顾家,爹娘看她一个女人可怜,又痴傻,怕她死在外面,才收留了她。她只生了江书一个。孩子生下来,她娘就更疯了,逢人只说她生的是儿子,叫坏人给藏起来了……” “恰好,那天江书不在。” “臣妾那时候年纪小,可也知道藏男人什么的,不是好话。只得叫下人们,拦住江书的娘,堵住她的嘴。可她疯今儿上来,十分怕人……四处乱咬。拦她的下人被惹急了,就打了她,还押着她肩膀,把她的头脸压在水里,让她冷静冷静。” 顾如烟眼眶红红的,“皇上,臣妾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 彤妃连忙抽出手帕,给顾如烟擦眼泪,“顾姐姐,你那时候还是个孩子。孩子懂什么?又被吓到了,你别怪自己。别说是你,便是臣妾,骤然被一个疯婆子骂到脸上来,也是要恼了的……” 说着,她看向鸿庆帝:“皇上,您说,是吗?” 鸿庆帝点点头,“继续说。” 顾如烟:“可就在这个时候,江书办完差事回来了。” “她一见她娘被人这样对待,当即就疯了,也不管对方是谁,上来就又抓又咬,简直……简直就也像个疯的。下人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时不察,竟被她冲撞开来,跑到她娘身边去了。”顾如烟说到此处,身子又是一抖,仿佛回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江书哭喊着把她娘从地上拉起来,可她娘已经昏迷过去……江书那时候还小,见她娘闭过气去,以为她娘死了……” “她疯劲儿上来,竟说是臣妾害死了她娘,抄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就朝臣妾砸过来!”顾如烟说到此处,用手帕捂住脸,似乎是不忍再说下去。 彤妃连忙轻抚她的背,柔声问道:“那后来呢?” “江书伤了臣妾,自然是被我娘赶出了臣妾的院子。可那之后,江书的娘,身子便越来越不好。皇上……您说,江书妹妹心里,是不是还在怪臣妾啊?” 鸿庆帝皱眉。 顾如烟说的这件事,是积年的小事。 可人和人之间的爱与恨,往往就是这一件接着一件的小事,慢慢累积而成的。 试婚丫鬟 第333节 江书,恨顾如烟吗? 鸿庆帝轻轻拍了拍顾如烟的手背,柔声说道:“这件事已经过去多年,你也不必再多想。江书性子虽冷淡了些,却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当年之事,朕也略有耳闻,你年纪尚幼,又受了惊吓,行事间有所疏漏也是有的。更何况,江书的母亲,现在还好端端地在你顾家养老。你又何必将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顾如烟一愣。 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 鸿庆帝怎么知道,那疯女人被爹弄回了顾家,养在身边? 见顾如烟嘴唇颤了颤,似乎还想开口,鸿庆帝轻轻摇了摇头,截断了她的话头,“你身子不好,就不要再为这些陈年旧事烦心了。江书如今进了慎刑司,若她当真与此事无关,朕自会还她清白。若是她真的做了什么糊涂事,朕也绝不姑息!” 顾如烟这才心下稍宽。 好歹鸿庆帝多多少少信她一些。 让江书进了慎刑司。 慎刑司里有她顾家早就步下的人。 江书进去,就出不来了。 第421章 杀无赦 三人这是在江书的永寿宫。 金丝楠木雕花门后,宜人听到“慎刑司”三个字,身子猛地一抖。 皇帝要送娘娘去慎刑司!娘娘的身子,怎么遭得住? 可是,她该怎么办? 宜人心中焦急如焚,娘娘是她的恩人,是花楼一众花娘的恩人,如今遭此大难,她不能坐视不理! 可或许就因为如此…… 江书不是世家贵女,在这后宫中无依无靠。 唯一能仪仗的…… 皇后娘娘! 宜人眼睛一亮。 皇后娘娘定能对江书伸出援手! 宜人打定主意,趁着殿外无人注意,悄悄溜了出去。 她一路小跑,宫道上的宫女太监见了她这幅慌张的模样,纷纷侧目。宜人顾不得许多,只想着尽快赶到长春宫。 可还没等她跑出永寿宫,就被跟在鸿庆帝身边一同来的侍卫拦住了。“什么人,横冲直撞地乱闯?报上名来!” 宜人抬头一看,鸿庆帝身边的侍卫,品级自然不低,顿时心下一凉,“两位大哥,求求你们,让奴婢出去吧!奴婢、奴婢要去求皇后娘娘……” 宜人说着说着,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放肆!永寿宫娘娘犯了事,皇上已经拿人去了慎刑司,永寿宫任何等人都不许擅自出入。你一个小小的宫女,竟敢违抗圣旨?” 宜人闻言,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大哥……不、大人,大人,求你……”宜人还想再争取一下,却被侍卫不耐烦地打断。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侍卫说着,作势就要上前驱赶宜人。 宜人被侍卫的态度逼到了绝境,心中又急又怕。她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本是烟花之地出身,是娘娘把她捞了出来。 给了她一份体面,给了她一个未来。 她…… 为了娘娘。 可以不要这份体面。 宜人轻轻拉住那侍卫的衣袖,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声音细若蚊蝇:“大人,奴婢真的有十万火急的事要求皇后娘娘,求您行行好,就当可怜可怜奴婢吧。奴婢……奴婢……” 说着,她脸颊飞起两朵红晕,眼波流转间,媚态尽显。 侍卫中一个格外年轻些的,被她这副娇滴滴的模样看得心头一荡,语气也不自觉地软了几分:“你……你别这样,有什么事好好说就是……” 宜人见他态度松动,心中一喜,更加卖力地表演起来。她故意往那侍卫身上靠了靠,吐气如兰:“大人有所不知,奴婢……奴婢在宫中无依无靠,只有娘娘待奴婢好。如今娘娘出了事,奴婢……奴婢……只是想去投靠皇后娘娘,讨个出路。此事若能成,奴婢还要谢谢大人呢……” 她说着说着,竟低声啜泣起来,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更显得我见犹怜。 那侍卫哪里见过这阵仗,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安慰道:“别哭别哭,有什么事你说,我、我尽量帮你……” 宜人心中暗喜,知道自己赌对了。她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怯生生地说道:“大人,求您了,就让奴婢去一趟长春宫吧!奴婢保证,绝不乱说,只求见皇后娘娘一面……” 那侍卫被她哀求的眼神看得心软了,犹豫片刻,终于点头答应:“好吧好吧,不过你得答应我,去了长春宫,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己心里清楚!要是坏了皇上的事,我也保不住你!” 另一个侍卫见同伴都这么说,也只好叹了口气,侧过身子,“去吧,咱们兄弟今日什么都没瞧见,你好自为之。” 宜人一喜,刚要走。 她一只脚已经踏出永寿宫的门槛,就听得背后传来一声冷喝:“等等!” 这声音…… 宜人心一凉。 那两个侍卫闻声,脸色齐齐一变,慌忙转身行礼:“幕大人!” 宜人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缓缓转过身,只见一个身穿银色盔甲,腰佩长剑,面容冷峻的男子大步走了过来。 幕亓一站在那里,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峰,散发着强大的压迫感。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两个侍卫,最后落在宜人身上,语气冰冷地问道:“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侍卫战战兢兢地回道:“幕大人,这小宫女是要去长春宫,她一个宫女,无依无靠,也是可怜……” “混账!” 幕亓一怒喝一声,吓得那两个侍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的话,本官的话,你们全不放在心上?” 宜人见幕亓一气势汹汹,知道今日怕是难以善了了。但她不愿放弃这最后一丝希望,咬了咬牙,上前一步,跪在男子面前,哀求道:“幕大人,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要硬闯,可、可是……” 她一顿。 幕亓一……似乎跟自己娘娘,不对付。 娘娘托他办的事,他从不曾办好不说,还多次辱骂娘娘。 幕亓一若是知道,自己是去长春宫求援,怕是更不会放自己过去。 想着,宜人:“江妃娘娘犯了大错,怕是没法子从慎刑司里出来,奴婢……奴婢是想求皇后娘娘,给奴婢安排个好去处。奴婢不愿跟着永寿宫娘娘了!求您通融通融吧!” 幕亓一听着宜人的话,脸色越来越阴沉。他本就生得一副冷峻的面容,此刻更是如同笼罩了一层寒霜,让人不寒而栗。他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紧紧地盯着宜人,似乎要将她看穿。 幕亓一看着眼前跪着的女子,纤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眼中的绝望和恐惧如此真实。 他忽然想起江书。 幕亓一心中冷哼。自从入宫以后,江书就像变了个人,变得会算计,有城府了。 可现在…… 她身边最亲近的丫鬟也背叛了她。 她一个人在慎刑司里……会害怕吧? 倒亏了江书往日里对这个小宫女这样好! “滚回去。” 幕亓一冷冷的,“别再让我看到你。” 他回头向两个侍卫下令:“再有人妄图闯出去,杀无赦!” 第422章 走投无路 “幕大人……” 宜人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幕亓一跟前。 她再顾不上别的。 江书已进了慎刑司。娘娘在慎刑司里多呆一刻钟,就要受一刻钟的折磨! 宜人双膝跪地,膝行着,双手攀住幕亓一衣襟下摆,“大人,幕大人,求您通融。” 两个侍卫都别过脸去,不愿看宜人毫无尊严求人的模样。 幕亓一站住。 宜人听着他的声音,高高地从头顶传来,“背主求荣的东西,滚开。” 宜人被幕亓一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跌坐在地上,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却无力抑制。她狼狈地抬起头,看着幕亓一高大的身影,把她的前路挡得严严实实。 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她连永寿宫都出不去,怎么求皇后娘娘去救江书? 救不了了…… 可是…… 江书若真进了慎刑司,出不来。 她宜人是江书的大宫女,难道能逃出一条命来?不会、不会的…… 不说旁的,彤妃和顾如烟就不可能让过她。 与其被她们折磨,倒不如…… 打定了主意,宜人的心倒是定了。 她扶着墙,慢慢地站了起来。膝盖处传来钻心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提起裙子看了看,膝盖上已经渗出了血迹。 很痛。 但是,很快就不痛了。 试婚丫鬟 第334节 宜人用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将凌乱的发髻重新挽好。 她走向不远处的水缸,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地整理着自己的仪容。脸上的泪痕早已干涸,只留下浅浅的痕迹,但她依然仔细地用手帕擦拭干净,露出了一张清秀的面庞。 又重新挽起头发,簪上了发簪。 这只筒体洁白的白玉兰暖玉发簪,还是江书送给她的。 是送。 不是赏。 那日,娘娘静静坐在窗下,对着她遥遥招手,“宜人,你来。” “我今日自皇后娘娘那处得了好东西,便送给你吧。” 宜人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发簪,通体莹白,无一丝杂色。 “奴婢……奴婢受不起这样好的东西……” “你受得起。” 江书起身,亲自给宜人簪好头发。 那几日,恰是她在宫中听到留言,说宜人出身花楼,不干净。 江书赠她白玉兰,就是要告诉她,她干净得很。 攒好白玉兰,宜人转身,慢慢向正殿走去。 正殿中,鸿庆帝和彤妃还在安慰顾如烟。 “皇上,烟儿今日,算是捡回一条命来……烟儿不敢怪江书,可烟儿还是好怕,好怕……” 顾如烟脸上,泪如雨下。 一旁,彤妃皱眉,“皇上,是要给顾妃姐姐一个说法,不然,连太后怕都不愿善罢甘休,到时候岂不伤了母子天合?” 鸿庆帝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顾如烟见状,不再说话,只是哭。 她一边哭,一边偷眼观察鸿庆帝的脸色。鸿庆帝已说了让江书去慎刑司,可江书毕竟是高位嫔妃,怕慎刑司那帮人不敢下手。 顾如烟只想逼出鸿庆帝一句:“用刑。” 她和彤妃两人,一个哭,一个叹息着安慰。 听得鸿庆帝一阵心烦。 鸿庆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殿内顿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沉声道:“行了,都别哭了!朕乏了。” 彤妃和顾如烟对视一眼。 彤妃:“皇上……” “烟儿,你受了惊吓,身子好些就回你的福康宫歇息吧。” 顾如烟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依然跪在地上,楚楚可怜地看着鸿庆帝,哀声道:“皇上,臣妾……臣妾只是害怕……” “别怕,朕已经送江书去了慎刑司。等一等,自然回真相大白。” “可……可江书是妃子,是皇上的女人,慎刑司那帮人,怎么敢认真拷问……” 鸿庆帝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他顿了顿,“罢了……传朕旨意,暂褫夺江书分位,叫那帮人该怎么审就怎么审,务必快些给朕和太后一个说法!” 顾如烟闻言,嘴角微不可查地往上翘了翘,却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她呜咽道:“皇上,这不是委屈了江书……” 彤妃立刻道:“臣妾也觉得,还是查明真相要紧。”她谄媚道:“皇上圣明!” “嗯。”鸿庆帝哼了一声,挥手要叫传旨太监进来。 这时。 一道浅粉色身影,走进大殿。 鸿庆帝抬头,心中一惊。 江书不在了,他才第一次发现,她身边跟着的小丫鬟,居然这么美。 这是一种清冷而倔强的美。她的五官精致,眉眼如画,肌肤胜雪,仿佛一朵开在雪山之巅的雪莲花。 宜人出身花楼,知道自己是美的。她娉娉婷婷行到三人面前,双膝一弯,跪在了冰冷的金砖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清脆,却带着几分决绝,“皇上,彤妃娘娘,顾妃娘娘,江妃是无辜的。顾妃娘娘中的毒,是奴婢下的。” 殿内顿时一片寂静,落针可闻。鸿庆帝猛地一愣,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你为什么要下毒?” 宜人直起身子,清冷的目光扫过殿中三人,最后落在了面色惨白的顾如烟身上。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顾妃娘娘,您说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问本宫做什么?本宫哪儿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 宜人声音清冷:“顾妃娘娘昔日不得宠的时候,一口一个江书妹妹地叫着,有事没事往我们永寿宫跑得勤,对奴婢这个下人也是极好的。待你侍寝成功,私心里便觉得把我们家娘娘踩在了脚下,一口一个贱婢地叫着,背地里作践。这些事,顾妃娘娘敢做,可敢认?” “你、你……”顾如烟脸色苍白,“皇上,臣妾没有!” “呵呵……” 鸿庆帝还不及说话,宜人已经直接打断,“就知道娘娘必不敢认。” “你……” 宜人:“就说这次,顾妃娘娘,你敢对皇上说实话,你来我们娘娘宫中,都说了些什么吗?” 宜人一字一句逼问,“那些话,奴婢都听得一清二楚。娘娘呢?娘娘不会是不记得了吧?” 第423章 奴婢不后悔 “你、你这贱婢……” 顾如烟脸色惨白惨白,嘴唇微微颤抖,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惊恐地看着宜人,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来江书宫中,就是为了设局。 她说的那些话…… 那些关于岳坚的话…… 难道这贱婢会不管不顾,一股脑儿地告诉鸿庆帝? 不行! 顾如烟怕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冷汗从额头上冒了出来,浸湿了鬓角的碎发。 小腹也隐隐作痛,似乎……比刚才自己中毒时候,还要痛。 宜人这贱婢,难道不知道,她今天冒出来顶罪,她的一条小命,定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顾如烟抬头,眼神惊恐地望着宜人,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 宜人那清冷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刀刃,一刀一刀地割在她的心上。她好像在说,娘娘,奴婢不怕,娘娘也不怕吗? 顾如烟怕。 若是岳坚的事被鸿庆帝知道,他们顾家……必会灰飞烟灭。 不行,不能让宜人说出去! 顾如烟突地软了声调,“宜人,你、你……你误会了。” 宜人轻笑,“奴婢误会?那刚才,顾妃娘娘来永寿宫,看我家娘娘,难道不是对她极近侮辱之事吗?” 顾如烟脸色惨白,一丝血色都没有。她怯生生地抬头,看了一眼鸿庆帝。 正对上鸿庆帝黑沉的目光。 认了宜人说的话,她……就是欺君。 可若是不认…… 顾如烟能从宜人眼中看出,她若敢不认,宜人就会把岳坚的事,抖落出来。 这小宫女,是……不想活了。 无奈,顾如烟:“是……”她看向鸿庆帝,垂下了眼睛,“臣妾今天,是、是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只是说了不中听的话吗?要不要奴婢帮娘娘回忆回忆?” 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宜人不满意。 顾如烟万没想到,宜人一个小小宫女,竟然敢这般逼迫她。她这辈子,从不曾像现在这样,被一个区区下人,为难得进退维谷。 “宜人,你……你休要胡言乱语!” 顾如烟色厉内荏地斥责道,但她颤抖的声音,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她怕得要死。 宜人却不吃她这一套,依旧步步紧逼:“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以送奴婢去慎刑司,看奴婢说的是不是真话。” 鸿庆帝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根本没想到,顾如烟是上门挑衅的那一个。 既然是挑衅…… 她说的话,是真的吗? 鸿庆帝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原本只是怀疑顾如烟与江书的病有关,却没想到,她竟然还敢跑到永寿宫去挑衅。他冷眼看着顾如烟,等着她的解释。 顾如烟被逼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承认:“是……臣妾今日是来永寿宫,说了些……说了些……” “说了些什么?”鸿庆帝的声音冰冷刺骨,让顾如烟如坠冰窖。 “臣妾……臣妾……”顾如烟支支吾吾,却不敢说出真相。她知道,如果她承认自己辱骂了江书,打了江书,那她欺辱嫔妃的罪名就坐实了。 宜人见她还在狡辩,冷笑一声,正要开口揭穿她,却见顾如烟突然跪了下来,哭喊道:“皇上恕罪,臣妾只是一时糊涂,才会……才会……” “你到底做了什么?!”鸿庆帝猛地一拍桌子,怒火冲冲地问道。 顾如烟被吓得浑身一颤,哭喊道:“臣妾……臣妾一时鬼迷心窍,说了些……说了些对江妃……不敬的话,还……还打了她一巴掌……” “你!」鸿庆帝怒不可遏,他万万没想到,顾如烟竟然如此大胆,竟敢跑到永寿宫去撒野!江书都已经禁足了,她还不放过她! 这是…… 根本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试婚丫鬟 第335节 殿内一时静默,落针可闻。鸿庆帝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已被气得不轻。 一直沉默的彤妃开了口,语气虽轻柔,却字字清晰:“皇上息怒,顾妃姐姐是跟江妃有旧日的恩怨,一时控制不住性子,才动了手。罪不至死。” 鸿庆帝怒火正盛,闻言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什么是死罪?” 彤妃面色不变,依旧柔声道:“臣妾知道,给嫔妃下毒,才是死罪。” 她顿了顿,看向宜人:“给皇上亲封的嫔妃下毒,不仅自己死罪,还要累及家人,株连九族。” 宜人知道,彤妃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是在让她不要挡在江书身前。 可是…… 她自幼被买进花楼。 根本就没有家人。 株连九族,她不在乎。 宜人笑了,“奴婢认罪。”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认罪,等于死?” 顾如烟失控地尖叫起来,她指着宜人,声音尖利如夜枭,“你肯为你家主子去死?你不过才伺候了她半年!值得你搭上性命吗?!” 她真不明白。 明明她才是世家贵女。 幕亓一,鸿庆帝,崔皇后,甚至还有太后,还有这些小丫鬟。为什么都喜欢江书? 为什么都愿意为了江书,背弃她顾如烟? 为什么? 宜人直起身,清亮的眸子直视鸿庆帝:“皇上,都是奴婢看不惯顾妃的跋扈,才给她的茶中下了药。千错万错都是奴婢一个人的错,江妃娘娘是无辜的,奴婢愿以死谢罪。” 鸿庆帝厉声质问:“你可知,你认下的罪名,是什么样的惩罚?” “奴婢知道。” “奴婢甘愿。” “奴婢……不后悔。” 顾如烟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疯子,彤妃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如常,只是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鸿庆帝怒极反笑:“好一个忠心的宫婢!既然你一心求死,朕就成全你!”他一甩衣袖,厉声喝道,“来人!将这个毒害嫔妃的贱婢拖出去,给朕绞死她!” 殿外顿时冲进来几个侍卫,不由分说地将宜人拖了下去。宜人也不挣扎,任由他们将自己拖出大殿,临走前,她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江书的方向,眼中没有恐惧,只有释然。 她自幼便被卖到花楼,花楼被烧毁后,是江书将她买下,帮她报仇,给她尊重,给她温暖,让她第一次体会到家的感觉。为了江书,她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付出生命。 宜人被拖出永寿宫,午后的阳光刺眼,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她跪在地上,听着周围人群的议论纷纷,心中一片平静。 再见了江书……姐姐,我们来生再见…… 一道声音,自人群中传来:“住手!” 第424章 她要救她 从福寿宫跑回来,这一路江书走得甚急。 或许是身上余毒未清,江书走得越快,越觉得心跳得快得吓人,好像下一刻就要从喉咙中蹦出来一般。胸口更是像压了块巨石,闷得喘不过气。 可太后不是答允了,会为她作证,洗脱投毒的罪名。 太后是顾如烟亲姑姑,她的证词,鸿庆帝一定会信。她没事了,她马上就要没事了…… 可是…… 明明已经得到了太后的保证,可江书的心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不安和恐惧像藤蔓般迅速缠绕上心头。 会是什么呢? “或许,只是我跑得太急了……”江书低声安慰自己,脚下步子却不敢放慢半分。可胸腔中那股莫名的窒息感却越来越强烈,仿佛预示着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到了永寿宫。 江书远远便瞧见永寿宫外,乌压压地围着一群人,太监宫女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时有指指点点的手落在人群中央。 人群中,不时传出一声声低语。 “还是娘娘身边得脸的大宫女呢,竟做出这种事来。” “可不就险些害了主子吗?” “这不是就有报应了?活该!” 江书心头重又涌起强烈的不安。她一步步靠近人群,越走,越觉得心跳得厉害。 围观的下人有认出她的,连忙闭了嘴,一步步后退。 为江书让出了一条通路。 直到江书看见—— 众人围拢的正中央。 立着一根绞架。 上面已经搭好了白绫。 在这大盛后宫之中,越是高位嫔妃受罚,越不能叫人看到。可若是太监、宫女受罚,或是鸿庆帝有意要羞辱某人,会就当那人当众受刑,让众人都记住他受刑时的丑态,以儆效尤。 今天罚的就是—— 江书往绞架下看去。 只见一身白色里衣的宜人,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昔日里大宫女的体面外衣已被褪去,只余一件薄薄的白色里衣紧着身子。 这身素净的衣衫,将她衬托得更加楚楚可怜,仿佛一朵即将凋零的白莲。 宜人是花娘出身,容色本就十分惊人。此刻,日光落在她白皙的脸上,为她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更显得她清冷孤傲,不染纤尘。 宜人面上全无畏惧之色。 只在看到江书时,眼圈红了一红,“娘娘,您回来,太好了。” 宜人! 怎么会是宜人?! 江书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住。她不顾一切地冲向宜人,却被两个侍卫拦住。 “娘娘,您不能过去!”侍卫面无表情地说道,语气中虽透着一丝不忍,拦着江书的胳膊却铁焊的一般,一动不动。 “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江书拼命挣扎着,可她一个弱女子,哪里敌得过两个身强体壮的侍卫。 “娘娘,这是皇上的旨意,奴才们也是奉命行事,您就不要让奴才们难做了。”侍卫为难地说道。 江书的心如坠冰窖,她看着宜人,声音颤抖着问道:“宜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皇上为什么要、要这般对你?” 宜人看着江书,眼角滑落一滴泪水,她摇摇头,没有说话。 “你说话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江书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是不是我、是不是我连累了你?” 宜人闭目摇头,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一旁,侍卫不忍,“娘娘,贵妃在永寿宫中毒,宜人姑娘认下了投毒戕害主子的罪……” 她没有活路了。 江书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发黑,脚下踉跄几步,险些瘫软在地。 她用力咬着舌尖,直到口中全是腥甜之气。 “不是宜人做的!”江书看向准备行刑的侍卫,“本宫现在就去面圣,你们不许动她!等皇上的旨意!” 那侍卫见江书这般模样,心中也有些不忍。 眼前这位主子,自打入宫以来,向来温婉贤淑,从未做过什么出格之事,在宫中口碑极好。便是连他们这些做侍卫的,也对这位娘娘颇有好感。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皇上盛怒之下,险些要把她送进慎刑司。 那侍卫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劝道:“娘娘,此事皇上已经查明,是宜人姑娘亲口承认的。您何苦又要节外生枝呢?顾妃身份尊贵,如今她中毒,皇上龙颜大怒,誓要严惩凶手。连您,都是好不容易洗脱了嫌疑。您若是再这般维护宜人姑娘,恐怕……” 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但其中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江书却像是没听懂他的暗示一般,拼命摇头:“不是宜人做的就是不是她做的,让本宫怎么认?我要去见皇上,我要亲口问他!” 侍卫见根本拦不住,心中暗叹一口气,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朝身旁的同僚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暂停行刑,等等再说。 众人望着江书决然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在深宫之中,谁人不是在夹缝中求生存,像江书这般,为了一个宫女,敢以卵击石去触怒龙颜,实属罕见。 可是,她会有好结果吗? 众人皆默然。 谁都知道宜人是被推出来顶罪的。 可知道又能如何,这宫中,谁人不是命如草芥,是死是活,全在皇帝一念之间。 绞架下,宜人看向江书离开的方向,牵动唇角,笑了。 这是她熟悉的江书,为了救人,什么都肯做的江书。 娘娘待她情深义重,定会想尽办法救她于水火之中。她定要撑下去,才能对得起娘娘的一片苦心。 可下一刻。 一旁,云芝把一包银子塞进一个侍卫手中。她目光冷漠,对着宜人跌坐的背影,微微抬了抬下颌,“让她死,马上。” 另一边。 江书冲进永寿宫正殿。 这一路上,她已想好了说辞。 见鸿庆帝正起身要走,江书再不多想,她脚下一绊,故作柔弱地直接扑进皇帝怀中。紧接着抬起泪光盈盈的小脸,“皇上,臣妾身中剧毒,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试婚丫鬟 第336节 鸿庆帝一愣。 江书人不应该在慎刑司吗?他还没让把人放出来…… 可鸿庆帝一低头,却觉得怀中的江书身子柔若无骨,仿佛一碰就会碎掉。她一张小脸平日里总是带着温柔的笑意,如今却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鸿庆帝心头一软,下意识揽住江书纤细的腰肢,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臣妾没事,可是……”江书目光越过鸿庆帝肩膀,直接逼近顾如烟,“顾姐姐,我自问平日里待你不薄,你为何下毒害我?还要栽赃给我身边的大丫鬟?” “你就这么见不得我的好吗?” 第425章 娘娘又怎么了 江书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顾如烟更是面色黑沉。 她刚才被宜人冒出来顶罪,搅了局,废了这么大劲儿,只弄掉了江书身边一个宫女,心里本就不爽快。 现下看着江书毫发无伤地出来,居然还敢对她发难,顾如烟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冷哼一声,“江书妹妹可是糊涂了不成?今日本是本宫可怜你禁足,巴巴儿来看你,谁想竟在你宫中中了毒,一条命都去了半条,本宫还不曾兴师问罪,你居然上来就栽赃嫁祸……” “是我栽赃嫁祸吗?”宜人还在外面等她,江书寸步不让,“顾姐姐是不是记性不好,自己从顾家带出来的毒,自己都不记得了?” “你!” 顾如烟迥然变色,“你怎么敢扯上本宫母家?” 她连忙转向鸿庆帝,“皇上,臣妾没有!” “你没有吗?”江书冷道,“可太后娘娘亲口对臣妾说,这毒就是你们顾家的呢!” 顾如烟如遭雷击,脑海中一片空白。太后,居然是太后! 她顾如烟是太后的亲侄女啊! 她为什么要偏帮江书到这种境地?难道,真是就因为觉得她这个侄女不争气,不能给顾家带来荣耀? 衣袖下,顾如烟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肉中,却浑然不觉。 顾如烟向江书:“你胡说!你怎敢污蔑太后……” “是不是污蔑,马上就知道了!” 江书话音刚落。 殿外传来一声太监通报:“太后身边的管事嬷嬷齐嬷嬷觐见!” 鸿庆帝黑沉着脸:“传!” 齐嬷嬷是跟在顾太后身边大半辈子的老嬷嬷,连鸿庆帝都认得。她向皇帝和三个娘娘行了礼,又看了一眼顾如烟才道:“太后娘娘今日发现殿中药老鼠的药少了一份,因太后宫中平日里鲜少有人走动,今日出来进去的,唯有顾妃娘娘。太后她老人家慈心,怕是娘娘拿错了引起什么误会,着老奴来问问,那药是不是顾妃娘娘拿走的。” 此言一出。 就是直接认定了顾如烟的罪。 顾如烟顿时如坠冰窟,浑身冰冷。 恐惧像藤蔓般缠绕上她的心脏,下一刻就要把她勒毙。 太后,她一向敬爱的姑母,竟然真的为了江书,毫不犹豫地将她推入深渊! 怒火从心底窜起,烧灼着她的理智。她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 明明她才是顾家的大小姐,她才是顾家的未来和希望,她才是太后嫡亲的侄女! 她才是那个一入宫就伺候太后的人! 凭什么这样对她? 看她没有江书得宠,就把她弃之如敝履。 凭什么? 两行清泪从顾如烟的眼角滑落,划过她精心修饰的脸庞,留下了两道刺目的泪痕。她紧咬着下唇,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哭声溢出,但肩膀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不明白,也不甘心。 可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 太后这句话,等于判了她死刑。 “顾如烟!”鸿庆帝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你好大的胆子!你胆敢骗朕?!” 顾如烟身子一颤,瘫软在地,泪水决堤般涌出,却不敢再辩解半句。她知道,此时此刻,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太后既然已经出手,就绝不会给她翻身的机会。 “皇上息怒。” 齐嬷嬷看了一眼顾如烟,心中暗叹。 好好的大小姐,为什么非要和江书作对?那是太后的亲生女儿啊,太后岂有不偏帮她的? 齐嬷嬷向鸿庆帝:“皇上,老奴临行时,太后嘱咐说,咱们的如烟小姐定是一时鬼迷心窍。她不是故意的,求皇上看在太后,看在她父兄在前朝效力多年的份儿上,给她一份体面吧。” 这是太后的,恳求。 鸿庆帝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他长叹了一口气,“……太后怎么说?” “太后娘娘说,如烟小姐的性子已经不适合侍奉皇上了。就要她一辈子在福寿宫伺候太后,永不得出。求皇上,恩准。” 一辈子呆在福寿宫,伺候那个老太婆? “哈哈哈哈……”顾如烟笑得眼中流出眼泪。 那样的日子,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分别?她不要,她不要…… 可现在,她已经没有了选择余地。 鸿庆帝:“就依太后说的办吧。” 两个膀大腰圆的太监走上前,一左一右架起顾如烟,将她往殿外拖去。顾如烟的绣鞋踩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却无法阻止她被拖行的命运。她绝望地挣扎着,哭喊着,却没有人理会她的哀求。 “皇上,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臣妾吧!” 回应她的,只有鸿庆帝冰冷无情的目光。 她曾经是天之骄女,是顾家最耀眼的明珠,如今却像一只丧家之犬,被无情地抛弃。绝望和悔恨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将她拖入无尽的深渊。 这一幕,看得一旁的彤妃都有些心惊。 可太后和顾如烟之间不是至亲吗?太后为何会偏帮江书?当真奇怪…… 江书这才看向鸿庆帝,“皇上,臣妾是无辜的,臣妾的宫女宜人……” 鸿庆帝是真的累了,他放开江书:“既然无罪,就放了吧。” “是!” 江书欣喜应道。 她不顾旁的宫女搀扶,一路小跑着跑到刚才的空地。 可那里,没有宜人,没有绞架。 什么都没有。 “宜人?宜人!”江书心头一紧,四处寻找着。 她喊出声来,立刻惊起了周围的宫女。 一个宫女上来行礼,“江妃娘娘,您快别在这儿转悠了。这儿刚才吊死了人,多晦气……” “吊死人?”江书浑身都凉了,她声音颤抖,“吊死的什么人?怎么会……” “就是绞啊,是永寿宫的宫女,叫、叫什么来着……” “叫宜人,是吗?” 那宫女立刻应道,“对,就叫宜人!” 她到底,没能救得了她…… 江书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身子砸在地上的前一刻,一只大手挽住了江书腰身。 沈无妄轻叹一声,双手用力,把江书打横抱起。看着江书苍白的小脸,沈无妄不自觉皱眉,这位江妃娘娘,这是又怎么了? 第426章 她要他们偿命 黑暗中,江书的意识浮浮沉沉。 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了那间花楼,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宜人的时候,她一双白皙的小手扶着自己的身子,皱眉向猫儿姨,“明明是床底之欢,她怎么这般痛苦……” 是啊,痛苦…… 忽儿又梦到花楼毁于大火,宜人跪在地上求她,为猫儿娘和姐妹们报仇。 还有,在镇北王府。她的姊妹们都选择在崔家的庇护下去北疆,只有宜人留下来,留在了她身边。 她进宫,答应做鸿庆帝的嫔妃。 为的就是护住她身边的这些人。 可是一个接着一个…… 朵朵,沈无妄,宜人…… 全都离她而去。 她谁都没能护得住。 心口刀搅一般剧痛。 面对宜人苍白的小脸,江书想要解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宜人越来越透明,最终消失不见。 试婚丫鬟 第337节 “不要,别走……宜人,沈无妄沈大人,朵朵,太后……你们都别走……求你们别走。” 江书在黑暗中无助地挥舞着双手,纤细的手指在冰冷的空气中颤抖着抓挠,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紧闭的双眼下,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在苍白泛着红晕的脸上留下触目惊心的泪痕。 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发出几声破碎的呢喃,像是在呼唤着谁的名字,却又像是被无尽的绝望扼住了喉咙。江书蜷缩着身子,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在黑暗中瑟瑟发抖,无助而可怜。 江书卧榻旁,已没了鸿庆帝的痕迹,单剩下沈无妄守着。 看着女孩毫无血色的面容,沈无妄心中莫名一痛,像是被人紧紧攥住了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不明白这种陌生的感觉从何而来。 明明这宫里的娘娘,每一个在他眼里,都一样——美则美矣,没有灵魂。可为什么,这个江妃,和旁人不一样。 他……想要拥她入怀,想要抚平她紧蹙的眉,拭去她脸颊的泪痕,想要将她从无尽的梦魇中唤醒。 好像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想要告诉她。可是,是什么事儿…… 沈无妄抬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角。 头疼,头疼欲裂。 眼前闪过莫名的碎片画面。 沈无妄皱眉。 难道……他从前,真的跟江书……有过什么? 疑惑在心底一闪而过。 不对。 他在这深宫之中,能得活命,就是以为他一直都藏在宦官的身份后面。既然是宦官,算不得男人的东西,又怎么会和女人有什么? 大概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沈无妄叹了口气,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抚上江书的额头。 滚烫! 即便是在昏迷中,江书依旧不安地挣扎着,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梦呓。 太医还没来,不能放任她就这么烧着,会烧坏身子! 沈无妄起身,端来一盆温水,又取了干净的帕子,动作轻柔地替江书擦拭着。 “水……” 江书无意识地呢喃出声。 沈无妄动作一顿,叹着气取过银杯,盛满了水。他小心翼翼扶起江书,将杯凑到她唇边。 可她到底人在昏迷中,竟不知道喝水。水顺着唇角,直流到脖颈,湿了胸前的衣衫。 沈无妄一滞。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又取来银勺,一勺一勺地喂给她喝。 就这么喂了小半杯水进去,江书微微侧头,不喝了。沈无妄这才放下水杯。 可就在他放下水杯,又回头的瞬间。 女孩因高烧和干渴微微发皴的嘴唇,擦过沈无妄手指。 一丝热意,风中柳絮一般,缠绕上沈无妄手指。又顺着手指,直灌入了心口。 跗骨一般。 挥之不去。 这……这种感觉……莫名的熟悉,可是,他明明没有过,他什么都不记得…… 不能再呆下去,再在这女孩身边呆下去,怕是、怕是又要发生什么,无法掌控…… 沈无妄猛地起身,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他走后。 江书慢慢睁开眼睛。 高烧让江书的眼睛闪闪发亮。她下意识擦了擦唇角,撑起身子。 这大殿中,只有她一个人。 这世上,也没有她在乎的人了。一个个的,都已经离她而去。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她要一个个地送那些伤害过他们的人,下去陪葬! 另一边。 顾如烟被拖回福寿宫,连太后的面儿都没见到,就被关在最角落的偏殿里,***起来。 她拼命拍门哭喊:“姑母!姑母,烟儿只有您了,您救救烟儿!您救救烟儿啊!” 喊哑了嗓子,也无人应答。 直嚷到了傍晚,顾如烟哭喊得累了,背靠着门板坐下来,口中还在嘶哑地咒骂,“本宫是顾家大小姐,本宫的父兄不会放过你们,不会……” 她真的不明白,明明她才是姑母的亲侄女,姑母为什么要这么做!到底为什么…… 她抱着双臂,蜷缩在地上,慢慢睡着。 到得深夜。 “顾妃娘娘,娘娘……” 清醒的瞬间,顾如烟只觉得恍然若梦。她已经是个废妃了,哪里还当得住一句“娘娘”…… 慢慢睁开眼睛,顺着门缝朝外看去,顾如烟嗓音嘶哑:“橘叶,是你。” 她冷冷一笑,“本宫落难,身边的云芝倒不知道哪儿去了,只剩下你……” “云芝姐姐……”橘叶咬唇,红着眼眶道:“她因贿赂侍卫给江飞那个宫女行刑,被侍卫供了出来,江妃那个宫女固然死了,云芝姐姐也……被幕大人收监,怕是……活不得了。” 顾如烟顿了顿,慢慢坠下泪来。 “云芝是个忠心的……让本宫的父兄能照应就照应些她……” “奴婢若有机会,定会为娘娘转达。” 顾如烟张口刚想说要赏。 又想起自己现在身无长物,自身难保。 她长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本宫顾不得你们了,你还来作什么?” “娘娘今日叫奴婢找机会躲在太后身边,奴婢听到、听到……”橘叶一咬牙,把在顾太后身边听到的,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顾如烟猛地瞪大眼睛! 她就说,一样姓顾,姑母为何不帮她这个亲侄女! 原来江书,是太后的……野种! 那她跟皇帝岂不是、岂不是…… “橘叶,你做得好!” 顾如烟眼睛鬼魅一般闪闪发亮。 她不顾粗糙的门板擦破她手背上细嫩的皮肤,一把钳住橘叶的手,“你去、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彤妃,她会收留你的!” 橘叶含泪点头。 “还有,去清凉殿,告诉郁辅臣。本宫叫他做的事,他可以动手了。” 橘叶离去。 顾如烟看着她的背影,无声地笑了。 她这辈子注定过不好了。可江书也别想好! 第427章 秋狝 一番折腾下来,江书高烧转为了咳疾,身子愈发弱,见风就咳。 鸿庆帝见她身子一日日羸弱下来,这病缠绵着总也不好。便把江书名字从钦天监呈上来的名单上划了下去,嘱咐她好生将养身子,等他回来。 江书恭顺答应。 最后定下的秋狝伴驾的名单,是彤妃与贵妃。 芳嫔作为陪伴彤妃的奴婢,也被允许伴驾。 圣旨传到清凉殿,万吟儿喜上眉梢。 她日日在这深宫中,不得见皇帝面儿,还一天天地被太后那个老妖婆以提点照顾为由,百般地为难!今日得了伴驾秋狝的机会,定要好生地夺回恩宠! 万吟儿轻柔地抚摸着隆起的肚子,面上现出幸福的笑容。 她指挥着宫女收拾东西,见宫女动作慢,少不得赶上去骂几句。 连忙被郁辅臣扶着胳膊,“娘娘,这都是些微末小事,您何苦动气呢?” “你瞧这些下人,笨手笨脚的,总不可心!” 郁辅臣轻轻扶着万吟儿,温声细语道:“娘娘,您如今身怀六甲,可要格外保重身子才是。若气坏了自己身子,连带着连累了小皇子,多犯不上!” 现在,万吟儿最喜听的就是这三个字,“小皇子”。 她肚子里怀的,必是个小皇子! 万吟儿抚着隆起的肚子,却还是忍不住叹气:“你不知,这满宫的下人,没一个盼着本宫好的!本宫自己心里有数!不过就是因为本宫素日里待他们严苛了些,他们怀恨在心……” “娘娘,您想哪儿去了?似奴才这种人,怎么敢怨恨娘娘,怎么敢对娘娘不尽心?”郁辅臣语气格外的轻柔,“您放心,您这次伴驾,带的每一件东西,奴才都亲自过了手,不会有什么疏漏的……” “当真?” “真的。”傅轻筹恭顺地扶着万吟儿坐下,“奴才办事,您还不放心?” 试婚丫鬟 第338节 他不动声色揉了揉自己生痛的伤腿,叮嘱道:“娘娘怀着身子,按理说,本不该这么折腾,奴才看着实在心疼。可圣旨已下,也没了回旋的余地,娘娘可得多加小心。若是身子有不舒服,千万别自己撑着,去找太医。那姓何的太医,奴才素日里打点好了的,会一切以娘娘为重……” 他絮絮地说着。 万吟儿不耐地打断,“你跟本宫说这些做什么?这些琐事不是还有你吗?” 郁辅臣微微一滞。 片刻后,他轻笑了一声,“娘娘,奴才这次,就不跟着去了。” “你说什么?”万吟儿猛地站起身,肚子上的坠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但她此刻也顾不得这许多,满心满眼都是不可置信,“是谁不让你跟着本宫去?本宫去找他说!” 郁辅臣连忙上前扶住她,语气担忧:“我的娘娘,千万小心身子!” “我不听!你素来最是稳妥,每次本宫伴驾,你都会跟着伺候,怎么这次……”万吟儿一把抓住郁辅臣的手臂,力道之大,在他手臂上留下抓痕,“是不是太后,是不是她不让你跟着?!那个老妖婆,就是见不得本宫舒坦!” 郁辅臣任由她抓着,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润恭顺的模样:“娘娘,您多想了,太后娘娘只是尊长,怎么会插手这些小事?是奴才……”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柔和,“是奴才身子不适,恐冲撞了圣驾,这才不敢跟随。” “身子不适?你哪里不适?”万吟儿狐疑地打量着他,语气咄咄逼人,“本宫瞧着你身子骨好得很,哪里像是有病的样子?” 郁辅臣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奴才这条废腿,这几日愈发痛得厉害。去秋狝伴驾,像奴才这样的下人,怕是要骑马,奴才恐不能胜任……” 万吟儿神色一滞。 郁辅臣这条腿,是她失势的时候,他为了护她,被人生生打折的。 “是本宫连累了你……”万吟儿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抹愧疚。 郁辅臣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娘娘说的哪里话,能为娘娘效劳,是奴才的福分,即便粉身碎骨,奴才也在所不辞。” 万吟儿鼻子一酸,心中五味杂陈。 这深宫之中,只有这个太监,这不不算男人的东西,一心一意对她,肯为了她,肝脑涂地。 “好吧。”万吟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好,你好好养伤,待本宫回来,定会好好赏你。” “好,奴才就在这里,等着娘娘回来。” 七日后。 秋狝的队伍,浩浩荡荡地从万辰阙出发。 一时间真是旌旗猎猎,遮天蔽日,引得百姓夹道跪拜,山呼万岁。 万吟儿是身怀龙胎的高位嫔妃,自己坐一架豪华的大车,紧跟在鸿庆帝的车驾后面。 秋风携着草木清香,从半卷的帘幕吹进车里,拂过万吟儿的脸颊。想起被关在宫中养病的江书,和被不废而废的顾如烟,甚至还有面都没露的崔皇后,万吟儿只觉心中格外的舒畅。 她出来伴驾,这一局,是她赢了。 等她生下皇子,未来还会长长久久地,继续赢下去。 连鸿庆帝现在最宠幸的彤妃,也不因位分低她一头,被她压到了后面…… 正得意着。 只听鸿庆帝车驾里传旨,“传彤妃娘娘伴驾!” 万吟儿眼睁睁地看着。 只见彤妃一袭红色猎装,身姿飒爽地骑在一匹白马上。明艳的红色映衬着她白皙的肌肤,竟现出了几分英气。 更气人的是,彤妃拉着缰绳,施施然与鸿庆帝并辔而行,不时侧首与他谈笑,眉眼间俱是掩不住的娇俏与得意。 万吟儿坐在缓缓而行的车驾中,远远望着这一幕,只觉胸口像堵了一块巨石,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尖锐的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的肌肤。 这贱人! 她废了这么大的功夫来伴驾,可不是为了看鸿庆帝和彤妃日日恩爱的! 她得想个办法,想个办法…… 想着,万吟儿掀开车帘,娇弱道:“停车!本宫身子不适,快去请皇上过来!” 万吟儿平日里就对下人非打即骂,那宫女也是新拨过来服侍她的,一下子被她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脸色苍白,瑟缩着不敢上前。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万吟儿猛地一拍车壁,怒火冲冲地吼道。 “吵什么?”鸿庆帝声音传来,“贵妃,大庭广众之下,你这般呵斥下人,不觉得失了皇家体面吗?!” 第428章 彤妃力压万吟儿 被鸿庆帝训斥,万吟儿小脸一白。 可她反应极快,马上伸手掩住唇,声音中也带了颤,“皇上,臣妾只是身子不适……哕!” 鸿庆帝皱眉。 一旁,彤妃轻哼一声,“姐姐身子不适,原该辞了伴驾,全心全意养好腹中龙胎。可姐姐偏生秉性要强,非要跟出来不可。身子不适,难道不是自找的吗?” “你!” 万吟儿气得不轻,她紧紧咬着唇,提醒自己眼前的是皇帝宠爱的彤妃。 不是自己能随意拖出去打死的宫女。 指甲在掌心划出痕迹,万吟儿忍了又忍,才道:“彤妃妹妹说的是。可这秋狝是大场面,本宫这个为人母的,自然希望腹中孩儿也能跟来,亲近皇上的龙气,见见世面。倒打扰了妹妹,真是对不住。” 鸿庆帝面上,万吟儿竭力表现得温柔可人识大体。 她抬头,冲着彤妃笑道:“彤妃妹妹,秋日天寒风大,妹妹骑马不怕凉到身子?不若陪本宫坐车来的舒服。” 说着她低头,轻抚着自己腹部微笑,“咱们女子最怕受凉。若常受凉,就怕往后难以有孕。若果真如此,本宫膝下的小皇子可要寂寞了……” 彤妃心中冷哼。 贵妃这贱人,竟敢咒她伤了身子,生不出孩子…… 鸿庆帝跟前,彤妃不好说话,她给了身边奴婢一般跟着的芳嫔一个眼色。 芳嫔看着万吟儿腹部,笑着开口:“贵妃娘娘,是哪个太医跟你说你腹中的是小皇子?臣妾昔日在民间,可听说女子的怀相大有讲究,似娘娘这般圆圆的肚子,怕里面怀的,是个小公主呢!” “你这贱婢,你……” 万吟儿气得浑身发抖,根本忍不住。 芳嫔说的每句话,都精准地踩在了她的雷区上。 她要生儿子,她只能生儿子! 腹中的,若是个女儿,不说旁人,光是太后那老妖婆,都饶不过她! “芳嫔,你竟敢诅咒龙胎……”万吟儿沉着脸,便要发难。 一旁,彤妃轻笑一声,眨着大眼睛,一脸单纯地看向鸿庆帝:“皇上,说是女儿怎么就是诅咒龙胎了?皇子还是公主,不都是皇上的血脉?” “嗯。” 鸿庆帝点了点头,“都是朕的孩子,朕都喜欢。” 万吟儿怀孕,证明了他是个真正的男人,他行!他能让自己的女人怀孕。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他一定生的出儿子来。 最好是叫彤儿生…… 鸿庆帝心绪飘飞开去,他笑着冲彤妃伸出手:“彤儿,好不容易出来,随朕跑马去!” 彤妃答应着,满面笑容地去了。 她都不用回头,就知道车驾中的万吟儿,定是气得半死。 那蠢女人,居然妄想以贵妃、有孕的身份,压着自己……也不照镜子瞧瞧自己的模样儿…… 贵妃能跟来伴驾,是彤妃之前也不曾想到的。她明明计划着,让顾妃来,好歹是结过盟的人。结果,顾妃自己把自己给废了。 真是…… 想到贵妃的下场,彤妃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明明自己已经给她打开了大好的局面,她偏要闹…… 把自己好好的形势给作没了。 连有脸托她身边的大宫女来投奔。那个名叫橘叶的,一脸不甚精明的模样儿,她根本没想着叫她近前。不过想着顾妃还年轻,未必就一辈子爬不起来,留给她个面子,才勉强留了橘叶一条小命。 至于她口中说什么有惊天秘密,不过是那些下人为了自保胡诌的罢了,她不会信。 现在,宫中只圣驾崔皇后,和江书…… 彤妃一愣。 她骑着马,紧紧跟在鸿庆帝身边,心中陡然升起一丝不安。 江书…… 也不知江书一个人留在宫中,会不会有什么图谋。 另一边,宫中。 宜人没了,江书提拔了阿翘到她身边。阿翘虽然模样儿毁了,却对江书忠心耿耿。 听得江书的话,阿翘笑道:“娘娘有事尽管吩咐。奴婢一条命,是娘娘和宜人姐姐救回来的,只要能给宜人姐姐报仇,奴婢愿意为娘娘所用,为娘娘万死不辞。” 上午送走了鸿庆帝一行人。 下午江书便带着阿翘,去了侍卫所关犯错宫人的黑狱。 她使钱,直接走进黑狱,要见云芝。 云芝是因贿赂行刑侍卫,事后被幕亓一查到,关了进来。 这在宫中,本不是什么大事。 可江书眼中,云芝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曾经体面的大宫女服侍如今破败不堪,沾满了污泥和血迹。她的头发散乱,遮住了大半面容,唯露出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 狱卒的鞭子,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不过短短几天,又时近深秋,天气不热,云芝身上的伤口还是有些已经开始溃烂,散发着恶臭。 想是那鞭子上,沾了什么旁的东西。 见到江书,云芝只是冷哼一声,“你来了。” 昔日里,她和江书一起,是顾家的奴婢。 江书是粗使婢女,还不如她这个如烟小姐身边的侍婢。 试婚丫鬟 第339节 如今,她倒得了时运,成了妃嫔。还敢跟如烟小姐分庭抗礼…… 江书叫侍卫把云芝跟前的铁门打开,提着裙子慢慢走进来。待得那侍卫走了,江书才道:“云芝,在顾府中,你我算有些情分。你告诉我实话,为何要害死宜人?” 她答应宜人去向鸿庆帝说明真相。 她做到了,皇帝也赦免了宜人。 可最终还是没来得及…… 江书:“你们为何要她一个婢女的性命?” 云芝冷笑一声,别过脸去,并不看她。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包庇你家娘娘?”江书的声音冷了几分,“你可知,她现在如何?” 云芝依旧沉默着,只是那双黯淡无光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怨毒的光芒,“不准你这贱婢攀诬我家娘娘!” 江书:“你和宜人没有私怨,你这般容不得她,也只能是顾如烟指使。” “不是、不是的……” 江书看向云芝,一字一句,“怕顾如烟叫你贿赂行刑官,根本不是为了宜人,反而是——为了要本宫的性命吧?” 第429章 何时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事到如今,云芝知道隐瞒无用。 她冷哼一声,“是,又如何?” 她起身,身上拇指粗细的枷锁碰撞到一起,发出一声脆响。铁索磨得她原本娇嫩的皮肉溃烂,出血,云芝浑然不觉似得,“江书,你不过是得了一时的好运,才飞上枝头。可你记着,奴婢就是奴婢,下人就是下人!你别忘了,你是个野种!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和如烟小姐待在一起,你怎么配?” 云芝一口带血的痰,直接吐在江书脚旁,“跟我家如烟小姐无关!是我、我看不得你小人得志,惺惺作态,是我想要你的命!” “不是。” 江书声音异样的平静,她看着云芝的神情,就像在看一滩死物,“不愿说,就算了。本宫记得,你在顾家,还有父母、弟弟。” 云芝一愣。 旋即发出刺耳的尖笑,“哈哈哈哈,江书,你、你威胁我?就凭你,居然威胁我?!” 她笑出了眼泪,抬手去抹,又在眼底留下一抹血痕,“你、你不过顶着崔家名头,你、你就敢威胁我?我的家人,自有小姐护着,有顾家护着,你又岂能动得了?简直是,痴儿说梦……” 待云芝笑完。 江书才冷冷道:“你进来了这几日,还没有人告诉你吧?” “告诉我什么?你别想吓唬我……” “你家如烟小姐,废了。” “你……你胡说!”云芝尖声叫道,声音因为太过尖利而变了调,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她一步步踉跄着后退,直到后背撞到冰冷的墙壁。枷锁随之晃动,在她满是伤痕的手腕上摩擦,但她像是毫无察觉一般。 “小姐怎会……”云芝喃喃自语,“不对,江书,你骗我的!你骗我的是不是?我们如烟小姐是顾家嫡女,姑母是当朝太后,她怎么会被废?你定是痴人说梦!骗我的!” “当啷” 一根铜制发簪,扔在云芝脚下。 她猛地愣住,难以置信,“这是……我娘随身的……” 紧接着。 一串红木手串,一只小小的虎头鞋…… 以此被扔到云芝脚下。 是她父母、弟弟最贴身的物件儿。 云芝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猛地朝江书扑去。 沉重的铁链瞬间绷得笔直,将她死死拽住,“你哪儿来的这些东西?你、你偷的是不是?快说,你是偷来的,是不是?” 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眼中已然流出血泪。 “这些东西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本宫想,你是个聪明人,会明白的。” 江书声音很淡,也很冷。 像冬日雪原中流淌的暗流。 “不会、不会的……”云芝流泪,喃喃着。 她家人最贴身的东西,出现在江书手中,只能说明,他们人也在江书控制之下。 出现这种情况,就说明—— 要不然,江书说的是真的,顾如烟真的废了,倒了。 要不然…… 小姐,背弃了她。 云芝眼泪决堤般涌出,在满是血污的脸上冲出一道道泪痕。 她无力地跪倒在地,抬头看向江书:“我的爹娘,弟弟,他们是无辜的。我弟弟才五岁,他还是个孩子……” 江书:“宜人也是无辜的。” 她指尖指向自己心口,“本宫,也是无辜的。” 云芝一滞。 江书:“本宫不过是帮了她一把,竟就遭到她这般记恨,本宫不无辜吗?本宫的宫女不无辜?既然你们都能对无辜的人下毒手,本宫,为何不行?” “你、你……” 江书轻轻掸了掸裙摆,起身,“看来,你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本宫这就送你和你的家人,一起下去团圆。” “不!不要!” 即使被镣铐一次次拉回,云芝还是一次次地往前冲,“不要,不要动他们,我说,我什么都说!” “不必了。” 没想到江书往外走的脚步根本不停。 她冷冷道:“本宫来看你,不过是心里还存了一丝想头。可瞧见你,本宫就知道,你这是……活该。” “可我的弟弟、弟弟……” “云芝,你的罪名是贿赂,本来,罪不至死。” 云芝一顿。 这一点,她知道。 “可本宫觉得,你该死。” 江书修长白皙的手指,把玩着另一只小小的虎头鞋,“你说呢?” 江书走出黑狱那一瞬间。 身后传来侍卫叫喊:“最里面那个女囚,撞柱身亡了!” 江书足下微微一顿,便头也不回地又往前走。 云芝,只是个开始。 到得侍卫所门口处。 “江妃娘娘,留步!” 一道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一个恍神间,江书便见到幕亓一从侍卫所中赶来,挡在了自己跟前。 他袖长有力的手指,按在剑柄上。 江书不动声色:“幕大人拦着本宫,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江妃娘娘前脚走,后脚我这黑狱里,便死了犯人。”幕亓一声音冷冷的,一双眸子盯死在江书脸上,“江妃娘娘敢说,和自己无关?” “确和本宫无关。” “你……”幕亓一上前一步。 江书淡淡道:“幕大人要拔剑?” 她身边的阿翘立刻上前一步,“幕大人,江妃娘娘是皇上的嫔妃,你胆敢在娘娘面前动兵刃,不想要命,可以直说!” 幕亓一根本不理阿翘。他看向江书,“云芝不过是贿赂,罪不至死,我也已经抓她下狱,给她惩罚,你为何就就是容不下她活着?” 幕亓一:“江书,什么时候,你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罪不至死?”江书轻笑,“云芝害死宜人,在本宫眼里,她的罪,万死难赎!” “宜人的死是意外……” “是云芝贿赂你手下的侍卫,才导致了这所谓的意外发生!幕亓一,你御下不严,难道你就全然无辜吗?” 幕亓一一滞。 江书:“在幕大人眼中,贿赂罪不至死,那本宫此番只是跟你的犯人多谈了几句,幕大人又为何来兴师问罪?”她也上前一步,仰首,眸子晶亮地盯着幕亓一:“幕大人,那犯人是撞柱身亡,明明就是自戕。你却说本宫心狠手辣,你若没有证据,就是污蔑高阶嫔妃。你有该当何罪?” 第430章 江书力压幕亓一 幕亓一一愣。 他印象中,一开始江书是个性子娇软的小侍女,连说话都不敢稍微大声。 就算是后来她变了,入了宫,生了攀龙附凤的心思。他说她几句,她最多就是不理睬他,从未如今天这般,和自己争执。 她这是……仗着自己有皇帝的宠爱,恃宠生娇? 幕亓一皱眉,张口还要再说什么。 试婚丫鬟 第340节 阿翘上前一步,“幕大人如此僭越,是欺负我们镇北王府无人?还是寻思着皇上不在宫内,你便可以为所欲为?” 幕亓一看着江书瘦弱身影,微微一愣。 江书和阿翘,只有两个人。一个嫔妃,一个婢女。 比不上他是宫内侍卫统管大臣,手下的侍卫,瞬息间能调集起来,足有千人之数。 这还是在被皇帝秋狝,分走了三分之二人手的情况下。 可这些人手,这些权势…… 全都来源于…… 皇权。 而他,幕亓一,和江书站在一起。 代表皇权的人,是江书。 她是君,他是臣。 幕亓一心中一凛,一股凉意自脚底升起,瞬间窜遍全身。 他看着眼前柔弱的江书,明明身形纤细,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可这一刻,他却在她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这压迫感来自江书本身,还有她身后的,皇权。 幕亓一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无凭无据,就要执意鸿庆帝的妃子,这是何等的…… 僭越。 此刻,阿翘直接上前一步,“幕大人,你还有何话说?” 幕亓一紧紧握住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做出决断。 幕亓一双肩塌陷了一般,缓缓单膝跪地,低下他一直高傲的头颅,“微臣……方才失言,冒犯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夜风吹拂着。 幕亓一低下头,视野中,只余江书飘飞的浅紫色裙角。宛若青烟,飘忽不定。 好半晌。 直到幕亓一察觉到,膝盖被压在青石板地上,那么冷,那么痛时。 江书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她淡淡开口:“幕大人,本宫没有怪罪你。只是,在这宫中当差,还望幕大人以后能谨言慎行,勿要捕风捉影。” 幕亓一艰难道:“……是。微臣谨记。” “还有,记住你的身份。记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幕亓一浑身一震,他知道,江书这是在警告他。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微臣谨记娘娘教诲,永志不忘。” 江书走后。 幕亓一僵直着膝盖,许久才缓缓起身。 他望着江书离去的背影,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月光下,那道身影纤细而挺拔,高仰着头,脆弱而骄傲。 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如此遥远,如此陌生? 他看着江书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那个曾经的江书,再也回不来了。 离开后,阿翘搀扶着江书,轻声细语道:“娘娘,夜深露重,您咳疾还未好全,,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也不迟。” 江书轻轻摇了摇头,眸光深邃,望着远处宫墙上摇曳的灯火,淡淡道:“还有一件事,必须今晚去做。” 宜人是顾如烟指使云芝害死了。 现在,云芝死了。 江书迫不及待要把这个消息,告诉顾如烟。 毕竟,她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福寿宫。 江书慈和地对来迎她的嬷嬷微笑,“今日晚了,本宫只是来瞧瞧顾妃姐姐,太后想是睡下了,不便惊动。” 那嬷嬷点头退下。 偏僻的厢房里。 顾如烟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蜷缩在角落里,昔日的明艳动人早已消失殆尽。 不过短短几日,她没事伺候,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上面沾染着枯草和污泥,曾经乌黑亮丽的长发如今毫无生气。身上的宫装也破败不堪,露出底下脏污的布料。一阵秋风从门缝里吹来,顾如烟畏缩地抱紧了自己。 好冷啊…… 她已经被监禁几日,按理说,家中早就该得知她的消息,想法子来营救。 至不济,也该给她送些吃食用具。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曾经,她是顾家最受宠爱的女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入宫后,她纵然是不得宠,可也被人尊称一句顾妃,被高高地捧着。那时候的她,何曾想过自己会有今天? 如今,荣华富贵如过眼云烟,她什么都没有了,顾家……难道要放弃她了吗? 顾如烟不敢再想下去,她害怕,怕自己承受不住。 平日里,她是爹娘捧在手心里的女儿,也得哥哥嫂嫂的宠爱,怎么就会被放弃呢? 不,不会的!他们一定不会对她不管不顾的。一定是消息还没传回家中,一定是这样的!只要家中知道了她的遭遇,一定会想尽办法救她出去…… 顾如烟拼命地安慰着自己,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更用力地抱紧了自己。 “吱嘎” 门被推开。 来了! 顾如烟眼睛一亮。她就说,爹娘不会不要她,不会…… 看清来人是江书后。 顾如烟眼中的亮光,一下子湮灭。 “你来干什么?来看本宫的笑话?”顾如烟嗓音沙哑。 江书摇了摇头。 她看着眼前形容枯槁的顾如烟,很难把她和从前那个明艳动人的顾家嫡小姐联系在一起。她声音中带了不自觉的悲悯,“看笑话?本宫没有那么闲。只是想知道,你明知道岳坚的死,并非我所谓,更不是我能左右的,却为什么要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我?” 江书一直想不懂。 岳坚死在清凉殿,顾如烟要恨,也该去恨万吟儿。 为何却是恨她? 顾如烟惨然一笑,嘶哑着嗓音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瘫坐在地上,双目空茫地注视着半空,口中喃喃地:“你不懂,你根本不懂,不懂他待我有多好。他是个宫中唯一关心我在乎我的人,他和你们不一样……” “呵,”江书冷笑一声,“真的吗?” 顾如烟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尖叫一声:“你什么意思?” “他待你好,却在给不了你任何保证的情况下,要了你的身子。难道他不知道,一个无宠,从未侍过寝的嫔妃,怀孕了,是天大的事儿吗?” “他、他……” 江书静静看向顾如烟,“你就从来没想过,他接近你,是故意的?” 第431章 没人爱过她 “你什么意思?你胡说!” 顾如烟拼命摇头,像是要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脑海。 不可能的,岳坚待她那般温柔,那般体贴,他看向她的眼神真诚而热烈,那分明就是……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怎会、怎会是有心算计? “不,你胡说!岳坚他爱我,他亲口说过爱我的!”顾如烟激动地反驳,声音嘶哑却坚定。 “什么时候说的?”江书冷冷道,“是在床榻之间吗?” 顾如烟一愣。 似乎…… 还真的是。 可是…… “他……他给我送过很多礼物,都是我喜欢的……”顾如烟的声音越来越弱,像是说服江书,更像是说服自己,“有一次,我随口说了一句喜欢吃城南李记的桂花糕,第二日,他就亲自去给我买回来了……” “那日下着大雨,他淋湿了半边身子,却还是笑着将桂花糕递给我,说,‘凉了就不好吃了,趁热吃’……” 顾如烟回忆着那日的情景,眼角滑落一滴泪。 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光,短暂而又美好。 “还有……”顾如烟努力搜寻着记忆中,那些甜蜜的点点滴滴,“前阵子我身子不好,有些眩晕的毛病。太医开的药太苦,我不肯喝。他就偷偷让小厨房给我熬冰糖雪梨,哄着我喝……” “还有,还有好些事,好些!” 说到最后,顾如烟已是泣不成声。 “他待我那般好,那般用心,他怎么可能是故意接近我,故意算计我……” 顾如烟抱着膝盖,将头埋进臂弯里,瘦弱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片刻后,她又猛地抬头,“你、你定是妒忌我与岳坚,才会这么说!定是如此!”顾如烟脸上带泪,却笑出声来,“我有岳坚,我腹中有过他的孩子,他的骨血,你却什么都没有!孤零零一个人,没人、没人爱你……” 试婚丫鬟 第341节 “呵呵。” 江书一声轻笑,打断了顾如烟的话。 “你说他待你好,可他待你的那些好,三枚铜钱就买得到。” 顾如烟整个愣住。 城南李记的桂花糕……三文钱一个。 作为礼物,如此廉价。 “不止!不知这些,还有,还有……” 顾如烟在脑中一一回忆过。 却发现,岳坚送她的那些礼物,没有一件,比桂花糕更昂贵。 “你呢?你赏给他了些什么?” 是啊,她给岳坚送过什么…… 那些她从顾家带来的,价值连城的华丽首饰,世所罕见的昂贵衣料,古董,奇珍异宝……哪一样不是价值千金? 岳坚回赠给她的,不过是一些随手可得的小玩意儿罢了。 顾如烟辩解,“我是宫妃,他不过是一个侍卫,月历银子有限,才……” 顿了顿,顾如烟挺起单薄的胸膛,“他若是有钱,一定会给我更好的,一定……” “真的吗?”江书笑了。 她面上的笑容仿佛冬日里盛开的冰凌花,美丽却冰冷刺骨。顾如烟的心没来由地一紧,不安,如同藤蔓般在她心底滋生蔓延,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笑什么……” “本宫笑你,什么都不知道。” 江书伸出手,让顾如烟看清,她手中攥的 正是顾如烟送给岳坚的一块通体莹绿的碧玉牌子。 顾如烟眼睛猛地瞪大,“你、你竟从他尸体上……江书,你简直不是人!你……” “他有妻室,你知道吗?” “什么?” 顾如烟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岳坚那样年轻……有妻室?怎么可能?他从未提起过! “不可能!你在骗我!你……你为了羞辱我,居然造谣……” 顾如烟猛地摇头,拼命想要否认这个事实。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江书的神情,也看不清手中的碧玉牌子。 “仔细看看这牌子上刻的字。” “怎会有字?我送给他的玉牌是平安无事牌,表面光滑,根本就什么字都没刻……” 可下一刻。 那块玉牌给扔到了顾如烟怀中。 她颤抖着手拾起。 指尖摸索着上面,一个陌生女人的名字。 “他若没有妻室,为何这玉牌上,刻着另一个女子的闺名?”江书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却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地刺进了顾如烟的心脏。“这玉牌上的字,是新刻的,应该不出半个月。” 半个月…… 顾如烟把玉牌送给岳坚的当晚。 他就在上面,刻上了别的女人的名字…… 为什么,为什么? “不……不会的……”顾如烟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他有妻室”这四个字如同魔咒一般,一遍遍地回响着。 “顾如烟,你就为了这么一个人,恨毒了我。” 江书的声音轻轻的,却险些彻底击碎顾如烟的心智。 她愣愣抬头,“他既然有家事,为何要……这般对我?” 江书缓缓蹲下,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有无尽的嘲讽:“你说你心悦于他,却从不曾想着查一查他的身世。岳坚早年父母双亡,家中一贫如洗,如果不是和妻子是青梅竹马,根本就不会有人嫁他。他的妻子每日浆洗织布,日以继夜地忙碌,攒够了钱,贿赂人,才叫他进宫做了个侍卫。可宫中侍卫的月例就那么点儿,岳坚发现,自己的妻子为了给自己捐这个官,竟借了高利贷,他没法子,只想快点弄钱。” 江书看向顾如烟,一字一句,几近残忍地说道:“他也确实弄到了钱。” “我?”顾如烟颤抖着手,指向自己鼻尖,“他跟我,为了钱?竟然是为了钱?” 顾如烟出生就是高高在上的贵女,根本想不到一个人肯为了钱,出卖自己的身体。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顾如烟再也忍不住,俯身干呕起来。 可她近日都吃不到什么油水,今日更是滴水未进,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液体从喉咙深处涌出,灼烧着她的食道,让她痛苦不堪。 她撑着地面,纤细的身体如同风中残叶般瑟瑟发抖。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心心念念的爱情,竟然如此不堪,如此肮脏! 岳坚,他怎么能,怎么能…… 顾如烟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滑落,混合着嘴角残留的苦涩,在下巴汇聚成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最终滴落到地上,留下一道小小的湿痕。 转瞬即逝。 半晌,顾如烟看向江书:“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就是死,也该做个明白鬼。”江书淡淡道,“顾如烟,根本没有人爱你。” 第432章 丧钟 “不可能,不能的……” 顾如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角的泪痕还未干透,混合着新涌出的泪水,在苍白的脸上勾勒出令人心碎的痕迹。 她不住地摇着头,“你瞎说,不是,不是的!就算、就算没有岳坚,本宫还有爹,还有娘,还有哥哥……他们都疼爱本宫,很爱很爱我……” 她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肩膀,像个无助的小孩。 江书声音中甚至带上了些许悲悯,“哦?可是他们在哪儿呢?” 顾如烟身子僵住,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剩下了哽咽。 是啊,他们在哪儿呢? 她被关起来这么久,在自己亲姑母的宫中,可姑母对她没有一丝额外的照应。父兄也这么长时间都不传个音讯进来。 顾如烟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他们这是……不要她了? 把她一个人,扔在这暗无天日的,冷宫一般的地方,一直囚禁到死…… 好半晌,顾如烟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站起身来。 她看向江书:“江妃娘娘,你想让我怎么死?” 江书看着眼前的女子。对于一个如顾如烟这般被娇宠长大的女子而言,真相远比谎言更残酷。 来之前,她明明准备了许多话。 可事到如今,却觉得有些说不出口。 她终于还是轻轻叹息了一声,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江书,你别走!”顾如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不是要我的命吗?你来拿,来拿啊!” 江书没有回头。 顾如烟声音中,竟满是惊怕,“你别留我一个人,我……我连死,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死。你回来,你回来啊!” 见江书纤细的背影,马上就要转过门槛,消失不见。 顾如烟:“江书,你不想知道,你爹是谁吗?” 江书动作猛地一顿。 她的疯娘是大着肚子进的顾府,被当家的主子随手指给了江富贵做妻房。江富贵待她不好,恨不得她这个拖油瓶早日干干净净地死掉,她也不曾真心实意地叫过江浮雪一声“爹”。 她爹是谁? 她没想过。 好像她生来,人生中,就没有人扮演“爹”这个角色。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江书也不觉有什么。 后来,她在嬴帝墓里死里逃生,靠的是疯娘自幼逼着她背下来的地图。可她娘一个疯女人,哪里来的皇陵地图? 从那时起,江书心里便有了几分打算。 她的亲生父亲,八成…… 是个盗墓贼。 或许是死在了墓里,才叫娘受了刺激,发了疯。 可如今,顾如烟提到。 确实……如果说这世上有谁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那必是顾家人,或许他们也告诉了顾如烟。 可事到如今…… 她的生父是谁,根本不重要。没有爹,她不也好好地活了这么多年? 江书一咬牙,离去的脚步更快了。 她多一刻都不愿再呆在顾如烟身边。 “橘叶!”顾如烟的声音,最后一次传来,“江书,我欠你的,我还了!去找橘叶,她知道你的身世……” 阿翘扶着江书,紧走几步,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这间偏殿。 宫道上寂静无人,只有江书急促的脚步声在回响。 试婚丫鬟 第342节 其实她心里并不好受,甚至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对顾如烟,是不是太过残忍了些。 她是为了宜人报仇。 顾如烟虽然可恨,可却也有可怜的地方。尤其是想起两人和彤妃、小周妃一起入宫封妃的时候,顾如烟是唯一一个真心对她笑的人。 这段情谊,就这么折在了宫墙之中。 当真可惜…… 可她江书,也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 江书刚刚缓下脚程。 “当——当——” 沉闷的钟声,骤然响起,在皇宫上空一次次回荡。 这是…… 江书在心中数着。 她脸色骤然一变,看向阿翘,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惧。 是……丧钟。 皇帝在秋狝路上,这宫中能用得上丧钟的,就只有…… 太后! 太后薨逝! 九声钟响过后,余音在紫禁城上空回荡,久久不散。 江书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双腿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她勉强扶住宫墙,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她明明不喜欢太后,太后也不喜欢她。可此时此刻,江书却觉得心口一阵阵地剧痛,痛的她眼前发黑。 知道是鸿庆帝曾经长期喂给她的软药毒性,此时不凑巧地一齐在体内发作起来。 “阿翘,扶我,快、快走……” 可是太晚了。 江书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终于支撑不住,直直地向后倒去。 “娘娘!”阿翘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江书,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您这是怎么了?再撑一撑!撑住啊!” 江书只觉得浑身发冷,眼前金星乱冒,耳边嗡嗡作响,什么声音也听不清了,意识逐渐模糊。 阿翘急得快要哭出来。 她深知道。 这个时辰,江书应该在永寿宫“养病”,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福寿宫附近的偏僻宫道上! 太后的丧钟一响,无数人都要朝福寿宫奔来! 若江书在此地被人发现,太后又刚刚薨逝,江书身上定会染上说不尽的是非! 想着,阿翘一咬牙,便要把江书背在背上。 可她自己也身材瘦弱,更别说中过蛇毒,被废了一条腿。才刚背着江书走了两步,阿翘就身子一歪,眼看着就要把江书扔在地上!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稳稳地托住了江书滑落的身子。 阿翘惊魂未定地抬头,只见一个身穿玄色锦袍的男子,正面色冷峻地望着昏迷不醒的江书。 “沈……沈大人?”阿翘一愣。 沈无妄从前对江书有情,她作为江书身边的宫女,是知道的。 可近来……他便一直刻意远着江书,江书也从未交代过…… 阿翘心中惊惧不安,不知道能不能信任眼前的男人。 倒是沈无妄先开口:“出什么事儿了?” “娘娘……散步,身子不适……” 男人黑沉的眼中,闪过一缕锋芒,逼得阿翘一滞。 沈无妄:“说实话。” 第433章 他跟本宫,什么关系都没有 沈无妄:“这个时辰,娘娘该在自己宫中歇息,怎会出现在这里?” 暗淡月光下,他冷冷一笑,“别告诉咱家,你们是来奔丧。” 丧钟刚响过不到一刻。若说是奔丧,也未免来得太快了些。 阿翘脑子急转。 她“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沈大人,求您救救我家娘娘……” 沈无妄愣了。 他料想过无数种可能,却独独没有料到,阿翘会向自己求助。 她是江书的贴身婢女,在宫中,这种人代表的,往往就是她们主子的真实心意。 这个小婢女敢求自己…… 他曾经和这个江妃,很熟吗? 按捺住心口涌上来的异样感觉,沈无妄清了清嗓子:“说吧,要怎么救?送去太医院?” “不,不行!” 阿翘一咬牙,“求沈大人送我家娘娘回永寿宫,再、再去宣太医。” “为何?” 阿翘坦率:“奴婢不能说。” “呵,”沈无妄冷笑一声,“什么都不肯跟咱家说,还要咱家帮忙隐瞒。你们可真说得出口。”他逼视着阿翘,“你怎么救知道,咱家会帮你?” 阿翘:“娘娘说过,危急时刻,只有沈大人是可信的……” 沈无妄一愣。 难道,他从前真的认得这个江妃,还帮过她的忙? 倏地,沈无妄只觉得后脑一阵剧痛,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种熟悉的头痛感觉,又来了。 沈无妄用力地咬下舌尖,逼退眼前黑暗。 阿翘顿时紧张地抬起头,望着沈无妄,眼中满是担忧和焦急:“沈大人,您怎么了?” “无妨。” 看着昏迷不醒的江书,沈无妄心中一紧,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将江书打横抱起,快步朝永寿宫走去。 幸好,这一路上都十分僻静,并没有遇到其他人。 到得永寿宫,沈无妄将江书轻轻放在床榻上,阿翘提着裙子便往外跑,“奴婢去找太医,求沈大人代为看护我家娘娘!” 就……这么信他? 拒绝的话涌到唇边,却终被吞下。 沈无妄:“好。” 江书寝殿内,烛光有些幽暗。 看着江书在昏迷中,还在痛苦地皱眉,沈无妄鬼使神差地伸手,轻轻抚平了她紧蹙的眉头。 她的额头光洁如玉,触感温热细腻,却带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冰冷。 指尖仿佛触电般,一股异样的感觉,瞬间传遍沈无妄的四肢百骸。 心底,却莫名地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 他好像,也曾经被人这样悉心地照顾过。好像也有人,轻柔地擦去他额间冷汗,告诉他:“不痛。” 可沈无妄遍寻记忆,却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只在心底涌起一股一样的眷恋。 可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剧烈的头痛。 好像有人拿着针,一次次地扎进他的后脑。眼前一阵阵发黑,冷汗顺着他的额头不断地往下流。 不知过了多久。 听得殿外响起一串脚步声,是阿翘带着太医回来了。 沈无妄再不停留,起身从后门离去。 永寿宫外的宫道上。 沈无妄踉跄地走着。他只觉头顶的夜空,旋转着向自己压来。 近来,头痛的次数越来越多,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般严重…… 痛到他两眼发黑不说,眼前还一幕幕地涌现出从前从不曾见过的画面。 这些画面中,都有一个女子的身影…… 沈无妄强忍着头痛,瞪大眼睛,想看清那女子的脸。 “沈大人?” 一个略带惊讶的声音自身旁传来,沈无妄竭力稳住身形,抬眼看去,只见小许太医提着药箱,正一脸关切地望着自己。 小许太医一见沈无妄脸色,连忙赶上来扶住他身子,“可是又头痛了?” “是。这次……格外痛得厉害……” 小许太医的目光,隐晦地看了一眼永寿宫的大门。 试婚丫鬟 第343节 他低声向沈无妄,“沈大人,你今日,可是经历了什么与往常不同之事?” 沈无妄微微一愣。 刚才,黑暗的宫道中,江书抱在怀中的触觉…… “没有。”沈无妄咬牙道,“什么都没有。” “那就奇了……按说,这头痛也该好了……”小许太医自语道。 “你说什么?”沈无妄猛地抬头。 “没,没说什么。”小许太医面上堆笑,“我先扶您回去休息吧,或许睡一觉,就好了。” 永寿宫中。 阿翘找来的太医,从江书入宫开始便专一照顾她的身子,一看她当下的症状,便知道是鸿庆帝埋下的老根子又复发了。 按部就班地针灸,救醒,有开了药,叮嘱要放开心胸,好好休息。 折腾了小半日,太医走后,江书擦才撑起身子,看向阿翘,“刚才,没人瞧见本宫吧?” 阿翘略一迟疑,便把遇到沈无妄,求他出手相助的事儿全说了。 江书愣了。 沈无妄近来不是很厌弃她,一直远着她吗?竟也会对她伸出援手? “娘娘,奴婢不该问,可沈大人跟咱们永寿宫……” 江书摇了摇头,直接截断,“没有关系。他与本宫,什么关系都没有。” 第二日。 因鸿庆帝不在宫中,崔皇后只得出来主持太后的丧仪。 江书身子不好,本可以不必一大早就赶过去。 可她还不及用早膳,崔皇后宫中的嬷嬷便带着几个人赶来:“江妃娘娘身子可好些了?若是好些了,皇后娘娘请您过去说话。” “好。”江书从床榻上撑起身子,“本宫原是该去为娘娘分忧的。” 见她身子摇晃了一下。 那老嬷嬷身形灵活,一下子撞开阿翘,自己伸手扶住江书,“娘娘小心。” 趁两人挨得近,她用只有江书听得到的声音低声:“顾妃昨日自戕,顾家人要问责娘娘。”她顿了顿,“江妃娘娘,务必小心!” 江书呼吸都一滞。 顾如烟,死了? 她搭在那老嬷嬷手臂上的手指紧了紧。 顾家人不愧是权倾朝野,这么快就得到了信儿,得知她昨日去见过顾如烟,要直接逼问到她脸上。 如今,皇后派着老嬷嬷来,定是已经招架不住顾家人的攻势。 她抬眼,看向这老嬷嬷带来的宫人,知道其中必有顾家的人。 江书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吧。” 第434章 灵前闹事 江书没想到,顾家闹事,居然是在顾太后的灵堂之上。 她和阿翘两个,被皇后身边的老嬷嬷带到福寿宫。江书对福寿宫十分熟悉,却也从没见过这般福寿宫这般萧索的模样。 整个福寿宫都换上了白色装饰。白绸白纱,随风飘荡,像极了纷纷扬扬,提前落下的雪花,更像是挥之不去的漫天愁绪,压得人喘不过气。 宫人们皆是素衣,低着头,脚步匆匆,唯恐惊扰了亡魂。 空气中,不闻哭声,却比哭声更加压抑。 江书跟在老嬷嬷身后,快步进了正殿。 不顾顾家奔丧的人要杀人似得目光,江书先跪在蒲团上,给太后磕头,上香。 才回身向崔皇后行礼。 “你身子不好,起来吧。”崔皇后指着身边高背座椅,“坐下说话。” 那只黄花梨木座椅与皇后的座椅并列。知道这是崔皇后在无形中抬高自己的身份,去压顾家人,江书心中感激。 她提着裙子,斜着半边身子坐下,明知故问道:“臣妾原该来为太后娘娘守灵,尽孝心的,是皇后娘娘体恤臣妾身子羸弱,才允臣妾躲了懒。不知现在,娘娘召臣妾,所为何事?” 崔皇后端坐着,目光在下首垂手而立的几个人脸上逡巡了一圈,才缓缓道:“没有旁的事。只是,这福康宫中,有宫人说,你来过一次。顾家人思念太后,想知道昨日,你见了太后不曾,太后是怎么个形容?” 知道是瞒不过去了。 江书低头,恭顺回答道:“回娘娘的话,臣妾昨夜是来过福康宫,可却不是来拜见太后。” “不是来拜见太后,是来做什么?” 江书像是全然感觉不到那些顾家人压在她肩背上的目光,只淡淡道:“臣妾是来顾妃娘娘。” 她此言一出,殿中瞬间寂静。 几个顾家人看向江书,眼中恨意又叠了一层。 昨夜,顾妃自戕的消息传回顾家,顾夫人当即就哭得昏迷了过去,醒来哭嚎着说,她的女儿并行坚强,绝不会自戕,定是有人害的。 现在,这害人的人,可不就承认了吗? 崔皇后心中也是一紧。 顾如烟是自戕,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只要江书不认,谁会说她见过她? 这不就能把自己摘干净了? 可江书,偏偏认了! 崔皇后正在心中思量,如何帮江书洗脱嫌疑。 一旁,顾家人中打头的一个老嬷嬷先开了口,“奴婢僭越,却不得不说。江妃娘娘,你可知你走后不久,我家顾妃娘娘便就自戕。你、你到底是跟我家娘娘说了什么,刺激得她如此?还是说,根本就是你害了我家娘娘?” 崔皇后身边的嬷嬷,“顾姥姥慎言!我家娘娘是体恤你们顾家,骤然一下子失去了两位娘娘,才容许你们这么多人一齐进宫祭奠,可不是让你们诘问江妃娘娘来的!” 崔皇后也道:“太后灵前,谨言慎行。” 谁知那顾家姥姥是个口齿极为伶俐的,她先向崔皇后告罪,“皇后娘娘宽宥则个。太后娘娘年纪大了,走在前头。可我家小姐,年纪轻轻的岁数,纵是被皇上斥责禁闭,也毕竟年轻,怎么就知道日后没有放出来复宠的可能?她怎会心窄,想不开?” “如今在太后娘娘灵前,奴婢需得问江妃娘娘一句,你到底是如何逼迫我家小姐自戕?” 言下之意,竟是认了江书一定与顾如烟的死有关。 江书听着那顾家姥姥的诛心之问,却并不急着辩驳。 就在连崔皇后都为江书着急,心中生了几分疑惑时。 江书:“臣妾昨夜,确是来见顾妃娘娘的。” “我家娘娘已被罚被废,你见她做什么?”顾姥姥步步紧逼。 江书:“这倒奇了。本宫与顾妃交好,阖宫皆知。顾妃遭皇上申斥,想必心情不好,本宫来开解她些儿,有什么问题吗?” 顾姥姥一滞。 他们顾家自然知道顾如烟对江书下手。 可这话,又不能拿到明面儿上来说。 顿了顿,顾姥姥:“江妃娘娘纵是一片好心,为何却不白日里来,偏要夜深人静。这个时辰来,做的不是亏心事,说得过去吗?” 江书笑了。 她不再正襟危坐,往后靠在软垫上,姿态闲适了些,“你家顾妃娘娘被罚禁足,本宫便是来看她,也不敢白日里大张旗鼓地来。倒是你们,”她目光把顾家人一个个地看过去,“自从你家小姐遭了祸事,被皇上禁足在此,你们可有差人来看过?” 顾家人涨红了脸,面面相窥。 这……确是不曾。 可、可那不过是因为老爷说,此是正在风口浪尖上,待熬过了这一阵子,他们必要想法子早日救他家小姐出来! “你们不曾来过,”江书下了断语,“自然就不知道,这被禁足之人,是极难见到的。本宫也需央求旁人行些方便,才见得到你家如烟小姐。故而白日里大张旗鼓地来,不合适。” “可、可是……”顾姥姥缓了缓,才拽回被江书代跑的思绪,“终究是江妃娘娘你走后,我家小姐便自戕。你到底和我家小姐,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不过是宽慰她放宽心而已。” 顾如烟自戕,江书并不意外。 顾如烟看着秉性刚强,可这需要很多爱做她的底气。 一旦这底气被抽调了。 顾如烟便没了活下去的勇气,也属正常。 顾姥姥:“可、可确是江妃你走后,我家小姐便一根白绫悬在了梁上。这是不争的事实。”她顿了顿,转换了一个思路,竟噗通一声,跪在江书跟前,“江妃娘娘,老奴求您,求您告诉老奴,如烟小姐,临死前到底、到底什么样儿?” 她打定主意。 叫江书多说多错。 还是一旁,崔皇后看不下去,开口道:“勿要在太后灵前,这般喧吵!” 可她话音刚落。 一道身影从殿后掀起白帘,跌跌撞撞跑了出来。 众人目光一下子集中在那人身上。 那是太医院里新来的小许太医。 他脸色煞白,身子抖得不行,“皇后娘娘,不好、不好了……” 崔皇后心中升起一阵不祥预感,她冷下脸来:“好好说话!” 可已经晚了。 小许太医似乎是受了极大惊吓,还没跑到崔皇后身前,已经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他声音扭曲变形: “太后她老人家、她老人家……是被毒死的!” 试婚丫鬟 第344节 第435章 太后的死有蹊跷 “什么?!” 皇后霍地站起。 衣袖拂落了矮几上的茶碗。 “咣当!” 那茶碗掉落在地,登时摔得四分五裂。 顾家人齐齐一愣。那顾姥姥反应极快,膝行几步,到了崔皇后跟前,“皇后娘娘!求娘娘,彻查此事,还我们顾家一个公道!” 她重重磕下头去。 顾姥姥身后,顾家派来的人,齐刷刷一起跪下:“求皇后娘娘,还太后、顾妃一个公道!” 众人齐齐磕下头。 声音闷闷的。 一下一下,像砸在崔皇后和江书心口上。 崔皇后嗔怒地看了小许太医一眼。 这种惊天动地之事,原该避开旁人,悄悄通报她这个皇后知道!这个小许太医可好,许是吓坏了,竟就当着这么多的人,直接嚷出来还不算! 还让太后的母家知道! 这下,便全无了原转的余地,她无论如何,都要把此事彻查清楚。 按住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崔皇后向小许太医声音冷沉地说道:“你可查清楚了?若胡言乱语,可是死罪!” “微臣岂敢不查清楚?”小许太医颤抖着嘴唇,“太后娘娘今日身子不好,可也不过就是见风头痛,咳嗽多些罢了,这毛病放在老年人身上,也属正常,不过因为季节转换,身子一时适应不了罢了。太后娘娘的脉案,可都在太医院存着呢,皇后娘娘不信,尽可以去查!本不是什么致死的病症!可、可太后骤然薨逝,臣本就心有疑惑,谁知,为太后查体,竟发现太后嘴唇青紫,口中更有咬舌出血的痕迹!微臣用银针探入喉中,那针、那针全黑了啊!” 小许太医此言一出。 殿中一片哗然,顾家人嗡嗡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压得崔皇后几乎喘不过气。 兹事体大,定会牵连甚重! 顾家顾刚则耐文官之首,太后是他的亲妹妹,顾妃是他的嫡亲女儿。这两位至亲,一朝崩逝。还一个是莫名其妙的自戕,一个是中毒。 顾家岂肯善罢甘休? 顾家人哭得更加悲切,顾姥姥更是捶胸顿足,哭喊着:“太后娘娘死得冤枉啊!我可怜的如烟小姐,也死得冤枉啊!不知是被哪个奸人害了去!也不知能不能讨回公道啊!” 她的话像一把把尖刀,刺向崔皇后,也刺向了江书。 崔皇后感到一阵阵的头晕目眩,她从未承受过如此巨大的压力。 她自入宫来,因不得宠,倒一向远离是非。可现在,是非真真找上门来了!若是处理不好……崔皇后脸色苍白,闭了闭眼睛,不敢往下想。 江书心乱如麻,却见皇后摇摇欲坠,连忙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臂,轻声说道:“皇后娘娘保重凤体,此事蹊跷,还需从长计议。” 她用力握了握皇后的手,“皇上还在秋狝路上……” 崔皇后感受到江书手上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心中稍安。她微微闭目,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是啊,鸿庆帝还在秋狝路上。纵是知道太后和顾妃的事,怕是一时之间也不会直接会鸾。 自己需得在皇帝回来之前,把此事彻查清楚。 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把伤害降到最低。 想着,崔皇后只觉脑中清明。 她后睁开眼,目光如炬,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威严,沉声道:“传本宫懿旨,去太医院,召集三位院首,马上来此。”她看向身边刚才带来江书的老嬷嬷,“你亲自去,勿要叫这流言蜚语传出去。” “是。” 那老嬷嬷应着退下。 崔皇后:“至于你,小许太医,你辛苦了。就先留在这福康宫,留在本宫身边伺候,一步不许暂离。” 小许太医抬起苍白的脸,还要再说什么。 却被皇后威严的目光瞪得低下头去。 “至于尔等,”崔皇后看着地上跪的乌泱泱的顾家人,“你们也先留在这福康宫中,待太后娘娘死因查明,再一并放出!” 这便是……***。 此言一出,顾家人顿时炸开了锅。 “皇后娘娘这是何意?难道是怀疑我顾家人不成?” “就是!我顾家世代忠良,为大夏鞠躬尽瘁,如今太后娘娘和顾妃遭此毒手,我等悲痛欲绝,皇后娘娘不体恤也就罢了,竟还要将我等***于此,是何道理?!” “皇后娘娘,您若是不给我们顾家一个交代,老身今日就一头撞死在这福康宫中,也好去地下陪伴太后娘娘和如烟!” 顾家人你一言我一语,群情激奋,大有将福康宫掀翻的架势。 崔皇后端坐凤椅之上,面色平静,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清冷:“诸位的心情,本宫理解。太后娘娘是本宫婆母,顾妃是本宫的姐妹,她们二人突然离世,本宫也心中悲痛。想必,皇上得知了这个噩耗,也定会难过得寝食难安。只是,此事疑点重重,还需彻查清楚,才能告慰太后娘娘和顾妃娘娘在天之灵,还顾家一个公道。” “彻查自然该彻查,可皇后娘娘不该疑我们顾家……”顾姥姥哭道。 崔皇后不慌不忙,语气淡然:“诸位误会了,本宫从未怀疑过顾家。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为了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本宫必须谨慎行事。将诸位暂时留在福康宫,也是为了保护诸位,避免凶手狗急跳墙,再下毒手。” 顾姥姥还要再说什么。 崔皇后:“怎么?顾家不愿留下来?” 顾家当然不愿。 可是…… 崔皇后:“为何?心虚?” 顾姥姥自然不能认,没法子,只得先带领顾家人留下,被扣在福康宫中。 可她到底不甘。 顾姥姥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颤巍巍地指着江书,哭喊道:“皇后娘娘,老身斗胆,还有一事相求!” 崔皇后微微皱眉:“请讲。” 顾姥姥枯枝一般的手指,猛地指向江书:“皇后既疑心了我们顾家,我们也不敢辩!可江妃娘娘,难道就真的干净吗?要***我们,可以,需得她也一起陪着!不然,我们顾家不服!” 第436章 她有嫌疑 “大胆!” 崔皇后拍案而起。 她手指直直指向顾姥姥,“你们顾家,这是在要挟本宫?”她冷哼一声,“本宫是镇北王嫡女,大盛皇后!你们顾家,这是要反?” 崔皇后凤目圆睁,眼中似有寒冰利刃。 她深浅身后,宫女太监们齐齐跪倒,高呼“皇后娘娘息怒!” 声浪直冲云霄,几乎将福康宫的琉璃瓦顶掀翻。 顾家人从未见过皇后如此威势,皆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顾姥姥更是吓得老脸煞白。 可她今日入宫前,已得了顾刚则的准话。 “我妹妹,我女儿如今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福寿宫。她俩可是咱们顾家在后宫的支柱,被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一起折了!我是男子,不便入后宫,太后和顾妃的公道,就要靠各位女眷、诰命去争取了!” 顾姥姥原是顾家旁支,可她也深清楚,不是依靠顾刚则这一支的权势。 别说诰命,她怕是这一杯子都要在土中刨食。 再加上顾刚则许诺了她儿子的前程…… 顾姥姥心一横,“老身岂敢要求皇后娘娘?老身只要是求个公道!” 说着,她不顾旁人阻拦,径自闷着头,便要往一旁两人合抱的朱红柱子上撞去! “够了!” 江书豁然起身。 她看明白了,顾家今日有备而来,必不能善了。 崔皇后是她在宫中如今唯一的依仗,若是被顾家人绊在此处,可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寻思定,江书先向崔皇后盈盈一礼,“皇后娘娘,此时还该以操办太后她老人家的丧礼为重!既然顾家人执意要扣下臣妾,臣妾身正不怕影子歪,愿意陪她们一齐守在福寿宫,”她顿了顿,“为太后娘娘守灵。” 江书这样说,便转圜了许多。 顾家人一时无语。 崔皇后看向江书:“你当真愿意,自请禁足?” 这段时间,江书没少禁足。 虽说被关在福寿宫中,多少打乱了她接下来的计划,可到底影响也不至很大。 再说,太后到底死于何人之手,连她也十分好奇。 “是。”江书弯下白皙的脖颈,恭顺答道:“娘娘,臣妾愿意。” 江书这样,也算是给崔皇后递了个台阶。她威严地看向一旁以顾姥姥为首的顾家人,“你们现在可满意了?” 达到了目的,顾姥姥面上换上了恭敬之色,“回皇后娘娘的话,我顾家从今日起暂居福康宫,助娘娘查明太后、顾妃死因!” 话虽这样说。 可说到底,江书禁足,是因为有嫌疑。 可顾家,不过是因为皇后要他们逼近嘴,勿要把太后死因真相散布出去而已! 很快,顾家人被带下殿去。 崔皇后:“江妃,你且等等。本宫还有话要对你说。” “是,皇后娘娘。” 试婚丫鬟 第345节 待顾家人走了个干净,太医院三位院首急匆匆赶来,崔皇后:“小许太医说太后死因存疑,你们三位老大人,好好查一查!” 三人面色惊变。 其中一个狠狠瞪了侍立一旁的小许太医一眼。这个愣头青!真的没学来他爹半分的谨慎! 就算太后娘娘的死,真有什么,又岂能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真是、真是…… 可现在,后悔无用,三位太医只得磕头应是,进了里间,干起了仵作的勾当。 崔皇后一挥手,小许太医也被下人带出殿去。 崔皇后疲惫地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向江书:“此处没有外人,你坐吧。”她深吸一口气,“江书,本宫这个皇后素来只是摆设,从来也未管过你们争斗。只是,直到如今……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本宫说?” 江书双目直视崔皇后,眸色平静得令人心惊。 江书:“娘娘,臣妾什么都没做过。” 如果说,顾如烟自戕,或有江书告知真相的因素。 可毕竟是自戕。她是自己决定去死的,怨不到江书身上。 至于顾太后…… 江书皱眉回忆,“臣妾昨夜来看顾妃,特意叮嘱了下人勿要惊扰太后,故而也不知太后到底怎样……” 她甚至不知道,就在自己告知顾如烟那岳坚的真相时,顾太后还在不在人世…… 这样一想,江书毛骨悚然。 崔皇后轻叹一声,“本宫相信你。可……最近,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卷进是非,本宫怕皇上回鸾后,会疑你……” 江书面色一沉。 她知道,鸿庆帝不太在乎顾太后,对顾如烟更是谈不上任何情谊。 可这不意味着,他就能容许旁人戕害他的母亲,他的妃妾! 若是鸿庆帝疑了她…… “别怕,”崔皇后嗓子嘶哑,轻轻拍了拍江书手背,“秋狝之时,皇上也要接见几位异国使臣,时间定得死,他不会提前回来。本宫争取在皇上回来之前,给他一个交代!” 江书眸光闪烁,“多谢皇后娘娘。” 崔皇后摇了摇头,“本宫这个皇后,不称职。眼睁睁地看着你和顾妃斗成这样,竟未能劝解你们二人……” 她还要再说什么。 内室的暖帘一掀。 太医院最年长老成的院首走出来。他脸色惶恐,一部雪白的胡子抖得厉害,“娘娘,皇后娘娘,太后她老人家确是、确是……” 崔皇后和江书心口齐齐一沉。 崔皇后倒还撑得住:“当真,是中毒?” “是……”老太医擦着额上冷汗,“是、是昨夜吃了茶,那茶里含有无色无味的剧毒,几乎是顷刻之间,就要了太后的命去……” 崔皇后脸色苍白,长长的指甲抠进掌心。她强自镇定,“是了,昨夜是太后娘娘的贴身嬷嬷见她老人家正殿中半晌没声息,进去看,才看见……太后手里,还握着茶盏呢……” 说着,她不禁打了个冷战,“什麽毒这般厉害?” 老太医摇头,“微臣无能,还没查出来……这毒,从未见过。倒像是……蛇毒……” 第437章 逼她自戕 蛇毒? 江书脑中一瞬间闪过什么,又很快被她否定。 彤妃此时不在宫中。再说,她与太后,素来没有什么冤仇,不至于冒这么大风险,要了太后的命去。 一旁,崔皇后没想这么说,“给你们两天时间,可能查明这毒的来源?” “现在只知道是混在茶水中……”老太医白胡子颤巍巍的,满脸为难。 崔皇后:“深宫之中,岂会有这等毒物!务必查出来源!不然本宫与皇上都不能安寝!”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老太医无法,只得诺诺称是。 紧接着,崔皇后又叫进长春宫管事的大太监,“挨个询问福康宫下人,平日里是谁抽太后娘娘茶饮,速速报来。” 当着江书的面,崔皇后把事情一件件地安排下去。 看得江书心生敬佩。 待得崔皇后终于歇了一口气,江书道:“娘娘,臣妾要去禁足了。” 此刻,崔皇后也冷静下来了一些,“去吧。” 她吩咐身边宫人,为江书腾出偏殿,不许怠慢。 阿翘执意要跟着江书一起禁足,见江书身边没人伺候,崔皇后也允了。 殿门一关。 殿门沉重地关上,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外面的喧嚣渐渐远去,还能隐隐约约听到外面飘来的啜泣声。 阿翘担心道:“娘娘,这……” “无妨。”江书淡淡的,“你我今日便是不认这禁足,怕也难从福康宫中全须全尾地走出去。倒不如这般,更容易洗清冤屈。再说……”江书顿了顿,“我总觉得,这顾家人来者不善。” “确是如此,”阿翘咬唇道,“顾家前朝的栋梁是顾相和顾家大公子,和后宫的依仗相得映彰,可现在,后宫这两根顾家的顶梁柱都折了,他们岂能不心焦?” 不对。 江书皱眉。 今日顾家的女眷们,给她一种异样的感觉。 可一时之间,她也说不清楚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有崔皇后的交代,倒是无人难为江书,一日三餐都有皇后身边的人按时送来,时不时还能宽慰几句。 到得晚间。 晚膳送来,照例是精致的四菜一汤,只是今日的菜色清淡了不少,许是顾忌着太后薨逝,不宜大鱼大肉。 用毕晚膳,阿翘为江书倒茶。 “这茶,本宫便不喝了。你也别用。”想起白日里听到的那无色无味,溶于茶水的致命毒药。 江书平白打了个寒战,“这茶水,拿出去倒了。” 虽然处理掉了茶水。 可两人用膳不到一个时辰,江书便觉一阵阵眩晕。 是……太累了?还是那软药残毒,在体内又发作了? “娘娘,你怎么了?”阿翘见江书脸色苍白,额上隐隐有冷汗渗出,不禁担心地问道。 江书刚想说没事。 却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浑身酸软无力,她勉强稳住身形,却发现手中书册“啪”地掉在地上。 书页乱纷纷地合上。 “娘娘?”阿翘惊呼一声,连忙扶住江书,却发现自己也使不上力气,双腿一软,两人双双倒在了地上。 迷迷糊糊中,江书感觉到一股冷意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嗡嗡作响,她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翘已察觉出不对,她看了一眼已经瘫软在地的江书,拖着双腿朝向门口奔去。 小宫女攥紧拳头,一下一下拼尽全力地砸在门上,“开门!开门,救命啊!” 回应她的,只有空荡荡的宫殿和自己越来越微弱的回声。 直至阿翘慢慢地,也没了声息。 阿翘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冰窟窿,浑身冰冷刺骨,意识在黑暗中飘荡。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隐约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这声音越来越近,像是踏在了她的心上,惊得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模糊,只有昏黄的烛光在跳动,映照着四周斑驳的墙壁。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虽然醒了,却浑身无力,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 一道黑影,从地上拽起了江书身子。 竟是要把她,挂在梁上垂下的白绫上! 而江书身子软软的,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任由那黑影摆布。 眼看她被抱着,纤细白皙的脖子就越要伸进那飘飘荡荡的白绫! 阿翘悚然一惊! 这、这是有人要江书的命,还要伪造成自戕! 怕是……畏罪自戕! 不行! 阿翘强撑着身子,拼尽全力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那黑影的腿。 那人似乎没有料到这绝境之中还有人反抗,闷哼一声,回身一脚便将阿翘踹开。 阿翘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喉头腥甜,却依然咬牙坚持着,爬起来再次扑了上去。 黑衣人显然被这个拼死护主的丫鬟激怒了,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反手抽出腰间佩刀,想也不想便朝阿翘砍去。刀光森冷,在昏暗的烛光下更显诡异。 阿翘中了蛇毒,本就身子不利落,她躲不开来,只能抬手硬生生抗下这一刀。 刀刃嵌入皮肉,剧痛如电光火石般蹿遍全身,阿翘闷哼一声,眼前一黑,险些晕死过去。 但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失去意识,腥甜的血液顺着嘴角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她能感觉到,温热的鲜血正不断地从伤口涌出,染红了她的衣裳,也染红了身下的暖席。 钻心的疼痛让她浑身颤抖,可她死死抵住黑衣人,不叫他前进一步。 “找死!” 那人声音阴冷,再次高高举起了刀。 试婚丫鬟 第346节 阿翘摔倒在地,已然力竭。 刀锋带着凛冽的寒光,眼看就要落在阿翘纤细的脖颈上。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牢牢抓住了黑衣人的脚腕,拼命一扯! “噗通!” 那人猝不及防,重重摔倒在地。 “娘娘!”阿翘眼中流泪。 她知道,江书虽胜了这一时,可到底体内余毒未清,一点力气都没有。而那黑衣人膀大腰圆,手持兵刃。 果然,爬起身的黑衣人爬起身。他冷冷瞪了江书一眼,依旧对阿翘举起了屠刀。 可江书挡在了阿翘面前。 阿翘:“娘娘,你、你跑……” “我们跑不了,”江书声音虚弱,却冷静,她看向眼前的黑衣人,“砍死我,谁都知道我不是自戕。来吧!” 第438章 她不适合活在这深宫之中 那黑衣人以黑布障面,一张脸掩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双眼睛。 看不出多余的表情。 身形却猛地一滞。 江书紧张得口中直发干。 但她一个弱女子,又因吃了药,身上全无力气。不得不赌这一把。 她紧咬舌尖,强迫自己清醒,张开双手,尽量稳住身子,挡在阿翘跟前。 阿翘伸手按住受伤的肩部。可刚才那一刀砍得极深,血止不住地顺着指缝往下流。 江书赌对了。 那黑衣人就是要把她弄成自缢的假象。现在一时间竟僵持住了,不敢上前一步。 可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江书大脑疯转,正想着如何脱身。 身后传来阿翘的声音,她因为虚弱,口中只能发出微弱的气声:“娘娘,别管奴婢……奴婢为你挡着,你、你快跑……” 她目光示意江书,看向一旁的窗子。 窗子或也锁了。 可毕竟窗子是细木雕花,上面糊的又是纸,用力撞几下,或许能撞开。江书身材娇小,应该从窗口也逃得出去。 想着,阿翘咬牙:“娘娘,从窗户走。” 江书循着她目光,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 那窗子太高。 就算她爬的上去。 也需得有人拖住那黑衣人,那人手里还有刀呢! 可阿翘…… 江书目光被地上的血刺痛,那么大一滩血,阿翘想来伤得不轻。若撇下她,她的命就没了。 江书轻轻摇了摇头,“我有法子。” 看江书眼神,阿翘如何不明白她心中所思所想?瞬间,阿翘就明白了为何宜人甘愿为江书去死。 这偌大后宫,有那个主子像江书这般,把下人当人?! 阿翘一咬牙:“娘娘,等不得了……” 说着,她强忍疼痛,猫腰从江书身边转过,绕到她身前。 被蛇毒毁坏的黝黑面容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脸。 阿翘想也不想,闷头冲那黑衣人冲去。 “阿翘!” 江书伸手,可指尖也紧紧触及了小宫女飘忽的衣角。 “娘娘,跑啊!快跑!” 江书往前奔着,眼睁睁看着那黑衣人对着阿翘后背举起了刀! 江书拼尽全力,一只半人高的青花瓷瓶丢过去。 可那黑衣人手臂随意一挡,便将那花瓶挥落! “哗啦!” 那花瓶重重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破碎声响。 那黑衣人眸光一厉,拼命想要推开阿翘。 可阿翘拼劲毕生的力气,双手死死抱住那人的腰。他竟一时间挣脱不开! 就在那雪亮刀光要劈向阿翘脖子时。 一道声音,自门外响起:“江妃娘娘,如何出了这么大声响?您没事吗?” 听到这声音,江书一愣。 她刚想张口。 只见那黑衣人手中刀锋缓缓落下,正抵在阿翘脖子上。 江书敢说出什么,阿翘就没命了。 江书咬了咬嘴唇。 殿内,一片寂静。 江书只能听到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可殿外之人半晌得到不答复,敲门声反而更急,“娘娘?娘娘您没事吧?您是歇下了吗?” 这声音,在寂静夜色中,显得格外的刺耳。 怕门外的小太监吵到旁人,黑衣人手用力下压,引得阿翘面露痛苦之色。 黑衣人朝向门口轻轻甩头,意思是叫江书想法子敷衍过去。 江书抿了抿唇,轻咳一声。 门外焦急的敲门声立刻便停了。可那小太监到底不放心,“江妃娘娘,您是睡下了吗?” 那黑衣人大力地点头。 江书:“是。本宫用了皇后娘娘赐下的安神茶,十分困倦,已是睡下了。” “既是睡下了,刚才又是什么声音?” “没什么,”江书语气刻意压得极低,听起来像是刚刚睡醒一般,“是本宫睡迷了,不甚碰落了门后的花瓶。” “奴才进去给您收拾吧?” 江书飞快地看了那黑衣人一眼。 只见那黑衣人闻言,疯狂摇头,眼中露出威胁的光。 “不必了。”江书轻声道,“本宫的贴身丫鬟已经收拾好了。本宫也倦了,你下去吧。” “这……不看着娘娘安然无恙,奴才没法子回去复命啊!” 眼见那刀在阿翘脖子上越割越深,阿翘一张小脸死白死白的,眼见是人事不知了。 江书急道:“本宫说不用,就是不用了!你敢不听本宫的话?!你没见本宫已经关门闭户,连窗户都上了锁,就是不愿你们这些奴才进来打扰!听不到吗?给我滚!” 她声音听起来激动异常,最后几个字都喊得破了音。 片刻后。 门外传来一声:“那奴才便退下,如实禀报皇后娘娘了。” “快去!” 门外声息渐歇。 “呵呵……”那黑衣人居然冷冷一笑。 手一松,已陷入昏迷的阿翘软软跌在地上。 那黑衣人压低声音,“人人都说江妃娘娘是个聪明狡黠的,我看却未必。为了一个死了的奴婢,连自己的命都豁得出去。” 他跨过地上的阿翘,一步步朝向江书走来。 “江妃娘娘这般心肠,不适合在这宫中活下去。既如此,我今日便送你去死!” 江书:“本宫尸体上若有伤,你如何向你的主子交代?” “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那许多了!” 黑衣人对着江书高高举起手中刀刃。 江书一步步后退,路过窗户。 那黑衣人像逗弄倦了猎物的猎手,猛地朝江书冲来! 江书背后便是墙壁,她避无可避。只能闭上眼睛。 “咣当” 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未来临,倒是耳边响起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 江书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 只见她刻意提点过的那扇窗,已被人从外撞破。 试婚丫鬟 第347节 正是沈无妄站在自己跟前。 他手中长剑,已把那黑衣人刺了个对穿。 江书心口一松,身上软软地再无一丝力气。她只觉地上的青石砖,直向面门扑来。 察觉到自己是要摔倒,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身子就要落地的那一刻,江书只觉腰身一暖,是被沈无妄一双大手,紧紧抱在了怀里。 江书只觉头晕目眩,她张了张嘴,声音微弱:“先救阿翘……” “你那宫女失血过多,未必得活。” 沈无妄的话,此刻显得冰冷遥远。 “我不管,”江书用力咬着舌尖,迫使自己清醒,“我就要她活着,你、你一定做得到……” 第439章 刺客的身份 “你……” 沈无妄一愣,几乎快要气笑了。“江妃娘娘把我当成神仙不成?” 江书只觉得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眼前沈无妄的脸也渐渐模糊起来。她费力地想要睁大眼睛,却徒劳无功。意识渐渐模糊,她无力地张了张嘴,声音细若蚊蝇:“我相信你……沈大人总能做得到……你、你一直做得到……” 沈无妄一滞。 后脑又是一阵锐痛。 沈无妄:“江妃娘娘,你我过去……有旧?” 半晌,他都不曾等来江书的回答。 低头一看, 江书小脸瓷一样苍白,漆黑的睫毛垂着,人已经晕了过去。 再醒来。 江书只觉头痛欲裂,努力睁开眼,却觉眼前一片模糊。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觉浑身酸痛,一点力气都没有。 “别动。”沈无妄声音从床榻边传来,“你刚才吃下的,不过是叫人昏睡的药,药性不强,歇一歇慢慢就散了。” “本宫没事……”江书勉力撑起身子,“阿翘,阿翘呢?” 沈无妄眸光一闪,“江妃娘娘,你真是跟这宫里别的主子很不一样。” 他顿了顿才道,“你那小宫女受的是皮肉伤,血已经止住了,往后好好养着,便没事了。” “多谢沈大人……” 江书如此客气周全,倒是显得两人之间生分了。 虽说他记忆中根本不记得江书,可沈无妄还是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说不上来的滋味。他向来不是扭捏之人,可面对江书这声“多谢”,他却偏偏不知该如何接话。 一时间,殿内静得只有蜡烛滴落蜡泪的声响。 沈无妄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终于打破沉默:“江妃娘娘不必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江书看了看男人身后被撞碎的那扇窗户,轻笑一声,“举手之劳……” 沈无妄被她这一笑,笑得脸上莫名一热。 舒缓了心情,江书才问道:“刚才那般大的动静,可叫了人来?” “刚才皇后娘娘已经派人来过了。因江妃娘娘你是在禁足之中,皇后娘娘叫太医看过,便着人带走了那具尸体回去调查,你还需留在这殿内,继续禁足。” 江书点点头,对这个结果倒不意外。 她低头寻思了一会儿,“那黑衣人,不是宫中人。” “下官也这样想。” 不然,那人不会连他沈无妄的声音,都认不出来,就那么放松了警惕。 江书皱眉。 可那刺客若不是宫中之人,那会是谁呢?她不曾得罪过外人…… 寻了半晌无果。 看着江书有些累了,沈无妄:“你若累了,便先歇下吧。今夜,我守在这里,不会再出什么事儿。” 江书一愣,“皇后娘娘让你守着我?” 她心中顿时响起警铃。 崔皇后应该不知道自己跟沈无妄的关系才对,怎么会做出如此安排?难道…… 沈无妄耳尖一红,含糊道:“别管。你快休息吧。” 他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了一句,“不是皇后娘娘让的。” 事实上,为了避嫌,刚才沈无妄已经当着大家的面儿,堂而皇之地走出去过一次了。 他现在是趁众人走了,自己又偷着回来。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这样做…… 幸好,身旁的江书像是累极了,也并未接着追问,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沈无妄在床边寻了张椅子坐下,单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 江书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蹙,嘴里还呢喃着什么。他凑近些,根本听不出她嘟嘟囔囔地说什么“飞流”“许愿”之类的梦话。 想来是梦魇了。 沈无妄伸手想抚平她眉间的褶皱,指尖却在触碰到她温热肌肤的前一刻停住。 江书到底是妃嫔,他这样做……不合适。 可江书身上那种熟悉感觉…… 沈无妄拧眉苦思,他努力回想过去,脑海中却只有一片空白,仿佛被人刻意抹去。这种感觉令他烦躁,却又无计可施,只能任由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第二日。 江书醒来时,寝殿内空无一人,只有洒落一地的晨光,昭示着新的一天的到来。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只觉得浑身酸痛,像是被马车碾过一般。昨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黑衣人,打斗,还有……沈无妄。 他真的来过吗? 江书环顾四周,空荡荡的殿内,除了几件被打翻的摆设,似乎并没有留下沈无妄来过的痕迹。 江书刚自嘲地一笑。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鬼鬼祟祟地摸索着什么。江书心中警铃大作,难道刺客去而复返?她抓起一只花瓶,警惕地盯着门口。 “吱呀——” 木门被人轻轻推开,一道高大熟悉的身影闪了进来。 江书无声无息,花瓶举得高高的。 “是我。” 声音想起的瞬间,一只温热的大手,攥住了江书手腕。 她心中一慌。 “咔嚓!” 花瓶反而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沈无妄无奈笑道:“做你这殿里的花瓶,可真是凄惨。” 江书小脸一红,“我以为是刺客……” “不是。下官去为娘娘取早膳了。”沈无妄顿了顿,解释道:“娘娘刚误食了那晕药,虽说没有大碍,到底吃食上也该注意些。福康宫中小厨房做得太油腻了,下官特意只会永寿宫那边,娘娘吃惯了的,选了几样带过来。” “多谢你……” “你我不必言谢。” 话一出口,沈无妄莫名一顿。 这话,好熟。 再说,他和江书,真的曾经熟到不用说谢谢的地步了吗? 待到江书吃完,沈无妄才道:“皇后娘娘叫你,吃好了便去正殿一趟。” 见江书抬起头来,小嘴旁还有留有一丝食物残渣。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沈无妄已经伸手去擦。 看着江书拾掇利索,沈无妄声音沉了沉,“昨日那刺客的身份,已经查出来了。” 江书一愣,“顾家人,是吗?” 沈无妄:“是。” 他看向江书,郑重道:“除了皇后娘娘,还有一个人要见你。” “谁?” “顾相,顾刚则。” 第440章 讨回个公道 江书心中一惊。 顾刚则本在伴驾名录中,是他推辞自己老了,不宜参加秋狝,怕拖累鸿庆帝行程,便留在了京中。 这几年来,顾刚则除了上朝,都深居简出。 现在竟想见她? 虽说知道他定是冲着顾如烟之死来的,可江书耳边瞬间想起,顾如烟问她的那句,“你想知道你的亲生父亲是谁吗?” 试婚丫鬟 第348节 现在,顾如烟已死。 知道这个秘密的,或许,只有顾刚则。 无论如何,这个人,她只能去见。 沈无妄陪同下,江书行到崔皇后主事的正殿。 见到江书,崔皇后连忙动问,“你身子如何了?昨夜,真是吓死人了。” “臣妾无碍,”江书蹲身行礼,“只是……臣妾的大宫女收了重伤,险些便没了性命。还求皇后娘娘,为臣妾做主。” “你没事便好。”崔皇后含糊道,她压低声音:“顾相来了。他年资大,又刚没了至亲……”崔皇后一脸为难,“本宫怕是也……拦不住他。” 江书低声:“多谢娘娘挂怀。臣妾恰也有事要跟顾相讲明。” 崔皇后点点头,“去吧。”顿了顿,她又道,“若他真有什么,你派人知会本宫。” 江书答应着,进了内室。 许久不见,江书看到顾刚则,竟是吓了一跳。 比之上次相见,顾刚则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十岁。 原本硬朗的面部线条松弛下来,眼角和嘴角都爬上了深深的皱纹,眼窝深陷,浑浊的双眼已经没了往日的精明,只余一片沉沉暮气。 他的背佝偻着,曾经挺拔的身躯如今被接连失去亲人的噩耗打击得弯折下去,像是一棵被风雨摧残过的老树,仿佛随时都会倒下。花白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身上的官服也显得格外宽大,更衬得他身形单薄,暮气沉沉。 见江书进来,顾刚则眼中才闪过一丝精光,让人依稀能窥到往日里说一不二的顾相的影子。 “微臣,见过江妃娘娘。” 顾刚则只是微微躬身,拱手为礼。这礼数看似周全,实则敷衍至极。 他甚至没有屈膝,眼睛更是自下向上翻着,在江书脸上停留片刻,便又垂下了眼帘,遮住了眼底的复杂情绪。 “顾相年岁大了,身子不双利,礼都行不了,又如何非要跑着一趟呢?”江书淡淡道,话语中却尽是锋芒。 “微臣不得不来,”顾刚则双目赤红,“微臣的妹妹,微臣唯一的女儿,就这么不明不白,折在宫里。微臣不查个明白,如何对得起她们的亡灵?!” “顾相失去亲人的痛苦,本宫自是理解。只是,都与本宫无关。” “娘娘这话,可说得心中无愧?”顾刚则猛地抬头,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江书,布满血丝的眼球仿佛要从眼眶中蹦出来。他咬牙切齿,嘴唇颤抖,胸膛剧烈起伏,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雄狮,随时准备扑向猎物。“江妃娘娘,您可别忘了,您入宫之前,与老夫承诺过什么!现在可是觉得自己得了圣宠,顾家你便能不放在眼里了?” “本宫没有,本宫对顾家,什么都不曾做过。” 顾刚则猛地拍案而起,指节处堆满皱纹都手指,几乎要直接戳到江书脸上来,“娘娘觉得,老夫信吗?” 江书直视顾刚则双眼:“本宫没有必要一定要取信顾相。只是,顾相在本宫身上,耽误的时间越多,害死顾家两位娘娘的凶手,怕是就跑得越远。至于本宫,”江书轻笑一声,“本宫无所谓。这后宫之中,无人冤得了我。” 以江书今时今日的圣宠,她说这话,并不为过。 顾刚则显然也知道,这是真的。 可丧女之痛,痛得锥心,又让他如何能简单放下? 江书:“本宫相信,以顾家只能,查清此事并不难。顾相尽可以放开手去查,若查出真相,别忘了知会本宫一声。到底是谁下的毒手,本宫也很好奇。” 顾刚则颓然跌回椅中。 他现在毫无证据,仅凭一腔怒火,又能将江书如何?他顾家再怎么权势通天,这权势,也是鸿庆帝给的。 他不敢动皇帝的女人。 顾刚则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最终,他无力地挥挥手:“既然娘娘无辜,便请回了。” 半晌。 顾刚则只听身前传来江书一声轻笑。 “奇了。顾相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怎么,本宫是什么很贱的东西吗?” “你还要干什么?” 顾刚则吃惊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江书,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般。 没人比他更了解江书的身世。她从小被当作粗使奴婢,养在顾家。应是个唯唯诺诺,好拿捏的性子。 他就是这么教养她的。 只有养成了这样的性子,将来有朝一日,江书身份就算曝光,坐上了那高高的公主之位,也能被顾家拿捏。 可现在…… 是因为成了宠妃,竟敢……跟他这般当面争执。 顾刚则语气冰冷,“江妃娘娘,还有何吩咐?” 江书整了整裙上褶皱,“顾相手中没有证据。本宫可是有。昨日那想要了本宫命的刺客,是顾家人吧?” 顾刚则一滞,“证据。你有什么证据?” “听闻顾相从文之前,一手钢刀可是家传绝学,顾家子弟人人都会的。” “你……” 顾刚则更加吃惊于江书的敏锐。 江书:“顾相刷刀的模样,本宫昔日里,也曾见过的。”她直视顾刚则,“与昨日那刺客,一般无二。只是那刺客学艺不精,若换了顾相来,本宫怕真要被挂在房梁之上了。” 江书一步步逼近顾刚则,“顾相,你谋害皇上嫔妃,是想带着顾家上下百十来口,一起去死吗? 江书身上威势凭空腾起。 顾刚则居然禁不住后退了半步,面上闪过难以置信。 这丫头,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般牙尖嘴利,咄咄逼人? 深吸一口气,顾刚则:“娘娘这么说……是想要什么?” “本宫对你无所求。不过,要讨一个公道而已。” 第441章 不过是奴才 “公道?” 这回轮到顾刚则微微一愣。 他上下打量着江书,“娘娘不是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吗?” “不是为本宫,是为本宫的大宫女。” 江书竟为一个宫女,草芥都不如的卑贱东西,口口声声找他来讨公道? 顾刚则怒火中烧,一股屈辱感涌上心头。他顾家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竟被一个宫妃指着鼻子教训,还要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宫女讨要公道?! 可他到底是条老狐狸,气过之后,心中竟升起几分释然。 刚才还觉得江书聪敏得叫人心惊。 现在倒觉得,她为个宫女这般大费周章,不惜与顾家为敌。 竟是个蠢没边的。 “老夫倒要听听,江妃娘娘要为自己的宫女,问老夫讨什么公道。” 顾刚则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他斜睨着江书,眼中满是不屑和嘲弄。“要银子?田庄?还是说,她也要和江妃娘娘一般,拜入我们顾家,做个义女?” “呵,”江书轻轻一笑,“顾家,我们可不敢高攀。” 一个养出顾太后,顾如烟那般性子的家族,岂能对阿翘好? 江书:“银子自然是要的。顾相,按大盛律,无故伤人该如何赔偿,顾相想必心知肚明。再加上阿翘是本宫的大宫女,忠心护主,她自然要拿得更多。” 顾刚则脸色一沉。 大盛律法规定,无故杀伤人命者,需赔一半家财。 这放在旁人家也就还则罢了。 可顾家,半幅身家…… 顾刚则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心头的怒火。他明白,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若昨晚真的弄死了江书倒还好说。他们原计划的,就是江书毒害太后和顾如烟,畏罪自尽。 可现在江书还活着,还要从他们顾家身上,咬下一大块肉。 不过…… 顾刚则低头略一寻思。 想必是江书自己需要用钱,不过是借那小宫女的由头罢了。 这世间,财帛最动人心。哪里会有主子舍得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白白给了下面奴婢呢? 既是江书这个皇帝的宠妃求财…… 那顾家不想给,也得给。 幸好,钱财身外物。只要他顾刚则还在现在的位置上,不愁挣不回来…… “好好好,江妃娘娘真是能干!” 顾刚则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他阴鸷的目光扫过江书。 “娘娘果然好算计,老夫佩服。”顾刚则冷哼一声,拂袖而去,“明日老夫自会派人将银子送来。只盼江妃娘娘能真如自己所说,清清白白。不然的话,哼!” 他拂袖而去。 打发了顾刚则,江书与崔皇后交代几句,便要去阿翘。崔皇后道:“现在人多眼杂,你如今明面儿上还是在禁足,本宫劝你今日晚些时候再去。” 不好给崔皇后添麻烦,江书应下。 阿翘伤的重,人如今便住在了太医院。崔皇后明明说她吩咐了人,好生照顾阿翘,可不知为何,江书心中,总是有几分不安。 只盼天能快点黑。 她一个人在偏殿中紧闭门户。 不一会儿,便听得轻轻的叩门声,“江妃娘娘,是我。” 沈无妄的声音。 试婚丫鬟 第349节 江书开了门,“今日之事,还未谢过沈大人提点。” 是沈无妄提前告诉她顾刚则来了,她才做好准备迎战。 这次面对江书的道谢,沈无妄没有推辞。他看着江书,眼神深邃,仿佛一口幽深的古井,有几分莫测。 沈无妄:“娘娘可能容下官问个问题?” “沈大人请讲。” “娘娘知道昨夜那刺客是顾家人,也算捏住了顾家的把柄,却为何……”他顿了顿,在脑中组织了几次语言,依旧找不到贴切的表达,只能直言:“为何把这么好的机会,浪费在,要钱给那宫女上。” 江书一愣,“你偷听我说话?” 沈无妄呼吸一滞,耳尖竟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红。 他轻咳一声,别过脸去,试图掩饰。 可却把那通红得快要烧起来的耳尖,送到江书跟前。 “臣……并非是……并非是有意偷听。” 江书瞪圆眼睛。 都偷听了,还有有意无意的区别? 她一阵无语。 半晌后,才想起沈无妄的问题,“我只不过是要为阿翘讨回个公道。她为了我,以命相博,我不能辜负……” “可她,不过是个……” 后面的话,沈无妄直觉并不好听,居然没干说出口。 江书笑了,“沈大人是想说,阿翘不过一个宫女,和我不是一样的人,我不必为她做到这个份儿上?” “说到底,不过是奴才。”沈无妄面上飞快地闪过一丝黯然,“我……也一样。” 他的记忆中,自己无父无母,出身贫寒。 被爹娘卖进宫中做太监,却不知为何,身上并不干净……这么多年来,他谨守着这个要命的秘密,那些知道此事的人,全都死了。 可即便做到了内侍总管,也不过是这宫里,伺候人的下人。: 怎么跟江书这样的主子娘娘相提并论? 可眼前女孩面上淡淡地笑容,不知为何…… 有些熟悉。 好像他曾见过,曾日日都得见。 一阵眩晕袭来,伴随着后脑突如其来的剧痛。沈无妄阳穴突突直跳,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这痛来得太过突然,沈无妄全无准备,不禁踉跄了一下。 “沈大人,你脸色不好,这是怎么了?” 沈无妄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脑海中翻涌的混乱。那些画面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又像隔着一层纱帘,怎么也掀不开,看不清。 “我……无事……不劳娘娘担心。” 可下一刻。 沈无妄眼前一黑,身子直直地向后倒去。 “沈大人!” 江书惊呼一声,连忙伸手去扶,却被他沉重的身体带倒在地。 “咚!” 一声闷响,沈无妄的后脑勺磕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 他闷哼一声,眉头紧锁,脸色苍白如纸。 江书慌了神,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还好,还有呼吸。 她松了一口气,伸手去推他,“沈大人,你受伤了?” 沈无妄睁着眼睛,牙关却紧紧咬着。江书在他额头摸出一手冷汗。 她立时起身:“我去叫太医。” “不……不可!” 沈无妄伸手扯住江书裙角,“我……偷着来的,不可被旁人知道!” 第442章 他只能信她 江书一凝,“可你……看上去,很是不好。” 她印象中,沈无妄直到最后“死在”她永寿宫的床榻之上,都一直是个隐忍而强大的人。 受了伤,很痛,也一声不吭。 她记忆中,从不曾看过他这般。 男人闷哼一声,原本挺拔的身躯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豆大的汗珠从他苍白的额头上滚落,把碎发都黏在全无血色脸上。眉紧紧地皱着,满是痛苦之色。 江书甚至能听到,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定是剜心刻骨的痛,才能这般! 江书只觉自己心口也跟着发痛,“沈大人,你病发得这般急,不可耽搁!” 她脑筋飞转,“我现在去叫人请太医来!此事若闹了出去,我一力担着,必不会连累到你!” 沈无妄痛得不行。 闻言还是抬眼,强撑着看了江书一眼,“娘娘……无需为我一个……阉人,做到此种地步。” 就是一个宫妃,不仅在意他们这些下人的生死康健。 还肯为了救他们,自己担上责任。 沈无妄心中知道,江书可能……就是这种后宫中十分罕见的……傻子。 时间紧迫,江书已全部在意沈无妄在想些什么。她猛地起身,“沈大人,撑住!我去了。” “不行!” 沈无妄忍着剧痛,一把抓住江书的手腕,他双目赤红,因为痛苦,声音都变得嘶哑:“别去……别去请太医!” 江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低头对上他痛苦的眼神,心中一紧,问道:“为何?” 她顿了顿,睁大眼睛,“莫非……你不信任太医院?” 沈无妄呼吸急促,额头上冷汗涔涔。 不信任太医院? 他之前还没有这种想法,只是发自内心地,不愿叫那些太医看到他这样脆弱的样子。 尤其是……那个小许太医。 虽说他的命,是他父亲救的。 可不知为何,这样过命的交情,沈无妄就是跟那个小许太医亲近不起来! 可今日,这话被江书点破。 沈无妄才发觉,自己这般,就是对太医院不信任。 他强撑着,从牙缝中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是……我同他们……谈不上信任。” “可是……”江书被他这副痛苦的模样吓到,一时间竟忘了挣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庞。 片刻后。 江书一咬牙,“沈大人,你可信任本宫?” 剧烈的头痛,像一把大锤,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沈无妄,几乎要把他的头颅砸碎。 他说不话。 只能挣扎着,草草点了点头。 他信任江书吗? ……说不上。 可目前,他连走动都不能。似乎,除了信任她,也没有旁的办法。 江书咬了咬唇,“既然信任我,我帮你止痛!” 自打她入宫来,在赢帝墓中学的医术,为了避嫌,她再未用过。也自觉比不过太医院那些大盛顶尖的太医。 没想到,今日倒有了用武之地。 想着,江书咬了咬舌尖,逼着自己快速冷静镇定下来。 看着沈无妄痛得呼吸频率都不对,江书不敢再耽误,双手扶起沈无妄臂弯,扶着他往床塌上走去。 谁知,这一动,沈无妄闷哼一声,身子一歪,竟直直地朝着江书倒了过来! 江书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地一偏。 沈无妄没了支撑的力量,闭着眼睛便向一旁砸去! 江书怕他本就是脑袋里的病变,最是怕摔! 此刻,她什么也不顾了,伸出双手,抱住男人窄窄的腰身。 沈无妄闷哼一声,整个人都压在了江书身上。整个人都瘫软在她身上,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让她觉得耳根子都跟着烧了起来。 都在想什么啊! 江书狠狠地一咬嘴唇,艰难地扶着沈无妄,躺上了她的床榻。 试婚丫鬟 第350节 “沈大人,现在当务之急是止住你的痛苦。我……我需得用银针刺穴。” “……好。” 沈无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可是……”江书小脸一红,“本宫现在是在禁足,身边没有银针。只能用这个……” 她从发髻中,拔下一排三只小小的发簪。 屋内灯烛荧光中,那小发簪尖锐的簪头,散发着冷光。 江书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不靠谱,“沈大人,你若不愿……我也不怪你。” “……无妨。” “沈大人……” “这么痛下去,也是死……”沈无妄竟吃力地在脸上挤出一个安抚的笑,“死在娘娘手里,至少……还有抚恤银子。” “噗嗤……” 江书竟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半日来她紧绷的情绪也随之松懈了下来。 握着发簪的手,更稳了。 “既然沈大人信我,我定不负所托。” 江书利落地拨开灯火上的罩子,把发簪尖锐的一头在火上烤过,又过了一遍殿内仅剩一点的酒水。 才屏息凝神。 对着沈无妄头上大穴,落针。 她手中只有三根发簪。 一时间配合得紧锣密鼓。 实在照顾不着的穴位,便只能用手指去按压,代替针灸的刺激。 剧痛中,沈无妄只觉女孩指尖,分开自己被汗湿了的长发,按在头上。 不轻不重的。 还有点…… 痒。 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想要抬手去挥开那股怪异的感觉,却被一只温热柔软的小手按住。 “别乱动。”江书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忍着点,很快就好了。” 沈无妄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最终无力地垂落下去。他确实没有力气再挣扎,剧烈的疼痛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现在只想昏过去,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管。 江书的指尖很柔软,带着淡淡的香气,像是春日里盛开的桃花,轻轻地在他的头皮上按压、揉捏,与那冰冷的发簪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感觉到那股清凉顺着她的指尖,缓缓地流淌进他的身体,原本像是被烈火灼烧的大脑,也慢慢地平静下来。 疼痛并没有消失,但像是被一层柔软的薄膜包裹住,变得可以忍受了。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股疼痛之下,似乎有一股暖流在涌动,像是春日里的暖阳,驱散了笼罩在他身上的阴霾。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这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可好些了?” 江书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伴随着疼痛的减弱。 沈无妄眼前,竟涌现出无数陌生的画面。 他整个人愣住。 这些,是他的记忆吗? 第443章 孰真孰假 可那些碎片化的记忆…… 和他现在脑中的那些,迥然不同。 他记得,他明明有父母,只是家境贫寒,才被送入宫中。 可现在,他眼前的画面中,十几岁的他,茫然地在旷野上徘徊,又冷又饿。秋日的冷雨,拍打在身上,雨滴好像冰凌,几乎要把他冻住。 他走了好远好远。 才看到一个从未见过的妇人,给了他一碗热汤。 看着他囫囵地吞下。 那妇人声音轻轻的,是他从未听过的天籁,“你可愿跟着我?……从今往后,我就是你娘……” 他……他有过那么漂亮的娘吗? 可那妇人,他看不清脸,只记得她身上的衣衫,格外华贵。 和他在宫中看到的仿佛。 还有,还有…… 和自己比肩般大,却矮了自己半头的少年,把他一把推倒在地。 “你这不知从何处来的野狗,也想跟孤争夺母后的疼爱!” 冰冷的剑尖,在他胸口画出一道道血痕。 皮肉翻卷,鲜血流出。 那伤口,那么深,那么痛。 后来,那美妇人当着他的面,抽了那少年一耳光。 还抱着他,温柔地问他疼吗,为他上药,向他道歉。 可…… 也就仅此而已。 那时,他心中模模糊糊觉得,那少年提剑要杀他,无论如何,也该受到惩罚。 可是,没有。 待他好容易下得了床,却见那少年已和妇人请来的师傅一起习武。那师傅一句句夸着,少年脸上笑开,挑衅地看了他一眼。 “野狗,可要与孤对练?” 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会,以为会被少年打惨。 可不知为何,手握上剑柄。 他似乎天生就知道如何挥剑,如何格挡,如何进攻。 他把那少年逼得跌坐在地,满脸惊恐。 嚎哭着,扑进不知从何时起,站在一旁观战的妇人怀中。 那日,他看着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一颗心直往下沉。 他以为,他会被惩罚,被杀。 或者,更糟。 被赶走。 过回那野狗一般的日子。 可是,没有。 那美妇人只是把他叫叫道跟前,问他,“庆儿是娘的命。你可愿为了娘,进宫,做庆儿的亲随护卫?” 他不知道什么叫做进宫,什么叫做亲随护卫。 可他却能听懂,“为了娘”。 “好。”他说,“孩儿愿去。” 他便这么进了宫。 可那个时候,他没有家势,出身又不分明。 再加上那少年从中作梗。 他做不成护卫了…… 他们要他,做阉人…… 幸亏那妇人为他周全,最终才得以保全。可打那之后,他却只能在宫中,以低贱的太监面貌示人…… 这样的日子,一日日过下去…… 到得他大些。 那妇人又哭着对他说,“庆儿是皇子,身上……不能有这样的瑕疵!求你,求你……你帮帮他,你能下那嬴帝墓,找到那药方……” 嬴帝墓…… 一幕幕记忆,奔涌到眼前。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沈无妄痛苦地捂住头。 两种记忆在他脑中不断交叠,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沈无妄痛苦的样子吓坏了江书。她还以为……她把他给扎坏了。 “沈大人,你怎么样了?很痛吗?让我看看……” 沈无妄抬眼,只见江书黑葡萄似的眼中,竟满是泪意。 他一顿,声音不自觉软下来,“不是……你别担心,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试婚丫鬟 第351节 沈无妄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什么是真的。” 江书整个人愣住。 沈无妄是谁……这个问题,她从前居然从未想过。 她只知道,他是甘皇后的义子,是这后宫内廷中权势最大的太监。 除此之外,她居然也对他,一无所知。 可这段日子来,沈无妄对她的冷漠和避让…… 江书微微瞪圆了眼睛,“沈大人,你……你失忆了吗?”她指着自己鼻尖,“你还记得我吗?” 男人的种种举动,若是失忆,全说得通! 至少说明,他不是刻意远着她,不理她。 沈无妄抬头:“记得。” 江书一愣,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失望。 沈无妄:“你是江妃娘娘,皇上宠爱的嫔妃。” “还有呢?” “还有?”沈无妄一愣,也反应了过来,“你是说,我们从前认识?” 岂止是认识? 他们两人可有婚约。 可这话…… 江书说不出来。 她脸色微红,“沈大人……我们从前,确是……认识。” “那你可以知道我的过去?” 江书看着他,慢慢摇了摇头。 见男人头痛稍解,江书索性坐在他身边,把自己知道的,关于沈无妄的一点一点将给他听。 沈无妄皱眉,“你是说,我在永寿宫中,死了一次?尸体被许太医带走?” 想起那日,江书眼中难以抑制地闪过一丝黯然,“是。我至今都不知道,你那是怎么了。” 江书不知道,沈无妄也不知道。 江书忍不住:“这些,你全都不记得了?” 沈无妄缓缓摇头,“我记忆中,根本就不是这样。我只记得,我是在宫中值夜时,突发疾病,被许太医——就是小许太医的爹所救。病好了,就回来当值了。你说的那些,我不记得。” “这些,都是那个小许太医和你说的?”江书忍不住声音拔高,“他说谎!” “不,不是……” 男人幽黑的眸子转向江书,“这些不用谁和我说。那些记忆,那些画面,都历历在目,好像我真的经历过一样。” 江书愣了。 怎么可能…… 那一瞬间,甚至连她都怀疑,自己记忆中的沈无妄,难道是假的不成? 沉吟片刻。 沈无妄:“江妃娘娘,你说,往日里,你同我……十分亲密?” 江书脸红了红,“是……是与旁人不同。” “那……”沈无妄抬头,漆黑的眸子死死盯着江书,“你可知道,我……我根本不是”真的太监? 他自以为暗示得足够明显。 可江书依旧大睁着圆圆的眼睛,“沈大人?你不是什么?” 见她神情。 沈无妄就知道,江书根本不知道。 说两人亲密,却连这都不知道。难道,江书才是那个骗他的人? 第444章 现在还不能信任她 沈无妄冷沉的目光,转向江书。 身边,女孩却浑然不觉地皱着眉头,双手托腮沉思。 她在嬴帝墓里,也见识、抄录了那么多世间罕有的医书、医方,从未见过…… 江书猛地一滞,睫毛剧烈地颤抖。 她想起来了! “啪!” 江书清脆地拍了一下掌心,“我记得,曾经看过一本医书,说的就是、是……若在昏迷的人耳边日日复述,再配合些固定的按摩穴位和手法,便能伪造人的记忆,可做到真假难辨!” 她看向沈无妄,“是不是,你便是被这样篡改了记忆?” 沈无妄顿了顿,忍不住轻笑一声:“江妃娘娘,若这么简单就能改去一个人过往的记忆,那……”他看向江书手中银簪,“娘娘也会这一手,我又怎么知道,娘娘说的这些,不是日日灌输给我,假造的记忆呢?” “这……” 江书一滞。 她潜意识里,觉得沈无妄还是从前那个沈无妄,不会不信她。 可男人这么说来。 好像……也的确如此。 她也根本没法子,证明自己说的,就是真的。 想着,江书泄了气。 一张瘦瘦的小脸,被掌心推挤,挤得小脸圆圆的,婴孩儿一般可爱。 看得沈无妄凭空心中一滞。 这位江妃娘娘,好像完全没意识到,他刚才说的话,有多么可怕。 片刻后,江书抬眼看望向沈无妄:“沈大人,你相信我吗?” 沈无妄顿了顿,最终还是坦诚道:“抱歉,现在……我还做不到。” 这深宫之中,尔虞我诈,你死我活,本是常态。 要他没凭没据地相信一个宫妃…… 他真的做不到。 闻言,江书点了点头,竟没觉得生气,“沈大人,不急的。你可以再给自己一些时间。”她笑了,“终有一天,你会相信我的!” 另一边,顾府。 顾夫人伏在床上,正哭得肝肠寸断。顾刚则进来,她也不曾抬头,只沙哑着嗓子,“如何了?可要了那贱人性命?” “未曾。” “你……”顾夫人猛地抬头,平日里保养得一丝皱纹都不见的一张脸,此刻眼角下垂,满是细纹,每道皱纹里都盛满了痛苦。 顾夫人:“为什么不杀了她,给烟儿偿命?为什么?你不敢做,我去!莫不是你还惦记着她是皇室血脉,还要送她去做公主吧?” “夫人,她现在已是宫妃!说这种话,你还嫌咱们顾家倒得不够快吗?!” “哈哈哈哈……”顾夫人尖声大笑,“顾家,顾家!你心里就只有顾家!” “顾着自己的家族有什么不对?夫人,你这是疯魔了不成?”顾刚则皱眉,突地心中涌起一丝不安,“江书的娘,可是咱们保命的底牌!你千万伺候好了……” “好好好,”顾夫人笑得满脸是泪,“我伺候好,我伺候得可好了!我伺候着她,下去陪咱们的烟儿了!” “你说什么?!” 顾刚则猛地起身,他颤抖着手指指着顾夫人,“你疯了,你疯了不成?!你难道不知道那女人,是、是当今皇上的,亲娘?” “那又如何?烟儿没了,我也不想活了,我管她是谁?你回来前,我就叫人把她拖出去绞杀,现在,尸体怕都凉了!”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顾夫人脸上。 两人成婚大半辈子,顾夫人还是第一次见顾刚则动手。 还是招呼在了自己脸上。 她一愣,随即笑得越来越大声。 顾刚则断喝道:“来人!夫人疯了,扶她去后院关起来!江书的娘在哪儿,领我去看!” 小厮领着顾刚则到了后院,江书的疯娘住的小院。小厮颤巍巍地说,夫人叫了粗壮婆子,要把疯女人勒死,挂在梁上。 顾刚则一脚踹开了门。 门内,空空如也。 梁上只有一条崭新的,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色缎子,飘飘荡荡。 顾刚则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他一把抓住身边小厮的领子,声色俱厉:“人呢?!去哪儿了?!” 小厮吓得脸色惨白,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顾刚则一把将他甩开,在院子里团团转,额头上冷汗涔涔,“小的明明、明明看到那疯女人被婆子拖进来,怎会、怎会消失不见?” “蠢货!”顾刚则急得跺脚,“那婆子呢?叫人来见我!” 婆子自然也如一股青烟一般,消失在了顾府中。 折腾了一大日,顾刚则疲惫地瘫坐在高背椅上,只觉额角一阵阵疼痛。 江书的娘,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是当今皇上的娘。只有她能证明,鸿庆帝并非皇家血脉。 而是个不知生父是谁的,野种。 试婚丫鬟 第352节 这个秘密,他藏了二十年,原以为可以做顾家最后的退路和底牌。 却没想到…… 这几年,鸿庆帝在朝堂上对他们顾家的排挤,顾刚则早就感应到了。如今,没了保命的底牌,太后和烟儿又一齐没了…… 顾家,还保得住吗? 顾刚则无力地抬手,想要揉一揉胀痛的额角,却在触碰到那处时倒吸一口凉气。指尖传来的痛感如此真实,仿佛有人拿着烧红的烙铁,在他头上烙下清清楚楚的“株连九族,家破人亡”八个大字。 他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嗡鸣声不止,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这时,紧闭的门外,传来一个恭谨的声音:“老爷,宫中有请。” 顾刚则苍老的手指支撑着太阳穴,声音沙哑道:“什么事儿?就说我累饿了……”太累太累了。 下一刻。 “宫中皇后娘娘差人来说,毒害太后的凶手,找到了。” “什么?!” 顾刚则猛地站起,他不顾疲累,大跨步走向门口,“是谁?怎么说?可是江妃……” 手指触到门扉的前一刻。 他清晰地听见门外那人轻声冷笑,“可惜,却不是顾老爷希望的那个人。” 顾刚则这时候,才觉出,门外那个声音,好生陌生! 根本不是他府中下人! 手上的动作却快过大脑,顾刚则一下子拉开了门扉。 一张陌生的脸,映入眼帘,“顾老爷,有兴趣做个交易吗?” 第445章 这天下,本就姓嬴 顾刚则心脏猛地一滞,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心头。陌生人的声音,轻蔑的语气,都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下意识地想要关门,却发现那门像是被千斤巨石压住一般,纹丝不动。 “你、你是谁?!” 顾刚则色厉内荏地问道,声音却止不住地颤抖。 门外的人影缓缓走近,借着昏暗的灯光,顾刚则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极其年轻的脸,眉目俊朗,嘴角却挂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阴狠笑意,眼眸深邃,如同幽暗的古井,让人看不透其中深浅。 “我是谁,不重要。”年轻人慢条斯理地说着,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那疯女人,在我们手里。顾家上下百十多口的性命,也捏在我们手里。凭着这些,顾老爷与其要问我是谁,还不如问,我们要做什么样的交易。” “你威胁我?”顾刚则眯起眼睛。 没想到那年轻人一口承认:“对。” 一时间噎得顾刚则无话可说。 半晌,他声音嘶哑道:“你们,要干什么?” “这就对了。”那年轻人笑了。他一振袍袖,竟如主人一般,姿态洒脱地从顾刚则身边走过,径自进了厅里。 顾刚则深吸一口气,只好跟上。 那年轻人姿态优雅地坐在主位上,不顾顾刚则黑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的脸色,“为表诚意,我便先卖你个大消息吧。”他笑着竖起一根手指,朝上指了指,“这天下,姓嬴。” 顾刚则难以置信地看向年轻人。 反应过来后,他身子一颤,“你、你是说,那疯女人怀的孩子……” 年轻人唇角挂着高深莫测的笑意,慢慢点了点头。 另一边。 秋狝的大本营,定在离盛京八百里开完的小白山山脉。 历年来的秋狝,除了鸿庆帝,还有朝国、沙国、扶余……等周边几个国家派遣的来使。故就算是鸿庆帝得知了太后和顾妃出事,他也不能即刻会鸾。 需得先处理完一团乱麻的北疆问题。 可到底后宫波动,鸿庆帝这几日都觉得心下莫名地烦乱,不安。 偏生贵妃脑子里就只有争宠,一日日地不消停,不是这里不舒服,就是那里不适,日日都要求着鸿庆帝去看,说近了皇上龙气,腹中孩子才会安康。 鸿庆帝不厌其烦。 故而,彤妃已经连续几日不曾见到皇上了。 她心中的厌倦一日比一日更甚。 无论主子如何催促,她本来对怀上鸿庆帝的子嗣一时,没那么着急。 因为她知道,她怀中孩儿诞生的那一日,怕就是主子要对鸿庆帝动手的那一日。 不知为什么,她不想叫他死。 可现在,看着鸿庆帝一日日只知道往贵妃帐篷里跑……彤妃只觉心中腻歪坏了。 “娘娘,您别生气,仔细伤着身子。”贴身宫女小心翼翼地劝道。 可这宫女到底不是小桃,劝慰的话说来说去,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根本说不到她心坎上。 正烦闷间,门外内侍通报,“芳嫔娘娘给娘娘请安,问娘娘可有闲暇,得空一见?” 芳嫔? 哦对了,此行她还特意带上了芳嫔。 “叫她进来!” 一进门,芳嫔满脸不忿,“彤妃娘娘,您看那个贵妃,她……” “本宫知道她只是又要接着肚子里的孩子起复了。”彤妃咬牙冷笑,“你有什么好法子?” 芳嫔人微言轻,只敢干过嘴瘾,“什么时候叫她没了那孩子,看她拿什么邀宠!” 彤妃眼睛猛地一亮。 这日,按日程,定的是晚间由沙国舞女献舞。 沙国女子各各都肌肤盛雪,身材妖娆,与大盛女子相较,别有一番风味。连一向不喜女子的贵妃,都看得瞪大了眼睛,可不知为何,鸿庆帝就是提不起兴趣。 眸光倒是频频往朝国营地那边瞥去。 乐舞声中,十六名沙国的舞姬们身着轻纱,露出光洁的臂膀和纤细的腰肢,随着鼓点变换着曼妙的舞姿。 她们时而如灵蛇般扭动,时而如蝴蝶般翩飞,眼波流转间,顾盼生姿,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万种。 鸿庆帝却兴致缺缺,只是偶尔象征性地拍几下手,目光总是控制不住地飘向远处灯火通明的朝国营帐。 求中最最中心,宛若众星捧月一般的红衣舞姬注意到了鸿庆帝的心不在焉,她眼波流转,心中暗自计较。只见她舞步轻移,竟是朝着鸿庆帝的方向而去。 她身上的轻纱随着舞动,若隐若现地露出白皙的肌肤,越发显得诱惑动人。 她舞到鸿庆帝面前,大胆地抛出一个媚眼。 鸿庆帝这才注意到她。 离得近了,那红衣舞姬身上阵阵暖香,袭向鸿庆帝鼻端。 他只觉一阵恍惚,倒也觉得眼前的女子,动人了起来。 舞姬见鸿庆帝终于将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心中暗喜,更加卖力地舞动起来。她故意靠近鸿庆帝,身上的香气随着舞动飘入他的鼻息,带着一丝甜腻,却又让人难以抗拒。 她轻轻地旋转,宽大的裙摆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突然,她脚下一滑,故作不胜酒力,朝着鸿庆帝的方向倒去。 “啊!” 她惊呼一声,眼看着就要跌入鸿庆帝的怀抱。 鸿庆帝下意识伸手去接。 眼角余光却看到。 那女子飞扬的红色裙摆下,一道寒芒! 是…… 刺客! 鸿庆帝反应过来时,已经太晚了。那红衣舞姬身子已向他直直地贴过来! “皇上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彤妃飞身而起,用尽全身力气将鸿庆帝扑倒在地。 尖锐的匕首刺破空气,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堪堪擦着彤妃的后背而过,钉在了鸿庆帝身后的桌案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可彤妃到底娇弱,只挡得那女子一下,便被重重推开。 “彤儿!” 侍卫们冲向鸿庆帝涌来,忙着护驾。 可鸿庆帝却绝望地发现,尽管自己带来了数以万计的精锐侍卫。 可离自己最近的,依旧是那个 红衣舞姬! 她手中寒芒,直抵向鸿庆帝胸口! 第446章 沙国刺客 “皇上!” 一旁,被推倒,委顿在地的彤妃无力地叫着,手脚并用地朝向鸿庆帝爬来。 却根本阻不住那红衣舞姬的攻势。 眼见那兵刃就要没入鸿庆帝胸口! 试婚丫鬟 第353节 侍卫们也在一丈开外,根本赶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 只听得众人身后,一句格外清晰的沙国话响起。 那红衣舞姬竟是动作一顿。 她美艳的脸上,显出半刻空白,忍不住回头…… 就在这一刻! 鸿庆帝拼尽全身的力气,借着地利,腾空跃起。 一脚踢在红衣舞姬胸口处。 那女子再悍勇,也终究是个身材窈窕的年轻女子,哪里经得住鸿庆帝拼死的这一脚? 她被鸿庆帝一脚踢中胸口,闷哼一声,向后倒去。 周围的侍卫们见状,一拥而上,将那舞姬团团围住。那舞姬还想挣扎,但已经被侍卫们死死地按住,动弹不得。 鸿庆帝死里逃生,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一双眼眸却如鹰隼般锐利,死死盯着被侍卫们制住的那抹红色身影。 这时,彤妃也被人从地上扶起来,赶到鸿庆帝身边,软软地依偎在他怀里,“皇上,您没受伤吧?吓死臣妾了……” 鸿庆帝挣扎着起身,在彤妃的搀扶下站稳,指着那红衣舞姬,厉声喝问道:“谁派你来的?为何要行刺朕?说!” 那红衣舞姬被侍卫们反剪着手臂,动弹不得,却也不挣扎,只是微微仰起头,露出优美的脖颈线条,一双美目直视着鸿庆帝,红唇轻启,吐出一串清脆的沙国语言。 她的话,鸿庆帝自然是听不懂。 偏生那沙国翻译官年事已高,早回了帐篷歇下,此时竟不在鸿庆帝身边。 一时无人听得懂那女刺客的话。 鸿庆帝懂了真怒,竟不管不顾地从身边侍卫的腰上,抽出一把剑,直指那地上的女子,“贱人,你可是要开战吗?” 那女子浑然不畏,答了一连串的沙国话。 鸿庆帝更怒。 只听得身边彤妃声音柔柔地劝道:“皇上,刚才危机之时,臣妾听得有人用沙国话喊话,才叫这刺客分神。皇上要不要问一问那人?” 鸿庆帝一愣。 刚才他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自然记得那句救了他名的沙国话。 他向侍卫:“去找,把人给朕带上来!” 片刻后,一个十分年轻,长相偏有几分阴柔的沙国男子被带到鸿庆帝跟前。 “你是什么人?刚才,说了一句什么?” 这人是沙国人,此刻也是沙国人,鸿庆帝还有几分防范。 没瞧见自己身边,彤妃垂下的眼睫中掩下的一丝冷光。 鸿庆帝跟前,那年轻男子十分利落地行了一个大盛的跪拜礼,才仰起脸,一口十分流利的大盛话:“尊贵的皇帝陛下,我原本是沙国使臣,逼姓波波夫。” “波波夫……” 鸿庆帝皱眉。 眼前这个人,他想起来了。 到底不能全信,鸿庆帝冷道:“你刚才和那个刺客说了一句什么,她如何就停手了?” 波波夫像是根本没看出来鸿庆帝脸上的猜忌,他眨眨眼,语气真诚,“我对她说的是,如果这样做,上帝不会原谅她的灵魂。” “什么?”鸿庆帝一愣。 他看向一旁的红衣舞姬。 这人都来做刺客了,这是不要命的事。 还怕上帝? 见鸿庆帝一脸不解,波波夫解释道:“我看见她身上带着玫瑰念珠,知道她是个信神的。刚才情况危机,我实在想不到太多,只能脱口而出这句话……” 不管怎样,都是这个沙国的前密使救了鸿庆帝。 一旁,彤妃又声音柔柔地开口:“皇上,无论如何,这沙国人救了您,您该奖赏他。” 鸿庆帝看向波波夫:“你想要什么?” 波波夫摇摇头,像是十分羞赧,“尊贵的陛下,我不过是一个被祖国抛弃了的人,能够在大盛的土地上活下来,已经是上天的恩赐。我什么都不要,只求能够留在陛下身边,做牛做马,报答陛下的救命之恩!” 说着,他深深叩首,久久不起。 鸿庆帝见他如此,心中倒也满意。 波波夫跟沙国皇帝的关系,鸿庆帝早打探到了。本来三国合力歼灭镇北王一事没成,这个波波夫又在盛京惹下这么多事端,身上还背了人命,鸿庆帝本不想再理这个人。 但他到底救了自己一命,又如此识趣,留在身边倒也不是不行。 “你起来吧。”鸿庆帝淡淡道,“既然你无处可去,便留在朕身边,做个……” 鸿庆帝沉吟片刻,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职位。 这时,彤妃又笑着开口了,“皇上,不如就封波波夫先生为御书房行走,以便皇上您处理沙国事务。” 鸿庆帝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爱妃所言甚是。”鸿庆帝笑着点点头,看向波波夫,“波波夫,你可愿意?” 波波夫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狂喜,连忙叩首,用纯正的大盛话,流利地谢恩,“臣波波夫,谢主隆恩!” 鸿庆帝张口,刚要再说什么。 身边竟传来一阵女子痛楚的呻吟声。 彤妃脸色一变,“皇上,是贵妃姐姐!她肚子里的孩子!” 鸿庆帝一惊,刚才注意力都在刺客和波波夫身上,竟忽略了一同观舞的万吟儿! 眼见万吟儿捂着肚子,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皇上,臣妾痛,臣妾好痛!” 鸿庆帝本想过去看看。 身边的彤妃身子却陡然一软,竟是整个人跌倒在鸿庆帝怀中,双眼紧闭,失去了知觉。 想起刚才彤妃奋不顾身救驾的那一幕,鸿庆帝知觉心如刀割,“太医!太医人呢?!快来!都来瞧瞧朕的彤儿这是怎么了?” 一时间,竟连原本拥簇在万吟儿身边的太医都被鸿庆帝叫到了彤妃身边。 忙乱一阵,彤妃才眼睫颤抖,睁开了眼睛:“皇上,臣妾没事,臣妾只是太害怕了……” 一旁,无人理睬的万吟儿,委屈得两眼发红。 这时,一道阴影笼罩在了她身上。 万吟儿猛地抬头! 第447章 顾家的鸡蛋不会只放在一个篮子里 竟是刚才那个救驾的沙国人,波波夫! 此人,万吟儿此前从未见过。她眨了眨眼睛,戒备地双手捂住肚子,“你……你要做什么?” 波波夫面上,一丝异样的神情一闪而过,然后他慢慢咧嘴笑了,“美丽的贵妃娘娘,别怕。他们都在那边,只有我愿意来看看你。” 他蹲下身,温柔地扶起地上的万吟儿,“我也懂些医术,不如就由我给娘娘看看?” “不、不用!” 万吟儿心中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她一挥手,一把推开波波夫,自己也身子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若不是贴身宫女搀扶,她险些就要摔倒在地。 恰逢,一旁的彤妃行了,太医们散开。 鸿庆帝的目光,好容易集中在万吟儿身上。 却见她已是自己站了起来,裙子上也没有血,没事人一样。 鸿庆帝心中不悦。 本来,这秋狝一路之上,万吟儿几乎天天都吵嚷着身子不适,肚子痛,非要鸿庆帝陪着。平日里,看在她怀孕辛苦,也就还则罢了。 可今天,她还要玩这一出! 刚才,彤妃可是为了救驾,差点受了伤!她可好,心里只有争宠…… 想着,鸿庆帝淡淡地扫了万吟儿一眼,“贵妃无事就好,朕还有事要处理,你们都退下吧。” 说着,在众人拥簇下,携着彤妃一起,头也不回地走了。 徒留万吟儿一人,站在原地,脸色惨白。 当晚。 回了行宫,万吟儿左等右等,终是没等回来鸿庆帝。 她心中难受,肚子也胀胀得不太舒服。到底传了太医。 所幸,太医说万吟儿刚才只是惊吓到了,并未伤及龙胎,万吟儿心中才少觉放心。喝下太医给开的安神药,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梦境中,万吟儿挣扎着从床上爬起,身下湿漉漉一片,剧痛令她几近昏厥。 稳婆慌慌张张地跑来,脸上却不是欣喜,而是带着一丝惊恐和怜悯。她颤抖着说:“娘娘,是个小皇子!” “皇子?太好了……快包给本宫看看!” 可那湿漉漉的小小身体,抱在怀中,声息全无。 “啊!” 万吟儿一声惨叫,是个死胎! “不!不可能!” 万吟儿尖叫着,拼命想抓住些什么,却只抓到一把冷汗。 试婚丫鬟 第354节 鸿庆帝没有来看她,甚至没有派人来问候一句。她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宫殿里。昔日的荣华富贵如过眼云烟,如今只剩下无尽的空虚和恐惧。 她被降为妃,为嫔,为贵人……一层层地跌落下去,最终迁往冷宫。曾经簇拥在她身边的宫人们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老嬷嬷,沉默地给她送来粗茶淡饭。 万吟儿日渐消瘦,曾经明艳动人的脸庞如今憔悴不堪。她整日对着铜镜发呆,镜中映照出一张毫无生气的脸,眼角的皱纹诉说着岁月的无情。 就这么,红颜枯骨…… “不,不要……不可以……” 睡梦中,万吟儿痛苦地呢喃着,她不要就这么孤独地死去,不要! 可……可这世间,还有谁能爱她,保护她…… 幕亓一吗? 即便是在睡梦中,万吟儿唇角也浮现出一丝苦笑。 她已经很久都没见过幕亓一了。 久到……她几乎忘了,她腹中孩子,真正得父亲,就是幕亓一。 他……他不会爱自己,再也不会了…… 就在她绝望到心脏几乎都要停止跳动事。 在梦境更深处,有一双手,轻轻地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扶起。那双手温暖而有力,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万吟儿抬起头,想要看清那人的面容,却发现眼前一片模糊,只有一团温柔的光晕。 看不清! 她越想努力,越是看不起眼前人的脸! 可那人给她的感觉,确实极致地安心。 一个个无宠的孤寂夜晚,只有他在。一次次的风波危难,也只有他肯义无反顾地陪伴在她身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依赖他,信任他…… 只想让他陪着…… 她知道他是谁了! 从梦中醒来,万吟儿满是都被冷汗浸湿。她一时间竟没有叫人,而是愣愣地看向行宫华贵的穹顶。 上面画着历代帝王将相,贤后佳人…… 也在角落里画着不知名的情侣。 其中,那男人的脸,越来越像…… 郁辅臣。 被冷汗浸透的薄被下,万吟儿攥紧手指。 等她回去,等她回去……她一定要郁辅臣好一点,再好一点。 那时候,万吟儿还不知道 一切都太晚了。 顾家。 “你说什么?”顾刚则失手打碎了手中茶盏,他愣愣地看向眼前陌生的年轻人:“你说的是真的?一个小太监,清凉殿的太监,如何敢毒杀太后?他……他为的是什么啊?” 那年轻人好整以暇地笑笑:“不知道呢。” “你……” “算了,”看顾刚则气得胸口剧烈起伏,那年轻人笑了,“顾相,我再卖你个消息。你若问那小太监图什么,我不关心,可我却知道,是谁指使的他。” “是谁?” “都说了,是卖你的消息。顾相,你拿什么来买呢?” 顾刚则紧紧盯着那年轻人,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良久,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问道:“说吧,你要什么?只要老夫能做到……” “很简单,”年轻人勾起一抹玩味的微笑,“我要,一个人的命。” “谁的?” 年轻人用手指沾着水,在桌面写下了一个名字。 顾刚则猛地站起身,颤抖的手指着桌面上的水渍,脸色惨白如纸。怎么会是她?!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顾刚则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恐惧和愤怒。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问道:“不要乱说!这样的乱臣贼子,自然、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 “是吗?”年轻人微笑着看着顾刚则,眼神中满是嘲讽和玩味,“那可太好了。顾相动起手来,心中肯定没有疑惧。” “老夫如何下得了手?老夫都不知这人在哪儿?” “顾相好演技。”那年轻人拍手大笑,“可据我所知,顾家从来都不会把所有得鸡蛋只放在一个篮子里。” 他顿了顿,眸色幽深,“当世之人,还知道景瀚行踪的,怕只有顾相你一个人了吧?” 第448章 什么都没有顾家重要 骤然听到“景瀚”这个名字,顾刚则整个人愣住。 他呆愣半晌,忍不住张开嘴,一部白胡子不住颤抖,“胡说、胡说什么?!” 当年皇位之争,顾家明面儿上是和武安侯府一起,支持得是皇子景瀚。可只有顾刚则知道,顾家明里暗里的势力,被他分作了两帮。 一帮在明,支持景瀚。 另一帮在暗,站在景庆的船上。 更因为知道景庆和当时还是贵妃的顾氏之间的关系,顾家帮景庆,帮得更加真心实意。 也在终于扶植景庆称帝后,获得了最大的利益。 而一门心思站景瀚的武安侯府,则落得毛儿也不剩,一日日地眼看着衰败了下去。 可是…… 顾刚则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年轻人说得极对。 他顾刚则,绝对不允许所有的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面。 景庆上位,成了鸿庆帝。 景瀚被圈禁后,跑了。 没人知道,顾家私下里一直和景瀚保持着联系,更没人知道,景瀚才是真正的先帝血脉。 本应该坐在鸿庆帝的位置上。 这些,都是顾刚则捏在手里的牌。 顾刚则在赌。 赌的就是,景瀚不甘心。 可直到现在,景瀚还不曾有什么动作。 看上去安分守己,竟像是就这么放弃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帝位,老老实实地呆在甘家的势力范围之内,一步都不曾跨出。 顾刚则看向眼前的年轻人:“老夫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若你们图谋的是这样的大事,老夫怕是,帮不了你们了。” “呵呵……” 那年轻人笑声中尽是冷意,“顾相,你为何不想想,我既开得出这个加码,自然说明,我口中的消息,就值这个价儿!” 顾刚则沉重地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 他的亲妹妹被小太监毒杀的真相…… 在顾家整个家族的安危面前…… 又算得了什么? 顾刚则只觉疲惫得不愿睁眼,半晌才哑着嗓子,“太贵了,老夫……要不起。” 太后之死的真相,他顾刚则可以动用手中势力,自己去查。 可这年轻人说的,他万万不能应下! 谁知,那年轻人被拒绝了,却并不动怒,甚至也不着急走,只笑道:“顾相,这样吧,我破例给你看一件东西。要不要听这个消息,你可以看了再做决定。” 心中浮现起不祥的预感。 理智告诉自己,不要上当,可……顾刚则到底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看清年轻人手中的东西,顾刚则双眼猛地睁大,“这、这是……” 他忍不住颤巍巍地伸手,摸向那人掌心,一块莹润的血玉牌。 殷红如血,无一丝杂色。 十分珍贵,举世无双。 是……是烟儿贴身的东西! 顾刚则红了眼睛,“这东西,怎会在你手上?你、你……是不是你们,逼死了烟儿?说!” “自然不是。” 年轻人修长的手指一转。 那块血玉消失在他袖中。 “这东西,是从那小太监身上翻出来的,他说……是信物。” “什么、什么信物……” 顾刚则只觉心口一阵闷痛。 毒杀了他亲妹妹的人,身上有他女儿的贴身信物。这、这…… 他不敢再想下去。 可太迟了。顾刚则眼睁睁地看着那年轻人嘴唇开开合合:“那小太监说,是您的女儿顾妃,指使了他,要了太后性命。顾相,您说,这个消息,若是被皇上知道了,你们顾家,可还想活?” “你胡说,你……” 试婚丫鬟 第355节 顾刚则捂着心口,跌坐在红木高背椅上。瘦骨嶙峋的背脊,重重磕碰在椅背上,肩胛骨一阵剧痛。 他脸色全白了,“烟儿、烟儿不会……” 可在他心中,一个微小阴暗的角落中。 他却知道…… 顾如烟差身边伺候的宫女回来说过,她自入宫后,就一直伺候在太后身边,竭尽心力。 可太后,却偏帮旁人,屡屡训斥她。最后,还直接指正是她投毒…… 她怎能不恨?! 烟儿又是那般刚烈的性子! 她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确是这么极端的性子。 难道、难道真的是、是她…… 顾刚则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可还不等他从打击中撑起身子,就听一旁的年轻人轻笑一声,“顾相,此事你信与不信,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信不信?” 心口又是一阵举动,顾刚则忍不住颤抖着手指去按。 是啊,皇上……呵呵,皇上! 他亲手扶上帝位的景庆,他这几年对顾家愈发地忌惮,若在被他得知此事,岂不是给了他一个把顾家连根拔起的借口? 不行! 顾家是在他这一代才崛起的。 断断不能,毁在他手上! 顾刚则艰难地喘息着,他转动着浑浊的老眼,看向身旁好整以暇地喝着茶的年轻人:“你们……护得住顾家?” “自然。” “好。”顾刚则闭了闭眼,“景瀚……我去想办法。” “可以。” 年轻人微笑,从袖口中掏出一枚丹药:“治心疾,吃了吧。” 顾刚则按着胸口,有些艰难地摇了摇头,“不、不用……” “这可是外面见不到的好东西。顾相一试便知。”年轻人笑意转深,“毕竟,您也成了我们中的一员,可不能叫您就这么死了。” 两个时辰后。 慎刑司中。 顾刚则跟着这年轻人一路走来,竟不见一人动问。他暗自心惊,这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宫中还有多少他们的人! 居能做到这般地步! 出入慎刑司,竟如入无人之境。 到得那黑狱深处,年轻人只一挥手,身边跟着伺候的精奇嬷嬷,竟片刻之间就躲得一个都不见。 那年轻人好似全然不在乎顾刚则略显诧异的神色,只笑了笑:“时间不多,皇后派来的人很快就要来了。要那小太监如何说,顾相还需想好。皇后的人来问出的供词,可就不能再改了。” “哗啦” 铁链撞击出一连串声响,在慎刑司逼仄的小道中回荡。 铁栅门打开。 角落里的血人儿闻声抬头,对着顾刚则露出一个血肉模糊的笑容,“顾相,若是来逼我串供,就大可不必了。” 第449章 怎么你一来,人就死了 顾刚则深吸一口气。 他刚才,还是吃了那年轻人递过来的药丸儿。那确是好药,一入口只觉一阵清凉直冲心口,瞬间浇灭了心火。 可即便如此,此刻对上那小太监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一张脸,顾刚则还觉心惊。 他轻咳一声,见身边的年轻人完全没有避开的意思,只好对那小太监开口:“郁辅臣,是谁叫你陷害顾妃?顾妃人已不在了,可我们顾家还在,顾家女儿不允许你如此污蔑!” “呵呵……” 郁辅臣哑着嗓子,笑了,“顾相,顾妃说过,你一定会这样说。” 顾刚则一愣。 郁辅臣:“所以,顾妃娘娘才给了奴才自己贴身的东西,叫奴才拿着这个给你,好保住自己性命。” “你……” 这……确是顾如烟能做得出来的事! 顾刚则实在忍不住:“到底为什么?” 烟儿为什么要害她的亲姑母,为什么? 郁辅臣被打得很惨,原本一张俊秀的脸,现在布满了皮肉翻开的血痕。垂在眼前的黑发被血凝成一绺一绺的,全都糊在脸上。 几乎看不出容貌。 但顾刚则却清清楚楚地看见, 他在笑。 郁辅臣:“顾妃娘娘说,太后对不起她,你们顾家全都对不起她!” “所以,你们全都该死!” 下意识捂住心口,顾刚则感觉不到疼痛,可眼眶却热辣辣的,一阵阵地发胀。 他的烟儿,他的烟儿! 他从小疼到大的烟儿! 知道女儿被皇上贬黜,自然心里不好受。可顾家现在艰难,他也只是让她等等,再等一等,熬一熬。 没有不要她! 可她,竟就这么恨上了自己,恨上了她出身的家族…… 顾刚则眼前阵阵发黑,郁辅臣的话句句又像刀子一样扎在他的心口。他的烟儿,他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女儿,恨他,恨他们全家,想让他们全家,一起陪葬! 顾刚则踉跄后退,几乎站立不稳,脑海中烟儿娇憨的音容笑貌和此刻怨毒的眼神交织在一起,撕扯着他的理智,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旁,那年轻人眼疾手快,扶住顾刚则,他面上淡淡的,没有多余的表情:“顾相,现在是决断的时候,别耽误时辰。”他压低声音,“皇后娘娘的人,就要来了。难道你要让这小太监,实话实说?” “当然不行!” 顾刚则勉力撑起身子。 他咬住舌尖,看向郁辅臣:“老夫可以保住你性命,只要你……” “呵呵。”郁辅臣声音嘶哑地冷笑,“顾相说笑了。” 若说他还没被逮出来,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可现在…… 郁辅臣累了,早就不做奢望。 他声音噎得顾刚则一愣,下意识道:“可你总有家人……” 郁辅臣:“谁若是有家人,还能进宫当太监啊……” 一旁的年轻人实在听不下去。 他轻咳了一声,示意顾刚则退后。他向郁辅臣道:“郁公公是清凉殿的掌事大太监,之所以肯搭上身家性命,也是为了主子。我说的,对吗?” 郁辅臣一愣,垂下眼睫:“是我自己看不惯,才……” “郁公公忠心,”年轻人微微冷笑,“我们只找贵妃说话。” 郁辅臣深吸一口气,“贵妃腹中怀有龙胎,皇上极为看重,岂是你们能随意置喙的?” “龙胎?” 年轻人眸光幽深地看向郁辅臣,他无声地动嘴:“是真的吗?” 郁辅臣心下一惊。 他下意识地看向一旁完全听不懂的顾刚则。 立刻明白,这年轻人是在威胁,把万吟儿腹中孩子的秘密,告诉顾刚则。 那就是把万吟儿往死路上逼! 郁辅臣犹豫了。 那年轻人又慢悠悠道:“郁公公,你说,贵妃如今月份也大了,这孩子,她生不生得出来呢?” “你、你……” 郁辅臣猛地站起,却因牵动身上的伤口,一时间失了平衡,又摇摇晃晃倒下。 摔倒在地,身上伤口崩裂,鲜血流了一地。 他就在自己的血泊中挣扎,“你、你怎么敢对娘娘腹中孩儿下手?你怎么敢?!” “你都敢毒杀太后,我如何不敢?不过一个……”年轻人压低声音,“一个孽种。” 他什么都知道,他竟然知道!怎么会…… 冰冷的绝望像一只死人的手,直接按在郁辅臣胸膛。 他突然发现,他…… 怕。 他在这世间唯一在乎的,就是贵妃,他的贵妃娘娘。 他需得护住她周全。 试婚丫鬟 第356节 好半晌。 郁辅臣失血的苍白嘴唇翕动着:“你……护得住贵妃?” “那就要看你待会儿如何说了。” “……好。”郁辅臣闭上眼睛,“你想让我如何说,说吧。” 片刻后。 慎刑司里恢复了人来人往,顾刚则和那年轻人就像没来过一样,了无痕迹。 待到江书奉了皇后娘娘懿旨,来问郁辅臣的话时,却发现他已经蜷缩在黑狱的角落里,口中只剩下一口气了。 江书不顾裙子拖在地上,飞奔到郁辅臣身边,却在翻转过来他的身体后,猛地一愣,“是你!” 她记得郁辅臣! 毒杀太后的人,是万吟儿身边的大太监?这…… “你撑住!本宫为你唤太医来!” 郁辅臣吃力地摇了摇头:“江妃娘娘,别费劲了……” 江书一愣,“可是……” “奴才……注定是要死在里怀里,你、你……小心……” 江书猛地瞪大眼睛,“你说什么?你……” 郁辅臣艰难地喘了口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他浑浊的双眼渐渐失去神采,映着江书焦急的面容,看到的却是…… 万吟儿。 那时,没名没分地跟在鸿庆帝身边,只能卑微地求着他这个御前大太监在皇帝面前多美言几句的万吟儿…… 那么柔顺,那么美。 是他记忆中最好的画面。 “娘娘,辅臣不能再陪你了,最后、最后再帮你一次。” 帮你…… 除掉你最讨厌的江妃。 郁辅臣闭上了眼睛。 江书身后,铁链哗啦作响。 精奇嬷嬷阴冷的声音传来:“江妃娘娘,这罪人刚才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你一来,人就死了?” 第450章 嫁祸 身边男人的身体,还带着温热。 江书却知道,郁辅臣如今,是死透了。 死在了她的眼前。 身后,精奇嬷嬷上前一步,语气森冷:“江妃娘娘,这小太监是毒害太后娘娘的真凶,可他肚子里的供词,还没吐干净。咱们还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背后可有什么人指使,他竟就这么死了。娘娘,你可还有话说?” 江书的心脏猛地一跳,精奇嬷嬷这话,分明是想将郁辅臣的死嫁祸到她头上! 她松开郁辅臣,起身,回头。 裙摆在满是血污的地面上扫过,带起一阵令人作呕的腥甜。 “你这嬷嬷,这话说得好生奇怪,”江书冷冷一笑,眉眼间却不见笑意,“本宫一进来,他就死了,难道是本宫害死了他不成?” 精奇嬷嬷皮笑肉不笑:“老奴自然不敢断言。可、可这郁辅臣,确实要犯,就这么死了,这……”她语气一转,“娘娘,你可得把话说清楚了……” “呵呵……” 江书轻笑一声。 她深吸了口气,垂落身侧的双手掌心在裙摆上轻轻擦了擦,擦去冷汗,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郁辅臣就这么死在了她跟前,是…… 刻意为之! 江书看向眼前的精奇嬷嬷,和跟着她一同奔进来的几个侍卫,冷声道:“皇后娘娘明明交代了要留活口,此人还是死在了你们狱中。你们现在倒敢倒打一耙,问责本宫?” 江书缓缓抬眼,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终定格在精奇嬷嬷脸上。她唇角微勾,一抹冰冷的笑意在那张倾城绝色的脸上绽放,却透着森然寒意:“本宫倒想问问,这是谁的主意?” 她语气不大,却字字如刀,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众人心头,压迫感十足。精奇嬷嬷脸色一白,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竟不敢与之对视。 都说这江妃娘娘,出身不显,曾是旁人家里最下等的试婚丫鬟,玩意儿一样的人。 入宫后又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小宫女。 明明该是个认人揉捏的绵软性子。 竟然如此牙尖嘴利,心思缜密。一句句的,直问到她脸上来…… 那精奇嬷嬷愣在原地,不敢说话。身后的侍卫们不得主子命令,一时间也不敢上前。 见震慑住了众人,江书心底微微舒了一口气。 她从未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一个人咽气。心里说一丝恐惧都没有,也不可能。 她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既然人咽了气,把他之前的供状拿来给本宫看。” “这……” 那精奇嬷嬷一滞,脸色难看了起来。 在江书逼视下,半晌才嗫嚅着道:“这……这人临死前,不曾、不曾留下……留下什么像样儿的供词。” “什么?” 江书看向脚边全无了声息的郁辅臣。 男人双眼紧闭,原本还算俊秀的脸颊上,尽是皮肉外翻的伤口,血液在皮肤上凝结成深棕色的痂。嘴唇乌紫乌紫,下唇被咬得血肉模糊。 身上的囚服也是残破不堪,沾满了血污和尘土。 哪里还有昔日总管太监的模样儿? 江书皱眉:“所以,你们这慎刑司,只管打人?不管录下口供吗?那又为何要打他?” “这……”精奇嬷嬷只能硬着头皮答道:“都是因他不肯老实交代,奴婢才下了重手……” “呵……” 江书轻笑一声。 “你这话,也只好骗骗小孩子。谁不知道,慎刑司的手段,自来就是叫人生便生,叫人死便死,从没有不小心打死了的说法!” 她目光如刀锋一般,扫过眼前慎刑司众人,“叫仵作来。” “这,这可万万使不得!” 精奇嬷嬷脸色一白,脑中飞转着找借口,“这、这……人死为大,虽是囚犯,也、也没有平白叫人开肠破肚的道理啊,娘娘,此举不妥、不妥啊……” “怎么?是一个毒害太后的犯人死后的体面重要,还是真相重要?皇后娘娘的懿旨重要?”江书逼问道。 那嬷嬷是慎刑司中,素来就最是油嘴滑舌,极会搪塞活计的。 她眼珠一转,面上反而赔出笑来:“这……若是有皇后娘娘懿旨,那自又不同了。” 若江书听信此言,回去请皇后的懿旨,想必又是一番扯皮。 他们这些人,在这段时间内,能做的,那可就太多了。 想着,精奇嬷嬷定了定心,又道:“江妃娘娘,这查案也不急于一时。可咱们的活儿,事关人的生死,不可不慎。若没有皇后娘娘懿旨,这、这仵作想必也是不敢、不敢就下手的!” 江书岂能不知道他们是想拖延时间? 越是要拖延时间,越说明…… 这伙子人心中有鬼! 往小了说,是失手不慎打死要犯,需得有人付这个责任。 往大了说…… 莫非,这慎刑司中,有人与此案有关? 江书面色沉静。她不在说话,反而是缓缓地自衣袖中,拿出一块令牌。那令牌在光线暗淡的监牢中,依旧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令牌上端,雕刻着一只凤凰,振翅欲飞! 是崔皇后的手令! 江书:“见此令牌,如见皇后娘娘亲临。”她声音冷沉,逼视道:“尔等为何不跪?!” 众人齐齐一震。 那打头负责敷衍的精奇嬷嬷更是脸色惨白。 皇后可和江妃不一样!再不受宠,她也是皇后!更别说,背后还有镇北王崔家。 不能得罪…… 那嬷嬷无奈,只得领着众人跪下,不甘地将额头紧紧地贴在地上。 半晌,江书冰冷的声音,在众人头顶上响起:“皇后娘娘懿旨,着本宫事急从权,无论付出何等代价,也要将此事查到水落石出。尔等有什么想头,痛快趁现在说出来!” 精奇嬷嬷只觉口中一阵发干,好容易才挤出一句:“奴婢……不敢。” “还知道不敢就好。” 江书冷道:“仵作何在?” “奴婢马上去请!” 那精奇嬷嬷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拍膝盖上的灰,就面上堆笑:“还请娘娘移步,出了咱们这慎刑司。回头仵作出了结果,奴婢给娘娘送去……” “赶本宫走?” 精奇嬷嬷脸上的笑容直接僵住:“娘娘,那仵作的活计,极是血腥污秽,娘娘如何看得?” 试婚丫鬟 第357节 江书眸光落在地上静静地躺着的郁辅臣身上。 她轻哼一声:“他死都死得,本宫如何看不得?” 她抬首向精奇嬷嬷吩咐道:“仵作在何处作业,给本宫准备桌椅!” 第451章 顾家的钱不好赚 “娘娘,这……” 江书一个眼神扫过去,那精奇嬷嬷终是不敢再说,只得讷讷退下。 把叫仵作提前弄鬼的心思,咽了下去。 慎刑司中,本就有供仵作做活计的小房。只不过是最里面的耳室,又窄小又阴冷。除了仵作,常年也不曾有人进出。地上厚厚一层褐色污迹,让人稍一多想,便觉脊背发冷。 可如今,那精奇嬷嬷没法子,只得叫人搬了一张座椅进去,就放在仵作做活计的长案后面。 事到如今,她心中倒也有些好奇。 这江妃娘娘,看着娇娇弱弱的,真敢直面那尸体? 会不会,只是在逞强? 想着,那嬷嬷忍不住偷眼打量江书脸色,想在她面上找出丝毫破绽。只要她露了怯,不怕后面拿捏不了她! 看着孤零零摆在长案旁的座椅,江书皱了皱眉。 一见她皱眉,那精奇嬷嬷心觉有戏,忙趁机劝道:“娘娘,这血腥污秽。不然……就不看了?” “不行。” 江书断然拒绝。 她抬眼,手指点过精奇嬷嬷,一旁的侍卫统领,还有已被带来,候在一旁的仵作和他的小徒,“你们,随我进去。” “啊?” 侍卫统领到底是男子,胆子大些。 可精奇嬷嬷却是吓了一跳,全没想到:“娘娘,奴婢、奴婢素日里都和活人打交道,这、这仵作的活计,奴婢、奴婢……” “怎么,怕?” 江书美眸冷冷地一转,那精奇嬷嬷顿时把后面的话,全咽了下去。 这江妃娘娘……当得起一句 心狠手辣。 江书话已至此,率先转身便要进那耳室。 不说旁的,再拖一拖,她可就要露怯了。 她从未见过人被开膛破肚,连杀一只鸡都不敢,又怎能不怕? 可目前这种情况,容不得她害怕,更容不得她后退一步。 她需得眼睁睁地看着,这帮人弄什么鬼! 宽大衣袖下的手指用力攥起,江书昂首,刚要进屋。 “等等!”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众人行礼的声音传来:“奴婢/卑职见过沈大人。” 沈无妄? 江书猛地回头。 慎刑司中本就光线暗淡,如今夕阳西斜,更是在墙角处投下大片阴影,显得阴森可怖。 那暗淡的夕照日光,照射在沈无妄身上,好似全被他玄色的衣袍吸了进去,半点光也透不出。 却也勾勒出了他挺拔的神情,和冷峻的脸。 男人负手立于门前,眉目深邃,薄唇紧抿,目光穿过众人,直视江书。 江书张了张嘴,本想问他头痛的毛病好些了没。可看看身边的场合,她溜到唇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江书:“沈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沈无妄大步走过来,玄色衣袍随着他的步伐翻涌,如同暗夜里翻滚的浓墨。他周身仿佛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每走近一步,那股压力便强上一分,逼得江书几乎喘不过气来。 莫名地,有几分心虚。 江书转开目光。 沈无妄走到江书面前,微微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娘娘,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江书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沈无妄:“这种地方最是阴冷,女子娇弱,尤其来不得。” “可是……” “还想看仵作做活计?你真是……” 沈无妄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道。 江书听出了那声音中的无奈。 她咬唇,“沈大人,那郁辅臣……就在本宫眼前咽了气。他到底是如何死的,本宫岂能不查个清楚?不然,如何回去向皇后娘娘复命?” 还有,她没说的。 这郁辅臣是清凉殿的大太监,万吟儿身边的人。 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在了慎刑司。 待万吟儿伴驾回来,也必不会干休! “娘娘说的都对,可您千金贵体,岂能踏入此等腌臜地方?” 沈无妄语气恭顺,身形却霸道地挡在江书跟前,“还请娘娘移步。” “不可……” 沈无妄黑沉的眸子,定定落在江书脸上,见女孩一脸的倔强,全无退让的意思。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在这里看着,你出去等,好不好?” 江书咬唇,还是不愿妥协。 沈无妄:“娘娘,此事……我懂得比你多些,他们在我面前,不敢弄鬼。” 见江书还是一动不动。 沈无妄声音压得极低极低,“要怎样,你才能不看那玩意儿?” 他声音中有丝丝的愠怒。 是真的不想让江书看到那血腥的一幕。 半晌,江书才勉强道:“好……” 竟还有些委屈! 女孩温热的气息拂在沈无妄脸上,他立时直起身子,掩住自己微红的侧脸。 “给娘娘预备静室,”沈无妄沉声吩咐道,“我同你们进去!” “是。” 众人应道。 那精奇嬷嬷刚松了一口气,便听得沈无妄声音再次响起:“你别走,你同咱家一起。” 大半天后。 精奇嬷嬷吐得昏天黑地,叫那侍卫统领给抬了出来。 一出那耳室,老嬷嬷又趴在一旁,搜肠刮肚地吐了一阵,才面如金纸地抬头,向那侍卫统领,“爷,您自个儿进去吧,奴婢、奴婢要不行了……” 她心中懊悔不已。 看来,这顾家的钱,她真是没命赚,也没命花…… 夜幕低垂。 沈无妄才从耳室内出来。 他面容冷沉,叫侍卫端了水,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洗去手上血迹。 这才去往江书所在的静室。 在虚掩的门前,站了一会儿,在头脑中把信息捋顺,才抬手轻轻扣门,“江妃娘娘,下官回来了。” 室内,一丝声息也无。 “江妃娘娘?” 一阵沉寂。 沈无妄心口一揪,他再顾不上旁的,伸手直接推门。 却见—— 烛火摇曳,映照着室内一片静谧。 江书蜷着手指,支撑着自己的太阳穴。长长的睫毛,在白玉一般的小脸上,投下小小一片阴影。 竟是……睡着了。 她脸颊边,垂下一缕长发,随着她呼吸的节奏,轻轻地飘摇。 或许是睡梦中感到一丝寒意,她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身子,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脖颈,宛如上好的羊脂玉,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噗通、噗通” 反应过来后,沈无妄才察觉出,这屋内唯一的声响。 试婚丫鬟 第358节 竟是自己的心跳。 眼前这一幕…… 他……他从前,曾经看到过! 第452章 要不要灭口 眼前,女孩沉睡的模样,让沈无妄心口莫名地一滞。 他敢用性命担保。 这一幕! 他见过。 记忆深处,江书这般模样的画面,一帧帧地重叠。 有她穿着一身粗布衣裳,随意挽起头发,在如豆的灯火下,对着摊开的医书静静睡着的模样。 还有,她一身女官服饰,对着案牍打瞌睡的模样…… 他的过往中,真的有她…… 有好多好多和她有关的记忆…… 随着段段回忆的浮在眼前,沈无妄又觉后脑开始隐隐地闷痛。 他也察觉出这两者之间的关系。似乎,他每每想起什么,想要深入更多时,必会被这头痛打断。 此时此刻,沈无妄真想什么都不顾,强忍着疼痛继续回忆。 因为眼前这画面,给他一种静谧又安心的感觉。这种感觉,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了。 可…… 现在,不行。 沈无妄玄色箭袖下,修长有力的手指用力攥了攥,轻咳了一声,“江妃,江妃娘娘?” 江书眉心皱起细细的纹路,睫羽轻颤,终是缓缓睁开了眼。 烛光映入眼帘,驱散了眼前尚朦胧的睡意,也让江书意识渐渐清醒过来。 看清眼前男人,江书连忙坐直了身子,一时间脸上有些微红,“沈大人,仵作的活计都做完了?” “是。” 沈无妄目光落在她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神情。 过了一会儿,沈无妄下意识地轻咳一声,“娘娘累了,不然先回宫歇息?” 江书摇了摇头,“本宫奉皇后娘娘懿旨而来,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回去。” 沈无妄点了点头:“微臣知道了。” “可查出了什么?那郁辅臣到底是如何死的?” 沈无妄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再一次落在江书脸上,有几分探究。 “怎么了?”被男人看得有几分不自在,江书皱眉问道。 半晌没听到沈无妄言语。 江书心有些沉,“不会是,没查出什么?” “倒是……查出来了。”沈无妄语气十分沉重,他向江书拱手:“回娘娘的话,那郁辅臣,是死于服食烈性毒药。” “烈性毒药?” 江书心口愈沉,“宫中防卫森严,他一个被关进慎刑司之人,何处得来的毒药?” “还在调查。”沈无妄顿了顿,“姑且不论那药的来源。从吞下毒药,到气绝,不过短短一刻钟。娘娘可知道为什么?” “什么意思?”江书微微侧头,语气中满是不解,“是那药性剧烈所致?” “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他一口接着一口,吃了很多。”沈无妄语气沉沉,同时目光自下而上地挑起,紧盯着江书。 郁辅臣一个人在阴暗的牢房角落里,一口接着一口地,吞吃毒药? 这画面,让江书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沈无妄:“因这药性酷烈,从第一口落肚,那郁辅臣腹中就应该开始剧痛。可这种情况下,他还是大口大口地往下吞食……”他顿了顿,看向江书的眸光愈发地带着探究的意味,几乎不加掩饰,“这种情况,要么,他想死的决心,压过了疼痛,压过了一切。要么……” “要么怎样?” “是有人强迫给他灌下。” 江书咬紧嘴唇。片刻后,女孩皱眉道:“可他是要犯,自进得慎刑司以来,皇后娘娘懿旨,并为着人来看过。” 也就是说,不应有外人接触到郁辅臣才对。 江书:“若是为旁人害死,那那人……当真是,手眼通天!” 竟能瞒过慎刑司上下! 或者,更糟。 这慎刑司,干脆就是从里烂到了外头。 江书沉默了。 沈无妄也不急着催促,只静静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她身上。 过了一会儿,江书忽然抬头,目光直直地看向他:“沈大人,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从刚才自己醒来,第一眼看到沈无妄。 江书就隐约觉得,这男人与平日里有些不一样。随着两人对话,她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一定有什么事儿,瞒着她! 是什么? 江书感到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手心也开始微微出汗。 似乎,是沈无妄凝视的目光,让她莫名觉得,心慌。 半晌,江书鼓起勇气:“沈大人是否也觉得,那郁辅臣之死,甚至是……太后娘娘之死,与本宫有关?” “微臣……不会那样想。” 烛光摇曳,映照在男人黑如点墨的眸子中。 映照得他好似眸光不定一般。 又过了片刻。 沈无妄轻叹了口气,回身,把房门紧紧关上,又检查了窗外。 才压低声音,向江书:“郁辅臣掌心,用碎石划破了皮肉,刻下了一个字。” 江书只觉口中阵阵发干。 是什么字? 会不会是,凶手的名字? 沈无妄:“是江。江妃娘娘,就是你的姓氏。” 江书如遭雷击,脑袋里嗡的一声炸开,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郁辅臣临死,留下的唯一线索,居然是她的姓。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江书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她手指微微颤抖,她用力抓住桌角,才勉强稳住身形。 江书:“好大一张网,一步步地算计着,竟是针对本宫来的!” 郁辅臣用一条命留下这所谓的证据所谓的线索,就像给皇帝、皇后,还有顾家人,留下了一道谜题,现在却要她江书来回答。 江书咬唇,不甘道:“就不可能是死后,被旁人刻上的?”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摇头否认。 那郁辅臣是在她身边咽下的最后一口气,然后她看着他被送到仵作手中,这过程几乎未离开她的眼睛,没有给旁人做鬼的空间! 可、可是…… 郁辅臣的死,真的与她无关! 只是,谁能信她?谁会帮她? 见江书一脸的茫然,又不自觉地咬唇,在樱色的下唇上留下浅浅的咬痕。 沈无妄又叹了一口气:“江妃娘娘,今日这一幕,慎刑司中,不少人都看见了。” 江书看向他,声音有些发紧:“沈大人什么意思?” “下官的意思是,娘娘可要下官帮你,让那些人永远闭嘴?” 第453章 她恨的人都死了 江书吓了一跳。 沈无妄的意思,竟是—— 要把那些人,统统灭口? 就为了,她? 一时之间,江书说不清楚自己心中种什么感觉。 她连忙摆手道:“沈大人,不能这样……”江书苦笑,“本宫身正不怕影子斜,不能……不能就这么,杀人灭口。” 沈无妄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额角,声音低沉:“江妃娘娘,你可知道,这是多严重的事?不说那郁辅臣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凭他临死前这一出,你就跟太后的死脱不了干系!戕害皇族,还是太后……若洗不脱嫌疑,江妃娘娘,你脖子上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江书知道,男人说的都对。 她自然清楚,鸿庆帝对她的那些所谓的恩情,所谓的宠爱,薄得就像轻纱。 试婚丫鬟 第359节 被这狂风一吹,怕是就没了。 若她不能把事情弄清楚,洗脱自己的嫌疑。待鸿庆帝回来,第一个死的,怕就是她。 江书挑起唇角,笑得苦涩,“沈大人,你说的,本宫又何尝不知?可是,此事到现在这一步,已是一个连环套,不停地奔着本宫逼来。若不能一次解决那幕后之人,本宫就算是把慎刑司所有人都杀个干净,不但摆脱不了嫌疑,怕还会满手粘血,一辈子都洗不干净。” 她一双澄澈的眸子,逼视着沈无妄:“沈大人,本宫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我一定会查清楚真相。” 片刻后。 沈无妄伸手揉了揉额角,“知道了。” 江书知道,那些人的命,算是保住了。 紧接着,沈无妄:“可还有旁的什么,需要下官做的?” 江书咬唇沉思。 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仵作需得记档。郁辅臣掌心的那个“江”字,怕她也需要解释清楚。 若是如此,她时间不多了…… 想着,江书:“沈大人,本宫今日一进这慎刑司中,便被那精奇嬷嬷逼问,一字一句就只要把责任栽派到我身上。本宫觉得,她或有嫌疑。” 沈无妄皱眉,“那嬷嬷身份低微,是这慎刑司中,最底层的嬷嬷。若是买通她……虽说不难,可到底作用不大。她会不会是知道郁辅臣出事,想推卸责任?” “不会。”江书缓缓摇头,“若说推卸责任,何不待本宫问起,再说不知道?偏要自己撞上来?” “明白了。下官去问那嬷嬷。” “好。”江书抬眼,看向沈无妄,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千万,留她活命!” 沈无妄一笑,“知道。” 见沈无妄转身便要去,江书忍不住:“沈大人……” “什么?” 男人回头。 烛光摇曳,将沈无妄的侧脸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光影。 他微微垂着眼眸,浓密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双眼看向江书。 眼中…… 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江书面上莫名地一红,“没、没什么事儿,只是想问问你,你的头还痛吗?” 痛。 但是…… 沈无妄:“已经无碍了。” 江书点头,“那你,都想起来了吗?” 沈无妄浅笑摇头。 现在,他依旧辨别不出自己记忆的真假。 但是…… 沈无妄:“江妃娘娘,我……信你。” 另一边,万吟儿营帐中。 自从那日受了刺客惊吓,万吟儿总觉身子不适。 腰酸酸的,肚子也时不时胀痛。 可或许是之前吵嚷肚子疼的时候多了,现在真的痛起来,反倒没什么人相信。连贴身婢女都劝:“贵妃娘娘,盛京传来消息,太后宾天了,皇上至仁至孝,真是悲痛的时候。咱们……就不去触这个霉头了吧?” 太后死了,万吟儿没什么感觉。 甚至心中还觉得隐隐地高兴。 叫那老东西总是摆出一副婆婆的架势,时不时给自己气受! 该呢! 还有,她隐隐听闻,顾如烟死了。 死得好! 欺负过她的人,一个个地没了。 那盛京之中,就只剩下了江书那个贱人!等自己生下龙胎,就是皇长子之母!稳稳地又压江书一头! 再好生收拾她! 最好能送她下去,和她家小姐顾如烟团圆! 可心中畅快,肚子却还是不舒服。 万吟儿:“你说皇帝正在悲痛,那便去给本宫找太医来看!快去!” 宫女答应着去了。 可没多一会儿,又苦着脸回来:“娘娘……这几日,皇上和彤妃娘娘都身子不适,随行的太医本就不多,现在……匀不出人手!” 万吟儿一听这话,登时火冒三丈! “啪!”地一声将茶盏拍在桌上,茶水四溅,将她的怒火映衬得更加可怖! “什么叫匀不出人手?!本宫可是怀着龙嗣的贵妃!她彤妃算什么?不过是护驾有功……” 这话一出口。 万吟儿声音越来越低。 是啊,彤妃……护驾有功,怕是在鸿庆帝眼中,这恩宠又要再上一层楼。 那自己呢?自己……算什么?! 她猛地起身,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怒气冲冲地在帐中来回踱步,咬牙切齿道:“等着,都给我等着,等我诞下孩儿,你们一个个的……” 看着脚边跪着的宫女,万吟儿怒道:“没用的东西!” 若换了郁辅臣,无论如何也定能为她请来太医! 想着,郁辅臣清瘦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 万吟儿闭了闭眼睛,睁开后,心情更加烦躁,向那宫女吼道:“再去请!快去!” 那宫女只得白着脸去了。 这回,去了有些时候。 就在万吟儿等得不耐之时。 她暖帐的帘子一掀,那宫女率先进来:“娘娘,请来了——” “哦?”万吟儿一喜,“快给本宫看看,本宫的胎——” 宫女侧过身,恭顺地站在一旁。 露出身后之人。 万吟儿眼睛猛地瞪大,“你、怎么会是你……” 波波夫微笑着:“娘娘,皇上说,因我也懂些我们沙国的医术,叫我来给娘娘瞧一瞧病。” 他脸上的笑容十分恭顺。 可万吟儿心底却像盘了一条蛇似得,说不出的不适。她总觉得这人看上去皮肤白皙,干干净净。 可指甲缝里,都嵌着带血的泥! 万吟儿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又想起自己的身份,骄傲地一挺肚子:“我不要你!你出去!” 第454章 腹中怀的,是男是女 知道这沙国人波波夫是要在大盛宫廷讨一口饭吃,自然该趋奉着鸿庆帝,也不该对她腹中的孩儿不敬。 她可是贵妃!这秋狝行宫中,最高贵的女人! 万吟儿高高扬起下颌:“还不快给本宫出去?不怕本宫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没想到。 波波夫微微一笑,“抱歉,尊贵的贵妃娘娘,我,不能走。” 万吟儿一愣,“你、你敢……” “是你们的皇帝让我来看看你的,我还什么都没瞧见,怎么能走呢?” 男人这轻挑的语气,让万吟儿心中无端地打了个突儿。 这个沙国人,看她的眼神…… 不像臣下看主子,不像男人看女人。 倒像…… 猎人看着猎物一般。 万吟儿无端地打了个寒战,“你、你放肆!” 她后退了半步,小腿肚子撞到了矮几上,几乎跌倒。万吟儿双手撑在桌上,支住身体,便要张口叫人。 该死的! 刚才那引波波夫进来的小宫女,居然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营帐! 吃里扒外,没用的东西! 万吟儿张了张嘴,刚要叫。 波波夫一句话,止住了万吟儿所有的动作:“你们的皇帝,叫我来看看,你腹中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万吟儿脸色苍白,缓缓转过头去。 试婚丫鬟 第360节 涌到唇边的惊叫,被她硬生生咽下。 万吟儿:“你、你说什么?” 她纤细白皙手用力地按在自己胸口,竭力压下快得不像话的心跳。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先为鸿庆帝异想天开的想法觉得吃惊,还是震惊于—— “你真的,能辨出腹中胎儿男女?” 波波夫湛蓝色的眸子里,盛满了笑意。 极慢极慢地,点了点头。 万吟儿上前一步,下意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却一下子顿住。 片刻后,她扬起苍白的小脸,声音中有难以抑制的颤抖:“本宫怀的,本就是皇子。根本就、就无需你来多言!” “呵呵。” 波波夫笑了。 万吟儿心下只觉一沉,“你、你什么意思?” 波波夫却不再说话,只是兴趣盎然地看向万吟儿,目光慢慢地从她脸上下移,移到隆起的腹部。 万吟儿心中说不出的慌乱,强忍住自己后退的欲望。 这沙国人,这种眼神……是什么意思? 难道、难道她肚子里的…… 不是男孩? 不! 不会的! 怎么可能! 皇子!她肚子里怀的,一定是个皇子! 也只能是皇子! 她现在宠爱,被那个该死的彤妃,还有江书,分去了大半。 若辛苦这一遭,只能生下公主…… 万吟儿不敢想自己往后的日子。 她紧咬嘴唇,眼中甚至急得泵出泪花,声音也抖得不像话:“皇子,本宫怀的,一定是皇子……不可能是公主,本宫不要公主……” 说着,她抬起含泪的双眼,巴巴儿地看着波波夫。 好半晌,波波夫只沉默地向万吟儿鞠了一个躬,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万吟儿还在他身后喃喃着:“难道……不对,是皇子!一定是皇子!” 离贵妃的营帐远了,波波夫才轻声哼笑:“想要男孩……” 一道声音,自他身后响起:“波波夫先生,你不是信誓旦旦,一定能打掉贵妃这一胎?” 波波夫回头,只见一袭黑衣的彤妃,身形几乎要融入夜色。 她抱着手臂,冷冷看向波波夫:“你不会是打算靠嘴,把贵妃这一胎给吓掉吧?” 波波夫笑了,“美丽的夫人,不要心急。” 彤妃眸光一闪,不耐道:“你不是说,你们沙国的医术与我们大盛不同,很是先进吗?那你就快些动手!你没见贵妃那个贱人月份一日日地大了,再不动手,怕是……” “别怕,”波波夫淡淡道:“我说道做到。” 他看向彤妃:“娘娘,这就是你把我安排到这个位置上,要的价码?” “当然不是,”彤妃皱眉,“这么点小事,不过是一点点利息罢了。” 她又催促了一番,才起身离开。 彤妃能不急吗? 这贵妃的月份大了,胎相也稳。 万一,真要是生下一个男孩…… 那岂不是成了她的孩子的障碍? 主子那边,变着法儿地催促她受孕。可她迟迟不愿,为了就是保住鸿庆帝的性命。 可眼下,她愈发地搪塞不下去了。 想着,彤妃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进了鸿庆帝金碧辉煌的营帐。 里面暖和极了,还飘着阵阵酒香。 彤妃脚步一顿,皱起眉头。 “陛下,太医不是叫您顾着身子,别总喝酒?”彤妃声音柔柔地,走向桌案之后的鸿庆帝。 鸿庆帝身形一动。 彤妃才看到,男人身旁伺候着的,芳嫔。 芳嫔半跪在地,双手举着银托盘,里面赫然是一杯酒水。 彤妃眼睁睁看着鸿庆帝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彤妃美眸圆睁,眸中似是燃着两簇无名怒火,直直地射向芳嫔。 这贱人,趁她不在,居然敢给鸿庆帝灌酒!是巴望着皇帝酒后乱性,要了她身子? 彤妃唇角下拉,目光箭簇一般直射在芳嫔身上。 芳嫔被她看得心中一颤,手中的银托盘险些歪斜。她慌忙稳住托盘,瑟缩着身子跪了下去,娇躯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娘娘恕罪,嫔妾……嫔妾……” 芳嫔贝齿轻咬下唇,试图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压力之下,芳嫔只觉冷汗涔涔,将后背的衣衫都浸湿了。 她是彤妃一手提拔的,素来都是和彤妃一起侍寝。 做彤妃和鸿庆帝兴头上来时的…… 玩意儿。 可她也想自己侍寝! 若她又机会自己侍寝,定能把鸿庆帝伺候得舒舒坦坦。那样的话,她……也就能被当成个人了。 这是她背着彤妃的小心思。 可没想到,皇帝还没喝上几杯酒,彤妃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颤抖着嘴唇,拼命地想着解释的言辞。 一旁,鸿庆帝开口:“彤儿,莫怪芳嫔,是朕心里不舒服,想喝。” “皇上……” 对上皇帝,彤妃声音又娇又嗲,“您不是不知道,您的身子……” “没事、没事的。” 彤妃身子软软地靠在鸿庆帝身上,“皇上,今日玩了,让臣妾服侍您更衣就寝,好不好?” 说着,她给了芳嫔一个眼神,芳嫔不敢多带,拿着托盘正要撤出。 “不用了。”鸿庆帝声音响起,“彤儿你这几日身子不适,今日……便叫芳嫔侍寝吧。” 第455章 教她侍寝 什么? 彤妃猛地一惊,差点喊出心中的质疑。 芳嫔是个什么东西? 发泄浴火,发泄皇帝凌虐欲望的物件儿罢了! 又是她抬举上来的! 怎么配侍寝!?她怎么配?! 难不成,就因为这酒? 彤妃目光射向芳嫔,心中怒火中烧。 这贱人,原本不过是江书的奴婢,惯会装模作样!方才那副瑟瑟发抖的模样,分明就是做给她看的! 鸿庆帝也是昏了头,她救了他的性命,他却要转身要别的低贱玩意儿! 彤妃狠狠地剜了芳嫔一眼,那眼神仿佛淬了毒,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出几个血窟窿来。 芳嫔比任何人都知道彤妃的可怕,跟她那张单纯的小脸儿全不相符!芳嫔被彤妃看得心里发毛,却不敢抬头,只得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整个人都缩进地缝里去。 可是,皇帝说…… 她能侍寝! 她能一个人侍寝! 这可能是她这辈子,最好的一次机会了! 芳嫔忍不住希冀,怯生生抬头:“皇上,臣妾……臣妾不敢。” 她在赌。 赌鸿庆帝就吃这一口,会怜惜她! 就算赌输了…… 试婚丫鬟 第361节 至少她也推辞了,彤妃也不会太怪她。 可芳嫔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儿,彤妃越看越生气,胸口剧烈起伏,仿佛随时都要炸裂开来。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脸上却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皇上,您身子不适,若实在疲累,便别叫人侍寝了。只臣妾一个人,清清静静地陪着您,好不好?” 一旁,芳嫔拼命地捏紧手指,脸上还是柔柔弱弱的表情:“是啊皇上,就让彤姐姐陪着您吧。臣妾……臣妾不会伺候人。” “哈哈,”见两位爱妃都这么懂事,推来让去,丝毫没有争宠的模样,鸿庆帝只觉心胸都开口了,朗声一笑。 可是…… 刚才喝进腹中的酒,却似乎在他五脏六腑内,点燃了一把火。 烧得…… 他浑身难受。 只想发泄出来。 彤妃的意思,是睡个素觉。 那,怎么行? 鸿庆帝看向彤妃:“彤儿,你好生歇着吧。芳嫔得你提点照顾了这么久,想必侍寝,也是无碍了。” “可、可是……” “彤儿,妒忌可是妃嫔的大罪。”鸿庆帝声音微冷。 彤妃前一阵子在鸿庆帝手里吃了些亏,不敢再说。 只得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逼出几滴眼泪来,哽咽道:“臣妾,告退。” 说罢,她转身离去,背影萧索,仿佛一朵被风雨摧残的娇花。可转身的瞬间,她眼中的温柔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恨意和阴毒。 好啊,芳嫔! 她绝对不会放过这个贱人! 彤妃走后。 营帐内只剩下鸿庆帝和芳嫔二人。烛火摇曳,映照着芳嫔娇羞的面容,更衬得她肌肤胜雪,我见犹怜。鸿庆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逐渐变得炽热。 喝进腹中的酒水,好像在燃烧! 芳嫔察觉到鸿庆帝的目光,心中既紧张又兴奋。她轻轻咬着下唇,眼波流转,欲语还休。这副娇羞的模样,更激起了鸿庆帝心中的火焰。 “皇上……”芳嫔柔柔地唤了一声,声音如蚊蚋般细小,却带着一丝勾人的媚意。“臣妾、臣妾往日都是和彤姐姐一起侍寝。该如何自个儿侍寝,臣妾不会……” 她媚眼如丝,“还请……皇上教我!” 鸿庆帝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粗暴地撕扯着她的衣衫。芳嫔顺势倒在他怀里,口中发出一声娇呼。 “皇上,您轻点……” 芳嫔娇嗔道,纤纤玉指轻轻抚摸着鸿庆帝的胸膛。 鸿庆帝哪里还忍得住,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尽情地享受着这温柔乡。 芳嫔紧紧地缠绕着鸿庆帝,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她知道,这是她改变命运的机会,她必须牢牢抓住。 她不甘心,在彤妃侍寝的时候侍奉在一旁! 不甘心,总是她被捆起来鞭打取乐! 她侍寝,终于轮到她一个人侍寝!她一定能把鸿庆帝伺候得服服帖帖!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进寝殿,照亮了这一室春光。 彤妃回到自己的营帐,一把掀翻了桌上的茶盏。碎片四溅,茶水浸湿了华贵的暖席,却浇不灭她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 还有阵阵悲凉。 衣袖下,手指紧紧地攥在一起。 这后宫之中,皇后到现在还冰清玉洁,小周妃全无竞争力。 顾妃死了。 江书么,恩宠比不上自己。 贵妃,不过是仗着自己揣着崽子! 哪里敢有人跟她争抢? 没想到,居然是芳嫔! 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脑中回荡着鸿庆帝决绝的话语,以及芳嫔那娇柔做作的姿态,恨意像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 若叫芳嫔就这么做大!保不齐她会将从前侍寝的丑事说出去! 不行!绝对不行! 彤妃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略显憔悴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另一边,宫中。 郁辅臣的死,到底是激起了轩然大波。 看着两手空空的江书,崔皇后皱眉:“江妃,你说你去的时候,正跟上郁辅臣断气,他什么都不曾留下?” “是。”江书恭顺答道:“不曾留下任何口供,却留下了……” 她只觉喉间发紧,不得不顿了一顿,“只留下了掌心里的一个字。” “什么字?” “是臣妾的……姓氏。” 话一出口,长春宫中,一片寂静。 半响,崔皇后腾地站起,一把拉起江书:“你跑吧。” “什、什么?” 江书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崔皇后,“娘娘,你……” “跑吧。”崔皇后长叹了一口气,“郁辅臣虽死不足惜,可他这么一死,任谁都会猜测他是被灭口!江书,你……”嫌疑最大。 江书又岂能想不到这一点? 她苦笑:“可是娘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妾,又能跑到哪里去?” “可是不跑,难道要本宫眼睁睁看着你死?”崔皇后攥住江书双手:“我们三人中,顾妃已是去了,江书你、你要好好活着。” 第456章 靠近他的人都死了 崔皇后掌心的热意,透过重重叠叠的薄纱,传到江书手上。 她微微一愣,抬头看着皇后澄澈的双眸,“娘娘……” 崔皇后手指微微用力,攥紧江书的手,“江书,你救过我,也救过崔家满门。本宫不能让你就这么出事!” 她松开手,转过身,扑到桌案上,提起笔,“本宫这就给家中去信,你出得宫,便去北疆,我祖母和姑姑必会庇护于你……” “娘娘……” 江书握住崔皇后的手,“臣妾若是跑了,娘娘可怎么办?” 崔皇后顿了顿。“没事,皇帝若是问起,本宫自有说辞。” 不过就是挨上一顿训斥罢了,若能救得江书性命……值得! “娘娘,臣妾不走。”江书双膝一软,跪倒在崔皇后面前,语气坚定,“臣妾若是走了,岂不是坐实了罪名?到时候,只怕娘娘和崔家,都会被臣妾牵连!” 崔皇后停了笔。 一滴墨汁,“吧嗒”落在纸上。 把尚好的宣纸,染出一大片污迹。 崔皇后皱眉,“可现在的情况,对你实在太过不利!那个郁辅臣,几乎就是在用命诬告与你啊!” 江书抬起头,目光灼灼,“娘娘,臣妾问心无愧!郁辅臣之死,与臣妾毫无关系!臣妾更不会,也不敢毒害太后!臣妾,要的是一个清白!” “你……”崔皇后看着眼前倔强的女孩,轻轻叹了口气。 是啊,这才是她认识的江书。 做过就是做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没做过的事,就算死,也不能认! “你呀……”崔皇后长叹一声,将江书扶了起来,“你呀,就是太倔强!” 江书靠在崔皇后肩头,眼角泛起一丝泪光。 她知道,自己选择留下来,就意味着要面对狂风暴雨般的审判。 但她不后悔。 畅谈了一口气,崔皇后放下笔,缓了缓声调,“事到如今,本宫能做的,是在皇帝回来之前保着你。你呢?可有什么打算?” 江书略一沉吟,缓缓说道:“臣妾想了。此时还要从慎刑司下手。慎刑司里那些人,做活计都是做老了的,岂会在问不出口供的时候,就叫那郁辅臣就这么死了?他们纵是要弄死人,也断断不会用毒。恐怕此时还要着落在那些日常进出慎刑司的人身上。” “你说得没错,”崔皇后沉吟,“你身边的大宫女,宜人已是去了,阿翘又伤着,还起不得床,你可有人手能查此事的?” 顿了顿,江书坚定道:“沈无妄。” “他?” 崔皇后一愣。 江书和沈无妄关系似乎不错,她也听镇北王府的人进宫通报过。 可,她真就信他,到这种程度吗? 敢以性命相托? 寻思了一会儿,崔皇后凝眉:“你当真信他?” “臣妾相信。” “你知不知道这沈无妄性子暴虐?他执掌刑名的时候,凡事忤逆了他的人,没一个活着?知道咱们这位皇帝登基,削了他的权柄,只叫他在宫内任事,听闻他性子,方才好些。” 试婚丫鬟 第362节 江书:“臣妾知道。”她轻笑了一声,“不瞒娘娘说,沈大人执掌典狱司的时候,臣妾……还进去过。” 崔皇后瞪大眼睛,一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他……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江书笑着摇头,“臣妾这不是完完整整地出来了吗?”她顿了顿,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几分环年神色,“娘娘可知,臣妾识字,便是在典狱司里写的。” “真的?” 这下崔皇后彻底惊了。 江书点头。 若说当时,她还不清楚为什么典狱司中,会有人教她读书写字。可现在她却能想得明白,是沈无妄故意的。 细细回想起来。 早在真正进典狱司之前,沈无妄就曾经试过把自己从顾如烟手里救出来。 他……那个时候,就认得他吗? “江书,或许,你是跟沈无妄有旧。可……”崔皇后略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说出,“你可听说过宫内有个说法,说是……接近他的人,必死无疑!” 江书一愣。 这自然是无稽之谈。不说旁人,至少她不久活的好好的吗? 江书:“这话,是从何说起?” “本宫也是只听到过传言。说但凡靠近他的人,同僚啊,下属啊,都会死!而且还是不得好死!” 崔皇后劝道:“本宫信的,自然不是这些流言。本宫看的是,流言下面的真相。” “娘娘的意思是?” “那沈无妄能穿出这般留言,说明同他共事的下属死了很多。江书,你不是个傻的,自然应该知道,这不就说明……沈无妄这个人,自私凉薄,遇事会先推旁人去死吗?” 江书直接道:“他不会的!” 崔皇后轻叹了口气,“但愿,这次他真的不会吧。” 她眸光幽深地看向江书,“就连这次他中毒,为他医治,救他性命的太医都死了。到底要不要信他,江书,你要好好思量!” 另一边。 慎刑司中。 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腐败和血腥的气息。沈无妄一身玄色常服,腰间佩剑,端坐于堂上,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直逼跪在下方的精奇嬷嬷。 那精奇嬷嬷已受了刑,十根手指颤抖着,鲜血一滴滴地滴落在地上,在青灰色的砖石上,留下深褐色的痕迹。 上首,沈无妄好整以暇,甚至喝了一口手边的茶。 精奇嬷嬷抖如筛糠。 平日里,都是她拷打别人,从未想过自己也有被这般拷打的一天。 半响,沈无妄:“还不肯招?” “老奴……老奴不知道要招些什么……老奴、老奴什么都不知道……” “哦?”沈无妄轻笑一声,“你手上的戒指,我看着像前朝的古物儿,若出得手去,够在盛京置办一套不错的宅院。我竟不知,慎刑司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手笔了。” 精奇嬷嬷身子一缩。 可她知道,有些话,若是出口,她别说拿不回那戒指,连保命都困难。 为今之计,只有挨着。 挨到顾家救她…… 可她一抬头,透过眼前的血污,竟看到沈无妄纤长的指尖,正把玩着一块小小的玉锁。 是她上个月,给小孙子的生日礼物! 第457章 她说她不记得 精奇嬷嬷猛地瞪大了眼睛,“沈大人……老奴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别说老奴现在还不曾被定罪!便是老奴真的做错了什么,大盛律也是罪不及家人啊!” 沈无妄冷玉一般的手指,把玩着那小小的玉锁,面上无一丝波动。 跪在下首的精奇嬷嬷却恍惚间,只觉瞧见那玉锁上,一丝丝的血色。 沈无妄这个阎王,对她的宝贝孙儿做了什么?! 不会……不会是…… 老嬷嬷不敢再想下去。 恰在此时,隔壁监室内,竟隐隐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怎么听,怎么像自己的小孙孙! 精奇嬷嬷腾地支撑起身子,她再也忍不住了,“你怎么能这么做?你凭什么?沈大人,你没有心吗?他是无辜的,还只是孩子啊……” “是又如何?” 男人冰冷的语气,一下子彻底止住了精奇嬷嬷的话。 她大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沈无妄。 沈无妄起身,那块小小的玉锁,静静躺在掌心,“你的家人无辜,被你诬陷的人,难道就不无辜了?” “可、可是……” “做坏事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若是东窗事发,救不救得下自己的家人!” 精奇嬷嬷脸色灰败。 隔壁的孩子哭声越来越响,声嘶力竭。一声声像是针扎在精奇嬷嬷心尖上。她仿佛看到自己那粉雕玉琢的小孙儿,正孤苦无依地被困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任凭恐惧和寒冷蚕食着他幼小的身躯。 “我、我说!” 可精奇嬷嬷的供词,却并不尽人意。 她承认自己擅离职守,是收了旁人的钱,私自放了人进来,单独见那郁辅臣。也被人教唆着,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栽派到江书身上。 可若问到那人是谁,精奇嬷嬷却说不上来了。 沈无妄甚至将精奇嬷嬷带到了隔壁牢房,让她亲眼看到自己的小孙孙挨饿受冻。 精奇嬷嬷急得变了脸色,“沈大人,老奴愿意去死!可老奴的孙子是无辜的!老奴知道的,真的全都吐了!那两个人是谁,老奴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她哭嚎着,跌坐在地上。 沈无妄身边侍卫,刚要将精奇嬷嬷拖走。 “等等。” 沈无妄再次看向老嬷嬷,“你刚才说什么?” “老奴、老奴说,实在不知道……” “不对。”男人深邃的眸子盯死精奇嬷嬷,“你刚才说的,明明就是,想不起来。” 可从郁辅臣死到现在,还不过几个时辰。 又怎么会想不起来? 沈无妄点破这一层。 那精奇嬷嬷眼神瞬间放空,“是啊,老奴怎会、怎么想不起来?怎么会呢?” 沈无妄微微俯身,语气像淬了冰,“可要咱家帮你好好回忆回忆?” 精奇嬷嬷感受到来自男人的压迫感,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她知道沈无妄的手段,更知道,落到他手里的人,从来就没有能活着出去的。 隔壁,小孙儿的哭喊声断断续续,一声比一声微弱。 精奇嬷嬷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已经决定招了,自然全无保留。 可是,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 用力回忆。 直觉头痛欲裂。 “沈大人,老奴……老奴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求你、求你……”精奇嬷嬷语无伦次,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不一会儿,额头便渗出血来。 沈无妄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出滑稽的戏码。 精奇嬷嬷还在一下下地磕着头。 沈无妄突觉有什么不对。 他眸光一厉,“拦住她!” 侍卫眼疾手快,及时上前制止了精奇嬷嬷不要命的举动,但为时已晚,鲜红的血已经顺着她的额头流淌下来,在苍老的脸上勾勒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想不起来……头疼……”精奇嬷嬷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嘴里喃喃自语着,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 沈无妄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疑窦丛生。 他刚想说些什么。 只见那老嬷嬷身子一软,竟就这么晕了过去。 沈无妄皱眉,“去找太医!” 沈无妄没想到,来的竟是小许太医。 “你不是伺候在皇后娘娘身边?” 这算是委婉的说法。实际上是因为小许太医慌乱地说出太后是中毒而死的,崔皇后责备他不稳重,怕他出去乱说,只能把他***在福康宫。 现在竟放出来了? “回沈大人的话,因太医院两位老太医都告病,实在人手不足。皇后娘娘便叫在下出来帮忙。” 既是崔皇后让的,沈无妄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指向那昏迷过去的精奇嬷嬷,“给她看看……看看脑子有没有什么问题。” 试婚丫鬟 第363节 “是。” 小许太医也不挑这慎刑司刑讯室环境阴冷,他直接蹲下身为精奇嬷嬷诊治。 搭脉,探息,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见慌乱。 片刻后。 小许太医:“不过是这老嬷嬷年岁大了,经不起刑讯,自己把自己给吓晕了。” 沈无妄清楚自己拷问的本领,本也不是把这老嬷嬷往死路上逼。 小许太医:“微臣开个方子给沈大人,这人若需救,便让她喝下,待醒了,便没事了。” “好。” 顿了顿,沈无妄又道:“可她说,让她擅离职守的真凶什么样儿,她想不起来了。” 小许太医的身影,被室内烛火投在墙壁上,又黑又长。 他身形一顿,“沈大人,这或许只是她敷衍塞责,不愿说真话吧?不然,怎么会想不起来呢?您说,是吗?” 沈无妄定定看向眼前的小许太医,“她还说头痛。这头痛,倒和咱家有些相似。” 小许太医面上的笑容,被烛光一晃,让人看着有几分不舒服。“沈大人多虑了。你的头痛,本就是后遗症。若平日里注意休息,不总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自然就不会头痛。这头痛啊,不过是心病。” “是吗?”沈无妄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盯死在小许太医脸上,“那不知道,这心病,小许太医,你可有法子治?” 第458章 妖术 慎刑司刑讯室内,空气中平白有一股子阴冷。深色的四壁,衬得其中唯一的灯火光源,更幽暗了几分。 小许太医脸上的笑容,被头冠投下的阴影遮挡,忽隐忽现的。 暗影中,只见年轻的太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呵呵,沈大人说笑了。给宫内各位大人、娘娘看病,本就是在下的职责。至于这病,是一治就好,还是久病不愈……这,就要看个人的缘法,强求不得。” 沈无妄眸光低沉,“小许大夫好口才,从前咱家怎么不知道?” “呵呵,呵呵呵……”小许太医目光在沈无妄身后跟着的几个属下面上一扫,片刻后才道:“沈大人,因太后、顾妃娘娘过世,宫中不少人伤心难过得病倒,下官还很忙、很忙……若是沈大人这边,没什么旁的是,下官便先告辞……” 他面上又恢复了往日那种看似脾气极好,却不自觉地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身子也微微侧过,一步步只往后退。 小许太医还未计出门。 沈无妄一挥手。 身后侍卫拥上前来,把小许太医的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侍卫们高大的身影,把一排铁墙似得黑影,投在小许太医身前,将他牢牢笼住。 小许太医脸上笑容一收,“沈大人,这样不好吧?你有什么权利无故囚禁下官?下官官位虽微,却也是陛下亲封的朝廷命官……” “许太医严重了,”沈无妄冷声道,“咱家岂敢囚禁你呢?不过是……”他指了指死人一般躺在稻草上,毫无声息的精奇嬷嬷,“这精奇嬷嬷有极大的嫌疑,背后保不齐还有什么,咱家咳不敢叫她死了。既然小许大夫来了,便劳驾你安心待下,守着着人犯。她哪一日好了,许太医哪一日再去忙别的,如何?” 小许太医张了张嘴,还想说些别的。 沈无妄:“许太医,现在着满宫之中,以太后的案子最大。你就是再忙,怕也越不过太后去吧?” 半晌,众侍卫只瞧见小许太医脸上重又浮现出了那种略带讨好的,油滑的笑。 他清清嗓子:“沈大人也是为公,下官自然奉陪。不过……这老嬷嬷毕竟年纪大了,若是有个山高水低,没熬过去……” “那,小许太医你也别出去了。” 竟把一个堂堂太医如阶下囚一般,只与那精奇嬷嬷关在一起。 沈无妄身边,一个较为亲近的下属凑近,低声道:“沈大人,这是不是……不太好。”他有些担忧,“小许太医虽然年轻,到底也是太医院的人,咱们从未得罪过。再说,他爹昔日在太医院当值时,对咱们也是多加照顾……沈大人,祖宗的旧例,宫中如何争斗,向来是不涉太医院的,您这……” “无妨。” 沈无妄眉眼沉沉。不知为何,他眼见那小许太医面上的笑,心中只觉莫名的不舒服。 按道理来说,许家两代太医,还救了他的性命,他在许家养伤日久,几乎都赖小许太医照顾。 该对他有天生的亲近之意才对。 可不知为何,此刻沈无妄只觉心中对他、甚至是对许家的怀疑一日日地高涨。 自己的记忆缺失了一大块。现有的记忆,和自己回忆起来的,完全对不上。 这精奇嬷嬷也只说记不得贿赂自己的人。 沈无妄心中疑影甚重,无论如何也无法排解。 他向属下道:“你亲自去太医院,请何院首过来,悄声些,勿要惊动旁人。” 那侍卫答应着去了。 小半个时辰后,胡子全白的何院首提着药箱匆匆赶来,“沈大人,咱们院里的小许太医不是已经过来了吗?怎么,以他的医术,还治不好一个头疼晕倒的老嬷嬷?” “小许太医正守着那精奇嬷嬷,不劳何院首劳神。”沈无妄将何院首带到一旁的耳室内看座,“何院首,您在太医院供职,已有多年了吧?许太医,您可熟悉?” “你是指……小许太医的爹?” “正是。” 见沈无妄点点头,何院首皱眉,努力回忆道:“老许太医那个人,医术高超,为人恭谨,德艺双馨。他去后,太医院真是如失了顶梁柱一般,老夫真是痛心,痛心啊……” 就是说那老许太医,向来都是不敢惹事,滑不留手的性子。 沈无妄:“还有呢?他可有什么特殊之处,过人之处?” 这便是不想听那些虚话。 “还有……”何院首迟疑了片刻,显然是在努力回忆。 可好半晌过去。 老太医面上几乎都要显出痛苦之色,“也没、没什么特别的,老夫上了年纪,想不太起来……” 沈无妄皱眉。 又一个“想不起来”。 若说那精奇嬷嬷是为了脱罪,砌词狡辩。 可何院首与沈无妄素有交情,没理由骗他。可若说真的想不起来…… 他与那许太医共事了大半辈子,好几十年!如何连一件稍微特殊点儿的事都想不起来? 太不正常了。 低头寻思了一会儿,沈无妄又道:“何院首,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叫人刻意遗忘。甚至是……更改过去的记忆?” 沈无妄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直直地盯着何院首,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沈无妄追问:“医书上,课说过这种法子?” “什、什么?” 何院首愣了半晌,才斩钉截铁道:“没有!老夫行医一辈子,从未见过这样的法子!” 他顿了顿,语气越发的坚定:“若真有……那不是医书,是妖术!” 送走何院首,沈无妄揉了揉眉心,只觉疲惫不堪。 郁辅臣死了,临死留下不利江书的证据。他若在鸿庆帝回鸾之前,不能查明本案真相,真叫太后之死的案子把江书牵连进去…… 不行,绝对不行! 烛火映照着沈无妄目光,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此事关系重大,绝不能有丝毫懈怠。江书的安危,甚至朝堂的稳定,都系于此案。 他必须要查清…… 若是这精奇嬷嬷问不出什么…… 他便要换一个,他更为怀疑的人,去问个清楚! 想着,沈无妄不再耽搁,他起身,“把小许太医带来。” 第459章 失忆 小许太医被带入一扇窗都没有的耳室内。 沈无妄让属下守在门口,自己关上了门。 小许太医见状苦笑,“沈大人,下官不敢说对你有救命之恩。可……可至少也是无冤无仇,你为何这般难为于我?那老嬷嬷,是在慎刑司出的事,谁知道是如何严刑逼供所致?她万一要是真醒不过来,可不能怪我……” 他东拉西扯地说了一长段话。 却见沈无妄沉默不语,深邃的眸子如同幽潭般,静静地映着自己略带慌乱的面容。 沈无妄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一下又一下,仿佛敲击在人心坎上。 小许太医面上的表情一下子消失无踪,他也静静回看着沈无妄,“沈大人,你到底要干什么?” “没什么,咱家只是想请教小许太医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沈无妄的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紧紧地锁定了小许太医,仿佛他是什么走投无路的猎物一般。 沈无妄:“据说,有种法子,能改变人的记忆……” 小许太医眼睛瞬间猛地瞪大。 随即,他道:“沈大人,下官年纪小,见识短浅,你说的那种……那种法子,下官没见过。” 可沈无妄没放过他刚才神色骤变的那一幕。“小许太医,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若真没见过,为何方才眼神闪躲?” 小许太医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强装镇定道:“沈大人说笑了,下官只是……只是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审讯……” 沈无妄坦诚道:“对,就是审讯。毕竟,现在这种情况,很难让人不怀疑,小许太医你和太后之事有关。” “什么?” 小许太医脸色惨白,“沈大人,你、你这是构陷……” “是又如何?”沈无妄浅色的薄唇一挑,面上泛起一丝笑意,“既然你们都刻意构陷无辜之人,咱家为什么不可以?你们不是素来都知道,咱家不是什么好人吗?” 小许太医脸色苍白:“你不能、不能这样,我家三代从医,我、我是无辜的!” 试婚丫鬟 第364节 可他,没有否认沈无妄说的“你们”。 沈无妄心中一沉,“你们,当真与太后一案有关。” 他起身,步步紧逼,“你们,是谁?” 沈无妄早有怀疑。 这里是大盛深宫内院,各方势力盘更错节。 要毒杀太后,灭口郁辅臣,嫁祸江书……远非一两个人能做到。 再加上,这一系列事件背后…… 唯一看似无关,却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沈无妄直视小许太医双眼,“彤妃。” 他不带丝毫疑问语气,是基本已经确定了事实。 小许太医此刻脸上谄媚的表情一收,只冷冷看向沈无妄,“沈大人竟这么想,有趣。” 沈无妄:“既然如此,咱家知道了。今日这些,咱家自会回报在彤妃身上。” 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想要构陷江书。 他会叫她知道,后悔的滋味。 沈无妄:“许太医,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可以给你一个下船的机会。” 小许太医面色几经变化,似有挣扎,最终化为一声苦笑:“沈大人说笑了,下官出身卑微,哪里来的船,又何谈下船一说?” 他垂下眼眸,遮住眼底复杂的情绪,语气听不出悲喜:“既然沈大人有自己的坚持,下官也没什么好说的。可以让下官走吗?下官家中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完。我爹的灵柩,尚在家中。” 知道他提及此事,是为了叫沈无妄感念许家救命的恩情。 沈无妄:“小许太医,你真以为,你今日不说,便能置身事外了吗?” 他语气平静,却莫名让人心头发寒。 “你以为,是谁将你推到今日这风口浪尖之上的?你以为,你的主子关键时刻,真能救你性命?你知道彤妃要的,到底是什么吗?” 小许太医身形一顿。 沈无妄声音冰冷无情,“你若是那位彤妃娘娘,可会放你自己一条生路?” 小许太医呼吸一滞,脸色愈发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他们做下人的,本就命如草芥。尤其是像他这样,知道得太多…… 半晌,小许太医浑身颤抖,颓然跪倒在地,嘴唇嗫嚅了半天,终于艰难地开口:“我说,我说……我全都招……求沈大人,看在我爹的份上,给我,给我留一条性命……” 沈无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波动,“咱家不敢保证。不过……我会尽力。” 得了沈无妄的这句保证,小许太医嘴唇颤抖了两下:“彤妃、彤妃……” 他声音越来越小。 沈无妄只是静静站着,没有上前一步。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响。 沈无妄皱眉,他明明吩咐了,不叫人进来…… 却见瘫坐在地的小许太医一下子睁大眼睛:“娘娘?” 彤妃? 不会,她在伴驾。 难道是……江书? 下意识回过头去。 脑后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沈无妄一惊。 再回头时,却见小许太医手中持着手指长的银针,正狞笑着,从他后脑中拔出。 “沈大人,下官的演技,还不错吧?” 剧烈的疼痛,让沈无妄呼吸困难,额上一下子出了冷汗,眼前也一阵阵地发黑。 无数画面,碎片一般涌上涌上。 有年轻的甘太后,被他叫做“母亲”。 有一身黑衣的中年男人,面容都隐在兜帽之中,被他叫做“父亲”。 还有,在暗无天日的墓中,他和一个小女孩身子挨在一起,彼此取暖。 那个小女孩,名字叫做…… 记忆碎片杂乱无章,却又带着令人窒息的真实感,像无数根针扎在他脑海里,让沈无妄痛苦不堪。 不对,不可能…… 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江书……江书…… 沈无妄无力地支撑着桌案,试图稳住身形,却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模糊。 “沈大人?你怎么了?来人啊!沈大人疲劳过度,晕过去了!”小许太医故作惊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像是隔着什么屏障,听不真切。 沈无妄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意识也渐渐模糊。 江书的面容,如倒映在水中,被人投入了一颗小石子。宛如涟漪一般,散开去。 最终,消失无踪。 第460章 许家绝技 小许太医扶起瘫软在地的沈无妄,像是拎一只破败的布偶。他低头看着沈无妄,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但很快又被更加阴狠毒辣的神情所取代。 他抬头,向门口处走进来的沈无妄下属点了点头。 那下属一见瘫倒在地的沈无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小许太医,请……手下留情。” 小许太医冷哼一声,“我不弄他,他就要杀我。” 他对着那个侍卫挥了挥手,“出去吧。你今日做得很好,主子会嘉奖你的。至于旁的事,就无需你管了。” 那侍卫搁在门边缘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小许太医,你要多久?属下……怕有人来。” “不用多久,拖上两个时辰。” 侍卫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会儿,终是一咬牙:“好。” 他转身离去,用力地关死了那扇门。 小许太医这才低头,他身材瘦弱一些,吃力地把沈无妄拖回到座位上,坐好。 他看着男人苍白的脸色,冷哼道:“怎么就偏偏选中了你……要不是……真想就这么要了你性命……” 沈无妄意识忽断忽续,却根本听不懂小许太医在说什么,更看不到他眼中有若实质的,恶意。 身边,小许太医冷哼一声,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刚从沈无妄后脑拔出的那根针。 他手指探入男人后脑浓密的黑发中,摸索着。 竟慢慢地,拔出三根长针。 每一根上,都带着凝固的黑色血迹。 小许太医皱眉,“怪不得……”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小布包。 布包打开,里面竟是数十根长短不一的银针,在烛光下泛着幽幽的光。 他比着刚刚拔出的针,在布包中重又选了三根一样长短的,用一种散溢着冷冷香气的药油仔仔细细擦过。 才一边低语着什么,一边一根接着一根,慢慢地插入沈无妄脑后三处要穴。 “嗯……” 银针入脑。 剧痛像烈火一般,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沈无妄额上遍布冷汗,眉心紧紧皱起,血色飞快地从唇上褪去。 他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钳制住。 眼皮更像是被灌了铅一般沉重,眼前一片黑暗,只有那深入骨髓的剧痛清晰无比地提醒着他,他正身处地狱般的折磨之中,无穷无尽。 “不、不行……不要忘……” 沈无妄张口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几声痛苦的呜咽。 崭新的画面,新的父母,新的身世,新的记忆。 正在一点一点,随着小许太医恶魔地狱一般的声音,霸道地挤进脑海。 驱散着,从前的记忆。 驱散着那女孩的笑脸。 那女孩…… 叫什么来着?她的名字……很重要的人……可是……想不起来,全想不起来了。 沈无妄苦苦挣扎着,像一个马上就要溺死在无尽黑暗中的人。 小半个时辰过去。 三根钢针全部入脑。 沈无妄脸色死人一样苍白,漆黑的睫羽剧烈地颤抖,好像正在跟什么可怕的梦魇殊死搏斗。 一旁的小许太医竟也没好到哪儿去。 试婚丫鬟 第365节 他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喘息着:“真……真麻烦!” 他双腿一软,跌坐在一旁冰冷地上,好半晌,才撑着桌面想要站起…… 紧闭着的门外,突地传来一阵喧哗。 小许太医皱眉,凝神细听。 “江妃娘娘,您怎可、怎么擅闯慎刑司?这、这本就不是后妃该来的地方!您也不嫌晦气……” 小许太医眼见着,听到“江妃”这两个字,沈无妄眉毛猛地皱了一下。 幸好,眼睛还是未曾睁开。 小许太医心中冷笑,这次,他可是下了足本的蒙药,就不信沈无妄还能…… 下一刻。 江书清越的声音传来:“住口!本宫岂是擅闯?本宫是奉了皇后娘娘懿旨,前来询问沈大人。他人呢?如何不出来见本宫?” “沈大人正忙于公务,怕是不便。” “还有什么公务,比皇后娘娘的事儿更大?让开!” 小许太医皱眉。这个江妃…… 现在,鸿庆帝不在宫中,太后又去了,自然是皇后为尊。 表面上,没人敢抵抗皇后。 可是…… 门口那侍卫还在垂死挣扎:“江妃娘娘!别忘了,您自己的嫌疑都还未洗干净呢!” 闻言,小许太医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这侍卫说得不错。 种种证据,都指向江书,毒杀太后,灭口郁辅臣,害死顾如烟。 局面,分明就是一片大好! 这下子,那个江妃总该知道害怕了吧? 下一刻。 “江妃娘娘!娘娘!您不能进去啊!” 那侍卫竟惊叫了起来。 江书这是要……硬闯? 小许太医一愣。 可一阵脚步声,已向他逼来。 “该死!” 不能给这个女人绊住手脚! 顾不上旁的,小许太医一个箭步冲到窗边,纵身一跃,竟是从那狭小的窗口跳了出去。 几乎就是几息后。 “咣当!” 沈无妄房门被重重推开。 江书清一身素白衣裙,顾不得礼仪规矩,提着裙摆便冲了进来。 她一眼便看到了桌前的沈无妄,他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薄唇紧紧抿着,眉头痛苦地皱起,仿佛正在忍受着巨大的折磨。 不知死活。 江书清的心猛地一揪,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身边,颤抖着手,先去摸他脖颈上脉搏。 男人肌肤凉凉的,遍布冷汗。 可…… 至少,还活着。 江书微微松了口气,“沈无妄,你怎么了?” 可回应她的,只有沈无妄急促而微弱的呼吸声。 江书身后,那侍卫也满脸惊慌地跟了进来。 看到屋内没有小许太医的踪影后,他明显舒了一口气。也跟着江书乱喊:“诶呀,沈大人这是怎么了?是身子不适,发病了不成?” 他跺脚,一副焦急的不行的样子:“定是这几日查案累到了!小的这便去请太医!” 侍卫脚底抹油,刚要转身。 “等等。” 江书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让你走了吗?” 第461章 什么才是真的? 侍卫已马上就要走出门去,听到江书声音,到底是心慌,身子跟着猛地一僵,“江妃娘娘什么意思?为何不叫小的去请太医?莫不是……不想治好沈大人?” 他想激江书放了他。 只要他出得慎刑司这门去,不信江书一介女流之辈,难道还能抓得到他不成? 可江书全没顺着他的思路走。 “本宫是皇上亲封的后妃,四妃之一,轮不到你来质疑本宫。” 那侍卫脸色一僵。 听旁人说,这位江妃娘娘出身卑贱,是给人做试婚丫鬟的。 这样低贱的女子,骤得高位,不应该如履薄冰,谨小慎微吗? 却如何这般……锋芒毕露? “是小人失言……可沈大人他……” 江书皱眉:“刚才,可有人来过?” 侍卫心中一惊,面上却强装镇定:“江妃娘娘说笑了,这慎刑司是什么地方,沈大人最近都忙着审案子,不曾、不曾有旁人来过?” “是吗?” 屋中,没有旁人来过的痕迹。 可不知为何,江书就是敏锐地觉得,这屋里,不久前,还有另一个人…… “娘娘,沈大人他……好像很痛苦,不然还是卑职去一趟太医院……” 江书眸光一闪,“去吧。” 那侍卫如蒙大赦,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快步走了。 见那人离去,门被虚虚掩上,江书才把手指搭在沈无妄腕上,感受着他的脉搏。 她不能让旁人知道,她会医术。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片刻后,江书紧紧皱起眉头,“不应该啊……” 若按沈无妄的脉相,他根本不应该昏迷,早该醒了才是…… 可他人现在,确实是…… 下一刻。 沈无妄的眼皮动了动,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正对上江书。 一阵惊喜冲刷着江书心脏,她什么都顾不上了,欣喜地握住他的手,眼中闪烁着泪光,“你怎么了?没事吧?身子是哪里不舒服?为何会突然晕倒?吓死我了……” 沈无妄感受到手上的温度,微微皱眉,不着痕迹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没事的,这里没有旁人,没人会看见。”江书说着,伸手又去拉沈无妄的手,“你的手有点凉,是不是累着了?可还有旁的不舒服?” 沈无妄目光冰冷。 他上下打量着江书,知道身着这种服饰的……多半是宫内的主子。 沈无妄:“娘娘,还请……自重。” 自重? 不久前,沈无妄才和她说过,也是要她自重。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劈碎了江书所有的喜悦。她愣愣地看着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你为何这样说?” 是……查到了什么,真的以为事她江书做下了那些恶事? 还是…… 崔皇后的话,猛然在耳边响起:“你知不知道这沈无妄性子多疑暴虐?他执掌刑名的时候,凡事忤逆了他的人,没一个活着?……” 他……猜忌她?可、可是…… 不,不会的…… 江书看向沈无妄:“沈大人,你不是说过,会信我……” 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惊惧不安,“你是不是……又忘了什么?头很痛吗?”江书小心翼翼,“你看看你我,你、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沈无妄皱眉。 这种感觉很奇怪。 刚醒来时,他只是觉得,眼前女子有些熟悉。 现在,记忆却像是古画,覆满了尘土,正被一点一点地擦除,露出真容。 “你是……江妃娘娘。咱家记得你。” 试婚丫鬟 第366节 江书眼中闪过惊喜,下意识又想去抓沈无妄的手,“你……” 沈无妄猛地一下甩开江书的手,力道之大,让江书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沈无妄:“咱家都想起来了。你是武安侯府试婚丫鬟出身的江书,进宫时已非完璧。” 江书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中的光亮一点点熄灭,取而代之的是锥心刺骨的冰冷。她不明白,沈无妄为何要在这时,提起这个。 沈无妄一步步逼近,“你……你现在是灭口郁辅臣的凶手。” 江书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你、你亲眼所见,不是我!不是我啊!”江书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那日,我来的是时候,那太监就已经中毒,然后立刻气绝身亡。若是我、是我下的毒,我为何要坚持仵作验尸?为何,我……” 江书踉跄后退,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沈无妄的话语,如同尖刀般刺痛着她的心。委屈、愤怒、失望,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将她淹没。她想要辩解,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哽咽。难道在她拼尽全力想要靠近他,想要获得他信任的时候,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吗?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 明明相信过她的,短暂地相信了她。 竟然是为了,把她身上所谓的罪,定死。 沈无妄还想再说,却突然头痛欲裂。 他抬手撑住额头,眼前一阵阵发黑,脑海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却又被无形的力量压制住。 江书有罪,罪大恶极……江书无罪,他敢用性命做赌注,相信她…… 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在他脑海中激烈碰撞,撕扯着他的理智。 一段记忆里,江书……是他的光,是他的全部。他答应过要护着她,要娶她为妻。 可…… 若真有婚约,江书又岂会进宫,成了鸿庆帝的宠妃? 不,不对。这是假的…… 可另一段记忆却冰冷刺骨,不断提醒着他,她是江妃,是灭口清凉殿太监郁辅臣的凶手!更是指使他毒杀太后,害死顾妃,还要嫁祸有孕的贵妃……调查卷宗上触目惊心的细节,她苍白的辩解,漏洞百出。 所以,这才是真的。 对吗? 两种记忆交织在一起,让沈无妄痛苦不堪,几近崩溃,仿佛置身于冰火两重天之中。 “呃……” 沈无妄痛苦地闷哼一声,眼前一黑,身子摇摇欲坠。 意识忽明忽暗的边缘,沈无妄能感觉到,身边那个蛇蝎一样的江书,正在靠近。 在对他…… 伸出援手。 第462章 她救他,也是救自己 “不……不要,走开……不要碰我……” 沈无妄艰难启唇。 他记忆中,那个蛇蝎心肠的江书占了上风。在男人眼中,一步步靠近自己的江书,正手握利刃,目光阴冷。 似乎下一刻,就要挥刀,送自己归西! 不、不会的…… 沈无妄用力地咬了一口舌尖,口中全是腥甜。 疼痛换来了瞬间的清醒,他看清江书手中没有刀,眼中也全是对他的心疼,甚至满含眼泪。 她好像,是真的在为自己难过。这是真的吗? 沈无妄还是一步步地后退。他辨不清记忆的真相,生怕误伤到江书。 后脑的剧痛一阵阵,浪潮一般袭来。沈无妄直觉自己天灵盖好像都被掀开,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倾倒而下。 淹没了他最后一丝意识。 最后,男人保持着戒备的姿态,身子跌坐在地,失去了直觉。 一旁,江书骇得脸色苍白。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哪个现实更让她震惊。 是沈无妄的记忆与现实不符,还是……他不相信自己,认定自己是害死太后的真凶? 脑中乱纷纷的,没一丝头绪。可江书知道,目前情况紧急。 不管沈无妄是出于何种目的,还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被人控制。他认定她不清白,便会…… 要了她的命! 不说旁的,毒杀太后的罪名背到谁身上,谁都万万活不了! 等到鸿庆帝回来,怕就是她的死期! 江书咬唇,看向眼前全无意识,也没有丝毫自保能力的沈无妄。 她猛地攥紧手指。 江书耳力极佳,听到门外远远地传来一行人的脚步声,正在逼近。 其中一人开口说道:“汪侍卫家中有急事,只能劳驾太医您跟着小的进去,看看咱们沈大人,这是怎么了……” 看来是慎刑司的人,真的去太医院为沈无妄请来了太医。也不知来的是哪位。 正想着…… “都是应该的,沈大人想是为公,才累的身子不好。下官为他跑着一趟,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这熟悉的声音…… 江书猛地一愣。 小许太医! 可崔皇后明明禁了他的足,是什么时候又放了他出来? 不知为何,这个小许太医,给江书的印象非常不好。这人是许太医的儿子,父子两个长得很像,相像程度简直就像许太医返老还童了似得。尤其是两人的眼神…… 那种眼神,放在许太医一个老头子身上,还能勉强解释这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太医,为自己选择了谨小慎微,谁也不得罪的中庸之道,眼神中本来的锋锐也在一次次隐忍和妥协中,永远地失去了锋芒。 可若是一个而是刚出头的年轻人,总是用这种目光看人…… 江书总觉的,这个小许太医眼中,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浑浊。 按说一个太医世家出身的孩子,又从小跟着父亲学习医术,在天下医者中,资源已属上成。虽说不上养尊处优,至少也是一世衣食无忧。 为何会有这般眼神…… 江书不信任他。 脚步声越来越近。 不及多想,江书吃力地扶起沈无妄,通过屋内后门离开了。 江书是四妃之一,本有资格乘坐肩轿撵。可带着一个沈无妄,江书不敢太引人注目,只能吃力地扶着男人,避开旁人,一步步走回永寿宫。 阿翘还在太医院养伤,没能进前伺候,宜人又已经去了。 剩下的小宫女,江书不太信任,只能事必躬亲。 好容易把沈无妄扶到床榻上躺好,江书舒了口气,放下床帷。 眼前这一幕…… 她心口猛地向上一提。 这、这不就是……之前沈无妄中毒,被她救进永寿宫,藏在寝殿中的那一幕吗? 记忆与现实重叠,江书额上立时沁出薄薄一层冷汗。 那次,她真的以为自己失去了沈无妄,生离死别的痛苦…… 不,她不想再经历一遍!绝不! 江书深吸一口气,无意识攥紧的十根手指,逐一放松,舒展开来。 她要冷静,冷静下来,才能救得了自己和沈无妄的命! 一呼一吸间,江书心跳慢慢恢复常态。 片刻后,她拔下头上银簪,将一头流丽的长发,用一根暖玉发簪全部盘成发髻,束在头顶。 整个人显得干练了很多。 这次,她用手帕仔细擦干净了手指上汗水留下的痕迹,然后小心翼翼放置在沈无妄腕上,微微垂下眼睑,隔绝外物刺激,感受着男人的脉搏。 好半晌,江书起身,仔仔细细思量男人病情。 她顺手摸了一根刚才卸下来的发簪,在掌心一下下轻轻划着。 沈无妄的异常,就是从永寿宫开始的! 男人先是不知为何,身中剧毒,昏迷在永寿宫外的宫道上。当时,许太医明明说此毒已经深入骨髓,没得救了。 而她在慌乱之下,并未仔细查看沈无妄情况。 然后,鸿庆帝与彤妃翩然而至,她为了救永寿宫中忠心的宫人性命,抛下濒死的沈无妄一个人出去拖住鸿庆帝。再回来,沈无妄已经被许太医带走,没了踪迹。 那时候,江书以为沈无妄必死,从未想过,许太医是救活了沈无妄性命。 自己为何会这般相信许太医呢…… 是因为他总是刻意在自己跟前表现出一幅老实可靠,胆小懦弱绝不敢惹事的模样。 可那之后,许太医救活了沈无妄,可却再也没出现在太医院。现在想想,他好似根本就是在躲着江书。 紧接着,失去了记忆的沈无妄出现在自己跟前…… 每次她帮沈无妄回忆起从前,他就会头痛欲裂,像是身上有什么禁锢,就是不愿让他想起。 试婚丫鬟 第367节 还有,最为诡异的,就是沈无妄那些,似真似假的记忆。 若说那些记忆都是许家太医在沈无妄中毒,神志不清时,讲给他听的。 可沈无妄是个成年人了,心志又素来刚强,若无外力影响,怎么会那么轻易就信? 许家父子真就医术通神,到这种地步?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不对! 江书眼睛猛地一亮。 这改变人记忆的手法,她也曾见过! 就在…… 嬴帝墓! 记忆回到那漆黑庞大的地下墓穴,江书手持烛火,照亮眼前的一面面石壁。 上面刻着的那些医书。 其中就有一卷,记载了这样一桩异事。 第463章 异方 江书记得,那医书上,明明白白写着有一种方术,是以用特殊药物浸泡过的银针,依次刺入脑后大穴。 再通过特殊的手法和频率,拨动露在外面的银针。同时在患者身边不停地重复讲述,便可以影响那人心智。 但这么做的前提是,施针之人,必要对这患者的过去十分熟悉,才能顺利地将本不存在的记忆和过去,植入对方头脑之中。 不然,如植入的记忆和患者本身的真实记忆发生了冲撞,轻则发疯,重则身死…… 江书猛地打了个冷战。 她还记得,当时,自己阅读这一篇文字时,心中只觉荒谬。这世间怎会有人会这般神鬼手段? 再说,那种用以浸泡银针的药物,也十分昂贵,倾国之力,一时间都未必搜集得全。寻常大夫又如何会这般大费周章地去改变一个人的记忆? 可现在看来…… 沈无妄种种迹象,都与那医书上记载的极其相似。 “解法,这术可有解法……?” 江书拼命回忆。 可时隔太久,后面的内容,她竟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 不过,江书在离开嬴帝墓前,曾经抄录了大部分医书,或许,后续内容自己曾经抄出来过,也未可知。 透过淡青色的纱帘,江书看向床榻上闭幕沉睡的男人,能看清他紧紧皱起的眉头。 “一定很疼吧……” 女孩伸手,指尖隔着纱帘,轻按上沈无妄眉头。帮他轻展着眉,一下,又一下。 她希望他,好好的。 那自己抄出来的医术,江书不曾带进宫中。 要救沈无妄,也为了救她自己。 她得出宫一趟。 另一半,秋狝营帐中。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芳嫔娇嫩的小脸上。 芳嫔本就跪在地上,脸上挨了这么一下,整个身子向一旁栽倒,整个瘫软在地上。 脸上更是又红又肿,五根指印高高肿起。更兼她现在本就脸上带泪,这一下更显得十分可怜。 “做这般狐媚样子给谁看!难不成,你还指望本宫会怜惜?你这吃里扒外、吃里扒外的贱人!贱人!” 彤妃揉着手腕,恨恨地看着瘫软在地上的芳嫔,“你竟敢背着本宫狐媚勾引皇上!你忘了,是谁留了你一条贱命,把你从一个伺候人的下贱东西,拔擢成妃嫔?是谁带着你侍寝?没有本宫,你怎么能来此陪伴圣驾?你怎么敢?怎么敢的?” 芳嫔瘫软在地上,哀哀地哭着,“娘娘,嫔妾不敢,嫔妾不敢的啊!是皇上,皇上他……” “够了!如果不是你狐媚勾引,皇上怎会?!” 彤妃怒气冲冲。她后悔不已,恨不得现在就要了芳嫔性命。 可……不行。 鸿庆帝刚刚临幸了芳嫔,她就死在自己这里,皇帝岂会不怪? 可彤妃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她目光阴冷地看着眼前瘫软的芳嫔,“你忘了,你随本宫伴驾的时候,本宫交代了你些什么?” 芳嫔畏畏缩缩,“娘娘,嫔妃不敢忘。” “还你还不赶快去做?” “可是,嫔妾、嫔妾……” 芳嫔吓得嘴唇都白了。 彤妃是说过。她要她找机会,弄掉贵妃肚子里的孩子。 当时,彤妃说的明明是气话,芳嫔没当真,也不敢当真。 可现在,彤妃居然要她真的去做。她……怎么敢? 她刚刚侍寝成功。床榻上,鸿庆帝百般甜言蜜语,什么不答应着她?升位份,赏赐金银,册封大典…… 都近在眼前了! 她哪里敢去招惹那个贵妃,那不是自毁前程吗? 芳嫔在地上重新跪好,楚楚可怜,“娘娘,娘娘您放过嫔妾吧!嫔妾再也不敢,再也不敢了!” 彤妃冷笑一声,“本宫这就是放过你啊!” 她白生生的,涂着大红豆蔻的指尖,勾起芳嫔下颌,“只是,你要知道,在本宫这里,想要原谅不难,却需功过相抵。你得有功,才能抵了如今的过。芳嫔,你说呢?” “可……可嫔妾若真做了那种事,嫔妾哪里还有命在?” “做干净点,你自然能够活命。”彤妃的声音,冷漠得可拍,“还有,芳嫔,你要记住,这宫中,不只有皇帝一人,能要了你的性命。本宫的手段,你知道的。” 芳嫔瑟瑟发抖。 可她到底不甘心,咬唇道:“娘娘,嫔妾得宠……不,这算不得得宠,只是侍寝……嫔妾侍寝,难道不也是娘娘在皇上面前,多了一份助力?嫔妾不会背叛娘娘您的,永远不会,娘娘您信嫔妾……” 芳嫔此言一出,彤妃脸色阴沉得怕人。 主子叫小桃给她穿过话,“早日培养芳嫔自己侍寝。她是你的人,自然也是你的助力。” 道理她都清楚。 可…… 想到鸿庆帝看芳嫔的样子,彤妃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这个贱人! 她怎么敢、怎么敢跟她分享皇帝的爱?她不配! 彤妃冷冷看向自己脚边,身子瘫软成一团的女人,“你的助力,本宫不需要。” 她镶嵌着硕大东珠的鞋尖抬起,踢开芳嫔,“去吧。贵妃落胎之日,就是本宫原谅你之日。七日内贵妃胎儿不落,此处,就是你的埋骨之地!” 走出彤妃营帐,一阵秋风吹来,芳嫔只觉深秋的寒意,能直冷到人骨子里来。 从前,她像个物件儿似得,叫人捆绑结实,又蒙住眼睛,一丝不挂地候在外面。 心惊胆战地听着里面鸿庆帝和彤妃的声响。 到两人兴致浓时,她便会被人牵狗一样,牵进殿内,任鸿庆帝鞭打取乐。 他们不叫她摘下眼罩,若眼罩掉了,就还要挨打。 地狱一样的日子…… 一年四季,芳嫔都要穿着长长的外衫,把自己的肌肤捂得严严实实滴水不漏,生怕被旁人看到自己满身的伤痕。 甚至还不如她做江书的大宫女时,那时,没人敢打她。 昨日侍寝,还是进宫以来的第一次,芳嫔觉得,鸿庆帝把自己当人…… 本以为以后能活出个人样,可彤妃却要她去对付贵妃。 不知不觉间,芳嫔走到贵妃营帐的门口。 贵妃现在虽没有彤妃得宠,可到底怀有龙嗣,鸿庆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 芳嫔心一横,“臣妾芳嫔,求见贵妃娘娘!” 好半晌,营帐中出来了个小宫女,引着芳嫔入内。 见到万吟儿,芳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贵妃娘娘,彤妃、彤妃那贱人,要害死你腹中龙嗣!” 第464章 投诚 万吟儿的营帐,是一众后妃中最大、最为华丽的。 营帐内,地龙烧得暖暖的,连往来行走伺候的宫人,身上披的也是夏季的薄纱帘。万吟儿更是一身半透明的白纱制成的飘逸长裙,斜斜地靠坐在长椅上,头上更是珠光宝气。 室内各类家具一应都是最好的。 同自己住的,下人一般的窄小营帐,根本不一样。 彤妃……说是抬举自己做了嫔妃,可待自己,全和下人一样。甚至……还不如江书…… 芳嫔咬着嘴唇,暗自摇了摇头。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已经一步一个血脚印地走到了如今,再也不可能回到在江书身边做小宫女的时候了。 试婚丫鬟 第368节 想着,芳嫔格外卖力地叩头,“贵妃娘娘,彤妃她妒忌您腹中的孩子,日日强迫着臣妾,要害了您啊!您……您快想想办法啊!” 上首,万吟儿高高坐着,面色阴沉。 彤妃对自己不怀好意,她知道。 可却没想到那女人这般大胆。 “哦?那你道倒是说说,彤妃那贱人,打算怎么谋害本宫腹中胎儿啊?”万吟儿说着,一双白皙的手,下意识护上高高隆起的腹部。 她如今已经七个月了,只要再熬一熬,便能顺利诞下孩子。 她就是皇长子的生母! 有了这个孩子傍身,彤妃会就被她压得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她保证! 芳嫔身子颤抖了一下,“娘娘,彤妃只叫臣妾伺机伤您,旁的,她没交代……”是叫芳嫔自己想办法。 此言一出,万吟儿冷哼一声,“这么说,真正算计本宫腹中龙胎的,是你?” “嫔妾哪里敢?臣妾知道娘娘怀胎十月,定然会不惜一切保孩子的性命,嫔妾不敢冒犯娘娘,是以才来告诉娘娘那彤妃的狼子野心。” “呵呵,”万吟儿笑了,披在身上的薄纱随着她动作,跟着轻轻颤动,“彤妃对本宫没怀什么好心思,本宫早就知道,还用得着你来说?” “可、可是……” “芳嫔,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万吟儿伸手给自己的贴身宫女,叫那宫女扶她起身。她慢慢踱到芳嫔跟前,“你是被彤妃整怕了,来投靠本宫的吧?” 芳嫔身子一颤。 好半晌,她豁出一切,一咬牙道:“娘娘,这侍寝的苦楚,嫔妾相信娘娘,不会不知道。” “什么?” 万吟儿眸光一厉。 这苦楚,她可太知道了。 想当年,鸿庆帝守孝三年,后宫还没有旁的嫔妃,连皇后都还不曾入宫。 偌大的后宫,就只有她万吟儿一个女人。 那段日子,鸿庆帝待她多好啊!把她放在心尖上疼! 可随着后来,入宫的女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鸿庆帝在她身上能找到的刺激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才终于对她挥起了皮鞭。 都怪、都怪那些女人…… 可万吟儿心底的最深处,有一块小小的角落,一道弱小的声音在不断重复:“不是的,你明明知道,不为这个……” 根本就不是因为旁的女人入宫,鸿庆帝才对她变了态度。 是因为…… 鸿庆帝,越来越不行了。 万吟儿面色阴沉,飘逸的白纱下,手指猛地攥紧。 她看向芳嫔:“你想说什么?” 事到如今,芳嫔什么都顾不上了,她重重地磕头下去,白皙光洁的额头,寻找着万吟儿的鞋尖。 芳嫔:“娘娘,您生产在即,身子娇贵,诞下皇子后,也是慈母心肠,想必一颗心都要扑在小皇子身上,不愿去侍寝。”她顿了顿,声音颤抖着试探,“娘娘,嫔妾说得对吗?” “你竟敢诅咒本宫不能侍寝?!” 万吟儿心中怒意涌上,刚想一脚踢开芳嫔。 可心底又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 鸿庆帝是个无能的变态。 根本没有女人愿意给他侍寝。 可后宫之中,没有侍寝,就没有恩宠,没有恩宠,就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命都保不住。 自己要是死了,还怎么看着儿子登基? “娘娘赎罪!请听嫔妾说完!”芳嫔双手攀上万吟儿小腿。 万吟儿低下头,看着跪伏在地的女人轻微颤抖的脊骨,“说。” 芳嫔:“到时候,娘娘一定需要一个人,在皇上身边,帮着您,跟彤妃斗,跟江妃斗。”她膝行两步,几乎要抱住万吟儿的双腿,“娘娘,嫔妾愿意做这个人,嫔妾愿意一辈子替您争宠!保着……保着咱们的大皇子,顺利登上皇位!求娘娘,给嫔妾一个机会……” 万吟儿冷哼一声。 心中却在反复思量。 芳嫔说得对。如果鸿庆帝后宫有了旁的女人,尤其是那彤妃,鸿庆帝对她宠爱得不行。 一旁,又有江书虎视眈眈。江书背后,又有皇后和镇北王崔家的全力帮扶。 可自己…… 圣宠远不如前不说,那周家还和自己离心已久。 旁的不说,单说这次秋狝。 若说从前,她万吟儿说想陪伴圣驾,多少人自愿鞍前马后地帮她把事情做成? 可如今,她手中可用之人,竟只剩下了郁辅臣那一个太监。 万吟儿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向芳嫔:“本宫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芳嫔抬起满是泪水的小脸,重重点头。 万吟儿:“那依你看,如今情势,本宫该当如何?” 终于得了贵妃些许的信任,芳嫔舒了一口气。她干脆起身,占了万吟儿身边贴身大宫女的位置,亲自上手搀扶着贵妃的小臂,“娘娘,依嫔妾看,您现在……应该回盛京。” “什么?本宫一个人回去?”万吟儿瞪大眼睛,脸上瞬间布满怒意,“你让本宫不战而逃?” 芳嫔顶住了万吟儿的怒视,轻声劝道:“娘娘,您细细思量,您为何要来此?” “当然是为了重获圣眷!” “可皇上现在,一门心思只在和沙国、朝国的外事中!”芳嫔劝道:“尤其前些日子,那沙国舞姬中,还出了刺客!据说沙国正在彻查,到现在也没查出个什么。” “他们无能,与本宫有什么关系?” “娘娘,那日彤妃舍身护驾,恐怕在皇上心里,咱们都越不过彤妃去!” “呵,”万吟儿冷笑,“芳嫔,你说现在皇帝心中感念彤妃拼死救他的恩情?可本宫的消息要是没错,这几日,皇帝不就钻进了你的营帐?” 万吟儿笑声愈发大了,“难道男人就用这种法子,感念女人的恩情?” 第465章 故人相见 说着笑着,万吟儿一双眼睛,死死盯在芳嫔脸上。 知道她和彤妃一样,也是介意自己曾经侍寝。 芳嫔轻声道:“娘娘,皇上……叫嫔妾侍寝,恰恰是因为心疼彤妃。”她低下头,做出一脸的落寞和难过,“您知道,嫔妾昔日侍寝,都是和彤妃娘娘一起伺候皇上。那一夜,皇上也亲口跟臣妾说,他希望臣妾是彤妃,只不过是因为彤妃刚受了伤,身子不好,他才叫臣妾陪伴。” 万吟儿听了,更是笑个不停。 鸿庆帝感念彤妃舍命相救,所以睡了别的女人。 还对那个女人说,希望她是彤妃。 这就是男人的感念和报恩。 当真可笑,可笑至极! 偏偏,她们这群后宫的女人,却要为这个一个自私凉薄的男人,争得你死我活。 万吟儿收了笑,“继续。” “是,娘娘。”芳嫔放出曾经做大宫女时伺候人的全服手段,她扶着万吟儿坐会靠椅上,殷勤地拿了软垫垫在万吟儿后腰,帮她缓解孕期的不适。“娘娘,这一场秋狝,怕你我,都成了彤妃的陪衬,再越不过她去了!” 想起那日,自己因腹痛向鸿庆帝求救,可鸿庆帝头也不回地奔着彤妃而去的画面…… 万吟儿咬紧了下唇,“继续说。” “是。既然咱们在此,已经压不过她,那日日做她的陪衬,却又何必?嫔妾知道,娘娘为了腹中龙胎,定是已在盛京宫中,做了周全准备。那何不安心回宫待产?待生下小皇子,皇上定然赶回!到时候,那彤妃再如何记恨,也都没有用了。” 万吟儿低头寻思。 芳嫔这主意,看似是叫她避过彤妃锋芒,她心中本不愿意。 可也不得不承认,芳嫔说得对。 她在此处,也全无用处。 鸿庆帝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 再说,那彤妃恨她腹中孩子至此!现下有一个投诚的芳嫔,可会不会……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旁人,也被彤妃安排下,静静地躲在阴影里,觊觎着她?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还有,她不愿在芳嫔面前示弱。 可,那个该死的沙国人波波夫,近日也不知怎的,得了鸿庆帝的话,日日地来看她。 他倒也不多说话,也不动,就远远地侯在她营帐的门外。 万吟儿冷不丁抬眼,便总能看到他的身影。 看得心烦,差人去问。波波夫次次的回话,都是鸿庆帝令他,来看万吟儿腹中到底是男是女。 可真把人请进来,问他看出了什么,他却只是笑而不语。 问得急了,也只说一句:“娘娘腹中怀的如何,也只有娘娘自己知道。” 这一句话,便勾起万吟儿中心阴影。 这孩子是怎么来的……她虽从不提起,却也根本忘不掉。 万吟儿每次看到这金发碧眼的沙国人,都又怕又恶,恨不得能离他远点。 试婚丫鬟 第369节 这么说,回盛京,现在就回。 倒是个不错的好主意。 见万吟儿似有意动的模样,芳嫔殷勤地为她轻轻捶打小腿,“娘娘,您只需奏请皇上,就说梦到一个小男孩儿,说要在天底下最尊贵之处出生。皇上会准许的。” 第二日,万吟儿真的如芳嫔所说,去请鸿庆帝示下。 鸿庆帝看了一眼万吟儿大着肚子,艰难跪下行礼恳求的模样,终是点了点头,允了。 “朕会叫铁甲精锐,明日就护送你回京。放心,你定会平平安安地产下朕的孩子。” 另一边,宫中。 得了消息的江书,心思倒全不在这上面。 她差人从太医院中接出了阿翘,“阿翘,本宫知道你还伤着,可眼下本宫手下无可用之人,只能指望你了。” “娘娘,您对奴婢有救命的恩情,且不止一次!奴婢愿为娘娘肝脑涂地!” 江书扶起阿翘,“此事,确有一定风险,你可愿意?” 阿翘重重点头。 待江书说完,阿翘倒有几分疑惑,“娘娘,您是嫔妃,要出宫千难万险,为何不叫奴婢替您出宫,您自己在宫中,守着沈大人呢?” 江书摇头:“你不通药理,未必做得好此事。还是本宫亲自出去一趟,方能放心。” 闻言,阿翘也不在劝,“娘娘,您说如何做,奴婢听命。” 江书要阿翘做的,便是在宫中,替她看好沈无妄。 所幸,现在鸿庆帝不在宫中,彤妃和芳嫔也跟着秋狝去了,永寿宫安静得很,等闲不会有人来找她。 江书叮嘱阿翘照顾好昏迷的沈无妄。 自己动身,去了—— 钦天监。 王绘真见到江书来找,年轻的脸上,竟没有什么吃惊的神情,仿佛早已料到。“江妃娘娘,可是来见我师父?” “没错。”江书点头,“上次的事,还没多谢王大人。” 王绘真边引着江书往里走去,边道:“别的娘娘陪伴圣驾,用尽了心机。江妃娘娘倒好,只想在宫中躲清闲。” 江书笑笑,“这不是也为了不为难你们,叫你们能挣到那彤妃的钱吗。” 王绘真也笑了,“娘娘说笑了。” 说着,他引着江书进到最里面的一间斗室,“娘娘,我师父素来不喜人搅扰,下官就不进去了。您请吧。” 江书含笑点头,一步迈进室内。 那是一间窄小阴暗的房间,成叠的案牍,从地面直接堆到桌上,半人来高。 桌后,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听到江书进来的声音,回头微笑:“江妃娘娘,好久不见。” “高大人。”江书站在细小的灰尘打着璇儿飞舞的光束中,面上露出微笑,“好久不见。上次见您,还是乡野村夫,现在,您已成了钦天监监正。这般升迁速度,佩服!” “上次见您,不过阶下囚。现在您已是高位嫔妃,若说佩服,也该是老夫说。” 高湛微笑,“娘娘此来,是想出宫?” “高大人一手卜术,真是出神入化。”江书坦言:“高大人可肯帮我?” 高湛颔首:“娘娘必是要出宫一趟的。” 他顿了顿,苍老的手指把玩着长长的算筹,:“娘娘不想问问我,此行可顺利?” 第466章 彤妃的礼物 江书咬了咬唇。 近日的风波,一个连着一个,一个比一个更大,更凶险,更要命。 她连着几日都没睡好,眼见着苍白了下去,唇上也没什么血色。 倒是被自己用力咬了这一口,多了几分红润。 片刻后,江书摇了摇头。女孩声音很轻:“高先生能凭着占卜一术,从乡间儿童教师,直扣钦天监的大门,先生恐怕卦术通神。” “哈哈,”这奉承高湛听得开心,“娘娘,算一卦吧,老夫不要你的卦金。” 江书依旧摇头,“可我,不敢。” 高湛动作把玩着算筹的手,一顿。“你当真不想知道此行吉凶?” “不想。”江书依旧是摇头,头上发冠上的鎏金牡丹,花蕊吞吐出金色流苏,随着她动作,在脸旁轻轻摇曳。 江书:“此行无论吉凶,顺利与否,我都是要去的。” 高湛一愣。 江书:“既然无论如何都要去,我就不劳烦先生,也给自己无端寻些担忧烦恼了。” 片刻后。 “哈哈哈哈……”高湛抚掌大笑,“江妃娘娘可知,老夫一卦千金,就算是这宫中的娘娘,也统是这个价码。娘娘今天不算这一卦,可是亏了。” “高先生生财有道,我岂忍心占你的便宜?” 江书也笑了。 到底是故人相见,笑过后,两人都松弛了不少。 高湛:“老夫也不问你出宫是去做什么,只问你一句,可能回来?” “定能。” 江书宽大的衣袖下,手指轻轻攥了攥。 沈无妄还病着,生死不明,她拿了自己抄写的医书后,定要回宫。 再说…… 江书苦笑了一声,坦诚道:“高先生怕还不知道。那清凉殿的太监,临死前攀咬于我,我现在与他的死有关系,怕是太后遇害一案,我也没那么容易脱得了干系。” “那才更要跑啊!” “可跑了,就是背着一辈子的污名,还会连累帮我的人。”江书摇头,格外的坚定,“我不会跑。” 高湛点了点头。 他摆弄着手中算筹,一支一支地摆在身前桌案上,“老夫信你。虽不曾算你此行顺利与否,但老夫算了,你定能回来。” 高湛告诉江书,钦天监每月都有弟子外出观星,本月的观星日,就定在之后第三天。 “这次带队的是我徒儿绘真,你问他要一套弟子的衣裳,混在队伍中出宫便可。”顿了顿,高湛交代道:“只是一日一夜之内,需得归队。且你自己宫中,千万要安排好。” 江书点头,答应下来。 另一边。 求得了鸿庆帝恩典的万吟儿,第二日就坐在香车里,踏上了归程。 她的送别仪式倒是格外盛大壮观。 不仅大盛宫中,诸人都到齐了。那沙国和朝国,甚至从未打过交道的扶余等国,也都派了使臣。 为万吟儿送行的同时,还送上了珍贵的礼物,和各种皇室的祝福。 万吟儿又一次感受到了皇子,尤其是皇长子的尊崇地位。 漫长的送别仪式中,万吟儿抽空往沙国营帐那边偷看了几眼。 没瞧到那个波波夫,倒是看到了那边清一水的沙国人,各个个子高挑,金发碧眼,皮肤苍白。 在万吟儿眼中,绝对算不上好看。 可也没有一个,像那个波波夫那般,阴恻恻的。看着瘆人。 那个波波夫没来给她送别。 她看不见他,可真是……太好了。 告别仪式的最后,走上前来的,是彤妃,那该死的彤妃。 此时已近深秋,秋狝所在的辽阔草原上,遍地金黄。远处的树林,也是一片灿金,一片通红,相映成趣。 彤妃一身大红宫装,袖子做的极宽,极飘逸。从上到下,一点一点地从红色渐变过度为金黄,映衬着身周的美景。头上更是赤金打造着十二根银杏叶形的金簪,上点缀指甲大的珊瑚、珍珠、碧玺宝石,珠光宝气,流光溢彩。 这般华丽的服制。 按礼,只有贵妃才可尊享。 竟被这贱人就这么穿戴在了身上,还偏要在众人眼前招摇。 万吟儿咬紧牙关,忍得脸上眼下的肌肉一阵阵发颤,才终于忍住,没骂出口。 万吟儿:“彤妃妹妹,姐姐走了,你可要好生伺候皇上。” “妹妹知道。”彤妃假模假样的行礼,面上倒是一派恭顺,“这出门在外,对姐姐一个有了身子的人来说,到底还是太辛苦了些。所以这人啊,可不能贪多贪足,若什么都想要,最后的下场,怕就是什么都得不到。” “呵,”万吟儿冷笑一声,“得不得得到,一时的恩宠算得了什么,得看长远。” 彤妃摆出一副受教了模样,“姐姐说的是。姐姐如今有了下半辈子的依靠,可千万要仔细小心,保得住才好!” “本宫自然保得住!” 万吟儿双手护住高高隆起的腹部。 已经七个月了。 再熬上两个月,到时候瓜熟蒂落。 这个该死的彤妃,就再也不能压自己一头。 想着,万吟儿:“姐姐走了,妹妹好自珍重吧,最好也能怀上个一儿半女,给本宫肚子里的皇长子玩儿。” 两人说着,万吟儿出发的时间已经到了。 试婚丫鬟 第370节 谁想,彤妃还没有退下去的意思。 她手一挥,身后的宫女低着头捧上一只锦盒,“贵妃姐姐,这是彤儿送你的礼物。” 看着那锦盒,万吟儿下意识地觉得不是好东西,根本不想收。 可大庭广众之下,尤其是鸿庆帝还在不远处看着,她也不好直接推掉。 万吟儿也一挥手,叫身边的宫女接下。“妹妹的好意,姐姐心领了。” “姐姐不打开瞧一瞧?” 万吟儿一眼都不想看。 只打算自己的车驾一出发,就把那晦气东西远远地给扔出去。 可彤妃脸上带着单纯的笑意,凑过来,自己抬起纤纤玉手,姿态优雅地,打开了那只锦盒。 “咔吧” 一声轻响。 锦盒盖子弹开。 万吟儿只见其中黑色的锦缎上,竟是一大一小,两颗药丸。 想来彤妃也不敢再大庭广众之下毒害自己,万吟儿强撑着镇定,“这是什么好东西?” “确实是好东西。” 彤妃脸上笑意深了深,“彤儿保证,这东西,姐姐一定用得上。” 第467章 不能让她生 “是什么?”万吟儿脸上笑容都快要维持不下去。 彤妃还在慢悠悠讲解着:“姐姐,这可是好东西,救命的好东西,叫做子母丸。” 说着,她纤细的玉指,指向锦盒里,黑色缎子上一大一小两颗赤红色的药丸。 “这子母丸啊,吃大的,保母,吃小的,保子,再不错的。” “你、你什么意思?” 万吟儿有些坐不住。她看着彤妃脸上的笑容,明明看起来那么单纯,眼中却是满满的恶意。 可偏偏不远处的鸿庆帝,只是一脸爱怜地看着彤妃的背影,根本没瞧见她脸上诡异的神情。 万吟儿:“这是妇科中有名的保命药,姐姐没听说过?” 万吟儿咬着牙;“本宫没听过这莫名其妙的东西。” “就是说啊,妇人生产,宛若在鬼门关走上一趟,难免遇到些什么山高水低。” “你、你竟然诅咒本宫?” 万吟儿只是说话声音大了些,就见眼前的彤妃身子往后微微退了半步,一副骤然受惊,很是害怕的模样。 鸿庆帝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却毫不犹豫地相信是彤妃受了欺负,目光恶狠狠地朝万吟儿剜过来。 万吟儿只觉心中酸涩。 她咬紧牙根,强行忍住:“你还要说什么,说吧。” “也没什么了,”彤妃还是那副讨人厌的笑容,她歪着头,故作可爱地调皮一笑,“这药,姐姐用的时候,千万别用错了。” “怎么?” “若吃了母丸,那小儿必死。若吃了子丸,母亲也顷刻间就会没命。用之前,姐姐可要好生思量!” “你这个……” 鸿庆帝黑沉沉的目光,终究是叫万吟儿咽下了唇边的话。 她只能又对鸿庆帝挤出了一个像哭一样的笑,“起轿,回盛京!” 鸿庆帝到底看中长子。 而且万吟儿怀孕了这么久,宫中却没有第二个女人有喜。 按说,他几乎夜夜都宠幸妃子,偏生没有一个肚子争气的! 旁的嫔妃肚子都没动静,鸿庆帝自然而然就更看中万吟儿这个孩子,已经盘算好了,孩子生下便交给彤妃教养。 万吟儿此次回京待产,鸿庆帝拍了亲信的太医跟随,还分出了自己一支精锐的卫队叫跟着。 出了秋狝范围,芳嫔才从后面的车驾里下来,小碎步跑着,赶着上了万吟儿的车:“恭喜贵妃娘娘,不日就将顺利抵京。” 万吟儿车驾极宽敞,舒适,地上还铺着厚厚的暖席。 芳嫔进来便跪下,恭顺地为万吟儿捶地:“娘娘,咱们摆脱了彤妃那贱人,您只要回京,好好养着,安心待产,定能生下健健康康的小皇子。” 万吟儿笑道:“是你出的主意好。” “嫔妾哪里敢居功?”芳嫔掀起车帘,向外望了望,“娘娘,您瞧,皇上爱重您,特特给您派来了精锐护卫,还有最好的太医。” 万吟儿心中愉悦。 可也不知道怎的,到了晚间,她总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 离了鸿庆帝,她再不用忍者自己的脾气,“叫太医,叫太医进来伺候!” 随行的事两个性子最为稳重的老太医,两人先后为万吟儿诊过脉,都说她这几日是累到了,才会觉得不适,只要好好休息,明日回了宫中,想必就无碍了。 可服下了那太医开的药,万吟儿却只觉得自己腹中一阵阵地发痛,且这痛,愈演愈烈。 好容易挨到第二日一早,进了盛京城。 还剩下最后半天路程。 “本宫肚子好痛……叫人、叫人来!” 万吟儿捂着肚子,痛得脸色发白,满脸是汗。 更可怕的是,她觉得自己的肚子一阵一阵地发硬,发紧…… 可她才七个月!不会、不会是要生了吧? 贵妃疼成这个样子,整个车驾不敢再往前行。 芳嫔帮着张罗着整个车驾停下。她站在万吟儿轿边,听着暖帘内传来的一声声的呻吟。 这声音……听着格外惨烈,不会、不会真的是出事了吧? 七个月的孩子,就算生下来…… 能活吗? 若这孩子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儿…… 无论是鸿庆帝,还是万吟儿,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她这个出主意的芳嫔!该死!真该死! 芳嫔用力地咬着嘴唇,一把掀开车帘。 轿厢内,扑面而来的,竟是一股血腥气! 芳嫔大惊。 她急忙上前几步,攥住万吟儿冰冷的手,“娘娘,是哪种痛?您能不能忍忍?咱们就快进宫了!” 只要一进宫,能负责人的人,便多了起来,不少她芳嫔一个! 可万吟儿那只手冰凉得骇人。 她痛的浑身直抖。不过是片刻,汗水已打湿了头发。 听得芳嫔呼唤,万吟儿艰难道:“痛……坠着、坠着痛……从没,这么痛过!” 又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 “啊!”万吟儿猛地攥住芳嫔的手,“好痛……本宫、本宫是不是……要生了?” “怎会……才七个月……” 可赶来的太医,只看了一眼万吟儿模样,就脸色大变,“娘娘这怕是要生了!” “在这儿生怎么行?”芳嫔白了脸,“得回宫生啊!” “可娘娘现在不宜挪动……” 芳嫔一把攥住老太医手腕,几乎是把他直接拖下了车,“你说得轻省!这里什么都没有,你来给娘娘接生?” 老太医大惊失色,“这、这微臣如何能看娘娘的玉体?” “咱们这一队人中,没有产婆和稳婆,娘娘找好的人还在宫里!”芳嫔咬牙,狠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让她坚持到回宫再生!” 车轿内,传来万吟儿充满痛苦的低喘:“不、不行……本宫自己知道,本宫这是……要生了!” 芳嫔目光刀一样,剜在老太医身上:“进去,告诉她,她这不是发动!让她忍着!” “可是……” “不然,我就要去皇上面前告你,是你们照顾不周,才导致娘娘早产!你自己看着办吧!” 车内,痛呼声一声大过一声。 万吟儿身边的宫女又频频地出来催促。 没法子,那老太医一咬牙,进了车内,“娘娘,您这不过是寻常胎动。孩儿还小,怎么生得下来?待老夫为您煎好止痛的药来,您忍一忍,咱们马上就要回宫了。” 第468章 怕是难产 “什、什么?” 车驾内,万吟儿痛得杏眼圆睁,身上被汗水浸湿了一重又一重。 叫贴身宫女扶着她身子,挣扎着坐起,万吟儿皱眉,“可是大夫,本宫这腹中只觉痛得厉害,且这痛感,一路向下……” 试婚丫鬟 第371节 痛得厉害,万吟儿已顾不上羞涩,双手按着肚子,只觉纱衣下的腹部,坚硬得如石头一般。 她怀胎七月,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惊惧! 万吟儿虽未生产过,可为了产子,平日里也招接生嬷嬷进宫,听她们闲话些生产经。 越想越觉得自己这种状况,怎么都像是发动了。 为何太医却说不是? 那太医伸手,又探了一遍万吟儿脉搏,心中叫苦。 贵妃这怀相不好。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路的颠簸,竟有了些难产之相! 越是这样,越不能把这接生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太医下定了决心,“娘娘,您这真的不是发动了。” 他叫宫女扶着万吟儿躺下,点起艾柱,熏烤着万吟儿足底大穴。 此法本为保胎。 可万吟儿明明已经发动,这寻常法子又如何能够奏效? 那太医知道耽误不得,只得折身下去,与侍卫统领商议,“进宫!马上进宫!” 偌大一个车队,再加上仪仗,好容易又动起来,花了不少时辰。 车内,万吟儿只觉那燃烧的艾柱,一点用处都没有。 她分明觉得,腹中胎儿正在一点点地向下,挤入她狭窄的盆骨,带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剧烈痛楚。 可那太医却说,不让她生! 阵痛的间隙,万吟儿觉得自己脑中格外澄明。 知道那太医是怕担责任,不敢叫她生在宫外! 可、可自己太痛了,她根本忍不住。 万吟儿挣扎着,向身边侍女:“你、你去……把本宫的亵裤,褪下来……” 她实在忍不住,只想现在就生! 那宫女一愣,脸色瞬间苍白:“娘娘,这、这于理不合……” “没用的东西!”万吟儿痛的眼泪都飙了出来,咬牙骂道:“本宫裙子那么多重,少一条亵裤,外面根本看不出!再说、再说本宫痛急了,怕是、怕是忍不到宫中,你、你快去……” “可、可是……” “去!快去!” 见那宫女还磨磨唧唧,万吟儿索性抓起身边燃烧着的艾柱,用力地按在那宫女光洁的手背上,“你去不去?” “啊!” 宫女一声痛呼,被自己压抑下去。 顷刻间,她便痛得流出眼泪,只得咬着嘴唇,“是……” 可这宫女跟万吟儿的时间不长,在清凉殿时,便日日提心吊胆,看着自己的同僚们触怒主子,叫拖出去或打或杀,十分凄惨模样。 在宫中时,还有大太监郁辅臣劝得住,可如今…… 她拖着脚步,来到万吟儿脚边。 耳边只听她一声声的痛苦呻吟。 宫女弯下身,小心翼翼地为万吟儿解开裤带。 她娘本是稳婆出身,女子生育的流程,这宫女算得上是从小耳濡目染。 她想了想,为万吟儿褪去碍事的亵裤。 万吟儿见宫女动作慢吞吞的,被阵痛折磨的她几乎没了理智,“怎么样?本宫、本宫是不是要生了?” 本能让她想要开始用力。 手上烧灼的剧痛还未散去,那宫女垂下眼,掩住眼中的冷意。 她双手轻柔却坚定地,按在万吟儿膝盖上。扶着她的腿,一点一点并拢。 “啊!” 万吟儿痛呼一声,却根本无力挣脱开那宫女铁钳似的双手。“你、你做什么?” “娘娘,”宫女恭顺的声音传来,“太医说得没错,您啊,还不到时候呢。”她眸色幽深,“再忍一忍,咱们马上就要入宫了!” 一阵阵的剧痛中,万吟儿神志忽明忽暗。 直到巍峨的宫门近在咫尺,她才长舒一口气,腹中紧绷的痛楚似乎也稍稍缓解。 要到家了! 谁也不能拦着她生下皇长子! 万吟儿虚弱地倚靠在车壁上,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如纸。入宫,意味着安全,意味着她腹中的孩子终于能平安降生。 可就在打头的仪仗,却被堵在了宫门口。 “怎么回事?”万吟儿吃力地撑起身子,打发那被烫伤的小宫女去下车去看。 片刻后,小宫女回来,“娘娘,那些侍卫是奉了皇后娘娘懿旨,出入宫门的车辆都要例行检查。” “什么、什么检查!”阵痛袭来,万吟儿手指攥上车窗边缘,掌心满是汗意,“你没告诉他们,本宫、本宫要生了?” “这……”那小宫女眼珠一转,忙推卸道:“太医已经去说了,正在交涉呢,想必很快就会让咱们进去。” 太医确实在和守门的侍卫交涉。 可他不敢说万吟儿的真实情况,支支吾吾地,根本就没说着急。 要进门的不着急,守门的自然也不急,慢条斯理地检查着。 待万吟儿觉出不对,她只觉自己已经痛的快要晕过去了。 突然。 车窗外,传来一串马蹄声。 是有人自队尾,骑马奔向宫门处。 小宫女撩起窗帘,看到那人背影,欣喜道:“娘娘,是一路护卫咱们的侍卫总长,他的话,那守门儿的小兵一定会听!” “好,好……”万吟儿咬着牙,颤抖着强撑。 为了分散注意力,她问到:“本宫行了这一路,还不曾见得那侍卫总长。他叫什么?待本宫诞下皇子,定要赏赐于他……” “他啊,”那小宫女眸子亮了亮,“他是个沙国人,最得皇上的信赖。据说,这次是他主动请缨,说他也会些医术,要送娘娘回京呢。” “什么?” “沙国人”三个字,让万吟儿心口一凉。 她身子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你说,他、他叫什么?” “是叫什么……波波夫!”小宫女一拍手,“对,是叫这个名字!” 波波夫! 万吟儿猛地坐直身子,她一把推开那小宫女,自己相窗外看去。 只见那骑马奔至最前面的,果然就是一头金发的波波夫。 也不知他弯腰跟那守门的侍卫说了些什么,守门侍卫向万吟儿方向敬了个礼。 然后,直接关闭了宫门。 第469章 逃跑 朱红色的宫门,轰然关闭。 被激起的尘土,一阵阵飞扬,遮住了万吟儿视野,也彻底隔绝了她的希望。 “啊……” 又一阵剧痛席卷而来,万吟儿再坐不住,身子向后软倒,倒在车厢内为她特制的软榻上。 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砸在锦缎软垫上,晕染出一小片深色。 万吟儿的手指死死抠住垫子边缘,指节泛白,几欲断裂。 肚子一阵一阵地收紧,像是有无数把尖刀在里面搅动,痛得她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扯着体内每一根神经,让她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呻吟。 在宫门口,呻吟出声虽不体面,可她忍不住了…… 好半晌,万吟儿才紧咬着嘴唇,熬过阵痛,向那小宫女气若游丝道:“去……去问,到底、到底怎么回事……” “是!” 小宫女似被她这幅模样吓得不轻,连忙提着裙子跑了。 万吟儿一个人躺在软榻上,耳听得身边人的脚步声来来去去,却没一个为她停留。 为何、为何要关门?到底怎么了…… 等那小宫女回来,自会有答案。 可不知为何,她眼前总是一阵阵地浮现出波波夫的身影。 那男人明明在沙国人中,算是长相俊美。可万吟儿也不知自己是怎了,就是…… 怕他。 总觉得他靠近了,通身都是……血腥气。 而且万吟儿有一种不祥的古怪预感。 总觉得这男人……在跟着自己。 如今,他竟然主动请缨护送她回京……他想干什么?到底想干什么? 试婚丫鬟 第372节 明明出发前,太医检查她这一胎,只说样样都好!可为何走了这一路,也不见如何疲累颠簸,她居然早产…… 是不是那波波夫,对自己做了什么? 他说他会医术,他说他能看出她腹中孩儿的男女…… 他…… 他是要害她!定是要害她! 她曾无意中看到过,这个波波夫,与那个彤妃有说有笑! 现在,他还不知使了什么妖法,叫那宫门关闭! 定是要害她! 还要害死她的孩子! 不行,绝对不行! 她身为人母,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叫旁人害了她的孩子! 又一阵剧痛过去。 万吟儿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空,软绵绵地瘫在软榻上。她大口喘着气,意识逐渐回笼。宫门紧闭,波波夫就在外面……她不能再等了,必须逃! 不然、不然按个波波夫,会用他们沙国的刀刃,生生破开自己的肚子! 她梦到过的! 要逃! 必须在所有人发现之前逃走! 万吟儿咬紧牙关,颤抖着撑起身子。这突如其来的早产和紧闭的宫门,都让她感到深深的恐惧。她必须保护自己,保护她的孩子。 阵痛间隙,万吟儿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一角,观察外面的情况。守在车厢外的小宫女不知去了哪里,整个车队都停在宫门口,一动不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向前看。 倒没人关注她这个贵妃。 机会! 万吟儿深吸一口气,扶着车厢壁缓缓站了起来。她感到一阵晕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她用力咬了咬舌尖,疼痛让她清醒了一些。 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万吟儿弓着身子,悄悄地溜下了马车。宫门前空无一人,只有几匹马匹安静地站在那里。她不敢发出任何声响,一步一步地朝着宫墙的方向挪动。 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万吟儿的心猛地一沉,她连忙躲到一棵大树后面,屏住呼吸。 是波波夫! 他骑着马,缓缓地背对着宫门的方向走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阴冷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万吟儿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猎人盯上的猎物,随时都有可能被捕获。 可波波夫只是停下来,弯腰,和太医说话。 良久,万吟儿看着那熟悉的老太医抬头,先是摇了摇头。 又点了点头。 这两人串通一气!果然!果然是要害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万吟儿不敢再耽搁,她趁着波波夫不注意,猫着腰朝着沿着宫墙跑去。 可眼前熟悉的宫墙,那样漫长,而且每一道门都关得死死的,没有一扇为她敞开。 万吟儿第一次发现,秋意已经这么深了。秋风刮在脸上,居然是刺骨的寒凉。 身后,传来一阵喧哗声。 遭了! 他们发现她跑了! 万吟儿不敢回头,只能抱着肚子拼命地快跑。宫墙的阴影在她身后拉得老长,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怪兽。 沉重的肚子坠得她腰酸背痛,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早产的虚弱和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吞噬。 宫门进不去。 她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平安生下孩子! 万般无奈下,万吟儿一扭头,钻进了一条民巷。 她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了…… 这世上有一个人,一定会救她!无论如何,一定会救她! 狭窄的巷子里弥漫着腐败菜叶和污水的味道,与万吟儿身上华贵的宫廷香料格格不入。她蜷缩在一个堆满破烂杂物的角落里,破旧的木板硌得她生疼,但她已顾不上这些。剧烈的阵痛一波接着一波袭来,仿佛要将她撕裂。她死死咬住衣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衫,脸色苍白如纸。 巷口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叫喊声,是波波夫正在喊着什么沙国话!她听不懂。 万吟儿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紧紧地抱着肚子,祈祷他们不要发现自己。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甚至能听到他们粗重的呼吸声。她闭上眼睛,绝望地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痛! 好痛! 几乎要把身子整个斩断解剖开的痛! 可万吟儿不敢发出声响。她吟儿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她能感觉到追兵就在附近,他们的脚步声在巷子里回荡,仿佛死神逼近的鼓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万吟儿的衣袖已经被咬破,渗出血迹。阵痛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她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终于,追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巷口恢复了平静。万吟儿这才敢微微睁开眼睛,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巷底走去。 那里, 是武安侯府。 第470章 万吟儿获救 波波夫那伙子追兵渐渐远了,没有声息。 武安侯府的角门处一片寂静。 万吟儿扶着墙,身子佝偻着,几乎站立不住。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浸湿了她凌乱的发丝。 腹中阵痛一阵紧似一阵,万吟儿觉得自己几乎要被生生撕裂。 她咬紧牙关,颤抖着手,轻轻地扣响了角门门环。 “嗒、嗒嗒……” 敲门声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清晰,惊起了屋檐上的几只鸟雀。 过了许久,角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 一个睡眼惺忪的老婆子探出头来,借着昏暗的灯光打量着门外的万吟儿。 此时已入夜。 借着夜色掩护,万吟儿艰难道:“本宫……我、我找世子,让我进去……” 可她现在的模样狼狈不堪,华贵的宫廷服饰沾满了尘土和污渍,头发散乱,脸色苍白如纸,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荣光? 那老婆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中充满了警惕和怀疑,“小娘子,你是什么人?深更半夜的敲什么门?我家世子可是你说想见就能见的?” 万吟儿强忍着剧痛,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这位嬷嬷,你不认得我,你家世子是我旧识……” 老婆子见她衣着华贵,虽然此刻狼狈,但料想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可…… 世子虽纳了以为妾室,极致宠爱。 可到底不曾成婚。 这大半夜的,一个怀着身孕的女子夜奔来找。 若是传出去,世子名声怕也跟着毁了。 想着,那老嬷嬷语气虽然缓和了些,可依旧没有开门的意思,“这位……夫人,我家世子今夜执勤,不在家,你去别处找他吧。” “不、不行……”万吟儿的声音虚弱无力,豆大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我、我肚子好痛,求你……让我进去……” 可越是这样,那嬷嬷越发不敢放行。 她虽来得晚,却也知道,武安侯府现在……大不如前了。 现在可是经不起一点风浪。 这女人面生得很,从未听世子提起过,不会是特特儿来害人的吧? 眼珠一转,那老嬷嬷道:“夫人,不是老婆子我铁石心肠。世子不在家,老侯爷也不在,你这是来找谁啊?” “都说了,我是世子、世子旧识……” “可老奴也不知你说的是真是假啊。” 万吟儿痛得眼前发黑,身子摇摇欲坠。她死死地抓着门框,指节泛白,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去问……问……” 可是……是啊,幕亓一和老侯爷都不在家。 夫人又死在她手上。 她还能叫这嬷嬷去问谁? 总不能是问那些丫鬟下人? 实在无奈。 万吟儿咬牙:“本宫……是贵妃。” “贵妃?”守门的婆子一愣,打量着万吟儿身上衣饰,确实十分华贵。 像极了宫中那些贵人。 试婚丫鬟 第373节 可…… 嬷嬷:“夫人,你别蒙骗老奴了。贵妃姓周,是周家嫡长女,你若真是贵妃,为何不去娘家,反而来我们武安侯府?” 周家? 万吟儿苦笑。 周家人怕恨不得要扒了她的皮,她如何敢去? 万吟儿张了张嘴,还想再说。 一阵剧烈的阵痛传来,双腿间一热。 万吟儿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她死死地抓着门框的手无力地松开,“救、救我的孩子……” 万吟儿软倒在冰冷的石阶上。 “诶呦!这、这怎么说的?”守门的婆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看着倒在地上的万吟儿,婆子有些慌了神。 这…… 不会真出事了吧? 她壮着胆子,上前一步,试探地唤了一声:“夫人?夫人你到底是?” 见万吟儿毫无反应,婆子又伸手在她鼻息间探了探,呼吸微弱,却还活着。 婆子心里暗叫不好,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她可担待不起。 可若是就这样开门,又怕引狼入室。 思量再三,婆子还是决定当没看见,想要直接关门。 可万吟儿身子卡在门缝中。 那婆子上手一捞,只觉她裙子都湿了。 这是……破水。 这女人,是真的要生了。 正犹豫间。 婆子身后,传来一道柔柔的声响:“陈妈妈,这么晚了,你不关门,这是在干什么?” 婆子回头一看。 晚樱一身淡淡的紫色纱裙,身后带着四个侍女,静静立在她身后。 这是……世子的宠妾。 虽说只是妾室,可到底是世子身边唯一的女人。 据说这女人刚来时,是个疯的。 这些年被世子养的,倒渐渐好了。像陈妈妈这种来的晚的,根本没见过晚樱痴傻的模样。 她连忙赔笑,“夫人,是个脸生的女子,大晚上找上门来,说是认识我们家世子。” “哦?” 晚樱一愣。 寻常女子遇到这种事,定都会怀疑自家相公是不是在外面有些什么。 可晚樱了解幕亓一,他……不会的。 “啊……痛……” 地上的万吟儿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她俯着身子,晚樱未曾看清脸。 听到声音,晚樱微微蹙眉,看着万吟儿痛苦的模样,心中升起一丝不忍。 “陈妈妈,把她抬进去吧。”晚樱轻声吩咐道。 陈妈妈有些犹豫,“可是夫人,这女子来路不明,万一世子回来了怪罪……” “都在我身上便是了,”晚樱打断了陈妈妈的话,“先把她抬到客房,再去请个大夫,产婆稳婆也要。” 陈妈妈不敢违抗,连忙招呼几个侍女将万吟儿抬进了府内。 客房里。 万吟儿被腹中阵痛痛醒。 她挣扎着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只觉身边有人忙来忙去。 万吟儿顾不上旁的,“救救我的孩子……” 一个侍女停下脚步,“夫人莫怕。咱们世子不在,不过晚夫人最为心善,已差人为你请大夫去了。大夫和产婆到了,你就可以开始生了。” 晚夫人是谁? 幕亓一的女人吗? 万吟儿心口涌上一股子酸涩。 但她来不及想太多,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感受着那里微弱的起伏,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那是她的孩子,是她唯一的希望。 进了武安侯府,就好了,就都好了。 身边那侍女还道:“咱们晚夫人见不得血。待会儿再来亲自看你。” 第471章 江书出宫 耳边听着侍女的安慰,万吟儿松了口气。 太好了。 到底是她腹中孩儿洪福齐天,得贵人相救。 侍女还道:“咱们世子确是今日当值,不在家中。嬷嬷开门慢了些,夫人勿怪……” 阵痛间歇,万吟儿脸上挤出一个微笑,“你们救了本宫性命,本宫又岂会、岂会怪罪?” 身边侍女微微一愣。 这来历不明的女人,自称“本宫”? 这可不是能胡诌的话! 莫非、莫非这女人,真的如她所言,是那个什么贵妃? 侍女一下子站起,正想通知晚樱。 可她脚步一顿。 这侍女是从前在北辰院,幕亓一身边伺候的,多多少少知道些当朝贵妃似与世子有些关系的传闻。 这话……不能给晚樱知道! 不然,若刺激得晚夫人又发起痴病来,他们这些做奴才下人的,怕都少不了一顿责罚! 想着,那侍女一转身,奔着另一个方向疾步跑去。 还该找人通知入宫中,直接告诉世子,由世子定夺! 此刻,宫中。 恰逢自钦天监出发的弟子们,要出宫观星。 一对人行至宫门口。 “停!案例检查!” 带头的王绘真只得停下。 因出了太后的事,现在宫禁极其森严。一行人只得停下。 江书跟在最后,听到声音,心口提了提。 她小心翼翼探出头去,却绝望地发现,在门口处负责检查的,居然正是幕亓一。 男人一身玄甲,目光如炬,逐个扫视着眼前人。 他看向其中一个钦天监弟子,沉声道:“抬起头来。” 那弟子身形一颤,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挺眼熟的,确实是在钦天监内学习洒扫的小弟子。 幕亓一:“下一个……” 连着看了三个人,确无异样。 可幕亓一仍未停步,一步步向排尾踱去。 江书就在那里! 王绘真深吸了一口气,“幕大人!” “怎么?” 王绘真:“这里人人我都查过,确都是我钦天监弟子。幕大人若再耽误,观星怕来不及……” 谁知幕亓一脚步不停,“不着急。” 他依旧是一个个的看过去。 眼看便要到江书跟前。 一名下属快步朝幕亓一奔来,“幕大人,您家中有仆人传信过来。” 幕亓一继续向前一步,头都不回,“何事?” 那下属不敢张扬,贴过来小声道:“您家中仆人只说,有故人上门,形势十分危机。” 幕亓一站住。 他皱眉,“什么故人?” 试婚丫鬟 第374节 “说是……从前住紫藤阁的那位。” 幕亓一浑身一震。 紫藤阁? 万吟儿? 她今日不是应该回宫待产吗?如何会在他府上? 得回家一趟,马上! 幕亓一无心再查。 他挥了挥手,“都没问题,走吧。” 江书松了一口气。她低着头,快步随着队伍走出了宫门。 夜风拂过脸颊,带来一丝凉意,也吹散了她心头紧绷的弦。刚才真是千钧一发,若被幕亓一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她跟着队伍走出宫门守卫的视野,便无声地一转,奔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武安侯府。 客房中,空气中弥漫浓重的血腥味,还有阵阵痛苦的呻吟。 万吟儿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 她双手按在自己坚硬得石头一样的肚子上,一次次徒劳地用力,又声嘶力竭地跌回床榻之上。 太痛了……怎么会怎么痛…… 她都生了这么长时间,这孩子,为何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身下,产婆一撩被子,起身擦汗,“这、这……唉……” 她的叹息声,清晰的落在万吟儿耳中。 万吟儿:“我……我怎么了?” “胎儿养得太大了,又胎位不正。”稳婆颤抖着声音对晚樱说:“夫人,这孩子……难啊……” 万吟儿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角滑落一滴泪,混合着汗水,在苍白的脸上蜿蜒而下。“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宫中的太医,一个个地明明都说,她这一胎养得极好……怎么会、怎么会难产! 万吟儿颤抖着嘴唇,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剧烈的疼痛一波波袭来,仿佛要将她撕裂一般。她死死地抓着床单,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我的孩子……本宫的孩子……”她痛苦地呢喃着,意识渐渐模糊。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孩子出生后的情景,她会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哼唱摇篮曲,看着他一天天长大,走向那个无上的皇位。 可是现在……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就这样失去自己的孩子。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抓住些什么,可是除了无尽的疼痛,她什么也抓不住。 “夫人,您再用力啊!”稳婆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却显得那么遥远,那么无力。 万吟儿知道,她若此时睡过去。 怕就全完了。 不行,她的孩子!她要救她的孩子! 哪怕她不是贵妃。 哪怕她的孩子不是皇子。 她也要救他,要他活下来……活下来…… 临时做产房的客房外。 万吟儿一声声的惨叫,把晚樱吓得脸色苍白。 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生孩子原来这么痛,这么要命…… 晚樱刚想指使身边丫鬟进去看看情况。 稳婆跌跌撞撞地从房中奔出,满头满脸都是汗,一见到晚樱,便腿一软跪了下去,哭喊道:“夫人,里面那位见了大红,怕是、拍是……” “怎么会?!” 稳婆声音颤抖:“那孩子太大了,她自己又状态不好,也没力气,根本生不下来……” “就没有旁的办法?” “咱们能做的,也只是给她揉腹正胎位。可……可这极其痛苦,也需要当娘的有绝大的毅力。里面那个……怕是熬不住……” 可那是两条人命! 晚樱当机立断,“你去,准备好给她揉腹保胎。” “是、是……可咱们也只能尽力。若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晚樱虽看着柔顺,内里却坚毅。 不然,她也不会就凭着一口气,万里迢迢地从家乡一路走到盛京。 “你尽管去做,成败都有上次。”晚樱挺直身子,提起裙摆,“我去看看那位夫人。” 第472章 推腹正胎 “晚夫人,这、这使不得!” 侍女连忙在晚樱身前拦着,“那产房之中,最是血腥污晦之地,您如何能进的?” 见晚樱稍稍停住脚步,那侍女赶上来,继续劝道:“何况您又不曾生养过,纵是进去了,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晚樱抬起头,白皙的小脸上,一双圆圆的眸子,纯净得犹如小兽,却异常的坚定。 “我虽没生养过,可到底同为女人。里面那位夫人,现下正是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多一个人为她鼓劲儿,也是好的。” 更何况,刚才那稳婆吓成了那样,还需自己进去坐阵,为她分担责任,她刚才敢放手去干。 不然,光是跑来跑去来回通传,晚樱只恐是要耽误了时间,误了里面母子的性命。 “可是晚夫人,您素来晕血,那产房中怕尽是血腥,万一冲撞了您,奴婢担待不起啊!”侍女苦苦哀求,恨不得跪下来抱住晚樱的腿。 她这般怕晚樱进产房,其实也是怕她受到刺激,又发了那疯病。到时候她一个小丫鬟,可真是吃罪不起! 晚樱轻轻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里头那位夫人正在受苦,我身为女子,岂能坐视不理?况且,我进去也只是为她加油打气,并不会做什么,你无需担心。” “可是,夫人……”侍女还想再说,却被晚樱打断。 “不必再说了,我心意已决。若真有什么事儿,我一力承担!”晚樱语气坚定,绕过侍女,径直走向产房。 侍女无奈,只得跟在晚樱身后,亦步亦趋地进了产房。 产房内,血腥味弥漫,令人作呕。 晚樱强忍住掩住口鼻的冲动,向床榻上看去。 只见一个宫装女子,脸儿朝里躺着,腹部高高隆起。 隔着好远,晚樱都看得见那女子额角若有若无的汗水。 那女子口中,还在嘶哑地呻吟着,“救、救救我的孩子……孩子……” 她双手无力地按在腹部,还在想着挺腰用力,却早被阵痛折磨得没了力气,撑不住几息,身子便塌了下来。 那稳婆跟在晚樱身后进来,看着床榻上万吟儿的惨状,心中多少明白了些。 她看向晚樱,“夫人……这位、这位夫人已没了力气,就算是强行推腹,怕也是……白遭罪啊。” 晚樱温声道:“我信她为人母,定向保住自己的孩子。你去吧,尽管放开手去做!真出了什么事儿,我能担当!” 那稳婆与屋内的产婆对视一眼,只好点头应下。 叫人准备了参汤,先吊住万吟儿力气。 。 那稳婆深吸一口气,来到床榻边,“这位夫人,老身要为你推腹了。” “什么?”万吟儿虚弱地问。 “孩子太大,胎位也不正,需得推腹才能、才能保住……”稳婆越说声音越小,她其实根本就没有把握保住这个孩子。 可是这家夫人要求她,那她无论如何也需一试。 万吟儿:“……好。” 稳婆:“只是,怕会痛些。夫人忍住,能不能平安诞下孩儿,就在此一搏了!” 剧烈的阵痛中,万吟儿吃力地撑起身子,汗津津的手死死抓住稳婆手腕,“一定、一定保住我的孩子!” “老身尽力!” 稳婆将手放在万吟儿高高隆起的腹部,轻轻试探着按压。 万吟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额角的汗珠瞬间滚落,但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肯发出一声呻吟。她知道,此刻的每一分力气都应该留给腹中的孩子。 她这辈子,从来都只会在乎自己,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宁可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一条命。 那是她的孩子啊! 血脉相连的孩子! “夫人,忍住!老身开始了。” 稳婆的声音有些颤抖,她能感受到万吟儿腹中胎儿的不安分,胎位不正,情况确实凶险。 万吟儿无力地点了点头,双手紧紧抓住床单,指节泛白。 稳婆深吸一口气,开始缓缓用力,将手掌贴在万吟儿腹部,顺着胎儿的走向,一点一点地推压。 “啊……” 万吟儿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浸湿了鬓角的碎发。 稳婆的动作很轻柔,但却极其精准,每一次按压都恰到好处,力道控制得好。 万吟儿嘴唇都咬出了鲜血,却依然忍着,听从稳婆和产婆的话,一次次用力。 试婚丫鬟 第375节 忽听床榻边的产婆一声惊呼,“看、看到了!” 万吟儿闻言,提起全身的力气。 宫缩也开始剧烈的疼痛,她挺着腰肢,身下从未有过的疼感让万吟儿双手下意识地在腹部不断推着,她自己都感受得到隆起的肚子在不断地紧绷着。 稳婆一愣,“不,这不行……” 可太晚了。 万吟儿腰肢挺起,脖颈死命向后仰着,浑身颤抖地向下推挤着。 这是本能的举动,她再也忍不住了。 “啊……” 浓稠的血水一下子冲出,万吟儿苍白的唇发颤,喉间喘息像风中的薄纸。 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走到了陌路。 本能逼着她弓起身子用力,感觉肚子也开始松动下坠。 又一次跌回床榻上,万吟儿吃力地转动着眼珠:“是不是……生出来了?” 稳婆双手颤抖。 产婆也不敢说话。 她掀开搭在万吟儿腿上的被子,只看到她腿间,挤出了一只小手。 胎位到底没正过来。 稳婆慌了,看向一旁的晚樱,“晚夫人,她、她怕是……不成了……” 产婆也道:“先出来的,是孩子的手……”遇到这种情况,也只能算这对母子倒霉,她总不能把那小手,再塞回去。 何况,万吟儿已经被折腾得只剩下一口气。 再这样下去,怕是只能……母子俱亡。 晚樱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看着奄奄一息的产妇。 怀胎十月,真的就要卡在这一步上? 晚樱心如刀绞。 突然,早年的记忆,好像一本被翻开的旧书,在晚樱头脑中翻动。 她眼睛猛地一亮,“我有个法子!” 晚樱看向床榻上虚弱的产妇,“你愿不愿意,再试一次?” 第473章 晚樱的过去 因为剧烈的疼痛,和失血过多,万吟儿已神志恍惚。 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只是本能趋使着她答应:“愿意……救我,救我的孩子……” “好!” 晚樱双手攥拳,向身边的侍女,“去厨房,拿盐来!快!” 侍女杏儿吓得一哆嗦,脸色煞白。 产床上那个女人自称是贵妃,厨房的盐都是粗盐,直接用在那女人身上,她岂不是要痛死? 何况,她如今这模样,怕是也无力回天了,万一出了事,自己岂不是要担责任? 杏儿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晚夫人,这……不合规矩……” 晚樱厉声喝道:“现在是人命关天!你担不起这个责任,我担得起!快去!” 杏儿被晚樱的威严震慑得一愣。 她看着眼前熟悉的晚樱,心中一阵恍惚。 这还是那个初来时的痴呆乞儿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身上有这种大家风范? 不及多想,杏儿不敢再反驳,只得颤巍巍地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往厨房跑去。 片刻后,盐被盛在小碟子里端来。 晚樱接过碟子,几步上前,她顾不上刺鼻的血腥气,蹲下身,钻进了被子。 她一眼就看到了万吟儿腿间的那只小手。 那只手那么小,那么白,像是嫩藕一般,紧紧地攥着,仿佛在努力抓住生的希望。 它无辜地伸出母体,却预示着母子二人即将阴阳两隔的悲剧。 晚樱深吸一口气,抓起一小撮盐,用力涂抹在那只小手掌心。 几乎就是瞬间的事。 那只之前毫无反应的小手,被盐刺激地猛地往里一缩。 一旁的产婆大喜,喊道:“推!趁现在!” 万吟儿感觉一股新的力量自心底涌出,她死死咬住牙关,配合着产婆的指令,用尽全身力气向下推。 “用力!再用力!” 稳婆在一旁激动地喊着,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屋内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时间仿佛凝固,只有万吟儿痛苦的呻吟和产婆的鼓励声交织在一起。 晚樱无声地退到一旁,在心中默默祈祷。 终有一天,她和幕亓一,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到时候,她也一定会拼尽全力,生下那孩子…… 终于。 “生了!生了!”稳婆欣喜地喊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万吟儿如释重负地瘫倒在床上,浑身无力,但她脸上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孩子,我的孩子……” 她的孩子出世。 她的孩子,是皇帝的长子…… 万吟儿的理智回来了,她记起,这不是皇宫大内,而是武安侯府,幕亓一的家。 刚才,千钧一发之际,似乎……有人帮了她。 视线模糊中,她看到晚樱正静静地站在床边,看不清脸。 “这位……夫人……”万吟儿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饱含着感激之情,“多谢你,救了我的孩儿,我必会、必会赏赐……” 不管眼前的女人是谁。 她救了她的命,都该赏。 可就在万吟儿脸上竭力挤出一个微笑时。 床榻边,晚樱愣住了。 她看清了,眼前那个竭力生产的女人,那个自称是贵妃的女人…… “万……万吟儿?” 已经很久都没有人叫她这个名字了…… 他们都叫她“周贵妃”。 疲惫不堪的万吟儿,下意识答应,“是、是我……” 晚樱眼前一黑。 脑海中“轰”地一声,,仿佛有一千只蜜蜂在疯狂地振翅。 万吟儿!竟然是她!真的是她! 晚樱只觉眼前模糊一片,好像又回到了四年前那个夜。 她本是县丞嫡女,人生的前十六年过得顺心畅意!娘还曾告诉过她,她有个姨母,嫁去了盛京,现在已经是侯夫人了。 娘总看不上县里的年轻男子,直说要叫那个姨母为自己在盛京选婿。 每说这话,万樱都会羞得满脸通红,“娘,樱儿不嫁,樱儿要陪您一辈子!” 娘笑,爹也笑。 一家人其乐融融。 看到一旁讷讷地不敢言声的庶妹,万樱也会开开心心拉她过来,“爹,娘,还该给吟儿妹妹也寻一门好亲事。” “吟儿与你不同。”爹常说,“她姨娘病弱,她最好就近嫁人,也好常常回来照顾。” 爹问庶妹,“你可愿意?” 那万吟儿明明点头,说自己愿意! 可既然愿意! 又为何给山匪开了门,放他们进来,杀光了爹娘? 这是为何? 还要撕开她的衣裳,“我的好姐姐,凭什么你能嫁去盛京的王孙贵胄,我就要就近嫁了?我哪里不如你?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呵呵……” 晚樱猛地从回忆中醒来,她一双眼睛慢慢地红了。 万吟儿,你夺走了我的一切!我的父母,我的家,我的幸福,都被你亲手摧毁!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装作柔弱无助的样子! 晚樱的呼吸急促起来,胸腔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她紧握双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一股强烈的恨意瞬间涌上心头,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 晚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如同受伤的野兽,猛地扑向万吟儿。她眼中的恨意如同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万吟儿吞噬。她双手如同铁钳般死死地掐住了万吟儿的脖子,脆弱的脖颈在她手中仿佛不堪一击。 试婚丫鬟 第376节 “万吟儿,你该死!你该死!”晚樱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仇恨。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屋内众人惊呆了,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反应过来。稳婆愣愣地站在原地,手中的剪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万吟儿原本虚弱无力,此刻更是呼吸困难,脸色涨红,双手无力地挣扎着。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恐惧。 这一刻,她也看清了…… 眼前的女人,幕亓一的女人! 居然是她的嫡姐! 被她占了身份,直接推入了地狱的,嫡姐万樱! “啊!」杏儿率先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尖叫,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拼命拉扯着晚樱,“晚夫人,这是……这是发病了啊!” 杏儿的尖叫声惊醒了其他人,其他丫鬟婆子也纷纷上前帮忙,七手八脚地将晚樱从万吟儿身上拉开。 可万吟儿已经被掐得脸色青紫,呼吸困难,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第474章 她该死! 杏儿尖利的叫声如同破布撕裂,刺得晚樱耳膜生疼。 顷刻之间,她被几个婆子死死拉住,抱着腰从万吟儿身边拉开。 杏儿哭道:“晚夫人如何这时候发起病来?还伤了人,这、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我没病!我没有病!” 晚樱疯狂地嘶喊着。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一次次地冲击着她的理智。她想起了自己是谁,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也想起了为何会如此。 “怪她!都怪她!她害死爹娘,害死了我们全家!她该死!该死!” 刻骨铭心的仇恨,却如同跗骨之蛆,紧紧地缠绕着晚樱,让她无法呼吸。 她真恨不得冲过去,现在就冲过去,掐断那贱人的脖子! 为什么啊?! 为什么明明是她万吟儿心如蛇蝎,私通山匪,害死了她全家!害得她什么都没有了,又痴痴傻傻,乞儿一般进京。 被人毁了清白,坏了身子根本。 这一生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可她、她万吟儿!却能平安诞下自己的孩子! 凭什么,到底是凭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晚樱疯狂大笑着,满脸是泪。 她拼命挣扎,还想上去给万吟儿致命一击。 可一旁的稳婆哆哆嗦嗦地爬起来,探了探万吟儿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脉搏,脸色惨白地哭喊道:“还有气!还有一口气!快去找大夫,快去!” 大夫本就早就找了来,一直等在外面。 得了召唤,连忙入内。 此刻屋内也乱成一团。杏儿扑在晚樱身上,紧紧抱住她,“夫人,您这是发病了!可万万别再做出什么傻事儿,连累了咱们武安侯府上下百口的性命啊!晚夫人,奴婢求您了!” 知道这些下人眼中,自己只是一个可怜的疯妇。 晚樱闭目大笑,一言不发。 她只希望苍天有眼,万吟儿能死在她眼前。 可是…… 大夫匆匆赶来,他顾不得其他,立刻开始为万吟儿诊治。他先是用银针刺穴,又喂她服下一些汤药,一番忙碌之后,万吟儿终于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大夫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这位夫人刚刚生产,身子虚弱,又受了惊吓,到底是伤了元气。往后……怕是也不能生了。” 众人停下手中事务,齐齐望向那大夫。 稳婆大着胆子,“人,可是、可是还有气儿?” “当然有。往后也得好好养着,不过确是没有性命之忧。” 晚樱心口一片绝望。 万吟儿没死,她竟然没死!老天爷真是瞎了眼!为什么,为什么…… 她愣愣地看向自己双手,她想为爹娘报仇,为自己全家报仇,都不能够…… 偏偏此刻。 万吟儿悠悠转醒。她视线模糊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清晰。 “樱儿、樱儿……姐姐?” 万吟儿心头一震,恐惧如电流般窜遍全身。 她的嫡姐,竟然……还活着! 还要找她复仇! “你、你想做什么?”万吟儿的声音颤抖,虚弱无力。 晚樱被众人拦着,还是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万吟儿,如同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我想,要你的命。” “不、不……不要……”万吟儿用手肘撑起身子,拼命地往后闪躲。 可,这是在幕亓一家。 周围的众人,看上去应该都是她嫡姐的人! 他们……会杀了她! 万吟儿心口惊惧,她拼命地喊着:“我、我是贵妃!本宫是贵妃!本宫的孩子,是皇长子!你们、你们岂敢动我!” 贵妃?! 怎么会! 屋内,众下人惊恐地交换着目光。 杏儿抱着晚樱的手,更加的用力! 本来,他们今夜救了皇子和贵妃,该是大功一场的!可、可晚夫人,生生毁了这一切! 现在,他们怕是,不但无功,反倒有罪! 万吟儿此言一出。 屋内本来还在观望的下人,也纷纷加入到阻拦晚樱的阵营。 她现在,已经寸步难行。 万吟儿这才舒了一口气,不住地喘息着,身上的衣裳都被冷汗浸湿。 现在,晚樱虽被人抱住,可她万吟儿也出不去…… 下一刻。 门口暖帘一掀。 一道玄色的身影,裹挟着门外冷风直入。 万吟儿眼眶一红,“阿一、阿一哥哥!” 这一声,多少唤回了晚樱的理智。她也循声回头,向门口看去。 看清幕亓一脸的那一刻,晚樱只觉千般委屈恐惧,一齐用上心口。 她红了眼眶。 可下一刻。 幕亓一直奔着产床上的万吟儿而去。 他快步走到万吟儿床边,身上的披风卷起,拍打过晚樱的小腿。 并未为她停留。 床榻边,幕亓一似全主意不到刺鼻的血腥气,只焦急道:“你怎么样?怎会在此?可受了惊吓?” 万吟儿虚弱地摇摇头,泪水涟涟。 她目光得意地瞥向幕亓一身后,又收回,立时变了一副委屈的模样,“阿一哥哥,我、我给侯府添麻烦了,是不是?” 幕亓一:“别这么说……” 万吟儿骤然出现在他府中,莫非是宫中,出了什么事儿? 幕亓一本想好生询问,可眼下,万吟儿虚弱得好像一碰就碎了。他只是先安慰道:“若需要,你可在侯府安心住下,养好身子。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这句话,落在晚樱耳中。 她只觉心寒,彻骨的寒。 多可笑啊。 她的夫君,对着另一个女人,嘘寒问暖,关切备至。还说,这里是她永远的家。 那个女人,和她,有些血海深仇。 而她,像个笑话般杵在那里,被众人阻拦,被冷风吹拂,被彻底无视。 幕亓一…… 她对他动过心。 可他,是不是也把她晚樱,当成一个疯子!一个可以无视的,不可理喻的疯子! 晚樱又笑了。 这次是无声的笑,眼泪顺着脸颊,流进了嘴角。 她要报仇! 试婚丫鬟 第377节 没有别的选择了…… 晚樱转过头,看向身边。吓呆了的产婆,手中抱着的…… 万吟儿的孩子。 第475章 姐妹 晚樱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襁褓中的婴孩。 小小的,皱巴巴的,像只剥了皮的兔子。 这便是万吟儿的孩子,她拼了命也要生下的孩子! 也是她晚樱,孤注一掷要救的孩子! 刚才万吟儿说什么来着? 她说,这孩子是皇长子? 凭什么,凭什么她晚樱,只能是幕亓一的妾,也不能有孩子。万吟儿……却可以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和全天下最好的东西? 她……不允许! 床榻边。 听得幕亓一温和的话,万吟儿得意笑道:“阿一哥哥,我就知道,我总还有你。” 幕亓一沉思了片刻,“接下来,你如何打算?” 近日来宫中的乱象,他是清楚的。 太后和顾如烟的死,让后宫一片混乱。如今是皇后主事。 崔皇后……确实不太喜欢万吟儿。 幕亓一:“我这便吩咐人,把紫藤阁收拾出来,你姑且住下。待皇上回銮,再护送你与皇子入宫,方可万无一失!” 万吟儿也是这般想的。 “那便……多谢阿一哥哥了。可,你的夫人……” “晚樱她不是我的夫人。”幕亓一声音淡了些,“她……她性子孤僻古怪,你宽恕则个。” 万吟儿笑了,“没事的。晚夫人可能只是见血吓到了,才会打我……” “她打了你?”幕亓一皱眉,“我替她跟你赔不是!” 万吟儿本想揪着不放。 可到底是刚刚生产过,身子虚弱,不想再痴缠下去,“不用了……阿一哥哥,你该看看孩子。” “好。”幕亓一温声道,“看完孩子,你好生歇歇。” “好……” 幕亓一回头,向下人道:“把小皇子抱来……” 身后,一片寂静。 幕亓一等得不耐烦,“没听到吗?人呢?” 一道哭声颤颤巍巍传来:“孩子……被晚夫人抱走了!” 夜色中。 幕亓一带了侯府所有男丁,四处寻找。 幕亓一:“晚樱!晚樱,你在哪儿?” 随着一处一处地,都找不见,幕亓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都变得困难。 晚樱这是疯了吗? 她抱着孩子跑了,她要去哪里?她会对孩子做什么?各种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翻滚,让他几乎快要发疯。 晚樱性子柔和,是个好姑娘。 可那只是平时不发病时! 若是发起病来…… 幕亓一不敢再想下去,他一遍遍地喊着晚樱的名字,声音嘶哑,在空旷的夜里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府中灯火通明,家丁们四处奔走,搜寻着晚樱的踪迹,却始终一无所获。 万吟儿绝望的哭声,在耳边徘徊。 她是真的慌了,威胁,若找不到孩子,便要叫整个武安侯府陪葬! 幕亓一不把这话当真,可心中却能理解万吟儿一个弱女子,对孩子的担忧。 她九死一生才生下的孩儿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幕亓一的焦虑和恐惧也随之加深。他紧紧地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肉中,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皇子,万吟儿生下的是鸿庆帝的孩子,唯一的孩子! 若真的出了什么事儿…… 这时,一阵歌声传来。 是晚樱! 幕亓一循着歌声,拨开层层叠叠的树枝,终于在湖边看见了她。 晚樱一身素白,衣袖上还沾染着血迹,格外的刺目。 她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坐在湖边一块光滑的石头上,轻轻地摇晃着,哼唱着不知名的曲调。 若不是知道此刻的晚樱全没了理智,幕亓一甚至会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一种说不出的静谧的美感。 月光洒在晚樱身上,仿佛给她披上了一层银纱,让她看起来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婴儿在她怀里,无声无息。 莫非,自己来晚了? 幕亓一屏住呼吸,慢慢地靠近她,生怕惊扰了她。他不敢想象,如果晚樱真的抱着孩子跳下去,他会怎么样。 “晚樱……” 幕亓一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晚樱听到他的声音,歌声戛然而止。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望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光彩,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幕亓一:“晚樱,你到底怎么了?把孩子给我,贵妃娘娘说了,只要你还回孩子,她不怪罪于你。” “怪罪?怪罪于我?” 晚樱轻柔地笑了。 她抬眼,看向这个曾经被自己视为救赎的男人,“世子,我不叫晚樱。是万,我姓万,叫万樱。” 幕亓一一愣。 想起晚樱刚被救回时,似乎,确实说过,她姓万。 可那时,他不愿再想起万吟儿,便为她更名为晚樱。 幕亓一:“好,万樱,我记住你的名字了。你先过来,好不好?你离湖水太近了,不冷吗?” 万樱摇了摇头,像没听到幕亓一问话一般,对着月光微笑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万樱,樱儿,你先过来再说,好不好?” “幕世子,得到了这孩子,你就不会听我说话了。” 幕亓一皱眉。 他突然发现,眼前的女孩十分冷静,丝毫不像是疯病发作的模样。 莫非…… 她装的? 幕亓一上前一步,“你想怎样?放下那孩子,什么都好说。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孩子是无辜的。你把他还给我,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 “好啊,”万樱一口答应,“欺负我最狠的,就是那个万吟儿。你去杀了她,我就把孩子还给你。” 幕亓一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住怒火,“不要闹了,先把孩子给我!那孩子若真出了什么事儿,你承担不起……” “承担得起。”万樱笑了,“我啊,是他的阿姨呢。” “你、你是吟儿的姐妹?” 万樱点头。 幕亓一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姐妹间的误会。 他放柔了声音,说道:“既然是吟儿的姐妹,那便是一家人。孩子尚小,夜晚湖边湿气重,莫要伤了孩子。你若有什么委屈,尽管告诉我,我定会为你做主。”他向前又迈了一步,试图靠近万樱,“来,把孩子给我,我们回去再说。” “幕世子,你做不了主。” 万樱起身,“就因为是万吟儿的姊妹,我才更知道,她那身肮脏的血脉,根本不应该还留存在这世上!” 说着,她双手,把那孩子高高举起! 第476章 坠入深渊 “晚樱,不要!” 幕亓一一声大吼。 下意识地,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夹着柳叶一般薄的暗器飞刀。 寒光,在夜色下一闪。 试婚丫鬟 第378节 直刺入晚樱的眼睛。 她动作顿了顿,回过头,向幕亓一笑了一下,“世子,要杀了我吗?” 她这一生,活得好像一个笑话。 死,便死吧。 可惜,死也没能带着万吟儿一起下地狱。 幕亓一一滞,脸色十分难看。 他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无声地向下属打着手势,让他们从身后护好晚樱。 可晚樱是抱着孩子,站在湖边。那些下属再如何,也很难护得晚樱和孩子周全。 到了选择的时候。 幕亓一面色黑沉,最后劝道:“晚樱,别再闹了。”他做出防备的姿态,决然向前,“把孩子给我。有什么事儿,咱们进去再说。” 万樱的笑容凄凉又决绝,仿佛一朵在悬崖边摇曳的野花,随时都会坠入深渊。她眼中的光彩,被幕亓一飞刀带来的剧痛和绝望浸染,蒙上了一层灰色的薄雾。 她很爱幕亓一。 可她也看清了男人指间的兵刃。 晚樱很清楚,放下手中的孩子,她再也没有复仇的机会。 她凄厉一笑,眼角滑落一滴泪,混合着血,在脸上蜿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晚樱摇了摇头,坚决而缓慢。 高高地举起手中的孩子。 就在这一刻。 幕亓一手中飞刀脱手。 寒光一闪,直接没入晚樱肩胛处。 鲜红的血液高高飙起。 幕亓一眼中,晚樱动作仿佛凝滞。 知道时机到了!能不能保下这个孩子,能不能护住武安侯府上下百余口的性命,就在此一举! 幕亓一飞身扑上,在晚樱吃痛的瞬间,一个箭步上前。他速度快得如同猎豹捕食,眨眼间便已欺近晚樱身前。晚樱闷哼一声,肩胛处的剧痛让她身形不稳,但她仍高高举起孩子,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恨意。 幕亓一不敢贸然出手,怕伤到孩子。他左脚虚点,身体绕到晚樱右侧,右手如闪电般探出,五指成爪,直取孩子后背的衣襟。 惊若游龙的体术,用来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晚樱对幕亓一笑了一下,举着孩子便要抛进水中! 幕亓一没想到,到了这份儿上,晚樱竟还是如此决绝! 千钧一发之际,他只能一只手去接孩子。 同时,身子向晚樱撞去。 巨大的冲击力将万樱撞得向后踉跄。 孩子落入落入幕亓一手中。 他心口一松,护着孩子后退了几步,“晚樱,你……” 可一抬头,幕亓一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眼睁睁地看着,晚樱肩部鲜血喷出,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往后跌落湖中。 “晚樱!” 湖水在夜色中漆黑如墨,深不见底,仿佛一只巨大的野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晚樱向下沉着,沉着…… 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没杀那个孩子,孩子得救了,能活下去的。 孩子是无辜的。 “爹,娘,女儿没用,没能为您二老报仇……女儿、女儿这就下来陪你们。咱们一家人,整整齐齐,到下面去团圆。” 冰冷的湖水包裹着晚樱,刺骨的寒意渗入肌肤,却不及她心头的绝望万分之一。她缓缓下沉,像一片凋零的落叶,无声无息地坠入深渊。湖水灌入她的口鼻,带来窒息的痛苦,但她却没有挣扎,反而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她这一生…… 万家大小姐也好,痴傻的乞儿也好…… 幕亓一的妾室也好。 都过去了,全都过去了…… 晚樱只觉眼眶刺痛,不知是湖水,还是眼泪。 她闭上眼睛,意识渐渐模糊,眼前浮现出父母的身影,他们正朝着她伸出手,温柔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晚樱努力地想要抓住他们的手,却一次次地落空。她感觉自己越来越轻,仿佛灵魂脱离了躯壳,飘荡在水中,飘荡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爹,娘,樱儿来了……” 晚樱在心中默默地念着,嘴角露出一丝解脱的微笑。 这时。 “哗啦!” 破水声响起。 是幕亓一将孩子交给闻讯赶来的侍卫,纵身跃入冰冷刺骨的湖水中。 夜色浓重,湖面漆黑如墨,深不见底,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他奋力下潜,冰冷的湖水迅速包裹住他全身,刺骨的寒意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冷。 他都这样冷,晚樱身上还有伤,是会有多冷,多疼? 湖水浑浊,能见度极低,幕亓一只能凭借着微弱的月光和感觉,努力寻找晚樱的身影。 他不断地向下潜,巨大的窒息感让他头晕目眩。但他不敢停,他知道,每一秒都至关重要。晚樱落水的时间越长,生还的希望就越渺茫。 不能……晚樱不能死。 失去她的可能性,让幕亓一浑身颤抖。 终于,在快要到达极限的时候,幕亓一的手触碰到了什么。柔软的衣料,冰冷的肌肤。他心中一喜,立刻抓住那抹柔软,奋力向上游去。 浮出水面,幕亓一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贪婪地汲取着氧气。他将昏迷不醒的晚樱拖到岸边,侍卫们立刻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帮忙。 幕亓一顾不上自己浑身湿透,将晚樱平放在地上,开始进行急救。他按压着她的胸膛,一下,两下,三下……一下又一下,一下比一下用力,一下比一下急切。他多么希望,晚樱能够立刻睁开眼睛,哪怕是骂他,怨他,是痴傻的状态……都好过现在这样一动不动,毫无生息的样子。 终于。 “咳咳……” 在幕亓一不懈的努力下,晚樱咳出几口水,缓缓睁开了眼睛。她迷茫地看着周围,眼神空洞,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晚樱的目光慢慢聚焦,落在了幕亓一的脸上。他的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忧,眼眶通红,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看着格外的焦急。 “醒了,醒了就好!”幕亓一握住她冰冷的手,“别怕,都过去了。” 他顿了顿,“孩子没事,贵妃不会怪罪……” 他话还未说完。 身边侍卫发出惊恐的叫声,“世子,孩子、孩子……不动也不哭。他、他是没气儿了啊!” 第477章 死婴 “你说什么?” 幕亓一放下晚樱,夺过侍卫手中的婴孩。 孩子过载襁褓之中,小小的身子软绵绵地瘫着,没有一丝动静。他脸色青紫,嘴唇发白,小小的胸膛没有一丝起伏。 幕亓一将手指探到孩子鼻息下,感受不到一丝呼吸。 “怎会如此……” 幕亓一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巨大的恐慌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紧紧地抱着孩子,这孩子……是万吟儿的孩子,是皇室的孩子!是鸿庆帝的长子啊! 怎么会这样! “快!快去找太医!”幕亓一朝着侍卫嘶吼道,声音嘶哑,带着一丝绝望。 侍卫们不敢怠慢,立刻飞奔而去。 幕亓一的目光落在了晚樱身上。她脸色苍白,眼神空洞,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是你,”幕亓一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愤怒,“到底是你害死了这个孩子!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他是谁?你怎么敢,怎么敢的?” 晚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你说话啊!”幕亓一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晚樱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害死孩子,为什么要害武安侯府!” 晚樱被他摇晃得头晕目眩,却依然没有开口。 幕亓一颓然地松开手,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他看着怀中已经冰冷的孩子,心如刀绞。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晚樱,在他眼中一贯娇柔善良的晚樱,怎么会真的对一个孩子下手? 可是,如果不是她,那又是谁? 幕亓一恍惚间意识到,从晚樱抱走孩子,到他一路的追寻。这孩子,一声都没哭。 是什么时候开始,晚樱一丝声息都没有地,弄死了孩子? 难道,晚樱在落水之前就已经…… 他不敢再往下想,他害怕自己会崩溃。晚樱真的会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手…… 这个世间,他还能信任谁? 试婚丫鬟 第379节 一旁,晚樱缓缓地撑起身子。 她一身素白的衣服全湿了,贴在身上,被冷风一吹,冰寒刺骨。 晚樱倚靠着身后的树干,艰难地站起,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模麻木的笑容,“幕亓一,我说我什么都没做,你信吗?”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嘲讽。 幕亓一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噬。“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孩子已经死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就死在你手里!” “可我什么都没有对他做。”晚樱重复着这句话,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 幕亓一再也忍不下去。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打断了晚樱的话。幕亓一怒不可遏,颤抖的手指指着她,“你是个疯子!还是个骗子!” 晚樱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她缓缓地抬起头,看着盛怒的幕亓一,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哈哈哈……” 晚樱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刚才她本以为自己就要葬身湖底,可破水而来的幕亓一却让她本能地产生了希望。 只是这希望,像纸一样薄,顷刻间便要破碎。 “幕亓一,既然不相信我,不愿听我说,你为何要假惺惺地救我上来?你为什么不干脆让我去死?!” 幕亓一看着眼前癫狂的晚樱,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寒意。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晚樱,如此陌生,如此可怕。 他冷道:“死?不着急。等皇上怪罪下来,我们就可以一起去死了。” 他起身,一样湿淋淋的,一样觉得冰寒刺骨,“晚樱,我真后悔,当初救了你。” 晚樱支离破碎的心,在听到“后悔救了你”这五个字的瞬间,彻底碎裂。比方才冰冷的湖水更冷,更寒,更让她绝望。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身后的树干,才勉强站稳。 他后悔了。 他后悔救了她。 这比直接杀了她,更让她痛不欲生。 曾经,他是她生命里唯一的光,是她活下去的全部意义。而如今,这唯一的光,熄灭了,将她彻底推入无尽的深渊。 另一边。 产房内,万吟儿虚弱脱力,几次晕厥。 可她到底挂心孩子,拼命撑着,不肯失去意识。 门口暖帘一掀开。 产婆脚步匆匆地进来,怀中紧紧抱着一个襁褓。 万吟儿挣扎着坐起身,眼中充满了期盼的光芒,“孩子,我的孩子……” 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接过孩子,感受那份失而复得的喜悦。完全没看到产婆已经吓得苍白的脸。 产婆走近。 将襁褓轻轻放在万吟儿身旁,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襁褓里,婴儿一动不动,脸色青紫,小小的身体已经僵硬。 万吟儿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颤抖的手指缓缓伸向孩子,触碰到那冰冷的肌肤,她浑身一颤,仿佛被雷击中一般。 “不……不……” 她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拼命地摇着头,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 她的孩子,刚刚从她身体里娩出的血肉!她甚至能感受到孩子的心跳。 怎么会…… 怎么会就这么没了 她紧紧地抱住孩子冰冷的尸体,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声音凄厉,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万吟儿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句话,不断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仿佛要将所有的悲伤和痛苦都倾泻出来。 突然,她猛地愣住,“是万樱……是她到底不肯放过我的孩子,是不是?” 闻言,一旁伺候的丫鬟们和产婆等人都吓得浑身颤抖,大气也不敢出。 产婆、稳婆只是请来帮忙的,还则罢了。 可丫鬟们有伺候晚樱的,知道刚才,确实是晚夫人发了狂。真的害了孩子,也未可知。一个个低着头,交换着惊恐的眼神。 万吟儿猩红着双眼,死死盯着她们,仿佛要将她们生吞活剥,“说!是不是万樱!是不是她害死了我的孩子!” 丫鬟们拼命摇头,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触怒了已经陷入疯狂的万吟儿。 “不说话?你们是默认了!”万吟儿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是她!一定是她!让幕亓一把那贱人的头割下来,给我儿偿命!” 第478章 要晚樱偿命 “听见没有!你们怎么不去?都是死人,是死人吗?” 丫鬟们噤若寒蝉,一个个抖得像筛糠。万吟儿凄厉的哭喊在产房内回荡,听得人心惊胆战。 她抱着孩子僵硬的身体,如同疯魔了一般,目光猩红,狠狠地扫视着周围的人。 口中只一遍遍地说着,要晚樱的命。 万吟儿在宫中呆得日久,手下一呼百应得惯了。又被失子的悲痛刺激得什么都再顾不上,万吟儿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在瑟瑟发抖的丫鬟们身上来回刮过。“去!把万樱那个贱人给本宫抓来!我要她死!要她死在我眼前!” 万吟儿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却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意。 毕竟万吟儿做了这么久的贵妃,通身上位者的气派,养得足足的。 丫鬟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 虽然心中都埋怨晚樱突然发疯,害了自己。 可那毕竟是世子的爱妾,是她们的主子…… 万吟儿发疯似嘶叫着…… 曾经高高在上的贵妃,如今却像一头受伤的母兽,紧紧抱着死去的孩子,眼神猩红,散发着令人胆寒的疯狂,“不敢杀她,你们也不用活了。” 她的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丫鬟们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纷纷跪倒在地,哭喊着求饶。 “这位夫人,奴婢、奴婢是无辜的……” “奴婢已经尽了力呀!” “我家晚夫人可怜你,才救了你回来,你怎么能在旁人家里大开杀戒?” 就连稳婆和产婆,这两个原本局外之人,也被这恐怖的气氛所感染,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她俩本就是走街串巷,赚一份营生,最是卑贱不过的身份。 眼前的万吟儿,通身常年上位者的矜贵之气,定是什么了不得的贵人。 她们万万开罪不起。 可也不愿因此失了性命。 稳婆率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这位夫人,您、您这话不能乱说啊!杀人可是、可是重罪,便是说也说不得的!再说,老身刚才可是拼了命地救你,你都是看在眼里的呀!” 她顿了顿,继续求道:“您失了孩子,是伤心难过。可孩子,往后还会有的……” 万吟儿今日生产,是彻底伤了身子,往后难以再孕。 可眼前,稳婆只想快些脱身,不由信口胡说。 她身边,年老枯瘦的产婆也跟着跪下。可她笨嘴拙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眼前众人根本不服自己,更别说是要为自己弄死晚樱。万吟儿一时气急攻心。 她想也不想,哆嗦着手,自头上拔出银簪,聚起浑身的力气,朝向身边离着跪得最近的丫鬟眼中戳去! “啊!” 那丫鬟平日里老实,被吓得一声尖叫。 眼见着万吟儿发簪到了眼珠跟前。 那丫鬟伸手挡着脸,胡乱挣扎着。 万吟儿因产后无力,竟就被那丫鬟一下子推开。 手里银簪也脱了手。 “当啷” 跌落在地。 就像她今日的遭遇。 那丫鬟也吓哭了,大喊“饶命”。 “饶命?你们也配求饶?”万吟儿冷笑一声,眼中满是刻骨的恨意,“本宫是当今的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你们今日谋杀皇嗣,不光是你们,连同你们的家人,你们的九族,一个都跑不了!统统要为本宫的孩子陪葬!陪葬!” 她疯狂地尖叫着,声音嘶哑。 诛九族? 屋内所有人都愣了。 万吟儿床榻边,杏儿声音颤抖地问:“娘娘,奴婢是无辜的,您、您要草菅人命不成?” 她是最早先知道万吟儿身份的人。 不说旁的,但凭世子今晚特意赶回这一点,她就能确定眼前这个女人身份绝不简单。 她说她是贵妃。 试婚丫鬟 第380节 杏儿相信! 也相信,她真的有能力,诛自己的九族。 可…… 凭什么呀? “你无辜?”万吟儿身上一丝力气都没有,却还在不住地冷笑,“因为你贱!你的命,你全家的命,你九族的命,哪里比得上本宫的儿子……” 众下人见杏儿跪了,心中也明白了几分。 屋子里顿时哭声震天,丫鬟婆子们匍匐在地,不住地磕头求饶。 大盛律法严苛。 皇子在他们手中出事,他们确实逃不了九族陪葬! 站在最后的产婆,“咕咚”一声,重重磕头在地上。 她再也忍不住,大声道:“娘娘,您不能这般平白迁怒旁人!您生下的,分明就是一个死胎!” “什么?” 万吟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瞪大血红的眼睛,嘶哑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喊:“不可能!本宫的孩子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就是被你们武安侯府的人活生生害死!本宫能感觉到他的体温,他的心跳,他……” “可娘娘,不曾听到他的哭声吧?” 产婆却丝毫不惧,她直起身子,目光坚定地迎视着万吟儿充满恨意的双眼,说道:“娘娘,老身这条贱命死不足惜,但您腹中的胎儿,确实早已没了气息。老身行医数十年,从未诊错过一次脉,娘娘若不信,可请太医前来诊治,若老身所言有半句虚假,甘愿受凌迟之刑!” 凌迟,最痛苦不过的死法。 屋内众人皆是一惊,她们从未见过如此胆大的产婆,竟敢当面顶撞贵妃娘娘。万吟儿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产婆怒道:“你……你……” 产婆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娘娘,老身知道您痛失爱子,心中悲痛万分,但迁怒无辜,滥杀无辜……若传出去,传到皇上耳中,怕是、怕是……”她顿了顿,长叹毅然道:“老身可以死,但求娘娘放过屋内这些无辜的性命,她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可怜人,求娘娘开恩!她们无辜!” 产婆说完,再次重重地磕头在地,额头鲜血淋漓,染红了地面。 “无辜?哈哈哈哈……”万吟儿边笑边摇头,“本宫不管,你们本就是蝼蚁,无辜不无辜,本宫都要你们死!你们必须死。” 屋内众人纷纷跟着磕头求饶,哭声震天,场面一片混乱。 “除非,”万吟儿声音嘶哑阴冷,极其瘆人,“你们去杀了那个晚夫人。” 第479章 幕亓一的抉择 “娘娘明鉴,我们……我们是下人啊,如何杀得了晚夫人?”杏儿哭道。 可她这么说,就是真的动了咬杀晚樱换自己的命的心思。 “本宫不管你们如何做,只要做便是……” “娘娘!” 那产婆又重重磕头下去,张了张口,还想阻拦。 身边,稳婆还想要阻拦,“咱们就是受雇来做事儿的,你、你何必拼命……” 她们两个到底身契不在武安侯府。 就算那武安侯府世子,真的失心疯了,要处死下人,为眼前这位贵妇人出气。也不会随便动她们这两个平民。 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可产婆摇了摇头,“晚夫人救过我女儿,对我一家有恩,我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 “唉,你……” 稳婆话没说完,就见到万吟儿披头散发,形容枯槁,犹如厉鬼一般,从床上挣扎着爬下来。她双眼血红,死死盯着那产婆,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众人皆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眼睁睁看着万吟儿一步一步,踉跄着走向那产婆。 “那你、你就先死!” 万吟儿的声音嘶哑而尖锐,带着彻骨的寒意,“本宫要你死!要你不得好死!” 她伸出颤抖的双手,狠狠掐住产婆的脖子。 产婆眼中含泪,却没有躲闪,也没有反抗,只是平静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她苍老的脸上没有一丝惧色,反而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 屋内众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上前阻拦。她们都明白,此刻的万吟儿已经失去了理智,任何劝阻都只会让她更加疯狂。她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万吟儿的手越收越紧,产婆的脸色也越来越青紫。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眼看就要窒息而亡。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死寂。 “吟儿,住手!” 半柱香前。 月色照耀在平静的湖面上,威风吹拂,荡起层层涟漪。 幕亓一与晚樱矗立在湖边。 两人身子挨得极近,本是一副静谧美好的画面。 可细听二人对话,却令人毛骨悚然。 幕亓一:“晚樱,我武安侯府待你不薄,你为何、为何就是不能隐忍?” “杀父杀母之仇,世子教我,如何隐忍?” “孩子……真是死于你之手?” 晚樱身子一颤,垂下眼帘,“我没有。” 从产婆手中包过孩子时,她确实一心只想要这孩子死,要孩子的母亲痛苦。 可…… 小生命毕竟无辜。 这是她拼命保下的孩子! 她真的能忍心下得了手? 若她真的下手了,那她和万吟儿,又有何区别? 还不是一样要沦为畜生…… 可很快,她就发现怀中的孩子,不哭不闹,一动不动。 晚樱本能地感到怀里的孩子有些不对劲,那小小的身躯在她臂弯中僵硬得像一截木头,没有丝毫动静。 她手指颤抖,慢慢地掀开襁褓。 正对上那孩子,死青色的小脸。 她慌忙低头查看,这才发现孩子的小脸已经变得青紫,呼吸全无,已然没了气息。 是什么时候,小生命无声地已经逝去?什么时候? “我抱着孩子没走出多远,便发现那孩子没了气息。”晚樱淡淡道:“这孩子一出世,便是死婴。与我无关。” “你……” 幕亓一不信。 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晚樱,你该知道,吟儿她是贵妃。你、你敢说,你没有想过要这孩子死?” 晚樱笑了,唇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动人的弧度。这笑容在月色下显得格外美丽,却又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和凄凉。 “世子说的是,我确实有那么一刻,好希望那个孩子去死。”她面上笑容愈发的美艳,“可不是我,就是不是我。” 晚樱看向幕亓一,目光不躲不避,“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世子,为了不连武安侯府,你带我去见万吟儿吧。” “呵,你以为吟儿会放过你?” “我没这样以为。我早不畏死,我们现在就去吧。” 幕亓一眼中一闪而过迟疑,“你、你就这般,毫不留恋?” 晚樱皱眉,“留恋什么?” 留恋他幕亓一。 留恋他对她种种的好,种种的呵护…… 留恋武安侯府的日子。 幕亓一看向晚樱,只要她流露出一丁点儿的不舍……他拼死也要保住她! 可是。 “没有。” 晚樱笑着。她笑容依旧美丽,眼中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她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而这条路的尽头,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幕亓一,和武安侯府度过的这段日子,便权当做是一个美丽的幻梦吧。 过去了,都过去了。 幕亓一深吸一口气,起身。 他已能隐隐听到充做产房用客房里,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要去面对万吟儿了。 房内。 幕亓一温柔地蹲下身,握住万吟儿颤抖的手腕,把她从产婆身前拉开。 万吟儿还是哭喊着,“让我杀了她!让本宫杀了她!” 她哭倒在幕亓一怀中。 “不要这样,”幕亓一声音很温柔,他扶着万吟儿,拔出了自己腰间佩剑,塞到万吟儿手里。 万吟儿愣住,“阿一?” 屋里其他的下人见状,全都吓得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他们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试婚丫鬟 第381节 他们害怕世子会迁怒于他们,更怕世子为了平息贵妃的怒火,会舍弃他们的性命。 一时间,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恐惧。 可幕亓一是一个人来的,晚樱已经被他藏好。 他温柔地用自己的手,包裹住万吟儿的手,帮助她握紧了剑。 然后。 抵上自己的脖颈处。 “阿一?” 冰冷的剑刃抵住幕亓一温热的脖颈,那感觉如此清晰,如此真实。他甚至能感觉到剑锋上散发出的丝丝寒意,正一点一点地侵蚀着他的肌肤。 万吟儿的手颤抖着,握着剑柄的指节泛白,仿佛下一刻就要用力刺下去。 她的手抖得太厉害了,剑尖微微陷入皮肉,一阵尖锐的刺痛瞬间传遍全身,幕亓一闷哼一声,却没有躲闪。 一滴鲜红的血珠缓缓渗出,沿着剑刃滑落,滴落在雪白的里衣上,晕染开来,像一朵盛开的彼岸花,妖冶而凄美。那抹鲜红在素白的衣襟上格外刺眼,触目惊心。 再用些力。 便能割破他脖颈中间的要紧处,到时候,神仙难救。 “吟儿,”幕亓一声音轻柔,疲惫,又带着无法动摇的坚定,“若要有人给小皇子偿命,那便是我吧。” 第480章 逼万吟儿原谅 “阿一……” 万吟儿满脸是泪。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你知道不知道、知不知道……孩子……”是你的啊! 刚才咽了气的,也是他幕亓一的孩子! 可屋内人多眼杂,万吟儿到底不敢直说出这句话。 她哭得浑身颤抖,若不是幕亓一把着她的手,她早就握不住那把剑。 “阿一,这不关你的事,你、你让开!求求你,让开……”万吟儿哑着嗓子哭喊着,“我要晚樱偿命!” 幕亓一不说话,一双深邃的眼睛看向万吟儿。 万吟儿一顿,心中愈发悲凉,“你的爱妾,你舍不得?” “晚樱她……”幕亓一顿了顿,“她不能死。” “她不过是个妾!我、我是贵妃,我的孩子是凤子龙孙!让她偿命,不可以吗?” “吟儿,不可以。” 幕亓一的声音出奇的温和。 却直接拒绝了万吟儿。 万吟儿身子一颤,手愈发地颤抖得厉害。“我的孩子死了,凭什么她活着?凭什么?” 幕亓一沉痛地望着万吟儿,一字一句道::“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当初……不该让你入宫。” 若万吟儿不入宫,不成为妃嫔……他和江书,也不会这样就错过…… 幕亓一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的一般,“吟儿,我愿意用我的命,换晚樱和武安侯府满门。求娘娘应允。” 说着,他伸手握住了万吟儿颤抖的手,轻轻一带,便将那冰冷锋利的长剑接了过来。 剑穗飘飞,剑锋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光芒,映照着他苍白的面容,更显得他决绝而悲壮。他将剑尖缓缓抬起,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那上面,血迹本已干涸。 现在,怕又要添上新血,很多很多的血…… “阿一,不可以!”万吟儿惊叫。 幕亓一是万吟儿喜欢过的人,也是她为自己留的退路。 万吟儿虚弱地伸出手,想要阻止幕亓一。她的身体因为生产的痛苦和失去孩子的悲伤而变得异常虚弱,但她依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抓住那柄致命的剑。 “阿一,我不让你死……孩子已经没了,你、你不能死!求你!” 幕亓一手中,剑若再前进一分,便要伤到万吟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只有万吟儿的抽泣声和幕亓一沉重的呼吸声在房间里回荡。 幕亓一痛道:“吟儿,让我向你赎罪。是我该死。” 万吟儿闭上眼睛,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滚滚流下。 半晌。 “当啷!”一声 幕亓一手中长剑掉落在地,碰出清脆声响。 万吟儿痛哭:“阿一,我听你的……我、我都听你的。” 她含泪看向幕亓一:“你、你要活着,我要你活着!你那爱妾,晚樱的命,我不要了。” 产房内,原本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的下人们,眼见贵妃娘娘总算是点了头,不再追究,悬着的心这才落回原处。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悄悄地舒了口气,然后便借着端水送药、收拾东西等等由头,纷纷溜了出去,唯恐再被卷入这场纷争之中。 留下幕亓一,细细问了万吟儿,为何不在宫中生产。 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幕亓一也有些两难。 若小皇子保下了,他们幕家这便是一功。 可……孩子死了…… 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看到身边虚弱的万吟儿,他脸上强撑出笑意,“你且在府中好生修养,我把紫藤阁给你拾掇出来,待皇上回来,我亲自送你回宫。” 万吟儿温柔回应:“好。” 另一边。 并不知道武安侯府发生了这般大事,借着夜色掩护,江书脱离了观星的队伍,越走越远。 从嬴帝墓中抄录出来的书卷,藏在崔家的那些,早已找到。 还有少部分,被她藏在了昔日幕亓一给她买的小院中。 娘搬走后,那小院空寂已久,早就没什么人迹。 夜色浓重,像是泼了墨一般,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偶尔的虫鸣声打破寂静。 江书摸索着来到小院门口,斑驳的木门紧紧闭合,锈迹斑斑的铁锁牢牢地锁着。 她试着推了推,纹丝不动。 环顾四周,邻居院中,一丝灯火也无,周遭更是没有旁人。 江书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略显紧张的心情。她双手抓住墙头粗糙的砖石,脚下滑了一下,险些摔倒。 好容易稳住身子,江书笨拙地攀上了院墙。 从城墙上,更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精心拾掇过的小院里,一片荒凉。为娘精心布置的花草如今已经枯萎,藤架上也爬满了杂草,再也恢复不到从前。 江书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略显紧张的心情,翻墙进院。 她取下头上雕花银簪,插入门缝,轻轻一撬。 “吱呀”一声 锈迹斑斑的木门开了。 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屋里昏暗一片,比外面看起来更为萧索。 顾不上平复情绪,江书开始在屋内翻找自己要找的东西。 她记得,她把东西藏在了娘的妆台下的隔层里。 江书快步走到妆台前,心脏砰砰直跳。 她拉开第一个抽屉,里面空空如也,只有薄薄的一层灰尘。她不死心,又接连拉开了第二个、第三个,甚至连妆奁底下的小隔间都翻了个遍。所有屉子都被拉开,里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可她明明就在这里,收得好好的! 怎么会…… 刚才,从崔家出来时,她便仔细翻看了自己带出来的医书。 没有她要找的东西。 那些跟记忆有关的内容,定是收在此处。 可现在,哪里去了? 江书恼恨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那上面,定记载着沈无妄失忆的原因!可就叫她这么给丢了! 难道,她要再下一次嬴帝墓吗? 江书心中冰寒一片。别说她现在的身子,被鸿庆帝的软药荼毒了那么久,如何还能禁得起那帝陵下面的重重机关? 可若不去…… 把沈无妄留给那些虚假的记忆。她,不甘心! 这时,江书眼角余光瞥见,屋内角落里,一张泛黄的纸上,熟悉的字迹。 第481章 她没有爹 快步走到屋角,江书拾起那张薄薄的纸。 看清上面娟秀的小字,她激动得手指颤抖不已。 那上面,确是自己字迹!就是她从嬴帝墓中抄录出的医书! 试婚丫鬟 第382节 可、可只有一页…… 纤细的手指,攥紧那张已略略泛黄的薄纸。江书垂下眸子。 她来藏东西时,这院子已没了人住,是谁翻出了她的字纸?是遭了贼,还是…… 正寻思间。 一串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江书猛地一愣,回头的同时,身子向一旁躲去。 来人扑了个空。 一道寒光闪过,江书拔出腰间护身的小刀。 却在下一刻看清了来人,眼睛猛地瞪大。 她惊异地看向对方,“你、你不是和娘在一起?怎会孤身来此?” 江书皱眉,打量着来人上下,“还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你……”江富贵擦了擦额上的汗水,面上一下子堆出笑意来,“闺女,是你啊!” 江书没回答,手中的刀也不曾放下,一双眼睛警觉地看向江富贵。 她从小没叫过他“爹”,现在也不想破例。 可江富贵整个人却搓着手贴了过来,“好闺女,爹知道你入了宫,成了娘娘。这、这是咱们老江家祖坟冒了青烟儿,才得了你这个么、这么个凤凰一样的女孩儿。” 从前,江富贵圆圆的脸,现在已经全瘪了下去,颧骨高耸得吓人。 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江富贵:“只是、只是爹一个人在外面,过得苦,缺了些银子、银子……” 他边说边靠近。 一双眼睛只在江书身打转儿 见她通身上下,没带什么值钱的首饰。 江富贵脸上笑容淡了淡,“闺女,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打扮成这样出宫,这、这不和规矩吧?” 懒得和他多说废话。 江书问到:“娘呢?” “你娘、你娘……叫顾家接走过好日子去了。” 这话,顾刚则也亲口承认过,江富贵并未撒谎。 江书:“你如何没跟着同去?” “还是在外面自在……”江富贵顿了顿,说了实话,“人家不要、不要我……” “原来放在妆台里的字纸呢?”江书紧紧攥着那泛黄的单页,厉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怒火。 江富贵眼神闪烁,支支吾吾道:“那、那个……我,我……” “说!”江书的声音更冷了几分。 “我,我因为没钱……”江富贵吞吞吐吐,不敢直视江书的眼睛,“我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去卖了……” “不过是几张纸,如何买的钱?” 江书愤怒的目光几乎要把眼前的男人戳个对穿。 “我、我当时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搜罗到一处,是、是胡乱扯了几张纸包着去当……”江富贵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听不见了,“闺女,你也知道,爹不识字,不是、不是故意的……” “你……”江书气得浑身发抖。 没想到兴许能救沈无妄的东西,竟就这么没了,遗失在了不知何处的角落。 心中怒火越烧越旺。 江书猛地甩开江富贵的纠缠,转身欲走。 “闺女,闺女!”江富贵连忙伸手拉住江书的衣袖,“你等等,等等!” 江书一把甩开他的手,怒道:“你还想干什么?” “闺女,爹知道你生气,爹也不想这样……”江富贵哭丧着脸,“爹在外面欠了钱,届时还不上,是要断手断脚还的……” 他搓着手,小心翼翼地试探,“闺女,你好歹赏点……” 江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就一点点,”江富贵搓着手指尖,继续恳求,“爹保证,以后再也不来烦你了……” 江书依旧没有理会他,转身就走。 “江书,等等!”江富贵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喊道,“我能带你去见你娘!” 江书脚步一顿,猛地回头。 她冷哼一声,“你进不去顾家。” 江富贵脸上,尴尬的神情一闪而逝,“这、这正门自然是进不去。可爹在顾家混了大半辈子,可不是白混的!下人中,爹最吃得开。” “你什么意思?” “再过一会儿,正是顾家二门上守夜的婆子换人的时候,爹去跟那婆子说,叫你见见你娘。你、你赏爹几个钱儿花花,不过分吧?” 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江书:“当真?” 她知道,因为顾如烟的缘故,她现在跟顾刚则是撕破了脸。 现在去顾家,未免不智。 可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见过自己的娘了。 她想她…… 没办法完全信任眼前的男人,江书:“你当真做得到?” “做得到做得到!远远地看上几眼,肯定没问题!若运气好,没准还说得上话!就是、那个银子……” 江书:“你说的若是真的,给你十两银子。” 对江富贵来说,这是泼天的一笔巨富! 他点头如剥蒜,“好!好好好!还是闺女好,闺女好!” 讲定了价格,两人乘着夜色,来到顾家角门墙根底下。 江富贵搓着手,佝偻着身子,一脸谄媚地对江书说道:“闺女,你在门口稍待片刻,爹这就去跟那婆子说一声去。你如今是娘娘,身份贵重,也不便抛头露面不是?” 江书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嘴上答应,心里却并不相信江富贵会真的帮她。 毕竟这么多年,除了要钱,他从未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这个男人,满嘴谎言,她一个字都不信。 眼看着江富贵佝偻着身影消失在角门处,江书并未真的留在原地,而是悄悄地拐进了一旁黑暗狭窄的小巷子。 巷子很深,两侧高墙耸立,几乎遮蔽了所有的月光,只有墙根处堆积的杂物隐约可见。 她倒要看看江富贵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会不会,带顾家的人出来…… 才刚踏进巷子几步,一股寒意便从脚底窜了上来,让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深秋,这般的冷…… 一个念头尚为转完。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遭了! 江书身上每一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手指攥紧了刀柄。 还没来得及回头,江书后脑勺便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第482章 三选一 从黑暗中醒来,江书只觉后脑一阵阵钝痛,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 想是刚才,被人从身后袭击所至。 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江书心中一阵懊悔。 深悔自己不该听信江富贵的话。他是个唯利是图的混蛋,为了钱什么都肯出卖。又怎么会真心实意帮她去见娘? 怕是……她承诺的那点银子,根本没有江富贵没了她赚得多吧? 知道现在情势紧迫,怕不是多想的时候。江书强忍着疼痛,缓缓睁开眼睛,打量着四周。 昏暗的光线中,雕花木窗,缂丝绣屏,博古架上摆放的玉器瓷器,无一不精致华美。 江书心口一滞,这是…… 空气中,有一股子檀香袅袅,是上好的檀香,浓重的灰尘味也压不下去。 这里是…… 顾如烟的绣房。 她在顾家做丫鬟的时候,也曾贴身伺候过顾如烟几日,这屋子,江书是认得的。 屋内安静极了。 怕是,自顾如烟在宫中自戕,这屋子便锁起。 没想到,今日,她还能进…… 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起身,江书屏息静听。 屋内没有第二道呼吸。 试婚丫鬟 第383节 就在她准备起身时。 “吱呀——” 一声轻微的开门声打破了柴房的寂静。江书连忙闭上眼睛,装作仍然昏迷不醒的样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她面前。 好半晌。 江书不动。 那人也不动。 虽没睁开眼睛,江书也知道,那人一双脚,并未从自己跟前移开。 又过了一会儿。 “我知道你醒了。” 一道年轻男人的声音传来,听声音,好整以暇,“江妃娘娘,看来,这顾妃的屋子,是委屈你了。” 这人知道自己醒着,看样子,还知道自己和顾如烟的关系。 再装下去,怕是毫无意义。 江书睁开眼睛。 她没被绑着,既然不用再装,便直接起身。 眼睛很快适应了周围的黑暗,看着眼前一身淡青色衣衫的年轻男人。 江书:“你是谁?” 她眼看着这男人身着一袭淡青色长衫,衣料并非绫罗绸缎,而是普通的细棉布,却浆洗得干净整洁,一丝褶皱也无。 长衫样式也十分简洁,没有繁复的绣纹或镶边,只在袖口和领口处缀着几道素雅的暗纹。 看上去,像个普通的读书人。 模样看上去甚至有几分温润如玉的味道。 可他那一双眼睛,却精亮精亮。 让江书有些不舒服。 男人道:“小生竹叶。” 只说了个名字,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 不愿再和他绕弯子,江书:“你捆本宫在此,是要做什么。” 江书的冷静出乎竹叶的意料,他原本以为她会惊慌失措,甚至哭喊求饶。然而,她只是平静地与他对视,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恐惧,这让他不禁对她高看了一眼。 竹叶:“很简单,小生与娘娘也算相识,既遇到了,不打个招呼,说不过去。” “你们打招呼的方法,便是给人来上一闷棍?”江书冷笑。 “娘娘说笑了。不如此,娘娘又怎会随小生来此?” 江书一顿,“你是顾家人?” “呵呵,”竹叶一笑,竟满脸不屑,是看不上顾家身份,“我,是顾家的客。” “客?顾家请你来的?” 竹叶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像是夜枭的啼叫,令人毛骨悚然。 江书没被他吓住,“怎么,本宫说的话,很好笑吗?” “那倒不是,只是娘娘问的新奇。不请自来,也是客。” 江书明白了,竹叶这是在和顾家撇清关系。 是真的看不上顾家,还是? 江书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你绕来绕去,究竟想说什么?你既然知道本宫的身份,还敢如此大胆,究竟有何目的?”她停顿片刻,语气更加强硬,“你到底想干什么?” 竹叶依旧保持着那副轻松的姿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娘娘不必如此紧张,小生并无恶意。”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说道,“只是想请娘娘帮个小忙而已。” 江书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什么忙?“她状似好奇地问道,“阁下如此神通广大,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本宫帮忙的?“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试图从对方的言语中找到一丝破绽。 “娘娘过誉了,“竹叶谦虚地笑了笑,眼神中却闪过一丝狡黠,“小生能力有限,有些事情还得仰仗娘娘的协助。” 江书的心跳开始加快,她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着她。“哦?是吗?」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那阁下不妨说说看,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本宫帮上忙?” 竹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卖起了关子。“这个嘛,”他拖长了声音,故弄玄虚地说道,“现在还没想好。”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过,娘娘只需先答应下来,表达一下诚意即可。” 见江书冷笑不语,竹叶又道:“不过,为表我们这边的诚意,倒是可以先告诉娘娘一个小秘密。” “什么秘密?” 竹叶在江书眼前伸出一只手,缓缓竖起三根手指。 他点着第一根,“娘娘的亲娘,身在何处?” 江书一愣,呼吸猛地一滞,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娘落到他手里?怎会…… 可不及她多想。 竹叶又点着第二根手指,“娘娘的亲生父亲是谁?” “你、你知道?” 江书只觉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一下一下,仿佛要蹦出胸膛。她紧紧地盯着竹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连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竹叶晃了晃第三根手指,面上笑得更为开心,“还有,沈无妄沈大人的病,到底如何医。” 江书再也忍不住,猛地起身,“你知道?你到底是谁?是不是……” “嘘” 竹叶袖长的手指,抵住自己的唇峰。 他笑了,嘴巴越咧越大,“这三个问题的答案,娘娘只能先选一个哦。” 第483章 脱不了干系 江书用力咬着舌尖,尖锐的疼痛瞬间传遍口腔,蔓延至大脑,逼迫着几乎崩溃的理智回归。这阵突如其来的痛楚让她勉强冷静下来,思绪也逐渐清晰。 这三个问题,分别事关, 娘的安慰,自己的身世,还有沈无妄的记忆。 她自然都想知道。 可是…… 江书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凝固,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像是擂鼓般震耳欲聋。她死死地盯着竹叶,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看穿。这三个问题,每一个都像是淬了毒的钩子,勾着她的灵魂,让她无法呼吸。 江书强压住声音中的颤抖,“我怎么知道,你没有顺嘴胡说?” “江妃娘娘,你很聪明。” 竹叶笑了笑,“要是娘娘担心小的骗您,您可以选第一个。小的可以这就带你去见你娘。” “你……”江书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想要如何合作?” 这便是意动的表现。 这幅模样,竹叶可太熟悉了。 他轻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小生已经说过,目前还没有什么事儿需要娘娘去做,不过往后自然是会有的。娘娘现在只需承诺。”他的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一个秘密,换娘娘的一个承诺。很划算,不是吗?” 承诺?江书冷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事情。“什么承诺?” “一个简单的承诺,”竹叶微微倾身,凑近江书,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娘娘只需答应小生,将来无论小生提出什么要求,娘娘都必须无条件答应。” 竹叶:“这要求,有可能是让娘娘帮忙摘一朵花,也有可能是叫娘娘去杀一个人。” 江书猛地向后退了一步,眼神中本能地充满了警惕和厌恶,“不可能。” 竹叶也不恼,只是笑了笑,重新坐回原位,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娘娘何必如此着急拒绝呢?这些秘密,这世上,除了小生,再也不会有人知道。错过了这一次,呵呵……就算娘娘不在乎自己的出身,可娘亲的安危,沈无妄的性命,娘娘也不在意?” “什么?”江书忍不住,“沈大人他……?” “他的病很重,可以说是,危在旦夕。” 说着,竹叶眼中居然闪过一丝,惋惜。 他看向江书:“江妃娘娘,你真的不在意?” 怎么可能不在意,可是…… 江书眸光一闪。 她在意沈无妄的性命,甚至胜过自己。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然后缓缓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落在了竹叶的脸上。 “抱歉,”江书的声音平静而淡漠,不带一丝起伏,仿佛是在陈述一个早已决定的事实,“本宫不会和你做这个交易。” 竹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愣愣地盯着江书,半晌才反应过来。 “为什么?”竹叶脱口而出,语气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难道你不在意你娘的安危,不在意沈大人的性命,不在意你自己的身世吗?” 这与他得到的情报,完全不符。江书应该在意,应该很在意,才对。 “我很在意,”江书的语气依旧平静,但她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攥紧了刀柄,指节泛白,显示着她此刻内心的波澜,“正因为我在意,所以我才不能答应你。” 她顿了顿,目光如炬,直视着竹叶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若你知道这些事,就说明,这里面每一件事——” “你根本就脱不了干系!” 江书的语气逐渐加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充满了压抑的愤怒和决绝。她心中的疑惑和怀疑,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答案。竹叶的出现,他的话语,他的目的,都像是一张精心编织的网,将她牢牢地困在其中。而她,绝不会束手就擒! 话音刚落,江书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出,合身扑向竹叶,手中的刀刃闪着寒光,直刺而去! 她此举,虽然的成分大些,可也不是全无胜算。 试婚丫鬟 第384节 刚才两人对话时,江书装作对这三个问题极感兴趣的模样,一步步靠近。 看清了,这个竹叶一双手皮肤细嫩光滑,手掌没有一丝茧子。 是没握过兵刃,只握过笔! 对付这么一个文弱书生,或许她还有一线生机! 刀光一闪,凛冽的寒芒划破空气,直取竹叶咽喉。 竹叶显然没料到江书会突然发难,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但反应却出奇的迅速。他猛地向后一仰,堪堪躲过致命一击,椅子随之倾倒,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虽然没受伤,却显得有几分狼狈。 江书没给竹叶喘息的机会,她顺势一个回旋,刀锋再次挥舞,逼得竹叶连连后退。 她不会高深的武功体术,不过是占了先机。 江书步步紧逼,一下下地挥舞着兵刃。 可她真正的目标,是背后虚掩着的窗户。 知道自己这样持续不了多久,她要找机会跑。 可还不等她挪到床边,竹叶也缓过了气来。 他身形灵活,闪转腾挪间,还能一边躲闪一边求饶,“娘娘,小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江书虚晃一招,刀锋贴着竹叶的鼻尖划过,他惊恐地向后仰倒,连人带椅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下是摔得狠了。 竹叶瘦伶伶的身子,趴在地上,半天没能爬起,只是扶着后腰“诶呦诶呦”地直叫。 江书趁机转身,几个箭步冲到窗边,一把推开虚掩的窗扇。 外面的凉风吹扶着脸颊。 江书毫不犹豫地翻身跃出。 双脚踏在落叶上那一刻。 “呵呵,”竹叶笑声从背后传来。 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这笑声……就贴在江书后颈。 竹叶什么时候爬起来的,又离她这么近? 可江书人身子还在半空,她到底不会真正的武功,根本无暇回头去看。 却听身后竹叶冷笑着道:“娘娘,看到你这么有精神,小的可就放心了。一会儿啊,还得辛苦您,演这一场大戏!” 第484章 顾夫人 什么? 江书身后,汗毛倒竖! 那个竹叶能在瞬间,无声无息地贴她那么近……他怎么可能不会武功?! 竟是在……骗她? 竹叶刚才那一番做作…… 她以为是生死相搏。其实不过是,他在演戏?! 这人好生…… 变态! 双脚踏在地上的瞬间,江书不及想太多,犹如一只受惊的飞鸟,只想向前飞去。 可她突觉脚下一空! 一阵天旋地转的失重感紧接着袭来。 风声呼啸着从耳边掠过,江书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急速下坠的身体与空气剧烈摩擦的灼热感。 “啊!” 江书再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 几乎就是片刻之后。 江书猛地摔在了地上。 伴随着一声闷响,剧烈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 她只觉自己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被碾碎,五脏六腑也像是移了位。 世界在她眼前旋转,模糊的景象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意识逐渐模糊,江书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越来越冷。她想动一动手指,却发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头顶,传来竹叶的声音:“江妃娘娘当真好胆识。希望接下来,你可别叫我失望。江妃娘娘,你可千万别死了啊……” 什么意思? 可身上剧烈的疼痛,最终抽去了江书的意识。她闭上了眼睛,昏迷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再醒来。 熟悉的雕花木床,熟悉的幔帐,熟悉的檀香味道…… 这…… 这还是顾如烟的闺房!一切,都和她昏迷前一模一样。 江书一阵恍惚。 莫非,只是一个轮回? 她是不是,已经死了?被困在了轮回里? 可下一刻。 “你醒了!” 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 江书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撑起身子。 却被一双温柔有力的手,按了回去。 床榻前的人影,温声道:“你这孩子,在花园里赏月,怎么还把自己给摔到了?” 什么花园?什么赏月? 江书满心疑惑。 可眼前的女人,声音好温柔,就像…… 娘。 床榻前,幔帐一掀。 江书吃力地瞪大眼睛。 她万没想到,眼前的女人,居然是……顾夫人。 江书一愣之下,倒也未觉得有多么吃惊。毕竟,这里是顾家,是顾夫人的家。 江书看着眼前女人,窗外的月光照亮了她一身的藕荷色的杭绸睡袍,衬得她肌肤胜雪,只是眼角的细纹和略显苍白的脸色,透露出几分疲惫。 眼底更是雀青一片,像是几夜都不曾好睡的模样。 她看着江书,眼中居然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江书这辈子的前十几年,自她有记忆起,便是在顾家做粗使丫鬟。 只远远地在做活儿的时候,看到过顾夫人几次。那是那时候的江书眼中,最为高贵威严的夫人,她喜欢穿一身浓浓淡淡的紫,喜欢在裙摆上绣上大片的富贵牡丹,喜欢金饰玉器。 可江书第一次看见这位贵夫人,就知道…… 她不喜欢自己。 这种感觉很奇怪。 可江书那时候年纪虽然小,却对人的情绪极度敏感。她很确定,顾夫人不喜欢她,甚至可以说是…… 厌恶她。 可为什么?一个高高在上的贵夫人,会厌恶一个小小的粗使丫鬟? 又是为了什么,顾夫人那样厌恶她,却没有……磋磨死她,或是发卖了她? 直到那日她被人要了身子,顾夫人才说,要把她沉塘…… 脑中千万缕思虑来回纠结缠绕,江书看向眼前的女人,锦被下的身子,绷得紧紧的,下一刻就要爆起。 可她手指在腰间一摸。 才发现护身的短刀不见了。 不仅如此,江书还发现,自己通身的衣裳,不知何时,已被换成了一身大红色。 是…… 顾如烟在家时常穿的一套衣裙! 江书背后窜起一阵冷意,她再不敢动。 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夫人凑到她跟前。 贵夫人一只保养得一丝细纹都没有的手,伸到江书跟前。 从未和高高在上的顾夫人挨得这样近过,江书本能地想要躲闪。 可她刚才从高处摔下,浑身都痛,也没有什么力气,到底没能躲开。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夫人那只白皙的手,慢慢落在—— 试婚丫鬟 第385节 自己额头上。 顾夫人的触摸很轻,好像生怕把江书碰疼一样。 她皱起眉头,眼中全是心疼和怜惜,“大夫刚走了,说你没事。可你瞧着,还下不得床,可是身子还不舒坦?哪里不舒坦,烟儿,你跟娘说。” 烟儿? 娘? 顾夫人这是把江书,当成了顾如烟? 还是…… 江书屏住呼吸,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顾夫人柔软的手指在她额头上轻轻摩挲,如同对待一件珍贵的瓷器。这温柔的触感,与记忆中顾夫人冰冷的眼神,厌恶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江书一时间呼吸都觉困难。 顾如烟的死讯,终于把顾夫人刺激得疯了? 江书声音嘶哑:“顾夫人,我、我不是……” “怎么不是?”顾夫人还是温柔又心疼地笑着,“你就是娘的烟儿啊!” 说着,她居然手一伸,把江书抱在了怀里。 顾夫人的怀抱,又香,又温暖。 江书身子一僵,挣脱不开。 娘很少抱她……不,记忆中,娘几乎从未,这般对待过她…… 娘只把她当男孩…… 下一刻,顾夫人温柔而带着哽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烟儿,娘和你爹都商量好了,咱们不听你姑母的,不进宫!” 什么? 顾夫人:“你就好好地呆在家里,若想嫁人,让你爹给你选个有前途的举子,咱们家慢慢栽培。若不想嫁,就在家中一生一世,我们顾家也养得起……” 这般温柔的语调…… 顾夫人是在告诉顾如烟,哪怕她选择了不进宫,哪怕她被幕亓一拒婚,丢了顾家的脸。 娘还是爱她。 她是她的孩子,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儿,娘都爱她。 和自己的娘,全不一样! 自己的娘,只会希望自己,是个男孩儿。 不知为何,江书眼眶有些酸热。 可眼前这一幕,确实有些诡异,江书还不敢完全放下心来。 下一刻,顾夫人松开江书,擦了擦眼睛,“看娘,好好的,哭什么?” 她回头,取了一碟桌上糕点,端到江书跟前,“你素日里最喜欢的,吃点吧。” 第485章 母与女 坠落之前,竹叶那句话,在江书耳边响起。 “别叫我失望……可别死了……” 江书垂下眸子,轻声道:“我、我现在,吃不下。” 糕点碟子里的栗子糕散发着甜腻的香气,居然引得江书腹中咕噜噜作响。 为了出宫,她这一日都在准备,本就没吃什么东西。刚才又折腾了那么大一场,现在江书才察觉出自己是饿了,胃里火烧火燎地,只觉疼痛。 可眼前的情况,她搞不清楚,哪里敢要? 可她明明已经推拒,顾夫人却像听不到一样,坚持把糕点送到她嘴边,苦苦哀求:“吃一点吧。你昏睡了那么久,一整日水米都没打牙,吃点吧,这是你素日里最喜欢吃的,怎么就突然不喜欢吃了呢?” 看着眼前的顾夫人,这一瞬间,江书只觉得她,十分可怜。 想必,顾如烟为入宫之前,在家中过的,是爹娘都万分宠爱的好日子吧…… 那么多人爱她…… 这糕点,不能吃。 可诡异的是,无论江书怎么推拒,顾夫人都只会说,“烟儿,吃点吧。” 实在推拒不开。 江书:“娘,烟儿不想吃。” 她居然叫出了这声“娘”。 江书眼睁睁看着,顾夫人眼睛一亮。 居然十分高兴。 “好,”顾夫人柔声应道,“烟儿不吃,不吃就不吃。”她放下了糕点,给江书腰后塞了一只软垫,“这样,有没有舒服些。” 江书几乎从未被这般细心地照顾过。 她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谢谢。” “跟娘说什么谢谢?都是一家人,烟儿不要这么客气。”顿了顿,顾夫人又道:“别担心。进宫的事,娘已经替你拒绝了。你就安心在家养伤,咱们不要进宫,不跟旁的贵女,争那一个男人。” 顾夫人居然是这么理解进宫的。 江书一愣,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顾夫人,发现她的性子…… 当真与顾如烟很像。 不怪养成了顾如烟那样,有些娇宠跋扈的性格。 也不怪顾如烟一入宫门深似海,根本忍受不了宫中的忽视和孤单。 原来,她曾经拥有这样多…… 顾如烟的死,江书不后悔。虽不是她亲自下手,可到底也跟她有脱不开的关系。 可没办法,那是后宫,你死我活的战场…… 想着,江书深吸一口气,她看了眼窗外,依旧一片漆黑,推断时间过去应当不久。 江书掀开被子,直起身,强迫自己开口:“娘,我……烟儿想出去。” “你啊……” 说到“出去”,顾夫人脸上神情居然没有太多变化,她只是轻叹了一声,“你这孩子,自小儿性子就不像个消消停停的女孩儿,总想着跑出去玩儿。唉,你也大了,陪娘的时候,越来越少……” 这话说得,江书都觉出几分心酸。 可她不是顾如烟,顾如烟已经死了。 她江书不得不走。 “娘,我、我真的要走了……” 顾夫人没有拦她,而是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床边,看着江书一步步走向门口 江书能感觉到顾夫人的目光,有若实质地黏在自己背后。 是母亲送孩子离去的目光,满是不舍。 江书叹了口气。 顾夫人似乎是疯了,回到了顾家未曾送顾如烟进宫之前。在她脑海中,她的女儿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可实际上,顾如烟早就在宫中,把自己吊在了梁上。 成了一捧黄土。 再也不会回来。 不会再吃平素最喜爱的糕点,不会再叫她娘…… 一只脚刚要迈出门槛。 “烟儿!” 江书回头。 只见顾夫人还是立在床边,手中拿着的,却是…… 自己丢了的那把护身的短刀! 江书瞳孔一缩! 却见顾如烟拿着刀抵在自己脖子上,“烟儿若是走了,娘也不活了。” 江书僵在原地,脚再也踏不出去。 她从未想过,顾夫人会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她。或者说,她从未想过,顾夫人对顾如烟的爱,竟如此深刻,深刻到可以一同赴死。 她看着顾夫人,那张温柔慈爱的面容此刻却充满了决绝,手中的短刀闪着寒光,刀尖抵在脆弱的脖颈上,仿佛下一刻就会鲜血喷涌。 江书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涌上心头。 从未有人为她赴死,从未有人! 原来,母亲对孩子的爱,是这样的深! 看着顾夫人眼中的绝望和痛苦,她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她做不到! 深吸一口气,江书转过身来,“顾夫人,我、我不是你的烟儿……” 我是害死顾如烟的人…… 顾夫人却像是自动忽略了这句话。她见江书回心转意,脸上露出带泪的微笑,“不走了好!不走就好!烟儿,你别走,别进宫,咱们娘俩相互守着就这么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可我不是……” “烟儿,你看!你走不出去的。”顾夫人笑着,“你仔细看看。” 试婚丫鬟 第386节 江书猛地一愣。 她回头,看向门外。 顾如烟闺房的门口,本是一扇刺绣山水的屏风。 那后面,就该是门。 可江书也察觉到了,这屋中,虽也有檀香的味道。 却比刚才,浓了好些。 是不曾开门开窗通风之故。 江书紧走几步,绕过屏风。却发现—— 门外,原本该是通向外面的小径处,竟然是, 一面墙! “怎会、怎会如此?” 江书顾不上身后的顾夫人,她抬头向上看去。 本应是天空的地方,一片漆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 江书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一种强烈的不安如潮水般涌来。 她冲到床边,用力推了推窗户,纹丝不动。窗户被封死了! 江书拼命地推着。 “咔嚓” 一道窗棂折断,窗户被推开。 却抵在了一面墙上。 墙!墙! 四面都是墙! 江书猛然惊觉。 这……不是顾如烟的闺房! 这是在地下!她刚才掉下来的地方! 或者说,他们把顾如烟的闺房,一整个儿搬到了地下! 为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困住她? 江书回头,看向屋内唯一或许知道答案的顾夫人。 只见她脸上慈爱的笑,多了一抹浓重的哀伤,“江书,你害死了我女儿,那就……” “赔给我一个女儿吧。” 第486章 都是为了荣华富贵 江书愣住。顾夫人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震得她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赔给她一个女儿? 怎么赔? 用命吗? 对顾如烟的死,江书有愧疚,但不多。 说到底,顾如烟是自戕,她没有最后动手,只是把真相告诉了她,是她自己承受不住而已。 再说,明明是顾如烟先攻击了她,生生要了宜人一条命。 无论如何,江书也没办法原谅这样的顾如烟。 可…… 看着顾夫人那张布满悲伤和绝望的脸,江书的心一抽一抽地作痛。 她的娘,从来不会这样对她。 娘甚至根本就认不出她是她的女儿,娘想要的,一只都是儿子。 这一刻,江书甚至有几分羡慕顾如烟。至少,她曾经拥有完整的母爱,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可眼下的处境,江书没时间思考太多。 她看向脸上又哭又笑的女人:“顾夫人,既然你知道如烟小姐出了事,自然也该知道,她是自杀。她的死,非我所为。” 顾夫人只是摇头,“江书,烟儿的死,你有责任。” 这话,江书居然无可辩驳。 江书站直了身子,目光直视顾夫人,沉默许久,才发出一声轻笑,“顾夫人,如烟小姐进宫后,你们母女二人有多久不联系了?” 顾夫人闻言一怔,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她下意识地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无从开口。 是啊,她是命妇,没有皇后或者太后的懿旨,的确是不能随意进宫的。 而太后,她的这位小姑子,似乎也从未想过要召她进宫,让她见一见自己的女儿。 “可、可我每月都有派人送银子进去!每月都有!”顾夫人急切地解释道,声音微微颤抖,“你不明白,我们这样的人家,有很多规矩和难处……” “是啊,我是不懂。”江书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这样显赫的世家,也会有难处。”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可是夫人,如果像你们这样钟鸣鼎食、锦衣玉食的世家,都说日子艰难,那像我这样的人,”江书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命如草芥,朝不保夕,难道就不难了吗?” 顾夫人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派去的人回来,每次都说烟儿很好,很好……”顾夫人哽咽着说道,“我没想到……” “没想到她会在宫里怀上别人的孩子,”江书接过话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悲凉,“没想到她会失去那个孩子,失去那个她深爱的男人……” “没想到她会因此迁怒于我,想要我的性命,”江书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没想到,我一个试婚丫鬟出身的贱婢,居然能斗败你们精心培养的顾如烟……” 江书停顿了一下,目光直视着顾夫人,一字一句地说道:“对吗?” 顾夫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决堤似的流了满脸。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她眼前的一切。 她颤抖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是啊…… 从她和顾刚则顶不住顾太后的压力,一意孤行要把顾如烟送入宫中那一刻开始…… 她就失去女儿了。 江书声音平静,在说着顾如烟的一生,“她在宫中过得很不好,一直很不开心,很孤独……” 才会被一个小侍卫,骗去了真心。 顾夫人满脸是泪,哭的浑身颤抖,哪里还有半点贵妇人的模样儿?她颤抖着嘴唇,无力地辩解,“是为了顾家……都是为了顾家呀!” “是啊,为了顾家。”江书淡淡一笑,“你们总是有那么多借口,为了家族,为了亲人,为了父母……其实,不过都是为了荣华富贵。” 她看向顾夫人,一字一句,“我可怜你是个失去女儿的母亲,但我也有自己要走的路。”江书顿了顿,“我不能,也不会困死在这里。” 她上前一步,定定看着顾夫人,“告诉我,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顾夫人愣愣地看着眼前女孩。 她无法想象,曾经只会卑微地匍匐在她脚边,恳求她放她一条生路的小丫鬟,何时长成了这般模样。 顾夫人心中念头一闪而过。 不过,是因为血脉……她是皇室的血脉…… 可凝视江书的双眼,顾夫人却有了那么一刻的恍惚。 小丫鬟这般倔强,不肯低头的模样…… 好像烟儿…… 她那蓬勃的生命力,她的倔强…… 良久,顾夫人还是慢慢摇了摇头,“出不去的。” 江书定定看着眼前的女人。 顾夫人:“这里,是地下。” “我知道。可地下,也总该有出口。” “出口?”顾夫人凄然一笑,“他们不满意,永远都不会有出口。” “他们?” 竹叶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而且,那个竹叶似乎也曾脱口而出,他说的事……“我们”。 他不是一个人。 可他背后的势力,要大成什么样子?才能掌控大盛第一文臣世家,顾家? 才能让顾夫人脸上露出这么无奈的表情? 江书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们如何才能满意?” 顾夫人目光缓缓地落在了桌上那碟精致的糕点上,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珍宝一般。她愣了愣神,思绪似乎飘向了远方,然后嘴角渐渐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带着一丝怀念。她伸出颤抖的手,拿起一块梅花形状的糕点,轻轻地放在鼻尖嗅了嗅,像是要闻到记忆深处女儿身上那奶奶的味道。 随后,她将糕点放入口中,细细地品尝着,仿佛在回味着什么甜蜜的过往,眼角的泪水却止不住地滑落下来。 江书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出声打扰,只是耐心地等待着她吃完。 顾夫人拍了拍手,怕去指尖糕点的碎屑。 她轻声道:“烟儿,你怎么爱吃这种东西?这么甜……到底还是小姑娘,只爱吃甜……” 吃完,顾夫人才看向江书,她叹了口气,“是我顾家亏欠你。” 试婚丫鬟 第387节 确实…… 亏欠。 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江书看向顾夫人,等着她的回答。 顾夫人:“想出去,倒也简单。” 她笑了,“你和我,我们两个,只能有一个人活着从这屋里走出去,他们才会满意。” 说着,顾夫人又一次攥紧了手中短刀,“江书,没办法,今天你我只能你死我活。” 第487章 这里真的是顾家? 么? 江书眼睛猛地瞪大。 她没想到,顾夫人一把年纪了,状态也不好,身形却能如此灵活。 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夫人攥着那把江书护身的短刀,猛地刺向江书。 她的动作太过于突然,江书又刚刚摔伤,身上没有力气,想多躲也躲不开。她书躲闪不及,手臂被划出一道血痕。 “顾夫人,你……” 这一刀虽然刺空,可顾夫人回身就是一个肘击,正撞在江书后腰伤口上。 “嗯……” 她痛呼一声,无力地跌倒在地。 顾夫人抓紧时机,直接跨坐在江书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顾夫人手中的刀尖,抵在江书脖颈。 再用力一分,便要见血。 就这么……输了? 江书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女人。 她不甘心,她好甘心! 可她,不后悔…… 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仍然会选择为了救沈无妄出宫冒险,仍然会选择拒绝竹叶…… 这不是她的错,她没有错! 就在刀子要扎下来时 江书看到,顾夫人脸上浮现出一抹慈祥的笑容,那笑容是为人母者特有的笑容,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江书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容震慑住了,一时间竟忘了反应,只是呆呆地望着顾夫人。 “别害怕。” 顾夫人压低声音,用气声道,“我不是要杀你,我只是怕你……” 她顿了顿,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下一刻。 顾夫人突然喷出一口鲜血,鲜红的血液溅落在江书的脸上、头发上,触目惊心。 江书愣住。 她下意识地抬手擦拭脸上的血迹,衣袖和手背,顷刻间便被染得鲜红。 猛然间,她明白了! 那糕点……有毒! 刚才顾夫人也曾劝她吃下糕点,但最终却没有强迫她,原来如此…… 顾夫人原本摇摇欲坠的身子,此刻却仿佛充满了力量,她死死地撑住,没有倒下。 她颤抖着将手中的短刀塞到江书的手里,然后紧紧握住江书的手,引导着她握紧刀柄。 “我……我是害怕……”顾夫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我怕你……下不了手……” “我……”江书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她的原则是不伤害无辜之人,让她亲手杀死顾夫人,她真的……做不到。 这是她的弱点,也是她的善良。 顾夫人冰冷的手紧紧地攥着江书的手指,仿佛要将所有的力量都传递给她。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引导着江书的手,将刀尖刺入自己的腹部。 “噗嗤”一声, 刀刃刺破血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顾夫人缓缓倒下,她的目光渐渐涣散,却始终注视着江书。 “你能出去,替……替烟儿……报仇……”顾夫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可是……如烟小姐是自杀……” “不……不是……”顾夫人艰难地摇了摇头,“那个男人……他……他还活着……” 江书闻言,心中充满了震惊和疑惑。 岳坚,那个顾如烟的爱人,他还活着? 江书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 她想起来! 得知岳坚死后,小周妃告诉过她,岳坚是和清凉殿里的小宫女,议论贵妃腹中孩子是男是女,被万吟儿听见,才惨遭杖毙。 可他岳坚本身就是从清凉殿里出来的,伺候惯了万吟儿,不可能不清楚她的性子! 竟还敢说这种话,触万吟儿的霉头! 可他若是故意的,要借此死遁脱身,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很可能根本就是他得知了顾如烟怀孕,不想也不敢对她肚子里的孩子负责,又恰巧有这种出宫的门路,才…… 或者…… 这个岳坚,了解顾如烟的性子,算到了那一切。 一个皇帝从未宠幸过的宫妃,怀了身孕! 她在宫中会遭遇些什么,可想而知…… 那个岳坚,很可能是冲着顾家来的。 江书眼眶酸涩,可泪水后的神情却格外坚定,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江书,会为如烟小姐报仇,一定!” 顾夫人听到江书的承诺,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她是母亲,不想活在已经没了顾如烟的世界上,所以把活下去的机会,拱手让给了江书。 顾夫人最后颤抖着嘴唇,轻轻唤了一声“烟儿……” 两行清泪顺着满是皱纹的脸颊缓缓流下。她仿佛看到了女儿穿着鲜艳的衣裙,在阳光下欢快地奔跑,那灿烂的笑容……或许,她马上就要再看到了…… 顾夫人闭上了眼睛,在江书怀中,慢慢没了呼吸。 顾夫人最后的气息尚且萦绕在鼻尖,江书还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与愤怒之中,未及平复心绪。 “刷——” 一阵低沉的摩擦声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屏风后面,厚重的石壁,居然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一左一右缓缓向两侧滑去。露出了其后一眼望不到头的走廊。 江书心中震撼。 这地下的空间,居然这么大! 这里,真的是顾家吗? 淡青色的袍角,出现在江书眼前。 这抹青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冷,如同毒蛇吐信的瞬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竹叶,”江书攥紧了刀柄,一丝犹豫都没有,合身向那男人扑去。 竹叶脸上依旧带着不变的油滑笑容,就像一块覆盖在脸上的面具。 他“啪啪”地鼓掌,“好,精彩,当真精彩!” 江书一刻都没有犹豫,她飞身扑向竹叶,刀锋直指他的咽喉。 竹叶一身的功夫也不再隐藏,他身形一闪,轻巧地躲过了江书的攻击。有力的手指反手一抓,牢牢钳住了江书的手臂。 江书拼命挣扎。 可身上的伤口越来越痛,力气却一点点地开始流失。 竹叶的手,就像焊死在江书胳膊上,根本挣脱不开。 竹叶:“别急。江妃娘娘,我劝你省着点子力气,” 他对着江书一笑,眨了眨眼,“你呢,还有第二个对手。” 第488章 他们想要一个皇子 江书只觉置身于一个庞大的阴影之下,不自觉地心口,连带着呼吸,都有些发凉。 一开始,她跟着江富贵来到顾家,看到竹叶的第一眼,下意识地觉得他跟顾家关系匪浅。 可他说,他是顾家的客。 试婚丫鬟 第388节 不是顾家人。 再说…… 这个竹叶,用这种语气说话,就好像…… 顾夫人的死,是他一手策划的。 江书认知中,顾家在大盛已经属于第一流的世家。竹叶是什么人,居然能把顾夫人堂堂一品诰命夫人的性命玩弄于股掌之间? 顾刚则知道吗? 是顾相已被控制,还是…… 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 脑海中,种种的想法不住地盘桓。可犹豫归犹豫,江书动作不停。 她手臂被竹叶牢牢抓在手上,动弹不得,干脆就手一松。 寒光一闪,那柄短刀脱手,直直向下坠去。 另一只手从下方接过刀柄,直直向竹叶侧腰刺去! 竹叶轻松躲过。 却是为了躲开江书这一下,松开了她的手臂。 显然是不愿再与江书多做缠斗,竹叶远远地跃了开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下来,江书已觉气喘吁吁。 她没有武术的底子,身子又弱,再想进一步,却也是不能了。 眼前竹叶脸上倒是笑眯眯的,连一滴汗都没有流。 他看向江书,目露欣赏。 片刻后。 竹叶:“江妃娘娘,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穿红色,很好看。” 一句话,再一次点燃江书心中的怒火。 红色?好看? 可这是顾如烟的衣服! 她攥紧刀柄,以其当胸,“你们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竹叶还是笑着,“既然江妃娘娘已经选了,不与小人合作,那您还在乎这些干什么呢?” “不说是吗?” 江书冷笑,“要么,把本宫弄死在这儿,若是让本宫出去了——” “呵呵,”竹叶直接笑出了声,“江妃娘娘,你不会以为,顾夫人死了,你就能活着出去了吧?小的不是说过了,娘娘还有一关,若是我们不满意,后面还有……” “为什么不杀了我呢?” 竹叶一顿。 江书定定看着他面上神情,“本宫已经落在你们手里,此事或许根本无人知晓。你们为何不干脆利落,直接要了本宫性命?” “要你死?” 竹叶笑了,“江妃娘娘,后宫中多一个少一个嫔妃,对我们没有任何影响。我们要的不是你的性命,不过是……” 想让她屈服。 好答应他们的条件,加入他们,为他们做事。 江书不语,心中已有了些许计较。 这群人对她应该是…… 有所求! 江书脑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她能做到什么事儿? 在后宫中,她家势不显,鸿庆帝也并对她最为宠爱,她前面还挡着着一个彤妃呢,甚至还有万吟儿,也因为腹中的龙胎,排在她江书的前面…… 这群人为何不找彤妃,或者万吟儿合作? 唯一的可能性…… 江书看向竹叶,笃定道:“彤妃是你们的人?” 竹叶脸上完美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可紧接着,他又继续笑开,“是又如何?” 没有否认。 那便是了! 江书笑了。她自觉恩宠排在彤妃后面,若说这彤妃与竹叶是一伙的,有什么事儿是彤妃做不到,而她江书能做到的? 不对…… 江书:“彤妃,背叛了你们。” 她这话,没有十足的把握,赌的成分还要更大些。 可眼前的竹叶,笑容明显一僵。他瞳孔向上挑起,“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你……” 可江书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记起,彤妃的身世,内务府下大力气查过。 说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年纪小小就进宫伺候。 这样的身份,本不可为妃,可彤妃却偏偏做了,还做了最得宠的嫔妃! 还有,鸿庆帝的身子,本不应人事…… 江书站稳了,定定看向眼前这个捉摸不透的竹叶。他和他背后的那群人,所求的难道是…… 不自觉拧眉,江书问出:“你们想要一个皇子?” 此言一出。 竹叶扭头就走,根本没想着回答江书的问题。 江书往前紧跟了两步,却被那道骤然关闭的石门,阻拦在了屋内。 竹叶只留下一句话,“江妃娘娘,你与顾夫人这一局,是你赢了,你就比后来者更有优势,如何利用这优势好好儿活下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江书紧跟在竹叶身后,用力地敲打着关紧的石壁。 冷不防,屋内门窗的空气中,投进丝丝的白气。 知道这东西定有问题,可江书也没法子不呼吸,坚持不到几息,她就身子发软,软软地倒在地上,没了知觉。 再醒来。 江书只觉眼前景物,说不出的熟悉。 她一下子从床榻上挣起身,只觉身下,格外的硬。 江书做了鸿庆帝的江妃,睡惯了软软的锦被,一下就察觉出,身下的是最粗糙的硬板。 她在顾家做粗使丫鬟的时候睡过。 江书打量着四周,越看心中越凉。 这……真的是她和娘在顾家住过的,二门边上最偏僻处的小屋。娘那缺了一条腿儿的妆台,屋角里江富贵叠在一起的酒坛子,床榻边她自己的换洗衣服,身上盖着的,打着补丁的被子…… 都和三四年前,她离开家时,一模一样! 这……还是在顾家。 江书低头看了看自己,不出所料,她身上穿着的,果然是顾家统一的淡青色粗使丫鬟裙裳,灰扑扑的,穿上了便像是最不显眼的背景。 幸好,这衣裙不好看,却最利活动,好方便干活。那护身的短刀,也还留在手边。 江书不顾身上的酸痛,收好短刀,第一时间下地,检查门窗。 让她失望的是,门窗外面,也封着厚厚的石壁。 这种感觉…… 就好像是有人把她的这个屋子,搬到了一处四面石壁的,舞台上。 还不等江书多想。 “吱嘎——” 门被推开。 江书猛地回过头去,眼睛一下子瞪大。 身处此情此景,她又一身粗使丫鬟的衣裳。见到眼前人,江书下意识叫出:“世子?你怎会在此?” 第489章 她还是当年那个小丫鬟 看到幕亓一那一刻,江书就明白。 竹叶要她玩的,是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游戏: 两人只能活一个。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来的人,会是幕亓一。 幕亓一身上功夫不错,会不会…… 江书猛地摇头,甩去脑中莫名其妙的想法。她也不是真的因为竹叶一句话,就想要杀死幕亓一的人。 可到底戒备,江书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幕……大人,你今日,不应该是在宫内当值么?如何出现在这里?”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想起来。 自己能出得宫门,还幸亏幕亓一被人临时叫走,才没认出自己。 江书定定看向眼前男人,等着他的解释。 试婚丫鬟 第389节 看到江书,尤其是看到她这一身粗使丫鬟的装扮。 幕亓一猛地一愣。 他初见她时,她便是……这副模样。 那时候,她叫人捆着,在柴房里锁了大半日,他找到她的时候,她嘴唇都干裂了,小小一团缩在屋角,看起来,可怜得不行。 “幕大人?” 江书伸出一只小手,在男人眼前晃了晃,幕亓一方才回神。 他看了看眼前女孩,皱起眉头,“江妃娘娘如何在此?还、还换上了这身衣裳?你私自出宫,把宫规视作无物?” 都这个节骨眼儿上了,幕亓一居然在纠结这个。 江书深吸一口气,“幕大人,你我二人,一个擅离职守,一个私自出宫,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儿去。”她顿了顿,“话说回来,若不是幕大人擅离职守,本宫今天,还出来呢!” 这…… 是实情。 幕亓一看着眼前的江书,一身丫鬟服饰,却一口一个本宫。 模样儿…… 新奇有趣。 江书:“幕大人,你来此,到底所为何事?” 不会……是来杀她的吧? 幕亓一皱眉,“你我都在宫外,便不叫大人了吧。” 他私心里想叫江书继续叫他“世子”,就好像他们又回到了过去一样。 可江书皱眉,“那不重要。本宫只想知道,你为何来此?” 想到自己为何来此,幕亓一脸色沉了沉。 幕亓一:“做交易。” “什么?” 江书猛地一愣,紧接着意识到,幕亓一跟自己不一样。 他恐怕很清楚,他们面对的是什么。 江书皱眉,又后退了一步,“你……你和他们,是一伙儿的?” 幕亓一脸上更难看了些,“也……不算吧。” 他深吸一口气。 说起来,他与那竹叶先生结识,还是很久以前的事。 介绍他们认识的人,说竹叶先生神通广大,是个很有能力的人。无论幕亓一想要的是什么,他都可以帮他。 一开始,幕亓一对这话,嗤之以鼻。 开什么玩笑?他一个堂堂武安侯府世子,钟鸣鼎食的人家,想要什么自己得不到? 要去求一个外人? 换句话说,这个竹叶先生,是个白身,连个小官都不是。 就算有什么事儿幕亓一办不到,难道竹叶就办得到? 可后来,因为江书…… 幕亓一才知道,这世上,有太多的阴差阳错,和身不由己。 江书第一次身陷宫中时,他没想过求助竹叶。 后来,江书代替万吟儿,去为先帝殉葬,他以为江书死了,求旁人也是无益。 可那一次……江书又陷入宫中,据说还犯了诛九族的大罪。 幕亓一才第一次想到了竹叶先生。 竹叶先生派了个人给他,还带上了软药,他们两人本可以毫发无伤地从宫中带走江书…… 可最后,还是失败了。 也叫幕亓一彻底欠了竹叶先生一个人情。 可今日,他走投无路,眼看就要欠下第二个人情了…… 万吟儿还在他府内,那死去的小皇子也是…… 此事,鸿庆帝定会知晓。 到时候,他到底要如何保住府中上下的性命…… 那是鸿庆帝的长子啊! 到时候,哪怕是万吟儿证明,他们武安侯府上上下下都已尽了全力,怕还是…… 幕亓一不愿,也不敢再想下去。 他叹了口气,“江……妃娘娘,今日,下官的这宗交易,必须要成功。” 此言一出,江书更是后退了一步,尽力离幕亓一远远的。 江书:“幕大人许下的报酬是什么?” “他们从不直言报酬。”幕亓一看向江书,眼中一丝疑惑一闪而过,“他们只说,我会遇到一个人,那个人知道,什么才是这次交易的报酬。” 江书心口一滞。 她也明白了。 是命。 她的,或者幕亓一的。 她若死了,幕亓一自然能得偿所愿。 要是幕亓一死了,她就能出得去吗? “江妃娘娘,此事事关我武安侯府上下百十余口性命。若知晓报酬,还请娘娘千万告知。” 江书看着眼前男人漆黑的眼珠。 在其中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 竹叶说的话,她全明白了。 幕亓一不知道报酬是什么,可她知道,这就是她的……优势。 搏命局中的优势。 江书看向幕亓一。 听他说的这般严重,而且,他是和竹叶交易过的,或许,他们根本就是一伙人。 幕亓一会不会……一听说代价是她江书的性命,就直接痛下杀手? 想到这种可能性,江书眸光一闪。 她紧盯着幕亓一,开口:“幕大人能否告知,所求何事?” “抱歉,下官不能说。” 多一个人知道,侯府就多一份危险。 再说,后宫之中,江书与万吟儿素来不合。 江书死盯着幕亓一,生怕错过他一个微小的表情。 江书试探着:“跟……万吟儿有关?” 幕亓一猛地一愣,“你怎么会这么想……” 可他脸上瞬间的慌乱,没有骗过江书。 她心口往下重重一沉。 若说是旁的事,或许幕亓一尚会权衡,未必对她下得了杀手。 可万吟儿…… 三年前,幕亓一不就是为了救万吟儿性命,毫不犹豫地送她江书去死吗? 现在,江书不觉得眼前的幕亓一有什么变化。 这个男人心里,最重要的,永远都是万吟儿。 她江书,是一个随时都可以被抛弃的垫脚石。 她不能赌,也不敢赌。 江书眸光一沉,“来之前,竹叶先生确实对我说了报酬是什么,只是我不曾想到,要付报酬的,是幕大人罢了。” “竹叶先生……一向神秘。” “嗯。”江书点点头,“只不知道这报酬,幕大人付不付得起。” 第490章 她是噩梦 看着眼前江书还是一身粗使丫鬟的衣裳,甚至头发都盘好了丫鬟的双垂髫发髻,更衬的她一张小脸粉嫩可爱,宛如初见。 可口中说的话,却显得那样冷漠疏离。 幕亓一竟一时半会儿有些充楞。 他微微摇摇头,压下心中的不适感。府中,万吟儿和晚樱,还在等他回去! 深吸一口气,幕亓一:“江妃娘娘怎么说?” 眼前无端浮现出万吟儿那张苍白脆弱的脸,和晚樱那张冷漠决绝的脸。 幕亓一垂在身边的手指无声地捏紧。 试婚丫鬟 第390节 幕亓一:“此事对下官万分重要,下官无论如何,都要做成。不管是什么样的报酬,下官自信都给得起!” 江书心口重重一沉。 另一边,武安侯府。 紫藤阁内。 一应装饰,真的都与当年万吟儿入宫为妃之前,一模一样。 床榻边垂落的纱帘想是旧了,被换成了崭新的,可不管是颜色还是样式,都和从前一般无二。 万吟儿浑身无力地躺在床榻上,睁开双眼只能看到眼前飘飘荡荡的青紫色纱帘。 她记得清清楚楚,她刚来的那会儿,曾将这纱帘错认成了月影纱。 还脱口而出:“侯府真真儿是这世上极富极贵的人家了,连纱帘都用千金一丈的月影纱,若放在我的家乡,便说出去了,也没人信。” 一丈月影纱,抵得上那贫民人家三年上下的花销,本就是奢侈至极的东西。 可身边伺候的丫鬟听了,忍不住“噗嗤”一笑。 “万小姐这话儿可说差了。”那丫鬟手上干着铺床叠被的活计,语气也算是十分的恭顺。 可不知为何,万吟儿就是能从她眼中,看出轻蔑的意味。 丫鬟铺好床,扶着万吟儿坐下,才细细给她讲解,“月影纱也算是好东西,可在侯府算不得什么。库房里不知扔了多少卷子,平日里也没人用它。只因咱们世子嫌那东西颜色儿老气,故连我们这些下人衣饰上,统不许有呢。” 这话说得万吟儿脸上倏然一红。 在她家中,月影纱已算得上是极好极好的东西。 她连多摸一下,嫡母都不许呢! 万吟儿脸上笑容淡了些,伸出手,指尖碰触那轻轻飞扬起来的纱帘,“那,这是什么?” “这叫浮光锦。” 那丫鬟见问到,立时殷勤答道:“回万小姐的话,这锦是因它织造的法子最为繁琐,便是三个织娘,最大的织机,连着织上三个月,方能得出一匹。且这染料特殊,需得南方那头儿初春入夏那一个月中,做染料的那花儿才开,便要未出阁的大姑娘乘午夜里采下,放在心口里暖着,方才保得住不顷刻间凋零。这花儿制成染料,上的颜色儿方才如这浮光掠影一般,若有若无的,最是好看呢。” 万吟儿甚至没敢多问,这料子要多少钱一匹。 她这顶床帷,所耗费的又有多少。 值几个贫民全家,不,不是贫民,是她万家。 值万家全家开销几年。 那时候,万吟儿一日日地在这浮光锦中醒来,一睁开眼睛,眼前真如浮光掠影一般。 一幕一幕的,都是侯府泼天的富贵。 她只一门心思,想要留下。 留在侯府。 做主子。 简直就是神仙一样的日子,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可是,一开始,她那个远方姨母待她尚算热情,拉着她的手,抹着眼泪,一声声地叫“我儿,你娘无福,竟遭了这等大灾祸,是生生剜了我的心去!你放心,我和你娘是自幼的手帕交,顶顶亲的姊妹,定会好好为你觅个前程,方对得住你娘在天之灵!” 那时万吟儿便想说,“可是侯夫人啊,吟儿的前程,就在侯府啊!” 除了侯府,她哪儿也不想去。 可侯夫人那个老奸巨猾的,似乎很快就看出了万吟儿心气儿。 一个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孤女,半点助力没有的小丫头,居然肖想她唯一的嫡子,幕亓一! 这如何能忍? 侯夫人敲打了几次,明里暗里告诉万吟儿,别想了,幕亓一早定了婚,要娶那顾相家的姑娘,顾如烟。 也是这盛京城内,一等一的人家,一天一地的富贵。 那个顾如烟,万吟儿也见过的。 论品貌,不如自己诚多! 性子也鲁莽,惹人生厌。 不过也幸亏她鲁莽,自己稍稍挑唆几句,她便信了幕亓一身边,有了旁的狐狸精,反而真心实意地对她这个“幕家远房表小姐”好了起来。 蠢! 高门贵女的出身,给这个顾如烟做得,简直蠢出生天! 可或许是谎言说多了,不知被哪个神仙听见。 幕亓一身边,竟然真的多出了一个亦步亦趋的小丫鬟。 说是…… 顾家派来试婚的! 试婚,说得好听! 不就是派来给男人睡的烂货吗?! 况且,这试婚试完了,岂不是下一步,便要成婚了? 这怎么行? 阿一哥哥是她万吟儿的! 是她万吟儿往后鹏程万里的青云路啊!如何可以拱手让人?! 听说那小丫鬟叫做江书,日常也待在幕亓一的北辰院,平素不出来,很难见到。 万吟儿便寻了法子,怂恿顾如烟对她出手。 推她入水。 原想着,不过一个丫鬟而已,死便死了,有何不可? 过不上几日,幕亓一便会忘了。 可谁知,那一日,他远远地便见幕亓一从外奔来,面上的神情,是心急如焚! 她看得清清楚楚。 这焦灼,不是因为她。 而是因为,江书。 一个试婚来的小丫鬟! 若说武安侯夫人嫌弃她万吟儿出身低微,可那江书!更是低贱到了泥里! 凭什么,凭什么得到幕亓一真心? 那一刻,万吟儿就知道,这个叫江书的小丫鬟留不得了! 可还不等她把她置于死地,侯夫人不知道从哪儿得着了她万吟儿不安分的信儿!居然要把她送回家乡,还说为她说了一门好亲事,算对得住她死去的娘! 可…… 她的家乡,什么穷乡僻壤的鬼地方啊,整个县城加起来,哪里有什么体面的好亲事! 她不愿!她不愿意! 这一次,老天站在了万吟儿这边。 居然在路上,遇到了幕亓一。 不仅幕亓一,还有当朝皇帝…… 那皇帝虽老朽,身上一股刺鼻的老人味。 可他是皇帝! 天家富贵,又胜了一重。 自此,万吟儿处处顺心畅意。 哪怕老皇帝死了,她身边也还有小皇帝。还顺利地送了江书替她殉葬。 嘻嘻,真好。嘻嘻。 她多希望、多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永远过下去…… 可谁知,那个江书,不知怎的,又从帝陵里爬了出来! 她明明已经抓住所有机会,想要弄死那个贱人! 可一次次的…… 太后庇护,皇后庇护…… 最后,连小皇帝都庇护! 她就像是万吟儿的噩梦,挥之不去…… 锦被下,万吟儿拼尽全力,攥紧手指,却还是能感觉出自己指尖的颤抖。 她现在已经是贵妃之尊,不能、不能只有她一个人,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不能! “吱嘎” 一声轻响。 门开了。 小丫鬟战战兢兢捧着铜水盆进来,轻声:“娘娘,奴婢为您擦身。” “你叫……杏儿?” “是,奴婢贱名杏儿。” “贱不贱的,得看你选的对不对。”万吟儿抬起颤抖的手,一下子摸上杏儿脸颊,脆弱而尖利的指尖,轻轻刮着小丫鬟脸颊上的皮肉。 虽说不上细腻,却足够年轻。 万吟儿:“想一辈子做个侯府的丫鬟,还是想随本宫进宫,飞黄腾达。就看你自己了。” 试婚丫鬟 第391节 第491章 报酬太贵,他付不起 “娘娘?” 杏儿吓得浑身颤抖,不敢抬头。 可她手指不自觉地用力,将给万吟儿擦身的绸缎里面沁的水,都一滴一滴地全拧了出来。 水滴在地上,在暖毯上留下一点一点深色的痕迹。 像眼泪。 好半晌,这小丫鬟才察觉到自己失态。 “扑通”一声。 杏儿跪倒在地,“娘娘,奴婢是武安侯府的丫鬟,奴婢不敢!不敢生什么妄念!” “不敢?” 万吟儿身上无力,只能躺在床榻上,一双古井一般遍布死气的眼睛,盯着头顶幔帐。 那蓝紫色,如梦如幻,浮光掠影。 可现在,她眼前一幕幕的,尽是杀戮。 万吟儿听着自己嘶哑的声音,轻笑了一声,“本宫记得,你与那晚樱极为亲近,是她身边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吧?” “……是。” “晚樱,嘻嘻,晚樱啊……” 万吟儿笑着,把这名字在口中咀嚼了一千遍一万遍。 生产那一日,疼痛之外,她其实是有记忆的。 知道…… 是晚樱,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她腹中的孩儿出世。 可她的孩子,还是死了。 不管幕亓一怎么说,不管那无用的接生婆怎么说!她的孩子,就是死了!死了! 若不是她们、不是她们无能,慌乱,不及宫中的太医好! 她的孩子就不会死!一定不会死的! 所以…… 她没想着放过晚樱。 她的嫡姐。 万吟儿又笑了一声,声音嘶哑如夜枭。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一声笑,吓得地上跪着的小丫鬟身子抖个不停。好可怜哪! 就像曾经的江书。 万吟儿:“本宫说话算话,会饶了你们侯府上下百十余口性命。” “娘娘慈悲!” “不过……”万吟儿声调一转,“总要有人,为小皇子的死负责。杏儿,你说是么?” 杏儿身子一缩,愈发在地上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不敢答话。 万吟儿侧过头,看着她,“若不是晚樱肆意谋害,便只能是……你们这些下人照顾不周。杏儿,你说对不对?” “什、什么?” 杏儿猛地瞪大眼睛,满脸惊恐,“娘娘,您不是说了,放过……” “是放过侯府亲眷,可你,不是啊。” 她只是个丫鬟,伺候人的东西。 不在被放过的行列中。 杏儿吓坏了,一张小脸全白了,哆哆嗦嗦,“可、可这跟世子答应的,不一样……” “世子有这偌大的侯府要照顾。本宫不过是要个把个人死,在皇上面前也好做交代,不过分,世子不会不允。” 杏儿知道。 贵妃,说的对…… 世子每日日理万机,哪里顾得上她们这些下人? 她们中间死一个两个的,世子甚至都察觉不到! “娘娘,您不能……”杏儿向前膝行两步,双手搭在万吟儿床榻边,苦苦哀求着。她不想死,她不能死! 看她的模样,万吟儿想到了可怜的小狗。 明明就要给主人打死了。不知道跑,反而扑上来摇尾乞怜。 江书明明也是个下人,若也有这么听话,就好了。 “呵呵,”万吟儿又笑了,指尖一圈一圈地挑着杏儿漆黑头顶的发丝,突然用力一扯! “啊!” 杏儿大大的眼睛里,立刻便蓄满了泪。 她吃了痛,浑身颤抖,却连躲一下,都不敢。 是个可调教的。 万吟儿:“想活?” “想!想!” 万吟儿苍白冰冷的手指,只想晚樱住的暖阁方向,“用她的命,换你自己的命,不亏吧?” 杏儿走后,紫藤阁又死一般宁静。 万吟儿浑身发痛,也不知是躺得,还是生产时经了风。 她大大的眼睛睁着,看着半空之中。 好像着虚空之中,有变换不息的图景。 她瞧见了她的孩子。 好像孩子还没有死,一转眼儿,便长成了玉树临风的大小伙子,赶着她,一口口地叫她:“母妃……” 不,不是“母妃”。 是“母后”。 万吟儿慢慢挑起唇角,眼睛也一点一点闭上。 这时。 “吱嘎” 一阵冷风打着旋儿吹进。 是杏儿完成了任务?还是旁的丫鬟? 万吟儿扭过头去,“你……” 眼睛一下子瞪大。 另一边。 幕亓一定定看着江书,“江妃娘娘,下官就不问你和竹叶先生有何交易。无论是什么,今日走出这儿,咱们便当是,都没来过。” 知道是要保密。 这个江书没意见,静静点了点头。 幕亓一:“下官今日所求之事,毕求万无一失,下官也祝娘娘能心想事成。” 左右江书贪慕富贵,求的,不外乎就是皇帝荣宠。 或者,是遇喜的机缘吧? 眼前的江书弯着脖颈,点了点头,“幕大人,不瞒你说,这还是本宫第一次……交易。” “哦?” 幕亓一微微一愣。 江书:“这竹叶先生,当真什么都做得到?” 幕亓一垂下眸子,“若是从前,有人与我说这话,我也是不信的。” 可…… 他在竹叶先生派的灰衣人帮助下,居然真的就差一点,就能把江书带离宫中! 这竹叶先生的神通广大,可见一斑。 再说,竹叶先生也是他极为信赖的人,介绍给自己。那人的身份那样高,竟都和竹叶先生有过交易。 所以幕亓一信! 他向江书道:“江妃娘娘,你能求到这儿,想必你心中所求,这世间已无人能够实现。下官说得对吗?” 想起竹叶的那三个问题,江书忍不住皱眉。 若说,她自己的身世还有娘的下落,她就算是想差,也极为吃力。 便说沈无妄的记忆…… 怕此事,本来就是那个什么竹叶的手笔! 现在自己没了医书抄本,沈无妄的情况又一日坏过一日。 太医院无人可信,无人可用。 试婚丫鬟 第392节 确实……走投无路。 见江书神情,幕亓一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既然如此,无人能够实现,自己又非做不可。那也只能信赖竹叶先生了,你说是不是?” 江书脑中,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过。 她张口,还想再问。 时候耽误得久了,幕亓一家中还有事在等着,已有几分不耐,“江妃娘娘,你若知道是什么报酬,不妨快说!” 江书这才点了点头。 两人站着挨得有些近。 江书嘴唇动得飞快,声音又小。 幕亓一紧紧皱起眉头。 江书说的报酬……是他听到的那个吗? 不对吧?怎么会…… 不自觉地,幕亓一向眼前女孩躬下身,“娘娘,您说什么?” 一道寒光,自江书腰间抽出。 绕到幕亓一身后,直袭向他后颈。 江书:“竹叶……要你的命!” 第492章 执意要命 幕亓一只觉后颈处,冷风突至。 心中惊异,却不碍他身子本能地向一旁避去。 虽避过了江书一击,却到底是被斩落了一绺头发。 黑发打着旋儿,飘飘落地。 幕亓一避过一边,怔住,“你做什么?” 他声音因又惊又怒而变了调,其中含着一股滔天的怒意。 幕亓一万想不到,眼前一身粗使丫鬟衣裳的江书,居然会对他背地里下杀手! 她…… 她难道忘了,两人初见时,她是何等卑微落魄模样? 难道忘了,那时候是他救了她性命? 还明知道、明知道她不干净,却硬要把她带在身边,不惜搭上自己的清白名声! 这些,她统统都不记得了? 竟然……想着杀他?! 幕亓一手指猛地攥起,声音中带上了一丝颤抖,“你、你如何这般心思歹毒?到底为了什么?” 一击不中,江书心中轻叹一声。 攥紧刀柄,迅速地远跳开去。 她心中默念沈无妄教过她保命的格斗技能,尽量压低身子重心,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幕亓一动作。 可她心里清清楚楚,自己偷袭不成,后面怕是愈发艰难了。 幕亓一再如何纨绔,一身功夫是自幼实打实的童子功。 岂是一个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能随便打垮的? 可那竹叶逼迫以命相搏,她不愿做,也要做了! 想着,一咬牙。 江书手指紧攥着刀刃,再次合身撞如幕亓一怀中。 她这是不要命的打法! 幕亓一狠狠咬牙。 可他到底在力量上占据着压倒性优势。 身子只略微一侧,便避过江书刀刃。伸手一捞,就把她捞入怀中,另一只手扣住她纤细的手腕。 江书挣扎拧动。 却一丝动弹不得。 江书尖声厉叫:“放开!放开我!” 她又踢又打,挣扎不已。 幕亓一皱眉:“别闹!” 他这话一出口,江书倏然红了眼眶。 她咬紧嘴唇,死死盯着幕亓一,良久,凄楚一笑,“我闹?” 幕亓一愣住,张了张嘴,居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江书:“世子,你出身勋贵世家,这世间无有你想要又得不到的东西!在你眼中,我这等卑微的人,挣扎求生,不过是闹?”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到底要干什么?解释清楚!” 心底异样的感觉,在再一次看清楚江书手中刀刃时,一闪而逝。 幕亓一紧紧皱眉,“你说的,可是真的?” 知道他还是在问报酬。 江书冷笑一声,眼中慢慢蓄了泪。 她一言不发,幕亓一却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没开玩笑。 他心口一紧,像被铺天盖地的罗网,都头罩住,密密麻麻地勒得死死的,喘息都难。 一边,是江书的性命。 另一边,是武安侯府满门。 他知道,他该选后者。 可是、可是…… 男人微凉的,覆着薄茧的手掌剧烈颤抖。 他……他下不了手。 而且幕亓一很快发现,他现在面临的选择。 比刚才,在府中时,更难。 “为什么……”男人声音苦涩,“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晃神间,幕亓一的手,不自觉松了。 江书抓住机会。 她居然没忙着脱身。 而是…… 手腕一旋,那只持刀的手,先挣脱开男人禁锢。 一丝犹豫都没有,反手就是一刀! 求生本能让幕亓一身子在最后一刻闪避。 这一刀,斜斜插入了肩窝。 “额……” 幕亓一一声闷哼。 怀中的江书已然灵活地窜了开去,躲到了屋角,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叮嘱幕亓一。 像夜色中,寻觅猎物的夜枭。 好半晌。 屋内一片寂静。 幕亓一低了低头,间自己肩膀处,鲜血的血液一点一点渗出浅灰色的细缎子的外袍。 他突然惊觉…… 自己第一次见到江书时,身上便穿得这种颜色。 “呵呵……” 男人一声苦涩的轻笑。 他当年救出来,养在身边的小丫鬟…… 对他动刀。 想要他的性命。 当真…… 好笑。 幕亓一抬起一双黑沉的眸子,看定了江书:“你真觉得,你杀得了我?” 她能得手,不过是他…… 未用全力罢了。 江书倒是想得通透,她一声轻笑,“你死我活的局,纵知道难,也需竭尽全力。” 幕亓一眸子愈沉,“你下得了手?” 试婚丫鬟 第393节 江书扬了扬手中短刀,刀锋直指他肩上的伤口。 意思很明显。 这不就下手,还得手了吗? 一时间,幕亓一竟无言以对。 他心底愈发觉出悲凉。第一次意识到,站在自己眼前的,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手足无措,动不动就脸红的小丫鬟。 而是……江妃。 不择手段也要向上爬的后宫嫔妃。 还是觉得不甘。 幕亓一:“你真的,要我死?” 江书没有丝毫犹豫:“是。你死……比较好!” 这话宛若一柄冰刃,直插入幕亓一胸口,彻骨的寒凉。 他从充楞中醒来时,江书已又一次冲到了眼前。 散发着寒气的刀尖,距离他的眼睛,只有一毫之察! 另一边,武安侯府。 晚樱平日里住的春好楼里,黑洞洞的,一丝声息也无。 这素日是侯府中,最热闹的所在。 晚樱虽只是个妾,可到底这侯府没了正儿八经的女主子,她又最得世子的喜欢,老侯爷待她也不错。 眼看着世子年岁渐长,竟像是要被遗忘了一般,无人前来提亲。 时间久了,府中下人自然就把晚樱看做侯府的女主人。 又加上她已与刚来的时候不一样,发痴病的时候渐渐少了,又养得好,通身上下竟真的有侯夫人的派头。 杏儿提着裙子,悄声上了春好楼。 这春好楼是世子为晚樱新盖的,才盖好没多少时日。 虽不大,却有三层,是这侯府里最高,视野最好的所在。 比紫藤阁还要高出一层。 这么好的日子,偏晚夫人就是不肯要!非要去招惹那什么贵妃! 真是…… 自己不要命,谁都救不了! “吱嘎” 杏儿蹑手蹑脚地推开晚樱的房门。 第493章 江书死了 世子临走时交代了,好生看顾这晚夫人,不许人欺负她,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可这府中下人早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知道晚樱这下子是要完了。 就算能保住一条性命,她给侯府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怕是世子再不会宠她。 她一个孤女,又时不时地犯些疯病。没了男人的宠爱,瞬间就能零落成泥。 可怜,却也可恨。 边慨叹,杏儿边往里走。 她为晚樱,端来了一碗好药。 这春好楼,杏儿平日里是来得极熟的,却冷不防看到晚樱的身子,依在大大地开着的窗边。 屋内一丝灯火也无,晚樱单薄瘦弱的身子,倒是被外面的灯火映出一个剪影儿来。 她裙子被深秋的风鼓起,飘飘忽忽的,像要直飞到天上去一般。 杏儿不禁咽了口口水,她声音嘶哑,“晚……晚夫人。” “是杏儿啊。” 窗边的女人转过脸来,对这小丫鬟温柔一笑。 眼中尽是清明。 晚樱……没疯。 杏儿知道得清清楚楚。 可情势不由人,该做的事儿,必须得做! 想着,杏儿双手奉上了药盏,“夫人,世子临走时交代了,让您好生喝药。” 因晚樱有痴病,身体底子也不大好,平日里她的药总是不断。 这倒没什么。 可杏儿到底心虚,手有些颤抖,托盘中杯盏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她眸光一闪,“夫人,您可快、快喝了吧……” 晚樱看了一眼杏儿端来的药。 深褐色,不知是什么的浓稠汤汁,盛在白瓷青花盏里。 随着杏儿动作,表面泛起一重重涟漪。 晚樱轻声:“苦。” “不苦,不苦的。”杏儿连忙道,她指着一旁的一只小碟,“奴婢给夫人准备了糖。” 小小的碟子里,一颗琥珀色的饴糖,指甲盖一般大小。 晚樱笑了。 离得近了,杏儿看着晚夫人的笑,真像冰雪初融后,露出其下的灼灼花枝。 真好看。 不怪世子喜欢她! 要是让她杏儿说,她家晚夫人,比那什么贵妃还好看呢! 可惜…… 一个是个疯子孤女,一个却是高高在上的贵妃。 真不公平。 可这是命。 得认。 想着,杏儿手中药盏,举得更高,“请夫人喝药。” 晚樱面上还是极温柔的笑。 她玉削一样的手指,轻轻拿起碟子里的饴糖,放入了口中。 却没有喝药的意思。 杏儿有些急了,“夫人,不能光吃糖不喝药的!” “我知道。”晚樱声音很柔,带着些嘶哑,“药,我已经喝过了。你拿下去吧。” “什么?” 杏儿一愣。 却一下子就看到晚樱手边,放着的一只空药碗。 可杏儿极清楚,今日府中出了这般大事儿,是不许外面大夫进来的。 没人给晚夫人开过药。 那便只能是…… 有人和自己,想做了一处? 杏儿不敢在想下去。 她明明白白看到晚樱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手指。 “你走吧,”晚樱声音依旧柔柔的,“我想自个儿待一会儿。” “可是……” 晚樱断然道:“最后的时辰,让我自己带一会儿!” 杏儿明白了。 小丫鬟身子猛地一抖,“是!” 她落荒而逃,背后传来晚樱声音:“手里的东西没用上,记得处理干净。别叫人利用了去。” 杏儿脚步一顿,紧接着逃得更快了。 跑出春好楼,杏儿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满脸是泪。 她是时候,回去找贵妃复命了。 另一边。 无论幕亓一躲开多少次,江书依旧不闪不避,直直攻上。 渐渐地,幕亓一没了耐心。 “江书,够了!我不会真的以为我不敢动你?” 试婚丫鬟 第394节 江书气喘吁吁,除了第一次得手外,她再没能伤到幕亓一。 江书:“世子想要我的命,放心过来拿!” 竟是油盐不进,一心只想杀他! 幕亓一忍不了了,“是竹叶先生想要我的命,还是你……” 他顿了顿,稳住身形,冷笑道:“竹叶先生素来温和儒雅,我看,这话根本就是你瞎说的!” “那只是对你一个人温和儒雅罢了。”江书冷笑。 “你……”幕亓一气得不行,“你到底怎么来的这儿?” 闻言,江书笑了,“世子猜呢?” 幕亓一猛地一愣。 莫非……江书手上,真的沾染了人命? 就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争宠什么的? 一股怒气在心底被彻底点燃。 幕亓一终于暴喝一声,逼近江书身前。 他按照竹叶先生的规矩,并未带兵刃来此。没办法只好展开手段,从江书手中夺了短刀,攥在自己手里。 幕亓一眼睛泛红,“江书,你现在认错,我饶你一条性命!” 江书在幕亓一手里挣扎不开,又够不到自己的刀。 她死死盯着幕亓一,眼中尽是恨意。 “给我来个痛快的,便算是成全了我了。不用世子假惺惺!” “你!” 幕亓一素来受不得刺激,他眼底闪过一道暗芒,“既然你想死,那便成全你!” 幕亓一猛地一刀刺下! 鲜血高高飙起! 地下,不知名的某处。 一个一身素衣,披散着长发的消受男子,听了属下一五一十的汇报。 他轻哼了一声,“还以为她有点手段,没想到,不过如此。真当男人还念着旧情,不肯杀她呢?” 属下恭敬退后几步,道:“女人总是这样自以为是。” 那男人点了点头,“去吧,给她收尸。” 闻言,那属下倒是略一迟疑:“敢问主子,她的尸身,如何处置?到底是皇室血脉……” 男子冷哼一声,“皇室血脉又如何?是个没用的,草席卷了,扔进乱葬岗倒干净。” “那,宫中呢?” “再选几个女子送进去,皇帝一时兴起,很快就会忘了她。也能协助彤儿,助她早日遇喜。” “是!” “武安侯府……”在上位的男子皱眉寻思了片刻,“罢了,就先让他们活着吧。告诉幕亓一,侯府中事叫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不要往外说,我们会给他处理干净!” 属下答应着去了。 片刻后。 江书的小屋,门被从外推开。 青色衣角卷入。 竹叶看着倒在血泊中,已没了气息的江书,面上大惊向幕亓一道:“幕世子,你如何把她给杀了?” “什么?”幕亓一一愣,心口狂跳,“不是、不是报酬吗?” “你被她给骗啦!”竹叶跌脚,“我如何会要人命做报酬!唉,真是……” 幕亓一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竹叶先生,你如何知道,是她骗我的?” 第494章 这一世,是亏欠了她 幕亓一看见竹叶先生一贯儒雅的面上,笑容微微一僵。 可他马上缓道:“世子说笑。据我所知,世子和这位、这位江妃娘娘是旧识,若不是她、额……不是她坑骗与你,想来你也不至于会对她痛下杀手。” 幕亓一看着眼前的男人。 一袭青衫,通身的儒雅。 还是自己旧日认识的竹叶先生。 只是…… 竹叶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说辞过于牵强。他眸光在江书了无生意的脸上转了一圈,“世子,江妃娘娘这事,你预备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 幕亓一轻笑一下,笑意不达眼底。“若可以,我想将她带走安葬。毕竟……相识一场。” 他声音中无尽的惆怅。 闻言,竹叶顿了顿,脸上笑意愈深。 他径直向江书走去,却被幕亓一挡住去路。 幕亓一一脸凝重,“只是……她毕竟是后宫妃嫔,就这么莫名死在了宫外,我怕……” 他的担心很有道理。 鸿庆帝虽说在外,可毕竟只是秋狝,又不是永远回不来了。 若是回来追责,旁人如何他幕亓一不知道,他这个统领大内侍卫的将官,第一个就逃不开责任! 竹叶先生略一沉吟,“无妨。宫中连番出事,据说,顾妃娘娘的死,和这位江妃娘娘脱不开干系。或许,是这位江妃娘娘畏罪自杀,也未可知呢?” 他笑意幽深。 幕亓一却再次觉得心惊。 因这个竹叶先生,是他万分信赖之人推荐他认识的。他从未怀疑过他。 却不想,这人有如此大的能量! 居然能影响到宫中。 这人的所图…… 不及他多想,竹叶先生又微叹一声道:“幕世子,你来的时候,说家中猝缝大变,需咱们帮助。现在,江妃娘娘此事一了,是可以好好谈一谈了。” 幕亓一眸光一闪:“先处置完江妃娘娘的尸首吧。总要让她……入土为安。” “幕世子慈悲心肠。” 竹叶先生赞了一句,挥手要叫仆从进来。 幕亓一制止。他向江书俯下身,一脸的深情,“让我来吧。这一世,毕竟是我亏欠了她。” 说着,他双手使力,将江书抱起。 紧接着,幕亓一看向竹叶先生:“此处血腥气重得呛鼻,我们还是出去再谈。” 竹叶对幕亓一,不似对江书那般无礼。闻言,他点点头,走在了前面。 可还没走出几步,竹叶突然回头,长臂一舒,居然是奔着江书面门而来。 幕亓一侧身必过,他眸子黑沉,“竹叶先生什么意思?” 竹叶还是笑着,“没什么意思。不过是我听着,这屋里……总觉得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他顿了顿,“江妃娘娘不会是还没死透吧?” 幕亓一:“还没死透岂不是更好?既然,你说那报酬只是一个误会……” 竹叶先生面上的笑容慢慢收起,“幕世子,你今日所求之事,还想不想办了?” “先生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竹叶目光又在江书脸上一转,“在下要为江妃娘娘诊诊脉。” 幕亓一薄唇抿成一线,他有些不悦,却又无可奈何地放下江书身子。 血还在顺着她垂下的手腕,一点一滴地往下流淌。 落在身下青砖地上,留下深色痕迹。 竹叶先生边向江书躬下身去,边听身后幕亓一问道:“竹叶先生,此处到底是什么地方?” “你不认得?”竹叶先生漫不经心,“就是这位江妃娘娘发迹的所在啊。” 说罢,他指尖搭上江书手腕。 片刻后,面上浮现出一个阴冷的笑。 果然,女孩细嫩的手腕肌肤下,还有脉搏在隐隐跳动。 竹叶先生:“幕世子,你演得……不像。” 幕亓一和江书那点子过往,他们也算调查得清楚。 江书若真死在幕亓一之手,幕亓一又怎会如此淡定? 看来,是想把他们糊弄过去。 竹叶先生面上微微冷笑,刚要起身。 突然,他只觉自己把脉的手,被一只冰凉的小手,一下子攥住。 攥得紧紧的,丝毫不得放松。 下意识地一慌,竹叶先生低头。 试婚丫鬟 第395节 正对上江书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女孩眼中似有旋涡,能把人魂魄都直接吸入。 “呵,就知道……” 竹叶先生冷笑一声。 他往外挣扎,可手被江书死死扯着,居然一时间挣扎不开。 同时,背后劲风突至。 竹叶先生身上本有功夫,可以说根本不在幕亓一之下。 可被江书攥着日常里拿兵刃的右手,一时间居没能挣开。 为避开幕亓一的袭击,竹叶先生只得一手揽住江书,把她身子往前带。 想用她做个护盾。 谁知,江书软软的身子刚一入怀抱。 “噗嗤” 利器刺入皮肉的声响,清晰传出。 竹叶先生动作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 江书那把短刀,正插在自己胸口,致命处。 “你……” 他所有动作瞬间都静止。 一滞之下,恼羞成怒,伸手便向江书头顶拍下! 这一掌蕴含的力量,即便江书不懂武功,也觉心惊。 所幸幕亓一就在一旁,他一把拉过江书,护着她远远地闪避开去。 只留下竹叶先生一个人,按着胸口伤口,身子不住地摇晃。 他脸上笑容再挂不住,“你、你们……好大的胆子!” “敢拘禁朝廷命官,二品妃嫔,诱导我们自相残杀,你们才是好大的胆子。” 江书声音清亮,一听就是未伤元气。 倒是她身边的幕亓一,扯下衣摆,慢慢包住自己受伤的掌心。 竹叶先生知道江书身上那蓬血是如何来的了。 假的。 全都是假的。 竟是刻意为了骗他! 竹叶先生咬牙按住胸前伤口,“江妃,你冥顽不灵,也就罢了。幕世子,我们何曾有过对不住你的地方,要被你如此谋求算计?” 幕亓一冷笑了一声,“逼我杀人,还说不是谋求算计?” “那如何能一样?不过是、不过是……” 江书接口,“不过是想看我们痛不欲生的样子取乐,也为了把我们的把柄攥在手心里。竹叶先生,我说得可对?” 江书早就觉得不对劲了。 刚才顾如烟的“闺房”也好,现在自己曾经的住所也罢。 她总有一种,明明四周无人,却被人死死盯着的感觉。 紧接着她便想到,竹叶那伙人,为何要让她这么做? 若要她死,几次她失去意识的时候,都明明可以下手。却非要如此大费周章。 倒像是在……搭台看戏。 顾如烟的屋子她没那么熟悉。 可她自己这间从小住到大的陋室,那个犄角旮旯能藏东西,她江书可是太知道了! 第495章 脱身 江书几次做出攻击的样子,冲到幕亓一身边,就是为了把自己的怀疑,悄声告诉他。 一开始,幕亓一根本不同意这个计划。 他之前和竹叶先生的合作都好好的,何必非要冒险? 可江书说,这次的报酬,真的是她的性命。 她把护身的短刀塞进幕亓一手中,还问幕亓一,是否下得了手。 幕亓一……下不了手。 时至今日他才发现,他对江书,没办法下手。 他对她所谓的恨,都只停留在表面。 他不愿她受到伤害,尤其是因为自己。 一开始,江书的设想,是让幕亓一假死。可自己的攻击力和幕亓一相比,实在差得太远。 为了不叫竹叶先生那伙人疑心,假死,负责绊住竹叶先生的人,只能是江书。 鲜血几乎是从竹叶先生胸口喷涌而出,瞬间就染红了他身上的青衫。 屋子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 江书忍不住皱眉,她想吐! 幕亓一淡淡道:“竹叶先生不包扎一下?” “没有用,都没有用了……”竹叶先生声音嘶哑地一笑,“你们伤了我,不会还觉得,自己能出得去吧?” 江书面上没有太大波动,幕亓一倒是拧紧了眉毛。 同时也深信了江书,知道她不是来做交易的,而是真的出不去。 可竹叶先生话音刚落。 “吱呀——” 一声刺耳的声响。 江书小院门口紧紧闭合的石壁,缓缓地向两旁滑开。 露出一条笔直的通路。 沿着路两边的墙壁上,没隔几步,便燃烧着火把,照亮了脚下的路。 只是尽头处还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竹叶先生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十分难看。 当看到门口处出现了一道通身漆黑,影子一般的身影时,竹叶先生更是浑身颤抖。“谁叫你来的?他们着明明就是偷奸耍胡,就是作弊!” 来人浑身都裹在漆黑的夜行衣里,黑布蒙面,只余下一双眼睛。 他没理竹叶先生,倒是向幕亓一、江书拱手行礼:“幕世子,您的诉求,主子已经知晓,会为您处理稳妥。” 幕亓一:“报酬呢?” 那人一张脸都被遮着,看不到神情,江书却觉得,他是笑了一下。 男子向幕亓一:“主人说,可以先欠着。” 幕亓一本能地觉得不妥,他张了张嘴,还要说话。 黑衣男子又道:“世子,你家中之事,需得早日安排妥当。不然,后患无穷。” 知道这是实话,幕亓一抿唇,不再说话。 见幕亓一这算是默许,那人又转向江书:“江妃娘娘,我们送你出去。” 只这简简单单一句话。 没有解释,也没有对她伤了竹叶的惩罚。 江书忍不住:“就这么完了?” “是。”黑衣男子恭顺道,“今日多有得罪,还望江妃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计较。” 江书笑了,“我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如何计较?” 那人从袖口中掏出一只手指高矮的瓷瓶,拨开塞子,从里面滴溜溜倒出两颗黑丸。 他向幕亓一、江书拱手,“二位,若想出去,还请安稳睡下。” 江书看了一眼那人带来的丹药,警惕地皱眉,后退一步。 她可不想吃这来历不明的东西。 倒是身边的幕亓一,拿起两颗丹药,凑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片刻后,分了一颗给江书:“吃吧,没事的。” 他告诉江书,每次他来请教竹叶先生,莫不是都要吞下这种药丸,陷入沉睡,被带到不知名的所在,才会唤醒。 离开时,也一样。 幕亓一:“别怕。” 江书结果药丸,“不怕。” 他们现在人在旁人底盘,别人想杀他们,实在不要太容易。犯不着用药。 江书不再迟疑,跟着幕亓一,吞了那药丸入腹。 很快迷迷糊糊,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她感觉到吹在脸颊上的风。 缓缓升起的太阳,温暖的光鲜照在江书脸上,她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出来真好。 试婚丫鬟 第396节 身边,幕亓一声音传来:“醒了?” 江书撑起身子,她还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出来了。” “嗯。” 江书打量四周,两人居然置身旷野。“这里是?” “京郊,若是回宫,一个时辰的路程。”幕亓一声音淡淡的,“你可要回去?” 江书叹了口气,点点头。 她抄出来的医书找不到,怕是得找机会,再进一次嬴帝墓。 皇陵? 脑中猛地闪过一丝清明。 江书看向幕亓一:“刚才,我们怕是……在墓里。” 幕亓一一愣。 他细细回想过去,每次见竹叶先生,似乎都是在暗无天日的室内,两个透光的窗户都没有。 且都是在夜间进出。 进出时,宁可叫他睡着,失去知觉,也不肯让他记住门朝哪儿开。 的确……像极了坟墓。 幕亓一皱眉。他第一次产生了怀疑,竹叶先生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那人又为什么要把他们介绍给自己?难道就不怕……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心中升起,再难以压灭。 他猛地起身:“我要回府了,带你一路?” 身边的大树下,拴着幕亓一的马。 江书不愿与他同乘,摇了摇头。 幕亓一却不由分说,长臂一舒,直接把江书捞到了马上。 “此处离京中尚有距离,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马上颠簸,两人身子挨着。 好半晌。 幕亓一:“抱歉。” 风迎面吹来,呼呼地在耳边响着。 幕亓一的话,江书终是没能听清。 到得武安侯府门口,幕亓一:“我今日不能请你进去。” 江书也没想进去。 她在顾家过得不好,在武安侯府也一样日日都被难为,没什么好的回忆。 江书点头:“幕大人,我们就当今日没见过彼此。” 原该如此。 可不知为何,幕亓一知觉心口酸涩了一瞬。 可到底心里压着事儿,他到底也没时间多说,草草点了点头,“娘娘保重,来日再见。” 便转身入府。 武安侯府中一片寂静。 强压着心里的疑惑,幕亓一向紫藤阁走去。 先看看吟儿的情况,再…… 紫藤阁外,幕亓一猛地刹住脚步。 他听见了…… 屋内传来阵阵的哭声! 第496章 万吟儿没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反复冲刷着心脏。 幕亓一只觉口中一阵阵地发干发苦。她们、她们为什么哭? 莫非…… 再也忍不下去,幕亓一一步踏入紫藤阁。 万吟儿是鸿庆帝的嫔妃,无论如何……她不能出事!绝对不能! 且他这次,没能寻得竹叶先生他们的帮助!恐怕还把那个神秘组织得罪了个遍!正一筹莫展之间,万万不能再雪上加霜。 幕亓一大步流星地踏进紫藤阁。 这曾经是他最喜欢的地方,一应器物都是那样精美奢华,窗外的风景又是那般美丽。 他把它留给了万吟儿……那时,他只想给她最好的…… 一入紫藤阁。 先是触目惊心的,一片白。 为何,为何这白色,如今看来,这般刺眼?! 幕亓一直到自己该走得快点,再快点。 可是……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懦弱,他竟不敢! 一个侍女低着头,迎面儿走来。她步履太急,一下子撞在幕亓一身上。 侍女惊惶抬头,“世子,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带着哭腔的嗓音,把幕亓一拉回现实。 他一夜未睡,此刻只觉浑身筋骨,像被揉碎了一般,酸痛不已。 他听着自己沙哑的嗓音响起,好像……好像是从另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这、这是怎么了?你们哭什么?哭什么呢?” 跟前这个丫鬟,好像是叫做杏儿,还是旁的什么来着? 幕亓一记不清。 只知道是个脸熟的大丫鬟。 “世子……” 小丫鬟哭着福了福身。 她嘴唇颤抖着,极快地说了一句什么。 幕亓一没听清,便又大声质问道:“在说什么,鬼鬼祟祟的?再说一遍!” 这几年,幕亓一公务繁忙,已经极少与府中侍女打交道。 杏儿从未见过幕亓一这般严厉样子,更是吓得浑身一抖。更怕自己做下的事,叫世子发现! “奴婢、奴婢没有!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话未说完,这胆小的丫鬟居然两眼一翻,人径直往后倒去 竟是被幕亓一吓晕了。 幕亓一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不得不叫来人,扶走了杏儿,叫救醒了再来回话。 杏儿被搀扶出去,泼了一头一脸的水,才又被带到幕亓一跟前。 期间,幕亓一只在紫藤阁一楼,像被囚禁起来的野兽一般,焦躁地来回打转。 他自己也解释不清,为什么他没有世界上二楼,亲眼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杏儿被带回来,浑身滴着水,跪在幕亓一跟前。 “到底怎么回事?” “奴婢是胆子小,才吓得晕了。” 幕亓一皱眉,“本世子有这么可怖吗?” “不、不是世子可怖,是、是奴婢,叫吓坏了……” 杏儿说话颠三倒四,幕亓一实在听不下去。 正待自己询问。 杏儿身后,送她进来的婆子抢着道:“世子,这原也不怪杏儿胆小。她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晚间来伺候时,一推开门,叫她看见那……那产妇没了。惨白着脸,大睁着眼睛,就这么咽了气。被说是杏儿,换做是旁人,乍一看见这个,怕也是要吓坏的!” “什么?” 幕亓一脑内轰隆一声! 只觉有什么东西,就这样一整个塌陷。 “什么没了?什么叫没了?你说清楚!” 幕亓一腾地起身,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婆子。 婆子也吓坏了,“就、就是……死了啊。” 杏儿所做一团,哭出来:“是昨日来的那位夫人,大出血,没能止住……奴婢端药上来的时候,她已经、已经……她人就在楼上,世子……要不要去看看?” 万吟儿……死了? 幕亓一记不得自己是如何踏上阶梯,到得二层的。 一进卧房,只觉天旋地转。 试婚丫鬟 第397节 因万吟儿身份奇诡,到底不便在家中大张旗鼓治丧,只得在屋内草草搭上白色绸缎,用以蒙住各样彩色装饰。 屋内,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怎么也驱不去。 幕亓一踉跄地走近床榻前。 他不敢看,又不得不看。 眼前的万吟儿,确实如那婆子所说,脸色苍白,一双再没了焦点的眼睛,大大地睁着,茫然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个点。 嘴巴也僵硬地张着,好像在临死之前,呼喊过什么。 死亡……让万吟儿容貌都变了,丝毫不像平日里那个温柔似水的女子。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噗通”一声 幕亓一双膝沉重地砸在地上。 深秋的寒意,顷刻间就透过了薄薄的裤管,像一只苍白冰冷的小手,顺着幕亓一小腿攀缘向上,直到心口。 这是第二次,万吟儿死在自己面前。 第一次,他还可以怪是娘逼死了她…… 可现在、可现在…… 他只是离开了一下,只是去为侯府众人寻一条生路,怎么就、怎么就会这样?! 自己尚未察觉时。 冰冷的泪珠,砸在手背上。 生疼生疼。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 “世子……地上凉,仔细身子。” 有人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一双手从身后伸过,扶起幕亓一。 幕亓一皱眉,抬手便想把身后之人甩开。 他声音嘶哑:“我走时还好好的,如何突然便这样了?” 那下人垂手答道:“小的媳妇没生过孩子,也不知道啊!可老人都说,这妇人生产,历来都极凶险的,想是夫人没熬过来……” 不对! 他说的不对! 幕亓一看向眼前的万吟儿。她不正常的脸色和唇色,还有这般死相…… 幕亓一起身,“封锁大门,不许任何人出入!所有紫藤阁伺候的下人,统统押过来!” 那下人面色一白,“世子,这、这……” 幕亓一目光在万吟儿脸上快速地触了一下,又马上转开。 万吟儿是被毒死的。 不能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武安侯府,这个吟儿视做家的地方,居然……有人害死了她。 他不允许!决不允许! 下一刻。 “咣当!” 房门被重重推开。 一整块黄花梨镂空雕刻的精巧房门,一下子砸在后面粉壁上。 上面纤细的花枝、鸟雀雕花纹样,竟都被震落了一块。 幕亓一猛地抬眼,带着杀气的目光却在看清来人之时,一下子顿住。 “幕亓一,你闹够了没有?” “为了一个两个女人,闹得家宅不宁!这个世子你要是不愿意当,就别当了!” 第497章 永远闭嘴 “……爹?” 自侯夫人去了,幕亓一又不肯远调,非要做那个统管宫内侍卫的官职,武安侯便以年纪大了为由,推去了身上统领盛京城防的职务,在家中长久病休。 是不退而退了。 连幕亓一在家中也极少见他。 武安侯语气沉沉地吩咐下人:“死人抬出去,所有人都退下,世子刚才说的话,不作数。” “可是,爹!你看吟儿,她、她蒙受冤屈,死得这样惨,难道咱们就这么算了……” 武安侯目光沉沉,“你可知道她是谁?” “爹,您怎么了?这不是吟儿吗?难道你不记得……” “我问的是,她是谁!” 武安侯声音骤然拔高,吓了幕亓一一大跳。 随即,幕亓一反应过来,他声音低沉了许多,“她、她是皇上的贵妃……” “既然是贵妃,难道不应该久居深宫?怎么会在咱们家?” 幕亓一抿唇。 昨夜吟儿生产,经历了太多。事后她身子又过于虚弱,他还没来得及问,她为何要出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可、可以吟儿的性子,她必是受了千般逼迫,万般无奈,才会选择换怀着身孕,深夜奔逃…… 一想到万吟儿可能会经历的一切,幕亓一只觉心口一阵阵地发痛。 他站都站不稳,身子踉跄着向后跌去。 被武安侯一下子攥住手臂,拉着他站直了身子。 “啪” 一记耳光,重重抽在幕亓一脸上。 这一掌抽得极重,幕亓一口中顿时一片血腥。 他整个人愣住,难以置信,“爹……” “回答本侯,”武安侯如此冷漠的声音,幕亓一从未听过,“既然是皇帝的贵妃,又怎么会,怎么可能出现在咱们家?!莫非,咱们家,跟她有什么勾结?还是说,咱们家中有谁,居然敢觊觎贵妃!干下这大逆不道,牵连九族的混蛋勾当?!幕亓一,你说!” “爹……”明白武安侯的意思,是他们幕家万万不可被绊入如此旋涡!可万吟儿刚刚惨死,幕亓一只觉心中郁痛难平,忍不住顶撞,“那是吟儿啊!姨母的女儿……” “她根本不是。” 武安侯冷漠打断,“晚樱才是你姨母的女儿。且你那什么姨母,跟你娘不过是幼年时期玩得到一起的闺中密友罢了,算什么正经亲戚?!” 幕亓一一愣。 武安侯:“而且你记住,她是鸿庆帝的嫔妃!她姓周!纵是宫中真有什么,逼得她容身不下,她也该去找她自己的娘家!” “幕亓一!你还记不记得,她是因为什么,才姓周?” 幕亓一眸子在眼眶中缓缓转动。 吟儿是因为、是因为……被娘…… 不对,不是娘害死了她! 是她为了入宫为妃,用娘做了筏子…… 是她为人逼迫,还是…… 幕亓一不敢再想下去。 武安侯一双青筋暴露的老手,用力地揪着幕亓一衣领,“这个道理,你到底是明不明白?!” 幕亓一不明白。 “爹,就算咱们不认,可宫中丢了贵妃……” “什么宫中丢了贵妃?你从何处得知,难不成是道听途说?” “吟儿怀着孩子走失,皇上怎会不查!” “没有人看到她来了咱们家!”武安侯浑浊的眼中,透出一丝疲惫,“若有人说,便是栽赃。你懂吗?” 被巨大悲痛侵袭的头脑,在这一刻勉强开始了转动。 是啊,无人看到万吟儿来。 就算有人,也没证据。 若对方咬死,那便要反问一句,你看见了,为何当时不来帮忙? 爹说的,没错。 可是…… 幕亓一到底不甘,“爹,吟儿在府中出手,说明是下人手脚不干净……” “不是他们。”武安侯直视着幕亓一双眼,一字一句: “是我。” “……爹?怎么会……” 一开始,幕亓一以为侯爷是要抗下这个塌天的罪责。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爹说的,是真的。 不自觉地,幕亓一眼中蓄满了泪水,“爹,为什么?!” 试婚丫鬟 第398节 昔日,万吟儿住在家中时,是母亲对她多有挑剔。 父亲从未难为过万吟儿!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 幕亓一手臂一挥,从武安侯手下挣扎出来。 他原本一腔怒火,可也不能对着亲生父亲发泄。 幕亓一一拳砸向身后粉壁,指骨上立时便见了血。 幕亓一口中问着为什么,可心中也渐渐清明了起来。 父亲说得没错。 这事儿太大了。 想保住侯府百余条性命,万吟儿如何赌咒发誓都没有用,更何况……她的孩子没能保住,心中是有怨气的。 难保不会说出去。 破局的法子,一开始就在哪儿…… 让万吟儿闭嘴,永远闭嘴。 消除此事所有的痕迹。 就再也没人能威胁到侯府。 爹做的,都没有错……可那是吟儿啊! 幕亓一满脸是泪,为了不哭出声,肩膀一阵阵地抽搐,只觉胸口疼得快要碎裂。 武安侯声音传来:“你还要为她报仇吗?” 幕亓一说不出来话。 爹布满皱眉的老手,轻轻地搭在幕亓一肩上,慢慢用力握紧。 老侯爷一向不善言辞。 幕亓一记得,他很小的时候,有一次顽皮,惊风落水。被救上来后,吓得连发高热,连大夫都说极是凶险,未必得活。 那段记忆很模糊,幕亓一只记得娘一夜夜地守在他床边,不管不顾,只是哀哭。 他一直以为爹不曾来看过他。 直到一个深夜,他口渴,迷迷糊糊醒来。 才看到爹一身甲胄,正坐在自己床边,熬得眼中全是血丝。 那一刻,幕亓一便知道。 爹不仅是他的爹,还是大盛的武安侯,幕氏的族长,府中上下百人的主人。 一大家子人,靠的都是他。 爹不会错,是不会错的…… 破碎得不成样子的哭声中,武安侯声音再次传来,“你……对她不能忘情,她和她的孩子,会进我幕家祖坟。” 好半晌,幕亓一痛哭出声。 是哭万吟儿和她死去的孩子,也是哭爹那双大手上,沾上了无辜者的血。 哭声渐歇后。 武安侯常常地叹了一口浊气,“去吧,去看看……晚樱。” 第498章 对不住晚樱 “晚樱?晚樱她又怎么了……” 幕亓一的话没说完,便看懂了武安侯面上的神色。 一瞬间,好像有一块千钧巨石,从高空中落下,直接杂碎了幕亓一的脊梁。 他甚至来不及问父亲那一句“到底为什么”,便发足狂奔。 一夜未眠的疲惫,让他胸口砰砰直跳,酸痛从浑身上下的骨头缝中满溢而出。 可幕亓一什么都顾不上了。 晚樱,晚樱…… 他还有好多话,要说给晚樱知道!晚樱不能出事,万万不能! 等他! 远远地,幕亓一就看到了春好楼。楼高三层,是整个侯府中最高的建筑,登临其上,能把侯府景观一览无余。 他就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侯府内的所有人。 晚樱就是这武安侯府里,地位最高的,女主人。 他一早认可了她,想给她最好的,想给她往后安安稳稳的一辈子。 却…… 从未想过,要了解她的过去。 幕亓一一边跑着,一边在脑海里回想着,两人的初见。 那时晚樱多可怜啊! 一身看不出原本质地颜色的衣衫,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被刮破的口子里,露出大片青紫色的皮肤。 上满还遍布着血痕。 一头长发披散在脸上,遮住面容,甚至不叫人看清是男是女。 妥妥就是一个盛京城这几年里随处可见的可怜乞丐。 他的马冲过来时,所有人都知道避让,只有晚樱不会。 她傻傻地站在道路中间,只是抬起一双明眸,看向他。 那日暗淡的天光,落在她眼中,反成了比日月之光还要明亮的灼人光线。 那是一双,孩子的眼睛,至真至纯。 那一刻,一眼对视。 幕亓一便决定了,要带她回家,要护她后半生。 带晚樱回府后,一开始爹娘是不同意的。 后来还是娘开了口,“既然咱们侯府已不和顾家联姻,还不如……纳了这姑娘。阿一救她时,那么多平民百姓都看在眼中,想必事情已经传遍了盛京城。咱们就来个趁热打铁,把阿一纳了她的事传出去,顾家小姐性子傲,想必受不了这个屈辱。这门婚事,也就散了。” 爹只得点头同意。 纳晚樱入府那一日,娘攥着幕亓一的手,哀叹:“孩子,委屈你了。” 堂堂勋爵公子,纳一个痴傻的乞儿。 相当于是绝了幕亓一再娶贵女的路。 可现在,幕亓一才知道。 委屈的人,从始至终,都不是他。 晚樱到底从哪儿来,她心里到底有些什么?他从未问过。 甚至,当晚樱情绪正常,常常流露出一个小乞儿根本不会有的,贵女礼仪时,他也从不曾过问。 有她在身边,他是愉悦的。 可对她,却是忽略的。 只要她每日都在家中等着他,便够了。 晚樱脑子不好,时不时地便要发痴,不过是……三流人物,运气好才嫁进了侯府顾,有一身尊荣。她懂得什么呢? 可昨日之事,幕亓一才知道。 晚樱什么都懂。 如果他早点问出她的身世,早知道她和吟儿有恩怨纠葛…… 今天,所有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幕亓一驻足在春好楼前,听着楼上侍女们隐隐的哭声,他脑中轰地一声。 顾不上痛苦,顾不上害怕,顾不上畏缩,幕亓一一步跨入春好楼。 晚樱和模样比万吟儿体面很多。 直到现在幕亓一才发现,她也比万吟儿美丽、娴静很多。 晚樱静静地睡在床上,长长的睫毛垂下,掩住平日里极温和的一双大眼。嘴唇微微抿着,甚至还带着点微笑。 她这幅模样,就跟平日里睡着时,一般无二。 若不细看,根本主意不到,她胸口早没了起伏。 她不是睡了,而是…… 解脱了。 幕亓一一步步上前,行尸走肉一般。 晚樱床边跪着的侍女见到幕亓一,都吞下哭声,向两边让开一条通路,好让幕亓一近前。 幕亓一握住晚樱的手。 柔软,冰冷。 触感如往昔一般细腻。 可幕亓一知道,不一样了,永远不一样了。 试婚丫鬟 第399节 身边,侍女的声音响起:“晚夫人是、是服毒,痛了小半宿,一炷香前,才、才……才咽气儿……” 幕亓一一滞,“她在等我?” 侍女们一个个鹧鸪一样缩回了头,不敢答话。 幕亓一:“说!” 刚才说话的侍女吓得身子一哆嗦,刚想敷衍几句,“是,自然是……” 跪在最后面,一个年纪极小,平日最得晚樱心疼的侍女直接出声:“晚夫人熬到最后,只想再不想见世子,还求着快一些。奴婢想,只因那药物厉害,并不是什么旁的原因!” 话一出口。 幕亓一身子一晃,险些从床榻边跌倒。 随着他动作,晚樱的手,从幕亓一手中滑出,垂落床榻边缘。 年长的婢女连忙出声叱骂:“浑说!看不撕烂你的嘴!” 那小丫鬟是为晚樱鸣不平,图一时的畅快,便把真话给倒了出来,现在也有几分后悔,咬着嘴唇哭了。 细细的哭声,像一条小蛇,不停地钻入幕亓一耳中。 那小丫鬟怨他。 晚樱又岂能不怨? 幕亓一慢慢地举起自己的双手,好似在端详着自己掌心凌乱的掌纹。 他为什么……总是为了追逐水中幻影,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一次次地伤害身边的人? 先是江书,再是晚樱。 他一个接着一个地失去了她们……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大滴大滴的水珠,滴落在掌心。 几个侍女见状,不敢再多说,无声地退出了春好楼。 又过了好半晌。 “吱嘎——吱嘎——” 沉重的脚步声,自木质楼梯上响起。 幕亓一不用抬头就知道,是爹来了。 听着那脚步声逼近。 幕亓一没抬头:“也是你做的?” 他没听见否则,便知道,老武安侯这就是承认了。 “为什么?!”幕亓一一声暴喝。 他身子猛地弹起,冲向武安侯,却在双手要触底父亲的那一刻,还是无力地垂下。 其实不用问,幕亓一都知道,都知道的。 是为了侯府,只能是为了侯府。 为了侯府,万吟儿不能活,晚樱也不能活! 一声沉重的叹息后,武安侯:“是……竹叶先生的吩咐。” 第499章 武安侯府富贵不断头 “什么?”幕亓一猛地一愣。 他想起来了。 他这般匆匆回府,不过是为了问爹一句,爹介绍给他的竹叶先生,到底是个什么人! 如果不是爹说竹叶手眼通天,绝对可信,他根本不会跟那样阴险诡谲的人打什么交道! 爹到底是什么什么意思?! 如今,爹竟说,晚樱的死,是竹叶先生所为。可昨夜,那个竹叶先生,明明就是被自己和江书绊住。 幕亓一红了眼眶:“你、你说谎!” 他一向视为神明的父亲,在今日连着屠杀了两个无辜的女人,手上沾满鲜血!还……还敢做不敢认! 幕亓一身形摇晃,只觉侯府的天都要塌了。 幕亓一:“我明明去找竹叶先生了,明明可以解决,我们可以再想办法!你为什么、为什么偏要……” “竹叶先生……不是一个人。” “什么?” 武安侯长叹了一口气,颓然坐下。 好像一座塔,轰然倒塌。 武安侯:“你还小,不知道咱们侯府,是如何熬过大盛开国的那几年。” “什、什么?武安侯府不是因功才……?” 武安侯摆了摆手,示意幕亓一不要打断他的话。 “咱们幕家,‘武安侯’这三个字,本是前朝所封,是个真正的百年世家。先帝起兵时,你爷爷可是带百万雄兵与之对峙的。” 幕亓一:“这我知道。是爷爷后来感于嬴家荒淫无道,天下苦其多,才临阵倒戈向北镇王和先帝,拥立新帝。这才才保住了我幕家这一世的富贵不断头。” “呵呵,”武安侯摇了摇头,“你爷爷那个人最是耿直倔强,九牛不回的性子,他怎么会临阵倒戈?” 幕亓一瞪大眼睛。 武安侯:“他是战死疆场,临死前,拼着一条命,杀了先帝手下三员大将,连崔拙都差点折在他手里。” “那先帝岂能饶了我们幕家?” “没错。你爷爷没了后,京城门户大开,先帝带兵长驱直入……”武安侯闭了闭眼睛,“那时,城中都传,新皇帝坐稳了天下,要对咱们幕家清算了。” “这是成王败寇的事情,谁都没有办法。可你娘那时候,刚怀了身孕。”武安侯看向幕亓一,“阿一,就是你啊!” “你娘那几年身子不好,在你前头那几个,都不曾留住。只有你,怀过了三个月,原以为是稳了,我幕家后继有人。却赶上了城破……当时,我还以为,真是天要绝我幕家血脉!” “就在你奶奶领着你爷爷的姬妾并你母亲,要一根白绫吊死,以全忠义的时候……” “竹叶先生上门了。” 幕亓一猛地一愣,“可、可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武安侯摆了摆手,“听我说完。那竹叶先生一身青衣,从兵荒马乱中走来,宛若谪仙人一般。他对你你奶奶说,守你爷爷临终的托付,要给幕家指一条明路,叫我们活下去,叫我们在先帝手里也能活得舒舒服服。” “这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你奶奶当时也不信,可那人拿出了你爷爷贴身的信物,和你爷爷的亲笔书信。府里老人都看过,确是你爷爷的手笔和将印。” “上面写,要我们这些幕家的子孙,听竹叶先生的话,为他做一件事。事成,便可活命。” “你奶奶,没有旁的选择。” 幕亓一只觉心口发紧,“是什么事儿?” 竹叶先生,也是这么和他说的。 武安侯闭了闭眼,“叫我们仪仗着在京城的地位,传一宗流言出去。” “就说……先入盛京城的,不是先帝,而是……镇北王崔拙。” 幕亓一腾地起身,脸色煞白,“这、这岂不是儿戏?咱们幕家本就获罪与先帝,怎能再传这种流言?那岂不是真的要死?” “你奶奶也有这个顾虑。可当时的幕家,已经没有选择。” “她没法子。反正横竖都是死,都是九族皆灭,不如搏一把!” “所以,她应承下来,做了。” “惴惴不安了好几日,没想到,先帝到底是坐稳了朝堂,还明发上谕,赦免了连着我们幕家在内的几家氏族,保留了你爷爷的官位,荫蔽到了我身上,爵位也都留着。” 幕亓一讷讷地,“竟是如此……” “没错。你能活着,都因为我们侯府和竹叶先生的交易。” 幕亓一终于忍不住了,到底把心中疑惑问了出来,“那时候,竹叶先生是个年轻人?” 可他见到的竹叶先生,也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 “呵呵,”武安侯笑声苦涩,“竹叶先生第一次来侯府,我年纪还小,记得不太真切。后来你奶奶说,是个很年轻的人。还说,这么年轻,就有这般手眼通天的本领,真是个豪杰。” “年轻?可我、我见到的也是……”幕亓一只觉手脚发凉。 武安侯点了点头,“我见过的竹叶先生,也很年轻,不过三十刚出头的模样。” “怎么可能……” “所以,我猜,这个竹叶先生并非某一个人,而是他们组织内,可以继承的,一个称呼吧。” 一番话说下来,幕亓一只觉心中悲凉。 他出身侯府,原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能搅动风云。 现在才知道…… 他不过是一枚棋子,在自己都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被人肆意摆弄。 连心爱的人,都护不住! 他这一生,活得……好像个笑话。 幕亓一哼笑一声,“爹,你就没查出那竹叶先生背后,到底是?” “查不出来?”武安侯摇头,“年轻气盛时,也好奇查过。可每每刚起心动念,他们的人就会找上门来,给与警告。再加上,一直不曾察出什么,就这么罢了……” “可如今,他们借着你的手,害死了吟儿和晚樱!”幕亓一猛地起身,捏紧了拳头,“我、我不会放过他们!绝不会!” “不可轻举妄动!他们……” “爹,”幕亓一猛地打断,他满是红血丝的眸子,转向武安侯,“你说你见过竹叶先生,你到底跟他们……做过什么交易?” 试婚丫鬟 第400节 第500章 她到最后,都不曾怪他 完全没想到幕亓一会这样问,武安侯一愣。 甲胄下,他紧绷着的肩膀,重重往下一塌。 瞬间苍老了十几岁的模样。 幕亓一看得心头剧痛,可依旧咬紧牙关,不依不饶,“爹,如今形势波澜诡谲,咱们家又被卷到了里头,您就别再隐瞒什么了。不然,咱们父子哪日若被人连窝端了,怕都不知道!” 武安侯长叹一口气,身子瘫软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 他闭上眼,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幕亓一吓了一大跳。 有些不敢直视父亲的伤痛。 好半晌。 武安侯:“……是你娘。” “什、什么?” 武安侯长吸一口气,“是你娘的死,我……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他睁开双眼,看向虚空中的某一个点,喃喃道:“你娘是一品诰命,奉召入宫观礼而已。可谁家的诰命夫人,也不曾是竖着进去,又叫人给横着抬出来!我、我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幕亓一想起,娘出事后,爹严令自己不可继续查下去。 原来是…… 已经知道了真相。 幕亓一:“到底是……” “呵呵,”武安侯的笑声中,隐含着无尽的悲凉,“万吟儿,死得不冤。” “什么?!” 幕亓一瞪大眼睛,下意识反驳,“吟儿她怎会、怎会?娘是不喜欢她,处处刁难于她,可她一个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能害死娘?” “你啊!” 武安侯口中苦涩,“幕亓一,那是你娘!可你在面对你娘和那个女人的时候,何曾选择信任过你娘?!” 像一道闪电,瞬间劈进幕亓一颅顶! 他大睁着眼睛,一时间竟说不出话。眼前却似走马灯似的,一幕幕地过着画面。 是啊,昔日万吟儿住在紫藤阁时,只要她哭了,他便又以为是娘的为难。 甚至从不曾想着,去问一问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知道跟娘阴阳怪气,横挑鼻子竖挑眼。 后来,万吟儿顶着他们幕家大小姐的名头入宫,他虽不说什么,心中却默认,是娘撺掇的! 不就是看不起吟儿的出身,不肯叫他和她在一起吗?!竟这样大费周章! 那时的幕亓一,正在叛逆的年纪。 娘越是不许,他心中越是想要。 喜欢万吟儿,宠爱万吟儿,还拿江书做筏子。 更多的不过是、不过是在跟娘拧那一股劲儿。只是,拧到后来,连自己都信了。 再后来,万吟儿在庄子上诈死。 不过就是图谋更大的富贵,想要入宫为贵妃! 可他问也不问,就一股脑地把所有责任,都推在了娘身上。觉得是娘拷打逼迫死了万吟儿! 带着对娘的愤恨,和对江书的愧疚,他领了孝陵卫的活儿,一走了之。 相当于是,断了自己前程。 他当时的心态…… 居然是报复娘,让娘伤心难过! 幕亓一脸色惨白,身子抖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成齑粉。 武安侯见状,叹息着摇了摇头,“你娘……不曾怪你。” 幕亓一把脸埋手里,肩膀不住地耸动着。 武安侯:“你现在明白,你娘留下的那枚玉蝉,不过是要告诉你,万吟儿是金蝉脱壳了吧?” 幕亓一身形一僵。 几乎压不住地哭出了声音。 好一会儿,幕亓一眼眶红得怕人,他抬起头:“到底是谁害死了娘?” 因幕亓一情绪波动得厉害,武安侯本不想在今天告诉他。 可他一声声地逼问。 无奈,武安侯一字一句,“就是你的,万吟儿。” 虽心中早有猜测,可听到答案的那一瞬,幕亓一还是觉得天旋地转。 他一贯相信的女子,害死了娘! 他…… 他这个儿子,是帮凶! 武安侯哑着嗓子,把侯夫人死亡的过程,声音轻缓地讲了一遍。 听到娘被迫吞炭那一节,幕亓一身形摇晃,几乎要承受不住! 他腾地起身,在屋中来回打转儿。 攥紧了手指,他想杀人! 把那些伤害了娘的人,统统都杀死! 可……所有害过侯夫人的人,已经全都死了。 幕亓一只觉胸口郁气无处发泄,“哇”地一口,呕出鲜血! 武安侯心疼地看着儿子,长叹一声,“我知道真相后,怕你惹事,不敢告诉你,只希望你离后宫远一些,再远一些。可你,唉……” 可他就是偏要凑到后宫中去,做一个统领侍卫的官职。 让爹天天为自己提心吊胆,担忧不已! “可、可我不明白,”幕亓一声音低沉嘶哑,好像被砂纸打磨过一半,“我们为什么不能禀明皇上,要求彻查!娘是一品诰命夫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了……” “呵呵,”武安侯笑了。 他刺耳的笑声,刺激得幕亓一一下子抬了头。 武安侯:“咱们这位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中,竟无一点成算?” 话一出口,幕亓一也明白了。 鸿庆帝那个人,看上去雄才大略,可逼近了瞧,不过是刚愎自用,自私无极罢了。 帮他父皇夺取天下的崔家,他容不得。 提出疑问,提出问题的臣子,他容不得。 他的朝堂上,只能容得下替他说话的舌头,和为他杀人的刀! 为了根除崔家在北地的势力,居然可以勾结沙国…… 这样的人,心中连一丝公正都没有。 皇帝大婚那日,本就天降大火,引燃了宫殿。 民间本就有些传闻。 鸿庆帝杀了不少人,才平息下来。 若那个当口,他们提出,要彻查侯夫人之死。怕是……整个侯府都留不下! 武安侯摇了摇头。 父子两人相对无言,都红了眼眶。 好半晌,武安侯:“当年对你娘动过手的人,现在已经都死了。我想,你娘的本意,也该是劝你放下。” 幕亓一咬唇,唇角渗出淡淡血迹。 娘为人母,当然不舍得自己的孩子以身犯险。 可他幕亓一,生为人子,却不能这么畜生! 幕亓一猛地抬头,眸中精光闪烁:“爹,娘的死,还有一个人,还没有付出代价!” 武安侯微微一愣,“谁?” 幕亓一坐直身子,笔挺如一块巨石,一座高山。 他伸手,往上指了指,“他。” 第501章 让他付出代价 瞬息之后。 武安侯猛地起身,他胸口剧烈起伏。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掀在幕亓一脸上,把他打得偏过头去。 试婚丫鬟 第401节 武安侯举手,还要再打。 到底不忍落下。 “阿一,你今日连遭噩耗打击,想是脑子不清楚!混沌了!爹当你什么都没说过!” 幕亓一一言不发啊,只是抬头,定定地看向武安侯。 武安侯看着自己唯一的嫡子。 他眼睁睁看着他从襁褓中的小婴儿,成长为现在顶天立地的男儿郎! 可他,竟然不知死活,说出了这种话! 武安侯:“你、你疯了!” “这件事,孩儿想了很久了。” 武安侯再一次愣住,“你、你……” “我们幕家,原本支持的,就是景翰。”幕亓一淡淡道,“爹,你睁开眼睛看看,现在的朝堂,乡野,整个大盛!你还真的觉得,他能坐好这个皇位吗?” “可、可这是我们臣子的本分……” “什么本分?”幕亓一冷道,“娘的事,万吟儿固然死不足惜。可若没有他在后面捣鬼,做那个万吟儿头顶上的天,她怎么敢欺瞒我们,又怎么敢对娘下手?!” “这、这……” “爹,他是什么样的人,您心知肚明!今时今日的地位,他根本不配!” “……唉!” 武安侯长叹了一口气。 侯府屹立百年而不倒,侍奉过数代君王。 幕亓一说的这些,武安侯又岂能不懂? 当年,侯府毅然决然地站在皇子景翰而不是太子景庆那边,就是笃定了,太子的人品,根本不行。 虚伪至极,又刚愎自用。 这样的人,若登临大宝,不是国家之福。 可…… 景翰输了啊! 自顼帝暴毙,太子登基,景翰便被兄弟圈禁,如死人一样,没了消息。 有传闻,说他早不知何时吊死在了自己府中,到如今只剩下一捧白骨。 景翰为人谦和,公正,能力也强。 当真是…… 可惜。 知道爹在想什么,幕亓一:“他……还活着。” “什么?” 这下,轮到武安侯瞪大了双眼。“你、你跟他,有联系?” 不仅是有联系。 幕亓一深吸了一口气,“景翰在意的女子,已入宫为妃。我……可以把她引出来。” 另一边。 江书回宫的时辰快到了。 最后一个时辰,她满是留恋与惆怅地登上城门楼,俯瞰着大半个盛京。 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江书却觉得,自己能听到那人间烟火的声响。 是笑声,间或也夹杂着些哭声。 还有脚步声,车轮声。 砖瓦砌进墙里的声响,高塔滚落塌陷声。 喜乐,哀乐。 小苗破土而出的声响。 江书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她知道,没能找到沈无妄失忆症的记载,她回宫后,马上要面临的,怕就是…… 沈无妄的怀疑。 这一回宫,又不知何时能出来。 或许,一辈子再也出不来。 可她,没有旁的容身之地,也没有旁的选择。只能回宫,那里是她的战场。 想着,江书转身离去。 入夜,她随着钦天监外出观星的队伍,回了宫中。 负责查验的,还是幕亓一。 看到女孩的脸,幕亓一扬扬手:“都进去吧。” 刚回到永寿宫。 远远地,江书听见阿翘的哭声,“沈大人,你不能!不能啊!” 还隐隐听得其它宫人的哀哭。 这是怎么了? 江书加快步伐。 只听得阿翘声音:“沈大人,我们娘娘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您纵是内官家,也总不好就这么闯进去,惊扰娘娘啊!” 其它宫人立时便跟着附和,哀求。 阿翘声音尖锐,很快又道:“沈大人你如何这般跋扈?我们娘娘救护你,完全是一片好心!你不认便算了,居然还敢闯娘娘寝宫!好大胆子!是打量着我们永寿宫无人吗?” 江书只听得沈无妄声音,冷得彻骨:“阿翘姑娘,你若当很敢叫人,早就叫了。拖延至此,咱家看你,就是心虚不敢!” “你!” 江书也不得不佩服沈无妄的敏锐。 下一刻,便听得沈无妄道:“既然江妃娘娘这个嫌疑最大的,不肯出来见本宫,那你们这些下人,便统统都是从犯。随咱家回慎刑司,接受拷问吧!” 顿时,下人们哀哭一片。 江书再也忍不住,她稍整理了一下身上妆容,拂去风尘。 猛地掀开了水晶珠帘,“这是在闹什么?!” 此时,她才看清。 沈无妄一身玄衣,眸光冷厉,手指已经按在剑柄上。 他身前,齐刷刷地跪着一排永寿宫的宫人。 江书快步上前,“沈大人是本宫的客,你们如何得罪了?” 说着,她扶起打头的阿翘,“你身上还有护主留下的伤,尚未好全,不是不叫你出来伺候?” 阿翘这一起身,其它宫人也纷纷跟着起来。 见众人身上都没有伤,江书才转身,向着沈无妄。 知道沈无妄没了记忆,可男人声音中的冷意,还是刺得江书心口发凉。 她张口:“沈大人,本宫这些下人不懂规矩,若冲撞了,还请沈大人见谅!” 看着江书的小脸,沈无妄神情有一瞬间恍惚。 后脑锐痛。 沈无妄深吸一口气,站稳了,“江妃娘娘,你的下人说你在歇息,如何你是从门外进来的?” 阿翘扶着江书的手指紧了紧,有些紧张。 “呵呵,”江书轻笑一声,“本宫去哪儿,做什么事儿,还需要向沈大人报备?” “原是不需要的,可你现在……与一桩大案有关。” 江书心口一沉。 皇帝不在,审讯此案确实是沈无妄的责任。 他没了记忆,只知道秉公办理。可沈无妄手中那些证据,统统都对江书不利。 若她搅合了进去,怕等不到皇帝回来,就要一命呜呼! 毒杀太后,害死嫔妃,灭口证人…… 够她江书死上一百次了。 沈无妄向江书:“江妃娘娘,还请您跟我回慎刑司,配合调查。” 他顿了顿,“娘娘若不想去,倒还有个旁的法子。” “什么法子?” “娘娘千金贵体,不可损伤。就叫永寿宫的宫人,挨个儿进慎刑司熬刑。若都走得一遍,倒也可证娘娘无辜。娘娘,你可愿意?” 第502章 她认了 江书一愣,抬起眼,正对上沈无妄黑沉沉的眸子。 看出他这句话中,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 江书心口重重往下一沉。 知道沈无妄是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试婚丫鬟 第402节 曾经的沈无妄,是在她无比卑微的时候,仍然愿意向她伸出手捞一把的人。更不会用旁人的性命做筏子。 可现在,男人目光中尽是冷淡。看向江书身后那些下人,包括阿翘,就像是在看一堆没有生命的物件。 他说的话,江书相信。他真的可以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让永寿宫所有人一起去死! 而现在,他的这个目的,就是—— 置她于死地。 万般无奈中,江书笑了。 一点笑意像白雪覆盖下的红梅,在唇边绽放。 沈无妄眸光微微一闪。 很快定住。看着江书,又重复了一遍,“江妃娘娘,你愿意吗?” 他上前一步,继续逼问,“如果愿意,咱家这就带他们走了。” 他长臂一舒,指着江书身边的阿翘,“就从阿翘姑娘开始。江妃娘娘觉得如何?” 慎刑司是什么地方?像阿翘这样的小宫女进去了,说一句九死无生也不为过。及时侥幸逃得性命,怕是人也废了。 阿翘瞬间白了脸。 她体内本就有蛇毒残留,身子比旁人更加不好,若当真进了慎刑司,怕就要交代在里头。 不等江书开口。 阿翘苍白着一张小脸上前一步,“沈大人,奴婢愿意跟你走,以证娘娘清白。” 她话音刚落。 身后十几个太监、宫女噗通噗通跪了一头。 江书骇然低头,只见得一片黑漆漆的发顶。 众人异口同声:“奴婢/奴才愿进慎刑司,以证娘娘清白!” “你们……” 江书猛地一愣,只觉浑身的鲜血都冲到了头顶,激得她耳中嗡嗡作响。 她自觉从未为这些小宫女、小太监做过什么,甚至她永寿宫下人的俸禄,在这后宫之中都不算是顶顶多的。 他们居然肯为她去死…… 江书有些急:“你们快起来!这种话不许胡说!本宫的清白就是本宫的清白,岂能用旁人的性命去佐证?” 她急得一跺脚,“你们痴了不成?” 没人肯起来。 僵持片刻。 还是阿翘低声向江书:“娘娘,奴婢等人都是自愿的。” 她手指用力攥了攥江书小臂,“在这后宫中,也只有娘娘您,肯把下人当人。奴婢……宁死不会背主!” 江书从未推他们这些下人去死! 沈无妄身中剧毒,经许太医判断,已没了活路时,江书身心俱碎,恨不得立时随沈无妄去了。 大悲大痛下,都愿意为了保住永寿宫所有下人性命,豁出去与鸿庆帝缠斗。 甚至不曾见上沈无妄最后一面。 宜人死后,江书更是为了给宜人报仇,不惜与同是妃位的顾妃为敌。 最终顾妃自尽,抵了宜人一条性命。 这偌大的后宫之中,还有哪个主子似江书这般,把下人当做活生生的人的? 就为了这一点,他们愿意为她的清白以身犯险! 阿翘攥住江书的手,温暖、稳定,没有一丝颤抖。 阿翘:“娘娘,奴婢这条命是娘娘花费重金救回来的,奴婢……奴婢本不值那么多!” 她原是彤妃为陷害江书,送上门来的一颗棋子。 从一开始,彤妃就没想过要让阿翘活着! 是江书,不惜重金,不惜人力,救了她性命。 阿翘:“娘娘,奴婢这是……报恩。” 说着,她抬头向沈无妄:“沈大人,既然从奴婢开始,就带奴婢走吧。” “不行!” 江书挺身挡在了众人前面。 她直视沈无妄无一丝情绪波动的眼睛,“沈大人,我跟你进慎刑司。” 阿翘急道:“娘娘,不行!” 他们这些下人虽然知道得不全,可今日江书害死太后的流言,在这后宫之中,甚嚣尘上,多多少少都听过一些。 知道这次江书若是沾上一点,恐怕完全没了活路。 这不行! 务必把娘娘好生摘出来! 阿翘:“沈大人,咱们娘娘是皇上亲封的嫔妃,崔家的小姐,你不能说带走就带走!” “呵呵,”沈无妄低下眸子,低笑一声,“有意思。” 他直直看向江书:“江妃娘娘,你也这么认为?” “什么?” 沈无妄:“这后宫的女人,哪个不是皇上、太后亲封的嫔妃,娘娘你又有什么特别?” 江书抿唇不语。 沈无妄:“再说,崔家的小姐,崔家……呵呵。”他认真看向江书,“别说江妃娘娘只是义女,纵是嫡女,皇上如何看待崔家,江妃娘娘不会不知道吧?” 鸿庆帝一向不喜镇北王,连带着连有青梅竹马之情的皇后都不喜。 江书心中更是清楚。 所谓崔家女的身份,不过是她封妃的时候,花花轿子人抬人,和皇后的崔家相互抬一手罢了。 她若真出了什么事儿,纵是为了避嫌,崔家也会很快和她撇清关系。 她从未指望过他们。 她能指望的,从始至终,就只有她一个人。 想着,江书回身,向众人温声道:“你们都起来吧。本宫的事儿,你们不知道,就去了慎刑司,也什么用都没有。” 猜到江书要做什么,阿翘连忙拦着:“娘娘,别说大盛后宫,从未有过高阶嫔妃进慎刑司的例子。您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一旦被冤进了慎刑司,怕是后宫的流言蜚语,再也止不住!” 她满眼的担忧。 阿翘一直跟在江书身边,知道的比旁的下人更多一些。自然知道沈无妄手中的证据,完全不利江书! 况且这后宫之中,最是墙倒众人推,捧高踩低最是厉害! 江书一旦进了慎刑司,原本她没做的事儿,怕也有人往她身上倒脏水!那时候,江妃娘娘孤立无援,根本不会有人帮她! 与其这样,还不如…… 阿翘心一横:“沈大人,娘娘的事奴婢都知道,让奴婢去吧!” 沈无妄像全没听到阿翘的话,只看着江书:“你愿意跟我走?” 他声音中,有一股奇异的情绪。 让江书一下子想起了两人初见。 那是在街肆上的铺子里,江书正被顾如烟指责偷东西,要带回去责打。 沈无妄突然撩帘而入,要把江书这个小偷抓去典狱司。 那时,他还不认识她。 却笃定了她,有罪。 为什么?不就因为她是个卑贱的婢女,无权无势吗? 当时的场景,和现在,一般无二。 可惜,这时,没有幕亓一来救她了。 江书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沈大人,本宫说了,本宫愿意跟你走。” 第503章 蝼蚁命贱,却不善低头 “好。江妃娘娘倒是个爽利性子。” 沈无妄唇角上扬,淡笑一声。 看上去,逼得猎物束手就擒,心情很是不错。 他深深看了江书一眼,“咱家今日不急。江妃娘娘再好好想一想。” “不用想了,现在就走。”江书不顾一众下人的阻拦,决然道。 得了江书的话,沈无妄反倒不急,“不如,娘娘收拾收拾东西,再随本官同去?” 江书微微一愣。 进慎刑司而已,还收拾什么东西? 莫非是…… 遗物吗? 江书抿唇不语,倔强地别过脸去。 试婚丫鬟 第403节 一旁的阿翘倒反应过味来,“敢问沈大人,咱们娘娘要收拾什么东西?”她顿了顿,继续试探道:“是……御寒的衣裳,还是吃食?或是,金银细软?” 沈无妄咳了一声,有些不耐地皱起眉头:“爱带什么就带什么。进慎刑司要搜身,太大的东西带不进去。” 阿翘眼珠一转,明白了。 衣物包裹大,因为搜身,带不进去。 那定是金银首饰细软。 莫非是为了让江妃娘娘进慎刑司后,好打点上下的? 还不等江书说话,阿翘连忙答应道:“奴婢这便去收拾,这便去!劳烦沈大人稍等片刻……” 她忙着去了,众下人也被哄散,各自去忙。 只留江书、沈无妄两人,两两相对。 江书忍不住:“沈大人,你这是……” “咱家刚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在永寿宫。”沈无妄声音淡淡的,然后邪气一笑,“多谢江妃娘娘救护了。” 江书试探着:“从前的那些事,你不记得了?” “从前?你我有过什么从前?”沈无妄冷哼一声,“若真有,你也不会入宫为妃。既然做了妃子,过去就有什么,都该一笔勾销。” 江书愣了半晌。 她昨夜经历了一场生死危机,身心俱疲,还看到顾夫人死在自己跟前。 都是为了给沈无妄找出治病的良方。 可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好累好累。 沈无妄什么都不记得了,还站到了她对立的那一面。 那个竹叶先生,和彤妃是一伙,彤妃在这后宫之中表现出来的实力,定不止于此。可她还不知道,彤妃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累。 好累。 好像一面罗网,从四面八方,缓缓降下。 对方每一步,她都看得清。 可偏偏…… 看得清,却躲不开。 江书只觉胸口沉沉的,呼吸都觉疲累。 怎么挣扎都逃不脱,还不如…… 就认命。 她一言不发,也避开了和沈无妄的眼神交流。只等着阿翘为她收拾好了一只小小的包括,塞在衣袖中,就起身跟着沈无妄进了慎刑司。 果然,江书一进慎刑司,便要先被搜身。 一个面向凶恶的老嬷嬷粗手粗脚地在江书身上上下摸索。 倒不曾真的搜出什么来。 可就在江书转身,要走出耳房时。 “哗啦” 阿翘藏在她袖中的那只小包裹,好巧不巧,竟从身上掉了下来。 摔落地上那一刻,包裹散开。 里面的金珠玉器,滴溜溜地散落了一地。 江书:…… 老嬷嬷:…… “慎刑司不让带这些。”老嬷嬷说着,拾起地上的包裹,拾掇好,才转身走了。 江书一个人在房中被晾了好久。 沈无妄才走了进来。 他推门而入时,看到江书在这间什么都没有的空房间里,身子缩做一团,躲在角落里,竟是睡了。 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可关门的声音,还是激得江书身子一抖,慢慢睁开了眼睛。 看清眼前来人,她甚至笑了一声,“沈大人,要把本宫怎么样,就手脚快些吧。” 她一夜未睡,实在是太累了。 可无论江书如何催促,对面的沈无妄都像没听见一样,循着自己的节奏:“既然娘娘着急,不如自己把知道的都说了,也省的下官逐一询问,恐伤了娘娘玉体。” 这便是暗示江书,要用刑了。 江书心口往下一沉。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这一局,她连对面是谁都不知道,却还是输了。 输了自己的清白,也输了沈无妄。 她两手空空,全无破局的法子,不禁摇了摇头,“沈大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江妃娘娘不知道?可那清凉殿的小太监,可是什么都招得清清楚楚。” “哦?”江书笑了,“他竟留下了口供?本宫上次奉皇后娘娘懿旨来慎刑司问话,可是说那郁辅臣,什么都不曾留下呢。” 他们为了陷害她,可真舍得下苦功夫啊! 沈无妄:“娘娘不想知道,那人都招了些什么?” “不外乎是陷害本宫的话罢了。本宫也没力气一句句地去驳。本宫只问你一句,沈大人,你们拘本宫来此,有证据吗?” 郁辅臣的那些所谓的“口供”定是假造的。 江书想知道,对方还弄了些什么“物证”要把她定死。 “证据自然是有,不过现在不方便给娘娘看罢了。”沈无妄淡淡的,一股公事公办的模样,“不过,下官可以告诉娘娘一句,这次,你怕是……罪责难逃。” 片刻的充楞过后,江书直接笑出了声。 她有什么罪? 弱小是罪吗?出身贫寒,没有势力可以依靠,就是罪吗? 可像她这样的人,全天下有成千上万! 难道他们这些人的命,在上位者眼中,不过就是能随意践踏,抹黑,拿来顶罪的蝼蚁?! 江书:“我无罪。” “娘娘这般嘴硬,就不怕……” “我没什么好怕的。”江书冷冷道。 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就是疯了的娘。 可娘落在竹叶先生那帮子人手里,本就生死未卜,她就不出来,也顾不得她了。 至于江富贵…… 死了也挺好。 还有她自己的性命,她本也在乎不起。 既然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想要,就拿去吧! 江书看向沈无妄的眼神中,居然满是挑衅:“沈大人想要如何,就如何吧。本宫只有一句话,本宫什么都不曾做过。至于……沈大人要往本宫身上在栽派些什么,那就都随沈大人的心了。” “本宫早已不在乎了。” 第504章 她求他快些 闻言,沈无妄面上动作微微一僵。 他脑海里,关于江书的记忆,十分混沌。好似他们认识了很久,曾经十分亲密。可沈无妄回忆不起任何两人相熟的曾经。 没有相关的记忆支撑,他不敢完全相信自己的感觉。 毕竟,江书是鸿庆帝的妃嫔,两人的身份中间隔着沟壑。按道理来说,没机会亲密。 可心底最隐秘处,他待她,总是不同。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伤心疲惫的样子,不禁一愣。 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昨夜做什么去了?” 困成这样? 这话听在江书耳中,却只像拷问。 她只是浅笑着摇了摇头,“毁灭证据去了。沈大人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曾经江书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所以根本就不怕失去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条命。 可现在,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倦意,让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放弃。 如果无论努力多少次,都要被打回原点。 那还不如一开始就放弃。 倒好过现在满身伤痕! 江书对着沈无妄淡淡一笑,举起手腕,送到沈无妄眼前,“沈大人,我听闻无论是何等高贵的身份,只要进了慎刑司,都要给上枷锁。既然如此,那便来吧。” 沈无妄低头。 女孩一双手腕,白得宛如一段雪色,闪闪发光。 就这么凑到他眼前。 试婚丫鬟 第404节 男人别过脸去,“不用,你又不会跑。” 他下意识等着江书的顶撞,或是辩驳。 可好半晌,女孩只是轻笑一声,“是吗?那随你。” 话音刚落,男人眸光逼视了过来,“你很累吗?” 江书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她刚才在顾家,不,是在墓中被摔伤处还在隐隐作痛,一夜不曾睡过的身体疲累不堪,早已绷到强弩之末。 可偏生拷问她的这间屋子,里面干干净净,连一件最简单的坐具都没有。 当着沈无妄的面,江书又不能坐回角落里的地上。 知道这是拷问犯人的一种手段,江书苦笑。这回,还真的叫慎刑司押对了。这样下去……她确实撑不了多久了。 女孩脸色有些苍白,抬头看向沈无妄,眼中带上哀求神色,“沈大人,你想栽派些什么在本宫身上,本宫都认了。只求你,快些。” “你求我,快些?” 江书点头。 沈无妄觉得自己好像被气笑了,“江妃娘娘这是要求着快点定罪?这样的要求,本官审了这么多犯人,还是第一次见。江妃娘娘,你真的很特别。” 江书一笑:“沈大人,反正本宫有罪没罪,还不都是你们说了算?又何必这般惺惺作态呢?快些吧。” 横竖都是一一死。 江书:“横竖我什么都没做过,干干净净白纸一张,你想画些什么上去,都行。” 这话说得…… 沈无妄后退了半步,只觉口中有些干渴。 片刻后,他调整好呼吸,才转身对江书:“江妃娘娘,你真的……怎样都行。” “真的。”江书仰脸,一根一根地掰着自己的手指,“毒杀太后,吊死顾妃,灭口郁辅臣,还有别的什么,随便吧。” “呵呵。” 沈无妄笑了。 他眸中闪过一丝邪气,有些像江书刚认识他时的模样。 沈无妄上前一步:“本官说的,不是这些。” “那是什么?”江书疲惫道:“还有什么?” “本官说的是,江妃娘娘是不是,本官让你做什么都行?” 江书一愣,“你什么意思?你……” 话未说完,男人高大的身影,已经逼近了过来。 江书娇小的身形,被一整个笼罩在其中。 下意识地想后退半步,江书却冷不丁撞在沈无妄不知何时伸到自己身后的手上。 她纤细的身子,被沈无妄一整个裹在怀中。 心口鹏鹏直跳,江书只觉嗓子发紧,眼前也微微一花。贴在她后腰上的那只大手那么热,似乎…… 含着一丝旁的意味。 江书几乎从未在沈无妄身上,感觉到过这些。 她不舒服地拧动着,“沈大人,你……” “不是说,做什么都行?” 江书脸色刷地红了。 “沈大人,不、不是……我……” “江妃娘娘,口是心非。” 江书眼睁睁看着,沈无妄的大手,伸向自己的胸口。 下一刻。 “哗啦”一声轻响。 有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冰凉凉的。被塞进自己胸前衣襟。 沈无妄这才松了手。 江书立刻远远跳了开去,小脸依旧红红的。 她低头看向自己胸口,猛地一愣。 “这是……” 阿翘为她收拾的那个装珠宝的小包。 只是…… 比刚才,重了许多。 江书缺乏睡眠而十分迟钝的大脑慢慢转动,“沈大人,这、这不是我的东西……” 沈无妄飞快地笑了一下,“江妃娘娘,入宫这么久,你也算得宠,居然只攒下来了那么点家底。不寒酸吗?” 江书脸色一红。 是……有点。 可妃嫔的俸禄银子就那么多,她还得时不时地拿出来赏人,这算是日常的开销,哪个妃子都免不了。 鸿庆帝又很少赏她什么好东西,就赏也是字画啊,乐舞啊这一类换不得钱的。赏那彤妃的,倒都是些金银珠宝。 江书又没有娘家贴补。 从万吟儿那抠出来的钱,一早就花完了。 江书不得不承认,自己挺穷的。 可这关沈无妄什么事儿? 江书:“本宫是穷,难不成沈大人要给本宫补点?” 男人黑沉的眸光,往江书胸口一扫,是看她的那只小钱袋,“我也不多,你可得收好了。” 江书愈发地不明白。 她人都已经进慎刑司了,等着她的,就只有严刑拷打,泼脏水,被逼认罪,和最后的死亡。 人都死了,还要钱干嘛? 莫不是…… 下一刻,沈无妄耳尖微动。 江书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刚想开口问:“怎么了?” 只见男人身形倏地一下逼近过来,又和刚才一般,逼近江书身子。 江书退无可退,双手下意识紧紧地攥着自己的小钱袋。 耳边只听男人冰冷的声音,贴着耳根传来:“江书,这是你的……” “买命钱。” 第505章 沈无妄不规矩 江书猛地一愣,只觉自己背后汗毛都被炸了起来。 死亡威胁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江书想要挣扎躲开。 可她到底太累了,又一天水米都未曾打牙。关键时刻,只觉眼前发黑,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好像有一团火,自胃里腾腾灼烧上去,直接烧光了她浑身的力气。 女孩小腿一软,就这么软软地,倒在沈无妄怀里。 意识明明灭灭。 最后一刻,江书想,反正要死了。 竟是死在沈无妄手里。 她和他在溧陵时,种种的过往,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过。 江书只觉自己这一生,着实可笑。 下一刻。 “咣当!” 门被从外重重撞开。 巨大的声响,激得江书猛地睁开眼睛,朝向门口方向看去。 只见—— 盛怒的崔皇后,一身宫装,胸口绣的凤凰振翅欲飞。 她看向屋内两人,冰冷的眸光逼视沈无妄:“本宫不亲自来,沈大人就不打算放人,是吗?!” 紧接着,崔皇后主意到了江书一场苍白的脸色,她面色愈沉:“放开她!” 她一挥手。 两个身材粗壮的嬷嬷上前,从沈无妄手中接过江书。 崔皇后先无暇他顾,看向江书:“没事吧?这厮可有伤你?” 江书吃力地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心中发急,一张小脸全白了。 试婚丫鬟 第405节 看在崔皇后眼中,只觉江书是受了酷刑,才这般虚弱不堪。 她猛地抬头,动作之激烈,头上的金簪流苏都瑟瑟作响。 崔皇后指挥左右,“把江妃暂时带到本宫的长春宫。至于沈无妄,不尊本宫懿旨,来人!押他下去!” 下意识地,江书张口想要为沈无妄辩解。 可她…… 辩无可辩。 沈无妄刚才说得清楚,就是想要她江书的命。 甚至……再往深处想想,男人这样着急给她定罪,是真的被什么假造的证据蒙蔽了过去,还是…… 跟竹叶先生那伙人,根本就是一伙的。 还未可知。 江书只觉心口发寒。 她看着沈无妄被崔皇后带来的人拧住手臂,男人朝她望来,似乎在等着她说些什么。 可江书已没了力气,根本说不出来。 心口火烧火燎的难受,身上却冷得发抖。江书慢慢闭上眼睛,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 江书发现自己,是在长春宫中。 “娘娘,你可算醒了!”身边,传来阿翘带着哭腔的声音。 江书觉得自己的手被阿翘攥住,阿翘:“娘娘,你不知道,你睡了一天一夜啊!” “……有那么久吗?” 江书从床榻上撑起身子,才觉出身上有一股子酒水久睡造成的无力感,十分倦怠难受。 “太医说……”阿翘顿了顿,似觉得有些难以启齿,“说您是太累了,才、才这般昏睡不醒。待醒了,就可以慢慢地用些粥啊汤啊的,娘娘可要用些?” 阿翘不说还好。 这么一说,江书顿时觉出饿来。 她点点头。 待阿翘和长春宫中的小宫女服侍她稍用了点吃食,阿翘才慢慢告诉她:“娘娘,您是被带走后,奴婢来长春宫求了皇后娘娘救您。您是被长春宫的人抬回来的,奴婢、奴婢吓死了……” 结果自己只是累晕了。 江书有些后悔自己没把话跟阿翘说清楚,害她担心。 她伸出手,按了按阿翘肩膀。 阿翘:“刚才已有人去禀报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一会儿还要来呢。” 同一时间,长春宫正殿里。 崔皇后得了宫人消息,知道江书醒了,起身便要去见。 “娘娘!暂且留步!”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青瓷扑通跪在地上,拦住崔皇后去路。 崔皇后皱眉:“青瓷,从刚才你就三番两次阻拦本宫去见江妃。江妃与你素无仇怨,你这是要干什么?” 青瓷磕了一个头,“奴婢岂敢与娘娘结怨?奴婢这都是为了娘娘您着想啊!” “什么意思?” “奴婢昨日跟着娘娘去慎刑司,一开门便看到、看到……江妃娘娘一个嫔妃,和慎刑司的沈大人抱在一起……这、这不合规矩……” 青瓷是宫中侍女,并非出自镇北王府,也是这几年才被提拔上来,崔皇后看着她忠心,才把她带在身边。 见皇后不语。 青瓷又道:“娘娘,那江妃……出身寒微,可到底得娘娘的娘家认为义女,她若真做出什么腌臜事儿来,怕娘娘的娘家也会跟着一道丢脸!” 崔皇后面色一沉。 是啊,刚才她心机破门时,是看到那两人,就那样、那样抱在一起。 虽说是沈无妄要对江书下杀手。 可、可当时的氛围,却好像……有什么不对…… 崔思宜自从入宫,被封为皇后,一直都是和鸿庆帝各过各的,对男女之事,没有亲历。 可也不是全然不懂! 当时,沈无妄的手,就在江书胸前。那的动作,确实…… 不规矩! 不规矩得很! 崔皇后:“那依你的想头,本宫该当如何?” 青瓷深吸一口气,抬头:“江妃娘娘现在身上疑点重重,皇后娘娘管她,就是给自己、给家族惹火上身。” “呵呵,”崔皇后轻笑一声,“可现在人就在我长春宫。这麻烦,不想惹也惹了。你说应该怎么办?” 青瓷心口砰砰直跳,知道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决不能放过,“娘娘,依奴婢看,不如就、就把江妃娘娘留在咱们宫中,等皇上回来了发落。或是、或是……”她顿了顿,干脆就心一横,“让江妃娘娘,自裁吧。” 江书若是死了,一切都可以栽派到她身上。 这后宫,少了一个毒妇,就又能继续风平浪静地把日子好好过下去了。 “好,当真是极好。”崔皇后笑道,“我倒是小看你了。” “奴婢担不起皇后娘娘谬赞!” “本宫看你,很担当得起。”崔皇后唇角噙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起身,“走吧。本宫还要去见一见那江妃,你也同本宫一起。” 她脸上笑意愈发地深了,“毕竟,本宫要让人,死也能死个明明白白。” 第506章 抬举青瓷 “是,是!”青瓷见得皇后重用,立刻面上堆笑,爬起身来紧走几步跟上,口中还在不断道:“娘娘不用过于忧虑,此事本就是江妃无福。” “无福?” 崔皇后闻言,轻轻地笑了,认同道:“江书确实……运气不太好。” 她二人初见时,江书还是个丫鬟。 连她这个北疆来京的外人,都听说江书与那武安侯府世子关系不清不楚,自甘下贱。想必江书当时的处境,定是十分尴尬艰难。 一同结识的,还有顾相家的顾如烟。 虽说是两个女孩一同出手,救了自己。 可…… 崔皇后就是觉得身为丫鬟的江书,更加与众不同。 她眼中…… 怎么说呢? 有一股子崔皇后在旁人身上没见过的劲儿。 崔皇后皱眉想了一会,才觉出,江书那股子劲儿,是…… 她把自己当人,也把旁人当人。 对像她那样的贵女,江书疏离而尊重。明明她崔思宜的一句话,就能改变小丫鬟的一生,可她从不肯开口去求什么。 对旁的丫鬟、下人,甚至是身份不如自己的人,江书也是一视同仁,从不轻贱。 入宫后,她甚至可以为了救自己,对皇帝动手。 好像在她心目中,人命真的都一般贵重。 只可惜…… 遇人不淑。 当真是,运气不好。 一旁的青瓷听到崔皇后的认同,忙不迭地点头称是,“娘娘圣明!要奴婢说,江妃娘娘也是自己作死!她本就出身低微,在后宫中不寻思着如何好好服侍皇上,如何稳固自己地位,反倒是三番两次卷到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件中,可不就是把自己的福气作没了吗!” “哦?”崔皇后微微一愣,“你倒透彻。” 得了皇后嘉许,青瓷脸上几乎要生出光彩来。 她兴奋道:“娘娘谬赞!奴婢不过是……” 崔皇后举起一只手,打断青瓷的话。她顿了顿,问道:“倘若抬举你成江妃,你该当如何?” 一股巨大的喜意,直冲青瓷心口,几乎要把她顶一个跟头。 青瓷喜得眼前都一阵阵地发花。 耳中嗡嗡作响,只能听得见皇后的那句,“抬举你……” “若、若抬举奴婢……”青瓷声音都有些颤抖,双手用力地攥在一起,才勉强平息下来心情,她低声道:“若娘娘肯抬举奴婢,奴婢自然好生惜福!奴婢要好好伺候皇上,帮着娘娘笼络皇上的圣心,荣耀娘娘母家。” 她顿了顿,又想起什么似得,急着说:“奴婢还会解开圣上与镇北侯的心结!娘娘别怪奴婢多嘴,圣上对镇北侯有芥蒂,可……这世上君为臣纲,为臣之道,圣人早就说得明明白白!皇后娘娘想过好日子,好需劝得镇北侯低头,回京请罪才是。” 崔皇后脚步一停,忍不住回头仔细打量着青瓷。 见大宫女一张也还算妍丽的脸恭顺地低着,眉宇间却尽是不甘。 “原来你竟是个如此明白、如此有主意的人,”崔皇后温和地笑了,竟屈尊降贵地伸出手,亲自挽住青瓷。 青瓷受宠若惊,“娘娘,使不得!这不合规矩!” 却没有挣开。 一行人就这样到了长春宫偏殿。 试婚丫鬟 第406节 不等崔皇后开口,青瓷自觉体会皇后的意思,不叫守门的小太监通报,扶着崔皇后,径直入内。 明间里,江书刚用过一些稀粥和清淡小菜。 她这几日毕竟是累坏了,吃饱后竟有些困倦,依在床架上,只想打盹。 见皇后进来,慢了半拍,方才起身行礼请安。 崔皇后只顾不言语。 一旁的青瓷开口:“江妃娘娘,不是奴婢说你,你也太过于跋扈了!见到皇后娘娘,还推三阻四地不肯行礼,你心中,可还有皇家威仪吗?” 青瓷声音十分尖锐,吓了江书一跳。 她目光有些茫然地飘向崔皇后,却见皇后面上,一丝旁的表情都无。 江书心口往下一沉。 崔皇后……不相信她了? 江书身边,阿翘急忙跪下开口:“青瓷姐姐误会了,我家娘娘身子不适,反应才慢了些,不是要慢待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救了我家娘娘的命,我家娘娘心中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敢怠慢?” 她这话是有些道理。 可惜碰上的青瓷是个没道理的,又一心只想逼着江书自戕。 她甚至没看崔皇后一眼,便自顾自道:“阿翘这话错了!为人妃妾者,本就该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方能自省、修德!没见过江妃娘娘这般,大刺刺的,万般都随自己心意。皇后娘娘就是太惯着你们这些妾室了!” “还有!” 她尖尖的手指几乎要直接戳到阿翘鼻间上去,“皇后娘娘与江妃娘娘说话,何曾要你一个小宫女插口?你好大的胆子!” 青瓷这才想起来,看一眼崔皇后。 崔皇后只是对她温和地点了点头。 青瓷胆子彻底放开,尖声向门外:“来人,把这不知深浅的东西拖出去,掌嘴二十!” 眼见着从门外涌进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江书腾地一下起身,挡在阿翘跟前。 侍卫进门,见叫人的是青瓷,便下意识以为是皇后的意思。 不由分说便要上来拿人。 江书看向崔皇后:“皇后娘娘,阿翘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尽她做一个宫女的本分!她身上有伤,受不得刑罚。若真有什么,就冲着臣妾来吧!” 皇后还未说什么,一旁的青瓷一脸不屑,“江妃娘娘,你再如何,也是皇上的嫔妃,如何能为一个宫女拦在前头?奴婢看你,就是……自轻自贱!”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裹着雷霆之势,直接掀在青瓷脸上。 青瓷人都倒在地上,才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动手的江书:“你、你敢……” 江书冷冷看着她:“本宫今日便代替皇后娘娘教导你,何为是非对错,何为上下尊卑。” 她看青瓷的目光,犹如看一件死物:“像你这样自轻自贱的,就是卑贱!明白了没有?!” 一旁,崔皇后终于掌不住笑出了声:“江书,你瞧。自从你走了,本宫身边,都剩了些什么玩意儿!” “皇后娘娘?”青瓷愣住,抬眼看向皇后,“奴婢、奴婢是一片忠心啊!” “是,是一片忠心。”崔皇后唇角带笑,目光却极为冰冷,“可这忠心,却不是对着本宫。说吧,你真正的主子,是谁?” 第507章 可惜,是个阉人 皇后此言一出,青瓷目光闪烁着:“皇后娘娘,奴婢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奴婢是您的人啊!” 崔皇后见她嘴硬不说,便叫侍卫:“拖下去捆起来,堵住嘴,看好了,别叫人死了或是出什么旁的事。等会儿本宫和江妃娘娘,还要审她!” 青瓷就这样被堵住嘴拖了出去,一路不住地哽咽求饶。 崔皇后一眼都不曾多看她。 到青瓷没了声音,崔皇后才抬手,屏退了所有下人。 向江书道:“你到底怎么回事?连本宫,你都不肯说吗?” “皇后娘娘……” 江书死里逃生,突觉得鼻间有些发酸。她要跪下,却被崔皇后一下子挽住,“你我不行这般虚礼。” 她别过脸去咳了两声,才回头道:“本宫就直说了,你、你跟那沈无妄……到底是有什么?” 江书猛地一愣,下意识否认:“没、没有,什么都没有。” “再骗我,我可要生气了!” 崔皇后作色皱眉,连“本宫”都不说了。 她凑近,眼中闪闪发光,“你们俩是不是、是不是……那个?”、 “哪、哪个?” 崔皇后脸上浮现一朵红晕,“就是,唉!你和那沈无妄,是不是,要对食啊?” 屋内寂静半晌。 江书只觉自己脸红得快要烧起来:“娘娘,你……我……我已经是皇帝嫔妃,这、这怎么可能……” “你别骗我了!”崔皇后声音中竟有些压不住的兴奋,“你都脸红了!” 江书一时间,实在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 稳定了下情绪,她只好道:“臣妾……我初入宫时,确是和沈大人一起,在太后娘娘处。太后娘娘曾为我俩许婚……” “哦……”崔皇后拖长声音,“所以,是皇帝横刀夺爱,是也不是?” 也…… 不算是吧。 毕竟江书为妃的最大契机,就是为了救皇后,动手打了皇帝…… 现在相处时间久了,江书刚才知道,皇帝似乎是有些什么奇怪的癖好。貌似喜欢小意温柔,千依百顺的那种。 可实际上……却对打过自己的人,念念不忘。 江书那一下子,可能……正打道了皇帝心里去,才叫鸿庆帝这般念念不忘地惦记。 回想起那一段,江书皱眉。 可眼前的崔皇后,却真的好想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新大陆,“你、你当时,为何不跟我说?若知道你和沈大人彼此有情,本宫不会强迫你做妃嫔……” 她顿了顿,“可是,也不好……那沈大人,是个阉人啊!你……唉!” 江书脸红了,“娘娘……都过去的事儿了……” “哼哼,”崔皇后鼻间轻笑,“依本宫看,你们两个,还没过去呢!” 她白了江书一眼,“昨日本宫去捞你的时候,你不知道,你们两个抱得有多紧……” 江书一张小脸红的好似火烧,“娘娘,那、那是沈大人,要、要杀我……” “本宫看着可不像,”崔皇后一口截断,“看在本宫眼里,倒像他在帮你藏赃物!” “赃物?” 什么赃物?她哪里有赃物? 只见崔皇后自袖口中,摸出一只小包裹,丢在江书怀里,“就是这个。那个沈无妄,好东西可真多啊。” 这原是阿翘给江书收拾了,让她带入慎刑司里打点上下用的银包。 江书展开一看,愣住了。 她那点子家当,自己心里有数。可眼前的银包里,银子、珠宝整整多了三倍! 江书:“这不是我的东西!” “当然不是,”崔皇后又哼了一声,“想来是那沈大人,自己给你补上的。啧啧啧……” “可、可他都要要我的命了,还给我钱做什么?”江书人还懵着,“莫非真是买命钱?” “你啊,没救了。”崔皇后尖尖的指尖戳在江书额头上,“他这应该是……想让你死遁。又怕你不同意,所以没明白地说出来。” 说到此,崔皇后也有些后悔。 若她没有冒冒失失地就那么闯进去…… 或许,现在江书早就安全了。 看崔皇后神情,江书整个人还有些缓不过来,“可他、他……” 他看上去一副秉公办理的模样,和从前完全不同。 她……摸不透他的心思,不敢把一条命搭上。 “江书,我说了,你别害怕。”崔皇后轻声开口,“此事若一早跟本宫说明,本宫是不会阻止沈大人的。” 怪就怪她从前听了些风言风语,对沈无妄印象极糟。 可昨日去救江书时,男人眼中对江书的情谊,崔皇后看得清清楚楚。 他不会伤害她的。 崔皇后:“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对你不利。本宫就算能护着你,也只是一时的,本宫无力翻盘。” 太后,顾如烟,郁辅臣,三条人命,沉甸甸地压在江书肩上。 顾家向皇后施压,鸿庆帝也传了几封书信回来,要崔皇后务必查明真相。 所有人都希望…… 有人能快点站出来顶罪。 现在看来,最好的顶罪人选,可不就是江书? 崔皇后:“我……护不住你。” 她声音中,甚至有了几分颤抖。 崔思宜也不过是个刚刚年满二十的小姑娘。 试婚丫鬟 第407节 本是怀揣着一腔对鸿庆帝的恋慕之情,从北疆一路到了盛京,可谁能想到,现在,她却是这偌大后宫之中,唯一未承过宠的妃嫔。 全家都远在北疆,只有自己在宫中孤立无援。 崔皇后深吸一口气:“江书,若要本宫说,死遁,是一条好路。” 可能,也是唯一的路。 江书垂头不语。 她就这样,无论如何也洗不清冤屈了吗? 崔皇后的声音轻轻的,“若你愿意,本宫帮你安排,你、你和沈大人,一起走吧。” 江书猛地抬头,她眼中瞬间迸发出的明亮光彩,几乎刺痛了崔皇后。 她……真爱他啊。 她会同意离开的。 崔皇后从另一只衣袖里,又摸出一只大出许多的银包,“这个给你。就当时……我给你的新婚贺礼了。江书,让你耽误在我和皇帝中间,我……很对不起。” 如果不是她,江书熬到二十五岁就可以出宫了。 到时候,又是另一番新天地。 崔皇后的银包,悬在半空。 江书没伸手去接。 崔皇后:“江书,你……” “皇后娘娘,我不能走。” 第508章 家人 崔皇后闻言,并不觉意外。 这像极了她认识的江书。 崔皇后硬是把手中的银包,塞到了江书手里,轻笑道:“你做我妹妹这些年,从不曾从母家得到分毫好处。这算是姐姐给你的体己钱。拿着吧。” 江书手中的银包沉甸甸的,她不自觉地攥紧。 她这辈子,连生身的父亲是谁都全然不知,娘也并不如何疼爱她,更是没有一个半个兄弟姊妹。 从未有过这种被家族、家人庇护的感觉。 银包上,还残留着崔皇后掌心的温度。 江书用力捏了捏,隔着薄薄的锦缎,里面的金银珠玉,咯痛了她的手。 耳边响起崔皇后温和的声音:“江书,你和如烟一同入宫,按理说,你们两个都是本宫的妹妹,本宫不该偏袒。可是……” 她顿了顿,似乎下面的话,很难出口,“你救过本宫的命,两次。” 崔皇后抬手,冰凉的小手按在江书唇上,止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崔皇后:“如烟……有很多人爱她,你不一样,你……”什么都没有。 皇后攥着江书的手,让她握紧了那个银包,“如烟的死,本宫也有过疑心。但你说不是你做的,本宫相信。只是如今情事,本宫信不信,怕是也左右不了旁人。” 她扶起江书,把如今的情况掰开揉碎给她讲明:“如今,皇上对顾家不满,可现在还动他们不得。正在胶着拉扯期间,出了顾妃这档子事,怕是……本宫怕皇帝为了暂时安抚住顾家,会牺牲……你的性命。” 江书抿唇。她知道,崔皇后说都对。 鸿庆帝临走前,和顾家的关系就十分敏感,此次出行,也一个顾家人都不曾带着。 顾家人难免不会揣测,皇帝是不是有意避开他们,要筹划什么。 尤其是顾刚则…… 当年针对老镇北王崔拙的毒计,就有他的一份力。他清楚地知道,鸿庆帝下手之前,会先孤立那个家族,斩断他们在朝堂上的联系。 偏偏是君臣关系走钢丝的微妙当口。 出了太后身死,顾妃自戕这档子事。 定会叫顾家抓住不放。 崔皇后看向江书:“他们为何选择你背锅,其实也好理解。你得皇帝宠爱,背后又无实权仪仗。在那群玩弄权术的人眼中,怕是一个最好的祭品。” 这样的事,崔思宜见过太多,自然知道后面会如何发展。 她摇摇头,认真地看向江书:“你走吧。除此之外,再无活路。” 这便是变相地承认,她这个皇后,保不住江书了。 江书咬唇:“皇后娘娘,我……顾妃的死,或许是有我的因素在,我是为了给侍女报仇,也是为了给自己报仇。” 说着,她对着皇后讲出了自己和顾如烟的恩怨。 只隐去了岳坚还活着的事实,毕竟,她还未亲眼见到,不知真假。 崔皇后听得叹息不已,“你没有错,可如烟她也当真可怜。” 一个千娇百宠长大的贵女,就要这么在深宫之中度过一生。 顾如烟如此,她崔思宜也是如此。 崔皇后:“她的死不怪你,倒是那贵妃,草菅人命,当真可恶!” 现在要说让贵妃负责,是太遥远的事了。 崔皇后自己也道:“那有下毒嫌疑的太监,也是贵妃的清凉殿里出来的人。按理说,贵妃的嫌疑也很大。可贵妃平日里与太后没什么龌龊,和你不一样,太后不喜欢你,是满宫皆知的事。” 江书点了点头,苦笑:“本以为顾妃能眯缝我和太后的关系,没想到……” “逝者已矣,不说她了。”崔皇后长叹一声,“江书,皇帝秋狝中遭遇了沙国刺客,被绊住了脚,归期后延。可他并不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你需得在他回来之前想法子脱身,不然,就永远走不了了。” “我知道,可是……” 崔皇后看着面露迟疑之色的江书,“本宫知道了!那沈无妄,本宫让他跟你一起走,可不可心?” 江书小脸臊得通红,“娘娘,不是沈大人的事……” “依本宫看,就是他的事。” 崔皇后猛地想起了什么,“昨日为了捞你,本宫令人把他押下去,还、还叫人打了一顿……”她有些难为情地看向江书,“你、你不会怪我吧?” 沈无妄皮糙肉厚,应该……抗打……吧? 见江书没说话,崔皇后连忙吩咐下去,“提沈无妄来见本宫!” 半晌后,沈无妄带到。 他俊朗的脸上,唇边确实青紫了一块。 崔皇后眼神有些闪烁,暗怪自己那些手下,为什么偏要打脸! 就不能打那些看不到的地方吗?! 看到沈无妄模样,江书心中有些不安。 沈无妄被押着给两人行礼,江书得了皇后示意,才开口道:“沈大人,本宫……能相信吗?” 此言一出,崔皇后也有些意外。 她以为这两人能做出那种亲密暧昧的动作,一定已经如胶似漆。而且沈无妄想放江书死遁,可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 结果江书一开口,两人看上去…… 根本不熟。 崔皇后:什么情况? 莫非,那沈无妄是强迫的? 崔皇后看向沈无妄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戒备。打得不冤,还应该再狠一些! 听见江书的话,沈无妄沉吟了片刻,他抬头,黑沉沉的眸子中满是坦然:“我……不知道。” 崔皇后:??? 看沈无妄的神情,江书心中暗叹了一口气,知道他依旧是什么都还没想起来。 无奈,江书只得应着两人都满是疑问的目光,看向崔皇后:“皇后娘娘,您可听闻过这世间有能改变人记忆的法子吗?” 崔皇后猛地一愣,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 记忆,组成了一个人的全部过去。 崔皇后:“记忆就是人的全部,怎可更改?” 她想了想,举例子道:“沙场之上,军士面临的危险都是一般无二的,可有人勇往直前,有人却临阵退缩。这、这不就是因为他们的记忆不同,所以性格不同?若说记忆可以更改,那岂不是……人也可以按旁人的意愿随时改变?这简直,耸人听闻!” “可是,”江书语气微沉,她指着一旁的沈无妄,“沈大人,你真的笃信你的记忆,都是真的?” 此言一出,沈无妄只觉后脑一阵锐痛。 无数记忆残片,在眼前像雪一样落下。 脑中,似乎有什么在松动,伴随而来的剧痛让他额上沁出冷汗。 沈无妄强撑着咬牙:“江妃娘娘,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第509章 灰衣巫医 口中虽然否认。 沈无妄瞬间苍白的脸色,却着实吓了崔皇后一跳。 她下意识地便想要传太医。 被江书拦住,“娘娘,太医院不可信!” 崔皇后垂下眼睫,沉吟了片刻,“本宫入宫时,身边跟着一个娘特意为我寻来的医女,名叫紫浔。她医术极高,本宫信任她,可是让她看看。” 她看看沈无妄那摇摇欲坠的样子,“无论如何,先止痛。” 试婚丫鬟 第408节 片刻后,崔皇后身边打扮成寻常宫女模样的紫浔进来,扶着沈无妄依在榻上,为他诊脉。 见一旁的江书紧皱着眉头,崔皇后安抚道:“紫浔是当世药王的关门弟子,水平极高。幼时也随着师父走遍大江南北,见识过民间不少疑难杂症。若沈大人真有什么特殊疾病,她定诊得出来。” 好一会儿之后,紫浔才松开了手。 她拧眉沉思了好一会儿,银针试探着刺入沈无妄几个穴位,沈无妄眉头才渐渐舒展。 紫浔:“沈大人,可有想起什么不寻常的来?” “本官不知道你们到底要让我想起什么,故弄玄虚!” 江书失望地吐出一口浊气。 沈无妄还是想不起来,可之前,明明已有松动…… 紫浔起身向两人道:“皇后娘娘,江妃娘娘,紫浔学艺不精,没法子根除沈大人身上的禁锢。不过,他这病……奴婢似乎见过。” 江书眼睛一亮。 崔皇后忙问:“你说!” “是!”紫浔又看了沈无妄一眼,才开口道:“二位娘娘知道,前朝开国皇帝崩逝后,将世间大半书籍陪葬,很多行业的秘传,自此断绝。我们医者,也难幸免。” 想起自己在嬴帝墓里见过的那些书,江书点了点头。 她是抄录出来了一些,可大多数都还是跟着嬴帝化为了飞灰,湮没无闻。 紫浔:“奴婢早年与师父走遍大江南北,就是为了搜寻现在还流传于世的医书,师父他老人家希望能将散落在民间的方子,集成一本,续上断了的医脉。故而,师父对疑难杂症格外在意。一年,奴婢随着师父去到前朝国都,现在的肃陵。” “肃陵历经战火,曾经的繁华早就湮没无闻。奴婢去的时候,那不过就是一个小小村镇,距离最近的镇,都有五里地远。” “师父之所以待奴婢来此,是因为听闻肃陵背面的苍山半山腰,有一群灰人。” 从未听过这个称呼,江书和崔皇后对视一眼,面露不解。 紫浔忙道:“这名字唬人,其实不过就是一群常年身披灰衣之人,他们聚族而居,沉默寡言,隔十天半个月才去村里一次,换些吃食。据肃陵当地人说,这些人是前朝大医者的后人,那大医者因为医死了嬴帝一位最得宠的妃子,而遭灭族。那些灰衣人,是当年侥幸得活的大医后人,习惯了隐姓埋名的生活。” “肃陵当地人传说,这帮人虽然住得偏僻,多性格孤僻,却能治些寻常医者不能治的怪病。” “当时师父年轻,只觉这群人是虚张声势,待价而沽,心中十分不屑。” “恰好这时,有一户肃陵人家,是一对中年夫妇,带这个女儿,要上苍山求医。师父好说歹说,让那对夫妇带着女儿,先给他看看。” “可师父没想到,那女孩儿……得的是疯病。” 紫浔面色沉静,显然是陷入了回忆: “那家人中的老父亲告诉师父,他家族中原就有疯病的血脉,他自己的两个姐妹,也未能幸免,到得三十岁上,全都被刺激疯了。自己这个女儿,自打落地,爹娘就怕她也步了两个姑姑的后尘,处处娇养,时时刻刻提防外界刺激,养到十几岁上,倒也无事。” “可女大不中留,女孩儿到了年纪,自己给自己看了个如意郎君,爹娘拦不住,只得把她嫁了过去。” “一开始好好的,后来女孩儿怀孕生子,本可以过安稳的人生。可孩子一岁时,她这个做母亲的一个没看出,让小婴儿从床榻上翻身,摔在地上,后脑着地,生生地没了气息。” “因此事遭了夫家厌弃,被休回家来。她十分自责,总觉得那日自己若再勤快些,手脚再快些,接住孩子,孩子就根本不会摔死。” “一日日长此以往,这女孩儿硬生生地把自己给逼疯了。” “那女儿痴傻的样子,奴婢见过,她总是袒胸***,手里抱着一个小娃娃抵在自己胸前,只叫‘元儿,喝奶’。她爹娘若想阻止,她就发疯咬人,凶悍得不行。” “我师父望闻问切一套下来,知道这女孩儿是原本就有些疯病的根子,又受了刺激,是彻底病入膏肓,治不好了,怕这一辈子都要痴傻下去。” “那可父亲却说,自己的一个妹妹,也是一样的疯病,夫家带她去了灰人那儿,治好了病,到现在还好好的。” “师父不信,便随着这家人,一起上了苍山,倒要看看那些故弄玄虚的灰人如何治病。奴婢也跟了去。” “走了三天三夜,这家的父亲找到了灰人群居的小屋,跪着求了许久,终于被灰人迎了进去。可他们却不肯叫师父旁观。” “师父气忿忿地在不远处按下帐篷,只觉的那些灰人是骗子,不信他们能治得好这疯病!” “可一日后,那女孩儿竟真的好端端地从灰人的屋子里,走了出来了。” 紫浔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根本忘不了当时那一幕对自己的冲击,“一个那个痴傻的人,居然像个好人一样,干干净净立立正正地走出来,衣襟扣得整整齐齐,对这她爹娘脆生生叫了一声:父亲,母亲。” “她爹娘欢喜得快要疯了!” “师父看着那完全恢复了正常的女孩儿,大吃一惊,百思不得其解。他赶上去要给女孩儿把脉,女孩儿倒也乖乖配合,只是女孩儿父亲把我师父拉到一旁,说,诊脉便诊脉,只是万万不可提到从前她生过孩子又失了孩子的事。若再被刺激发病,可就是神仙都救不得了。” “从未听过这种治疯病的法子,我师父实在忍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探问,发现那女孩儿浑然忘了自己曾经嫁过人,生过子的事儿,还以为自己是个黄花大姑娘,过去的两年都住在父母家中,等着心爱的情郎来娶她。” “我师父只觉不可思议。这、这不就是,更改了那女孩儿脑中的记忆吗?” “本来,她若一直记不起来,还可以安稳地度过一生……” 第510章 忘了就忘了吧 听着紫浔的话,江书心口重重往下一沉。 果然,接下来的故事急转直下。 紫浔:“师父跟了那家人三天,护着他们从苍山上下来,回了肃陵。这一路上,那女孩儿说笑打闹,都显得与常人无碍,甚至还十分机敏,讨人喜欢,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姑娘。” “她还给当时还是个小姑娘的奴婢,梳辫子头呢。” “可就在最后一天,家已经近在眼前。” “那女孩儿突然说,‘爹爹,贺家哥哥家中贫寒,若是上门提亲,爹爹可不许瞧不起他穷,便折辱拒绝。我啊,是铁了心要嫁贺家哥哥的。’” “那贺家哥哥,就是这女孩儿的前夫。” “看那女孩一脸甜蜜畅想的模样,连奴婢一个小孩儿都觉心酸。我们都知道,她的贺家哥哥再不会上门提亲了。” “她爹爹这一路都忍着,敷衍了过去。可她娘或许是看到家已经近在眼前,心里没想太多,竟脱口而出:” “贺家是龙潭虎穴一样的地方,一日日地只知道磋磨你和元儿,你经历了这一场大难,居然还惦记着他家!” “此言一出,师父就知道坏了。” “那个母亲说完,就猛地捂住嘴,可脸色还是刷地吓白了。” “好巧不巧,正在这时,那女孩爹回程时藏了一路,打算回来烧了的娃娃,竟从包裹中滑出,掉落在地。” “那女孩儿看着娃娃的眼神,奴婢一辈子都忘不了。” 紫浔皱着眉,显然是到现在仍然心有余悸,“就像是一朵花,瞬间从盛放到枯萎。她的眼神,一下子从明亮鲜活,充满希望,变得沧桑死寂,了无生趣。” “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瞬间变成了行尸走肉。” “她就那样呆呆地立着不动,好久好久。” “她娘再多一句话都不敢说,她爹见她不动也不说话,心里虽然害怕,到底还存着侥幸。毕竟,刚才闺女还好好的啊!” “她爹就慢慢低头,要捡起那个破烂的布娃娃。” “只听得那女孩儿说了一声,‘爹,娘,我头好痛!’” “奴婢眼睁睁看着她的眼睛一下子被血丝贯穿,通红通红的,身子就像被人抽去了脊梁,轰然倒地!” “她在地上拼命地打滚、挣扎、狂叫,一边说头疼得要裂开,一边爬向被扔在地上的娃娃。” “短短几步路,像一辈子那样长。” “那姑娘终于把娃娃抱在怀里之后,口中哇地喷出一大口血沫,就这么没了气息。” “我师父连忙上去急救,却也无力回天了。” “师父说,听见那女孩临终时,嘴里念着‘元儿,元儿,娘来陪你了……’” “显然,她是因为都想起来,才……” 江书和崔皇后面面相觑,只觉把紫浔说的可怖经历,全走了一遍。 江书心有余悸:“紫浔姑娘,你的意思是说,若被改变记忆的人,想起了曾经,就会……死?” 紫浔抬头,坦然道:“奴婢只见过那一个例子,并不能完全确定。可……”她又看了一眼沈无妄,“沈大人后脑有银针痕迹,是奴婢师父曾经在那女孩儿后脑上也见过的。且沈大人经常头痛,还有他的脉象,也是当年那个姑娘疯病被压制住时,师父诊出的脉象,一般无二。” 这么说…… 为了保住沈无妄性命,就不能叫他回忆起从前? 江书攥紧手指,指尖刺着掌心,微微发痛。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攥紧一捧怎么都握不住的流沙。 她与他的从前…… 自得知他对她的冷待,是与缺失的记忆相关以后,江书心中确存了一个小小的奢望。 希望沈无妄想起来。毕竟,那段记忆,是江书生命中,最为美好的一段。 还有他们的婚约…… 可若代价的是他的性命…… 江书:“紫浔姑娘,是不是为了保住性命,最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奴婢不确定,”紫浔皱眉道,“事后,那个母亲后悔得不行。那个做父亲的还想回到苍山,再寻那些灰人问个清楚,可问清楚又有什么用呢,他女儿已是没了。” 是啊,都想起来有什么用呢? 如果跟性命相比较,江书还是更希望沈无妄能好好地活着。 紫浔:“那个母亲自责不已。可依奴婢看,这治法儿根本就是错的。” 江书连同一旁的沈无妄抬眼,一起看向紫浔。 紫浔:“那姑娘像是嫁人后那一段记忆,统不见了。灰人说,不叫她想起来,自然能保她无虞。可这法子,若像灰人那般久居山里还勉强可以,若是与外人交往,难道还能管得住对方说什么,不说什么吗?” 江书细想想,也是。 “紫浔姑娘的意思,是说封印记忆的法子,本不牢靠。对吗?” “是,不然那姑娘也不会只是为语言和一个娃娃刺激,就都想了起来。” 江书深吸一口气,“紫浔姑娘,你可有法子,叫沈大人,永远都想不起来?” 此言一出,沈无妄忍不住抬眼看向江书,“江妃娘娘,你、你不希望我记起往昔?” 他虽然都不记得了,可心底也隐约觉得,那段记忆,格外重要。 有什么他绝对不想也不能忘记的东西! 江书:“为了过去的东西,搭上一条命,不值得。” 试婚丫鬟 第409节 她要他好好活着。 沈无妄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一旁,崔皇后心疼道:“江书,你可想好了。沈无妄他……若不记得你了,怕是……依他的性情,会对你做出一些不利之事。不然,还是让紫浔想一想,此术有什么法子可解的?” 崔思宜入宫之前,就知道沈无妄。 据说他是当时的甘皇后收养的义子。义子,说得好听,其实不过就是皇家豢养的一条疯狗。更兼他没有父母亲族,行事全无顾忌,心狠手辣。 为了景庆,可以说咬谁就咬谁。 甚至可以为了保护景庆,甘心净身入宫。 不是疯子,怎么做得出来? 景庆与景瀚夺嫡时,那沈无妄更是手上沾了无数人的鲜血! 若说曾经江书与沈无妄共同的记忆,让这条疯狗多了些人味儿。 现在,彻底封住那段记忆,疯狗就又成了疯狗,只要皇帝一声令下,让他咬谁就咬谁。 这样的人,迟早会成为江书的敌人。 第511章 她往后的路,与他无关 崔皇后拉住江书,把她拽到一边,“江书,你可想好了。他若没有从前那些记忆,又怎么会真心实意为你着想?” 她终于明白两人之间那种别扭的感觉了,也明白了为何江书会觉得沈无妄那厮是个好人! 可他根本就不是! 两人之中,只有江书记得,就只有江书在乎! 沈无妄什么都不知道,那岂不是更有可能为了平息事端,把所有过错都栽派到江书身上? 这怎么行? 这就更应该让江书远远地走! 想着,崔皇后着急道:“若是如此,你要走,便不能带他!更不能让他找到!” 谁知道沈无妄会不会出卖江书? 江书挽住崔皇后双手,“皇后娘娘,我不会走的,自然也就不怕沈大人拿捏。” 崔皇后急着张口,还想再说什么。 两人身后,沈无妄起身。 紫浔下意识挡在皇后身前。 沈无妄看了她一眼,对江书道:“既然江妃娘娘说那些记忆十分重要,我想,我还是努力想起来的好。” 毕竟,刚才那些一闪而逝的碎片,给他一种温暖可靠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在他的记忆中,从不曾有。 江书皱眉:“不行,你没听见紫浔说,若是为了过去那些没影儿的事,搭上自己一条命,多不值得?!” 崔皇后倒是觉得,沈无妄说得可行。 他最好能想起来。 若能就此死了,不给江书添乱,倒也不错。 可一旁,紫浔开口打断了几人:“皇后娘娘,江妃娘娘,还有沈大人,奴婢……奴婢只是知道这么一个案例,可无论是认为操控沈大人想起来,或是永远想不起来,奴婢……都没有这个能力。也从未见过医书上有解,所以……” 意思就是,只能保持原样。 可紫浔这么一说。 江书只觉得像被一块巨石压在心上。 这样的话,沈无妄岂不是头顶上用头发那样细的蛛丝,悬了一把利剑?随时都有可能,蛛丝崩短,利剑斩下! 要了沈无妄性命! 想要保他的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减少对沈无妄的刺激。 最好能让他,永远忘了她。 江书用力咬着嘴唇,她做好了决定,“皇后娘娘,我、我愿意离宫。” 另一边。 秋狝场地。 鸿庆帝睡熟了。 大着肚子需要格外照顾的万吟儿走了,芳嫔也跟着去了。 现在偌大一个营地,只余下彤妃一个妃嫔。皇帝无论走到哪儿,处理什么事儿,都把彤妃带在身边。 两人如胶似漆。 好容易等到皇帝睡熟,彤妃起身,拢了衣衫,走出营帐。 深秋的晚风寒凉极了,吹在脸颊上,甚至让人感觉有些刺痛。 下意识伸出双手,用温热的掌心捂了捂脸颊。 多美,多年轻多鲜嫩的一张脸啊…… 是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 脑中正漫无边际地回忆着…… “彤妃娘娘。”一道男子的声音,打断了彤妃的遐思。 她回头一看,“你脚程倒是快,跑了一趟盛京,这么快就回来了。” 夜色中,波波夫脸色苍白得甚至有些刺眼,他按照本族礼节向彤妃躬身行礼,“美丽的彤妃娘娘在这里等我,我怎么敢一去不回?” “呵呵……”波波夫的油嘴滑舌,逗得彤妃轻轻哼笑出声,“事情如何了?” “贵妃跑了。” 彤妃一愣,随即怒道:“我是要她的命!结果她跑了,你还有脸回来?” “美丽的娘娘,您想想,她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孤身一人,沦落市井,难道,还能活吗?” 彤妃垂下眉眼。 知道波波夫说得对。 现在……宫墙之外的那些平民,生活愈发的艰难。看到万吟儿那柔弱无骨又满身珠翠的样子,怕是…… 彤妃:“可,盛国有一句老话,叫做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那女人真叫她给跑了出去,或是寻到了什么勋爵人家庇护呢?若叫她平安诞下孩儿……” 彤妃手指猛地攥紧。 她不喜欢屠戮孩子,可宫里的孩子……每一个都会成长为她的敌人。 她一个都留不得。 “娘娘,您对您身边那位皇帝,还真是不了解啊。”波波夫慨叹道:“明日贵妃私奔的消息就会传到皇帝耳中,你猜猜,他还会相信贵妃是无辜被害的吗?她身边伺候的所有人,都会佐证,贵妃是自己跑的。” 彤妃皱眉,“可若是皇帝下令彻查……” “不会的,”波波夫挑唇冷笑,“这世上没有那个男人能容忍这样的屈辱。再说,您不是说,贵妃腹中的必不是龙种吗?若贵妃母子真被找了出来,到时候只要那孩子滴血认亲,不怕贵妃不再死一次。” 片刻后,彤妃点了点头,“行了,这事儿就算你做得好。”她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退下吧。” 波波夫离开,彤妃依旧一个人站在大而圆的月亮下,微微仰起头。 银白皎洁的月光,勾勒出她小巧精美的侧颜。 得知贵妃失踪,鸿庆帝必会大怒。 当初,他本来已经不宠爱万吟儿了,可万吟儿怀孕,却像是为皇帝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他能生!他像个普通男人一样,能留下子嗣! 可现在,那孩子没了…… 彤妃长叹了一口气,双手按向自己的小腹。主子那边催促得紧,她不知道还能拖延多长时间。 她无声地笑了一下。 虽贵为宠妃,可自己的命运,却丝毫都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此刻的彤妃,甚至有点理解沈无妄,理解他为什么要拼了命不要,也想离他们那些人远远的。 可惜,沈无妄还是低估了他们的能力,以为躲到宫中就没事了。 他不知道,宫中主子的眼线遍地,他们根本就逃不了,逃不了的…… “娘娘,夜里风凉,还是回帐内歇歇吧。” 一道轻柔的声音,自彤妃身后响起。 猝不及防,彤妃被吓了一跳,皱眉道:“你走路如何一点声息都没有?莫不是要偷听本宫什么?” 身后的小宫女脸色白了白,胆小乖顺的模样,“娘娘,奴婢、奴婢是怕打扰您……” 到底怕吵醒了帐篷内的鸿庆帝,彤妃没再说什么,认那小宫女扶着,回了营帐。 “娘娘,您手都冰了,喝杯姜茶暖暖吧。” 一只温热的琉璃盏递到彤妃手中。 生姜独有的辛辣芬芳的香味扑面而来。 彤妃忍不住呷了一小口。 姜茶一入口,彤妃便觉出不对! “哗啦!” 她伸手拂落茶杯,“你、你在里面,加了什么?!” 试婚丫鬟 第410节 第512章 无处不在 “奴婢、奴婢不知道娘娘在说什么……奴婢什么都没做过……” 小宫女被骇得步步后退,却因未得彤妃的命令,连跑出营帐都不敢。 那一口姜茶入腹,彤妃只觉自己浑身发热,简直宛如火烧。血管里崩腾的鲜血,好像都涌上了前额,胀痛难忍,眼前也一阵阵地发昏。 她抬头,看向一旁的小宫女。 那小宫女一张小脸,被吓得惨白惨白,大大的眼睛里含着泪,口中不断说着,“奴婢什么都不知道,真的……”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彤妃倒挑了挑唇,无奈地笑了。 看小宫女吓成了那般模样,她心中已有了成算。 彤妃咬着牙,“蠢货,哭什么哭?!还不快出去……” 她自己本就是用药的高手,知道刚刚一时不察,喝进腹中的,怕是最顶级,发作起来最快的 媚药。 是主子派人做的。 主子的人,还真是无处不在…… 既是这样的媚药,那定然不是只下给了她一个人。 彤妃听着营帐深处,鸿庆帝发出的声响,她冷冷一笑,抬头向那小宫女:“滚出去伺候!” “是、是……” 小宫女哆哆嗦嗦,可她或许是因为太害怕了,脚下踉踉跄跄,还不等走出彤妃营帐,竟就身子一软,跌倒在了地上。 彤妃拧眉,还不及说话。 那小宫女便喊了起来:“娘娘饶命!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不是……” 这个蠢货! 耳听着鸿庆帝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彤妃只得强忍下身上火烧火燎的难受,低声叱喝:“还不快滚出去……” 可是,已经晚了。 一只大手一把掀开了彤妃营帐的暖帘,一股带着腥甜气息的风迎面扑来。 彤妃拼命咬了一下舌尖,疼痛换得了她半分清明。 她面上堆出笑脸,媚声道:“皇上……” 鸿庆帝也是被那药烧灼得双眼通红通红,他是皇帝,不用忍耐什么,无论是什么东西,还不都是想要就要? 就在鸿庆帝一步步向彤妃走来的当口。 还趴在地上的小宫女,或许是因为太害怕了,竟然发出了一声嘤咛。 鸿庆帝脚步一顿,他缓缓扭头,看向地上的小宫女。 年轻,鲜嫩。 甚至比眼前的彤妃岁数还要再小些。 更兼那小姑娘脸色粉白粉白,眼角一抹殷红,看起来格外的娇软可人…… 鸿庆帝被媚药烧成一团浆糊的脑子,勉强转动着,他唇角溢出怪笑,转身向那小宫女扑去。 坏了。 彤妃口中血腥气弥漫。 她比这后宫之中所有女人都更清楚鸿庆帝的为人,更清楚他在床榻上的喜好和表现。 那小宫女……若今夜真的被鸿庆帝得手,怕是一条小命都未必保得住! 不知为何,一贯冷心冷肺的彤妃,在看到那小宫女那张年轻鲜妍的脸时,竟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一样的笨拙,一样的茫然无助。 从未有过的恻隐之心升起。 彤妃一咬牙,撑起发软的身子,从身后紧紧抱住了鸿庆帝。 她身子挨得极近,胸前两团柔软紧紧地贴着鸿庆帝的背,激得男人身上一阵战栗。 彤妃身子颤抖着,挨近鸿庆帝耳朵,“皇上,臣妾想要……” 鸿庆帝根本受不住这样的刺激。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一下子回身,紧紧地把彤妃抱在怀里,力气之大,几乎要揉碎她浑身的骨头。 鸿庆帝没在看地上嘤嘤哭泣的小宫女,抱着彤妃,回了自己营帐。 临走时,彤妃看了一眼那小宫女,只见她已是擦干了眼泪,站起了身。 在宫中讨生活,就是再迟钝,也该知道,此时此刻万不可久留了。彤妃没再看她,专注于身前的鸿庆帝。 中了媚药的鸿庆帝状态格外狂乱,彤妃这一夜被折腾得几乎不曾入睡,到得天明才精疲力尽地沉沉睡去。 根本不知道后面鸿庆帝一个人出了营帐。 到得第二日,彤妃在满地散乱的衣物中醒来,只觉浑身酸痛得不行。 想起昨晚的狂乱,连她都心有余悸。 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身边,“皇上……” 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她身边空空如也。 “皇上?”彤妃一下子撑起身子。 盖在她身上的衣物无声滑落,露出光裸的,布满淤痕的肌肤,可以想见昨夜她过得有多艰难。 彤妃扯过衣衫,胡乱地遮住自己。 身旁侍奉的宫女才低着头迎上来:“娘娘,皇上还有政务,一早便出去了。皇上交代奴婢,娘娘辛苦,不准奴婢吵醒娘娘,要娘娘好生歇息。” 这么说,鸿庆帝恢复了正常? “知道了,”彤妃一开口,竟发现自己声音都十分沙哑,她轻叹了口气,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昨夜伺候的那个小宫女,叫什么名字?” 虽说她相信不是那小宫女给自己下药。 可也总得好生询问一番,把昨夜的事弄个清楚明白。 彤妃早就知道自己主子在这宫中眼线遍地,可……都有些什么人,她也总该知道才对。 这次,还只是主子忧心她怀不上孩子。 下一次呢?万一,是觉得她不好用了,想要要了她性命呢? 彤妃自觉自己没有沈无妄那么好的运气和那么强的毅力,她不得不早做准备,防患于未然。 正想着,彤妃发现自己没听到身边宫女的答复。 她一拧眉,“本宫的话,你没听见?” “不、不是……”那宫女慌忙跪地,“奴婢是在想昨夜当值的,到底是谁。” “没用的东西!” 彤妃冷哼一声:“把昨晚本该伺候的那几个宫女统统叫来,本宫自己认!” “是!” 那宫女忙不迭地答应着去了。 待彤妃梳妆好,二十余名宫女排成一派,站在帐外,在草原上有些寒凉的风中瑟瑟发抖。 彤妃出来,挨个看过。 越看,她一颗心越寒凉。 不对,哪一个都不是! 这一队宫女中,根本没有昨晚那个女孩! 她……她莫非是叫人给骗了? 一腔怒意直接涌上心口,彤妃冷笑:“你们伺候得不好!每个人都去领二十个巴掌!” 宫女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伺候得不好,可谁敢忤逆鸿庆帝宠妃的意思? 只好两两捉对,互扇巴掌。 耳光声纷纷响起。 彤妃还是觉得心气难平,正张了张口,想说旁的。 “娘娘赎罪!奴婢、奴婢是来晚了……” 昨晚伺候的那个小宫女远远跑来。 第513章 她难得的恻隐之心 小宫女一副战战兢兢,很害怕的样子。 噗通一声跪在了彤妃跟前,“奴婢因起了晚些,才听到娘娘召唤,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她年纪比旁的宫女格外小些,身形也瘦弱,跪在地上小小的一团,格外惹人怜爱。 可想起昨夜她那般笨拙的模样,彤妃真是气不打一出来。她上前,尖尖的指甲勾起那小宫女下颌,“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晴雪……” “呵,晴雪,”彤妃冷笑一声,“雪人儿似得,也不怕太阳出来,把你给晒化了。” 这个晴雪,似乎胆子真的小极了。 试婚丫鬟 第411节 被彤妃随便说上这么一句,身上竟抖得更加厉害,一双眼睛也小兔子似得全红了,嘴里翻来覆去地只会说那一句,“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看她怕成了这个样儿,彤妃反倒觉得好笑,“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本宫又没说把你怎样……” 身边,有机灵的管事宫女连忙提醒晴雪,“你倒是快谢娘娘不杀之恩啊!” 晴雪小兔子一般胆怯的大眼睛眨了眨,似乎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彤妃不会发落自己了。 她身子晃了一晃,难堪重负似得,“奴婢多谢娘娘……” “你到会卖乖,”彤妃看了一旁出言提醒的宫女一眼,把那宫女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方才看回晴雪,“你也是真是笨的出奇。本宫身边,不能有你这样蠢笨的奴婢。” 此言一出,二十多个宫女立时屏息,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后宫之中谁人不知,彤妃娘娘容貌娇艳,一派天真纯良的模样。 可背地里,对她们这般下人却是极苛刻,若惹得她一个不顺心,她有的是弄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好法子。 不比那清凉殿的贵妃差! 现在,听彤妃这意思…… 这晴雪怕是……不能留了。 当真可怜。 可身在后宫为奴为婢,得先学会保全自己。大家虽都觉晴雪可怜,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为她求情。 甚至一旁的掌事大宫女,连晴雪死后尸首埋在哪里都在顷刻之间,想了个清楚明白。 唉,要怨,就只能怨这晴雪运气不好。 不过,这彤妃也是。明明刚刚昨夜侍寝,那声响……怕是整个营地都听得清清楚楚。 足见皇帝爱重。 火气居然还那么大…… 正在心中默默腹诽。 彤妃:“本宫今日心情甚悦,不若就赏你……” 众人都以为彤妃马上要说出什么可怕酷刑。 彤妃:“赏你离宫归家,如何?” 此言一出,连彤妃自己都微微一惊。 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按了按自己胸口。她居然…… 动了恻隐之心? 当真是…… 彤妃唇角带笑,自己摇了摇头。她也不知是为什么,总觉得眼前这个晴雪很像曾经的自己。 她……想帮她一把,给她指一条平安顺遂的大道。 看向晴雪苍白的一张小脸,彤妃:“你……意下如何?” 晴雪似是万万想不到这天大的好运就这么降临到了自己身上,她大大的眼睛眨了眨,一张小嘴张着,似乎一时之间连自己要说什么都想不起来。 看上去,是个脑子不聪明的。 众人之间的空气,凝滞的可怕。 还是一旁的大宫女实在看不过去,也怕晴雪这幅模样触怒了彤妃,只得开言提醒:“晴雪姑娘,你今年才十几岁,彤妃娘娘开恩放你出去,同家人在一块儿共享天伦,这可是天大的福分!还不快谢彤妃娘娘仁慈?” 见晴雪还是愣愣地张着嘴,一双大眼睛在眼眶里乱转。 竟像是欢喜得傻了。 却就是不说话。 大宫女心中发急,再拖下去,怕是彤妃真的要翻脸不认人。 无奈,只得下一剂狠药:“晴雪,你这样儿……莫非是,不想出去?” 她以为像晴雪这样看上去不太聪明的丫头,吓唬一下,总该反应过来。 结果晴雪果然被吓到,身子颤抖着以额头触地,声音中也带了哭腔:“娘娘,奴婢……奴婢愿意一辈子服侍娘娘的!” 此言一出,连一旁的大宫女都连带着腿软了。 齐刷刷看向晴雪。 这丫头,莫不是疯了不成? 她难道不知道彤妃是何等样性子? 这般忤逆她,当真是……不想要命了! 那大宫女急得跺脚,只得硬着头皮劝道:“彤妃娘娘,这丫头一定是欢喜得傻了!您瞧她,就是那副不聪明的样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她计较了!” 彤妃面色微沉。 她自从得了鸿庆帝宠幸,这后宫之中还鲜有敢当面忤逆她的。 “呵呵,”彤妃轻笑一声,她美目中光华流转,“你可想好了。自己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奴婢……奴婢……” 晴雪身子瑟瑟发抖。 彤妃:“你这般蠢笨,本就不适合在宫中伺候。昨日是开罪了本宫,本宫不怪罪,若是日后触怒了皇上,你的小命可还保得住?” 晴雪真是吓坏了,把褪尽了血色的嘴唇,生生咬出了血。 彤妃看得有趣,张口刚要说什么。 “皇上驾到!” 太监尖锐的声音,吓了彤妃一跳。 她面上立时便换了一副娇嗔的神情,转过身去。 “皇上,您昨夜辛苦,今日如何这般早就勤于政务?您可要小心自己的身子啊!” 说着,彤妃身子软软地扑到鸿庆帝怀里。 男人伸手揽住彤妃,浅笑着:“你不也是起得早?” 皇帝还是关心她的。 彤妃面上浮现笑意。 鸿庆帝看了一眼彤妃身前那一排侍女,“怎么,她们开罪于你?” 他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晴雪身上。 晴雪身子抖得愈发厉害了,怕得不敢抬头。 看她那没出息的样子! 彤妃冷哼一声,心想着最后再帮这小丫头一把。 她指着地上的晴雪:“皇上,这丫头笨手笨脚,臣妾实在使不惯。不如,就叫她离宫归家?” 像这样抬抬手的事儿,鸿庆帝往日都是问都不问都允了彤妃的。 可今日。 皇帝沉默片刻,“这……不成。” 彤妃一愣:“如何、如何不成?” 鸿庆帝:“你既不喜欢她,看她心烦,就调她……” “去朕身边伺候。” 第514章 背刺彤妃 皇帝的话一出,连彤妃都张大了嘴巴。 鸿庆帝几乎从未当众驳过她的颜面,今日如何…… 彤妃到底不甘心,她身子放得更为柔软,柔弱无骨地贴在皇帝身上,上下蹭了蹭。 “皇上,这宫女又蠢又笨,放在您身边,恐怕惊扰了圣驾。”她顿了顿,眼珠一转,又道:“何况,现在这个时节儿,正是万邦来朝,一举一动都关系着咱们大盛的颜面,这……” 她说来说去,不过想要晴雪出宫。 可也不知是自己那句话说得重了些,还是晴雪实在胆小又蠢笨,听不懂不过彤妃的话。 她居然吓得哭出了声来。 小宫女在地上跪作一团,身子抖得厉害,发出强忍也忍不住的嘤嘤哭泣声。 这声音,听得彤妃有些来火气。 真是奇了! 她今日处处都为这小宫女着想,想放她出宫,放她一条生路。 旁的,自己也没说什么啊。 她如何就哭成了这样? 彤妃心中一阵烦躁,张了张嘴,要叫她被哭声都吞下去。 身旁,鸿庆帝淡淡开口:“彤儿,何必跟一个小丫头置气?” 皇帝一开口,彤妃倒不好说了。 她大眼睛闪了闪,到底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皇上,臣妾并未欺负过她,她这一幅娇滴滴的样子,是做给谁看?!” “哈哈,”鸿庆帝大笑一声,“朕的彤儿是吃醋了?” 他收了笑容,伸手指向地上的晴雪,“小小一个孩子,你叫她在冰凉的地上跪着,跪了这么久,还说没欺负?” 彤妃心下一沉,“皇上……” 试婚丫鬟 第412节 “不必再说了。”男人微凉的手指,抵住彤妃嘴唇。是一个亲密的姿态。可他声音中的冷意,彤妃怎么都忽视不了,“就这样吧。这小宫女的事儿,你往后也不要再管。” 他看了看从始至终都没说话的晴雪,“起来,跟朕走吧。” 这回晴雪倒是伶俐,很快磕头谢了恩,一溜烟爬起身,跟在鸿庆帝身后。 竟就这样做了御前的宫女。 彤妃这才发现,自己这是…… 被啄瞎了眼睛。 这小宫女从昨夜起,就在皇帝跟前现眼。 她……她是故意的? 彤妃冷冷看向晴雪,发现小宫女脖颈边,被垂下的发丝挡住的侧颈处,有一道显眼的红痕。 彤妃一眼就看出。 是欢好的痕迹! 昨夜,趁自己精疲力竭地睡着。 身边的男人,是去找了……她! 一股怒意直冲上心肺,几乎要生生呕出彤妃一口鲜血!他们骗她!他们联合在一起,骗她! 把她戏耍在股掌之中! 好啊,真好! 彤妃沉下眸光,手指在衣袖下用力攥紧。 当着皇帝的面儿,她没法子再说什么。 可是晴雪……给她记住了! 彤妃心中激荡,没主意到,冷风吹过秋狝的草原,百草折腰。 在高高的九重天上,谁也不知道的某处。 这一年的第一枚雪花,已经酝酿好,正飘飘荡荡地洒向人间。 冬天来了。 正要盖住这一天一地的秋色,再也不会复返。 鸿庆帝身旁,彤妃静静地把手护在小腹上。 知道主子的手段,也知道昨夜一宵荒唐,她必能怀上孩子。 她未入宫之前,主子就常说,鸿庆帝不是一个好皇帝,不配坐在龙椅之上。也为她清清楚楚地指明了后面的路。 生下皇子,杀死皇帝。到时候独揽大权,垂帘听政。 这天下,就还该是主子的。 可她…… 锦绣衣衫下,彤妃身子微微抖了抖。 她还舍不得…… 放在小腹上的手指用力一攥。 跟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她也不是什么都学不会的废物。既然主子不顾她的意愿,强行让她怀孕。 那这孩子,她也可以不要。 另一边。 崔皇后赶走了沈无妄,让紫浔留在江书身边伺候。 江书想要回自己的永寿宫。 她答应了崔皇后离宫,想在自己宫中做些准备。 “不好,”崔皇后听了她的话,便摇头道:“那永寿宫,你还是不回去的好,就在本宫的长春宫住下,缺什么少什么本宫这里没有?” “可……到底还要回去告别。” “不行。”崔皇后一口否决,“你宫中那些伺候的下人,你现在同他们接触得越少,将来他们获罪的可能性就越小,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这……倒也是。 江书低头,咬了咬嘴唇,“可我还是……” “本宫知道,你是想和那沈无妄道别吧?”崔皇后悠悠道。 江书脸色微微一红,辩驳不了。 她就是这么想的。 “还是算了,”崔皇后摇头阻止道:“江书,你若说从前和沈无妄有些情分,本宫是相信的。可他现在全没了过去的记忆,就完完全全是另外一个人了。现在的沈无妄,一心听命于皇帝,可是什么事儿都做得出。你……别那你这一条命去赌。” 知道崔皇后说的有道理,可江书心中只觉放不下。 沈无妄…… 她用力地闭了闭眼睛,算了。 当下时势,活着已是艰难。 人生中的生离死别太多。她能和沈无妄,各自都活着,已是不错。 不能在一起,大概就真的是,无缘吧。 这几日,崔皇后就只教江书好好在长春宫中,叫紫浔调理好身子。 其余的,都由她去操心。 务必要赶在鸿庆帝回京之前,把江书的死遁大戏演得明明白白。 不知道是不是皇后护着,沈无妄自那日走了之后,便再未来过。 能就这么放下…… 也很好。 阿翘依旧服侍在江书身旁。 她向崔皇后表了决心,“奴婢这一身一命,都是江妃娘娘给的。娘娘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奴婢要随娘娘出宫,还要伺候娘娘一辈子呢。” 阿翘是中了蛇毒,虽说留下一条命,可容貌尽毁,腿了跛了一条。 就算留在宫中,怕也没办法得到好的安置,弄不好,还要去冷宫中伺候,了此残生。 崔皇后答应了她的请求。 是夜,江书已是睡下,却听得长春宫正殿里一阵吵嚷声。 紫浔过去探看。 后半夜方才回来,“江妃娘娘,皇上来信,叫皇后娘娘照顾贵妃生产。可贵妃……她人却不见了。” 第515章 栽派皇后 万吟儿不见了? 江书猛地一愣。她最近被太后、顾如烟之死缠住,连个喘息的空档都没有。紫浔一说,她这才发现,已很久没听到万吟儿的消息了。 算着时日,她应该快生了吧? 鸿庆帝继位以来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孩子。 皇帝重视,可想而知。 可被这么重视着的贵妃,不见了? 江书生怕自己没听清:“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见了?” “皇上派来的传话的公公说,因贵妃身子不适,一早就被皇上差人护送回来待产。算着日子,这几日也是该生了。可咱们皇后娘娘空等了这么一场,也没见到贵妃一行人回来啊!” 这……可是惊天的大事。 江书瞠目结舌。 她身边,阿翘忍不住问道:“贵妃一个大活人,她也不知自己回来的,有下人、卫队、太医那么多人相随,总不会就这么一块儿都丢了?慢慢查访,总有踪迹可循的。” “话是这样说,”紫浔还是一脸的担心,“怕就怕这无妄之灾,又要栽派在皇后娘娘身上,说娘娘管束后宫无力,照顾不周了。” “关皇后娘娘什么事儿?”阿翘不服道。 可江书知道紫浔说得没错。 崔皇后不得宠,不过仰仗着娘家是镇北王,才坐稳了后位。 在鸿庆帝眼中,可不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现在出了事儿,怕定是要一盆脏水,泼在皇后身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向紫浔安抚道:“阿翘说得也没错。贵妃随行的那么多人,总不可能就这么一起都丢了。除非是迷了路,慢慢找,总会找得到。” “若是平常也就罢了,可贵妃身怀有孕,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唉……” 三人感慨着睡去。 到第二日,江书起得极早,来拜见皇后时,果然见她脸色苍白,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是昨夜一夜未睡。 江书心疼道:“皇后娘娘,您也无需太过忧心。此事……皇上不曾提前派人知会您,责任本不在您身上。” “本宫又何尝不知?可、可外面传的实在难听……” 崔皇后身边,一位老成持重的嬷嬷道:“外面那伙子人,也不知是听谁说的!说皇后娘娘自己不得皇上宠爱,又是个刁蛮善妒的性子。所以伙同江妃娘娘您,害死了新进得宠的顾妃,又对身怀有孕的贵妃下手……” 江书皱眉:“这简直无稽之谈!” “可不就是吗?”那嬷嬷一脸愁容,“就是无稽之谈。可怕的就是,皇上信啊!” “不会的……”江书连忙出言安慰。 试婚丫鬟 第413节 鸿庆帝只是不喜欢崔皇后,又不是个傻子。 怎么会相信这种话? 可是…… 鸿庆帝的性子。 凡事都要找个背锅的。 贵妃出走,若不查个清楚,可不就要皇后背锅了吗? 见崔皇后一脸肃然,知道皇后想必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江书心中叹息:“皇后娘娘,您别急。贵妃一行人中,那么多伺候的,不信就一个都找不到。” “问过了。那些随行的人,在宫中有相好的朋友,还有最近几日守门的侍卫,统统都问过。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贵妃一行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崔皇后重重叹了口气,捏着自己的眉心,“大盛开国以来,从未有过这般奇事,也从未有过像本宫这样的皇后。” 江书张了张口,还想安慰。 离得近了,才发现,皇后累金丝凤冠之下,居然已经有了一缕白发。 她也不过是二十几岁刚出头的女孩儿啊! 怀揣着对意中人的憧憬,不远万里地从北疆来了盛京,一步步走到这天下女子中至尊的位置上去。 却没想到,深宫之中,过得确是这样的日子。 可她不能恨,也不能怨。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要护住自己的母家,要稳定后宫……她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要保护的人也太多太多,可却再没有人能站在她身前,为她遮风挡雨了。 见江书一脸的难过,崔皇后缓过神来,声气柔和下来:“你别担心,此事本宫已经排心腹去查了,不会叫人平白栽赃到本宫身上。”她顿了顿,“放心,你的事,本宫已经传信给家里,等北疆的人到了,本宫就送你走。” 江书还想再劝。 可殿外往来奔波的脚步,一个个都是找皇后回事,崔皇后渐不得空,只得叫紫浔先把江书扶下去歇息。 长春宫中,人们忙来忙去,江书倒是无事,一个人依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 秋尽了,寒冷吹尽了树枝上最后几片叶子,原本郁郁葱葱、姹紫嫣红的树只剩下枝干,孤零零地立着,刺向灰白色的天空。 出入都是潇疏景色。 江书轻轻叹了口气。 寻到紫浔去煎药,不在身边的时候。 阿翘无声地靠近过来,“娘娘,沈大人在长春宫外,等着见您呢。” 沈无妄……江书自然想见。 可紫浔讲的故事,这几日总萦绕在耳畔。 想起来了,就会死。 按紫浔的说法,是一个人,只能有一个过去,有一套记忆。 若是混乱了,免不得要崩溃,寻常人根本熬不住。 她多见沈无妄一面,男人就多一重风险。 江书细细思量,沈无妄几次头痛发病,确实都是在自己跟前。她……不想叫这样的事,再发生一次。 与其这样,还不如…… 江书:“你不用出去回他。时间久了,他自然就知道,本宫不想见。” “是……” 阿翘迟疑着:“娘娘,您难道真的不愿见他……” 不是不愿见,而是不能见。 江书淡淡一笑:“本宫从一个给旁人试婚的丫鬟,走到今日这一步步,都没什么选择。也……不差这一回了。” 这话,说得阿翘也觉心酸。 主仆二人相对无言了一会子,外面又有小宫女报进来。 那小宫女还不及开口,阿翘怕江书伤心难过,连忙道:“若是沈大人求见,就不用说了,娘娘不愿见。” “不、不是。”那小宫女跑的有些急,上气不接下气,“是……是侍卫所的幕大人,幕大人求江妃娘娘,说有性命攸关的要事,要来和娘娘说。” 第516章 她就是不想见他 “幕大人?”阿翘微微一愣,“幕大人是这后宫之后室内的总统领大臣,按例,他是可以求见妃嫔的。” 江书一言不发,目光盯着虚空中的某个点出神。 阿翘:“可幕大人一向与娘娘不睦,娘娘您……这个当口,可还要见他?” 毕竟现在江书身处长春宫,一举一动都在皇后眼下。虽说崔皇后未曾防备过江书,但到底…… 江书抿唇沉思。 一旁的小宫女也不敢催促,低着头侍立一旁。 若是从前,江书不会去见沈无妄,自然更不会去见幕亓一。 见幕亓一,除了莫名其妙地斗嘴,受气,半点旁的作用也无。 可前几日,在不知名的墓中,两人一起出生入死。若不是幕亓一信了她说的话,最终同意照着她的想法演一出大戏,钓出竹叶先生。若不是得了幕亓一的力,后果怕是不堪设想,自己也未必就能平安回宫。 想着和幕亓一的关系应该是缓和了少许。 江书起身:“本宫去看看幕大人,看他有何话说。” “是。”阿翘扶稳了江书,“不知娘娘想在何处见幕大人?” 若是在自己的永寿宫中,江书倒可以随便请他进偏厅叙话。 可这里是长春宫,总不好借着旁人的宫室,接待自己的客人。 想了想,江书道:“让幕大人先等在外头,本宫正好出去在御花园里散散步,他有什么话,就叫他那时候说吧。” 长春宫门口。 沈无妄等了许久,只见幕亓一浅灰色的身影,挺直着腰身,随着一个迎出来的小宫女,进了殿内。 玄色箭袖下的手指紧紧攥紧,好半晌都不曾放松。 他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就是想见江书一面。 他又不是要把她抓走,只是有些话要问她,只能问她! 江书好半天连一个下人都不曾派出来与他说话,想来就是不想见他。 可这幕亓一,来了此才不过一刻钟,居然就被江书身边的宫女迎了进去! 沈无妄眸光闪烁,强自抑制住跟着两人冲进去的冲动。 他记忆中,幕亓一不过是个同僚,没说过几句话,就是个见面点头的交情。 可不知道为什么…… 他讨厌他。 非常、非常、非常讨厌他。 是巴不得……幕亓一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撞在自己手里,能叫自己拔剑出来,一剑杀了的那种,讨厌。 偏生,他没这个机会。 可如今,偏偏是这个该死的幕亓一,进了长春宫。 自己进不去。 凭什么…… 凭什么?! 沈无妄猛地一抬眼,看向幕亓一背影。 他……莫不是,跟那江妃,有些什么吧? 沈无妄根本管不住自己的脑子,一个个令人厌恶的念头,不住地在眼前打转。 他想起来了…… 这位高高在上,不肯见他的江妃娘娘,本就出身……武安侯府。是这幕亓一曾经的试婚丫鬟! 据说,这人选,还是幕亓一亲自去顾家,在一众丫鬟中,亲自挑选出来的。 若说他们两个没事,谁信?! 更兼…… 不知为什么,想到顾家…… 沈无妄心底浮起一抹极为异样的感觉。 有遗憾,有亏欠,有愧疚……还有撕心裂肺地,后悔。 陌生而强烈的感觉,浪潮一般,反复冲击着沈无妄心口,让他不自觉中,呼吸都有几分粗重。 后脑也有些胀痛。 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却…… 更厌恶幕亓一了。 好像,是他……毁掉了什么,自己异常珍贵的东西。是、是什么来着? “沈大人,”一道怯生生的声音,自沈无妄身旁响起,“大人,今日天气转凉,大人没得总在外面就这样冻着。江妃娘娘不会见您,您……还是走吧。” 沈无妄回头,见是一个小宫女,正红着脸殷殷劝道:“大人若有什么事儿,也可以告诉奴婢,奴婢循着机会,去求江妃娘娘……” 这小宫女个子跟江书相似,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怕的,在沈无妄跟前不敢抬头,眼神也闪闪烁烁。 这幅可怜巴巴,不知所措的模样,倒像曾经的江书…… 宛若一道闪电在脑中炸开。 紧接着,便是一阵后脑的一阵剧烈疼痛。 试婚丫鬟 第414节 沈无妄忍不住踉跄着后退了半步。什么时候,他是什么时候见过那样的江书?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 “沈大人?” 那小宫女惊慌不已的声音响起。 好半晌,沈无妄才稳住呼吸。 他看向那小宫女,她不是江书。 沈无妄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小宫女有些怅然地目送沈无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叹了口气。沈大人多好看啊,可惜……是个阉人…… 她转身,回了长春宫。 自然就没看见,沈无妄身影转过弯去,猛地顿住。 他四顾无人,直接纵身越过身边城墙,几个纵越,向长春宫深处奔去。 他还是想知道,江书跟那个幕亓一,是不是……真的有什么! 片刻后。 沈无妄看到花园中,梅树下,两人的身影。 江书身后,有宫女太监跟着,都落后一步有余,给两人留下说话的空间。 沈无妄不敢靠的太近,只远远听得江书的话传来: “这几日……你如何……?” 沈无妄瞥了下唇角。 好么,她还真关心他啊! 幕亓一身形迎着风,他说的话,沈无妄根本听不清。 只能通过口型辨别个大概:“……多谢娘娘挂心……那夜,多亏了娘娘舍身……” 什么? 沈无妄紧紧攥起手指。 什么晚上? 江书晚上跟幕亓一在一起? 什么时候? 他、他怎么不知道?会不会,只是听错了? 下一刻。 江书声音顺着风传来,听起来温柔得不行:“那晚是我们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都是应该的……” 怒气在胸口反复冲刷,沈无妄真恨不得直接冲过去,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 他有什么资格,什么身份质问二人? 这两人早在江书在武安侯府时,怕就有所勾结。 到现在,恐怕早就情深义重了吧? 那他沈无妄……当真是,多余。 正想走时。 幕亓一声音传来:“北疆不是好归处,娘娘不如……跟了微臣去……” 冷风刮过来,沈无妄只觉眼角都要被寒风撕裂一般剧痛。 她出宫…… 不叫自己知道,却是为了,找幕亓一? 第517章 她是他半个大嫂 沈无妄身形一晃。 踩动了脚下瓦片。 幕亓一耳聪目明,十分敏锐,立刻回头向沈无妄所在方向望过来。 那里,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 他身边,江书深吸一口气:“幕大人的意思,是希望本宫去一趟武安侯府?” 她心中苦笑。 她对武安侯府,几乎没有任何好的记忆,根本不想去。 江书摇摇头:“抱歉……本宫身为宫妃,不该出宫。” “娘娘说笑了,”幕亓一轻轻一笑,“娘娘上次找的是钦天监的门路?这次不用这般麻烦,我可以叫人直接放您出去。” “幕大人,你为何要让本宫,去你府里?” 江书并不傻,听得出今日幕亓一来寻她,话里话外转着弯的,都在说想叫自己回武安侯府看看。 她今日愿意见他,本以为是他查明了竹叶先生的事,谁想见了面,幕亓一却只是顾左右而言他,绝口不提那竹叶先生。 江书心中本就生了些疑惑,更不肯答应幕亓一出宫。 她顿了顿,“可是有什么话,在这宫中不能说。还是说……有什么人,需得去你府中才见得到?” 幕亓一咬唇。 他想把江书带到侯府,是因为…… 想以她为筹码,诱出景瀚。 可这话…… 幕亓一眸光在江书身后跟着的那些宫女、太监的身上一转。 这话不能在宫中说,万一穿了出去,他们武安侯府怕一家子百十来口,都要统统玩完。 再说…… 景瀚为何看重江书,幕亓一现在都不知道。 当年,他们武安侯府一脉,和顾家一起,站在景瀚一边。一方面是错综复杂的利益所至,另一方便,幕亓一也折服于景瀚的人品。 与当时的皇太子景庆比起来,景瀚性子温和宽厚,在政事、军事上都能力极强。 和景庆比,只是少了些军功。 他是贵妃之子,又是顼帝当时最喜欢最宠爱的儿子,身份何其贵重?却能做到真正礼贤下士,同情那些身份地位不如自己的人,行事宽宏大度,知人善任。 若景瀚能坐上那个皇位,必是极好的。 老镇北王的悲剧也不会发生…… 当时,景瀚托自己照顾顾家的一个小婢女,幕亓一可是被吓了一跳。 莫非,景瀚堂堂皇子,居然对一个小婢女起了什么心思?这种事……景瀚若是动心,大可直接说出来,把那小婢女接到自己的皇子府中。 就算当时的顾贵妃性子严苛。 可自家女儿收用一个婢女,多大的事儿啊,何至于转托他? 无论幕亓一怎么问,景瀚就是不肯说明缘故。 越不知道,心中越是好奇。 幕亓一领命,兴冲冲地去了。 心中竟把江书当成了……兄弟喜欢的女人,就是自己的半个大嫂。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 找到她的时候,她居然是因为…… 与人通奸 叫顾家夫人关了柴房! 通奸! 这、这……这小婢女好大的胆子,居然背着皇子,在外面偷欢! 顾夫人还说,小婢女嘴硬,宁死也不愿说出男方是谁!明明就是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勾引了席上的贵客,事后却要推得一干二净! 这小婢女当真是…… 人品卑劣! 可偏偏,兄弟喜欢上的,却是这么一个女人! 没奈何,幕亓一只得以试婚丫鬟的身份,把江书带回了府中。 在心中,为景瀚,默哀。 可更没想到的,是这小丫鬟,居然这么不老实! 与人通奸不说,居然还真的想做他幕亓一的试婚丫鬟! 既然她这么轻贱自己…… 便让她给万吟儿做个筏子,也不算是冤了她吧?呵…… 后来那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了,还不等幕亓一反应过来,自己对这小婢女真的动了心,她就进了宫,成为了皇帝的妃嫔…… 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可,回到原点。 幕亓一有些忍不住,想问问江书和景瀚的关系,到底是不是他想的那样。 试婚丫鬟 第415节 可话未出口,顾忌着江书身后的下人们,幕亓一还是一口将话咽下。 还是等赚得江书出宫回府,见到了景瀚,再当面问他吧。 不管他们之间到底有过什么样的过去,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另一边。 暖帐被掀起一个角,彤妃双手按在小腹上,看着窗外草原上飞舞的雪花出神。 冬天来的那么快,那么突然。 似乎是在瞬息之间,自天空中落下的皑皑白雪,就覆盖住了整片草原,目之所及,是不尽的银白,像天边延绵开去。 白得…… 刺目。 彤妃看了一会子,双手护住小腹。 多年训练,让她对自己的身体有着超出常人许多的觉知。小腹里暖暖的,她知道,过不了多长时间,她就会被太医宣布有孕。 她的这具身体,将孕育出一个新的生命。 取代旧的。 取代鸿庆帝。 她……还不愿意…… 或许,还有旁的法子可以再拖延拖延,比如……不要这个孩子…… 彤妃心中纠结不已。 她起身,姿态优雅地向身边伺候的侍女伸出纤纤玉手:“本宫闷了。把炖在小炉子上的甜汤那来,本宫去看看皇上。皇上看折子看了一上午了,想必累了。” 身边宫女动作微微一僵,“娘娘,要不,还是迟些再去……” 彤妃只定定看了那宫女一眼。 宫女一缩脖子,再不敢说什么。 只得起身去准备。 片刻后,红豆甜汤就被装进了精美的食盒内,被跟在身后的宫女提在手中,往鸿庆帝的龙帐行去。 远远地,彤妃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 她难以置信。 身后跟着的宫女停住脚步,“娘娘,要不……咱们还是别去打扰……” 龙帐内,传出的分明就是…… 女子的娇吟声。 皇帝在做什么,可想而知。 这声音,彤妃自然也听懂了。 她身子猛地一颤,脸色全白了。 鸿庆帝的声音,她那样熟悉,自然认得出来。 可那女子、那女子的声音…… 彤妃不顾身后宫女阻拦,一步步地只是向前。她掀开龙帐。 帐内淫糜的甜香味,被人体热度蒸腾出来,只扑向彤妃延绵。 她先是看到散落满地的金黄奏章。 就像一地枯黄的落叶。 被一具雪白的胴体盖住。 鸿庆帝身下的,正是那个小宫女,晴雪。 第518章 皇帝的宠爱随时可以收回 看到晴雪的模样,彤妃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她的眼神冷冷地瞥向彤妃。 唇边挑起一抹挑衅的笑意。 彤妃只觉心口像汪了一块冰,又叫这一眼给点燃了一簇火。 冰火相煎,真如撕裂一般剧痛。 口中甚至都泛起了一股子腥甜。 她身后,几个服侍的宫女都吓得瑟瑟发抖。知道自己来得恐怕不是时候,离彤妃最近的一个大宫女,冒险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角,“娘娘,咱们……还是走吧。” 再不走,恐怕触怒了鸿庆帝,怕是谁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彤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可她知道,那宫女说得对。她就算是再得宠,也不过是个妃嫔,给鸿庆帝暖床的玩意儿。 现在,皇帝只是想换别人暖床。 她又有什么资格不悦?又能怎样呢? 鸿庆帝不是寻常男子,他是帝王啊! 万千荣华,他能给她彤妃,自然也能收回,转手送给旁的女人…… 彤妃脸色难看,身子也跟着轻轻晃了晃。她死死咬住嘴唇,疼痛让她恢复了片刻的理智。彤妃转身,想要离去。 她身后,晴雪发出一声格外惊叫,“皇上,有……有人!” 身后的喘声一停。 彤妃僵住步子,只听得鸿庆帝声音传来:“是谁?” 无奈之中,彤妃只得向她随侍的宫女挥了挥手,让她们退后。自己深吸一口气,撑着脸上的笑,转过身来:“皇上,是彤儿……” 她低着头,不敢再向皇帝的龙帐里看。 只听得内里的传来鸿庆帝粗喘声。过了片刻,鸿庆帝:“是你啊……” “正是臣妾……”顿了顿,彤妃又道:“既然皇上忙着,臣妾便先告退……” 此刻,彤妃只想赶快离开,不要惹祸上身。 可下一刻。 晴雪的声音听起来泫然欲泣,“皇上,彤妃娘娘定是深责奴婢……” “不会的,”鸿庆帝声音中也带着些许尴尬,他轻咳了一声,“彤儿最是懂事,是不是啊彤儿?” 彤妃养了许久,水葱一般长的指甲生生折断在掌心。 她深吸一口气,只觉脸都笑得发僵:“皇上最知道彤儿的心,彤儿怎么敢怨皇上呢?” 说着不怨,可眼神还是经不住晴雪脸上飘去。 她可以不怨皇帝,也不敢怨恨原地。可晴雪那个贱人……枉自己对她那么好,竟还向保着她出宫! 晴雪看到了彤妃的目光,她吓得一缩,连忙从满地的奏章上趴了起来。她身周都没有衣物,只得受惊的小兽一般,直往鸿庆帝身后躲去。 察觉出了晴雪的害怕,鸿庆帝笑道:“瞧你,怕成这样……” “奴婢、奴婢怕……皇上是彤妃娘娘的,奴婢、奴婢这是……僭越……” “哈哈哈哈……” 鸿庆帝朗声笑了出来,他丝毫不在意在彤妃面前光裸着身子,反而神色如常地回身,伸手宠溺地刮了一下晴雪的鼻梁,“你是个知礼的。可是晴雪,你说的,是寻常世家大族。朕不一样,朕是天子。” 这普天之下的好东西和漂亮女人,都改是他的。 被他临幸过,该是无上的荣耀。 看着眼前畏畏缩缩,小兔子一样的晴雪一副无地自容,又十分害怕的模样。 鸿庆帝大手一挥:“等朕回盛京,就叫人封你做个妃子,封号为‘雪’,你可喜欢?” 同样的妃,同样有封号。 彤妃脸色难看,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天子一言,岂容她置喙? 看着眼前这对男女的样子,彤妃只觉眼前发黑,莫名地觉得一阵恶心。 她只想早些离开,现在,马上! 可鸿庆帝却不愿放过她。 “彤儿,来。” 男人朝彤妃伸出大手,掌心上,甚至还粘着晴雪身上的汗! 这叫彤妃如何忍得? 见彤妃不应,鸿庆帝身后的晴雪又发出了一声柔弱的哽咽,“皇上,您别难为彤妃娘娘了,她、她金尊玉贵,嫌弃奴婢,也是应该的。” 这话可以说是直接戳在了鸿庆帝肺管子上。 什么叫金尊玉贵? 彤妃也是小宫女出身,多少金尊玉贵,还不都是他这个皇帝赏的? 既然是赏赐,自然也能收得回去。 什么叫嫌弃? 自己这个皇帝,都不嫌弃晴雪出身,她彤妃居然敢嫌弃…… 鸿庆帝沉了脸色,冷冷看向彤妃,“朕最后再说一遍,彤儿,过来!” 彤妃伴驾许久,自然知道鸿庆帝这是要动怒的先兆。心中知道不可再违背皇帝的意思,可眼前这一幕,还是刺激得她一步都不想上前。 晴雪算是说对了。 试婚丫鬟 第416节 她嫌脏。 鸿庆帝上前一步。 彤妃身后的宫女,哗啦啦跪了一地。 彤妃实在没了办法,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抬起手,正要放在鸿庆帝掌心。 这一刻,她眼前闪过很多画面。 是她和芳嫔一起陪伴鸿庆帝。那是,她高高在上,逼着芳嫔光着身子跪在地上,做给两人殴打取乐的器具。 如今…… 鸿庆帝终于也要这么对待她了吗? 彤妃走进龙帐,任命地闭上了眼睛。 可下一刻,彤妃眼前毫无预兆地笼上一层黑暗,她只觉来呼吸都十分费力,胸口仿佛压着千钧大石。 “皇上……救我……” 下意识地伸出手,却全然落空。 彤妃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彤妃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营帐。她被鸿庆帝差人,送回来了。 帐内有守着的太医、宫女,就是没有鸿庆帝影子。 彤妃无声地叹了口气,“本宫,这是怎么了?” 听见她身影,床榻旁的宫女连忙迎上,扶彤妃起身。 她一脸轻松的神情。 一旁,老太医看向彤妃,面上带笑,“娘娘,恭喜你……” 见这两人神情,彤妃心口往下一沉。 果然,老太医:“娘娘,您这是,遇喜了!” 第519章 她没了舌头 双手下意识护住小腹。 彤妃咬紧了嘴唇,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就、就被查出了身孕? 她难道不是前夜才和鸿庆帝…… 老太医:“娘娘有了身孕,这是天大的喜事。女子作胎,前几月最为凶险不过,娘娘千万要小心,不可劳累。这房内之事,这几个月还是……” 彤妃顾不上老太医这已不算含蓄的提点,她忍不住撑起身子,“太医,本宫这胎……” 老太医笑呵呵的,“这胎儿,已有大半个月了。是娘娘随着皇上秋狝怀上的,定是个身子健壮的好孩子。” 她已经怀上了?是什么时候?怎么连自己都不曾察觉…… 彤妃只觉指尖一阵阵发冷。 她随着主子学医多年,自以为绝对能掌控自己的身子,没想到,还是不知不觉,着了道儿! 可、可若是…… 她腹中早已怀上了这个孩子。 那前日,晴雪端来加了料的东西,难道是为了…… 害了自己的孩子去? 千重锦被下,彤妃手指紧紧攥紧。好啊,晴雪……她定不会放过她!无论她是谁派来的,想夺走她彤妃所有的东西,不行! 另一边,盛京。 顾府内。 顾家连遭丧事,连主母都因为思念女儿,哀伤过度,得了急病去了。偌大一个顾府,满天满地都是银白,院子里凌乱地洒了一地的纸钱,被寒风吹着,四处乱舞。 一派萧瑟景象,哪里还像个盛京最顶端的世家? 在淮南道上任职的大公子顾慎急急回来奔丧。 花厅中,顾慎红了眼眶:“爹,妹妹莫名其妙地去了,你不让我过问,说是为了韬光隐晦,不可触怒皇帝,我……我姑且认了。可娘,娘到底是……” “你娘,她就是心疼你妹妹,自己想不开,才生病把自己呕死了。”顾刚则抹了抹眼底,长叹一声,“今年咱们顾家真是运道不好,该找人相看相看祖坟了……” “爹?”顾慎满脸难以置信,顾刚则从前从不信这些鬼神风水之说,现在却这么说…… 莫不是…… 真的老了? 老糊涂了? 顾慎有些接受不了顾刚则这听天由命,全无心气的样子。他直说:“爹,府中为娘收敛的下人明明说,娘她的死状,根本就不是什么病,而是、是……”他贴近顾刚则,压低声音,“是中毒!” “胡说!” 顾刚则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你这是听谁胡扯的闲话?咱们顾家是世家大族,家中主母……只能是,暴、病、身、亡!” 顾慎:“爹,这怎么能是胡说?” 能和他说这些话的,必然是顾慎心腹,哪里会骗他? 可顾刚则只是皱眉,寻思了一会儿,“是那个陈三娘子说的,是不是?” 闻言,顾慎脸色有些难看。 这话,确实是他的奶娘陈三娘子所说,陈三娘子也算是顾夫人的心腹了。 可下一刻。 “看看,可是她?” 随着顾刚则手一指。 顾慎只见到,花厅的雕花木门一开,门外的院子中心,横陈着一具蒙着摆布的尸身。 顾慎大惊,“这、这是……” 顾刚则只是淡淡的,“去看看吧。” 顾慎一步步走向院中,指尖已触到那白布,却凝滞半晌,最终还是不敢扯开。 他身后,顾刚则手指撵着胡子,眸色幽深。 冷冷地盯着他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 好半晌。 顾慎还是缩回了手。 可就在这时,一阵风吹来,还是掀起了那张白布。 白布飘飘忽忽地被风吹去,露出其下,陈三娘子青白色的一张脸。 “啊!” 顾慎掩住嘴,踉跄着后退两步。 更可怕的是,顾慎的目光根本就没办法从陈三娘子大张的嘴里移开。那里黑漆漆的,却可以清楚地看见…… 她,是叫人拔了舌头。 顾刚则的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身为下人,妄议主家大事。呵,她那条舌头,当真留不得。” “爹?” 顾慎脸色煞白, 陈三娘子不仅是他的奶娘,还跟顾夫人关系极好。此次顾慎去淮南道上任职,本要带着陈三娘子,是她说想在家中陪伴母亲,没想到两人居然都没了性命。 “爹,你这是什么意思?三娘子不过是把她看见的,告诉了孩儿,难道就要遭此横祸?她不过是为了娘、为了我……” 顾慎只觉后背发凉,他眼前的顾刚则听了他的话,就只是笑,“为了娘,为了你?不,她这是给咱们顾家造谣,这样的人,可留不得。” 顾刚则这笑容,让顾慎心中直发慌。 这,还是他熟悉的爹吗? 爹为官确实手段狠辣,可顾刚则是从最底层爬上来的,身上有从龙之功,最看重的,除了自己这个儿子,就是顾家满门的富贵荣华,决不允许外人擅动他的家人。 这么看重家人的爹,在娘死后,居然处死了娘的心腹,还笑得出来…… 他心里只觉得说不出来的别捏,“爹,就算陈三娘子是跟我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可她都是为了娘好,也是为了我好,她是我的母乳,亲人一样的人,您怎么能、怎么能……”顾慎越说,心中越凉。 顾刚则这般惩罚陈三娘子,莫非是……真的被三娘子说中了,娘的死,另有蹊跷? 顾慎越想越觉得浑身发冷。 可顾刚则只是起身,伸手拍了拍顾慎肩膀,“你从淮南道上赶来,这几日风餐露宿,想必是累了。爹听说,你这次,还带回来了个朋友?” 话题转换得太快,顾慎一时之间有点愣住。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是、是在路上遇见个朋友,接班一同回京。” “你没邀请人来家中坐坐?”顾刚则笑得意味深长,“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那人姓吴,名字起的倒是有趣,单名一个‘名’字。早先也是读书人,可科举无望,后面就改做经商。我是想请他来家坐坐,可家中出了这等事,我也就不便开口了。爹问这事儿做什么?” “没什么,不过就是关心关心你在外面都交了些什么人罢了。”顾刚则顿了顿,眼珠微微一转,“明日便是你娘出殡,也叫你那朋友,来帮把手吧。” 顾慎觉得不妥,本想拒绝。 可顾刚则的笑容一下子凑得那么近……顾慎突然觉得,娘死了,陈三娘子死了,妹妹也死了。 他在这自己从小长到的顾府中,竟似没了亲人。 那吴名,算是个好人。若真能进府,或许,能帮得上他。 好半晌,顾慎应着顾刚则的笑脸,终是点了点头。 试婚丫鬟 第417节 第520章 吴名 那个吴名,是顾慎从淮南道回家奔丧这一路上,相交的朋友。 自淮南道上回盛京,需得走上七日到十日。更何况顾慎的生母去世,按例该守丁忧,看鸿庆帝现在对顾家忌惮的程度,想必他也不会夺情。 是故临走时,顾慎更有许多交代,又耽搁了两日。在行路上,时间就不免更紧张些。 竟在距离盛京五百里处,贪黑赶路,又走了小道,遇上了剪径的山匪。若不是行商的吴名带着一个侍从、两个护卫出手相救,怕是顾慎就要这么折在了道上。 顾刚则的血脉,也会就此断绝。 得吴名相救后,顾慎极为感激,得知他也是要去往盛京,遂一路同行,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 吴名为人性子极为沉静谦和,话也不多。 只在临进到盛京时,看到城门口排成长队等着入城的难民,长长叹了口气。 “今年年景虽说不上风调雨顺,倒也能过,如何就这般抛家舍业地做了难民?” 顾慎知道为什么。 鸿庆帝治下,短短三五年,税加了一倍。 普通民众一家子全年的收入才多少,只叫税吏刮了一层又一层。刮到最后,做小买卖的做不起买卖,连种地的一年的收入也早抵不上成本,竟是种不起地了。 算来算去,竟是合家做个乞丐乞讨,来的方便。 是以天下各处,流民四起,这世道愈发的不太平了。 可顾慎一个朝廷命官,说话需得十分小心,不敢妄言,只得拉着吴名,拿了自己为官的文牒,速速进城。 进得盛京城中,两人便分开。顾慎知道吴名是住在盛京西街上最大的一家悦来客栈,和他相约了自己忙完便去请他。 可如今,顾刚则这般坚持,无奈,顾慎只得派了贴身的小厮前去相请,只说顾家大爷因家里出了白事,一时之间倒不开手,求吴兄上门帮忙。 不多时候,便见那吴名一身青衫,带着那叫越六的年轻侍从和一个侍卫,入了顾府。 一番寒暄后,顾慎屏退从人,看着吴名,欲言又止。 吴名:“顾兄有何事,尽可直说。小弟做得到的,定会为兄分忧。” “不、不,没什么……”顾慎摆了摆手,还是迟疑问道,“兄台身边两个侍卫身手都极好,为何现在只剩下了一个?” “另一个是盛京人,请了几天假,回去看望老娘。”吴名笑道,“小弟这几日赖在兄府上,想必也是用不了那么多侍卫的。” “那是,那是……”顾慎眼神闪烁。 吴名看出他欲言又止,不解问道:“顾兄,你脸色难看,这到底是怎么了?令堂骤然去世,你自然伤心,可也要紧着自己的身子啊。” 想起陈三娘子停在庭院中间,蒙着白布的尸首。 想起爹的诡异举动。 顾慎只觉浑身发凉,莫名地觉得这个自己从小长大的宅子,突然变得十分陌生。 他迟疑了好一阵子,才斯斯艾艾地说出:“不怕吴兄笑话,我、我有个不情之请……” “何事?但说无妨。” “后日、后日便是母亲出殡的大日子,前一夜需要我这个孝子,守灵,我、我……”害怕。 吴名还未说话。 他身边侍立着的越六接口道:“不怪顾大人心存余悸。这一路上,顾大人是受了惊吓,心气不稳。叫大人一个人守灵,确实有些难为。主人素来胆大,不信鬼神,不如就陪顾大人这一夜,如何?” 越六一个下人,说这话本是僭越。 所幸吴名性子温和,不以为忤。他想都没想,便点头道:“愚弟也是这样想的。只不知道顾兄是否觉得冲撞?” “没有,没有!自然没有!” 这话可是说到了顾慎心坎里,他一口答应下来,握着吴名的手,只是道谢。 却没看到,吴名目光和越六一撞,又飞快地转过眼去。 是夜。 灵堂内,顾家下人为两人准备了桌椅、热茶喝些许吃食后,便无声地退下。 月至中天,孤清的光照亮了顾夫人新刻的牌位。 顾慎只觉心中万分悲苦。 顾刚则后院极为干净,只有夫人一位正妻,生下了他和顾如烟这一子一女。慈母从小把他们两兄妹当做眼珠子一样地疼。 他顾慎想要什么得不到? 人生的前三十年,可说一句顺风顺水。 就连家中战队四皇子,四皇子失势被圈禁后,顾家还能全身而退。那时候,爹才跟他说了真话,当今皇上是姑母的儿子。 他们对四皇子景瀚,不过只是表面战队而已。 什么都不会失去。 果然,鸿庆帝上位后,他们顾家的日子,果然继续顺风顺水了下去。 全没想到的是,人生还会有这样瞬息之间就失去了做太后的姑母,做皇妃的妹妹,还有母亲、乳娘的这一天。 爹也变得心狠手辣,行踪诡异。 顾慎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 夜深了,四处寂静,寒意自脚底升起。顾慎向吴名和一旁伺候的越六举杯,“喝些,暖暖身子。” 吴名却摇了摇头,“顾兄,再喝可就多了。” 顾慎只是苦笑,“我、我倒真恨不得喝醉……” “不能醉。”吴名按住顾慎手腕,“明日就是夫人出殡的大日子,今夜……是你陪她最后一夜了。” 顾慎眼眶发红,“说这些有什么用?我连娘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是急病?” “不、不是!”或许是真的喝多,顾慎情绪十分激动,陈三娘子的话,不断在他耳边萦绕,“娘的尸身,我并没亲眼见到。可、可……那些闲话,唉……” 他顿了顿,混沌的脑中灵光一闪,“吴兄,我、我想去看看娘,这是最后一次了……” 顾夫人的尸身,就停在灵堂后面的屋子里。 没人看守。 棺盖还没有钉死。 顾慎心里直打鼓,可他也知道,今夜若不开,往后就是一辈子。 到底是生他养他的娘,不能让娘和妹妹一样,死得不明不白啊! 没等来吴名的答复,顾慎叹了口气,咬着牙站起来:“我一个人,吴兄帮我把风即可……” 吴名也随之站了起来,“小可这个侍从粗通医术,或许,能帮得上顾兄的忙。我们,一起去吧。” 第521章 睡在棺材里 能得吴名和越六的陪伴,顾慎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起身,向吴名拱手:“弟的恩情,愚兄记在心里,日后定会报答。” 吴名眸光一闪,伸手扶住顾慎,“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去看看吧。” 两人相携着,身后跟着越六,进了后院。 顾夫人的棺材,就停在灵堂后面一间黑漆漆的棚屋里。 此时,一阵风吹过。云层掩住了大半个月亮,顾慎只觉眼前的一切都暗了下来。尽管知道眼前的阴沉木棺中躺着的是自己的亲娘,现在是去见娘的最后一面,可还有一股子莫名的凉意,像一只冰冷的小手,爬上了他的脊背。 正要往他后领口里伸去。 顾慎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所幸身边的吴名伸手扶住,“顾兄,你脸色这么差,不然,休息一会儿?” 顾慎垂下头,片刻后,摇了摇头。 他知道,今日若是退了出去,怕是后面定是没有勇气再来一趟。 顾慎上前一步,目光死死盯着眼前硕大的木棺。 棺盖半掩在棺材上,留出一道缝隙,以供亲属瞻仰死者。 毕竟明日出殡后就是下葬,天人永隔,后面就永远都见不到了。 回来的这些日子,顾慎一直想来看看娘。可几次,都被顾刚则拿话头拦了回去,越是如此,他心中的疑虑就越重。 娘从前身体明明好好的,得急病?什么急病? 为何府中没有延医问药的记录?为何父亲对他这般防备? 若娘真如陈三娘子一般,是中毒身亡,爹又为何不查?难道……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脑中慢慢成型。 可、可是……爹对娘,疼爱了一生,怎么会? 头脑中纷乱的不行。迷迷糊糊中,顾慎行到了那棺材一旁。 吴名为他提起手中的油灯,照亮棺材内部。 顾慎只要一探头,便能看得清。 口中唾液一阵阵地发苦,顾谨只觉胸口像被一只手紧紧地攥着,几乎喘不过气。 下意识地想要退缩。 可这是见娘的最后一面了。 无论是姑母,还是妹妹顾如烟,他都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可这是娘啊! 试婚丫鬟 第418节 是自幼最为疼爱他的亲娘!他岂能让娘死得不明不白?! 顾慎一咬牙,接着吴名手中的灯光,往棺材里探头一看。 “啊!” 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脚下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棺材里的,分明、分明就是…… “爹?!” 顾慎万万想不到,棺材里躺的,居然会是顾刚则。 莫非,死的不是娘,是爹?还是说…… 他脑中好像有人在敲鼓,直如针扎的一般剧痛!眼前也金星直冒。 本来自得了娘的死讯,他便日日煎熬,回得府中也不得一日好休息,身子本就亏虚。 被吓得这一下,让顾慎哇地呕出一口鲜血,脚下发软,身子摇摇欲坠。 幸亏身边的吴名伸手扶住,“顾兄,别慌。” 口中说的别慌,吴名自己的脸色也苍白得怕人。 顾家的诡异程度,远远超过他的预计。 三人中,最冷静的,反倒是那个下人,越六。 他拾起慌乱之中脱手,摔在地上的油灯,借着灯光,又看向棺材里的顾刚则。 眼睁睁地看着他,睁开了眼睛。 顾刚则慢慢坐起。 这一下,更是吓坏了顾慎,他嘴唇哆嗦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三人中,越六离顾刚则最近,听见他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冷哼。 像是……是在嘲讽儿子的胆小。 “你倒好大个胆,”顾刚则看向越六,微微一笑,“你不怕?” 面对当朝权臣,越六恭谨地后退两步,把提灯的光从顾刚则脸上移开。“小人是吴公子的下人,签了死契的奴才,一条贱命,不怕死。” “呵,有意思。” 顾刚则转过脸去,看向顾慎,“这么晚了,来看你娘?” 顾慎此刻也发现了顾刚则的胸口规律的起伏,是活人。 可刚才那一幕实在过于冲击,顾慎只觉自己三魂去了气魄,双腿都是软的。由恐惧中,多少生出了些怒气,“爹,你这是做什么?娘呢?” “是你自己看错了,你娘的寿材,在后面呢。” 顾慎顺着顾刚则所指方向一看,果然见到另外一口棺材。 可他被吓的这一下子不轻,顾慎忿忿看向顾刚则,“爹,你为何要行此诡异之事?平白吓唬人。” 没回答儿子的话,顾刚则倒是看向了一旁的吴名。他轻叹一声,面上现出惆怅,“老夫与夫人相伴半生,谁知夫人先我一步去了,老夫甚是思念。这寿材是一早就备下的一双,但求死后同穴而眠。老夫躺在里面,不过是为了思念亡妻,吓到吴公子了不成?” 这还是吴名第一次见到当朝权相顾刚则。 他拱手行礼,“老大人对夫人情深义重,真叫我等小辈仰慕。” 顾刚则:“犬子无知,让吴公子见笑了。” 两人又客套话说了一圈。 顾慎总算缓和了过来,“爹,总不好叫吴公子就这么枯站着相陪,不如我们还是去前面灵堂里……”至少,还能有个座位。 顾刚则点头同意。 吴名见他要从棺材中起身,忙道:“顾大人,原是小的唐突了您对夫人的思念之情。不劳动您,我们自去,自去……” 三人回到灵堂上。 顾慎颤抖着手,拨亮灵前的蜡烛,烛光飘飘忽忽。 他坐回吴名身边,下意识地紧挨着他的身子,“我、我刚才可真是吓坏了,让你见笑。” 吴名也有些笑不出来了,“哪里哪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顾老大人也是对夫人情深……” “是啊,情深。呵呵,真是情深。” 可若真是情深,会不告诉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娘的真实死因吗?会因为他的乳娘只说了一句真话,就惨遭拔舌吗? 顾慎心中憋屈,颤抖着用手捂住脸,“兄弟,不瞒你说,我这次回来,只觉得……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现在只想好好办完娘的丧事,然后…… 淮南道上是回不去了。 不行就先去庄子上住一阵子吧。 其实顾慎早就发现,这次回来,府中的熟面孔竟不剩几个,爹身边伺候的,全是生人。 那些人只听顾刚则的话,对他这个大少爷不咸不淡的。 若不是他和顾刚则是亲父子,顾慎都怀疑,爹这是在夺他的权! 顾刚则到底要做什么? 第522章 他是景瀚 回忆起幼时,爹常常下值后,回府脱了官服就来后院中陪着自己和妹妹玩。 那时,妹妹还小小的,香香的,软软的,抱在手里小猫儿一样,日日都闹着让父亲把高高举起来,在半空中抛两抛。 银铃般的笑声就会洒落他满头满脸。 那时候,妹妹还那想小,那样可爱,娘还那样年轻,爹的身影,还那样高大挺拔。 那样的日子,好像就在昨日一般! 可转眼间…… 妹妹去了,娘也去了,还去得不明不白。 这世间,只剩下了爹和自己。可爹,却这般疑心自己。顾慎甚至怀疑,他怀疑…… “顾兄……” 吴名的声音,打断了顾慎脑中思绪。 人家毕竟是顾府的客。居然叫一个外人目睹了今日这一幕,真是…… 顾慎叹了口气,勉强道:“吴兄,爹他是太难过了,才……唉,你可千万不要见笑啊!” 吴名眼中,似有一抹沉痛的神情一闪而过。 一旁,越六开口:“顾大人,失去至亲之痛,这世间又有谁人能够幸免呢?”他轻叹了一声,年轻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我们……都理解的。” 顾家规矩大,上下尊卑极是森严,罕有下人随意插口的时候。 顾慎看了一眼越六,依旧是对吴名道:“兄弟说的是,说的是啊……” 越六就退到一旁,不说话了。 灵堂前,烛火摇曳着。 恰是黎明前最黑最冷的时节。 顾慎只觉冷得不行,正想着若有些酒食垫垫肚子,却是最好。 脑中念头尚未转完,灵堂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顾慎一下子听出是好几个人,刻意放轻了脚步在走。他刚经历过顾刚则从棺材里坐起来的那一幕,整个人宛若惊弓之鸟一般,身子绷得紧紧的,两只眼睛只盯着门口处。 不一会儿, “吱嘎——” 一声,在夜色中传得很远很远。 顾慎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变了形,“谁?是谁?” “公子,是小的。”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是府中管家。 听出确是府中下人的声音,顾慎松了口气,又觉得在吴名面前如此,十分丢人。他咳了一声,厉声道:“谁叫你们来打扰贵客?” “公子,是老爷刻意吩咐了,说是,公子您也就罢了,可吴先生原来是客,如何好叫人就这样陪着您枯守着?也不是咱们顾家待客的体面啊。” 说着,管家伸手,把灵堂门缝推得更大了一些。 顾慎和吴名这才看清,门外不止管家一人。他身后,跟着五六个小厮、丫鬟。 走在最后面的两个小厮,手里抬了一张圆桌。前面的几个丫鬟手中捧着热气腾腾的酒菜。 管家面上堆笑:“老爷见吴公子辛苦,刻意吩咐了厨房,整治了这一桌。知道吴公子是为咱们夫人尽心,老爷很是感动,吩咐了吴公子千万不要客气,公子也该跟着用些,不然等天亮了,夫人出殡,还有好大一堆事需要张罗呢,身子疲累,腹中空空,可是应付不来啊。” “这……” 吴名有些迟疑,不好就此领受。 顾慎缓过神来,知道府中确没有这样待客的规矩。是他太不把吴名当做外人了。 想了想,顾慎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还是爹想的周到,倒是我疏忽了。” 说着,他招手叫管家他们进来,就在灵堂避风的角落里放下小桌,丫鬟们摆上酒菜。 顾慎:“吴兄,长夜漫漫,好歹用点吧。” 却之不恭,吴名只得坐下。 一旁的管家看了看侍立在吴名身后的越六:“这位小哥,不如也和我们下去,多少用些酒菜,暖暖身子?” 小厮安下的桌旁,只有两把椅子,显然是只有顾慎和吴名的位置。 见状,吴名只好对越六:“那……你便跟着下去吧,也歇一歇。明早早早过来服侍。” 试婚丫鬟 第419节 “是。” 越六随着众人退下。 毕竟是在灵前,不好喧哗,顾慎也不曾留人在身边伺候,只他和吴名两个,默默吃菜。 吃了片刻,顾慎终是忍不住,倒出一杯酒水:“兄这心里,实在是……唉……” 吴名眸光一闪,伸手压住顾慎手腕:“顾兄,明日一早还要送老夫人出殡,你还是……”别喝了。 顾慎不听。 他只觉进来诸事不顺,压抑得不行,真恨不得能敞开胸怀。 到底没忍住,顾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眼睛立时红了,“吴兄弟,我不迫你。” 可主人的杯子见了底,吴名怎好独善其身?没奈何,只好陪了一杯。 这顾家,不愧是盛京城内第一等富贵的世家,下人们拿上来的酒醇香美味,让人喝了一口,就只想着下一口。 不过片刻功夫,吴名才惊觉,自己好像有些……用得太多了。 他眼前,顾慎的身影摇摇晃晃。 自己只觉眼眶火辣辣的,却是如何想要大睁,也看不清楚眼前人的面目。 可他走南闯北,素来量大,如何两三杯下去,便醉了? “嗒” 吴名重重放下酒杯,杯中浅黄色的酒水飞溅出来,洒在手指上。 凉凉的。 吴名抬手,用力地揉着眼睛,可是……看不清,还是看不清。 他心中一沉。这顾家,处处透着诡异,自己怕不是……着道了。 吴名眼前,顾慎也觉头晕得不同寻常,简直就是天旋地转,胸口也一阵阵撕裂一般的疼痛。这不像是喝醉,倒像是…… 有毒! 可、可这就是自家准备的啊。 总不会是爹、爹想要自己的命吧? 可……可为什么啊? 顾慎心中又急又气,可舌头也跟着一阵阵地发麻,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眼看着着对面的吴名,上半身完全爬在了圆桌上,不省人事。 顾慎虽然身上一点力气都无,听力却变得格外敏锐似得。 只听得身后大门又是一声轻响。 一串脚步声,慢慢、慢慢地逼近。 这脚步声,他听了三十多年,熟悉得不行。 是…… “爹……”顾慎眼眶火辣辣的,“你、你为什么……” 一句话不及说完。 “夺!”地一声。 一道寒光,直插入顾慎眼前的木桌上。 是一柄短刀。 顾刚则声音冷冷地想起:“慎儿,你这朋友,是个巨贼。杀了他,就算是你大功一件。” 第523章 不是他,就是你 “爹?怎么、怎么可能?” 顾慎只觉舌头麻木,说话都十分吃力,可他自觉脑子还是清明的,“吴……是朋友,救了儿子的命,如何、如何是什么贼?再说、再说,就算他有什么,也该、也该叫官府裁夺,如何需要……需要你我出手?” 他眼眶热得烫人,只觉有一般灼热滚烫的液体,顺着脸颊慢慢流下。 好像血。 却是泪。 顾慎:“娘……娘的出殡大事,爹,你为何要在娘灵前,逼我……杀人?” 顾慎和顾刚则不一样,顾刚则有从龙之功,随着顼帝一路北上入京,这一辈子,双手不知沾染了多少人命。 儿子却是生来便是太平盛世,虽也拿剑,虽也会武,却从不曾……亲自杀人。 更何况是杀一个一路以来称兄道弟的人。 顾刚则此举,顾慎根本理解不了:“爹,为什么啊……” 若是普通人家,要用吴名这可大好人头,做向上爬的敲门砖,顾慎也认了。 可顾刚则早就位极人臣,没必要争这抓一个小毛贼的功! 除非……除非…… 顾慎转动眼睛,吃力地看向眼前人事不知的吴名。除非他根本不是什么贼…… 或者说,他这个贼,想偷的……是这个大盛。 “他……谋反?” 顾慎瞪大眼睛,看着顾刚则冷笑了一声,“你还不算太蠢。你可知道,你这位吴兄,到底是谁?” “是、是谁?” “呵,”顾刚则的冷笑声,十分尖锐瘆人,“他啊……你自幼就辅佐在他身旁,怎么都认不出来吗?” “儿子……自幼……辅佐?” 顾慎只觉自己心跳都慢了半拍,“四、四皇子……不对,现在该叫……王爷了。” “可、可他和王爷,长得全不一样啊!” “蠢货,没听说过现在的易容术,已是可以出神入化了?” 顾慎只觉自己一肚子的酒都早吓醒了,可身上还是半点力气都无。他张大嘴,愣了又愣,“可是、可是,爹……” “怎么,下不去手?” 顾慎低下头去。 如果对面是景瀚,他确实……下不去这个手。 他从七八岁上,就被顾刚则送到景瀚身边,做皇子的陪读。那时候,姑母还是顾贵妃。 贵妃望子成龙,对景翰十分严厉,动辄便罚跪着背书。可姑母对他却十分疼爱,要什么给什么。那时候,顾慎甚至觉得景瀚堂堂一个皇子,活得还不如自己,当真可怜。 所以姑母塞给他的精致糕点,他常常背着人,分给景瀚。 两人是一同长大的情分。 可最后…… 是他,将顼帝暴毙的消息,晚了半日才告诉景瀚,累他兵败……从此从尊贵无匹的皇子,变成了阶下囚。 他顾慎,他顾家却凭借着又一次“从龙之功”,更上了一层楼。 事到如今,爹还要他杀了他…… 他不是个全然冷血的出声,还真做不出来。 “就知道你没胆,”顾刚则声音尖锐刻薄,“慎儿,你要想好,若不杀他,你便没有活路……” “什、什么?” “你,你们两个,都中了这酒里的毒。”顾刚则指尖敲了敲桌面,“可解药吗,只有一人份。” 顾慎一下子张大了嘴,“爹,这毒、毒……” 后半截话,他只觉心如刀绞,根本说不出口。 顾刚则替顾慎说了出来,“对,是我下的。”他顿了顿,还是细心道:“景瀚为人谨慎,你不吃的东西,他又怎会入口。” 就因为这个? 顾慎只觉胸口火烧火燎,好像在被烧红的烙铁反复地烙。 就因为这个,就因为这个!爹连他这个唯一的儿子,都要舍弃? 外界都说顾刚则最是冷血,可、可虎毒不食子,再冷血无穷,他也是他的爹啊!就为了景瀚,爹就要让他冒生命的危险。 他……还是爹吗? 顾慎眼中泪水根本止不住。 “别弄得这么难看,”顾刚则冷哼一声,“你杀了他,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吗?就算你不动手,没有解药,他也活不了,横竖都是个死,还不如你亲自动手,给他个痛快。” 沉默良久。 顾慎用尽全身力气。 摇了摇头。 顾刚则脸色一变,“你不敢?” “不、不是不敢……是……是不愿。” “不愿?为何?” 顾慎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他不愿对全无抵抗能力的朋友下手,不愿听从父亲的话,不愿面对……这样一个顾刚则! “果然是个没用的东西,你还不如你妹妹……”顾刚则冷道。 顾慎却只是摇头流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试婚丫鬟 第420节 “既你是个没用的,少不得老夫自己来。” 说着,顾刚则苍老的手指,伸向桌上那柄刀。 顾慎:“……爹,为什么?” 顾刚则动作微微一滞,为什么? 他冷冷道:“别叫我爹。” 从前,他以为,自己位极人臣,有美丽的妻子,聪颖乖巧的儿子女儿,已是天底下最快活的日子。 直到被主子找到,他才知道……那些,算什么啊? 不过是梦幻泡影! 真正的权利,真正的逍遥,真正地把整个世间都放在手里玩弄……那种感觉,那种神明一般的感觉,才是世间极乐。为了那极乐,什么家族,什么子女……都是梦幻泡影一样的东西,若是挡路,抛了便是。 根本不重要。 想着,顾刚则不再看顾慎一眼,手指攥上了刀柄。 顾慎浑身无力,只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父亲的手。 这手,抱过自己多少次?多少次教自己写字、练剑? 是什么事后,变成了今天这样…… 这时,一道火光,却从灵堂后高高腾起! 灼热扑面而来。 顾慎脑子迟缓地转动,这是……着火了? 可瞧父亲的样子,就算是着火了,怕也要先要了自己的命。 顾慎苦笑。 却见眼前的顾刚则神色大变,竟什么都不顾,飞快地向灵堂后院冲去。 怎么,难道那里有什么东西,对父亲来说,比自己,比景瀚的命还重要? 顾慎脑海中,白光一闪。 那里有…… 爹刚才睡的,棺材。 第524章 幕亓一可以滚了 顾刚则如何不知道这怕是旁人调虎离山之计? 可那棺材…… 甚为重要,简直如他的命根一般。 他看了一眼身前瘫在桌边一动不动的吴名和站也站不起来的自家儿子,转头便先向后院奔去。 待一会儿再回来收拾他俩不迟! 折腾了好半晌,后院的火终于被扑灭,顾刚则再回来,灵堂里果然没了两人的踪迹。 另一边。 城郊偏僻树林里。 越六气喘吁吁放下两人,从衣袖中掏出手指高矮的白色小瓷瓶,将里面小小的黑色药丸往掌心里倒出一小捧,分别给吴名、顾慎两人灌入口中。 顾慎只觉一股子极凉极苦的滋味,从口腔中蔓延开,往上直接冲向脑门。 一时间,浑身无力的症状倒是好了许多,说话也利落了不少:“吴兄弟,你如何了?是愚兄害了你……” 片刻后,吴名缓缓睁开眼睛。 他目光往四周打量了一圈,才对顾慎吃力地摆摆手:“顾兄,稍安勿躁,我们……应该已是安全了。” 安全…… 顾慎唇边只有苦笑。 他刚才被从自己家中救出,跑了这么远的路,才说得上是安全。 顾慎面上露出惭愧之色,他挣扎着起身,向吴名倒头便拜,口中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哽咽。 吴名:“你、你这是做什么?” 好半晌,顾慎才艰难道:“殿下……是臣不忠,无能……” 吴名伸出去要搀扶顾慎的手,在半空中微微顿住。 顾慎跪伏在地,不敢抬头,心中万分不安。刚才,自己的亲爹可是要对这位王爷动兵刃啊!还说,他是个贼! 如今,自己这个做儿子的落在了人家手里,也不知还能否保命…… 顾慎活到这么大岁数,还从未这样狼狈过。他只听吴名的声音,从上方轻轻飘来,“顾兄,你我本可好好相处。” 顾慎身子一颤。 这话头,不对…… 可荒郊野外,他顾家的声名全不当用,自己又浑身发软,身边连个趁手的兵刃都没有。 若是……景瀚要让他死,他也是万万逃不过的。 顾慎咬着牙:“臣……惶恐,任凭殿下处置。” “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 “臣……万死。” 顾慎的话颤巍巍地说出,吴名好一阵子没答话。 顾慎一颗心越来越凉。只觉他们顾家是完了,彻底全完了。爹疯了,娘和妹妹死了,现在也要轮到自己没命……他们一家人真的要去下面团聚了……越想越觉得心中刀割一样难受,顾慎居然抽抽搭搭地哭了出来。 待他哭了一阵子。 “噗嗤” 一声轻笑传来。 顾慎一愣,却不敢抬头。 直到越六的声音传来:“起来。我怪过很多人,唯独,没怪过你。” 顾慎猛地一愣,抬头。 只见吴名也屈膝,跪在越六面前,“殿下。” 顾慎整个人呆住,愣愣地张着嘴,眼睁睁看着越六在脖颈间摸索出一处肤色不匀的缝隙,向上一扯。 “撕拉——” 面皮被掀掉。 露出其下一张熟悉的脸,果然是景瀚。 不知为何,顾慎眼眶都红了,“殿下,真的是你。臣还以为、还以为……” “很多人都以为我死了。” 景瀚宽容地笑了笑,伸手虚扶了一下顾慎胳膊。 这三年来,他自从被沈无妄自圈禁的府中救出,没听他的话去甘氏所在的沿海,而是隐姓埋名,足迹踏遍了大盛。 走的地方越多,看过越多的芸芸众生,悲欢离合,他就越笃定: 景庆实在不是一个好皇帝。 他为了一己私欲,横征暴敛,全不顾民众死活。甚至因为要拔出镇北王这一根眼中钉肉中刺,不惜与沙国、朝国这等外族联手,割让土地,真是自私自利到了一定程度。 父皇本不该把这天下至宝留给他! 如今,整个大盛已经走遍,景瀚又回到了盛京城,这个他出生、他成长的地方。 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想着,景瀚看向身前的顾慎:“顾相年迈,行事昏沉。你愿意代表顾家,站在本王这一边吗?” 另一边。 长春宫中。 万吟儿临产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得满宫都是,崔皇后日日从睁开眼睛便要忙碌,连日来都少见了江书。 倒是幕亓一,一次邀请虽未成行,他倒也不以为忤,竟常常还来。 来了倒也不说多什么,只带些从前江书在侯府时的小物件给她。 江书在武安侯府有一间自己的小屋,里面大部分东西都是幕亓一按贴身丫鬟的例,为她置办的。有少数胭脂钗还那一类,是江书自己准备的。 “你的那些东西,这么多年,都还放在府中不曾变过。” 江书手中把玩着一枚玉牌,微凉光润的触感。 片刻后,江书:“幕大人的意思,本宫若是去侯府,还要住那间房吗?” 那可是下人房。 如何能行? 幕亓一连忙敛容道:“下臣怎敢?自然是拾掇上房,招待娘娘。” 那倒是也……很不必。 江书还是摸不清楚幕亓一的目的。可她和崔皇后定好的出宫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了。不愿横生枝节,江书看向幕亓一,打了直球,“幕大人这般邀本宫,可是有什么事儿吗?还是说,”她顿了顿,屏退从人,“还是说,那竹叶先生的身份,幕大人已经查明?” 既然江书把话说开了。 幕亓一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子。 他自下而上地直视江书黑葡萄一样的双眼,恍惚间只觉得这双眼睛无论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与不公,都还能如此澄明、干净。 令人……神往。 试婚丫鬟 第421节 也在这一瞬间,叫幕亓一想起了,晚樱。 她也曾经有这样一双明净的眼眸。 幕亓一:“娘娘,你可知道,当年……为何顾家那么多婢女,单单只有你做了我的试婚丫鬟?” 江书一愣。 心底有一股子怒火猛地窜了上来。 那难道不是因为、因为……幕亓一年轻不懂事,强要了她的身子去吗? 害她连做了好几日噩梦,现在提到还浑身发凉。 江书骤然暗了脸色:“幕大人若是来羞辱本宫的,那你可以滚了。” 第525章 为何只对他避而不见 江书知道,当年……不是自己的错。 可却所有人都把错处按在她这么一个没法子反抗,不敢说不,甚至……不敢睁开眼睛看对方一样的小丫鬟身上。 世间恃强凌弱,捧高踩低,本就如此。 江书直接起身,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她可以不怪,不怨,不恨,却实在做不到,忘记。 江书走后,幕亓一整个人还有些愣愣的。她……刚才,是生气了吗? 江书的确有些生气,她离开召见幕亓一的偏厅,快步走着。 冷不防,撞入一人怀中。 江书猛地抬头,眸子紧缩,“沈、沈大人……” 沈无妄面色冷肃,拉着她避过一边。“江妃娘娘,这几日每日都忙着见人?为何就只对本官避而不见呢?” 两人虽熟识已久,可却鲜少有离得这么近的时候。江书只觉身子被紧紧地锢在男人怀中,少不等挣扎起来,“这是长春宫,如何这般放肆?放开……” 她一方面怕沈无妄是要把她押进慎刑司,更怕沈无妄想起了什么,反倒害了自己性命。 一时之间,怕得一张小脸都白了。 沈无妄面色也不好看。他定定看向江书:“江妃娘娘,臣有话说。” 江书见如何都争不过,只得停了动作,“沈大人,你我早约定好井水不犯河水,为何偏要来纠缠?” 莫非,就真的非要她一条命去? 见江书眼圈发红,像是要哭,沈无妄顿了顿。 他是想来问问她,为何对他避而不见,却愿意见幕亓一那厮。可见江书这个模样,话到嘴唇,反倒不好说了。 江书毕竟做过幕亓一的试婚丫鬟,在他身边那么久……就有些割舍不下,也属正常。 虽明白这道理,可心中到底觉得不爽。 “江妃娘娘,现在你身上的嫌疑还尚未洗清,皇后娘娘允你在这长春宫长久住着,娘娘还该……检点一点为好。”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沈无妄挑唇一笑,眼中却一丝笑模样都无。“江妃娘娘,这才几日啊,你和那幕家世子,走得可真近。这……咱家瞧在眼里,这偌大的后宫中,旁人也一样瞧在眼里。娘娘就不怕别人非议吗?” 毕竟,幕亓一和他可不一样。 他沈无妄无论如何,明面儿上是个阉人,太监,没根的东西。 和这些宫妃娘娘们如何走得近,也是无妨的。 可那幕亓一不一样,是个外臣。 确实不好三番五次地只往江书跟前凑。幕亓一也是着实急了,才会这般什么都顾不上了,只盼着能在鸿庆帝秋狝归来之前,利用江书把景瀚诱到侯府。 却没顾上旁的。 沈无妄:“江妃娘娘若再不知道检点,怕这流言在宫中会传得满宫都是。到时候,娘娘身上的罪责可不就莫名其妙地又添了一重?” “呵,”女孩清冷笑声响起,“所以,沈大人也知道,是莫名其妙。” 沈无妄眸光一闪。 她和幕亓一是不是真的没什么,他……他还真的不知道! 男人面色黑沉,“娘娘若是无辜,就不要做出这等易引人误会之事。不然,本官知道娘娘清白,旁人可不知道娘娘清白……” 话未说完。 “啪” 一记耳光,落在沈无妄侧脸。 男人肤色极白,挨了这一下,脸颊上浮起一片红痕。 江书一时情急动了手,现下也有几分后悔。毕竟,站在自己跟前的,不是从前的沈无妄。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视自己,只如陌生人一般。 万一当真恼了…… 可她实在太气了。真没想到,沈无妄会觉得她……不清白。 “我不清白,你难道不是一早就知道?”女孩眼中含泪,声音也颤得厉害。他两人相识的时候,沈无妄就知道她江书是幕亓一的试婚丫鬟! 更该知道,做不做这个试婚丫鬟,根本不是江书自己决定得了。 现在居然拿当年被迫的“不清白”,说出这种话…… 江书身上抖得厉害,“你……放开……” 沈无妄挨了这一下,奇迹般地竟不觉生气。他低头看向怀中挣扎得厉害的江书,“不。” “你……” “娘娘这般眼中含泪,衣饰也全乱了。莫不是就要这么冲出去,给旁人看见?” 江书一顿。 身边的宫道中,传来宫女太监的脚步声。 怕被旁人看见,给崔皇后惹祸,江书咬唇,不再吭声。只抬起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看向沈无妄。 这一刻,她才认真地感到,眼前这个沈无妄, 和从前的,判若两人。 从前那个沈无妄,怕是真的……回不来了。 泪水顺着脸颊滚滚流下。 相互扶持,一路走来的两个人,终于还是就要这么死生不复相见。 见江书真的哭了,沈无妄松了开手。他静静站在廊柱的背光处,面容荫在阴影里。 两人沉默相对了片刻,沈无妄终是转身就走。 鸿庆帝就快要回来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得……帮江书洗脱嫌疑。 另一边,鸿庆帝的营帐中。 看着身边男人睡得死过去了一样,晴雪鼻间轻哼一声,姿势轻盈地起身,拾起一旁的衣物。 虽还没回到盛京,她封妃的旨意还不曾下来,可皇帝身后跟来秋狝伺候的,哪个不是人精?给她准备的衣饰等诸般物件,都已是比照着妃位来的,十分华丽。 还给她拨了专门伺候的丫鬟。 晴雪起身,看着丫鬟往自己身上一重重地罩上轻纱,一双小脚赤着,踩在厚厚的暖席中,那沙国进贡来的暖席,厚实得能叫她半个脚踝都直陷下去。 这日子,真舒服啊。 怪不得枫叶姐姐舍不得。 可惜。 主子等了这么久,终于还是等得不耐烦了。 枫叶姐姐的好日子,现在就要拱手让给她了。毕竟,她那么年轻,又能生。 最重要的是,她听话。 看着两个宫女为自己挽好头发,发髻上装饰好了金饰银饰,铜镜中的自己,嫣然一副宠妃做派。 当真是好得很。 晴雪袅袅婷婷地起身,“走,我们去看看彤妃姐姐。” 第526章 彤妃与晴雪 拨到晴雪身边伺候的小宫女名叫明儿,鸿庆帝特意选了这个模样清秀,看着性子胆小又老实可靠的丫鬟送到晴雪身边,还打趣她们主仆两人站在一起,美得宛如一幅工笔仕女图。 这才是明儿伺候的第二日。 她也知道彤妃是这后宫之中第一不好惹的,听晴雪这般说,心下有几分惴惴:“娘娘,奴婢说句不知轻重的话。彤妃娘娘也是从小宫女出身的,看着单纯良善,其实私底下十分阴狠跋扈。娘娘您现在还未得尊封,咱们还是先不招惹她为妙,省得不小心,若是吃了亏,陛下是要心痛的……” “明儿!” 晴雪惊喜的声音打断了明儿话,倒把小宫女吓了一跳。 她说这番话,也是因为新到了晴雪身边,看出晴雪是个有恩宠的,说不得往后还有大造化,她也是想着给主子留个好印象。 明儿一双手被晴雪捧起,人也被她一脸兴奋地拉到跟前,“皇上说你是个老实讷言的,还怕我闷,没想到你有这等的聪慧。” 明儿年纪小,还从未被宫里的主子这般夸过。 她一张小脸全红了,“娘娘,奴婢愚笨,都是平日里留心得来的……只求对娘娘有用便好。” “有用,有用的。”晴雪眼中闪烁着光芒,伸手轻轻摸了摸明儿鬓发。 就像在摩挲什么可爱的小猫小狗。 试婚丫鬟 第422节 “可是,彤妃娘娘是我的旧主,今日无论如何,我是要回去看看她的。”晴雪顿了顿,“你若是怕彤妃斥责,就在外面等我,定然不会有事。” “这如何能行?”明儿红了脸,她不觉僭越,一双手也紧紧握紧了晴雪,“彤妃娘娘最是狠厉,奴婢不在,主子是要受欺负的。奴婢什么都不怕,定要护主子周全!” “那好,”晴雪眸光一闪,脸上尽是甜笑,“那,咱们就去吧。” 彤妃的营帐是这整个秋狝场地中,除了皇帝的龙帐,最大最豪奢的一顶。 如今就只有她一个人住。 晴雪带着明儿,等在营帐外。 彤妃身边的宫女进去通报,好半晌才磨磨蹭蹭回来:“晴雪姑娘,请吧。” “彤妃姐姐肯见我了?”晴雪一脸兴奋的模样,两只眼睛闪闪发光,她看向出来迎她的宫女,“好姐姐,你告诉我,娘娘她、她是不是还在生雪儿的气?” 彤妃身边伺候的宫女,从前就认得晴雪。 眼睁睁地看着着本是和自己一样的小宫女,就这么凭着一张天真单纯的脸蛋儿,攀上了高枝,一跃成了皇帝的新宠。 可她到底年纪小,还是个小姑娘呢。 来接人的宫女在心底轻叹一声,忍不住压低声音:“彤妃娘娘性子素来不就那样?你在她身边伺候过,又不是不知道……反正,你自求多福吧。” 见晴雪一脸惴惴不安,明儿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胸膛。 她会好好保护自家娘娘的! 两人跟着宫女,进了彤妃营帐。 往日里,她的帐子是最香的,和龙帐一样,镇日里点着龙涎香。 可如今,却冷冷清清的,什么香味都没有。 晴雪却是皱了一下眉头。 她跟着管事宫女走到营帐最深处,才见得彤妃身子斜着,靠在贵妃靠上铺垫的厚厚兽皮上。 见到晴雪,她眉都不抬,出口也不太客气:“你来做什么?” 似是她这口气吓到了晴雪,晴雪身子明显往后畏缩。却是一旁的明儿梗着脖子答道:“回彤妃娘娘的话,我家主子是惦念娘娘您,才从皇上身边刚起身,就特来向您请安的。” “呵……” 彤妃清冷笑声响起,刺得明儿往后一缩脖子。 对彤妃的惧怕,深入骨髓。 “你这小丫鬟,才跟着你主子几日,就知道这样护主。倒是一条忠诚的好哈巴狗儿。” 被这般羞辱,明儿却不敢反驳,只死死地咬着自己嘴唇。 彤妃眸光在晴雪身上一转,继续冷笑道:“不像有些人啊,吃里扒外,狗咬吕洞宾,心思下流得很。” 这是讥讽晴雪做过自己的宫女,却不知检点,勾搭上了鸿庆帝。 晴雪听了,眼圈一红,却不敢说话。 明儿只得再次出声:“彤妃娘娘,我家主子得了皇上宠爱,是主子有福。娘娘这么说,传到皇上耳中,怕是皇上也会不悦。” 这下彤妃目光倒是在明儿脸上停了一下,“你倒真是条好狗。” 明儿脸色苍白。 彤妃:“可你主子难道没教过你,主子说话,下人不得言声儿?你这般冲撞本宫,可是对本宫有什么不满啊?” 这话就重了。 明儿受不住,只得咬唇道:“奴婢、奴婢不敢……” 她边说着,边偷眼看向一旁的晴雪,指望她能为自己说句话。可晴雪只是大睁着眼睛,水汪汪地含着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副胆小老实的模样。 看得彤妃觉得没了趣味。 她指使身边自己大宫女,“把这不知进退的小宫女拖下去,掌嘴二十。”她盯着晴雪的脸,一字一句道:“手法仔细些,别把这么好看的一张小脸被打烂了。” 明儿脸色瞬间苍白。 掌嘴二十,那脸要肿成什么样子,搞不好……连牙齿都会被打掉! 她不过是为主子说了几句话而已,明明只是忠心…… 明儿年纪小,心里害怕得不行,张了张嘴刚要辩解。 却被身边的大宫女眼疾手快地塞住了明儿的嘴,在她耳边小声提点:“蠢货,多说多错。不想死就老实点!” 明儿大睁着眼睛,被人拖着去了。 最后还在看着晴雪。主子性子这般纯良柔善,没了自己在旁护着,可怎么是好啊?! 营帐内,只剩下了彤妃、晴雪两人。 晴雪脸上畏畏缩缩的神情一扫而空,级别也挺直了起来。她看着彤妃,轻唤了一声:“阿姐。” “阿姐?” 彤妃笑了。怪不得这个晴雪,她初见便觉得眼熟,甚至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 没想到,居然真是旧识。 彤妃:“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可是下三洞的人?” 晴雪咬唇:“是。” “把下三洞的废物都派出来了,怎么,主子身边,是没人了吗?” 第527章 这后宫之中,谁不是两幅面孔? “还请枫叶姐姐谨言慎行。你当知道,今日只是,雪儿定会一字不落,都禀报给主人。” 彤妃冷笑一声,“是吗?可你前日给本宫拿来的东西,本宫也正好要跟主人好好禀一禀呢。” “雪儿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 彤妃一拂裙摆,从贵妃靠上撑起身子,直逼到晴雪面前。 她干脆把话说开:“本宫,有了身孕。” 彤妃离得很近,看到晴雪眼中瞳仁猛地一缩。 她冷笑一声:“若不是本宫腹中孩子命大,前日真就要被你给生生地害了!” 那般酷烈的药效,还是同时下在了她和鸿庆帝两个人身上。 她的孩子还在,真可以说上一句,运气。 彤妃:“主子盼这个孩子盼了多久,你不是不知道,敢做这种事,是想被千刀万剐?” 晴雪紧紧咬唇,倔强道:“姐姐遇喜,妹妹真是要恭喜姐姐!可、可姐姐不能威胁雪儿,雪儿不过是奉主子的命,催促姐姐快些。是想姐姐已经怀上了,雪儿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敢毒害姐姐的孩子?” “好一张利口!”彤妃眼中闪过一丝阴冷,“不过是下三洞的玩意儿,也敢在本宫面前顶撞?” 出身下三洞好像是晴雪提不得的痛处,她脸白了一下,才倔强仰头道:“出身不好又如何?枫叶姐姐就没想过,雪儿一个下三洞出身的,都能从姐姐手里夺得圣宠,姐姐怕是……根本拿不住那老皇帝的心吧?” 这话正是撞在了彤妃心口上,她勃然变色,“你……” 偏生晴雪非要接着说下去:“主子把最好的蛊都给了你,倾上三洞之能,只是要助你得宠怀孕。可你们上三洞,你出师不利,那沈无妄更是……” “住口!” “啪!” 一记耳光,重重击在晴雪白嫩的脸颊,顷刻间便在那里留下五根手指印。 晴雪虽然刚才说得起劲,却到底年纪小,被彤妃骤然冷厉的眼神吓得一缩,脸上又现出畏畏缩缩的神情。 彤妃才觉不对。 “皇上驾到!” 内侍尖细的嗓音吓了彤妃一跳,她连忙退开去。 还来不及在脸上调整出适宜的神情,眼前明黄色一闪。 “啪!” 一记耳光,落回到自己脸上。 彤妃到底是女子,猝不及防这一下子,把她打得战斗战不稳,身子向一侧倒去。 不行! 若是这样摔一跤下去,怕是腹中的孩子受了这一下,也保不住! 又不能露了身上功夫。 彤妃一咬牙,只得双手按向一旁的桌案边缘。 偏那桌案上,放了一杯滚茶。 被彤妃一下子撞翻,滚烫的热水一滴不落,全洒在了她一双手上。 钻心的痛! 彤妃一下子变了脸色,嘤咛出声,泪水也涌上了眼眶。 一旁,鸿庆帝心中的悔意虽一闪而过,可帝王就应该落子无悔,他看彤妃的样子,也只是冷冷道:“彤儿,朕可怜你出身低微,不知礼仪。可你对一个和你同等样出身的小姑娘这般坏,是朕太惯着你了,是吗?” 鸿庆帝罕有对她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又加上彤妃孕早期,心绪本就动荡,起伏不安。 她眼眶一热,竟就坠下泪来。 哭了? 鸿庆帝猛地一愣。他从前至见过彤妃为了撒娇跟他掉眼泪! 女人这般情态,他是见得多了。 可如今,彤妃这幅模样,倒像是…… 试婚丫鬟 第423节 真的伤心,触动了清肠。 这种感觉…… 鸿庆帝还在充楞间,一旁晴雪掩住眼底得意,反倒一脸焦急的模样道:“皇上,您怎么能这样?” 她目光盯在彤妃小腹上。 彤妃心中一紧。 她月份还小,已叮嘱了太医和身边伺候的人,先不准对皇帝说。 再说,这个孩子是不是要留下,她还没有做最后的决定。毕竟,按主子的说法,孩子落地,鸿庆帝就要去死。 彤妃……还不想眼前的男人,就这么死了。 可现在,鸿庆帝眼中,哪里还有她了? 师出同门,晴雪自然清楚彤妃到底在想些什么。 主子说得没错,这彤妃,八成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她暗自大量鸿庆帝,心中冷哼。像他这样的男人,不过是因为出身皇家,天下的富贵汇集一处,养出了他这般的好皮囊。 还有这无上的皇权加身,才给了他耀眼的光芒。 若是除了皇权出身,把他扔到人堆儿里,不过是个形容猥琐,脾气暴躁的中年男子罢了。 有什么可上心的? 晴雪心中甚至替彤妃不值。 寻思半晌,她到底没直接把彤妃的秘密说出来,只是抹着眼泪,叫鸿庆帝拉着去了。 顺道捞起了跪在门口,才挨打了三四个巴掌的明儿。 晴雪被鸿庆帝拉走,最后看了一眼彤妃的营帐。 姐姐啊,你怕是还不知道。 这后宫里,要变天了。 宫内。 沈无妄埋头,匆匆走着。 冷不丁被人从身后叫住:“沈大人。” 是顾刚则。 两人相对行罢礼。 沈无妄:“顾大人唤我何事?” 他年纪比顾刚则小,行礼便要多恭敬几分。 顾刚则锐利的目光在沈无妄脸上一转,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沈大人,平身罢。为了太后和小女的案子,沈大人这几日也是辛苦了。” “不敢当。” 沈无妄口中谦逊,身子却不露声色地避开顾刚则的手。 他们有很熟吗? 没有吧? 见状,顾刚则倒也不恼。刚才,触碰的那一下,他已经隔着衣服,感觉到了沈无妄坚实的身体。 很是心满意足。 这样年轻,有力。 人若是年轻,想做什么不行呢?他如今是位极人臣,说一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并不为过,金银珠宝见了多少? 哪里比得上青春红颜? 那才是这世间最宝贝的…… 可惜,沈无妄竟是个傻的。 想着,顾刚则眼中锐光突现,“沈大人,老夫听说,你说那清凉殿的太监,留下的口供是假的?” “那江妃,是遭了他诬陷?” 第528章 忙着给江妃脱罪 沈无妄面上一丝心虚的表情都无。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微微一笑,“下官确觉得那郁辅臣的所谓‘口供’,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 “哦?” 日光下,顾刚则的眼睛闪了闪。笑意从唇边慢慢浮起,却不达眼底。 他定定看着沈无妄。 顾刚则是文官之首,在朝堂之上阵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罕有人被他这般盯着,能不怕的。 沈无妄依旧面上没什么旁的表情,反而轻笑一声:“顾大人,倘没有旁的事,下官告退。” 见沈无妄转身,是真的要走。 顾刚则:“站住。” 沈无妄乖乖站住,却不曾回头:“顾大人还有旁的事。” 顾刚则慢慢地踱着步子,从身后绕道沈无妄身前。两人并肩而立。 顾刚则仰首,目光越过宫殿那金色的瓦顶,看着远方湛蓝的天空,忽地轻笑了一声,“老夫早年间便听闻,沈大人一身的好功夫,在大内没有敌手。若是老夫早些年,还真想跟沈大人一较高下。”他顿了顿,又笑道:“不如,沈大人就此成全了老朽?” 沈无妄有些意外,面上却丝毫不露,“顾大人,您是国之柱石,下官甘拜下风。” 顾刚则看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怎么,是怕不小心,一拳打死我这个老朽?” 见沈无妄张嘴还要说话,顾刚则摆了摆手,止住他:“老夫不过是开个玩笑,不值沈大人放在心上。”顾刚则的目光鸟雀一样,在一件件宫殿的上方掠过,最终停在了鸿庆帝的万辰阙上。 那至高无上的地方…… 顾刚则缓缓收回目光,“沈大人,你素来对皇上最为忠心。老夫知道,你是个可信的。” 这话,对顾刚则来说,几乎等同于恭维一样。 沈无妄压不住心中惊异,不觉多看了顾刚则一眼,“顾大人……近来,气色不错。” 顾刚则面上神情一僵,咳了几声,掩过了这个话题。 这满宫上下,谁不知道,他顾刚则刚刚痛失了妹妹、女儿两位至亲,妻子的葬礼,也昨日刚才办完。 说他气色好,可不是说他没良心吗? 可他……是真的气色好。 前几日,顾刚则那面色蜡黄,眼中布满了红血丝,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走路的模样,沈无妄还记在心里。 这才几日啊,竟就养得……面色红润,眼中也有了光彩。 该说他是心理承受比常人强出数倍,还是说……那些亲人的死,他本就不在乎? 无论如何,沈无妄从前与顾家就没什么交情,现在也不打算贸贸然攀上去。他向顾刚则一礼,“顾大人,下官还有旁的事……” “敢问沈大人一句,沈大人这是忙着……去给江妃娘娘脱罪吗?” 沈无妄这下站定了,“顾大人说笑。本官奉命查案,要查的,自然是——真相。” 他逼视着顾刚则,“大人,您痛失两位至亲,难道您不想查明害死她们的人,到底是谁?” “呵……”顾刚则冷哼一声,“还能是谁?那清凉殿里的小太监,临死前说的清清楚楚,都在口供上写着,就是江妃。沈大人为何到了这一步,还是不肯信?”他顿了顿,加重语气,“莫不是,沈大人与那江妃娘娘,有些什么?” 沈无妄冷锐的目光直射了过去。 顾刚则:“沈大人,这宫中有些流言,可不好听哪。您是个内侍,没根的东西,自然怎么说都不怕。可江妃娘娘,她是皇上的嫔妃啊!后妃之德,第一便是要检点,您说,是吗?” 居然用江书的名誉威胁,沈无妄面色冷沉下来,“顾大人,你什么意思,直说吧。” “没什么意思,不过是要为妹妹、女儿讨一个公道罢了!” “可那郁辅臣的所谓‘口供’,漏洞百出!连清凉殿里常与自己搭伙做活,伺候主子的宫女名字都写错!” 顾刚则眼底的心虚一闪而逝。 那小太监的口供,他们准备得确实太仓促了些。 可没办法,口供是最能锤死江书的东西。 从前,他只是无法面对,居然是他的亲生女儿,指使那太监毒杀了妹妹!此事若一曝出来,本就对顾家忌惮、对顾家不满的鸿庆帝,岂能不借着这个机会清算他们顾家?所以那时,顾刚则想的,只有帮死去的顾如烟脱罪。 他也想过,这么一个屎盆子,不若就扣在江书头上吧。 江书虽是妹妹的血脉,可妹妹到底去了……再也护不了她了。 这世上,除了他顾刚则,已经没人知道江书身世的秘密。他也绝不会告诉她,他是如何调换的孩子,如何叫江书金枝玉叶,却在顾家做粗使丫鬟,还叫幕亓一那小子莫名其妙地夺了清白。 江书若是知道了,哪里能不怪他们顾家? 不能叫她知道。 最好……叫她死了。 现如今,又有了主子的吩咐:江书不肯投诚,就叫她背负着污名去死吧。 他顾刚则对景瀚动手,居然以失败告终。怕是主子已经很不满了。江书这件事,他必要办得漂漂亮亮! 想着,顾刚则看向身旁的沈无妄:“沈大人,你这是要徇私啊。” “本官如何办案,都在这后宫内廷之中,就不劳顾大人费心了。” 沈无妄不愿再谈下去,转身就走。 看来,他是一门心思,就是要保江书了。这两人的传闻,看来……竟是真的。 看着沈无妄走远的背影,顾刚则脸上闪过一丝狠厉的笑。 他苍老的手指,在袖中无声地攥紧。 “咔吧”一声。 试婚丫鬟 第424节 一直捻着的碧玉串珠,居然被生生捏碎! “顾大人,好手劲儿。” 一道声音从顾刚则身后响起,他悚然一惊。这人,如何无声无息就这么靠了过来,还挨自己这么近,自己居然全无察觉! 他猛地回头,“谁?!” “顾大人,是我呀。太医院见您辛苦,着我来给您送一杯热姜茶。” 小许太医满脸堆笑,凑过来贴近顾刚则,低声道:“主子知道顾大人一片忠心。可这沈大人啊,他……您可千万动不得。” 第529章 皇后生了异心 “哦?为何?” 尽管一早知道这小许太医,也是主子的人,可他就这么一下子贴过来,顾刚则还是被吓了一跳。 老狐狸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身子,“怎么,主子对这沈无妄,另眼相看?” 可,不过一个出身不明的阉人而已。 出身不明? 顾刚则一愣,看向小许太医:“莫非,沈无妄也是主子的人?” 可,不像啊…… 小许太医含笑点头,“顾大人当真机敏过人,一点就透。” 顾刚则:…… 片刻后,顾刚则反应过来:“可那沈无妄的行事,分明就……” 小许太医面上擦过一丝不悦。 若是他做得了主,像沈无妄这样死倔得百折不回的,就该拖出去杀了喂猪。给后面的孩子让路! 可主子就是偏喜沈无妄。 就算他三番两次与主子作对,用了移魂针都不顶事儿,可主子就是不愿杀他!现如今,沈无妄明摆着就是要帮着江书,查明真相。 主子还是说:“我随你们如何行事,总之不许动妄儿。” 真是叫人气得牙酸! 不过这些话,没必要说给顾刚则。 只是短短一瞬,小许太医就调整好了面上神情。他对顾刚则笑了笑:“沈大人和你我不一样,主子说他还有旁的用处。” 这便是一锤定音。 沈无妄动不得。 顾刚则心中轻叹了口气。他很快调整心境,“小许太医,只不知……何时老夫才能见到主子?” 藏在他府中的那个,说自己叫竹叶,不过也是为主子办差的下面人罢了。 顾刚则位极人臣,只愿意和权利最顶端的人打交道。 可那“竹叶先生”,明显不是。 还差得远呢! 小许太医闻言一笑,“顾大人,不急不急。” “何如能不急?” 竹叶先生交给他的呼吸吐纳功法是不错,可单是一个呼吸吐纳,已有这般功效,那后面…… 返老还童的诱惑,顾刚则不信有人扛得住! 再说,他心中也尚存些疑惑。 顾刚则年轻的时候博览群书,连那嬴帝墓都下去过几次,就是为了看遍天下孤本。不少书上都记载着返老还童的功法。 可大多数,练下来才知道,不过是骗人的。 竹叶先生承诺的秘法,到底灵不灵,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要见到那所谓的主子,才能看个清楚。 小许太医:“顾大人,您位极人臣,本就是人中龙凤。您这样的人,要见主子,本是不难的。” “哦?” 小许太医:“可惜啊,可惜。可惜叫那景瀚跑了。不然,您提上景瀚的首级,可不就能见到主子了?” 果然是因为这事儿! 顾刚则只觉心中无比憋屈:“都怪我那逆子!” “可不是?”小许太医接话道:“主子也是怜悯顾大人一片慈父心肠,此事不曾怪罪顾大人您呢。” 不怪罪,可也不见他。 顾刚则心中冷哼一声,“小许太医,咱们把话说开了吧。老夫如何才能见到主子?” “很简单啊,有功就行。”小许太医依旧一脸轻松,“若没有景翰,顾慎的大好头颅,也能给顾相您敲开主子的那扇门。” “什么?” 顾刚则脸色发白。 景翰逃跑一事,看来主子果然怪上了顾慎! 那是他的儿子,是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亲人。 他那日,那般吓唬顾慎,是为了教他狠下心来,却不是真的要他性命啊! 一旁的小许太医一眼看透了顾刚则心中所想,“顾大人,竹叶先生应该一早就已提醒过你,入了咱们这个门,要断情绝爱,什么家人、宗族,都要抛在一旁,一心只以天下为念。你居然还念着你那儿子……” 更何况,还是个不成器,不上道的东西。 他深深看了顾刚则一眼:“顾大人的呼吸吐纳密法想是练得不错,也快要进展到下一步了吧?下一步的秘法,可就只有咱们主子有了。顾大人何去何从,可要好好思量。” 另一边,某处不知名的阴影里。 披散着长发的男子,在石英雕成的洁白莲花当中盘坐调吸。 半晌后,他睁开眼:“什么事儿?报来。” “是。” 一道柔柔的声音响起,身披白纱的女子进入石室,跪下,恭恭敬敬道:“晴雪托奴婢向主子请安。她在宫内一切都好,已能和枫叶姐姐说上话。她只是想问,江书一事,那顾刚则、沈无妄都不顶用,可要她帮忙?” “不必。”男子冰冷的声音响起,“让她做好自己的事,护住枫叶即可,万不可自作主张。” 跪在地上的白衣女子脸上闪过一丝不甘。 虽很快消散,却还是被男子敏锐地察觉到。 “怎么,你也有什么想头?” “奴婢不敢!” “不敢就好,”男子淡淡地收回了目光,重新闭上眼睛,“你们下三洞的最是忠心,别叫我失望。” “是……” 白衣女子退出石室,终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啊,她们下三洞这些女孩儿,都是无依无靠,无亲无故,被主子捡回来的孤儿。 和上三洞不一样。 能进这组织上三洞的,身上都有些能耐。比如枫叶,她最会玩蛊虫,甚至有传,她能和那些恶心的虫子沟通,虽说她这一手是师承自主子,可竟然青出于蓝。 至于下三洞,像她,像晴雪,不过就是普通人。 有一颗忠心罢了。 她们之中,最聪明漂亮的,莫过于晴雪。 薄薄的白色衣袖下,女子的手指无声地攥起。晴雪快成鸿庆帝嫔妃,这件事,她不曾报告给主子,想要多替晴雪争取些时间。 等她在宫中站稳脚跟,成为主子也不能轻易除掉的存在。那时候,主子就会知道,她们下三洞有的,不仅是忠心! 她们也有的是能力和手段! 不比上三洞差,不比任何人差! 另一边,秋狝草原上。 龙帐里,鸿庆帝看着一纸文书,手指轻颤着,揉皱了那张纸。 他身边,软软地依偎着的晴雪,忽闪的大眼睛,一脸单纯无辜:“皇上,您脸色不好,您……没事吧?” 鸿庆帝转过头,目光阴沉地看向晴雪:“你认字?” 后宫不得干政。 晴雪眼睛一下子睁大,眼眶微微发红:“皇上,您知道雪儿是贫苦人家出身,哪里识得了字……皇上取笑雪儿呢!” 她身上披着薄纱,在鸿庆帝身上蹭来蹭去。 终于哄得皇帝松了手,那张字纸,飘飘忽忽地掉落在了地上。 晴雪被鸿庆帝压在身下。 面上浮出一个冷笑。 那封密函,看不看,她都清楚里面写的是什么: 皇后有异样心思。 第530章 她要唱主角 鸿庆帝身下,晴雪红着小脸,不停地闪避着。一只杨柳枝一般纤细的小手,抵在鸿庆帝发热滚烫的胸前。 男人大手一把攥住,凑到唇边,舌尖在晴雪白嫩的掌心,舔舐了一圈。 试婚丫鬟 第425节 晴雪恶心得全身发麻,面上却只能做出娇羞神色,“皇上~” “小美人儿别怕,朕会护你一辈子的。” 说着,鸿庆帝埋首,重重地向晴雪压来。 看不见晴雪面上的神情瞬间转冷。 她感觉着鸿庆帝的身体。呵,枫叶姐姐对这个男人可真是爱护,下药都不舍得下足量,才让他现在还觉得自己体壮如牛。 可她晴雪就不一样了。 只等着孩子生下来,这个男人就可以不要。 可她现在,见识了这天家繁华,生了别的心思。 枫叶能做到的,她为何做不到?就因为她、小桃她们都是下三洞里出身,主人从不委派她们重要的任务,每次都是辅助。可辅助来辅助去,就容易把自己的性命给搭上。 小桃,现在还在冷宫里做工!被管事的嬷嬷虐待得都快死了! 她才不要做这样默默无声死去的陪衬。 这大盛后宫中,她要唱主角。 要把自己捧到那无上至尊的位置上去。 她目光轻飘飘地落在那张纸上。 上面网罗了崔皇后的种种“罪行”,甚至太后的死、顾妃的死,还有贵妃临产失踪,都和皇后脱不了干系。这东西,是主子指示她做的。 不过主子现阶段要的,不过就是把怀疑的种子埋在鸿庆帝心里,借此敲打镇北王崔家,最终把崔家拉向主子的阵营。 可那样…… 崔皇后还能保住一条命,占着凤位。 而且,这也太慢了。 这不是她晴雪想要的。她想要的,是那个姓崔的无能女人,赶快腾出皇后的位置,给她。 想着,晴雪对身上的鸿庆帝,迎合得更加卖力。没一会儿,男人就彻底沉溺在温柔乡中,忘记了世间所有。 鸿庆帝是带着一腔子的郁气,在晴雪身上横冲直撞的。 给他写秘折的,是后宫中他最信任的“钉子”,是他的眼睛,他的爪牙。绝不会骗他。 可这上面记载的,皇后……生了异心。 鸿庆帝不信,也不敢信。 那是皇后啊! 那是从十几岁开始,就小尾巴一样追在他身后,扯着他衣角要他陪着玩的崔思宜啊! 就算进宫后,他不宠她,也不碰她。 可…… 可青梅竹马的情分,他给的皇后尊荣,统御六宫的至高无上的位置…… 即便是贵妃最得宠的时候,他也不叫她挑衅皇后的权威。 他对她,难道已经不是很好了吗? 甚至为她,还留下了崔家一脉,没有和沙国、朝国一起联手,围剿镇北王。 这不是他这个皇帝对皇后的爱重,还能是什么? 可皇后居然…… 她为什么?她到底为什么? 他怎么办?他到底怎么办? 废后?幽禁?还是…… 一只羊脂玉一般白皙嫩滑的手,自身下伸出,轻轻地勾住他的脖颈。用力那样温柔,他却根本抵挡不了。 整个人被勾到晴雪身上。 女孩带着哭腔、颤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皇上,还有雪儿呢……” 是啊,还有雪儿呢。 就算没了皇后,他还有彤妃,还有晴雪……他是皇帝,一个健康的、正值壮年的皇帝,这天下,不知有多少女人爱他,想做他的皇后。 废掉一个崔思宜,不算什么。 往后……还会有的。 想着,鸿庆帝整个人彻底沉迷在晴雪身上,挥洒着汗水,努力耕耘。 “雪儿、雪儿……给朕一个孩子……你的孩子,一定也和你一样美丽。” 晴雪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是,皇上……” 可惜,为了给她的孩子让路,彤妃的孩子却是留不得了。 另一边,长春宫中。 “什么?” 凤座上,崔皇后手指颤抖,手中的密信拿不稳,飘落在地。 那上面,是镇北王在鸿庆帝身边,给她留的密探。现在,密探清清楚楚地告诉她,鸿庆帝对她起了疑心,第一步便是想将她禁足。 她崔思宜是一国皇后! 禁足? 当真可笑! 禁足之后是什么?废后,圈禁,打杀吗? “景庆他敢?!”崔皇后变了脸色。 不说她和皇帝那早就过期变质的青梅竹马的情分,单说她崔思宜出身镇北王府,哥哥还为大盛拼死守着北疆,鸿庆帝就不该动她,不敢动她! 可……皇帝的荒唐,难道还少吗? 一后一妃同时入宫行册封大典,冷落她这个皇后,要围杀镇北王府…… 这一桩桩一件件,本就足以证明,鸿庆帝……不是个好皇帝。 可他,真的会对自己下手吗? 崔思宜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冰冷的心中,只有愤怒,没有伤怀,一丝都没有。 她别过脸去,咳嗽了半晌。 身后的嬷嬷一脸担心地替皇后拍背,“娘娘您的身子,要不要召太医?” 崔皇后摇头,只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喝一口。 嬷嬷:“那,叫紫浔回来身边伺候?老奴看那江妃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不用,”崔皇后声音略带着些嘶哑,“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皇上对我崔家疑心极重,已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候。你们有什么想法,说吧。” 她宫中伺候的,都是从王府里带来的人,各个忠心。 下首一个小丫鬟忍不住插口:“娘娘,皇上他定是对您有误会,咱们只要好好解释,找出证据……” “呵……”崔皇后轻笑一声,抬手打断小宫女的话,“你的话,不对。” 解释?凭什么要她解释? 她和景庆幼年相识,就算早没了青梅竹马的情分,可她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景庆不知道?这么明显的一只黑锅扣过来,竟真引的皇帝动了疑心。 既然已经生疑,那她说什么都没有用。 这么多年皇后,她也做得极累极倦了。 撑着头想了片刻,崔皇后张了张嘴,刚要说话。 殿外传来一串脚步声,太监尖着嗓子唱道:“皇后娘娘,江妃娘娘求见!” 江书本就是住在长春宫里的。 太监话音未落,江书已快步进来。她向崔皇后行礼,脸色有些苍白,低声道:“皇后娘娘,长春宫四门的守卫都换了新面孔,都是皇帝的人。这、这是怎么了?” 第531章 宠爱算什么 见脸色有些苍白的江书一脸焦急模样,崔皇后只觉心中郁气一散,面上自然现出笑意。 “你倒敏锐。”她伸手虚扶起江书,“不过是日常换防而已,何至于就把你吓成这样?本宫记得,你日常里也不是个胆小的啊。” “娘娘……”江书眸光在明间内众人脸上转了一圈。 “无妨。都是本宫的人。” 江书这才一咬牙:“可那些侍卫,我从前在万辰阙左近见到过!还是在皇帝卧房附近!” 那就说明,这些人是鸿庆帝最贴身的侍卫。 派他们来长春宫看门?江书不信。 她咬了咬嘴唇,心一横:“皇后娘娘,会不会是皇上他、他知道了您庇护我……” 崔皇后笑了。 她将门虎女出身,长相本就偏英气一类。这一笑,大大的杏核状眼睛眯起,眼中除了笑意,还有锐气。 “别怕。”崔皇后声音清冷道:“景庆,他不敢动我。” 换侍卫算什么?她崔思宜入宫这么久,也不是全无能力的柔弱羔羊。 不发难,不过是还未到时候罢了。 再说,鸿庆帝人还未回来。等皇帝回銮,她总要问他一句,到底为什么。 可江书不这么想。她很清楚鸿庆帝的性子,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更兼不择手段。他若真对皇后起了疑心,怕是……根本就不会给崔皇后辩解的机会,反而会直接对她下手。 试婚丫鬟 第426节 到时候,若皇后娘娘真出了什么事儿,后悔也来不及了。 不行! 江书一把攥起崔皇后冰凉的手:“皇后娘娘,跟我一起走吧。” 这么长时间,江书已差不多摸清楚了崔皇后想要如何把她送出深宫。 江书:“娘娘,我一个人走也是走,你……你同我一起吧。” 见崔皇后不语,江书急道:“娘娘,您难道不思念你的祖母、母亲、哥哥那些家人?我听说,镇北王在北疆遇上了心仪的女子,明年开春便要准备大婚!娘娘难道不想亲眼看看自己的嫂嫂?往后他们还会有孩子,娘娘难道不想亲手抱一抱?你、你不想北疆漫天的飞雪,树上的雾凇,一天一地的银白……” 不知为何,江书说着说着。 仿佛觉得眼前的崔思宜变成了顾如烟。 顾如烟那张曾经鲜活明媚的脸。 若是她啊,一定想出去的…… 江书自己都不觉,自己的声音中带了些许颤抖。她已经不想再看到崔思宜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枯萎在这深宫之中…… 江书紧紧攥住崔皇后的手:“娘娘,这里早没什么值得留恋的,您能把我送出去,自己也一定有法子脱身的,对不对?” “可是江书,”皇后的声音带了些唏嘘,却依旧那么冷静,“本宫,为什么要走?” 江书一愣。 “难道不是因为、因为皇上他……” “因为他怀疑我,因为他待我没有真心,我就要走?”崔皇后一笑,眼中弥漫杀气,“这一点,我当初入宫的时候,就早知道了。” 没成为皇后之前,她就知道,皇帝宠爱贵妃,不是再爱她。既然无爱,那信任,想必也是谈不上的。她从未指望过。 崔思宜:“江书,我来这宫中,不是为了做他景庆的妻子,而是为了——做这大盛的皇后!” 江书浑身一震。 不知为何,眼眶有些发热,“可是,娘娘……” 为了家族,为了后宫,为了天下……崔思宜有太多太多的理由,需要她留下,一辈子留在这里。 可……“娘娘,为了您自己……” “不,”崔皇后摇了摇头,头上展翅欲飞的金凤,口中坠下晶莹剔透的红色宝石,把一点莹红的微芒投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我自己,就是大盛的皇后。” 她看向江书,眼中有摇曳的水意,面上却一派坚毅,“江书,这世间谁能想要什么,就得着什么呢?世间事,难两全,更别说十全十美。” “本宫出身名门望族,自幼得父母宠爱,这已是一重幸运,已比这世间十中有九的人强了。爹后宅干净,没有勾心斗角之事,我幼时每日都快快乐乐,从无琐事萦绕心间,这是第二重幸运,强过大盛大多数贵女。我自幼长在北疆,常随爹、哥哥放马,也上过沙场,看过点兵,自谓是个不怕血的人。这别说是盛京里娇滴滴的贵女,便是等闲男人都比我不过。这是第三重幸运。” “往后这一步步走来,入后宫,坐凤座,掌六宫,一步步都是幸运,也都是不幸。” 崔皇后笑笑,“总不能,享受了身份带来的好。可到了要承担责任,付出代价的时候,我就一走了之吧?”她顿了顿,“崔家,没有这样的软骨头。” 不知何时,江书面上已覆满了眼泪。“娘娘……” 她知道她劝不了,可又不愿就此放弃。 “别说了江书,本宫的事,不用你管,你也管不了。”崔皇后平复了情绪,淡淡道:“下去吧。” 江书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长春宫正殿,她一路都在想着崔皇后。 命运对崔皇后公平吗? 命运对她江书公平吗?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公平,是最虚妄的东西。 她追求的…… 应该是至高无上的 权利。 如果有了权利,顾夫人还会一见面,问都不问就要把她沉塘吗? 只有自己手中有了权利,她才能护住那些她想要护住的人,才能把那些阴沟里的老鼠,一网打尽。 江书猛地刹住脚,她目光越过重重叠叠的宫阙,望向铺满晚霞的长空。 她从前以为,得到了鸿庆帝的宠爱,就能得到最起码的尊重和权利。现在,她知道,不,不对,全错了。 贵如崔皇后,皇帝的结发妻子,背后又有镇北王府这么大的势力庇护。鸿庆帝还不是说怀疑就怀疑,说威胁就威胁,甚至—— 说废就要废? 这后宫之中,至高无上的权利只有一种。 皇帝手里的权利。 唯有那权利,是除了死亡,谁也夺不去的,那才是真的。 宠爱算什么?像宠物狗一样趴在主人脚下摇尾乞怜,求得那么一丁点儿小的可怜的权利。 稍微冲主人龇一下牙,就会被主人一脚踹翻,失去一切。 宠爱,什么也不算。 江书双脚宛如生根了一般,牢牢地扎在了地上。 她不想走了。 第532章 再不走,就晚了 “微臣……见过江妃娘娘。” 一道声音,自江书身后响起。 她愣了愣,回头。 只见沈无妄,一身玄色大氅,逆着光,站在长春宫外的宫道上。 日光从他身后刺入江书眼中,一时间晃眼得让她几乎流泪。 江书强忍住。 她扬起下颌,对着沈无妄微微点头:“沈大人,有事吗?” 这般冷漠疏离的语气,看来她上次,是真的生气了。 这个江妃,性子当真倔强,倔强得有趣。 沈无妄上前一步,直接用身子堵住江书去路。他朝她俯下身来,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却是一愣,“你……哭了?” 是刚才在皇后面前流下的泪痕,还未干涸。 江书伸手抹了一下眼底。 她今日是来找皇后娘娘密议的,连贴身伺候的阿翘和紫浔都没带。没想到居然一个人被沈无妄堵在了公道上。 江书:“本宫没事。纵有事,也和沈大人无关。” 她早想得清楚,想要两厢都能活命,她最好离沈无妄远远的。 两两相忘,就两个人都能活。 可这沈无妄也不知为何,一日日地,就只要凑到她眼前。 江书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沈大人,自重。” 呵,居然是把他说她的话,一句句地都还了回来。 沈无妄拧眉,他不知为何,仿佛是身体记忆一般,伸出手,想要擦去江书脸上眼泪。 可女孩后退了两步,避开了男人的手。 沈无妄的手有些尴尬地在半空僵了片刻,终是无声地垂下,“你到底怎么了?谁惹得你哭?”他顿了顿,“是皇后宫中人?” 江书拧起眉头。 她哭的原因太复杂,再说……也完全没有告诉沈无妄的必要。 江书:“不关沈大人的事。” 她越这样说,沈无妄越确定江书是挨了欺负。 他一侧身,身上玄色的披风在半空中卷出优美的弧度,“咱家这便去问皇后。” “不准去!不准你去给皇后娘娘惹事!” 江书声音中的尖锐,吓了沈无妄一跳。他罕见有见到这女孩这么激动的时候,不禁停住了脚步,“那你到底是为什么哭,告诉我真相。” 江书深吸一口气,“本宫……是为自己而哭。” 也为这后宫女子而哭。 为天下女子而哭。 江书:“沈大人,你是男子,你人生有太多种选择,你……你不会懂的。” 虽说一个出身寒微到不得不在墓地里刨食的人,无论男人,都不会有太多选择。 江书水洗过的明净眸子看向沈无妄:“沈大人,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是我们都已经定好的事。还请您,勿要反悔。” 沈无妄面色一沉。 他巴巴儿跑过来,不过是要告诉她,他已经做主,叫慎刑司废掉了郁辅臣的口供! 江书身上的嫌疑,少了一重。 他本想告诉她,让她也能松快松快。可看到她哭了,他竟把自己来做什么都忘了。 偏生他这般的关心,却换不到江书一丝一毫的体谅。 她什么都不可能说,还要跟他划清界限。这丫头…… 没良心。 沈无妄低头看着江书。她这么迫切地想要他走,不会是…… 沈无妄嘴比脑子快,直接问出:“江书,若你、你身上没了嫌疑,皇上不会再疑你。你、你……”能留下来吗? 可话还未说完。 试婚丫鬟 第427节 两人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沈无妄,你要对江妃娘娘做什么?” 这声音响起的一瞬间。 江书被沈无妄身上骤然暴起的杀气惊了一跳。 她吓了一跳,“你、你要干嘛?”江书声音骤然尖锐起来,“把剑收回去!” 她越是这般,沈无妄脸色越是阴沉。 好啊,这丫头,居然为了幕亓一,跟他挂脸! 他咬牙:“江妃娘娘,你当咱家当真杀不了他?” 可江书再不愿听他说话,女孩仰起头,与沈无妄擦肩而过,直接走向了幕亓一。 她有事要问幕亓一。 幕亓一是宫内所有侍卫的统领大臣,侍卫们轮岗调动的事,逃不过他的眼睛。她得去问问,皇后娘娘长春宫门口那些侍卫,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真是幕亓一调的人,他能不能、能不能通融则个…… 要护着崔皇后的心太急,江书全然忘了身后沈无妄,那道灼人的目光。 她走向幕亓一,又有些怕他两人的对话,叫旁人听见,“幕大人,随本宫来。” 幕亓一被江书拉走,临走不忘看了沈无妄一眼,眼中,是一览无余的,挑衅。 “锵!” 沈无妄手中,长剑归鞘。他在原地呆立半晌,只觉眼前这一幕,格外的熟悉。 好像……从前也发生过。难道江书,从前就曾经撇下他,跟旁的男人跑了? 沈无妄用力摇了摇头,摇去了脑海中莫名浮现的那些半真半假的记忆。罢了罢了,他现在就像个连自己出身何处,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孤魂野鬼,想不起来的事儿多了,又岂止这一桩。 终于,沈无妄咽下满口的腥甜之气,转身离开。 另一边。 幕亓一罕见江书如此热情,心中升起莫名的情绪:“江妃娘娘,臣不过是又几句话要说,娘娘……不必如此,臣在外面说便好。” 可江书很怕自己的话叫旁人听了去,不管不顾地把幕亓一拉进了偏殿。 一进门,她便掩上门,挥退了正在忙碌的下人,低声问道:“幕大人,本宫只问你一件事,皇后娘娘宫门口的那些侍卫,可是你下令调动的?” 幕亓一猛地一愣。 他与江书相识这么久,还是时不时地会为她的敏锐震惊。 沉默了片刻,幕亓一:“是。大内侍卫调动轮岗本有排班,我不盖章签字,他们调动不了。” 江书连忙问道:“那现在这些,可是、可是从前守护万辰阙的?皇上身边之人?” “……是。” “为何、为何这个当口,是他们调来?” 这一次,幕亓一沉默良久。 江书:“此事事关重大,你不要骗我!” 幕亓一猛地抬头,他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江书,你……快搬离长春宫吧。”他今天来找她,为的就是这件事。 幕亓一:“再不走,就晚了!” 第533章 别挡本宫的路 “什么?” 江书猛地愣住。 她不过是今日看到长春宫换防,心中疑惑不解,又担心皇后娘娘的安危,见到幕亓一才想着多问两句。 没想到男人居然就这么认了。 一时间,江书心口往下重重地一沉,不自觉双手扯住幕亓一软甲下垂下的衣角:“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要对皇后娘娘做什么?” 幕亓一苦笑一声:“江妃娘娘,您也太高看下官了。我……我岂敢真的对皇后娘娘做出什么?” “不是你,那便是、便是……” 江书不敢想下去。 鸿庆帝到底要对皇后做什么?! 幕亓一窥着四周无人,低声向江书道:“江书,此事事关重大,你听在耳中,万不可传给第三个人知道。不然……”他顿了顿,正色道:“我们武安侯府,上下百余口性命,全都在这上头了!” 一阵风吹来。 入冬的寒意紧紧贴着江书脊背,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到底、到底是要对皇后娘娘做什么……” 幕亓一轻叹一声:“皇上到底要对皇后娘娘怎样,密旨中尚未写明。不过,给下官的旨意,就是背着人调兵驻守长春宫。”幕亓一眸色幽深,定定地看向江书:“你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这么说…… 还有暗卫? 江书身子一抖,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鸿庆帝从前对崔皇后是无宠无爱,可还是为她维持着表面的尊荣,也素来相信皇后统御六宫的能力。可现在……莫非是真的动了杀心? 江书看向幕亓一:“你、你能不能、能不能……” 幕亓一眼中闪过一抹沉痛之色,直接拒绝道:“不能。” 江书眼眶一红。 幕亓一张了张嘴,可还不等他再说出什么,便见江书扭身就跑,是往长春宫正殿的方向。 幕亓一一把扯住江书,拉她避到宫道旁的阴影中,“这个当口你还要凑上去,疯了不成?你没见旁人都避之唯恐不及?这几日,连小周妃都不来皇后这边请安了!” 江书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有一段日子不曾见过那个胆小的小周妃。长春宫最近,确实冷清得很。江书本以为这是皇后娘娘为了护着她,才刻意叫旁人都避开去。 没想到,这却是……后宫中的风向。 江书跺脚:“皇上到底猜疑娘娘什么?”见幕亓一唇角下压,沉默不急,江书挣扎起来,“你不说,我就走了。” “江书,你为什么就是不懂?” “我该懂什么?” “皇上猜疑皇后娘娘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他,就是猜疑皇后。你到底明不明白?” “那,你呢?” 幕亓一愣住,他拉住江书的手微微松了松,“我?我什么?” “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重要吗?”幕亓一苦笑一声,“我是皇上的臣子,我们武安侯府世代忠良……” 江书打断了他的话,“幕亓一,本宫问的是,你,是不是也和皇帝一样,疑心皇后娘娘?” 幕亓一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答不出来。 鸿庆帝猜疑崔皇后那些内容,他就算不知道,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不外乎就是太后和顾妃的死,还有……万吟儿的失踪。 前两项,嫌疑在江书身上。后一项……却是越早栽派到旁人身上,他们武安侯府就越安全。 所以……幕亓一不愿承认,他自然知道皇后是无辜的,可私心里,他也盼着皇后能站出来顶罪。这样,所有人不都安全了吗? 更何况,现在……是鸿庆帝要这么想,他一个臣子,只需要闭着眼睛执行就是了。 手上染血的,不会是他幕亓一。 沉吟片刻后,幕亓一:“对。微臣……也这么想。” 他眼睁睁地看着,江书眼中的光,瞬间暗淡。就好像……天边的流星,一瞬间照亮了他的世界后,又归于沉寂,永不复见。 幕亓一闭了闭眼睛:“江书,回你的永寿宫去吧……你虽然是崔家的义女,皇后的义妹,但皇上的密旨中,不曾提到你……” 就是要放江书一马的意思。 幕亓一:“越早离开,对你越好。这长春宫,最近就不要再去……” 江书最后看了一眼幕亓一,一寸一寸地把自己的衣袖,从男人手中扯出。她面上表情,宛若罩上了一层寒霜,“幕大人,放开。” “江书,你……” 这一刻,江书心中清清楚楚,幕亓一不会站在自己这边。 再也不会。 可细细回想,这么多年,似乎真的没有过哪次,幕亓一能坚定地站在自己身边的时候。 江书面上现出一抹微笑,“幕大人,本宫说了,让开。别挡本宫的路。” 幕亓一一滞。 他从未见过江书这张巴掌大小的小脸上,现出这般神情,宛若冬雪,宛若冰凌。 又像绽放的雪花。 那般的美颜,却……只能仰视。 她再也不是武安侯府里唯唯诺诺的小丫鬟了。 下意识地,幕亓一侧开身子,真的让开了江书的前路。 看着女孩身影与自己擦肩而过,到底是往长春宫方向走去。 幕亓一:“江、江妃娘娘……” “怎么?”江书不曾回头。 “您还是,不要与皇后……” “这是本宫的事。”江书声音淡淡的,不辨悲喜,“幕大人,你有你必须要做的事,本宫也有自己选择的路,要做的事。”她顿了顿,“放心,今天你对我说的事,我不会透露出去……不会让大人难做。” 幕亓一还想说什么,却来不及了。 只能看着江书一步步走回长春宫。 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吗? 试婚丫鬟 第428节 甲胄下,幕亓一手指无声地捏紧了剑柄。他们武安侯府,当初就不看好鸿庆帝,也就是因为站错了队,他堂堂一个侯府世子,才沦落到内廷为官。如今,他要找到景瀚,只能依靠……江书。 他深吸了一口气。 刚才,他还有句话,不曾告诉江书。 鸿庆帝给他的密旨里,清清楚楚地写着: 三日内,鸿庆帝就要回来了。 在那之前,他要奉命控制住崔皇后。 至于罪名吗……就是,谋害临盆的贵妃。 第534章 叫她好好活下去 脱离了幕亓一的视野,江书快步行到长春宫大门口。 她看了一眼大门边,一左一右守着的两个侍卫。其中,左边的一个上前一步,挡在江书跟前:“江妃娘娘,皇上有旨,现在的长春宫,只准进,不准出。娘娘,万事三思。” 江书只淡淡道:“让开。” 那侍卫见她心意已决,也不便再说什么,只做了一个手势,一旁守门的同伴也后退一步。 让开了大门。 江书昂首进得门中,大门在身后关闭。 外面尚明亮的天光被两边门的阴影夹成一条窄窄的细条,直至完全消失。 “江妃娘娘,属下等让您进去了。皇上回銮,查明真相之前,您可不能再闹着要出来了。” “咔嚓” 大门重重关死,听声音,外面似乎还上了锁。 江书没有一刻停留,直奔崔皇后所在之处。 见江书去而复返,崔皇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往后,你这倔强的性子,可得好好改改。” 崔皇后温柔的声音,莫名地让江书眼眶一红,她咬紧嘴唇,拼命忍着不叫眼泪流出。“皇后娘娘,皇上是要对您动手。您……您别再坚持了,有什么法子,咱们好生想一想,总好过这般坐以待毙。” 江书此言一出,室内服侍皇后的宫女、嬷嬷都变了脸色。 崔皇后身边站着的嬷嬷上前一步,屏住呼吸,“江妃娘娘从何处听来……” “皇后娘娘,您信我。”江书忙道,“不仅是长春宫的侍卫换了人,还埋伏有暗卫。” “暗卫?”崔皇后敛眉沉思。 鸿庆帝调了暗卫,便是真的动了杀心。虽说自己手中也有些人手,可在宫中和皇帝的人对峙,只怕还是……凶多吉少。 崔皇后眼中暗光一闪。 门边,刚为江书煮好药的紫浔掀帘而入,她刚才在门外已听得多时,有些忍不住,“皇上这是为何?” 这话,江书也答不上来,“总归,是疑心皇后娘娘。” 紫浔急道:“娘娘没有任何一点对不住皇上,到底是疑咱们娘娘什么……” “紫浔,”崔皇后出言打断,她看向紫浔,目光中透露出威严,“去给本宫泡些安神的洛神花茶来。” “娘娘……” “去!” 紫浔脸色有些苍白,也只得忍下郁气,转身去外间忙碌泡茶。 崔皇后这才看向江书,她听了江书带来的消息,却似乎一点都不急,“来,坐。” “娘娘……” 江书只得坐下,可心中依旧惶急得不行,“娘娘……” 她刚才闯进来,只为了把这消息告诉崔皇后,问崔皇后个主意。可全没想到,崔皇后听了也只是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江书有些疑惑:“娘娘,莫非您早就知道?” “猜得到,”崔皇后淡淡笑了,“景庆那个人,呵呵……” 多思多疑,心狠手辣到了极处,又素喜斩草除根。 崔皇后:“当年,他也不过就是因为一点点疑心,才害死了父王……”崔皇后握着江书的手,目光凝视着窗外一点点坠下的夕阳,“父王临死前,曾说过,景庆肩上该有一处齿痕,是他弑君的罪证。可笑本宫做这皇后多年,还从未看过……” 肩上?齿痕? 江书猛地一愣。 侍寝时那些记忆浮上脑海,“皇后娘娘,那处伤疤,我、我见过的!”她用手比划着自己的肩膀,“就是在这里。那疤痕极深,就像、就像……被人咬的。” 说着,江书打了个冷战。 崔皇后看向江书。 这么说,父王说的是真的。 可……就算是真的,鸿庆帝杀了自己的父皇顼帝,现在他已经做了皇帝,众人又能把他如何? 怕是什么都做不了。 除非…… 可现在,怕是什么也来不及了。 崔皇后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定是很难从这个鸿庆帝亲手为她掘出的陷阱中脱身,江书又要被她送出宫。她计划的那些事,怕是这宫中,也无人能做。 或许,这都是命数。 崔皇后看向江书:“你说的这些,本宫都知道了,若没有旁的事,你可以先退下了。” “我不走,”江书倔强道,“皇后娘娘想要如何应对,还没告诉我。再说……我也出不去。” 鸿庆帝的动作竟这么快,几乎等于直接封锁了长春宫。崔皇后面色一沉,但她看向江书,眉心很快舒展开来,她拍拍江书的手,“别怕。” 紧接着,崔皇后向殿外:“紫浔,茶好了吗?” 片刻后,紫浔端着朗红色茶盘入内,恭恭敬敬地将一盏茶递到崔皇后手中。 另一盏茶,紫浔递给江书,低声劝道:“这是咱们皇后娘娘看江妃你,最近总是夜梦不安,特意叫奴婢为娘娘你准备的。” 听她这样说,江书虽无心饮茶,到底也接过来喝了一口。 皇后娘娘赏的,果然是好东西。掀开盖碗盖子,一股暖暖的水汽,夹杂着甜香,扑面而来。 江书吸了一大口,果然就觉得从刚才开始,一直狂跳不止的心,慢慢回落了下来。再加上,此刻人已在皇后身边,便觉安心了些许。 看着崔皇后含笑喝了一口茶,江书也将茶盏中浅红色的茶水含入口中。 果然是好茶……好茶…… 江书只觉眼前景物都模模糊糊,她只觉得困,好困。眼皮宛若有千斤重量,直直地往下耷拉着。 “皇后娘娘,我、我这是怎么……” 一句话未说完,江书的头,就垂到了崔皇后膝上。 一时间,屋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好一会儿,一旁紫浔吸了吸鼻子:“皇后娘娘,当真要如此……” 崔皇后脸上一直镇定慈和的笑容淡了下去,她眼神黯然:“紫浔,你很清楚,本宫的身子……没救了。” 紫浔脸色一白。 皇后身后的老嬷嬷也红了眼眶,“娘娘,不要这么说。或许,好生将养着,还能、还能……” “还能苟延残喘上几年,”崔皇后轻轻一笑,眼中满是沧桑疲倦,“一年、两年……又有什么差别呢?” “娘娘,或许、或许是紫浔学艺不精,或许,奴婢师父会有法子?”紫浔急道,“娘娘,您还那么年轻,怎么能放弃?” “年轻?年轻也不过是在这宫中多熬几年。” 崔皇后垂下眼,看向自己膝上的江书,“还是叫她,好好地活下去吧。” 第535章 为什么要骗她? 紫浔再也忍不住,眼中泪水滑下。 “别哭,你们的去处,本宫早都安排好了。”崔皇后温声道,“本宫不是都说了吗,本宫是大盛皇后,就是死,也不能平白背负污名。本宫会在这后宫之中,与景庆不死不休。” 她看向江书,伸手温柔地为她整理脸颊边的碎发,“江书身上的嫌疑,有顾家这么压着,根本就洗不清。可她,却能好好活着。” 只要,死遁出宫。 江书背后没有家势,没有错综复杂的利益链条。她还是自由的。 只要江妃死了,江书就能活着。 崔皇后微凉的指尖,挑起江书耳边一捋碎发,为她别在耳后。 想起第一次见到她,为她所救时,江书的模样,崔皇后轻轻一笑。她是真心喜欢这个小姑娘。知道她出身寒微,是无辜被卷入了这杀人不见血的名利场。 这本不应该是她的路。 崔皇后:“江书,替我,好好地活着。” 她膝上,江书不安地拧动了一下身子,却最终没能睁开眼睛。 任崔皇后把她交给了紫浔,“你去吧。本宫吩咐的,可都准备好了?” 紫浔用力咬了一下嘴唇,强忍住抽泣:“回娘娘的话,清凉殿那边,已备好了火油,无关的宫人也都驱散了。还有,两具女尸和一具婴尸也找好了……” “不错。”崔皇后点了点头,“女尸和婴尸家属,可有给了抚恤?” “都给过了……”紫浔有些忍不住,声音带了哽咽,“娘娘,您、您连那充做尸体的,都想到了。为何就是不肯为自己想想……” 崔皇后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抹锋芒,“本宫就是在为自己想啊。景庆坐拥天下,他最怕的,不就是丢脸吗?贵妃丢了,他不敢大肆去找,只敢给本宫密函,逼迫本宫。好啊,那本宫便说,贵妃一早就回了宫中,人根本就没丢。不过,就是马上要死于一场大火了。” 越说,崔皇后越觉得好笑,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试婚丫鬟 第429节 “景庆还以为本宫是从前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小姑娘?他错了,他错了……”崔皇后笑出了眼泪,“本宫不后悔做大盛的皇后,却真是后悔,对他景庆心动!” 崔皇后把江书交给了紫浔,她面上依旧笑着,“快去吧。再迟些,尸体若是腐了,怕是会留下痕迹。” “娘娘,可是……您呢?” “本宫?本宫就在这里,等着景庆回来,让他亲眼看看,他的所谓‘子嗣’,化作一捧焦土!” 紫浔只得满心不甘地含泪去了。 没人知道,紫浔除了会医,身上轻功本自不弱,她带着江书,几个纵跃,便避开了那些侍卫。 紫浔看着脚下,来往巡逻的侍卫,人影那样渺小。她忍不住,泪水滑落。 若是皇后娘娘肯走,她定是能把她救出来的啊! 避开宫中侍卫巡逻的路线,紫浔将无知无觉的江书,送到角门上,交给两个侍卫打扮的人,“皇后娘娘交代的,你们可都一一记下了?” “紫浔姑娘,我们都记得。待到清凉殿火起,众人往来奔波救火时,我们就趁乱带着江……江姑娘走。出宫后,自会有镇北王府的人来接应。” 紫浔点点头,“千万小心。” “是。” 其中一个侍卫看向紫浔:“那,紫浔姑娘,你呢?皇后娘娘不是吩咐了,你也一起走?” 紫浔只是一笑,没有回答。 她不走,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要陪在崔皇后身边。 江书这一觉,睡得很沉。 睡梦中,她恍惚中见到冲天而起的火光,还有人们纷繁的喧嚣声:“救火!贵妃娘娘还在里面,不想死就快些救火!” “皇后娘娘来了!快,护驾!护驾!” “皇后娘娘怎会来此……” “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皇后娘娘岂能不来?” 乱纷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更奇怪的是,江书只觉得一阵阵的热风扑面而来,甚至有些微微发烫。 不对,不对……这不是梦! 是走水了! 江书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率先映入眼帘的,竟是冲天的火光! “这、这是怎么了……”江书揉着眼睛,然后猛地睁大,她认出,着火的方向,正是万吟儿的清凉殿。 随即,她发现,自己竟是趴在一个人的背上。 那人正背着她,飞速地奔跑。 江书:“你、你是谁?放本宫下来!” 她只能看到那人的后脑勺,连对方长什么模样儿都看不到! 江书急得不行,抬手要打:“听见没有,放我下来!” “江妃娘娘!” 背她的人似乎蒙了面,声音从面罩后面传来,闷闷的,听在耳中,有些含糊。 那人急道:“是皇后娘娘命在下,务必护送娘娘出宫。还请娘娘噤声,不要吵嚷出来。不然万一惹来旁人,小的也很难脱身,还会连累皇后娘娘!” 江书一顿,脑中立时把眼前的一切串了起来。 她记得,自己在崔皇后那儿喝了一杯安神茶,就睡得不省人事。看来,皇后娘娘是铁了心,要用这种法子,送她走! 江书心中发急,“可,皇后娘娘呢?”崔皇后现在的处境,明明就比她更凶险! 那人不言语。 “本宫在问你的话,皇后娘娘呢?她怎么办?” “这不管小的能管的事……” 那人话未说完,只觉脸上一凉。 他这才发现,是自己覆面的黑布,竟被江书扯下。 “你……” 江书声音,自身后冷冷地传来:“幕大人,别让本宫再说第二遍,放我下来!” 幕亓一猛地刹住脚,“你如何认出是我?” 江书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她做过幕亓一的贴身丫鬟,管过他的贴身衣物,自然对他身材熟悉得不行。见幕亓一完全没有放自己下来的意思,反而更紧地用手扣住了江书腰身。 她不再犹豫,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直接抵在幕亓一脖颈,“你根本不是皇后娘娘的人,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幕亓一不语。 江书想起男人最近的种种,她一下子反应过来,“幕亓一,你要带我去哪儿?” 第536章 就是不愿跟他回家 江书好歹也在宫中住过这些时日,辨得出东西, 只觉幕亓一背着自己,是往西角门处奔驰。那个角门,距离武安侯府最近。 莫不是,幕亓一还存了要带自己回家的念头? 江书拧眉:“你到底要干什么?” 此刻,幕亓一全部心神,都在脚下的路上。他要稳稳地背着江书,又要小心避开往来救火的人群,更需得防着崔皇后的人反应过来跟上,根本分不出精神来和江书说话。只想着,一切都等带她安全出宫再说。 景瀚的名字,他实在不敢在宫中提起! 可背上的女孩挣扎得厉害。 幕亓一忍不住:“别动……” 江书怎么可能听他的话?她拼命挣扎,贴近幕亓一耳边,“放我下去,不然我要喊了。” “呵,”幕亓一一声冷哼,“江妃娘娘,宁可自己获罪,也要拖死我,是吗?” 江书:“明明是你……” “江书,你就这么恨我吗?” 这话问得江书直接愣住。 恨吗? 她从前,从来不敢也问自己。 一个出身卑微如她的丫鬟,怎么敢恨高高在上的世子? 即使他骗她,戏耍她,从不把她当人,从不在意她的感受。 还让她,替他的白月光去死。 恨。 如今,江书能直面自己内心的想法。怎能不恨?若不是幕亓一强要了她身子,她怎么会、怎么会…… 清楚了自己心中想法,江书咬着牙,自头上摸下发簪,顶在幕亓一脖颈上。 那发簪只是最平常的饰物,簪头又圆又钝,抵在幕亓一颈上,只觉得钝钝的痛。 江书一言不发,却手上用力,态度十分明确。 放了她,不然,就一起去死。 幕亓一还有些不信江书真的下得了手。 可顶在脖颈上的发簪,用在不住地加力。 竟比那些锋利的兵刃,更疼。 幕亓一咬牙:“江书,我只是求你去一趟武安侯府,你、你宁可死,都不愿去吗?为什么?” 他自己觉得,在武安侯府,江书是过过一段好日子的。 衣食无忧,下人爱敬,都尊重抬举她是世子身边的大丫鬟,默认做往后的通房姨娘,无不恭敬巴结。 是,娘是曾经为难过她。 可有那个下人,是不被主子为难的? 是,他是用江书做过筏子,为着护住心爱的万吟儿。 可他、他也是没办法啊! 再说,江书最后还不是好好的…… 想着,幕亓一:“我们武安侯府,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哦?”江书冷哼一声,“幕世子,你当真这么想?” “自然……” “那便不用说了。”江书心口平白升腾起无边的戾气,她就知道,就知道! 幕亓一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从来不会因为自己随随便便毁了旁人的人生,就说一句对不起! 江书手上用力,居然真的用钝钝的发簪,刺破了幕亓一脖颈。 一道殷红的血线,顺着幕亓一脖颈流下,染红他雪白的衣领。 男人脸色苍白,脚下却丝毫不停。 他是和江书有些误会,可等把她带回武安侯府,他自然会跟她说个清楚。她一定能谅解,一定能…… 可脖颈间的钝痛,还是让幕亓一想着要赶紧解决。 他背着江书,转过墙角,到无人处。 试婚丫鬟 第430节 幕亓一只是轻轻一抬手。 “叮” 江书手中发簪就被他借着巧劲儿拂落在地。 幕亓一看着掉落在地的发簪,上然沾染着那少得可怜的丁点儿血迹。他轻笑了一声:“江妃娘娘,别闹。时辰不早,我们还要早些出宫。” 不然,怕就出不去了。 “出宫?”江书轻笑一声,曾经的幕亓一夜想尽了办法,想让她出宫。 第一次,说是要把她装进恭桶里,偷运出去。 全然不顾她身上有伤,会不会感染发炎,丢了性命。 第二次,则是直接给她灌下致人浑身瘫软的软药…… 被鸿庆帝发现效仿,整整灌了她几个月的药。 差点就要了她的命去。 现在,又要强行带她离宫。 江书刚一落地,双脚都有些发麻,只能扶着身边墙壁勉强站立。 她一步步后退,“本宫不走。” “皇后娘娘那般循规蹈矩的人,都肯放你离开。可见,江书,你身上的嫌疑,根本洗不清。”幕亓一循循善诱,“跟我走吧。只要你肯跟我回一趟武安侯府,日后,我定会找机会,送你回北疆。” “呵呵……” 江书忍不住笑出声来。 武安侯府也好,北疆也好,都不是她想去的地方。 也同样都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江书:“幕亓一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说,我不走。” 幕亓一终于没了耐心。 他素来不愿多花时间在询问旁人意见上,说服江书,也只不过是为了叫她这一路上走得痛快些,别惹出什么事端。 可,江书不愿。 既如此…… 幕亓一:“江妃娘娘,那你别怪我。” 说着,他一步上前,高举起手。打算以掌为刃,打晕江书。 等她到了他家,他定会为她延医问药,让她好好将养身体, 想着,幕亓一对准江书颈部,知道自己这一手刀劈下去,女孩定然是全无抵抗之力。 江书咬唇,一步步后退。 说不得,不想被幕亓一带走,她怕是,只能喊人求救。 可又怕这样,会连累了皇后娘娘。 正犹豫间,只见幕亓一又往前走了两步,江书已经避无可避。 眼看着就要挨上这一下。 江书眼睛猛地一亮! 她看向幕亓一身后,惊叫出声:“沈大人!” 沈无妄? 又是个麻烦的! 幕亓一拧眉,回头。 身后的宫道上,却空空如也。 幕亓一心口一沉。 江书居然骗他!居然用沈无妄骗他! 难不成是觉得自己怕了沈无妄?怎可能?他不过是怕麻烦罢了…… 幕亓一咬牙,回过头看,果然见到江书扶着宫墙,已经跑远了。 可她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弱女子,纵趁幕亓一不备,占了些逃跑的先机,可到底也跑不过身后追赶的幕亓一。 眼见着飘舞的衣角就要被幕亓一攥到手里。 恰在这时,江书猛地一转弯。 一头扎进一个怀抱。 熟悉的松柏香在鼻端浮动。 江书微微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沈……沈大人?” 第537章 他才不怕幕亓一 跟在身后的幕亓一还未转过弯来。 听得江书的声音,只在心中冷哼。这丫头真是一招鲜,吃遍天,还当他是真的怕沈无妄不成?等他带她回家,定要好好告诉她…… 幕亓一转过拐角,猛地顿住身子。 万没想到,沈无妄竟真的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而江书,竟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这、这……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江书居然跟一个太监纠缠不清!真是……真是不知廉耻! “刷——” 幕亓一拔出腰间长剑,直指沈无妄,“把人放下。” 沈无妄全似没看到眼前有人。 他没理沈无妄,只看向闷头扎在他怀中的江书,这种感觉…… 不赖。 而且,还莫名地有几分熟悉。 如今,沈无妄倒有些相信,他从前……似乎真的跟江书,有过什么。 可若是他两人真有什么,江书又怎会不知道,他…… “咳咳……” 沈无妄轻咳了一声,把怀中女孩稍微推开了些,“你……呃,别碰……” 江书一愣,下意识脱口而出,“别碰……什么?” 她后知后觉地向自己垂下的手看去。 不等她看清。 沈无妄一侧身子,挡住江书视线,刻意冷道:“江妃娘娘,你……这是要去哪儿?” 崔皇后太详细的计划,他不清楚,只是看到清凉殿起火,便知道皇后是要今日送江书出宫。想着来碰碰运气。 或者,至少要亲眼看着她安全地逃出宫去。 却没防着,江书一头扎到了自己怀里。 江书:“本宫哪儿也不愿意去。”她回头看了一眼追上来,脸色格外黑沉的幕亓一,“沈大人,幕大人似乎对本宫有什么误会,本宫不想见他。你、你现在送我回长春宫。” 见江书当着幕亓一的面说这些,不知为何沈无妄心中大悦。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记忆中,他和幕亓一也不曾有什么过节,为什么这么讨厌眼前这张脸? 见幕亓一拔剑,沈无妄轻哼一声,“既然幕大人亮了刀柄,咱家若没点表示,那多失礼啊。” 说着,男人冷白如玉的手指,攥上剑柄,缓缓抽出。 沈无妄自知自己一身功夫,定在那幕家小世子之上,从没想输给他。 他慢悠悠地拔剑,举着自己的长剑对着日光看了又看,仿佛要拂去上面看不见的细细尘埃。 幕亓一:“沈大人,不肯放手是吗?” 沈无妄只是轻笑一声。 这笑声中,却尽是轻蔑。 仿佛幕亓一在他眼中,连个人都算不上。 幕亓一心头火气,仗剑上前,“沈大人,我和江妃娘娘的事,你别搅在里面!” “哦?”沈无妄笑了,“可咱家偏就不走。幕世子,你说,该怎么办呢?” “那就是,自寻死路!” 幕亓一一心只想着速战速决,仗剑直接攻了过来。他身法快如闪电,江书只觉眼前一花,什么都看不清楚。 一颗心也替沈无妄提了起来。 他是失忆,不会把从前的功夫,也一并忘了吧? 可身边的男人好整以暇,甚至腾出手来,轻轻地把江书推到一边。 才握紧了手中剑,刚好挡下幕亓一已逼到跟前的一击。 看姿态,竟是毫不费力。 沈无妄轻笑一声。这幕亓一,锦绣堆儿里长大的小孩,果然也就这么两下。 可幕亓一着急带走江书,救武安侯府性命,再攻上来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下比一下更狠。 长剑相击的声音,还有闪闪的寒光,让江书眼花缭乱。看两人打得兴起,江书却知道,这般大的阵仗,迟早是要招来旁人的。 到时候,谁也落不得好。怕还会牵连皇后娘娘。 试婚丫鬟 第431节 无奈,江书:“住手!” 自然是没人愿意这般停手。 幕亓一素来都是个劝不动的倔驴,江书只好把目光投在沈无妄身上,“沈大人,能否先送本宫回宫?” 沈无妄好整以暇,甚至还想逗弄江书一下,“可是江妃娘娘,下官被幕大人缠住了。” 连江书一个全不会武的人都能看出来,沈无妄比幕亓一高出不止一个段位,根本不怕被他缠住。 相邻的宫道上,便有一队侍卫经过,却是赶着去救火,不曾往这边看。 江书吓出一身冷汗,什么都顾不得了,“沈大人,制住他!” “江书!” 幕亓一脸色难看得不行。 万没想到,江书对他……这么狠的心! 偏生沈无妄今日打定主意恶人做到底,“敢问江妃娘娘,如何才算是制住?” 他无视幕亓一的攻击,手中长剑直直刺出,便在幕亓一肩胛处留下一道手掌长的伤口。 幕亓一闷哼一声。 沈无妄:“是……剁手?剁脚?还是……” 他剑尖指向幕亓一脖颈,“干脆……杀了?” “不要!”江书皱眉,她虽恨幕亓一,却不至于要他去死。 再说,幕亓一若死在这里,也是麻烦。 趁着幕亓一重伤停了手,江书赶上来双手抱住沈无妄手臂,“我们走!” 不知为何,眼前这一幕让幕亓一心口一阵剧痛。他白着脸,咬牙道:“你、你就这么跟这个、这个阉……” “住口!” 江书知道沈无妄喜怒无常的性子,生怕幕亓一再说出什么,触怒这个沈无妄,到时候不好收场。 她冷下来脸,冲着幕亓一:“是,本宫就是喜欢沈大人,喜欢跟沈大人一起,不喜欢跟你走!你听不懂吗?” 幕亓一张口结舌。 他如何能跟一个太监相提并论?在如何,他也是个真正的男人啊! 幕亓一肩上伤口很深,不断地流着血,血顺着垂下的手,一点一滴地滴到地上,几乎是瞬间就湿了他半条袖子。 江书看得怕人,越发抱紧了沈无妄胳膊,“别管他了,我们走。” 沈无妄当真就收了剑,任江书扯着胳膊,转身离去。 留下幕亓一一个人摇摇晃晃地站在原地。 他今天差一点,就能把江书拐走了。 都怪沈无妄,该死,他真该死! 看着男人背影,幕亓一再也忍不住心中恶意。他扬声道:“沈无妄,你别以为你赢了我!江书……你不了解她,她不过就似乎利用你!” 毕竟,沈无妄一个阉人。 江书跟他在一起,图什么呢? 不过就是利用罢了。 断不会有什么别的…… 正想着,幕亓一满意地看到,沈无妄脚步一顿。 第538章 宁愿被她利用 见沈无妄玄色的背影,逆着光,猛地一顿。 幕亓一心中升起一阵侥幸。 沈无妄是个阉人,对女人……和寻常男子不一样。他愿意帮江书,或许……是有什么利益纠结,或许是奉了鸿庆帝的命令。也或许……单纯就是看他幕亓一不顺眼,非要和他作对。 可对沈无妄的性子,幕亓一自觉还有些了解。 那人性子喜怒不定,又最为高傲阴鸷,想来定是最恨被人算计利用。 更何况,还是个女人。 幕亓一只觉自己赌对了,忍不住上前一步,扬声道:“沈大人,你我无冤无仇,同是为皇上效力,为大盛效力。难道,你就要为这么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坏了自己清誉?” 幕亓一官宦世家出身,自己又为官多年,很清楚说话的艺术。 他故意不提任何一件实事,实是指望沈无妄自己联想:除掉江书,是鸿庆帝的密令。 肯把江书交给他。 沈无妄身旁,江书也是一愣。 竟然罕见地,被幕亓一说中了心病。旁的事儿不论,今日这事,可不就是她利用沈无妄? 可事到如今,利用就利用了。江书不想不声不响地被幕亓一带走,她又不敢叫人,也知道自己打不过幕亓一。只能借住沈无妄。 心中想得顺畅,可一抬头,对上沈无妄黑沉的双眼,江书还是忍不住心口一悸。 才想起现在的沈无妄,早不是从前的他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若是相信了幕亓一的话,少不得要思量一番,甚至直接把她交出去…… 江书咬唇,试探着:“沈大人,我……” “你真的是在利用我?” 没想到沈无妄会打直球,江书脸上一红,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她能感觉出,沈无妄正在把手臂一寸一寸地从自己手中抽出。江书心口猛地一沉。 他要放弃她? 要把她交给幕亓一? 不要啊! 江书一咬牙,死死地攥紧了手指。 沈无妄动了动,居然没扯动。沈无妄又好气又好笑,低头看向江书,咬着牙道:“江妃娘娘,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是在做什么?” 沈无妄是太监,还不算是真正的男人。自然不用“授受不亲”。 可江书又不傻,这话她才不会直说。 她咬了咬舌尖,脸上堆出谄媚的笑,“沈大人,您别听他胡说。明明就是他居心叵测,要对本宫不利。” 对上江书这热情到晃眼的笑容,沈无妄:“……当真。” “真的。”江书瞪大眼睛,“沈大人,本宫什么时候骗过你。” “呵呵,没骗过吗?”沈无妄干笑一声,“江妃娘娘当真……坦诚。” “自然自然。” 他好像忘了把自己的手臂从江书怀里抽出来,也好像忘了身后还有一个气急败坏喊话的幕亓一。 竟就这样,和江书相携着,一步步向前走去。 身后,幕亓一又急又气,又加上刚才被沈无妄所伤,居然哇地一口血,吐在了地上。 引得江书忍不住回头看去。 再回过头,江书面上浮现出一丝担忧,“他……没事吧?” 刚才,她可是眼睁睁地看着沈无妄,捅了幕亓一好几剑啊!刚才,他还吐了血。 不会……要死了吧? 幕亓一毕竟是侯府世子,若是死了,当真麻烦。 江书可没打算与整个武安侯府为敌。幕亓一虽然不太行,但老武安侯在朝堂之上,还是有不小的影响力的。江书不愿意给自己招祸。 可她这一句话问出,沈无妄的回答却显得格外杀气腾腾,“江妃娘娘,可要咱家帮你灭口?” 江书头摇得好像拨浪鼓,“不用不用。沈大人,他不能死啊……” “呵……” 江书只听沈无妄冷哼一声,“世间人旦夕祸福本就不是定数,没有什么人是不能死的。” 听着他这杀气腾腾的一句话,江书只觉脊背一紧。一瞬间,她是真的以为沈无妄会提起剑,去杀幕亓一一个回马枪。 不行! 江书死死攥住沈无妄胳膊,“沈大人,幕世子已经受了重伤,补刀……不适合您。我们走吧,不要管他……万一,他自己死了呢?” 心中却在疯狂祈祷,幕亓一,你最好不要傻到找死! 可这话听在沈无妄耳中,只觉江书……好像在关心那个幕亓一。怎么,难不成,她和那个武安侯府世子,有什么过去? 还是说…… 沈无妄脸色阴沉下来。 他拐至幕亓一看不见的角落,突然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把江书带倒。 “沈大人,你……” 江书一句话还未说完,抬眼便见沈无妄眉头紧拧,薄唇上没了血色。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江书吓了一大跳:“你怎么了?可是,头痛?” 沈无妄楞了楞,才缓缓道:“不知为何,有些头痛……可能,是刚才受伤了吧?” 江书拧眉回忆刚才,她记得沈无妄是一直占尽了便宜,幕亓一没有一下得手。他能受什么伤? 可自己,毕竟是个不懂什么武功的人,也或许,沈无妄就是受伤了呢?幕亓一使了什么暗器那一类阴狠手段? 江书跺脚,心里怕的不行,不会因为这一次接触,就叫沈无妄当真想起了什么吧?他……他不会死吧? 江书:“我、我待你去皇后娘娘宫中,叫紫浔给你看看……” 试婚丫鬟 第432节 见女孩变了脸色,沈无妄也是一愣,随即想起…… 不该说头痛。 他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不用劳烦江妃娘娘。又……不疼了。” 江书瞪大眼睛:“这就好了?”她想了想,“不行,还该去看看,万一真是什么隐疾……”她怕沈无妄想起更多,干脆松开了他的手。 一阵风吹来,沈无妄只觉怀抱中,一阵微凉。 知道江书是担心他想起了从前的事,头痛致死,沈无妄有些后悔刚才说头疼骗她。 可,也想知道,她会像关心幕亓一那般,关心他吗? 现在他知道了。 江书待他,比待幕亓一,更好更好。他不该疑她的…… 可,幕亓一刚才的话,还萦绕在耳边。 江书她,是在利用他吗? 若是…… 那他也,甘之如饴。 第539章 与皇帝不死不休 沈无妄一再向江书保证,自己真的没事。 江书才稍微放了心,叫他护送自己到皇后娘娘宫中。 此时,崔皇后刚从火场回来。 清凉殿那场大火,烧得极旺。那座奢华精致的宫殿,种种豪奢到僭越的器具……就像鸿庆帝对万吟儿的宠爱一般,被付之一炬,彻底不复存在。 崔皇后授意的侍卫、掌事太监、太医,自然很快会在已成了一片焦土的宫殿中,寻出“江妃”、“贵妃”和她腹中胎儿的焦黑尸骨。 为她们的死定性。 这事儿,就算完了。 回到自己宫中,崔皇后疲倦地卸了钗环。 她能察觉出,自己的身子早就一日不如一日。就算放她现在出宫,也看不到大漠上的落日,和奔流的长河了。 甚至,她都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挺到回到北疆。 这个世道就是这么公平,又残酷。 给了她最好的出身,最快活的童年,和世间女人中最尊贵的身份。 却要拿走她的寿命,来做补偿。 紫浔是祖母寻来送入宫中,可惜,她来得太晚了。 紫浔入宫第一夜,为崔皇后把脉,就大惊失色地跪下,“皇后娘娘,您……您怎会中毒,如此之深?” “什么?什么毒?”崔皇后身边伺候的嬷嬷勃然变色。 紫浔拧眉,顶着巨大的压力,仔仔细细地又查了一遍崔皇后的身子,最后才确认道:“娘娘这毒怕是日积月累,日日接触,才从丁点儿的微量,累积到今日……” “可有法子解?” 紫浔神色黯然,“若……若有个三年五载,也如下毒那般,时时注意,是可解……” “那就解啊!”嬷嬷痛叫,却猛地顿住。 听紫浔这话的意思,解毒不难。 难的是…… 崔皇后,没有三年五载了。 她猛地反应过来,一下子伸手捂住嘴,掩住一声尖叫,“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你是不是诊错了?你一定是诊错了!”她哭了出来,“皇后娘娘在这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会有人给娘娘下毒?谁做得出来……” 话说完,嬷嬷自己也反应了过来。 一旁,崔皇后倒是镇定,她轻笑了一声:“别说了……” 这后宫之中,能把长远的水磨功夫做的这样好的,除了鸿庆帝,还能有谁呢? “呵呵……”崔皇后大笑出声。 鸿庆帝碍于北疆压力,不敢明面上动她。 却还是千方百计地想要她性命。 她自以为是的青梅竹马之情,当真是……错付了。 崔皇后看向紫浔:“既然没得救,本宫还有多长时间?” 紫浔脸色难看,“娘娘,奴婢能保您两年,让您……没那么痛苦。” “若没有你呢?” “若无奴婢调理,按照寻常饮食,怕是……只有半年。” 现在,长春宫中。 崔皇后看着紫浔,直摇头,“本宫不是说了,让你跟着江书……” “江妃娘娘身子康健,她、她不会有事的……娘娘您才更需要奴婢。” “本宫的身子自己知道。也知道江妃不会有事,”崔皇后看向紫浔,眼中满是温柔,“可你呢?本宫去后,你们怎么办?那时候,若再想出宫,是不容易的。” “娘娘!”紫浔眼圈红了,“治不好娘娘的病,是奴婢无用!奴婢怎可独自偷生?” 崔皇后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 江书从殿外闯进,“皇后娘娘,您、您的身子……怎么了?” 崔皇后一下子站起,“你、你怎么不走?” 江书再顾不上旁的。 她在这世间没有别人了,对她好的人,一个接着一个,都去了。 如今还能叫她挂念的,唯有沈无妄和崔皇后。 她疾步奔上来,攀在崔皇后膝上,“娘娘,事情出了些岔子,我叫幕亓一带走了。他有旁的心思,我不愿跟他走。” 崔皇后脸色变了变,“幕家那小世子?为何?” 一旁,紫浔噗通一声跪下,“娘娘,定是奴婢粗心,叫人糊弄了去……”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崔皇后推着江书,“你快走,现在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娘娘,我来时,长春宫各门都已经封上,我出不去了。” “你……唉!” 江书不肯叫崔皇后就这么转移话题,“娘娘,您的身子,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 崔皇后还打算再瞒。 紫浔心一横,“江妃娘娘,我家娘娘叫皇帝下了毒,她的身子……”紫浔到底年纪不大,嘴一扁,竟是要哭,“怕是、怕是……没多少时间……” “紫浔!”崔皇后喝断。 江书却听得清清楚楚,她变了脸色,“怎么会……皇帝他怎么可以……” 可她心里清清楚楚,这事儿,鸿庆帝做得出来。 他给她喂过那么长时间软筋散,全不顾那药会给她造成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害。 害死崔皇后,这事儿,鸿庆帝绝对干得出来。 江书口中一阵阵发干,“可有什么法子,能救皇后娘娘?” 紫浔脸色煞白,“奴婢学艺不精……” 江书还不死心:“太医院就没有能人?” 崔皇后叹了口气,“江书,你今日不走,怕是……就走不成了。” 江书深吸一口气:“我不走。” “可是……”崔皇后焦急又无奈,“现在你知道了,本宫时日不多,护不住你。” “娘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道我走出这宫门去,就能得自由?”江书摇了摇头,“这样躲躲藏藏过一辈子的自由,我不要。” “可、可是……” “娘娘,”江书直视崔皇后眼睛,“我要留在这宫中,跟皇帝,不死不休。” “你……” 崔皇后一愣,心中升起巨大的不安,“你要干什么?” “皇后娘娘,您已经知道,鸿庆帝他有弑父大罪,本就是大逆不道的罪人,得位不正。”江书定定看向崔皇后,“我们怎么就不能拨乱反正,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你……”崔皇后后退了半步,看着江书异常平静的脸,“你疯了不成?我们只是深宫妇人,内无撑腰的权臣,外无兵权,如何能、如何能……” “皇后娘娘,”江书面上露出笃定的笑意,“我说的这些,你也想过的,是吗?” 第540章 她舍不得那登徒子 崔皇后身后伺候的嬷嬷脸色大变,“住口!江妃,你岂敢胡说?我们娘娘将门之后,满门忠烈,岂能、岂能……” 可话说到最后,连这老嬷嬷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自己语带哽咽。 是啊,崔皇后将门之后,满门忠烈,这么好这么好的女孩子,合该幸福一世。 可如今…… 却要死在枕边人,皇帝的每日毒害之下。 试婚丫鬟 第433节 这偌大的后宫,根本就是围绕着鸿庆帝的意志,一日日运转。一草一木,都属于皇家。 可笑的事,迄今为止,她们都查不出,鸿庆帝到底是用了何种手段,在崔皇后身上下毒。 饮食?衣衫?发饰?熏香? 甚至是,亲近的人? 抑或是,每一样的都有,累积在一起,就是致命的毒药? 这老嬷嬷亲眼看着崔皇后从小长到大,现在就要眼睁睁看着她就这么去了。她心中,岂能不痛? 可……就算再为皇后鸣不平,难道皇后一个女人,还能谋反不成? 再说,皇后和皇帝根本不曾圆房,皇后也未怀上鸿庆帝的孩子。若是……弑君谋反,那个皇位,要叫谁来做?总不能是皇后,或者镇北王……那崔家,是要承担千古骂名的…… 老嬷嬷背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一旁,紫浔也变了脸色。 可她到底是在江湖之中成长起来的,本就没那么忠于鸿庆帝的想法。且进宫这么长时间以来,却是听说,鸿庆帝……是个混蛋。 这样的混蛋,不过因为是皇帝,才保住了性命。不然,他这样阴毒又猥琐的人,若是放在江湖上,早不知道死过多少次了。所以,江书此言一出,紫浔竟真在心中琢磨起了可行性。 崔皇后定定看向江书,抿唇不言语。 她一直把江书当成心腹姊妹,希望她能过上好日子。可她现在,居然劝自己,弑君…… 冲击太大,崔皇后不敢答应。 她别过脸去,“往后这种瞎话,不可再说。万一叫旁人听了去,那是多大的祸事?” 江书张了张嘴,还要再说些什么。 沈无妄自门外扬声道,“太医院院判求见皇后娘娘。” 崔皇后收敛面上表情,“叫进来。” 这院判是她一早安插的人手,尽可以相信。想来现在过来,是要汇报清凉殿内折损的人手的。 也是要把江书和万吟儿的“死”,做实。 故那老太医进入殿内,一眼瞧见江书,险些骇得说不出来,“娘娘,这、这……” 崔皇后无奈地看了江书一眼,叹了口气,“江妃娘娘……无恙。” 老太医是聪明人,顿时懂了崔皇后意思,“是、是!臣等在清凉殿内,发现的尸首,只是……贵妃娘娘,和她腹中的孩子。” 崔皇后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见没有旁的事,老太医紧忙退下。 倒是他身后跟进来的沈无妄,不着急走。 看着他,崔皇后皱眉。江书不走,定是因为舍不得这个登徒子! 崔皇后看向江书,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那沈无妄再好,也是个阉人!江书就是舍不下他,难不成他能陪她一辈子吗?更何况,现在的沈无妄说是失忆,什么都记不得了。 却还记得拐带她的江书! 真是可恶! 见崔皇后瞪着自己,沈无妄倒觉无谓。这宫中不喜欢他的人,可多去了。根本不多崔皇后一个。 沈无妄向崔皇后:“娘娘,可还有什么旁的吩咐?” “没有,”崔皇后冷笑一声,“本宫……和江妃娘娘的事,不劳沈大人费心。沈大人退下吧。” 沈无妄挑唇一笑,看向一旁的江书:“江妃娘娘,你呢?” “她也没有。”崔皇后直接打断,“沈大人,慎刑司最近想来很忙,你还不走吗?” “也没有很忙。”沈无妄轻笑,“现下,已查出那清凉殿的郁辅臣留下的口供,统是假的。上面画的押,和他卖身入宫时的指纹全对不上。他的口供,做不得数。至少在这件事上,江妃娘娘,是冤枉的。” 崔皇后一愣,“你肯为江书做到这个份儿上?” “呵呵,”沈无妄笑了,“假的就是假的。难不成,倒要叫咱家拿一份假口供糊弄皇上、皇后不成?” “沈大人倒是秉公执法。”崔皇后冷哼了一声,满脸的根本不信。 她轻咳了两声,压下胸中痒意,“那这事儿……就多谢沈大人了。若没旁的事儿……” “若没有旁的事,咱家就带江妃娘娘走了。” 崔皇后拧眉:“不是说没有嫌疑了?沈无妄,你到底什么意思?” “回娘娘的话,”沈无妄姿态恭谨,话说得滴水不漏,“江妃娘娘身上的嫌疑本就不止这一种。现在,只能堪堪能证明,娘娘和那清凉殿里的小太监之死无关,是被人诬陷的。至于她是否和太后的死,还有顾妃自戕有关系,还需要细查。” 崔皇后长久地凝视着沈无妄,沈无妄坦然回望。 过了好半晌,崔皇后终是疲惫地叹了口气,“沈大人,贵妃失踪一事,本宫这也是权宜之计,你可能理解?” 沈无妄不语。 江书看了他一眼,他才道:“……也不是不能理解。” 这就算是得了沈无妄保证。 崔皇后点了点头,“可那贵妃,是从秋狝路上失踪的。那一路护送之人,足有百数,本宫实在是不明白,她能去哪儿?她敢去哪儿?” “恐怕,”沈无妄顿了顿,“非贵妃娘娘自己所为。” 他记忆中,与那曾经最受皇帝宠爱的贵妃并无什么瓜葛,可不知为何,想起她那张脸,沈无妄心中便觉无比厌恶。 可再厌恶,如今这女人怀着龙嗣丢了。 如今崔皇后的做法,算是敷衍着给鸿庆帝一个说法。至于皇帝信或不信,谁也不敢打包票。 没准,鸿庆帝回来后,还会接着查。 沈无妄轻叹一声,“怕只怕,贵妃娘娘是遭人挟持。龙裔沦落在外……” 过个几年,再吵着要回来。 那可是天大的麻烦事儿了! 可他这话一出,一旁,江书眼睛猛地一亮,“皇后娘娘,沈大人,我、我知道那孩子在何处!” 第541章 幕亓一没对不起过她 “江书,你……”崔皇后脸色一变, 她认认真真地上下打量着江书。这丫头……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大了? 前说要弑君,后说,又要混淆龙裔。这简直、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屋里的都是聪明人,几乎瞬间都听明白了江书的意思。不过就是找个孩子,冒充龙裔。 沈无妄率先摇了摇头,“江妃娘娘,使不得。在宫外的孩子,若要认入宫中,别说皇帝那一关难过,便是滴血认亲那一关,怕都过不去。此事若一旦败露,牵扯的人太多。不可行。至少,目前不可行。” 沈无妄说得也是。 江书低头不语。却没完全打消这念头。只能往后再想法子,寻机会,试一试。 “罢了,”崔皇后长叹一声,“既然江书打定了主意不肯走,咱们就要好好想一想,怎么洗净她身上的各种嫌疑了。” 她看了看沈无妄,又叹了口气,“沈大人,你也留下谈一谈吧。” 另一边。 幕亓一缓了好久,才按着伤处,一步一步挪出宫门。 他没带江书,本不需避人。可若被人撞上,身上的伤不好解释。只能沿着宫墙根地下,一步步出了宫。 心中更是酸涩难言。 江书……居然不信他至此! 幕亓一在心中细细回想。除了叫江书替万吟儿去死那次,他、他没有旁的对不住她的地方啊!还认真想过,要娶她做正妻!她那样出身的女子,做他武安侯府的侯夫人! 这些事,他都为她做了。 可她却…… 若说她心中全没有幕亓一,可那夜、那夜,为何又要让小太监诱他前去,与他一夜云雨? 她图什么? 难道……只为了玩弄他?羞辱他? 抵在宫墙上的手指,无声攥紧成拳。然后,重重一拳砸在墙上。 指骨上立时便见了血。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连晚樱,也离他而去。 还因为万吟儿,怕是给武安侯府惹上了天大的麻烦。 现在,江书不肯跟他来家,自然诱不出那景瀚。他该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要和爷奶、父亲一起……去求那个竹叶先生?可他已经和江书一起,联手伤了那人…… 江书,又是江书! 又是一拳砸在身边宫墙之上,朱红色墙上留下幕亓一殷红的鲜血。 一阵剧痛。 宫墙上的鲜血,却丝毫不显,很快干涸。 幕亓一攥起肿胀的手指。 那日的江书,会不会是故意挑唆他武安侯府和竹叶先生的关系?那个女人……当真可恶!可现在,却偏又拿她毫无办法! 幕亓一只觉脸颊、眼眶都一阵阵地发热,指尖却冰凉冰凉。 他用掌心贴着发热的额头,逼迫自己赶快冷静下来。现在武安侯府最大的问题,就是万吟儿死在了那儿。其次,便是得罪了竹叶先生。 得先把贵妃之死这个塌天大祸,甩锅出去。 这么大的事儿…… 沈无妄他,兜得住吗? 试婚丫鬟 第434节 幕亓一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笑。更加用力地按住了肩上伤口。 另一边。 秋狝营地中。 晴雪几乎是和鸿庆帝同时收到了清凉殿大火,废墟中发现了贵妃和孩子烧焦尸体的密报。 鸿庆帝龙帐里,传来一阵阵悲愤怒吼。 他早不在乎万吟儿如何,可惜的事她腹中可怜的孩儿!他景庆的孩子!第一个孩子!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没了! 都怪…… 皇后! 是她不能好生管束后宫!定是她嫉妒吟儿能怀上自己的孩子! “崔思宜,你真当自己出身镇北王府,朕就动不了你吗?!”鸿庆帝撕碎了手中密报,“是时候朕让你知道,这宫中唯一的主人,到底是谁了!” 鸿庆帝发了这么大的火,根本无人敢上前劝诫。 往日里,还有鸿庆帝宠妃彤妃顶在前面。 可如今,彤妃似乎是因为晴雪那件事,受了很大打击,这几日竟对皇帝避而不见,渐渐远了的意思。 晴雪在人前模样素来胆小怯弱,这种时候自然不敢凑上前去。 也没人想到叫她去平息鸿庆帝的怒火。 实际上,此刻的晴雪也和鸿庆帝一般又惊又怒。 她明明想借这一件事,彻底扳倒皇后。谁知道,那崔皇后是真狠,查都不查,直接烧了宫殿,找了具尸骨,就说是贵妃。 就算鸿庆帝不信。 等他回宫,那尸首定然也被皇后处理掉了。皇帝根本抓不到她的痛脚。 可这个结果,鸿庆帝定是不满意的。 崔皇后难道就对皇帝想法全不在乎?难道仅仅因为她是皇后,她就可以不用皇帝的宠爱,就能活着? 晴雪不信。 若是那样的话,主子为何不给她或者彤妃假造个高贵的身份?那她俩行事,不就方便多了?岂用如现在这样伏低做小? 晴雪想不清楚,干脆耸了耸肩,不再动脑。反正她现在有皇帝的宠爱,或许,以后也会有孩子。 贵妃那是,是彤妃叫人做的。怎么查,都查不到她身上。她只要好好地做鸿庆帝的宠妃就好了…… 正想着,只听得营地里,位于北方的朝国营帐附近,一阵喧哗。 引得众人无不望了过去。 前一阵子,鸿庆帝在自己营帐附近,遭了沙国舞姬刺杀,到现在,沙国也没给个说法。两国之间,原本热乎乎的关系,就这么冷却了下来。一直夹在两大国之间的朝国素来安静如缩头鹧鸪,今日这是怎么了? 很快,身着朝国服侍的使臣弓着腰,低着头,跑进鸿庆帝龙帐。 晴雪都为这不会看眼色的使臣捏了一把汗。生怕鸿庆帝叫人把他砍了。 可奇怪的是,这人进去半晌,里面竟没有动静。 又好一会儿,鸿庆帝叫了一溜下人,引着那朝国使臣,挨个营帐搜寻过去。 “这是、这是做什么?”晴雪瞪大眼睛。 不知何时,彤妃竟无声地出现在晴雪身边。她看着年轻的晴雪,微微一笑,声音中罕见地没了敌意,“你我怕是又要多一位妹妹了。” 晴雪像炸毛的小兽一样,一下子跳开去,“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主子送她来之前,答应过她,至少这秋狝场地中,没有女人能和她争。怎么会…… “朝国说是丢了个女奴,这不,这找着呢。”彤妃笑道。 “不过一个女奴,等下找出来,有她好果子吃。” “怕是找不出来了。”彤妃笑着收回目光,望向鸿庆帝的龙帐,“那女奴,八成藏在那里。” 第542章 女奴 “枫叶姐姐,你说笑吧?” 晴雪不以为然,“那可是咱们大盛皇帝的龙帐啊!你没听见丢的是个女奴?她有多大胆子,敢躲到那儿去找死?” 看着晴雪满脸愕然的模样,彤妃只是冷冷一笑,“要不说你们下三洞的,就是没什么见识……” “你!” 晴雪最厌人动不动就提起她的下三洞出身。她两道纤细的眉拧在一起,冷哼一声,“枫叶姐姐也莫要管我是何等出身。我只说,那女奴定不敢藏在皇上龙帐之中。再说,”她小脸上多了一抹红晕,刻意压低声音道:“臣妾,刚从皇上身边离开,还没一会儿呢,那女奴怎么躲得进去?她总不能、总不能是,昨夜躲了一夜……” 提到鸿庆帝和自己共度春宵,晴雪满脸的羞怯。 透透抬眼看向彤妃。 彤妃眉心只微微一皱,随即展开,“可说不准呢。我听人说,女奴最贱,什么事儿做不出来?没准,她真就躲在一边,听了一夜你和皇上的声儿呢?” 随着彤妃的话,晴雪眼前竟真的现出那么一幅景观来。 一个浑身黝黑,又脏又臭的老女人,缩在龙帐角落里,透过自己油腻腻的头发缝隙,看着她和鸿庆帝…… 晴雪猛地打了个冷战,只觉一颗一颗鸡皮疙瘩,都顺着小臂,蔓延上来。 不怪她想得怕人。都说是女奴了,做奴隶的人,天天风吹日晒,又能有什么好颜色? 可要快些抓住打死。不然,晴雪就觉得像有一只丑陋的虫子,或者毒蛇,钻进了大盛营地一般。有那么一双眼睛在暗处窥视,真是让人恶心得紧。 彤妃捕捉到了晴雪情绪,“怎么?妹妹这是,怕了?” 她的轻笑声,十分刺耳。 晴雪皱眉:“一个女奴,我怕什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情绪,重又看向彤妃,“倒是枫叶姐姐,这几日,皇上跟我在一块的时候,可都不曾提到姐姐呢。连妹妹我都替你担心,不会,就这么失宠了吧?”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这后宫女人,得宠失宠,真是全无预兆呢。妹妹真的好生不安啊……” 纵然知道晴雪是刻意挑衅,可到底说中了彤妃心事。 这宫中的恩宠,可不就来去如风,难以捕捉? 她本以为,她是特别的那一个…… 彤妃心中不悦,再加上孕早期,心绪十分不好。 怕再呆下去,要对晴雪动手,彤妃冷哼一声,强压着性子,转身要走。 “枫叶姐姐,你这就走了?这就是你们上三洞的能耐?”晴雪笑着,目送彤妃身影远去。 她没看到,转过身去的彤妃脸上讥诮一闪而过。 晴雪出身下三洞,主人培养她们,都是为了忠仆。 既是仆人,自然不需什么见识。 像晴雪这样傻傻的,就很好。 至于朝国和那女奴打的什么心思……彤妃双手下意识地护住小腹,可就是晴雪需要操心的事儿了。 见彤妃走了,晴雪伸出双手,用力揉了揉脸颊。把她刚才吓得稍显苍白的脸,揉得现了点娇嫩的红,才折身,走进了龙帐。 龙帐极大,其中分为几层,每层门口处都有侍卫把守。谁不知道晴雪这小宫女是鸿庆帝新宠,怕是往后要比彤妃爬的更高。见她来了,就算不恭敬行礼,也无人敢阻拦她进帐的步伐。 到得最里一层营帐,再往里去,便是皇帝寝宫。 守门的,也换成了内侍太监。 其中一个虽然脸生,却主动上来低声向晴雪卖好,“雪姑娘,皇上这当口没在里头。您可要现在就进去等?” 这几日,除了极特殊的时候,晴雪几乎时时都陪在鸿庆帝身边,皇帝身边伺候的人,早就习惯了她,一个个,都对她谄媚极了。 晴雪对这种谄媚和旁人给她行的方便极其受用,她笑得眉眼弯弯,“多谢公公提点。只不知道皇上做什么去了?” “还不是叫那些外国使臣绊住了脚步?” “可是朝国女奴那事?”自从彤妃说完,不知为何,晴雪心中总觉有几分在意。 “哪儿能呢?”那守门的宦官笑得眉眼弯弯,“那不过是小事,咱们圣上宽宏,才同意那些朝国人进咱们这边搜寻女奴,找不找得到的,全看她的造化。这么丁点儿的小事,岂能劳动咱们皇上。皇上是去议北疆的大事啦。具体是什么,奴才也不懂……” 宦官不懂,晴雪也不懂。 只隐约知道,那北疆大事,好像跟崔皇后、镇北王有关系。 那种大事,左右和她无关。真要跟她有什么关系,主子会派人告诉她的。 想着,晴雪又笑眯眯地谢过了那宦官,进了鸿庆帝卧房。 她口中轻哼着小曲,一件件脱去身上稍显得厚了些的外裳,直至只剩下一件蝉翼一般轻薄的浅粉色长裙,又调整了发型和妆容,满意地坐在鸿庆帝铺着厚实野兽皮毛的躺椅上,等着皇帝回来。 知道若是皇帝回来,门外的宦官定会出声提醒。 既然现在安安静静地,那便是,无事。 想着昨夜从避火图上看来的媚态,晴雪正一个个练习过去,正练得浑身香汗淋漓…… 突地。 床下传来一声轻轻的声响。 晴雪猛地瞪大眼睛,她听得清清楚楚。 那声音…… 是个女人,正在讥笑! 晴雪一下子翻身下了躺椅,一步步走近营帐正中心的巨大床榻。 越是走近,她听得越是清楚。 那床榻下的空隙处,正传来人轻轻的呼吸声。 想起刚才彤妃的话,晴雪只觉一口气哽在胸口。莫非,那女奴真的胆大包天,藏在了龙帐中? 若被她逮住,那岂不是她的功劳? 试婚丫鬟 第435节 还能在朝国使臣跟前好生露一露脸。 想着,晴雪深吸一口气,弯下腰。 一下子掀开了床榻上垂下的厚厚锦缎。 瞬间的黑暗散曲,看清床榻下所藏之人时,晴雪猛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就是那个女奴?” 藏在床下的女子,身上衣饰果然寒酸又褴褛,一头黑油似得长发,凌乱地披在肩膀上,露出其下,竟是莹白如雪的圆润肩头。 无一丝瑕疵。 凌乱黑发后,一双眼睛,更是亮得惊人。 也媚得惊人。 她似乎能听懂大盛话,听见晴雪问,便楚楚可怜地,慢慢地点了点头。 第543章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出身? 晴雪目瞪口呆。 她想到了床榻上躲的是女奴,却媚想到,她……这样美! 那女子虽然脸黑黑的,还带着些擦伤,可她脖颈、肩膀处袒露出的肌肤,却是白皙如玉的模样! 一张精致的小脸,秋水剪成的明净的大眼睛,丰润殷红的唇…… 身处床榻底下,十分窄小的空间内,那女奴身子不得不蜷着,更增她楚楚可怜的模样。 当真是……我见犹怜。 可想起,刚才她发出的那声讥笑。 晴雪怒从心头起,“你、你笑话我?” 晴雪此言一出,只瞧见那女奴面上,楚楚可怜的神情一收,全换成了讥诮。 她张了张嘴,字正腔圆道:“是呢。因为……你好笑。” “你!” 晴雪只觉一团怒气直冲前额,直冲得她太阳穴胀得发痛。 她再顾不上旁的,伸手一把攥住哪女奴手腕,用尽全身力气把她从床榻下方,拽了出来。 “啊!” 晴雪拽得太用力了,女奴是躺着蜷缩在地上的,受了晴雪全力的这一下。晴雪眼见着她那雪白的膀子都擦破了,渗出一串串殷红的血珠。 衬着她白皙细腻的皮肤,更显得十分可怜。 晴雪看不惯这狐媚样子。 又想起刚才着女奴的讥笑,怒气直冲心口。 高高扬起手。 “啪”地一记耳光,掀在女奴脸上,直接将她打得跌倒在地。 晴雪:“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这般取笑于我?” 那女奴被拉出来,好像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的庇护。她跌坐在地上,嘤嘤哭泣,一副柔弱不堪的可怜模样,口中还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 听着,像是求饶。 她越是这样,晴雪越是心头火起,“你这个贱人,你装什么可怜?刚才不是嘲笑我,笑得很欢吗?” 她一把抓起那女奴头发,迫着她抬起脸来,只见她一双大眼睛中蓄满了眼泪,唇角也因为刚才自己那一掌,渗出了血来。 “哼,这时候知道装可怜了!”晴雪看着她那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心中只觉的这女奴是个狐媚的。 可是,若她瞎了,没了这双勾人的眼睛…… 晴雪眼中厉光一闪,另一只手尖尖的指尖,直奔着女奴双眼插去! “啊……” 女奴凄婉地叫了一声,身子瑟瑟发抖。 眼看晴雪双指已到眼前。 突然,晴雪只觉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皇帝的龙帐,哪里有人敢随便就进? 晴雪收住手,猛地回头,“皇上?” 鸿庆帝靴子踩在厚厚软软的暖席上,故而一路走来不许人通报,便没多大声音。 晴雪正在激动之中,一时之间,竟忽略了个干净。 她面上惊了片刻,又马上堆上媚笑,“皇上,奴婢、奴婢抓住了那个女奴。” 鸿庆帝低头,看向跌坐在地上的女子。 瞳仁猛地瞪大,“你……” 一旁,晴雪还在无知无觉地说着,“这女奴藏在您床榻下,想必是要对您图谋不轨,皇上,您就这么把她送回朝国去?就不惩罚她吗?” 她还想上前,再说些什么。 却被鸿庆帝一掌怼在胸口,一下子推倒在地。 晴雪何曾受得过这个? 她眼睛一下子瞪大,“皇上,您、您这是怎么了?雪儿不明白,雪儿做错了什么……” 此刻,晴雪才看到,从进屋开始,鸿庆帝的一双眼睛,就像被胶水黏在了那女奴身上。 晴雪只觉心口一阵狂跳。可她也只能安慰自己,没事的,不会有事的……不过就是个女奴,最下等的奴婢,连个人都算不上…… 鸿庆帝怎么会喜欢她? 心一横,晴雪眼中蓄满泪水,“皇上!” 她这一声,才把鸿庆帝的注意力多少拉回来了一点。男人黑沉的目光,转到晴雪脸上,“什么?” 如果晴雪像彤妃那样,在鸿庆帝身边的时间足够长,此刻她就能从皇帝眼中读出隐忍的愤怒。可惜,没有。 晴雪扭动着身子,如往常一样,抓着鸿庆帝的胳膊,贴在她身上。 鸿庆帝一动不动,也没有推开晴雪。 晴雪刚松了一口气,只听得男人冰冷的声音传来:“她的脸,怎么回事?” 晴雪一抬头,才看到那女奴脸颊上,现出的几根指印。她心中升起本能的慌乱,“皇上,那女奴耻笑臣妾,臣妾又气又怕,才……才对她动了手。” 说着,她伸出自己白嫩的小手,送到鸿庆帝眼前,“皇上,您看,奴婢的手都打红了。” 而那跌坐在地上的女奴,只是低头哭着,看样子是真的吓坏了。 没用的东西! 晴雪身子紧贴鸿庆帝,不停地扭动。 这是平日里,鸿庆帝最喜欢的姿势。每次,他都会为她意动。 除了,现在。 男人低头,久久看着晴雪白皙的手掌,他伸手,覆掌上去。 晴雪紧绷着的双肩轻轻回落,刚要出一口气。 “啊!” 猝不及防间,鸿庆帝用力,向下掰折! 瞬间,晴雪只觉自己掌骨都要从中间裂开,一阵剧痛让她额上立时沁满了冷汗,筋骨牵扯着她不由自主地,噗通一声,双膝重重跪在地上。 “皇上,雪儿疼,雪儿好痛……” 可鸿庆帝垂眸,声音依旧冷淡,“谁让你对她动手?” “她、她耻笑奴婢,耻笑陛下!” 鸿庆帝目光在晴雪痛得发白的小脸上停留片刻。 皇帝身后,刚才守门的宦官垂着手跟在后面,低声劝道:“皇上,雪姑娘定是被吓着了……这朝国女奴,是最下等的奴隶,她怎么会说咱们大盛的话呢?更谈不上、谈不上什么耻笑……” 鸿庆帝目光阴冷地盯着晴雪,“雪儿,你学会骗人了。” “没有!雪儿没有!”晴雪另一只手指像那女奴,“她刚才明明就笑了,还说、还说雪儿可笑。” 鸿庆帝一言不发。 晴雪看着他的眼睛,心一寸一寸沉落下来。她明白了,皇帝不信,她的话,皇帝根本不信。 “皇上,雪儿怎么会污蔑一个卑贱的女奴……”晴雪眼中流出泪水,又因为疼痛,脸色煞白煞白,唇上也完全没了血色,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她卑贱?” 鸿庆帝笑了,“雪儿,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什么出身?” 下一刻。 晴雪瞪得大大的眼中,鸿庆帝生生折断了她的掌骨。 第544章 静淑公主 “啊!” 剧烈的疼痛从手掌传遍全身,晴雪痛得浑身颤抖,额上瞬间就沁满了冷汗。 可鸿庆帝还是紧紧地攥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皇上,好痛……” 试婚丫鬟 第436节 晴雪颤抖着嘴唇求饶。 只觉自己受伤的那只手,骨头几乎都要被一寸寸碾碎。疼痛牵扯着她的整条手臂,半边身子,晴雪只得扭曲着身子,跪倒在地。 一时间,龙帐里只剩下她压抑的痛吟。 旁人都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事到如今,晴雪如何还能不明白自己这是触怒了皇帝? 恐惧和疼痛一起,在心口如有毒的藤蔓一般,瞬间长大,勒住了她的喉管和四肢。晴雪顿时觉得喘不上气来。 这几乎是她第一次意识到。 她眼前的人,是皇帝,手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利。 他对她的那点子喜欢,那点子宠爱,当真是,什么都不算。 不过是手指缝里漏下来的罢了。 晴雪颤抖着抬头,迎上鸿庆帝黑沉的眼神。她只是年纪小,并不是全不知事儿,晴雪知道自己在鸿庆帝眼中看到的,是杀意。 她瞬间明白,她可能……只有说一句话的机会了。 晴雪逼着自己的脑子在剧痛中飞速转动,鸿庆帝暴怒,是在自己说女奴身份卑贱以后! 女奴! 问题出在那个女奴身上! 晴雪咬唇,强逼着自己不去看还跌坐在地的女奴。 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道:“皇上,雪儿知道错了……” 鸿庆帝没说话,也没有松手。 晴雪已经痛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可她知道,这时候倒下,就一切都全完了。 她强逼着自己,附下身子,拉伸着自己那只伤了的手。脸边,垂下的发丝被汗水沁湿,黏在脖颈上。 晴雪颤抖着嘴唇:“晴雪愚笨,罪该万死。只求皇上、皇上,赏晴雪一个全尸……” 她低下头,微耸着肩膀哭泣着,“雪儿、雪儿想漂漂亮亮地去死,那样才能死后也记得皇上的恩泽。雪儿有机会侍奉皇上,是三生修来的福保,现在,福气用尽,皇上……别忘了雪儿。” 说着,她抬头对着鸿庆帝凄然一笑。 身子摇晃着向后倒去。 这一下,牵动手上的伤口。 痛得晴雪只觉口中都泛起一阵腥甜。 可她,到底赌对了。 问题是出在那女奴身上。 可偏生那女奴,是说不得的。 便只能自己服软认输,把自己卑微到尘埃中,比那女奴更卑贱,才能求得一条活路。 就在晴雪彻底倒在地上之前,鸿庆帝松了手。 没有对她的掌骨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倒在地上那一刻,她听到鸿庆帝泛着冷意的声音响起:“抬她出去,叫太医给看看。” 还算是没有彻底厌弃了她。 晴雪紧闭的眼中流出泪水,终于放心地晕了过去。 再醒来,晴雪发现,自己居然在彤妃的营帐中。 “醒了?” 耳畔传来彤妃的声音,淡淡的,不带想象中幸灾乐祸的情绪,“太医来过了。你是伤筋动骨,要养上三个月方才能好。我去求了陛下,这段日子,你就住在我这里吧。” 晴雪一惊。 鸿庆帝……就这般不在乎她的死活? 她与彤妃不睦,皇帝是知道的呀!把受伤失宠的她送到彤妃身边,鸿庆帝就一点都不怕她被彤妃折磨死吗? 心中一急,晴雪便想爬起。受伤的手不小心碰到床榻,一阵剧痛,她又跌回了床上。 “起来干什么?要水?还是想吃什么东西?” 晴雪依旧满脸戒备,“你……你会有那么好心?” “好心?”彤妃一笑,“不是好心。皇上身边来了新人,我不过是去表明自己贤惠,包容得下的态度罢了。”她顿了顿,“顺便,把你带回来。” 彤妃就这么简单直白地承认了,晴雪张了张嘴,倒有些说不出话。 彤妃看她一幅斗败了的公鸡一般的模样,不禁轻笑了一声,“往后,有什么打算?” “我、我……不知道。” “你这伤没好之前,至少有三个月不能伴驾。等你的伤好利索了,皇帝早忘了你这号人了。” 不用说,皇帝承诺的“雪妃”,八成也没了。 晴雪只觉自己忙了这么一大通,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东西,没想到却落得这个下场。心口满满的都是挫败感,只觉手脚都失了力气。 现在,她多少能理解彤妃。 只觉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手上的伤处一阵阵发痛,晴雪哭了出来。 彤妃任她哭了一会儿,才悠悠开口道:“若没什么旁的想头,便先留在本宫身边养伤吧。” 晴雪身份实在尴尬,想不出什么好去处。她抽抽搭搭,“为什么……你要把我怎么样?” 彤妃轻笑一声,“现在的你,不值得我怎么样。动你,反倒会给自己惹麻烦,得不偿失。放心养伤吧,你是安全的。” “可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你?”彤妃轻笑,“你没自己想的那般没用。本宫养着你,自然往后有你的用处。” “我已经这样了,遭皇帝的厌弃,我、我还能做什么……” 彤妃给了晴雪一个眼神,“且等着吧。反正本宫身边,不少你一口饭吃。” 晴雪并没有感觉被安慰道。 她又嘤嘤地哭了一阵子,“为什么……” 彤妃知道她在问什么。她双手护住腹部,身子舒展着靠回兽皮软垫中,“你还不知道吧,那女奴的真实身份?” “什么?” “呵呵,”彤妃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晴雪,“龙帐里发现女奴的消息,传回了朝国。本来吗,咱们的好皇上别说要玩一个女奴,就是玩十个八个,又能如何?可这回朝国可硬气了,硬是派人把那女奴给接了回去。” “她走了?”晴雪睁大眼睛,“她舍得走?” 彤妃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你啊,真是下三洞出身,嫩得很。你不知道男人,就是越得不到越想要吗?朝国把那女奴接回去,洗洗干净,给她穿上漂亮衣裳,她竟摇身一变,变成了宗室公主,这身价可就一下子抬上来了。” “公主?”晴雪咬唇,不甘,“她怎么可能是……” “谁都知道她不是,可皇上就偏愿意信这一番说辞啊。”彤妃抚着尚还扁平的小腹微笑,“他啊,要娶那位静淑公主呢。” 第545章 晴雪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娶、娶她?” 晴雪整个人愣了。 无端地,心口五味杂陈。 既怨恨那个卑贱的女奴,竟交了这样的好运。也怨恨自己,明明是自己先发现她的!如果当时,她当机立断,杀了她…… 如今,不就少了一个争宠的对手? 彤妃看晴雪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禁叹了口气,“别想了。朝国举国之力做这场大戏,就是要把那女子送到皇上身边,她哪里会这么轻易就被你给杀了?你啊,给人家做了筏子,还三不知蒙在鼓里呢。” 床榻上,晴雪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微张,“怎么会……” “你们下三洞的,主人都不教你们东西吗?”说了这么久的话,彤妃看晴雪傻傻的样子,只觉心口发堵,“闭上嘴,收起你的蠢相,看起来还能聪明些。” 晴雪已经顾不上为自己的下三洞出身难过,“可是、可是她们为什么要大费周章?那女奴……”晴雪回忆着她的样貌,最后不甘心地,“她是长得……还像个人样。可也不至于……” “我没见过她,不清楚。”彤妃直接打断。 其实她也觉得奇怪。 入宫前,彤妃曾经和主人花了很长时间分析鸿庆帝的喜好。 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皇帝不喜欢有家势的女子。 就像崔皇后。 比之有家势的贵女,比如皇后,比如顾如烟。 鸿庆帝更喜欢像贵妃、江妃、小周妃那样的女子。 不是有一个完全拿不出手的出身,就是所有的身份都是皇帝量身定做的。他喜欢那些柔弱无力又好掌控,随时可以碾死的美丽女子。 所以枫叶以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宫女的模样出现在皇帝跟前,果然很快得了这滔天的恩宠。 后续,主人才接着送来了晴雪,也是个卑微的出身。 可这个女奴,被抬为朝国宗室公主,她大小背后也是一个国家。 按说,鸿庆帝不会愿意招惹这样背景复杂的女人。 可他就是着魔了一半地想要她。 甚至为此,推延了已经秘密定好的行程。 彤妃也一样觉得不解。 可这世上,男人看上女人,至高无上的男人看上一无所有的女人,或许,真的没那么多原因。 试婚丫鬟 第437节 只是单纯地看上,想要。 彤妃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双手按了按小腹,缓缓开言,“咱们大盛的使臣正在跟朝国谈,估计定下来,也就是这几日的事。这朝国公主进宫初封的位份就不会太低,最起码怕是也和本宫一样。”她看了看晴雪,“你得罪了她,若不想法子复宠,往后有你难受的,本宫也护不住你。” 晴雪一张小脸雪白雪白,“复宠?” 她以为她彻底完了。 “当然,”彤妃有些不耐烦,“不然我保你做什么?” “可、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主子没教过她。 “你啊,白长了这么张好看的脸!”彤妃没法子,只得掰开揉碎给她讲,“这女奴公主进宫,皇上定会新鲜些日子。这后宫里,怕无人能与她争锋。本宫又怀了身孕,总不能……和江妃联手。” 晴雪低头讷讷道:“主子不喜欢江妃……” “我知道,”彤妃看向晴雪,“所以,我只有你了。”她顿了顿,“你也只有我。这三个月中,你要尽快养好伤,到时候,我会安排一次机会让你侍寝,晴雪,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彤妃悠悠道:“如果,你再抓不住皇上的心,你……就没有往后了。” 晴雪抿唇。她看向彤妃,只觉她身上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看她那呆呆的样子,彤妃撑起身子,“本宫要去休息了。要如何复宠,你自己好生想一想吧。” 鸿庆帝不曾想到,他只是想要一个朝国小女奴,居然要费这么大的劲儿。 那朝国看出了他的意思,居然直接奇货可居,说那女子不是女奴,而是公主! 笑话,女奴和公主岂能弄混? 可现在,人已经被朝国人带回了自己的营地,自然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 自从鸿庆帝露出想要要她的意思,朝国接连提出了很多条件,又烦又琐碎,鸿庆帝懒得逐一讨价还价,拍了负责外交的大臣去,自己整日闷在龙帐中。 回忆他在北疆的往昔。 那时候,他还年轻,还不知道女人的滋味…… 就是一个朝国女子,才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了,男人是怎么回事儿。第一次知道,自己也和旁的男人一样,并不比别人差。 他行的,他也行! 只可惜……当年那个女子…… 鸿庆帝搁在桌案上的手,猛地攥紧,不愿再想下去。 他失去她了,永远。 可那个女奴,却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眼睛。他要她,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要她。 还要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全都给她。 反正……崔皇后也没有多少时间了,到时候,皇后的位置,也不是不能给她。 鸿庆帝想着,龙帐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有太监进来传话:“皇上,朝国的条件,使臣不敢轻易答允,已经给您抄录过来了。” 鸿庆帝不耐地皱眉,“不是说了,能答应的就都答应着……” 太监欲言又止,沉默着双手递上了奏折。 鸿庆帝翻开皱着,眉头一下子拧紧,“这朝国……当真大胆!” 他们……居然图谋着崔家时代镇守的那片土地! 另一边,宫内。 皇帝要娶一个朝国公主的消息,长了翅膀一样,传回了盛京。 宫中自然也传了个遍。 长春宫中,江书为崔皇后端上茶盏,“娘娘,那朝国女子虽然来者不善,到底给咱们争取了不少时间。您也不用过于忧虑。”她顿了顿,“臣妾说的事,娘娘还是不允?” 崔皇后失笑,“这话出了长春宫,可不准乱说。小心掉了脑袋。” 她想的比江书深远。 这宫中,连一个皇子都没有。真要是弑杀了鸿庆帝,到时候拥立谁做小皇帝?若嗣君不定,国家必会大乱,到时候免不了生灵涂炭,黎民受苦。她是一国皇后,不能眼睁睁看着! 江书抿唇,还未说出什么。 殿外,一个小太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皇后娘娘,您的家书!说是、说是……朝国派兵,进了北疆!” 第546章 退兵三百里 “你说什么?” “哗啦!” 崔皇后手边的茶盏,被她下意识拂落在地。 薄薄的白色瓷体上,绘制着青色的山川河流。 是大盛的壮美河山。 崔皇后声音发颤:“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 见她面色苍白,额上也沁出了冷汗,身后伺候的紫浔和老嬷嬷对视了一眼,都为皇后的身子担心。 皇后娘娘时间不多,身体也较之从前衰弱了不少,受不得这般大的刺激。 想着,嬷嬷低头劝道:“娘娘,您千万别急。不过是朝国。您很清楚,朝国的兵力、国力都照沙国差很远。咱们镇北王跟沙国作战,都从未输过,这次不过是小小朝国,不足为惧。” 崔皇后自幼在边疆长大,嬷嬷说的这些,她都知道。 幼时闲来无事,还曾和哥哥在父王的桌案上摊开舆图,比划过如何杀到朝国国都内,把朝国变成大盛的疆土。 她不怕朝国。 可不知道为何…… 猝闻这个消息,崔皇后只觉心口一悸,竟一阵阵地抽搐着发痛。说不出的不安。 她接过江书新倒的茶,呷了一口,含在口中慢慢咽下,才算稳住了心神。 她向那小太监:“呈上来。” “是。” 指尖抚摸着从北疆千里而来的信封,崔皇后慢慢打开。 看着哥哥那熟悉的字。 看完一遍,崔皇后只觉难以置信,将那信翻过来,重头又看了一遍。 纤细的手指,揉皱的信纸,脸色也铁青可怖。 “娘娘,这是……” 江书看崔皇后一张脸全白了,胸口不住地起伏,指尖也在颤抖。她有些担心,“娘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您别这样,说出来让咱们一起想想办法!” 崔皇后缓缓抬眼,看了一眼江书。 又逐一看过屋中所有人的脸。 崔皇后张了张嘴。 可还不等她说出什么。 “呕——” 一口鲜血,直接喷在身前的地上。 也染红了手中的信纸。 “娘娘!” 紫浔惊叫一声,和江书一起,一左一右扶住摇摇欲坠的崔皇后。 紫浔伸手便去探崔皇后的脉,脸色阴沉下来,“娘娘是着了重气,急火攻心。快扶娘娘下去歇息!传太医,叫他们开安神补气的药来……” “不、不可!” 崔皇后颤抖着,用力地攥着紫浔的手腕,“不可……让旁人知道本宫病了……” “可、可是娘娘……” “不行,”崔皇后十分坚持,“这个时节,万万不可!” 江书一愣,目光看向崔皇后裙边,飘落在地的信纸。她不避血污,双手拾起那封家书,“娘娘……” 崔皇后无力地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江书,你……不用避讳。反正不过时候,全天下都会知道了。” 江书一愣,“莫非……” 见那封信被自己的血污了大半,已看不出字迹。 崔皇后眼中流出泪来:“哥哥说,皇命先一步到了北疆……让我哥哥,退兵三百里。” “什么?” 这下,不止是江书,屋内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一双双眼睛齐齐盯在崔皇后脸上。 就算他们不过是最下层的奴婢,没什么见识。 可也都知道,镇北王镇守的,是大盛的边疆。若是后退……那岂不是要把本国的领土,让给朝国? 那北疆,与沙国、朝国两国相邻,时时爆发摩擦与征战。那片土地,浸透着多少将士与边疆百姓的鲜血!现在,居然平白就要让出? 凭什么? 为什么? 江书忍不住问了出来:“娘娘,这是为何?” “为何?”崔皇后苍白的唇边弯出无力的笑,“朝国人说,要在那里,建一座行宫,她们的静淑公主,就要从哪儿出嫁到我大盛。”皇后的声音低沉嘶哑,“这是……咱们皇上的命令。” 简直……荒唐! “哈哈哈……”崔皇后苦笑出声,“在咱们这位好皇上的眼中,将士的牺牲算什么,国土算什么?都比不上他看上的异国佳丽……本宫听闻,那女子的真实身份,不过是朝国一介女奴。”崔皇后边咳边笑,边不住地摇头,头上金流苏簌簌作响,“这就是咱们的好皇帝啊!” 修筑宫殿不过是好听的说法。 试婚丫鬟 第438节 鸿庆帝此举,就是让镇北王让出那一片疆土给朝国。 皇后身边的嬷嬷、侍女都出自镇北王府,个个面露悲戚之色,心中有着滔天的怒气。 可…… 皇命难违。 若镇北王崔成火不退,便是抗命,瞬间就是变为反贼。 到时候被自己父子两代护了一辈子的大盛从背后和朝国一起夹击,怕是……凶多吉少。 崔皇后脸色全白了。 半晌才缓缓抬起头,“可怜我崔家时代忠烈,竟要为一个女奴,退兵三百里!” 她自幼熟悉奔跑的山脉,那些村庄、城镇…… 就要成为异国。 这让崔皇后如何能不痛? 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娘娘,”江书噗通一声,跪在崔皇后膝前,她咬牙道:“娘娘,事到如今,您还要忠于……” 崔皇后脸色一白,缓缓摇头。 “我崔家有从龙之功,又世代忠良,你别再说了。我……不会背叛景家。” “娘娘……” 可景庆,不是一个好君主。 不,他出卖自己的国家,出卖自己的疆土,他连一个人,都算不上。 崔皇后伸手摸了摸江书脸颊,这冰凉的触感,让江书心口酸涩。 皇后定是不记得了,江书从前在宫中见过她一次,那时候,她还是个性子活泼外向的小郡主,满眼都是自己喜欢的太子哥哥。 这才多少时候啊,竟就把好好一个人,磋磨至此。 江书心口闷痛。 崔皇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本宫……本宫哥哥、祖母都尚在,本宫不能逼着他们……” 江书明白。 她敢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是因为她不怕。 不怕死,也不怕诛九族。 她连生父是谁都不知道,若能带着江富贵一起死,倒也不错。 可崔皇后不一样,她背后有一个家族。 “娘娘,”江书咬唇,决定再逼崔皇后一把,“这次,这是退三百里,下次会不会就是退五百里?那时候,皇上真的还需要人镇守北疆吗?” 第547章 本宫没时间了 崔皇后猛地瞪大了眼睛。 是啊…… 她的父王崔拙,明明什么都不曾做错,还是被鸿庆帝活生生逼死。 那如今…… 鸿庆帝做着靠一个女人就能跟朝国千秋万代和平下去的美梦,他当真还需要人镇守北疆吗? 他会想逼死父王一样,逼死哥哥,逼死自己一家人吗? 崔皇后脸色苍白。 好半晌后。 她抬眼,看向江书:“本宫……没时间了……” “娘娘……” “听本宫说。”崔皇后修长微凉的手指,抵在江书唇上,“本宫……怕只有半年,皇上应该也是这样打算的。” 江书心口一滞,看向一旁的紫浔。 紫浔脸色苍白,却是点了点头,认同皇后的话。 江书瞪大眼睛,眼中蓄满了泪水,看向眼前苍白憔悴的崔皇后。 皇后还在努力坐直,“半年,不够本宫生下一个孩子……” 而且,她有一个强烈的预感。 这次,鸿庆帝带回来的那个朝国女奴,可能半年都没耐性等到,就迫不及待想要坐上后位了。 崔皇后:“本宫就是死,也不能让一个异国女奴,坐上大盛的后位。这是天下的耻辱。所以……”她双目闪闪发亮,握紧了江书的手,“你上次和皇帝是什么时候?本宫这就去信,告知皇帝,你已有身孕。” “这……” 崔皇后脑子转得太快。 江书猛地愣住,“娘娘,我……” 崔皇后:“到时候,本宫会在宗室中,给你找一个男孩儿……” 江书为崔皇后接受得这么快而感到高兴。 她起身,扶住崔皇后,“娘娘,还要等上几个月,怕是……来不及。” “可这是唯一的法子了,”崔皇后坚定道:“没有后嗣继承皇位,大盛一定会乱。到时候若是给朝国乘虚而入……” 江书拧眉:“咱们不也是有一个现成的孩子吗?” “你是说贵妃的孩儿?”崔皇后低头想了想,“不成。那孩子已经落地,若是验不出皇帝的血脉,反而麻烦。不如你怀一个,放心,我会让紫浔替我守在你身边,护着孩子安全‘出生’。” 说着,崔皇后重重叹了口气,“可惜,那沈无妄是个阉人,不然……” “娘娘……”江书目瞪口呆,脸也红了。 看她这模样儿,崔皇后才解颐一笑。 殿中伺候的众人,也才放下心来。 崔皇后扯着江书的手,“走,咱们好生去议一议此事。” 几日后。 鸿庆帝在龙帐中,春风得意。 他与那静淑公主的亲事已经议好。唯一叫他不满意的是,朝国坚持本国传统,不让鸿庆帝就这么把公主带走。非要正式筹办婚礼,过了年去开春,让公主从北疆的新行宫出嫁。 想着那静淑公主勾人的模样儿,鸿庆帝本觉得自己忍不住。 可…… 到底是这么多年中,最叫他心动的女人。就宠一宠,也没什么的。 他允了。 就在同一天,盛京中的密折奏到了皇帝跟前。 “江妃,有孕了?” 鸿庆帝一愣,眼前浮现出江书楚楚可怜的小脸。 他是很宠爱那个试婚丫鬟出身的女人的。她虽然被镇北王府收为了义女,可那不过是给他这个皇帝做面子的。江书背后干干净净,什么拿得出手的势力都没有。鸿庆帝最喜欢这种柔弱不能自理的美丽女人。 她怀孕了,当真不错。 若能生下个男孩…… 就放在皇后膝下养着。 到那时候,后位上坐着的,怕就是他心爱的静淑公主了。 鸿庆帝面上浮现出满意的笑来。 觉得人生简直再顺遂都没有了。 他从少年时期,就不时地听母后说,自己的身子,与寻常男孩儿迥异。 这话虽然一开始是背着他的,可随着他慢慢长大,风言风语多多少少也传到了他耳朵里。 什么叫“和一般男孩不一样?”什么叫“为皇族延绵子嗣是责任,怕庆儿做不好”? 他……他的身子,难不成是有什么毛病? 从那时起,景庆便留了心。 慢慢地也知道了,自己到底什么地方,与旁人不一样。 他恨啊,他好狠! 心中的恐惧,也越来越大。 虽然被封为太子,可他的身子,父皇定是知道的、父皇怎么会让一个没办法绵延后嗣的人,未来坐在龙椅上? 从当上太子那一天,景庆就知道,他不过是弟弟景瀚的幌子罢了。 无论他做的多么好,多么孝顺父皇母后,做出多少功绩,多么贤明。 没有用,统统都没有用。 父皇真正属意的,是景瀚。 这叫他怎么能甘心? 他出身皇家,距离那个位置不过一步之遥。岂能就这么放弃?他要治病!他一定能好,一定能好! 私下里,景庆寻遍了大庆的名医。 可他们算什么名医?竟都说,先天的病症,治不了,只能改善! 这么说的大夫,来一个,他杀一个! 试婚丫鬟 第439节 潜邸后院的海棠花下,埋了整整一堆,都是那些个沽名钓誉的庸医! 身边伺候的医侍也遮遮掩掩不肯干正事,被他背地里杀了好几批。 就连母后给自己捡回来的那条狗,沈无妄,他也一定要他净身入宫,保护自己。 可母后不让,说不能叫他就这么毁了沈无妄一生,只叫他扮个假太监,侍奉在自己身旁。 他不服。 凭什么他没有的健壮身子,沈无妄却能拥有? 所以他又是装吐血,又是晕倒,逼着母后同意,叫沈无妄下嬴帝墓,给自己找前朝皇帝留下的灵药。明知道那地方凶险,九死一生,还是逼着他去了一次又一次。 “母后,母后啊,您瞧。你喜欢的沈无妄两手空空地回来,可孩儿我、我的女人却会为我生下孩子!生下很多很多孩子!朕是康健的!最康健的!” 鸿庆帝满心欢愉,狂笑出声,“至于沈无妄……假太监就假太监,朕在一日,他就一日走不出宫去,只能好好地演好他自己的角色!” 龙帐外,内侍奔入,他看到鸿庆帝脸上的喜意,也面上堆笑道:“皇上,可、可是有什么喜事儿?” 鸿庆帝:“告诉沙国,不谈了。朕要回京。” 七日后。 鸿庆帝回京。 第548章 不想跟他回家 预备皇帝回京这几日,秋狝营地忙得一片兵荒马乱。 沙国使臣自知道当下的鸿庆帝,满心都是那位朝国公主。本国的条件和诉求,早随着那舞姬的惊鸿一刺,烟消云散。更可气的事,那女刺客刚被押回沙国营地没一会子,就吃了不知藏在身上何处的毒药,香消玉殒。 至于背后指使得到底是谁,竟就这么隐入尘埃,怎么也查不出来。 沙国人习惯直来直去,在本国中办事说话也素不喜欢转弯。 没查出来就是没查出来,如何查的,又是如何失去的线索,不加掩饰,一股脑儿汇报给了鸿庆帝。 可这真真的大实话,听在鸿庆帝耳中,却只像是敷衍。 一怒之下,谈好的边境互市与另外几宗合作,一股脑儿全丢了不说。 连沙国皇帝世世代代觊觎的北疆沃土,居然就这么给划给了朝国。 沙国使者只觉自己在外交上的在作用,居然比不上一个女奴。 就这么愤然离去。 偌大一个营地,一下子少了三份之人的人口。 显得格外的空旷。 剩下的两国,又都是黑发黑眼,若是混在一处,打眼看上去,根本分不出谁是朝国人,谁是盛国人。 到得临行的前一夜。 鸿庆帝一个人坐在龙帐中,透过帐篷的缝隙,凝视着外面草原上无边的黑暗。 这几日,天气渐渐冷了,风声听起来都如冬一般冷冽。 早到了他该回去的时候。 幸好,这次出来,有这么大个收获。 想着,鸿庆帝叫身边伺候的内侍,“去,召彤妃过来侍寝。” 自从晴雪的事后,鸿庆帝有好几日不曾碰过彤妃了。现在要回京,偶尔宠幸她一次,也叫她开心点。 “是。” 那内侍答应着去了。 没一会儿。 鸿庆帝只听得轻轻的脚步声,踏在龙帐内厚厚的暖席上。 太监再怎么去势,也是男子,脚步不会这样轻。 那……是彤妃? 鸿庆帝玩味地抬头。 率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内侍统一的深蓝色袍角。 还是太监? 鸿庆帝自觉猜错了,有些败兴,且听出这太监是一个人回来的,“彤妃呢?莫非她不肯来?” 说着,语气愈发冰冷。 这彤妃,到底是宫女出身,真是不懂事! 来看,还该好好教训…… 想着,鸿庆帝拧眉,抬头。 “是你?!” 一身大盛太监衣冠下,露出的是…… 朝国女奴妍熙的脸。 她学着朝国太监的模样儿,将一头青丝统挽到了起来,干干净净地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一双眼睛亮若天上的星子。 正怯生生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大盛至尊无上的皇帝。 她这幅娇艳的模样,看得鸿庆帝心口和口中都阵阵地发热。 他盯着妍熙闪烁不定的大眼睛,“你来做什么?来找朕?” 知道她不通大盛语言,鸿庆帝甚至贴身地把刚才的话,又重复着说了一遍,还用手势比着“你”和“我”。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鸿庆帝自己都觉好笑,原本黑沉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鸿庆帝:“你听得懂吗?” 看着妍熙那双不断眨巴的大眼睛,鸿庆帝知道,她根本就什么都没听懂。 鸿庆帝对这女奴格外的宽容。他笑着摇了摇头,正要叫内侍找翻译过来。 妍熙却一步上前,颤抖着按住了鸿庆帝的手。 微凉,细腻的掌心皮肤,紧紧贴着鸿庆帝的手背。 他微微愣住,心底升起奇怪的感觉。 说来……也是缘分,像彤妃、晴雪这样的女子,全身都叫他看过了,他倒觉得没什么。 如今眼前这个女奴,明明是最卑贱的身份,如今只是手的触碰,却让鸿庆帝觉得心口悸动。 直想把她拥在怀里。 鸿庆帝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另一只手一把攥住妍熙纤细的手腕,把她往自己怀中用力一带。 “啊……” 妍熙发出一声娇叫,径直坐到了鸿庆帝怀里。 她愣了愣,双眼瞬间红了,楚楚可怜的模样。 身子打着轻战,想挣扎,又不敢的样子。 看得鸿庆帝真是心头火起,“不想叫人来?好啊,那……朕陪你。” “不、不行……不要……” 妍熙艰难地说着,口中的大盛话语气十分别扭,一听就是现学的。 是在拒绝鸿庆帝,鸿庆帝却听得心花怒放。 鸿庆帝伸手,轻轻钳住妍熙下颌,双唇便要压下去。 “不要!” 妍熙直接哭了出来。 若是旁人这般拒绝鸿庆帝,鸿庆帝早就把她千刀万剐。 可对怀中这小女奴,鸿庆帝却只觉有趣,“你不要朕?你若是不要,今日为何透透过来?还换了这身衣服?” 鸿庆帝对她这一身太监衣裳十分感兴趣,大手向她一领口伸去,“等你嫁给了朕,朕天天叫你侍寝都穿这一身衣裳……” 这些话,那妍熙虽一幅听不懂的模样,却眼含热泪,不断地闪躲。 愈发地激起鸿庆帝的兴趣。 “你到底来干什么?” “我、我……”妍熙脸涨得通红,好容易才慢慢挤出一句话,“我不跟你走,不跟,不跟你回你的宫殿,你的国家。” “嗯?” 鸿庆帝一愣,这才停下手上轻薄的动作,“你的大盛话,谁教的?” 妍熙一幅听不懂的样子,只会重复自己的话,“不跟,我不跟你回去,我、我不要!” “你大晚上过来,就为了跟朕说这个?” 妍熙虽未点头,鸿庆帝却从她眼中看出了她就是这个意思。 男人脸色冷下来,“你可知道,朕用什么换了你来?你现在,居然跑来说不要?你不要?” 妍熙重复着,“不要,不要……” “要不要,由不得你!” 鸿庆帝双眼都红了,一下子把妍熙用力地压在自己龙案上,“朕现在就办了你……” 鸿庆帝伸手便要撕开妍熙身上的衣裳。 只听得龙帐外,太监小心翼翼地奏报:“皇上,彤妃娘娘在外面侯着了……外面有些凉,娘娘她受不住……” 试婚丫鬟 第440节 鸿庆帝闻言一愣。 他身下的妍熙却趁着他这么一个愣神,泥鳅一般滑走了。 第549章 晴雪不甘心 鸿庆帝好好的兴致被打断,心口整团着一口郁气。 他本想抓妍熙回来,可那女奴腰身油滑得不行,一下子从鸿庆帝腋下窜钻过,慌不择路地 奔着皇帝卧室便去。 这不就是相当于自投罗网? 鸿庆帝怒气这才淡了些许。 他向门口冷道:“朕累了,叫她回去吧。” 皇帝都这样说了,门外的太监无法,只得转身送了彤妃回去。 鸿庆帝兴致勃勃地进卧室一看,里面空无一人。 那女奴早就钻空儿跑了。 彤妃帐中。 晴雪迎出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皇上没留你过夜?” 彤妃面上堆笑,送走了鸿庆帝身边的太监,太长叹了口气。一双冻得冰凉的手,从侍女手中接过汤婆子,抱在怀里。 她摇了摇头,“没见。” 今日之事好生奇怪。 明明是鸿庆帝叫她去的,为何到了门口,却叫她等了那么久,最后还避而不见? 而且……她等在外面,隐约听着,里面有女人的声音。 是那个宫女又交了好运? 彤妃孕初期,只觉疲惫至极,和晴雪说了两句,便想要去睡下。 晴雪满脸担忧,咬唇跟上:“会不会,你是中了那朝国女奴的奸计?” “她?” 彤妃愣了愣,“不会罢……” 那女奴摇身一变,成了公主,现在必是叫朝国人给牢牢地控制起来了,正是该拿腔拿调装矜持的时候,又岂能随便进鸿庆帝的营帐? 彤妃:“你怎么会这样想?” 晴雪咬唇,寻思了片刻,“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觉。” 她与那女奴对战那天,输得太过于惨烈,实在不堪回首。再加上后面,鸿庆帝生生折断了她的手掌,剧痛之下,晴雪只觉自己的就记忆仿佛缺失了一块。 彤妃问过她好多次,当时到底是如何触怒了皇帝,晴雪都只是摇头。 她不是不愿意说,更不是有心隐瞒,只是…… 实在想不起来。 只模模糊糊地记着,那女人狡猾得……不像一个奴隶。 半晌,晴雪摇了摇头,“或许,是我输在她手中,心气折了吧……” 看她颓然的样子,彤妃笑出了声,“你啊,这才哪儿到哪儿?你不过是一次遭了厌弃,有些人,还生生丢了性命呢。这算什么?过几日伤好了,便忘了。” “可、可我一想起那日,就、就怕……再也不想看到皇上……” “你若是个这么没出息的,趁早跟主子说,出宫去,还能求一条活命。本宫也庇护不住你。” 晴雪咬唇。 她不愿承认,自己听到“出宫”二字那一刻,她心中难忍地涌起一阵子轻松。 若真能出去…… 也不错。 可、可她不甘心! 晴雪六岁上,便被死了娘,被亲爹爹娶的继母卖进了花楼。若不是主子瞧她可怜,给她赎身,她十岁上就要接客了! 一开始,她只是想好好侍奉主人。 可在主人身边,她慢慢见到各种各样的人。 有聪明的,漂亮的,功夫好的,学富五车的,身负异能的…… 那么厉害的人,都对主人毕恭毕敬。 晴雪看得羡慕不已,“主人,奴婢什么时候,也能像他们那样?奴婢也想、也想……” “你?”主人对着晴雪,温和微笑,“你和她们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晴雪涨红了脸。 主人只是笑着摇摇头,不再解释。 时间长了,晴雪慢慢明白,她是被主人养在下三洞。 下三洞是名副其实的三个山洞,期间相互连同,洞中倒是冬暖夏凉,一间间的石室连在一起,有做寝房用的,有做厨房用的,不一而足。 晴雪还发现,凡是住在下三洞的孩子,长大了都跟在主人身边。 男的做小厮,女的做侍女。 像她这样长相可人,又聪明可爱些的,有幸走到主人身边,贴身伺候,就已经算是天大的造化了。 下三洞出身,想再进一步,却是不能了。 竟一辈子都是为奴为婢。 晴雪……不甘心! 她就不信,那些上三洞的人的本领,是天生就会的! 难道他们不也是从小儿开始,一点点学的吗? 怎么她们就能学,她就不行? 晴雪跪着求主人,“雪儿肯吃苦,求您让雪儿试试吧!” 一开始,主人一笑置之,并不理会。 同做侍女的姐姐也告诫晴雪,像她这样有野心的,她不是第一个。 可从没人成功过。 晴雪不信,“为什么?” 侍女姐姐却说不清楚。 被逼问得烦了,才多说一句,“咱们都是普通人,天分不行。那些上三洞的人,都跟主人,是一样的。” 晴雪不信。 主人自然天纵英才,可那些上三洞的那么多人,她就不信每一个都比她晴雪聪明! 她明明就聪明伶俐,又因为在花楼带了几年,最会揣摩人心。 不信自己活不出个人样儿! 晴雪一日日跪在主人卧室门口,只顾着恳求。 终于,主人看到了她的决心,肯派她入宫。 可不过也是做一个小宫女,帮着彤妃固宠。谁叫彤妃身边原来的下三洞侍女小桃折在了宫中,再也回不到她身边。 只能叫她晴雪顶上。 可晴雪,才不甘心只做一个彤妃身边伺候的小宫女! 她也要往上爬! 要让主人看看,上三洞的人能做到的,她也能做到! 这样主人才会高看她一眼! 可如今…… 折戟沉舟。 难道,真要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 “怎么样?若要走,我替你向主人说。”不知为何,彤妃对晴雪格外的宽容。这小姑娘若是要走,她帮她,若她要留下争宠,她也愿意帮上一把。 彤妃摇了摇头,或许是因为自己怀了孩子,心境格外的不一样吧? 虽说…… 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当娘。 彤妃微微一愣,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她低头看看自己,曲线优美的胸口,尚平坦的小腹,手臂上细腻的皮肤,无不说明,她是个十几岁的少女。 她怎么会生育过呢?根本不可能,定是自己最近太累了,要疯了…… 想着,彤妃深吸一口气,压住后脑的隐隐胀痛,向晴雪:“想好了吗?若要走,明日开拔的时候,就是个好机会。” “我……我不走!” 晴雪猛地攥紧拳头,抵在胸前。 她双目炯炯地看向彤妃,终于恭敬地叫出:“彤妃娘娘,雪儿想要了。雪儿要留下来,一心一意帮您固宠!” 第550章 跪下给一个女奴赔罪 晴雪的声音一改刚才的犹豫,变得十分坚定。 试婚丫鬟 第441节 彤妃听了,只是笑笑道:“好。那你往后可不要后悔。” “奴婢不悔。” 晴雪眼中熠熠生辉。被朝国女奴算计一事,让她充分地认识到了自己和彤妃的差距,若是彤妃,若当时和那女奴对上的人是彤妃,她绝不会就这么莫名其妙就败下阵来。 晴雪:“奴婢愿跟着娘娘,随便娘娘叫雪儿做个婢女也好,或是……送到皇帝身边固宠也好,奴婢定唯娘娘马首是瞻!” 彤妃只是一笑,并没太往心里去。 晴雪现在是遭皇帝厌弃,走投无路,自然这么说。 可她私心里不知为何,就是不愿跟晴雪过多计较,只是胡乱点点头,就算是答应了。 彤妃孕早期,极易困乏,只是去鸿庆帝龙帐外站了一会儿,又回来和晴雪多说了几句话,便觉哈欠连天,困得眼皮直打架。 还是晴雪逼着她喝下安胎养身的药,才肯放她上床。 彤妃换了衣裳,缩回自己床榻上厚重的锦被中,耳听着外面草原上呼啸而过的大风,意识迷迷糊糊地飘散了开去。 就在彻底沉入睡眠的前一刻。 彤妃直觉身下的暖垫,往下重重一沉。 像是…… 有人摸上床来。 不会吧…… 彤妃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睛,只觉是自己临睡前的幻觉。 鸿庆帝不是个有情趣的人,应该不会刚才冻了她那么久,现在又偷偷摸过来。其他的太监宫女,不得她召唤,连晴雪都不许无故入内。 定是幻觉,是幻觉…… 彤妃口中发出困倦的低吟,舒展着四肢,放松地翻了个身。 一只手落在枕边。 下一刻。 异变突起。 黑暗的营帐中,彤妃一下子睁开眼睛,原本放在枕边的手,闪电一般自蓬松的羽毛枕下摸到一把短刃。 猛地向前挥去。 同时,彤妃向上看去,一颗心猛地向下一沉。 她的床榻上,果然不知什么时候,竟真的上来了一个人。 那人面目遮在黑暗中,自彤妃的角度,根本看不清楚,却能瞧见他一身的太监衣裳。 内侍? 不,定是假扮的! 半夜三更摸上她彤妃的床榻,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自寻死路! 彤妃眸色一厉。 她自负武功,定不在来人之下,又算是杀了那人一个猝不及防。 为护着腹中的孩子,也不可能放过他! 想着,彤妃手中短刃,灵蛇一般挥出,招招狠辣,直奔着那人要害处。 那人抵挡了两下,突地一声尖叫。 “啊!” 彤妃一愣,听声音,这是个女人? 不管男女,要害她和她的孩子,都得死! 彤妃再没有一丝的犹豫,短刀离手,闪电一般向那女子身上要害刺去! 那女子身子一扭,短刀擦着她肩膀飞过,落在地上。她肩上也见了血,按着伤口倒下。 倒是叫彤妃一愣。 这人武功看上去也就稀松平常,怎么会做刺客…… 还不待彤妃有什么其他的动作,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想是外面伺候的下人们被惊动,闯了进来。 这刺客就更跑不了了。 彤妃刚松了一口气。 “彤儿,你……”鸿庆帝的声音响起。 刚才彤妃虽有把握,可到底收到了惊吓,听到男人声音,心口倏地一软,眼含热泪地转头,嘤咛一声:“皇上……” 却正看到,赶过来的鸿庆帝,一双眼睛竟是紧紧盯在那刺客身上。 彤妃护住小腹,快步向鸿庆帝奔去。她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男人,她有了他的血脉。 下一刻。 鸿庆帝下意识地一把推开彤妃,径直走向那瘫坐在地上,好像吓呆了的刺客。 彤妃猛地一愣,难以置信,“皇上?” 她往后踉跄了几步,幸亏身后赶来的晴雪及时扶住,才没摔在地上。 彤妃抬眼,只见鸿庆帝满眼的心痛,低头扶起地上的,那个女人。 彤妃身后,晴雪低声提醒:“是她,那个女奴。” 鸿庆帝眼中深情,更深地刺痛了彤妃。 那男人眼中,全无一丝自己的身影,就好像,她根本就不在场。 纤长的指甲直刺掌心,彤妃身子都在寝袍里微微颤抖,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说什么呢? 难道要质问一个帝王为何薄情? 彤妃垂下眼睫,暗自苦笑了一声。 知道自己没有问的资格。 一时间,她只觉身上失去所有力气,两只手臂沉重得太多抬不起来。 她无话可说,鸿庆帝却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怎么回事?如何就伤了、伤了她?” “什么?” 一时间彤妃目瞪口呆,竟不知如何回答。 她愣愣抬头,却只能看到鸿庆帝高大的后背,漆黑的,宛若阴影,挡住了她全部目光。 过去的欢好,未来的希望…… 看不见了。 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彤妃的身子微微颤抖,“皇上,您这是什么意思?” “朕的话,说的还不明白吗?”鸿庆帝展开袍袖,将女奴护在自己身前,“这是朕未来的朝妃,不,朝贵妃,你为何要伤她?” 朝贵妃?! 比妃还高一级,且拥有自己的封号。 距离皇后,也只有一步之遥! 彤妃眼中瞳仁巨震,只觉口中一阵阵发苦。一向性子机敏,能言善辩的她,在这一刻哑口无言。 鸿庆帝:“朕在问你的话。” 他黑沉而冰冷的目光,像一个重重的耳光,抽在彤妃脸上。 彤妃死死咬着嘴唇,自然没错过皇帝怀中,那女奴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的光。彤妃心一沉,这女人……不简单。 她明明会功夫,现在却装得柔弱可怜。 她留在皇帝身边,恐怕是……所图非小! 可自己的话,怕是……鸿庆帝再也不会听了。 无奈,彤妃只要软下声气:“这位……这位姐姐是在臣妾睡着时,突然出现在臣妾内室,臣妾一惊之下,怕是刺客,便胡乱动了手……”她艰难道,“是臣妾无意中伤了姐姐,还请姐姐原谅。” 话说完,彤妃只觉屈辱得浑身发软。 谁想,鸿庆帝的声音再次传来:“贵妃是朝国人,不懂大盛话。” 彤妃抬头,满目疑惑。 鸿庆帝:“你就跪下,给她道歉。” 第551章 彤妃跪不得 “皇上?” 彤妃定定地看向眼前的男人,耳朵嗡嗡作响。 他在说什么,他说,让她跪下,给他的新妃子道歉? 彤妃突然记起,即便是她和江书斗得最厉害的时候,也不曾这般……彼此羞辱过对方的人格。 而从鸿庆帝怀中,那女人的眼神里。 彤妃一下子明白,那女人根本就能听懂大盛话。 可明白,又能怎么样? 她…… 难道能不跪吗? 试婚丫鬟 第442节 胸口酸涩得直想吐。彤妃咬牙用力,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屈不下膝盖。 鸿庆帝步步紧逼,“怎么?不愿?” 彤妃身后,晴雪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背。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晴雪一步上前。 “噗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 受伤的手直接杵在地上,痛得小丫鬟浑身发颤,冷汗瞬间打湿了鬓发。 晴雪不敢抬头,声音颤颤的:“皇上,都是奴婢的错,让奴婢替我家娘娘,给这位、这位贵妃赔罪。” “嗯?” 鸿庆帝仿佛刚认出晴雪一般,“你?” 他顿了顿,语气愈冷,“怎么,你家娘娘就那么尊贵?跪不得?” 彤妃刚想开口,被晴雪大声打断:“是!我家娘娘,跪不得!” 鸿庆帝面色陡然黑沉,“好,好!好一个宁折不弯的彤妃娘娘!”他阴冷的目光在晴雪和彤妃身上打转儿,显然在认真考虑,先杀哪一个。 彤妃脸色也有些苍白。 晴雪这是要干什么? 鸿庆帝上前一步,抬脚就要踩在晴雪手上的手上:“如何就跪不得?” 眼见着便要踩下去。 这一脚若是落下,必不会留情。 清雪的手,怕就彻底废了。 晴雪不惧,抬头,向彤妃道:“娘娘,如今……您就说了吧!” 彤妃唯有苍白着脸,看向晴雪。 晴雪回看鸿庆帝,似乎没瞧见他悬在她手上的那只脚。 晴雪:“回皇上,太医诊过脉了,说娘娘腹中已有了皇上的血脉。只是娘娘体弱,现在又是极不稳当的时候,若是骤然就跪,怕是、怕是……” 晴雪眼中含泪,声音十分悲戚,“这也是为何娘娘这几日,都刻意避着陛下,以至于……以至于连这位贵妃姐姐的面都不曾见过。原是想这胎相稳了,再禀报皇上,让皇上好好喜一喜……” 她又重重磕头下去,“皇上,娘娘的身子罚不得!若真要罚,就罚奴婢吧!如何罚都行……”看向被鸿庆帝拥在怀中的朝过女奴,晴雪一咬牙,干脆膝行上前,向着她不断磕头,“娘娘,贵妃娘娘,求你,原谅我家娘娘,就算是看在龙胎的面子上,我家娘娘跪不得啊……” “真的?有了?” 鸿庆帝眼睛猛地一亮。 好啊! 江妃有了,他更为宠爱的彤妃也有了。 好!当真是好极! 真是天助我也!朕果然是真龙天子! 鸿庆帝下意识放开怀中的妍熙,挽住彤妃冰凉的双手,“彤儿,你怎么不早说?!” 他的触碰,彤妃第一反应是 恶心。 她强忍着没有闪躲,脸上堆出甜笑:“晴雪说的是,臣妾本想胎气稳了再告诉皇上。”她双手护住腹部,“这孩子,是老天赐予臣妾的皇上的骨血,臣妾欢喜,又觉惶恐,只怕这孩子遭了旁人暗害。臣妾是太怕了,才误伤了这位朝贵妃……” 她眼中秋波流转,身子靠在鸿庆帝身上,却要向朝国女奴跪下,“求贵妃宽恕,臣妾这便跪下……” “不用了!” 大喜过望的鸿庆帝一把挽住彤妃胳膊,喜得一叠声叫传太医。 太医排着队给彤妃诊过脉,确定是喜脉无疑。 鸿庆帝这才亲自抱了彤妃回床榻上,又安慰了好一阵子,方才带着妍熙去了。 彤妃营帐中空落下来。 只有晴雪一个人守着。 黑暗中,良久,彤妃开口:“今日……多谢你。” 晴雪摇头:“娘娘,您腹中的孩子……只是权宜之计。皇上知道了这孩子的存在,宫中旁人也马上就会知道,主人……也必会知道。” 鸿庆帝的生命,就会正式进入倒计时。 晴雪不傻,如何看不出,彤妃是对鸿庆帝动了真心?定舍不得他去死。 可如今孩子的事儿闹将了出来,鸿庆帝怕是不死,也得死了。 晴雪:“再说,那朝国女子带着邪性,奴婢也怕她谋娘娘你腹中的孩子。” 一声羽毛一样轻的叹息落下。 彤妃:“只有你我二人,你不必自称奴婢。” “不,从娘娘愿意收留奴婢那一刻起,雪儿就是娘娘的奴婢了。” 彤妃摇了摇头,“你也看到了,往后……我未必护得住你。” 她双手搭在自己尚扁平的腹部上,这一刻,她已经决定,要把这孩子生下来。 至于鸿庆帝的死活…… 随他去吧。 他宠爱过她一场,给过她被爱、被珍视的幻觉。 她不亲自对他动手,他也就不用死得那么痛苦。就算是……她在报恩吧。 彤妃:“那个朝国女人的讯息,我自会报给主人知道。不过,她就算要嫁入大盛宫廷,也是过了年,开春以后,咱们还有半年的时间。” 足够她安排布置下去了。 另一边,鸿庆帝从出了彤妃营帐,手就没从妍熙身上离开过。 硬是押着她,进了自己的龙帐。 妍熙挣扎着还想跑,口中不断说着“不要,不要……” 她越是受惊的小兔子一样,鸿庆帝就越是兴奋,抱起她,一下子扔在床榻上,双手抓住她纤细的脚踝。 妍熙被拉的双腿都并不住,却不知怎的,挣扎着,从鸿庆帝袖中,扯出了一条软鞭。 她一边摇头,一遍满面痛苦地,对着鸿庆帝,一鞭抽下。 “啪!” 鸿庆帝只觉…… 熟悉的痛感,随之而来的,是他一直求之不得的爽快! 原来、原来…… 不是他打女人,而是要叫女人打他!他才会爽。 可他那些没用的嫔妃们,却没人敢…… 现在,好了。 那一夜,帐内,鞭声不断响起,直至深夜。 叫了三次水。 满背血红伤痕的鸿庆帝心满意足,沉沉睡去。 他身边,妍熙睁开眼睛,眼中半点惊惧都无,清冷得能直接看到人心里去。 她本想随使团回到朝国。因为知道对鸿庆帝这种男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能让他抓心挠肝地继续惦记。 可那个彤妃…… 怀孕了。 鸿庆帝的孩子,只能跟她妍熙生! 第552章 当舍则舍 妍熙在朝国的真实身份并不是女奴。这个身份不过是她对大盛国君的性子钻研透彻之后,为自己糊上的一层画皮罢了。 只有这种出身卑微,容貌美艳,只能依靠男人活着的女人,鸿庆帝才不会疑心,欣然接纳。 何况,她还有一重了不得的身份。 她的容貌,像极了堂姐。 更从小养在堂姐身边,得了她好些真传。也知道堂姐和鸿庆帝发生过的那点子事。 最适合被派到盛国,做他们的皇后。 妍熙自然也知道,自己是异族,有异族血统的女子当不上皇后,有异族血统的孩子,自然也当不了太子。 可若是…… 鸿庆帝只有一个孩子,那就是她妍熙的孩子呢? 皇室唯一的男孩,皇帝唯一的血脉? 自己身份有缺憾不要紧。缺不缺憾的,那是和旁人比较出来的。 可要是,除了她的孩子,根本就没有旁人可选了呢? 妍熙对自己有信心,一定能做到。 至于现在,那个什么彤妃,不过也是皇帝一时兴起,从小宫女中拔擢出来的宫妃,她肚子里贱种,她妍熙有的是法子不让他诞生到这个世界上来。 只是…… 她原本计划,这次先跟使臣们回一趟朝国,再从大君手指缝里,替母家要点实际的好处出来。到时候,再以公主的身份,风光大嫁。 还有,和那人好生告个别…… 试婚丫鬟 第443节 可这一切都做完,怎么也要半年以后。 变数太多。 等她半年后再倒盛国宫廷中,那彤妃肚子里的孩子怕就坐得稳,不好去了。 不如…… 看着身边舒展沉睡的男人,妍熙美眸中神色一厉。成大事者,总要有舍有得。为了在盛国宫廷中的位置,为了那人的嘱托,为了家族的未来。 当舍,则舍。 她明日,就随着这狗皇帝,一起去见识见识盛国的繁华吧! 这一夜,盛国营地中,三个女人都卧不安寝。 唯有皇帝,睡得很香。 第二日一早,到了开拔的时辰。 鸿庆帝睁开眼,就感觉到身侧微微一亮。他撑起身子,看到妍熙满脸是泪,连滚带爬地从他身边起身,想要逃离。 却似乎是因为昨夜太过疲累,双脚刚一沾地。 就嘤咛一声,软倒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只能抬起一双大眼睛,红着眼尾,看向他。 这模样儿…… 真想让人把她重新裹到身下…… 几乎是顷刻间,鸿庆帝就做了已决定。他伸手,一把把女人拉起来,紧紧抱在自己怀中。整张脸都埋入她馨香的胸膛。 “不管了,朕现在就带你回京。” 朝国使臣自然不干,在鸿庆帝车驾前齐刷刷地又跪倒了一片。 最终,镇北王防线再退一百里,换得静淑公主现在就随皇帝回京。 这一路上,妍熙都被留在皇帝的车驾中。 后面,跟着彤妃的车。 彤妃和晴雪都谨慎得紧,等闲不下车。 倒是鸿庆帝,关心她腹中的皇子,路上来看过几次,还好奇地摸了她的肚子。 肚子尚扁平,还什么都摸不出。 之前,万吟儿被诊出怀孕的时候,她在皇帝眼中已然失宠,变成了一个证明皇帝雄风的物件儿,皇帝没太关注过她。 现在,江书和他最最喜欢的彤儿一起怀孕,真是双喜临门,对鸿庆帝来说,也是格外不同对体验。 万吟儿已是过去了,如今只看江妃和彤妃的了。 是了,还有……皇后。 想到崔思宜,鸿庆帝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她还是个天真娇俏不谙世事的小郡主的时候,多好啊!他不是没给过她机会,让她得到自己的宠爱,真正站到自己身边。 可她,却不肯交出兵符。 路都是她自己的选的,那就谁也别怪。 到时候,乖乖给他的妍熙让位吧。 依他对崔皇后的了解,得知崔家被迫防线后撤几百里,知道她一定都气炸了!毕竟,在那个女人心中,但真觉得他们崔家,世代守护北疆,是什么不是功勋呢。 想着回宫后,怕是要紧张上一阵子,鸿庆帝几乎做好了所有准备。 有心理上的。 自然也有宫务上的。 崔皇后就是再气,她不过是个女人,还能越过他这个皇帝去? 七日后,皇帝回京。 崔皇后率后宫仅剩的江妃和小周妃出迎。 因一下子没了太后,顾妃和贵妃,一行人穿得都很素净。 尤其是小周妃,因她名义上的“姐姐”“周贵妃”,怀着孩子死于清凉殿大火,她在一重人中穿着一身素服,头上戴的也都是白花,看上去楚楚可怜。 倒引得鸿庆帝多看了几眼。 不过帝后重逢的大场面,鸿庆帝还是决定给皇后面子。 从地上扶起崔皇后,“皇后,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可是身子不舒服?” 崔皇后:被你恶心的。 但作为一个皇后的良好素养,还是让她面带微笑,眼中却全是愧疚:“皇上不在京中,臣妾本该护好太后,护好姐妹们,可……” 她居然在眼中,逼出了眼泪! 崔皇后身后,江书都吃了一惊。 从前,崔皇后知道皇帝是个什么德行,一向对他敬而远之,面子上过得去而已。 如今,下定决心要干一票大的,倒逼得演技倒是愈发好了。 崔皇后演得好,自己也不能拖后腿。 江书脸上一副惊恐小兔子一般的神情,讷讷插口道:“臣妾惶恐。可此事不说,臣妾良心不安。太后娘娘崩逝,有心人却把此事栽赃到臣妾身上,若不是皇后娘娘护住,怕是臣妾连同臣妾腹中的孩子,都等不到皇上回来了……” 说着,她泪盈于睫。 江书从前在鸿庆帝跟前,一向走的是清冷倔强风。 鸿庆帝许久不见她的面,哪里受的了她这般的楚楚可怜? 忙一同扶起道:“皇后有心了。天有不测风云,母后毕竟是岁数大了。贵妃是天灾,顾妃……是自己心窄。你们对朕的一片心,朕都知道!” 崔皇后和江书飞快对视一眼。 心中冷笑,呵,你知道个屁。 帝后之间的心结,看上去就这么解开,三人的死,皇帝也自有说法。 接下来鸿庆帝便牵出了妍熙,说这是未来的朝贵妃。 妍熙不情不愿地拜见了皇后。 和江书还有小周妃拜了平礼。 鸿庆帝又把彤妃叫了出来,左手牵着彤妃,右手拉着江书,“你们都有身子了,朕实在是高兴。” 他顿了顿,看了眼前崭新的花团锦簇,“往后,你们姊妹要和谐相处,都是一家人了。” 第553章 都是一家人 几个女人面带微笑,目光在半空中相触。 江书几乎能听到金革交鸣的声响。 恭顺地垂下眼后,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异国女奴,哦不,公主。 她长得……确实很美。 可这美,也不值那么多被让出去的疆土。 当着众妃的面,鸿庆帝伸手揽住了妍熙,“妍儿是朝国人,从未来过大盛,咱们的话她也听不懂,更不会说。”皇帝半开玩笑道,“你们可得好好尽地主之谊,别欺负她啊。” 众妃自然连称不敢。 崔皇后一早得到信儿,给还未行过册封礼的妍熙准备了距离万辰阙最近的朝华殿给妍熙。至于为她聘请老师,选拔身边贴身伺候的人,这些琐事索性就让鸿庆帝操心,反正皇后安排的人,他也不敢放心用。 鸿庆帝选了当代大儒和译官,一同教妍熙。 两人都说这静淑公主极其聪颖,才几日,便学会了大盛的礼仪,会字正腔圆地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鸿庆帝龙心大悦。 非要赶在年关前,为这静淑公主行封妃的册封礼。 那日,众妃都按品大装,参与妍熙的册封礼。 一众人都陪着皇帝在内殿等着,盛装的妍熙走来。 等了一上午。 到了吉时,她来了。 众人也都觉得,这朝贵妃,美则美矣,但也……没有多么绝色。论艳丽,不及彤妃,论清冷,不及江书,论端庄大气,她一个女奴出身的,如何与崔皇后比? 可偏偏就是她,独得圣宠,一飞冲天,把两个有孕的嫔妃都压到下面去了。 这可能,就是命吧。 看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妍熙,鸿庆帝再难以掩饰激动之色。 这感觉,就好像,好像……他少年时期的梦想,终于成真!他曾经梦里想要的人,真的走到了他身边。 他的脸色压抑不住的欢喜,就差点要站起来,亲自去迎了。 江书坐在下首,只觉皇帝真是……不值钱。 她和众人一样,也没看出这个朝国女人哪里那么好看。可就是因为她没那么美,江书才更加心生惊觉。 这样一个只能算是姿色上乘的女人,是如何……让彤妃都吃了瘪的呢? 她目光忍不住向身旁的彤妃看去。 自从这次回宫,或许是因为有孕的缘故,彤妃的性子,好像一下子沉稳下来。只在自己的永寿宫偏殿闭门不出。 如今,也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 看的江书心中称奇。想来,彤妃这个亏,吃得不小。 正想着,那朝贵妃已到了跟前。 试婚丫鬟 第444节 “臣妾金氏妍熙,叩见皇上,皇后娘娘。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说着,妍熙端端正正跪下,行了大礼。 姿态娴静优雅,手腕上重重叠叠的金镯竟无一丝响动。 “平身。” 鸿庆帝当即伸手,“你远道而来,来者是客。往后你在这宫中,就当是你自己的家一样,不用再行此大礼,日常礼数即可。” 此言,自然不合理数。 可一旁的崔皇后好像没听见一样,脸上挂着一个皇后该有的完美微笑。 她身边,江书和彤妃也没什么表示。 两人之下,小周妃自然也不敢有什么表示。 鸿庆帝见自己的女人果然个个顺服,心中居然升起了一丝,怪怪的感觉。 可大典到底还要进行下去。 很快,响起的礼乐声,打算了鸿庆帝的思考,他到底也没想明白,明明是事事顺心,他到底是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仪式结束,皇帝牵着已经成了朝贵妃的妍熙的手,带她去看往后住的朝华殿。 其他众人就远远地跟在两人身后。 江书和彤妃并肩而行。 “彤妃妹妹,可是有孕了辛苦?本宫看你不及往日那般活泼,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江书率先开口。 彤妃轻笑一声,“哪里有什么新鲜事儿呢,不过是看着咱们的皇上身边新人替旧人,觉得有几分伤怀罢了。”她看向江书,“江妃娘娘就不怨?” 江书微微一愣,没想到彤妃自己承认了自己吃瘪。 她笑了笑,“彤妃妹妹,皇上春秋鼎盛,往后啊,这新人换旧人的事儿,怕是还多着呢。”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 心里都知道。 鸿庆帝活不到那时候。 她不会让他活到那时候的,等她们腹中的孩子,无论是真的假的,一落地。 就送鸿庆帝,去死。 至于他那么宠爱的朝贵妃,她要是安分点,倒可以给她留一条活路。 可江书觉得,她不会安分。 果然,妍熙封妃没几日,一个黄昏。 “江妃娘娘,朝贵妃来了。” 江书眉毛一挑。 现在,她这永寿宫,两位娘娘都有了身孕,朝贵妃,还真敢来啊! 想着,朝贵妃在两排宫女的带领喜爱,缓缓进来。 一进来,江书自然行礼,“见过朝贵妃娘娘。” 朝贵妃连忙上前把她拉起,语调还有些生硬地说:“姐姐,你在宫里时候久,别笑话我这个外人。” 江书一笑,“怎么敢?” 连忙让座。 待朝贵妃坐定了,江书才道:“不知贵妃娘娘光临永寿宫,所谓何事?”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朝贵妃吞吞吐吐,目光往偏殿方向一瞥,向江书低声,“彤妃……我害怕。” “彤妃妹妹性子跳脱,却是个纯良之人。相处久了,贵妃娘娘就知道了。” 江书滴水不漏。 “可是,可是,她差点,杀了我。”朝贵妃指着自己肩上,“痛,留疤。” 彤妃居然那么勇? 江书微微一愣,又立刻道:“定是误会!” 见她一副坚定站彤妃的样子,朝贵妃大大的眼中好像闪过一抹失望,“我以为,你也不喜欢她……” 是不喜欢。 可也…… 不喜欢你啊…… 江书脸上撑着笑,“朝贵妃娘娘,皇上说了,我们都是一家人。再说,彤妃妹妹有了身孕……” 提到身孕,朝贵妃脸色有些复杂地看向江书,“姐姐,你也有了。你就不怕,她的孩子,生在你前头?” 这……挑拨的意思过于明显。 江书觉得,自己再不接招,好像多少有些不礼貌了。 她皱起眉头,看向朝贵妃,伸手下意识地护住自己扁平的腹部,一下下地摸着,“怎会不在乎?可……谁先谁后,是天意啊。” 江书顿了顿,眼中燃起希望,“还是说,朝贵妃娘娘,您有什么好法子?” 第554章 反复试探 江书像是极怕朝贵妃听不懂自己的话,刻意说得极慢,边说边打量着这位异国贵妃。 朝贵妃金妍熙一副一心一意为江书着想,却又无能为力的模样,遗憾地摇了摇头:“我……本宫,一个外乡人,能有什么法子?” 见她这么说,江书故作失望地叹了口气,“还以为贵妃娘娘,与臣妾,同病相怜。” 朝贵妃美眸一转,“姐姐,如果没有她肚子里那个孩子,你腹中的,就是皇上唯一的血脉了。” “这……臣妾自然知道。”江书笑了笑,“可就算这样,这也不过是暂时的。皇上春秋鼎盛,将来还会有很多很多子嗣。再说,我大盛的储位,是能者居之,不拘长幼嫡庶的。” 先出生的皇子确实有优势,可也不多。 “可是,”金妍熙大而漆黑的眼珠在眼眶里一转,“姐姐,你是个好人,我、本宫只问你,若是她先生下了孩子,你、你不会难过吗?” “难过?”江书微微一愣,“为何要难过?这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 金妍熙定定看了江书一会儿,突然笃定道:“姐姐,你……你其实不爱皇上。”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在这儿等着。 江书闻言一笑,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盖碗上的碧玉扣子,一下一下地拨动着茶杯里的茶叶。 “臣妾听说,贵妃娘娘之所以出现在咱们皇上眼前,就是为了……逃跑。” “是。”金妍熙大大方方承认,“姐姐耳报神通,本宫也就不再瞒了。我……虽然出身卑贱,是个女奴,却有自己心悦之人。本想搏一把,与他双宿双飞,没想到……”她顿了顿,“你们大盛不是有一个词,叫做,天意弄人?说得,怕就是本宫。” 江书笑了,“不。天意弄人,不适合贵妃娘娘。娘娘这倒是……洪福齐天。” 她垂下睫毛,掩去眼中一抹锐色。 这个朝国贵妃,每走一步,手段都并不高明。 可她好像从刚一开始就吃准了,鸿庆帝一定会喜欢她,留下她,为了她不顾一切。 她哪里来的这种自信? 金妍熙:“姐姐竟觉得,这是一种福气?” “对贵妃而言是不是福气,臣妾不知道。但臣妾知道,对贵妃的母国来说,确实是天大的福气。” 朝国是小国,历代君王都夹在盛国和沙国之间,艰难求存。以他们正经的军事实力,一万年也没法子从镇北王手里打下那么大一片疆土。 却被金妍熙,轻轻松松换来的。 若说不是幸运,不是福气,那就只能是…… 一开始就处心积虑地筹划好了。 江书看向金妍熙,“贵妃娘娘,真是倾国倾城。” 闻言,金妍熙微微愣了愣,淡淡道:“本宫不觉得这是福气,本宫只想跟自己心爱之人在一起相知相守。” 她这样说,无异于往江书手里,直接递了一个自己的弱点。 是在……示好? 金妍熙:“姐姐,你在这宫中时候久,姐姐你过得快活吗?” 江书面上闪过一抹淡笑,“臣妾过得很快活。” 她看向金妍熙,眼中闪过一道锐光。这女人这么问,是不是知道了沈无妄…… 金妍熙:“姐姐,你在撒谎。”她顿了顿,死死盯住江书双眼,“我知道姐姐跟我一样,不是她们那样为了家族,什么都肯做的贵女。我们、我们才是一样的人。” 江书看着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金妍熙:“我们出身低微,已经很可怜了,却连这天下女人都追求的爱都没有!还要被逼着,和这么多女人抢同一个男人,姐姐,你不觉得可怕吗?” 她越说,声音竟是越高,一双大眼睛也通红通红的。 好似……疯癫。 江书皱眉,有些被金妍熙这癫狂的模样吓到:“贵妃娘娘,这话,若是传到皇上耳中……” 金妍熙用力摇头,“我不怕!再说,皇上……皇上他知道我不愿意,可他根本不在乎。是他强迫我的!” 江书看着金妍熙愈发的口不择言,心中警铃大作。 这女人跑到她这里来,先挑拨她和彤妃的关系,又说了这些有的没的,把自己弄得情绪激动,到底是想干什么? 江书警惕的目光被金妍熙看在眼里,她冷笑一声。 江书一下子觉出了不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金妍熙居然被自己说得脸色苍白,嘴唇也没了血色,额上还沁出一层冷汗?这、这是怎么了…… 金妍熙看着江书,突然伸手捂住心口,紧紧地拧着眉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身子在椅子上根本坐不住,竟就这么慢慢地滑落了下来。 试婚丫鬟 第445节 没想到她突然发作,江书吓了一大跳,连忙叫人。 永寿宫的下人一拥而入,却谁也不知金妍熙这是什么情况,不敢轻举妄动。 金妍熙身边,鸿庆帝特地从朝国给她要来的贴身侍女,此时却不知去向! 而金妍熙眼看着情况更糟,开口中也开始喃喃地说着朝国话,江书更是一个字都听不懂。 恰在这时候,紫浔受崔皇后的令,来寻江书。 看到这一幕,她一步上前,叫人搀起金妍熙,给她把脉。几息后,紫浔皱眉,向江书急道:“娘娘,这朝贵妃竟像是、像是患有严重心疾,此时发作得凶险。不知她平时都吃些什么药,需得马上服下方好!” 江书一惊,忙叫人四处寻找金妍熙的婢女,却一个都没见到。 眼看着金妍熙脸色愈发苍白,江书皱眉问紫浔,“会死吗?” 紫浔:“若没有药,怕是不大好……” 她是可以现给这贵妃配药,可怕是……来不及了。 江书一咬牙,吩咐手下侍女,“去太医院请太医,值守的人一同请来。再来两个人,去请皇上!” 她可不想让金妍熙才来了没几日,就在自己的永寿宫出事。她嫌晦气。 片刻后,鸿庆帝急急忙忙赶来。 此刻,太医已经围住金妍熙,施针的施针,喂药的喂药,好歹是把病情先行稳住。 鸿庆帝一进来,看到金妍熙脸色苍白,嘴唇青紫,双眼紧闭不省人事的残相,回身便向江书怒道:“你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第555章 轮到她被碰瓷 怎么回事? 江书心中冷笑。 还能是怎么回事?这金妍熙满宫碰瓷,今天就轮到她江书被碰到了呗。 今日,朝贵妃一来,就挑唆她和彤妃的关系,是意在试探。然后又说了自己心有所属,倒像是在激着江书向鸿庆帝告状。最后,又玩了这么一出。 心疾? 呵呵,江书虽然相信紫浔,可她也记得,紫浔曾经说过,世间有些奇异功法,能把健健康康的人的脉搏,伪造成病人的。就算是高明的大夫,浦一上手,也容易被糊弄过去,需得多方观察,才能最终判断真假。 江书怀疑,这个金妍熙就懂得那样的功法。 不然,这心疾如何在鸿庆帝身边没犯,伴驾这一路没犯,偏生在她宫中说了几句话,就犯了? 这也太过巧合。 可如今……江书一抬眼,便瞧见鸿庆帝满面的怒意,是冲着自己来的。她不敢硬碰硬,只得跪下回话道:“回皇上的话,贵妃娘娘来了臣妾这里,和臣妾讲了好些过去在朝国时的事,一时思念家乡,触动情肠,引发疾病,怕也是有的。是臣妾的错,臣妾不知贵妃娘娘身上有这个疾病,险些救治不及,还请皇上赎罪。” 一番话说得没毛病。 今日是朝贵妃自己来找她的,话题也是朝贵妃找的,晕倒也是她一个人说着说着自己晕的。 与江书无关。 可鸿庆帝目光依旧牢牢定死在江书身上,一刻都不得放松,“妍儿是异国人,在朕的后宫里没什么相识,定是十分寂寞。她来寻你,说明想与你为善。可你,却刺激得她心疾发作……” 鸿庆帝十分不悦。 他这一路,是如何与金妍熙荒唐的,自己十分清楚。 那时候,她明明健健康康的,如何到了江书身边,竟然突然多了个什么心疾? 万一治不好,以后怕是……不能玩儿了。 鸿庆帝的话,让江书心中一凉。她明明说得很清楚了,皇帝还是觉得是她的错。鸿庆帝这个人真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喜恶十分极端。 就在江书不知如何辩解时。 殿门外,金妍熙的朝国侍女披头散发,满脸泪痕地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鸿庆帝脚下,“皇上,皇上,救命啊!求您,救救我们家娘娘,也救救奴婢吧!” 这侍女本就会说大盛话,口齿十分伶俐,鸿庆帝刚让她说,她就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一大篇子出来: “皇上,我们娘娘本觉得江妃娘娘面善,想与之交好,今日才来的永寿宫,想寻娘娘说话。奴婢按照娘娘的吩咐,侯在外面。娘娘本说最近几日怕是累着了,心口有些不舒服,原是吩咐奴婢一直带着药的!可、可奴婢听着里面乱起来,刚想进来,却被几个这宫里的小太监拦住,把奴婢给生拉硬拽走了,这才耽误了娘娘服药,差点害死了娘娘!奴婢好容易逃出来,求皇上,给我家娘娘做主啊!” 说着,她一抬手,宽大的袍袖滑落下来,露出想小臂上一道道的血痕。 都是些新伤,有些还淋漓地流着鲜血,看起来十分怕人。 江书一愣,朝国婢女的话,是要定死她谋害金妍熙的罪! 果真是有备而来! 听了宫女的话,再看她这一副可怜模样,鸿庆帝目光陡然黑沉。他不在意女人们为他斗,却不愿意让自己最喜欢的女人受到伤害。这简直就是在明晃晃地打他的脸!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一旁,江书不等鸿庆帝说话,率先上前一步,“皇上,这小宫女说的话太过离奇,臣妾宫中下人如何平白会对她动手?” 鸿庆帝不语。 那小宫女却低声:“下人如此,定是有人吩咐才做……” “呵,”江书冷冷一笑,看向宫女,“本宫自己知道,不曾这般吩咐过下人。既然你笃定,好,不如你来认一认,是那几个太监伤了你,找出人来,也好给你家主子报仇!” 说着,便叫阿翘把所有永寿宫中的小太监统统叫来,连干粗活的都没有放过,编成七人一排的队伍,叫那小宫女挨个看过,“是谁伤了你,你指出来,本宫也不会放过这般刁奴!” 宫女一愣。 今日的事,她与金妍熙排练过好几遍,也预料过或许会有这种情况。 早打算好了,就随便抓几个替罪羊。 可没想到,她接连指了两个小太监,却在刚才都有人证。 宫女有些慌张了。 一旁,江书冷道:“你可是太紧张,认错了?还是说,从一开始,你说的就是假话?” “不、不是,奴婢没有骗人……” 可她辩解的声音越来越弱,再这样下去,怕是…… 小宫女目光瞟到床榻上昏迷着的金妍熙,还有鸿庆帝紧紧攥着她的手,心一横,干脆把自己的衣领当众解开:“皇上,奴婢被人打成了这样……这些都是新伤,奴婢是太害怕了,才没看清那些人的脸,可奴婢身上的伤做不得假!若不是他们打的,难不成还是奴婢自己下手?” 鸿庆帝拧眉,看着小宫女身上的伤。 有些,似乎真的是剑柄敲击所致。自己是没法子这么打自己的。 皇帝黑沉的目光,又一次转到了江书身上。 那小宫女见状,心口松了一口气,大哭道:“那些人一边打奴婢,一边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说奴婢贱,不配在宫中伺候!皇上,我家娘娘大老远地跟着皇上您,远离了故土,一辈子都回不去。皇上要是真的这么想我家娘娘,我家娘娘可还有活路了吗?” “大胆!” 鸿庆帝怒气萦胸。 他看上的女人,也敢有人说贱?真是,该死! 鸿庆帝看向江书:“朕看你真是……” 下一刻。 殿门外传来一串脚步声,紧接着,有人进来禀报:“沈大人求见。” 鸿庆帝一愣,沈无妄?他来干什么? 似乎是猜到了皇帝心中疑惑,来人打着胆子,指着跪在地上的小宫女:“沈大人是前来请罪的。他说,这个小宫女,是他叫慎刑司的人打的。” 第556章 有朕疼你,就够了 什么? 这话一出,鸿庆帝、江书齐齐一愣。 江书甚至觉得,床榻上的朝贵妃若不是昏迷不醒,定也会一脸茫然。 绣着白梅,薄如蝉翼一般的广绣下,纤细的手指无声攥起。沈无妄卷进这事儿里,是要做什么? 不等她反应过来,沈无妄已被鸿庆帝叫进了殿内。 鸿庆帝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自己母后收的义子。他给他下过毒,他命大,挺了过来,却……失忆了,除了记得终于他这个皇帝,旁的都忘了个干净。 这样,挺好。 鸿庆帝:“怎么回事?说清楚了。” “是。” 沈无妄行过礼,身子站得笔直,“陛下,臣的慎刑司有督查、惩戒之责。今日,臣看到这个小宫女在永寿宫附近鬼鬼祟祟,臣怕她对皇上不轨,便与下属一起跟上。” “就因为这个,你们就把人打成这样?” 鸿庆帝面色黑沉。 他宠爱朝国来的妃子,谁人不知?沈无妄居然敢把朝贵妃贴身的侍女拿去,打成这样…… 这不是在打他这个皇帝的脸吗?! 跪在地上的宫女一时之间懵了。这人……是谁?她见都没见过…… 沈无妄赶在宫女开口前说话:“陛下,仅凭她鬼鬼祟祟,形迹可疑,臣自然不能把人打成这样。可臣跟上去,亲口听到这小宫女口中,对我大盛,对皇上不敬,言语间十足放肆。她诽谤君父,只是挨一顿打,还是罚得太轻了。” “哦?” 鸿庆帝拧眉,目光刀子一样落在那宫女身上。 宫女吓得浑身一抖,“皇上,奴婢没有,奴婢不敢啊!” 可下一刻。 沈无妄开口,便是一串流利的朝国话。 地上跪的宫女,脸色瞬间就白了。 试婚丫鬟 第446节 该死! 这些话,确实是她仗着大盛后宫没人听得懂她们朝国话,才顺口说出的!可没想到,却被人听了去…… 坐在上首的鸿庆帝,一眼就看到那宫女面上的惊惶和心虚,心中已有了计较。 沈无妄说完朝国话,又向鸿庆帝翻译了一遍,这宫女大概说,盛国处处不及朝国许多,盛国的女人不及朝国的女人,盛国的男人也…… 沈无妄的话还未说完。 床榻上,传来朝贵妃虚弱的声音,她无力地咳嗽了几声,慢慢睁开眼睛,“皇上,江妃姐姐……妍儿这是、这是怎么了?” 鸿庆帝一下子被她吸引了多有注意力,当即上前拉住她冰凉的小手,满眼担心和心疼,“妍儿,太医说你是太思念家乡才心疾发作晕倒了。现在你觉得怎么样?” 金妍熙的目光一点一点恢复清明,好像刚刚想起来什么似的,略带苦涩地看向江书:“江妃姐姐,妹妹身子不好,实在是对不住……在你宫中发病,一定是吓到你了。”她顿了顿,目光黯然,说话愈发无力,“只是……这偌大后宫之中,只有这小宫女一个人,与我同乡,能不能、能不能请姐姐高抬贵手,放过她?” 她这番话,说得楚楚可怜。 一旁,鸿庆帝却道:“妍儿,这小宫女对朕、对大盛心怀不满。这样得人,留在你身边伺候,朕不放心。你放心,朕这就令人休书回朝国,叫他们再选好的宫女送来。” 江书立刻跟着开口:“是啊妹妹,慢慢来是这小宫女心怀愤懑,故意不守在一旁,差一点就害了你性命。居然还敢污蔑我,挑拨你我关系,这不就是在挑拨你我两国的关系吗?这样的人,万万不可再不留在身边。” 金妍熙掩住眼中不甘,还要再说什么。 江书却向侯在一旁的太医道:“如今贵妃娘娘醒了,你们好生再看看,有什么补身子的好法子、好方子,一并拟了来。贵妃还这么年轻,就得了心疾,可万万不要影响往后的子嗣才好。” 几位太医上前,将贵妃团团围住,遮住了她的视线。 金妍熙躺在床上,只听得鸿庆帝轻轻的一声:“沈无妄,这宫女交给你处置。” “是。”男人冷若刀锋的声音传来,“依微臣看,这样不敬圣上的下人,就该——杖毙,以儆效尤。” “允。” 很快,殿外的空地上,一下一下地响起板子拍击在人身上的沉闷声响。 那宫女似是被堵住了嘴,到死,都一声都没能叫喊出来。 床榻上,金妍熙脸色十分难看,紧紧地咬着嘴唇。 好一会儿,那宫女没了声响,太医们也识趣地让开。 鸿庆帝赶上来:“如何了?” 金妍熙只能强笑着,“臣妾好多了……” “你没事就好。”鸿庆帝又看向江书,“江妃,今日之事,是那小宫女诬陷了你,与朝贵妃无关。” 知道江书这是无端受过,又想到她腹中怀了自己的孩子,鸿庆帝竟罕见地心中升起几分内疚,“今日晚些时候,朕来陪你。”就算是给江书的,赏赐。 江书心中冷笑。 面上还是淡淡地,恭顺道:“皇上,贵妃娘娘今日发病,身子羸弱,定比臣妾更需要您。”她双手护住自己小腹,“太医说,臣妾这一胎还不稳当……” “好,那都依你。朕……过一阵子再来看你。” 待朝贵妃自己说感觉好了些,鸿庆帝便召了轿,带着朝贵妃离开。 沈无妄需跟着一起走。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江书,动了动嘴唇,无声道:“保重。” 今日之事,若没有沈无妄横插这一脚,江书想自证无辜,还真有些吃力。 她对着沈无妄,轻轻点了点头,像是在说:谢谢。 沈无妄唇角翘了翘,转身跟着鸿庆帝一行人出去。 朝华殿中。 鸿庆帝说自己要陪着朝妃,“从前怎么没听说你有心疾?” 金妍熙压住眼中厌恶,柔顺道:“臣妾原先是什么身份,皇上知道的。谁会在乎臣妾这样卑贱的人有没有心疾呢?只有皇上在乎……” 自从学会大盛话以后,金妍熙好像就认命了,对鸿庆帝格外的温柔和顺。 她这番话说得楚楚可怜。 鸿庆帝一把搂住她的纤腰,“朕是这天下之主,有朕疼你,就够了。” “皇上……”金妍熙小脸苍白,“臣妾心疾刚犯过,太医说不可劳累。您还是……去江妃姐姐那儿吧。” “无妨,朕不做什么。”鸿庆帝展开臂膀,让金妍熙枕着他的手臂,自己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朕就这么静静地陪着你,妍儿,你说好不好?” 第557章 朝国传信 鸿庆帝心满意足地闭着眼睛,陶醉在自己的深情里。 自然没瞧见金妍熙满脸嫌弃。 静静地陪着她? 真恶心,她才不想要! 可想到刚才,鸿庆帝也安慰了江妃,金妍熙又觉得心里格外的不舒服。 这狗皇帝说普天下的女子,他就最喜欢她金妍熙,还说她比盛国所有女人都强。 可他要是真的像自己说的那样喜欢自己,还对会那些个江妃、彤妃那么好吗?每日的赏赐,流水一般送入永寿宫中去! 今天还帮那个江妃说话,反而处死了自己的侍女。 金妍熙看向鸿庆帝的目光,淬了毒一般。 她厌恶这个男人,可是,也不能叫他对别人再动心。 第二日,鸿庆帝叫朝国重新选送侍女的信,就送了出去。 不到半月,盛京落雪之时,一对朝国车马出现在宫门口。 金妍熙是几日后方才知道,朝国给她派来了十六个会说大盛话的侍女,叫她选喜欢的贴身伺候。 闻言,金妍熙只对着自己镜中的身影冷冷一笑。 这十六个侍女能选出来,定都是朝国皇室培养出来的间谍,根本不会真心实意向着自己。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娘娘,朝国使臣已经把人都带来了,正在使馆里等您。” 金妍熙懒懒的,“随便叫他们送几个人进来就好,随便谁都好,本宫不想去。” 来通报的小内侍面上擦过一丝为难,他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双手捧着递到金妍熙面前,自己不敢抬眼看,“娘娘,这是使臣托奴才给您带来的。” 金妍熙目光一下子凝在那玉佩上。 成色极好,半透明的玉上,雕着一条隐在云间的龙,龙鳞闪闪发光。 “这是……”她一把抓过玉佩,“给本宫引路,本宫要去使馆。” 金妍熙一眼便认出,这是……他的东西。 难道,他来了?他不远千里,来看她了? 金妍熙脚步越走越快。 到得朝国使臣住的使馆,金妍熙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上了年纪,花白了胡子的老使臣。根本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金妍熙拧眉,试探着问:“王世子呢?” “公主,您该说,‘哥哥呢?’” 金妍熙冷笑一声:“大人,你知道我是谁,何必用这些虚礼呢?他人呢,去哪儿了?” “王世子政务繁忙,自然是还留在咱们朝国王廷之中。” 原来,他只是托人送来了信物,并没有亲自来。金妍熙眸光沉了沉,心中说不出的失望。 老使臣把金妍熙的神情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继续道:“听闻公主身边的侍女被赐死,真是可惜。公主身边不能没有母国的人伺候,还请您快些选几个吧。” 金妍熙对此事没什么情绪,“全听大人安排。” “好,那老臣僭越了。”老使臣指了四个长相最为甜美的侍女,叫她们跟在金妍熙身边。 金妍熙不置可否。 杂事处理完,她还是忍不住问:“他……可好?” “您哥哥很好,”老使臣说话滴水不漏,“世子托臣叮嘱您,在异国深宫,您一言一行都关乎国体,千万小心。” “我知道。” “还有,臣听闻,公主殿下患了心疾?”那老使臣脸上闪过一丝讥诮,“殿下,您知道子嗣的重要性。这……患有心疾的女子,可生不了孩子。” “这个我自然知道,”金妍熙有些不耐,“本宫不过是需要些时间,先处置了那两个贱人腹中的孩儿,无后顾之忧后再怀。” “呵,”老使臣一笑,不客气道:“盛国也算人才济济,公主打得好算盘,别被人识破了才好。” 两人一递一句,老使臣一句句都是在指责金妍熙做的还不够好,没有完全拿捏住鸿庆帝的心。 没有一句王世子对她的关心。 金妍熙越听,越觉得心中烦躁。 她能理解王世子有气吞山河的野心,她也确实刚来到鸿庆帝身边,就为母国要去了那么大一块疆土。 可她爱的是王世子,想做的是他的王后。王世子答应过她,分别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他会来接她回到朝国,到时候两人就会永不分离。这话,金妍熙信了。 可如今…… 金妍熙:“王世子没有旁的话带给本宫?” “有。” 金妍熙眼睛猛地一亮。 老使臣低沉的嗓音传来:“王世子说,他会照顾好你的母亲和妹妹,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金妍熙愣了愣,心口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她不是筛子,自然听得出,这是…… 威胁。 可她不明白为什么。 试婚丫鬟 第447节 明明她出发前,王世子口口声声都说,他信她! 既然信她,为何要这般威胁?难道、难道…… 金妍熙浑浑噩噩,连自己是如何走出使馆都不记得。身后跟着她“挑选”出来的四个侍女。 回到朝华殿。 打头的侍女上前行礼,“娘娘,奴婢名叫青娘。” “嗯。” 金妍熙草草敷衍,目光没有温度地扫向青娘的脸,没有心情说话。 青娘倒是十分干练,指挥同来的三个侍女,分别去忙这忙那。寝殿内,只剩下青娘一个,为金妍熙梳发。 绘有朝国桔梗花的木梳,隐没在金妍熙漆黑的秀发中。 金妍熙没兴没趣的,突地一抬头,看见镜中的自己,她猛地一愣,“这梳子……” 青娘这才放下金妍熙的头发,双手捧着梳子,在她面前跪下:“娘娘,这是……王世子的东西。” 金妍熙自然认得。那男人从前多少次,用这把梳子,为自己梳头…… 往昔的美好瞬间浮现在眼前,金妍熙眼圈竟有些热辣辣的。她不信,王世子会对她翻脸无情! 果然,青娘抬头,向金妍熙低声道:“娘娘,刚才那些话,是王世子对使臣说的没错,可当时场面上还有大王子和二王子的人,世子他是不得已。那不是他的本意。”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金妍熙纤细的手指,将木梳攥在心口。 好像还能感受到曾经的温暖一般。 她明白了,他没有不信她,没有威胁她。他心里有她,还在故乡的宫殿里等着自己。 金妍熙看向青娘,声音都有些颤抖:“你告诉我,王世子还说什么了?” 第558章 金妍熙造的梦 “王世子说,他怀念白首山下的金穗花田……” 只这一句话,金妍熙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本是宗室旁支中的旁支房中的女儿,最好的命也不过就是在家乡嫁个家资中等的商人富户,爹娘素来都是这样教她的。直到十四岁那年,她在京中的姑母病重,娘带着她上京探望。 姑母那栋大得好像宫殿的房子里,她看到了身为公主的堂姐,还有和自己一般年龄的王世子。 堂姐高高在上,只远远看了她一眼,伸手遥遥一指,“那小丫头,眉眼之间,倒有些像我。” 这一句话,改变了金妍熙的一生。 堂姐把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养,还曾为了教她学艺,将她送去有名的花楼。 那时的金妍熙只是个小姑娘,一听说自己说在的地方是花楼,吓得魂都飞了。她不惜双膝跪地,满脸是泪地苦苦哀求,“姐姐,求您,求您给我留一条生路……” 她怎么说也是个宗室女,知道失贞的下场,就是死! 可堂姐却满不在乎,纤长的手指勾起她的下颌,“小妍熙,你把那一层没用的东西,看得太重了。” 当时的金妍熙听不懂,只知道哭着不住地哀求。 堂姐烦了,一脚踢开金妍熙,“蠢货,男人要从你身上得到的到底是什么。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我来接你回去。” 就这么把她留在了这里。 瞬间,爹娘自幼给她灌输的贞操观,在脑中生根发芽。若是失贞,她不如、不如就去死吧! 这样,就算死了,她也是金氏的好女儿! 可就在金妍熙迈着小短腿,踏上花楼三层的窗台时—— “你、你是不是妍熙妹妹?” 一道清朗的声音,瞬间就把金妍熙从地狱拉回人间。她低下头,看到二楼回廊上,之前只见过一年的矜贵少年正对着她绽放笑脸。 “妍熙妹妹,你……怎会沦落至此?” 被救下来后,金妍熙扑到王世子怀中痛哭,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世子哥哥,求你带妍熙回家,妍熙怕!我好怕!” 听金妍熙讲完始末,十几岁的少年眼中光芒流转,他扶起金妍熙,轻柔地为她擦干脸上眼泪:“所以,姐姐问的问题,你知道答案了吗?” “什么、什么问题?”金妍熙瞪大眼睛。 “那些男人,想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王世子温柔一笑,“妍熙,你可以给他们造一个梦啊。妍熙,你这么美,不同的男人在你身上,有不同的美梦。” 很多年以后,长大后的金妍熙看向她的爱人,“世子殿下,妍熙也为你造过一个梦吗?” “是的。”那人微笑,“一个白首山下,金穗花田里的梦,是这世间最好最好的梦。” …… “娘娘,娘娘?”青娘的声音,把金妍熙从回忆中拽了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才想到要接着问:“世子他,还说什么了?” 青娘眸光一闪,“世子殿下还说,为了您在这里的安全,务必要先那些盛国女人,生下您和王的孩子。” 金妍熙低眉,“知道了。我定不会辜负世子所托。” 同样的话,刚才那位老使臣朴大人明明也说过一遍,可听在金妍熙耳中,根本就是废话。 因为这是她在来大盛之前就和宗室那些贵族商量好的。 可如今,这话再从青娘,不,是王世子口中说出来,金妍熙却好像找到了崭新的含义。她攥紧了手指,“那些盛国女人没有什么好怕的,让世子等我的好消息。” “是。”青娘敛眉应道,“世子还叫您千万小心,不然,他会心碎的。” 得知金妍熙挑完侍女,晚些时候,鸿庆帝又来了她宫中,却被金妍熙以身子不好,不便侍寝为由,推了出去。 自己心爱的女人这样做,鸿庆帝倒也不恼。他直接让御撵转道,去了永寿宫。 见江书行礼毕,鸿庆帝连忙伸手挽起,“朕听人说,女子初初有孕,往往身子十分难受。朕看你脸色倒好。” 江书心口微微一沉,镇定答道:“是托了陛下的洪福。” 鸿庆帝展颜一笑,“也不知你腹中的,是男是女。”他希望,那是个男孩。 江书:“不知道呢。” 可她和崔皇后,需要的是一个男孩,一个能代替鸿庆帝,继承大盛江山的男孩。 鸿庆帝见江书全没有为金妍熙一事心怀怨恨的模样,心中对她愈发的满意:“如今年关在即,今年的新春宫宴,朕想好好办一办。” 呵,太后崩逝不到一年,鸿庆帝便只想着玩乐。江书心中只是替顾太后不值。 可她脸上滴水不漏,温婉应道:“是。” 鸿庆帝:“此次宫宴,朕想让你帮着皇后一起筹备,道时候,臣子们的官眷都要一共入宫,恭贺新禧,咱们天家的颜面不能丢,宫宴必要做到万无一失才好。” “皇上的宫宴,自然是这普天之下最好的。”江书面不改色地拍完马屁,又有几分迟疑,“可,往年的新春宫宴都是皇后娘娘操劳筹办,臣妾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皇后……”没多少时间了。鸿庆帝深吸一口气,“皇后身子不好,今年还是你来试试吧。你觉得自己身子怎么样,可能撑得下来?” 鸿庆帝的本心,是叫自己最宠爱的朝贵妃大放异彩。 可她毕竟是个新人,还来自异国他方,大盛官话还没学得利索,在这后宫中也不曾培养出属于自己的势力。 万一有什么疏漏,倒好像是再打朝贵妃的脸,她往后再想立起来,便更难了。 剩下的崔皇后,时日不多,做什么都懒懒的,鸿庆帝也不好催促。 彤妃年纪小,出身低微,且好像……在生自己的气,好几日都不曾经见了。 至于小周妃,鸿庆帝都快记不得她的长相面貌。 这样算来算去,能用的人,就只有江书能干点实事。 鸿庆帝看向她:“你虽出身不高,可毕竟是崔氏义女,就由你帮着皇后筹备宫宴吧。江妃,不要再推脱。”他顿了顿,刚想说有赏。 便见江书行礼,干脆利落地接了下来,“是,臣妾定勉力为之。” 鸿庆帝想好的赏赐,倒被她这一句话堵了回来。 自从鸿庆帝回京,心中那种淡淡的不适感又浮现了上来。鸿庆帝皱眉,拼命地想,哪儿不对?是哪儿不对呢? 第559章 皇上请勿打扰 半晌沉默,鸿庆帝看向江书,发现她还和刚才一样,脸上带着温和笑,无可指摘。 可…… 鸿庆帝:“朕对朝贵妃……是偏爱了些,江妃,你不怨?” 要知道,当初的江书,只是崔皇后身边的小宫女,到了年级还能被放出宫去,找自己那个最初的情郎的。可却是被鸿庆帝日日灌药,才逼迫得留在宫中。 按鸿庆帝那时候的架势,他该是极宠爱江书的。 可得到后,也不过如此。 鸿庆帝是一代帝王,知道人心,也想过江书可能会怨。 没想到,她倒是淡然。 江书:“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妾不怨。不仅不怨,还为陛下高兴。” “哦?这是为何?” 江书看向身前身材高大的男人,她大大的眼睛闪闪的,现出一缕天真,“皇上遇到了真心心爱之人,不是一件很让人高兴的事儿吗?” “这……” 鸿庆帝一愣。 他是真心心爱朝贵妃吗? 现在,或许是,可以后,就说不定了…… 这一刻,鸿庆帝才突然察觉出,自他回宫,在自己的几位妃嫔身上所感受到的不适感,到底是什么。 试婚丫鬟 第448节 她们,不嫉妒。 对朝贵妃这个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女子,一丁点儿嫉妒都没有。 无论是皇后、江妃还是彤妃…… 她们不妒忌,对他也不热情,也没有争夺他宠爱的举动。 这……是贤惠。 可也贤惠得,太过头了。 意识到这一点,鸿庆帝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悦,他霍地起身,“朕去把宫宴的事,告诉皇后。” 他想看看,崔皇后是不是真的,心如止水,对他这个皇帝的宠爱,一点都不在乎了。 长春宫中。 鸿庆帝黑着脸,看向迎出来的老嬷嬷:“大胆奴才!你居然敢搬弄是非,说皇后不见朕?” 那老嬷嬷恭敬行礼,却没后退一步,“回皇上的话,娘娘拾掇朝华殿,实在是疲累得很,现在已经睡下了,求皇上请勿打扰。” “你……” 鸿庆帝刚要发火,却突然反应过来,崔皇后这是在…… 吃醋? 难道,她远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般,不在乎? 她心里,还是在乎他的? 鸿庆帝拧眉沉思,这才对嘛。 青梅竹马的情谊,怎么会因为几年的疏远,就被一笔抹杀? 再说,就算她崔思宜是皇后,尊贵无比,可他是皇帝啊!皇后一身荣宠,可不就系在自己身上嘛? 鸿庆帝手指蜷了蜷,握住贴身放着的一只银盒。那是太医院特意调给他的宝贝。 能解崔皇后身上经年累月的毒。 如果,她肯求他,他也不是不能让她继续活下去。 只是要给他心爱的朝贵妃让出皇后的位置罢了。 没有人不怕死。只要他掌握了崔皇后的生死,定能把她那一颗心握在手心。 “既然如此,朕也不便勉强。告诉皇后,她今天身子不好,今年的新春宫宴便交由江妃全权处置,皇后就好好歇着吧。”鸿庆帝转身离去,崔思宜,早晚有你求着朕的那一天。 有鸿庆帝的这一句话,江书一下子就忙了起来。 她从未操办过什么宫宴,甚至从前参加的次数也极为有效,但好就好在,她做女官的时候,多多少少读过些之前宴席的卷宗记录,还不算全然没有入手处。 再加上,听说是江书筹备宫宴,彤妃闭门不出,崔皇后倒是给了不少建议和帮助。 江书曾经屏退众人,私下里问过崔皇后,“此次宫宴,一应饮食就睡都是臣妾负责,不如……”先给鸿庆帝下点什么,小试牛刀? 崔皇后阻止,“历次宫宴,饮食酒水都要重重检查,就算是如你现在这样全权负责,尚且有可能出纰漏。本宫劝你,此次以稳为上,怎么……也要等你腹中的孩子落地。” 江书点头,心中轻轻叹息一声。 她和皇后商量好了,由她扮演身怀六甲的孕妇,十月怀胎后“生下”孩子。可或许是没有真的当过母亲,江书对这个角色一直没什么实感,总是不记得自己已经身怀有孕,应该扮演一个柔弱的孕妇。 一日,江书晨起,便听得万辰阙那边一阵阵的喧嚣,吵吵闹闹的,细听来,其中还夹杂着女子的尖笑。 既然有人还笑得出来,那便不是什么大事,江书本不想理睬。 可很快,鸿庆帝的旨意送到了跟前,宣她去万辰阙前的柳叶湖看冰嬉。 虽然只是鸿庆帝灵光一闪想出来的主意,可毕竟天子游戏,气势不可不盛。江书奉旨到达时,柳叶湖边已用上好的兽皮、暖席,搭成了一个个金碧辉煌,耀眼夺目的小帐篷。鸿庆帝搂着金妍熙肩膀,坐在最中间、最大的帐篷里。江书行礼毕,自动就去了一旁稍小一些的帐篷中。 冰嬉开始前,前半场是在戏台子上的各种游乐节目,甚至还有民间的戏班子入宫献唱,歌声悠扬地洒向冬日湛蓝的高空。 江书坐定了才看到,被召来观看冰嬉的,除了几个与鸿庆帝平日里关系就好的宗室子弟,竟还有不久前给朝贵妃送侍女的朝国使臣。 那使臣是个老头,颧骨高高的,一脸不好得罪的模样。他向鸿庆帝敬酒:“早听闻盛国是大国,人才济济,臣今日一看,当真开了眼!这冰嬉,我们朝国也有,公主殿下就是个中好手,老臣从前有幸看过静淑公主舞冰嬉,不知今日,还有没有这个福分再看一次。” 金妍熙被叫封号,脸上微微一愣。 这死老头,存心下自己的面子。他此举,不就是告诉她金妍熙,无论她在盛国如何得宠,她依旧是朝国人,得为朝国宗室尽心竭力! 金妍熙拧眉:“皇上,臣妾思乡心切,虽然心疾还未好全,也愿意为朴大人舞上一曲。” 说着,她乖顺地低下头去。 一旁,江书都为金妍熙的回答暗自叫绝。 这朝国女人,可真了解鸿庆帝啊。就知道这男人就是贱,越给他,他就越不想要。越不给,他才越馋。跟他说话,要反着说,才能成功。 果然,闻言的鸿庆帝面色一沉,似笑非笑道:“朕的贵妃跳舞,你也想看?” 第560章 冰嬉遇刺 朴使臣微微一愣。 他做了大半辈子官儿,能平平安安活到老,也算是个老奸巨猾的人精,听出鸿庆帝情绪不对,不禁有些诧异地偷瞄了一眼皇帝身边依偎着的朝贵妃。 看到贵妃不易觉察对对着自己微微点头,朴使臣才算把一颗被悬起来了的心,吞回了肚子里。 是朝贵妃昨日差了身边的青娘,叫他今日赴宴观冰嬉时说出这句话。 鸿庆帝刚才的态度虽然吓人,触动了朴使臣常年侍奉君王的某根敏感神经。可朝贵妃娘娘这样安排,一定有她自己的打算,总不会是……害他的吧? 想着,朴使臣按照计划又道:“微臣放肆,可朝贵妃娘娘的冰嬉之姿,确实是翩若游龙婉若惊鸿,好看得紧。”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金妍熙身上。 她一脸委屈却倔强的神情,看向身边的鸿庆帝,眼中竟然闪烁着点点泪花。 鸿庆帝安抚道:“你身子不好,不必把这话放在心上。朴使臣想来是喝多了,在胡说呢。” 皇帝声音温和,可话语中的怒意,只要不是傻子,就都听得出来。 可朴使臣得了金妍熙的话,再加上知道她一家子人的性命,她妹妹的婚事,她弟弟前途……还有王世子的吩咐,金妍熙她必不敢起什么旁的心思! 想着,朴使臣硬着头皮,将目光移向旁的小帐篷,“老臣不识,刚才那位娘娘也是生得体态玲珑,不知会不会做冰上舞?” 众人随着这老使臣的目光,看向一旁安静坐着的 江书。 今日观冰嬉,崔皇后推说身子不适,并未来。 在场的后妃只有江书、彤妃和小周妃三人。朴使臣这话,竟是将鸿庆帝的女人当做外面的烟花女子一般点评。 精准地踩在了鸿庆帝的雷点上。 和朴使臣一起出席的副使顿时变了脸色,他不明白自己的长官今天这是在发什么疯。虽说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更别说现在朝国、盛国一家亲,有朝贵妃在,他们这些朝国使臣最近也是极得大盛人的敬重。可……皇帝毕竟是皇帝,在自己的地盘上,想悄咪咪弄死个把使臣,那还不易如反掌? 副使慌张下跪:“皇帝陛下,朴大人他是喝多了才会如此胡言乱语,还请陛下千万勿要动怒!” 看着鸿庆帝脸色,朴使臣心中也有些发慌。 可就在皇帝身边紧紧依偎着的金妍熙却依旧对他点了点头。 反正也这样了…… 朴使臣心一横,回头训斥副使,“你住口!我们朝国人远来是客,想看冰嬉怎么了?莫非,偌大一个盛国,竟找不出来一个会像样冰嬉的女子?” 此言一出,连同席上那些陪同的大盛臣子都瞬间安静了下来,气氛变得有些怪异。 朴使臣心中涌起一阵不安和后悔。按他和金妍熙商量的,此时金妍熙应该忍辱负重地自动请缨,强撑着所谓的“心疾”,做冰上一舞。把所有大盛后宫中的女子踩在脚下。 可、可…… 朴使臣慌乱地看向鸿庆帝身边的美艳女人,发现她一言不发,面上缓缓漫出笑意。 朴使臣猛地一惊。 这金妍熙长本事了,居然真的敢、真的敢算计自己! 可话已至此,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又不能再收回来。无奈,朴使臣只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以额触地,“皇上,尊贵的皇帝陛下,臣、臣是喝多了,口不择言,臣……臣没有别的心思啊!” “呵呵,”鸿庆帝轻笑了一声,“都说了朝国和大盛是一家,你这是干什么,多生分啊。” 他看着温和,眼中却闪过一丝阴鸷。 鸿庆帝一挥手:“朴正使喝醉了,沈卿,你送他去后殿歇息吧。” 副使本想跟去照顾,却被鸿庆帝留住,无奈只得恭敬地对皇帝举杯,继续行乐。 眼看着沈无妄扶走了朴正使。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副使觉得自己怕是再也见不到这位上司了。 这扫兴的朴使臣一走,其它众大臣马上活跃起来,对鸿庆帝轮番敬酒奉承,捧得皇帝心中满意。 这一场宴席的气氛,眼看着到了最高点。 鼓声中,冰嬉也开始了。 众人眼前的柳叶湖上,冰结得厚实而平滑。只见一队二十人的红衣少女,脚踩冰刀,在湖面缓缓滑来。她们各个都身披红色披帛,随着滑动蹁跹起舞,姿态流畅优美,真如天上的仙子一般。 连鸿庆帝都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就在这时。 被少女们众星捧月似得围在中间的舞女突然刺破身上的红纱,借着脚下冰刀滑动的力气,持剑飞身冲向鸿庆帝! 鸿庆帝的帐篷,恰是最靠近柳叶湖的一顶! 沈无妄不在,旁人都还沉浸在歌舞中,没反应过来时,那女子已经冲到了鸿庆帝跟前! 好在鸿庆帝早年从军,毕竟身上会点防身的功夫。生死之际,他反应极快,起身躲开,还不忘一把推开身边的金妍熙。 金妍熙摔倒在地,痛苦地嘤咛了一声。 鸿庆帝无心关怀,他回身抽剑,抵住刺客的攻击。 却没想到,那女子身后的其余十几个少女,竟也纷纷亮出了冰刃,冲上岸来。 兵器激鸣的声音,惊动了外围的侍卫,他们持剑冲进来,在幕亓一带领下,很快擒住大部分刺客。 试婚丫鬟 第449节 可刚才那一波进贡,足以让场面上乱起来,众人都脱离了自己的位置,乱哄哄地寻找庇护。 江书一早起身,避过一边。 可惜她运气不好,坐得离鸿庆帝较近,险些被刺客围攻。好容易避开去,却迎面撞上刚爬起来的金妍熙。 金妍熙满脸惊恐,看上去害怕极了。却是伸出手,死死抓住江书胳膊,“江妃姐姐,我怕,我好怕!” 她尖利的叫声,吸引来了旁边一个刺客。那刺客手持染血的长剑,直奔两人而来! 危急时刻,金妍熙像是真的吓傻了,竟然抓着原本要避开的江书,说什么都不放,自己也躲到了她身后。 眼见着那刺客的利刃,对准江书的肚子,就要刺下! 第561章 欠她一个人情 “锵——” 一声金属碰撞的声响。 江书眼睁睁看着刺客手中的长剑被什么东西正打在上面,竟是往旁边一歪。 立刻就被一旁的侍卫发现,挡下了这刺客。 江书惊魂普定,向地上看去。那里,一只杯子四分五裂。 江书一愣。 能以薄瓷击开利刃,那人该是身负功夫吧? 江书循声抬头,看到的却是一旁高处站着的彤妃,和她身边一个脸生的小宫女。那小宫女对上江书的目光,得意的扬了扬手中只剩下碟子的公道杯,江书无声地对她点了点头。 可是,彤妃为什么要救她? 刺客人数有些多,一时间还没有全被控制住,现场依旧混乱。 彤妃让身边的小宫女对江书伸出手,要拉她上来。 可抓住那只手的人,是金妍熙。 小宫女显然一愣,面上闪过一丝不悦,却还是把金妍熙拉了上去。就在她弯身要去拉江书的时候。 金妍熙发出一声尖叫! 江书一抬头,看到一个红衣刺客,长剑已到了彤妃身前! 剑尖也是对着她的肚子! 江书一惊,她要做什么,却全来不及。眼看着彤妃没地方躲,身边的小宫女也被金妍熙绊住。 江书大喊:“幕亓一!” 侍卫统领向她的方向一挥手,一柄短刃泛着寒光,从背后插入了那刺客后心。刺客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摇摇晃晃倒下。 江书刚松了一口气。 鸿庆帝收剑,看向他的三个妃子,随即皱眉,心痛道:“妍儿,你受伤了?” 江书飞快地看了彤妃一眼,只见她身子微微摇晃,脸色十分难看。 可鸿庆帝一眼都没看她,径直上前把金妍熙打横抱起,“别怕,那些刺客都伏诛了。你脸色这么难看,莫不是心疾又犯了吧?” 江书看得清清楚楚,金妍熙连一层油皮都没磕破。可她依旧脸色苍白,眸中带泪,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金妍熙:“皇上,臣妾刚才怕极了,真怕、真怕以后就不能伺候皇上了……” 鸿庆帝皱眉:“不会的。区区刺客……” 金妍熙:“臣妾惊惧之下,险些伤了彤妃姐姐,臣妾惶恐。” 鸿庆帝这才抬眼,看向一旁的彤妃,他轻咳一声,掩去尴尬:“彤妃,你不是没事吗?” 彤妃脸色苍白,没说话。 她身边的小宫女答道:“陛下,咱们娘娘刚才也吓坏了,她腹中还有孩儿,朝贵妃娘娘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把刺客引来……” “晴雪,住口!”彤妃阻止。 那小宫女咬住嘴唇,不说话了,可却是一脸不忿。 明眼人谁看不出,朝贵妃刚才的心思?她甚至怀疑,这些刺客是不是都是这个朝国女人找来,陪她演戏的!反正,就算鸿庆帝真的死了,这些盛国嫔妃自然要守寡,或是殉葬,可朝贵妃没准还能回到朝国去继续享福。 鸿庆帝看向身边梨花带雨的金妍熙。 金妍熙眼中滚下热泪,“皇上,是臣妾太害怕了,才尖叫出声,臣妾不是故意的……” “罢了,别在这儿说,”鸿庆帝打圆场,“让侍卫把这里清理干净,我们去后殿。” 后殿中。 不到小半个时辰,幕亓一进来回话,说刺客都是盛国人,共有二十人,死了十四个,剩下六个还在熬刑,什么都不可能说。 鸿庆帝神色阴冷,“撬开他们的嘴,务必问出背后究竟系何人指使!” “是!” 一旁,陪着鸿庆帝坐着的三位妃子,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彤妃不知是不舒服还是怎的,脸色难看,皱着眉头,双手护着小腹,却一声不吭。 江书瞧在眼里,却见一旁的金妍熙,明明什么事儿都没有,却还是虚弱地用手支着太阳穴,口中微微喘息。 鸿庆帝看向她,“你真的没伤到?要不要叫太医来瞧?” “臣妾没事。”金妍熙故作虚弱,眼睛瞟向一旁的彤妃,“臣妾看彤妃姐姐脸色不好,不如叫太医来给彤妃姐姐瞧瞧,也给江妃姐姐看看。” 江书心中一沉。 她的胎是假的,虽然买通了太医院里几个太医,可却不是所有太医都是她的人。 若被旁的太医不小心把真相捅出来…… 她看向金妍熙,这个朝贵妃,今日针对她和彤妃,看来都是冲着她们肚子里的孩子来的。当真讨厌。 一旁,彤妃淡淡开口:“多谢贵妃娘娘关心,臣妾没事。”她顿了顿,有些压不住自己的情绪,微微冷笑道:“若没有贵妃娘娘招来的刺客,臣妾更是一点事儿都不会有,更不会受到惊吓。” 朝贵妃闻言脸色一白,泪水都在眼眶里来回打转,“皇上,是臣妾太不深沉了,彤妃姐姐不肯原谅我,我就向姐姐谢罪!可两位姐姐腹中的孩子,我真是放心不下,不如还是叫太医,或者……臣妾也略懂些医术……” 彤妃哪里能让金妍熙碰她,她起身,满脸戒备,“不用了。” 一旁,鸿庆帝早黑了脸,“彤儿,算了,你不要得理不饶人。妍儿都说了,她不是故意的……” 看着彤妃苍白的脸色,江书心中叹了口气。 她今日得彤妃的搭救,是欠了她一份人情,再说,这个朝贵妃不除,迟早是个事儿。 江书深吸一口气,向彤妃墩身行礼。 她与彤妃同属妃位,她却是一宫主位,本来比彤妃高出半阶,今日却甘愿行礼。 鸿庆帝愣了愣,“江妃,你是吓傻了吗?” “回皇上的话,臣妾与臣妾腹中的孩儿,多谢彤妃搭救。若不是彤妃出手,怕臣妾就要被朝贵妃拉着,一尸两命了。” “江书!”鸿庆帝听江书也这般指责他心爱的女人,直接黑了脸,“连你也闹!” “臣妾没有闹。”江书伸出手,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一块青色的掐痕,“臣妾知道朝贵妃遇到这种事儿,心中害怕。可一个害怕的人,手劲儿会这么大?抓得会这样牢?若不是彤妃身边的侍女机警,臣妾和臣妾的孩子,今日怕就、就……” 江书说着,迫出了眼中泪水,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她看向鸿庆帝:“皇上,臣妾也怕,皇上要为臣妾做主……” 江书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实在娇美,鸿庆帝也有些时日不见。江书听见他用力吞了口口水,然后 松开了护着朝贵妃的手。 第562章 与彤妃结盟 鸿庆帝掌心带着温度,刚一离开金妍熙的腰身,她便觉一阵微寒,让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来大盛之前,她早把这宫中的女人打听了个明明白白。据她所知,鸿庆帝最为宠爱的,是那个彤妃。 其余女人,不过是添头。 到没想到,这个出身如此不堪的女人,在鸿庆帝心中,到有这么高的地位。 金妍熙不禁上上下下地好好打量了江书一眼,目光停驻在她的小腹上,良久。 鸿庆帝看着江书挽起衣袖,露出的那一段雪白的小臂,还有上面青紫的痕迹,眼中流露出几分怜惜。他伸手握住江书手腕,小心翼翼地为她挽下袖子,盖住手臂,“朝贵妃……她一定是太紧张太害怕了,谁想到会遇到这种事呢?她不是故意的,朕叫太医来为你瞧瞧伤吧?” 这便是说什么都要保全朝贵妃的意思。 可江书横插的这一杠子,至少也为彤妃解了围,证明确实是朝贵妃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动手拉人,还用尖叫声吸引来了刺客。 “多谢皇上,太医就不必了。”江书缩回手,面上是恰到好处的委屈可怜,“臣妾因怀了身子,很多药都用不得,会对孩子有影响。这不过是区区皮外伤,臣妾忍一忍,过几日便会好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彤妃,才向鸿庆帝道:“臣妾虽不才,也知道彤妃妹妹的心思。” 鸿庆帝微微拧眉,“哦?” 自从秋狝后,他带了金妍熙回来,彤妃就对他这个皇帝很有些不冷不热的。 鸿庆帝知道,自己是对一向宠爱的小女人太严厉了些。可彤妃不过是个小宫女出身,如今所有的荣华富贵,还不都是他这个皇帝给的?不过是让她软下腰身,先跟自己示好,就有那么难吗?彤妃一个宫女出身的妃嫔,就非要跟他这个皇帝争出个是非对错吗?这是谁家的道理? 所以,彤妃冷着皇帝,摆出一副只知道闭门养胎的模样,皇帝倒也乐不得不去。 却没想到今日竟出了这种事! 有了江书的证词,鸿庆帝也觉得方才好像自己对彤妃太严厉了些。可是…… 鸿庆帝看向江书:“朕倒不知道,彤儿是什么心思,你竟知道?” 一旁,彤妃也抬起头,看了江书一眼。 金妍熙自是从刚才开始,一双眼睛就一直若有所思地盯在江书身上。 江书羞赧一笑,像是全没注意到众人投在她身上的目光。她抬头看向鸿庆帝,“皇上,彤妃妹妹和臣妾一样,是头一次有孕,又是皇上的孩子,心中只觉如何宝贝,如何小心都不为过。今日遇到了这种事,妹妹心中岂能不慌?” 她顿了顿,“就一时情急,错怪了贵妃,也是有的。别说是彤妃妹妹,就是臣妾,被贵妃抓住那一刻,看着直扑过来的刺客,心中也是怕极了呢。同时,臣妾心中也有侥幸……” 试婚丫鬟 第450节 鸿庆帝一愣,“侥幸什么?” “侥幸那时候,贵妃是在臣妾身边,不是在皇上身边。” 江书此言一出,殿内瞬间死一般宁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了江书身上。 连彤妃身边的晴雪到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个江妃,真是敢说。 鸿庆帝目光黑沉下去,盯着江书,“江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书早料到了他们的反应,她不慌不忙地浅笑道:“当时皇上不是正在与刺客搏斗吗?臣妾看那刺客也是有些身手的,皇上也是一招一式都全神贯注。幸亏贵妃一早叫咱们护在了一旁,不然万一那刺客伤了贵妃,或是贵妃又是惊吓害怕之下,绊住了皇上,那后果……臣妾想一想都觉得浑身发凉。” 她满脸仰慕地看向鸿庆帝,“幸亏皇上神勇,洪福齐天!” 江书这一番马屁,拍得鸿庆帝浑身舒坦的同时,也叫他想起了刚才与刺客对战的紧张时刻。 老实说,鸿庆帝身上虽有些功夫,尚能保名,但到底登基以后,荒废多年。 刚才那一番对战,也是……迫不得已。 更是险象环生。 幸亏幕亓一带人来的快,牵制住了刺客。 不然,谁输谁赢,还真是未可知! 若那么危机的时刻,他被朝贵妃抱住了手臂…… 鸿庆帝深吸一口气,摇摇头,甩去脑中接连浮现出来的可怖画面。 他看向一旁的朝贵妃,温柔道:“你啊,就是胆子太小了。现在的你,跟在营地里小野猫一样的金妍熙的胆子,怎么判若两人呢?” 鸿庆帝的话带着淡淡的笑意,听在金妍熙心中,只觉心惊。 她夜夜陪伴鸿庆帝,自以为已经全然拿住了皇帝的心,没想到,他还是会因为那个江妃廖廖的几句话,对自己猜疑! 真是……狗男人!连她的王世子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见鸿庆帝的反应,一旁晴雪也含着眼泪道:“我家娘娘确实是吓坏了,奴婢也吓坏了,所幸娘娘没事,龙胎没事,还要对亏了皇上的龙威庇佑。” 事已至此,没法子,彤妃只好开口:“贵妃也是吓坏了,才尖叫引来了刺客。臣妾知道,她不是故意的。” 彤妃这话,鸿庆帝也不十分爱听。 不过素来娇纵的彤妃肯低头,鸿庆帝也不愿再追究。又泛泛地安慰了彤妃、江书几句,就带着哭哭啼啼的金妍熙走了。 皇帝走后,其他人也没有枯守后殿的必要。 江书便和彤妃一道回了永寿宫。 路上。 彤妃先开口:“今日……多谢了。” 她平日里跟江书的交流,不是当着鸿庆帝的面拿腔拿调,就是针锋相对,阴阳怪气。 江书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用这种淡淡的语气说话。江书微微一愣,点头,同时也道:“也该谢谢你,和你这个小宫女,救了我性命。” 也直接暴露了,彤妃身边这个小宫女身上带着些功夫。或许,也是竹叶先生那一群人中的一个。 想着,江书心中又升起戒备。 彤妃将她神情尽收眼底,她摇了摇头,直言:“既然我们彼此对对方都有些恩义,不如……结盟如何?” 江书静静看向彤妃,眼中满是疑惑。 她隐约有种感觉,彤妃口中的“结盟”,远非争宠那么简单。 果然,彤妃看了一眼江书平坦的小腹,轻笑了一声:“我若是没猜错,江姐姐,你这肚子里,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吧?” 第563章 安排晴雪 江书一惊。 彤妃回来还几日,两人见面的时候也不多。江书这个假胎儿,背后撑腰的是皇后,太医院和她自己身边伺候的人,都一早买通了大半。 皇后还特意招了几个关系亲近,平日里要好的命妇入宫,给江书恶补怀孕妇人的知识。 江书自觉自己从体态,到生活习惯,都处处小心,时时在意。没想到,居然还是被彤妃看出了端倪。 沉默半晌,江书轻笑了一声:“你怎么看出来的?” 没想到江书竟就这么痛快地承认了,彤妃微微一愣,“你倒坦诚。就不怕这消息由我传到皇上耳中?” 江书摇了摇头,“就算我真是以此获罪,你的恩宠也回不来了。更不用说,论单打独斗,我们怕都不是这个朝贵妃的对手。” “哦?何以见得?” 彤妃在金妍熙手里吃过亏,当然知道鸿庆帝对那个女人的偏爱,简直就没有理智。可江书是如何判断出来的? 江书垂下眸子,“算是……女人的直觉吧。” 可实际上,她是想起了从前皇后娘娘对她说过的话。鸿庆帝还是皇子时,在镇北王军队中镇守北疆,似乎跟朝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搞不好,这金妍熙就是鸿庆帝当年的白月光也未可知呢。 皇帝肯为她,让镇北王驻扎的军队后退五百里,这般宠爱,说一句倾国倾城都不为过。 早就知道这女人不好对付。江书从前的想法,并不想和朝贵妃争宠,可如今,朝贵妃以为她有了孩子,这宠怕是非争不可了。 江书看向彤妃,眼眸清亮,“你我若是联手,未必没有一争之力。不然,你今日怕也不会对我伸出援手。” 她和彤妃,从来不是朋友。 “呵,”彤妃轻笑一声,回头看了看身边伺候的晴雪,直接向江书道:“我这小丫鬟,是我的妹妹。我要把她送上龙床,不知江妃娘娘可能办到?” 江书抬头看了晴雪一眼,发现彤妃的这个小丫头容貌的确生得娇艳,眼角眉梢还带着一丝丝彤妃的影子。 倒真像是她妹妹。 可是…… 江书寻思片刻,“你想叫你这妹妹争宠?本宫可以尽力,不过……难。” 彤妃眸光一闪,“为何?” “很简单,”江书指向晴雪眉宇间,“你这妹妹生得像你。你、你若不在了,她自然可以得宠。可现成的你在这里,皇帝就算对她有宠,也不过是一时的侥幸,长久不了。” 闻言,晴雪一张小脸全白了。 原来,她自以为是的得宠,还以为自己是压了彤妃一头,没想到…… 她到底还是借了彤妃的光,不过就是侥幸。 可、可是…… 晴雪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眼角眉梢。彤妃说她是她的妹妹,不过是一时的敷衍措辞,她长得像彤妃吗?从前她自己怎么没觉得…… 一旁,彤妃倒是点了点头。她就说,自己怎么看到晴雪这个小丫头,就对她心生怜悯。原来是从她的眉宇间,看到了自己。 听了江书的话,彤妃点了点头,“可我还想试一试。” 她知道,腹中孩子出世之前,她身处后宫,还是要争宠。 可她……不知为何,自从回京,心中对鸿庆帝总是淡淡的,提不起兴趣。甚至连多看他一眼,都觉不愿。 她这个心态……也不愿为难自己。 既然自己不能争宠,不能侍寝,不若就成全了晴雪这个小姑娘。 将来,鸿庆帝去了,她还能捞个太妃当当,再也不用过下三洞伺候人的苦日子。也是个好出路。 彤妃定定看向江书:“皇后娘娘最听你的话,你若可能举荐我这妹妹,我也会替你解决一个难题。” 江书垂眸,干脆利落地答应,“好。不过,你要先告诉我,我这腹中的孩子,到底哪里让你觉得不对?” 彤妃也是淡淡一笑,“女人的只觉罢了。” 江书并未怀孕,彤妃回来一见她,就知道了。 她不是看出来的,是……闻出来的。 第二日,江书带上晴雪,去了崔皇后宫中。 天气渐渐冷了,崔皇后身子愈发不好,每日只觉头脑沉重,极易疲累。见江书来,她从床榻上勉强支撑起身子,笑道:“本宫听说你们昨日遇了刺客,如何?你没受伤吧?” 鸿庆帝竟什么事儿都没有,崔皇后心中有几分失望。 可也知道,皇帝不能这个时候死。不然,天下无主,必要大乱! “臣妾没事,多谢这位晴雪姑娘相救。” 江书把晴雪带到崔皇后跟前。 晴雪大大方方跪下行礼。 崔皇后仔细打量着晴雪,微微一笑,“你……被皇帝幸过吧?” 晴雪双肩微微一颤,倒还掌得住:“是,是奴婢。” “你们还未回京的是时候,本宫就接到皇上旨意,叫本宫准备雪妃的分位。可后来,又不提了。想必这个雪妃,就是你。” 晴雪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咬唇道:“确是奴婢……” “具体说说吧,你这到手的妃位,如何就丢了?” 晴雪深吸一口气,只得讲出了自己和金妍熙的过节。 听完,崔皇后皱眉起头,半晌不语。 晴雪知道自己的事情难办,心中暗暗叹息。她是被皇帝碰过又遭嫌弃的人,倒比从未见过皇帝的女子得宠更难。 “你想给自己搏一个好出路,本宫明白。只是……”崔皇后皱眉,顿了顿,“你能豁出去多少?” 这话一出,晴雪一下子跪在地上,以头触地,“皇后娘娘,江妃娘娘,奴婢什么都豁得出去。” “好,”崔皇后叹了口气,“你救了本宫妹妹,又是个有心气的,本宫也愿意成全你。但你得知道,皇帝的心,是这世间最难把握的东西。本宫能把你送上龙床,却没法子保证皇帝一定宠你。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 “你背后没有强大母家撑腰,又曾经触怒过皇帝,若不能一次得宠,怕是往后的路就更难走了。” 试婚丫鬟 第451节 闻言,晴雪眼睛猛地一亮,“皇后娘娘,求您、求您帮帮奴婢,奴婢什么都肯做……” “真的?”崔皇后轻笑道,“那你……就去一趟冷宫吧。” 第564章 鸾太妃 崔皇后此言一出,晴雪闻言愣住。 江书也瞪大了眼睛,“冷宫?” 她知道崔皇后素来不喜欢彤妃,可也不至于…… 江书正想着如何开口。 崔皇后轻笑了一声,“瞧你们怕的模样儿……” 她笑了一会儿,才直起身子,指着晴雪道:“这丫头年岁小,又聪明灵秀,能凭自己爬上龙床,是个有能耐,有心气的。更好的是,背后没有强有力的母族支撑。”想到自己,崔皇后苦笑了一下,“可是,你有着百般的优点,还不是比一个出身更不及你的女奴,给比下来了?” 晴雪脸色羞红,讷讷不语。 连一旁的江书,都说不出话来。 她入宫为妃的时候,前朝不少老臣也借由她的出身,对她百般攻讦,说是“妖妃误国”。 众人都以为鸿庆帝百般无耻的手段,求了她来,会一门心思只宠爱她。可横空插进来一个彤妃,还是夺走了江书的宠爱。 在争宠这件事上,其实她算一个失败者。 崔皇后轻咳着笑了一声,“这屋子里,三个女人,没有一个得到过皇上的心。” 她看向晴雪,讥诮道:“你去求江妃、求本宫,都没有用,我俩啊,敌不过那个朝贵妃。” 听崔皇后这番话,不知为何,江书只觉心口酸涩。 连崔皇后自己都不记得,江书曾经见过她。 那时候的她,满心满眼都是鸿庆帝。她是唯一对皇帝动过真心的女人。 却一次都不曾为皇帝所临幸。 下首,晴雪重重磕头下去,“求皇后娘娘帮帮奴婢。” “所以本宫给指出了一条明路。”崔皇后垂下眼睫,淡淡道,“你如今是遭了皇上厌弃,这厌弃一时半会儿怕不能消散。”想起侍过秦的那些女人一身的伤痕,崔皇后拧眉,“本宫不能明知道没有胜算,还送你去死。与其这样,不如你消失一段时日。” 晴雪眼睛一亮。 她慢慢有些明白了,“所以,娘娘叫奴婢去冷宫,是为了教奴婢避开朝贵妃的锋芒?”她顿了顿,试探着问,“娘娘,奴婢大胆问一句,冷宫中,有谁?” “你瞧,这丫头是个聪明的。”崔皇后对着江书,欣慰地笑笑。 她招手,叫二人靠近,压低声音,“先帝的鸾妃,你们听过吗?” 江书微微一怔,面露难色。 她没听过…… 上半辈子,她是顾家的粗使丫鬟,等闲连内宅都进不去,更不用说外面的世界,禁城里的后宫。她什么都不知道。 倒是一旁的晴雪眼睛亮亮的,不住点头,“娘娘,奴婢听过。” “好,说说你都听到了什么。” 晴雪年轻的脸上,居然擦过一丝神往,“奴婢、奴婢年幼时,在花楼,听那些花娘姐姐们和恩客们提起过皇帝身边最漂亮的鸾妃。她们说她、说她从花楼里被先帝选上,也是见不得人的出身,全不及当时的皇后甘氏和贵妃顾氏高贵,本是烂泥一般的出身,却能和她们争宠,若不是早年伤了身子,不曾留下孩子,还不知现在的皇位上……” 她猛地伸手掩住嘴,“奴婢口不择言,奴婢该死!求皇后娘娘宽恕则个……” “无妨。” 鸿庆帝在崔皇后眼中,早就什么都不是了。她自然不会在乎旁人说他什么。 晴雪这一番话,听得江书目瞪口呆。 花楼出身的,宠妃? 她愣愣看向崔皇后,试探着道:“那位娘娘鸾妃娘娘,莫非现在就在冷宫?” 崔皇后轻轻点了点头。 “可她,怎么会……”江书皱眉。旁的事儿她不清楚,可先帝顼帝身后留下的妃子,是个什么待遇,她可太清楚了。毕竟,她曾经就想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太妃。 按照晴雪说的,那鸾妃是顼帝的宠妃,既是宠妃,若没不幸殉葬,自然要成为太妃,被供养起来。如何还落去了冷宫? 莫非,是顼帝还活着的时候,就被打入了冷宫? 一旁,晴雪也一脸的若有所思,“皇后娘娘,奴婢在民间只是听说鸾妃长得天仙一般美貌,又极为得宠,倒是没听说她后来的下场。是被先帝罚去了冷宫?” “非也。” 崔皇后摇了摇头,“她的事,本宫知道的多些。那位传奇的鸾妃,是早在顼帝还在的时候,自请去的冷宫。” “自请去冷宫?”江书一愣。 冷宫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主动想要去?大盛一朝,还没有进过冷宫的废妃再出来的先例。鸾妃这样,属于自己断了自己的前程。 “没错。”崔皇后点了点头,“家中前辈与这位鸾妃娘娘有些故交。那位娘娘曾说过,若本宫不得皇帝宠爱,倒是可以把一身的本领教给本宫,保本宫得宠。”崔皇后轻笑了一下,“这能耐,本宫是用不上了,不过,倒是可以让你去学学。” 说着,她目光转向晴雪。 彤妃怀孕一事,崔皇后前前后后想了很多。彤妃怀孕,几乎和江书是同一时间。江书“生产”一前一后,彤妃的孩子就会落地。不同的是……江书是假孕,彤妃肚子里的孩子,毕竟是个真孩子。或许…… 所以现在也不是不能和彤妃打好关系。 想着,崔皇后起身,看向晴雪和江书,“走吧。趁着天色尚早,本宫带你俩去冷宫走上一遭。” 大盛冷宫在整个禁城的东北角,是极偏极冷的一个所在。 朱红色的宫墙到了这一段,都变成了褪色的青灰色,衬着渐渐沉落的夕阳,显得格外凄清。 因是去冷宫,崔皇后身边没带多少人,这一路上,也不曾遇见多少宫人。 冷宫守门的侍卫,见是崔皇后,自然开门放行。 崔皇后单单带着江书和晴雪两个,一进冷宫,便向着后殿而去。她叮嘱道:“鸾妃,不,现在是鸾太妃的性子十分古怪,待会儿见了,你们不要多说话,省得触怒了她,不肯帮忙。” 对这个鸾太妃,江书好奇得不行,急忙点头答应。 一旁,晴雪更是攥紧了手指,知道自己能不能重新得宠,重新从小宫女晴雪变成皇帝亲封的雪妃,怕是就在此一举了! 第565章 故人之姿 见两人都答应了,崔皇后才深吸了一口气,亲自抬手,在冷宫最里处,推开一扇朱漆大门。 那门,与江书这一路看来的门,都不一样。 朱漆像是崭新的,上面居然还有镀金的铜首,似乎是被人摸得雪亮雪亮。 这门一开。 江书顿时听到一阵……怪异的声响。 似长长的慨叹,也似哭泣。听在耳中,却好像被一只手探入耳蜗之中,轻轻剐蹭。 江书忍不住脊背一颤,紧紧地绷住。 她知道那是什么声音,脸立刻就红了。同时,心中又惊又惧。 这、这可是冷宫啊! 冷宫里的废妃,会跟谁…… “咳咳……”崔皇后轻咳了一声。 门内,那令人脸红的声音止了一瞬。 一道柔婉得令人骨头发酥的声音传来:“谁啊?且等等。” 一个冷宫废妃,居然敢让当朝皇后等等。 崔皇后倒像是早知道她那个性子,不以为意。 片刻后。 屋内传来了一声高叫。 然后是淅淅索索的声音。 再然后,才是:“进来吧。” 江书替崔皇后推开门,她猛地瞪大眼睛。 鸾妃这屋子,一应装潢,丝毫都不比她们的宫室差,处处的精致奢华,让人移不开眼睛。 “呦,崔家的小姑娘,你怎么来了?” 那道柔媚的声音,从床榻上垂下的红纱帐后传来。紧接着,那红纱中,探出一只白皙的手。那只手,在屋内暗淡的阳光映照下,宛如盛开的白玉兰,美得令人心口发颤。 江书也在花楼学习过,可如今,只觉得自叹不如。 眼前这位鸾妃,还没露脸,就叫人觉得通身媚态,看得人心直痒痒。 崔皇后无事屋内的淫靡,微微一笑,“鸾姨,我给你带来一个学生。” “学生?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片子,我可不教。” 崔皇后轻笑一声,“鸾姨,你闲着也是闲着,这学生资质如何,你先看看吗。” “呵,皇后娘娘,你觉得我闲?” 红色纱帘一飘,一条莹白如玉雕的小腿伸了出来,珠玉一般圆润的脚趾踩在地上,纤细的脚踝轻轻一扭。 一道身影,从红纱后浮现。 看清后,江书和晴雪双双倒吸一口凉气。 这位鸾太妃,白雪一般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红段肚兜。 她是崔皇后、江书上一辈的人,可若光看眼前的春光,那鸾太妃就像一位二八少女,媚态横生。 她毫不在意江书差异的目光,袅袅娜娜地向前走来。她目光在江书和晴雪面上打了个转儿,最后看向崔皇后:“是哪一个?” 试婚丫鬟 第452节 崔皇后笑了,她看向晴雪,“如何?想学吗?” 晴雪是真被鸾太妃惊到了,张着一张小嘴,愣愣地发不出声响。 “呵,呆雁儿……”鸾太妃轻蔑一笑,目光转向江书,“这个,倒不错。给你鸾姨留下?” 江书哭笑不得。 崔皇后苦笑:“鸾姨,她不行。” “她不行?”鸾太妃皱起眉头,“我看她虽然冰雪之色,却难掩倾国媚态,正适合学我这一身本领。” “见过鸾太妃,”江书行礼,“臣妾是皇上的江妃。” “嗯,看你这一身打扮,也知道,你是个妃。”鸾太妃笑笑,“怕是,你不怎么得宠吧?可惜,定是你太愣了。” 她又转向晴雪,摇了摇头,“你啊,怕也是个倔的,性子未必讨男人喜欢呢。不好教。” 崔皇后看了一眼晴雪羞红的脸色,“多不好调教的人,在鸾姨手里,也能调教出来。鸾姨,您说是吗?” “罢了罢了,本宫欠你们崔家的,愿意帮你这个忙。”鸾太妃上下自己打量了晴雪一下,“豁得出去?” 晴雪点头如啄米。 “行吧,”鸾太妃兴致缺缺,“留我这儿吧。快则三月,慢则半年,到时候想法子来领人。” “好。”崔皇后笑着答应。 鸾太妃又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江书,“这个,真的不行?” “真的不行。” “那算了,”鸾太妃满脸遗憾,“只是,她这个模样儿,颇有些故人之姿呢。” 将晴雪留下,江书跟着崔皇后走出冷宫。 一路默默无言。 “怎么,吓坏了?”崔皇后看向江书,微笑问道。 “倒、倒不是。”江书皱眉,“只是在想,我们进去的时候,太妃是、是和谁在……” “哦,那个啊,”崔皇后面上神情淡了淡,“这后宫,哪有什么男人?” “可、可方才,明明就……” 江书一下子住了嘴,脸色由红转白。细想起来,当时,她好像只听到了太妃一个人的声音。 崔皇后的声音飘来,“这后宫中,没人不寂寞啊。” 两人回到长春宫,江书跪谢,“多谢皇后娘娘援手。” “你我不必言谢,只是,彤妃她,靠谱吗?” 江书垂眸,“她也是感觉到了朝贵妃的威胁,才来找我结盟。” 崔皇后点了点头。她很小就被作为皇后培养,后宫纵横捭阖的争宠手段,她也不知全不知道。“只是,这个朝国贵妃,江书,你觉不觉得,她知道得有点太多了?” 江书这才反应过来,朝贵妃自从跟着鸿庆帝回宫,她从一个连大盛话都听不懂的异国宫妃,到如今在宫中游刃有余,这适应的速度,也太快了。更别说,她从前在朝国,可只是一个女奴啊!华贵的衣饰自然可以给主人提气,可一个人的气质,是没那么好改变的。 那个朝贵妃,身上已经全没了女奴的畏畏缩缩。 待人接物,倒好像是天生的贵女。 再说,按道理说,她身边的侍女,都是朝国人,不应该在大盛有什么根基才对,那她的消息,都是从哪里来的? “前几日闹的那一场刺客,死了几个侍卫,一个朝国使臣,小周妃也受了伤……” “小周妃受伤了?”江书一愣,当时现场太乱了,她都没注意到小周妃。 “是,叫人家在肩上捅了个血窟窿,看着十分怕人。”崔皇后皱眉,“皇帝也没去看她。本宫瞧她一个人,怪可怜的,就把紫浔留下陪她。” “皇后娘娘仁慈。” 崔皇后点了点头,眉心却还是紧蹙着,“江书,从前,你跟小周妃打过交道吗?” 第566章 朕就喜欢这样 “小周妃?” 江书微微一愣,随着崔皇后的话,脑海中升起小周妃那张清秀,却没法子叫人印象深刻的脸。 片刻后,江书摇了摇头,“臣妾与她相交不多。” 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她偷偷告诉江书,顾如烟那个心上人,岳坚的死。 江书回忆着当时小周妃的模样,觉得她不像是说谎,毕竟,她身边的贴身侍女,也被卷了进去,就这么丢了性命。 事后,江书还让宜人去宫女所特地调查过。 小周妃身边的宫女有名有姓,从前和阿翘他们都认得,身份上没有疑点。 人也确实是死了。 至于旁的,江书和那小周妃不过是点头泛泛之交,实在说不上有什么交往。 她拧眉,看向崔皇后,“娘娘,你是怀疑她?” 崔皇后低眉,沉思片刻后,缓缓道:“这小周妃的身世,本宫竟没有查到。” 江书愣住,“不是说,她是皇上宠爱的寒门女子,顶了周灵素的身份进宫为妃?” 她入宫前,是见过那个嚣张跋扈的周家二小姐周灵素的,入宫后,一看见小周妃,就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周家二小姐了。 至于周灵素到底去哪儿了,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 那小周妃入宫中,恩宠也很稀薄,素来不受鸿庆帝重视,性子也平和,不见惹事,是个可怜的姑娘。 可寒门出身的可怜姑娘,这么多年,不曾帮扶过家里,家人也不曾进宫探看过她。和后宫众人,谁也不交好,也谁都不得罪。 江书微微一愣。 这种中立又能保全自己的手段,顾如烟一个顾府嫡女都做的吃力,小周妃一个不知名的寒门女子,居然做得到,还毫不费力,游刃有余…… 江书:“娘娘,臣妾跟小周妃还说得上几句话,不若,臣妾去试试她?” 崔皇后拧眉想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罢了。本宫也是猜测,没有实际证据。你现在身子贵重,没事还是深居简出,好好养胎,不要出去招惹是非。” 江书想想,也是。 她肚子里的是个假胎,若被旁人发现,捅到皇帝跟前,那可就是,灭顶之灾! 崔皇后:“你只瞧着与你同住永寿宫的彤妃,她如何深居简出,你便照猫画虎,错不了的。” 江书只得无奈一笑。 崔皇后眸光闪了闪,“至于那小周妃,还有旁的部署,本宫自有安排。” 鸿庆帝不是要她的命吗? 她是将门虎女,不怕死。 还想带鸿庆帝一起去! 另一半。 朝华殿里。 “皇上……庆、庆哥哥……” 金妍熙生涩地一声声唤道,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完全不知道自己叫出的是皇帝名讳的样子。 她这般模样,看着鸿庆帝心口滚热滚热。 从前,他在北疆遇到的那个神仙一般的女子,那个告诉他,他是全天下最好、最威猛的男子的女子,他心尖尖上的月光和梦想,就有这样一双眼睛。 当时,鸿庆帝就没问出那女子的身世。 只是从她吃穿用度,和生活中的小习惯中看出,她似乎是朝国贵族,吃穿无忧,性子娇纵的那种。 也怀疑过,她是不是天上派下来救他于苦闷的神仙。 可那时一别,好多年未见。他本以为那女子如朝露一般消逝,没想到过,如今还能失而复得。 而且这朝贵妃,在本国时不过一个女奴。她所有的好日子,所有的荣华,都是他鸿庆帝给的。她平日里,会对他千依百顺。 到了床榻上…… “庆哥哥,用力……再用力些……”金妍熙满脸通红,骑在鸿庆帝身上,一双眼中就快要渗出春水来。 媚得惊人,媚进了鸿庆帝的心坎你。 他一把攥住金妍熙手腕:“不够,还不够。” 厌恶在金妍熙眼中一闪而过,鸿庆帝不曾看见。 金妍熙身子柔弱无骨地贴了上来,“庆哥哥,要怎么才能……” 男人自绣花软枕下,摸出了黑亮皮鞭。 递到了金妍熙手中。 拿着她的手指,攥紧。 鸿庆帝口中发出兴奋的喘息:“抽朕。” “庆哥哥,妍儿不敢,妍儿怕……”虽不是第一次了,可金妍熙知道,恭敬的态度,她还是要装一装。 鸿庆帝:“别、别怕,朕就喜欢这样。” 他拿着金妍熙的手,在自己头上高高举起,另一只手指着自己胸口,“这里,就对准这里。朕这里痒……” “皇上……” “快点!” “啪!” 油亮的黑色长鞭,轻轻抽下。 在鸿庆帝赤裸的胸口上,留下一道红痕。 痛。 试婚丫鬟 第453节 疼痛带来的战栗,让鸿庆帝浑身发抖。 仿佛又回到了在北疆的那段日子…… 他口中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夜深了。 鸿庆帝睡得很沉。 身边,枕着他胳膊的金妍熙无声起身,赤着脚下了床。 把扔在地上的衣裳,一件件穿回身上,蹑手蹑脚地走出殿去。 鸿庆帝和她在一块的时候,玩得太过,下人们都被支得很远。包括金妍熙的那些朝国来的侍女们。 青娘等在门口,见金妍熙满脸厌恶地出来,连忙上前,递上一碗黑黝黝的汤药。 金妍熙厌恶皱眉:“本宫现在还用不着这东西。” “娘娘身子好,本是用不着的。”青娘连忙赔笑,“可这坐胎药喝上了,不就更加万无一失了吗?” 金妍熙皱眉。 现在,朝国的老王已经日薄西山了,王世子继位就是眼前这几年的事。可他即便从小就获封世子,金尊玉贵,可他那几个兄弟,却并不服他,暗中都在培养自己的势力。 若她现在就能怀上孩子,自然在朝国国内,能帮王世子壮些声世。 可一想到自己肚子里要怀上这变态男人的孩子…… 金妍熙拧眉:“本宫不想喝。” “娘娘若是不喝,这坐胎药,奴婢可就要给旁人了。”青娘满脸恭敬,说出的话却很不客气。 金妍熙皱眉:“你什么意思?这大盛后宫中,除了本宫,你还能给谁?” 她顿了顿,猛地瞪大眼睛,“那个一直给我传信的人,也是宫妃?” 第567章 盛国女人,如狼似虎 金妍熙眉毛紧紧地皱着,“她是谁?” 可青娘只是垂头不语。 知道这定是王世子早就在大盛后宫里,为自己埋下的一步旗。金妍熙心中又感动,又觉得酸的难受。 她早就知道她心爱的王世子雄才大略,多智近妖,胸中很有计谋。 也是想帮她把大盛后妃的路,走得更顺畅些。 可…… 他若真在这后宫里安排了旁的女子,为何、为何还要送她金妍熙入宫?他不是爱她,不是舍不得她吗? 是因为那个女人,不够得宠? 还是说……她还未得宠? 事关自己的恩宠与安全,金妍熙就算满心都是王世子,也觉轻忽不得。她死死盯着眼前的青娘,“给本宫传递消息的,到底是谁,你一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把话说清楚!” “娘娘,您别为难奴婢了。”青娘噗通一声跪下,“那不过是王世子给您准备的垫脚石……” “可她都快要跟本宫一同分享着坐胎药了,当真是垫脚石那么简单?你别当我是傻子!” 可青娘一反往日的乖顺常态,死死咬着牙关,任金妍熙如何逼问,就是不说。 “你这贱奴,根本就不是真心站在本宫身边!” 金妍熙心中怒气勃发,对着跪在地上的青娘,高高地举起了手。 手上尖锐的护甲,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 眼看着就要对青娘白嫩的脸颊招呼过来。 “够了!” 一道清亮的声响,自一旁传来。 金妍熙猛地一怔。 金妍熙留宿时,她刻意肃清了自己的朝华殿,能在内殿门外伺候着的,除了青娘,不该有第三个人啊! 况且,她的那些手下,都叫她里三层外三层地散了出去,一层层地守在自己宫门口,不叫放人进来。 这女子,为何能堂而皇之地,就这么进来? 莫非,买通了那个宫女、太监? 金妍熙拧眉,抬头。借着月光看清来人的脸,微微一愣,“怎么是你?” 小周妃身披白色轻纱,漆黑的头发编成了一条大辫子,绕着脖颈,垂到胸前,在月光下袅袅娜娜地一步步行来。 金妍熙:“之前给本宫传递消息的人,是你?” “正是。” 或许是万吟儿死后,清凉殿被烧毁,小周妃被崔皇后迁了出来,自己独住一宫。她通身的气派已经不像从前那般畏畏缩缩,反而多了一份从容淡定。她微微扬起下颌,看向金妍熙,“别怪他们,是我不叫他们说。” 金妍熙心口翻涌着怒意。 什么叫“他们”?他们应该是她金妍熙的奴婢,为何却听旁的女人的话? 金妍熙满脸戒备:“你是谁?” 一旁,青娘插口:“娘娘,小周妃娘娘是自己人,您不要对她如此不恭敬。” 金妍熙眸中闪过冷光,“本宫是贵妃,她不过是妃,本宫想如何对她都行!” “不,不行的……”青娘还想说什么。 被小周妃抬手打断:“别说了。金姐姐不知道我是谁,如此这般行事,也情有可原。” 金妍熙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小周妃的信息。 发现自己知道她出身寒门,不算特别得宠,在后宫中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 金妍熙冷冷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想不出她还有什么值得自己恭敬对待的地方。 见她满脸姐妹,小周妃轻巧一笑:“好多年不曾回故乡看够了,我哥哥,他还好吗?”顿了顿,她又道:“真可惜。若不是造化弄人,金姐姐,你就该是我的嫂嫂了。哥哥多次给我写信,都提到了你,说你是他见过的,最美好的姑娘。” “什么、什么哥哥?” 金妍熙眼睛猛地瞪大,难以置信地看向小周妃,“你、你是……世子的姊妹?” “娘娘,这是王世子的庶女,贞顺公主。” 金妍熙愣愣地,说不出话,心中卷起滔天骇浪。 贞顺公主对着金妍熙一笑,随后轻叹了一口气,“都是贞顺不争气,不然,金姐姐和我哥哥一定会成为一对神仙眷侣。” 好半晌,金妍熙才缓过劲儿来,不情不愿地对着贞顺公主,行了朝国的大礼。 她只是旁支宗室女,贞顺公主却是王世子的妹妹,真正的金枝玉叶。 金妍熙还有些不明白:“公主为何来此?” “还能为何?不过就是想要大盛的下一代皇帝,身上有我朝国的血统罢了。可惜,贞顺无用,并不得宠。” 确切地说,是得过几次宠幸,就被鸿庆帝抛在了一边,眼看着就要被忘个干净。 金妍熙看向青娘,“所以,本宫的坐胎药,是要给公主喝?” 可是,如今贞顺根本就无宠,喝再多的坐胎药,也是于事无补啊! 可金妍熙很快明白了。 她是王世子布下的棋子儿,无论是为了朝国,还是为了王世子,她都有责任,帮贞顺公主得宠。 这…… 以她如今的地位,倒是并不难。 只是,心中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不甘和难受。 一旁,青娘察言观色,看出了金妍熙心中所思所虑。她眸光飞快地和贞顺公主对了一下,缓声劝道:“娘娘,这偌大的大盛后宫,就只有娘娘和公主是一国人,理当站在一起,共同御敌。不然,那些盛国女人可是会如狼似虎一般扑上来,夺走您的恩宠啊!” 她顿了顿,“公主若是得宠,娘娘也多了一份助力,对不对?” 金妍熙咬唇。 贞顺公主微笑道:“金姐姐,无人的时候,我想叫你一声,嫂嫂。” 金妍熙浑身一震。 她想说,这还不可乱说,万一传了出去,她怕是连命都要没了。 可…… 可贞顺这一声“嫂嫂”,就是朝国皇室,对她金妍熙的认可。认可她,能站在王世子的身边。 她…… 她不想怀鸿庆帝的孩子,她嫌脏。 可她能帮公主怀上这个孩子。 凭此功绩,或许,未来有朝一日,她还能回到王世子身边。 金妍熙心情激荡,不自觉地应了一声:“诶!” 片刻后,金妍熙攥紧手指:“好,我帮你。” 第568章 彤妃的诚意 金妍熙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贞顺公主。 心中不情不愿地承认,她眼角眉梢,确是和王世子有那么几分的相似。且这位公主从前的故事,她也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只没想到,那原本应该待字闺中的公主,竟一早就被送到了大盛,鸿庆帝的龙床之上。 金妍熙突觉一阵恍惚。 试婚丫鬟 第454节 盛国是大,国力强悍。可和朝国,到底隔着千山万水,且盛国立国后,有镇北王戍边。这镇北王的兵,虽说不好打,可也从来不曾主动侵略。 朝国何必非要派出自己的宗女,明里暗里来盛国联姻。 到底为了什么? 金妍熙脑中闪过一丝什么,太快了,她不曾抓住。 见金妍熙答应,贞顺公主露出温和笑容,“金姐姐,谢谢你。” 金妍熙这一下子,是承诺了会帮公主争宠,还有…… 她看向青娘手中,还腾腾地冒着热气的坐胎药,声音很轻,“公主,想要一个孩子?” 正好,她也不想生。 金妍熙看向贞顺公主和青娘,“告诉王世子,我定会竭尽全力,护着公主,生下有什么朝国血统的孩子。请王世子放心!” 碰面过后,金妍熙只身回到殿中。 鸿庆帝还躺在床榻上,张着嘴的口中,发出阵阵睡沉了的鼾声。 看着鸿庆帝的脸,抛除出身皇家带来的无尽权势,眼前这个男人,只是个最普通不过的中年人。更因为放纵欲望,眼底多了一片青灰,腰腹间也全是赘肉。 被这样的身躯,一日日地紧紧贴着,金妍熙只觉说不出的恶心。 可,这就是她的使命…… 使命、使命…… 金妍熙眉头紧锁,只觉额头一阵阵的发紧发痛。从前,公主堂姐逼着她练那些取悦男人的把戏的时候,口口声声说的,都是身为朝国女人的使命。还有王世子,她临行时,他也叮嘱她,不要忘记为了国家尽忠的使命。 可这使命具体是什么? 却没人说过。 从前,她以为,是由自己生下皇子,坐上凤位。 可从没人告诉过她,贞顺公主也在这里! 莫非,他们真正要她做的,是帮助公主生下皇子,坐上凤位? 金妍熙心口有些酸涩。 王世子是公主的亲哥哥,自然一早就知道,公主被送到了大盛宫廷,成了小周妃。她金妍熙的使命,应该一早就被定好了。 既然如此,他干嘛不告诉她呢? 是他、他不肯相信她吗?非要把她送进宫中,看她没了退路,才叫她知道他的真实意图?是、是这样吗? 金妍熙抱着双膝,尽量远地坐在床榻上,把自己团成了一个小团儿。 不知不觉中,她坐了很久很久,直到窗外朝阳升起,把金橙色的光,洒进屋内,慢慢爬上金妍熙的脚趾、小腿、脸…… 金妍熙深吸一口气,抬头抹去了眼泪,乖顺地重新躺回了鸿庆帝身旁,扮演一个力竭昏睡过去的嫔妃。 她想了整整想了一夜,终于想明白了。 王世子……她相信他,她相信他有自己的不得已,她相信他心中定是有她,都是、都是为了她好。 她……她都懂的,她听话! 另一边,江书和彤妃说了晴雪的去处,彤妃只点了点头,没说什么,面上淡淡的。 和从前那个张扬跋扈,从不吃亏的模样,一点都不像。 江书甚至有些怀疑,这彤妃是不是跟着出去秋狝一趟,是不是叫人家夺了舍,如何性子变化这么大。 倒好像是,鸿庆帝的宠爱,对她来说,已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 江书实在疑惑,开口问道:“你如今这幅心气全无的模样儿,到底是怎么了?”见彤妃不言语,江书索性坐下,“往后,你就都指着你那妹妹了?” “不然呢?”彤妃轻笑一声,双手抚上自己小腹,“我啊,如今满心满眼,就只有这个孩子。” 她已决定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 如果她生的是男孩,鸿庆帝必死无疑。 那男人的生死爱恨,她已经不再在意了。 彤妃舒展了一下身子,“我都是看不懂你。你素来又无心争宠,也没那么喜欢皇帝,干嘛要弄假孕这么一出?” 江书笑笑,“这宫中的恩宠,自己不争不行。” “你假孕,就是为了争宠?”彤妃觉得有些好笑,她摇摇头,也不再追问,随江书去了。 可江书还不愿走,“彤妃,本宫一直好奇,你……你是如何侍的寝。” “哈哈,”彤妃护着小腹笑出了声,她眼中闪过光彩,“我的法子你学不了。咱们那位皇帝恩宠,你想要,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受着。” 江书闻言,摇摇头笑出了声,“我只问你一句,你那妹妹,是否也会如你那般侍寝?” “不劳你费心,”彤妃一笑,“她有她的法子。” 两人之间的距离,无形中拉进了不少。 江书临要走时。 “等等。”彤妃叫住,她伸手,自自己妆匣中,拿出一个青瓷小瓶,扔到江书手中,“拿着。” “这是?” “你那贴身侍女阿翘,成日跛着脚走路的样子,太丑了。”彤妃嫌弃的拧眉,“当时利用她,也是我迫不得已。这是,那蛇毒的解药。” 江书猛地一愣。 阿翘从前是彤妃的侍女,被她送来陷害江书,却不慎被自己带来的毒蛇咬伤,险些丢了性命。虽后来保住的性命,可那蛇毒十分厉害,废了她一条腿,还叫她容貌远非从前。阿翘一个未婚的姑娘,一辈子就这么全毁了。 没想到,彤妃竟还有解药。 江书有几分迟疑。 彤妃给的药,真的能用吗? 彤妃见状,微微一笑道:“我这解药,能治好她腿脚。脸色虽然恢复不到从前,也可不会像现在这般扭曲变形,不时就抽搐疼痛,容貌能恢复个七八成吧。” 江书下意识地攥紧小瓷瓶。 这东西,阿翘一定梦寐以求…… 彤妃看她脸色,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你也可以把这东西当做毒药,吃下去便会七窍流血而死。你看她自己如何抉择吧。” 第569章 她替她选择 离开彤妃处,江书紧紧攥着那瓷瓶,只觉指尖都有些发麻发痛。 不用问阿翘,她就知道小宫女会如何选择。 她不会信彤妃的。 阿翘跟江书不一样,江书从一开始看到彤妃,就知道她是自己的对手。她对她的态度,始终都是戒备,深深的戒备。 即使是同意结盟的现在,她也不敢对她完全放松警惕。 可阿翘,原本是彤妃的贴身侍女,她是真心相信过彤妃的。 阿翘说,彤妃自己也是从小宫女爬上来的,故而从不对下人苛刻。阿翘曾经打碎过彤妃最喜欢的一套琉璃盏,彤妃不仅一句责备都没有,还捧着她被割破了的手指,小心起帮她擦去血迹,“哭什么呢?那琉璃盏再贵,也是死物儿,值得些什么?好了好了,莫要哭了,回头再去内务府要一个顶上吧。若有人责任,你便说是我打碎的……” 她温柔的模样,像个邻家大姐姐那般! 阿翘信了她。 可她却送她去死,送她去死! 阿翘心中,恨毒了彤妃,断然不会信她,也不会吃她给的东西。 可是…… 江书却觉得,彤妃没必要在这件事上骗她。 如今,晴雪被她和崔皇后送进了冷宫学习,可那鸾太妃,说白了,还是崔家的人,晴雪可以说是一条命捏在崔皇后手里。无论那小宫女到底是不是彤妃的亲妹妹,看上去,彤妃倒是在意她在意得紧。 断不会用晴雪的命,换阿翘的命。 江书觉得,彤妃给的,是真的解药。 可如何让阿翘相信…… 或者…… 江书眸光一定,攥紧了手中药瓶。 回到自己宫中,江书唤了阿翘来,看着阿翘年纪轻轻的一个姑娘,跛着一条腿,艰难地一步步行来,江书咬了咬嘴唇,更加坚定了心中想法。 这个选择,她来替阿翘做。责任,她替她背。 若是彤妃真的骗她,阿翘出了事,就让阿翘……恨自己吧。 打定主意,阿翘已到了跟前。 她艰难地躬身下去,正要行礼。江书拦住,“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见阿翘摇头,还要开口说话,江书抢先一步,“阿翘,你如今已经二十出头,距离二十五岁出宫,也没多少日子了。若是放你出宫,你想做什么去?” 阿翘愣了愣,“娘娘,奴婢早说过,不愿出宫,要一辈子陪在娘娘身边的……” 江书明白阿翘的心思。 她坏了腿,容貌也不复从前那般娇美,无依无靠,出宫去,怕过不上什么像样儿的好日子。 江书拉着阿翘起身,把她按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本宫说的是如果,如果啊,你的身子能好起来,你可愿出宫?可愿出去做些什么?” 阿翘依然坚持,“奴婢不走。” 江书温声劝道:“可是阿翘,就算是本宫,或许有朝一日,也会走呢?” 万一,她和崔皇后的打算不成呢? 江书看向阿翘,“本宫需要一个人,在宫外,给本宫留一条后路。”她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小宫女,“我能信任的人,就只有你了。” “可、可是……” 江书拿出了小瓷瓶,“这里面的药,能解蛇毒,是本宫今日得了的。” “能解蛇毒”这四个字一出来。 试婚丫鬟 第455节 阿翘猛地瞪大了眼睛。 那是她的梦想……不,是奢望啊!有哪个二十出头的姑娘,不愿意健健康康、漂漂亮亮的啊?她也想,做梦都想啊…… 可、可世上,真的有这样的药吗? 阿翘眼中强烈的希望,一闪而过,她苦笑道:“娘娘,奴婢也私下里问过相熟的太医,都说奴婢身上的蛇毒,这世间无药可解。奴婢不是不信娘娘,可这药,到底是从何处而来的呢?可是花钱得来的?娘娘千万勿要被歹人给骗了!钱财事小,奴婢这条命也卑贱,只怕给娘娘惹上什么麻烦……” 江书心口一滞,暗赞小宫女的敏锐。 她微笑着摇了摇头:“相信我。” 说着,她伸手拨开那小瓷瓶瓶塞,倾倒出三颗尾指指甲盖大小的棕色药丸儿来。 自这瓶盖子一启动,屋内就萦满了异香。瞬间,阿翘只觉有些熟悉。 一恍神,那药丸已经被送到阿翘跟前,江书:“听我的,吃了吧。” 见阿翘脸色有些发白,愣愣地站着不动,江书:“你若不信,可先吃一颗……” “娘娘!”阿翘突然瞪大眼睛,一把把三颗药丸都抓在掌心,扬起脖颈,也不用水就,咕噜噜地全咽了。那药丸儿不小,卡在嗓子里,阿翘拼了命,挣得脸色通红,方才依次咽了下去,只觉从嗓子到胸口,这一路火烧一般痛得厉害。 江书被她决绝的动作,吓了一跳,“阿翘,你何苦……” 阿翘咽了药丸,才微笑抬头,“娘娘,这东西,是彤妃的吧?” 她此言一出,屋内一片寂静。 好一会儿,江书方才点了点头,“是。” 阿翘声音有些颤抖:“多谢、多谢娘娘。” “谢我做什么,万一、万一或是彤妃,或是我,是骗你的呢?” “奴婢这一条命,都是娘娘捡回来的。娘娘就算是要阿翘死,阿翘也……甘之如饴……” 她说着,江书却见阿翘口角边,滴出长长一条血线来! 阿翘瞬间面色白如金纸,摇摇晃晃地有些站不住。 江书心口一滞,只觉呼吸都沉重得压得胸口发烫发痛。她什么都顾不上了,上前伸手扶住阿翘,“你怎么样?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我、我这就去叫太医……” 这一刻,江书心中百般地后悔,真恨不得、恨不得……那药,为何她自己就没想着尝一尝? 眼看着怀中的阿翘脸色雪白,已经有些站不稳,依偎在江书怀中,慢慢滑倒,“娘娘,阿翘不怕,也不后悔……” 自从她身子毁了,每一日阿翘不想着去死。 阿翘:“是娘娘救过奴婢,那么多次,现在,娘娘不要奴婢、不要奴婢了……” “没有!”江书眼眶又热又痛,“我没有不要你,我只是、只是……”做了蠢事。 下一刻。 殿门外传来内侍通报声:“江妃娘娘,皇后娘娘差紫浔姑娘来了。” 第570章 蛊毒 “紫浔?” 江书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快、快请她进来!” 万般的悔恨在心口冰火交煎,直烤得江书胸口一阵阵发痛,真恨不得呕出一口血来。 她好恨自己,自己怎么就信了彤妃!她明明就是要害阿翘! 所幸,紫浔脚程极快,一进屋就看出了阿翘不对,“阿翘姑娘这是……” 她问着,一低头却正对上江书满是泪痕的脸,“紫浔姑娘,救救阿翘……” 此刻阿翘已经闭上了双眼,呼吸微弱,对外界的刺激没了反应。 江书一颗心直往下沉。 看到阿翘唇边渗出的鲜血,紫浔丝毫不慌,她沉下心,伸手搭上阿翘脉搏,好一阵子拧眉不语。 “紫浔姑娘,阿翘是不是、是不是中了毒?”江书到底忍不住,试探着问道。 片刻后,紫浔皱眉,缓缓点头,“是。” 江书悬了半天的心,终于彻底死寂。她只觉眼前一阵阵地发花,是泪水止不住地上涌,流出眼眶。 江书对阿翘的感情,紫浔多少有所耳闻。 她看了江书一眼,“阿翘姑娘,这是中了蛇毒。” “没错。”江书点头,“阿翘是中过蛇毒,侥幸得活。可现在……”却要死在她的愚蠢,她的轻信上。 江书按住心口。 好痛! 下一刻。 紫浔:“奇怪。” 江书抬起朦胧的泪眼,“紫浔姑娘,可还有救?” 看着江书焦灼的脸,紫浔:“江妃娘娘,不是紫浔刻意拿腔拿调,引人关注,叫你平白担心,而是……阿翘姑娘中的毒,有些奇怪。” 江书咬唇,“定是原先那蛇毒,如今又叠加上了旁的……” “蛇毒,是有。”紫浔点头,“可如今阿翘姑娘中的毒,虽然厉害,却在她体内与那残存的蛇毒相互攻讦。” “什么?” 江书瞪大眼睛,她从未听过这种说话,只觉难以置信。 紫浔将阿翘自地上扶起,和江书两个把她搀上床榻。 紫浔:“江妃娘娘,叫你宫中的宫女准备热水、铜盆等物。” “好、好。”江书忙去喊宫女前来,都吩咐完了,她才觉心中升起小火苗一样不断上窜的希望,“紫浔姑娘,阿翘可还有救?” “自然是有。” 紫浔点头,“如今,她体内两种剧毒相互攻击,倾轧,若是蛇毒压过了新的这种,那便没法子了。可若是新的能压过蛇毒,导能将那残留的蛇毒,一并抵消到。” “真的?” 江书眼中燃烧起希望。 莫非,彤妃说的是真的? 江书:“阿翘原本中的毒,也能全好了?” “若能成,总能好上七八分。”紫浔沉吟,“只是,阿翘姑娘身体素弱,只怕是撑不住。” “那怎么办?” “别怕。” 殿外,一缕橙色阳光照射进殿内,为紫浔侧脸镀上一层美丽的金黄,映着她眼中闪烁的,自信的光芒,“奴婢随身带着银针,可助阿翘姑娘一臂之力!” 江书听紫浔的话,叫宫人备好了东西,又四散在外面,收住大门,任是谁也不许叫他进来。 两个时辰后。 紫浔擦了把额上汗水,自阿翘身边起身,向江书笑笑:“江妃娘娘,成了。” 江书眼睛猛地一亮。 她快步行至阿翘床榻边,见小宫女还是双眼紧闭,却是呼吸匀称,脸色也好了许多。 紫浔:“经此一役,阿翘姑娘体能消耗也很大,怕是还要睡上一日半日的,江妃娘娘不用担心。” 江书这一颗心才完全被咽回了肚子里。 不用紫浔说,江书也能看到,阿翘原本因蛇毒扭曲地抽在一处的右边脸颊,已然舒展开来,脸上原有的皱疤也变淡了许多。 江书都替阿翘想哭! 她的阿翘,原本是多漂亮的女孩儿啊,如今可算能恢复七八成面貌。 江书抬头,向紫浔:“紫浔姑娘,我替阿翘谢谢你。” “没事,”能帮上阿翘,紫浔也十分高兴,“不过,奴婢还是想多问一句,阿翘姑娘今日服食的药物,是从何处而来?” “怎么?” “这药物,连奴婢也只能猜出个大概,倒极像前朝苗疆的蛊毒。” “蛊毒?”江书吃了一惊,莫非,彤妃会用蛊? “没错。世传苗疆女子多擅用蛊,尤其前朝出过一位苗人皇后,一时间民间更是兴起学蛊用蛊的风潮。不过,这炼蛊十分危险,据传是用蛇、蝎子、蜈蚣、蟾蜍、壁虎这五毒,封入泥罐,不与食水,过上三个月九十日开封,再把唯一活着的碾碎成粉,便能制出天下无双至阴至毒的蛊毒。” 江书光是听着,就觉得脊背发凉,细小的鸡皮疙瘩爬上小臂。“阿翘就吃了那东西?” “不好说,”紫浔皱眉,“奴婢只是觉得,有些像。本来,阿翘姑娘体内的蛇毒就十分厉害,如今能完全压制住蛇毒的,怕正是那种蛊毒。江妃娘娘是从何处得来的,奴婢不问,只是,奴婢师父说,善用蛊毒之人,多心地阴狠,不肯以诚示人。江妃娘娘若知道那人是谁,一定千万小心!” 紫浔又细细告诫了后续照顾阿翘的一些注意事项,又交代了崔皇后的话,方才告辞离去。 看着床榻上安睡着,面色转好的阿翘,江书长出了一口气。 这才觉出自己吓得双腿发软,身上也乏力一般地阵阵发痛。 幸好,她赌对了,那彤妃,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坏心思…… 不对! 江书猛然惊觉。 彤妃……她真是在养蛊啊。 若不是今日紫浔恰好赶来,她身上又有医术,能助阿翘一臂之力,阿翘今日未必熬得过! 若熬不过……岂不是自己害了阿翘? 彤妃此举,就跟把阿翘也一起封入那泥罐儿,叫她和蛇毒互相搏斗,最后只能留一个,有什么区别? 幸好,阿翘运气好,得了贵人相助,熬过来了。 怕是,后日等彤妃看到活着的阿翘,便会知道,自己这边也有会医的能人了。彤妃这心思,当真深不可测。 试婚丫鬟 第456节 想得头痛,江书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子,叫进外面守着的宫女,“这大半天,可有人来?有什么事儿吗?” “回娘娘的话,有的。”小宫女行礼毕,恭恭敬敬道:“侍卫所的幕亓一幕大人,在外间恭候娘娘多时了。” 第571章 你宫中为何会有男人的衣裳 幕亓一怎么来了? 自从上次幕亓一不分青红皂白,非要把江书绑架出宫后,江书就对他极不待见,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话需要跟他说。 江书皱眉:“打发了吧,不见。” “是。” 小宫女领命而去,却没过一会儿,就快步跑了回来。脸上肉眼可见地有些惊慌。 江书:“怎么了?” “回娘娘的话,那幕大人、幕大人……有些不对。” “他能有什么不对?” 江书只见那小宫女张开双手,掌心竟全是血迹。小宫女声音带了哭腔,“幕大人一早来了,奴婢安排他在外间坐着等候,奴婢去上茶时,便见幕大人脸色不太好,刚才又去,发现他、他怎么叫也叫不醒,奴婢上手去推……他背上,全是、全是血!” 小宫女如何见过这般阵仗,声音都在发着颤,“娘娘,奴婢不会是、不会是给咱们永寿宫惹下祸事了吧?” 江书眉心皱得紧紧的。 她霍地起身,“带我去看看。” 幕亓一不会是死了吧? 非要死在她的永寿宫不可吗? 可,为什么啊?她真是……服了! 跟着那小宫女急急到了外间,果见幕亓一一身侍卫上值时身穿的轻甲,原本银闪闪的甲衣,在脊背一处,确实散发着褐色的暗淡光芒。 像是……血迹干涸的颜色。 江书心口猛地往下一沉。 莫非是上次,沈无妄对他下手太狠了?不会……真的要死在她的永寿宫吧?可人不是她杀的啊! 江书上前,借着屋内烛光,发现幕亓一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看来,是晕了,不是死了。 她舒了口气,上手摇了摇幕亓一,全不在乎会不会碰到他肩上伤口。 可幕亓一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怎的,江书没能把他晃醒。 身旁,小宫女声音中带着哭腔:“娘娘,咱们怎么办啊?要不要,叫太医?” “不行。” 此刻已是入了夜,各处宫门都已上锁,往来都要盘问记录。幕亓一是宫内侍卫统领没错,也有权利觐见宫妃,可那是白天。 如今他浑身是血地出现在自己宫中,人事不知。 江书就像被泼了一盆脏水,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啊! 再说,沈无妄那事后,江书对太医院一点信任都没有。 她想了想,向宫女:“悄悄儿地去长春宫,把紫浔姑娘请过来,只说是你阿翘姐姐的事,她会来的。” “是、是……” “稳当些。你没做亏心事,别被吓得那般模样!” “是!” 小宫女走后,江书见幕亓一僵坐在里外间,不是个事儿,便叫了内侍,将他扶进屋内。只是他似乎伤在背上,江书不好扶他躺下,怕压到伤口,只能叫他趴在厚厚的锦被之上。 等紫浔来的当口,江书才有闲心仔细打量幕亓一。 男人脸色十分苍白,连唇上都褪尽了血色,眉心更是紧紧皱着。人虽然晕了,但似乎还能感觉到痛楚。 他穿着衣裳,江书看不到他伤在何处,只能瞧见他肩背处的衣裳颜色愈深,似乎是那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 永寿宫距离长春宫很有一段距离,知道紫浔不会来的那么快,江书叹了口气,叫小太监,“把幕大人轻甲卸下来,看看伤在何处。” 万一幕亓一失血过多,还是要死在她的永寿宫的。 她可不想那么晦气。 “是!” 两个小太监答应着上手。小心翼翼地卸下轻甲,解开上衣的襟扣,慢慢往下剥落浸透了血的衣衫。 看到幕亓一背上横七竖八的伤口,江书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鞭痕。 抽得极狠,幕亓一背上已没有一块好肉,青紫的皮肤卷起,露出血肉模糊的创口。 尤其是肩胛处,更是好大一个血窟窿,看着格外瘆人。 看了他身上的伤,江书心中有了计较。那些伤口确实还在流血,但…… 幕亓一应该死不了。 那就……先不管了。 等紫浔这个专业的来处理吧。 幕亓一衣衫一经脱下,屋内顿时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呛得江书拧起眉头。她不打算守在这里,起身离去前吩咐一个小太监,把幕亓一浸透了血,全废了的上衣拿出去扔掉。 小太监跟在江书身后,刚走出屋。 两人都没想到,迎面竟能撞上领着一队小太监的沈无妄。 江书拧眉:“沈大人如何不通报一声,就这般大刺刺地进来?” 沈无妄:“圣上有旨!” 这一句话,江书只得带着小太监跪下。 沈无妄宣的旨,不过是鸿庆帝体恤江书在柳叶湖边受了惊吓,赏赐了她些安胎的好东西。一模一样的东西,沈无妄等会儿还要往彤妃处送一份儿去。 他懂鸿庆帝。 鸿庆帝这日日夜夜地,只想寸步不离地陪在朝贵妃金氏身边,没来看自己这两个怀了身子的妃嫔,心中有几分愧疚。 他不知道,自己这两个妃子,也一点都不想见他,乐得清静。 江书听沈无妄念完了礼单,叫自己宫中人出来一一收好,谢恩,方才起身。“沈大人,还有什么事儿么?” 沈无妄和幕亓一不一样,他是太监,本就是内廷行走,在这偌大后宫里,哪里都去得,也不拘什么时辰。 沈无妄黑沉眼珠儿定定看着江书,突地阴鸷地笑了一声,他贴近江书,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江妃娘娘,你这宫中,如何有男人衣服?” 江书一愣,顺着沈无妄目光,才看到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太监手里的那件幕亓一的衣服。 她房中只有几支蜡烛,灯光点得不亮,倒亏了沈无妄这么犀利的眼神,竟连被血污了的衣衫都看得清是男式。 江书皱眉:“你看错了……” 沈无妄脸色却愈发阴沉,“不仅是男人衣裳,还是侍卫的衣裳。” “沈大人……” 沈无妄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将江书一整个笼罩在内,他一挥手,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们纷纷退出,室内只剩的他两人。 沈无妄一步步逼近江书,“这……还是幕亓一的衣裳。江妃娘娘,不觉得你该好好解释一下吗?” 第572章 沈大人,你自重 江书愣住,直直看向沈无妄。 这个人的眼力、记忆力有那么好吗? 不自觉地,江书回头,看向小太监留下的那件幕亓一的血衣。在她眼中看来,那就只是一件被血水浸透了的普通衣裳而已,连原本的颜色都有些看不出。 沈无妄是怎么一眼就认出是幕亓一的衣裳的? 上面也没写名啊…… 看江书的脸色,沈无妄一颗心往下一沉。 竟是真的! 那、那真的是幕亓一那厮的衣裳! 沈无妄脸色愈沉,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向江书:“江妃娘娘,夜间收留个光裸的男人在自己房中,你可是不要命了?” 江书张了张嘴。 刚想解释幕亓一不是裸着的。 沈无妄冷哼一声,“衣服都扒了,不是光着的?谁信?!” 江书:…… 她只自己今天的运气,实在不好! 先是阿翘遇险,险些没熬过来,丢了性命。她哭得不行,眼睛都肿了。 再是幕亓一莫名其妙地倒在自己宫中,到现在人还未醒。她浑身张嘴,怕是都说不清楚! 更烦的是,沈无妄偏偏这个时候来了。还非要揪住幕亓一这事儿不放! 真是,真是…… 江书后退一步,满脸警戒。 她如今,面对沈无妄,只觉十分矛盾。一方面,因着过去的婚约,她本能地只想相信他一个人。可他,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更兼沈无妄的记忆,若是回忆起来,怕就是癫狂而死。江书不想叫他因为这事儿,丢了性命。 试婚丫鬟 第457节 可一对恋人,若是过往的记忆被一笔抹除,他们之间就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还能说是恋人吗? 即便如此,江书看到沈无妄,还是……想要相信他。 可这相信,能信到什么程度? 江书不知道。 她看向沈无妄,“沈大人,这是永寿宫的事。” 言下之意,与你无关。 “嗯?” 沈无妄咬着牙,唇角溢出一声冷笑,“江妃娘娘的意思,这永寿宫中的事,咱家管不得?” “自然……” 江书一句话还未说完。 沈无妄又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被身后摇曳的烛火投下,将江书一整个笼罩在其中。 清冷的柏木香钻入鼻孔。 离得这样近…… 江书压住心跳,不自觉地想往后退去。 脊背轻轻地撞上了墙壁。江书这才察觉,自己早退无可退。 身后跟着唯一的一个小太监,也不知何时叫人拖出了殿去。只把幕亓一那团血衣留在了地上,此刻正散发着血腥气。 “血啊,讨厌的味道。” 那团在一起的衣裳,被沈无妄一脚,踢到了一旁。 他这么讨厌幕亓一吗?从前她怎么不知道…… 但此刻,江书已经无暇顾及太多,只愣愣地看向眼前的男人,“沈大人,你、你自重。” “好,好啊。” 男人黑沉目光垂下,有若实质一般刮在江书脸上。 沈无妄:“江妃娘娘自己窝藏了个男人,倒劝本官自重?” 江书脸上一红,“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你倒是说啊。” 江书张了张口。她也知道解释开了,便没事了。 可如此离奇的事,幕亓一又晕着,一句都辩解不得。沈无妄,如今的沈无妄,他会信吗? 她的犹豫,落在沈无妄眼中,却变了意味。 她不可能说…… 她对他都不可能说! 难道,他两人真的……有什么过去? 莫名地,一股火在胸口高高腾起。 江书:“你……” 男人的唇压了下来。 把她未说完的话,永远地堵了回去。 微凉的,柔软的唇,印在她唇上。沈无妄大手垫在江书脑后,修长的手指插入她的黑发,用力板着她的头,想让她配合自己的这个吻。 江书却只觉得…… 窒息。 她是喜欢沈无妄,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可、可骤然来这么一下子…… 在顾家时,最黑暗的记忆涌上,江书只觉浑身的力气迅速地从四肢百骸中被人抽空,她浑身僵硬,一动都动不了。 颤巍巍的哭音,被堵在胸口,江书浑身抖个不停。 沈无妄是过了一阵子,才察觉出女孩的不对。 他松开她,看着她身上抖得厉害,一张小脸也全白了,是受了天大委屈耻辱的模样。 她眼中的神情,如细密的碎冰凌,扎进沈无妄心口。 她……就这么讨厌他? 不是说,两人有过婚约吗?那应该是很亲密的关系才对。 可她这样…… 分明就是厌恶得不行。 沈无妄脸色白了白,只觉自己…… 是个混蛋。 “江书,我、我……抱歉……” 他语无伦次,只觉说什么都没有用。 江书沉浸在那黑暗的,被强迫的记忆中,耳中听得沈无妄的声音,好似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江书,别哭……” “你怎么了?” “可是不舒服?江书,说话,你说话啊!” 男人焦灼的声音,终于惊醒了江书。她茫然抬头,才发现自己脸颊上湿了好大一片。 江书吃力地把目光凝沈无妄脸上,声音嘶哑,“……没事。” 她这模样,任谁看了,也知道绝不会没事。 沈无妄:“我、我真的不知道……”你这么厌恶我的靠近。 江书知道他是误会了。 她不讨厌沈无妄,也不该厌恶他靠近自己。可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有那样的反应? 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那一刻,她还是想到自己被强迫着毁了清白的那一日。 那时,她也是感觉到那人身上的气场,强得可怕。不能挣扎,不然……会死。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幕亓一。 可当时那可怕的记忆…… 她怎么也没法子从脑中抹掉。 当初,甘太后为她和沈无妄指婚,她答应了,也是考虑到,沈无妄是个太监,不会真的对自己如何。 不过是搭伙对食过日子罢了。 自然也不会看她那样狼狈的一面。 可今日、今日……到底为什么…… 江书眼眶发热,“沈大人,你走吧。今日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可江书如今这个模样,沈无妄根本不想走。他心中隐隐约约地知道,自己今日若是就这么走了,怕是往后,江书定会躲着自己。 他得把话问清楚。 沈无妄深吸一口气,忍着胸口刺痛,“江书,你当真这么厌恶我?是不是往后都不愿再见到我了?” 江书愣愣地,刚张开嘴。 “对!” 一道声音,自里间传来。 幕亓一扶着门框,踉跄着:“沈无妄,江书就是讨厌你,一开始就讨厌你!” 第573章 不想让他死在她面前 江书回过头去,见幕亓一光裸着上身,脸色依旧十分苍白,而且似乎因为走动,伤口崩裂得愈发严重。 鲜血一滴滴洒落在身旁的地上。 看模样儿,十分可怜。 江书拧眉:“幕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江书,”幕亓一声音低低的,“你从前,可不是这样叫我。” 江书一愣,她从前是幕亓一的试婚丫鬟,自然是跟着旁的丫鬟一起,叫他一声“世子”。 看幕亓一那摇摇欲坠的模样,江书深怕再刺激他一句,他立马就会倒下。 无奈,江书只得拧眉,叫了一声:“幕……世子,你身上还伤着,快回去吧。” 江书也有些担心,沈无妄再捅幕亓一一刀。 如今的幕亓一,怕是受不住了。 她可不愿意他死在她面前!不晦气吗? 幕亓一却好似全不在意自己的状况,他轻轻应了一声,“你既还叫我一声世子,本世子自然需护着你。” 幕亓一自己都站不稳了,还是挡在了江书身前,直面沈无妄,“沈大人,你要对江书做什么?” 沈无妄面色阴沉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只觉他那张苍白的脸,根本掩不住眼底的幸灾乐祸。 若此处不是在江书宫中,他真想给他一剑,把他扎个对儿穿。 试婚丫鬟 第458节 叫他呲着牙在那里暗笑! 可偏偏,这就是在江书面前。 沈无妄只觉后脑处,连着他的脊骨,又连通着他的四肢百骸,都一阵阵地发冷,发痛。 该死! 幕亓一该死! 沈无妄不记得他从前跟自己可有什么过结,可他该死,真的该死! 可江书,一直在幕亓一身后,一步都没有踏出来过。 所以,是他,沈无妄,是多余的吗? 沈无妄脸色难看,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见他带人走远。 江书身前的幕亓一摇晃了一下。 江书站在他身后,能清晰地看到他背后的鲜血,一下子涌出来,顺着脊背流下。 幕亓一声音嘶哑:“他……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他是醒来后,听到声音才找来的,只见到两人对峙,旁的都没看见。 可看江书的模样,她像是受了欺负。 这个沈无妄…… 幕亓一从前,只是觉得沈无妄和自己不同阵营,是天然的……讨厌。 后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出他对自己身边的试婚丫鬟有些不同旁人的意思呢? 好像就是沈无妄为了江书,做实万吟儿诬陷的时候…… 那件事,他从头到尾都瞧着,一直选择相信的,也自然是万吟儿。当时还觉得那沈无妄好笑。 他是个阉人啊,没根的东西,连男人都算不上。 居然敢觊觎他身边的侍女。 算什么?! 那时候,幕亓一对江书……不看重,却知道,她一定是他的! 不说旁的,江书是失了贞洁才做了他幕亓一的试婚丫鬟的,她该知道,他不点破,就是要护住她的性命。她虽从来不说,可心里该是明白的吧? 他幕亓一对她这样的大恩,她留在他身边,以身相报。 不正常吗? 那沈无妄,拿什么跟他争? 可后来,幕亓一就算再迟钝,慢慢也觉出了些不对。 甚至从前偶然看到那两人站在一处,心中竟会觉得……好生般配。 可、可那沈无妄就算长得再好看,他也不是个真男人了。再说,江书已入了宫,做了鸿庆帝的嫔妃。 还怀了皇帝的孩子! 她哪里会和沈无妄有什么?不可能……一定是他想多了,想多了…… 心中思绪乱纷纷的,幕亓一到底失血过多,头脑发晕,身子一晃,就这么倒在了地上。 再次失去了知觉。 好容易等到小宫女请来了紫浔。 紫浔一见幕亓一,给他诊了脉,在伤口上撒上止血的药粉。“幕大人什么事儿,不过都是些皮外伤。” 江书皱眉,“那怎么会动不动就晕倒?” “失血过多,又因为疲累。别担心,不会死。”紫浔顿了顿,“不会死在你的永寿宫。” “这就好。”江书舒了口气,“他什么时候能醒?” 紫浔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大约,睡上两三个时辰就好了。” 江书皱眉。要那么久才能醒,岂不是要在她宫中过夜? 那怎么行? 江书:“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叫他赶快醒过来?” 紫浔想了想,“奴婢可以下针,把幕大人扎醒。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到底是短时间内催出精力的法子,幕大人身上这伤,怕是后面又要多养些时候了。” 江书寻思了片刻。 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江书:“能让他撑到出宫,回自己府上吗?” 紫浔:“……能。但,幕大人这伤,又要再多养些时候了。” “不会落下什么暗病吧?” 紫浔一拍胸脯,“包在奴婢身上,绝对不会。”她顿了顿,才有些不确定地看向江书,“娘娘是想叫他留下点什么毛病?那,也行。” 江书:…… 江书:“不是。”她跟紫浔细细解说,“幕大人毕竟是外臣,不好在我宫中带上一夜。还请紫浔姑娘出手,把他扎醒,叫他自己走出去,回自己府中好生歇着。”想歇多久就歇多久,只是莫要挨上她…… 紫浔答应。 烛火下,紫浔一针刺下。 “娘娘,奴婢先叫幕大人醒过来,看看他的情况,再看后面的针还落不落。”毕竟幕亓一这一身,虽都是皮外伤,可有一处深可见骨,也有些严重。紫浔不敢托大,只得缓缓图之。 她一针重重落下。 床榻上的幕亓一紧皱眉头,一声闷哼。 人缓缓醒来。 江书伸出手,在幕亓一眼前摇了摇,“幕大人,你醒了?” 半晌。 “……嗯。”幕亓一声音嘶哑,“我、我这是……” 江书:“本宫不知你是怎么了。紫浔说,你伤得很重……”心虚一闪而逝,江书继续道,“我想,你还是回府里养着比较好,老侯爷也不会悬心。你说好吗?” 幕亓一愣了愣。 他想起自己是为何要来江书宫中的了。 他吃力地撑起上半身,摇了摇头,“江妃娘娘,下官……不能走。” 第574章 谁当狗会开心 看着眼前苍白憔悴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的幕亓一,江书一阵无语。 她和紫浔对视了一眼,心中深深后悔。 早知道幕亓一不想走,她就多余把他弄醒过来。就该晕着,叫人抬出永寿宫,送回家去! 不然,怎么好像搞得,像这个人赖上了她一样? 江书求救地看向紫浔,对她眨眨眼睛。是想问,就不能把这针拔了,再把幕亓一弄晕过去? 自从幕亓一上次想要把她强行带出宫去,江书和他那点子一起伏击竹叶先生的情谊,早就跟着消失殆尽。她现在真的只想离幕亓一远一些。她一靠近这个男人,就倒霉。 更不用说收留他过夜! 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儿呢! 紫浔扯了扯嘴角,耸肩表示无能为力。她还能怎么样,总不能让她……把朝廷命官幕亓一给杀了吧? 见紫浔对着自己轻轻地摇头,意思是说她也没办法。江书叹了口气。 幕亓一是伏在床榻上,没看到身前两个女人看来看去的眉眼官司。他艰难地撑起上身,盖在腰上的薄毯随之滑下,露出满身的伤痕。 江书虽然不喜幕亓一,看他这个模样,也觉心惊。 忍不住问道:“幕大人,你是为何把自己伤成了这样?” “咳咳……”幕亓一咳了一声。 没想到江书会开口关心自己,他只觉这些日子来一直压在心口的郁气微微一散。脑中闪过一丝亮光。 江书这丫头……虽然趋炎附势,贪慕富贵,可到底,还算善良。 不忍心见他受伤。 幕亓一伤口处疼痛,便有些撑不住,干脆又趴回了床榻上。他苦笑一声,“你不认得这个?” 江书摇头。 幕亓一:“这是因柳叶湖上的刺客,我自己去领的罚。” 江书一愣,“可,那也不怪你……” “刺客自然不是我找来的,”幕亓一摇了摇头,“可我身为侍卫统领,竟出现了这样的纰漏,险些叫贼人伤了皇上。”他扭头,看了一眼自己血迹斑斑的肩膀,“只是皮肉之苦,已经算是很仁慈了。” 这么说,这些伤,都是鸿庆帝“赏”的? 就跟刚才沈无妄送来的那些珍宝赏赐一样? 不过是鸿庆帝在出气? 江书摇了摇头。帝王心术,她是真的不懂。 见江书面露悲戚,幕亓一平白心中一暖。他刻意把声气压得极低,十分嘶哑的模样,“江妃娘娘,听闻那日你也受了伤?下官在这里,向你赔罪。” 说着,挣扎着要起,竟是要向江书行礼。 试婚丫鬟 第459节 他动作大了些,牵动紫浔扎在穴位上的银针,穴位一阵酸痛,幕亓一额上见了冷汗,更显脆弱。 江书:“不用不用……” 她看幕亓一这么脆弱的样子,真的害怕,他死在这里。 她依旧不死心,“幕大人,你、你刚才说,你为何不能走?” “下官有些话,要对江妃娘娘说。” 幕亓一瞧了一眼一旁的紫浔。 紫浔见机,“奴婢先行告退?” “别!”江书一把扯住,“紫浔姑娘,劳烦你,在外间等我一等。”实在不行,她还能叫紫浔过来,把幕亓一扎晕,送出宫去。 “是。” 紫浔只得答应了,候在了外面。 屋内只剩下幕亓一、江书两人。 沉默半晌,幕亓一突然一声轻笑,“江妃娘娘,还记不记得,你在武安侯府的时候……” 他受伤,她也曾在一旁红着眼睛照顾过他,生怕他真的出什么事儿。 时光如流水,过得好快!转眼间就物是人非…… 江书:“自然记得。” 幕亓一心中一喜,“你那时候,过得可开心?” 他强忍着疼痛撑起身子,声音都有些颤抖,眼中全是迫切。 这是他最想不明白的地方。 明明是他,幕亓一,救江书出水火,叫她跟在他身边,处处护着她。 后来还……想叫她做他武安侯府的正头娘子。 虽比不过皇帝的嫔妃尊荣。 可、可却是独享他一个男人啊,他也不会有妾室、通房什么的,江书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等等他呢? 幕亓一捏紧了手指,看向江书。 男人的问话,让江书微微一愣,几乎是下意识地瞪大眼睛:“不开心。” 她定定看向幕亓一,“幕大人,这世间可有给旁人当狗,还能谈得上开心的人吗?” 她这般直白的回答,几乎没噎得幕亓一背过气去。他只觉口中一阵腥甜,“你……你有什么不开心的?” 那可是他记忆中,最好的日子啊! 江书一阵无语。 只觉自己跟这个大少爷,永远都说不到一起去。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火气,“幕大人,你说你不能走,就是要和我说这些?” “这……自然不是。” 幕亓一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 终于还是横下了心,“江书,我、我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江书皱眉:“哪件事?” 幕亓一只觉心中发寒。他有很多对不起她的地方吗? 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江书:“算了幕大人,无论你说的是什么事儿,我都原谅你。只是……你待在我宫中,到底……不便……” 幕亓一:“是上次,我不该强迫你跟我出宫,才叫沈无妄那厮,占了你的便宜。” 江书越来越不喜听幕亓一说话。 什么叫沈无妄占了她的便宜?什么便宜?这话当真难听。 江书看向幕亓一:“那是本宫和沈大人之间的事,你无需介怀。” “不,不是的,”幕亓一连忙解释,“我要说的,就是那件事。我上次,只是、只是想请你去我府中,江书,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也不会伤害你。我、我和那沈无妄不一样。” 江书:“好,我原谅你,你还有旁的要说的吗?若是没有……”就走吧。 “有,有!”幕亓一连忙道,“归根究底,我此次来,也是想请你去侯府。那竹叶先生现在怕是盯上了你我,他们定还有后手。江书,你若不与我联手,怕是我俩都会被那群人害了!”他目光炯炯,“江书,那群人比你想得可怕,你信我!” 第575章 武安侯府的秘密就是万吟儿 提到竹叶先生,江书眸光一闪。 那群人,她回宫之中,也旁敲侧击地问了不少人,自然包括彤妃。 可没人知道竹叶先生这个名号。 至于彤妃,只是讳莫如深地笑笑,什么都不肯说。 江书实在没了法子。 所幸,这段时间那竹叶先生销声匿迹,江书没找到他,他也没来惹江书的事儿。江书暂时不想进一步试探。 没想到幕亓一倒还记着。 江书:“你知道些什么?可是跟我有关?” 幕亓一隐去具体时间,把老武安侯和他说过的那些事,细细告诉了江书。 江书皱眉:“大盛开国尚未百年,可你说,你祖父祖母那一辈,就见过年轻的竹叶先生?” 她记忆中,竹叶先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青衫文士,长相也是扔到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 只是……江书记得那张脸,十分的年轻。 也就二十岁出头,绝对不到三十岁。 并没有比自己大很多。 可幕亓一,说那人和自己的父辈,是同一辈人。 这怎么可能? 江书:“你确定,当时的竹叶先生,和那日我们见到的是同一个人?” 幕亓一沉了面色,下意识向袖中掏去。 这才发现自己光着上身。 幕亓一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一旁,江书:“找东西?哦对对,你的衣裳……” 她立刻喊人,将幕亓一丢在外间的上衣取回,有些嫌弃地捻着那衣裳没被血水浸透的地方,递给幕亓一。 幕亓一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上衣上的鞋印。 江书扭过脸去。 一阵淅淅索索,幕亓一自衣袖中,抽出一个卷轴,所幸还没被血污到。 幕亓一展开卷轴,“当时,族中有人善画,留下了那位‘大恩人’的小像,你看,可是他?” 幕亓一这族中画师,的确厉害得紧,寥寥几笔,就将竹叶先生的形神尽勾在丹青之上。 江书一眼都认出,惊叫出声:“好像!或是,根本就是一个人……” 幕亓一摇头:“不知。” 两人对视一眼,却觉得脊背窜上来一阵寒意。 江书:“会不会,我们见的那个竹叶先生,是老竹叶的儿子?” 可就算是儿子,父子血缘,可也不会那般一模一样。父子又不是双胎,如何就会相像到这种程度? 可除此之外,还能如何解释?江书根本想象不出来。 是年龄相差得极大的兄弟?同宗? 还是那竹叶先生根本就是驻颜有术?或者…… 他会什么法子,返老还童? 江书摇头,否定了自己。她也算是看了几本医书,对挤出有些了解,知道返老还童根本不可能。 是妖法。 江书看向幕亓一:“你、你还知道他些什么?” “不知道了。”此言一出,幕亓一自己都觉不可思议,以武安侯府只能,倾尽全力调查,却还是什么都没查出来。他看向江书,“你呢,在宫中可有打探到什么?” 江书摇头,“我也一无所知。” 幕亓一:“事到如今,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去找竹叶先生,所为何事?”他顿了顿,“我、我不是为了打探你的什么隐私,只是、只是若是我帮得上……” 他这话说得…… 江书皱紧了眉头,沉默片刻,目光有若实质地压在幕亓一肩头,“我没有。” 幕亓一一愣。 江书:“所以,你去找竹叶先生,是有所求,对吗?” 幕亓一张了张口,又想到自己今日来的目的,“……是。” “是何所求?”连武安侯府这百年世家,都做不到,还要求助他人? 幕亓一深吸一口气,知道这话说出去,便是把全族百十来条性命,都压在江书身上了。 幕亓一:“贵妃……在我府上。” 江书猛地瞪大眼睛。 愣愣地看向幕亓一,“你、你疯了?她可是、可是……” 她知道幕亓一痴恋万吟儿,但没想到男人痴恋到这个份儿上! 万吟儿腹中已有了龙种,他怎么敢……带她私奔?还愿意为了这事儿,叫毒蛇一般的竹叶先生给缠上!幕亓一对万吟儿,真是用情至深。 试婚丫鬟 第460节 江书皱眉,脑子飞转,“你们当真大胆!可、可她都肯为了你,抛去贵妃的身份不要,你为何不带她远走高飞?京城就这么大,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还不快走?” 她这话一出来,幕亓一就知道江书是误会了。 他苦笑一声:“你想到哪儿去了……贵妃……已经薨了。我去寻竹叶先生,是想让他帮着遮掩……” 万吟儿死了? 江书万万没想到,“她的孩子呢?” 幕亓一面上的神情,告诉了江书,那孩子定是活能存活着下来。 “你好大的胆子!” “江书,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幕亓一急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一激动,幕亓一又咳了好几声,才向江书解释道:“那日,我也是……她来了府中,才知道的。我也不明白,她为何不回宫,却要去武安侯府求庇护。” “求庇护?” “是,”幕亓一面上表情十分沉痛,“若不是晚樱,她当晚怕就会因为难产而一尸两命。至于她为何说什么都不肯回宫,一直到她去世,我也没能问出来。只是……”幕亓一回忆,“当时,她好像十分惊惧。” 万吟儿在害怕? 江书算了算时间,知道万吟儿就是在从秋狝营地回来的路上逃走的。可她为何会这样?江书想不明白。她虽然没有真的怀孕,却能理解女人为母则刚,到底是什么能逼得万吟儿连宫都不敢回,要去武安侯府? 难道,这宫里有什么? 永寿宫外。 沈无妄在檐下静静凝立。夜色渐渐深了,目之所及的灯光,一点一点熄灭。 渐渐地,能看清头顶上旋转的星河。 那个幕亓一…… 还没出来吗? 江书和那个光着半边身子的男人,到底在里面干什么? 沈无妄心口一阵郁痛。 却远远地瞧着,一大队太监,提着灯火,冲永寿宫而来。 离得近了,沈无妄才看到,太监扛着的肩撵上,赫然坐着—— 鸿庆帝! 第576章 他跪着,幕亓一却躺着 沈无妄猛地一愣。 这时节,鸿庆帝不应该在他的朝华殿,和他宠爱的朝贵妃腻歪在一起吗? 来永寿宫干嘛? 还是悄咪咪地来着,不许人通传! 可沈无妄心中太多疑惑,也不能冲出去质问鸿庆帝。再说,现在也来不及了。 皇帝的轿撵距离江书的永寿宫,也只有一箭之地。若叫他进去,撞见衣冠不整的幕亓一…… 沈无妄手指猛地攥紧。 他虽然想让幕亓一死,但不想让江书陪葬。 需得想个法子,如论如何都要拦住鸿庆帝。 可皇帝的轿撵这样近…… 沈无妄脑筋急转。他知道,鸿庆帝并不算很喜欢自己,贸然装上去,定要受罚。 可如今,能帮得上江书的,就只有他了。 沉吟片刻,沈无妄一招手。心腹下属从身后阴影中浮现。沈无妄低声吩咐过,下属面露迟疑:“这……” “去。”沈无妄声音低沉冷硬,“若不成,便只推到我身上是了。” “是!” 那人口中低声应着去了。 沈无妄又在暗处看了一会子,待到鸿庆帝轿撵已到了江书永寿宫门口,宫内之人隐隐能望得见些火光。 沈无妄一步踏出藏身之,径直到得鸿庆帝轿撵队伍跟前。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吾皇万岁万岁玩哇万岁,臣沈无妄,有事要禀!” 冷不丁窜出来个沈无妄,吓了正在出神的鸿庆帝一跳。 今日,他是自觉与朝贵妃厮混已久,猛可儿见想起,该去看看自己那两位有孕的妃嫔,这才摆驾永寿宫。 更何况,他今日刚刚流水一样的宝贝儿,送进永寿宫,无论是江妃还是彤妃,现在一定都很想见到他,定会迫不及待地谢恩。 想着江书的清冷,彤妃的娇艳,鸿庆帝面上正浮现笑意。 却冷不丁被沈无妄打断。 看清眼前跪着的,竟是他最不喜欢的,母后收的义子。鸿庆帝下意识拧眉:“有话,明日上朝再说。” 皇帝声音中的厌恶,所有人都感受得到。 走在轿撵前开道的太监,甚至跃跃欲试,想要上前驱逐沈无妄。 可那是沈无妄啊…… 甘太后的义子,就算是皇帝要发落他,也需等个时机。 无人敢上前。 沈无妄就这么静静地跪在宫道中央,凉气自膝盖起,一点点往上攀爬。他是内官家出身,深谙这后宫中的为臣之道。皇帝不喜欢自己,也未必顷刻间就会了自己性命,后宫那么大,能躲则躲…… 可今日,江书的事,他躲不了。 只是一想到自己跪在这里,那该死的幕亓一却躺在江书的软床上。 沈无妄就觉浑身上下,四肢百骸,都又酸又痛。 只想站起来,拔刀。 强忍住冲进去的冲动,沈无妄摆出更卑微的姿态,以额触地:“陛下,此事机要,臣需现在就禀。” 鸿庆帝坐在高高的轿撵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沈无妄。 从前,母后夸沈无妄身量足,将来必能长成身材高大的男子。 是,可那又如何? 再高大,还不是要在他这个皇帝面前折腰? 想着,鸿庆帝心情好了些,“什么事儿,长话短说。”别耽误他去看爱妃们。 “是,”沈无妄撑起身子,深吸一口气,“回皇上的话,臣要禀的,是那朝贵妃的身世。” “哦?”鸿庆帝拧眉。 沈无妄好像对皇帝的不满,半点都察觉不到,“皇上可知,前几日柳叶湖宴饮的那一次,朝国的正使在回偏殿歇息的路上,失足落水。虽侍卫们救得及时,可那正使到底年纪大了,没救回来。” 鸿庆帝:“知道。” 这事儿他当然清楚。 毕竟,他当着众人的面,让那使臣下去,就没打算留他的活路。 一个小国差遣来的臣子,蝼蚁一样的东西,居然敢大言不惭,让他的贵妃跳舞取乐。 他怎可能留他性命? 现在,留一具全尸,已是格外开恩。 鸿庆帝:“你要说的,就是这个?朕已经都知道了。” “不止。”沈无妄顿首,又道:“那使臣临死前,说了些关于朝贵妃的事,臣认为,皇上需得心中有数。” “哦?” 这倒是意外。 可沈无妄自从被自己下了一次药,被救回来后,没了过往的记忆。对他,就只是如臣子对皇帝。 不似从前,真把自己当做甘太后的儿子,对他这个兄弟,管束颇多。 鸿庆帝知道,自己宠爱朝贵妃,还为她割让边境土地,朝野上早议论纷纷。 可这事儿,不该沈无妄管,也轮不到他管。 鸿庆帝:“有什么话,沈卿说吧。朕相信,你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么,不能说。” 沈无妄:“那使臣临死前,说朝贵妃根本不是朝国宗女,她是……” “住口!” 鸿庆帝也知道金妍熙出身的不堪,可却决不许这宫中有旁人提起! 他目光刀子一样剜向沈无妄:“你就是要来跟朕说这些?可以不必说了……” “陛下……” “沈无妄,现在滚,还是把话吐干净后,朕叫人把你拖进慎刑司。你自己选吧。”鸿庆帝的声音冷冷落下。 沈无妄望了一眼宫道尽头。 那里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见。 他闭了闭眼睛。慎刑司吗?他早有安排…… 沈无妄:“陛下,臣……” 他话未说完。 一道足音自轿撵后方匆匆传来。 是个小太监,穿着朝华殿统一的衣衫,气喘吁吁:“皇上!皇上!” 试婚丫鬟 第461节 鸿庆帝恨恨瞪了沈无妄一眼,转向那小太监,“没规矩的东西,跑什么?!”他的好心情已经彻底被毁了。 小太监:“皇上,是我家娘娘,我家娘娘她,她受了惊吓,心疾又犯,晕倒了!” “什么?”鸿庆帝大惊,“是什么吓到了贵妃?” “刚才贵妃沐浴,奴才们都在外面伺候,只听得里面娘娘尖叫!宫女们冲进去,出来后,说是娘娘看到了、看到了……刺客!” “混账!” 鸿庆帝猛地拍了一下轿撵。 这半年来,他身边闹了三次刺客,有人就那么想要他死吗?! 鸿庆帝再顾不上近在眼前的永寿宫,“去朝华殿!” “是!” 可看着眼前沈无妄的身影,鸿庆帝又气不打一出来:“沈无妄,你自己去慎刑司领罚!明日朕要看到成果!” 第577章 沈无妄进慎刑司 鸿庆帝走后。 沈无妄才缓缓地从地上撑起身子,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永寿宫,苦笑了一声。 只觉有些,手痒。 还是想冲进去,把那个该死的幕亓一从江书的床上拎起来,扔进慎刑司受罚。 可是,不能呢。 江书……会心疼吧? 这么长时间,永寿宫内,一个人都没出来。定是都围在那幕亓一身边忙着忙那…… 他呢,却要一个人去慎刑司走一遭了。 慎刑司内。 这地方沈无妄极熟。他解开衣襟,一件件地脱去上衣,露出精壮劲瘦的上半身。 自己低头看了看,觉得跟幕亓一比起来,还是自己不错。 可惜,江书应该没看过…… 才会被那样的小白脸哄骗! “沈大人,这、这……”行刑的太监战战兢兢上前。他没想过今天要罚的是老上司沈无妄。 “我自己来。” 沈无妄走上刑台,自己举起双手,让左右太监将他手腕用皮绳捆住,高高吊起。 那皮绳初时不觉什么,直到沈无妄本人被拉起来,才深深陷入手腕皮肉中去,一动就痛得要命。 行刑太监过来,低语道:“沈大人,今日怕是得罪了。” “无妨。” 那太监搓搓手,“您知道,咱们自有法子,让这伤口瞧着吓人,实际却没那么严重,也没那么疼。您要不要……” 毕竟是皇上的口谕,要罚沈无妄,他身上总是要落下点伤,血得呼啦的最好。 不然,慎刑司岂不是也要跟着吃挂落? 沈无妄:“不用。你们照常动手就是。” 他顿了顿,“昨日,可有罚了幕亓一?” “是有这么回事儿。”行刑太监陪着笑。 这年底,刺客忙,侍卫忙,他们慎刑司天天都要打人,也是极忙。 行刑太监:“那幕大人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过来细细交代的,要如何罚过。他身上本就有些伤,可皇上口谕,谁敢违背?没法子,只得叫咱们皮鞭子沾了水地抽,是小的们下手重了些……可也是没法子的事。沈大人放心,咱们必不会对你也那样……” 那幕亓一,不就是凭着自己那一身的伤,在江书面前逃了乖去? 若自己也伤了…… 沈无妄:“就照他那样罚,还要更重一些!” “这……” “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是。” 行刑太监退到一边,吩咐小太监将大拇指粗细的皮鞭浸入盐水中。心中感慨,沈大人可真是……忠君爱国啊! 这一顿鞭子,抽到了半夜。 沈无妄被放下来,披上外衫,那贴身的衣裳瞬间就被鲜血浸得尽透。 他却觉得,也不是很痛。 从前也不是没受过比这个严重得多的伤。 鸿庆帝的传旨太监恰在这时候到了。 那太监看了沈无妄一身伤痕,倒还算满意,“皇上说了,沈大人是一片忠心,可到底口不择言了些。贵妃娘娘是什么人,岂是下人奴才能随意置喙的?为了怕沈大人不长记性,皇上教您去刚才那宫道上跪着,一直跪到天明呢。沈大人,别磨蹭了,快去吧。” “沈无妄接旨。” 好,这下子他不用发愁如何让江书知道了。 沈无妄一步一蹭地到永寿宫门外时,正是夜里最深的时候。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身上衣裳虽穿得周全,可到底伤口不曾处理过,鲜血一滴滴流下,在身边的青石板地上,聚成一个小洼。 看着他罚跪的太监,没一会儿就打着哈欠,眼看着就要眯缝过去。 沈无妄轻咳了一声。 那太监醒来:“沈大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当啷” 一只鼓鼓囊囊的银包,滚落在那太监脚下。 他本以为今日这是个苦差事,拿不到赏钱不说,怕还要招怨。可没想到……大约是这沈大人痛得受不住,也想早些回去歇歇吧? 那太监知趣,拾起银子,再三保证不会说出去,径自走了。 沈无妄又跪了一会儿,心中只怨恨这永寿宫中的宫人,怎么这么懒,看到门口跪了一个大活人,就不知道出来看看吗? 就都围在那个该死的幕亓一身旁? 当真……讨厌。 一阵风吹来,沈无妄上衣都被血水浸湿,血又干涸,板结在一起,叫风一吹,刺骨寒凉。 沈无妄忍不住咳了一声。 永寿宫内。 在内室的江书全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全副心神,都在幕亓一口中所说的事上。 万吟儿死了,连同她的孩儿一起死了。 幕亓一觉得,唯有竹叶先生那样无所不能的人,才能帮武安侯府度过这次劫难。 可竹叶先生在宫中的内应,似乎是彤妃…… 她和幕亓一又联起手来,彻底得罪了竹叶先生。 江书揉着胀痛的眉心,“所以,你到底要怎么样?” “江书,如今只有你我联手,”幕亓一急急道,“我方能护得住你,也护得住侯府!” 江书不信。 她看向幕亓一,“若要求竹叶先生帮忙,你不该寻我,该去寻彤妃。” “不,”幕亓一摇头,“我堂堂武安侯府,岂能受那般妖人的胁迫?” “那你什么意思?” “江书,你想出宫吗?” 江书一愣,下意识:“我、我……你怎会这样想?” 幕亓一:“江书,你照镜子的时候,难道看不到你自己眼中的不甘?” “不甘?” 幕亓一笑了一下,他自己也觉讽刺和心痛,“对你来说,你最好的日子,是在溧陵的时候吧?那时候,你会笑……” 江书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她知道,幕亓一说得对。 如今,她锦衣玉食,金尊玉贵。可在溧陵,她有自由。 这后宫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自由。 幕亓一:“江书,这三年来,侯府一直在走下坡路,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他目光炯炯地看向江书,“这世间得到自由的路,只有两条,一是出宫,二是,走到至高无上的位置上去。比如……太后。” 江书眸子猛地一亮。 幕亓一:“这两条路,我都可以帮你。” 他向江书伸出手:“只有我才能做得到。江书,你可愿意站在我身旁?” 第578章 死太监,总是坏事 荧荧火光中,江书盯着那只冷白如削玉一般的手。 试婚丫鬟 第462节 她曾经握住过的,仰仗过的那只手。 那时节儿,她过的那些日子…… 不,她绝对不想再过一次。 但幕亓一一副掌握了不少信息的样子,武安侯府在朝堂上的势力是一代代人实打实经营出来的,树大根深,盘根错节。她和他,比不了。甚至连皇后的崔家,也因为主战场在北疆,就背地里打探消息这一项,未必有武安侯府来得便利。 想着,江书犹豫了。 她入宫前,雄心万丈,是想护住自己身边的人。 可真正入了宫,做了鸿庆帝的妃子,才知道,像她这样没有家势护身的女子,又不算顶尖得宠,连保命都难。 她竟什么都做不了。 要不要借武安侯府的势呢? 幕亓一伏在床榻上,耐心地等着急江书回答。 他有信心。 毕竟,两人有过那样的过去。且,幕亓一百分百地确定。 江书,不爱鸿庆帝。 不说旁的,她成了妃子后,不还……还算计了他,跟他做过、做过那样的事儿吗? 这还不足以说明,江书心里的人,是他幕亓一吗? 两人正相对无言。 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 江书微微沉眉,“不是说了,等闲不许人进来。什么事儿?” “回娘娘的话,”门外小太监的声音压得很低,“是、是沈大人……” “他又怎么了?”幕亓一不耐烦地接口。这个沈无妄,虽是个阉人,碍不着他的大事。 却当真讨厌! 见那小太监不曾答话,幕亓一咳了一声,掩去尴尬,回头看向江书:“江妃娘娘,你宫中人,倒懂得规矩。” 江书此刻无暇估计幕亓一的小情绪,她看向那小太监投在窗纸上的身影,“沈大人怎么了?可是有话要带给本宫?” “不、不是……” “那是?”江书也有些不耐,莫名地觉得,沈无妄好似在耍小脾气。 可,为什么啊?他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小太监可以压得极低的声音传进来:“娘娘,沈大人他不知何故,晕倒在了咱们宫门口。还、还满身是血……” 那小太监嘴唇颤抖。 刚才接待晕倒的幕亓一的人,就是他。 没想到今日格外艰难,连捡人回来这种事,都叫他遭了两次。真是……晦气。 江书闻言,腾地起身,“他怎么会?” 她推开门,便要径直往外冲。 那一刻的心慌,像一双大手,牢牢地扼住她的脖颈,让她连呼吸都觉困难无比。 刚才沈无妄临走时,人还好好的,怎么会……这么短时间内,就受了伤? 她刚踏出内室的门,便被小太监跪在身前拦住:“娘娘,不可啊!您不能出去……” “为何?” “奴才刚才奉娘娘的命,在门口等待已久。瞧见了……”小太监咽了口口水,“沈大人是触怒了皇上,才被责打,咱们、咱们不能出去,给自己找这个麻烦啊!” 毕竟,沈无妄和幕亓一不一样。 幕亓一是自己找到永寿宫中来的,就算真在宫中出了什么事儿,好歹是他自己来的,可以怪在他自己身上。 可沈无妄…… 人晕在外面,又是皇帝亲口责罚的。 这样的人,也敢往宫里捡? 不要命了? 江书猛地一愣,指尖都一阵阵地发凉,“你说什么?皇上,皇上他来过了?” “是啊。”小太监一脸苦相,多好的承宠机会,可惜啊,可惜…… “什么时候来的?为何无人通报?”江书急得脸都有些白了。 刚才,她和半裸的幕亓一同居一室,若是被鸿庆帝闯进来,撞个正着。 什么下场?她想都不敢想! “回娘娘的话,是昨夜近子时的时候才来。皇上一路上都吩咐过了,不许人通传打扰娘娘。小的当时远远瞧见仪仗,吓得不行,多亏、多亏了沈大人突然出来,拦住皇上说了些什么。后面朝贵妃宫中的人又来请皇上,皇上这才走的。可沈大人好像触怒了皇上,皇上让他自己去慎刑司领罚。想来,如今他跪在这里,也是皇上对他惩戒的一部分吧。娘娘,这事儿,咱们不能管。” 随着那小太监的话,江书把前因后果都想明白了。 是多亏沈无妄拦了一道,鸿庆帝圣驾才没到江书宫中。 她江书和幕亓一,方才能得活命! 沈无妄却一声不吭地自己抗下了这一切! 江书手指猛地攥紧,一把推开那小太监。 径直冲出宫门。 谁都不帮她也无所谓,她一定要救沈无妄的命,没人能拦在她身前。 江书到沈无妄身边的事后,他倒在地上,整个人都还恍惚着。 他也不是完全没了意识。 只是……背部的伤,虽不至于伤筋动骨,可确实火辣辣地在疼。一阵阵的冷风吹来,凉到人骨子里。沈无妄一直抬头,盯着江书卧房的方向。 那里的灯,一直都不曾熄灭。 也不见幕亓一出来。 他真的就在江书宫中,留了一夜。 他们,在做什么呢? 沈无妄发现自己不愿用恶意揣度江书,可、可……他好冷啊。 他也好想待在江书宫中,那温暖的室内,就着荧荧的烛火,看着眼前的人。 沈无妄闭了闭眼睛,只觉眼眶发热,一股疲惫从酸痛的膝盖升起,就再也压不下去了。他闭上的眼睛,也不想再睁开。 沈无妄不知道自己身子晃了两下,就这么砸在了地上。 脸颊不知在冰冷的青砖上贴了多久,沈无妄正蓄着力气,想要爬起来。 毕竟他堂堂一个大太监,就这么在地上爬了一夜,都没人来扶。好像,有点丢人,还有点可怜。 还得自己爬起来。 就在蓄力时,鼻端突地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江书素白色的裙摆。 沈无妄挑唇,无力地笑了一下。她来了,她可算知道来了…… 可这一下,心中紧绷着的弦一松。 沈无妄彻底陷入了黑暗。他不知道就在他失去意识那一刻,他被江书抱在了怀里,不知道他破碎的、带着不祥热意的呼吸,喷在江书手上时,她慌乱地被骇出了眼泪。 她拼劲全身力气扶着沈无妄,又不敢触碰他背上的伤口。 可男人到底比江书重出很多,江书根本拖不动他。 她一回头,便看到宫门里,跟着她奔出来的幕亓一。江书:“愣着干嘛,快过来帮忙!” 第579章 江书对他,格外不同 沈无妄的血,黏糊糊地沾了幕亓一一手。 背人处,幕亓一拼命地在衣衫下摆上擦了又擦,却怎么也擦不净。 讨厌! 江书明明就要答应他了,马上就要答应他了!这死太监,非要这个时候搅局! 等幕亓一回到室内,才发现自己刚才的铺位都被挤没了。室内,宫女、太监来回奔忙,幕亓一竟就这么被挤到了一边。 “紫浔姑娘,麻烦你看看沈大人的伤,今日真是劳烦你了,改日你有重谢。你们三人,听紫浔姑娘的趋使,她叫你们做什么,你们便做什么。小礼子,这是本宫私库的钥匙,你现在就去开了,里面的人参灵芝捡好的拿来备着。你,去烧热水。紫浔姑娘,可要差人往长春宫,再帮你取一套针回来?你们几个出去,守住宫门,谁也不许放进来!” 幸好鸿庆帝据说是去了朝贵妃那里,想来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 江书吩咐完这一圈,看着下人们都井井有条地开始忙。 她跟着紫浔,凑到床边。 只觉烛火映照下,沈无妄的脸色比刚才幕亓一更加苍白吓人,连嘴唇上都一丝血色都无。 江书拧眉。 是了,沈无妄的本底子,没有幕亓一好。 幕亓一出身侯府,自小儿习武,是经过些历练。可那不过是历练,罕有以命相搏的时候。 沈无妄不一样,他下过那么多次墓,哪一次拼的都是命。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她是见过一些的……那些、那些…… “江妃娘娘,你别慌。”紫浔的声音传来,“沈大人这看着像是皮外伤,不碍事的。” 紫浔攥着江书的手,用力捏了捏,帮她止住颤抖,“这永寿宫中,你是主心骨。你不可先就乱了。你相信我。” 江书看向紫浔,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我信你的。” 试婚丫鬟 第463节 “好,”紫浔净了手,才向身后宫人道,“帮我,把沈大人的衣裳脱下来。都和伤口黏在一处了。” 江书:“我来吧。” 她凑到跟前,迅速地将沈无妄腰侧封带解开。里面是软甲,软甲下面的原本应该轻软的布衣。现在,那层布衣和血肉都黏在了一起,再加上外面有软甲不停地摩擦,江书能清晰地看到沈无妄背上翻卷开的伤口。 她强忍住眼泪,和帮手的宫女一起,一狠心,揭开了那层被血浸透的布。 “呃——” 昏迷中,沈无妄鸦羽一般的长睫剧烈颤抖,显是痛得不轻,口中也微微气喘。人却没还有醒来。 除了衣服,那纵横交错的鞭伤,烙伤,印在肌肤上。 江书倒吸一口凉气。 听说,鸿庆帝罚人,从来不细说如何罚。如何罚,全看去领罚的是什么人,犯了什么事儿,在皇帝心中有几斤几两。 后宫众人,惯会揣摩圣意,捧高踩低,慎刑司更是其中翘楚。 沈无妄被打成这样,可见是鸿庆帝真的恼了他。 是为了她吗? 知道沈无妄失忆,江书不愿自作多情。 可确实是他拦在她的宫门口,救了她合宫上下人的性命。 江书咬唇,看向一旁的紫浔,“紫浔姑娘,这……” 紫浔看着眼前这一片血肉模糊,叹了口气,“是皮外伤,可也……重了些。” 那刑具上似乎也沾染了些旁的东西,需得消消毒才好。 紫浔招手唤了一个小太监过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叮嘱他回长春宫去拿点药。 小太监走了,紫浔才安慰江书道:“不棘手,只是沈大人受了伤,要遭点儿罪。另外,只怕他今晚叫冷风吹了一宿,怕是要发些寒热,只要退了烧,熬过去,就好了。” 不自觉地,江书看了一眼站在人堆里的幕亓一。 紫浔知道她什么意思,苦笑了一声,“江妃娘娘,人与人不一样。沈大人伤得重些,身子也没有幕大人那么好,自然要吃些苦头。你别担心,都会好的。” 可这,却是为了她吃的苦头。 江书只觉心里难受极了。 那小太监说,沈无妄是跪了好一会儿子才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昏迷过去的。 他那时候,一定很难受吧? 没等多一会儿,被紫浔派出去取药的小太监便跑着回来了,把紫浔要的东西双手奉上。 紫浔选了一种一只青色的小瓷瓶,对着光弹了两下,向江书:“劳烦江妃娘娘按住沈大人,这个药,可能会有些痛。” 红色的药粉从瓶口倾斜而下,瞬间就糊在血上。 即便是在昏迷中,沈无妄也痛得闷哼出声。 简直就像把刚才的刑罚,从头又受了一次那般。 他被江书按在床上,身子打着细细的站,额间瞬间就见了冷汗。 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他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好像也这么痛。 可是,为什么呢…… 他小时候,也曾受过这么重的伤吗?为什么,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头……头好痛…… “这……糟了。” 紫浔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另一道声音焦急地问:“怎么了?” “沈大人这种痛,好像不对,不该、不该这么痛啊……” 紫浔变了脸色。 江书也看向床榻上的沈无妄,他紧紧闭着眼睛,浑身抖得痉挛一般,连手指尖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江书见过沈无妄重伤,却没见过他这版模样。 紫浔说得对。 外伤再如何,也不可能把人痛成这样。 他身上是不是、是不是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伤? 江书心口猛地往下一颤,她手心都凉了,看向紫浔,“不会是……他的记忆……” 紫浔拧眉,颤抖着伸出手,贴上沈无妄额头。 冰凉一片。 又按脉搏,紫浔在心中回忆师父的话,沈无妄现在的样子,和那个活生生头痛而死的女孩,好像好像…… “江妃娘娘,怕是、怕是……你说得对……” 江书双腿一软,跌坐在床边,她远着他,防着他,千算万算,为何临到头来,还是如此?为何? 她身边,沈无妄一只手顺着床沿垂下,江书紧紧攥住,“你别死,你别死好吗?” 一旁,被众人遗忘的幕亓一看着眼前这一幕,慢慢长大嘴巴。 他看到了什么? 江书是不是对这个太监,格外不同? 第580章 就该疼死这死太监 幕亓一皱眉。心中一旦起了疑惑,他便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江书和沈无妄看去。越看越觉心惊。 不说旁的,他目前已晕倒的时候,江书可有这般眼中泛着泪光,攥紧沈无妄的手,眼看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幕亓一咬着牙,拼命回想。 越想越觉得心凉。 江书对他,不曾这样。 可……可是…… 幕亓一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眼前这一幕。那沈无妄,是个阉人啊!他甚至算不得一个正常男人,怎么会有女人,对他有什么想法? 甘太后在时,幕亓一是听说过沈无妄和江书的“婚约”。 他从来不以为意,也没把沈无妄当成过自己的对手。那沈无妄,就算真能跟江书成亲,两人之间也不过是个对食。 宫里对食的太监宫女并不少。 这样的关系,游丝一样单薄,风一吹,怕就散了。 他幕亓一比不得鸿庆帝也就算了,难道连一个阉人都比不得? 怎么可能?! 幕亓一根本不信。可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无声地攥紧,一双眼睛也钉死在江书跟沈无妄身上。 那个叫紫浔的宫女怎么说的来着? 就该疼死那个死太监! 床榻旁,江书身后在沈无妄后脑脖颈处一摸,摸了一手的冷汗。 从前她也为他治过伤,知道这人极能忍痛,可如今,他昏迷中都压不住疼吟。想来也是疼到了极致。 江书攥着他的手,浑身上下抑制不住地颤抖,“怎会如此?他怎么会如此?” 紫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奴婢只见过那一次发病,是在那女孩子想起过去之时。可或许……或许还有旁的法子,能把人刺激成这样,也未可知……” 她拧眉,细细地想。 沈无妄是在她的药撒下去之后,骤然发病的。 她的药里有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他,还是,他原本也要这时候发病? 不知病因,无法定下治疗方案。 紫浔自有随着师父行医,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手足无措的情况。 “呃……” 床榻上,传来沈无妄一声闷哼,他双眼紧闭,人还晕着,口唇却微微翕动。 好像在说些什么。 是什么…… 江书凑过去,只听他声音嘶哑至极,“不要……冷,好冷。” 就像在无边的大海中抓住仅有的浮木,江书猛地抬头,看向紫浔,“他说冷……为什么……为什么会冷?” “莫非是已经开始发高热了?” 紫浔上前一步,探着沈无妄脉搏。片刻后,她摇头,“不是啊……” 紫浔顿了顿,“会不会,是沈大人记起了什么事情,很冷?” “我……我不知道……” 江书摇头,眼中泪水四散着飞落。 她怪自己,从前为何对男人了解得那么少?她一直以为,沈无妄定是幼时,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方才入宫做了太监。 这样的经历,定是没人愿意提起。 沈无妄不说,江书也不曾问。 可现在,她好后悔,如果早知道,如果能早知道…… 看着江书脸上的泪水,一滴滴落下,打湿衣襟。 试婚丫鬟 第464节 紫浔一咬牙,“江妃娘娘,奴婢才疏学浅……” 江书抬头,眼中破碎的神情,让紫浔几乎不忍心看。 紫浔跪下:“奴婢没法子了。但……娘娘,早些时候,阿翘姑娘服食的药,你是从何处来的?” “什么?”江书一愣。 彤妃给她的药一共就那么多,阿翘选择全都吃了下去,她没有剩余…… 可她没有,或许彤妃那儿有…… 江书看向紫浔,目光中满是希望,“那药,能救沈大人?” “不确定。”紫浔直白回答道,“只是,沈大人这头痛压不住,怕是要跟那女孩儿一般活活痛死。江妃娘娘,阿翘姑娘吃的是蛊毒,道理是相同的。蛊毒多凶霸,若能吃下去压住沈大人这头痛,或许还有救……只是,这可能,也只是救得了一是。” “嗯……” 江书身边,她只看着沈无妄垂下的手,痛的想要抓紧身下的锦被,都无能为力,只能打着滑儿垂下。 江书深吸一口,“阿翘吃的药,是彤妃所赠。既然如此,我去问她要来……” 说着,她转身要走。 却被紫浔直接拦住,“江妃娘娘,你还是……慎重。” “怎么?” “彤妃的底细,你知道吗?” 江书愣了愣,苦笑一声。 她还真不知道。 紫浔:“奴婢知道娘娘现在心急,也知道彤妃最近似有投诚之意。可……”她看了看床榻上昏迷的沈无妄,还是加重语气说出,“若是彤妃娘娘问您,为何要救沈大人呢?” 连她一个后入宫的小宫女,看出眼前这位江妃娘娘对大太监沈无妄不同常人的情谊时,都惊觉差异。 皇后娘娘没说什么,可心中也是不赞同的多。 可这若是叫那彤妃知道了,如何保证她就不会将此事捅出去,闹得满城风雨呢? 若那般,可是能直接要了江书的命啊! 所以紫浔才叫江书慎重。 可看沈无妄的样子,江书根本就是多一刻都忍不了,她咬了咬,“彤妃那边,本宫自会想办法。” 她推开了紫浔的手,“你让我去吧。” 紫浔张了张口,还想再说。 “江妃娘娘,无需去找臣妾。臣妾来了。” 彤妃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吓了屋内众人一大跳。 她什么时候进来的?竟无一人察觉到。 紫浔清清楚楚记得,刚才江书吩咐过,要众人守住门口,不许旁人进来。 如何这彤妃就如入无人之境了一般? 见满屋子人见鬼了一般的神情,彤妃轻轻叹了口气。她能来,是因为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便知道,怕是沈无妄出了事儿。 彤妃目光看向床榻上陷入昏迷的沈无妄,皱眉,“怎么伤成了这样?”她又看向紫浔,“可是用了什么不该用的药?” 紫浔看了看江书脸色,只好报出了自己用的药名。 “哎……”彤妃摇了摇头,“这药,本自没有问题。可沈大人运气不好,便叫这药激起了体内的蛊虫。” “蛊虫?” “正是。”彤妃双手护住小腹,轻轻一笑,“我也不瞒你们了。沈大人体内的蛊,我没法子解。” 第581章 沈无妄非死即疯 江书眼中刚刚聚起的希望,顷刻间宛如冰凌,一寸寸碎裂。 看得幕亓一莫名地,一阵心痛。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在生死这样大的命题跟前,他根本无话可说。 所幸,彤妃欣赏够了江书心碎的表情,紧接着开口道:“不过,沈大人体内这只蛊,我倒是认得。你们可想听听?” 江书愣愣地说不出话。 紫浔忙道:“娘娘,请讲。” 沈无妄这病骤然发作,紫浔手中信息实在少得可怜,又看他痛苦成那样,生怕是自己的药下坏了,愈发地不敢贸然动手。 可若是知道那东西些许来历,没准,她能救得了沈无妄。 紫浔自己虽对沈无妄没什么,可她再也不想看江书哭了! 她看向彤妃,目光殷切,“彤妃娘娘,若能救得了沈大人性命,我们家皇后娘娘必有重报!” 彤妃摇了摇手,一笑,“别瞒我了。恐怕希望沈大人活下来的,不是皇后娘娘吧?”她一双美目,只看向江书。 迎上就是目光,彤妃又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沈大人就能少遭一点罪。” “没错,”江书目光凌然地看向彤妃,“希望沈无妄没事的人,是我。我和他……” 一旁,幕亓一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听到什么? 江书在说什么?她疯了不成?她跟沈无妄一个阉人,要如何?又能如何,想如何啊? 江书话未说完,只见彤妃抬手,她轻笑了一声,目光竟看向一旁的幕亓一,“江妃娘娘,有些话,外人可是万万听不得啊。” 幕亓一张了张嘴,刚想说他不是外人。 没防备间,竟被紫浔站到了身后。紫浔一样手,一根银针没入后颈。 幕亓一只觉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滑倒下去,没了知觉。 紫浔:“解决了。” 江书:…… 看见江书脸色,紫浔连忙解释道:“死不了。只是叫他睡个好觉。” 江书:行吧…… 现在就沈无妄才最要紧,旁的都往后靠。幕亓一的事,等他醒了再说。 见彻底没了外人,彤妃才向前一步,好像第一次见面似的,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江书,“没入宫之前,我一直好奇,能把沈无妄迷得七荤八素的,该是个什么样的妙人儿。”她咬着指甲一笑,“原来是你。” 江书张口刚要说话。 彤妃抬手止住,“先听我说。我很小时候就认得沈无妄,知道他身体里的蛊虫为人所下。可是……”彤妃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暗色,“今日,我若出手救了他,就是要与这背后之人为敌了。” 这便是要讲条件了。 江书如今顾不上这许多,“你要什么?” “我要……”彤妃目光在江书身上流转,嫣然一笑,“一条命。” “你!” 紫浔一步上前,挡在江书跟前,怒视彤妃,“彤妃娘娘,勿要玩笑。” “不是玩笑。” 紫浔身子绷得紧紧的,高度戒备。 江书从她身后绕出。关键时刻,江书脑子清醒的很,她看向彤妃,“你要我腹中的孩子,对吗?” 她是假孕,可彤妃腹中应该是实打实的鸿庆帝的骨血。 彤妃此举,应该是要保证自己的孩子是皇帝唯一的孩子。 虽然这打乱了江书和崔皇后的计划,可如今也都顾不上了。江书只是站着,都能感觉到被自己挡在身后的沈无妄浑身抖得厉害,他这般模样,也不知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她没时间了。 江书看向彤妃,“我说的,对吗?” 彤妃看上去一点都不急,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江妃娘娘聪慧。” “这……”紫浔还在犹豫。 江书:“好,我……会安排一次流产。” “若是这次流产,能和朝贵妃有点关系,那就更好了。” 江书眸光一沉,“知道了。彤妃,知道些什么,快说吧。” 彤妃这才收敛了脸上笑容,她轻轻推开江书肩膀,看向床榻上对沈无妄,探了探他的脉搏和唇色,皱眉摇头,“沈无妄,就是性子太倔了些。” “怎么说?” 事到如今,彤妃也没打算瞒着,“我和沈无妄,都是主子从小儿捡回来的孤儿,跟着主子学些保命的东西。我因本就是苗疆出身,学的便是蛊术。你眼前的这位更优秀一些,继承了主子一身的武艺,还有些旁的本事。” “可像我们这样的江湖门派,最重要的不是本事如何,而是……”彤妃纤细的手指按向自己胸口,“忠心。一颗主子叫你生就生,叫你死就死的,忠心。” 她目光怜悯地看向沈无妄,“可人在红尘中时候多了,难免不多生些别的想头。可像沈大人这样优越的苗子,主子还没在他身上得着什么,也不能就这样把他给折了。” “所以……”彤妃纤细的手指撩起沈无妄后脑被汗水浸湿的长发,指着三个不起眼的小洞,“主人就赐了他一只忘忧蛊,三根定魂针。” 江书盯着那三个毫不起眼的小洞,只觉毛骨悚然,“所以,他才会忘记一切?” 彤妃摇了摇头,“这东西一开始,不是这么用的。” 她放下沈无妄头发,从自己腰间解下一支手指般粗细的银色小管,轻轻摇了摇,“沈无妄放出去前,主子用忘忧蛊抹去了他幼时学艺的记忆。因为他那时候太小了,怕他无意间把主子的事儿透露出去。等到咱们这位皇帝登记,他却很不喜欢沈无妄这位大功臣,私下里给他下了毒,沈无妄运气好也不好,这毒发之时,正好遇上了同属一门的许太医。” 江书想起了那一日的许太医,确是他带走了沈无妄。 彤妃:“许太医救了沈大人性命,可那次皇帝用毒用得很,沈大人体内蛊虫为毒所伤。他么……想起来了一些不该他想的事。没法子,许太医只得给他钉下镇魂钉,叫他把这一世那些有的没的,通通忘掉。” 江书手指在衣袖里攥紧,怪不得……怪不得那阵子她都快把太医院翻了个个儿,还是寻不到那许太医的踪迹。 原来是躲了起来,在做这个! 试婚丫鬟 第465节 彤妃:“这一套流程,许太医从前是用惯了的。可不知为何,这次镇魂钉才下去没几日,就又有了松动的迹象。江妃娘娘,你也别管咱们心狠,只是这叫镇魂钉和忘忧蛊洗出来的人,就如同喝了忘川水,只能往前走,不能往后瞧。若是往后瞧,回忆起了前尘,这真真假假的记忆相互交叠,这人啊,轻则疯,重则死,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所以这次,许太医只能对沈大人下了狠手,希望把他之前的记忆全部替换成忘忧蛊编织的故事。本来,是成功了的。” 彤妃满目遗憾地看着痛喘着的沈无妄,“可如今,他这个模样儿,怕是困在自己的记忆中,分不出真假,也出不去了。这样耗下去,非死即疯。” 第582章 忘忧蛊 “你有法子,你一定有法子的,对不对?”江书眼中含泪,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她没想过还有要求彤妃的一天。 可若救得了沈无妄,别说是求彤妃,就是要她的命,她怕是也…… 甘之如饴。 不因旁的,只因为这次,沈无妄是为了救她,才身陷险境。这样大的恩情,她也只有用命来偿。 至于别的……沈无妄是个阉人,她和他今生今世,是无缘了…… 想着,江书上前一步,“彤妃,你救救他。” 彤妃眸中神色一暗,“我们几人,自幼一同长大,一同在主人坐下受训。我又岂能盼着他出事?可是……”她顿了顿,终是迎上江书目光,“如今,我倒是有个兵行险着的法子,知不知道你们敢不敢试。” “什么法子?” 彤妃扬了扬手中银子的小筒,沉吟道:“如今沈无妄出事,只因为他体内那只忘忧蛊已是强弩之末,再撑不住了。” “这忘忧蛊的作用,是给人编织一个美梦,叫人沉浸在梦中,认假为真。我的主人惊才绝艳,会用忘忧蛊编织特定的美梦,覆盖掉此人原本的记忆。沈大人现在脑中的记忆,便是主人所编写。” “可这忘忧蛊不成了,中蛊之人却会一忽儿回忆起当下,一忽儿又想起曾经真实的记忆,两种不同记忆相交织,人就容易疯。” 闻言,紫浔不断点头。 是这么个道理。 如此说来,眼前这个彤妃和她幼时随师父游医时,遇到的那群神秘的灰衣人,竟是同宗。 或者,干脆就是一伙子人。 彤妃:“原本的记忆恢复得越是厉害,这脑中的镇魂钉,反应就越大,这人也会越痛。生生痛死,也是有的。” “沈大人还有一宗,与旁人不同。” 听彤妃说了这么多,江书脊背上渗出一层层冷汗。 沈无妄居然遭了这么多罪…… 还有什么?他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彤妃看着江书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怜悯,“旁人,也就是叠加上一层记忆,已经很难。可沈大人身上,比旁人多出一重。这……若是忘忧蛊不成了,三重记忆来回倾轧,他一定会疯,会死。” 江书身子一颤,站立不稳。 一下子跌坐在沈无妄床榻边。 倒是一旁的紫浔,还有理智在,“彤妃娘娘说了这么多,可却还是有办法,对吗?” 不然,她难不成认为,就凭她那几句或许是半真半假的话,就能哄得江书落了孩子,打破她和崔皇后的计划? 那怎么行? 彤妃咬唇,面上第一次露出不确定的神情,“老实说,我这法子,未必能成。可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什么办法?” “给沈无妄一只新的忘忧蛊。” “这……能行?”江书瞪大眼睛。 一旁,紫浔拧眉,“可这……就算是成功了,难道不是饮鸩止渴。” “就是饮鸩止渴,”彤妃点头,“可……至少能活。至于下次还会不会发病,一旦发病是不是就死,谁也不知道。” 江书低头沉思。 紫浔还是不放心,“可这新蛊虫,难道又要叠加上一重全新的记忆?这……这记忆,可控吗?” “这倒不是。”彤妃低下头,脸上擦过一丝难为情,“我……没有主人那样的手段,能随意编织、操控人的记忆。我这只忘忧蛊,还是幼蛊,它是一片空白,是全新的。” 这么说,不会有什么旁的记忆涌入沈无妄脑海? 江书猛地抬头,“若沈无妄服下那蛊虫,会如何?” “不知道。”彤妃坦然承认,“我这么做,不过是要用新的忘忧蛊的力量,和镇魂钉相互牵扯,形成平衡,为他止痛宁心,或能带给他一线生机。至于这新蛊虫,是能叫他想起从前,还是干脆就痴傻了,我……我也不知。” 彤妃抬头,直直地看向江书:“江妃娘娘,放着不管,沈大人必死。我这个法子,也只多出了那么一线生机。你可要赌?” 江书愣愣回头,看向床榻上的沈无妄。 她第一次具象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 气若游丝。 这才多少时候,男人一头墨发全被汗水打湿,披散在苍白的背上,鲜血流过苍白的肌肤。 沈无妄的喘息已经很轻,很轻,就快轻得听不见…… 江书颤抖着手,攥着沈无妄冰冷的手指,怎么也捂不热。 好半晌,江书:“好,我赌。” 她抬头看向彤妃,“可能唤醒沈大人,我、我想和他说句话。” 彤妃点头,“这个可以,不过……只有一会子,你有话,可要快些说。” 毕竟,这次沈无妄九死一生。 就算能侥幸搏出这一条生路来,怕是……也会前尘尽忘,或者干脆就成了一具无知无觉的躯壳,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江书和他说的这几句话,已算得上是诀别。 江书向彤妃点头,“那便……劳烦彤妃娘娘了。” 彤妃点点头,向身边的紫浔,“借银针一用。” 银针没入沈无妄胸口几处大穴。 彤妃看向江书:“半炷香的时间,已是极限。”她拉着紫浔,“我们出去吧,叫他们清净说话。” “好。” 两人退出室内。 床榻上,沈无妄闷哼一声,睁开双眼。 “沈大人,你……” 江书不知道醒来的是有那一份记忆的沈无妄,她不敢多言,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他,“你还记得我吗?” 彤妃的医术居然也是不错,几针下去,沈无妄看起来虽然十分虚弱,可却没那么痛了。 他试着用手把自己从床榻上撑起来,可到底乏力,身子一歪,跌在了江书怀里。 沈无妄闭了闭眼睛,低喘:“江书,我……我想起来了。” 江书心口巨震,“你……你想起了什么?” 刚才?在慎刑司时选择相信?还是……再往前? 江书心口砰砰直跳,不敢希望,却又忍不住希望。 沈无妄感受着身上的力气,连同着生命力,都在不住地流逝,他苦笑着闭了闭眼睛。 他是真的运气不好啊…… 刚刚拥有,就要失去。 “一切。”沈无妄声音嘶哑,“和你的一切,我都想起来了。” 第583章 和她有关的一切 一口气凝在胸口,江书一动都不敢动,只觉怀中的沈无妄身子那么冰,脆弱得就好像一个梦。 “真的?” “真的……”沈无妄修长的手指,轻轻攥住江书的手。 他想起啊了,他第一次见她,是在顾家赴宴。却叫人算计着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他若不赶快纾解,假太监的身份就会曝光。 他自然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他……要了江书。 这是他一辈子最后悔的事。他不该强迫于她,若换了现在的他,他宁愿自己去死,也不会伤害江书分毫! 可时候,等他想要带走江书的时候,小丫鬟已经入了武安侯府。 幕家和顾家不一样。 顾家是太子、景瀚两边都站,两边都留了手。他活动的余地很大。 可武安侯府,是妥妥的四皇子一派。太子派的沈无妄,根本插不进去手。 他的人,就这么被那武安侯府世子半道儿带走,他怎肯干休? 多少次地试探,想把江书从幕亓一身边捞回来,可是,是江书自己,选择了幕亓一。 那时候,他一心只想着……这丫鬟只能看到眼前那一星半点儿的前路,当真短视,当真可怜。 应该……不要了就不要了。 可不知为何,他放不下她。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是从那时候,就开始的吗? 等到江书被从溧陵找回,带入宫中。沈无妄拖着带伤的身子回来,明知道鸿庆帝是希望他死在外面,可还是选择了入宫,想要护住江书。 试婚丫鬟 第466节 得了甘太后的指婚,那是他最开心的一段时日。 可之后,那之后…… 沈无妄闭了闭眼睛。 他这具身子早就完了,远不如看着那般精壮。他在嬴帝墓里受了多少次致命伤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毒更是中过无数次,是被彻底解开,还是毒蛇一样蛰伏在身体里,伺机想要他的命…… 他不知道,也不在意。 只希望,能陪江书久一些,再久一些。 可这次,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他怕是…… 熬不过去了。 “江书,江书……”他伸手,想碰一碰江书眼角,指尖却终于还是无力地滑落下来。 他从前刀口舔血,每次都是侥幸捡一条命回来,如今,从前欠的债一起找回来。死就死吧,没什么好在乎。 可偏偏,就在他要死的时候,他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于是就有了眷恋,有了不舍。 “江书……” 江书捧住沈无妄的手,“我、我要救你。” 沈无妄轻轻摇头。 刚才在昏迷中,彤妃的法子,他也听了一耳朵,不觉得自己能熬得过去。 “江书,你……你不用如此,我今日就是没了,也……也是常事。”沈无妄一只手,向着自己腰间摸去。他艰难地摸了很久,自被血水侵染透了的荷包中,摸出一只玉制小兽。 憨憨的,丑丑的。 和江书枕下那只,是一对。 江书:“你、你还留着……” 是甘太后给他的东西,是甘太后和镇北王的纪念。他们两人都已去了,这辈子没能在一块。 但看江书与沈无妄了。 江书接过,攥紧那只小兽,红着眼眶摇头,“不。我要救你,你要活着。求你了,活着……” 沈无妄无力地笑。 活着…… 可是,活着好累,好痛啊。 江书:“为了我活下来,好不好?” 沈无妄张了张嘴,可滚在舌尖的话还未吐出。 江书堵住了他的唇。 她吻得很深很深,像一个不会接吻的人,蛮横地使出了毕生的力气。舌尖敲开他唇齿,吮吸着他口中血的腥甜。 沈无妄只觉心脏狂跳,好像下一秒就要在胸口炸开。 原来是这样感觉…… 活着,原来是这种感觉…… 好像是一瞬,又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沈无妄半边身子发软,没了力气,江书才放开了她。 女孩满脸是泪,狼狈地抹着嘴唇,“别死。不管变成什么样,求你,活着……” “哪怕,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江书点头。 沈无妄默然。是啊,这段时间,他什么都不记得,江书从未放弃过他。 “可、可我若是变成了个傻子,或是……只剩下一具驱壳?” 江书:“我等你。” 沈无妄愣住。 江书:“我会一直等到你回来……” 桌上的半炷香就快要燃尽。 彤妃和紫浔推开门走进来。 彤妃:“时候差不多了。”她蹲下身,看着沈无妄,“沈大人,如何决断?” 看着彤妃娇嫩的小脸,沈无妄靠在江书身上,轻轻笑了,“枫叶,好手段。” 彤妃知道沈无妄是想起了从前。她低下眉眼,轻声道:“师兄,别这么说。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沈无妄边咳边笑,“可你,也是防患于未然,用我试药。这条路若是走得通,你在主人那里,也多了一份底气,不是吗?” 彤妃沉默不语。 沈无妄:“只是,我不明白。你是最忠心的一个,连你也要如此?” 彤妃面上笑容暗淡了一瞬,片刻后,点了点头,“师兄,我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她低下头,双手护住腹部,“我腹中有了孩儿,不得不……给自己,也给孩子留一条后路。” 主人答应过她,她这孩子生下来,必是未来大盛的皇帝。 可……可是……主人行事,波诡云谲,不能以常人论。万一、万一不是呢? 或者,万一那一日,主人也要对她使这镇魂定和忘忧蛊呢?旁的她都不怕,可却怕…… 主人让她忘了她的孩子。 彤妃心口一阵绞痛。她拧眉按住,才看沈无妄,恳切道:“师兄,你也没有旁的法子。我这只忘忧蛊是我亲手所养,我有把握,再差……也差不多如今了。不如就搏一把。” “我知道。既然如此……”沈无妄最后看了江书一眼,“忘忧蛊,给我吧。” 一只死去的花蛛,八条腿紧紧抱着,身子团成指甲盖大小的小丸。从彤妃的银筒中,倒入沈无妄掌心。 彤妃:“师兄,你可考虑好了?” 沈无妄点了点头,他也不给旁人多言语的机会。一扬脖,直接吞了忘忧蛊。 第584章 多苟十二个时辰 江书看着那忘忧蛊,就如一只不起眼的小虫尸,是死透了,断断不会再动的。 她尚且觉得惊惧恶心。 那东西一入沈无妄口中,他瞬间就知道,是活的。 那只大拇指甲大小,花色绚烂的蜘蛛,是活着的。 沈无妄几乎能清晰地感知到,蜘蛛入口,沾了活气儿,立时就伸展开长长的、带着纤细绒毛的脚。那尖尖的脚,一下一下地扎在沈无妄喉管、胸臆、肚腹……一路向下,像被浇了熔岩一般,火辣辣地痛。 沈无妄身子轻晃了一下,脸上仅存的血色也瞬间消失殆尽。 江书吓了一跳,连忙躬身下来,从背后撑起他的身子。 却觉出沈无妄在抖。 江书:“你……你觉得怎样?可是哪里难受?” 她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眼睛也一眨不眨地望着沈无妄,生怕自己一闭眼,他就会消失不见。 “我呃……”沈无妄深吸一口气,又一口,才勉强压住五脏六腑宛如被贯穿一般的剧痛,他不敢在江书面前露出来,只是咬着牙强笑,“没、没事……” “怎么会没事?”一旁,彤妃心有戚戚地开口,她也认真地观察着沈无妄的一举一动,所有的反应,自然能从他骤然绷紧的身形上看出,男人此刻正痛得要命。若是将来有朝一日,她枫叶要违背主人的意愿,怕是今日沈无妄遭过的,她也一样都要遭受一遍。 彤妃示意江书用帕子为沈无妄擦去发间滴落的冷汗,才对沈无妄道:“师兄,你知道这法子,也不是万无一失,我也只是尽力……” 看着自己从小到大的师兄,这般痛苦,命悬一线,彤妃心里也不好受,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将来。 沈无妄是他们这一波孩子中最强的。 若是连他都熬不过去…… 那他们其他人,就彻底没了出路。 “呃……呵呵,”沈无妄只觉胸腹之间,翻江倒海,痛得仿佛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又那只该死的蜘蛛,逐个刺进毒液。他不敢在江书跟表露太多,紧咬着牙关,口中全是血腥气。痛成这样,他反倒笑了,“万无一失?你还不如说这生率……是万中无一。” 他竭力压低了声音,却还是瞧见江书背影一颤。 沈无妄心中难过,本不想叫她面对这些。可如今,也是没得选了。今日,若不得相伴,往后怕更是…… 彤妃让沈无妄伸出手腕,自己把过脉搏,又叫紫浔过来看过,算是多一重保障。 轮到紫浔指尖搭上沈无妄脉搏时,他已是痛得受不住了。 眼前一阵模糊胜过一阵,沈无妄知道,照自己这个模样,怕是……成不了多久了。 终归,还是不行吗? 他能感觉到,四肢百骸一寸寸被蜘蛛毒液彻底浸透的剧痛,那痛感,把他整个身子都浸透了,如今又顺着脊椎一点点向上,链上了后脑。 脑海深处的什么地方,刺进来的三根镇魂针,仿佛还在不住地往里钻。 沈无妄的意识沉沉浮浮。 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被那忘忧蛊的蛛毒被腐蚀得半点不剩。 痛……好痛…… 他撑不住了…… 可是,江书…… 恍惚间,沈无妄觉得自己对身子失去了控制,他看见自己朝江书伸出手,指尖颤抖得不成样子。 女孩握住了他的手,拉着他掌心贴到自己脸上。 那里,又湿又暖。 可这一点点温暖的感觉,很快就淹没在疼痛中。 试婚丫鬟 第467节 沈无妄痛得发木。 他听见江书对他说,“你是不是好痛?别、别忍着了……” 沈无妄摇头,可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觉得自己的身子,好像大太阳底下的雪人,就要这样被一点点地晒化,彻底消失。 这就是他的结局吗? 好不甘心,可是…… 他看到彤妃在对紫浔摇头,也看到彤妃对江书说,“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 是因为他,救不活了吗? 好不舍得,真的好不舍得……可他尽力了,真的已经竭尽全力。他好累啊…… 不知道为什么,沈无妄只觉自己是度过了格外漫长的一生,他脑海中,那些属于他的,或是旁人编造的记忆,纷纷涌入,吉光片羽,却什么都看不清。 唯一真实的,好像就是江书的脸。 他吃力地瞪大眼睛。 再让他看一看吧,让他记住这张脸,永远…… “别哭,”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又微弱又沙哑,“让我记住你……笑的样子……” 江书在努力地笑着。 可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紫浔和彤妃交换的眼神她看到了,沈无妄这个样子,是断绝了最后的生机……他们,还是没做到人定胜天。 输了啊…… 可这时。 紫浔的声音响起,“江妃娘娘、彤妃娘娘,奴婢……或许有个法子。” 隔着眼中的泪,江书颤巍巍地:“快、快做!” 紫浔略一犹豫。 还是彤妃稳住了心神,她也希望沈无妄活着。彤妃看向紫浔:“什么法子,可有把握?” “也、也没有什么把握,”紫浔皱眉,“家师有一套针法,原是给熬不过痛的人止痛,叫那人昏睡的。” 江书忍不住看向床榻上的沈无妄,他嘴唇都咬出了血,却硬是一声不吭。可她知道,他这是痛极了的模样。 一旁,彤妃皱眉,“命都要没了,还在乎痛不痛吗?” “不、不是,”紫浔连忙辩解,“家师这套针法的厉害之处,就是能叫病人无痛昏睡最多十二个时辰,而且这十二个时辰中,这人,一定是活着的。” “哦?”彤妃眼睛猛地一亮。 江书眼中也迸发出希望的光彩。 她们还能为沈无妄多争取到十二个时辰,且不用他这般苦熬! 彤妃:“那十二个时辰后呢?” “可再次施针,”紫浔顿了顿,“不过,这第二次施针,就只能睡得六个时辰,且不一定成功……总之,同一套针法,于是往后,效果就越是递减……除此之外,倒没有旁的副作用了。” 床榻上,沈无妄听了个清清楚楚。 能不能多活那十二个时辰,他不在乎。 可,为了江书…… 沈无妄哑着嗓子,“来吧,施针吧。” 大不了,就是十二个时辰后,他再和她告一次别。 第585章 轮到幕亓一干活 紫浔果然好手段,银针刺入沈无妄身上几处大穴,男人面上痛苦的神情稍缓,眉头舒展开来,沉沉睡去。 紫浔舒了一口气。 彤妃却向江书,“江妃娘娘,我、我……” 江书知道,彤妃的法子,看来是未能奏效。 虽如此,可到底也不能怪彤妃。江书突然觉得身上疲累得不行,张了张口,却连一句话都没力气对彤妃说。 她只能摆了摆手,好半晌才沙哑道:“不怪你。” 可,怪谁呢? 怪彤妃后面那个野心甚大,心狠手辣的主子? 怪鸿庆帝对沈无妄一而再地下手? 怪……怪自己?还是怪沈无妄不多加小心? 似乎都是,也都不是。 这大概…… 就是命。 江书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中疲色更浓,“彤妃娘娘,还有十二个时辰,可还能想到什么旁的法子?” “没有了,”彤妃遗憾的摇头,“我想不出旁的法子。就算有,我手头的蛊虫也不够,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江书面容平静地看向紫浔,“你呢?” “奴婢也没有。”紫浔满脸愧色,“彤妃娘娘说的这个法子,奴婢从前听都没听过,实在不知如何破解。”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可真的听到两人说出,江书还是觉得心口剧痛。 所以,她们今日做的,就只是叫沈无妄再苟延残喘一天?真是命运和她江书开了好大一个玩笑。 片刻后,江书缓过一口气来,又一次看向彤妃,“你和沈无妄背后的主子,到底是什么人。” 她从来不曾听沈无妄提到过。 不过,彤妃说沈无妄被甘皇后捡到时,就被抹除了幼年时期的记忆,八成是这么多年来,根本不记得自己有那么一个“主子”。 “主子他……”彤妃张了张口,终还是叹了口气,摇头道,“江妃娘娘,我不能说。” 她纤细的手指指了指心口,苦笑,“我的蛊术,都是自主子那里学来的。我的体内,又怎么会没有他的蛊?” 江书默然。 她身子微微一晃,紫浔连忙扶住。 江书:“我、我想见见那位主子。” 彤妃又是苦笑摇头,“只有他通知人见我们的份儿,我们是找不到他的。” “那他如何联络你?” 彤妃纤细的手指,扣响腰间的银管,“是靠这些小虫。” 那些小虫连人都不是,自然也没法子被胁迫,被收买。这是彻底绝了江书见那位主子的路。 难道就真没法子救沈无妄了? 江书黯然,彤妃也有些说不出来了。如今,连沈无妄都熬不过,若未来要对抗镇魂钉和忘忧蛊的人是她,或者,她的孩子…… 不,不! 看来,决不能背叛主人! 彤妃暗自下了决定。 她想了想,还是自自己的银色小筒里,倒出了一只白色的菜粉蝶。 那小蝴蝶在彤妃指尖徘徊,洒下银色磷粉,十分好看。 江书无心欣赏。 彤妃放飞了那只小蝴蝶,才向江书:“这蝴蝶是我唯一能联系上主子的法子,但放出去十次,主子有九次都不应。如今……也只是看运气了。” 可江书知道,她的运气一向不好。 不然也不会…… 但想到还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江书看向彤妃:“你的主子在这宫中到底想要的是什么,能说吗?” 彤妃伸手抚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眼神有些闪烁,“自然是我的孩子能登上帝位……” “可你,跟你的主子,可有血缘关系?” 彤妃一滞,片刻后摇了摇头,“自然是没有。” 主子就只是主子,是他们所有人的主子。 她小时候不懂事,把主子看成过父亲。现在……却是再也不会了。 彤妃下意识皱眉,“你要说什么?” “没什么,”江书声音疲倦嘶哑,“可若是你的主子有觊觎天下的野心,他为什么不扶植自己的孩子登临大宝,而非要你的孩子?” 彤妃一愣,“这、这……” 她突然发现,这个问题,她竟然答不上来! 是啊,为什么是她的孩子? 打小儿,主子就教育他们,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这天下,选一个完美的主人。这么做,当然是要为了黎民苍生的福祉。说这话的时候,主子的脸,慈悲如庙里普度众生的观世音菩萨。 可…… 主人说得冠冕堂皇。 这天下的主人,怎么选? 彤妃爱她腹中的孩子,可这孩子,真的能成为天下的主人吗?就因为孩子身上流着鸿庆帝的血? 试婚丫鬟 第468节 可是,如今的鸿庆帝已经被主人视作不合格的帝王,有他血脉的孩子,真的能登上皇位? 彤妃越想越深,只觉头都一阵阵胀痛。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彤妃攥紧手指,硬生生掐断自己思绪,她诚恳地看向江书,“沈大人……已经是没法子的事儿了,江妃娘娘,你还该想一想,你自己在这宫中的往后。” 江书淡淡一笑。沈无妄要死了,这种失去爱人,撕心裂肺的痛苦,她马上就要经历第二次了。 原来人心痛到了极致,是会麻木的。 她还有什么往后? 不,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见江书不语,彤妃知道,这话她没听进去。她只好柔声劝道:“江妃娘娘,从前,我对皇上还有过几分真心,故容不下你,处处与你争驰,往后……再也不会了。” 江书面无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争不争的,又有什么要紧呢?反正她都不在乎了…… 彤妃:“如今,我只想保住我腹中的孩子平安降生,顺利长大。至于往后……”能不能登上皇位,“我不敢奢望那么多。” 江书点点头,“你有你的主子保着你,还担心这些做什么?” 关于主子,彤妃不能多说。但她眸光低沉,轻叹了一声,看了看床榻上的沈无妄。 彤妃的意思很明白。 沈无妄是主子亲手带大,情分格外不同,如今也不过就落了这么个下次。 江书看她的样子,知道她是真没办法了。 她向紫浔,指了指地上还晕着的幕亓一:“紫浔姑娘,劳烦你,把幕大人救醒。” “是。” 紫浔手起针落,幕亓一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正对上江书的脸。 “幕世子,我有一事相求。若成,我愿意与你联手。” “什、什么事?” “去太医院,替我抓一个人。” 第586章 有救了 走出永寿宫,幕亓一晕晕乎乎的头脑,被黎明的冷风一吹,才稍觉清醒了些。 什么、什么去太医院,抓一个人? 抓人?抓什么人? 江书说,是去抓一个长相格外年轻的,姓许的太医。 还说那小太医身上似是有什么厉害功夫,叫他小心着些儿。 这是……关心他吗? 算……是吧。 幕亓一头晕脑胀,说什么都想不起,江书为何要抓这小太医了。 所幸幕亓一只是头晕,到底不影响他的判断,先回了侍卫所一趟,找了些太医院公文上的疏漏,又带了几个侍卫,恭恭敬敬地去太医院“请”了小许太医出来。 人带到僻静处,刚才被早埋伏下的侍卫一拥而上,扭住了双臂。 小许太医大惊失色,“幕大人,下官没得罪你啊!昔日里,我爹还给侯夫人看过诊呢。你、你不能这样欺负人啊!” 他虽被治住,却大喊大叫,一路上都挣扎不休。 幕亓一怕惊到了旁人,惹出是非。 反正……那个什么紫浔不是在江书宫中?看着很有一些医术。被打晕的太医,总救得过来吧? 幕亓一手刀落下,一下子就劈晕了小许太医。 把人交到永寿宫。 江书请幕亓一去外间歇息。 看着小许太医昏迷在地,彤妃咬了咬唇:“江妃娘娘,臣妾就不变打扰了。” 知道她是怕露了行藏,江书点点头,允彤妃去了。 临走前,彤妃向江书行礼,“江妃娘娘,别忘了你答应臣妾的事。” 江书点头。 彤妃是为了保她腹中孩子的万全。 如今,江书是除了沈无妄的性命,旁的都顾不上,也愿意答应彤妃的条件。 待彤妃走后,江书才叫紫浔几针扎醒了小许太医。 见小许太医还眯着眼睛装晕,江书上去踢了他几脚。见他依旧不愿睁开眼睛,江书抬脚便要碾在他手指上。 “啊啊啊!别别别!江妃娘娘,您这是、这是要干什么啊?!” 小许太医还是十分珍重自己那双手,腾地一下,自地上弹起。还不忘向江书躬身行礼,“请娘娘的安!我、我只是个小大夫,靠着我爹的恩荫才、才混进突然太医院,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江妃娘娘你啊!就算有什么,也请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宽恕则个……” 他顿了顿,脸上笑容更滑腻了些,“只是、只是下官天明后,还需去朝华殿给贵妃娘娘看诊,怕是、怕是耽误不得……” 江书也没想耽误时间。 她顺手接过紫浔手中最粗的一根银针,抵在小许太医下颌。 她稍一用力,那银针就在小许太医脸上划出一道轻微血痕。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这、这大夫的银针,可、可不能这么使啊……” “呵呵,”江书冷笑一声,“巧了,我不是什么大夫,素来不识得穴位,也不会用这些精巧物件。”那银针沿着小许太医的脸颊向上,再向上,直到眼下处的薄弱肌肤。 江书:“看好沈无妄的病,不然我废了你这双招子。” “你……我……” 小许太医充楞了一瞬,反应很快,“娘娘说什么呢?沈大人若是病了,合该是咱们太医院出诊。只是我、我……那个……学艺不精,怕是看不好沈大人……” 江书用针逼着他,到了沈无妄床榻前。 小许太医一打眼,再加上把脉,瞬间明白了沈无妄出了什么事儿。 他脸色一白。 这沈无妄体内,为何有新旧两只忘忧蛊在相互撕咬…… 这、这第二只蛊…… 莫非是沈无妄自己找来的? 小许太医变了脸色,支支吾吾,“这、这是什么病,下官看不明白啊……” “呵呵,”江书手指用力,针尖儿几乎要戳破小许太医脸上的皮肤,另外紫浔手持短刀,也从身后抵在了小许太医后腰。 紫浔:“奴婢虽不及太医艺术精深,却知道若是刺到这里,您后半辈子想要痊愈,也难。” 小许太医舔了舔嘴唇,“这、这……” 江书:“本宫知道,你的主子不许你暴露身份。可如今沈无妄出事,本宫不乐意看到你却能平安无事地活着。本宫就是再不济,今日也敢拼了一条命,把你留在这里。你一个小小的太医,死了就死了,皇上面前,本宫也交代得过去。” 小许太医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涌上来的郁怒。 这个江妃说得对。他纵然有千般的能耐,今日若是折在这深宫妇人手里,也就是……折了。 这世上没有起死回生的药。 他看着江书神情,也知道这女人心意已决,不是在说谎。再加上,她提到了“主人”,莫非是……知道了什么? 也是怪他,多给沈无妄下了一次针,弄得他体内的蛊虫承受不住。这两股力量相互拉扯,迟早要出事! 果然,现在…… 更何况……主人从来说的,都只是控制住沈无妄,可没说叫他去死!小许太医自觉对主人的了解比彤妃他们要深,知道沈无妄对主人来说,意义格外不同。他要是真的死了,主人会做出什么来,谁也无法预测。 既然如此…… 就只能救了。 “江妃娘娘,好说,好说……” 见小许太医终于吐了口,江书身子微微一松。小许太医这个表现,说明,他对沈无妄现在的状态,算是胸有成竹。 真的有救了…… 江书咬唇,死死忍住眼中泪意,她手下用力,声音反倒更加凶狠,“还不快给沈大人看诊?沈大人若有什么,旁人本宫动不得,本宫要你给他陪葬!” 其实小许太医的法子,跟彤妃也算是殊途同归。 “江妃娘娘,您找得到我,想必是知道沈大人身上忘忧蛊和镇魂钉的事儿了吧?沈大人现在体内有一新一旧两只忘忧蛊,两虫现在为了那一线生机,争夺不休。如今,下官只有催动沈大人后脑的银针,助那新的蛊虫一臂之力,方能保得住沈大人性命。只是……” “只是什么?” “那旧蛊虫死,新蛊虫生,留在沈大人脑海中,到底是什么时候的记忆,下官可不敢保证了。” 第587章 江书的驭下之道 也就是说,沈无妄必不会失去记忆。 若是从前,江书还会稍作犹豫。 可如今,她也是顾不得了。她只想沈无妄活着,好好地活着,至于记忆什么的,他们的记忆…… 江书一狠心,过去的就过去了。 她有信心。只要沈无妄活下来,他们一定能一起创造新的,更为美好的记忆。 他们没了过去,可还会有未来,会有很多很好的未来。 江书:“不重要。你只要救得他性命。” 试婚丫鬟 第469节 短刀抵在后腰,划破了小许太医重重叠叠的锦。紫浔:“江妃娘娘让你施救,快些!” “是、是……” 无奈,小许太医只得回身打开自己的药箱,拿出自己那一套银针。长叹了一声,开始落针。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 床榻旁,小许太医擦了擦额上的汗,收针,“好、好了……” 可沈无妄还是寂然无声。 见江书眼神依旧不善,小许太医连忙道:“沈大人人还要晕一会儿,等会就醒了,一定能醒,娘娘别怕……” 江书点点头。 小许太医:“那下官能不能、能不能……先走?” “不能。”江书一口截断,“沈大人什么时候没事了,你什么时候才能走。” “可、可朝华殿会来找我……” 江书露齿一笑,“让她们来找。” 小许太医张了张嘴,口中的话终究没有敢说出来。 一旁,紫浔看了一眼江书,只觉她和自己最开始时认识的江妃娘娘,不一样了。 不说旁的,从前的江妃娘娘,凡事都会为旁人着想,心思细腻,想得很多。行事也总是周全。 可如今,江书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种冷厉。 她什么都不顾,也什么都不怕,全然不怕把事情闹大,拖着所有人一起去死。 可就是因为她现在这番模样,像小许太医这样的人,竟也不敢不听她的。 或许,这就是江书悟出来驭下之道。 小许太医苦笑着,“下官真的有事,求娘娘体谅……” “体谅不了。” “这、这……”小许太医长叹了一口气,刚想说些什么。 殿外,永寿宫的小太监弓着腰急趋而入,“娘娘,朝华殿里来人了。” 无事小许太医眼中的洋洋得意,江书:“来的什么人?” “也是个小太监。不过,是跟朝贵妃这一波伺候的宫女,从朝国带来的太监,很得贵妃娘娘的信赖。说是、是来请小许太医的。” “她倒有耳报神,”江书冷哼一声,“说小许太医不在我们这里,打发他走就是了。” 永寿宫的小太监答应着去了。 “江妃娘娘,这、这是何必呢?沈大人的事儿,下官的活计也是忙完了呀,不如就放下官去了算了。也犯不上得罪朝贵妃。” 江书没说话,冷冷一眼过去。 浓密的睫羽下,骤然迸出的冷光,利如刀剑,直逼人面目。 一个试婚丫鬟出身的东西,哪里来的这样逼人的气势?只能说是……天生的皇族血统。 小许太医低下头,掩住眼中冷光。 江书的身世,他死都不会说出来,平白助这女人的气势! 可如今,这江妃在鸿庆帝处,明明就是歹势,竟敢如此……跋扈。朝贵妃定不会就这么放过…… 果然,片刻后,永寿宫的小太监跑了回来:“娘娘,那闵太监不肯走。他、他要见您。” 叫紫浔看着小许太医,江书来到明间,她到想看看这朝国太监,能对着她说出些什么。 这闵太监看上去年纪很青,脸儿白白的,身子看着也瘦弱。他在下首躬身,向江书行礼。江书一挥手:“客套话免了。你家娘娘找本宫何事?” “也没什么,”闵太监谄笑,“江妃娘娘知道吧,我家主子昨夜被刺客所惊,心疾犯了。昨晚就去了一大批老太医为娘娘诊治,其中一位举荐了小许太医,咱们这就奉了皇上的命,来请小许太医为我家娘娘看诊。” 这倒是和小许太医自己说的,对得上。 那太监还点明了,是鸿庆帝就叫他来的,这是皇命。 可这皇命,江书如今也不是十分在乎了。她轻笑一声,“谁告诉你小许太医在本宫这里?” “咱们是先去的太医院,太医院人说小许太医是被侍卫统领请走。咱家又去侍卫所,可那些侍卫说并没见过。咱家急得呦……路上碰见个同僚,才说看见小许太医是奔着娘娘的永寿宫来的。”闵太监搓着手,“娘娘,你就放小许太医去吧。待他为我家娘娘看完了诊,咱家再把他送回来给您,您看行吗?” 也不是不行。 可江书不愿意。 她轻笑一声:“你哪位同僚说的,可敢出来指正本宫?” 闵太监一愣,“这、这是怎么话儿说的?他一个太监,岂敢、岂敢与娘娘对峙?” “原来,你也知道不敢。”江书直视着那太监,“本宫说人没在我这儿,你可以走了。” “娘娘何必要难为下官……” 江书美眸中闪过一丝锐意,“你一个太监,难道本宫你难为不得?倒要叫你来难为本宫?” “这、这自然不是……” “道听途说就敢来责问本宫?呵,”江书一笑,眼中光滑流转,一时间那闵太监竟不敢直视。江书:“我看,你们娘娘是没教过你们这盛国的规矩吧?” 闵太监见江书油盐不进,他慢慢地挺直了身子,目光在江书小腹上一转,“娘娘是诚心扣人不给?” “本宫看,你才是诚心污蔑本宫!” 江书对幕亓一信心不多,但多少有点。知道他不至于这么行事不密,叫一个太监看去了行踪。 问题既不是出在幕亓一身上,那就只能是…… 朝贵妃诬陷。 “好啊,来的真好。”江书看向眼前的闵太监,笑得轻柔。心中想着,若是沈无妄出事,给他陪葬的人,又多了一个。 闵太监:“娘娘,你这么说,就是冤枉咱家了……” “对,”江书点了点头,“就是要冤枉你。” 她厉声:“来人!朝华殿太监意图行刺本宫,要对本宫腹中孩儿不利!来人,给我拿下!” 江书看着闵太监瞬间慌乱的脸,缓缓绽开一个笑容:“死生不论。” 第588章 冲着她的孩子来 “娘娘,娘娘,你、你这是要干什么?”那闵太监眼看着永寿宫的侍卫、太监们从门外潮水一样涌入,把自己团团地未在了中间。 闵太监脸色一白,额上也见了冷汗。 他看着周围,知道硬闯是闯不出去,干脆“噗通”一声,双膝砸在了地上,膝行着向前,“娘娘,奴才不过是个传话的下人,是没用的东西,可不敢、不敢对娘娘生什么坏心思啊!娘娘别、别这般,求您饶了奴才吧……” 他像是怕极了的模样儿,脸上顷刻间就鼻涕一把泪一把,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看着江书。 江书冷冷地回视。 她不相信这个异国太监。虽不知道他借着寻小许太医的名儿,到底想干什么,可江书总觉得这太监不似表现出来的那般羸弱。 江书一挥手,暂时喝止住了永寿宫的下人。 她看向闵太监,“大胆奴才,来本宫永寿宫里,到底是闹些什么?” 那闵太监一双眼睛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娘娘,我家娘娘犯了心疾,真的是要寻医问药……” “呵,死性不改。”江书冷笑一声,“贵妃是昨夜犯病,心疾是个急病,如何等到这时候才想起来延医问药?再说,小许太医年纪青,在太医院中素来做些打下手的工作,何曾有过治疗心疾的经验?还有,到底是谁跟你说,本宫宫中窝藏了人?” 江书声音骤然拔高:“说!” “娘娘……”那闵太监或因为到底是异国人,未见过江书这样凌冽的怒容,一时间真的被吓住了。他顿了顿,一脸为难,“是……是我家娘娘使奴才过来……娘娘她只说、只说……叫奴才想法子闯进长春宫……” 江书立眉,“闯长春宫所为何事?说!” “是、是……”那朝国太监抖如筛糠,“我家娘娘说,不知为何昨夜长春宫闭锁拱门,谁也不见,叫奴才今日一早便来探查一番……” “呵,”江书冷笑一声,“朝贵妃当真好心思。如果现成的皇后娘娘还在那里,什么时候轮得到她管束后宫了?” 闵太监张着嘴,如一条从水里被甩到岸上的鱼,瘟头瘟脑地说不出来话。 江书:“那你如何又攀扯到小许太医?” “只因、只因……奴才先去了太医院,见小许太医不在,院中同僚都说不知他的踪迹,奴才才自作主张,污他在江妃娘娘宫中……料想娘娘必是交不出人,奴才或就能趁乱得了机会,进得永寿宫内搜一搜……” “好,好,”江书气得咬牙笑出来,真就差一点叫这小太监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抓她一个正着。 江书看向那小太监,“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可她心中疑惑,未曾全解。 江书冷冷盯看着那闵太监,“你家主子叫你闯入永寿宫,然后呢?” 总不成只是因为好奇和怀疑,就这般兵行险着吧? 若是这小太监什么都没搜出来,朝贵妃打算如何收场? 闵太监眼神闪烁,软着腰身瘫在地上,“娘娘没说,只说、只说叫奴才见机行事。” “见机行事?”江书轻笑一声,“那她就是……送你去死。” 进宫为妃这么长时间,江书到如今才明白这样一个可悲的道理。 出身卑贱的下人,像阿翘、宜人、闵太监一样的下人,在这宫里就如野草一般,数量庞大。 就算不小心死在哪个主子手里,也只能怨自己倒霉。他们的性命,根本无人在意。 江书轻笑了一声,看向闵太监,“如何,想死吗?” 那太监眼睛猛地瞪大,“不、不……”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他是个人呢? 可…… 江书见那小太监神情动摇,又道:“你家娘娘送你进来,怕是没想着你能活着出去……” “为、为何?” 试婚丫鬟 第470节 “你这话问得奇了,假托名目闯宫,你还想活?” 闵太监依旧张大着嘴,一副被说愣了的样子,连求饶和救命,都说不出了。 江书想着内室的沈无妄,又看着眼前的小太监,渐没了耐心。 她想叫下人把那小太监拖出去。 却见闵太监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膝行上前两步,“娘娘,奴才有事要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突然迸出强烈的希望。 江书一愣。这朝国小太监是想到了什么秘密,能保住自己的命? 江书下意识向着她躬身下去。 闵太监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正被江书看在眼里。 她猛地一愣,想要闪开,却已晚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太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衣袖间滑出一柄短刀,竟直奔着江书腹部重重刺过来! 江书心中瞬间雪亮。 朝贵妃是冲着她腹中的“龙嗣”来的! 这一刀下去,若有孩子,定不得生理!若扎得狠时,怕是连自己都性命堪忧! 好毒的心机! 江书想躲,可她本就躬身,离那太监很近不说,姿势动作还难以使力。一时竟僵住了,躲闪不开。 可若这一刀下去,鸿庆帝定会知道,她江书是假孕! 怕是连皇后都要被牵连! 不行!绝对不行! 刹那的时间,好像被抻得无限的长。江书咬紧牙关,身子尽量地拧向侧边,她已想好,拼着受了这一下,要把这小太监一条命,留在永寿宫! 江书觉得刀尖的寒气,已逼近了胸腹,仿佛下一刻就要刺入。 背后劲风突至。 太快了,江书不及回头。 只觉一双大手笼在她腰间,护着她后退一步,恰好错过那小太监刺出的刀锋。 江书一片素白色的袖角,被刀锋斩落,飘飘忽忽地掉落在地。 熟悉的气息,裹挟着陌生的、冰冷的香味,喷在江书后颈。 莫名地,江书只觉身上一凉,她快要抑制不住激动的颤抖。 可还不等她回头。 一道银芒,贴着她颈边,向前激射而出。 只听眼前那闵太监惊叫一声,伸手捂住耳下。紧接着,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滴答答地洒落在地。 那太监瞪着大大的眼睛,另一只手颤抖着指向江书,身子重重砸在了地上。 顷刻间就咽了气。 江书顾不上那太监,她激动得声音都有些打战。从身后人怀中挣扎出来,回头。 看清来人那一刻,江书眼泪夺眶而出,“你、你醒了……” 第589章 什么都记得,偏不记得她 江书只觉得她这一日,担的惊受的怕,都化作了泪水,冲出眼眶。 全然放松下来,她才觉得一时间胳膊都软得抬不起来,真是吓坏了。 江书抹着眼泪,“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她上前一步,口中着急问着,“身上可有什么不舒服?还有那里痛吗?是不是、是不是全好了?” 眼前的沈无妄一言不发。 江书才稍觉得有些不对。 她挥手,斥退刚才涌进来的下人,叫人把守好门户。 全程,沈无妄都不说话,也不懂。连地上那具出自他手的死尸,都未多看一眼。 他一双眼睛,只听着眼前的江书,好像整个世间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江书耳边,回想起刚才彤妃的话。 “新的忘忧蛊覆盖旧的,这旧的记忆……怕存不下……” “且这蛊虫,乃是新生……没有记忆。” “不知沈大人醒来后,会怎么样。或许没了记忆,或许还想得起来,也或许……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现在,是哪种情况? 江书小心翼翼地看向沈无妄,甚至不敢开口动问。 两人两两相望。 沈无妄眼中,好似积着上万年的冰雪。 越看,江书越觉心慌。她几乎能肯定,他不记得她了…… 眼眶一热,泪水冲下来。 江书在心中告诫自己,没事的……没事。只要沈无妄活着就好,只要他活着。记忆什么的,往后慢慢再找。就算找不到,也没什么,只要、只要人活着就好…… 可…… 沈无妄只是失去记忆,还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已是痴了? 江书一颗心在胸腔里来回乱撞,撞得她心口生疼生疼。她终是忍不住,颤巍巍开口:“沈大人,你、你可记得自己名字。” 半晌,男人冰雕一样冷的眸子转了转,终于有了一丝神采。 他缓缓点头,“姓沈,名无妄。” 说完,他自己觉得好笑一般轻笑了一声,“无妄,无妄之灾的无妄。” 江书一愣。 她从未听沈无妄说起过这个,她一直以为“无妄”这两个字出自易经,给他取这个名字,为的是祝他元亨利贞,顺遂无忧。 如今细细想来,天雷无妄,似乎本来就是个下下卦。 可当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沈无妄还知道自己是谁,没被那忘忧蛊彻底夺去了神志,是好事。 深吸一口气,江书脸上泛起些喜意,她紧张得心头如小鹿乱撞。 看沈无妄的样子,冷静又清醒。莫非,他都记得? 江书:“那、那沈大人,我……你还记得吗?” 女孩一根削玉一般的手指,自被割破的衣袖中探出,小心翼翼地直指着自己鼻间,脸上满是希冀。 可这充满希望的目光,不知为何,却好像刺伤了沈无妄一般。 下意识地拧眉,他别过脸去。 江书见状,只觉心口一沉。 他怕是……不记得自己了。 不记得……不记得……不记得也好!至少,人还活着。 江书咬唇,强忍住涌上来的委屈,讷讷开口安慰:“不记得也没关系,我、我叫江书,原是出身顾家的婢女,现在是、是皇帝的江妃。不要紧,不要紧的,想不起来也不要紧,现在最重要的事,你、你身上可还有什么不适?” 她这一大篇话,打着颤儿说出来,强忍住眼泪。 却没听见沈无妄一句回话。 江书一颗心渐渐沉落下去。他不仅不记得了,好像还……不太喜欢自己。 这下,她没法安慰自己没关系…… 下一刻。 沈无妄:“你不用说了,你的名字,和你相关的事,我都记得。” 巨大的欣喜直冲心脏,江书惊喜抬头,刚想说话。 沈无妄:“你无需骗我。你不光是顾家下等丫鬟出身,更是武安侯府世子幕亓一的试婚丫鬟,早就和他混在一处了。” “什、什么?” 江书猛地一愣,只觉指尖都一阵阵发凉。 沈无妄为何这样说她? 她和幕亓一没什么,从没发生过什么!而且从前的沈无妄,也从不曾在乎过啊。 江书张了张嘴,只想解释,却猛然间不知从何处说起。 沈无妄摆了摆手,截住她的话头,“现在,你是皇上的江妃,合该恪守自己的本分。至于你腹中的孩子,呵呵……” 江书从未听过男人这般冷漠阴鸷的笑,她身子打了个寒颤。 沈无妄:“你腹中根本空空如也。此事也不用瞒我,我对你们后宫争斗,没有任何兴趣。” “你……你……” 江书瞠目结舌。 如今,她完全不知道沈无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说他不记得吧,又不是,他全都记得条分缕析,清清楚楚。 可说他记得…… 他为何变了一个人似得,变得对她这般冷漠? 江书瞪大了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无妄却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冷冷地看着地上闵太监的尸首,“此人意图对娘娘不轨,我已诛杀。此事我既然出手,自然由我善后,娘娘只交代好自己宫的宫人,说这人今日从未来过即可。” 试婚丫鬟 第471节 江书愣愣点头。 她下意识低头,看向那闵太监。那人断气倒地之时,手从耳边移开。 那里的伤口…… 竟然……蛇咬过的痕迹。 所以,刚才沈无妄从她身边射出的,是蛇? 从前从不知他还会这一招。 江书只觉口中一阵阵发紧,越看眼前的男人,越有一种陌生之感。 可眼前的,明明就是沈无妄。 脸色还稍显苍白,肩背上的伤口也还有些渗血,明明就是沈无妄。 “娘娘?” 男人冰冷的声音,把江书从充楞之中拉了回来,“今日,我帮娘娘料理了这个图谋不轨的太监,是为了答谢你刚才救我性命的恩情。” 江书定定看着他,“你、你都记得?” “自然。”沈无妄居然轻笑一声,“过去我身上发生的事,我自己都记得。” “那为何、为何……” “我只有一事不明。” 江书:“是什么事?” 沈无妄深吸一口气,“我不明白,过去的沈无妄,为何会同你扯上关系。” 江书脸色瞬间苍白。 沈无妄:“不过,都不重要了。因为,一切都已经过去,再不会重来。” 他抽出腰间长剑,银光一闪,在江书跟前划出一条横道。 “江妃娘娘,今日后,你的恩情,我就算是还完了。” “从今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干系。可好?” 第590章 有的是薄情寡幸的男人 从刚才,江书心中就一直有这般预感,只觉沈无妄要行出什么叫她伤心难过的事儿来。 却没想到,竟是这一样一句“桥归桥,路归路”。 江书咬唇,后退一步,满面泪痕。 答应彤妃对沈无妄用狠药的时候,江书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若能为沈无妄求得一条活路,那他就算是全忘了她,她也甘心! 可如今…… 却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记得,他明明就什么都记得。 为何还会……这般无情? 江书不明白,也不甘心。 她张了张口,刚要再问些什么,却觉得一腔子酸涩直涌上心口,堵得她好生难受。 一时间,竟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眼前的沈无妄也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出来前,身上的衣裳就穿得整整齐齐,不过是后背上隐约看着,还有些渗血,不细看看不出来。 男人收剑回鞘,修长的手指搁在剑柄上,最后看了江书一眼,才转身便走。 留下江书一个人愣愣的,站在明间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被赶出来的紫浔,扶着进了内室。“娘娘,沈大人差人来,说要处理这太监的尸首。场面怕不好看,您不然就回避一下?” 室内,小许太医还没走。 紫浔临出来前,不知从何处寻了绳子,将那小太医牢牢地捆在了床柱旁,还往嘴里塞了一块粗布。 见江书进来,那小许太医挣扎得眼泪汪汪,“呜呜……救、救人……饶命啊娘娘……” 紫浔扶着江书坐下,得了她的允许,才为小许太医解开。 那小许太医揉着被绳子捆得发红发肿的手腕,委委屈屈地蹭上前来,“娘娘,下官……下官可以走了吗?” “不可以。”江书抬起发红的眼,“沈大人……怎会如此?” 小许太医抻着脖子噎了一下,眼神闪烁,“沈大人不是、不是好好的吗?连过去所有的记忆都保住……” “你说什么?” 江书一下子找到了他话中的漏洞,“你说他所有的记忆都在?连那几次被忘忧蛊改写的,全都在。” “嗯……”小许太医点头,没想到江书这般敏锐。 这么说,沈无妄这般表现,会不会是…… “小许太医,你跟本宫说实话,沈大人现在这般,他分得清楚什么记忆是真的,什么是那忘忧蛊编造出来的吗?” “这……” 小许太医本想随口编造,把江书糊弄过去算完。 可迎上女孩炯炯的双眼,他莫名地觉得后背一凉,好像,撒谎就会被杀死一样。 小许太医吞了口口水,“沈大人……分、分得清。” “既然分得清,他怎么会……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江书想不明白,眼眶又酸又胀。 倒是紫浔,刚才在后室里,多少听到了些沈无妄的话。她狠狠咬牙,“娘娘,这世间男子,就是薄情寡义的多!”没准,那沈无妄就是利用江妃娘娘治好了自己的病,紧接着就翻脸不认人了呗。这世间被薄情男子辜负的女子,难道还少吗? 江妃娘娘不过是不幸遇见了其中一个而已。 听了紫浔的话,江书心口宛如被利箭洞穿一样痛。 可是,不对…… “本宫觉得,沈大人不是、不是故意和本宫划清界限,反倒像是……”江书皱眉,忍着心痛,一遍遍地回想刚才那一幕,“他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江书细细想来,从她在珠宝铺子里第一次遇到沈无妄起,他就对她怀有一份善念。 那时候,他帮江书力压了不讲道理,一心想要诬陷江书的顾如烟。甚至没有问她一句,“是你做的吗?” 从不曾怀疑,一直信任。 再后来,他对她的付出,从未要求过有任何回报。 那么今日,又是为何?为何要这般…… 他好像是一下子,就收回了对她的所有感情。这、这……若是常人,可做得到? 江书眼角余光瞥见小许太医垂着头,鬼鬼祟祟地要往外溜。 现在知道得最多的,可能就是他了! 江书喝住,“出我永寿宫门者,死!” 小许太医脚步绊了一下,只得站住。“娘娘,事已至此,这、这小的也没有法子啊……” “可你知道怎么回事,对吗?” “我、我……唉!” 沈无妄到底如何了,小许太医自然清楚。实际上,他清楚得不得了。却……根本不想面对。 他在主子身边世间最久,知道这个沈无妄,和彤妃她们,根本就不一样。彤妃她们,没有沈无妄来得早。 主子曾对沈无妄疼得如珠似宝,每日都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可……或许是自幼得偏爱的孩子,更有底气?沈无妄反倒是那一群孩子中,对敢跟主子对着干的一个,甚至……敢于当面顶撞。看他实在不服管束,主子才亲手为他下了蛊,叫他前尘尽忘,送他到甘皇后身边。 彤妃她们都不清楚,小许太医可是知道,从前的沈无妄…… 性子有多么的冷厉! 不到十岁的他,可就敢持刀杀人!还一刀刀地都只往要害上捅! 这般心性,这般狠决……哪里像一个孩子?等闲成年人,也不敢如他这般啊! 小许太医不过是……唤醒了最初的那个沈无妄。 偏生那个沈无妄,有后来所有的记忆。他就像一条毒蛇,无声无息地潜伏在一边,看着旁人用着自己的身体,经历着每一段记忆。看着他对江书动情,和她订婚,后面有生了波澜……想必,心中也是难平。 现如今,他找回了最初的记忆,想起了自己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一件事,就是和江书划清界限。 可见,原本沈无妄,就不该对江书动情!所谓动情,不过是忘忧蛊谱写的一出好戏。 镜花水月,都是假的罢了。 小许太医心知此事过于复杂,且江书一定不愿接受,他正想着如何敷衍过去。殿外,宫女报进来:“娘娘,彤妃求见。” 小许太医连忙借故溜了。 彤妃快步来到江书面前,看她满脸是泪,心下十分疑惑:“娘娘这是怎么了?我刚才可是见沈大人好好地走出去了。娘娘为何不欢喜?” 江书张了张嘴,不知怎样说。 彤妃:“沈大人还差人给我传话,说要见我……”不知为何,她有些不安,“江妃娘娘,你可知他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第591章 彤妃跪了 江书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我只觉沈无妄好似编了个人一般,他是怎样想的,我也不知……” “像变了个人似得?” 试婚丫鬟 第472节 彤妃难以置信。 她和江书一样,也十分关心沈无妄的死活。毕竟,她也想知道,若是自己忤逆了主子,还能不能夺得一线生机。现在看来,那沈无妄好端端的,说话也条分缕析,十分正常的模样。 看来,要与主子的忘忧蛊和镇魂钉斗,还得有小许太医的帮手。 彤妃在心中暗暗记下,打算找机会收买那太医。 从江书这儿打探不出什么来,彤妃只好依沈无妄指定的地方去赴约。 她渐渐想起,小时候,自己是极怕这个每日都板着脸的大师兄的,恨不得躲他远远的。所幸,她和沈无妄这个师兄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他就被派到了甘皇后身边,日后再没怎么见过。 这次,她也是为了替自己腹中的孩子,除掉一个潜在的敌人,才愿意对江书伸出援手,想救一救沈无妄试试。 没想到,还真给她试成功了。 御花园一处偏僻的竹林里。 彤妃来时,看到沈无妄静静地坐在一块大石上,抬起双眼,看着竹叶,整个人不说话,也不动,静得好似一座雕塑。 莫名地,彤妃夹紧了脊背,轻声道:“大师兄。” 沈无妄这才转了转眼珠,“枫叶儿,你……长大了。” 彤妃悚然一惊。 这语气…… 彤妃上前一步,急道:“你想起来了?连着过去所有的事,你都想起来了?” 沈无妄静静地:“是。” 彤妃心口一滞,“你……我……” 她心一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师兄,当年不是我、不是我向主子告发的你!” 年少时,或许因为沈无妄在主子身边跟的时间长,他的本领,高过他们所有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少孩子妒忌沈无妄。再加上沈无妄性子冷厉阴鸷,素来不愿与他们亲近,看在孩子们眼中,只觉他高高在上。 对他多了份防范。 一日,一个孩子跑进彤妃所住的上三洞,慌慌张张,“我看到了……我看到了!看到主子最心爱的那条大黑狗,死在沈无妄手里!” 那条大黑狗是主子新近得的,狗很机灵,一身漆黑的皮毛又亮又滑,讨喜得紧。正是主子上来新鲜劲儿,最喜欢它的时候。 却就这么死在了沈无妄手里。 那孩子讲得绘声绘色,怎么瞧见沈无妄满手是血地待在狗身边,怎么看他最终双手发力,扼断了那狗的脖子…… 他讲完,还兴奋地喘着粗气。 “沈无妄弄死了狗,主子可要责罚他了。” “才不会呢,他多得主子疼爱?简直就亲儿子一样……” “不如,咱们把这事儿告诉主子吧……” 年幼的彤妃这话一出,四周一片寂静。 每个孩子都不喜欢沈无妄。可…… “这,不太好吧……万一主子不信,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唯有彤妃,尖尖小小的脸上,大眼睛一转,“可要是不告诉主子……万一,那沈无妄先一步,把此事赖在咱们身上呢?你们又当如何?难不成,真的替他挨上一顿打?” “那怎么行?咱们又没做错事,凭什么要替人受过?” “就是这话了,”彤妃一笑,“要不,就是咱们把真相告诉主子,不然,就是他诬告咱们,你们选吧!” 片刻后。 最初进来的孩子一仰头,“走!咱们去把这事儿,告诉主子!” 一条大黑狗,自然不足以动摇沈无妄在主子身边的位置。可从这事儿起,上三洞的孩子们就如脑子开了光一般,一下子明悟了起来。知道看着沈无妄,把他每天都做了什么错事,背着主子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一想法子汇报给主子。 眼看着主子和沈无妄的关系越来越紧张。 直到……他们去主子跟前,状告沈无妄杀人! 沈无妄这才被灌下蛊虫,彻底驱离了主子身边。 彤妃知道,这其中,有她出的一份力。可最起劲的不是她,最后给沈无妄致命一击的,也不是她…… “不重要了。”沈无妄淡淡一笑。 当年,那条狗,不是他杀的。 真相他知道,那个所谓的主子也知道。 可是,都过去了…… 当年的主子要的,也不过就是惩罚他这个不听话的孩子罢了。杀一条狗,杀一个人?什么样的借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 沈无妄目光在彤妃身上淡淡一扫,挑唇笑道,“你有了身子?” 彤妃一惊,只觉自己好似被野兽盯上一般,浑身发凉。 她双手护住小腹,下意识后退,“是、是……” “别怕吗,”沈无妄轻笑道,声音中却有着丝丝的冷意,“这回,你腹中这孩子,可要好生保重,把他好好地生下来,好好地养大。枫叶儿,你说,是吗?” 一滴汗水,沿着彤妃刘海的发缝,滴落在脸颊。 她混沌的脑海中,缓缓升起一抹疑问。 “这回”? 难不成,还有上回? 怎么可能…… “是,多谢大师兄关怀。”彤妃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不知师兄找我,可有什么事么?宫中事繁,我怕是、怕是,快要回去了……” “也没什么,”沈无妄一笑,“不过是想问问你,可还想容那主子活着?” “什、什么?” 彤妃第一次发现,成年后的沈无妄面容,有一种妖异的美。 沈无妄举起自己一只筋骨分明的手,对着光反反复复地看着,好像在研究掌心的纹路:“愿不愿意,和我杀回去,把他们全都杀光?” 这下,彤妃惊出了满头冷汗,“这、这……” 她手指攥紧了裙角,不觉抓断了好几根刺绣的金线。 半晌,彤妃认命道:“师兄,主子待你不薄。而且,我、我……我不敢!” 似是怕沈无妄打断,彤妃的话说得极快,“您知道我是炼蛊的,自然知道主子对我们几个也不全然放心,他、他在我身体里,也下了蛊,我、我解不开……” “原来如此。”沈无妄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这事儿,我也知道。” “你知道?”彤妃眼中希冀的光一闪而过,“师兄,你可有解开这蛊的法子?” 彤妃回忆自己的前半生,年轻时气盛,一心只想在这后宫中博出一番天地,回报主子多年的养育之恩。 可现在,她腹中有了孩子。 也想有自己生活。 若是能……脱离开主子的控制…… 有法子解蛊之前,彤妃不敢想! “这法子吗,你得自己找。”沈无妄慢条斯理道,“不过么,我可以告诉你,那男人给你们准备的蛊虫解药,他都叫身边服侍的人好生收在身上。你的那份解药在谁手里,我恰好知道。” 沈无妄眼中光华流转,“枫叶,你想不想知道?” 第592章 晴雪学艺 听了沈无妄薄唇中,轻飘飘地飘出来的几个字,彤妃只觉双腿一软,险些站立不稳。 她身子一个踉跄,得亏被沈无妄伸手扶住。 男人的大手,揽住彤妃薄薄的双肩,红得有些过分妖艳的嘴唇一开一合,“去吧。杀了那人,自有你求的解药。” 彤妃几乎回忆不起,自己是如何从沈无妄所置身的那片竹林里离开的。 临走前最后一眼,她看着男人掩映在苍苍翠竹中的身影,那样潇洒,那样超然物外,宛若谪仙。 慢慢回忆起幼年时期的沈无妄,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当年,宁可背地里举报,也想弄死沈无妄的自己,是多么天真幼稚。 妖鬼,岂能像人类一样,那么容易说死就死? 你瞧,时隔十多年,沈无妄这个妖怪,不还是回来了吗? 恍惚间,彤妃又觉得沈无妄回头,对她笑了一下。 她只觉脊背上汗毛直竖,转身快步离去。 彤妃也不记得自己如何就到了冷宫门口。 她在这后宫中,算是得宠的嫔妃,现下又有了身子,这宫中下人至少表面对她,都十分尊敬。 故而冷宫中,也没人拦着彤妃。反倒叫她一路问着人,寻到了鸾太妃的住所。 这日,鸾太妃的宫门大敞开。 鸾太妃身披轻薄勾人的纱衣,坐在室内炭火盆后的贵妃靠上。只一个简简单单的靠坐动作,都被她坐得十分妖娆,风情万种。 她坐在暖呵呵的室内,却叫晴雪也是一身薄衫,身子被冷风扑得颤抖不止,还要在大门外的亭子里,半蹲半跪在地上,伸出舌头舔着一只琉璃盏里的凉茶。 这……这不是虐待吗? 一股涌起直冲心脏,彤妃忍不住开口:“你在做什么?” 鸾太妃早瞧见了彤妃,一句话都没言语,只是一双眉目在遮面的扇沿上,滴溜溜地看着彤妃。 倒是晴雪早先没瞧见她来,被彤妃这一声,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试婚丫鬟 第473节 她直起身来:“彤妃姐姐,你如何来了冷宫?不会是……” “别瞎说,本宫什么事儿都没有。” 彤妃皱眉,好像被晴雪脸上关心的神情刺痛了一般,不自觉别过脸去。“倒是你,身上穿的这么单薄,冻得直哆嗦,能学出什么好样儿来?” 说着,她谴责的目光,投向坐在屋中烤着火的鸾太妃,显然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鸾太妃听见了,全不在意地一笑,就像没听到一样。 彤妃有些心痛地扯着晴雪,就要进屋先暖和暖和。 晴雪连忙阻止。 她落下彤妃,先快步赶到室内,在鸾太妃耳边轻轻说了什么,目光朝彤妃飘来。 知道晴雪这定是在说自己的事,八成是在跟鸾太妃请假。 这是晴雪尊师重道得表现,彤妃心中却不太舒服。鸾太妃不过前朝一个花娘,教给晴雪的这些,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媚术, 算什么老师? 可这毕竟是江书和崔皇后,给晴雪寻的出路。彤妃不好多说什么。 那鸾太妃听了晴雪的话,一双眼睛在彤妃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好一会儿才缓缓点了点头。看样子,是允了晴雪的“请假”。 果真,得了鸾太妃这一点头,晴雪快步跑出来,下意识便要携起彤妃的手,“娘娘,咱们去奴婢屋子里聊。奴婢屋子小,却暖和,娘娘有了身子,不能站在这冷风里,就这么吹着,会伤风的。” 彤妃只得点点头答应。 晴雪的屋子果然如她说的一般,小却整洁,点上火炉也分外温暖。 彤妃是顶着宫女的身份进的宫,也过过几天实打实的宫女的苦日子,自然知道能在冷宫中寻出这么一间各处都满意的住所,已是崔皇后交代过的结果。 她轻叹了一声,碰了碰晴雪一双冻得冰凉的手,“你这屋子暖和,可你为何穿的这般单薄?不怕冻病了吗?” “娘娘,奴婢不怕。” 几日不见,彤妃已能瞧出,晴雪性子沉稳许多,身段、眼神、声音也不自觉地媚意横生。 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说不出心中是个什么滋味,彤妃轻叹了一声。 晴雪还以为彤妃寻来,是着急了,忙道:“奴婢初来的时候,奴婢师父问奴婢,是要长久习得这媚术,基本功打得扎扎实实的,还是快些,只学些承宠的本领便好?” “哦?那你是如何选的?” “奴婢……选后者。” 彤妃心口一滞。 晴雪看向彤妃尚还扁平的小腹,“娘娘有了身子,如今又有那朝贵妃爬了上来,奴婢能快得一日,便要快一日得宠,好护着娘娘。” 一股暖流涌上心口,通过喉管,冲到口中,已变成酸涩。 彤妃以手掩唇,强压住呕吐的感觉。她抬头,“可就算是急于求成,你也不能穿的那样少,你看你,刚才都冻得抖成什么样儿了?” “娘娘莫担心。”晴雪一笑,“那是师父在教奴婢呢。” “胡说,”彤妃拧眉。她出身上三洞,也习过些媚术,自然知道晴雪和独特的喝水姿势,是在练些什么,“可学那个,不用穿成那样!” “这是师父的苦心。”晴雪嫣然一笑,“师父说,我这长相,偏清纯的一挂。若伺候皇上伺候得太纯熟,反倒不像了。就得这样抖着伺候,仿佛含娇带怯的模样儿,才是最好。这是师父特意帮我设计的,身子要颤,可动作却要稳,皇上才喜欢呢。” 晴雪才不过十几岁年纪,细算来,比彤妃小不少。 彤妃看着她的模样,莫名地觉得一阵心痛。 若不是要以命相搏,岂有人会自甘下贱,学些这个? 见彤妃不说话,脸色却不太好。晴雪又有些担心,“冷宫这地方偏,不是好地方,娘娘您来寻奴婢,可是有什么急事?”她顿了顿,“莫非是,有机会侍寝?” 彤妃口中的话,在舌头下打了个转儿,说出口时,却变成了:“无事。本宫也是路过,想起你,便来看看。” “原来是这样。那娘娘看奴婢好好的,可就放心了吧?娘娘快回去吧,这里,不是好地方。” 送走彤妃,晴雪又到鸾太妃身边练习。 倒是鸾太妃目光盯在彤妃渐渐远去的背影上,掩口笑道:“小雪儿,你这位彤妃娘娘,和你长得倒有几分相似。你说是不是啊?” 第593章 你真当她是什么好东西? 晴雪把琉璃盏里的水吸了个干净,才颤巍巍抬头:“奴婢哪里比得上娘娘天人一般好颜色?” “呵呵,你也不用过于自谦。”鸾太妃自贵妃靠上起身,“我看你啊,这造化大着呢。只是往后你若是得宠,这彤妃,不嫉吗?” “不会的。” 晴雪摇摇头。她和彤妃的身世不能宣之于外,就算是江书、崔皇后也不知道。“奴婢一条命就是彤妃娘娘所救,彤妃娘娘想要奴婢的命,随时都可以,奴婢必不吝惜。” “倒是个忠仆,没意思。”鸾太妃猫儿一般舒展了一下柔软的腰肢,又懒懒地靠回了贵妃靠上,“接着练吧。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离了冷宫,彤妃才觉浑身的血液开始流动。 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臂膀,把藏着致命蛊毒的毒虫,引回了腰间的小银筒子。 沈无妄说的人,是晴雪。 他说,晴雪身上,有彤妃要的解药。 他说的“身上”,是真正意义的“身上”。 晴雪的心头血,就是能解彤妃身上记命蛊的解药。 她死,换她和她孩子一世自由自在,再不为人所牵绊。 彤妃来之前,明明都想好了。 晴雪不过一个小宫女,又是主子派到她身边监视的,还曾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要争宠,竟妄想踩着她和她的孩子爬上去。 她就要了她的命,也是应该的。 可…… 下不去手啊。 到了紧要关头,对上晴雪满眼的关切,她根本下不去手。晴雪这个小宫女,大约是现在这后宫里,不…… 是这整个世间,唯一关心她的人了。 彤妃恍恍惚惚地,深一脚浅一脚,终于回了永寿宫。 迎面碰上了江书。 江书见她脸色苍白,“你没事吧?可是腹中孩儿有什么不妥?要不要宣太医来看看?” 彤妃摇了摇头。 她自己知道,她的身子无事,被伤了的,是心里。 江书看彤妃状态实在不佳,下意识伸手扶住她,亲自陪她回了她自己居住的偏殿。 掩上门,江书看向彤妃:“可是……沈无妄说了什么?” 彤妃苦笑了一声。 好半晌,她摇了摇头,“江妃娘娘,你不会懂的。” 像江书这样,虽然出身微寒,却至少身世简单的人,根本就不会明白…… 见彤妃这个模样,江书也明白不方便再问。她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你好生休息,本宫先走了……” “江妃娘娘!” 江书走到门口处,被彤妃叫住。她回头。 彤妃:“沈无妄……不是从前的沈无妄,你……你不要相信他!” 不管如今的沈无妄还是不是从前的沈无妄,至少他做事,是和从前一样,十分利落。 江书再回自己的正殿,那朝国太监的尸身已被人收去,连他身上流到砖缝里的血迹,都被人擦洗得干干净净。 有小太监凑过来告诉江书,“娘娘,刚才朝华殿差人来问过有没有瞧见闵太监。人还不等说上几句话,就被沈大人那边的人敷衍走了。” “知道了。” 一时间,江书竟觉有些恍惚,好像沈无妄还是从前那个关心她,会不遗余力地护着她的沈无妄。 大约朝贵妃是真的被那夜的刺客吓得病了,除了闵太监这事儿,很是消停了几日。 这几日,彤妃每日望天,江书也每日望天,只觉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 彤妃只是恍惚。 江书要更惨一些,常常早晨起来,不知为何,就哭红了眼眶。 明明她都不记得自己有曾经哭过。 消停了三日,到得第四日下午,小周妃携着两份一模一样的婴儿贺礼,来了永寿宫。 江书见她还带了彤妃的份儿,便叫了彤妃出来,一起陪着小周妃略坐坐,喝茶说话。 同期入宫封妃的这几个人中,小周妃存在感最弱。如今,她名义上的姐姐,贵妃万吟儿死了,顾如烟死了,她的恩宠虽然比不上彤妃,也比不上江书,却至少还活着,自己的妃位也还保得住。 见了江书、彤妃二人,小周妃柔柔弱弱行礼,“见过二位姐姐。上次,柳叶湖边,臣妾真是吓坏了。听闻二位姐姐是一起被皇上所救,足见皇上心中,是有二位姐姐的,叫妹妹好生羡慕。” 彤妃也不知是怎么了,自从上次被沈无妄叫出去,再回来就总是呆呆的。 听了小周妃的话,竟像没听见似得,并未回答。 无奈,江书只好开口道:“我们也是吓得不行!这几日都如惊弓之鸟一般,只敢缩在自己宫中。不然,也不会明知妹妹受伤,都不曾去探望。” 江书打量着小周妃,“妹妹身上的伤势可好些了?” “托姐姐的福,已是好全了。”小周妃得体微笑,“二位姐姐一起有了身子,真是可喜可贺,妹妹拖到今日才来恭贺,姐姐不要怪我。” 说着,她身边的两个侍女,手中捧着一模一样的两个礼盒,放在桌上。 小周妃:“妹妹出身小门小户,没有什么好东西,只亲手给二位姐姐尚未出世的孩儿缝了肚兜和小鞋子,两位姐姐看看可喜欢?还有,臣妾家乡有一种草药茶,是专供给初有身子的妇人,健脾开胃,止孕吐用的。妹妹也一并带来给二位姐姐。” 说着,小周妃打量着二人脸色,“两位姐姐都是初次有孕,这反应,倒不强烈呢。” 江书心中一惊。 试婚丫鬟 第474节 她已经答应了彤妃,要“流掉”这腹中胎儿,这几日竟忘了装…… 一旁,彤妃轻笑一声道:“只是在妹妹面前,能强忍着不吐罢了。等会儿妹妹走了,还不知是怎样呢。” “是吗?”小周妃也笑,“臣妾倒是听说,这妇人初初有孕,自己要吐,可是忍都忍不住。姐姐倒能自己控制?” 彤妃:“人与人不同罢了,我偏是在这上面有些好运。怎么,妹妹见不得?” “怎么会?”小周妃一张小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慌乱,“妹妹哪里有不盼着姐姐好的?” 她目光惊慌地在江书脸上转了一圈,“江妃娘娘,臣妾是不是太打扰你们了?” 江书还不及说什么。 小周妃端起案上给她的茶,一股脑儿喝干,“既如此,妹妹就告辞了,不再打扰……” 她人走了,礼自是被留下。 送走小周妃,江书看着彤妃,满脸无奈:“你吓唬她做什么?” 彤妃心情不好,语气也有些不好,她冷笑一声,“你真当她是什么好东西?” 第594章 小周妃出事 江书轻叹了声,“你这样说,可是知道了那小周妃的底细?” 她与小周妃子打过几次交到,也还记得她在白雾氤氲的温泉行宫里茫然无措的模样,内心并不就认定了她是个坏人。 再说,鸿庆帝这后宫之中,哪里就能被简简单单那地分为好人、坏人的阵营呢? 若要这么分,最大的坏人,就是鸿庆帝。 江书:“既你不知道她的底细,我也不知,如何就判定了她是恶人?就算她真是,这般对她,不怕给你自己招惹祸事?” “我的江妃娘娘,入宫这么长时间,你还真是……”彤妃顿了顿,掩唇,“天真的可笑。今日那小周妃来访,带了这么多东西,说了这么多的话,恐怕,后面还要生事儿呢。你且等着看吧。” 自从那日从沈无妄身边回来,江书多少觉得彤妃的性子变了些。 最开始的彤妃,在鸿庆帝跟前,一副天真烂漫小女孩儿的模样。 后来,跟江书斗了几次,渐渐露出些爪牙来。 这次伴驾秋狝回来,似乎是失了宠,被那朝贵妃踩了一头下去,彤妃的性子看着沉稳、冷肃了许多。更像是个心性成熟的宫妃了。 只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原先,她是百般地盼着鸿庆帝临幸。 如今却是对皇帝避之唯恐不及,多看一眼,都觉讨厌。 这种变化,连江书都看得出来,宫中其他人岂会不知?不过现在是碍于彤妃还怀着孩子,鸿庆帝不会对她怎么样罢了。 像今日这般,对同是鸿庆帝的女人的小周妃表现出这么大的敌意,彤妃还是第一次。 江书试探着:“你不喜欢她?” “嗯。”彤妃轻笑一声,“难不成,你喜欢?” 江书对鸿庆帝的心始终如一。 从未喜欢过。 一直都很厌恶。 自然也不会多厌烦围在他身边只为求生的女人。 江书摇头:“不喜欢,也不讨厌。” “也是。”彤妃看了一眼江书,轻笑一声,“你的心思,一向都不在皇帝身上。可惜……” 想起沈无妄,两人一时之间都默了。 又谈了一会儿,彤妃起身正准备回自己的偏殿歇下。她毕竟是初初身怀有孕,一日日只觉身子倦怠得很,只想睡觉。 江书刚要起身相送。 殿外一串又急又响的脚步声传来,直奔殿前。 这个跑法儿,不像永寿宫中人。 连正准备走的彤妃都停住了脚步,和江书一起,望向门口。 果然,下一刻。 一个面生的太监,身后带着两队人,出现在江书殿门口。 这架势…… 江书拧眉。 她已认出,眼前这太监是在鸿庆帝身边新近得脸伺候的,也算是皇帝心腹。 只见那太监满脸堆笑,恭顺地向江书、彤妃行礼:“给二位娘娘请安,皇上召您二位去呢。” 江书和彤妃对视一眼。 自从带了朝贵妃回来,鸿庆帝大多数时间都陪着那位异国美人儿,已很少舞到她们两人跟前了。 江书:“公公可知,皇上召我二人所为何事?”她脸上带了笑,一副极好脾气的模样儿,“彤妃妹妹刚对本宫说起,她身子倦怠,渴睡得不行。倒也勾出了本宫的瞌睡虫。” 若是平常,她肯定不敢这样干脆利落地拒绝鸿庆帝。 可如今,她和彤妃名义上都怀了龙嗣,就连皇帝都会给她俩几分面子。 若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兴许就能这么敷衍得过了。 可那公公连脸上的笑容都不曾改变分毫,他依旧恭顺,态度却十分坚持:“二位娘娘既然是身子不适,皇上身边也叫上了太医院的院判,等呆会儿完事儿了,恰好能给两位娘娘看看,给二位开些养气补血的药来。” “完事儿?什么事儿?” 江书皱眉。她刚才的问题,被这太监婉转地避开,一个字儿都未回答。想来是得了鸿庆帝的命令,不能多说。 看来,是有些是非。 皇帝的命令也不容拖延,无奈,江书只得跟彤妃略微理了妆,准备好出发。 江书:“可是去皇上的万辰阙?” “不,不是。”那太监脸上笑意愈深,“是去咱们朝贵妃娘娘的朝华殿。” 上了路,这太监才又多透露了几句: “咱们贵妃娘娘不是前几日心疾发作,起不来床吗?皇上当真爱重,辍朝陪伴了好几天。太医都说了,贵妃娘娘这病啊,最忌受到刺激,情绪激动。唉,可您说这事儿闹的,今日朝贵妃刚觉好了些,与皇上相携在御花园中三步,谁想,唉!就撞上了小周妃娘娘!” “哦?” 江书一愣。 身旁,传来彤妃一声轻哼。仿佛在说,“你看,我就说她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书:“小周妃不是刚从我们永寿宫出去?这么快就到了朝华殿的花园里,她腿脚倒够快的。” 这话一出,江书敏锐地瞧见那太监目光闪烁了一下。 江书:“撞见了小周妃,然后呢?” “唉,您是不知道啊!”那太监拍着大腿,“小周妃娘娘是晕过去,躺在地上,叫贵妃娘娘发现的!她脸色苍白,唇角渗血,不省人事!奴才出来的时候,周妃娘娘还在贵妃殿里救治,人可都还没醒呢!这一下,可把咱们贵妃娘娘给吓坏了。她这一受惊吓,心疾又犯了……” 江书和彤妃对视一眼,心中都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这小周妃才从她们永寿宫离开,还没一会子,怎么人就晕了? 不会是…… 江书试探着问:“小周妃刚才从本宫宫里走时,人还好好的,怎么就晕了呢?” 彤妃借口道:“是不是这朝贵妃花园中,有些什么啊?” “可不敢说这样的话!”那太监伸手,在自己嘴上拍了个巴掌。 倒像是在打彤妃似得。 彤妃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你什么意思?本宫为何说不得?” “朝贵妃娘娘的花园,是咱们皇上因为心疼娘娘思乡,从朝国千里迢迢运来的奇花异草,每一株皇上都亲眼看过,可能有什么?” “呵……”彤妃鼻子里冷哼一声,别过脸去,“那照你的意思,倒是本宫和江妃娘娘,害那小周妃晕倒的了?” “奴才可不敢!”那太监面上表情惶恐,眼中却是得意的笑意,“是与不是,奴才说了不算,皇上说了才算啊!” 第595章 永寿宫的茶水有毒 这太监的话,已经说得足够明白。 如今,怕是鸿庆帝也见那小周妃从永寿宫出来,便出了事儿,心中有所怀疑,才会叫两人过去,问个清楚。 无论是多糟糕的情况,总比面对未知要好。 江书伸手,不露痕迹地捏了捏彤妃的手。 她手指冰凉,想来是刚才被那太监气得不轻,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江书压低声音:“没事的。” 彤妃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她也不觉得会有什么事儿。毕竟,这后宫的女人,要害人,要闹将起来,也有一个前提。 就是,皇帝的宠爱。 若是像小周妃这样,跟鸿庆帝关系平平,自从封妃,一共也没出承过几次宠,在后宫之中,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透明人一般的妃嫔,根本不拔尖。 她就想闹,也该自己掂量掂量,斗不斗得过江书、彤妃两个身怀有孕的妃子。 唯一可担心的,就是这小周妃,怎么就晕在了朝贵妃跟前,还连累她犯了心疾。 不过…… 江书沉眸沉思着。 试婚丫鬟 第475节 这小周妃据说只是个出身低微的小宫女。却正好赶上了那周家二小姐周灵素,莫名其妙死在了宫里,当时的鸿庆帝忧虑周家失了爱女,把万吟儿的事儿吵嚷出来,丢了颜面,便隐瞒了此事,寻了个面容清秀的宫女顶上周灵素的位置,成了周家二小姐,小周妃。 此事在宫内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秘密,有些年份的宫人,心里多少都有数。 当着人,也都叫她“周妃娘娘”。 江书这才发现,这位小周妃,她连她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 这小周妃封妃已久,却没什么恩宠。莫非,如今是看到那朝贵妃得宠,生了什么不该生的心思? 可小周妃怎么说,也是盛国人啊! 就算她要结盟,争宠,也该跟她们盛国的妃子一起,怎么会朝一个连大盛话都说不太利索的异国人? 难道…… 她今日晕倒,真的只是巧合? 各种念头在脑中徘徊间,两人到了朝华殿。 这朝华殿原本是疏朗大气的宫室,现下住进了皇帝最宠爱的贵妃,立时便花团锦簇了起来。穿过花园,这一路醒来,江书果然见到满目的异国奇花异草,纵是在冬日,也苍翠可爱。 江书别过脸,看了彤妃一眼。只见她双目直视前方,面容偏冷,显然是…… 心绪并不平静。 也是,江书从前就知道,这彤妃是对鸿庆帝动过真心的。 现在她怀着孩子,却看到自己心爱的男人,对另一个女人关怀备至,给她无上的荣宠。 换做谁,心里都会难受。 江书不动声色地伸手拍了拍彤妃手背。 她察觉出自己状态不对,才微微缓了缓神色,对着江书点了点头。 她们两人今日是被一同叫来,是要同进退的。她不会为情绪所累,拖累了江书。 两人对了下眼神,携手进得殿来。 朝华殿的正殿内,鸿庆帝揽着朝贵妃腰身,看着两人。 朝贵妃刚被吓了一下,气息比平时更为急促,身子也软软地靠在皇帝身上。皇帝有几日不见彤妃和江书了,目光向二人看去。 江书家常一身素白衣裳,头上也简简单单地用一根白玉竹簪挽起,腰间系了一块一样是竹叶装饰的白玉环。身上再无旁的装饰,倒更显得整个人超凡脱俗,宛若谪仙。 身旁的彤妃则是上身粉蓝色广袖长褙子,下身娇嫩的绯色长裙。从头到脚,皆用金饰。容颜娇美,又通身的天家富贵,耀人眼目。 两人行在一起,一同行礼的模样,美如一幅清新隽永的古画。 鸿庆帝看在眼里,又念及两人腹中怀着自己的骨肉,刚才听太医说那一番话后产生的郁闷,莫名地就消了大半。 老天知道,刚才他眼睁睁看着小周妃倒在地上,朝贵妃被吓得捂着心口,花容失色的时候,有多愤怒! 真恨不得、恨不得…… “给皇上请安。” 江书、彤妃齐声请安毕。 两人婉转柔媚的声音,一下子把鸿庆帝拽回了现实。 “平身。你们两人都有了身子,朕不是说过,等闲不用行大礼吗?” 彤妃站起,一言不发。 无奈,江书只得开口:“臣妾与彤妃妹妹惶恐,行大礼是应该的。” “惶恐?惶恐什么?” 彤妃还是不说话。 知道她对皇帝心中有气,可如今,江书只觉心累。她轻叹一声,“臣妾和彤妃来的路上,听这位公公说,小周妃出事了?敢问皇上,小周妃妹妹如何了?人可清醒了过来?” 这便是要直截了当地切入正题了。 想起小周妃那副可怜的模样儿,鸿庆帝面色微沉:“没错。小周妃现在还人事不知,正在朝华殿里歇着呢。” 彤妃跟嘴叫人封上了似得,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江书:…… 无奈,江书只好顶上:“小周妃刚才还去看了臣妾和彤妃,还送了我二人腹中孩子礼物。怎么就、就突发急症……?” “不是突发急症。”鸿庆帝一扬手,“太医,来说一说吧。” 一旁侍立的老太医上前,“是。江妃娘娘、彤妃娘娘,二位娘娘不知,周妃娘娘好好一个人,突然吐血昏迷,是中了毒啊!” 江书和彤妃同时心中一沉。来了! 江书急道:“中毒?怎会?是什么毒?” “尚未查出。”老太医捻着胡须摇头,“只是,这毒甚是厉害,若无解药,怕是周妃娘娘,性命不保。虽不知道是什么毒,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毒是从饮食中入的,且周妃娘娘中毒不久……” 说着,他看向江书、彤妃两人。 江书心中冷笑。 这小周妃刚从她的永寿宫出去,还喝了茶水。这么说,是要诬陷她给小周妃下毒了? 果然,上首鸿庆帝声音也冷沉下来:“太医验过了,小周妃身边的宫女也能作证,她这一日入口的,就只有江妃你宫中的茶。你怎么想?” 江书脑筋急转,还未说话。 一旁彤妃轻笑了一声,“皇上,臣妾有一疑问。现在,已是下午,小周妃娘娘一日都水米不曾打牙,只吃了臣妾和江妃娘娘宫中的茶。她不饿吗?” 第596章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 彤妃这切入点过于刁钻,连鸿庆帝并下首那老太医,都是一愣。 随即,鸿庆帝细细思量来,倒觉得彤妃说得有些道理。 这宫中大厨房放饭菜,向来都有定时。像小周妃这种不得宠的妃子,虽自己有小厨房,也落不下什么好食材在手里,故而想来都是差人去大厨房里取了自己的那份回来用。跟大厨房吃饭就是有一条,不可错了时辰,不然,像小周妃这样不得宠的嫔妃,谁也指使不动,若错了时辰,便没得吃了。 看来,今日这小周妃,是早午两顿膳食,都不曾差人去取。 鸿庆帝皱眉,也觉得小周妃这,似是有些刻意了。 倒是一旁的朝贵妃,此时好像听懂了彤妃的话。她身子轻颤抖着扭动,又往鸿庆帝身上贴了贴,吸引皇帝主意。 “怎么?爱妃有什么话要说?”鸿庆帝想她转过脸去。 朝贵妃一脸扭捏娇羞的模样,眼神在江书、彤妃身上飞了一眼,才用手遮着,凑近鸿庆帝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鸿庆帝面色微微和缓,竟是慢慢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 待昭贵妃捂着心口,坐正了。 彤妃紧跟着道:“贵妃娘娘有何训诫?不妨大方说出来,若有理,臣妾和江妃合该领受。” “咳咳,也没什么,”鸿庆帝轻咳了一声,“朝贵妃不过是为彤妃你解惑。这小周妃是女子,女子最是爱美,看重自己身材,这小周妃,不过是在节食罢了。” “节食?” 这下江书也反应过来,“小周妃妹妹身形那般窈窕,还需节食?” 一旁,太医笑道:“江妃娘娘有所不知,有些女子对自己的身材要求严苛,只是自己觉得自己丰腴了些,也是有的。” 江书看了那太医一眼,把他记在心里。 身旁,彤妃轻笑着开口:“这就奇了。臣妾和江妃娘娘,刚才见小周妃来永寿宫,倒不觉得她看起来有什么变化。莫非,她平素里都不节食,只到了咱们姊妹二人的宫里,便节食了?” 江书也道:“臣妾不明白。既是节食,就该连茶水都不喝,可小周妃妹妹不曾推拒啊。她若是说一声,臣妾自然不敢强人所难,非给她喝些什么了。” 太医的意思,是小周妃在永寿宫喝了有些的茶水,才昏迷过去,人事不知。 这话,鸿庆帝定了信了八成,才把江书、彤妃二人叫过来,要问个究竟。 和彤妃这一番话,和江书打的配合,如今也动摇了鸿庆帝的信心。 只是…… 在他心中,那小周妃,一向都是个省事儿的。 过去不得宠,也从不见她生事,一直都置身事外。 如今,也没道理陷害江书、彤妃她们。 若说,他这后宫里,谁最有心气,最容易生事…… 鸿庆帝把目光转向了下首的,彤妃。 一见鸿庆帝眼神,彤妃明白了,连带着江书,心口也往下一沉。 她生怕彤妃沉不住气,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用力捏了捏,“妹妹怀着龙胎,身份贵重,勿要为这等小事伤怀……” “小事?江妃娘娘,这可不是小事。”太医接口,“小周妃娘娘身中剧毒,人也昏迷不醒,这是命悬一线。此事若不查明白……” “太医的意思,是此事定要着落在我姊妹二人的身上了?”彤妃冲口而出,“臣妾竟不知,这太医院不管医人,什么时候管起查案来了!” 见那太医面色红了又白,江书连忙按下彤妃。 她抬头看向鸿庆帝:“皇上,当务之急是救醒小周妃妹妹,保住她一条性命,方能慢慢问她。不然,臣妾和彤妃两人身怀有孕,若为人这么不明不白地诬陷,怕连肚子里的龙胎都受了委屈!” “朕也这样想,所以才……” 江书鼓起勇气打断鸿庆帝,“皇上明查!这太医说小周妃妹妹是节食,才今日一日不曾进旁的东西。臣妾请调大厨房的记录,看看昨日、前日,小周妃可有用过什么饮食?若有,咱们也应一同细细查过。若没有……” 江书目光在鸿庆帝身边的朝贵妃身上一溜,“那便要等着小周妃妹妹醒来,再问她了。” 朝贵妃脸色微微一变,张口刚要说什么。 江书含笑问道:“贵妃姐姐,臣妾的话,你可能听得懂?” 朝贵妃僵住。说听懂、听不懂似都不好,只得讷讷闭了嘴。 鸿庆帝叫身边的太监去大厨房拿膳食的记录。 不一会儿,尚食局主管太监跟着过来,“回皇上、娘娘的话,小周妃娘娘前日的三餐,都是从奴才这里领的。可昨日,一顿都没有。” “昨日一整天,小周妃都不曾用过膳?” 试婚丫鬟 第476节 江书心口微微往下一沉。 莫非这小周妃,当真是节食? 她永寿宫的那口茶,是小周妃两日来唯一入口的东西? 那还真是……洗不清楚嫌疑了。 江书下意识看向鸿庆帝,鸿庆帝的目光,却盯在彤妃身上。 他觉得,小周妃素来不得宠,没理由诬陷彤妃。倒是彤妃,素来性子张狂跋扈些,或许…… 再说,发现小周妃中毒的是朝贵妃。她是异国人,跟这后宫旁的女人素无别的瓜葛,也定不会有心机诬陷谁。 想着,鸿庆帝终究是把黑沉的目光,投在了彤妃身上。 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儿…… 帝王有若实质的威压放出,彤妃身子轻轻摇了一摇,脸色有些苍白。 江书上前扶住彤妃手臂。她心中轻叹一声,知道彤妃这是伤了心。 看向鸿庆帝,江书扯着彤妃跪下,“皇上,臣妾求问小周妃身边伺候的宫女。” 她就不信,小周妃身边人,能铁板一块! 毕竟事关两位怀孕的嫔妃,鸿庆帝点了点头:“把屋里伺候小周妃的婢女叫来……” “还有她宫中旁的人,一个不够。” 鸿庆帝目光深了深,“好。” 皇帝看向江书,加重了语气:“江妃,朕有一句话。你的性子,朕向来都知道,朕也愿意信你。所以,有些事,你能远着些,就远着些吧。” 江书微微一愣。 感觉到攥在手里的彤妃的手,正在往回抽。 又被她一把攥住。 江书:“皇上,臣妾知道。可臣妾跟彤妃妹妹同居永寿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臣妾相信彤妃清白!” 第597章 朝国是小国 这个江书,就是性子倔! 鸿庆帝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小周妃这事儿,他怀疑原本就是彤妃,跟江书关系没那么大。可如今,这小丫头非要自己撞上来,分担彤妃的罪责。 真是…… 不知为何,鸿庆帝看着下首两个跪在一起的女人,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 自古帝王身边,三宫六院,美人成群。 说在嘴里,都是希望后宫和睦,姊妹相称,共沐恩泽。 可若妃子们真的亲如一家…… 岂不是说明,她们不妒忌,不争宠。 都不爱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那怎么行? 看美人和睦,是一幅画。 可看美人争宠吃醋,却是一副更美的画! 这彤妃,不是一向和江书不对付?如今竟这般亲密,真是…… 鸿庆帝拧眉,心中不悦又多了三分。他看向江书:“你爱怎样就怎样吧。不过,给嫔妃下毒,朕的后宫,容不下这般恶毒的女人!若真被查出来……呵呵。” 无限阴冷恐怖的想象,都在鸿庆帝这两声冷笑中。 江书浑然不畏,拉着彤妃抬起头:“若查出这样的人来,臣妾也容不下她!只是,臣妾和彤妃妹妹怀有龙嗣,就算为了腹中的孩子,也不能这样认人污蔑。还请皇上,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没一会儿,在朝贵妃宫里照顾昏迷不醒的小周妃个宫女佩如、还有另外两个从小周妃清凉殿偏殿中赶来的宫女柳素和琉璃,就被带到了众人跟前。 一见这架势,佩如心中便有数了。 她早已和小周妃一起排练过多次。 一被带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皇上、求贵妃娘娘,给我家娘娘做主!” “你不要哭,有什么委屈,慢慢地说出来。” 得了鸿庆帝这句话,佩如立刻向前膝行了两步,“皇上、娘娘,我家娘娘听说江妃、彤妃两位主子有孕,一早就替她俩高兴!我家娘娘一连熬了几夜,只为给江妃娘娘和彤妃娘娘腹中的孩儿做小衣裳!今日终于得了,兴兴头头地带着奴婢送去。谁想,进了永寿宫,还没说上两句,江妃娘娘就迫着我家娘娘喝茶!我家娘娘没法子,只得喝了,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哪茶里,竟然有毒!要害我家娘娘性命!皇上,皇上求您,救救我家娘娘吧!” “竟是江妃?” 众人都是一愣。 江书心中却多少有些准备。 这小周妃与彤妃素日里没什么交往,倒是跟自己打交道得多些,可不就得冲着自己来吗? 她轻咳一声,打断了佩如的哭叫,“你这宫女,说话要有平局,如何就认定了是本宫宫里的茶有毒?” “若无毒,娘娘可肯叫人把我家娘娘用过的茶杯、剩下的茶水,拿来验一验吗?” 江书一滞。 彤妃大怒:“你不过是打量着那茶碗我们定是已经洗过收好,茶水也早不在了,才敢说这话!” 她看向鸿庆帝:“皇上,可客人走了,主人宫里的宫女岂有不收拾茶具的?这不是难为人吗?” 鸿庆帝沉吟不语。 佩如:“可我家娘娘,就是喝了你们永寿宫的茶,人才倒了的!你们推诿不了!” 彤妃还要说话,被江书按住。 她目光平和地看向佩如:“看来,你是咬定了本宫。那本宫倒要问一句,本宫为何要害你家娘娘呢?妒忌?争宠?还是因为旁的什么?” 不等佩如说话,江书又看向鸿庆帝:“臣妾自知身份低微,能在皇上身边伺候,已是天大的福份。如今又怀有龙胎。本宫就算是为了孩儿积福,也不该做这等阴毒的事。本宫到底图的什么?” 佩如眼珠转了转,“这就要问娘娘了,奴婢怎么知道?或许、或许江妃娘娘要害的,不是我家娘娘呢?” “什么意思?” 佩如目光往彤妃身上一扫,悄声道:“从前,阖宫上下,谁不知道江妃和彤妃,素来不和睦。今日倒亲密……” 她这话的意思,竟是说,江书要害的人,是彤妃。 江书和彤妃自然觉得荒谬。 可上首的鸿庆帝一副深思的模样,眼见竟是信了几分。 他身边,朝贵妃又道:“臣妾在家中也听说过,有一对姊妹,原本千亲密万亲密的,一起嫁了同一个夫君,又天赐的好运,两人一起有了身子,把她们的夫君喜得不行。可谁知……唉,这结局,可真正惨呢。” 她这一句话,勾起了鸿庆帝好奇:“两人一起怀孕?有这么好的运气,又怎么会惨?” “臣妾听说,是那做姐姐的不忿,明明她是姐姐,该先生下长子,在家中立足才好。可她好不容易怀孕了,妹妹却也同时间怀孕,这可不是要夺了自己的风头?再说,万一自己生女,妹妹生男,那岂不是,自己一辈子都要被妹妹踩在脚下?” 她这么一说,鸿庆帝就懂了,点了点头,“确实,有些心窄的女子是会这样想。那,妹妹呢?” “那个妹妹呀,就更好笑了。”说着,朝贵妃一双眉目,不自觉地在彤妃身上一溜,“那妹妹得知自己怀孕了,也只恨姐姐为何要和自己一起有孕?她自小儿什么都听姐姐的,什么都捡姐姐不要的东西,如今,就是怀个孩子,也生怕时时处处都落在姐姐的后面。难不成,她的孩子将来也要什么都听姐姐的孩子的?捡姐姐孩子不要的东西吃用?那怎么行?” “呵呵,这个妹妹,心也太窄了。” “可不是?”朝贵妃讲得绘声绘色,“所以啊,那姐姐在妹妹的茶里,混了堕胎的毒药。那妹妹把有身子的姐姐,推入了结冰的荷花池!” “那然后呢?” “自然,是两个都没了身孕,又一齐都伤了身子,再也不能有孕了。” 鸿庆帝皱眉,“这样的恶妇,真都该死!” 倒是下首的江书轻笑出声:“皇上勿要动怒。”她看向朝贵妃,“贵妃娘娘说的,不知是杜撰,还是真事儿?” “自然是真事儿,就在本宫的家乡……本宫不怕别的,只怕皇上身边也发生这样的事,平白害了龙嗣。” “不会的。” 江书微笑,“朝贵妃来自朝国。有道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小国地窄,产量不丰,自然是人心也不古,一心一意只想着彼此争竞。不似我们大盛,在皇上的治理下,地大物博,欣欣向荣,我们这些皇上身边的妃嫔,自然就不会没事只想着争了。” 第598章 主子最好是无辜的 江书居然敢骂朝贵妃的母国! 朝贵妃勃然变色,腾地起身。 可偏巧,江书骂完了朝国,又回头把鸿庆帝捧得高高的。 朝贵妃驳她,竟就是在驳鸿庆帝的面子!她自然不敢! 一张小脸由白转红,又转回了苍白。只能伸手捂住胸口,柔弱地跌坐在鸿庆帝身边,“皇上,臣妾心口难受……” “既然贵妃不舒服,不如,就进屋歇着吧。” 彤妃一口截断,根本没再给朝贵妃发挥的机会。 鸿庆帝刚才被捧得满心高兴。 现在,他略一思考,可一看身边的爱妃,那苍白的小脸和含泪的大眼睛,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鸿庆帝还是略带着些嗔怒地看了彤妃一眼,才回头温声对照样贵妃道:“既然身子不适,你就先去歇歇吧。” “可是……” “去吧。” 无奈,朝贵妃只得咬了咬红润的嘴唇,委委屈屈地起身,给鸿庆帝行礼,离去。 临走时,她目光有意无意地在佩如和一旁的太医身上扫过。 这两个人,都是小周妃的心腹。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做了这么大一场局,不管是江书还是那个彤妃,反正这两个贱人肚子里的小贱种,她至少要拿掉一个! 试婚丫鬟 第477节 还要借着这个机会,让鸿庆帝对怜惜小周妃一点! 要是小周妃能怀上孩子,那就太好了!那才是拥有纯正朝国贵族血统的孩子啊! 正好,她也一点儿都不想生。要生,也更想跟王世子生…… 朝贵妃的心思远远地飘了开去,被宫女扶着,回了自己的寝殿。 大殿之上,只剩下鸿庆帝、江书、彤妃、太医和那三个小周妃身边伺候的宫女。 一轮下来,江书早已看明白,这个佩如是小周妃身边贴身伺候的心腹,从她口中,想必是再问不出什么。 她把目光转向另两个宫女。 江书:“敢问二位姑娘,在小周妃宫中,可是这位佩如姑娘,和小周妃最为亲近?” 柳素和琉璃纷纷点头。 她俩虽然也是大宫女,只不过一个是崔皇后拨过来伺候的,另一个是从万吟儿的清凉殿主殿下来的,原本还有一个叫做宁儿的小宫女,她们三个和佩如都是小周妃身边使唤的一等大宫女。 可惜宁儿,因为被清凉殿是侍卫勾搭着,议论了几句当时的贵妃腹中怀的是男是女,结果被拖出去,活生生打死了。 当时柳素因是崔皇后派来的人,犹能镇定。 可琉璃却是被吓坏了! 贵妃派人来拿宁儿的时候,琉璃连滚带爬地跑进内殿,跪在小周妃脚下,求她救救宁儿。 小周妃再怎么不得宠,也是皇帝的嫔妃啊!不至于叫同是嫔妃的贵妃就这么平白拿去了近身伺候的宫人,却一言不发! 那当时的小周妃,听了事情始末,连梳头的手都没停,只淡淡说了一句:“这都是她的命!” 就这么任由旁人,拉走了宁儿。 若只是如此,琉璃尚不怨她。毕竟,人都在贵妃屋檐下,她又不是贵妃的亲妹妹,也算是身不由己。 可既然是对宁儿的死无动于衷,后来又做什么摆出一副心疼不已的模样儿,那银子求江妃去做什么超度呢? 倒叫江妃觉得她心善,为下人着想。 心虚? 还是,伪善? 从那以后,琉璃就觉得小周妃那张清秀的面皮,简直就虚伪至极。她能躲,就会躲得远远的。 可如今,被搅进了这种事里,琉璃没法子,只得老老实实回答:“是。我们一样的大宫女,确实是佩如姐姐和我们家娘娘最为亲善。奴婢和柳素姐姐次之。” 话虽这样说,琉璃和柳素心里也清楚,要是小周妃真出了什么事儿,她们这些宫女,少不得也要跟着吃好一顿挂落。 所以,她们的主子,最好是 无辜的。 闻言,江书轻轻一笑:“观二位姑娘衣饰便知。二位姑娘放心。如今,小周妃无端受了这般苦楚,我们定会查明真相。还希望两位姑娘,实话实说。” 她的意思,也很清楚。 那佩如和小周妃亲近,平素里小周妃得了好东西,佩如自然没少捞。 两人是利益共同体。 可琉璃、柳素两个丫头,身上穿的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宫女服饰,多的首饰一样业也无,可见是没从小周妃身上得到什么好处的。 同理,那小周妃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但凡自己能够选择,定都会保自己的心腹佩如。 至于另外两个…… 琉璃打了个寒战。她的下场,会不会和宁儿一样? 江书:“敢问两位姑娘,小周妃昨日未有用膳的记录,可是真的一整日没吃东西?” 柳素微微一愣,她是主管主子衣裳的,小周妃用没用膳,她还真就没注意。 倒是一旁的琉璃眼睛一亮。 却硬生生地压了下去,抿唇不语。 她的神情变化,没能逃出江书眼睛。 江书目光转向琉璃:“这位姑娘,有何话说?” 琉璃目光躲闪,“没、没有……” “你这贱蹄子,娘娘平日里待你不薄!”一旁,佩如张牙舞爪,一脸恨意。 眼见她一张嘴,像要泼脏水的模样。 琉璃干脆心一横,“江妃娘娘,您问的话好生奇怪。平日里,都是佩如姐姐在咱们娘娘身边伺候的。娘娘吃什么,就赏给佩如姐姐吃什么。若是娘娘绝食不吃,佩如姐姐想必也不会自己偷吃。何不、何不验一验佩如姐姐呢?” 鸿庆帝点头,“对啊!” 他别过脸,刚想叫一旁的太医上前。 江书挡在身前,“这位太医年纪大了,想必在太医院里也是德高望重。不过是验一个小宫女昨日有没有进食,用不着老太医出手,平白污了他的声誉。皇上,咱们找个年轻太医来验验就是了。” 一旁,佩如面如土色。 她双手按住肚子,一步步后退,“琉璃,你在浑说什么?是娘娘节食,什么都不肯吃,咱们奴婢是要做活儿的,奴婢自然是吃了!可这,怎么能作证据?” “那你昨日吃了什么?是在何处吃的?” “不过是些下人吃的米粥和桔梗菜,是在……”佩如猛地闭上嘴,眼眸中透出一丝惊恐。 “桔梗菜?”江书笑了,“那东西,好吃吗?” 上首,鸿庆帝一面疑惑。 还是彤妃轻笑了一声,“咱们大盛无论是民间还是宫里,没有吃桔梗的习惯。这习惯啊,只有朝贵妃娘娘的宫里有。” 她一双美目,在佩如身上上上下下地扫视,“本宫看你昨日这顿饭,就是在这里吃的吧?!” 第599章 她真的是饿晕的 佩如猛地一愣,下意识捂住嘴。 她昨日一日,可不就是跟着小周妃,在这朝华殿,背着鸿庆帝,用了三餐饭食? 而那桔梗菜…… 因她从前,从未见过,用时便多问了朝华殿里的宫女几句。还是那朝国宫女特意告诉她,叫做“桔梗”,也不是什么多贵重的东西,多是给她们这些下人吃的。 佩如才无意中记住了,今日不想就顺口说了出来。 可没想到,那东西只有朝国人才吃! 倒叫那彤妃抓住了马脚! “奴婢、奴婢……”佩如浑身发颤,不知道该怎么说。 鸿庆帝眼中,她们家主子小周妃,应该是跟朝贵妃全无瓜葛!这样,朝贵妃娘娘才好摆出纯纯受害者的姿态,也唯有这样,贵妃娘娘才能不留痕迹地把自己娘娘推到皇帝身边。 可如今…… “咚咚咚” 佩如跪在地上,开始拼命地磕头,“皇上,皇上!奴婢是认得朝华殿里下人,才从她哪儿讨了一口吃食……仅此而已,仅此而已啊皇上!” 鸿庆帝沉思。 这小宫女这么说,似乎倒也……没什么。 只是,那小周妃在自己眼中,是个十分老实的人,素来和旁的嫔妃都没打过什么交道。 可也不能拦着自己的宫女,与别宫宫女相交吧? 这本就算不得什么。 偷窥着鸿庆帝脸色,佩如刚舒了口气。 琉璃弱弱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可、可佩如姐姐一向是和主子娘娘形影不离的。奴婢记得,就是昨日,主子娘娘也不曾放过佩如姐姐的假啊。” 佩如眼睛猛地瞪大! 还不等她想出反驳的话。 江书:“不会吧?莫非小周妃昨日来了朝华殿?”她看向鸿庆帝,“皇上不是一直在朝贵妃娘娘身边陪着吗?皇上可有看到小周妃?” 鸿庆帝摇了摇头,面色阴沉下来。 朝华殿很大。 若要藏小周妃和佩如两个人,不叫他这个皇帝看见,简直就是轻而易举。今日是藏两个女子,那明日呢?会不会就要藏两个刺客? 可朝贵妃…… 是个异国女子,她和小周妃能有什么相交?为何要帮忙藏人? 不可能的…… 定是眼前这个小宫女,私自与朝贵妃的宫人交往。 这虽算不得什么大过,可是…… 彤妃的声音,冷冷地插进来:“这佩如姑娘,对朝华殿很熟,却要硬装不熟的样子,还真是辛苦。” 鸿庆帝一下想到了刚才。 朝贵妃刚刚被倒在地上的小周妃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的时候,佩如就跪坐在小周妃身边嘤嘤哭泣。 一脸无措的样子,看着可怜极了! 可,这小宫女若是真的来过朝华殿,正常的举动,难道不该是找人求救吗? 为何却摆出那么一副哪里都不认得的茫然模样,只知道哭。 莫不是在…… 装可怜? 越是回忆起刚才那一幕,鸿庆帝越觉得佩如这般举动不正常。 她可是一等宫女,受过最严苛的训练,怎么可能一点应变能力都没有? 试婚丫鬟 第478节 主子骤然晕倒,难道就不怕是得了什么疾病,需要分秒必争地医治? 除非…… 除非是这小宫女,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主子,死不了。 鸿庆帝黑沉的目光,带着难以言喻的压力,重重压在佩如肩上,“说实话。” 佩如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背脊上的衣衫渐渐被汗水打湿。 这一幕,她本该和朝贵妃一起,把嫌疑彻底做事,套在江书身上的! 却全被琉璃这个贱人打乱了计划! 现在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她只是个宫女而已,还盼着二十五岁出宫,用攒下来的银子风风光光地嫁人!可不想为了什么娘娘争宠,把自己那一条命妃搭进去啊! 不然…… 就把实话,说了吧…… 可下一刻。 “咳咳,皇上,臣妾给皇上请安……” 一道柔弱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地上佩如顿时眼睛一亮,“周妃娘娘,您、您可算是……”不装死了! 见小周妃那身后照应她的朝贵妃那柔柔弱弱的样子,鸿庆帝一下子心软了。他腾地起身,亲自一手一个,扶住两人,“贵妃,你不是身子不适,怎么不去歇着,偏要出来?” 彤妃冷哼了一声。 她当然要出来,不然,她这精心布的局,可不就是要被捅破了吗? 江书直直看向小周妃:“周妃妹妹,你可没事了?” “臣妾不知道,”小周妃脸色煞白地摇了摇头,“还是觉得腹痛、头晕得厉害,也不知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朝贵妃给了一旁的太医一个眼色。 那太医连忙上前,就要伸手为小周妃把脉。 “等等。”江书伸手拦住,“这位太医刚才不是说,小周妃娘娘中的是你没见过,不知名的毒吗?” 太医已看出江书有些针对自己,冷哼一声,“是。” “既然这毒你刚才不认识,总不会现在人醒了,你又认识了吧?” 还不等太医说什么,朝华殿外,太监奏报进来:“太医院小许太医求见。” 江书心口微微一滞。 那小许太医,刚被她揍完,又岂会帮她说话? 鸿庆帝也看了一眼那老太医,“那便让年轻人试试。” 小许太医被带进殿来,向各位主子娘娘行礼后,把手指搭上小周妃手腕,脸色数变。 最后,还是鸿庆帝忍不住了,“小周妃这是中了什么毒?怎么,连你也不认得吗?” “是……也不是……”小许太医皱眉,有些欲言又止。 鸿庆帝沉下脸来,“看来,朕的太医院水平是真的不太行!” “不、不是!”小许太医见皇帝动怒,跟着变了脸色。 他飞快地看了彤妃一眼,只得咬着牙道:“依奴才看,这位娘娘之所以晕倒,不是中毒。” “哦?那是什么?” 小许太医:“从脉象来看,这位娘娘的脉微弱无力,行动如弱柳扶风,说话声音也中气不足。倒像是、像是……”他心一横,干脆把真话说了出来,“是饿的。” 鸿庆帝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 一旁的彤妃直接笑出了声。 她没看小周妃,一双眼睛倒是死死盯着那老太医,“把一个饿晕的嫔妃,说成是中毒,还要嫁祸给有孕的嫔妃。你到底怀的什么心思?你说!” 第600章 把球踢回去 小周妃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敢直面对上彤妃。 她和朝贵妃不一样,她从封妃起,就一直活在彤妃盛宠的阴影下。那时候,在鸿庆帝眼中,彤妃是爱妃,江书勉强算是个人。而她,不过是个被拉来凑数的。 封妃的那一日,佩如那几个这个蠢的,被拨过来做她的贴身大宫女。 四个宫女都是满脸喜意,对她盈盈下拜,口说胡乱说着,“娘娘是最有福气的娘娘,还有天大的福气,在后面等着呢。” 呵呵。 她们眼中的她,不过也是一个出身寒微到没必要查的寒门女子罢了。 可她自己清楚。 她是朝国王世子的嫡亲妹妹,是真正的公主啊! 朝贵妃的身份,该是她的才是! 这样身份,却甘心潜伏在大盛宫廷,只为混淆皇室血脉。她都已经付出了这么多、这么多…… 可那该死的大盛皇帝,猪油蒙了心啊! 却喜欢彤妃,一点都不喜欢她。 她好恨,好恨啊…… 要知道,她说服哥哥,自己孤身闯入大盛宫廷,可是……自负美貌。觉得仅凭赤手空拳,就能拿下大盛皇帝的那一颗心。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还不如叫哥哥走正常的外交流程呢!她若是以朝国公主的身份被送进来,鸿庆帝就算不多么宠爱她,至少也要给朝国一个面子啊! 搞不好,现在的贵妃位份,就是她的了! 哪里还用仰人鼻息,求着那个卑贱的宗室旁支女帮她撮合? 真是…… 耻辱! 可纵然心中再后悔,再愤愤不平,事已至此。 小周妃知道自己必须得接着朝贵妃的威势,趁着那傻乎乎的江妃没有防备,把她踩在脚下! 她现在唯一能利用的,就是在鸿庆帝眼中,自己清白无辜的身份了。 所以,小周妃闭紧了嘴,静静看着彤妃向太医发难。 那太医老大岁数,被彤妃抢白,本想驳斥。 可一抬头,触到鸿庆帝那黑沉得可怕的眼神,只能讷讷低下头去。“皇上,老臣……”他发现自己怎么说,都没有说服力,只能指望小周妃。 太医抬头,“周妃娘娘,您现在,可有什么感觉?” 小周妃答得保守极了:“有些……头晕,恶心……手脚无力。还有些腹痛。” 这症状,说是饿也可,说是中毒也可。 太医心中好似喝了一口苦水,后悔得不行。真不该为了那千把两银子,把自己给搭进来! 原本,他以为,此事有皇帝最宠爱的朝贵妃顶在前面,就算不能一举扳倒江妃这个本就不太受宠的嫔妃,至少也不会有什么反噬。 谁想得到。 到了根底下,什么朝贵妃啊、小周妃啊,都采取了明哲保身的策略。 倒把他一个人给甩在了最前面,承受江妃、彤妃二人的质问,和鸿庆帝的怒火。 这…… 事到如今,已无法原转。那老太医也不是什么百折不回的倔强性子,他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不然,让老夫再为娘娘把把脉?” 不行,就认个错吧! 承认自己无能,至少比承认自己意图谋害有孕嫔妃强啊! 太医院这个肥差是保不住了,但求能活出一条命来,告老还乡,也就是了! 老太医哀怨地看了一眼小许太医,叹着气,摇了摇头。 这小子啊,愣头青一个。 跟他那个处事圆滑的爹,一点都不一样。 得了鸿庆帝准许,那老太医颤巍巍地把手指,搭在了小周妃腕上。 心中再三犹豫纠结,刚要开口说自己看错了,要跪下向江书请罪。 朝贵妃的声音,柔柔地响起:“是饿晕的?不会啊……” 鸿庆帝:“为何不会?” “臣妾记得、记得……”朝贵妃大而圆的眼睛,在眼眶中滴溜溜一转,“记得看到小周妃的时候,她口角边,有血迹呢!” 若是饿晕,又怎会吐血? 鸿庆帝目光刀子似得剜了小许太医一眼,最终又落到了那个老太医身上。 单等着看他如何说。 老太医都不用抬头,就能感觉到朝贵妃的目光,也落在自己脸上。 略带着点宠妃特有的威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同时,另一只手抬起,有意无意地捻着右耳上戴着的耳坠。 意思很明显,会给他加钱。 可、可是…… 等闲一位太医的年俸,就在二十万两白银。像他这样熬出了年资的太医,就更多了。再加上每逢年节,各宫娘娘的赏赐。 试婚丫鬟 第479节 其实朝贵妃拿来贿赂他的,也并没有很多。 没多到能买起的他的一条老命和九族啊! 而且朝贵妃那个破耳环,啥玩意啊!她们朝国人,就这么贿赂人吗? 寒酸死了。 老太医心一横。 给小周妃把完脉,“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皇上,老臣万死!” 鸿庆帝:“这么说,你这是……” “老臣刚才满心担忧周妃娘娘,这脉……把错了。” 彤妃一声冷哼。 一旁的朝贵妃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半截子都要入土的老头儿,居然敢临阵倒戈! 朝贵妃不甘心! “可臣妾明明看到了……血……” 鸿庆帝又看向那老太医。 老太医干脆利落:“朝贵妃定是关心则乱,看错了。” 说着,他又回头看向小周妃:“娘娘,您口中,可有血腥味?” 把皮球踢回去! “这……”小周妃犹豫了一下。 她刚想说话,一抬头却正撞上鸿庆帝黑沉的目光。 小周妃看出来了。皇帝,厌倦了。 一开始,鸿庆帝确实是被朝贵妃和自己吓到,最近刺客又闹得多,皇帝是真心想查出真相的。 可此事……关系到两个他怀了孕的嫔妃。 小周妃苦笑一声。 在鸿庆帝心里,她这个妃子的分量,实在是太轻太轻了。 若不是“吓到了”朝贵妃,鸿庆帝恐怕根本不在乎她小周妃死不死。若是她一死,能平息现在的事态,小周妃相信,皇帝绝对会迫不及待地送她去死! 越想越是灰心,更为鸿庆帝目光所慑。 无奈,小周妃只得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臣妾口中……没有血腥味。” 第601章 小周妃服输 小周妃此言一出,等于做实了那老太医之前把错了脉,也做实了此事就是误会一场。 朝贵妃咬唇,几乎要掩不住眼中的恨意。 王世子的这个妹妹怎么回事?!她为她忙碌了这么一大圈儿,一举得罪了江妃、彤妃,虽说她本就不在乎这些大盛女人们怎么想,可如今,她也是白忙活了一趟,什么都没落下啊! 这是何苦? 朝贵妃不甘心,又看向小周妃,“姐姐,你、你刚才是不是晕过去了不知道?你看着,可怕人了……” 小周妃一听就知道,这是朝贵妃还未死心。 鸿庆帝那黑沉的眼神,不愿往朝贵妃身上望,却尽数都压在小周妃身上。 小周妃一阵心累,只得强撑着笑脸儿,对朝贵妃道:“贵妃娘娘,臣妾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就是太在乎身材了,才……才在娘娘和皇上面前现了眼。” 说完,她又弱柳扶风地向江书、彤妃行礼,“还惊扰了二位娘娘,当真是臣妾的罪过……” 彤妃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江书倒是伸手扶起了小周妃,“妹妹何必这样自责?你也不是故意的吗。”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对撞在一起,仿佛兵刃相撞,发出脆响。 还是小周妃先架不住,移开目光。她转向鸿庆帝:“皇上,都是臣妾的不是,您责罚臣妾吧。” “呵呵……” 鸿庆帝目光在在场三位爱妃的脸上逐一扫过。 朝贵妃连忙收敛了自己的满脸不甘,换做温柔懵懂的笑意。 彤妃则保持着微微泛冷的神情。每个姿态都极为恭顺,眼中却满是厌恶。 鸿庆帝看在眼中,心中不悦。可她怀着孩子,他也不愿过多为难。 再看江书,长长的远山眉恭顺地低着,似乎全无什么情绪波动。似乎丝毫都不怪小周妃刚才差点就诬陷了她。 鸿庆帝心中对江书愈发地满意。 对吗,他就是喜欢逆来顺受,柔情似水的女人。别看着江妃之前一副清冷高傲的样子,做了这么久自己的妃嫔,还不是也学得谦恭柔顺了? 好,当真是极好。 鸿庆帝伸手,把朝贵妃拉回自己身旁,“真深宫里的事儿啊,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朝贵妃脸色难看,可也不敢辩驳,只得点头称是。 鸿庆帝又向小周妃,“美不美的,不在腰有多细,身子有多纤瘦。你做错了什么,好好想一想吧。” 小周妃脸色涨红,“……是。” 鸿庆帝明面上不会因为这种事惩罚小周妃,可小周妃自己知道,她指望的恩宠,怕是这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有了。 朝贵妃也明白这个道理,看向小周妃的目光,很是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鸿庆帝又开口安抚了几句彤妃和江书。好在有江书带着,彤妃也不算全程冷脸,两人谢过恩,又接了些赏赐,才携手一起离开朝贵妃的朝华殿。 走出朝华殿没多远,刚才被遣散,一早就等在了那里的小许太医。 见到他,江书微笑道:“今日还多谢你了。” “不值什么。”小许太医摆手,“再说,那小周妃本就没什么毛病,都是装的。如今,那老太医告老还乡,微臣在太医院的排名,又能往前蹭一蹭了。” 他话说得多,江书不禁多看了他一眼,不禁问道:“为何要帮本宫?” “这……”小许太医略一迟疑,还是照实说了,“是沈大人嘱咐下官来的。” 沈无妄? 江书心口微微一暖。看来沈无妄还不算全然无情…… 可小许太医下句话直接击碎了她的希望,“沈大人说,务必要保住彤妃娘娘。” 这下,连彤妃都是一愣。 她抬头,一下子撞见江书苍白的脸色,转脸就狠狠瞪了小许太医一眼。这话,干嘛非得当着江书的面儿说啊! 小许太医此言一出,心中也觉有些懊悔。可沈无妄交代了,叫他务必把话给彤妃带到。 小许太医:“沈大人说,彤妃娘娘无比重要,他还在等着您呢。” 彤妃脸色一白。 知道沈无妄说的是反杀主人的事。 可她连自己身上的蛊都下不去狠心解,自然想不到下一步。 没奈何,彤妃只得敷衍道:“知道了,本宫再想想。” 赶走了小许太医,彤妃一把挽住江书胳膊,“沈大人……不是那个意思。” 江书想笑一下以示自己的不在意,努力了半天,却还是没能做到。 她咬了咬唇:“无妨……是什么意思都好,只要他还活着,就都好。” 彤妃一看江书这个模样,心中还有什么不懂的?可沈无妄真实的模样儿,江书根本见都没见过,那个恶魔一样的人,妖鬼一样的人……狡黠,残忍,嗜血…… 怕还不把江书这样单纯的蠢兔子吃干抹净? 可彤妃也不敢说出实情,没办法,她只得含含糊糊道:“沈大人……唉,事情都过去了,你还是忘了他吧。” 要是能忘了该多好。 江书苦笑一声,她昨晚还梦到她和沈无妄的过去,还梦见两人一起看焰火。 终究他们两人的关系,也像这焰火一般。盛开过,很快就散了。 江书:“你无需再劝。你我……还有大事。” 她答应过彤妃,若彤妃救得了沈无妄,自己甘愿舍掉腹中的孩子。 彤妃摇了摇头,“你且等等。” “怎么?” 彤妃回望来路,目光幽深,“那小周妃算计你我,你不觉得奇怪吗?” 小周妃这个人,过去一向老实。虽说老实人也未必就不会作恶,可小周妃弄今日这一出,她图什么?她又没有怀孕。 江书点头,“我也猜不透,她想要的是什么。” “是什么都好,左不过是冲着你我的肚子来的。”彤妃冷笑一声,“她陷害你我不成,你总不能就这么放过吧?” “当然不会。”江书轻笑,“她送我们的那些东西,回去本宫可要好生看看,可勿要夹带了些什么不干不净的在里面!” 她这话一出,彤妃微微愣了愣,转过头来向江书一笑。 笑的江书有些莫名其妙,“怎么?” 彤妃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江书额头,“原来,你不是不会斗呀?” 第602章 没人天生会斗 江书额头吃了彤妃不轻不重的一下,细嫩的肌肤居然有些发红。 试婚丫鬟 第480节 看得彤妃只觉好笑,“你一个丫鬟出身,居然养得真么一身水似得好皮子,真不怪皇帝就一心只想要你。” 江书本想板起脸来叱几句,终究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你这人的闲话,可真多。” “我从前不这样。” 彤妃和江书并肩走着,身后的两排宫女都乖巧地离开她俩有一段距离,方便两位娘娘说话。 彤妃微微仰起头,冬季的冷风裹挟着丁点儿的小雪粒扑上她白皙的面颊,她目光凝在灰色的半空中,轻声道:“从前,在主子身边学艺的时候,身边人虽多,每日吵吵闹闹,却和谁都不敢说真心话。” 想起那些日子,彤妃恍惚了一下。 幼年时期的记忆十分遥远,模糊不清,倒好像过了几辈子似得。 只有在主子身边学艺的那些年的记忆,格外的清晰。 “其实,我该感谢主子的。”彤妃轻声笑道。他把她救出泥淖,待在身边,给饭吃,给厚实暖和的衣裳穿,教给她一身顶顶好的本领,还送她入宫,走上一条荣华富贵,花团锦簇的路。 说那位神秘的主子,是她的再生父母,都不为过。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心里有了旁的心思。想要脱离…… 江书的一声轻笑从耳边传来,打断了彤妃的遐思,“说得好像谁一落地就是这般似得。还不都是,被逼的。” 若能选,谁不愿意开开心心、快快活活地同心爱的人,自由自在地活着。 江书:“咱们这样的人啊,若自己不拼,就没得选择。” 冬日的风,在二人身边呼啸着卷过。 还是江书率先深吸一口气,从情绪中挣脱,“你说的事。若不给小周妃一个教训,恐怕她以为我们是软柿子,没事便要来捏一下。” 彤妃点头,轻笑道:“倒要叫她知道知道,谁才是软柿子。” 两人回宫,在江书的正殿里关起门来研究了许久,方才定好了计。 事毕。 彤妃问江书,“你当真舍得?” “和你不一样,你肚里的这是真的,我么,不过是……” 彤妃定定看着江书,“可你当初,为何要假孕?” 江书微笑,“不过是为了争宠。” 可她心里清楚,假孕是她和崔皇后一起定下的计划。崔皇后不想再忍鸿庆帝了,可她怕皇帝死后,身后没有子嗣,帝位空悬,会引发内乱。没法子,只得叫江书“怀上这一胎”。 这话,没法子跟彤妃说。 彤妃现在虽然一副对鸿庆帝死了心的模样,可……万一她只是冷脸,实际上舍不得皇帝去死呢? 会坏事的。 江书这么说自己要争宠,彤妃倒也信了。无他,嫔妃吗,做了嫔妃就是要争宠,这本没什么的。 彤妃:“想不到,你也有想要皇帝宠爱的那一天。” 江书笑笑,“不喜欢归不喜欢,该干的活儿还得干。” 只是,如今她和彤妃计划“流”掉腹中的孩子,还需要找机会,跟皇后娘娘禀明。 “既然如此,那这次,就只能劳烦江妃娘娘了。”彤妃起身,竟朝向江书作了一个揖,逗得江书笑开。 笑完,江书又道:“只是,这小周妃到底和朝贵妃什么关系,我始终想不明白。” 这两人的过去,没有一丝交集。 总不会是入了宫,彼此看对了眼,一见如故吧? 彤妃眯起眼来笑笑,“这会,咱们好生试一试她,不就都知道了?” 第二日,江书寻了机会,去长春宫看了崔皇后。 几日不见,觉得崔皇后平白又瘦了许多。当年初初见面时,那个容颜丰美,珠圆玉润的小郡主,如今变得一阵风就能吹走一般的单薄。 江书看得心里难受,“皇后娘娘,您到底是怎么了?若是、若是这宫中的太医没用,您不如叫紫浔姑娘去找找她师父呢?” 可江书心里也清楚,紫浔跟在皇后身边,却束手无策。 崔皇后怕是……不太好。 江书:“北疆呢?镇北王交游那么广,难道寻不出一个好大夫?” 崔皇后只是虚弱地笑笑。 她只觉得这半年来,身子如将要燃烧殆尽的蜡烛一般,一日日地垮下去。 便猜到,没准儿是鸿庆帝加大了分量。 只是,皇帝要她死,却要让谁来顶上这个后位呢? 崔皇后安慰了江书一阵,江书才稳下情绪,把自己和彤妃的打算,告诉了崔皇后。 江书这么做,相当于是打乱了崔皇后的计划。可她也多说什么,只沉吟半晌,对江书道:“你回去告诉彤妃,本宫有两个要求,她不答应也得答应。” “娘娘请讲。” “第一,是要她以腹中孩子姓名发誓,往后,要善待与你。” “娘娘……” 崔皇后伸手,止住江书的话,“第二,她这孩子一落地,无论是男女,需得寄在本宫这个皇后名下。” 她说两句话,便要喘息一会儿,“不过,她也不用担心,本宫的身子……未必等得到她生产的那一天。她答应本宫,往后……我们崔家,会护着她的。” 江书点头。 她也觉得崔皇后说得有道理。若彤妃只是个普通的小宫女出身,背后没有强有力的娘家援助,一定会选崔皇后提供的这条路。 可如今,彤妃身后那个神秘的主子,是个巨大的变数。 江书不敢替彤妃答应,只点头表示自己会把话带到。 辞别了皇后,因安排江书“流产”,还需要打通太医院那边的关节,一切都安排好,已经是几日之后了。 这一日,天气十分晴好。 用过午膳,江书与彤妃结伴走出永寿宫。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在御花园里玩赏梅花,慢慢倒行到了清凉殿门口。 昔日,万吟儿还在时,这清凉殿是宫内最为奢华的所在。如今经了一场大火,万吟儿也死了,虽然宫殿的框架还未被烧毁,却被熏得黑黝黝的,早不如从前的盛景。 小周妃的偏殿因离得远,倒损伤不大,稍作修,还能凑合着用。 两人在偏殿附近停脚。 彤妃大声道:“江妃姐姐,我们还是勿要在此处逗留。周妃心里,指不定怎么疑我们、恨我们呢。” 第603章 盛国女人没能耐 江书也道:“说得也是。我素来不知是何处得罪了周妃妹妹,竟让她疑心我给她下毒,真是……” 她长叹一声,怅然道:“往后,怕是做不成姊妹了……” 两人对话并不避人,再加上带出来的宫女一人一句,叽叽喳喳。 很快,清凉殿墙根地下就有宫女听不下去,转身回了偏殿里,禀报小周妃。 没一会儿,小周妃在佩如的搀扶下,如弱柳扶风一般走了出来:“臣妾不知两位姐姐来此,有失远迎,还请姐姐们赎罪。” “可不敢。”彤妃摆了摆手,翻了个白眼儿,“我和江妃姐姐不过是路过,我们马上就走。周妃你体弱,我们不敢随意沾染。” 小周妃素来知道彤妃性子跋扈,是个快嘴。 她站在朝贵妃那边,早无意与彤妃二人交好。可面子上的功夫,她还得做。 想着,小周妃连忙辩白:“两位姐姐,臣妾那日真的是晕过去了。并不知道这事儿居然叫朝贵妃娘娘,吵嚷得那么大,连皇上都惊动了。事后,得知竟然冤枉了姐姐,妹妹真是懊悔不已啊!” 懊悔不已是真的。 小周妃这一出,可是在鸿庆帝眼把前太露脸了些。 不用旁人说,她自己就知道。少则三月,多则一年、两年……反正,在鸿庆帝彻底忘却此事之前,皇帝是根本就不可能再临幸她的。 当真晦气! 那什么朝贵妃,美则美矣,却没什么心机。 哥哥、姐姐如何选了这么个一人来大盛助她,莫非,她们偌大个朝国,没人了吗? 小周妃心中思绪翻涌,却不妨碍她脸上堆起笑容,“都是误会,二位姐姐可肯原谅妹妹?” 彤妃鼻间冷哼一声。 倒是江书面露为难,“彤儿,小周妃妹妹定不是有意的。” 小周妃忙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回头看向佩如,“是不是你,跟贵妃娘娘,还有皇上瞎说了些什么?” 那一日,佩如已经被吓破了胆子,连自己还能活着回到清凉殿,都觉得好似做梦一样。 她早不复那日的伶牙俐齿,颤颤巍巍点头:“是、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乱说……” 佩如抬头,正撞上小周妃似笑非笑的目光。她心中一寒,抬手就给了自己一记耳光,“都怪奴婢这张嘴!” 三位妃位的娘娘眼睁睁盯着,佩如根本不敢省着力气,一耳光接着一耳光,重重地抽下。 没一会儿,脸颊就高高肿起。 还是江书看不下去似得别过脸去,“算了算了,小周妃妹妹,你这是干什么呢?我、我……原谅你就是。” 彤妃听江书都这样说了,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屑,却没再说什么。 “两位姐姐当真愿意原谅我?”小周妃一副惊喜感动的模样,“妹妹就知道,两位姐姐心善,不然哪儿有福气怀上龙胎呢!” 彤妃眸光一闪,气哼哼接话道:“你当怀上龙胎那么轻松呢?太医一日日只叫我和姐姐在宫中好生养胎,真是憋死我们了!这怀胎啊,当真辛苦。” “真的吗?”小周妃忽闪着大眼睛,一副格外纯真的模样。 “是真的很辛苦,”江书笑着,双手虚拢在小腹上,“好容易今日天气好,能出来走走,散散心。” 试婚丫鬟 第481节 江书说着,目光往小周妃身后的殿宇里一瞧。 小周妃心中一紧。这两人,不会是要进去吧? 她这宫里,可还有朝贵妃呢。 决不能让这两个大盛女人察觉到她和朝贵妃的关系! 小周妃不及多想,干脆伸手挽住了江书和彤妃的手臂,“今日确实是难得的好天气,又不冷,前几日下的雪还为开化,妹妹陪着二位姐姐赏赏雪景,如何?” 江书微微皱眉,“好是好。只是,我有些累了……” 她越这么说,小周妃越怕她提出要进清凉殿休息。 她把江书的手挽得更牢,“姐姐可听人说过,这妇人有孕,合该多多活动,不然孩儿若养得太大,往后要吃苦呢。” 江书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似是被说动。 她看向彤妃,一副没主意的模样,“彤儿,你怎么说?” 彤妃甩开了小周妃的手,自己已往前走了几步,“那就一起走走吧。” 小周妃明知这彤妃是个性子跋扈,睚眦必报的,可当务之急,是不叫这两个人闯入她的清凉殿,发现朝贵妃的行踪。 就陪她们走走,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三妃联袂游览御花园,后面自然呼啦啦地跟了一大串宫女。江书得空回头一张望,只见清凉殿的佩如、琉璃也在队伍中。 这一路,小周妃小心逢迎,倒也没触怒彤妃什么,三人表面上说说笑笑,倒似没什么芥蒂的样子。 不觉就行到了莲池旁。 如今这个季节,池中自然没有莲花,水面上还覆了一层薄冰,在日光下闪烁银光,煞是好看。 小周妃突听彤妃问道:“那日,你怎么就去了朝贵妃那儿呢?你与她素日,可有交好?” 终于来了。 小周妃心口微微一沉。看来,问出她和朝贵妃的关系,才是今日彤妃和江书的真实目的。 幸好,就这件事,她早和朝贵妃对好了供。 小周妃低头,羞涩笑道:“朝贵妃姐姐是朝国人,臣妾从前是不认得的。她宫中不少宫女,听说也是朝国来的,咱们的皇上,可真爱重于她,真叫妹妹羡慕。” 江书点点头,“确实。” 彤妃却冷哼一声,口中无声地说了句“朝国都是狐媚”。 小周妃看得清清楚楚,却只能忍下。 她面上带着落寞的笑意,“像朝贵妃那样盛宠的妃嫔,哪里就是我能攀得上的呢?那日,不过是凑巧,路过她宫中,就那么晕过去了而已。” “原来如此。”江书点点头,冷不丁又问,“可你宫中的宫女,不是吃过他们朝华殿的东西?能互换吃食,应该是极亲近的关系吧?” “呵呵,”小周妃咬牙,回头,“佩如,你自己来说!” “是……” 佩如哆哆嗦嗦上前,眼神闪烁:“贵妃宫中,也不都是朝国人。奴婢是认得一个小太监,与那些朝国人交好,才给了奴婢那些个吃食……奴婢、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眼见着问不出什么。 江书和彤妃飞快地对了一下眼神。 被小周妃看在了眼里。 她面上不显,心中冷笑,呵,这两个盛国女人,也不过如此! 她们什么也查不出来! “出来这大半日,本宫实在是乏了……” 江书说着,便要离开池边,往回走去。 可她刚一转身,只觉脚下踩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那东西又极为光滑。 江书一个没反应过来,在众人的惊呼中,直直往身后的池子里摔去! 第604章 江书“流产” “哗啦!” 江书身子入水,瞬间砸破了水面薄薄的一层浮冰。 冰冷的水立刻就从四面八方涌上,重重地压在江书心口。她的脸、脖颈、双手,裸露在外的肌肤,都如针刺一般剧痛。 “不好了!来人!快来人啊!” “江妃娘娘落水了!” “我们娘娘腹中还怀着龙胎呢啊,快、快救人啊!” 水面上人影晃动,紧接着,众人纷纷入水。 江书出了口气,慢慢闭上眼睛。 一群人七手八脚,终于把江书救了上来。被岸上的寒冷一吹,江书浑身颤抖。阿翘立刻扑了过来,解下自己外套的后衣裳,把江书牢牢裹住,抱在怀里。 彤妃也赶忙走了过去,面上是一幅焦急的神色,“诶,你怎么了?没事吧?” 江书闭着眼睛,没有回答。 一旁的小周妃,也有些站不住了,斯斯艾艾地凑过去,“江妃姐姐,你醒醒,醒醒啊!” 这数九寒冬,天气这么冷,江书却落入结冰的水中。 她的孩子,还保得住吗? 小周妃眼中闪过一丝冷厉,无声地攥紧了手指。 “你让开,别当着人。”彤妃挤过小周妃身边,来到江书跟前,对着她弯下身,好像要查看她的状态。 却突然惊恐地倒退两步。 彤妃指着阿翘外衣上,露出的一段江书湿透了的裙子,尖叫:“血!江妃姐姐,裙子上有血!” 小周妃眸子一亮。 莫非…… 为掩饰面上喜色,小周妃大喊:“江妃姐姐落水受伤,来人!去禀报皇上,还有,去传太医!速速去传太医!” 看着彤妃的宫女慌慌张张地往太医院跑的背影,小周妃深吸一口气,调整好面上表情,柔柔地道:“彤妃姐姐,江妃姐姐看起来脸色太难看了,不会、不会是出什么事儿吧?” 彤妃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发抖,还是撑着气势:“能出什么事儿?你不要瞎说!不许诅咒江妃的孩子!” “妹妹哪里敢啊!”小周妃忙道:“只是、只是……”她犹犹豫豫地看向江书的裙子,“我听家中的老人说,这怀孕的女子若见了红,怕、怕就是不中用的了。” 彤妃脸色难看,双手下意识地护住小腹,张了张嘴,却终是没说出什么。 看样子,是认同了小周妃的说法。 小周妃垂下眼睫,掩住眼中的得意,“彤妃姐姐,你说,咱们这些后宫的女人,能怀上龙胎,已是福气。可,也要有福气,才能生得下来,你说是吗?” 江书再次醒来,已是在自己的永寿宫。 她目光略带迷茫地扫过床边坐着的鸿庆帝,和他身后站着的彤妃、小周妃和朝贵妃。 屋内,只有皇后派来的紫浔,崔皇后并未亲来。 江书心中暗暗叹气。 她把自己和彤妃商量好的计谋告诉了崔皇后,两人说好,皇后若是身体可以,到时候也会过来,算是给江书压阵。 如今不见崔皇后,可见她是身体实在支撑不了。 “江妃,你觉得怎样?”鸿庆帝率先开口。 江书瞪大眼睛,好像第一次见到鸿庆帝一般,上下地打量着他。 她有一段时间都没有认真地看过皇帝了。 江书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还是太子,骨肉匀停,意气风发。可如今,登上帝位不过五年,倒好似已经被酒色财气掏空了身体,不仅脸上已有了些皱纹,腰间也赘肉突出。 整个人看上去,倒像是老了二十岁。 哪里还像一个刚过而立之年的帝王呢? 见江书不说话,眼神又怪怪的,鸿庆帝不自觉拧眉,“江妃,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连朕都认不出了?” 江书酝酿了这好一会儿,可算调整好了情绪。 她眨了眨眼,眼中已经蓄满泪滴,双手护住腹部,声音颤抖:“皇上,咱们的孩子、臣妾的孩子……” 鸿庆帝面色一僵。 他张了张嘴,可对上江书心碎的神情,终于还是不忍。 鸿庆帝回头,向彤妃:“你来,跟江妃好好地说。” “是。” 彤妃挤开朝贵妃和小周妃,来到江书榻前,“江妃姐姐,你听我说……” “彤儿,我、我这是怎么了?” 彤妃双手搭在江书肩上,攥紧,逼着她直视自己,“姐姐,你本就身子不好,这天太冷了,水又凉。孩子、孩子……” “孩子怎么了?你说啊!” “孩子……没能保住……” 江书大睁着的眼睛眨了几下,慢慢地转向鸿庆帝,难以置信,“皇上,彤妃妹妹是骗臣妾的,是在逗臣妾玩儿的。是不是?皇上你告诉臣妾,臣妾的孩子没事,是不是?” 她边说边哭,说道后面,已经哽咽难言。 鸿庆帝心里也不舒服极了。 他对彤妃和江书,现在虽然因为朝贵妃的关系,冷落了些。 可到底真心宠过。 也很期待她们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 试婚丫鬟 第482节 他也该有自己的孩子了,彤妃和江书的孩子,来得正是时候。 可谁想到,这还没几天呢,两个孩子就少了一个! 鸿庆帝心中郁怒。 一旁,似是被江书的情绪跟感染,彤妃也后怕地哭了起来,“是我,都是我,今日原说闷到了,才约着江妃姐姐一同出来散心。若不然,江妃姐姐本不该有此一劫。皇上,都是我的错……” 鸿庆帝:“别这么说,这是意外……” 毕竟,彤妃有孕。他如今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决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了。 不然,岂不是就一场空了? 可彤妃似乎真的很为江书难过,两个人抱在一起,一个不住地道歉,另一个只顾着哭,让人看着就觉心酸。 一旁,小周妃也有些坐不住。 她眼中也被逼出了眼泪,“皇上,都怪臣妾……江妃娘娘原说要来清凉殿坐一会儿的,都怪臣妾贪看梅花,要陪着姐姐出去逛逛。若是刚才,江妃姐姐真的留在了臣妾的清凉殿,也不会、不会……” 她这么说,完全是为了配合彤妃。 谁想,小周妃此言一出,正在哭的彤妃一下子收了声。 她猛地抬起头,直视小周妃:“对!小周妃,刚才姐姐明明说累了,你为何不让姐姐进清凉殿休息,反倒一个劲儿地拉江妃姐姐去那结了冰的池子边!” “江妃姐姐不愿去,你就叫你的宫女抽自己的耳光,还敢上手拉扯!” “小周妃,你这么对待江妃姐姐,你是何居心?” 第605章 朝贵妃把水搅浑 彤妃连珠炮似得一大串话,说得小周妃愣住。 彤妃说的根本就是、就是无稽之谈!她不让江妃彤妃进清凉殿,完全是因为那时候,朝贵妃在里面!她不愿让二人知道自己与朝贵妃交好,生怕节外生枝。 至于佩如,完全就只是为了求得二人的原谅! 可彤妃这番话,不全是真的,也不全是假的,真真假假掺和在一起,最是不好破解。 小周妃登时急了,“彤妃姐姐,你怎么能这样说?刚才说要去散心的,明明就是你!江妃姐姐也不曾反对啊!” “可本宫和江妃这一路行来,什么事儿都没有!怎么偏生跟你一起走了几步,江书就出了事?你说,这是为什么?” 彤妃这话,说得蛮不讲理。 可却偏偏不好辩驳。 尤其是…… 小周妃已经感觉到,一旁的鸿庆帝,正投来蕴含着怒气的目光。 最近,这小周妃可是给他惹了不少事啊! 上次,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失,还则罢了。 可如今,江书可是失去了孩子,皇室损失了一个子孙后代啊! 鸿庆帝冷冷地看着小周妃,认真思考干掉这个麻烦的可能性。 小周妃本能地察觉出了危险,她不敢再多说,可目前的情况,不由得她不辩解。她不能让彤妃真的把江书失去孩子的责任,推卸到自己身上啊! 谋害皇嗣,这可是死罪! 无奈,小周妃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朝贵妃。 朝贵妃本不想蹚这趟浑水,而且江书没了孩子,对她来说,算是天大的好事。 可如今,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王世子的妹妹被鸿庆帝怀疑。 朝贵妃略一寻思,看向鸿庆帝:“皇上,彤妃这话……好没道理,臣妾不懂。” “不懂什么?” 鸿庆帝也就是对朝贵妃,还能声音温和。 朝贵妃:“臣妾不明白,彤妃为什么要把这种、这种没有凭据的事情,往周妃身上栽赃。嗯……”她想了想,又道:“会不会、会不会是彤妃,本来就有什么……” 她这话说得十分冒犯。 可朝贵妃依仗的,就是鸿庆帝的偏爱,和自己异国人,对大盛话不熟的身份。 反倒让人很难追究她的措辞是不是刻意为之。 朝贵妃像没看到彤妃黑沉的目光似得,自顾自慢慢说道:“江妃……是在和彤妃一起的时候出的事,如果说周妃有责任,那彤妃也该有责任才对。是不是啊,皇上?” 要不都有罪,要不都无辜。 朝贵妃就是想把水搅浑。 朝贵妃:“而且、而且……据臣妾所知,周妃没有伤害江妃的动机啊。她、她有没有孩子,一贯都……人淡如菊,我最喜欢周妃姐姐的性子了。”贵妃大大的眼睛,看向彤妃,“如果说是彤妃,或许、或许……她不喜欢宫中有两个孩子,她知希望她的孩子,是唯一的一个呢?” 朝贵妃这一大篇子话,说得磕磕绊绊。 可江书偷眼看到,鸿庆帝的目光,随着朝贵妃的话,越来越黑沉。而且,盯在了彤妃身上。 江书心口一沉。 她还真是低估了鸿庆帝色令智昏的程度。 这么蠢的话,也就是从朝贵妃口中说出来,鸿庆帝才会信。 看来这个朝贵妃,十分善于扮猪吃老虎。她往后,也要小心了…… 不等江书想太多。 只听鸿庆帝:“彤妃,朕问你,朝贵妃说的那些,你可想过?” 彤妃自然摇头:“臣妾不曾想过。臣妾与江妃交好,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想法?” 说着,她挑衅似得,看了一眼朝贵妃。 鸿庆帝:“可是,朕记得,你和江书……所谓交好,也是这几日才有的事。” 从前,这两个女人,可是水火不容! 或许,彤妃真的对江书腹中的孩子,起了什么心思? 在鸿庆帝心中,彤妃才是那种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人。倒是比老实木讷的小周妃,更有嫌疑一些。 鸿庆帝怀疑的目光,像一柄利剑,直接刺入彤妃心窝。 她从前,居然对这种男人动过心。 真是……猪油蒙了心啊! 现在的彤妃,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孩子出生后,这狗皇帝会不会死。 甚至,也不在意是不是非得要由自己去送他一程。 深吸一口气,彤妃郑重道:“皇上,臣妾不曾有过伤害江妃的心思。臣妾之心,天地可鉴。” 这时,半晌不言语的江书抿唇,“皇上,刚才、刚才……臣妾记得,臣妾是踩到了什么东西,才摔倒的……”她看着鸿庆帝,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滚落下来,“皇上,真的有人要害臣妾!皇上,皇上要为臣妾和臣妾腹中那早逝的孩儿做主!” “踩到了东西?是什么?”鸿庆帝拧眉,一挥手,向殿中的宫人们:“去找!快去给朕把那东西找出来!” 半晌后。 江书没想到,是沈无妄手中端着一只朱红色的托盘进来,“皇上,各位娘娘,这,是微臣在那湖边找到的。” 托盘上,赫然一颗大拇指大小的透明水晶珠。 沈无妄:“这样的珠子,在湖边的小径上,微臣还发现了好多颗。这种珠子表面极其光滑,质地又坚固,若是不小心踩上了,很容易跌倒。臣已经加派人手去,一颗颗地都找出来了。” 鸿庆帝看向托盘中的白色水晶珠。 这珠子虽然通透无暇,可毕竟只是普普通通的白水晶,并不出彩,在这宫中,就连稍富裕一些的下人,都能买上这么一串。但也有可能是贵人们为旁的珍宝作配的配珠。 仅凭这几颗珠子,根本没办法判断它的主人。 无奈,鸿庆帝:“去差!每一个有白水晶的宫人,都查问清楚!” 可他自己也知道,这东西太过于常见,怕是……极不好查。 正想着从旁的角度入手。 江书只听沈无妄轻笑了一声:“皇上,此物……很稀有,倒是好查。” “什么?”鸿庆帝皱眉,“这种白水晶,遍地都是……” “这不是白水晶,是……”沈无妄顿了顿,“皇上请看,这是白琉璃。” “白琉璃?”鸿庆帝若有所思。 目光慢慢地移动到朝贵妃身上。 白琉璃的烧制工艺,乃是朝国独有。 第606章 昂贵的珍宝 在大盛,琉璃的烧治法,本不是什么秘密。 可大盛人生来性子较为奔放,喜欢五彩绚烂的珍宝,就算是烧琉璃,也更喜欢制作图案花纹更为繁复的搅胎琉璃、蜻蜓眼琉璃等。 这水晶一般剔透的白琉璃,因喜欢的人本就少些,再加上烧出这般晶莹剔透,无一丝杂质的琉璃,确实要对火候有更好的把握。钻研的人少,市场上也没什么人喜欢,时间长了,会做这种琉璃的匠人就越来越少,直至失传。 反倒是朝国,因国民本就更喜欢这种剔透的白琉璃,一代代匠人不辍地钻研,掌握了诸多烧制透明琉璃的秘技。如今烧出来的琉璃,品质可以和白水晶媲美。 也有不少商人为了渔利,用白琉璃假充白水晶出售的。 可是市井小民的算计,深宫之内的帝王,哪儿能得知? 听沈无妄骤然提起,鸿庆帝皱紧了眉头,看向朝贵妃,“贵妃,这东西,你认得吗?” 朝贵妃心口一沉。 她当然认得。 她不仅认出了眼前的珠子,还认出了这是自己因小周妃思念故乡,而送给小周妃的琉璃手串中的一颗! 试婚丫鬟 第483节 朝贵妃心中,直骂小周妃是个蠢的。怎么王世子的机灵劲儿,她就一点儿都没继承着呢? 今日这局,分明就是江妃和彤妃联起手来,算计自己。 可若她说出这白琉璃手串,已被她送给了小周妃。以鸿庆帝对自己的偏爱和宠信,皇帝一定会维护她,选择推小周妃出来顶锅。 朝贵妃可太想这么做了! 一开始,她与小周妃相认,不过是因为她是王世子的妹妹。因为王世子,她愿意帮她。 可这小周妃…… 烂泥扶不上墙啊! 之前,她们两个明明都商量好了,要算计掉江书肚子里的孩子,在一起对付彤妃。 可关键时刻,这小周妃是一点压力都不顶,一开口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既然当事人都不着急,她朝贵妃一个帮忙撮合的,急什么急?竟就这样,让江书和彤妃破了她们的局去。 如今,江妃这一出,怕成是为了报复。 居然连自己的孩子都肯舍出去,当真是…… 狠毒。 朝贵妃脑筋飞转。 到如今,她已经彻底明白,小周妃这个人,只会拖她的后腿,根本指望不上。可要是把她推出去…… 不说小周妃会不会狗急跳墙,反咬自己一口。 单说她自己,就没办法向鸿庆帝解释,自己为何把从家乡带来的,爱若珍宝的琉璃手串,送给小周妃。 总不能说,是看她可怜吧? 此事若是牵扯到小周妃,以她那一点风险都不想承担的性子,还有那笨嘴拙舌,还不知道要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 与其这样,还不如…… 朝贵妃心一横,“噗通”一声跪在鸿庆帝跟前:“皇上,臣妾认得的,这是臣妾的东西。” 她竟就这样干脆利落地认了! 江书和彤妃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意外。 江书看到鸿庆帝满脸为难,知道他内心里不愿就这么惩处朝贵妃。 想了想,江书带着哭音开口:“朝贵妃,可是臣妾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你为何……为何,要害了我的孩子?” 她一副想哭,又不敢大声哭出来的模样,忍得眼尾红红的,弱不胜衣的身子也在寝衣包裹下不住地颤抖,看着可怜得不行。 到底是自己宠过多时的女人,鸿庆帝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怪物。 他叹了口气,看向朝贵妃的目光,愈发严厉:“贵妃,若真有什么误会,你今日就一并说开吧。” 误会…… 江书心中一沉。 一旁的彤妃也紧紧地皱起眉头。 在鸿庆帝心中,江书的孩子,比不上朝贵妃重要。那,她彤妃的孩子,分量怕是也重不到哪儿去。 当真是叫人…… 寒心。 另一边,朝贵妃心中稍放心了些许,脑子还是飞转着。 无论如何,得编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能让鸿庆帝真的认为这一切,只不过是“误会”。不然,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虽能苟得一时的安宁,只怕日后发作起来,会直接要她的命,也未可知! 想着,朝贵妃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异国人,缓缓开口道:“皇上,几位姐姐,这串白琉璃,是臣妾从家乡带来的,臣妾十分宝贝,一直带在身边。只是、只是……前日去湖边游玩,想是无意中从手腕上脱落。臣妾未能及时察觉,才酿成了今日的惨祸,求皇上赎罪,求江姐姐原谅臣妾。” 说着,她大大的眼睛里,慢慢沁上了泪意。 倒叫鸿庆帝一下子想到了两人初见时的情景,心口倏然一软。 半晌后,鸿庆帝:“是无意的?” 只要朝贵妃顺着这话说,认下一个“无意”,怕是在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江书哪里甘心? 她哽咽了一声,“那么大的珠串,从手腕上滑下,贵妃就毫无察觉?” 这本不可能。 可鸿庆帝的偏爱,不讲道理。他咳了一声,“江妃,贵妃都说了是无意。你失了孩子,朕知道你伤心难过,可……也不能栽派无辜的人吧?” 好一个无辜。 江书心中冷笑。 她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什么。 倒是一旁的沈无妄,冷声开口:“贵妃娘娘,这手串是您从家乡带来的,想必十分宝贝吧?” “这是自然。” 沈无妄:“可是贴身爱物,带了好几年了?” 朝贵妃心中不耐,当着鸿庆帝的面儿,只得忍下,不好发作。“没错。” 沈无妄薄唇向上弯起弧度,看向鸿庆帝:“皇上,这白琉璃烧得如白水晶一般,在朝国,也算得上宝贝了。” 朝贵妃心中一沉,脊背上瞬间冒出薄薄一层汗来。 她有些慌乱地看上鸿庆帝。 来大盛这么久,这锦衣玉食的日子,她已是过习惯了。 忘了自己最初,是以“女奴”的身份,来到鸿庆帝身边。 一个最为卑贱,在朝国什么势力都没有的女奴,哪里来的钱,那这宝贝一样的白琉璃? 沈无妄此言一出,果然鸿庆帝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看向朝贵妃,“妍儿,这真是你的东西吗?” 作为皇帝,鸿庆帝可以偏宠异国女人,可以不顾旁的嫔妃死活。 可他不能接受,他偏宠的女人骗他!带着目的来他的身边! 第607章 非我族类的东西 “皇上,我、我……” 朝贵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迎着鸿庆帝的目光,应着头皮编故事:“是、是那么贵重的东西吗?臣妾不知道啊,是臣妾的、臣妾的哥哥,给臣妾的遗物。臣妾一直贴身带着……”她酝酿了一会儿,干脆哭了出来,“早知道那么昂贵,臣妾还不如卖了它,给哥哥治病,哥哥就不会死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好似真的想起了贫穷卑贱的过往,离世的亲人,看起来十分可怜。 可一旁的鸿庆帝还是不为所动,对朝贵妃的话,似乎全不感兴趣。 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皇帝对他最为宠爱的朝贵妃,产生了怀疑。 好半晌,鸿庆帝起身,从沈无妄呈上来的托盘里,拿起了那颗白琉璃。 又从地上拉起了朝贵妃,拉着她的手,把琉璃放在了她掌心。 鸿庆帝声音很轻:“妍儿,朕不喜欢别人骗朕,你明白吗?” 身为皇帝的威压一下子释出,压得朝贵妃呼吸一滞,好半晌才颤巍巍地点头:“臣妾……记住了。” 她知道,皇帝已经决定,原谅她这一次。 可怀疑的种子,到底还是被种到了二人之间的土地上。往后,若再有什么风吹草动,没准这颗种子就要生根发芽…… 江书和彤妃自然也听出了鸿庆帝的意思。 彤妃不忿地皱眉。 江书赔掉了有孕妃子的身份,才换来鸿庆帝一个不轻不重的怀疑。甚至那小周妃,什么事儿都没有。 不公平。 她刚要说话,被江书攥住手腕,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皇帝的心意,她们都无力动摇。 不过此事,倒是叫她们看清了不少这个朝贵妃极力掩藏的秘密。 鸿庆帝长叹一口气:“江妃失了孩子,定是十分伤心。朕补偿你……” 他想了一会儿,又看了看一旁代表崔皇后的紫浔,“待江妃身子好了,就按例升一级,做贵妃吧,赐号为谨。” 鸿庆帝顿了顿,黑沉的目光在彤妃身上扫过:“彤妃的孩子,往后就交由于谨贵妃养着。” 江书咬唇,定定地看着鸿庆帝,没有说话。 触到她“伤心欲绝”的目光,鸿庆帝叹了口气,又看向朝贵妃,“说来说去,此事到底是朝贵妃……手下的宫人疏忽。都拖出去,每人三十大板,朝华殿的宫人,全换成新的。” “是!” 沈无妄领命,飞快地去了。 朝贵妃大惊,“皇上,臣妾身边伺候的,都是臣妾的家乡人,求你、求你……” 她一句话未说完,鸿庆帝直接打断道:“非我族类的东西,到底是心思不同。妍儿,朕给你换一些忠心的好下人伺候,你们朝国的奴婢,不顶事。” 朝贵妃身边的朝国势力,竟就这样被皇帝轻飘飘一句话,尽数打散。 朝贵妃还要再求。 可触到鸿庆帝冰冷的目光,她竟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到底把求情的话,咽了下去。 “还有你,小周妃。你明知江妃有孕,却不叫她休息,还勾着她不顾自己的身子出去玩。”鸿庆帝看向小周妃的目光严厉得多。 江书虽是丫鬟出身,可明面上是崔家义女。 小周妃就不一样了,货真价实的宫女,背后没有一点势力。 试婚丫鬟 第484节 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鸿庆帝:“小周妃降为嫔,即日起迁出清凉殿,去西北角上的梨花院居住。禁足三月,让你好好想一想,哪里错了!” 小周妃目瞪口呆。 还是身边的宫女佩如低声提醒,“娘娘,快谢恩!别触怒了皇上!” 她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身子瘫软如泥。 事已至此,众人都无话可说。 鸿庆帝又安慰了江书几句,才带着朝贵妃走了。 没一会儿,小周妃也告辞。 留下江书和彤妃面面相觑。 江书使人关紧了门窗,才对彤妃道:“你放心,我不会夺你的孩子。” “我知道。”彤妃苦笑了一声,“只是,咱们这皇帝,真是好心思。他不喜欢你我走得这样近。” 孩子的事儿,纯属挑拨。 “你明白就好。”江书松了口气,她双手在被褥上,对着自己小腹的位置,虚虚地往下按了按,“可惜,我这孩子……不过换了小周妃降位,还有朝贵妃身边的那些朝国宫人。” “是可惜了些。”彤妃目光一暗。 江书是假孕,自然不伤心。 可她腹中却是货真价实的孩子。设身处地地想想,若今日丢了孩子的是她,鸿庆帝这般袒护有嫌疑的贵妃……彤妃怕自己忍不住要杀人。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沉思道:“不过,这朝贵妃和小周妃,不,是周嫔了,她们之间的关系,倒比我们想象得牢靠。” “确实,”江书换了个舒适的姿势躺着,点了点头,“若说两人只是普通的结盟,朝贵妃似乎不用为周嫔做到这一步。” 今日,鸿庆帝一开始预设的解决方案,就是让周嫔背锅。 以平息江书、崔家的怒火。 可朝贵妃宁可眼睁睁看着怀疑之火烧到自己身上,都不肯推周嫔出去。 这倒是江书和彤妃是先没想到的。 “莫非,她们真的是……姊妹情深?”彤妃说着,自己都笑了。 “亲戚关系?不会。”江书摇头,“朝贵妃是朝国来的,莫非……周嫔也是?” 两人对视一眼。 朝国人和大盛人在长相上差别不大,放在一起,单看外貌,很难分辨。 江书:“咱们得查一查周嫔的出身。” “可是,”彤妃自己经历过这个阶段,她皱眉道,“你我封妃的时候,内务府都好生查过,查的很细。想必这周嫔也是这样被摸查过,她若真跟朝国有关系,怎么会一丁点儿都查不到?” 只有一种可能,朝国的势力,在大盛宫廷中,已经渗透得很深。 江书翻身就要起来:“我去问皇后娘娘。” 崔皇后早年间随父兄镇守在北疆,见过不少朝国人,或许认得出来。 “不必了。” 一道冷淡的声音,自殿门外响起。 沈无妄施施然进入:“咱家这里有个现成的朝国人可问。却不知两位娘娘,要如何答谢咱家?” 第608章 用身子去争宠 寻回记忆后的沈无妄,给江书的感觉,是和从前迥然不同的。 以前的沈无妄,只是外表看起来有些冷淡,带着点生人勿近的气质。但和他熟悉之后,发现他在很多事上,没有表现出来得那么冷漠。 是一个……能让人甘心情愿,长久地守护在他身边的人。 可现在的沈无妄…… 看着眼前男人高大笔直的身型,江书不得不承认,沈无妄……穿红色,还挺好看的。 这么艳丽的色彩,从前的沈无妄从不会穿。 可今日,他玄色狐皮大氅下,露出红色织金蟒纹曳撒的一角衣边。宛若墨色的黑,配着血色一般张扬的红,竟衬得沈无妄那张原本俊朗的脸,多了几分妖异。 仿佛他那淡色的薄唇一张,吐出的,会是一条长长的信子一般。 艳丽,剧毒,骇人。 江书从前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无妄。 她不禁呆了呆,想说的话涌到唇边,又咽了下去。 沈无妄已经明确说过,要跟她划清界限。 如今,他……应该是来找彤妃的吧? 果然,沈无妄口中说的虽是“两位娘娘”,可目光却牢牢地钉在彤妃身上,“彤妃娘娘,咱家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见彤妃一张小脸瞬间苍白下去,沈无妄轻笑出声:“瞧你吓得,真不经逗。” 他一双窄长的眼中,惑人的光芒流转,宛若璀璨的流星。 沈无妄收了笑容,再次看向两人:“咱家手里的朝国人,定是知道一切。二位娘娘,开个价吧。” 彤妃没想到沈无妄会这样穷追不舍,脸色不太好,也说不出话。 还是一旁江书开口道:“是什么人,沈大人哪里得来的,怎么就保障他知道本宫想知道的一切?” 听江书说话,沈无妄面上没有露出丝毫不耐。 他温和地微笑道:“为表诚意,咱家就先说了吧。那日,在柳叶湖宴饮上,被带下去的朝国使者,还活着。” 江书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当时,她就看出鸿庆帝对那个多嘴的老头起了杀人,没想到那人命那么大,居然没死。 还落在了沈无妄手里。 江书:“当真?” “自然是真的,”沈无妄想到,声音愈发温和,“咱家素来说到做到。” 说着,他目光盯在彤妃身上,“彤妃娘娘一向知道的,你说,对吧?” 无奈,彤妃只得勉强出声:“……对。” 沈无妄像一个耐心的卖家,不慌不忙地一件件地抛掷出他手里的紧俏货色,自信一定能拿到一个好价钱。 沈无妄:“那老头儿在朝国朝堂上年纪大,资历深,他啊,什么都知道。” 江书和彤妃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不约而同地想起,柳叶湖宴饮遇袭之前,那个朝国使臣,一句句地只顾着向鸿庆帝挑衅,让朝贵妃献舞什么的。 这才触怒了皇帝,想要背地里要了他的老命。 彤妃:“可他……毕竟是朝国人,怎能保证他说得都是真话?” 她和江书现在还确定不了小周妃跟朝国有关。 而且,宴饮那一日,那使臣的表现,着实……不像是个有脑子的。他的话,能信吗? 沈无妄:“彤妃娘娘放心,咱家保证,拍着胸脯保证,从那老头嘴里抠出来的每一句话,都会是真的。” 他眨了眨眼,长长的羽睫在眼窝下投下浅蓝色的淡淡阴影,衬得他的目光十分深邃。 沈无妄:“若是不放心,两位娘娘可以亲自去问。如何?” 江书不得不承认,她……可耻地心动了。 可彤妃还保持着理智——她面对沈无妄,很难不保持理智。 彤妃:“若能如此,沈大人真是帮了我姐妹的大忙。只是,不知沈大人,要些什么答谢?” 说着,她伸出手,轻轻捏了捏江书的手腕。 是在提醒她,眼前这个沈无妄,和从前的,迥然不同。 他虽然有他所有的记忆,可却肯定就不是同一个人。被他缠上,怕江书这么单纯的性子,定会被吃干抹净,连骨头不剩。 没准,还会连累她这个“盟友”。 彤妃:“沈大人想要什么,若是我姐妹有的,我们定然双手奉上。” 这话的言下之意就是: 若是她没有的,或者是给不起的。也请沈无妄不要奢望。 比如,她俩的命…… “呵呵,彤妃娘娘客气了。”沈无妄轻柔地笑,“咱家一直想和彤妃娘娘合作,您不是不知道。” 彤妃心口一沉,“那件事,容我再想想。可还有旁的?” “也好,毕竟是事关生死的大事。”沈无妄居然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这是咱家最想要的。还请彤妃娘娘好好考虑。” 彤妃勉强道:“好。还有呢?” 沈无妄修长的指尖,轻敲着太阳穴,“咱家愿意帮两位娘娘,自然是看重两位在这后宫中的权势,愿意助二位一臂之力。不过,两位何时斗败朝贵妃,要给咱家一个准信儿。” 这就是要逼着江书和彤妃与朝贵妃激斗了。 两人飞快地对视了一眼,还是彤妃先开口:“自然要在本宫腹中孩儿落地之前。” 沈无妄:“太慢了。” 江书皱眉:“沈大人,那是皇上最为宠爱的贵妃……” “江妃娘娘,您也马上就是谨贵妃了。”沈无妄轻声道:“别小瞧自己。皇上看您的眼神,咱家看得清清楚楚。您要是认真用自己这副身子争宠,早不是今日的被动局面了。” 皇帝那眼神中,有欲望。 江书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试婚丫鬟 第485节 如果说之前,她对沈无妄如今的状态,还抱有什么奢望的话。 那么这一刻,也被他的这一句话,击得粉碎。 从前的沈无妄,绝不会说出这种话,让她用自己的身子去争宠。 江书脸色白了白,有那么一瞬间,眼眶又热又痛。 她很快忍了下来。 这条路是她选的。她选的,为了沈无妄活着,宁可让他忘了一切。 那时候,她就做好了失去他的准备。 可为什么现在,心还会痛呢? 江书深吸一口气,定定看向沈无妄:“沈大人,本宫受教了。” “不敢。” “沈大人觉得,我与彤妃需要多久?” “一,二,三……” 男人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慢地在江书眼前竖起,“咱家只给你们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咱家要看到,你们把朝贵妃那一派人,踩死在脚底下。可敢?” 第609章 笑他是阉人 三个月…… 还没过鸿庆帝的新鲜劲儿呢。 彤妃刚想张口说话,被江书按住手腕,“三个月可以。” 她顿了顿,逼自己直视沈无妄,“只是沈大人,本宫若是做得到,沈大人给的报酬,可不能只有那一个朝国使臣。” “呵呵……” 沈无妄轻笑,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的江书。 在他过往的以及中,一早觉得江书是一只纯白的小白兔。 善良,单纯,但没用。 也没劲。 没想到,她也能露出为自己谋求算计的这一面。 过去的那个自己,当真是看错人了。 不过现在的他吗,还是喜欢有点野心的女人。 沈无妄直起身子,笑着看向江书:“娘娘还想要什么?” “要沈大人这三个月中,对我们鼎力相助。” 沈无妄直接笑出了声来,“谨贵妃娘娘,您这是自己去争宠啊,还是叫咱家去争宠啊?” “沈大人,本宫能做到的,恐怕你做不到。” 江书一句话,直接打断了沈无妄的笑声。 男人俊美的脸一下阴沉下来,“江妃娘娘嘲笑咱家是个阉人?” 彤妃心口猛地一抽。 她自然知道沈无妄不是真阉人,没挨过那一刀。 可是…… 久远的记忆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彤妃还来不及提醒江书。 沈无妄一步上前,伸手直接掐住江书的脖颈。 嫩枝一般,那么纤细的脖子,稍一用力,都会断…… 沈无妄强忍着嗜血的欲望,冷冷地直接望进江书眼中去,“谨贵妃,你说得这话,咱家可不爱听。” 彤妃:“沈无妄,住手!” 沈无妄浑似没听见一般,一双毒蛇一般的眼睛,只死死地盯着江书。 男人的大手,虎口卡在自己脖颈。 他拿捏着力气,缓缓施压。 窒息感涌上心口。 江书脸色涨红,已觉得张口呼吸十分费力。她强压下挣扎的冲动,直视沈无妄双眼:“本宫没说错。本宫能做到的事,沈大人你不能。可沈大人能做到的事,本宫也是鞭长莫及。所以,我们应该合作。” 沈无妄另一只手挥退正要上前的彤妃。 他咬着牙,向江书:“你根本就是个不会争宠的。咱家要合作,不一定要选你。” 江书:“沈大人,你也一样。这后宫中最不缺有野心又有能力的人,本宫要合作,也未必要选你。” “你……” 沈无妄第一次被江书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不怕我现在杀了你?” “不怕。”江书眼眸中全是坦然和淡定,“你敢的话,就动手吧。” 她不信沈无妄会对她下手。 两人对视良久,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陌生的情绪。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沈无妄终于松开了手。 空气涌入胸腔的那一刻,江书几乎被逼出了生理性的眼泪。她强忍住:“所以,咱们这合作,是成了?” 彤妃心惊胆战地看着。 半晌,沈无妄轻笑一声:“成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贵妃娘娘,争宠还是要靠自己,太多的,咱家也帮不了。” “有沈大人这一句话就够了。” “既然如此,好。”沈无妄起身,玄色的大氅在半空中画出优雅的弧度,“事不宜迟,咱家现在就带两位娘娘去见一见那位朝国使臣。” 下午的光线从门外照射进来,勾勒出沈无妄挺拔的身型。 他回头,冲江书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人在宫外。两位娘娘,可敢跟着咱家一起出宫?” 江书没想到,搭上沈无妄,有他从中周旋,出宫居然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两人不过是换了一身女官服饰,就被沈无妄塞自马车里,连查都不查,就放出了宫。 那她之前,费尽心思,历经千辛万苦地想出宫,算什么? 只能算是自己倒霉,天生的劳碌命吗? 马车驶出宫外,江书才想起来问:“沈大人,这人,不应该被关进慎刑司吗?” “不是哦,”沈无妄轻笑,“那可是咱家亲自留了一条命的人,本来就应该……归我。” 男人长臂一舒,手背似有意似无意地擦过江书脸颊边滑落的碎发。 “谨贵妃娘娘,你说,是吗?” 江书居然真的认真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沈大人,你说的对。谁捡到,就应该是谁的。” 一旁,彤妃不知为何,坐姿更为拘谨了。 片刻后,马车停在了一栋豪华的大宅子旁。 即使是久居皇宫的江书,也被眼前的大宅奢华程度震惊,“沈大人,你的?” “自然。咱家坐到那个位置上,总不会连一座私宅都挣不出来吧?” 江书:…… 三人进入沈无妄私宅。 彤妃脚步磨磨蹭蹭,落在最后面。 沈无妄催促:“彤妃娘娘快些。难不成,你是怕了?” 少年时期的沈无妄给彤妃留下的印象实在过于惊悚,哪怕现在两方达成了合作,彤妃也很难彻底相信眼前这个男人。 可……来都来了。 无奈,彤妃只得跟着沈无妄进了最里面的院子。 她却猛地缩住脚步,“沈大人,再往里去,怕是您的卧房了吧?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沈无妄一笑,“那么宝贵的东西,自然要放在卧房里,自己亲自看守,才放心啊。” 沈无妄的卧房。 豪奢的大床对面。 处理着一支木架,上门捆着个人,那人听见有人来了,面露惊恐之色。他微微颤抖,身上伤口中滴下来的血,渗进地上铺设的暖席中。 “诶呀,又弄脏了。”沈无妄皱眉,仿佛这在他眼中是再日常不过的烦人琐事。他踢了一脚那木架,“你能不能注意点,别把我屋里弄的那么脏?” “是……”朴使臣口不择言。明知做不到,却根本不敢忤逆沈无妄。大概是被打怕了。 江书看得出。 眼前这个朴使臣,他也是发自内心地不想流血。 可他身上的伤口,又多,又密,没有任何止血措施,血止都止不住。 江书难以置信:“你……你在自己卧房里,行拷打之事?” “那怎么了?”沈无妄声音轻柔,满不在乎。 “你……” 江书还要再说什么,被彤妃拦住,“时间紧迫,咱们先捡要紧的问。” 试婚丫鬟 第486节 没准,两方聊愉快了,这朴使臣还能求一条生路。 江书只得忍下。 她看着眼前可怜兮兮,再不复使臣威风的干巴老头:“是朝贵妃卖了你,你还要替她隐瞒吗?” 第610章 挑拨 “你……你是……” 朴使臣瞪大被血水模糊了的双眼,目光在江书和彤妃脸上转来转去。 柳叶湖宴饮那一日,他是见过两人的。 朴使臣嘴唇颤抖,“二位……娘娘……” 江书没说话。 倒是彤妃大大方方承认了,“你既然落到此种地步,该知道,隐瞒下去,没有好结果。” “知、知道……微臣不敢隐瞒,不敢哪!” 朴使臣点头如剥蒜,一副被打惨了打怕了的模样。 可心中却多少生了些异样的念头。 他被从必死之地里捞上来,本以为能苟一条活命,想着赶快逃回朝国。他这次,是被金妍熙给坑惨了,才惹怒了盛国君主。只要他能活着跑回去,想必国君和世子也不会怪罪。 可谁想,捞他上来的人,压根没打算帮他出逃。 直接就背着人,把他扣在了这一处宅子里。 可怜这朴使臣,一开始被带进着豪奢的卧房,还以为是孝敬给他,让他享受的呢。 饱饱地挨上了一顿打,朴使臣才明白过来。 他不仅享受不到这豪华地大宅里的一切,甚至连他自己,这具老迈的身躯,凄厉的惨叫,可怜求饶的模样……都要为这宅子真正的主人服务。 而这里的主人,就是大盛国君身边,最有权势的大太监。 朴使臣在使臣这个位置上,做了大半辈子,他不蠢,甚至还算是精明。 知道这权宦肯捞他,就是忤逆皇帝,对大盛皇座上坐的那个男人,不是全然地忠诚。 这几日来,他想尽了办法,求沈无妄放了他。 或者,至少也不要再这样打他了……他一把老骨头,受不住啊! 他对沈无妄用了种种地试探…… 金钱,宝物,美人……男人女人,他们朝国都有的,都可以不远万里地送来…… 可沈无妄无动于衷。 朴使臣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如妖,心狠手辣的男人,心中不止一次地产生了可怕的想法。 这权宦……会不会,什么都不求,只是想要看着他痛苦,用以取乐啊? 都说宦官不算是真正的男人,纵有些变态,也是正常的。 可就在朴使臣绝望了的时候,这宦官,领了宫内的两个嫔妃来看他。 朴使臣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们……定是冲着朝贵妃来的。 果然,这两人一张口,证实了他的猜测。 女人吗,总是心软。或许……他有救了。 朴使臣身上虽痛,脑子却并不糊涂。他飞快地瞥了一眼一旁看都不看他的沈无妄,脸上立刻现出一副十分虚弱,可怜巴巴的模样,“微臣……头晕……咳咳,难受,好难受啊。” 他已经被捆了好几天了。 就算是想让他说什么,也要先把他放下来再说啊。 这是朴使臣的试探。 彤妃眸光动了动,有些担忧地看向江书。她的心一贯很软。 江书:“头晕?” “是……头好晕,好疼……若能放下来,躺一会儿……” 这么快就提出条件了。 彤妃刚想张口阻拦。 江书向一旁的沈无妄脆生生道:“沈大人,劳烦你……” 沈无妄:“想放他下来?” “自然不是。是劳烦大人,拿些冷水来。”江书看向面如土色的朴使臣,声音放轻柔,“头晕的话,泼上一盆凉水,想必也都好了。” “噗嗤……” 一旁的彤妃笑出了声。她还以为江书会心软,幸亏她没有。 这是朴使臣的试探,未必就不是沈无妄的。 这朴老头儿被沈无妄圈禁起来,打成了那样。他自然就会觉得,沈无妄很强,是自己无法反抗的存在。 如今,彤妃和江书来了,这朴使臣便心存侥幸,觉得能在江书身上找到突破口。没准能怂恿软弱心善的女人,继而在沈无妄那儿也凿出一个突破口来。 如果江书真的为了这个站在对立面的使臣,向沈无妄求情。 彤妃几乎可以肯定,沈无妄一定会瞧不起江书,或许,还会利用她的心软。 两人之间关系的变化,自然会影响到双方后续的合作态度。 幸亏,江书没有被这老头子表现出来的可怜相给骗了。她用行动告诉他: 呵呵,做梦。 江书此言一出,朴使臣面色灰败。 没想到这大盛的女人,看着一脸纯良的模样,居然要用凉水泼他一个老头。 心狠手辣呜呜呜…… 江书没再给朴使臣使怀的立即,她冷冷道:“凉水再加点盐,提神醒脑。你说对吗?” “不、不用了……”朴使臣可怜巴巴,“娘娘要问什么,尽管问吧。下官、下官……知而不言……” 这才对嘛。 江书和彤妃对视了一眼。 还是江书上前一步,无视空气中浮动着的淡淡血腥气,开口道:“那就先聊聊朝贵妃吧。” 她们对这个金妍熙的了解太少了,只能诱这朴使臣先开口,尽量让他说多一些。 无论是他愿意说的,还是不愿意说的。 “朝贵妃啊……” 朴使臣咽了口带血的吐沫,见一旁沈无妄淡淡飞过来一个眼神,朴使臣忙咳嗽了一声道:“我说我说,微臣都说,都说。那朝贵妃,本不是出身两班贵族的宗室女,她、她不过是个女奴!” 江书和彤妃对视一眼。 江书忍不住笑了:“使臣大人,你不老实。” “我、我说得是真的。都是真的!”朴使臣见沈无妄走近两步,连忙辩解道:“那日,是朝贵妃害我,触怒了你们大盛皇帝,我岂还会为她遮掩?她不过就是个卑贱的女奴,以色侍人的玩意儿……” “使臣大人说的这些,就连我们这种深宫妇人,也早就知道了。”江书嫣然一笑,“而且,你骗我呢。” 没等朴使臣开口辩解。 “啪” 一道软鞭,重重抽在他衣衫褴褛的后背上。 朴使臣发出一声惨叫,“为何、为何说老夫骗人?老夫没有!” “女奴?”江书眸光幽深,“女奴是伺候人的吧?” 想起那些让人颇不愉快的过往,江书轻笑一声,“要从一个泥淖中女奴,变成高高在上的嫔妃,心态的变化,习惯的养成,非一日之功。” 就说她本人,从一个试婚丫鬟,变成鸿庆帝的江妃,再到今天的贵妃。 若没有在甘太后身边做女官的经历,和后来崔皇后的教导,她不可能成长得那么快。 可那个朝贵妃,倒像个…… 天生的贵妃。 想着,江书唇角上挑,笑意不达眼底:“使臣大人,咱们这位朝贵妃娘娘,怕是在朝国,地位不低吧?” 第611章 后手 “这……” 朴使臣为江书的敏锐一惊。 他翕动着苍白失血的嘴唇,还没想好接下来如何替朝贵妃敷衍。 江书:“沈大人,这位使臣看来是不肯说实话,你的手段……”她轻笑一声,“不会就只有这么一点吧?” “当然不是。” 沈无妄俊美的脸上带了笑,他手中漆黑的软鞭在指间绕了绕,紧接着猛地绷直。 发出 “啪、啪”的声响。 就好像是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这声音,听得朴使臣浑身一抖,仿佛已经挨上了几鞭子似得,浑身幻痛。 试婚丫鬟 第487节 他看明白了,今日若不吐出来点真格的,怕真就要死在这里…… 朴使臣脸色白了白,不及再多想,连忙大声道:“是、是……我说实话,我说!我知道的,都说!那朝贵妃,本名金妍熙,原是、是贵族旁支之女!她娘容颜甚美,与现在的大妃是亲姊妹,才养得金妍熙这样……” “呵呵,果然是贵族之女。” 江书笑了。 “既然是贵族之女,为何要冒充女奴?”她顿了顿,自己想明白了,“是为了接近咱们的皇上,是也不是?” 看来,鸿庆帝只偏爱没有身家的女子,这件事都已经传到国外去了。 朴使臣:“是、是……大妃说,没有母族庇护的女子,会让大盛的王放下戒心。” 事实上,这金妍熙也确实做到了。 朴使臣:“咱们是先让金氏扮做女奴,靠近你们的皇帝之后,才又封她做公主,抬高身价……” “目的呢?”江书问道,“北疆的土地?” 说道这里,朴使臣略一迟疑。 江书:“不愿说?” “说,说!”朴使臣的目光,充满畏惧地在沈无妄脸上一转,忙不得道:“是、是国师,说、说……说下一代的大盛帝王,必要出自、出自朝国……” “呵呵……”江书笑了。 连一旁的沈无妄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蕞尔小国,妄图染指大盛皇座?” 见沈无妄笑着,眼中的冷意却冰寒刺骨,朴使臣不禁打了个冷战,“不、也不是……” “那是什么?好好说……” “因为、因为……”朴使臣叹了口气,似乎也有些难以启齿,“是国师大人,做了个梦……说,若不如此,大盛铁骑毕竟踏碎朝国,我国……必将亡国。” “这么荒谬的话,你们也信?”江书觉得不可思议。 “有人不信,也有人信。”朴使臣自己都叹了口气,“咱们的国君和大妃,信了。” 江书明白了。 既然如此,朝国把朝贵妃送到大盛,就是为了争宠,生下下一代的皇位继承人的。 那可就要…… 让他们失望了。 无论大盛后宫再怎么斗,无论鸿庆帝再如何愚蠢,也不会让一个有着异国血脉的皇子,登上皇位。 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看来,那个朝国国师,是个骗子。异想天开得也太过分了。 江书脑中闪过什么。 她低了低眸子,再抬起时,眼中绽放光彩。 江书:“你们对朝贵妃的美貌,就这么自信?” “这、这……是自然。她是受过训练的。” 朝贵妃金妍熙确实很美。 可什么样的美人儿,敢说在宫中争宠,就势在必得? 江书:“若她失宠,你们就没有后手?” “这……” 瞬间的迟疑,已经足够让江书发现端倪,“小周妃是你们的后手?” 朴使臣张了张嘴。 还不等他说话,江书又笑道:“不对,是我痴了。明明该说……朝贵妃是小周妃的后手,对是不对?” 见真相已被道破,朴使臣只好讷讷地低了头,再说不出什么。 可江书不依不饶:“她呢?小周妃是什么身份?” “是……是大妃的女儿,真正的公主。” “你们朝国还……真是舍得下血本。”江书皱眉,“可她既然是公主,走联姻的路子,不好吗?为什么要自降身份?” 若是国与国之间的联姻,小周妃的地位不会这么尴尬。 就算是为了给朝国面子,鸿庆帝也不会把她扔在一边,大半年都不理一次。 “呃……这……” “说!” “好好好,我说,我说。”朴使臣叹了口气,“是公主自己说、说……看那镇北王府的郡主,就是你们现在的皇后娘娘,并不得宠。咱们公主就猜到,你们的皇帝不喜欢出身高贵的女子。既然如此,她就自降身份,搏一搏皇帝的恩宠。” 未出发前,公主对自己得宠,是多么的自信啊! 可现实……给了她重重一个耳光。 可人都已经进了宫,当上了小周妃,再怎么后悔也晚了。 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把自己没有家势,出身卑微的戏份,好好地演下去。 江书:“所以,你们见这公主不成事,才又送来了金妍熙,一心一意想诞下皇位继承人,是吗?” “是……” 还真是……执着。 江书叹了口气,“那么接下来,内务府里有多少你们的人,说吧。” 这一步,朴使臣吃了不少打。 可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供出了一连串的名字。 江书和彤妃将这些人一一记下,打算花点时间,逐一清洗。 想问的都问完了,两人便由沈无妄护着,回了宫中。 “今日可还算收获颇丰?”马车上,沈无妄笑问。 “多谢沈大人,”江书答道:“敢问那朴使臣,可能先留他一命?” “怎么?舍不得杀?” 江书摇头,“本宫留他,还有用。” “可以。”沈无妄倒是大方,“咱家就替娘娘先养着这个人。什么时候娘娘厌了,不想要了,别忘了告诉咱家一声。” “那可要劳驾沈大人好生养上一阵子了,”江书面如表情地回道:“本宫,长情。” “是吗?” 沈无妄一笑。 马车行驶进宫门后,不便再送。 沈无妄跳下车,亲自打起帘子,对江书伸出手:“谨贵妃娘娘,但愿有一日,你也能对咱家这么,长情。” 这话说得…… 平白带上了几分暧昧。 沈无妄离开后。 彤妃才赶到江书身边,她寻思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我的江妃娘娘,谨贵妃娘娘,这个沈无妄,和从前不一样了,你……你不能这么信任他!千万不能!” 第612章 他喜穿风骚的颜色 彤妃这话说得罕见地郑重,吓了江书一跳。 她看向彤妃:“怎么?” 见江书一脸无辜,又想到她对从前的沈无妄,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彤妃就有几分发急,“我的谨贵妃娘娘呦,你可得知道,现在的沈大人,和从前的,可完全不是同一个人啊!你、你别被他那一模一样的那张脸给骗了去!” 如今的沈无妄,给彤妃一种十分可怖的感觉。 他面儿上看着,和之前的沈无妄自然是一般无二,只是从前的沈无妄喜穿玄色、深蓝一系的深色,如今……倒是喜欢风骚一些的红啊紫啊的。也知道给自己买大宅子,过舒坦日子。 这……这倒也没什么。 可彤妃发现,如今的沈无妄,看着江书的眼神,虽不似一开始那么无情。 却倒像是鹰隼瞄准了地上的兔子,那是一种看猎物的神情。 彤妃无意中撞见他这样的目光,只觉遍体生寒。 她一忍再忍,终于还是有些忍不住:“我的贵妃姐姐,沈大人心机极深,和从前全不一样了。咱们……不能尽信于他。” 从前的沈无妄,全服精力都放在与鸿庆帝的周旋上。 可现在的他,找回了曾经的记忆,居然一门心思想要弑主。彤妃自幼在主子身边受教,太清楚主子的能力,他和沈无妄若真打起来……也不好说谁输谁赢,只怕到时候,她想做个中立派而不得。 想着,彤妃不由叹了口气,双手护上自己的尚且平坦的小腹。 无论如何,她都要护住这个孩子,平安出生。 主子从前答应过她,她的孩子会是下一代的大盛帝王。她怀胎十月,主子定会护她周全。 所以她想好了,不反。 也跟沈无妄说得清清楚楚,她不会把他对她说的那些话,透露给主子。 谁想沈无妄听了,只是轻轻一笑,“你愿意说就说吧,做条好狗,你的主子会喜欢。” 倒像是全不在乎主子知不知道,有没有防备的模样。 他到底想干什么? 彤妃真的想不明白。 一旁,江书见彤妃眉头紧皱,还以为是在为自己担心。 江书:“沈无妄他……不一样了,本宫知道。”她顿了顿,“放心,本宫也不会全然相信他。” 试婚丫鬟 第488节 沈无妄不一样的地方,她心里明明白白。 他们的眼神不一样,说话的方式不一样,小动作不一样…… 除了一张脸,一具身体……旁的,什么都不一样。 在江书心中,没有任何人能替代从前的沈无妄,任何人都不行。 她没把眼前这个人当做谁的替身,自然……也不会对他有什么感情。 江书:“宫中已经被埋伏了那么多朝国人,咱们要跟朝贵妃斗法,不落下乘,需要有人帮我们。沈无妄……是个极好的帮手。” 她看向彤妃,郑重道:“本宫向你保证,绝不会被他骗了去的。别怕。” “这……好吧。” 得了江书的保证,彤妃也只得点点头。 她的心思回到了实事儿上来,“不过,这沈大人要咱们三个月斗败朝贵妃,怕是……” 作为曾经得宠的嫔妃,彤妃很清楚,现在的朝贵妃,是烈火烹油一样的恩宠! 若没有外力,要鸿庆帝放下,大约……还需要个两三年。 更何况…… 彤妃皱眉:“我总觉得,咱们这位皇帝,对朝贵妃,似乎与对旁人,格外的不同。” 也宠爱太过了些。 莫不是…… 传说中的,真爱? 很快,彤妃笑了笑,否定了自己这荒唐的想法。鸿庆帝是个没有心的人,没有心的人,哪里来的真爱? 彤妃:“如今,江姐姐你的位份,和朝贵妃齐平。可恩宠……”确实还不如朝贵妃。 江书:“本宫明白你的意思。咱们头上有皇后娘娘现成在那儿,本宫已经升无可升。若要斗败朝贵妃,就只能是她降。”她轻笑一声,眼中光华流转,“本宫要的,还不止这些。” 彤妃一愣,“还有什么?” “还要他们,把在北疆吃进去的那些土地,统统给本宫吐出来!” 第二日。 江书本以为,鸿庆帝会待她出了小月子,再对她例行加封。 谁知晋升的旨意,很快就来了。 “尔妃江氏,恭慎无违恪勤有素。侍深宫而匪懈,夙娴诗礼之规;承壶掖以流徽,克佐苹蘩之职。兹仰承圣谕。以金册晋封尔为谨贵妃。尔其敬承显命,贲翟舀以增辉,懋著谦冲迓鸿禧而匆替。钦哉。” 司礼太监尖锐的声音,几乎要刺破湛蓝的冬日天空。 宣读圣旨,就在江书的永寿宫院中。 鸿庆帝未曾提及要为她迁宫,想必之后,江书的住处依旧是永寿宫。 行礼毕。 那太监待江书的侍女收了金册,满脸堆笑道:“小的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真是大喜,大喜啊!” 江书会意,立刻让侯在一旁的阿翘塞了银包过去。 那太监面上的笑容于是更加真心实意了些,“娘娘,这是皇上体恤娘娘才刚小产,身子不好,恐怕举行册封仪式,熬不下来。才免了那些面上的繁文缛节,直接封了娘娘您。要奴才说,这份体恤是皇上的心,不必那些面子上的事儿,更金贵吗?” “公公说的是,本宫也这么想,正要去向皇上谢恩呢。” 江书满面和煦。 心中却冷笑不已。 什么体恤她,不过就是鸿庆帝不想办封贵妃的大典罢了! 这……不过也是为了顾及那朝贵妃的面子,怕江书的册封大典,打了他真正心爱的朝贵妃的脸罢了。 好贱啊…… 听江书这样说,太监知道自己的话是带到位了。“既然娘娘心里明白,那就好,那就好!娘娘不可听那起子小人挑唆,自己伤心,多不值得?” “本宫明白。” “至于……您说要去向皇上谢恩……”那太监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江书立刻明白了,“皇上可是不便?那本宫自然也不能勉强,就改日吧。” “那最好,那就最好了。”太监喜笑颜开,又压低声音卖了江书一个好儿,“娘娘您不知道,朝贵妃娘娘素有心疾,这身子娇弱,她身边的人之前都被发落了,内务府如今正给她选信任伺候呢。皇上啊,陪着她,走不开。” 呵呵…… “原来如此,朝贵妃娘娘花容月貌,别说是皇上,就是本宫看着,也心疼得紧呢。” 说着,江书又一个眼色给到一旁的阿翘。 一只比刚才大很多的银包,悄无声息地经由阿翘的手,滑落在那太监的袖子里。 江书:“本宫这宫里,正好有两个得用的宫女,不如,就送给朝贵妃娘娘伺候?公公你看如何?” 第613章 和朝贵妃一起伺候皇上? “这……” 那太监略微迟疑。 可感受到袖子里沉甸甸的、令人格外安心的重量。 盛国那句老话,在耳边萦绕:富贵,险中求! 这事儿,干了! 能成! 想着,太监面上笑容真诚,“娘娘也是心疼朝贵妃娘娘一个异国人,在咱们大盛无依无靠。谨贵妃娘娘也是一片慈心,奴才不敢辜负娘娘的美意。” 太监带着江书宫里两个宫女走了。 回到正殿,彤妃来行礼,“谨贵妃姐姐,妹妹给你请安了。”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江书笑了笑,“那两个宫女本宫已送到朝贵妃身边,你安心养胎就好。” 彤妃点点头。 她刚才虽在殿内,外面那太监说得话,却也听得清清楚楚。她冷笑一声,“咱们这位皇上,到底舍不得他心爱的朝贵妃没面子。” 连封妃这种大事,都可以因为估计朝贵妃的面子,说不举办就举办了。 后世史书记载,这一年也之后册封朝贵妃那一次大典。 同样都是有封号的贵妃,这样倒显得好像江书永远低了朝贵妃一头。 真是……恶心。 不过,这一件事,彤妃和江书也看出来,鸿庆帝对朝贵妃,是真宠啊。 江书倒是想得开,她冷哼一声,“他舍不舍得,是他的事。无论他舍不舍得,咱们要办的事,都得办!” 那个朝贵妃,吃下大盛多少东西,都要让她原封不动地给吐出来。 江书本以为鸿庆帝这般宠爱朝贵妃,定是一段日子不会来她宫里。不为旁的,她还在流产后的小月中啊,身心都需要休憩。 可谁想,这玩笑一般寒酸的册封当夜,鸿庆帝就来了。 “皇上驾到!谨贵妃娘娘不出来接驾吗?” 江书整个人都愣住了。这时候已经很晚了,鸿庆帝来了,他要干什么? 他今晚…… 还走吗? 皇帝仪仗的脚步声已到了宫门口,江书急忙给了阿翘一个眼神,叫她尽快去准备该准备的东西。 鸿庆帝很久没来了。 江书不由有些懈怠,很久都没准备鸿庆帝专供的汤水了。 也不知道那东西,急切之间,阿翘一个人,能不能做出来。 万一要是做不出…… 江书不觉起了一身的冷汗。 可……应该不会吧? 她还没出小月,身子根本不适合侍寝。 鸿庆帝到底因为了什么才来的? 不及多想,江书叫宫女扶着,出去接驾。 一见江书一身家常素裙,弱柳扶风的模样,鸿庆帝满心地爱怜。 不觉回头赞赏地看了沈无妄一眼。 他劝自己来陪一陪江书,真是劝对了! 平日里,哪能看到江书这般娇弱的模样?他也有些日子,没有宠幸她了。 偶尔一次……江书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毕竟,她刚失了孩子,自己这个皇帝都亲自来安慰她了,她也会开心的。 想着,鸿庆帝觉得自己体贴得不得了。 他伸手挽住江书小臂,“外面凉,你怎么迎出来了,快起来。” 在鸿庆帝搀扶下,江书还是身子微一踉跄,十足的娇弱模样。 江书是希望鸿庆帝想起她的身体状况,赶紧走! 可这袅娜的姿态,看在鸿庆帝眼里,却有了旁的意味。 皇帝眼睛猛地一亮,“谨贵妃,朕亲自扶着你,进去说。” 试婚丫鬟 第489节 皇帝散发着热气的身子紧贴着江书,江书强忍着想要推开的冲动,只得脸上挂着假笑,迎鸿庆帝进了永寿宫。 “谨贵妃,你这永寿宫朕几月没来过,如今看起来,倒简素了些,不衬你贵妃的身份。” “臣妾喜欢这样。”江书浅笑,她还是不想鸿庆帝留下过夜,“皇上深夜来访,今夜……不需要陪朝贵妃吗?” 这话听在鸿庆帝耳中,只觉的江书是在…… 吃醋。 鸿庆帝轻笑一声,“谨贵妃,朝贵妃她是小女孩儿心性,你别与她计较。如今,朕不是来陪你了吗?” 江书:…… 鸿庆帝果然是来“陪”她的! 好好的,怎么想起来“陪”她!在鸿庆帝眼中,她不应该是还没出月子,身体娇弱,不能承恩吗? 畜生啊? 见江书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鸿庆帝真的以为,江书这段日子来受了不少委屈,是真的妒忌了。 “唉,江书……”鸿庆帝伸出肥厚的手,拍了拍江书手背,“你近委屈,朕都知道。” 江书咬紧牙关,假笑着,“皇上真的知道吗?” “本来是不知道的。朕是天下共主,每日有多少政事需要处置啊。朕承认,对你是关怀不够。不是今日沈卿提醒朕,朕还想不起来来看你。”鸿庆帝自觉目光神情地看向江书,“如今,朕升了你的位份,你还年轻,将来还会有孩子的,别在怨朕了,好吗?” 江书实在忍不住。 目光飞快地瞥向一旁的沈无妄。 心中怨恨他这是……多此一举。 鸿庆帝的意思,今日若不是沈无妄提醒,这狗皇帝真的不会来! 江书:我谢谢啊。 她目光与沈无妄在皇帝背后相撞。一瞬间,江书看到沈无妄眼中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是故意的。 这狗男人…… 无奈,江书只得把全服注意力都放在鸿庆帝身上。阿翘依旧没来回报,那就意味着…… 皇帝专供侍寝汤,还没好。 或许,今夜一整夜都好不了。 怎么办?难道真的陪着这个狗皇帝睡觉? 不是不行,只是……恶心! 深吸一口气,江书看向鸿庆帝,“皇上,臣妾从不曾怨你。”她垂下眼睫,“是皇后娘娘教臣妾,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今生今世能伺候在皇上身边,臣妾已属侥幸,如何敢怨?”她还是想把鸿庆帝这个大祸水引到朝贵妃身上去,“只是,朝贵妃妹妹年纪小,又是异国人,皇上不陪她,不怕她伤心难过吗?她又有心疾,臣妾都不忍心她一个人……” 鸿庆帝:“江书,你赶朕走?” 江书无奈,“臣妾哪里敢?” “你啊,就是太善良。” 鸿庆帝伸手刮了一下江书的鼻子,惊出江书浑身的鸡皮疙瘩。 鸿庆帝:“朝贵妃那边少一日两日也没什么,朕是你们所有人的皇帝,不是她朝贵妃一个人的皇帝。” 他顿了顿,“你若是真的心疼她一个人,不如……” 身边,沈无妄体察圣意,接话道:“皇上,不如……把朝贵妃也请来永寿宫,和谨贵妃娘娘两人,共同侍奉皇上?” 第614章 投怀送抱 江书强忍着冲过去打沈无妄一耳光的冲动。 听听他在说什么啊,跟朝贵妃有一起伺候皇上?他疯了、疯了不成? 一瞬间,江书心口揪在了一起。 因为两位妃嫔一起侍寝这种事,鸿庆帝真的做得出来! 今夜若是真的要她和朝贵妃共同侍寝,她怎么办?难道还能真得抗命不成? 此时此刻,江书杀了沈无妄的心都有。她几乎能百分之百地肯定,这男人,就是故意的! 可他们现在不是合作关系吗?沈无妄为什么要坑她? 一瞬间,江书耳边又响起沈无妄那句话: “用你的身子去争宠。” 该死! 把鸿庆帝送到她江书的床榻上来,难不成沈无妄是在帮她?! 幸亏,今日鸿庆帝没想着召朝贵妃来。倒不是因为江书,主要还是因为那个朝贵妃患有心疾,这几日鸿庆帝召她侍寝,都小心翼翼,生怕刺激到她。如今来找江书,正是想好好纾解一下,岂能再唤朝贵妃来? 想着,鸿庆帝笑道:“今夜就不劳驾朝贵妃过来了。今日,朕想好好陪陪朕的谨贵妃。” 江书咬唇,面上的笑容几乎僵持不住。 还是只能笑着柔声道:“多谢皇上。” “都说了,勿要多礼。”鸿庆帝伸手便要挽起行礼的江书。 被皇帝触碰的小臂,平白升起一层鸡皮疙瘩。江书只觉恶心得要死。 可她心里清楚。 皇命难违。 不想死,她就万不可让皇帝生了疑心。不然,不光是她,怕是同居永寿宫的彤妃,和背后的崔皇后,都要跟着倒大霉。 更别说她永寿宫里的这些下人宫女! 说来说起,今日之事,一是江书不曾妨着沈无妄,二是她本以为自己未出小月子是安全的,没想到鸿庆帝这样无耻,全不做人。 事到如今,怕是只能、只能…… 江书心一横,对着鸿庆帝倒是放得开了。她面上绽放花朵一般的娇笑,“皇上,今夜真的只是臣妾一个人的皇上,谁也夺不走,是吗?” “朕答应爱妃的,自然会做到。” 江书刚要说什么。 殿外传来太监吊高嗓子的声音:“皇上,谨贵妃娘娘,彤妃求见。” 这是彤妃要来救她了。 江书拢在袖中的手指攥了攥。 不行,彤妃还怀着身孕,她肯来救她,江书很是感动。却知道,不能把她也牵扯进来,她如今的身子遭不住。 于是,还不等鸿庆帝开口,江书身子软得水一样,直接贴了上去,“皇上,您刚答应过臣妾的!” 江书这样热情的投怀送抱,鸿庆帝很少见到。一时觉得新鲜得不行,一把搂住江书的纤腰,带到怀里,紧贴着她脸颊,“朕答应过的,朕记得。” 又扬声向门外的太监:“告诉彤妃,朕改日再去看她。叫她安心养胎。” 直到这下子彤妃绝对进不来了,江书松了口气。 可她被鸿庆帝抱在怀里,被衣裳遮蔽的脊背上,一串串的鸡皮疙瘩不断地涌起。她实在厌恶这个男人,恨不得现在就送他去死…… 还有站在鸿庆帝身后,正一脸玩味的 沈无妄。 去死!统统去死!该死的男人,一起去死! 江书飞快地看了一眼沈无妄,眸光冷冽如刀,却正对上沈无妄的笑容。 他就是在看她的笑话。 既然如此…… 江书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她双眸中已满是媚意,水光盈盈地看向鸿庆帝,“皇上……” 这一眼勾得鸿庆帝已不能自已,只觉一道小小的闪电,自耳蜗蛇一样钻入,顺着脊背,直游到腰,再向下,向下…… 鸿庆帝紧紧抱着江书,头搁在她的肩上,深深埋下去,“爱妃,你好香……” “皇上……” 鸿庆帝被江书缠得浑身瘫软,干脆一下子打横抱起她,向床榻走去。 江书心中重重往下一沉,直到阿翘的东西,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怕是准备不出来了。 说不得,难道今日只好真的跟鸿庆帝…… 莫名地,江书觉得眼眶一阵阵发热。 她又想起在顾府时,幕亓一对她做的那一切,让她现在想起来,还浑身止不住地发僵发冷。 不要,不要!她不想…… 可如今…… 不由得她愿不愿。今日的事,她得尽她的全力,把鸿庆帝服侍好,不能让他起疑心! 至于旁的,怕是也求不得了。 脑中思路还乱纷纷的。 江书只觉身子一轻,已经被鸿庆帝扔在了床榻上,厚厚的被褥中。 鸿庆帝高大的身影,重重压下来。 “撕拉——” 皇帝太心急了,一扬手,就撕开江书身上的衣裳。 素白的宫装,一片片地飘落,与床榻边垂下的红纱,搅在一起。 鲜红的万福金线刺绣被褥中,江书一身皮子,雪一般,白得晃眼。 试婚丫鬟 第490节 “谨贵妃,你、你真美……” 鸿庆帝身形压了下来。 他没吩咐沈无妄出去,沈无妄真就跟一个普通的太监一般,静静地站在垂下的红纱外,等着伺候…… 红纱内,皇帝的一声声急喘声传来。 江书倒是……寂然无声。 红帐外,沈无妄身形凝立如铁塔,一动不动。 晃动的烛影,为他眼底投下一道莫名的阴霾。 身后,红纱一动。 沈无妄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突然握紧。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个宫女。 那宫女跑来这一路,无人拦她。 沈无妄神情一动,无声地垂下了手指。 下一刻,阿翘脆生生的声音响起:“皇上,娘娘,酒、酒来了……” “什么酒?” 被打断兴致的鸿庆帝有些不悦,他刚把江书剥干净,马上就要得手。 这是永寿宫里那个不开眼的宫女,非要进来送什么劳什子酒! 鸿庆帝:“朕不要,让她给朕滚出去!” 阿翘双手捧着托盘,被鸿庆帝吼得身子一抖,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只修长,白如冷玉的手伸来,自托盘上,拿走了盛满了酒的银杯。 阿翘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沈无妄。 只见他躬下笔直的身形,向红纱帐里,递进了那杯酒。 这一瞬的时间,似乎被拉得无限长。 阿翘眼睁睁看着,红纱帐里,江书探出纤长的脖颈,用红润的嘴唇,叼起了沈无妄手中的那杯酒。 酒杯银色的杯沿之上,沈无妄对上江书的双眸。 第615章 贵妃娘娘,你不敢 那是一双怎样的眸子啊。 江书刚才被鸿庆帝拨弄了半晌,脸颊泛红,眼角也流出些许泪意。平素里清冷的一张脸,稍染上些媚意,就有一种夺魄的美。 沈无妄平白觉得呼吸一滞。 除了江书的媚,他还看清那一层薄冰一般的水意下面,有着凌冽的 杀意。 对视转瞬即逝,红纱垂下。 沈无妄听着帐内,江书娇美的声音,“皇上,臣妾喂你喝。” “哈哈哈哈哈,好……” 然后,声音渐息。 沈无妄对着地上傻傻跪着的阿翘,指了指门口。 阿翘咬唇,爬起身来,无声地退出。 沈无妄耳力极佳,听得出那红纱帐里,鸿庆帝已经呼吸深沉。 是睡了。 皇帝的酒量,沈无妄多少知道,鸿庆帝可不是一杯倒。 那就说明,江书那杯酒里,加了旁的东西。 好啊,真好。 沈无妄面上笑影越来越深。 这谨贵妃,可真跟她的封号,丝毫都不般配。 男人脸上的笑还未收。 “刷——” 一声轻响,红纱帐被掀起一角。女孩莹白如玉的小腿探出,圆圆的小珍珠一般的脚趾踩在地上。 沈无妄回头。他脸上的笑容还在,瞳仁却猛地睁大。 险些压不住自己的呼吸。 女孩白得耀眼的身子,如一幅世间最美的画卷,在沈无妄面前缓缓展开。 瞬间的失神,被沈无妄掩下,他张了张口,刚要说什么。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抽在沈无妄脸上,瞬间就在男人脸侧留下通红的五根手指印。 沈无妄被打得偏过头去。 他轻笑一声,指尖擦去唇角边的血迹,才回头,“贵妃娘娘好大力气。可,你也只能到此而已了。” 不然呢,还能杀了他不成? 此刻,江书面上已笼上了一层寒霜,宛如数九寒天的阴沉的天空。 她全不在乎沈无妄说什么,径直上前一步。 踮起脚来,双手捧着他的脸颊。 吻了上去。 女孩湿润柔软的唇,紧贴了上来,带着酒香的气息,直扑在脸上。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沈无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迟疑半晌,才觉出—— 他唇齿被江书撬开,渡进一口酒来。 “当啷” 江书身后,银杯坠落在地。 那么大的声响,红纱帐内,鸿庆帝一点声息也无,竟没被惊醒。 沈无妄拧眉,下意识地想把江书灌进他口中的酒吐出来。 可…… 他发现自己竟然贪婪这她的双唇,不忍放开。 一股热意,顺着喉管向下,再向下……通向那不可知之处。 沈无妄迷醉地闭上眼。 身子向后倒去,竟就这么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沈无妄知觉自己浑身发僵,发痛,动弹不得。 他稍微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是被捆在了一把高背椅上。 江书……居然没杀他。 他还以为,趁着他失去知觉,没有反抗能力,江书一定会下手。 “你醒了。” 沈无妄抬头,看着眼前穿回了那一身素衣的江书。 “呵,”男人轻笑一声,“谨贵妃娘娘不杀我,往后,会后悔的。” “你的命,是本宫用腹中龙胎换来的。”江书戏谑一笑,“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她起身,上前,“不过今日之事,本宫还有话要问。” “要问什么?”沈无妄面上依旧带笑,似乎全部在乎自己的处境,“问我为何要引着皇帝来,为什么要这样做?谨贵妃聪颖,这都不明白?不过就是为了,帮你争宠。” 江书躬身下来,冰凉的手指,勾起沈无妄下颌,逼他抬头,直视自己双眼。 江书:“你说的那些,本宫不感兴趣。” 她贴近上去,近得能看清男人眼中,她的身影。 江书:“本宫想知道,你刚才,梦见了什么。” 沈无妄呼吸微滞。 他面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眼中透出冷意。 人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梦的。 他自然也不能…… 那个梦……刚才那个该死的梦,他还记得些……碎片。 不过是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罢了。 沈无妄不答。 任江书把纤细的手指插入他的头发,牢牢抓住,迫使他的头抬得更高,也从他口中逼出了一声闷哼。 女孩另一只手,指尖从衣袖中探出,轻轻戳在沈无妄胸口,“沈大人,你这里,有秘密。是什么呢?” 沈无妄咬着牙:“不然,贵妃娘娘刨开来看看?” 试婚丫鬟 第491节 他脸上重新笼罩上的笑意,让江书格外不悦。 他今天,差点害死她了。 就算她现在杀了他,也是他活该。 江书:“沈大人觉得,本宫不敢?” “对,”沈无妄眼神中,满是玩味,“谨贵妃娘娘,你,不敢。” 沈无妄转动眸子,看向江书从他身上卸下来的长剑、软鞭,都被扔在他脚旁。他若是得了自由,伸手就能够得到。 可偏偏他身上,捆着小指粗细的麻绳,深深勒入皮肤。 一如江书的恨意。 沈无妄看着江书一脚踢开了自己的长剑,躬身捡起了他漆黑油亮的软鞭。 “啪!” 软鞭在女孩手里被抻开。 然后慢慢、慢慢地,绕上了沈无妄脖颈。 江书眼中满是冷意,“沈大人,要不要赌一赌?” 感受到女孩在持续加力,沈无妄已觉得呼吸有些费力。 他还是笑着:“赌、赌什么?” “赌本宫敢不敢杀你。” “不赌……”沈无妄被迫仰着脖子,因为皮鞭的缘故,脖颈上青筋曝出,汗水顺着脖颈流下,打湿白色衣襟,“谨贵妃娘娘想杀、想杀就杀吧……动手!” 他越是这样,就越是激起江书心中冰冷的杀意。 沈无妄太危险,太不可控了! 他知不知道,仅仅因为他的一时兴起,引着鸿庆帝来永寿宫,这满宫上下,百十来人,差点一起丧命! 都是因为他! 江书:“沈大人是觉得,你的命贵重,本宫不敢杀。所以,你就能真针对本宫,针对本宫宫里的人吗?” 想着自己为了救沈无妄一条命,付出了那么多,救回来的却是这么个东西。 江书深感不值。 双手用力地攥紧了皮鞭,加力,再加力。 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自沈无妄口中传来:“江书,你……杀了他吧。” 声音还是沈无妄的声音,可语调…… 是从前那个沈无妄!那个在深宫中护着她,与她有过婚约的沈无妄! 江书手上力道一松。 沈无妄反倒用力地撑起身子,大声道:“杀了他,快!” “不然就、就……没机会了!” 第616章 咱家舒服得紧 “你是……沈无妄?” 江书摇了摇头,只觉自己疯了。她不知道对面的男人有没有听懂自己的话。 “是、是我……” 男人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轻,很温柔。 只有从前那个性子别扭的沈无妄,偶尔才会这样和她说话。 可这句话,宛如温柔的利剑,直接刺碎了江书的心防。 她手中的皮鞭立刻松下来,掉落在一旁的地上。 江书顾不上旁的,她撩起裙子下摆,整个人几乎是直接跨坐在沈无妄身上。 男人脖颈上的禁锢解除,正低下头重重喘息着,被汗水浸湿的黑发,从脸颊边垂下。 江书声音都跟着颤抖,“是、是你么?” 男人低喘着,还未答话。 江书等不及,双手捧着沈无妄的脸,抬起。 试图从男人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可似乎是因为她刚才下手太狠,此刻江书只瞧见沈无妄原本就稍显苍白的脸上,浮起红霞。他额上汗津津的,眼中也蓄满生理性泪水,显得有几分迷茫脆弱。 脖颈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红色勒痕。 不会……真的要出什么事儿吧? 江书只觉指尖发凉,浑身的力气似乎都一下子泄了出去,她根本止不住自己身体的颤抖,“你、你别死……不管你是谁,别死!醒一醒!” 江书只觉身前的男人,身体沉重地像椅背上靠去,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更害怕了,下意识地紧贴上去。 这次,她不会是,亲手杀死了沈无妄吧? 巨大的懊悔像自黑暗深海而来的浪潮,一下比一下更重地拍击着江书心口。她后悔,她好后悔…… 不自觉地,江书抱住了沈无妄,下颌搁在他肩上,“别死,求你。” 泪水顺着脸颊滑下。 江书根本无法控制脑中纷纷涌上来的想法。她怎么就从来没有想过,从前那个沈无妄,或许还在这具身体里。 她或许还有机会,唤醒他…… 不知过了多久。 江书才猛然惊觉,自己哭到颤抖的身体,似乎正被一双手按在背上,轻拍着安慰。 女孩哭声一滞。 那是……谁的手? 下意识地想从男人身上支撑起身子。 挣了两下,纹丝不动。 江书这才觉出,她是被人,牢牢地抱在了怀里,丝毫动弹不得。 “你放开,放开!” 她激烈的反抗,换来了…… 沈无妄轻笑着,一只大手抬起,按在江书后脑。把她满是泪痕的脸,压回自己肩上。 “别急着跑啊,谨贵妃娘娘。” 男人轻柔的声音,从江书耳边响起。 听得她身上都起了一层寒栗。 可沈无妄似乎全然察觉不出江书身体对他的排斥厌恶,或者说,即使知道,也毫不在意。 他按在江书脑后的那只手,就像在安抚什么毛茸茸的小动物一般,一上一下地轻轻抚摸着。 “别怕,谨贵妃娘娘。您这样,咱家可是舒服得紧呢。” “你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解开的?” “贵妃娘娘,你说这个?” 沈无妄手上松了点力气,江书方得以抬头,看着他拿起一段断开的绳索,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一下子扔到一边。 沈无妄:“这东西困不住我。” “可你刚才,明明、明明就……”差点死了。 还在濒死之际,唤出了另一个沈无妄。 那个江书朝思暮想的沈无妄。 “什么?” 沈无妄微微愣了一下。 他看着江书满是泪痕,神情破碎的的脸。 眼中暗色一闪而过。 紧接着,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谨贵妃娘娘,您、您可真是太有趣了!” “你……你什么意思?” 江书心口一紧,只觉什么十分宝贵的东西,马上就又要失去。 沈无妄:“咱家的演技,很好吧?” “你……是装的?” 江书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可她内心深处清楚地知道,过去的沈无妄所有的记忆,现在的沈无妄都有。 他想演出过去的那个人,简直…… 轻而易举。 江书:“你骗我。” 沈无妄笑而不语,仿佛在说:是啊。所以呢? 江书失了杀他的机会。这样的机会,往后,再不会有了。 试婚丫鬟 第492节 “呵呵,谨贵妃娘娘。” 男人低吟着。 他一只大手从身后按在江书腰上,把女孩纤腰牢牢地卡在自己身上。 然后,站起身来。 身上断成一小段一小段的麻绳,纷纷落地。 江书被沈无妄抱了起来,双脚离地,十分不舒服地挣扎着:“放开我。” 沈无妄没有放手。他近距离地打量着江书慢慢涨红的一张小脸,半晌,轻笑道:“他为何那么喜欢你,现在,我倒有些懂了。” 江书这样一张冰雪般清冷的脸,偏生长在一个出身低贱的试婚丫鬟身上。 沈无妄觉得有趣。 就在江书觉得,他怕是真的要对自己做些什么的时候。 沈无妄松了手。 江书滑落在地。 她此时才觉出自己浑身无力,险些跌倒,现在的模样一定十分狼狈。 沈无妄若真要做些什么,她怕是、怕是根本抵挡不了。 “谨贵妃娘娘,你侍寝的法子,当真有趣。”沈无妄一笑,“你放心吧,咱们现在是一帮的,咱家不会告诉皇上。” 江书低喘着,“沈大人今日做的事,怎么让本宫相信,你和我是一帮的?” “咱家是在帮您啊。”沈无妄瞪大了眼睛,十足的真诚模样,“今日过后,皇上定更加宠你,疼你。” “你……”江书攥紧了手指,权衡半晌,到底压下了翻涌的情绪,“往后,勿要自作主张。” “呵呵,知道了。” 沈无妄抬手,摸了摸脖颈上的勒痕,“那这伤呢?谨贵妃不会觉得,能就这么算了吧?” 江书心口郁怒翻滚。 她不耐地一脚将皮鞭,踢回沈无妄身边,“大不了,你给本宫也来那么一下。” 沈无妄一愣,“当真?你真的敢?” “敢!” 男人修长的指骨,从地上拾起了漆黑的长鞭,一圈一圈绕在手上。 用这黑得发亮的鞭子,把眼前的女人捆起来,然后…… 沈无妄眼中,异样的情绪,火一样蔓延来开。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女人的建议,他居然、居然…… 动心了。 第617章 别告诉她 永寿宫斗室中,两人对峙良久。 江书脑中疯狂盘算。 今日,为了警告沈无妄,她特意把他迷倒,捆了起来。然后吩咐自己宫中下人,都远远地待命,无诏不得入内。 若她放声大喊,他们能否按时赶来,从沈无妄手下救下她的性命? 可今日,若不跟沈无妄明确好界限,怕是这个男人不仅不会成为她争宠的助力,反倒会成为不定时的负担! 江书咬紧牙关,一步不退,与沈无妄对视。 她不怕他! 大不了,就是一起死! 如今的沈无妄和从前的不同,他有大宅子,那日江书还看到,他买了那么多下人,应该是个爱享受的人。 这样的人,不会肯跟自己一起死的。 想着,江书下颌高高扬起,反倒上前逼了一句,“今日沈大人若不下手,此事便算了,没有日后找还的余地。” 室内,幽暗的灯火下。 江书只觉沈无妄眸子深了深。仿佛他黑瞳深处,藏了可怕的巨兽。 下一刻。 沈无妄收好了自己随身的软鞭和配剑,竟然就这样,与江书,擦身而过。 江书:? 真的,就这么算了? 直到沈无妄走得影子都不见,江书才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听到声音的阿翘,从室外赶来,扶起江书:“娘娘,娘娘您没事吧?” “没事……” 江书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皇上醒了吗?” “还没有呢,”阿翘面上闪过一丝心虚,“今日的药奴婢准备得有些急了。怕煎煮的时间不够,便多加了分量。看样子,皇上还有再睡上一阵子呢,怕是日上三竿才会醒。” 江书点点头:“也好。” 皇帝醒不醒她都无所谓。 要不是怕担责任,害死永寿宫的所有人,江书恨不得现在就把鸿庆帝这个狗东西送走。 可她答应了崔皇后,不能让大盛因为失了继承人而乱起来,现在就只能忍着。 鸿庆帝果真一觉睡到了第二日午时,醒来后,更觉精神矍铄,通体舒服。 江书伺候着他更衣,特意问了,“皇上,今晚……” “今晚需去陪朝贵妃了,”鸿庆帝满脸遗憾,“朕想了,你还是先养好身体为上。” 江书:呵呵…… 送走鸿庆帝,江书向阿翘道:“往后,咱们宫中要常备这种药。” “是。” “还有,去看看彤妃娘娘如何了。若没事,请她过来一趟。” 片刻后。 彤妃一个人过来,两人行礼毕,闲话了几句,才挥退下人。江书叫阿翘在门外看着,自己携着彤妃进了内室。 江书:“那个沈无妄……” 彤妃就知道她会问这个。她叹了口气,“昨夜皇帝突然来访,八成是沈无妄的手笔。” “你很了解他。”江书略感诧异,“皇帝亲口说了,是沈无妄的建议。” 彤妃皱眉。 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江姐姐,那沈无妄阴晴不定,心胸极为狭隘。若能离他远些,还是离他远些……” 江书摇头,“怕是……不行。虽说你我联手,可沈无妄一句话,就能拿捏帝心。现在,他站在你我一面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往后,要是为仇……”江书顿了顿,“我现在没有把握做掉他。” 彤妃也觉灰心,“我也没有……” 江书微微叹了口气,“既然甩不掉,就只能好好利用。”她看向彤妃,“这个……你熟悉的沈无妄,从前是什么性子,你慢慢讲来。” 彤妃认命地点了点头,捡着不至会泄露主子机密的事,讲给江书听。 听得江书直皱眉。 从彤妃所讲的事来看,这沈无妄从小,就是个冷心冷肺,满手血腥的人。 这样的人,她不喜。 待彤妃的话说的差不多了。 江书问道:“你可知他身边,有没有什么人……与我同名?” “啊?” 彤妃一愣。细细想过后,“没有。我听别的师兄弟说,沈无妄跟着主子时间最久,可一直都没什么亲近的朋友,更没听说过有人叫姐姐这个名字的。” 连那条大黑狗的名字都想过了,彤妃确定,确实没有。 片刻后,彤妃:“怎么了?为何,这样问?” “没、没什么……” 江书说不出来。 刚才,沈无妄被迷倒,深陷梦境的时候。 他哭了。 他哭着叫一个人的名字,“江书。” 他说:“你别走。” 还说:“对不起……” 另一边。 回到自己的住处,沈无妄这一路都在寻思着刚才那个梦。 梦境中,他看到了自己和江书的初次见面。 那时,他是中了药,狠狠地要了她…… “呵呵,哈哈哈哈哈……多好笑啊……” 沈无妄几乎要笑出眼泪。 他体内的另一个人格,得江书那样时时刻刻地惦念,却对她做了那种事,她还把他当个宝! 试婚丫鬟 第493节 要是江书知道了这件事,知道了毁了他一生的,就是她心尖尖上的沈无妄,她会怎么样呢? 她会哭吗? “不……别、别告诉她……” 沈无妄心底,一个微弱的声音恳求着。 沈无妄摇了摇头,置之不理,“你不过是蛊虫编造的梦境,小虫子而已,我才是沈无妄。我要怎么做,轮到你指指点点。” 那声音虽微弱,却不肯消逝,反复恳求着。 终于…… 沈无妄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闭嘴吧。我还没想着告诉她。” 那声音方才歇了。 沈无妄轻笑,“不过,你也应该知道,你再怎么对她好,惦记她……你也是永远都出不去了。” 这一日,鸿庆帝走后,差人往永寿宫送来了流水似得赏赐。 江书把其中几位名贵药材挑选了出来,正打算给崔皇后送去。 紫浔也带着皇后的赏赐来了。 “谨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说,她身子不好,不便亲来。这些东西,都是你素日里喜欢的,现在送给你。” “谢过皇后娘娘。” 紫浔送完东西,便急急地要走,一口茶也不肯喝。 被江书一把拉住,“紫浔姑娘,你眼睛怎么红肿成了这样?你哭了?” “奴婢……没有、没有哭……” “平白的,哭什么?”江书皱眉,心口好似被人猛地一抓,“是不是皇后娘娘,她出事了?” 第618章 她没多少时间了 “不、不,没有……不是的。” 紫浔神色闪烁,不敢与江书对视。 皇后娘娘只有半年寿数的事,娘娘不让告诉谨贵妃。 可江书自觉了解崔皇后,也亲眼见过紫浔的忠心。紫浔师出名门,又自幼随着师父走遍了名山大川,什么世面没见过?对自己的能力,也有充分的认知。不是个动辄就会掉泪的软弱女子。 能让她哭成这样,眼中全是无奈与绝望…… 除了崔皇后出事,江书想不到别的。 她顾不上旁的,双手握住紫浔肩膀,“紫浔姑奶奶,你跟我说实话,皇后她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江书记忆中,崔皇后身体向来很好,罕有生病的时候。 太医院也不见皇后身体有恙的记录。 可就这半年间,崔皇后的身体状况似乎是急转直下,几次宫宴活动,皇后都托病不曾参与。 一开始,江书不过以为是普通的不舒服,或者干脆就是因为讨厌鸿庆帝。 可现在看来,似乎远远没那么简单。 见紫浔依旧咬牙含泪,摇着头,什么都不肯说。 江书更着急了,“你不说,本宫自己去问娘娘!” 江书知道,自己能有今天,多半是崔皇后护着。皇后不能出事! 见江书要走,紫浔终于是忍不住,一把扯住江书衣袖,边摇头边哭着说:“求谨贵妃娘娘,勿要去问皇后娘娘,平白惹皇后烦心!娘娘她怕是、怕是……没多少时间了!” “你说什么?” 江书身子重重一摇,险些直接跌坐在地上,“这……怎么会?本宫怎么不知道?” 她以为崔皇后不过是身体虚弱,却没想到…… “没多少时间是什么意思?你说,你说啊!到底、到底还有多少时间?” 紫浔满脸是泪。 她一开始的判断,是崔皇后还有半年,最多……能撑八个月。 可最近不知怎的,每次请脉,都能感觉到崔皇后比之前更快地衰弱下去。 是皇帝“赏赐”的毒,加倍了吗? 照这样下去,崔皇后怕是,也只有一个多月了…… 眼见着她本来好端端一个人,就这样也说不出什么病症,只是一日日衰弱下去……紫浔心如刀绞。 “谨贵妃娘娘,您不知道……我们家皇后娘娘今日、今日……不过是日常里读书、弹琴,她弹着弹着……一口血就喷在了琴弦上……奴婢从未见过,一个人衰败得这样快!奴婢……奴婢是实在没法子了……”她终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贵妃娘娘,奴婢害怕!奴婢害怕啊!” 江书整个人如遭雷击,直接愣住。 “皇后娘娘怎么会这么严重?太医院怎么说?为何、为何没有记载?” 无奈,紫浔只得含泪,把自己知道的情况,细细讲给江书听。 江书边听,衣袖掩住的手指一边无声地攥紧。 皇帝!真真是个狗皇帝! 他竟敢明目张胆地害自己的发妻皇后?! 这样的狗皇帝,真该让他…… 早死早托生! 见江书脸色阴沉,眼中几乎要溢出杀意,紫浔哽咽着劝道:“谨贵妃娘娘,再多的,你也勿要问了。皇后娘娘,已是认命了!人,争不过天啊!” 想崔皇后天之骄女,嫁进宫来,却要这么蹉跎一生。 江书眼眶通红。 “认命?皇后认命,本宫却不认!”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紫浔,当真没有旁的办法了?” “没有了……奴婢发现的时候,皇后娘娘的心血已经快要耗尽,五脏仿佛被掏空了似得。奴婢说一句僭越的话,人身就如河流,奔流不息方能活着。可皇后娘娘,是河床已损,很多处都有断流,再加上心血干涸……”紫浔眼眶又红了,“娘娘自己……也没什么求生欲,这水火交煎,就成了今日局面……别说是奴婢,就是奴婢师父来了,怕也没有法子了!” 当世药王神医,都回天乏术? 江书绝望地跌坐回椅中,目光茫然地盯着半空,久久不能释然。 另一边,梨花院中。 “周嫔娘娘,您搬来此处已有好几日了,不好好进食,可不行啊!” “不吃!本宫不吃!” “哗啦” 一声脆响。 周嫔扬手,将面前圆桌案上的三四盘菜一起拂落在地。 白瓷盘子摔得粉碎,里面的汤汤水水撒了一地。 浅黄色的汁液,迸溅到了周妃浅色的裙边上。 负责饮食的太监见状,也不赔罪,竟是冷哼了一声,“呦,是奴才伺候不周,娘娘这是给奴才教训呢?可奴才、奴才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御膳房准备的,就是这些菜,娘娘您啊,砸了,可就没有下一份了!” “你……”周嫔被一个下人气得脸色苍白,她腾地一声站起,“你自己看看,这饭菜都是馊坏了的!这、这不是本宫不吃,昨日撤下去的,今日如何又原封不动地给本宫端上来?若本宫不扬了它,难不成明日还要吃这个?” “呵呵……” 胖胖的太监脸上堆着阴阳怪气的笑容,“奴才只管上菜,哪里管那御膳房给娘娘吃什么呢?” “你……” “再说,周嫔娘娘,您如今啊,只是个嫔,不是妃,按道理,是不能自称本宫的。” 那太监说着说着,自己突然一顿,“这规矩,您不知道?” 满宫上下,谁不知道这小周妃原本出身寒微,是皇上喜欢她这张脸,才给了她周家二小姐的身份。她根本就不是!据说,她原本也不过就是个小宫女罢了。 可这宫里的宫女,无论出身多么寒微,这规矩却是一丝儿都错不得。 错了,那可是要命的事! 所有,宫女出身的周嫔,怎么会错了规矩呢?是她妃子当久了,忘了本分? 还是…… 那太监的胖脸上阴晴不定。 此事,是禀报朝贵妃娘娘,还是谨贵妃娘娘呢? 都知道这周嫔就是因为得罪了谨贵妃娘娘,才被从妃降成了嫔,他若把今日这消息禀报给谨贵妃,想必……娘娘会有赏赐的吧? 太监越想越美,没心思再跟周嫔废话。 他懒懒散散地行了个礼,“既然周嫔娘娘不喜欢,那这吃的,奴才就撤换下去了。” 见太监脸上阴笑,周嫔深恨自己一时不查,说漏了嘴。 “等等!” 第619章 你是我的奴婢 娘娘发话,这太监还是不敢不从,到底还是停住了脚步。 “周嫔娘娘还有什么旁的吩咐?” 周嫔深吸好几口气,终是压下了情绪。 她莲步翩翩,绕过地上那一堆残羹剩饭。几步就到了那太监跟前。 试婚丫鬟 第494节 如今周嫔手里紧,没奈何只得从头上拔下一根最有分量的金簪,塞在太监手里,“刚才是本宫脾气太大,给公公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 面上带着愧疚的笑意,心里却恨得直咬牙。 居然让她堂堂朝国公主,跟一个太监赔不是!她好恨,好不甘心啊! 可……得忍。 太监的眼睛,差点被塞进手中这明晃晃的金子晃瞎。 这金簪,倒腾出宫去,值多少钱啊!够不够在盛京差不多的地界儿,给自己再置办一套小院儿? 得了赏赐,太监告状的心也没那么盛了。 他眯起一双小眼,“周嫔娘娘这不是客气了?娘娘再如何,也是主子。这些东西,娘娘不爱吃,奴才这就回去告诉他们,换别的菜样上来!” “那就……有劳公公了。” 周嫔忍着肉痛,“能不能请公公,去请朝贵妃娘娘,来一趟呢?” 太监微微一愣。 心想,就知道这钱啊,赚得怕是没那么容易。 “奴才为娘娘跑多少趟,都是奴才该做的。只是、只是……” “公公有何难处?” 莫非嫌少? 周嫔恨得直咬牙。 “奴才只是个最末一等的小太监,这……就这么去找朝贵妃娘娘,人家能搭理奴才吗?” 太监的意思很明白。 周嫔已经被贬这么长时间了,她这梨花院里,冷冷清清的。高高在上的朝贵妃从未派人来瞧过。 不管从前多么要好,朝贵妃此举,不就是跟周嫔划清界限吗? 现在去找,岂不是热脸贴冷屁股? “奴才是个没脸没皮的,倒是不怕折了面子。可娘娘您,若是吃了闭门羹,这往后宫里啊,指不定怎么传呢。您说,是不是?” “无妨。” 周嫔咬牙。 她何尝不知道,朝贵妃那贱人就是看她不行了,远远地避开,不愿沾边! 可这……由不得她! 她金妍熙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旁支宗室女,她那一家子的性命,都捏在自己哥哥手里呢! 叫她做什么,她岂敢不从? 在心中寻思片刻,周嫔编好了故事,缓缓道:“不瞒公公您说,自朝贵妃入宫,她便与我亲近。她说,这都是因为,我像极了她远在家乡的一位故人。公公只管去请朝贵妃,这故人相邀,她定会来的。” 那太监又犹豫了片刻,可实在舍不下手里的金簪,只得点头应了。 太监办事倒是利落,傍晚时分,朝贵妃一个下人都没带,来了梨花院。 四周无人,金妍熙不情不愿地向周嫔行了个礼,“公主殿下,唤我何事?” 这话说得,明知故问。 周嫔强忍下翻白眼的冲动,上前亲手扶了朝贵妃起来,“妍儿,你我不必拘礼。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我长久见不到故土,一见你,便觉亲切,时时刻刻都想着你呢。” 朝贵妃面上露出感动神情。 心中却不屑冷哼。 她早看清楚了,这周嫔,就是块烂泥扶不上墙。指望她怀上鸿庆帝的孩子?……且等着吧。 这次,她是打定了主意,无论周嫔说出什么来,自己都不会再和她合作了。 朝贵妃:“公主想家,臣妾又何尝不想家呢?真盼着能早日如愿,早日回家啊!” “是呢,”周嫔轻柔地笑,伸出手一下下地轻抚着朝贵妃手背,“若能早点回去,回去还能见到自己心爱的家人。妍儿,你说是不是?” 朝贵妃一愣,猛地转头看向周嫔。 王世子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朝国。 可,跟她的家人,有什么关系? 周嫔好似看不到朝贵妃眼中的诧异一般,淡淡道:“妍儿的家人,本宫的哥哥都有好好地在照顾。所以哥哥的家人,妍儿也该好好用心守护,你说对吗?” 对个屁! 朝贵妃一把甩开周嫔的手,冷声道:“用家人威胁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嫔看着朝贵妃,一双大眼无辜地眨着,“不想干什么啊?本宫自然也是为了朝国。” “你不中用!”朝贵妃担心家人安危,再也忍不住情绪,“我给过你机会,帮过你那么次,是你自己不中用,把握不住!” 还有卖队友的嫌疑! 这样的人,朝贵妃实在不想再帮!她的命,也是命啊! 朝贵妃尖锐的声音一出,周嫔也瞬间变了脸色。小小一个旁支宗室女,居然敢对她这样大言不惭!什么东西?! 周嫔嘴角垮了下来,“还不是你智计不行,才叫那些大盛女人看出了端倪?现在居然敢反过来责怪本宫?” 朝贵妃已经对周嫔烦透了,既然撕破了脸,她也没什么好声气,“别再说了。王世子交代的任务,我自己会去完成,不劳公主殿下多挂心。” “不行。” 朝贵妃直接气笑了,“你有什么资格叫停?” “本宫腹中怀上的孩子,才有高贵的朝国血脉。你,不行。” “你……”朝贵妃咬牙,“胡说!若不是为了剩下有我朝国血统的大盛皇子,王世子何必不远千里地派我来此?!” 决定送她走的那一日,王世子都难过得抱着她哭了! 可为了国家,不得不割舍心爱的女人。这种痛苦,金妍熙明白! “哥哥派遣你来,不过是为了辅佐我。” 金妍熙一愣,高声道:“不可能!世子不是这么说的!” 他说的,明明就是:一切以你为重! 金妍熙:“王世子不可能骗我!” “哦?真的吗?”周嫔冷笑,“可你来之前,不是也不知道,我在这里吗?” 金妍熙的眼睛猛地瞪大。 确实……不知道。 她是入宫后,才知道一直给她传递宫内消息的人,居然是王世子的亲妹妹。 这件事,从前从未有人给她说过。 金妍熙抬眼,见周嫔脸上得意的笑意,“可你的事,我知道的一清二楚。” “知道你叫什么,叫住何方,如何受训。” “还知道,你……心悦我的哥哥。” 金熙妍忍不住:“那又如何?” “这些,都是哥哥告诉我的。”周嫔对着金熙妍眨了眨眼睛,“哥哥说,了解工具越多,就越能挑到趁手的。你以为你是被哥哥选中的吗?不,你是被我选中的,我亲自选中的,奴婢。” 第620章 这个贵妃,让我来当 金妍熙瞪得大大的眼中,不知何时开始,蓄满了泪水。 她不愿意相信,可内心深处那一片不知名的小角落里,却有什么东西,无声地碎了。 是盛装着与王世子有关记忆的宝匣。 她愣愣地看向眼前洋洋得意的周嫔,第一次发现,她跟王世子的眉眼,真的是…… 好像。 不过是一个常含柔情,一个满是高傲罢了。 朝贵妃:“我……是你的……奴婢?” “你不信?”周嫔一笑,愈发得意,从衣袖中摸出一只信封。 从这信封封面上在字迹,朝贵妃就认出,出自王世子亲笔。 周嫔:“里面写得清清楚楚,你要看看吗?” 朝贵妃颤抖着手指,接过信封。 那是好厚的一封信。 里面先写了感谢妹妹为朝国所做的一切,用华美的语言称赞了她的献身精神。 王世子也对她这样说过,他很温柔地抱着自己,很温柔地说:谢谢。 那信的后面,又附上了,三名女子的资料、画像。 王世子确实在信里写得清清楚楚,要自己的妹妹在其中,挑一个帮手,好助她早日怀孕,早日生下男孩。 朝贵妃指尖颤抖得不行,那些画像一张张地在手里翻过,终于看到了最后一张。 上面画的,就是她自己。 王世子还贴心地在一旁标注了:得皇姐与床笫事上真传,可用。 短短一行字,宛如一柄利刃,直接旋入心口,把朝贵妃一颗心搅得粉碎。 痛,血肉模糊,刺骨的疼。 朝贵妃觉得自己苦练多年,背井离乡,原来就是来给人家做……奴婢。 周嫔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只有本宫的孩子,才能坐上将来大盛的王位。金妍熙,你明白吗?” 试婚丫鬟 第495节 朝贵妃美好的梦想和自尊,被从内到外,一下子击碎。 她张了张口,觉得口中苦涩得仿佛落了泪进去,“我……奴婢,知道。” 她还能怎么办呢?独在异乡为异客,爹娘亲族,都攥在眼前这个女人手里。 就只能…… 朝贵妃:“公主殿下,事到如今,你有何打算?” “没有打算。”周嫔抬头,面上是冷淡的笑,“我不做嫔。你这个贵妃的位置挺好,该换我来做做!” 从前,这后宫中,有她的“姐姐”,清凉殿贵妃。后来,那人死了,又有了朝贵妃。 如今,竟还有那个江书踩着自己,也当上了贵妃! 看来,这贵妃也不怎么珍贵吗? 旁人都做得,她怎么就做不得? 她也要…… 应下周嫔的话,朝贵妃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梨花院。她答应一个月之内,帮周嫔至少升到妃位,不然,她最小的妹妹就要被扔进朝国已经结了冰的河里。 可周嫔本身无宠,鸿庆帝没那么喜欢她,她要复位,谈何容易? 周嫔想做回贵妃,就得证明之前鸿庆帝的裁决是错的……这何其难?帝王,哪里会有错? 除非…… 朝贵妃经过太医院,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走了进去。 之前判断江妃因落水流产的那几个太医,或许能知道些什么……她没有旁的办法,也只能碰一碰运气。 另一边,永寿宫中。 紫浔擦干了眼泪,“谨贵妃,奴婢要回去陪皇后娘娘了……” “不,你先别走……”江书拧紧眉头,“皇后娘娘的脉案,你可记得?” “自然记得。” “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或许……能有些法子!” 偏殿里。 彤妃听江书说完来龙去脉,吃了一惊。 是吃惊于鸿庆帝的心狠,还有手段的猥琐。 江书让紫浔把崔皇后的脉案报给彤妃,之后满怀希望地问道:“你可有法子?” 彤妃皱眉,“这……要看病,光凭着旁人口述脉案可不行。得本宫亲自去看。” 可她心下还是有几分迟疑。 她跟江书不一样,没办法全然相信崔皇后。甚至,她心中对像崔皇后那种,叼着金汤匙出生的女人,本质里是有一些反感。 她们不曾经历过她的挣扎,根本体会不到她的心境。甚至,恐怕还觉得像她这样卑贱的女人,存了向上爬的心,就是不安分,就该死! 而且听紫浔说来,崔皇后中的这毒,也到了最后的时候,若要治好,怕也费力。 彤妃本意是不愿给自己找这种麻烦的。 她眼中的迟疑,江书不是看不明白。 她双手捧住彤妃的手,“彤儿,若有法子,还请你救救皇后娘娘!” “不是我不想,是……” 江书打断了她推辞的话,“从前,你专宠于帝前,皇后娘娘从来不曾为难于你。还有、还有晴雪,也是皇后娘娘帮忙找鸾太妃……”江书顿了顿,咬唇,“皇后娘娘若真出了事,你难道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朝国女人登上后位?还是说,你有心那个位置?” “自然不是。”彤妃对这后宫之中,已经厌倦透了。 也知道自己没有家室支撑,根本当不上皇后。 她沉眉,叹了口气,“我可以去看看,可能不能帮上忙,还要看了再说……” “多谢彤妃娘娘!” 紫浔刚惊喜谢恩毕。 彤妃的偏殿外,径直跑进来一个小宫女,满脸惊惶神色。 认出这是自己叫她去冷宫附近,寻着机会,照顾晴雪的,彤妃脸色一变,“跑跑跳跳,成何体统?怎么了?” “娘娘,娘娘,是晴雪姐姐,她……” 莫名地觉得心口一紧,一颗心好像被人捏在手里一般,喘不上气来。 彤妃:“晴雪怎么了?” 那小宫女惊魂未定,边喘边哭:“奴婢今日,远远地去看到、看到……晴雪姐姐蹲在角落里哭……” 彤妃微微松了口气,到底不好在江书和紫浔面前表现得那么失态,“多大的人了,哭有什么?也至于你吓成这样?” “奴婢怕晴雪姐姐是受了委屈,不肯说,就凑过去看……想问问她,到底怎么了……可谁知、谁知……奴婢一拍晴雪姐姐的肩膀,她回头,奴婢看见、看尽……” 小宫女眼睛猛地瞪大,好像回到了那可怕的瞬间,身心受到巨大冲击。 “看见什么了,快说啊!” “奴婢看见晴雪姐姐脸上,全是血痕!”小宫女嘴一扁,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彤妃娘娘,晴雪姐姐的脸,是叫人给毁了啊!” “什么?” 彤妃激怒攻心,她想也不想,伸手直指向江书和紫浔,“你们的皇后娘娘,就是这样教我的晴雪的?” 第621章 晴雪若出事,我要皇后陪葬! 江书和紫浔对视了一眼,都觉不可思议。 晴雪是崔皇后亲自交到鸾太妃手里的。鸾太妃那个人,虽说有些不着调,可也不至于,对一个皇后亲自交付的小女孩下这样的狠手! 江书一把拉过那哭哭啼啼的小宫女,“你到底看到了什么,说清楚!晴雪她有没有说什么?” 可那小宫女人吓坏了,说话颠三倒四,再吐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彤妃忍不住:“本宫亲自去看看!” 她急三火四地出了宫,江书和紫浔对视了一眼,只好跟上。 到了冷宫,彤妃一路打点侍卫,一路直奔那鸾太妃住处。 这一路都不曾见到晴雪。 江书心中存疑,急步赶上彤妃,“你先别急,皇后娘娘不会针对晴雪一个小姑娘的……” 彤妃对崔皇后不了解,根本听不进江书的劝慰。她恼怒地一把甩开江书的手,“我不知道你们这些高门贵女之间,惯用什么阴险手段!我只知道,晴雪若当真出了什么事儿,我要她这个皇后陪葬!” 彤妃攥紧了手指,她真的做得到! 一行人到得鸾太妃小院前。 隐隐地听着里面传来女子娇喘。 江书想要拉住彤妃,彤妃可不管那些,提起裙子,一脚踹在了门上。 她用了毕生所学。 “咣当”! 朱红色的厚重大门,被她一脚踢开! 进了院子,看到鸾太妃身披薄纱,满身媚骨,妖娆地对着自己抬起头来,彤妃也不为所动。 她冷哼一声:“我不管你青天白日里关起门来,在这院子里做的什么腌臜事。我的人,我的晴雪呢?” 鸾太妃除了最初那一声响时有些诧异外,此时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 她抬起水汪汪的媚眼,逐一打量闯进来的三个人,最后目光落在了彤妃身上,轻笑一声,“呦,是你来了,今儿可真热闹啊。” 彤妃听闻晴雪受伤,根本无意与鸾太妃拉扯,“我说,晴雪人呢?” “本宫的弟子,这个时节自然在一心向学啊。”鸾太妃掩唇轻笑。 “叫她出来!咱们今日不学了,回家!” 彤妃这话说的,好像她是晴雪的娘,能决定晴雪的去留。 鸾太妃:“本宫的弟子,岂能你送来说学就学,说不学就要领走?”她顿了顿,起身扯了扯自己的衣襟,掩住裸露在外的锁骨,“那孩子是个有天分的,不学,可惜。” “你……” 她这幅全不在意的样子,惹怒了彤妃,“你到底把晴雪的脸,怎么了?” “晴雪的脸?没怎么啊,”鸾太妃眨眨眼,满脸无辜,“不过就是她嫌自己的脸颊长得不好看,在脸上动了几刀罢了!” “你说什么?” 彤妃一颗心被愤怒完全燎着! 她不顾在江书、紫浔面前藏私,使出了看家本领,合身向着鸾太妃扑上。 这个妖人一样的太妃,看着娇娇弱弱的,只知道勾引男人,怕是根本扛不住她一掌…… 彤妃脑中念头尚未转完。 她只觉扑面而来一阵香风,那鸾太妃绯红色的身影一闪,居然就这么消失在了她眼前。 “在哪儿……” 彤妃话未说完,一道劲风,从背后突至。 她不及转身,就被冷冽的寒意,直接抵在了脖颈上。 彤妃瞪大眼睛,难以想象,自己居然受制于人! 她挣了一下,来自身后的禁锢依旧稳稳的,纹丝不动。 那身子软得没骨头似得太妃,居然有这么一身好功夫? 彤妃越是寻思,心中越慌,“你到底是如何蛊惑的晴雪,她怎么样了?” 试婚丫鬟 第496节 “呵呵……”银铃儿一般的轻笑,从耳边传来。鸾太妃:“你都这样了,不应该开口为自己求饶吗?” 她手上用了些劲道。 彤妃只觉一抹刺痛,紧接着,温热的液体流下。 鸾太妃:“我再用点力气,你今日,可就交代在这儿了。” 彤妃咬紧牙关,“要杀便杀!可你到底把晴雪怎么样了?我要见她!” “我若说,不给见呢?” 彤妃发现,自己现在受制于人,手里确实没有谈判的本钱。 她心一横,所幸闭上眼睛,身子前倾。 居然直接向鸾太妃手中的短刀上撞去! “你不要命了?” 鸾太妃被逼着身子一转,到底松开了些禁锢。 彤妃趁此机会,飞快地从头上拔下发簪,对准鸾太妃近在咫尺的细嫩脖颈,“现在呢?我能不能见我的……”她顿了顿,“婢女?” 突如其来的变故,鸾太妃却依然满上带笑,毫不在意的模样,“只是一个小宫女,就值得你一个妃位,如此牵肠挂肚?彤妃娘娘,你不觉得,你过了吗?” “那不是普通的小宫女,”彤妃飞快地看了一眼一旁的江书,“那是我们对付朝贵妃,争宠的重要旗子,不容有失。” “只是棋子儿?” “只是棋子!” 可彤妃也没办法解释,为何她一听见晴雪出事,一颗心就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紧张得要命。 这种感觉,与其说是主仆,到更像是…… 血脉相连之间的奇特感应。 莫非…… 这晴雪,是她的姐妹? 彤妃在心中暗暗记下,空了一定去找主人查一查晴雪的身世。 现在倒不是多想这个的时候。 彤妃手上用力:“晴雪到底怎么了,说!” “没怎么。”鸾太妃就像突然失去了兴趣一般,“既然你想见,去吧,她就在里屋。正弄自己的脸呢。” 说着,纤纤玉指往晴雪所在方向一指。 彤妃顾不上旁的,叫着“晴雪”的名字,冲了进去。 紫浔被彤妃这一出弄得心里十分紧张,不自觉地跟了过去。 只有江书看向鸾太妃,半晌不语。 鸾太妃:“怎么,你还有事?” 江书只觉眼前的女人,满身都是谜团。她张开口,刚想问话。 晴雪所在的方向,传来彤妃的尖叫声。 江书只得跟了过去。 一进屋,却傻了眼。 那间窄小的,宫女住的耳房中,竟然站着两个一模一样两个彤妃。 说一模一样不太确切。 两人身上穿的衣裳不同。 通过衣裳,江书认出,尖叫的正是跟自己同来的彤妃。 而另一个,一身冷宫宫女的粗布衣裳,顶着彤妃的脸,对她一笑:“彤妃姐姐,晴雪新学的手法,你看,像不像?” 第622章 易容鬼手 江书目瞪口呆。 这哪里是一个“像”字能概括的? 简直就是,宛如孪生一般,一模一样! 鸾太妃的话,在耳边响起:“不过就是她嫌自己的脸颊长得不好看,在脸上动了几刀罢了……” 这是动几刀? 这简直就是……换了个头! 这鸾太妃,竟有此手段? 一旁,彤妃也反应过来,她颤颤巍巍上前,伸手摸上晴雪的脸,“你……你当真……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晴雪顶着彤妃的脸一笑,“彤妃姐姐,等我会儿,卸了妆咱们好说话。” 片刻后,晴雪一张脸清清爽爽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连江书都觉得,这简直就是,神乎其技。 将来晴雪就算不做宠妃,有这个手段,干嘛不能安身立命啊? 她有些好奇:“你这个易容的手段,是想扮谁都行?” “也不是。”晴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师父说,我这手法,若是扮成别人,都不过只有七八分相似,稍微细看,就看得出。就只有……扮彤妃姐姐,十成十地像。”她飞快地看了一眼彤妃,“或许,因为我是彤妃宫里出来的,我们相处的时日久,所以才能模仿得更像吧?” 江书和紫浔都觉得好奇的不行,问这问那。 只有彤妃,一把把晴雪拉到一旁,“你……你脸上没受伤?我的宫女怎么说看到你满脸是血?” 晴雪愣了愣,才笑道:“我的脸没事。不过是用到那易容的血玉石膏,是红色的,有点像血。吓到了旁人吧?”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哭?” 这么一问,晴雪就更不好意思了,“我学东西慢,被师父骂哭了而已……” 彤妃:…… 晴雪门外,传来鸾太妃声音:“聊够了没有?本宫这里,不欢迎闲人!” 还不等彤妃说什么,晴雪就满脸歉意地起身:“彤妃姐姐,江妃……哦不,谨贵妃娘娘,紫浔姐姐,你们走吧。奴婢今日还有课业未完成,就不留你们啦……” 自冷宫中出来。 彤妃满脸愧意,一言不发地走在前头。 江书倒是拉着紫浔:“皇后娘娘如何认得的鸾贵妃,她怎有这般厉害的易容手段?” 不是说只是个花楼女子吗? 紫浔:“奴婢不知。”她看向一个人在前面疾走的彤妃,“彤妃娘娘见多识广,可听说过这样的手段?” 彤妃脚步微微一顿。 易容鬼手…… 她还真听说过。 只是…… “没有,”彤妃摇头,“我也不曾听过。” 对上江书和紫浔的目光,彤妃更觉刚才情绪激动,有些不好意思,“咱们……去看看皇后娘娘吧。若能帮得上娘娘,我自会尽力。” 紫浔这才展露了笑容。 可到得长春宫,给昏睡的崔皇后诊过脉,彤妃却眉头紧皱,“若早发现一年,或许还容易。可如今,怕是……难了。” 紫浔说得对,现在的崔皇后,已是心血耗尽,油尽灯枯。 紫浔眼圈一下就红了。 连江书也觉得心似刀搅,“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 彤妃不语。 却想起刚才的自己,为晴雪那么着急。 她轻叹了一声,挽过江书:“如今,皇后娘娘病倒,你我没法子替她做这个主。” 江书眼睛一亮,“你有法子,有法子的。对不对?” “小声些。这法子怕是……没那么光彩。” “是蛊,对吗?” 彤妃点了点头。 江书舒了口气。崔皇后这事儿,一开始她找彤妃,就是惦记上了她手中神奇的蛊。 沈无妄的命,不就是蛊虫救回来的? 轮到崔皇后,或许也行。 彤妃慢慢解释:“如今,皇后娘娘体内五脏六腑的精气,已被那毒腐蚀殆尽。想要救人,只能用蛊充作她的五脏六腑,重新蕴养精气。若养的出,就有七八分把握了。” 江书看着彤妃凝重的神色:“很难?” “是难。”彤妃一口答应,“皇后娘娘需要的蛊虫有五种,我只有其中的三种,另外两种需要现找。”她顿了顿,“这还不是最难的。” 江书神色一动。 彤妃:“谨贵妃,或许你看沈无妄吞吃了蛊虫,保住性命,便觉得那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其实不然。外面都传我们炼的这些个蛊虫,是害人性命的邪法,你可知道为什么?” 一旁,紫浔着急地插嘴:“这种说法,奴婢也听闻过。敢问彤妃娘娘一句,为什么?” “只因为这蛊虫,若用了一次,一辈子就离不开了。” 江书、紫浔都是一愣。 彤妃眉宇间,擦过一抹暗色,“每种蛊虫不同,可都需要按时补上,若离了一日,这人顷刻间就不行了。所以外面有不少人,都用蛊虫控制旁人的性命,威逼利诱人家做恶事。谨贵妃娘娘,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我的蛊虫能救皇后娘娘,可她是一国皇后,她可能接受自己一辈子都离不开蛊虫,一辈子都要受制于人?” 试婚丫鬟 第497节 江书低头不语。 崔皇后的性子,她知道。 她有自己的骄傲,不会那么做的。 彤妃:“恕我无能,要救皇后娘娘,就只有这一个法子。旁的法子,我不知道,也不敢保证。只是,若决定了用蛊,往后再后悔,却也是不能够的了。” 江书和紫浔沉默不语。 最后,紫浔同意待崔皇后醒来时,问她的意见。 江书和彤妃两人方才离开长春宫。 金色的夕阳,把两人的身影在宫道上,拖得长长的。 江书开口:“你身上也有蛊,你也是这样吗?” 彤妃顿了顿,“是。” “也无法可解?” 有……但代价,是晴雪的命。 彤妃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江书不死心,“你要多久补一次新蛊虫?” “一年。” 这次彤妃打得利索,“人初次种蛊,五年有一补,第二次,三年一补,第三次是两年,往后是一年一次,直到……” 她声音一下子顿住。 不对啊。 她才二十几岁,怎么可能补种过那么多次蛊? 她记忆中,不成有过啊…… 眼前的夕阳,好似一下子沉落下去。彤妃只觉身边都是黑得透不过来的黑暗,重重压在她胸口。 江书的声音,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怎么了?没事吧?可是、可是头痛?” 彤妃只觉身子一下子变得好轻。 后脑传来一阵剧痛,好像有什么,要破壳而出。 第623章 她才应该是江书唯一的朋友 “彤妃,你、你不要紧吧?这是怎么了?” 江书被吓了一跳。 身边的彤妃已经毫无预兆地躬下身去,一张小脸瞬间煞白煞白,布满冷汗。 她腹中可还怀着孩儿! 江书心口紧紧一抽,不顾一切扶住彤妃,不断唤着她的名字,“枫叶,枫叶!你撑住,本宫这就去为你找太医来……” 扶住彤妃那一刻,江书能感觉到她身上在不住地颤抖。 她素来知道彤妃很能忍痛,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不、不要……” 彤妃嘶哑的声音传出,她颤抖着,反手握住江书手臂,“别去。” 看她紧咬嘴唇,倔强的样子,江书心中一阵阵发急,“现在不是硬撑的时候。你想想肚子里的孩子!” 可一提到孩子,彤妃反应反而更大了,“别去!太医院……不可靠!” 里面不是主子塞进来的人,就是早已经被朝贵妃收买的废物。 没有一个人敢对她说真话! 更不要说,帮忙保住她的孩子。她不信任那些人。 江书急得快要哭了。彤妃若再出什么事儿,她和皇后的计划,就会全盘落空!也会给朝贵妃那边喘息的时间。 江书:“那我们回长春宫,让紫浔姑娘帮你!” 彤妃强忍着头疼,苦笑着摇了摇头,“她……很好,可是帮不了我。” “你到底……” “我……没事。” 彤妃用力闭了闭眼睛,强压下去眼前浮现出来的各种……幻觉。 她心中默念“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好一会儿,疼痛消散,她才直起身子。 江书看她回过神来,长长舒了一口气,“好些了?” “嗯……”彤妃小心翼翼地晃了晃头,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有后脑处,伸手按了按,还微微有些胀痛。 她只觉心中一阵悲凉。 好像有什么一直坚信着的东西,无声破碎。 可是…… 彤妃双手无意识地护住小腹。江书说得对,她腹中还有孩子,还有这个寄托了她所有希望的小生命,她要好好地把这孩子生下来。 在这之前……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彤妃攥住手指,忍下心中所有的不甘。 对江书强撑着露出一个笑脸,“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到了永寿宫,屏退从人,彤妃才舒适些。 江书:“你当真无事?刚才,好怕人……” 她不明白,为何好端端地说着蛊虫,彤妃突然就倒下了,一点预兆都没有! 如今,她再想问什么,看着彤妃的样子,也不好开口。 不然……皇后娘娘的事,还是再想办法? 明白江书所想,彤妃温和一笑,“无妨。我方才不过是一时头晕,现在已经好了。谨贵妃,你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 “我能有什么好问的,不过是皇后娘娘的事……” 江书长叹了一口气。“我与皇后娘娘情分不同。自从我深陷这后宫之后,甘太后、皇后都曾对我伸出援手,庇护于我。若没有她二人,我早就化作一捧黄土了。” 其实,还有沈无妄…… 但那个守护过她的沈无妄,早已经不在,再也不会回来了。 多说无益,徒增伤感。 江书:“甘太后……当年死在我的面前,临死,都还在护着我。我……我没能力为她复仇。可皇后,我不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为奸人所害。”江书看向彤妃,“求你,帮帮我。” 彤妃张了张嘴,半晌不语,终是轻叹了一声。 “谨贵妃娘娘,其实臣妾一直有一件事想问。” “您说。” 彤妃深吸了一口气,组织好语言,才缓缓开口:“我知道,谨贵妃你出身寒微,早年可以说是受尽顾家欺凌。可你入宫后,与顾家小姐顾如烟关系颇好。”看出江书想说什么,彤妃苦笑着摆了摆手,“顾如烟后来针对你,有一部分是我的挑唆。可我也知道,你们两个相交时,付出过真心。” 江书无声地点了点头。 彤妃:“还有崔皇后,她出身名门,是贵女中的贵女。谨贵妃,她们两个,跟你完全不一样。” “是啊。她们明亮如天上星子,如我,不过是卑贱得如泥淖一般。” 彤妃:“那为何,如今的你,肯替她们奔波,为她们悬心?” 她越说,声音越激动,“谨贵妃,你不觉得这深宫之中,只有你我二人,才是真正的身份相似?才应该是彼此,唯一的朋友?” 江书明白了。 为什么彤妃愿意和自己联手,为什么愿意选择自己,而不是自己背后的崔皇后。 她看定了彤妃,伸出双手,攥住彤妃微微颤抖的手。 江书:“无论是顾妃,还是崔皇后,她们再高贵,也是皇帝的女人。” 彤妃愣了愣,“可是……” 江书笑了,“所谓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过就是在告诫我们,不能怨,不能恨,遇到什么不公平都要忍着。因为我们活着,本来就是因为‘君恩’。你我是如此,顾如烟、崔皇后她们也是如此,甚至那些朝国妃嫔,至少是表面上,也是如此。” 彤妃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 江书:“你想说,不是的。对吗?” 彤妃点了点头,“我幼年遭劫,后来跟在主子身边,学这些见不得光的伎俩,一生辛苦。皇帝可不曾帮上我什么。” “我也是如此。”江书轻笑一声,“他没帮过我们,却要我们听他的话,感他的恩。呵呵……”她冷冷地笑了,“不光你我如此。顾家有从龙之功,顾如烟是皇帝表妹,可皇帝说猜忌顾家就采集顾家,说冷落顾如烟就冷落顾如烟,却要顾如烟念着他的恩情。” “崔皇后就更不用说了。崔家世代忠良,守护北疆寸土不让。可老镇北王依旧为皇帝逼迫致死。崔皇后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却只能戴上凤冠,在这深宫里苦熬。” 江书看向彤妃,“你可知道,我原本是个女官。我通过了考试,凭借自己努力,穿上了官服。却只因为皇帝厌恶女官,解散了女官体制,给她们身上泼脏水,让她们从堂堂正正的女官,变成嫔妃预备役,变成人人喊打的阴沟里的老鼠,直到在没有容身之地。” 彤妃听得愣了。 江书:“皇权面前,分什么名门贵女,什么出身卑贱啊?” 她笑了,眼中却有泪意:“我们在皇帝眼里,在天下男人眼中,何尝不就是个……玩物呢?” 彤妃心神震动,她看着江书,张了张嘴,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却又一句都说不出来。 江书:“可是枫叶,你甘心吗?” 试婚丫鬟 第498节 第624章 所有女人,都是玩物 甘心? 彤妃轻笑了一声,随即笑声越来越大。 不,她不甘心。 若甘心,她幼时早就死在了花楼。若甘心,上三洞的竞争何其酷烈,她早就支撑不下去了。若甘心,就不会进宫,不会一门心思往上爬! 若甘心,她早就被外界所欺,零落成泥。 她不甘心。 凭什么这世间好的东西,就不能分她一份?凭什么她生出来的孩子,就是卑贱?这世上尊贵卑贱是谁分的?凭什么她被敲骨吸髓,还要被马上一句“贱”? 彤妃想起,她有那么一段时间,觉得自己对鸿庆帝动了真心。 因为她觉得,鸿庆帝对她宠爱,让她觉得,自己更像个人了。 可笑,多么可笑啊。 她本就是人! 不需要旁人用宠爱来提示这一点! 看到了彤妃神情,江书明白了。“你不甘心,我也不甘心。顾如烟、崔皇后,甚至是周嫔、朝贵妃她们,若是问,统统都不会甘心。” “可不甘心,又能怎样?这世道,千百万年,都是如此……” 彤妃无力地说着,双手下意识地护在小腹上。 若她生下的是儿子,还好。 可她生下的,若是女儿呢? 鸿庆帝一定会失望,主子也一定会失望。甚至,主子会威逼与她,再次争宠,直到生下一个儿子。 她的女儿,会成为众人嫌弃的存在。 可……凭什么啊? 她的女儿,那样无辜…… 不知为何,彤妃眼眶中蓄满了泪水。 她茫然地看向江书,“可、可你又有什么办法?” “有。” 江书目光也落在彤妃小腹上,她淡淡道:“本宫和皇后娘娘,一定会保下你腹中的孩子。我们不愿在等了,这孩子就是未来皇位的继承人。” “可她要是个女孩怎么办?” 沉重的希望几乎要压弯彤妃的脊骨,“若她是女孩儿,是没用的……” “不会的。”江书直接打断,“这世上没有那个孩子,应该被说成无用。” 她看向彤妃,紧紧攥住她的手,“我受不了皇帝了。无论你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本宫都保他/她坐上未来的皇座。” 她唇角勾了勾,是一个笑。 眼中却尽是千年未化的冰雪。 “若真侥幸是一位女皇帝,那从今往后,谁再敢说一句,天下女子,皆是玩物?” “这玩物儿,也该换他们当一当了。” 彤妃久久不能平静。 疯了吧? 江书、崔皇后她们,是不是疯了? 大盛开国百年,不,再加上前朝,前前朝……什么时候有过女皇帝? 怎么可能啊? 可……可明知道不可能的事,她为何觉得,心口这么热呢? 不自觉地,彤妃搓了搓手。她不得不承认,江书说的那些,她……她好期待! 若要保江书说的那一切能成真,前提是崔皇后得活着。 可是…… 彤妃轻叹一声,“皇后中毒已久,实在是……病入膏肓。纵是用蛊,也十分为难。一是要皇后同意。二是那两种蛊,怕是……”她顿了顿,看向江书,“怕是需要求一求咱们的沈大人了。” 江书愣了愣,才想起沈无妄和彤妃师出同门。“他有咱们要的东西?” “他没有,主子有。” 彤妃轻叹一声,“非是我不肯出头。而是那两种蛊十分重要,我从前也要过,主子不曾给我。能取来那两种蛊虫的,怕只有沈无妄。” 主子对沈无妄和对她,完全不一样。 彤妃决定把宝押在沈无妄身上。 江书点了点头,“沈无妄那边,我去找他。” “你……”彤妃微一迟疑,“你有把握吗?” 江书笑了,“我没做过什么有把握的事。也只是试试。” 若是从前的沈无妄,自不必说。可现在的,老实说,她没把握。 尤其是上次,那样过以后。 彤妃本还想劝着江书远一远沈无妄,可现在,却是不能够了。她跟江书详细地交代了自己要的两种蛊的情况,“成年噬心蛊和幼体幻蛊,这两种蛊十分重要也十分稀有,只能拜托他……” 江书小心记下。 彤妃:“还有,尽快……” “好。”江书深吸一口气,叫阿翘进来,“去请沈大人,就说本宫有事相邀。” 片刻后,阿翘是一个人回来的。她看了一眼江书,欲言又止。 知道怕不是好消息,江书准备好面对:“说。” “是。沈大人说、说……若是彤妃娘娘请他,他自当来。可若是贵妃娘娘请他,他、他……他不敢……” 一旁,彤妃:“他这是挑拨!” 沈无妄明知道自己因为不敢答应他的条件,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 却非要故意说这种会让江书误会的话! 这人果然是……太坏了! 江书倒是不气:“再去请。就说,是本宫有事相求于他,他要什么条件,都随他提。” 阿翘走后,彤妃一脸担忧,“那沈无妄狡猾得很,你为何这么早就亮出底牌?” “这不是底牌,”江书笑笑,“这是饵,他会咬钩的。” 沈无妄果然咬钩。 这次阿翘回来得晚了些,她向江书行礼:“娘娘,沈大人说……若娘娘真有诚意,今晚亥时三刻,一个人,慎刑司见。” “这怎么行?”彤妃皱眉。 亥时三刻,一个人,慎刑司……这三条,每一条都要命! 江书:“无妨,去告诉沈大人,这条件,本宫应了。” 彤妃急着:“不行,好歹也带些你宫里的侍卫。” 江书摇头:“沈无妄真要怎么样的话,侍卫也拦不住他。”她顿了顿,“彤妃,你似乎很忌惮他。” “不用这么给我留面子,”彤妃苦笑,“我那是,怕他。” 江书:…… 江书:“没事,我不怕。” 入夜,亥时。 勇敢的谨贵妃一身黑衣,头上随意挽了个发髻,按时到了慎刑司。 出乎她的意料,慎刑司里灯火通明,却空寂无人。 江书一步步走进去,只听得自己的足音,在走廊里回档。 最里面的一间刑房里,江书看到了沈无妄。 巧的是他也一身玄衣,内里是赤红如血的袍子。 沈无妄身前,一张铁椅空着。几道小拇指粗细的铁链,自天花板垂下,正落在那铁椅前。 见江书来了,沈无妄挑唇一笑,随意地指了指那铁椅,“谨贵妃娘娘,请坐。” 第625章 沈无妄的待客之道 那东西,是刑具。 江书虽未见过人行刑,却也猜得到,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自然不肯坐。 江书满脸戒备,“这就是沈大人的待客之道?” “客?”沈无妄笑了,“什么金贵的好客人,能深夜我这慎刑司?”他眼睫垂下,半掩住眼中流转的光芒,“贵妃娘娘不是有事相求?要求人,总要有个求人的态度吧?”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指了指那张椅子,“贵妃娘娘坐了,咱家方相信你的真心。” “不坐!” 江书瞥了一眼那些黑黝黝得泛光的铁链,皱眉怒道:“沈大人,你这是在报复!” “咱家报复不对吗?” “哗啦”一声 沈无妄修长的手指拿起铁链,绕在自己手上。 黑色的铁链,和他白皙的手指相缠绕,色彩对比强烈。 试婚丫鬟 第499节 江书莫名地有些红脸,“你、你干嘛?” “贵妃娘娘别怕,”沈无妄轻笑,“你不愿意,难不成咱家还会强迫你不成?” 来的时候,江书信心满满。 可现在看沈无妄那一副睚眦必报的小人模样,江书心中那一点不确定,又冒出头来。 她不得不一遍遍地提醒自己,眼前这人,不是从前的沈无妄。 她不能那么相信他。 他现在是他争宠的助力,也是需要防备的敌人。 不可轻信。 深吸一口气,江书转回今日的正题:“沈大人,本宫确是有事相求……” “知道,求人吗。”沈无妄油盐不进,指了指那张铁椅,“先坐下,再谈。” “呵呵,”江书面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下去,“沈大人你这是……本宫可以给你实际的好处,为何你非要纠结坐不坐这张椅子?”江书反问,“这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吗?” 谁料沈无妄起身转到江书跟前,背对着那张铁椅。 男人认真点头:“对咱家来说,真的很重要。” 江书:…… “为什么?” 沈无妄一下子逼近,一张俊美的脸在江书眼中瞬间放大,“因为……” 江书心口一紧。 她下意识用力,双手一推。 直接把沈无妄推得坐倒在了那张椅子上。 一时间,两人都愣了。 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江书脸色更红,“我……沈大人,我不是故意……” 不料,沈无妄并未着急起身,反而是坐在那张椅子上,仰面笑了起来。 他清冷的笑声,在这空荡荡慎刑司刑房中回荡。 给眼前这场景,平添了一份诡异。 不仅如此,江书还看到,男人双手捧起了那些自天花板上垂下的铁链,一下下轻抚着。 江书:!!! 沈无妄:“谨贵妃娘娘,你瞧,咱家敢信你。” “什、什么?” 沈无妄白皙如冷玉的双手,捧起成堆的铁链,还有上面的镣铐,直直递到江书面前,仿佛在做着什么奇怪的邀请。 沈无妄:“谨贵妃娘娘忘了?咱家可是让娘娘捆起来过那么长时间,任娘娘在咱家身上,随意施为。”他面上笑容愈盛,愈加艳丽,“咱家那可是以命相托呢。” 江书:“我又不曾对你做什么……” 可这话说的,她自己都脸红。 她差点把沈无妄勒死…… 估计这小心眼的死太监,是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可她,不想…… 沈无妄:“咱家对娘娘这般肝胆相照,娘娘却连坐一下都不愿意……可是让咱家好生伤心呢。” 那堆黑得发亮是锁链在江书眼前晃啊晃的。 沈无妄:“若是谨贵妃娘娘根本不相信咱家,那也没必要来找咱家帮忙了。你说,是吗?” 江书深吸一口气。 这人还真是…… 小气得很。 可她确是没有以身犯险的想法。 沈无妄说对了,她还真是不相信沈无妄。 江书稍带这些疑惑,死死盯着沈无妄的脸。 多好看的一张脸啊。 神情却那么……变态。 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阵怒火。江书只觉得,从前的沈无妄给自己留下的美好记忆,好似被现在这一位给玷污了一般。 她不想再拖延下去,直道:“沈大人,我需要你问你的主子,要两种蛊虫。” 沈无妄恍若未闻,依旧微笑。 江书自顾自说下去:“若你肯,我便把解药给你。” “解药?”男人唇角调高,稍微感兴趣了些,“咱家需要什么解药?” 江书:“那一日,沈大人觉得,本宫大费周章灌如你口中的,不会只有那一种迷情汤药吧?” 沈无妄微微一愣,“你加了别的?” 江书:“沈大人能算计本宫,本宫为什么不能算计沈大人呢?” 男人面上笑意淡了淡。 下一刻,他突然放声大笑。 捧在手里的铁链,被他身体的剧烈摆动,摇得哗啦作响。 江书耐心地等着沈无妄收了笑。 沈无妄:“谨贵妃,你威胁咱家?你觉得,咱家是个怕死的?” “不,你不怕。”江书淡淡道:“可你,一定怕生不如死。你说对吗?” “可咱家自己如何感觉不到自己中了毒呢?那是什么毒?谨贵妃娘娘这样的,都能随意搞得到?” 他时候已经查清了,江书给鸿庆帝喝的,不过市井花楼里秘传的迷情散。虽说心思机巧,到底也不是如何难得的东西,稍留心便能弄到方子。 竟敢用那么卑贱的东西,给帝王编制一场幻梦。 这事儿,也只有江书做得出来。 沈无妄不得不承认,江书这般胆量,这般不把至高无上的皇帝当一回事,他还挺佩服的。 不过,那这种手段来对付他自己,这就有点…… 江书:“不是什么名贵的药材,不过是……我随手抓了一把。”她反正豁出去了,语气愈发散漫,毫不在意似得道:“本就不成什么章法,所以解药,也只有我一个人有。沈大人,要赌一把吗?也或许,本宫是个废物,抓的毒药不还毒呢?” “赌?赌咱家的命?”沈无妄终于自那铁椅上起身,他一步步上前,江书强忍着惊惧,没有退后。 两人身体贴近,直到沈无妄用手勾起了江书下颌。 他本想说些什么。 却突然想到那晚,女孩唇上的温度。 微凉的,软软的…… 他……还想要。 第626章 要她自己投怀送抱 可……不是现在。 要这女孩儿心甘情愿,自己投怀送抱…… 想着,沈无妄倒是直起身子,后退了一步,拉开与江书的距离。他之前肆无忌惮的笑收敛了一些,“想要什么蛊?彤妃拿不到的那些?说名字来。” 幸福来得太突然,江书愣了愣,“你、你同意了?” 沈无妄又笑了。 有时,江书觉得沈无妄的笑,就像一张漂亮的面具,盖在脸上,会遮遮掩所有真正的情绪。 往往是他笑得越开心,心中就越起波澜。 江书默默记下沈无妄这一特性,等着男人回答。 沈无妄点了点头,有些懒散:“为了救咱家狗命吗,咱家帮你。” 江书心中疑惑顿起。 这么拙劣的谎话,沈无妄也信? 但她反应极快,顺坡下驴,“那、那可说好了!不许反悔。” 沈无妄露出虎牙,咬了咬嘴唇,压下货真价实的笑意,“要什么,快说吧。” “好!” 江书眼睛闪闪发亮,一张小脸直接凑了过来,把彤妃教自己的,一条条说给沈无妄听。 沈无妄难得安静认真地听完,“知道了。” 竟是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弄得江书倒觉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就好像一个……骗人白干活的骗子、小偷。 江书小心翼翼:“那东西,很难弄吗?” “也……不是很难吧。” 不过是一种放在主子身边带着,另一种在三上洞的最高处,无数机关守护罢了。 不难,呵呵。 再说,他自从“醒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回去见过主子呢。 试婚丫鬟 第500节 也时候,该回去一趟了。 一想到那个男人,沈无妄下意识地浑身绷紧。他故作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谨贵妃回去等着咱家的好消息吧。” 就这么,把江书赶出了慎刑司。 回到永寿宫,江书发现彤妃还没睡,竟在等她。“怎么样了?” 江书见彤妃一身黑衣,竟是夜行衣打扮,吓了一大跳,“你要干嘛?” “再不回来,我就要捞你去了。” 江书失笑:“他没把我怎么样。” “当真?” “当然是真的。”江书在彤妃面前转了一圈,“什么事儿都没有。” 她自动略过了那铁椅的事,只告诉彤妃,沈无妄答应了。 彤妃瞪大眼睛,“这么简单?”她顿了顿,“不会有诈吧?” “不会。沈无妄也怕死。” 彤妃张了张嘴,她能举出无数个沈无妄不怕死的例子来。 可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 她认得的,是小时候的沈无妄。没准这人长大了,就怕死了呢?也不好说。 不过……沈无妄要取蛊,就定要回到主子身边。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再见到沈无妄,已是三天后。 入夜。 似乎是没有沈无妄的提醒,鸿庆帝就想不起永寿宫里也住着他的爱妃,连看都没再来看过。 江书倒乐得清闲。 她关了门窗,打算早早睡觉。 正睡得迷迷糊糊,却听到窗边一声轻响。像极了有人踉跄了一下。 黑暗中,江书睁开眼睛,手无声地摸向枕下。 那里有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 “是我……” 江书一愣,“沈大人?” 她起身,下意识想要点灯。 “别,”沈无妄声音有些急促,“噬心蛊……怕光。” 江书一愣,立刻道:“你得手了?” “嗯。” 黑暗中,男人声音很轻,呼吸却有些重。 江书:“你……伤到了?伤的厉害吗?” “呵,蹭掉点皮罢了……”沈无妄压下咳嗽和口中翻涌的腥甜,“没事儿。” 江书又听得他似是将什么东西放在了桌案上,顿了顿才道:“这蛊虫勿要被光照到,明日给彤妃,她知道怎么做。” 沈无妄转身要从窗口出去。 “等等。” “怎么?”男人微微侧头。 月光自大开着的窗外照入,为沈无妄周身勾勒出淡淡的银色光影。 恍惚间,江书觉得,不过几日,他好像瘦得厉害。 夜很静,江书能听到自己这屋中,不知何处传来的“滴答”声。 江书嗓子发紧,“沈大人,你要去哪儿?” “今日太晚,已出不得宫去。就歇在慎刑司。” “别走。” 江书声音极轻,沈无妄只觉自己一不小心就要错过。他忍不住:“什么?” 江书又想到了别的,“解药,本宫给你解药……” 沈无妄轻笑一声。他没有戳穿,“咱家在这里等着,谨贵妃娘娘拿给咱家吧。” 江书放下了那把刀。 她轻声下床,却是先向沈无妄摸去,“本宫要看看你,伤在何处。” “咣——” 风吹着雕花木窗关上。 遮住了外面的月光。屋里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恰在这时,江书手指搭上沈无妄肩膀。 摸到一手心的黏腻。 那里,衣衫崩裂,皮肉翻卷。 手下的身躯,颤也不颤,强撑着站得笔直。 江书心口猛地一悸。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身上可还有别的伤处? 屋内幽暗,江书看不清楚伤口,心中愈发着急,“你的伤,如何都没处理过,就急着过来了?” 她此刻方才明白,刚才那滴答声,是血的声音。 江书想伸手扶着沈无妄,又怕触动他伤处。不自觉的,江书声音已戴上了些许哀求,“沈大人,点灯吧。让我看看你的伤……” “不要。”沈无妄声音嘶哑,“贵妃娘娘,我不喜欢被人看到受伤。” 不喜欢被人可怜。 “可是……” “咱家没事……让我走吧。” 可明明只要轻轻一甩,就能拜托开江书,沈无妄却没动。 “你在流血!”江书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变调,她脑筋飞转着,“就、就这么让你出去,明日定会被人瞧见本宫这永寿宫中,到处都是血迹,到时候,本宫如何解释?” “原来是担心这个。” 黑暗中,沈无妄轻笑一声。 他就说嘛,这世间,怎么有人在意他受没受伤? “无妨,咱家自会处理干净。” 沈无妄动了,就要甩开江书。 “不行!” 女孩声音大起来,“你敢走!” 沈无妄奇道,“有何不敢?” “今日敢走,本宫就不给你解药了!” 沈无妄失笑,他早知道,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 本想不管不顾地跳窗离开。 可该死的…… 他怎么脚软了? 第627章 他是个怪物 身子向后软倒时,沈无妄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原来自己腿上,也挨了一刀。 这一刀,可真狠啊。 主子半点都不曾留情。 不过,也怪他。 他想要那些蛊,却没对主子说,而是选择自己潜回去取。 被主子所伤,也是活该。 可沈无妄宁愿如此,也不想面对那个男人。不想!不想跟他说话,不想看他的脸,不想听主子口中的,“为父也很想念你……” 他从幼时起,跟别的捡回来的孩子一起叫他“主子”,就是再也不愿做他的儿子的缘故! 他不想见他。 甚至,想杀了他。 天下哪里有父亲,会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三番两次地使用忘忧蛊?他难道不知道,那忘忧蛊吞下,是蚀骨铭心的痛吗? 沈无妄闭了闭眼睛,想稳住心神。 可到底失血太多,他身子摇了摇。秉着一口气,盗了蛊虫就直至江书处,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力气已经用尽,身上只觉冷得不行。 是……中了主子刀上的毒。 这毒,放在旁人身上,就是死路一条。 他么,倒能自己熬过去。只是……痛苦了些。 不过也没什么,反正他也是惯了。 试婚丫鬟 第501节 只是,不愿在江书跟前。 “谨贵妃,放开我……”沈无妄声音嘶哑,已经有点压不住颤抖,“放心,我……死不了。”他吃力地笑了笑,唇上全无血色,“我若死了,对贵妃来说,怕也是……一件好事吧?” “胡说。不许死。”江书蛮横道。 她扶着沈无妄,不肯撒手,“你身上好烫,又抖得厉害,是发了高热。” 她急着扶沈无妄起来,把他搀上床榻,“先躺下,我再多给你抱几床被子来。” “……不要。” 可沈无妄声音太小,江书干脆来了个充耳不闻。 很快,她抱来了寝殿内所有的被子,小心翼翼地把沈无妄包成了一个茧蛹。 沈无妄身上已经发起热来,高热让他觉得身上每一寸筋骨都被钢刀挫着一般,一阵阵地发痛。身上各处的旧伤,也依次都发作了起来,煎熬着五脏六腑。 又冷,又痛。 每次发作,都感觉快要死了。 沈无妄眼前渐渐黑沉,他心中有些不安,知道这伤发作到极处,他会有几个时辰生不如此,眼睛也什么都看不见。 从前都是自己熬过来,如今自然不愿在江书面前丢脸。 他虚弱道:“真的无事,你……放我走吧。” “我不。你若能走,用不着我放。”江书咬唇,“几床被子都挣不开,别逞强了。” 沈无妄无言以对。 可为了证明自己还不那么弱鸡,他还是拼尽了全身力气,从重重的被褥中撑起了身子,“我、我能走……” 江书气急,她现在方才深刻理解了,合作伙伴之间不能相互信任,是多么要命的一件事。 她上前几步,赶到床榻前,扶住沈无妄身子,不让他从床上栽下去。江书语气很凶,“你够了,不要闹!” 看看这一床的血! 这么多血,人根本就走不了,再闹下去,怕会更严重的! 这男人就不知道疼吗? “呃……没闹……”沈无妄白着一张脸,咬紧牙关,却还是在笑,“走、走了,就不会弄脏贵妃娘娘这一室的精致……” 江书开口想骂,可对上他惨白的脸色和一脑门子的冷汗,终于还是软了语气:“刚才说得是气话,我不怕你弄脏。” 沈无妄摇头,汗珠子濡湿的发间滴下,“不行……啊,太、太狼狈,也太难看了。” 他垂着眼睫,眼中眸光欲碎的模样。 江书不愿再谈下去,他扶住沈无妄肩膀,好声好气地劝道:“今天的事,我谁也不会告诉。等你好了,依旧是又威武又厉害的沈大人,大家都会像从前那么怕你。你、你可以在我这里,安心养伤。至少也让我看看,你到底怎么了,好不好?” 沈无妄依旧摇头。却是在借着这动作,拼命控制周身的颤抖。 体内的每一寸骨头,好像都在和血肉相互摩擦的痛。血液似乎都变成了沸腾的岩浆,灼烤着他的皮肉。 好痛,快要到极限了…… 得马上走。 可他实在无法起身。 太难看了……就像个怪物…… “怪物怪物怪物!” “你看啊,他身上的血,一下子就凝住了!就是怪物!人才不会这样!” “他中毒也不会死!我们用他试毒吧。” “反正是怪物,真死了……也不可惜!” “怪物活该!没人要的怪物,活该!” 沈无妄大张着嘴,吃力地喘息着。他知道今日怕是走不出去,伸手抓住江书袖角,“我……你、你可不可以出去,不要看……不要看我……呃——” 他口中恳求着,却因痛得有些受不住,身上没什么力气。一偏头,额头埋进江书肩窝,身子靠着她,汲取着她身上那一星半点儿暖意。 就像飞蛾扑火一般。 身上的痛一阵紧过一阵,沈无妄眼前已一阵阵地发黑。 视觉……要失去了。 男人攥紧身下被单,一字一句:“你……出去。” 江书愣了愣,她猜出沈无妄不愿让她瞧见脆弱的一幕。 强大习惯了的人,会本能地害怕袒露脆弱的伤口。说白了,还是不信任。 不过她此时也无心争辩,只急道:“可你身上的伤……” “皮外伤……都好说,会好的。只是现在……呃……不要,不要看我……” 沈无妄口中血气翻涌,眼前终是一黑。 什么都看不见了。 现在的他,脆弱得可怕。随便什么人,一把崩了刃的小刀,此事都能要了他性命去。 下意识地绷紧浑身肌肉,沈无妄用力一推身前的江书,“走!出去!” 他喘息着跌回床榻中,身子依旧痛得直抖。 江书愣了愣。她被推得坐在地上,背后撞到了桌角,一阵刺痛。 她本想再上前。 可接着窗外幽暗的月光,她看清了。床榻上的沈无妄抱着自己双肩,整个人团在了一起。他双目圆睁,看着江书的方向。 眼中却一片黑沉。 江书心口猛地往下一沉,“沈无妄,你、你是不是,看不见了?” 第628章 他是不是比我好? “呃……贵妃,与你无关。” 沈无妄心中一沉。 知道了他的弱点,江书……会对他动手吗? 真是…… 倒霉啊。 偏偏他每月发病的日子不是今日,可因为在主子手底下受了些伤,竟就提前发作出来。 还被江书看在了眼里。 这下,就是不死,怕是往后,也要被她拿捏。 沈无妄额上满是冷汗,意识忽明忽暗,已有些续不上,口中还在喃喃地说着,让江书走。 他对着自己,无奈地苦笑。 说到底,不过因为自己……蠢。 叫江书三言两语都激着去盗蛊。这一身的功夫许久不用,才受了这么重的伤。翻涌的血气,压不住往日中的那些毒。 “贵妃娘娘,呃……咱家若是今日死了,你、你……” 沈无妄本想撂几句狠话,可或是烧迷糊了,话到嘴边,居然变成了,“你会不会,记着我?” 江书:这个人的脑回路,怎么奇奇怪怪的? 她一阵无语。 可床榻上的男人痛极了,辗转着不肯晕过去,显然是在等着她的回答。 江书:“会。日日上香,四时祭拜。沈大人爱吃什么?本宫日日都烧给你。” “呵——” 沈无妄一声笑被血呛上来堵住。 他缓了一会儿,渐没了声息。 正在江书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看看时。 沈无妄声音响起:“贵妃娘娘,我、我是不是很糟?” “什么?” “和他比起来,我、我是不是很糟?” 江书愣了愣,才觉察出沈无妄口中的“他”,就是从前的自己。 这人好端端地,和自己比什么? 江书:“……没有。只是……从前的沈大人,受了伤求人照顾的时候,确实更乖一些。” “嗯……”沈无妄无声地笑了一下,“他……小时候有人疼爱,我……我没有。” 那个沈无妄,“醒来”没多久,就被甘皇后收养,视他如己出。 而且,在他记忆中,不曾给亲生父亲试过毒。 那个沈无妄,有力气相信旁人。 不像他…… 沈无妄这莫名其妙的反应,江书不知该如何应对。她从地上爬起来,尴尬地咳了一声,“那个……你这么难受,我能多些什么,让你好受些?” “什么都、都没用。你出去就好……” “就这么,不待见我?” 沈无妄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痛得指尖都麻了,耳边全是血液的巨大轰鸣声。 还是听得出江书声音中的那一点点,委屈。 试婚丫鬟 第502节 沈无妄:“……不是。” 他只是、只是……从没被人这样陪伴过。 他们嫌他,发起病来狰狞,可怕。怕他死在他们眼前。 事到如今,沈无妄也知道,坚持无用:“这里是、是贵妃娘娘的地界,娘娘不走……便不走吧。” 江书:“这就对了。” 她凑到床边,近距离看着男人苍白的脸,“你怎么能好些?睡一会儿,还是、还是吃些什么?” 沈无妄摇头,“没用……都没用的,只有熬着,熬着……就好了。” 江书想了想,“沈大人可相信本宫?不瞒你说,本宫也会些、会些医术,不如,让本宫给你瞧瞧?” “呵呵……呃!” 沈无妄将脸埋在被褥中,忍过一阵剧痛,“我、我记得……” 从前的沈无妄的记忆,他都有。自然也知道江书为他治过伤。 沈无妄极力地回忆那时候的自己,怎么就能相信眼前这个女人……然后,他发现,从前的沈无妄一直都相信江书,一直不曾猜疑过。 真是…… 天真得可怕。 如今,自己才不要…… 沈无妄强忍着,伸出手腕。 “贵妃娘娘愿意看,就、就看吧……” 微凉的指尖,轻触在男人手腕上。好像是火海之中,唯一的一处清凉。 片刻后。 沈无妄听着江书到抽一口冷气。见她吓成那个模样,沈无妄竟觉心情有些莫名的愉悦。 江书强压着声音中的不安,安慰道:“没事……呃,都是小伤,好好养着,很快就会好的。” “呵呵……贵妃娘娘,你骗人的样子,又傻又可爱。” 江书:…… 江书:我安慰你一个……将死之人,还安慰出错了,是吧? 可沈无妄……都要死了。她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好像被人生生地撕去了一块。 不觉间,脸颊都湿了。 沈无妄屏气凝神,听了一会儿,才笑道:“贵妃娘娘,你……哭了?” “没、没有。” “就是哭了。”沈无妄得意道,“你……必是、必是诊出了我、我肝肠寸断,血脉枯竭,怕是、怕是……不久于世了,是吗?” 江书抽泣着,“你、你知道?” “嗯……” 江书:“那你还笑?!” 她只觉十分崩溃。 为了救沈无妄的命,她付出了多少啊!现在居然是这么个结果! 这不叫天意弄人! 这叫,老天爷在玩儿她啊! 沈无妄微微一愣,不自觉地指尖摸上了上翘的唇角,才发现自己当真是在笑。 可不是疼傻了不是? 片刻后,沈无妄忍过一阵剧痛,方嘶哑着嗓子道:“不用担心。我、我命硬得很……死不了……” “都那样了,还、还不死吗?” 莫非是妖怪? 江书恨恨地抽着鼻子。 沈无妄好似听到了她心中话,“我……是怪物。你看着我现在半死不活,待到日出、日出之时,便会好、好上大半。” “你骗我……” “没有、没有骗你……”沈无妄闭了闭眼睛,“不信,你看。” 江书微微一愣。 恍惚间,她也觉得,现在的沈无妄状态,好像确实比刚才要好上不少。 受了这么重的伤,会恢复得这么快? 莫名地,她想起在溧陵时,她捡了沈无妄回家。 那时候,他明明就身中剧毒,眼睛全看不见了。 当时的江书,判断沈无妄寿数不剩多少。就算这毒能解,怕是一双眼睛也无法复原。 可后来,沈无妄不还是好好的? 那时候江书觉得自己是学艺不精,诊错了也未可知。 可现在…… 沈无妄身上的情况,不就跟那时候一样? 江书目光落在床榻上的男人身上。 他一头墨发,刚才都挣扎得凌乱了,更有几丝,被汗水打湿,黏在了脸上。一张俊脸,血色全无。身上…… 伤口的血,竟止住了! 第629章 咬完人就走? 江书微微一愣。 她举起右手,看见刚才扶沈无妄时,从他身上伤口处沾染的血迹。 微微有些黏腻,还不曾彻底干涸。 可眼前这人,背上、腰侧、腿上几处肉眼可见的大伤,都不再流血了。 她刚才一心着急的,就是给沈无妄止血。可男人不停挣扎,一直说着要走,她居然没找到机会下手。还担心沈无妄会失血过多而死,现在看来,应该是不会了。 床榻间,传来一阵嘶哑的轻笑声,“咱家……身体好得很,一时间怕是死不了。谨贵妃……是失望?” 知道自己死不了,可身上每一寸关节都如被碾碎一般,一阵阵地剧痛,却还需要实打实地熬过去。 沈无妄真恨不得自己晕过去。 他“醒来”不久,还记得之前那位沈无妄,都是提前给自己找好一个发病也不会被人打扰的狗窝,一个人熬着撑着。疼成这样,居然能一丝声息都不出,也算他……是条汉子。 可如今,自己最虚弱的时候被江书困住,接下来,怕是要难看了。 沈无妄故意说道:“贵妃娘娘就把咱家扔出去,咱家也不会怪你……你不一定非要、非要照顾我。” 口中说着,身子却不见起来。 也可能是起不来。 江书还愣着,脑子飞快地回想,终于确定了,从前的沈无妄也总是一身伤地回来,可他,好得好像确实比旁人更快些。 江书从前一直以为是他习武,身子比旁人强健的缘故。 她深吸一口,稳了稳情绪,“沈大人不用多想,你是本宫……宝贵的合作伙伴,本宫可不愿见到你死了。” 听她这般说,沈无妄边咳边笑出了一声。 就知道是这样…… 他不过是她趁手的工具,她舍不得弄坏罢了。 江书起身,整了整裙摆,向沈无妄道:“既然沈大人身上的伤口不用如何处理,可用服些麻沸散止疼?” “不、不用……”沈无妄别过脸去。 他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把脸颊边的碎发都黏在了苍白的脸上。身上衣衫本就破了,被血污得不成样子,十分难看。整个人狼狈得要命。 他低低喘了两口气,熬过又一轮的剧痛,才哑着嗓子道:“娘娘帮不上我什么,不用、不用在这儿熬着……” 若不是有江书在旁边看着,他早就开始吭吭唧唧了。 沈无妄这个人很怕痛。 从小学功夫也好,那个渣爹让他去做各种各样奇怪的事也好,他都不愿学,也不愿意去。 不因为别的,主要因为太痛了。 从小到大,沈无妄不知道被灌进去了多少毒药、蛊虫,他若是常人,怕是这一身骨骼都要被毒药给溶尽。这世间,除了几种格外仁慈的毒,发作起来不疼,只要命之外,大多数都会把中毒之人折磨得狼狈不堪,疼得满地打滚,咬碎满口的牙。 每到此时,沈无妄都会想…… 何必呢? 那样的日子…… 一阵熟悉的剧痛袭来,沈无妄无声地攥紧拳头,整个人跌回被褥中。 谨贵妃的被子,真香,真软啊…… 可惜……被他的血,弄脏了。 这一阵疼痛来得格外剧烈,痛意似是从四肢百骸聚到了他后脑那一处。顿时,后脑宛如被重于千钧的钉锤,一下下地砸落,直砸得血肉模糊。 沈无妄很怕在江书勉强喊痛,他意识尚清明的最后一刻,胡乱塞了什么软物在自己口中,咬牢了。整个人身体小刺猬一样,抱成一团,浑身都绷得紧紧的,强忍着疼痛。 是痛出幻觉了吧? 他只觉耳边,好多人在说话。 试婚丫鬟 第503节 有人骂他怪物,有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他。 有人哭叫着求他停手,向他下跪求饶。 却在他真的转过身去那一刻,从背后刺来刀子。 有人骂他不过是太子景庆的一条狗。 景庆也骂他,阉狗,早死早托生。 他……真该死啊。 可他就是死不了。 沈无妄闭上眼,鸦羽一般漆黑的睫毛下,有什么东西在盈盈闪烁。 他听着那些声音,仿佛利刃一般刮过他的耳蜗。已经那么久、那么久了,没人再能伤害到他,他们说什么,都不行…… 直到,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大人,你……很痛吗?” 沈无妄翕动嘴唇,却没法子出声。 是啊,很痛。 痛得快要死了。 从小,爹就会对他说,“忍一忍,你又死不了,不就是疼吗?” “再试几种,你可以的!” “不要?……无妄,难道你不想……不想救你娘了吗?” 没人在意过他痛不痛。他们只是叫他试更多的药,让他忍一忍,再忍一忍。 可,难道就因为他不会死,他经历的那些痛苦,就能这么算了嘛? 可爹会说,都是为了娘啊…… 娘…… 娘啊…… 记忆中久远的称呼。 久到……沈无妄好像一开始就知道,娘只是爹的一个执念,太久了,娘早就化作了尘土,根本不会再活过来。 爹做的这一切,都是徒劳。 却……乐此不疲。 沈无妄知道自己的脑子开始不清楚了,不然为何眼前总看到江书的脸忽远忽近。 她明明只把自己当做趁手好用的工具。一个人的工具坏了,难道……她会哭吗? 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沈无妄闭上眼睛。 好像真过了一辈子那样漫长,后脑的疼痛带着所有该死的、真的、假的记忆消散。 沈无妄觉得脸庞微温。 他缓了好几息,才迟缓地察觉。 窗外,升起了一轮红日。 耳边,血液的轰鸣声减弱。沈无妄渐渐能清晰地听到,宫道上,早起的宫人们,已经开始了一日的奔波。 自己…… 他睁开眼睛。 最先入目的,是一头海藻般浓密的黑发。 这黑发缎子一样,沉甸甸地铺陈在他胸口。 沈无妄愣愣地用手指挑起一缕,绕在指间把玩。……好香啊。 撩起头发,他才看到—— 江书的睡脸。 沈无妄被疼痛搅晕了的脑子,慢慢地开始了转动。 昨夜…… 他干了什么? 目光触到江书搁在一旁的手上。 她手腕旁的织金衣袖上,金线都抽了丝,好像被狠狠地蹂躏过,再看不出从前的花样。 沈无妄仔细辨认,发现那里,赫然一个……牙印。 自己咬的。 周身血液都涌到脸上,沈无妄轻手轻脚地拂开那段衣袖,下地。 蹑手蹑脚朝门外走去。 这太丢人了,太……不体面。他不想面对。 女孩微嘶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大人,这就要走了?” 第630章 她听见了 “呃……” 沈无妄身形一僵,倒是站住了。 他没回头,“抱歉,咱家弄脏了你这内殿……”他吸了吸鼻子,“满室的血腥味,娘娘还是开散一散,或是用香压一压。不然,被旁人发现,就不好了。” 江书昨晚被沈无妄折腾得几乎一宿没睡,本来困倦。 听他这一大篇话,倒是轻轻一笑。 这沈大人平素不肯说这样多。 想来是……心虚。 江书:“沈大人弄脏这被褥,可怎么算?”她拉长声音,“这可是皇上赏的啊。” 沈无妄:…… 男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赔钱,行吗?” “行啊。” 沈无妄只听身后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 是女孩从床榻边下来,一步步向着自己靠近。 莫名地,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 可沈无妄依旧钉在原地,没动。 直到江书绕道他跟前。 他眼中,江书比之从前,也有些憔悴,眼下挂着两片淡淡的青色,是昨夜没睡好的痕迹。 沈无妄莫名心虚。 江书也打量着男人,“你好些了?” “……嗯。” 沈无妄身上的衣裳,那些被刀砍,被剑刺透的口子还在。褴褛的衣衫内,透出些许血肉的颜色。 脸色却好了很多。 不像昨夜,马上就要入土了一般。 江书看着,微微舒了口气。现在,她方才认真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不会死了。 沈无妄:“嗯,好些,死不了。” 他站在原地沉吟了片刻,“谨贵妃,昨夜之事……” “放心,本宫不会说出去。” 沈无妄一滞。他要说的确实是这个,可听着女孩就这么说出来,不知为何,心底还有些不舒服。 他顿了顿,拱手道:“那就……多谢娘娘。” 江书摇摇头。 她看向放在桌上,装在盒子里的蛊虫,“沈大人,该说多谢的,是本宫。” 沈无妄为了这东西,弄了一身的伤。 江书脸色红了红,“那解药……” “不需要了。”沈无妄轻声道:“娘娘也看到了,咱家这具残躯,毒不死。” 江书点点头,可不知为何,心中还是有几分难受。 是好像很难杀,不会死的样子。 可他昨晚痛到叫不出来声音的模样,好怕人。 江书:“解药的事,我、我是骗你的……” 她永远不会对沈无妄下毒。 真要杀他,还不如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至少……给他个痛快。 沈无妄自是不知道江书在想什么,他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对江书点点头,跳窗而走。 落地的身形十分利索,看来已是无虞。 江书收好蛊虫,本想直接给彤妃,可到底时候有些太早,她又满身的疲惫熬不得。 试婚丫鬟 第504节 身上的寝衣,昨夜被汗水浸湿了一次又一次,如今还潮乎乎地难受。 江书想着换一件。她抬手,看到衣袖上的咬痕,不觉有些失笑。 痛了就想着咬东西。 这习惯,和从前的沈无妄……好像。 想起那个人,她心中微微一沉。知道他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有些黯然地放下手腕。江书本想回床榻上歇息片刻,可这一床的被褥都已染了血,还在不住地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 不愿惊扰旁的宫人,江书只得自己躬下身,抱起被弄脏了锦被。 “当啷” 一声轻响。 被褥中,落下一块染血的玉佩。 另一边。 沈无妄借着天色还不曾大亮,快步走在宫道上。他这个模样,叫旁人看见了,不好解释,反倒要多生事端。 可或许是昨日气血亏得太多,心底那个声音,无论如何也压不住。 “你……离她远一些……不要……不要伤害他……” 心底的声音,好像回音一般。 听得沈无妄一阵烦躁,不觉脱口而出:“闭嘴!” 可那声音得了他的回应,不但不息,反而愈演愈烈,“你不是我!别骗她,离她远点!离她远点!” 沈无妄咬牙冷笑,“如果我说不呢?” 从前的自己,不过一缕幽魂,不过是蛊虫编造出来的幻境,根本就是虚假的。 沈无妄:“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他顽劣道:“我就是想靠近她,骗她……”他恶意满满,“把她毁了,把她碾碎。你奈我何?” 那声音依旧喋喋不休,恳求,威胁,说了很多很多。 声音越是又密又响,沈无妄越是烦躁,“毁掉一个贵妃很难吗?要不要,我毁掉给你看?” 原本说个不停的声音,一下子停下。 沈无妄以为自己的威胁奏了效。 压住翻腾的气血,正打算快步离开。 心中另一个“沈无妄”突然一声轻笑,“她听到了。” “什么?” 下意识地,沈无妄猛地回头。 看到江书苍白着一张脸,站在身后宫墙拐角处。 手中,拿着自己掉落了的玉佩。 沈无妄张了张苍白的嘴唇,却不知道说什么。 自己刚才的那些话,不过是、不过是一时气急,可……可他要怎么跟江书解释,从前的那个沈无妄还住在他心口? 不,他不能说。 他要是说了、要是说了…… 江书……会更在意另一个沈无妄吧? 心中的声音,嘲笑得好大声。 还是江书先张口,“你东西,落下了。” 她脸上苍白,眼中似乎蒙着雾气,一步都不愿意上前。 “叮——” 一声轻响。 是江书弯下身,把那块染了血的玉佩,小心翼翼平放在两人中间的地面上。 江书:“无论怎样,蛊虫的事,还是……多谢沈大人。” 不等沈无妄再说什么,她转身就跑。 “江书……” 沈无妄阻拦的声音,江书听到了,却未停步。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几个时辰前,还在她面前做出一副虚弱不堪,痛不欲生的模样儿。如今刚好了些,就……就要毁了她,要催着她去死了。 还是…… 远着些儿吧。 看着江书身影跑远。 沈无妄耳边只听得心中那道声音笑得畅快。 他面色一点点沉下,又恢复了往日那个整个宫中谈之色变的沈大人沈无妄。 “你当真以为,我捏不碎你吗?” 那道猖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沈无妄黑沉着脸,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拾起了地上的玉佩。 上面,已没了女孩的温度。 第631章 回光返照 沈无妄无声地攥紧了那块玉,快步离去。 缓缓升起的朝阳,照亮了他身后的宫道。 江书回到永寿宫,为自己低沉的状态,感到有些——好笑。 沈无妄是什么人? 其实她从来都不曾了解过。不过是一厢情愿地,把现在的沈无妄,代入了从前的他罢了。 没办法啊,他们长着同一张脸,同一具身体。太像了,她……忍不住。 可他不是。 他不是那个一直庇护自己,与自己婚约的沈无妄。那个沈无妄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 江书在心中无数次地重复,告诫自己。 彤妃说得对。 现在这个沈无妄阴险狡猾,她可千万不能被他给骗了。 脑子里乱哄哄的,江书也不知过了多久,内殿外,响起小太监的通报声:“谨贵妃娘娘,内务府送来了崭新的被褥。” 江书微微一愣,“哦?” 那小太监隔着门帘,恭顺地答道:“是阖宫都有的。沈大人说,如今的天气一日日地愈发凉了,还该给各宫都换上更轻软的被子才好。”他顿了顿,幼笑道:“谨贵妃娘娘您这是头一份儿呢。等会儿,奴才还得去朝华殿送呢。” 这是在卖好。 可东西是沈无妄送来的,江书无论如何都提不起什么兴致。 她叫阿翘出去,收了东西,按例打赏。 没一会儿阿翘进来,面上喜气盈盈的,“娘娘,这被子确实是好东西,质地又轻又绵软,盖在身上出汗也不觉得潮湿难受,正合这个季节用。奴婢给您换上吧。” 她凑近江书,低声道:“奴才出去接东西的时候顺道看了一眼,要送去朝华殿的,还没咱们的一半厚实呢。” 阿翘:“可见这朝贵妃,也得罪了内务府。” 江书看了看那床被子。 东西是好东西。 可是沈无妄张罗来的,她就不想要。 阿翘:“娘娘,奴婢帮您换上新的好不好?” “不必了。”江书没情没绪的,“收到库房里了。再取出来一套咱们自己的换上。” 阿翘迟疑了一下,却未多问:“……是。” “至于现在这床……”江书看了看床榻,皱眉道:“拿出去,烧了吧。” 折腾完这一番,江书也走了困意,所幸拿了蛊虫,去找彤妃。 彤妃一见这东西就乐了,“沈无妄这次倒是上心。东西好,量也足。” 江书忍不住问道:“这东西,很难得?” “你没问他?” 江书摇了摇头,“他没说是如何得的。” “少不了一场恶战。”彤妃顿了顿,“不过,沈大人与主子关系不一般,或许是主子赏给他的,也未可知。” 真是赏的,就不会落那么一身伤了。 不过…… 若是做戏给她看…… 也不是不可能。 江书轻轻摇了摇头,“这蛊虫没问题吧?” 见她神情严肃,彤妃少不得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方才喜道:“没问题。量还多出了不少,试药都足够了。” 试婚丫鬟 第505节 江书这才放下心来,“那我们去找皇后娘娘?” 两人走在宫道上,宫人们在身后远远地跟着,听不见二人对话。 行到一半处,彤妃依旧在叹着气:“依我看,崔皇后未必肯。” “可这是生死大事,我……会说服皇后娘娘的。” “你不懂,”彤妃摇头,她白皙如玉的手指,轻敲着腰间的银筒,“这驱蛊治病,你见过一次,知道过程极其痛苦,也要冒很大风险。崔皇后是世家贵女,身娇肉贵,未必撑得住。” 江书皱眉,“皇后娘娘心志坚毅。” 见江书有几分不悦,彤妃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她顿了顿,压低声音,“你看沈大人……” 江书身子一僵。 彤妃:“沈大人算是一等一心志坚韧之人。可他撑得过,也是因为,他自幼接触过着蛊虫,好多次!驱蛊治病,治好了当然上上大吉,可……也保不齐,病人熬不住,忘了自己是谁,或是就此痴傻,或是根本没用……全看个人福气。咱们这也不过是在跟阎王抢人,风险极大。贵妃要做好准备。” 江书沉着脸,点了点头。 说到底,她们准备好了一切,可最后还得看崔皇后肯不肯。 长春宫。 上午,本应是各宫请安,下人回事,发号施令……最忙乱的一段时间。 偌大一个长春宫,却静悄悄的,几乎不闻一丝声息。 紫浔红着眼眶迎出来,“二位娘娘,皇后娘娘还在昏睡,麻烦轻着些儿。” 江书皱眉:“人还未醒?” “其间醒了几次,可人也迷迷糊糊的,说不出什么话,也吃不进东西。”她说着,声音中带了哽咽,“皇后娘娘的病,怕是……瞒不住了。若是国有大丧,怕是……还需早做准备。” 江书听得心中酸涩不语,不再说话,随着紫浔进了内殿。 崔皇后的内殿,江书从前来,每每觉得十分明亮温馨。 如今,厚重的暖帘,垂在门前、窗边,几乎遮住了外面的所有光线。殿内幽暗得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 空气也十分沉闷。 崔皇后就睡在雕着游龙戏凤图案的床榻上。 瘦瘦小小的一个人,被纹金刺绣的锦被、玉枕围绕着,几乎要把她整个埋住。 被褥下的身躯,单薄得可怜。 江书眼眶微微有些发酸,扯着彤妃衣袖,“你快来看看。” 彤妃只看了一眼崔皇后脸上萦绕的,淡青色的死气,叹气道:“紫浔姑娘,皇后娘娘的事,如今谁能做主?” 紫浔愣了愣,摇头,泪水零落如雨。 无奈中,她竟看向了江书。 江书心一横:“本宫是崔家义女,皇后娘娘的妹妹,本宫来做这个主。” 就知道是这样…… 彤妃轻叹了一口气,“如今,皇后娘娘病骨支离,怕是……往后一段日子,也要这么昏昏沉沉地度过。” 紫浔直接哭了出来,佐证彤妃的判断。 彤妃:“若是……不想昏昏沉沉睡上半月就走,我怕是要借紫浔姑娘银针一用。” “你、你要做什么?” 彤妃耐心解释道:“是用这银针放些毒血出来,催动皇后娘娘的心气,让她清醒过来。” 那便是…… 强行催动崔皇后的回光返照了! 第632章 本宫宁愿死 这……是天大的责任。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一齐集中在江书身上。 她出身低微,无依无靠,哪里做得了皇后娘娘的主? 彤妃低声劝着江书。 一旁,一个从崔家带来的老嬷嬷也拧眉道:“兹事体大,还是、还是该等皇后娘娘醒了……” “嬷嬷,你没听见彤妃娘娘的话,皇后娘娘……不会醒了!”紫浔哭出声来。 她是个医女,自然知道彤妃这是催发出崔皇后最后的生机。 要么,在长久沉默的折磨中,就那么悄然无声地死去。 要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再次绽放余晖。 紫浔知道,若崔皇后还清醒,定会选后一种。她不愿稀里糊涂地去死。 可那嬷嬷也是自幼服侍崔皇后的,感情深厚,“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突然就、就……老奴不同意!”她甚至张开双手,挡在彤妃身前,“你们就是说出天花来,老奴也不同意!老奴的皇后娘娘啊!” “别哭!” 江书呵斥道,“还不到哭的时候!” 那老嬷嬷顿住了嘴,却说什么都不愿从皇后榻前让开。 江书皱眉:“来人,把她拉开。” 事已至此,容不得她拖拖拉拉地耽误时间。 一旦崔皇后病重,不能自理的消息传出去,还不知要生多大的波澜!更怕朝贵妃她们生事。 听江书令下,紫浔挥手,两个宫人上来,拉开了那嬷嬷。 那嬷嬷哭得浑身乱颤。 她到底是伺候皇后娘娘的老人。宫人把她来开,便松了手。 那嬷嬷见阻止不了紫浔拿出银针,似是不忍看似的,别过脸去两步踉跄地往外走。 见状,江书眸色一暗,“嬷嬷站住。” “怎么?娘娘不肯听老奴的劝,还要***老奴不成?” 见这嬷嬷甚是硬气,江书倒是笑了,“嬷嬷想到哪儿去了?你是皇后娘娘从娘家带来的心腹人,打小儿伺候娘娘的。娘娘一会儿醒了,定是想要见你。若是娘娘想吃些什么,用些什么,也还是你最知道皇后娘娘的心,你怎么能走呢?” 那嬷嬷脸上阴晴不定,哼了一声,站在了一旁。 江书这才看向彤妃,坚定道:“施针。” 彤妃见劝不住,只得点头答应。 倒是一旁的紫浔,沉吟片刻道:“还是彤妃娘娘指点,奴婢下针。” 她已打定主意,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只需她一个人殉主即可。 不能再连累两位娘娘。 “你竟这般忠心,”彤妃看了紫浔一眼,点了点头,“好。那便听我的。” 她声音低低的,一连报出几个穴位名称,又告诉紫浔特殊的手法。 紫浔纤细的手指握上银针,似就有了无穷坚定的力量,驱散了脑海中种种聒噪。 她凝神,落针。 小半个时辰过去。 “咳……” 床榻上,发出一声轻响。 紫浔不转眼珠地盯着,看着崔皇后睁开眼睛。她笑着流出了眼泪,“娘娘,你醒了!” 崔皇后是久病之人。就算是回光返照,身上也没有什么太多力气,脑子却是清醒。她目光在江书等人脸上一转,心中就明白了大半,“本宫……是要不行了吧?” 紫浔忙道:“不是的娘娘,您分明就是好些。再养些日子,就能大好……” “是。” 江书打断紫浔,看进崔皇后眼里去,“娘娘聪慧。” 崔皇后呼吸微微一滞,很快在脸上撑起饿了一个虚弱的笑,“本宫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紫浔,你、你不用骗我……” 紫浔双手捂唇,用力压抑住哭声。 崔皇后:“本宫还有多少时间?” 彤妃被江书拉到窗前,她看着如此虚弱的崔皇后,有些不自然,“还、还能撑一日两日……” “多谢你。” 彤妃身子一滞。 她惯了众人对她发号施令,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谢谢。 “没、没什么……”彤妃红了脸,退开一边。 “既然还有时间……”崔皇后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在殿中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你们……都是本宫从娘家带来,最忠心不过的……如今,本宫是不成了,你们的去处,本宫都安排好了。一并问紫浔便是。”她顿了顿,喘了几口气,才又道:“别怕,本宫……无需任何人陪葬。” 此言一出,下人中便有人忍不住哭声。 崔皇后自己也觉悲凉。 曾经,她告别北疆,在父兄的护送下来京,一门心思想着自己青梅竹马的鸿庆帝。 以为他会珍而重之地牵着她的手,一步步都在世间女子最尊贵的去处上去。 这是……他答应过的。 可一进京,当头一棒,就是一后一妃同时册封。 鸿庆帝这是把她崔思宜的面皮,踩在地上摩擦! 更别说那之后,逼迫镇北王裁藩,气死她的父亲,胁迫她的哥哥…… 试婚丫鬟 第506节 把她娶进宫中不闻不问,打死了她从小陪伴长大的嬷嬷。 如今,更是为了迎娶那个朝贵妃,让镇北王退兵百里! 想起当年那个跟在太子景庆身后的崔思宜,真该死,也真可笑啊! “江书……” 崔皇后伸出手,攥住江书手腕,“让她们都出去吧。” 江书眸光一闪,叫过阿翘,叮嘱了两句,才挥退了从人。 室内只剩下崔皇后和江书、彤妃、紫浔。 江书这才凑到崔皇后耳边,“皇后娘娘,臣妾为你寻到了一副药,有些风险,你……要不要试一试?” 崔皇后面上古井无波,轻笑道:“风险很大吗?有五成吗?” 江书急着开口,崔皇后:“别骗我。本宫……不需要。” 江书无奈,只得看向彤妃。 彤妃深吸一口气:“回娘娘的话,这五成……怕是未必能到。” “四成?” 连一旁的紫浔都紧张得攥紧了被褥。 彤妃摇头。 崔皇后:“两成左右,总有吧?” 这次,好歹彤妃点了点头。她心一横,所幸把和江书说过的话,一丝隐瞒都没有,统统都倒了出来。 崔皇后听完,沉默许久。 紫浔有些忍不住:“娘娘,咱们尽可以一试……” 反正,不试,也是个死啊! 崔皇后深吸一口气,单薄的胸口起伏这着,“既如此……本宫就不折腾了。” “如皇帝的愿,本宫……愿意去死。” 第633章 下毒的不止一个 “娘娘,为什么?” 紫浔忍不住哭了出来,“虽然难,可是,可是,至少还有一线生机!娘娘洪福齐天,一定会没事的!” 她什么都顾不上了,伸出手去摇晃崔皇后的手,“娘娘啊,这世间,哪有人真的想死……” “你说得对,”崔皇后只觉浑身都躺得发痛,眼前一阵阵地晕眩,但她知道自己还撑得住,“本宫……确实不想死。可是……” 她目光停住在江书脸上,“本宫是……皇后。若本宫……不肯好好地死,怕是牵连甚重。怕是连谨贵妃和彤妃都难以保全,本宫是自己作孽,只愿意自己担着,不愿意连累旁人。” “皇后娘娘!” 半晌不语的彤妃开口:“多谢娘娘为我二人筹谋,我们担忧应对的法子,不劳娘娘忧心。” 她始终还是看不惯像崔皇后这样的贵女。 她不肯,应该就是…… 怕痛。 既然如此,倒也……没什么好可怜的。 彤妃:“臣妾不妨和娘娘直说。这……这‘解药’来之不易,是贵妃向沈大人求来的。娘娘若是害怕,不愿意用,也没什么,咱们再还他就是。只是可怜了贵妃一片心……” 她只觉江书做这一切,当真是…… 没用。 娇气的世家贵女,哪里会像她们一样艰难求生,为了活着,放下身段,什么都肯做? 江书:“彤妃!娘娘不是那样的人……” 床榻上,崔皇后一声轻笑,“你说的,本宫又何尝不知道?如今,宫中让本宫死的人,是皇帝。本宫若不死,本宫身边的这些人,还有你们,你以为保得住?” 她转了转眸子,艰难地稍撑起了一些身子,“彤妃,你还是……不够了解皇帝。” 江书:“可是皇后娘娘……” “别再说了,本宫意已决。” 崔皇后闭上眼睛,“本宫累了,你们走吧。” 好半晌,江书沉默不语。 可,这是崔皇后的决定。 她也不愿忤逆。 难道,真得拗不过命运? 江书起身。 彤妃却猛地收住脚步。她看向崔皇后,不管不顾道:“就算如此,娘娘难道不想查出,你究竟是如何中的这个毒?” 崔皇后眼皮轻颤。 没有说话。 她都已经要死了,能不能查清楚,难道还重要吗? 彤妃:“娘娘就不怕,往后这毒再去害旁人?或者,你的人被人灭口?” 崔皇后这才睁开眼睛,“本宫查过,没查出来。怕是……”她苦涩道:“下毒之人,不止一个。” “真弄不明白你们这样的女人,明明口衔金汤匙出声,拥有这世间最好的,却……别人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别人不让你干什么,你就那么听话!” 江书皱眉,正想阻止:“彤儿,不要说了!” 崔皇后却笑着,拔高了声音,“若是你,当如何?” “若是我?查出来了,杀个干净!” “可若有人因此诘问你的母家?”崔皇后顿了顿,失笑,“抱歉,你没有母家。” “若有人胆敢废话一句,难道我不能杀了她?” 崔皇后一愣。 彤妃冷笑:“皇后娘娘,臣妾跟你不一样。你是贤后,我……我是妖妃。我……从不原谅。” 崔皇后沉默不语。 是啊,贤后。 爹、娘、祖母、哥哥无不希望她做一个贤后。 爹送她入宫的时候,难道不知道女儿要走一条多么艰难的路。可她还是来了。 到最后,爹都攥着她的手,告诉她,要忠于大盛。 她做到了。 可大盛却要她去死…… 不,不对。 要她命的,不是大盛,是…… 狗皇帝。 背弃大盛,割让国土的,也是鸿庆帝。 崔皇后眼中,眸光一闪。 彤妃与江书飞快地对视一眼。 江书:“娘娘,可要查出那背主之人?您亲手处置?” 崔皇后:“……好。” 片刻后。 等在外面的长春宫下人们,久久不敢散去,心中各自怀着揣测,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抬头。 终于。 殿内传来尖锐的哭声,“娘娘!皇后娘娘!” 众下人脸色一变。 那老嬷嬷一带头,其他人也再也忍不住,奔进殿来。 老嬷嬷一抬头便看见床榻上的皇后双眼紧闭,声息全无。 就这么…… 薨了? 她神色怅然,只觉得好像做梦一样,一步步上前。 如今,崔皇后没了,这屋内,就属江书这个谨贵妃最大。 她起身,强忍住眼泪:“各位,皇后娘娘交代遗愿,已是……归天了!” 众人哭了几声。 江书连忙打断:“皇后临终前有口谕……” 众下人们连忙噤声,强忍着痛哭的冲动,听着江书的话。 江书:“皇后娘娘骤然崩逝,恐宫中惊惧,要秘不发丧三日。三日后,通报皇帝。可都记住了?” 下人们面面相觑。 还是打头的老嬷嬷率先道:“这、这……” “怎么?皇后娘娘的遗愿,各位都不愿遵守?” 试婚丫鬟 第507节 “不、这自然不是……” 江书不再和她说话,“你们都下去吧,本宫和彤妃亲自为娘娘擦身换衣裳。” 众人走出殿门,都觉得这一切,和梦一样。 可皇后娘娘久病缠身,如今骤然崩逝,倒也……情有可原。 只是,秘不发丧…… 没奈何,她们也只能顶住这个压力,帮娘娘做这辈子最后一件事了。 殿内,见众人都退了出去。 紫浔脱离一般靠在床边,轻声道:“能查的出吗?”她拧眉,“刚发现的时候,奴婢和花嬷嬷从上到下查了个遍,吃食、用具、衣物……都查了,没能查到……” 事到如今,她也十分吃惊。 这日积月累,最终要皇后性命的毒,到底隐藏在何处? 一旁,彤妃冷笑一声,“你们家娘娘怕是御下太宽纵了。这下毒之人,怕是不止一个,分工合作,才得了如今这天大的成果。” 紫浔脸色难看。 彤妃说皇后御下不严,就是变相地骂崔家。她自然不爱听。 可事实摆在眼前…… 紫浔:“定是那个眼皮子浅的小宫女、小太监,叫人收买了去……” “那可未必。”江书冷笑一声,纤细的手指指向窗外,“你瞧,那是谁?” 第634章 皇后崩了 紫浔闻言,还是不服气地瞥了彤妃一眼,走到窗户边,躬下身子。 只见喜鹊登梅雕花木窗,微微被支开一道缝隙。 透过这三指宽的缝隙,紫浔看到,刚才一直阻碍彤妃施针、哭闹得最厉害的那个老嬷嬷,正从长春宫整殿的殿门中走出。 没来由地,紫浔心跳一阵加快。 她拧眉,口中依旧说着,“不会的。这嬷嬷打小儿在崔家伺候,来的时间必奴婢还长,她怎么会……” 她顿了顿,咽下满心的不安,“贵妃娘娘刚才只说秘不发丧,叫大家先各行其事,没说、没说就不让出宫门啊。她或许,只是太难过,要一个人静一静……” “呵,都像你这么宽纵,怪不得你们长春宫出叛徒。”彤妃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她不明白,为什么对上这显而易见的事实,一向聪明的紫浔,却变得这么……傻。 江书却多少能理解紫浔的心理。 被自幼认得的人背叛,心里怕是很不好受。 她轻咳一声,止住彤妃的话,向紫浔道:“你再仔细看看。” 只见那老嬷嬷站在屋檐下低着头沉吟了一会儿,看模样儿,倒像是真心实意地在为崔皇后哀悼。 只是隔得远了,也看不清楚她脸上神情和眼中泪光。 她不动,紫浔也莫名地觉得紧张,不知道这老嬷嬷是要做些什么。 按说,这些嬷嬷的工作范围,都是在殿内,主子身边…… 莫不是,背着人在抹眼泪? 紫浔心中种种的猜测。 却见那老嬷嬷终于动了。 她仰起头,灼灼的日光,把她苍老的脸颊照亮。 紫浔眼睛一亮,随即酸涩,“你们看,她哭了!” 可下一刻,那老嬷嬷伸手,用力擦去脸上泪水,动作十分果断。紧接着,她四处看看,见个人都在忙着,便伸手招呼两个院中日常洒扫的下人,支使他们干旁的去。 偌大一个前庭,立刻空寂起来,一个人影都没有。 江书向紫浔,“你猜,她这是要做什么?” 紫浔犹自嘴硬,“嬷嬷等同于四品女官,是有权利叫她们忙别的去。或许,只是寻常差事……”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自己都有些不信。 到底是同住长春宫里的,紫浔对这嬷嬷的性子,多少了解些。这老嬷嬷性格倨傲,平日里鲜少和下人说话,更别说是那些只能洒扫的粗使丫鬟们。 或许是…… 崔皇后的噩耗传出,到底叫她转了性子,也未可知? 彤妃轻蔑地哼了一声。 江书不语,指着窗外提示紫浔细看。 只见那嬷嬷再三确认了四周无人,方才快步穿过整个长春宫偌大的前庭,径直走到门廊处。 看样子,竟是要出去! 紫浔一惊! 崔皇后也知道这个从小伺候她的嬷嬷性子不好,平日里极少派她出长春宫办事。甚至,在紫浔记忆中,这老嬷嬷自打陪着皇后娘娘入宫,就不见她出过长春宫。 如今,皇后娘娘崩逝,这个秘不发丧的当口,她出去是要做什么? 她在这宫里,还有旁的认得的人? 紫浔再说不出什么,她脸色难看至极,起身便要冲出去喊人。 “站住!” 被彤妃伸手拦住。 她正想出言讥讽两句,却见紫浔红了眼眶,嘴唇也哆嗦个不住。 彤妃叹了口气,耐下性子道:“她未必是与人交接。若是打草惊蛇,怕要坏了大事。紫浔姑娘,你是个聪明的,如今皇后娘娘倒了,一时管不得事,你不把这宫里掌起来,还指望谁呢?” “我、我……”瞬间的迷茫被惊醒。 紫浔咬紧了舌尖,一阵刺痛。 她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全凭两位娘娘吩咐。” 江书点头:“再看看。” 三人目光一起聚焦到窗外的老嬷嬷身上。 只见那老嬷嬷在门口反复徘徊,将出不出的。 正在紫浔以为她还有些良心,不愿最后出卖皇后时。 只见那老嬷嬷速度极快地蹲下,自大门旁边不起眼的阴影下,墙壁上摸索着。 紫浔不解:“这是做什么?难不成疯了?” 下一刻,那老嬷嬷脸上一喜,竟伸手,直接从墙上抽出了一块砖! 紫浔:!!! 彤妃在一旁解释道:“怕是早挖好了机关。” 紫浔面色迅速灰白下来。 早些时候,她刚被送进宫来,凭借着高超的医术,断定了崔皇后身体的种种异状是中毒。 当时皇后震怒。 严令众人关上宫门,各种外面进来的渠道,都一一摸查。 紫浔恰好跟这老嬷嬷分成一组。 现在想起来,这老嬷嬷欺负紫浔是刚入宫的,对各处都不熟悉,还不知道背着她瞒下了多少呢! 紫浔满脸愧疚:“是奴婢处事不密,害了娘娘……” “没到最后一刻,谈什么输赢。”江书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你且再看吧。” 只见那嬷嬷抽掉砖块后,动作开了许多。 她自衣袖中掏出一根手指来长,通体洁白的棍状物。 因隔得远,江书也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倒是一旁紫浔出声,“那是……为了祭灶准备的,麦糖!” 大盛到底以农耕为主,有新春祭灶王的风俗,下至民间,上至宫廷,无不遵循。 紫浔:“她用那东西做什么?喂蚂蚁吗?” 民间传说,灶王爷喜甜,每年腊月便要飞上天庭,向玉皇大帝汇报这家主人一年的得失。故而这祭灶的糖果,做得又甜又黏,其实并不好吃。为的不过是用这甜买通灶王,再粘住他的嘴,不叫他上天上说这家主人的坏话。 宫中做的麦糖虽然形如白玉棒,十分精致。 可说到底,也并不好吃。 像老嬷嬷这样的,更是年纪大了,牙口不好,素日里原是不碰的。 可下一刻。 “咔吧” 一声轻响。 竟穿过了整个庭院,十分清楚地落在了几人耳中。 那是…… 老嬷嬷双手用力,自中间,直接这段了跟手指粗细的麦糖。 紫浔脑中,清清楚楚升起一个想头。 洁白的麦糖从中折断,宛如玉碎,再难挽回。 紧接着,这老嬷嬷把两段麦糖,扔垃圾一样,一下子丢进那块砖空出的缝隙里。还搓了搓手指,擦去指尖的黏腻感。 试婚丫鬟 第508节 然后堵上了砖块,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紫浔一下子明白了。 这麦糖,在老嬷嬷眼中,怕就是崔皇后。 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那墙外之人。 皇后崩了! 第635章 心慈手软 一股怒气直冲心肺,紫浔起身便要追出去。 这嬷嬷行事如此利落,怕是之前不知做过多少回了! 所以毒害皇后娘娘的毒药,竟就是从这小孔里,明目张胆地传进来的? 顿时,紫浔只觉一直在查案的自己,又可怜又可笑。她千防万防,一心都觉得威胁来自外部,把皇帝派来伺候的下人们查了又查。 却从未疑心过自己人。 是她错了,她错得离谱! “回来!” 紫浔衣袖被彤妃一把攥住,扯了回来,“你的性子为何如此急躁?要做什么去?” 紫浔竟挣扎不休,“奴婢要去瞧瞧墙外的人是谁,好抓住……” “不准去!” 彤妃扣住紫浔手腕,“你去了,只会打草惊蛇!” “可也不能,就让他这么跑了?” 紫浔急得都快哭了。 “跑不了,”彤妃冷笑一声,她看向紫浔,“更重要的,是查明白这宫中,还有没有她的同伙!” 紫浔一滞。 她刚想说崔皇后近身伺候的四个大宫女,再加上殿外的心腹太监两个,侍卫四名,嬷嬷两个,都是崔皇后自镇北王府带来的,自不会背叛。 可那两个嬷嬷其中一个的行径……刚看了满眼。 这打包票的话,紫浔再说不出来。 她咬唇,站住。 只希望是经过这一番严查,能证明其它人的忠心。 皇后娘娘待她们那么好,她们没理由背叛啊……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彤妃看着窗外那一处墙根,向江书道:“墙外的人,我负责。” “好,”江书淡定点头,“你是有身子的人,万事小心些。” “收拾一个下人而已。”彤妃捻了捻手指,意思是,小事一桩。 很快,彤妃身影消失在殿中,是去向自己带来的心腹下人交代些什么。 那老嬷嬷做完了这一切,人影也消失不见。 紫浔人还是愣愣的,看向江书:“谨贵妃娘娘,咱们现在怎么办?” 江书摇摇头,“什么也不做,等着。” “等什么?” 江书有那种闪过一道锐光,“等……答案。” 她们为什么要背叛崔皇后,她也很想知道。 回头看了看失魂落魄的紫浔,江书轻叹一声,“人心复杂,不是你的错。” 紫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只觉如鲠在喉,吐又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难受极了。 见状,江书也没再安慰。她起身拍了拍紫浔肩膀,“没事的话,就去帮皇后娘娘按一按肩膀。她躺了这么久,一定累了。” 紫浔点了点头,刚要去,又回头:“锦贵妃娘娘,皇后娘娘她……真的有救吗?” 作为医者,紫浔清清楚楚地知道,崔皇后中的毒有多厉害。 实在猜不出那蛊虫有多大威力,能救崔皇后的命。 “不知道。” 江书摇头。 她看着紫浔眼中希望熄灭,叹了口气道:“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安天命。”顿了顿,江书又道:“若是皇后娘娘她自己想不开,旁人……怕是也没法子。” 要撑过蛊虫的折磨,需要坚韧不拔的毅力。 这毅力,崔皇后有。 可她如今却没有了求生之心…… 江书叹了口气,终还是摇了摇头。 她这一路走来,得崔皇后庇护不少,想要报答皇后的救命之恩。 可心里也知道,崔皇后虽看着刚强,可到底也是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心中其实极为良善,不忍伤害他人。 当年,鸿庆帝对不住她,对不起她崔家。她别无选择,只能入宫。 可崔皇后对皇帝最大的忤逆,不过就是不肯交出兵符,不肯侍寝。 旁的,她都选择做一个贤后。 可男人失去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 当年,万吟儿做贵妃的时候,明里暗里给皇后下了多少绊子?崔皇后分明厌恶她至极!可作为一个皇后,她从不曾对贵妃出手。 因为那不是一个贤后应该做的。 崔皇后太执迷于心中的黑白分明的善恶,手段也不够凌厉,狠不下心。怕也就是因为如此,才宽纵了下人,酿成大祸。 江书攥紧手指。她真得很想崔皇后能活下去。 可也……需要她自己立得住才好。 这一日江书都守在殿内,看着紫浔忙忙碌碌地为崔皇后按摩。这小丫鬟的忠心是真的,对皇后的感情也是真的。 在这宫中,肯一心一意追随一个失宠的皇后,也是……难得。 没一会儿,彤妃回来。 紫浔眼睛马上看到她身上,等着彤妃说出什么。 可彤妃似乎下定决心,今日非要好好难为一难为紫浔。她对着江书轻巧一笑,“成了。” 紫浔还在一旁眼巴巴等着彤妃往下讲。 可她偏就多一句话都不说,气定神闲地坐在殿中,悠闲地喝茶。 茶杯中氤氲的白气,模糊了她的容颜。 紫浔等得心焦。 可方才彤妃接二连三呛她,她又拉不下来脸问。 一旁的谨贵妃也什么都不可能说,嘴严得很。气得紫浔暗地里直跺脚。 看她抓耳挠腮,实在忍不住的样子。 彤妃终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别急,快了。马上就来!” “什么快了,什么马上就来?” 紫浔话音刚落,只听得殿外传来一声小太监尖着嗓子的通报声,“朝贵妃娘娘求见皇后娘娘!” 朝贵妃? 紫浔像个弹簧一样跳起身来,“她来了,怎么办?” 她虽一直待在长春宫,却也知道,鸿庆帝要害死皇后娘娘,一方面是厌极了崔家,另一方面,怕也是要为他心爱的女人,腾出皇后的宝座。 现在,皇帝最最心爱的女人…… 可不就是朝贵妃那个异国女子吗? 她来做什么?! 紫浔咬着嘴唇,有些不知所措。 她抬眼看向彤妃和江书。这一出,是这两位娘娘安排的吗? 可、可不对啊…… 紫浔清清楚楚看见,彤妃和江书的脸色,也一下子沉了下来。 尤其是刚才明明还十分有自信的彤妃,居然一副意料之外的神情。 紫浔心中疯狂尖叫:不会吧不会吧! 这朝贵妃,真的是意外,是自己来的? 可已不容她多想,殿外已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那朝贵妃和她的仪仗,竟就要这样进来了! 第636章 逼宫 “你去,”江书当机立断,看向紫浔,“你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她们都认得你。你去拦人,别叫她们进来。” “是!” 试婚丫鬟 第509节 如今,紫浔已经清楚,这朝贵妃确实是状况外。 她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声息全无的皇后,向彤妃、江书,“劳烦两位娘娘照看皇后娘娘,奴婢去了!” 竟是一副药视死如归的模样。 殿外。 朝贵妃一行人已经逼近过来。 时近傍晚,朝贵妃身后跟着十六名持灯宫女,远远地紫浔只看到两道光缓缓行来,宛若落星。 打头的两个大宫女,一左一右地持着精致的八宝宫灯。莹莹火光照亮了朝贵妃娇艳的容颜,更增了她的容色。 紫浔心中恨恨地想,这女人,气色可真好啊。 想必是因为得宠,要什么有什么,万事顺心遂意,才养出了这般红润的好气色。 朝贵妃今天带来的,是一个贵妃能拥有的,最尊贵的仪仗。 这般大张旗鼓,她是要干什么? 紫浔孤身迎出。 在宫门口行礼,直接挡住了这一行人的路。 “朝贵妃娘娘万福金安。今日时候已晚了,皇后娘娘凤体违和,早早便歇下。此刻怕已睡熟,不便见贵妃娘娘您。娘娘您有什么事,可以和奴婢说,待皇后娘娘醒了,奴婢一定代为转达。”她顿了顿,加重语气,“就请贵妃娘娘,今日不要打扰皇后娘娘了。” “呵……” 紫浔只听得上首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冷笑。 朝贵妃身边的宫人被鸿庆帝清理了个遍,现在用的这些,都不算趁手,不知道她的心。 只能摆摆样子。 她自己开口道:“紫浔姑娘,本宫这怎么能算是打扰娘娘呢?” 朝贵妃一挥手。 身后一个宫女捧着木盒子站出。 朝贵妃:“是本宫母国来的前年红参,最补气血。臣妾得知皇后娘娘身体衰弱,哦不,是虚弱,特意带来,献给娘娘。” 她眨了眨眼睛,满脸娇憨,“自本宫入宫以来,还不曾按例拜见过皇后娘娘,怕皇后娘娘怪罪,这才来了。若娘娘这都不肯见,可就真是怪罪臣妾了。” 紫浔心中一沉。 送东西,加请罪。 按理说,崔皇后若没有责备的意思,确是该见。 可…… 紫浔咬了咬嘴唇,强撑着道:“朝贵妃娘娘说笑了。皇后娘娘最是宽宏大度,前有清凉殿贵妃,后有您和谨贵妃两位贵妃娘娘,皇后娘娘无不照顾有加。只是……若要请安,或是赔罪,都该早上来。没听过傍晚,用过晚膳,当遛弯儿来的呢。” 真较起真儿来,紫浔也算嘴巴厉害的。 她不等朝贵妃开口,自顾自起身,看了一眼一旁的人参,“这东西多谢贵妃娘娘费心。不过,我家皇后娘娘出身镇北王府,这人参不过是借地气生长的灵物儿。朝国的人参是人参,咱们镇北王府领地上生的人参,也是人参,本没什么不同。千年的红参,我家娘娘私库里不知有多少,既然朝贵妃吧这东西当做宝贝,还是您自己拿回去,好生收着吧。” 这一番话说得朝贵妃有些变了脸色。 这不是赤裸裸地嘲笑她们朝国穷,小家子气,拿不出好东西吗? 她这一口气还没咽下去。 身后从人中,周嫔缓步出来。 她看向紫浔,轻笑一声,“小丫鬟好厉的嘴。” 这周嫔身子瘦弱,个子也不高。如今被削了妃位,降为嫔位,衣饰上不能太华丽。人往宫女堆里一站,可不就和宫女一般无二,辨不出来? 紫浔没想到周嫔也敢来,她连忙告罪:“周嫔娘娘赎罪。奴婢眼拙,刚才没看到您。” “你眼拙,得罪本宫……得罪我,本没什么。可却不该牙尖嘴利,说朝贵妃的母国。”周嫔冷道:“皇后娘娘就是这样管教你的?依我看,和该掌嘴!” 紫浔自己行了礼,不等周嫔说什么便自起身。 她也不恼,只轻笑一声:“皇后娘娘平日就是这般管教奴婢的。奴婢也是自幼在北疆长大,那朝国领土确实极小,物产不丰。但凡是个人,登高望远,就能看得见。”紫浔天真地眨了眨眼睛,“周嫔娘娘,奴婢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你……” 居然这么说她心心念念的故土! 周嫔变了脸色,“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要见皇后娘娘,当面问一问,可是皇后娘娘教你说的这些!” 紫浔也收起了面上笑容,“周嫔娘娘慎言。您不过一个嫔,来见皇后娘娘原该在殿门外跪着等候,谁给您的胆子撑着头在宫门口喧哗?”她看向朝贵妃,“是贵妃娘娘许的吗?” 朝贵妃张了张口刚要说话。 紫浔上前一步,直接打断,“这倒奇了。皇上赐周嫔娘娘居梨花院,这梨花院并不属于朝华殿管辖,怎么朝贵妃娘娘就做得了周嫔的主了?贵妃娘娘,这是僭越,您可知晓?” 一旁的朝贵妃心中直叫苦。 只觉这个周嫔,真是……嘴快而无脑,烦人得厉害。 若不是幼妹和一家人被她捏在手里,真恨不得…… 朝贵妃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看向紫浔:“紫浔姑娘,周嫔不过一时嘴快,她没有旁的意思,不敢对皇后娘娘不恭。你又何必抓着不放呢?” 紫浔微微颔首,脸上似笑非笑。 朝贵妃只得继续解释道:“今日也不过是本宫与周嫔恰好碰上,才带了她一道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奴婢说了,请安该在早上。” 周嫔:“怎么,我和朝贵妃两人一起求见,都见不到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就是这样管理后宫的?” 她此言一出,朝贵妃真恨不得把周嫔拖出去打死。 人家皇后怎么管理后宫都有理啊!人家是皇后! 若说这世间有资格对皇后问责的,一是皇帝,二是太后。如今太后不在了,就只剩下皇帝。皇帝再不满,也没说过崔皇后一句不是。 她周嫔算哪根葱哪根蒜啊? 越得过皇上去? 果然,紫浔抓住了周嫔话里话外的漏洞。她轻笑一声,“周嫔娘娘对皇后娘娘不满?今日,是来闹事的?” 紫浔近前一步,“摆了这么大阵仗,带了这么多人,二位娘娘此来,是逼宫的不成?” 第637章 凭位份压人,你还不够格 朝贵妃真恨不得把周嫔的嘴撕烂! 她看上去一副聪明,运筹帷幄的样子,就是不能张嘴!张嘴就露馅! 没法子,朝贵妃只好强行转移话题,“紫浔姑娘说道哪儿去了?臣妾不过是携周嫔来此拜见皇后娘娘的。紫浔姑娘这般舌灿莲花,牙尖嘴利地拦着,不会是……怕我们见皇后娘娘吧?” 紫浔看向朝贵妃,知道眼前这个貌似大盛话都说不好的女人,才是真正难对付的角色。 她往下微微压着唇角,轻声道:“娘娘说笑了。岂是紫浔拦着不让见?可这宫中,总有规矩。总不能说您二位来了,皇后娘娘睡着了,也得叫醒接见吧?” 紫浔顿了顿,含笑看向周嫔,“您二位就有那么重要?若果真如此,您二位可不就比皇后娘娘还要尊贵了不成?” 周妃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被朝贵妃握住小臂打断。 她这熟稔的行为,落在紫浔眼中。紫浔不动声色,“两位娘娘可真是要好得紧,从前见过?还是一见如故?” 朝贵妃不敢让紫浔再多想下去,她冷声叱道:“大胆宫女!本宫来求见皇后娘娘,你三番五次阻着,不许本宫见!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心虚?” “奴婢有什么好心虚的?” “皇后娘娘体弱,可太医院却没有过记载。谁知道你们把皇后娘娘怎样了?”朝贵妃厉声喊着,“本宫今日就是要见皇后娘娘!谨防娘娘被你们害了去!” 这属于倒打一耙了! 可说时迟那时快,朝贵妃一挥手,身后众人赶上来,把紫浔团团围住。 竟是拉着她放开了长春宫宫门口。 紫浔眼中闪着冷意,“朝贵妃娘娘要硬闯?你当我们长春宫无人?” “呵,”朝贵妃声音轻柔地笑了,“紫浔姑娘不是说皇后娘娘凤体违和,依旧歇下了吗?紫浔姑娘难道要大吵大闹,吵皇后娘娘起来?那倒正好,本宫正好拜见。” 紫浔抿唇。 心中第一次升起不确定性。 她……不敢叫人。 既是怕声势浩大,传扬出去,引来了旁人。 更怕…… 如今的长春宫里,辨不出敌我。 见她一时之间顿住了声气,沉默不语。 朝贵妃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再不迟疑,拉上周嫔,正要冲进长春宫。 “朝贵妃这是要用位份压人,硬闯长春宫?” 一道清冷的声音,自殿内传来。 朝贵妃脚步一顿。 便见江书身后带着彤妃,和几个永寿宫的宫人,步出长春宫。 一行人呼啦啦挡在宫门口。 不等朝贵妃说话。 江书:“放开紫浔。” 她这话,是对自己宫中的小太监说的。 “是!” 试婚丫鬟 第510节 两个小太监答应着上前,从朝华殿宫女环绕中,请出了紫浔。 江书看了一眼紫浔,“可有人伤你?” “回谨贵妃娘娘的话,奴婢不曾受伤。”紫浔低头。 “你啊,”江书轻叹一声,伸手为紫浔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鬓发,“发簪都歪了,定是刚才受了欺负。你的性子随了主子,太过于柔和。” 说着,江书又看向那群朝华殿宫女,“谁动的手,自己站出来。” 半晌,两个宫女上前一步。 江书没再看紫浔,“皇后娘娘宫中贴身伺候的大宫女,等于四品女官。尔等不过普通洒扫宫女,怎敢以下犯上?” 她看着朝贵妃,微笑道:“朝妹妹从朝国远道而来,怕是不懂我们大盛的规矩,下人如此行事,不是丢了妹妹你颜面吗?姐姐今日替你教训了,好叫她们往后不敢欺辱妹妹。” 说着,江书一挥手,“把这两个人拖下去,每人掌嘴五十。就在宫门外头打。” 周嫔本想拦着。 却被朝贵妃压下。她不愿跟江书起多余的冲突,直奔主题:“谨贵妃娘娘,这紫浔欺主!” “哦?” 江书漂亮的眸子微微一转。 朝贵妃只得自己说道:“她明明说皇后娘娘歇下了。可娘娘歇下,如何能见姐姐你和彤妃呢?莫不是……皇后娘娘讨厌臣妾?” 她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低下头,“臣妾也不知哪里遭了皇后娘娘厌弃,今日臣妾就来请罪……” 江书看着朝贵妃一张明艳的脸,眼中含泪,如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可惜,她不是鸿庆帝。 她不怜。 江书:“朝贵妃既然这样说,本宫也说句实话……皇后娘娘确实不太喜欢你。” 朝贵妃一滞。 这是……她未曾想到的方向。 随即,心中燃起怒火。 哼,皇后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皇后啊! 这可后宫之中,喜欢不喜欢,都不能直接说出来啊!难道不是心里恨得牙根痒痒,表面上还得装好姐妹吗? 这个谨贵妃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朝贵妃只能顺着自己的话说,“不知臣妾何处得罪了皇后娘娘……” “对啊,”江书接话道,也做出沉思的模样,“是何处得罪了皇后娘娘呢?朝贵妃妹妹真不知道?” 朝贵妃只得咬牙,继续撑着装可怜,“妹妹的确不知。” “那是该好好反省思过。”江书点点头,“朝贵妃妹妹不如想明白了再来?不然,见了皇后娘娘,怕也是胡搅蛮缠,平白惹皇后娘娘更加不喜,何必呢?” “这……” 朝贵妃咬牙。 她当然不是真的来请罪的,也根本不觉得自己需要反思。 可居然就这么被江书拿话套住了。 就在她没想出回答的时候,一旁的周嫔呆不住了,“谨贵妃,我和朝贵妃都是来拜见皇后的,你如何就是不让?你把皇后娘娘怎么了?” “胡搅蛮缠?”江书冷冷地看向周嫔,“你一个嫔位,是不是忘了给本宫行礼?” 周嫔脸色难看。 可江书说得对,没奈何,她只得行礼下去。 礼毕,刚要站起。 江书:“没让你起来呢。” “你……”周嫔咬牙,攥紧了手指。 朝贵妃:“谨贵妃娘娘是看不惯周嫔?她……” “本宫是看不惯她,”江书淡淡道,“怎么,你们害本宫失去了孩子,本宫还要对你们笑脸相迎?若论位份有压人,你们也不够格。” “你就得意吧……”跪在地上到底不敢起来周嫔眼中闪过冷光。 她和朝贵妃不过是得着了消息,抢先来争一个头功。 她们进不去不要紧,后面可还跟着大的呢。 到时候,看江书怎么拦! 正想着。 众人身后传来礼乐声。 明亮的灯火远远地逶迤而来。 鸿庆帝终于来了。 第638章 皇帝的心思 周嫔眼中得意和恶毒几乎要凝为实质。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鸿庆帝来了! 她不等江书开口,一股脑从地上爬起来,躲在朝贵妃身后怂恿道:“朝贵妃娘娘,快去让皇上为咱们做主!” 朝贵妃看了江书一眼。她到底比周嫔有些脑子,没太喜形于色,却也是快步迎上了鸿庆帝:“皇上,江姐姐她们拦着臣妾,不许臣妾见皇后娘娘。”说到最后一句,朝贵妃眼眶微红,声音发颤,“皇上叫臣妾来找皇后娘娘请安,臣妾连这么简单的小事都做不好,辜负了皇上,皇上怪臣妾吗?” 一旁,紫浔一惊。 这朝贵妃是奉皇命来的? 她居然还藏了这么一个杀招不肯说! 这样一来,岂不是…… 果然,鸿庆帝听闻,脸色一沉。 男人看向江书等人,“你们胆敢抗命?” 紫浔心中着急,刚想上前分辨。被身边的彤妃一拉扯,扯到自己身后护住。 江书和彤妃向鸿庆帝行了礼。 礼毕,江书一抬头,竟然是…… 眼泪汪汪的一张脸。 她的容貌本就偏清冷那一挂。眼中含泪,将落不落的,比朝贵妃更为惹人怜惜。 看得鸿庆帝都是一愣。 江书:“皇上偏心!” 鸿庆帝:…… 朝贵妃:…… 周嫔:……??? 这个谨贵妃,刚才还神气十足,现在就这般模样,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变脸! 鸿庆帝轻咳了一下,“谨贵妃,朕体恤你失子,已经封你为贵妃,你为何还说朕偏心?还想要朕怎么样?” 话说都后面,已不自觉地带了些责备。 江书却浑然未觉似得,仰脸泣道:“自从臣妾失了孩儿,失了指望,皇上只来看过臣妾那么一次!平日里,都是皇后娘娘陪着臣妾,开导臣妾。可臣妾心中,还是难以释怀。那是臣妾和皇上的血脉啊!” 这一番话说得如泣如诉。 鸿庆帝心中对江书本就有愧疚,他叹了口气,“你心里难受,也是应该的。” 江书:“臣妾不怨,也不敢怨。只能等着时间过去,慢慢弥平疤痕。可皇上为何要这个当口派朝贵妃与周嫔,来闹长春宫呢?臣妾……”她一副委屈又强忍着的模样,“臣妾不想见她们!” 原来是在为孩子的事伤心。 还有……争风吃醋。 不知为何,见江书这般模样,鸿庆帝心中居然升腾起一阵愉悦。 他喜欢看嫔妃争宠,使劲浑身解数,争抢他的那一颗心。 鸿庆帝:“谨贵妃,都会过去的,你就不要怪妍儿她们……” “臣妾可以不怪,可是皇上得给臣妾些时间。” 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江书才丢了孩子几日,就把害她孩子的嫌疑人往她眼前送,是太过分…… 鸿庆帝一愣。 不对啊。 朝贵妃是来求见皇后的,不是见江书啊。江书看见她,只是意外…… 可经江书这么一闹,声泪俱下的表演,鸿庆帝也不好意思苛责,“不然,谨贵妃就先回去,朕也很长时间没见过皇后了……” “皇上赶臣妾走?” 江书瞪大眼睛,又要哭。 同时不易察觉地扯了扯身后彤妃的衣角。 彤妃无奈,也只得跟着强挤出几滴眼泪,“皇上不愿见臣妾了,是吗?” “不是不是,”鸿庆帝忙道:“谨贵妃身体还未好全,彤儿也有身孕,如何在冷风里站着?咱们一同进去……” 说来说去,不还是要进殿,看那崔皇后。 试婚丫鬟 第511节 朝贵妃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江书啊,你到底拦不住。 谁知身边彤妃道:“不准去!” 鸿庆帝一愣。 倒不觉得如何生气。 彤妃这娇憨跋扈的语调,他许久不曾听到了。 现在听在耳中,又多了几分新鲜感。 鸿庆帝:“彤儿,不要闹。” “臣妾不是在闹!”彤妃心一横,干脆做戏做全套儿,她娇声道:“今日臣妾和江姐姐偏要截皇后娘娘的胡,要皇上去咱们的永寿宫,陪臣妾和姐姐。” 啊,好恶心。 说完她自己都快要吐了。 “好彤儿,”鸿庆帝心情大好,“待朕见完皇后,再……” “皇后娘娘身子不好,确实不宜、不宜见客……”紫浔大着胆子,颤颤巍巍道。 鸿庆帝心情正好,倒也不曾发怒,“朕是皇后的结发妻子,难道也见不得?” 他得着消息,说崔皇后已于今日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现在这么忙着赶来。 不过是为三件事:一,寻那叫他朝思暮想,不得安寝的兵符。 二,把崔皇后身边那些还忠心的,都一并料理了。 那崔氏死后秘不发丧,不过就是想循着机会,把攥在自己手里的兵符送回北疆。 那可不行,那东西,鸿庆帝必须要拿到手中。 如今,大盛横征暴敛多年,早养起了一支不逊于镇北王玄甲军的军队。再加上能和朝国联手,定能一具诛灭镇北王! 从前,时机未成熟,他不得不忍耐,让崔思宜那个早对自己没了心思,碰都不让自己碰的女人,坐在皇后的凤位上。千古以来,那位帝王的皇后,能以处子身下葬? 这不是……在明晃晃地打他鸿庆帝的脸吗? 所以,这第三件事…… 就是不管崔皇后死活,定要……坏了她身子的清白。 鸿庆帝眼中闪过阴寒冷意,上前一步,“皇后,朕来了。” 殿内,寂然无声。 看来,崔思宜是真得死了。 好,当真是好得很。 一瞬间,鸿庆帝已在心中想着,自己接下来要立哪一位皇后。 还有,如何处置崔皇后留下的那些下人。他也不愿再辨忠奸,决定统统殉葬…… 正好皇后崩逝,秘不发丧,是大不敬。这罪责,能拿来处置那些下人。 连倒向自己的那些,也统统不留。 想着,鸿庆帝阴沉了脸,一挥手:“来人!” 他身后,涌上密密层层一群侍卫。 鸿庆帝:“长春宫的下人照顾皇后不周,又忤逆朕的心意,给朕统统拿下!一个不留!” 说着,他大步上前,进入殿内。 今日,就要把镇北王崔氏的势力,从这宫中,一并拔除! 可下一刻。 一道清晰有力的声音,从殿内传来:“皇上,何故要找上门来,拿臣妾的人?她们无辜,臣妾无辜!” 第639章 年少时的情谊 鸿庆帝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背在身后的手指猛地攥紧。 崔皇后还活着? 这、这……怎么可能? 是消息有误,还是…… 自己叫崔家人算计了? 不对,不对…… 鸿庆帝到底在父皇下面,做了好几年太子,又有景翰这个兄弟时刻在侧虎视眈眈,心机手段他原是不缺的。不过是当上皇帝这些年,顺风顺水惯了,把一切都想得太理所当然,一时间反应有点慢。 他很快镇定下来,面上撑出一个自觉恰当的笑容来:“皇后,你是朕的妻子,朕想你,便要来看看你。你又何至于说这种话?” 鸿庆帝看着,崔皇后一身家常衣裳,头发高高盘起,面上日常带着妆,竟看不出脸色。 一双眸子,亮得慑人。 皇后起身向皇帝行礼,衣袖起落见,鸿庆帝看到她腕上的藤镯。 这镯子是由山林里的老藤制成,民间极多,本就不值什么。 只因这种藤蔓北疆没有,还是年少时的景庆从南方深山老林里亲自砍下一段老藤,自己寻匠人做的,才送给了崔思宜。 自此,她走到哪儿都戴着,一直戴到了现在。 “皇后有心了。” 鸿庆帝伸手,扶起皇后,顺势与她一道落座,“朕听闻皇后这一阵子身子虚弱,怎么?太医院都没登记过?可是那些太医不符合心意?” 崔皇后轻咳两声,垂下眼睫,微笑不语。 这幅温柔乖顺,受了委屈也不愿意说的模样儿…… 鸿庆帝几乎从未在明媚恣意的崔思宜身上看到过。 第一次见,十分新奇。 可也知道……崔皇后,没多少时间了。 鸿庆帝伸出手,拍了拍皇后手背,安抚道:“你心里想要什么,说出来,朕都赏你。” 崔皇后连带着一边的江书、彤妃都心中冷笑。 连朝贵妃都拼命低着头,生怕皇帝看到自己眼中闪过的讥诮。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是皇帝想要皇后的命,还要她缓慢地、痛苦地,一点一点地失去生机,死去。 如今,却来装什么神情? 真是…… 令人作呕。 崔皇后强忍着,依旧是温柔微笑:“皇上,臣妾……别无所求。唯念着与皇上的少年时光而已。” 说着,她枯瘦的手指,隔着衣袖,抚摸着腕上藤镯。 想到曾经的崔思宜明媚娇艳,满心满眼里,都是自己。鸿庆帝说不出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他对崔思宜,一开始是有少年的爱慕。可当时他不过是为避祸才被送到北疆的皇子,北疆苦寒,诸事不便,练兵辛苦,出征更是随时都有丢命的危险。 一日日刀头舔血的生活,叫鸿庆帝心中慢慢对这个跟在自己身后呱噪的少女,产生了依恋。 可他很快遇到了另外一个人…… 还是个……有夫之妇。 神秘魅惑的朝国女子,与一眼就能穿心思的崔思宜比,景庆毫不犹豫地选了前者。 更何况,那位朝国女子,还能带着他,体验极乐…… 那之后,崔家的小郡主在他心中的地位,一日比一日更不如。 但景庆有个天大的好处。他就是凭着这好处,瞒过甘太后,弑杀顼帝,赚到老镇北王性命。最后一步一步、顺顺利利地走到皇位上去的。 那就是—— 他会装。 心中对崔思宜越是不喜,表面上表现得越是无可指摘。愈发地就把那小姑娘迷得神魂颠倒,一心只想给自己做皇后。 皇后? 好啊,那就皇后。 为了得崔家全心全意地扶持,景庆将正妻之位许给了这崔氏。 崔家人疼爱崔思宜,得了这个消息,都高兴得不行。她那个素来行事粗暴的哥哥崔成火,还拉着自己彻夜宴饮,不醉不归! 天知道,景庆灌醉了崔成火之后,率领四个亲卫透透越过国界。 找那朝国女子。 什么都没做,抱着她睡了一整夜。 为了大业,娶了自己不喜欢的女子,景庆委屈! 回到盛京,离那神秘诱人的朝国女子一日日地远了,景庆心中愈发地…… 饥渴。 他身体本就较一般的男人特殊一些。 只有那朝国女子那样豁得出去的狠角色,才能让他有一展雄风之感。 可大盛女本就更偏传统一些。景庆的王府里,不记名的通房不知收了多少,却没有一个……有那女子那般的滋味。 直到…… 试婚丫鬟 第512节 他遇到了万吟儿。 一个伺候过他父皇,他该叫她一声“母妃”的女人。 因为万吟儿做了他的贵妃,连要娶崔思宜做皇后,都没有那样让景庆心烦了。 可如今…… 皇后却说,惦念着年少时期的情谊。 鸿庆帝心有所感,不禁轻叹了一口气,“皇后对朕一片痴心,朕是知道的。只是,从前贵妃娇弱,朕不得不多偏疼她一些。皇后该体谅朕。” 说得好像皇帝才是受了委屈的那个人似得。 崔皇后只觉胸中一阵烦闷,差点忍不住吐了。 窥着崔皇后脸色,江书上前道:“皇后娘娘素来是最体谅皇上、体谅后宫这些姊妹们的。臣妾等,都多亏了皇后的照顾。” 说着,带着彤妃,盈盈下拜。 无奈,一旁的朝贵妃听了这个话头,也只得跟着跪下,口中谢恩。 只有周嫔慢了半拍,十分惹眼。 崔皇后忙扶起江书等人,“这是做什么,动不动就跪,你身子还没养好呢!” 又看向彤妃,“彤妃也快请起,你腹中怀有龙嗣,可要千万小心身子。” 三人热乎乎地拉着手在一起叙话。 对地上跪着的朝贵妃、周嫔视若无睹。 鸿庆帝有些心痛,“皇后,妍儿她……” 崔皇后这才像刚想起什么似得,看向鸿庆帝,“瞧臣妾,看到皇上来,都欢喜得昏了头。” 朝贵妃胸中舒出一口气来,正准备就坡下驴起身。 崔皇后:“皇上刚才,说什么要处置臣妾的奴婢?臣妾不明白,这是为何?” 朝贵妃又跪了回去。 鸿庆帝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没有的事。是皇后……听错了。” 崔皇后也并未深究,她坐下,叫宫人为皇帝等人上了茶,才慢悠悠又道:“臣妾刚才听着,朝贵妃在外面,说什么要向臣妾请罪。” 地上的朝贵妃身子一僵。 随即,崔皇后的脸转向她:“现在见到了本宫,贵妃怎么不说话了?” 第640章 朝贵妃请罪 “这……” 朝贵妃肚子里一顿乱骂。 那请罪的话,不过是她笃定崔皇后死了,刻意说出来,给江书、紫浔她们施加压力的。 没想过会真的被皇后听在耳中。 请罪? 她有个屁的罪好请! 可这话,确实是从她自己的嘴里说出来的。 朝贵妃看向鸿庆帝,皇帝却别过脸去。 是不打算帮她说话的意思了。 朝贵妃心中明白,这是皇帝皇后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正在闹别扭。如今,是皇帝做了对不住皇后的事,被皇后抓到了痛脚,皇后正打算借题发挥一轮。 可皇帝能错吗? 自然不能。 那错的就只能是自己这个贵妃…… 她不过是鸿庆帝用来挡枪的马前卒。 她没得选…… 想着,朝贵妃认命地深吸一口气,躬身下去,以额触地,“皇后娘娘,臣妾自入宫承宠以来,还未曾执妾礼向皇后娘娘请安,是失礼于中宫。今日,臣妾特来请罪。” 身后的周嫔也跟着磕下了头。 崔皇后端起茶杯,吹开茶沫子,喝了一口。 才向鸿庆帝道:“皇上还有旁的事儿吗?” “朕就是来看看你……” “既如此,皇上可愿同臣妾一起用膳?” “这……就不必了。皇后身子刚好,怕还累不得……” 崔皇后点了点头,心中松了一口气。 才向地上跪着的朝贵妃转过脸去。 朝贵妃被在一边晾了好半晌,只觉跪得膝盖疼,腰身也一阵阵发痛发麻,正等着皇后让她起来。 随之崔皇后一开口,略带着诧异,“周嫔,你在这里做什么?” 糟了! 朝贵妃心中一沉。 周嫔那个没脑子的…… 周嫔:“臣妾……随朝贵妃娘娘,一起来向皇后娘娘……请罪。” 崔皇后轻咳了两声:“这倒奇了,你何罪之有?” 说着,不等周嫔回答,崔皇后又看向鸿庆帝,温和笑道:“周嫔妹妹与谨贵妃一同入宫,当年晨昏定省,向来是不曾缺过的。周嫔请的什么罪?” 经崔皇后提点,鸿庆帝黑沉的目光转向周嫔。 心中不悦终于有了发泄的口子。 鸿庆帝:“是啊周嫔,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跪在地上的周嫔一惊,张了张口,竟不知道该回什么话。 江书轻笑一声上前,“皇上,这周……周妹妹,与臣妾我们一同封妃,素来鲜少走动的。没想到,如今却和朝贵妃这般要好,真是让臣妾和彤妃妹妹都好生妒忌啊。” 她这一句,鸿庆帝也觉出些许不对。 是啊,这周氏出身寒微,无依无靠,全是靠着他这个皇帝的提拔,才做了妃子。 从前不见她如何争宠,完全被江书和彤妃掩住了光辉。还以为她四个老使本分的。 怎么自从这朝国女子朝贵妃来了,这周氏就跟着上蹿下跳的,场场都不落下? 朝贵妃有他这个皇帝的宠爱,就算是当马前卒,关键时刻,鸿庆帝知道自己也会捞她一把。 可这周氏…… 就让皇后出出气吧! 打定了主意,鸿庆帝看向周嫔的面色愈发的黑沉,“周氏,都是你教坏了朝贵妃!” 周嫔:??? 朝贵妃:??? 江书和彤妃飞快地对视一眼,知道这一局这狗皇帝又要丢周嫔,保朝贵妃了。 一旁,崔皇后心中丝毫不泛波澜,甚至觉得有点好笑。她手指轻抚着茶杯,定定地看着下首,要看皇帝如何演这出戏。 鸿庆帝:“朝贵妃一个朝国人,哪里知道后宫中这些弯弯绕绕?还不都是你怂恿教坏的?” 周嫔:??? 她……她哪有那种本事? 周嫔一抬头,触上鸿庆帝骇人的目光,一时间脊背上都起了薄薄一层冷汗。 皇帝看起来好怕人,不会要…… 杀了她吧? 周嫔嘴唇哆嗦着解释:“皇上,臣妾没有……” “臣妾还听说,”崔皇后轻咳了一声,目光悠悠地转向周嫔,“周嫔明明降了位份,却还一口一个自称‘本宫’,是你的规矩没有学好,还是,你对皇上的惩处,心怀不满?” 一顶大帽子落下,压得周妃几乎要瘫倒在地,“皇上,皇上!臣妾没有,没有啊!是那太监陷害……” 此言一出,朝贵妃闭了闭眼。 这个蠢货! 果然,江书好奇地眨眼,“太监,什么太监?” 周嫔猛地捂住嘴,脸色苍白得死人一般。 她目光在屋内众人脸上惊恐地扫过,最终还是落到了朝贵妃身上,“贵妃救我!” 朝贵妃:…… 周嫔爬到朝贵妃身边,死死扯住她的裙角,遮住鸿庆帝视线,无声地说着:“你妹妹!想想你妹妹!” 此刻朝贵妃真恨不得皇帝马上就把这周嫔拖出去砍了。 光风霁月的王世子,怎么会有这么又蠢又坏的妹妹? 朝贵妃闭了闭眼,只好顺着周嫔的话,向崔皇后道:“皇后娘娘,周嫔她……与臣妾一见如故,她、她心思单纯,没什么坏心眼,求皇后娘娘,求皇上……” 崔皇后轻笑不语。 鸿庆帝却不肯就这么放过,“妍儿,你是朝国人,不懂这些后宫女人的弯弯绕绕!你就是从与周嫔交好之后,才屡屡犯错!朕怎么忍心看着你被她欺瞒?今日定要一并惩处了,以正后宫的风气!” 周嫔:“我没有!皇上,我没有啊!” 试婚丫鬟 第513节 朝贵妃真想把周嫔从自己身上撕下去。 她的眼泪鼻涕,都黏在自己昂贵的织金衣裙上了! 可…… 想想妹妹! 朝贵妃:“皇上,臣妾不懂什么,但臣妾觉得,您和皇后娘娘,是误会周嫔了。” “哦?” 朝贵妃边寻思边慢慢说:“今日,臣妾与周嫔闲聊时,周嫔讲起她刚为妃时,还需向皇后娘娘晨昏定省,十分守礼。臣妾听了,心向往之,又思及自己从不曾向皇后娘娘请安,心中惶恐,这才……这才央了周嫔陪臣妾一同来长春宫,不想,却因此冲撞了皇后娘娘。” 朝贵妃一咬牙:“都是臣妾不懂事,都是臣妾的错!周嫔她没能拦住臣妾。” 见众人无声。 朝贵妃只得继续说下去,“也是臣妾初来乍到,大盛话说得不好,不知何时该用‘本宫’,何时能说‘臣妾’,央周嫔教我……”她绞尽脑汁地编着,“想是我日日请教,把周嫔也弄乱了……” 这理由过于牵强。 可皇后没有当场发作,揪住不放。 鸿庆帝也乐得就坡下驴,放过拉倒。 想着,鸿庆帝看向崔皇后:“皇后,你看……这周嫔,也是好心办了坏事。” 一旁,江书笑了,“皇上,您看,朝贵妃真是个实心人。周嫔险些害了她,她还要帮周嫔说话呢。” 鸿庆帝微微一愣。 他印象中,这朝贵妃可不是这么好的性子。 莫非…… 她和周嫔,背着他,有什么? 第641章 一降再降 朝贵妃手指猛地攥紧。 正想着要不要装昏迷脱身。 没防住一旁的周嫔开口:“谨贵妃,臣妾不曾有心害过朝贵妃,不过是同她一见如故……”她的脑子终于灵光了一会,低垂下眼睫,眼中泪光闪烁,“臣妾……虽入宫已久,可恩宠日稀,在这后宫中,没什么说得上话的姊妹,只有朝贵妃不嫌弃我……” 这话,不但摘出了自己,还顺便说江书、彤妃她们势力,不肯与她交好。 倒不是她的错了。 江书还不及开口。 一旁半晌不语的彤妃开口:“周嫔这话奇了。咱们一同封妃的姊妹,向来彼此交好。我随谨贵妃同住,一直多得她照顾。谨贵妃与去了的顾妃,也是年少时就结下来的情谊。”她顿了顿,“怎么就和你说不上话?还不是你自己孤僻?” 周嫔一阵无语。 才发现,这谨贵妃,试婚丫鬟出身的玩意儿,在这后宫之中…… 人缘居然真的很好。 她一句话说错了,心里又慌了起来,手不觉攥紧了朝贵妃衣袖。 不小心掐到她手臂上的嫩肉。 “嘶……” 朝贵妃强忍着痛意,和蹬开周嫔的冲动。 她略过江书和彤妃,只想皇上皇后求情,“皇上,皇后娘娘,臣妾只有周嫔一个要好的姊妹,求皇上皇后娘娘,勿要责罚与她……” 手臂上的痛,让朝贵妃眼中轻而易举地淌出泪水,“皇上,求您了……” 还是一旁的崔皇后看不过眼,她抬抬手,“罢了。” 得皇后这一句话,鸿庆帝才道:“周嫔,既然朝贵妃为你求情,朕就再宽恕你一次。”他顿了顿,“不过,死罪难免,或罪难逃。” 周嫔瞪大眼睛,心口砰砰直跳。 皇帝都知道她是无辜的,还要罚她? 鸿庆帝看了看一旁垂着脸,姿态恭顺的江书。 “这样吧。既然周嫔你性子孤僻,干脆也不要一个人住梨花院了,就去谨贵妃身边伺候吧。” 彤妃抬头正要说话。 被江书不易察觉地扯住衣角。 还是崔皇后缓了缓,开口道:“谨贵妃的永寿宫本就不大,如今已住了彤妃一个怀孕的妃子,再加上一个周嫔,怕是谨贵妃照顾不过来……” “不用照顾,”鸿庆帝冷冷道:“从今以后,周嫔褫夺嫔妃之位,降为宫女,就在谨贵妃身边伺候,叫她好生学学规矩!” 说吧,鸿庆帝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是在佩服自己的英明。 既然今日硬闯长春宫的事,总要有一个说法,那就只能是……周嫔顶缸。 总比惩罚他心爱的朝贵妃强。 再说这个周嫔,无依无靠的,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如今降成宫女,也不过就是把她打回原形,前朝后宫,没有一个人会为她说话。 至于派她去永寿宫…… 也是正好看着江书。 鸿庆帝对江书、彤妃没什么怀疑,只不过这棋子儿,能多埋一颗,就多埋一颗,不过是多年的习惯罢了。 若是江书,或者更加跋扈的彤妃容不下周嫔,杀了……也行。 反正这么多年,周嫔那张寡淡的脸,他也早就看够了。 想着,鸿庆帝:“就这么办了!” 事已至此,没人敢再求,也没人能再开这个口。 周嫔就这样,变回了宫女。 鸿庆帝也待不下去,“皇后,朕看你是累了。朕就先走……” 崔皇后今日还活着。 可鸿庆帝对她下药的分量,自己很清楚。 活得过今日,也活不过明日。活得过明日,怕是不出半月,也要传出凶信。 不急。 总能等得到。 送走鸿庆帝,朝贵妃也垂着头离开。 周嫔想走却不敢走,只能恨恨地待在一边。 江书吩咐阿翘,先送周嫔回永寿宫,好生看管起来。 周嫔被带出长春宫,走得远了。 崔皇后才身子一晃,软倒在榻上。 “皇后娘娘!” 江书皱眉,连忙上来搀扶,“说了这一大篇子话,累极了吧?” “本宫……无事……”崔皇后低低喘了一会儿,才抬头看向彤妃,“你的手段好。本宫已经很久都没觉得身上这么送泛了。” 彤妃被夸得脸色微红,不觉也嘴甜道:“皇后娘娘,这不算什么。皇后娘娘若肯叫我治病,那时候放能见到我手段呢。” 崔皇后笑而不语。 蝼蚁尚且偷生,她岂是真的不想活下去? 可她是皇后! 要她命的人,是皇帝。 她如何才能逃出一条命来,不连累旁人,也不牵连母家? 刚刚升起的希望被崔皇后无情地狠心掐灭。 如何能活?她想不出…… 身旁,江书拢住崔皇后冰冷的手指,劝道:“娘娘,咱们总能想出办法的……” “不成……”崔皇后摇头,“本宫……不能牵连母家。若本宫不肯就死,后面皇帝不知又要出什么旁的阴招,这后宫都是他的,全天下都是他的……”崔皇后无力道:“我们女子,斗不过他。” “谁说斗不过……” 江书的话被彤妃打断。 彤妃:“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为皇后施的针,只逼出来这么一丁点儿精气神,耗尽之前,咱们得把叛徒先抓出来。” 沉吟片刻,崔皇后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她向紫浔:“把那几个人,都带来吧。” 那几个人! 叛徒真的不止一个! 紫浔眼中含泪,答应着去了。 一时殿内空寂无人。 崔皇后自嘲地笑了,“本宫自诩宽仁待下,每逢年节都赏赐,更从不轻罚。这也是我崔家祖训。这些人,多是自小儿跟着我,为何、为何……竟要背叛?”她冰冷的手指好像锤死的鸟儿,在江书掌心轻轻抽了抽,“你说,本宫这个皇后,是不是做得很失败?” “不是的皇后娘娘,”江书用力抓着崔皇后的手,“你……你很好。是他们鬼迷心窍……” “不是的,”崔皇后摇了摇头,“这么多下人一起背叛,是我这个主子的错……” 江书张了张口,不知该怎么安慰。 人是会变的,人形也是复杂的。 试婚丫鬟 第514节 崔皇后行事过于宽仁。她手下人,有人背叛,却也有人肯为她去死。 凡事都有两面性,不该一概而论。 江书正想着如何安慰崔皇后。 一旁彤妃开口:“皇后娘娘,您敢杀人吗?” 第642章 皇后娘娘,你敢杀人吗? 崔皇后微微一愣,然后笑了。 “本宫十五岁上战场。不瞒你说,本宫剑上,确有不少朝国亡魂。” 杀人? 她怎么不敢呢? “既然如此,待会儿的叛徒,皇后娘娘可要杀了了事?” 崔皇后目光一怔,过了片刻才迟疑道:“我……不知道。” 那些人该杀,可是…… 崔皇后目光略带着迷茫,在江书和彤妃脸上转了转,“你们劝本宫杀?” “不是。”江书摇头,“敢问一句,皇后娘娘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为何入了宫,竟就这般心慈手软?” 崔皇后:“敌人自然该杀,可……” 她自己顿住,已是想明白了。 江书:“皇后娘娘有慈悲心肠,也有雷霆手段。是杀是留,娘娘需自己决断。”她用力捏了捏崔皇后的手,“无论如何,娘娘都是一位好皇后。” 说罢,她拉着彤妃起身,“这是皇后娘娘的家务事,咱们避一避吧。” 彤妃点头。 和江书避到了外间,只听得不一会儿,皇后房中就被带进来了人,一时间哭声,求饶声响起,模模糊糊的,听不清说得是什么。 彤妃有些忍不住:“你说,皇后能狠下心吗?” “我不知道。” “可她若是连几个下人都不敢杀,她……”这个皇后,也坐不稳。 “放心吧,皇后娘娘会做出正确的选择。”顿了顿,江书轻叹一声,“若是我,怕是……也不敢。” “呵,”彤妃轻笑一声,“真没用。” 没走出上三洞,她的手上就沾满了血。 第一次杀人时,她才多大…… 后脑一阵锐痛。 彤妃脸色一变。她怎么会头痛得如此频繁? 一旁,江书注意到她脸色,“你怎么了?可是累到了?” 片刻后。 彤妃摇头:“没事,我没事。” 两人又等了一炷香时间,紫浔红着眼睛过来请人,“两位娘娘,皇后娘娘有请。” 进得皇后房中,只见崔皇后斜倚着床榻,微微气喘。 显然是激动的心情还未平复。 她一见二人进来,张口就是:“事涉的四个下人,本宫全部赐死。”她顿了顿,压下剧烈起伏的心口,“其中有一个侍女是自幼跟着我的,只因为、因为本宫上次赏赐,少给了她一两银子,便怨恨上……” 见她状态,江书有些担心,“娘娘……” “本宫没事,”崔皇后摆了摆手,“本宫从前想做个好女儿,好妹妹,如今想做个好皇后。好皇后不该杀人。可是……”她苦笑了一声,“如今,本宫也不在乎了。” 挣脱贤后的枷锁,崔皇后觉得从前的自己又可怜又无力。 可惜现在,她没多少时间了。 崔皇后目光坦然地看向江书二人,“多谢你二人。本宫会传话回家里,崔家从今往后,在后宫中,定会扶持你二人。” 崔皇后眼中闪过强烈的光,“为本宫母家计,也为天下计,本宫……会劝皇帝立江书为后。彤妃,你腹中若是男孩,本宫可保他成为太子。” 江书、彤妃对视一眼。 知道这是皇后遗言。 江书上前:“皇后娘娘,您……可还有话?” 崔皇后眼中泪光闪烁,“皇帝对本宫并不爱重,却要看崔家的面子。葬礼想必也不会太过,你二人得空,帮着本宫照拂一下便是。”她顿了顿,回忆着自己过往的一生,“其它的,也没什么了。” 崔皇后决心去死。 江书:“皇后娘娘,您……不想回家吗?” 崔皇后微微一愣,目光柔和下来:“想。” 北疆,那么遥远的北疆。 每到冬天,就大雪纷飞的北疆。 洁白的,厚厚的雪被,会覆盖掉大地上所有的污秽,闪闪发光,宛如水晶。 爹,娘,哥哥,祖母,姑姑…… 只能……来世再见。 江书的声音远远传来:“皇后娘娘,不想魂归故里吗?” 崔皇后摇摇头,“本宫死后,要入葬帝陵。那封墓石,只有皇帝驾崩,才会再次打开。本宫……回不去。” “我有法子让娘娘回去。”江书看向崔皇后,目光闪闪,“娘娘可愿一试?” 朝华殿里。 朝贵妃憋了一肚子的气,一回来就闭锁宫门,在屋内连砸了好几只半人高的青花瓷花瓶。 晦气,真是晦气! 本来是鸿庆帝得了皇后已死,却要秘不发丧的消息,叫自己先去看看。 谁知道皇帝的消息也会有错! 什么好处都没捞到不说,还被迫向那个病恹恹的皇后请罪! 还有,折了周嫔…… 周嫔…… 朝贵妃动作一顿。 她停了下来,自己坐回高背椅上,微微喘息。 这个周嫔,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讨厌得紧! 她就像一只吸血虫,只知道趴在自己身上吸血,旁的什么都不做,也不会做! 最烦的是,她自私自利,又没长脑子,根本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死都不能在皇帝跟前说!还三番两次地要拉踩自己。 她真是…… 该死! 如今,更是受了奇耻大辱,叫人褫夺了妃嫔的身份。 堂堂的朝国公主,宗室之女,王世子的亲生妹妹。 给一个盛国奴婢出身的妃子,做宫女! 真是! 滑天下之大稽! 这样的人……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她怎么不死?她就应该去死! 去死…… 死? 朝贵妃的思绪,在这个字上来回地打着转儿。 是啊,那周嫔怎么不死呢?她要是死了,该有多好。那样的话,岂不是一切麻烦事儿都没了? 不会再有人拿她妹妹和家人的性命来威胁她。 她也可以一门心思往上爬,不用再拉扯这个蠢货。 可是…… 朝贵妃苦笑了一声。她早看出来周嫔不是个有心气的,只会窝里横。 自杀,她断断是不肯的。 可要是…… 谨贵妃因为失了孩子,迁怒于周嫔,将她折磨致死呢? 或是,她临死前,又挣扎着,伤了彤妃肚子里的孩子呢? 那岂不是…… 两全其美了? 朝贵妃胸口前剧烈的起伏慢慢地平息下去,她笑了。 崔皇后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那皇后的凤位,能坐上去的,不是她,便是江书。 若江书身上背了苛责下人,打杀致死的污名…… 那一切,不就都是她的了? 试婚丫鬟 第515节 “周嫔,哦不,公主,”朝贵妃轻笑,“你给我惹了这么多麻烦,现在,也该帮我一把了。” 第643章 顾如烟的妹妹 这日,离开长春宫。 江书只觉浑身疲惫。 身旁的彤妃还在聒噪,“你说,给崔皇后留下的药,她会用吗?” 江书老老实实摇头,“不知道。” “不过啊,就算是服下蛊虫,假死之际,也要被葬入皇陵。这皇陵,可不是那么好出来的……”她顿了顿,眼睛一亮,“沈大人,或许能帮这个忙。” 江书想到的人,也是沈无妄。 从前,沈无妄就专门替鸿庆帝下墓,找些前朝的好东西,充做军费。 后来,又为他找药。 可…… 想起之前的事,江书皱眉。“再想想旁的法子……” 那沈无妄心机太过于深沉,她……如今有些怕他,还是想远着点儿。 毕竟,他不是从前的沈无妄。 彤妃明白江书的顾虑。可她也知道,把崔皇后从皇陵里带出来,这事儿,恐怕真就只有沈无妄能干。 可看江书的样子,她也知道再劝无用,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还有那个周嫔,哦不,那个小宫女,你真打算留在身边?” “不然呢?”江书苦笑,鸿庆帝还真是给她出了个好大的难题。 那朝国使臣已经供出,这周嫔就是朝国公主。在大盛后宫潜伏多年,是为了生下皇嗣。 把这个一个人塞到自己身边,真是麻烦。 彤妃:“不然……”她身后在自己纤细的脖颈前,做了个横噶的动作。意思是:杀了? 江书摇头:“那岂不是给了朝贵妃攻讦永寿宫的理由?” “也是。那……” “先着人看守起来吧。看得紧些,想必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另一边。 自从长春宫出来,鸿庆帝心绪起伏不定。 崔皇后要死了。 虽是他一力促成,没半分不舍。 可毕竟,那是从小儿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庆哥哥”地喊着的崔思宜。 都怪她…… 出身太过于高贵。 镇北王不肯自动削藩臣服。 不然,那崔思宜若是愿意一门心思只靠着他这个夫君活着,他早就把她宠上天了。何至于这么孤清一辈子?到死都没尝过男人的味道? 鸿庆帝心思又一动。 刚才…… 崔皇后看着神色还好,要不要…… 或许,病骨支离,别有一番滋味?也好,好生地挫一挫皇后的锐气! 正是越想越觉周身热血沸腾的时候。 “皇上,朝贵妃在殿外求见。” “不见。”朕要去找朕的皇后。 “可……朝贵妃脱簪请罪,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在寒风之中发抖……” 鸿庆帝一愣,心软了些。 片刻后,叹了口气:“罢了,叫她进来。” 既然妍儿这么冷,那他还是先温暖温暖妍儿吧。皇后……可以再等一等,他总是不会亏待她的。 第二日。 御书房内。 荒唐一夜后,鸿庆帝刚醒,便听得身边伺候的太监小心翼翼报进来:“皇上,顾大人求见,已在外面等了好些时候了。” 顾、顾大人……? 鸿庆帝揉了揉发晕的眉心,才反应过来,这个顾大人,是顾刚则,死了的顾妃的爹。 “知道了,让他等着。” 皇帝沐浴更衣,又过了大半个时辰。 收拾清爽的鸿庆帝才夺到书房桌前,见了顾刚则。 “顾卿,一向身体可好?” “蒙皇上关怀,老臣老了,不过残喘而已。” 可鸿庆帝看着,这顾刚则面色红润,倒衬得他比之前有些年轻。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可顾家刚死了女儿不久,连带着顾太后也去了,势力大不如前,他哪儿来的喜事? 鸿庆帝:“卿有何事?” 听完顾刚则的跪地祈求,鸿庆帝陷入了沉思。 好半晌。 鸿庆帝:“这……不劳民伤财吗?” “老臣僭越,陛下此话谬矣。皇室开枝散叶,本就是国家的福分。如今皇上登基三年,有孕的嫔妃不过二三。这,实在是皇上谨慎修德,不近女色所致。也是后宫嫔妃未尽到自己的责任。”顾刚则磕头,“连老臣去了的女儿,也难辞其咎。” 这一番话,说得鸿庆帝当真十分动容,“所以,卿才建议朕选秀?” “正是。也该是时候遴选天下秀女,入宫伺候了。” 鸿庆帝沉思良久:“好。” 崔皇后要不行了。 他这后宫里,有名分的才那么三四个妃子,也委实是有点太少。 鸿庆帝:“顾卿,此事便交由你去办。” “是!老臣还有一不情之请。” “说。” “顾妃去后,老臣拙荆思念女儿,也跟着去了。”顾刚则叹了口气,“老臣为慰膝下寂寞,收养了一个旁支顾氏女,记在拙荆名下。” 鸿庆帝点了点头。 这意思就是说,顾家,又有了嫡女了。 顾刚则:“求皇上,为小女赐一门好婚事,以慰她姑母、嫡母和姐姐的在天之灵。” 原来是要用收养来的养女结亲,巩固实力。来皇帝处为此女讨一个出身。 这顾家的势力大不如前。再说,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又是收养来的,能搅动什么风云? 这恩典,给了就是。 想着,鸿庆帝:“不知顾卿可有看上的青年才俊?” “不瞒皇上,小女确看上一户人家。” “谁?” “正是……武安侯府,幕亓一。” 半晌,上首的鸿庆帝笑出了声,“好。朕允你。你叫你那女儿,入宫向皇后娘娘和两位贵妃请安,她若果真是个好的,朕为她赐婚!” 永寿宫中。 “周氏,你现在不过一个扫洒宫女,如何敢就闷着头径直冲撞娘娘卧房?你不要命了?” 几个小宫女拦住正要进殿的周嫔,“交代你做的事,都做过了吗?” 面对着这帮从前自己一眼都不愿多看的小宫女,周嫔只觉心中难受的紧。 她怎么会沦落至此?怎么会?! 还不是都怪…… 朝贵妃那个没用的! 她要是有用,怎么会拦不住皇帝? 现在可好,她,堂堂朝国公主,却要伺候一个试婚奴婢! 不然,她还是、还是死了算了! 周嫔眼眶一红,扭身就走。 身后传来小宫女们的讥笑声。 她不活了!无颜面对母国,无言面对哥哥、父皇、母后…… 可她要死,也要…… 杀了朝贵妃的妹妹,以儆效尤! 让她贱婢知道,她金妍熙就是爬得再高,她也是她的主人! 试婚丫鬟 第516节 第644章 周嫔留不得了 “你瞧她那副样子,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妃呢!” “害我们家娘娘落了孩子,只是罚她做回宫女,皇上已经够宽宏大量的了。” “就是,要我说啊,就该……” 周嫔猛地回头,锐利的目光,盯在那几个聚在一起说嘴的小宫女身上。 江书这个出身卑微的盛国女子,确实人缘好得紧。 永寿宫中,即使是地位最低的小宫女,背地里也少不得说江书一句好。很是为她打抱不平。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周嫔来永寿宫的日子,过得格外的苦。 江书倒不曾如何磋磨于她,只吩咐了人,把她好生看管起来,也没见叫她做什么重活儿。可越是这样,这些永寿宫的小人就越是看不惯她,有的没得总要给她使些绊子。 “凭什么咱们起早贪黑地辛苦劳作,人家还在那儿当娘娘呢,高枕无忧!” “就是,分明是一样宫女出身,真不知道她在高贵些什么!” “可不?我私下里问了内务府当值的小武,说她啊,出身卑贱得你都想不到……想知道?附耳过来!” 一句句闲话传到周嫔耳中,她攥紧了手指。 杀了…… 想把她们这些多嘴多舌的贱婢,全都杀了! 还有那个谨贵妃……还有嚣张跋扈的彤妃。 还有…… 金妍熙那个贵妃…… 一个不留,一个不留!!! 可自从周嫔被送到永寿宫后,她好像就真的为人所遗忘。她身边伺候的下人,一个都不曾带来,好容易在大盛后宫内,打通的关系,也几乎瞬间就坍塌殆尽,什么都不剩。 联系不上人,甚至连给朝贵妃递一句话儿,都难上加难。 这…… 不是要逼死她吗? 难道,就真的要让她,堂堂的朝国公主,在盛国做一个宫女? 就这么…… 终老于此? 还要眼睁睁地看着金妍熙那个贱人恩宠日固,最后生下盛国的继承人,名垂青史。 而她,以公主之尊,却只能活成一个笑话? 周嫔周身打了个寒战。 不要……不要啊! 周嫔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那个做王世子的哥哥,真正的交代: “你的恩宠稀薄,已然如此,便不要强求,明哲保身为上。” “金妍熙是个能干的,连皇姐都对她的能力十分认同。你辅佐她,尽快生下继承人即可。” “她也是宗室女,身体内流淌着朝国皇族的高贵血统。生下继承人,她够资格。” 不甘心的,是她啊! 凭什么?凭什么叫她堂堂的朝国公主,真正的金枝玉叶,辅佐金妍熙一个宗室旁支? 天底下没有这样的规矩! 没有! 旁人怎样,她姑且可以不管。 可这个金妍熙,她一定要死死地踩在脚下! 如今她从妃位一路跌落下来,金妍熙那个贱人,一声不吭,也不说伸手拉她一把。 她就要让她付出代价! 最好,和她一样…… 不,金妍熙不能比她更高贵! 自己是个宫女,她就应该是个……贱奴! 想着,周嫔唇边勾起一个阴狠的笑。 她在永寿宫中等啊等啊,终于等来了负责沟通传信的小太监。 周嫔不顾小太监推脱,自衣袖中掏出早就写好的一封信,塞在他怀里,“帮本宫传信回去!日后必有重赏!” 那小太监撇撇嘴,不以为然。 可也只好收了。 他刚出宫门没多久,脚步一转,径直就到了—— 朝华殿。 好容易窥着鸿庆帝不在的时辰,那小太监跪在朝贵妃跟前,哆哆嗦嗦地自袖中拿出周嫔手书,墨迹未干的那封信,“娘娘,这是永寿宫那个不安分的,要往朝国传的信。请您过目。” “呵……” 高高在上的朝贵妃,轻笑一声:“她既然要写信回家,让她写就是了,还巴巴儿拿给本宫看什么看?” “娘娘有所不知,”这小太监惯是跑这条通路的,几年下来,已是十分熟稔,“咱们这一套传信的体系,是有上下尊卑之分的。” “哦?说来听听。” “从前,那静淑公主是周妃,也算身居高位。您虽是贵妃,可到底来得晚,在这宫中,诸事不熟。故您传回家乡的书信,都需公主检查过,才可放行。可如今,就大大不同了。” “怎么说?” “公主被打为宫女。宫女吗,在这宫中,什么资源都没有,怕是往后都爬不起来。如今,小的们,统以您马首是瞻!这静淑公主……哦不,周宫女的信,自然要您过目,检查无误后,方才能传给朝国。” “原来如此。” 朝贵妃心情大好,“把信留下,本宫得闲了,慢慢地看。” “这……” “赏。”朝贵妃懒懒地一抬手,向身边宫女,“皇上昨儿不是赏了本宫一大串儿东珠叫盘着玩儿?本宫嫌太大,不喜,就赏给这个小太监吧。” 东珠! 那可是稀世的宝贝! 一颗都够得上盛京城内一套不大不小的院子了。 更别说是一串! “谢贵妃娘娘!谢贵妃娘娘!小的宁可肝脑涂地!” “往后,还有倚重你的地方呢。下去吧。” 待到殿内无人,朝贵妃才轻哼一声,纤细的手指捻开黏在一起的信纸,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越看,口角边越是渗出冷笑。 好啊,真好! 这个静淑公主,在传回家乡的信中,明明白白写着,叫人活生生溺死她方才五岁的幼妹! 再把幼妹身上自幼带着的金锁送到大盛宫中,她的跟前,用以威慑。 这贱人,这贱人! 是留不得了! 朝贵妃沉思了好久,“来人。本宫明日要去永寿宫,拜见谨贵妃娘娘!” “是!” 朝华殿的宫女、太监们连忙准备起来。 挥退了从人,金妍熙将自己闭锁在宫室之中,提起了笔。 不是只有静淑公主一个人,会写信的。 到得第二日,朝贵妃一行人去了永寿宫。 听到小太监通报,江书就知道,这朝贵妃定是冲着周宫女来的。 她轻笑一声,懒懒道:“告诉朝贵妃,本宫身子不适,不想见外人。不过……本宫这永寿宫中,梅花开得正艳,朝贵妃若是喜欢,可以自行玩赏。” 既然来找周宫女说悄悄话,那她这个主人,自然要闻弦歌而知雅意,给两人创造个好环境了! 第645章 赏梅 没一会儿,那小太监跑回来:“娘娘,朝贵妃进了咱们的梅园,她的人,把咱们的人都赶出来了。这、这……” “无妨……” 江书挥了挥手,“随她去吧。既然是想说悄悄话,自然不愿旁人在场,咱们不用难为。” 梅园中。 永寿宫旁的宫女、太监,都被朝贵妃的人,远远地打发了出去。 只留下周宫女一个。 她站在梅树下,远远地看着朝贵妃一行人,辉辉赫赫地行来。 而自己形单影只,一身粗布衣裳。 这对比,不要太惨烈…… 试婚丫鬟 第517节 周宫女的牙都要咬碎了。 看向朝贵妃的眼中,迸发强烈的恨意,根本难以掩饰。 不过一个宗室旁支女,在她面前,装什么装呢?等着、等着她那远在朝国家乡的小妹妹,尸体被人捞上来,贴身物件儿送到盛国的。 有她哭的时候! 只是……还不是现在。 周宫女在脸上勉强挤出笑容,“妍儿……” 朝贵妃冷锐的目光在她身上一转。一扬手,止住了周宫女的话。 周宫女心中不服,本不想听她的。 可不知为何,朝贵妃那一身华服,满头宝饰,竟就这么震慑住了她。她竟也讷讷地,就这么闭了嘴。 等到朝贵妃细细吩咐了身边跟着的下人,四散开去。 朝贵妃才散步并做两步,奔到周宫女身前,双手抓住她的手,“公主,您受苦了。” 这下,周宫女心中的不平,方才稍安了些。 她有些不自然地抽出了手,“你如何现在才来?可有什么法子,救我出去?” 朝贵妃满脸愧色地摇头,“臣妾求了皇上几次,可皇上正在盛怒之上,不肯答应。还因此事,责备了臣妾……” 周宫女脸色难看,“……到底还是你没用。” 没想到朝贵妃并未与她争执,反而是点了点头,“都是臣妾的不是。” 她这样乖顺,周宫女倒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埋怨道:“如今,你在朝华殿里风光,我却被***如此……” 朝贵妃来这梅园的时候,一路都留心观看,知道周宫女并未被安排做什么重活儿。心中只觉得她矫情。 可也摆出一脸关怀的神色,“不然,臣妾试着与那谨贵妃说说,让她把公主你,让给我?不过一个宫女而已,她应该也不会拦着不让……” “敢问朝贵妃娘娘一句,我就算是被你要回了朝华殿,请问我这身份,算什么呢?” “皇上不答应复你的位份,就算是回了朝华殿,你也只能……还做宫女。” 一股怒火直冲心口。 周宫女:“好,好一个还做宫女!你……” “公主,”朝贵妃一脸愧疚地打算周宫女,“臣妾岂敢真的要您伺候?不过、不过是在皇上来的时候,装装样子,皇上走后,您还是我们朝国的公主。” 这…… 还差不多。 可周宫女静下心来,稍一寻思,就知道不对。 不说旁的,自己是鸿庆帝“赏赐”给江书的,她岂能就这么轻易放手? 就算谨贵妃肯放人,怕是皇帝也不肯。 到时候,又要说她周宫女不安分。 再说,去那朝华殿。谁不知道如今后宫中第一得宠的,就是朝华殿。鸿庆帝十日中,有九日都要歇在朝华殿中。那这九日,她岂不是都要做宫女,伺候皇帝和贵妃? 那不行! 那是天大的耻辱! 还不如在永寿宫中躲懒。 想着,周宫女只好遗憾地婉拒,“你的朝华殿,我……不便就去。你还该努力,早日怀上龙胎,也早日捞……”我出去。 “自然是这个理!只是委屈了公主!” 两人都眼眶发红,眼看着就要抱头痛哭。 可周宫女却不曾提过一句,她要送到朝国,置朝贵妃幼妹于死地的那封信。 朝贵妃彻底心寒。 两人又说了几句,周宫女方才想起来问:“你今日这般大的阵仗,总不会是专程为了找我……” 此言一出,朝贵妃一脸为难,最终点了点头,“王世子有吩咐……” “哥哥有信使抵京了?” “是。” 说着,朝贵妃自衣袖中抽出一张朝国特有的桔梗花纹样信纸,在周宫女面前展开。 周宫女一把夺过来,飞快地读着。 越读,脸色越苍白。 那信上自然是斥责了静淑公主的愚蠢举动,甚至说要请旨,削去公主的封号。 还有…… 看完,周宫女身子一晃,几乎要站立不住,“怎会如此……” 她脸上血色全无,冷冷地看向朝贵妃,“你说,我被贬黜的消息,哥哥如何会知道得这么快?是不是、是不是你说的?” 一旁,朝贵妃也白了脸,她直接跪下:“公主,臣妾不曾说过!” “那哥哥怎么会知道?” “这……这就是臣妾最怕的事!这宫中的朝国人,定不止你我二人啊!还有人,看着我们……” 这倒是附和朝国间谍一向的行事风格。 周宫女脸色阴沉难看。那信中,分明就已经把她当做了一枚弃子。 若再不将功补过…… 她公主的封号都会被褫夺。 那她的母妃怎么办?岂不是要受辱而死? 到时候,怕是整个朝国宫廷,都要耻笑。 那不行!绝对,不可以! 纤细的手指,捏烂了信纸。 周宫女看向身前的金妍熙,好半晌,“这信上说的任务,我去做。” 金妍熙猛地抬头:“公主,不可!太危险了!” 她越是这样劝,周宫女就越是心意已决,“危险?固然危险!可难道换做你去,就不危险吗?” “可……可我好歹是个贵妃。若真出了事儿,就是那谨贵妃,一时间也奈何不了我。可你……” 那信上,指使金妍熙冒充谨贵妃的手笔,给彤妃下毒,务必要弄掉彤妃腹中的孩子。 这是很难。 可若成了,可是大功一件! 周宫女看着朝贵妃:“所以,我要出事之后,你保我!” “可是……” “别可是了。”周宫女心意已决,她如今太需要立功,保住自己的封号,保住母妃的位置,“我日日都在这永寿宫里,本就比你机会多。定会成功……” “……公主!”朝贵妃眼泪汪汪,“真是,辛苦你了!” 周宫女毅然决然,“毒药呢?拿来,我这便去!” 第646章 她一定会上当 好说歹说劝住了静淑公主谨慎行事,朝贵妃离开永寿宫。 一路上,嘴角压都压不住。 静淑这个蠢货,果然略一挑唆,就会上当! 原来她最看重的,居然是自己的公主封号。当真可笑。难道她不知道,从踏上盛国后宫的那一刻,她就再也回不去朝国了吗? 她是如此…… 自己恐怕,也是如此。 朝贵妃攥了攥手指,挥去眼前骤然浮现的王世子的身影。 她如今也清醒了。 知道背靠的朝国,只是想要利用她生下继承人。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能保证。 她怕是往后,也一样再也回不去。 那便要想尽办法,在这大盛后宫中,生根发芽,做一棵叫人永远无法撼动的参天大树! 最好是,就连鸿庆帝,也动她不得! 另一边。 周宫女离了梅圆,攥紧手中一只小小的纸包,心中情绪激荡。 这药,她需得找机会,下给那个讨厌的彤妃,然后再嫁祸谨贵妃。 这事儿不好办。 可她都和朝贵妃说好了,若能成功,朝贵妃自然会送她回朝国,回家。 在鸿庆帝身上讨不着好儿,她也只有回家那一条路可走了。 回家,她要回家…… 这几日,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周宫女比之刚来的时候,勤勉谦虚了不少,快手快脚地伺候,殷勤程度几乎都赶得上娘娘身边贴身伺候的大宫女。 周宫女没想到,她这般的殷勤,本以为会遭那些小宫女的嫉恨。 不想,她们居然…… 接纳了她。 试婚丫鬟 第518节 “周姐姐,那茶盏烫得很。你放下,我来。” “娘娘的内殿,不是咱们这些粗使的宫女能进去的。若贸然进去,恐被斥责呢。平白挨上一顿,多不值得!” “周姐姐,你累了一天,也歇会儿。” 这群人的关心,周宫女原本根本不屑。 可…… 也不好一直冷脸。 只得分出些精力一一应付。 她到底曾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宫廷之中多少大风大浪都见过,敷衍几个小宫女,自然不在话下。 没几日过去,周宫女发现,自己居然也在这永寿宫里,拥有了一幅好人缘儿。 甚至,有时嬉笑打闹起来,周宫女也会短暂地忘记自己的身份,自己来大盛的目的。 只想跟这群无忧无虑的小宫女一起,坐在殿外的石阶上,远远地看一看梅花。 可朝华殿隔一日就要派人来,态度十分恭谨,却是在实打实地催促,“贵妃娘娘问公主殿下安好,那事……怎么样了?不然,还是咱们贵妃娘娘亲自来吧。” 可这是她能爬起来的最后的机会。 静淑怎么都不肯放手,“回去告诉你们娘娘,就在这几日了。” 这几日,崔皇后身体不好,行将就木的消息,再也瞒不住,传了满宫。 甚至听说内务府已经开始悄没声息地制作皇后大丧用的白麻布衣了。 皇后崩逝,怕是就在这几日。 正是人心浮动,乱的时候。 终于叫静淑找到了机会。 “周姐姐,这一碟子糕点,是御膳房才送的。我们贵妃娘娘不爱吃,说彤妃娘娘喜欢这一口,麻烦你给彤妃娘娘送去。” 竟有这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 “是!” 静淑赶忙上前,双手接过。 “周姐姐莫急,这么好的差事,不会有人跟你抢的。”那端着盘子出来的宫女掩嘴笑道,“彤妃娘娘素来与咱们娘娘交好,收了你的东西,怕是少不了赏赐呢。周姐姐下个月可有新衣服穿了。” 静淑一颗心只在胸腔里乱跳,敷衍着接过了托盘。 抬头,却正对上那小宫女善意的笑。 她知道,一旦东窗事发,怕是连着小宫女,都性命不保。 她那么年轻,真是可惜…… 可静淑还是接过了那盘糕点,双手捧着,往彤妃所在的偏殿去了。 到僻静无人处,将那一小包药粉,细细密密地洒在了糕点上。 入得彤妃偏殿中来,恰好彤妃也在。 静淑不得不深吸一口气,低着头,跪下,双手奉上糕点。 将刚才那小宫女的话,又说了一遍。 “既是谨贵妃娘娘赏赐的,定是好吃的东西,她最知道我的口味。”彤妃笑着,“放那儿吧,本宫待会儿吃。” 刚才静淑已经把整整一包药,都洒在了糕点上,一丁点儿都没留。 若是彤妃今次不吃,可就…… 浪费了。 想着,静淑虽然心如擂鼓,还是鼓起勇气道:“彤妃娘娘,贵妃说,这糕点现在吃就最好,若放得冷硬,就失了本来味道了。” 见上首无语,静淑又催促道:“娘娘,不若现在就尝一尝。” “呵……” 一声轻笑,从彤妃口中传来。 静淑身子一抖。 彤妃:“这不是小周妃姐姐吗?姐姐快请起,你这一跪,妹妹可受不起。” 静淑脸上一红,“娘娘,奴婢才是真正受用不起娘娘这一句姊妹。” “你在永寿宫,过得可好啊?本宫身子沉重,这么长时间也没去看你,你不怪我吧?” “奴婢怎么敢……” “谨贵妃是个好性儿,没难为你吧?不过……也难说,毕竟是你害她失了孩子。” 静淑攥紧了手指,“娘娘,还请……用点心吧。” “这么盼着我吃这东西?”彤妃笑了,“这里面,不会是……有毒吧?” 静淑身子一僵,“怎么会……”她咬着嘴唇,强自镇定下来,“彤妃娘娘,你与谨贵妃娘娘一向交好,您怎么能疑心她会害你呢?” “这……倒也是。” 说着,彤妃起身,亲自从静淑举得手臂发酸的托盘中,拿出一块点心。 身形一转,那点心,已是咬了一口。 静淑长出了一口气。 只觉脊背上的单衫,都被冷汗浸得湿透了。 “确实不错,”彤妃笑道,“你回去吧。替本宫谢谢谨贵妃姐姐。” 当日傍晚。 永寿宫偏殿中,就传出彤妃凄厉的惨叫声,“肚子痛!本宫肚子好痛!快、快宣太医,请皇上!” 江书离得近,自然是第一个带着宫女到场。 “彤儿这是怎么了?白日里不还好好儿的?快叫本宫看看……” 可她的人,却被彤妃的心腹下人,拦在殿外。 “我家娘娘说了,请谨贵妃娘娘自重,她不想见你。” 同一时间。 已换了一身太监衣裳的静淑,正埋着头,跟在一个小太监身后,匆匆向宫门口走去。 第647章 祝她好运 静淑听那小太监的话,头埋得低低的。 得手的第一时间,她就想法子传讯去了朝贵妃宫里。贵妃反应也很快,立时便派了这小太监前来接引。还特意多准备了一套低等太监的不起眼的布衣,让静淑换好。 一开始,静淑还有些犹豫,“这……能行吗?” 最低等的小太监的衣裳,她若是穿上,岂不是任谁都能来踩两脚? 这如何跑得出去? 朝贵妃派来的小太监忙笑道:“殿下有所不知,正是这低等太监的衣服才好。” “为何?” “殿下可知这宫内这样的低等太监有多少?” 静淑一顿,“总有百人……” “殿下错了。这大盛宫廷中,这般低等太监几可过万数。” 静淑一震。 朝国是小国,国都的总人数,不过百万。 这盛国宫廷,光是低等太监,竟然就有这么多人。她从前从未注意过。 小太监小道:“这些年的年景不好,想要入宫找个门路的人就更多了……奴才跟殿下说这些干什么?奴才不过要告诉殿下安心。您啊,穿上这套衣裳,这宫里没人多看您哪怕一眼,奴才一定能把您平平安安地送出去。” 静淑无语,只得换好了太监衣裳。 她没想到,自己来的时候,穿的是宫女服制,临走了,还要穿着太监的衣裳。连当初的宫女,都不如。 可…… 却是能回家了。 那小太监说,朝贵妃娘娘交代了,第一步先送她出宫。 只要出了这大盛的后宫,便有朝国密探接应。那些密探在盛国经营多年,熟知所有大盛到朝国的大路小路,他们一旦接到静淑,自会把她好好地送回朝国。 到时候,她也算是…… 朝国的大英雄,能荣归故里了。 自来盛国,静淑已经有好多年不闻母妃的音讯,只觉十分想念。 如今,故国近在咫尺,心中想念愈发的浓烈。只觉得多一刻都忍不了了。 那小太监道了声“僭越”,转身走在前面。 静淑跟在他身后,脚步越来越快。 心口也越来越热。 冷不防,身前领路都小太监脚步一顿。 静淑没反应过来,险些胸口撞上那太监的后背。 她拧眉,公主的性子发作出来,低斥一声:“干什么?” 那小太监压低嗓子,“是皇上和朝贵妃的依仗!快跪下,不要点眼!连累朝贵妃娘娘!” 静淑只得跟着下跪。 试婚丫鬟 第519节 心中一阵恍惚。 这大概是……此生最后一次给鸿庆帝下跪了吧? 往后,就再也不用了。 静淑想着,和身边的小太监一起跪下,膝盖压在冰冷的青石板地上,又冷又痛。 可,是最后一次了。 她不敢叫鸿庆帝看到她面目,跟着那小太监一起以额触地,恭恭敬敬地三呼万岁。 小太监吓得浑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 静淑反倒好些。 听着声音,估摸着皇帝的肩撵已过,静淑抬起头来。 知道后面跟着的,应该就是贵妃的肩撵。 果然。 静淑目光透过低等太监的帽沿下,自己落下的碎发缝隙,看向高高的肩撵之上,居高临下,光彩照人的贵妃。 她藏在灰扑扑的袖子中的手指,无声地抠着地面。 她到底是不曾争过金妍熙这个卑贱的宗室女。 可这一切……都过去了。 朝贵妃显然也看到了地上的静淑,她无声地一笑,张了张口。 静淑认出,她的口型,是在用朝国话说: 祝你好运。 贵人们的身影渐渐远去,终于彻底不见。 那领路的小太监方才起身。 静淑揉着跪得酸痛的腰身跟着起来,揉了揉膝盖,“我们走吧。” “是。” 那小太监口中答应着,却并不就走,而是像一只谨慎的小动物一般,站在原地,仰着头,远远地看着皇帝一行人消失的方向。 好像在闻着空气中风的味道。 静淑等得有些不耐烦,“不会再有人来了,快走吧!” “等等,再等等。” 果不其然。 又等了片刻后,一个宫女从朝贵妃消失的方向提着裙子疾步赶来,把那小太监拉到一旁,说了几句话。 一旁的静淑隐约看到,那宫女把一个小小的纸包塞进小太监手中。 熟悉的感觉,一闪而过。 静淑一愣之间,那宫女隐晦地看了她一眼,又埋下头去,匆匆地走了。 待那宫女走后,静淑冷冷看向小太监,“是什么东西?” “殿下,这……不过是刚才那位姐姐托奴才带出去,给她家人救急用的。不值什么的……” “哦?” 静淑脸上似笑非笑,“既如此,本宫替她保管,岂不是更好?” “这……” “拿来!” 静淑到底是朝国公主,自幼养成了通身压人的气派,威慑一个小太监,还不在话下。 那小太监果然被静淑吓住。 半晌,讷讷地把手中纸包递给静淑。 那东西一入手,静淑就知道,里面包裹的是粉末。 难不成…… 这些太监宫女,这些贱人,平白生了些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她撑住面上表情,小心翼翼收好纸包,轻笑一声:“你肯帮宫女带东西出去,算是个忠义的。那宫女也算有孝心。待本宫出去了,会额外再给你二人恩赏。” 听见有赏,那小太监面上立时一喜,“多谢公主殿下。” “咱们赶快走吧。” 不过是些最底层的下人,随便拿点什么打发了,也就是了。 想着,静淑跟在那太监身后,继续向宫门口走去。 远远地,已能看见朱红色地,大敞的宫门。宫门边,一左一右排列着两排侍卫,手中长长的剑戟,直挺挺地矗立着。 仿佛在直刺天空。 暗淡的天光落在剑锋上,寒光闪烁。 静淑却不自觉地扬起头来。 她孤身一人,跨越千山万水,来到这大盛宫廷。把皇帝,皇后,贵妃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现在马上就要全身而退。 不比金妍熙那个宗室女得宠,又能如何? 她才是真正地…… 朝国英雄! 而且她一定比朝贵妃幸运,她还可以回家,还可以有幸福的下半生。 想着,静淑昂首挺胸,就要一步走出。 谁想,在她身前领路的小太监,就这么……拐了个弯儿,就要带着静淑,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等等,你去那儿?” 那小太监一言不发,埋着头就只顾着走。 静淑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宫门。 侍卫手中刀剑,闪着寒光。 且距离她最近的侍卫,似已注意到了静淑的目光,正向她看来! 第648章 她回家了 静淑只觉后脖颈上的汗毛都齐刷刷立起。 她不再敢和侍卫对视,匆匆埋下头去,趔趄着脚步跟着那领路的小太监走了。 身前,小太监灰扑扑的身影走得极快。有好几次,那暗淡的衣角都几乎要从静淑眼中完全消失。 静淑是个娇贵的公主出身,纵是被贬,做了宫女,也从未干过什么重活累活,体力没那么好。跟这小太监,跟得辛苦极了,几乎就要跑起来。 可她清楚地记得,大盛宫廷中的规矩。 她们这些下等人,是不被允许跑跳的。 不然,若是惊扰了贵人,死无全尸。 静淑实在跟不住了,“你……你干什么去?你等等我!” 那小太监埋着头只顾着走,一声不言语。 静淑抬抬头,自己周围已经是不熟悉的风景。想必是来到了从前不曾到过的角落。 她倏然心生警觉,“你……你要把我带到那儿去?” 行到一处狭窄偏僻的宫室内,那小太监方才停步。 他摸了一把头上的汗,缓了口气:“殿下,朝贵妃娘娘交代了,咱们不能从前门出去,要是被侍卫拦住盘查就全完了。此处一旁有个小角门,每到夜间子时会开一次,供倒夜香的宫人出去。劳烦殿下就等在此处,待到夜间,奴才再送你出去。” 静淑猛地一愣。 什么?叫她和那些倒夜香的,最下等的宫人仆役混在一起出宫? 这……还不沾染了浑身臭味? 这怎么可以?! 静淑柳眉倒立,“你……你怎么敢?朝贵妃她怎么敢,这般羞辱于我?我是朝国的公主,你们怎么敢?怎么敢啊……” 说着说着,她落下泪来。 实在是太委屈,太屈辱了。 那小太监一见,似是真的慌了。他见四周无人,干脆双膝一软,扑通一下跪在静淑跟前。“公主殿下,奴才怎么敢欺辱公主?就是朝贵妃,也是一心为着殿下想,怎么敢刻意这般对您?不过是……不过是,这宫中守卫实在森严,朝贵妃虽然受宠,可初来乍到,再加上身边的朝国下人几乎都被皇帝屠杀殆尽,这……这也是实在没法子啊。” 静淑脸色阴沉。 可也知道,这小太监说得,八成是真的。 那金妍熙……本也不是个多聪明的,如今手下无人可用,买通不了守门的侍卫,也很正常。 小太监哀求着:“殿下,您仔细想一想,如今永寿宫中已经闹开,这个当口上,朝贵妃娘娘顶着风口浪尖也要送您出宫,您……不能疑她啊!” 是啊! 如今那贱人彤妃已经流产。 现在的永寿宫怕是闹翻了天,都在想方设法地抓她静淑这个罪魁祸首。 若不早点出宫,怕是…… 静淑脸色一白,“起来吧。是……本宫误会了你,别放在心上。” 那小太监方才敢起。 他见静淑似是已经消了气,连忙殷勤恭顺地伸出手,让静淑把手搭在自己小臂上。 试婚丫鬟 第520节 “殿下,您先在此处歇会儿。奴才之前特意备了些茶点在此。这天啊,眼看着也就要黑透了。不过几个时辰,殿下就能出宫,离开大盛,回家了。” 他的话,好似在静淑脑海中,为她勾勒出了一番完美的图景。 回家……她就要回家了。 一开始,静淑还坚持着不肯吃这小太监递过来的东西。 可后来,天色擦黑。 这偏殿里,连火烛都无。 自然也没有取暖的炭盆。 静淑冻得鼻尖冰凉冰凉,指尖都觉有些麻木。 实在抵不住一杯热茶的诱惑。 一口热茶下肚,再就上些茶点。在这荒凉的宫室中,静淑竟奇艺地觉得,格外的适意。 心口暖暖的,人也懒了。 那小太监是个看得出眼色的,见静淑如此,干脆拿了软垫,让静淑能坐更加舒服。 “公主此番回朝,可真是有福气。朝国上上下下都感念您,想必王世子也会为您的母妃请封,往后公主就能高枕无忧……” 这小太监是朝贵妃心腹,知道些朝国的宫廷秘事本不稀奇。 静淑听着他那一句句的恭维,心中甚悦。 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入夜,子时。 四周静悄悄的。 一直陪伴静淑的小太监起身恭送,“公主,时辰到了。” 静淑一颗心紧张得砰砰直跳,可到底还是端着仪态,“带本宫出去。” 这一路都没遇见旁人。 那扇朱红色的角门,静静地开着。 小太监:“殿下,奴才只能送您到这儿了。” 静淑一步迈出,最后看了身后的大盛宫廷一眼,头也不会地去了。 很快,她就在事先约定好的地点,等来了接应她的探子。 那些探子都知道她在宫中做了什么,对她十分敬佩,毕恭毕敬。 很快就购买了华丽舒适的大车,请静淑坐上,就这样在车轮碌碌声中,离开了盛京。 在路上行了几月。 看着沿途的景色,从覆盖着冬雪的一天一地的银白,到春花烂漫,河水解冻,淙淙地流淌。 再一次掀开暖帘。 静淑已经到了家。 依旧是记忆中褪色的,低矮的宫墙。婢女们在地上铺陈上美丽的朱红色绸缎,迎接静淑公主回宫。 静淑没有忘记家乡的礼节。 她轻轻提起裙摆,姿态十足优雅地一步步走了上去。 身边,是众人的赞美声。 春光明媚,照亮了她眼眸。 一直走到宫室内,迎接她的,是她的哥哥。 这么多年了,哥哥没有变化。 依旧是身材清瘦,含笑看着她。 看到王世子,静淑有那么一瞬,心底生起对金妍熙的愧疚,可很快被她压下。 她笑着行礼,“哥哥,静淑……总算回来了。” 王世子面上带着赞许的微笑,“静淑妹妹辛苦了,不愧是我大朝的皇室公主。”说着,他携手静淑坐下,“给公主上些茶点,公主累了。” 静淑久别归家,累确实是累,可更多的,是兴奋。 “皇兄,静淑思念母妃。” 王世子脸上表情瞬间变成了温柔的悲悯。 静淑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哥哥,母妃她……她怎么了?” “静淑,你听我说。你的母妃身子一向不好,你是知道的。” 母妃因不是正妃,早年没少受正室欺凌。 故而身子一直不好。 静淑急道:“怎会如此……” “别急,”王世子连忙安慰,“她只是一时风寒,怕传染了你,才没能出来接你。她在后殿等着你呢。你既然思念,就赶快去看看吧。晚点还有为你洗尘的宴会呢。” 一想到母妃病了,静淑再顾不上旁的,顺着王世子指的方向,奔向内殿。 终于见到了屏风后面,母妃的身影。 静淑就要绕过屏风,“母妃!” “不要过来!” 第649章 南柯一梦 静淑愣住了,“为何?母妃,是我,是您的静淑啊。” 屏风后沉默半晌。 时间好似一下子拉得很长。 静淑发现,母妃的宫室,倒比当年她离开时,精致了不少。 殿内,还燃着清雅提神的香。 想来是自己走后,父王对母妃多有怜惜。 可…… 静淑:“母妃,你……你是不是还在生静淑的气,才不肯见我?可我,可我答应去大盛,也不过是为了荣耀母妃……” “没有……” 记忆中,慈和的声音,自屏风后响起,“母妃怎么会怪小淑儿?母妃只是太思念你了。” “母妃……” 静淑眼中含泪,就要上前,“那母妃为何不见我?” “母妃……感染了风寒,怕过给了你。” “我不怕……” “不行。你现在,可是朝国的英雄了,晚些时候还有宴会,可不能因为这个生病。”屏风后的声音顿了顿,“不然,你的父王会责备我的。你的母妃承担不起。” 这……倒是真的。 不愿给母妃添麻烦,静淑停住了脚步。 “来,你就坐在这里。”屏风后的母妃,指了指静淑身前的软垫。 静淑坐下。 指尖摩挲着软垫上的花样纹路,无意识地想着,这东西……和盛国的好像。 什么时候,朝国宫廷内,也用上了盛国的花样纹路? 脑海深处闪过一丝异常。 很快被朝思暮想的母妃的声音打断。 “给母妃讲讲,在那大盛后宫里,你都做了些什么。” 静淑微一恍惚。“母妃,这……不能说。” 她要先向父王和王兄汇报,不能先私下里告诉母妃。 “连母妃都瞒着?” 屏风后的声线紧绷起来。 静淑知道自己做本没有错,可到底不忍心见到母妃难过。 想着,就捡些无关痛痒的事儿说,便是了。 金妍熙一事,应该算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的机密,不能说给母妃。 其余的,大盛的趣事啊,不同的风俗啊…… 想着,静淑开始讲起。 屏风后的母妃怎么听都听不够似的,不断地催促她继续讲下去,说的更多。 “小淑儿,你既做得这般好,为何突然就回来了呢?” 静淑顿了顿,眸光一闪,“因为女儿,做了件大事。” “什么大事?难不成,连母妃都不能告诉?” “这……” “哎……”母妃长长地叹了口气,“静淑,母妃只有你一个女儿,你知道的……我是生你的时候,被大妃所害,伤了身体……你也不过几岁的时候,就被大妃那边抱去抚养,若不是你争气,这辈子怕都回不到母妃身边了……” 母妃的声音,有一种奇异的魔力。 静淑沉默片刻,终于心一横,“母妃,我回来了,没人再会欺负你。我在盛国做下了大事,弄掉了盛国皇帝的孩子,是我亲自动的手,这样的大功,无人能及,往后……” 试婚丫鬟 第521节 她话未说完。 “哗啦——” 屏风被人直接推倒。 重重砸在静淑脚背上。 一阵剧痛。 “母妃?” 静淑难以置信地抬头。 只见屏风后面—— “你……你是谁?”静淑看清眼前人,崩溃尖叫出声,“本宫的母妃呢?你把她弄到哪儿去了?你到底是谁?” 那屏风后显出的,是一张苍老的 男人的脸。 竟是个……太监! 瞬间,静淑只觉一股凉意,从脚跟直窜到心口。 “你是谁?你把我母妃如何了?我……”她强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来,“你是不是大妃派来的,害了我母妃?我……我这就去找父王,找王兄,给我母妃讨一个公道!” 静淑强忍着剧痛起身,拖着受伤的脚踝,踉踉跄跄地往外跑。 身后那个诡异的老太监,没有起身追赶,一言不发。 母妃的宫殿好像突然之间变得很大,宫道变得很长,静淑只觉自己怎么跑,都跑不到头。 在她眼中,记忆中的朝国宫殿和盛国宫殿,如绘制在半透明的宣纸上一般,反复交叠。 这么大的宫殿,这么高的穹顶…… 为何这么像…… 盛国? 可自己,明明就已经跑出来了,跑出来了啊! 怎么会…… 她要去找王兄问个清楚! 王兄刚才才送她进来,他应该就等在门口。就在…… 静淑猛地推开门。 “咣当!” 朱红色的木质门扉,重重拍在一旁的墙壁上,震落了重重的灰尘。 那扇门口,站着的是 鸿庆帝。 静淑猛地瞪大了眼睛,惊异不定。 怎么会…… 鸿庆帝身后,传来一道柔柔的声音:“周嫔……哦不,静淑公主,你为何见了皇上,胆敢不跪呢?” 朝贵妃的声音,听起来那样柔和。 对静淑来说,却恍若噩梦一般。 “怎么会……你……我……” 她有些明白了。 虽不知道朝贵妃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可……一定是她害了自己! 她疯了不成? 难道,她要背叛朝国? 静淑难以置信地看向鸿庆帝身后,施施然地转出来的朝贵妃。 她真的,把她给卖了? 可若真的卖了她,金妍熙这个朝贵妃的真实身份定然也藏不住,莫不是她疯了,要鱼死网破不成? 静淑不敢再说话,咬紧牙关,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倒是朝贵妃先哭了出来,她提起裙子,跪在鸿庆帝面前,“皇上,都是臣妾的不是。臣妾……该早些坦诚一切,不该现在才叫皇上为难。” 什么? 静淑眸光像雪亮的剑一般,直刺朝贵妃,“你……你都胡说了些什么?” 难不成,真的把她们所有的秘密和谋划都卖了个干净? 疯了? 静淑偷窥着鸿庆帝黑沉沉的脸。 见他看的不是自己,是朝贵妃。 显然是对贵妃的隐瞒,更加生气一些。 想到这里,静淑微微松了口气。她恨恨地看向朝贵妃跪下去的背影,真恨不得生剜了这个女人。 身后,响起一串轻轻的脚步声。 是刚才那个冒充自己母妃的老太监。 静淑还是不解,定定看向朝贵妃,“都是你害我,你……你怎么做到的?” 朝贵妃似是畏缩了一下,身子一颤,说不出话。 鸿庆帝冷冷开口:“不是贵妃,是朕。” 他看向静淑,目光宛若看一个死人,“这么多年,你真当朕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当我们大盛,寻不出一个会说朝国话的人才?” 鸿庆帝看着静淑,甚至露齿而笑,宛若玩弄掌中猎物一般。 “你真当朕那么蠢,能叫你这朝国鼠辈,这么轻易地害了朕的孩子去?” “告诉你,朕的孩子好好儿地在那儿。要死的人,是你。” 第650章 朝贵妃的算计 鸿庆帝此言一出,静淑只觉浑身发冷。 眼前难以抑制地,反复浮现出她从大盛回到朝国路上的种种画面。 那些接应她出去的朝国密探的脸,她一张都回忆不起来,他们对她说过的话,也模模糊糊,她都不记得了。 她从朝国到大盛的时候,是春天。 所以,她回程的路上,看到的那些春日的景色……都是那样熟悉。 还有,还有…… 母妃的宫殿,远远没有这么高,这么大。 母妃也不会叫她“小淑儿”…… 她到底是、到底是…… 静淑咬紧牙关,看向朝贵妃,心里清楚,定是她把自己卖了个底儿掉! 可两人都是朝国来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地联结在一起。没道理她静淑跌落下去,朝贵妃却还能稳坐贵妃宝座! 不公平! 她也不会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想着,静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狠狠一咬牙,大声道:“皇上,臣妾……对您的皇子本没有什么心思,都是……都是朝贵妃指使的!” 此言一出,周围针落可闻。 静淑接着说道:“都是此女心思狠毒,容不下彤妃腹中的孩儿,才收买了臣妾!让臣妾借着在谨贵妃娘娘宫中做宫女的机会,伺机给彤妃下毒!”这话一旦开了头,后面就好说了。静淑膝行两步,全然不顾朝国公主所谓的尊严,双手扯住鸿庆帝龙袍衣角,“皇上,您想……臣妾无宠,又被降为了小宫女,怕是一辈子也没机会再承皇恩!臣妾没有理由去害彤妃的孩子!臣妾没做过!” 她到底心系母国,只想把一切都归结为后宫女子争宠,不想扯出她和朝贵妃的真是身份,给鸿庆帝为难朝国的机会。 谁知,一旁的朝贵妃瘫坐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只是哭。 “皇上,静淑公主到底是朝国宗亲,不比臣妾出身低贱……她怕是不肯和盘托出的!” 什么? 静淑猛地看向朝贵妃,咬紧牙关,“你……你疯了不成?” 听朝贵妃的话头,她竟然是要把朝国的一切筹谋都说出来! 这怎么行?! 静淑疯狂地用眼神暗示朝贵妃。 这事儿要是全盘抖落出来。旁人不知道,作为朝国间谍的她和朝贵妃,怕是一个都跑不了啊! 金妍熙为何要如此? 听见两人辩解的话,鸿庆帝面色愈发黑沉。他是一国之君,枕榻之侧居然被安排上了别国的美人间谍,此事若传扬出去…… 他看向朝贵妃,“她不肯说真话,你呢?你怎么说?” “皇上……”朝贵妃抬起一双泪眼,娇艳的脸庞如牡丹泣露,格外的惹人爱怜,“臣妾还是那句话,朝国的打算,臣妾都一五一十跟皇上禀报过。皇上还肯留妍儿在您身边,是妍儿天大的福分。若是皇上再容不下妍儿,九泉之下,妍儿也会为皇上祈祷,祈祷您康健福寿,国祚绵长。” 说着,她腰肢如弱柳扶风一般轻摆,叩首下去。 以彻底臣服的姿态,趴伏在地上。 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指,抵在冰冷的青砖地上,还在微微地颤抖。揭示出这双手的主人,正在竭力隐忍着哽咽。 朝贵妃通身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动人。 美人垂泪,跪地哀求的模样,当真是……让人无端爱怜。 试婚丫鬟 第522节 再一看,一旁的静淑只知道死死扯着龙袍,把龙袍都抓皱了。 鸿庆帝厌恶地微微皱起眉头,“放手!” 静淑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皇帝说的是自己。她急急松开手,却依旧是不甘心,“皇上,臣妾真的是听从朝贵妃的指示行事……臣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这话其实本也没错。 要弄掉彤妃腹中的孩子,本来就是朝贵妃说的,只不过她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把这任务强行从朝贵妃手里抢过来罢了。 如此看来,这整件事,从一开始,就是朝贵妃的算计。 与彤妃腹中的孩子比起来,自己……对朝贵妃来说,才是那个更大的威胁。 这威胁甚至大到……让她不惜出卖母国。 静淑看向朝贵妃。这金妍熙在皇帝面前说的话,云山雾罩,根本听不出来她说了哪部分,又瞒了哪部分。 静淑心系母国,不敢胡乱争辩,只得口中不住地说着“臣妾不知道”,也跟着哀哀垂泪。 看美人垂泪恳求是一大美事。 可静淑不在美人这一列。 任她哭了一会子,鸿庆帝才冷冷开口道:“朕一早就知道,你这女人,不怀好意。只是这些年来,你在后宫中并无太大差错,朕便容了你。没想到,你竟如此狼子野心,一心想要谋害朕的孩子。” 早知道? 静淑猛地抬头,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骗她的吧?她一开始,藏的多好…… 如果不是金妍熙出卖,她一直到最后都不可能暴露的。不可能! “皇上,您早就知道?是……是有多早?” “呵,”鸿庆帝冷哼一声,“从你出现的那一天。” 静淑脊背一寒,失声喊出:“不可能!” “静淑公主,你以为你藏得有多深有多好?你也不想想,你……你资质平平,又无甚耀眼处,为何被皇上幸过一次,就封了妃呢?”朝贵妃哭着提点,“这后宫中比你美貌的宫女,可是一抓一大把啊!” 静淑刚想说,那是因为她运气好。 可看看鸿庆帝面上黑沉的表情,她再愚钝,也明白了。 她若真是运气好,今日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是啊,那时候…… 不过是一次偶遇,皇帝就从一众宫女中,一把抱起了她。她当时还以为……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多么出众。原来不过是因为……暴露了。 “可……可为什么?”静淑笑着流泪。 “一早知道你不清白,朕只是想亲眼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罢了。” 其实鸿庆帝身边的密探,当时只是查到这个小宫女身世清白得……就好像是凭空多出来了一个人,并没能查出此女来自何处,到底想干什么。 静淑的身份,她真正的目的…… 若不是朝贵妃说出,鸿庆帝到现在也不会知道。 一旁,朝贵妃眸光在泪水中闪动,“静淑公主,皇上此举,不过是要感化与你。谁知,你冥顽不灵……” 她这话一出,鸿庆帝只觉通身的舒服。 看啊,他作为帝王的魅力。 虽然感化不了静淑这个蠢笨的,可朝贵妃这样聪明灵秀的大美人,还不是对自己彻底倾倒? 第651章 越心系朝国,死得越快 朝国懂得在大盛洒下自己的棋子儿,大盛幅员广阔,人才济济,想要找出合适去朝国的人选,本就不难。 更何况,鸿庆帝对朝国一向在意。 朝贵妃还是女奴,在秋狝营地中第一次见面时,皇帝便察觉出有异,背地里不知派了多少探子去查。 很快,就得知了金妍熙的真实身份——朝国宗室旁支的女儿。 这个身份,在朝国本不算低了。 可她为何要假做最底层的女奴接近皇帝?鸿庆帝稍微转转脑袋,想一想,便明白了。 他素来不喜崔皇后、顾妃那样娘家强大的女子。 若金妍熙以宗室县主的身份,出现在皇帝眼前,皇帝就算是纳她入宫,也不会有今日这般宠幸。不过是当个普通妃子罢了。 是浪费了金妍熙这么好用的一颗棋子。 故而,朝国人为她想出了这个女奴的身份。 果然这样的相遇,这样的相处,对鸿庆帝来说,无比刺激。 皇帝果然喜欢,对金妍熙一见钟情,不惜割让土地也要把她带回大盛,封为贵妃。 那是因为…… 鸿庆帝是一个极端自负的帝王。 他一早就相信,就算北疆割让土地,损的也是镇北王的势力,而不是自己这个皇帝的。 另外,金妍熙也好,假扮小周妃的静淑公主也好,不过……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这样的小女人一脚踏入深宫,还不是他鸿庆帝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吗? 想想崔皇后,入宫前多么活泼恣意,甚至能领兵打仗。 可进了宫,也只能好似被按在模子里一般,做一个贤后。 想想那顾妃,入宫前最喜红衣,最喜欢追着景瀚,一口一个表哥。 可入宫以后,还不是要乖乖向他低头,向他求欢?老老实实喝下避子汤? 还有江书,身居低位的时候,性子那般倔强,好似为了维护心底的那一丁点儿什么想头,命都可以随时不要。 可封了妃,做了他鸿庆帝的女人,还不是一天比一天更柔顺,生怕失了他这个皇帝的欢心? 女人吗…… 多刚毅多强大都不要紧。 给她一个男人,她自己就会生出软肋,任人采撷。 如今…… 鸿庆帝看向瘫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朝贵妃,缓缓对她伸出了手。 几日前,朝贵妃哭着来找他,已经把自己在朝国的一切,说得清清楚楚。 她说朝国人丧心病狂,竟想让她成为国母,生下皇位的继承人,让下一代的大盛皇帝,流淌着一半的朝国血脉。 鸿庆帝听得失笑。 就这? 这朝国皇族果然短视,这想头和盛国的世家大族,送女子入宫时,想的一模一样。 也没什么新奇。 可鸿庆帝长久的沉默不语,却吓坏了朝贵妃。 她哭着拔下头上发簪,对着自己小腹便要刺下! 鸿庆帝一惊,连忙拦住,“妍儿,朕知道你是身不由己,从没有怪过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臣妾……”朝贵妃哽咽难言,哭得快要晕过去,“臣妾腹中,已是有了……有一半朝国血统的孩子……” 鸿庆帝一愣。 随即大喜过望,“妍儿,你真的有了?我们的孩子?” 朝贵妃脸色涨红,却仍在流泪,“臣妾知道,皇上不会叫这孩子出生。与其孩子一落地就遭皇上嫌弃,还不如、不如就此了结……以证妍儿对皇上的这一片心!”说着,她一双美目含泪盯着手中细细的发簪,倒仿佛那不是堆金砌玉的发饰,而是真的锋利的刀刃。 朝贵妃:“臣妾要干脆搅碎体内的宫体,往后再不能要孩儿……这样,皇上就不会再疑臣妾……” “你说什么呢!”鸿庆帝真的急了。 他好说歹说,可算夺去了朝贵妃手中发簪,远远丢出去。 把哭得泪人儿一般的女人抱在自己怀中,轻声安慰:“你能说出这些,已经很好。朕……不疑你。” “真的?”朝贵妃根本不信,“可臣妾是、是……朝国派来的探子。” “探子?依朕看,你未必是朝国派来的探子,倒像是个……上天给朕送来的,礼物。” 朝贵妃一愣,随即又感动得要哭,“皇上……” 她一头扎进鸿庆帝怀抱。 心中大舒了一口气。 这是朝贵妃思来想去,想到的铤而走险的法子。 自从在秋狝营地彻底勾搭上鸿庆帝,叫男人对她念念不忘,金妍熙心中却总是隐隐地有些不安。 因为…… 太顺了。 她这一路走来,实在是太顺了。 不管是通过嫁祸旁的女子,赢得皇帝的关注。还是一次次孤身进入皇帝营帐,无一人阻拦。 顺利得金妍熙总觉得,这一切不过是幻觉。 或是……谁设计好的一场戏。 她和鸿庆帝,都是这场戏里的演员,才会这般地彼此契合。 这……不对。 试婚丫鬟 第523节 后来,随着与鸿庆帝相处愈深,金妍熙知道,眼前这个男人…… 只是平等地看不起每一个女人,每一个后宫嫔妃。 他并不是纯然的愚蠢。 他是大盛的皇帝,是这片土地上所有生灵的主人。 他不可能是个蠢货。 既如此,那答案就只有一个—— 皇帝对她早有防备。 尤其是她来了以后,联合静淑闹的这几场。鸿庆帝看似因为宠爱,一直偏着她这个朝贵妃,她也几次都能全身而退,并没有真的损失什么。 可细想想…… 鸿庆帝每次的惩处,都是把静淑这个小周妃,和自己隔得远远的。 同时,处理掉了自己手下所有的朝国人。 她慢慢变得孤立无援。 越活,越好像真的成为了一个美丽、温顺、无用的后宫妃嫔。 金妍熙猛然醒悟。 这是鸿庆帝在用自己的方法,“改造”她金熙妍,要把她彻彻底底地变成朝贵妃,也只能是朝贵妃。 既如此…… 乖乖地成为一心只有皇帝的朝贵妃,就是她唯一的活路。 而鸿庆帝,也能成为她在大盛的靠山,最大的、永远不会坍塌的靠山。 想清楚了这一切,朝贵妃毫不犹豫地,用迷药迷倒了想跑的静淑,诱她说出一切,承担一切。 朝贵妃根本不怕静淑狗急跳墙,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些事情,她一早就和鸿庆帝说得一清二楚了。 至于静淑…… 她越是隐瞒,越是心系朝国,就只会…… 死的越快! 第652章 问问贵妃,要不要人 献祭一个静淑公主,保住自己朝贵妃的位置。 值! 想着,朝贵妃抬手,略略擦去眼角泪水。她软软地靠在鸿庆帝身上,把依靠感表现了个十足,“静淑公主,你虽然出身高贵,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在宫中这么多时候,难道、难道你就对皇上没有一丝真心,竟真的忍心对皇上的孩子们下手?” 这话……静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 真心? 对鸿庆帝? 她当然没有…… 静淑高高仰起头,冷然道:“金妍熙,你虽只是宗室旁支,可身体里也流淌着朝国皇族的血。你怎么能、怎么能……真的对一个男人动心?” 好! 金妍熙靠在鸿庆帝肩上,眸光一闪。 她等的,就是静淑的这句话! 金妍熙身子紧紧贴上鸿庆帝,隔着几层衣衫,男人都能感觉到身边女人在惊怕之下,不住的颤抖。 金妍熙:“静淑公主,我和你不一样。你一出生就是公主,锦衣玉食,想要什么都有。可我……我好好的日子,几岁上却被你们强烈带到京中囚禁起来,甚至……为了逼我,还让我呆在花楼。我……我已经有十年都没见过父母兄弟姊妹了……” “你……什么意思?”静淑警觉地看向金妍熙。 金妍熙苦笑一声,“你们待我,根本没有皇上待我好!告诉你,皇上已经答应,把我家人都接来盛京,让他们好生休养。我、我很快就能见到娘亲和妹妹了!” “你……”静淑咬牙,“你这个蠢的,你家人来此,难道不是做人质?” 自然是……做人质。 这个道理金妍熙又岂会不懂? 可如今,这是取信于鸿庆帝唯一的法子。 金妍熙一咬牙:“胡说!皇上和你们才不一样!皇上不会伤害我的家人!” 感受到身边女人全然的依恋和信任,鸿庆帝圣心大悦,他点点头,搂紧了朝贵妃:“朕自然会善待妍儿的家人,还要加封她父亲做国公爷。” “疯了,都疯了……”静淑只觉难以置信,“就因为这个,你出卖母国……” “妍儿没有出卖朝国,”鸿庆帝皱眉道:“她没做过坏事,都是你们教唆的。反而是你,你意图谋害朕的皇子,怕是连江书腹中孩儿流产,也与你有脱不了的干系。怎么死,你想好没有?” 好似一柄大锤直接敲在静淑心口,她只觉心如擂鼓,砸得她喘不上气来。 要……死吗? 鸿庆帝真的,要她死? 恐惧潮水一般上涨,一下下地拍击着她的心脏。 随后而来的,便是求饶的冲动。 她想活啊…… 什么朝国公主的地位,什么为母妃请封,什么流芳万年…… 她不要了,她什么都不想要了。 只想要…… 活着。 活下去。 无论多卑微,也要活下去。 静淑本就是跪坐在地上,一句“怎么死”,抽空了她腰肢间所有的力气,她眼看着就要瘫倒,哀求。 可……一支小曲儿的旋律,却在心间,缓缓升起。 那小曲儿她原是不喜欢的,觉得唱词粗鄙,难以入耳。 可如今…… 这曲词却不自觉地从口中哼出。 她想起来了…… 这曲儿,是她家乡农民种田时,最喜合唱的歌谣;是夏夜里,娘亲拍她入睡是,口中哼唱的安眠曲;是她临离开朝国时候,耳中萦绕的旋律…… 一字一句,唱的都是那片她魂牵梦萦的土地。 可惜啊…… 再也见不到了。 熟悉的旋律中,朝贵妃有那么短暂的一刹那,红了眼眶。 一旁的鸿庆帝拧眉,他不喜欢这陌生的调子,更不喜欢静淑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竟敢在他眼前唱歌。 “罢了,拖下去吧。” 鸿庆帝随意挥了挥手,下达了命令,“这宫女意图谋害彤妃腹中孩儿,刚才她已供认不讳。拖去慎刑司,好好审一审,把她知道的,都倒出来。” “是!” 太监们上前,抓住静淑双臂。 鸿庆帝:“让她把知道的全吐了。若再问不出来,人也不用留了。” 早猜测到自己的结局,静淑最后看了朝贵妃一眼,被人拖了下去。 这样一场大戏看下来,鸿庆帝只觉有些累了。 他安抚了朝贵妃,又想起自己需去看一看怀孕又受惊了的彤妃。 “恭送皇上。皇上今夜,早些回来。臣妾一个人,害怕。” 看着鸿庆帝身影消失在宫道浸透,朝贵妃长长吐了口气。 终于…… 处理掉了静淑的同时,也完全消去了鸿庆帝对她身份的疑心。 往后…… 她一定会越来越好,越爬越高。 身后的阴影中,朝华殿的宫女太监上前,扶住朝贵妃。 贴身宫女上来,面上流露稍许担忧:“娘娘,您腹中……” 根本就不是皇帝的孩子。 鸿庆帝比寻常男人弱得不止一星半点,若不用点特殊法子,根本没办法让女人怀上孩子。 朝贵妃此举,也不过是为了保住自己。 她轻叹一声:“本宫原本想着,若皇帝疑心,正好便打掉这个孩子,到时候死无对证。可如今……” 没想到鸿庆帝执意保住她腹中孩儿。 “既然如此,也只好走一步再看一步吧。” “是。”可那宫女依旧不敢展颜,“可娘娘,静淑公主出了事,朝国那边,如何交代?” “这个么……” 提到朝国,金妍熙反而莞尔一笑,“静淑折了,如今本宫是朝国唯一的指望了。本宫的话,不怕他们不听!” 另一边。 试婚丫鬟 第524节 慎刑司里,灯火通明。 昔日的小周妃被罚进了慎刑司,鸿庆帝亲***代过,不叫她活着走出去。 这对慎刑司来说,可是个大活儿。 连沈无妄都被大半夜从豪宅的被窝里揪起来,入宫当值。 手下太监通报了静淑的情况。说到一半,沈无妄心中已经有底。 这静淑是活不了了。 以皇帝恨她的程度,怕是死后都要仔细验尸。 可…… 这人到底在江书宫中做过宫女,会不会…… 沈无妄转头对身边小太监吩咐道:“去永寿宫知会一声。” “是。”那小太监领命,面上却现出几分不解,“敢问大人,知会些什么?” “蠢货。”沈无妄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一旁木然的静淑,“问问谨贵妃娘娘,这人,她想要吗?” 第653章 翻脸无情的女人 自从上次那事后,沈无妄有一阵子没见江书了。 他忙,可……她就不能来见他吗? 真是…… 用过了就丢,翻脸无情的女人。 沈无妄摇摇头,修长的手指抵在太阳穴上。他看向眼前的静淑。 他来之前,静淑已经受了不少刑,身上被剥得只剩下一件里衣。这里衣的白色也浑然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都被遍布的血迹遮掩。连她漂亮的小脸上,也被鞭子抽出两道伤痕。 一张脸是全毁了。 这人……江书会有兴趣吗? 等小太监回话的当口儿,沈无妄百无聊赖地预测着。 按说,这个朝国女人几次谋算江书,江书或许不愿让她死得那么痛快? 也或许…… 江书又发了圣母心,想救这女子性命。 不好说…… 江书这个女人……他向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倒是被捆在刑架上的静淑,熬过了最初的一阵子疼痛,睁开了双眼。她看到沈无妄眼中的玩味神色,不觉心如死灰。 自己落在了盛国人手里,怕是没有了活路。 现在…… “你让我……死吧……”静淑沙哑着嗓子道。 “嗯?” 思绪被打断的沈无妄愣了愣,随即不耐烦地摇头,“现在还不成。” “呵呵……你们、你们别想从我嘴里问出什么,我、我不会说的……”静淑摇头,鲜血从脸上的伤口处滴落,“我什么都不会说,你们只是白费功夫。还不如……给我一个痛快……” 江书还没有来,沈无妄等得有些无聊。 “对你,我没什么好问的。” 那个贪生怕死的朝国使臣,已经把他想知道的,全都说清楚了。 至于这静淑…… “皇帝不可能让你死得痛快。你死相越惨,皇帝才会越开心。” 这是一句实话。 静淑在鸿庆帝跟前,最后居然不肯求饶,皇帝在心中早默默记了她一笔,必须得让她受尽折磨。 沈无妄:“你若死得痛快了,这慎刑司的活计就相当于是没做好,全部都要受罚。” 静淑一滞,冷笑一声,“与我何干?” 不过一群盛国的奴才罢了,就算是统统死了,她也毫不在意。 “你说的是,”沈无妄点头,“所以你的心愿和死活,也和我无关。” 听沈无妄的话,竟激起了静淑心中的不甘。“我口中的情报,你们若拷问不出,岂不是要一样受罚?呵呵,到底你们不过是些奴才……” 沈无妄:“不需要。” 静淑一滞,“你……你说什么?我不信你敢全然不在乎……” 沈无妄挑了挑唇角,笑了。 静淑透过糊在眼中的血,竟第一次发现这平日里阴鸷至极的大太监,生得这般好看。 沈无妄:“我们慎刑司还不需你操心。你还是好好想一想,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我对你们,无话可说……” 静淑的话还未说完,一道声音自门口处响起,“那,对我呢?” 听得这清越的声音,沈无妄精神一振。 却刻意不回头。 他修长的手指,凑到唇边,轻咳了两声,“谨贵妃娘娘安好。” 时隔几日,再见到沈无妄,江书心中升起一丝丝异样的感觉。 她强压住,把注意力集中在静淑身上,言简意赅:“想活吗?” 静淑一愣,沈无妄倒是笑了。 江书果然想捞这个朝国女人。 充楞片刻后,静淑苦笑,“别骗我了,我什么都不会说……” “不用你说。”江书直接点出了朴姓使臣的名字,“他在我们手里。” 静淑一愣,猛地瞪大眼睛。 江书轻笑一声:“你的身份,所有人都知道,只瞒着你一个。” 静淑单薄的身体被捆在刑架上,瞬间就被抽空了所有精气神。 原来……她真的,活得好像一个笑话。 全是徒劳,全是惘然。 好半晌后,静淑才沙哑着嗓子道:“我……对你早没了利用价值,你会真心想要救我?我……我不信,你们大盛人,都太狡猾了。” 江书轻笑,“只允许你们派探子刺探我们,就不需我们反击。这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顿了顿,又道:“本宫时间很紧,只再问你一次。想不想活。” “想。”静淑老老实实答道,却苦笑,“可想活,就能活吗?” 江书回头看了沈无妄一眼。 沈无妄微笑着,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只要是谨贵妃所想,咱家无不依从。谁叫我们……是同盟呢?” 看着他模样,江书莫名地有些耳尖发红。 她转过头,又看向静淑,“朝国来的静淑公主必须死。可这宫中,成百上千的奴婢仆役,却可以活。” 静淑苦笑:“说来说去,还不是叫我做个宫女?”她低低摇头,“不,不行。我,朝国公主,绝不在这里为奴为婢。”她顿了顿,“再说,捞去做一个下人,对你,谨贵妃,又有什么益处?” “很简单,帮我对付朝贵妃金妍熙。” 这三个字如钢锥,直刺入静淑心肺。 那女人…… 她好恨,恨不得杀了她,食其肉寝其皮! 可、可是…… “我不过是她的手下败将。” 长夜漫漫,正好江书觉得自己有的是时间。 沈无妄往她身前搬了一把椅子,还加上了个软垫。 江书索性坐下,慢悠悠道:“知道你败在何处了吗?” 静淑有太多话要说。 可话到嘴边,反而什么都说不出。她只是苦笑着摇头,“我……我无宠。” 江书点头:“还不算太蠢。” 朝贵妃几次算计,鸿庆帝不傻,不会看不出背后的始作俑者就是金妍熙。 可每次,鸿庆帝都选择惩罚静淑。 他只是……根本不在乎后宫女子这些争斗,这些是是非非。在鸿庆帝眼中,没有是非对错。 有的,只是他这个皇帝的恩宠。 得宠,就能超越一切规则,飞上枝头。 失宠,就需要承担所有,零落成泥。 规矩、律法……所有这一切,都不及皇帝的个人意志分毫。 江书:“所以,我要你帮我,夺走朝贵妃的宠爱。” “我……我一个失败者,我怎么做得到?” 试婚丫鬟 第525节 “你做得到。”江书温声说,伸手摸上静淑受伤的脸颊,“这世间,有一种东西能超越一切,帮你达成心愿。” “是……是什么?” “是恨。” 江书微笑,“是对朝贵妃的恨。让你活着,你定会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想着,怎么向朝贵妃报仇。所以,你,想活吗?” 第654章 皇后最终的选择 走出静淑的囚室,浓郁的血腥气散去,江书深吸一口气,不自觉垂下紧绷的双肩。 一旁,送出来的沈无妄轻笑出声:“所以,此事谨贵妃娘娘,又要交给咱家去办了。是吗?” “怎么,沈大人不愿意?” 江书轻笑一声,“还是说,要些报酬?” “贵妃娘娘不如先说说,要给些什么样的报酬。”沈无妄顿了顿,“不要像上次一般,骗我。” 江书脸颊一红。 上次,她为了救崔皇后性命,只能谎称沈无妄中了自己下的毒。 沈无妄从一开始,就没相信。 江书:“沈大人,你我是同盟关系。若每做一件,大人都要讲价,这……倒见不出大人的诚心了。” “所以,就该每次都让娘娘你白嫖?” 江书脸色涨红,“这话,粗鄙!” 但她就是这么想的,从没想过给沈无妄报酬。 看江书神情,沈无妄似觉得十分好笑。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女孩脸颊。 突然间靠近的手,让江书一愣,下意识躲开。 眼前的沈无妄,不是从前的沈无妄了。 她需得时时刻刻记住这一点。 沈无妄无谓地笑了一下,半空中的手落下,若无其事。 “谨贵妃娘娘,这事儿呢,不是不能办。”沈无妄认真了些,“易容的法子,彤妃会,让她抽空画两张面皮。至于我这边……”沈无妄顿了顿,“贵妃娘娘若一时想不到什么报酬,可以先欠着。” 江书点头。 欠着就欠着。 反正她又素来不是什么端方君子。 准备欠着欠着,到最后……就一笔勾销了。 那也不错。 见江书答应,沈无妄舒展了一下腰肢,“既如此,咱家便回去干活了。” 他目光盯在江书身上,突然轻笑了一声,转身离去。 回到永寿宫。 彤妃刚送走鸿庆帝没一会儿,还没休下。见江书回来,她迎上来:“如何?” 江书点头:“静淑答应了。” “果然,”彤妃一笑,“就说她虽然蠢,确实性子倔,一定不肯就这么赴死。” “倒是那个朝贵妃,真是……出乎意料。” “没错。”提到朝贵妃,彤妃眸光也沉了沉,她也没想到,朝贵妃居然对鸿庆帝和盘托出,有这般破釜沉舟之勇。 江书:“她在皇帝面前自爆身份,自己没什么损失,倒是咱们手里的底牌,少了一张。” 彤妃也皱了皱眉头,双手按上小腹,“还有,据说,朝贵妃已有了身孕。皇帝疼她,做主三个月前不准宣扬出去。”她拧眉,“可这身孕,是怎么来的?” 江书:“什么?” “你不是侍过寝吗?”彤妃不屑地撇了撇嘴角,“皇帝那东西……没法子叫女人受孕。我……我也是自己使了些法子。” 江书轻咳一声,想起来了。 她岔开话题,“或许,那朝贵妃也有自己的法子?” 毕竟,鸿庆帝这般迷恋于她,本就不太正常。 彤妃摇了摇头,又迟疑着点头。“也只能看看再说了。” 这朝贵妃的手段,愈发让彤妃警觉起来。 觉得这个女人,不除不快。 倒是一旁的江书长叹了一口气,“长春宫里,这几日都没有消息传来,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到底决定了没。” 她们临走时,给崔皇后留下了蛊虫制成的丹药。 若崔皇后服食,便会呈现死状。 此时便是那毒和蛊虫交锋的时候。 若蛊虫压不住那毒,那人就这么死了,再也不会醒来。 可若是蛊虫胜出,不出三日,人便会醒来。 所以江书二人与崔皇后、紫浔她们都商量清楚。若皇后肯服下着药,博取一线生机,那她们需得早做准备,亲自去守灵。 若崔皇后不肯…… 江书长叹了口气,“皇后娘娘这就是苦了自己。” “世家贵女不就是这样?”彤妃也语气沉沉,“好像一家子的性命,都在她一个人身上压着。也确实是太累了些。” 江书看了彤妃一眼,微笑道:“你能懂皇后的心,这很好。皇后是个好人。” 彤妃笑了一声,声音中一丝丝的苦涩,“我们女子,不都是如此?身上总有那么多重任压着、逼迫着,我们本就没有多少选择。” 就像她。 主子把她从花楼里救出来,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她无时无刻不想着,要报答主子的恩情。 可……实际上,她有得选吗? 主子的恩情,她可以选择不报吗? 不,不可以。 主子的人,散落在这后宫之中,就如同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她不敢露出反心,不然,怕是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报恩”,是被迫之下的选择。 也就不能称其为“选择”。 彤妃苦笑:“没法子,也只得……就这么办了。” 因为…… 大盛皇位上,坐的是男人。 朝堂之中,都是男人。 就连这全是女子的后宫里,有权势的,也是男人。 女子若要过得好,除非…… 彤妃苦笑着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痴了。 她竟有那么一刹那间,觉得女子想要公平,想要有选择,想要过得好,不能靠依附男人的所谓恩宠。 而是…… 爬上去。 爬到那个至高无上的皇位上去。 疯了,真是疯了! 这从古未有过,又怎么可能呢? 下意识地,彤妃双手护住小腹,不出意外的话,未来坐上皇位的,该是她肚子里的 儿子。 江书见彤妃发愣,不觉出言提醒:“彤儿,皇后那边,我终是不放心,明日便打算去看看。” 彤妃醒了醒神,“也好。” 江书:“我怕是会去一些日子,你自己小心。” 彤妃点头,“你也小心。” 两人又说了几句,突听长春宫方向,竟传来一连串的喧杂声,期间,还隐隐夹杂着哭声。 “这、这是……” 江书猛地站起,愣愣地看向彤妃。 天这么晚了,弄出这么大的声响来,惊扰了合宫上下,怕是、怕是…… 小太监自门外闯入,腰间系着一条又粗又长的白布,在暗夜中,白得刺眼! 江书认出,这小太监正是长春宫中人。 她强压下不安:“这是怎么了?” 小太监带着哭腔:“皇后娘娘……薨了!” 江书一颗心被人向上猛地一提。 崔皇后的决定到底是什么? 江书再顾不上彤妃:“我现在就去长春宫看看。皇后娘娘身边,得有人守着。” 试婚丫鬟 第526节 “不可。” 小太监哭着张开手臂拦着,“皇上已经在长春宫,下令封禁宫室,不准出入。有违命之人,杀无赦!” 第655章 到死都是个好皇后 “什么?” 行动的速度远远快过理智的控制。 在反应过来前,江书已经满脸是泪。 崔皇后……死了? 事先没有召她和彤妃去长春宫商议,难道是……她选择了放弃?放弃自己活下去的机会? 就这么,坦然地选择了赴死? 到死,都要做一个好皇后,崔家的好女儿? 怎么会……怎么会? 江书张了张口,却无法问话。泪水直流进她口中,又苦又涩,叫人格外呛得难受。 还是一旁的彤妃虽然红了眼眶,却到底勉强镇定了下来。她先上下打量着这小太监,“你是皇后娘娘跟前伺候的,我记得你,见过你的脸。” “是,奴才正是……” 彤妃颔首,微微点了点头。 她知道,经上次一时过后,崔皇后身边伺候的下人应该从上到下排查了一波,若是不忠心的,断断不肯叫他们再上前伺候。 这小太监有几分可信。 “既然是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娘娘临终前……到底是个什么光景?”说着,彤妃深吸了一下鼻子,忍下就要脱框而出的眼泪。真是奇了,她明明最讨厌崔皇后那样素来拿腔拿调的高门贵女,她死了,她为什么要为她哭呢? “这、这……”小太监也语带哽咽,“奴才不知道!” “你不知道?”彤妃皱眉,“紫浔呢?如何不是紫浔来?” 彤妃上前一步,一句句逼问,“还有,你为何说,不许人进长春宫?我和谨贵妃作为皇帝妃妾,难道不需为皇后娘娘守灵吗?” “奴才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 江书抬起哭泣的脸来,静静望着那小太监。 彤妃陡然拔高了音量:“说!” 小太监吓得身子一抖。他才不过十几岁,年纪尚小,还称得上是个孩子,如何经得住高位嫔妃这般吓唬?索性“哇”地一声,哭喊了出来。 “奴才不知道!奴才向来在殿外伺候,紫浔姐姐她们那些女官才能贴身伺候皇后娘娘!今日早些时候,皇后娘娘明明好好的,明明好好的……还拉着紫浔姐姐的手说话呢!可到晚间,晚间……” 江书心中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晚间,就在她和沈无妄交涉的时候,崔皇后身上,发生了什么? 彤妃也皱紧了眉头。 晚间,鸿庆帝来看过她。可不过也略略安抚了几句,就急忙地走了。她本以为皇帝是惦念这朝贵妃那个狐媚子。莫非…… 小太监又急又怕,回忆起刚才,一张小脸都唬得全白了,“晚间……皇上驾到。” 江书和彤妃对视了一眼,都觉心中莫名的慌乱。 崔皇后虽不得宠,到底是镇北王娇女,鸿庆帝对她明面上向来有一份敬重。不会、不会的…… “皇上来了,然后呢?”彤妃追问,“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说话说一半!后面怎么了,皇后怎么就突然不行了,你快说啊!” 小太监尚还稚嫩的脸上瞬间现出惊恐的青色,“奴才不知!皇上驾到,御前伺候的下人就闭锁了长春宫,连紫浔姐姐都叫赶来出来,不许进内殿。这时候皇后娘娘还没事,镇定地叫我们都出去,远远走开,不许偷听偷看……” 江书心口一沉。 来看崔皇后对鸿庆帝十分了解,心里清楚皇帝这是要干什么。 远远地支开下人,怕的就是……自己死后,这些下人被误伤。 掩在衣袖上的手指紧紧攥起。崔皇后……曾经也这样保护过她,可如今,她到底没能救下皇后…… 江书压着嗓子,“然后呢?” “然后、然后……咱们就被远远支开。紫浔姐姐原本说什么都不肯离开皇后娘娘,皇上叫人把她关在了慎刑司。” 江书和彤妃对视一眼,都觉此事严重。 紫浔是崔皇后身边第一等得用的大宫女。 皇帝动她,就是全然不在乎皇后的颜面了。 这……不对。 江书催促:“你还知道些什么,都说出来!” “不、不知道了……”小太监摇头,“奴才被远远支开去。皇上身边的御前侍卫,把长春宫围得铁桶一般,根本不容近前……后来、后来……是皇上出来,面色沉痛,宣布娘娘薨了……叫我们按例去各宫报丧,还说不许叫人来长春宫,无需守灵的话。” 说到此,小太监也十分困惑。 为皇后守灵,是嫔妃们应尽的义务,鸿庆帝为何说免就免? 江书手指冰凉,不住地颤抖。 莫非是…… 鸿庆帝知道了她们对崔皇后说的话?知道她们要借助守灵,帮助崔皇后金蝉脱壳? 可……可此事的详情,就只有江书自己、彤妃和崔皇后三人知晓。连紫浔都不知始末,不会是有人出卖。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江书腾地站起身,“我去长春宫看看。” “你疯了?!”彤妃什么都顾不上了,一把拉住江书衣袖,“皇帝说了不叫人过去,你这是抗命!” “从前又不是没抗过。”江书轻笑一声,“你还不知道,我这个妃位是怎么来的吧?” 不就是为了保护崔皇后,打了鸿庆帝一廷杖,自此被皇帝记在了心里? “这次不一样!” 彤妃紧紧攥住江书衣袖,不肯放松,“你没听见御前侍卫围了长春宫吗?你一个贵妃,手下没人又没兵,你怎么进去?难道还能硬闯?” 江书皱眉,看向那小太监:“侍卫统领幕亓一可去了?” 小太监愣了愣,点头,“是,幕大人指挥侍卫围住长春宫的。他自己就守在外面。” 江书点点头,“他会放我进去!” “那也要先搞清楚状况!” 彤妃扯住江书的手指隐隐用力,她脸色青白,难看至极。“这后宫嫔妃就那么多,除了你我,便是朝贵妃,剩下的才人、贵人不算,她们都需有高位嫔妃带着守灵。” 江书点头。 彤妃:“我怀疑……皇帝此举,倒不是特意为了防着谁,反倒是……”她顿了顿,眼睛慢慢瞪大,“崔皇后身上,一定有什么秘密,皇帝不肯叫旁人看见!” 平白的,江书心口一阵抽痛。 崔皇后身上能有什么秘密?是不是…… 她的身子叫人毁得……根本没法子看? 第656章 皇后怕是死得很惨 江书胸口好像揣着一只小兔子,突然长出了利爪,抓得她一颗心又惶恐,又是血肉模糊的疼。 崔皇后临死前,到底遭遇了什么…… 江书咬唇,直到鲜血特有的腥甜气在口中蔓延开来。她淡樱色的唇上,现出点点殷红的血迹。 她低头,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衣袖从彤妃手中扯出。 “彤儿,我必须去。” 彤妃真的有些急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倔强?” 江书摇头,“不是倔。是我……应该去。” “什么应该去?皇帝说了,不叫去奔丧守灵!你没听见吗?怎么还说应该去!” “就是应该去。” 江书一字一顿,她深吸一口气,双目空茫地看向长春宫的方向。 眼中泪水都已尽干涸。 江书:“你从前与崔皇后没什么交情。朝贵妃自不必说,一个异国人,从前几乎都不曾向崔皇后请安。你二人不出现,合情合理。” 这……倒是。 彤妃点了点头。 “可我不一样,”江书轻笑一声,“我本就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出身,又得了天大的机缘,得崔家认为嫡女。名义上,是崔皇后的义妹,和皇后向来感情深厚。我若不去,反而落人口舌。” “道理是没错,可皇命……” 皇命难违啊! “你放心,”江书眸光一闪,一向纯良的眼眸深处,迸发出一道利光,“我只是去看看,皇后她,还有没有一线生机。我定会保全自己。” 提到这个,彤妃深吸了一口气,到底垂下了手。 她知道,如今被皇帝盯上,崔皇后这假死后金蝉脱壳的计谋,若要实施,恐怕比从前要难上一千倍一万倍。 相当于就在鸿庆帝眼皮子底下弄鬼。 一着不慎,就要人头落地。 可即便如此…… 江书:“我和顾妃、太后之死扯不清楚干系的时候,皇后娘娘宁愿自己被皇帝斥责,也要冒险差人送我出宫。这份恩情,我不能不报。” 试婚丫鬟 第527节 好半晌,彤妃深吸一口气,“我明白……可如今,事发突然,怕是皇后……没有选择你我给她指明的那条路。” 这是江书最怕的。 也是江书做好了准备,要去面对的。 江书点了点头,眼中泪光莹然,“无论她如何选择,她都是个好皇后。” 彤妃最终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保全自己。我……我在永寿宫等你。” 若不是腹中怀有孩子,到底有了牵挂,彤妃真恨不得自己去看看,长春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去长春宫前,江书先去了一趟慎刑司。 沈无妄果然人在慎刑司,亲自守着紫浔。 一间窄窄的斗室尽头,紫浔把自己团成了小小一团,面壁而坐。 她一声都不出,身子却剧烈地颤抖着。 江书看向沈无妄:“沈大人,请让本宫和紫浔姑娘自己说几句话。” “意思就是不叫咱家听咯?”沈无妄面上似笑非笑,“那不行。谨贵妃娘娘说了,咱家是自己人,自己人,不该有什么秘密。” 等会儿还要去长春宫,江书没时间跟沈无妄扯皮。 她淡淡看了他一眼,径自经过男人身边,裙角在他紧绷的小腿上拂过。 沈无妄饶有兴味地看着江书走向囚室尽头,小心翼翼扶起紫浔。 紫浔一见江书,急道:“可是皇后娘娘派贵妃来接我?皇后娘娘她,到底怎么了?奴婢听着外面的云板声,奴婢……好害怕!” 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江书面色微沉,摇了摇头。 “谨贵妃,你、你是什么意思?” 紫浔一张小脸全白了。 江书深吸一口气,“外面都传遍了,你还不知道。皇后娘娘……薨了。” 紫浔身子一晃,眼看这往后便倒。 被江书眼疾手快扶住,“紫浔姑娘,现在还不是哀痛的时候!” 好半晌,紫浔涣散的眼神才重新聚焦回江书身上,“谨贵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神智归笼,紫浔这才想起,似乎隐约听得崔皇后说过,她一旦咽气,要率先通知谨贵妃前来守灵。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当时崔皇后不愿多谈,且说几句话都累得喘息不已。 紫浔便不曾再问。 现在后悔得一颗心都快被呕出来。 对上江书坚定的目光,紫浔才慢慢缓过来些,“谨贵妃,我家娘娘到底……” “这还要问你。”江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今日,为何好端端的,皇帝去了长春宫?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回忆起刚才,紫浔脸色极其苍白。 她抖着嘴唇,看了一旁的沈无妄一眼。 时间耽误不起,江书只好道:“没关系,说吧。沈大人……是我的人。” 崔皇后生前并不如何喜欢沈无妄。但谨贵妃既然这样说了,现在又人在屋檐下,紫浔也没法子。 她流着泪点了点头,缓缓讲道:“自那日您和彤妃两位娘娘走后,皇后娘娘的精神就一日不及一日了,昏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 江书点头。 这个她知道。当初彤妃强行催出崔皇后最后的精气神时,明确说过。那之后,崔皇后会明显的一日不如一日,几日之内就会油尽灯枯。 紫浔:“奇怪的是,娘娘虽然身体一日日衰弱下去,心情倒不错。每日若是醒来,都是笑着的。还吩咐过奴婢,等自己没了气息,再传谨贵妃来。” 江书皱眉。 片刻后,终是长叹了一声。 崔皇后的选择,她明白了。 彤妃给的丸药,是崔皇后假死求生的唯一希望。最稳妥的法子,是在彤妃照看下吞服。 可崔皇后是叫下人们等自己死了,再行通知江书等人。 就是……根本没打算活着。 终究是……放弃了自己的性命。 江书长叹了口气,“皇后娘娘的心思,本宫懂了。” 可她还是有一事不明白。 从前的崔皇后,明明是那么热烈绽放的生命。就这么……溘然长逝,她难道,就甘心? 紫浔继续讲道:“可今日,皇帝来了。本来帝后两人说话,不过是些日常,皇帝还……还……表现出对皇后娘娘的爱重。奴婢看见、看见,皇上摸了摸皇后娘娘的手背。” 想起鸿庆帝那张故作神情的脸,江书一阵恶寒。 紫浔:“可那之后,情况突然急转直下!奴婢在隔间里备茶,突然听到了皇后娘娘的喊声!” 第657章 想用幕亓一喂狗 江书一愣,只觉通体发凉。 “怎么回事?皇后到底怎么了?” “奴婢不知道……”紫浔满脸是泪,“奴婢要往屋内冲。可马上就用御前侍卫涌进来,扣住奴婢,说皇上叫奴婢远远滚开,无召不得近前!奴婢自然不肯,拼命挣扎,可、可……” 江书抬手,用衣袖为紫浔擦去脸上泪水。 那是御前的带刀侍卫,可紫浔只是一个小姑娘。 “见奴婢不肯听话。皇上身边伺候的大宫女过来赏了奴婢几个耳光,才叫人把奴婢拉到了慎刑司。”紫浔哭得浑身颤抖,“奴婢没用,都是我没用!护不住皇后娘娘!” 江书把紫浔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着气。 心中却一分冷似一分。 她大概能猜出鸿庆帝此去何事。 崔皇后身上的毒,本来就是他派人下的。皇后什么时候去世,他这个皇帝心中有数。 趁着崔皇后身体衰弱,人还未咽气,鸿庆帝去找她,大约就只有一个目的: 找镇北王的兵符! 如今,北疆被鸿庆帝一道圣旨,让出了几百里土地。 玄甲军的布防,也要随之撤退。 正是忙乱而士气低沉的时候。 若这时候,崔家的兵符再落在皇帝手里。 摧毁镇北王的玄甲军,也就是一个来回的事。 鸿庆帝惦记的肯定是这个! 而且…… 以皇帝的性子,怕是也为了此事,对一个垂死的女人,威逼利诱。 当真是……恶心。 可…… 江书还有一事想不明白。 若果真如此,无论皇帝找没找到那兵符,崔皇后死了,人死若灯灭,为何却不许她们这些妃子前去守灵呢? 总不能是…… 皇后的遗体,不能见人吧? 皇帝到底把皇后怎么了? 江书安抚好紫浔,又重托了沈无妄:“紫浔姑娘一定请沈大人照顾!” 沈无妄点头答应。 可见江书转身便要离去,他不觉跟了上来,“你去哪儿?” 江书快步走着,“与沈大人无关。” “怎么能无关?你若折在了长春宫,咱家上哪儿再找这么有力的同盟去?” 江书微微皱眉,“不会的。” “依咱家看——”沈无妄刻意拖长声音,“谨贵妃,你这一去,必死无疑。” 江书脚下步子不停。 沈无妄连忙赶上,“不是吧,这你都还要上杆子去送死?” “崔皇后待本宫恩重如山,她出事,我不能不管。” “可如今人已经去了,你再去送死,也救不了她。” 江书张了张口。 沈无妄说的道理,她又何尝不懂?尤其是现在,她已彻底明白了崔皇后的选择。 如今,她该选明哲保身才是。 可…… 江书脚下的步子只是微微缓了一下,复又加快,“我要去看看娘娘,到底怎么了。” “来者何人?” 到得长春宫门口处,远远地江书已感觉到了何往日全然不同的肃然和压力。 试婚丫鬟 第528节 数以百计的御前侍卫,将长春宫重重围绕。 大门口处的侍卫都拔了刀,明晃晃的刀刃映照着火把的光,亮得灼人眼目。 见江书一行人来,打头的侍卫大声喝问:“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入内!否则,杀无赦!” “锵——” 侍卫们手中的刀剑,在夜色中,发出长鸣。 江书肃容,跪下,对着长春宫方向:“永寿宫江书,拜见皇后娘娘!” 打头的侍卫如铁塔一般巍然不动,“皇上有旨,皇后薨逝,闲杂人等不许出入长春宫,以免惊扰皇后灵驾。谨贵妃请回吧。” “皇后待我恩重如山,我要为皇后守灵!” “贵妃娘娘,勿要为难小的。”侍卫上前一步,压低声音,“皇上还在里面,说了谁也不见,不许人进。您对皇后娘娘一片孝心小的们都看到了,您就别在这儿跪着了,回去等消息吧。” 江书轻声道:“敢问一声,是等什么消息?” 侍卫一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何时举哀,何时落葬的消息罢了。” 江书摇摇头:“本宫不走。” 侍卫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怕小的们,就要得罪了……” 说着,他一挥手,身后又涌出几个孔武有力的内侍,就要强拉着江书离开。 江书身边,沈无妄上前一步,淡淡一句,“住手。” “沈大人,不要难为小人们。皇上就在长春宫,若是惊扰了,你我都吃罪不起。” 沈无妄一脸无谓。 他不是从前的沈无妄,对鸿庆帝没有一丝情感上的牵绊。 甚至十分厌恶这个所谓的“义兄”。 现在还愿意留在宫里,当这个大太监,不过是因为…… 皇帝给的多。 离了宫内,离了鸿庆帝,他也能活。 是故对皇帝缺乏敬畏心。 见那侍卫不肯退让,还一力要上来推搡江书。 沈无妄面上带笑,修长的手指抚上了剑柄。下一刻,就要出鞘。 “住手!” 一道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江书抬头,“幕大人……” 沈无妄动作一顿,心底升起一阵莫名的不悦。 狗皮膏药一样,怎么哪里都有这个幕亓一?他讨厌他,好想用他喂狗。像幕亓一这样的世家公子,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狗一定爱吃。 心中思绪乱纷纷的。 大步赶来的幕亓一率先出声:“谨贵妃娘娘,您先起来,听下官说。”幕亓一眉宇间带了倦意,伸手要扶江书臂弯。 被沈无妄抢先,扶着江书起身。 幕亓一不动声色地侧过身,隔开了江书和沈无妄,“贵妃娘娘,这边请,下官有话要说。” 谁料从前高冷的沈无妄,如今一点面子都不顾,竟贴了上来,“贵妃娘娘能听的,咱家定也能听。” 幕亓一烦得不行。 可他一低头,看到江书满脸的泪痕。 到底叹了口气:“皇后娘娘薨了。” 江书点头:“我知道。可是……” “嘘……”幕亓一一根冷白如玉的手指竖起,抵在江书唇边,“小声些,我……” “干什么?” 沈无妄啪地一把排开幕亓一的手,“说话就说话,做什么动手动脚的?” 幕亓一瞪视着沈无妄。这太监今日吃呛药了? 他虽有那么一刻,怀疑过江书是不是对沈无妄格外有些不同。 可事后又否了自己。 江书是他幕亓一的试婚丫鬟,做试婚丫鬟之前,就和自己心悦之人偷尝了禁果。这样的女人,怎么会……看上一个太监。 绝没可能。 再说,江书在他幕亓一身边这么久,他幕亓一怎么也比太监强啊! 第658章 讨她一个高兴 想着,幕亓一面颊上飞快闪过一丝可疑的红。 “幕大人,你……没事吧?”江书疑惑不已,“你要和我说什么?” “咳咳……” 轻咳两声,幕亓一方才缓过情绪。他又看了一眼沈无妄,见对方实在没有走的意思,只要拧着眉头,对江书沉声道:“皇上……如今是在搜宫。你进去不好。” 鸿庆帝果然是冲着兵符来的。 江书摇了摇头:“可皇后娘娘没了,身边不能没有她自己贴身伺候的。” 怎么也要自己人给皇后换上大行皇后的衣裳,体体面面的,才好准备接下来的丧仪。 “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幕亓一略一沉吟,“可,也得等皇上搜宫结束,方才能进去。江书,听我的,你先回去吧。什么时候有了消息,我会差人告诉你。” 江书抬起头,看着为重兵把守的长春宫,“你真的不能放我进去。” “抱歉。”幕亓一皱眉,“职责在此,身家性命也在此。” 江书懂了。 无论幕亓一待她再如何,男人身后,毕竟有整个武安侯府休戚与共。 点了点头,江书失望道:“我……明白了。” 她转身就走。 幕亓一:“等等!” 他想问问,之前说的结盟,还算不算数。 可跟着江书一起回过头来的,还有那个该死的沈无妄。 “算了,没事。”幕亓一摆了摆手,刻意道:“我们……回头再说。” 到底没能进去长春宫,没看到皇后娘娘,江书心中总觉不安。 可事到如今,也实在没了办法…… 她进不去长春宫。 沈无妄在身边默默陪着。 他倒很少看到江书这般低沉的情绪。一开始,只觉新奇。越倒后面,倒越是觉出……几分心疼。 “谨贵妃,就这么走了?不想进去看看?” 江书摇头,耳边珍珠耳坠轻轻撞在脸颊上。在寒夜中,散发温暖的光芒。 江书:“幕亓一没法子。” 幕亓一是统管宫内侍卫的统领,他都说没法子,那大概是真没法子。 只能等…… 沈无妄:“幕亓一不能,咱家……却能。” 江书脚下一顿,“你能让我进去?” 见女孩脸上瞬间闪过的喜意,沈无妄脑袋一热:“能。” “太好了!咱们怎么去?” 沈无妄一愣。 这才应该过来,自己忘了要报酬了。 算了,就当是…… 讨她一个高兴。 沈无妄细细看了一会儿江书惊喜的小脸,好像要把她每一丝细节都记在心中一般。 好半晌,沈无妄才道:“咱家带贵妃娘娘进去。不过,可是偷着去,不能给旁人看到。不然……咱家小命不保。” 江书点头。 似乎完全不觉得沈无妄小命不保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沈无妄一阵气闷。 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是生是死,对江书来说,就那么重要? 沈无妄:“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贵妃娘娘可都不许出声。能做到吗?” “能。”江书顿了顿,“你把我嘴捂上。” 沈无妄一愣。 正在想是不是要用手捂,并且自己的脸有些发烫的时候。 “撕拉——” 一声轻响。 试婚丫鬟 第529节 竟是江书自自己衣袖上,扯下来一大段布条。 “你这是……”沈无妄瞪大眼睛。 江书把那布条整整齐齐叠好,塞进口中,“呜呜”了半晌。 才拿出来,说道:“咬着这个,我就不会出声。” 沈无妄一阵无语。 “那……行吧。” 冬日寒夜,雪一早停了,圆圆的一轮明月高高挂在深蓝色的天幕之上,洒下的清光落在两人肩上。 沈无妄突然挑唇一笑,“贵妃娘娘,忍住了。” 他长臂一展,揽住江书纤腰,把女孩纤细的身子,搂在怀中。 下一刻,江书一声惊叫未出口之前。 沈无妄足尖发力,带着江书,几个纵跃,跳上了宫墙。 足尖飞快地轻点着屋檐上脊兽的头,在宫殿与宫殿之间,宛若飞翔。 就好像,要直接飞到月亮上一般。 不知何时,江书塞在口中的布,被沈无妄抽走。 换成了他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别怕。” 男人的声音,裹着奇异的热意在耳边响起,“我不会叫你,掉下去。” 两人最终降落在崔皇后所在处的,屋顶。 “趴下。” 沈无妄轻声指示。 江书一颗心脏扑通扑通地猛跳,乖乖听话,和沈无妄一起矮下身子,趴在屋檐上。 沈无妄伸手,轻轻地翻开一块瓦片。 江书探头,向下看去。 有好一会儿,她才觉察出,这片瓦下面,正是—— 崔皇后的 尸体。 对上崔皇后紧闭的双眼,苍白的、遍布着死气的脸,还有…… 脸上青肿的伤痕。 江书紧紧攥紧手指,只记得沈无妄的交代,“不要出声。” 她忍住了。 不仅没有出声,连呼吸都一同滞住。 江书记忆中,崔皇后一向端庄,美丽,从不肯在人前露出一丝疲态。 可如今,她头发散乱,衣冠不整,衣襟和裙摆,都被扯破。 裙子上,还有点点血迹。 堂堂大盛皇后。 现在,就如一个破碎的布娃娃一般,陈尸在自己宫内。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鸿庆帝这个混蛋,对皇后做了什么? 大滴大滴的泪珠,从眼眶中落下,江书不得不无声地抬起手,一次次地抹去。 终于还是有一滴不听话的眼泪,从她指缝间落下。 眼看就要滴落到屋内。 江书一滞,心口高高提起。 若被发现了…… 沈无妄怕是要搭上一条小命。 下一刻。 男人冷白的掌心,在江书面前摊开,接住了那滴泪水。 江书抬头。 泪眼模糊中,看着沈无妄口型。他在无声地说着:“别怕,别哭。” 别怕。 别哭。 江书咬紧了嘴唇。嘴唇上刚刚结痂的创口再次破开,鲜血弥漫。 女孩无声地点了点头,复又低头,向下面看去。 一道声音,自身下传来,是鸿庆帝的声音:“还没找到?” 皇帝声音,听着气喘吁吁,很是暴戾。 紧接着,下人谨小慎微的声音传来:“回……回皇上的话,整个长春宫每一块地砖都翻遍了,不曾、不曾找到……” “没用的东西!”鸿庆帝气得呼哧呼哧直喘,“下人都拷打过了?” “每一个都问过了。他们都说,不知道。” “哗啦!” 一声脆响,像是鸿庆帝愤怒地摔了什么瓷器。 好半晌,鸿庆帝:“走!” “是!” 众人答应着。 其中一道声音小心翼翼响起:“皇上,皇后薨了,这……不叫各宫嫔妃来守灵,终究是……落人话柄。这……” “谁敢议论,就送她下去陪皇后!” 鸿庆帝戾气丛生。 他起身踱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崔皇后的尸体,冷道:“皇后……身感时疫,为防传染,守灵就免了。三日后,送她入后陵!” 鸿庆帝这一站起来,江书方才看清。 皇帝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身上,也有些血迹。 崔皇后也给鸿庆帝留下了几道伤口。 第659章 他要她的那颗心,有用 心中稍畅,江书便听身边的沈无妄:“走!” 不等她有所反应,江书便复又被拦腰抱起,避开皇帝御前侍卫的视线,小心翼翼退出长春宫。 鸿庆帝哪个妃子都未召见,径直奔着自己的万辰阙去了。 稍晚些时候,还召了太医过去。 可崔皇后的长春宫,到底也不曾解封。 沈无妄送江书回到永寿宫。 江书心中装着事儿,潦草敷衍地谢过沈无妄,便奔着彤妃的偏殿跑去。 沈无妄被撂在原地,看着江书远远离去的身影,掌心好似还存留着她泪水的温度。 这种感觉…… 很奇怪。 沈无妄这一辈子,极少有人,敢在他面前哭。 真是…… “她……是世间最好的女子。” 那道令人厌恶的声音,再一次自心底响起。 沈无妄厌恶地皱了皱眉,不想答话。 可那声音喋喋不休,“你不该……轻浮于她。你这样……她不会喜欢,永远不会喜欢你。” “闭嘴!” 沈无妄忍不住,到底轻叱出声。 他捻了捻指尖,抬头,对着月亮轻轻笑了一下。 “我自有法子,叫她喜欢我。用不着你管。” 那声音停息了一瞬,紧接着无比紧张地问道:“你要干什么?你要对她干什么?” 他要她的喜欢干什么? 这问题,沈无妄没想过。 喜欢是没用的东西。感情都是没用的东西。他一早就知道。 可…… 他,就是想要。 月下,沈无妄缓缓收拢修长的无指,握牢。 试婚丫鬟 第530节 另一边,彤妃果然还未睡,等着江书,“怎么样了?你可进去了?” 江书将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都讲给了彤妃。 “那狗皇帝,居然对皇后动了手?” 彤妃瞪大眼睛,顿觉不可思议。 下一刻。 “哕——” 她直接吐了出来。 贴身伺候的宫女连带着江书,都一阵忙乱。 好一会儿,彤妃才止住。她刚吐过,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怀孕之人多半如此,贵妃见笑了。” 江书:“没笑你……” 彤妃将宫女支了出去,才抬手抹去了眼角生理性泪水,“我是……觉得皇帝,当真恶心。” 更恶心的是,她居然对他动过真心。 真是…… 想想就要吐。 江书明白彤妃心中所感,苦笑着安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样都是入宫为妃。这样的日子,并不好过。 崔皇后有娘家的势力在身后支撑,自然有底气可以坚守本心。可像她江书,像彤妃这样,命如草芥的,说不得,能欺骗自己,说自己是真心爱上了皇帝,或许……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彤妃好些了,才道:“你觉得皇后,到底不曾吃下咱们的药?” 江书低头:“或许,这就是她的选择。” “这药,能叫人假死三天。然后……便要醒来,与蛊虫带来的剧痛搏斗。若过了这关,人才能活。”彤妃摇摇头,叹道:“如今,皇后八成是根本没吃那药。就算是吃了,狗皇帝要把她三日内葬入后陵,那后陵建在帝陵里面,封土一落,可是大罗神仙都难救了。先不说崔皇后未必熬得过蛊毒,纵是熬过了,怕也是……惘然。” 江书沉默不语。 皇后脸上伤痕的样子,让她越想,越是觉得难受。 彤妃:“贵妃,放弃吧。皇后……是不成了。” 这怕也是崔皇后最后的,自己的选择。 江书闭了闭眼睛。她今日哭了,眼框热辣辣的,十分难受。 彤妃说得都对。 崔皇后,她今日也亲眼见到。 想来是皇后自己选择了从容赴死。 好半晌,江书叹了口气,泄了气一般瘫在椅子上,“你放心,我……我知道了。” 这三日中,皇后虽然薨逝。 可因着皇帝的态度,宫中的悲痛犹还压抑着。 只是江书无论走到何处,都能看到一张张悲戚的脸。 甚至是,朝华殿中。 这几日鸿庆帝都不曾来过,但赏赐不断。朝贵妃懒懒起身。 如今,她算得上是顺心畅意,是整个后宫中,最大的赢家。 静淑那个多嘴多舌又蠢的,被她弄去了慎刑司,估计就是没死,也快了。 自己得罪过的崔皇后,也就这么死了。 留下了那个漂亮的,金光闪闪的后位。 只等着她去坐。 心情愉悦地用过了早膳,朝贵妃竟隐隐约约听得自己的殿内,传来女子的哭声。 她自然是知道鸿庆帝对崔皇后的态度,不禁拧眉,“是哪个贱蹄子大早上号丧?把人带进来!本宫要亲自问。” 结果,三四个小宫女流着眼泪,在外面跪成一排。 朝贵妃疑惑,“你们不过最下等伺候人的东西,皇后死了,又不用你们殉葬作陪,哭什么哭?” 打头的小宫女一边哽咽一边说道:“皇后娘娘对我等有救命大恩……” “哦?”朝贵妃来了些兴趣,“是什么救命大恩,说来听听。” “奴婢原是前头贵妃娘娘身边伺候的,不小心打碎过贵妃娘娘的茶盏,贵妃要打死奴婢,是皇后娘娘路过,救了奴婢性命……” “奴婢家贫,母亲生病无钱医治,是皇后娘娘赏赐了奴婢银子。” “奴婢多得皇后娘娘宫中宫女照顾……” 一个个听下来,朝贵妃反倒轻笑一声。 崔皇后是个好皇后。 在宫中有这般人缘。 可惜,唯一不喜欢她的人,是皇帝。 等她金妍熙当上了皇后,一定……比她更好。 想着,朝贵妃:“既然你们这般感念崔皇后,不若就随她去吧。好好尽一个奴才的本分?” 见小宫女们齐刷刷抬起头来,满脸的难以置信和惊恐,“娘娘,饶命……” 可在大盛,能为主子殉葬,是无上的哀荣。身为下人,不想连累家人,她们自然不敢说出什么。 可、可就因此,便要去殉葬…… 朝贵妃看着小宫女们的脸,心中只畅意,“放心吧。皇后薨逝,皇上万分哀痛,早下令叫长春宫人都跟着殉葬。多你们几个,更能显出尔等孝心。” 说着,她笑出声来。 崔皇后是个痴的。虽这些下人好,有什么用呢?还不如讨好皇帝。 想着,朝贵妃一挥手,“把人带下去,好生看着,不许她们死了。等着三日后,随皇后一起藏去后陵,也是全了她们。” 第660章 让她们自己走进坟墓里去 一时间,朝贵妃的朝华殿中,哭声愈响。 可她现在是皇帝最宠爱的贵妃,背后又有朝国撑腰,私下里专横跋扈得紧。朝华殿里几个掌事的宫女太监都不敢得罪,眼睁睁地看着那群小宫女被拖了下去。 大盛殉葬讲究生祭,就是在墓主人落葬之前,决不允许祭品死去。 这也能保那些小宫女的命,叫她们能睁着眼睛,用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走进后陵里去。 一众宫女中,只有一个有一半朝国血统,勉强会说朝国话的宫女小桔思来想去,上前进言:“贵妃娘娘,您此举……到底太张扬了些……” “嗯?” 朝贵妃美丽的凤目中闪过冰冷的寒光,“你可惜那几个贱人的性命?” “奴婢不敢!”小桔连忙跪下磕头,又殷切道:“奴婢是一心为娘娘着想。” “说来听听。” “娘娘试想,如今皇后薨了,这后位空悬。宫中得宠的贵妃有两位,那江氏没了孩子,身后又没有娘家撑腰,也并不如何得宠。” “那是……自然。” 朝贵妃挑唇一笑。唇边蔓延的笑意,上不达冰冷的眼角,整张脸还是美得令人心惊。 她伸手,指尖摸了摸自己娇嫩的容颜。 那个后位,她自有把握。 小桔又道:“娘娘来自朝国,不知这大盛宫中,最重女子贤德。那谨贵妃明明什么都不如您,可她出身微贱,反倒在这宫中下人中有一副顶好的人缘,这也是跟那去了的皇后学的。可您,如今要逼那几个小宫女殉葬,皇后葬礼盛大,此事必是瞒不住的。若是传扬了出去,恐怕对您的清誉有损,若是传到前朝,被那帮老东西进言,阻了您的后位,可不就是……得不偿失了吗?” 朝贵妃美眸一转,目光从自己宫中那华丽的藻井慢慢转到小桔身上,“你说得,倒有几分道理。你是要本宫,就这么放过那几个贱人?” 小桔知道这话绝不能直说。 她恭顺地又磕了一个头,“娘娘,不过是些不懂事的小宫女,又是咱们自己宫里的。您若不喜欢,打上一顿打发了也就是了,咱们又何必落这个恶名呢?” 朝贵妃大而黑的眼滴溜溜地转着。 好半晌,突然一笑。她伸出涂着大红豆蔻的手指尖,用力戳在小桔头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小桔原以为说动了朝贵妃,心中一宽。猝不及防间,额上被朝贵妃用力戳除了个红印子,油皮都破了,火辣辣地疼。 朝贵妃:“你说那谨贵妃,在下人中人缘极好?” “……是。不过是些最底层的宫女太监,不懂事的,才喜欢她那样、那样伪善的主子……” “呵呵……”朝贵妃唇边溢出一抹冷笑,她看向小桔,“去把本宫今日的决定,散布出去。” “娘娘?”小桔只觉不可置信。 朝贵妃用自己宫中下人为皇后殉葬,此事若是大肆传扬出去,不仅不会有人说朝贵妃贤德,反倒会指责她残忍、跋扈! 可又因为鸿庆帝亲自下令,要长春宫所有宫人为皇后生殉。 有皇帝的例子比在前头,众人明面儿上自然不会说朝贵妃什么,可背地里,恐怕会做实她心狠手辣的个性,认为她不堪为后。 那岂不是,因小失大? “你啊,你是一心一意为本宫着想,”朝贵妃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指上华丽的护甲,“可你不了解咱们这位皇上。所以你只能是个小宫女。”她抬头对着小桔,“去吧。快把这消息散布出去,把那几个小宫女说得越惨越好。确保让谨贵妃知道。” 江书果然晚些时候,便知道了朝贵妃的暴行。 她初时只觉不可思议,“用自己的宫女殉葬,她真是疯了!怕是皇后娘娘也不想要她的这份‘孝心’!” 江书拧眉起身:“本宫去朝华殿……” 彤妃连忙伸手拦住,“那朝贵妃怕就是等你去朝华殿!” “我朝在殉葬一事上,向来极其谨慎。”江书咬唇,又回忆起自己被迫替万吟儿殉葬时的恐惧与绝望、不甘,“若叫朝贵妃开了这个随意殉葬的由头,往后恐怕……” 试婚丫鬟 第531节 “所以你要怎么做?”彤妃依旧不肯松手,“现在连咱们那位皇帝,都要永寿宫所有下人为皇后殉葬,摆明了就是要借此事彻底清理崔家在宫中的势力,这个当口,他怕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朝贵妃不过借机处置几个宫人,就算皇帝知道了,也不会说些什么。” “我不靠皇帝……” “那你要冲去朝华殿,强行把人带出来?”一看江书表情,彤妃就知道,她真的是这么想的。 彤妃扶额叹了口气,“我的好贵妃娘娘,若真那般做,你有理也要变成没理了,你懂不懂?” 这个道理江书又何尝不懂? 可活生生的人,冤死,打着为崔皇后殉葬的名义…… 她多想一刻,都觉是忍不了的恶心! 轻薄衣袖下的手指,猛地攥紧,“可那样死去,太绝望,太痛苦了。” 长春宫下人的死,她管不了。 如今又要眼睁睁地看着纯然无辜的宫人,仅仅因为哀悼皇后,就这样死去? 吸进口鼻中的空气,宛如刀锋,在江书胸中割着、搅着……痛,好痛。 身不由己的痛,命如草芥的痛。 她入宫这么久,原来什么都不曾改变,不曾…… 江书颓然地坐回高背椅上,冷硬的红木咯得她腰身生痛生痛。 一夕之间,崔皇后惨死,镇北王府的旧人风流云散。 皇帝宠幸一个不知底细在朝贵妃。 这后宫中的路,愈发地不好走了。 见江书垂着头,默默地不说话。 彤妃刚想安慰。 自殿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是有人来了。 江书连忙飞快地抹了一把眼睛,抬起头来。 来人竟是,沈无妄。 彤妃还有些怕他,远远地躲在江书身后。江书略微一愣,“沈大人,所为何事?” “抱歉。” 沈无妄的嗓音从未有过的低沉,他微微侧开身子,露出身后的人。 正是被在慎刑司关了几天的,紫浔。 沈无妄:“我……护不住她了。” 第661章 还不都是被逼的 江书心口向下一沉,“沈大人,你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沈无妄深吸一口气,却只是摇了摇头。 还是紫浔笑着开口:“紫浔能有今日,在慎刑司也不曾吃过什么苦,都是沈大人照顾。沈大人,受我一拜。” 行罢礼,她微笑抬头,“奴婢有几句女人家的体己话要和两位娘娘说,沈大人可能容奴婢片刻。” 这次沈无妄没多说什么,“好。咱家就在殿外等你。” 沈无妄出了殿门。 江书一把抓住紫浔的手,“你、你如何这时候出来了?” 崔皇后出事时,紫浔被关进了慎刑司,后面的事她不知道,也全未经历。沈无妄处又因为有江书的照顾,紫浔在慎刑司里也并未吃什么大苦,本想就这样熬到风平浪静,再慢慢寻着机会,把她送出宫去。 谁想,鸿庆帝到底在皇后马上就要落葬的当口,想起了紫浔。 “既是个忠心的,合该跟着皇后去。长春宫旁人都跟着殉葬,没道理只她一个人逃出生天。皇后在九泉之下,怕是也舍不得。”鸿庆帝似笑非笑地吩咐下人,“去把紫浔带来。皇后眼看着要落葬,那副形容也不好看,需得贴身的宫女给拾掇拾掇。让紫浔去吧。” 这么一句话,紫浔就断没了生理。 心思电转,江书猜出真相,惊恐地看向紫浔:“你不能去!去了……就没法子活着出来!” 紫浔面上含泪带笑,“奴婢是心甘情愿的。” “胡说!” 江书眼眶一阵阵地发热。 这世间,哪里有人能活,却非要选择去死? 选择去死,还不都是被逼的? 江书双手握住紫浔肩膀,用力扣着,“你等等,我想办法,我一定为你想办法!” 紫浔帮了她那么多,她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她做不到! 可是…… “谨贵妃娘娘,皇帝这般盛气,怕就是因为不曾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时候,你不能轻举妄动,去为奴婢求情。”紫浔一笑,眼泪顺着脸颊滴落下来,“皇帝不会允许。再说,奴婢也想陪着皇后……” 知道紫浔说得都对,可江书心中,还是一阵阵地难受。 与她交好的人,一个一个地都去了。 可她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为她们送行…… “娘娘别哭,”紫浔抬手为江书擦干眼泪,“往后的路,娘娘要一个人走了。你一定要……走到最后。” 紫浔泪眼朦胧的眼中,闪过一丝锐意。 她入宫之前,觉得这后宫里的女人,不过是被剪断了翅膀的鸟雀。柔弱不堪,没什么力量。 可江书…… 紫浔看着江书,一字一句,“娘娘,您要走到皇后的位置上去。” 江书一愣,不明白紫浔为什么说这个。 “这是皇后娘娘的心愿,也是奴婢自己的想头。”紫浔一笑:“娘娘,您是我们所有宫女的荣耀。” 如果说后宫的争斗中必须有赢家。 紫浔希望,赢家只有江书一个。 紫浔被带走。 沈无妄看着江书脸色,欲言又止。 皇帝的命令来得急促,他就是想帮紫浔假死,也来不及了。 “抱歉,我……” 江书摇了摇头,“这世间哪能事事都从人愿?沈大人,我知道你……尽力了。” 这就是他们这些人的命。 在鸿庆帝之下,争夺那一星半点的宠爱,用来保命。 永远,不能自主。 这样的日子,江书真是……过够了! 紫浔让她走到后位上去。 这话崔皇后和彤妃,也曾说过。可那个后位…… 那个世间女子最尊贵的去处,也还是……居于皇帝之下,要看鸿庆帝的眼色。 她不愿意! 可那后位只有一个,不是她,就是朝贵妃。 看着紫浔渐渐远去,直至消失的背影。 一旁的彤妃长长叹了口气,“也是……可怜。” 她抬头看向江书,“我不想看着那个朝贵妃上位。你知道的。” “可是……” “别可是了。”彤妃双手护住自己小腹,语气又急又快,“若那个女人上位,我腹中的孩子定是保不住。为了我的孩子,我也要你拼一把。所以,江书,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冲动,你要稳住。我会……和沈大人一起护着你,一步步走到那个位置上去的。一定!” 彤妃眼中闪过坚定的光。 自己为何会头痛,为何总是会想起一些莫名其妙的片段。 她全不在乎了。 她只要自己的孩子平安出生,顺利继位。 为了这个目标,她愿意……继续给主子当狗! 反正主子说过,她腹中怀的若是男孩。孩子一落地,鸿庆帝必然会死。 到时候,她和江书就是两宫太后。 没人再敢骑在她们头上拉屎。 任何人,都不行! “江书,”彤妃攥紧了江书的手,直视她双眼,“我要你发誓。我要你发誓从今天起,你要鼓起勇气,斗下去。直到,坐上那个位置。你答应我!” 沉默半晌。 江书回握紧了彤妃的手。 如今形势,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不斗不行! 见江书好歹鼓起了斗志,彤妃才松了手,轻叹一声,“这殉葬一事,怕还未完。” 冷静下来,江书点点头。 朝贵妃不惜自毁名声,也要送自己的宫人去殉葬。她图谋的,必不仅仅是江书的纠结痛苦。 试婚丫鬟 第532节 她定然,还有后招。 另一边。 紫浔跟在沈无妄身后,先去了万辰阙。 皇帝没有见她。 紫浔只能依例,跪在万辰阙外叩头谢恩。按在地上的十根手指,手背上青筋暴起。 她真恨不得宰了这个……狗男人。 之后,紫浔被带回长春宫。 长春宫如今已被从外封闭,等闲人等一个都不许进出。 为了紫浔回来,特地开了中门。 现在还留在长春宫内的,都是等着殉葬而死的下人。一个个都哭得红了眼睛。 门口处,沈无妄:“去吧。” 紫浔苍白着一张脸,“多谢沈大人。奴婢这就去了。” 沈无妄看着近在咫尺的紫浔的这张脸。 她好像是……江书很好的朋友。 她死了,江书会很伤心。 可惜,谁也救不了她。 沈无妄轻叹一声。男人修长的手指,敲了敲身边的宫墙,压低声音,“这些时日,你若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或是有什么话儿,就写成纸条放在这里,每隔几个时辰会有人来取。” 紫浔离去的身形微微一顿,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可她也知道,她这一进长春宫,就是死路一条,性命只在须臾之间。 没什么可求的,也没什么想要。 两个时辰后。 一个一身黑衣的侍卫,漫不经心地抠在宫墙上的小门,猛地瞪大了有眼睛。 第662章 来接崔皇后回家 墙中暗格里的东西很快被呈到了沈无妄跟前。 男人看着自己冷白掌心里静静躺着的东西,倏然一笑。 他这一笑,有些邪气四溢的模样,下属们不敢逼视。 好半晌,才有人迟疑试探道:“大人,这事……要让谨贵妃知道?” 沈无妄面上笑容愈发深了深,没说话。 是啊,要不要让江书知道呢? 永寿宫中。 江书心情激荡,和彤妃商量了许久。终究困顿不已,回宫安置。 卧房中,阿翘已经用安神的沉香浓浓地熏过被褥,很快服侍江书换了寝袍躺下。 贵妃安寝,贴身伺候的小宫女是要在外面值夜的。 江书自己做丫鬟的时候,就干过这个活儿,深知道这活看着是贴身伺候主子的荣光,其实并不好干。再加上阿翘虽然得彤妃的解药,身子好了大半,但到底有旧伤的底子,身子不比常人。江书从不叫她值夜,只叫她回房去睡。 故而阿翘服侍江书躺下后,便无声退下。 这一夜,静得怕人。 江书刚才困倦,如今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辗转着,却突然听得屋内似有另一道呼吸! 江书瞬间猛醒。 她一只手下意识地攥紧身上的锦被,慢慢向上提,遮住口鼻。另一只手无声地向枕下摸索。 那里藏有护身的短刃。 同时,江书耳中只觉得那道呼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似是个……练家子! 江书只觉浑身汗毛直立。 就在那呼吸近前的瞬间,她果断出刀。 “刷——” 一声轻响。 江书手中短刀横着挥出。 斩断了一节—— 宫女的衣裳。 江书不看那飘落的衣角。她已跳到床后,手持短刀,满脸警备地盯着前方黑暗中。 突地,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侄女儿,是我。” 这声音是…… 江书一愣。 随即,屋中灯烛亮起,照亮了江书眼前的一张脸。 “崔家姑姑?” 江书终于认出来了,来人是崔四娘。崔家老夫人的女人,崔皇后也是现在镇北王崔成火的姑姑。 江书因被崔家收为义女,也尊称四娘一句“姑姑”。 崔四娘:“还是叫你江姑娘吧。” 江书点头。 崔四娘:“收到你的信,我特从北疆赶来。却听说……”她眼中闪过一丝沉痛,“思宜她……” 江书也眼圈一红,“皇后……薨了。” 一时间,屋内针落可闻。 江书只听得见崔四娘急促的呼吸声。 皇后的这位姑姑,在崔家也算得上是一位奇女子。她年过四十,不婚不嫁,一心一意扶植侄儿,守着父兄的北疆。 听江书浅述完崔皇后的情况。 “啪!” 崔四娘一掌重重拍在了桌案上。她眼中含泪:“这狗皇帝,把思宜害苦了!把我们崔家害苦了!” 他骗了崔思宜一颗真心,耽误了她一世,最后……还毒害了她性命。 骗他们崔家做最脏的事儿,弑杀了先帝。 又让他们退兵百里,史书上都会记载崔家临敌退兵,这可是千古骂名! 再说,崔家经营北疆已有三代。如今仓促退兵,让出城池,新的防线在朝国面前,根本就是……岌岌可危! 崔四娘攥紧了手指,努力压抑着身上的颤抖。 她声音嘶哑,“江姑娘,你也算是崔家人,老四跟你说句实话。” “姑姑请讲。” “娘……忠君爱国,不许我们生旁的想头。” 江书心口往下一沉。 这么说,崔家……依旧不肯反。 崔四娘:“可我娘……已经是耄耋之龄了。老四做女儿的,不能不孝。可也不能叫我的侄女儿,就这么可怜地冤死!” 那是她从小抱在手里长大的崔思宜啊! 从那么小的一个粉嘟嘟的小肉团,成长到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再到…… 一团枯骨。 叫他们崔家白发人送黑发人。 崔四娘:“我崔家世代忠良,不该……有此下场。” 她双目炯炯有神地看向江书:“江姑娘,娘交代了,说你是个聪明人。若思宜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叫我听你的话。” “锵——”地一声。 崔四娘身上轻甲摩擦出轻响,竟是她单膝跪地。 “崔家四娘,唯江姑娘马首是瞻。” 江书微微一愣,眼眶发热,“姑姑快请起。” 她刚要细问崔家这是作何打算。 窗外,传来阿翘轻轻的扣击声:“娘娘,沈大人来了。说有要事,事关皇后娘娘。” 片刻后,沈无妄入内。 看到崔四娘,他只有片刻的惊讶,很快便不再当一回事。 崔四娘从前也见过沈无妄,不过点头示意。 沈无妄看向江书,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这是紫浔捎带出来的话。她说,你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江书愣愣地看向掌心。 她认出,那是彤妃给崔皇后留下的瓷瓶。 试婚丫鬟 第533节 瓶子被捏碎,原本的细颈折断,堵着瓶口的塞子不见了。 瓶里,空空如也。 那蛊虫炼出来的药丸,一颗也无。 江书只觉心口怦怦乱跳。 她再看破碎的瓷瓶,下面压着一张纸。江书认出确实是紫浔手书,“在娘娘手中。” 这瓶子,是崔皇后临死时,攥在手心里的? 若果真如此…… 那里面的药呢? 会不会是…… 吃了? 崔皇后还有一线生机? 刚刚睡下的彤妃被唤了过来。她一看那瓶子,又闻了闻其中的味道,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怎么了,你说话啊。”江书看向彤妃,一屋子人的目光都炯炯地盯着彤妃,“皇后娘娘若是吃了那药,是不是……是不是就能活?” “若思宜能活,我崔家上下拜谢二位救命之恩!”崔四娘激动道。 连一旁的沈无妄都目光炯炯。 彤妃张了张口,终于攥紧了瓶子,欲言又止。 看她神情,江书胸口发紧,“你不是说这药,能救人……” “是……或许能救。”彤妃声音苦涩,“可,两日后皇后就要被封入后陵,咱们根本没机会金蝉脱壳。” 江书刚要说什么。 被彤妃抬手止住,“还有,最重要的……我的这瓶子里,为了防不时之需,共装了三颗药。皇后吃一颗便够,可如今……另外两颗呢?” 江书只觉胸中升起的希望摇摇曳曳,像风中的蜡烛。 她听着自己绷紧声线:“若三颗都吃了,会怎么样?” “她要承受三倍的蛊毒噬心之苦,”彤妃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就算熬得过,八成也……傻了。” 第663章 对她势在必得 江书猛地一愣。 屋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彤妃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若说从前,有五成的胜算,现在……不过两层。”她又看了看手中的瓶子,青瓷小瓶破碎处,还沾染着深褐色的血迹。 可以想见,这药若真被崔皇后吞下。 当时,她一定是十分匆忙,甚至来不及拔开瓶堵。只能捏碎瓷瓶,也弄伤了自己的手指。 然后定是看都来不及看,就这么吞下。 能逼得皇后如此的,就只有…… 鸿庆帝。 所以那夜,皇帝到底做了什么,逼迫崔皇后在仓促之间,吃了这假死的药? 她当时是不是……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江书腾地一下站起,她眼眶泛红,眼中已蓄了泪,盈盈欲滴,“我要去,要去……” 她的去路,被沈无妄拦住。 沈无妄握着江书肩膀,“冷静点!现在长春宫中有半数侍卫守着,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可是……” “会有办法的。”男人搁在江书肩膀上的手指紧了紧,终于安抚住了江书。 从前崔四娘就知道这个沈大人跟江书怕是不清白,此刻再看见,也不觉什么,不过是微微别过脸去。 可一旁的彤妃只觉胸口巨震。 她清楚地知道,如今的沈无妄和从前,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从前的沈无妄还则罢了,现在的这个……跟江书这么亲密,是要干什么? 彤妃心生警觉,虽然有些害怕,到底还是伸手把江书拉到了自己身边,挡住沈无妄目光。 沈无妄也意识到什么,别过脸轻咳了一声。 如今,似乎是个僵局。 彤妃:“不瞒崔将军说,我们从前的打算,是皇后娘娘若肯服下这药,会有一段时间假死。我和谨贵妃便可趁着这假死的当口,以为娘娘守灵为由,支开旁人,偷偷换娘娘的玉体出来。可如今……一是不知娘娘这药到底吃没吃,是怎么吃的。这治愈的胜算,就是大打折扣。二是……如今长春宫被皇帝人,围得铁桶一样,根本插不进手去。我们也实在是没办法……” 知道彤妃说得都是实情。 可江书只觉…… 不好甘心! 崔皇后若是自己放弃便罢了。可若她哪怕生起了一丝逃生之念,若是在那冰冷黑暗的坟墓中醒来,然后慢慢等着自己饿死,渴死……那该是怎样的绝望? 江书想都不敢想。 无论如何,都要救崔皇后。无论如何都要救人! 一旁,崔四娘也低下头去。 她这次,是背着人来京,虽然带了几个人,可都是些……不能打的。 她摇摇头,暗笑自己想差了。 能打又如何?她也不能真的带着军队,杀进宫中,抢走侄女儿遗体。 再说,无论那鸿庆帝是个怎么样的混蛋…… 到底思宜是皇后,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难道……就这么算了?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崔四娘伤痕累累的手指攥在一起。在战场上,她是纵横捭阖的女将军,在这里,却是这样的无措。 沉重的皇权,压在她的身上。 也压在所有人身上。 没人能在鸿庆帝面前直起腰。 屋内的沉默好像浸透了水的棉被,渐渐要蒙住人的口鼻,叫人胸口发闷,呼吸不畅。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众人的茶都凉了。 彤妃身怀有孕,有些熬不住,不觉轻轻打了个哈欠。 恰在这时,沈无妄出声:“其实……有不是全无办法。” 他刻意顿了顿,享受着江书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驻足。好一会儿,沈无妄才接着道:“如今,长春宫被围,进是进不去了。可……还有两天后的落葬呢?” 江书眼睛一亮,“你是说?” 沈无妄轻笑,点头。 倒是一旁的彤妃看不过,“可那封土石一落,除非狗皇帝死了,否则再不会开启。你就是能进去,可有怎么出去?”她皱眉道:“沈……大人,我知道你从前下过一些大墓,自以为有法子从墓里全身而退。可是,那些都是前朝大墓,里面的盗洞早不知被多少盗墓贼前仆后继地打穿过。可咱们这位皇帝的陵墓,却是新墓,哪里来的盗洞通路?” 沈无妄没说话。 倒是一旁的江书目光悠远,轻声道:“我听说,本朝匠人为防自己也被封禁在墓地中,在修墓之时,多半会留下隐秘的通路,可容人逃生。” “那不过是传闻……”崔四娘皱眉,“本朝已没有匠人殉葬的先例,他们应该早就不会那么做了。” “不,他们会。”江书坚定道:“我在……先帝的墓中,曾经找到过那样的逃生通路。” 众人皆是一愣。 沈无妄目光飘忽了一下。眼前闪过许多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 他是怎样潜入墓中救她,又是怎样找不到时伤心绝望,以至失神,被暗器所伤,险些丢了一条性命。又是怎样在盗洞出口处,发现江书还活着的痕迹,这才重拾活下去的信心,挣扎着离去…… 好半晌,沈无妄在心中轻叹了一声,“她对你……真的很重要。” 平日里呱噪无比的声音,如今寂然无声。 “可就算有逃生通路,一则咱们不知道是在何处,皇陵那么大,处处机关,只怕还未找到那通路,便中了机关,丧了命。再说……”彤妃皱眉,“皇后娘娘若是将三颗药丸全都吞了,怕是……熬不过来的面儿还要更大些。” 她看向沈无妄:“沈大人知道蛊毒的滋味。” 沈无妄点头。 彤妃:“请沈大人设想一下,若那蛊毒噬心的痛,再加一倍,两倍,三倍……你可能抵御得了?” 沈无妄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把大话咽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沈大人自幼习武,性子刚毅。若是沈大人都做不到,皇后娘娘她……”彤妃的意思,都在不言中。 连沈无妄都撑不住,崔皇后定是撑不住。 就算她们能从后陵里把崔皇后救出来,等着她的,怕也只不过是一个死。 既然横竖都是死,折腾这一趟,又是何必。 一旁,崔四娘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黯然地垂下了眼睛。 可沈无妄知道,江书绝不会就这么放弃。 她若想从后陵里往外捞人,就只能…… 求他。 沈无妄唇角挑起微不可查的弧度,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胸口轻绕,打着圈。 试婚丫鬟 第534节 “你这么喜欢江书,可惜了……” “如今,她怕是……我的了。” 第664章 就等着她来求他 想着,沈无妄抬眼看向江书。 她求他,他就替她做这件事。 这鸿庆帝自继位以来,就相看好了地方,为自己修建陵墓。 可他继位才不过三四年,时间短,那墓定是修得还不够完备。大量的机关,都还不曾装设。如今,皇后便要先葬进去。 这样简陋的陵墓,他就算是带一个出来,也很有信心。 只等着江书求他。 再问她要点什么报酬呢…… 无视这一屋女人的凝重,沈无妄正美美想着。 江书清越的声音响起:“今日晚了。实在是劳烦各位,彤妃妹妹也累了,不若大家先回去休息。我们……还有时间。” 主人都这样说了,其它人也没了留下的理由。 崔四娘先起身告辞:“我今夜就需出宫。无论江姑娘如何安排,我崔家都服。” 她也想救崔思宜,可实在是……太难了。 这谨贵妃不是崔思宜的亲生妹妹,她能为皇后做到今天这一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就算最后她决定对此事视而不见,崔四娘也知道,自己说不出什么来。 也只能……认命。 第二个走的是彤妃,她还有些话要说,可身怀有孕,实在是困得抬不起头来。有多么重要的事,怕也要以后再说了。 彤妃眼中含泪,打着哈欠去了。 最后,只剩下沈无妄。 本以为众人走了,江书能放下脸来,软声求他。 可…… 江书:“沈大人还有事?” “呃?”沈无妄微微愣了,“咱家没有。可贵妃娘娘难道也没有?” 江书与他坦然对望:“没有。” 沈无妄:…… 江书:“沈大人怕是也累了。还请早些回去休息吧。” 一直到走出永寿宫,沈无妄都在想着,她为什么不求他? 或许只是…… 没想明白? 或者,时机未到? 还有两日。 两日后,崔皇后就要落葬。 江书一定会来求他帮忙的,一定!那些下墓时许久不用的东西,他也该好生准备起来了。 就等着她来求! 又一日,眼看到了黄昏。 江书的永寿宫宫门紧闭,全无动静。 宫中四处都在传说谨贵妃为人伪善的流言。 说是朝贵妃是异国人,不懂大盛的规矩,竟叫自己宫中的宫女殉葬。 这本不合宫规。 却足见朝贵妃的孝心。 可谨贵妃就不一样了。她明明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不曾出言提点。可见,她是一门心思希望朝贵妃出丑,不惜搭上那些小宫女无辜的性命。 足见谨贵妃一贯的善良,都是装的。 实则虚伪得不行。 阿翘在外面听了这些话,回来气得脸色发白,“娘娘,你听外面那些蹄子都在说些什么!这事儿明明就是那朝贵妃跋扈狠辣,却把锅甩到咱们娘娘身上!什么东西!” 江书闻言只是轻轻一笑,“你没和她们吵起来吧?” 阿翘胸口剧烈起伏,可到底是深吸一口气,努力平息下去:“回娘娘的话,娘娘吩咐过,不许奴婢和她们吵。奴婢……避开了。” “你做得很好。” “可是、可是……”阿翘依旧气不过,“那帮贱蹄子,见奴婢避开她们,反倒跟在奴婢身后,只说奴婢心虚,说娘娘伪善是真的……” 阿翘眼圈都红了,她很清楚江书对下人有多好。 她这条不值钱的贱命,就是江书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捡回来的。 谨贵妃在宫中明明帮了那么多人,却要被那些人这般攀诬。 真是…… 江书:“委屈吗?” 阿翘猛点头。 江书轻笑了一声,“不要委屈。咱们越是委屈,她们越想看到。” “可是,娘娘……您的名声……” 江书摇头,“我求得,不是名声。” 她肯帮那些最底层的小宫女小太监,为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名声。不过就是……她也是从卑微如泥的贱处爬上来的。 可即便是她不要的名声…… 也绝不会就这么送给朝贵妃,做她向上爬踏板! 绝不要! 又一日过去了。 沈无妄那些为了下墓特制的飞爪已经擦了一遍又一遍,雪亮雪亮的。 可到底没等来江书。 男人放下飞爪,皱起眉头。 这……不对啊。 崔皇后明日就要落葬,漫长的丧仪过后,皇后的身体就要被封进后陵,再不得见。 江书这时候不来求他…… 莫非是不想救崔皇后了? 不会吧…… 难不成,他真的判断错了。 一瞬间的迟疑,心口另一道声音响起:“不会。她良善,不可能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见死不救。” “知道。” 沈无妄不耐烦地撇嘴,“这还用你废话?” 沉默片刻后,还是沈无妄有些忍不住:“那她……怎么还不来?” 江书要从封闭的后陵里往外捞人,不是他吹,这事儿只有他沈无妄做得到。 江书不来求他,莫非是…… 慎刑司外,出来太监通报声:“沈大人,宫内侍卫统领幕大人求见。” 幕亓一? 那个活该喂狗的世子? 沈无妄正心烦:“不见!” 通报的太监迟疑了片刻,还是大着胆子提醒道:“幕大人说,他此番来此,是为了……谨贵妃娘娘。” 沈无妄只觉身上瞬间绷紧,心中升起莫名的想法。 江书不会是……去求了幕亓一吧? 沈无妄面色一沉:“让他滚进来!” 两人官职相差无几,要说到权利,统领宫内侍卫的幕亓一,甚至还比管辖慎刑司的沈无妄要大一些。 幕亓一自然不是滚进来的。 他也阴沉着一张脸,快步走进,大马金刀坐在沈无妄对面,开门见山,“沈大人,我觉得,你应该离谨贵妃远一些。” “为何?” 沈无妄挑提眼稍,含笑看着幕亓一。 眼中尽是杀意。 沈无妄:“幕大人,你最好把话说清楚。不然,今日怕你走不出慎刑司的这个门。” “呵……”幕亓一冷笑,“在下也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身后还带着侍卫呢。 够把慎刑司围个里三层外三层了。 幕亓一:“话可以说清楚。皇后薨逝,大家都哀痛。可你不该怂恿江书,去做那些有的没的。” 试婚丫鬟 第535节 “你什么意思?” 沈无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剑柄,眼中杀意再也按捺不住。 江书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幕亓一。 她真的宁可求幕亓一,都不肯求他? 第665章 怂恿她殉葬? 沈无妄哪里受得了这种侮辱? 他面上笑容愈盛,“好,你很好。不若幕大人说说,咱家怂恿谨贵妃娘娘什么了?” “明知故问!” 幕亓一拧眉,手指也搭上剑柄。他对沈无妄一开始是不喜欢,现在,简直就是……恨不得他死! 幕亓一:“是不是你怂恿江书为崔皇后殉葬?” 沈无妄一愣,随即笑开,“请问幕大人,这是何以见得呢?” 不说旁的,以自己对江书的了解,这个小丫头但凡有一线生机,都敢搏一搏。这样的人,就算再哀痛,也不会放弃自己的性命,为旁人殉葬。 即便是殉葬过,也是不得已。 想着,沈无妄没了刚才的郁怒,改成饶有兴趣的模样,看着幕亓一。 幕亓一轻哼一声:“怎么,沈大人敢做不敢认?”他猛地从桌案便站起,腰间佩剑撞击着轻甲,发出铿锵的声响。幕亓一:“我与她早年相识,最知道她的性子。崔皇后对她恩重如山,现在一朝薨逝,江书不悲不痛。这……这是心中生了旁的打算。” “旁的打算是什么打算?”沈无妄冷笑,“就是殉葬吗?” “就是!” 幕亓一加重语气,“我一早就去顾家了解清楚。江书父母虽在世,可她父亲不是亲生的,从不把她真的当成自己女儿,并不疼爱她。自江书成了宫妃,也不曾惠及家人。她的母亲是个疯的,前几年走失,早不知哪里去了。江书在这个世间,已没什么牵绊。”除了……我。 沈无妄愣了愣,“所以,你觉得她就应该去死?” “不然呢?”幕亓一反问,“难不成,在沈大人心中,江书就真的是那种一心争宠的轻浮女子?” 沈无妄不错眼珠地看了幕亓一一会,然后慢慢笑了。 “就因为这个,所以幕大人你就曾经送江书去替旁人殉葬?” 提起旧事,幕亓一的脸一下子白了。他张了张嘴,可那事……无可辩驳,他确实做过。 沈无妄接着笑道:“就因为这样,你就觉得江书的命,比旁人的命更贱吗?” 江书的命自然不贱。 可那是……万吟儿。 幕亓一骤然恼怒:“男女之事,说了沈大人也不会懂!” 他一个阉人,懂什么? “呵呵……”沈无妄屈起手指,抵在唇边,“幕大人,请吧。” “请什么?” “请滚出慎刑司。”沈无妄一笑,突地邪气四溢,“不然,你留下也行,永远留下,那就最好不过了!” 走出慎刑司,幕亓一犹自气愤愤地。 他这才想起自己为何来这一趟。 不过就是在江书宫中,看到了一套殉葬的白衣。 可他无论如何追问,江书都什么都不肯说。还勒令他绝对不许说出去。 幕亓一想来想去,顿时想明白江书这是被人断了生理,打算为皇后殉葬。他劝不动,便怒气冲冲地来找沈无妄。 为皇后殉葬一事本是礼部负责。 可这事……说到底是有伤天和。 是故压着这一串长春宫殉葬奴婢进入后陵的脏活儿,便落在了慎刑司头上。那自然便是沈无妄做主。 这段日子江书又和沈无妄走得近。 不是他怂恿的,还能有谁?! 可那阉狗却说什么都不肯承认,真是…… 幕亓一气得磨了磨牙,转身去往永寿宫。他还是得劝住江书。 等有时间了,再收拾沈无妄那条阉狗! 另一边,慎刑司里。 沈无妄也正自纳闷儿。 幕亓一为何这么笃定江书要殉葬呢?她是不是……和他说了些什么? 好啊,好啊江书。 无人处,沈无妄盯着烛火的目光微微一暗。江书果然……还是跟幕亓一更亲近些! 当真令人……厌恶。 这一夜格外的漫长。 过了子时,预备为崔皇后发丧的队伍,就要准备出发了。 江书和彤妃作为宫妃,自然也要送皇后一程。 两人套上厚重的丧服。 江书看着彤妃往眼底点了抹碎银粉。立刻显得眼睛亮亮的,好似哭过,泪光莹然的模样。 见江书注意,彤妃把那盛装碎银粉的小盒子递过来,“涂一些,不用哭得那么累。” 江书没接。 她预感,等会的丧仪可能不会进展得太过顺利。她怕是……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不愿显出柔弱的样子。 自从两人商量来商量去,都对有可能被活生生封禁在墓室里的崔皇后无计可施后。这几日,江书都没再主动提起这个话题。 是已经死心放弃了模样。 崔家四娘等不到消息,只得和江书约定好,今日乔庄骑马,远远地送皇后一程。 接下来的路,就要崔皇后自己走了。 她们这些生人,也只能送到这里了。 鸿庆帝登基后,为自己选择的陵墓,并不在父皇看好的溧陵。而是在京西一百五十里的恒山山脉中。 江书自己猜,是鸿庆帝觉怕顼帝,死后也不想再看见他的缘故,所以把坟墓远远地迁移开去。 崔皇后作为皇后,百年之后,棺椁要入帝陵,与帝王合葬。所以她也葬在那里。 江书与彤妃换好雪一样白的丧服,便在宫女搀扶下,来到长春宫。 这一日的长春宫,终于撤掉了明面上的守卫,敞开了门。 内里传来一阵阵的哭声。 门口处,沈无妄低头候着。 见江书来了,他亲自上来迎接,低声道:“皇上已经到了,朝贵妃也来了。在里面,谨贵妃娘娘,你小心。” 江书心口微微一沉:“多谢沈大人。” 沈无妄探墓的设备,带得很齐,就在大氅下面藏着。 已经整装待发。 只等着江书说话。 可她这一句道谢后,径直从自己身边经过。头也不回地带着彤妃,进了长春宫。 沈无妄:? 难道,他真的猜错了? 江书终于聪明了一次,决定放弃崔皇后? 或者,跟那该死的幕亓一一起研究了什么? 沈无妄抬头。看向不远处在暗中负责护卫的幕亓一。幕亓一也恰好望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瞬间碰撞出火花。 已进了长春宫的江书不知道这一切。 看到远远站着的鸿庆帝、朝贵妃,江书低下头,掩住恨意,提着裙子快步上前。 这对贱人,早晚送你们下去,陪崔皇后! 第666章 朝人殉葬,更增威仪 见江书来了,还是朝贵妃先抹着眼泪,柔声道:“谨贵妃姐姐,臣妾独在异乡为异客,只有皇后一个人对我好。她怎么就、怎么就这样……去了啊!” 说着,娇声哽咽起来。 一旁,鸿庆帝伸手拦住朝贵妃纤腰:“莫要哭了,小心哭坏了身子。” 他又抬头看向江书和彤妃,“你们也是。” 江书心中冷笑。 彤妃别过脸去,却正好展示出了她楚楚动人的泪妆。 江书向鸿庆帝:“皇上这几日,也清减了。” 鸿庆帝并没有。 试婚丫鬟 第536节 可为了在天下臣民面前维持住自己千古一帝的高大形象,鸿庆帝沉声道:“皇后就这么弃了朕去了,朕真是哀痛啊……”哀痛得连饭都吃了三碗。 但皇帝眼下的青黑不似作假。 看上去怪闹心的。想来是没有找到心心念念的兵符。也不知道崔皇后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最初的寒暄过后,朝贵妃终于忍不住出招。 她一双纤细白皙的小手,扯住鸿庆帝衣袖:“皇上,臣妾……做错了一件事,求皇上责罚。” 鸿庆帝还不及说话。 一旁江书似笑非笑:“朝贵妃做错了什么,非要在皇后大丧这日说?莫不是,和皇后娘娘有关?” 这话朝贵妃不敢随便就接,只得当做没听见,没听懂,一双大眼睛只看着鸿庆帝。 鸿庆帝:“爱妃,怎么了?” “皇后姐姐骤然薨逝,臣妾哀痛,却不知臣妾一个异国人,还能为姐姐做些什么。恰好臣妾宫中有几个小宫女,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哭求臣妾,要为皇后娘娘殉葬。臣妾不知道这合不合规矩……” 说着,朝贵妃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带着些许泪光,看向鸿庆帝。 可怜巴巴的模样,我见犹怜。 鸿庆帝果然心软。 而且不过几个小宫女的贱命,又值得什么? “能替你侍奉在皇后身边,这很好。”鸿庆帝随手一指长春宫中,边哭着边往外走的宫人们,“那就让那几个小宫女……” “皇上!” 鸿庆帝一言九鼎之前,江书开口,“怎么能让几个全无干系的小宫女替朝贵妃殉葬呢?她们,不配。” 鸿庆帝一愣。 那几个小宫女的性命,他根本不在乎。 可江书说的,似乎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若朝贵妃早说此事,他还可以叫人提前把那些小宫女编进殉葬队伍。可现在才说,她们人又不多,服饰也杂,且这一路如何举哀,如何行礼,怕是都没人教过。 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鸿庆帝眸光一沉:“朝贵妃的心思,朕明白了。感怀皇后,原就在心里,倒也不必一定就要生殉。” 朝贵妃:“怎么,皇上舍得不?” 在皇后灵位前说出这种话来,可说是对崔皇后毫无尊重。 可鸿庆帝全不在乎,“爱妃说笑了,怎么会舍不得她们几个……” “是此事不合规矩罢了。”江书柔柔地道,干脆也上前,柔弱地依偎在鸿庆帝身边,“皇后丧仪,天下臣民注目。是万万出不得错儿的。” 鸿庆帝赞许地点头。 被江书靠着的半边身子只是一酥。 江书见目的达到一半,面上现出悲伤的微笑,上前朝贵妃的手,“妹妹若要表孝心,原也不在这一时。” 朝贵妃强撑着没有甩开江书的手。 面上却到底带出来了些冷笑,“谨贵妃娘娘,不过几个小宫女罢了。满宫上下都知道你的仁德之名。可难道为了你的仁德,就要夺了她们殉葬的志气,和臣妾对皇后娘娘的这一片孝心吗?” 她回头看向鸿庆帝,眼圈已经红了,“皇上,臣妾不依!为了皇后娘娘,臣妾宁可做这个恶人!求皇上成全。” 竟是无论如何都要叫那几个小宫女去死了! 几人说话的时候,朝贵妃宫中那几个选出来殉葬的宫女,就低着头站在朝贵妃身后,一颗心随着朝贵妃的话,大起大落,难受得不行。 却都连哭都不敢哭,看着格外的可怜。 江书目光在她们脸上飞快地扫过,“朝贵妃,不是要让你受委屈。这是……你这个几个小宫女,年纪太小,还不懂事。走在殉葬队伍里,实在不好看。” 她也看向鸿庆帝,语调十分轻柔:“皇上,臣妾有个法子,既能全了朝贵妃的小心,叫九泉之下的皇后娘娘看到,又能叫皇后娘娘的丧仪圆满无缺。” “好。你说。” 江书这才微笑着,看向朝贵妃,眼中眸光好似利剑一般。 “这几个小宫女,对皇后娘娘有孝心。如今长春宫宫人已然全部殉葬,不如就叫她们留在长春宫日常伺候,也算为皇上留个念想,也全了她们的孝心。至于朝贵妃对皇后娘娘的孝心,不殉葬不足以体现,臣妾特意为朝妹妹寻了,一件大礼。” 说着,江书一挥手。 她身后的宫人让开,推出四个宫人来。 看清楚她们的脸的那一瞬间,朝贵妃眼睛猛地瞪大,“你……你……怎么敢……” 她目光转向江书,恨不得能从她身上生生剜下一块肉来。 江书带来的这四个人,都是早先鸿庆帝从她身边遣走的,朝国送来的侍女。 全都是朝国人! 怎么,她们盛国的宫女不能殉葬,朝国的就能了吗?! 这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 朝贵妃脸色难看:“谨贵妃,你什么意思?” “本宫能有什么意思?”江书摊开双手,一脸无辜,“不过是这些朝国宫女都是朝贵妃母国精挑细选上来的,各个精通礼仪,又会说朝国话,能歌善舞。若用她们陪葬,难道不更能衬托出我大盛威仪吗?” “你……”朝贵妃面色难看。 可鸿庆帝却心动不已。 是啊,用异国女子殉葬,这岂不是彰显国威的好时候? 他怎么就没想到? “哈哈……” 想起这事皇后丧仪,鸿庆帝到底还是勉强自己,憋住了笑,“还是瑾贵妃想得周到。” 他看向人群中那四个脸色苍白,抖如筛糠的朝国宫女。 正好,这几个宫女从朝贵妃身边遣散后,不过是送去做些粗苯活计,并未真正惩处。 如今,让她们给皇后殉葬,也是她们的荣耀,是朝国的荣耀。 鸿庆帝:“就按谨贵妃说的做。你们下去换上丧服,跟着殉葬的队伍,一起走吧。” 第667章 朝贵妃要报仇 皇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朝贵妃带来的那几个小宫女,和江书带来的朝国人的命运,就这样被定下,再无圆转的余地了。 那几个小宫女小心翼翼地压住脸上劫后余生的欣喜。她们不仅能逃得一条命出来,还能离了朝华殿,彻底逃离朝贵妃的魔爪。 如此,甚好。 大多数人都用感激的目光,看向江书。 也有少数几个,怜悯地看向对面那四个朝国侍女。 她们就要替自己去死了,也委实可怜。 那四个朝国宫人,在鸿庆帝面前,不敢表露出任何不满。垂下的眼睫中,掩去对江书的无限愤恨。 江书感受到了那四道怨毒的目光,蛇一般窜上脊背。 她没回头,反而挺直了腰,定定地看向朝贵妃。 若要斗,就请拿出足够的筹码吧。 也要做好随时粉身碎骨的准备。 眼看那四名朝国宫女就要被带下去换上殉葬的丧服,朝贵妃终是忍不住:“皇上,让……臣妾跟去跟她们说几句话。” 迎着鸿庆帝疑惑的眼神,朝贵妃只得解释:“臣妾……教她们些礼仪。” “好,去吧。快去快回。” “是。” 朝贵妃行礼毕,转身跟在那四个宫人身后,走了。 临走还不忘怨毒地看了江书一眼。 长春宫后殿。 朝贵妃使贴身侍女塞了一包银子,给负责换衣裳的嬷嬷,“此处有我们贵妃照应,你先下去吧。” “是。”那嬷嬷掂量了一下手中银包的重量,转身走了。 还贴心地为这群哭哭啼啼的朝国人掩上了大门。 “贵妃娘娘!” 打头的朝国宫女哭喊出声,“我等……我等来盛国之时就发誓,愿意为娘娘去死!可这么死,实在是……实在是……” 太憋屈。 也太痛苦了。 一想到她们要和那些盛国人一起,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石室内,活生生饿死…… 几个宫女就双腿发软,万万想不到自己竟也会遭此大祸。 朝贵妃面色黯然。 她自然不想本国的同胞去死。可如今皇帝都发了话,殉葬又迫在眉睫,她也是实在没了办法。 只能挽着那宫女的手:“委屈你们了……” 这话一出,那四人便知道,朝贵妃没有后招,自己这是……死定了。 两人哭得瘫软在地。 另外两个稍坚强些,也吓得脸色发白。 到底是朝贵妃脑子还清楚些。她颤抖着手,从衣袖中拿出一只小纸包,递给打头的那个宫女,“这东西是什么,你知道吗?” 试婚丫鬟 第537节 那宫女用手指一捻,就知道里面是药粉。 她难以置信抬头:“娘娘的意思?” “事到如今,本宫也没有别的办法,”朝贵妃黯然垂泪,“只能让你们走得……不那么痛苦。” 这里面,是穿肠的毒药。 朝贵妃保证道:“这东西……是家乡来的。人若是服食,不一会儿便会睡倒,然后在睡梦中就舒舒服服地去了。这是好东西,你们知不知道?” 既然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死得舒服些。 那四个朝国宫女心中已然彻底绝望,打头的那个强打起精神,收好了药。 “娘娘的大恩大德,我等……只有来世再报了!” 朝贵妃哭着。 那宫女看她柔弱不堪的模样,心中也莫名添了一分怨怼。 想她们自幼被朝国宫廷收养,习学武术、医书,练习歌舞、字画。 这次被派道盛国,本是打算一展身手。 谁知出师不利。 还什么事情都没做成,就要这么委屈地去死了。 好荒谬…… 像做梦一样。 归根结底,不就是这个朝贵妃不行,斗不过那个谨贵妃? 想着,那宫女终是咬牙流泪:“娘娘,一定要为我等报仇!” 朝贵妃闻言,心胆俱裂。她攥紧华服下的手指,“我发誓,一定报仇!” 江书,等着!她定要要她的性命,祭奠朝国亡灵! 四个朝国宫女换好丧服,被安排到殉葬队伍的后面排好。 就这么进入了死亡的倒计时。 朝贵妃稳了稳心绪。出来时,鸿庆帝已不在,朝贵妃直奔江书。 到得江书跟前,朝贵妃咬牙:“谨贵妃好手段。” 鸿庆帝不在跟前,江书懒得和朝贵妃再装,“我没什么好手段,不过是你自己技不如人,偷鸡不成蚀把米罢了。” “你……” 江书回瞪过去,“你若不先生歹心,你那些朝国姊妹便不会有今日之祸。既然赌了,就别一幅输不起的样子,太难看了。” 朝贵妃咬唇,拼命抑制下想要动手的冲动。 江书只冷冷看她一眼,“没旁的事,就滚开吧。” “江书!” 朝贵妃字正腔圆地叫出江书名字,“我的人,不会白死。你……你等着!给我等着!我定会报仇。” 最无能的输家才只会放狠话。 江书心中冷笑一声,摇摇头去了。 身后,彤妃跟上,“谨贵妃,这一招漂亮。” 江书没说话,目光悠远地望着皇后送葬队伍的尽头。 这么多人,全都要为崔皇后殉葬。 这根本不是皇后想要的。 见江书情绪低落,彤妃也没再说话。她多少猜得到江书为何这么难受。 她入宫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 江书出手夺人性命。 虽然那朝贵妃是自作自受,江书杀人是为了救人。 可手上染血的滋味…… 确实当真不好受。 彤妃对着初升的日光,看着自己的掌心,苦笑着摇了摇头。 到得吉时,为崔皇后殉葬的大部队开始向恒山进发。这一路,要走上三日。江书、彤妃她们,坐着马车,跟在皇后灵车后面。 送葬队伍经过闹市。 江书掀开窗帘,远远地看见,跪送皇后的人群中,那一抹崔家特有的玄甲,在暗淡日光下闪过的光芒。 知道是崔四娘来送自己的侄女儿了。 道路两边跪拜的人群中,传来隐隐的压抑的哭声。镇北王府的名声,在民间一向极好,崔皇后又是贤后,不少人都真心为她逝去而伤心垂泪。 打得高高的、银蛇一般的白幡,漫天雪一样飘落的纸钱,耳边压抑的哭声…… 江书一时间只觉十分不真实。 当初,初初入宫封后的崔思宜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那么鲜活的少女,本该鲜衣怒马,恣意一生。 可现在,也要化作一捧黄土…… 江书长出了一口气。 当初入宫的三个人,顾如烟死了,如今崔皇后也去了。 只剩下了她一个…… 良久,江书撂下窗帘,按了按自己胸口。感受到穿在最里面的衣裳紧贴着皮肤,带来奇异的触感,才微微舒了一口气。 她还是不相信崔皇后会死。 她要自己去亲眼看一看。 第668章 入墓 队伍不远处,沈无妄定定地看着江书在队伍中,被衬得格外渺小的身影。 皇后的陵墓一点点地近了。 江书若真有什么打算,这个节骨眼儿上,也该跟他说了。 怎么就是不开口? 难不成,真的放弃了崔皇后? 可以江书的倔强性子,不见棺材不掉泪,她怎么会? 那到底是…… 沈无妄心中,千百种想头,相互攻讦、交煎。终于还是在摸到腰间剑柄时,安定了下来。 不会的。 江书就算有什么旁的想头,也定会和他商量。 毕竟,能下墓又能全身而退的,只有他沈无妄一个。江书又不蠢,不会去找那个幕亓一,不会的! 为皇后送葬的队伍,出了盛京主城区后,夹道送行的人渐少下来。哭声也渐渐不闻。 一路走得安静,肃穆。 果在第三日上,到了帝陵。 那刻意造得低矮的大门一开,露出其后阴暗、窄长的墓道。 那些殉葬的宫人一见,终于还是忍不住,惊恐地哭出声来,又很快或被自己,或被旁人,掩住嘴巴。 她们是要死了,可她们还有家人,家人还要活下去。 皇后的棺椁,被送进帝墓深处安葬。 身后,身穿素衣的宫人们,一个个低垂这头,强忍恐惧,跟在身后,一个接着一个,走进了陵墓深处。 许久许久。 送葬的人皆尽退出。 那些宫人再也不会回还。 “轰隆隆——” 一声巨响,封墓石落下。 激起一阵尘烟。 此门若要再打开,就要等待鸿庆帝龙驭宾天之时了。 看到痴恋自己半生,又被自己辜负冷待半生,最后死得那样……不体面的女子,永远消失在了坟墓深处。鸿庆帝如释重负,唇边浮现出一个不自觉的笑意。 紧接着,他便被站在身边的朝贵妃扶住手臂,“皇上,臣妾……有些不适……” 鸿庆帝低头,见朝贵妃真的嘴唇发白,脸色也不好看。 可能是被殉葬吓到了。 鸿庆帝贴心地:“爱妃先下去歇着吧。往后的仪式还要进行好几日,你不必日日都跟着。” “是……” 朝贵妃娇怯怯地答应着去了。 身边少了一个佳人,鸿庆帝到底失了几分兴味。他目光在后宫众人身上逡巡。 没瞧见江书。 只得向身边的彤妃:“谨贵妃人呢?” 试婚丫鬟 第538节 “皇上只知道找姐姐,不知道找彤儿。”彤妃声音中带了恰到好处的委屈,“臣妾腹中的孩儿都想念父皇了。” 许久不曾听得彤妃这般娇滴滴地说话了,鸿庆帝心口一动,“彤儿不怨朕了?” 怨。怨得恨不得马上送你入墓。 彤妃面上依旧带着娇美笑意,“皇上就是不疼臣妾了,反倒来指责臣妾的不是。臣妾真是冤枉。” 说着,她双手拉住鸿庆帝的手,拉着他覆上自己小腹,“皇上自己感觉感觉,咱们的孩儿是不是想念父皇了?” 彤妃的孩儿还小,鸿庆帝自然是什么都感觉不到。 可一句“咱们的孩儿”……竟叫皇帝血都热了。 是了,他的孩子。 他和女人,也能生孩子! 万吟儿的孩子没生下来,虽然自己也身死,可鸿庆帝私心里是恨万吟儿的。 让他白高兴了一场。 他虽然从来不说,可对皇子却是极其的看重。 毕竟,从小,甘皇后就有意无意地透露给他,说他和旁的男孩子不一样,长大以后,未必能留后。 那时候,鸿庆帝还小,可却一点一滴都记在了心里。 也从那时候起,就恨上了甘皇后。 所以后来得知甘皇后不是自己的亲生母后,当即便觉得是卸下了心灵的重担,可以心安理得地恨那位抚养自己长大皇后。 如今,他也有了孩子! 真恨不得让彤妃马上就生下孩子,叫死了的甘皇后看看! 母后,这是我的孩儿! 我跟天下男子比,并不差!哪里都不差! 我能留后,能为皇室开枝散叶! 我才是最适合登上帝位之人! 更不用说,现在他心爱的朝贵妃,也有了身孕。 真是双喜临门,双喜临门啊! 鸿庆帝竟兴奋地浑身发抖。 彤妃是个中好手,自然瞬间就察觉到了鸿庆帝身体上的反应。她心中冷笑一声,面上表情却愈加地娇羞,直扯着鸿庆帝的手,自自己小腹处向上、向上…… “不可!” 鸿庆帝脸刷地一下涨红了。 他飞快地看了一下四周,终于还是忍不住,一把抱起彤妃,“移驾恒山行宫!” 只留下寥寥几个人,盯着封墓。 看着封土渐渐落下,彤妃在鸿庆帝怀中别过脸去。 江书……你可不要骗我,你可一定、一定要出来啊! 另一边。 沈无妄在随侍队伍中,目光来回逡巡,照着江书,她就没什么话要对他说? 封墓石都落下了! 再不进去,就迟了! 江书到底怎么想的?她人呢? 黑暗的墓室中。 封墓石落下的巨大声响,在窄长的墓道中,激起隆隆的回声。 每一声,都催命一般,敲在殉葬宫人们的身上。 现在,墓穴已经全然封闭,内外互不交通。 众人再也忍不住,有的便瘫倒在地上,放声大哭。 紫浔走在殉葬队伍的最前面。她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似得,苍白着脸,擦拭去桌案上的浮尘,恭恭敬敬地放好崔皇后的牌位。 “皇后娘娘,奴婢最后没能护住你,是奴婢的不是。从今往后,奴婢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牌位刚刚摆好。 紫浔转过身去。 “咣当!” 一声脆响。 紫浔回头,只见是一个朝国侍女红着眼睛冲过来,恶狠狠地一巴掌扇倒崔皇后的灵位。 “你干什么?”紫浔怒道。 “你们盛国的皇后死了,凭什么叫我们朝国人陪葬?凭什么?” 那朝国宫女也不装了,撕心裂肺地大喊着,“贱人,都是贱人!她哪里配得上我为她殉葬?她配不上,配不上!”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那宫女脸颊上。 紫浔:“对皇后大不敬,别逼我动手。” 她本来对着几个无辜受到牵连的朝国宫女还怀着几分同情,现下也快要消磨殆尽,“大家都是奴婢,谁也决定不了谁的命运。要怨,就怨你们的主子,没能耐护住你们。” 今日,在此处的若不是这几个朝国宫女,那盛国陪葬的人,就又会多出几个。 她们不敢恨下令的鸿庆帝,却要拿皇后的灵位撒野,紫浔不同意。 “呵,你说的是,咱们都是奴才。” 朝国宫女中,最年长老成的那个起身,她扬下颌,冷冷地看向紫浔,“咱们看不惯你们这个什么崔皇后,要毁了她的墓室。你这个贱婢,也管不着!” 第669章 殉葬宫女撒野 紫浔一愣,难以置信,“你们疯了?又不是皇后娘娘逼你们殉葬,是你们自己的主子……” 可朝国宫女遭此无妄之灾,痛苦绝望,此时此刻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也不想去顾了。 只一门心思地想要发泄心中愤恨。 她们心中也怨朝国,也怨朝贵妃没事找事。可朝贵妃远远地在墓穴外头,好好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她们再也报复不着。 只剩下眼前这死了的崔皇后。 既然要她们几个拿活生生的一条命殉葬,那好!那就所幸谁都不要好过! 想着,那宫女心一横,干脆冲上前去,端起灵位前的贡果盘子,重重砸在地上。 “哗啦!” 那白磁盘顷刻间摔得粉碎。里面的贡果也摔烂了,甜腻的汁水飞溅上紫浔的素裙。 另有一个朝国宫女脸色阴沉可怖,从地上拾起了摔烂的果子,竟径直跑向存放存皇后棺椁的墓室,竟想侮辱皇后的尸体!身后还有两个朝国侍女,跟着飞跑而去。 她们动作极快,想是早就商量好的,没准还经过反复的演练。就是要毁了崔皇后的墓室。 紫浔实在忍无可忍。 她身上有些功夫,探手就向打头的朝国宫女肩上抓去。 谁知那宫女也不是个白身,身形一闪,灵活避过。见招拆招地攻了上来。 紫浔被眼前的宫女缠住,眼看另外几个已经快要进到皇后墓室,她急道:“快拦住她们,别叫她们羞辱皇后!” 其余哀哭着的宫人,有人立时起身,扑过去拦着,却被朝国宫女推倒,打伤在地。 更多的人一心悲哀于自己将死的命运,干脆没听到紫浔的吩咐。 紫浔心中发急,下了狠手,一掌拍来身前的宫女,转身就要去追另外几个。 耳边却听得宫人纷纷惊呼,只觉背后劲风将至。 不得已,紫浔只得身子一偏,就地一滚,避开攻击的同时,回头。 只见那朝国宫女手中持着短刀,对着紫浔冷笑,“反正你们也都是要死的人,不如,我送你个痛快?” “你……疯了?” 紫浔不解,“为何要怎么做?杀了我们,羞辱皇后的尸首,你们也出不去啊!还不是一样要死?” “呵呵……” 那朝国宫女确实是被巨大的恐惧和不甘裹挟了心智,“我们死不死不重要,只要你们都死在我们手上!”也算是用这种荒谬的方式,为自己报了仇。 有些人就是这般。只要看到别人比自己惨,就仿佛扎在自己身上的刀子,一点都不痛了似得。 这宫女话音刚落,紫浔只听得身后其它宫人惨叫出声。 她回头,只见两个朝国宫女从内室折返出来,一样手中持刀,干脆利落地抹了两个长春宫宫女的脖子。 鲜血一下子迸溅得老高。 其它宫人猝不及防间,也都吓得愣愣的,挤在一起,纷纷退后。 见崔皇后的墓室内被弄得一片狼藉,紫浔气得眼眶都红了,“咱们这么多人,还怕她们这四个?大家冷静下来,别怕!” 可宫人们早被绝望和恐惧折磨得失去了理智。 “紫浔姐姐,反正……左右都是个死,这么死,倒还、还……利落些。”一个小宫女怯怯地道。 身旁,也有些宫女跟着附和。 是啊,反正怎么样都是个死。 饿死,渴死,活生生在这鬼地方困死,那可太痛苦了。 试婚丫鬟 第539节 还不如一刀来得利索。 紫浔恨得咬牙。 她功夫就是再好,也拦不住三个同样身负武功的朝国宫女。不过一会儿,她们竟就手持利刃,把墓室里全不想抵抗的盛国宫女,杀得七零八落,眼看,已经没有了活口。 “我……我跟你拼了!”紫浔也存了死志,干脆合身扑过去,和那打头的朝国宫女缠斗在一处。 顷刻间,人就被杀得差不多了。 紫浔谁也没能救得了。她心中滔天的恨意,不觉红了眼睛,只想与眼前这女人同归于尽。 那朝国宫女却收了把式。 她眼见着手无寸铁的盛国宫女几乎已经死伤殆尽,脸上怨毒的表情淡了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绝望和茫然。 盛国宫女都死完了。 接下来,可不就要轮到她们了? 就算把所有盛国人都杀个干净,她们也还是没办法活着出去。 她们也要死了! 她……好怕! “不打了。”朝国宫女暗淡地垂下手,呼唤其余三个同伴近前,“咱们……也去吧。” 说着,当着紫浔的面儿,打开了朝贵妃给的拿包药。 朝国宫女:“果真是家乡来的好东西。来的路上,我已分成了四份,我们……都吃了吧。” 然后,就这么永远睡去。 大家都知道自己是没了活路。 一个接着一个,仰面服下。 打头的那宫女却是一愣,“还少一个人呢?” 她身边的姐妹向深处的墓室喊道:“快来!咱们……咱们都吃了药,等你一起去呢!” 她嘶哑的声音,在墓室内回响着。 却好半晌没有回音。 连一旁受伤流血的紫浔,也是一愣。她眼睁睁看着刚才三个朝国宫女,进去停放皇后棺椁的内室,然后,两个跑了出来,开始攻击手无寸铁的盛国宫女。 剩下的那个呢? 还留在崔皇后身边,是想干什么? 那朝贵妃给的毒药,从服食入服到毒药,还需好一阵子。打头的朝国宫女一抹嘴,“我去看看。” 紫浔也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跟在这宫女身后。 她也想进皇后的墓室。 想最后,和崔皇后死在一起。 一进墓室,紫浔猛地愣住。 只见那最早进来的朝国宫女愣愣地站在崔皇后棺椁旁,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室内角落里,一扇不断晃动的暗门。那暗门藏在多宝格之后,门上覆盖着猩红色的,密密麻麻的花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那是一道门。 可现在…… “咚咚……” 暗门另一边,传来敲门声。 那声音,一声比一声更大,显得敲门之人十分急切。 紫浔浑身一紧,一股莫名的感觉悠然升起,只觉背脊一凉。 这墓中,应该除了她们,就没有旁的活人了。 敲门的人,是谁? 或者说,到底是什么? 第670章 江书发现了活路 那重重的敲门声,被墓室里独特的建筑结构扩得极大,一下一下好像敲在众人心上。 那个始终在崔皇后墓室中的朝国侍女刚才不曾出去过,手上还未染过人血。她不过就是用摔烂了的果子,泄愤似得涂上皇后金碧辉煌的棺椁和周围绘制得十分精美的壁画。 只因四个朝国侍女中,都知道她是个胆小的,生怕她害怕心软,对盛国侍女下不了手,才特意把她始终留在墓室内。 此刻,那朝国侍女已经吓得傻了。 她浑身发软,颤抖得犹如筛糠一般,眼看着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下。 看得三个同伴中那个惯来领头的侍女重重叹息,“小贞,咱们都是要死的人了,你还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做什么?没得叫这些盛国人笑话!” 可一旁的紫浔自己也受了伤,完全没有笑话小贞的心情,一双眼睛定定盯着那扇暗门。 “咚——咚咚!” 现在,门外的声音,已经不能称之为“敲门”了。更像是有什么东西,使劲了浑身的力气,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那扇窄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门。 紫浔额上也见了汗,不自觉攥紧了防身的利器。 另外三个朝国宫女也怕,其中一个语带哭腔,“我听说,盛国大墓里素来有镇墓的神兽,最是凶残,还会择人而噬。来的不会是、不会是那东西吧?” 朝国国土面积不大,生产力较大盛来说,并不发达,国内又山村多,城镇少。国民不识字的多,依旧信奉、畏惧鬼神。 那宫女此言一出,另外两个宫女脸上也明显有了惧色。 打头的那个身子一晃,突如其来的虚弱不适却叫她内心一下子猛醒过来,她攥紧手中染血的刀柄,反倒狞笑一声:“怕什么?我们再也出不去了。在这里不过就是一个死,还怕什么镇墓不镇墓的?”说着,她上前一步,竟就要把那扇小门打开。 同伴连忙阻止,“阿玉姐姐,你、你疯了?” “没事。”阿玉冷冷一笑,“这么死,说不准更痛快些。” 三人正拉扯间,那敲门声持续不断。 一旁的紫浔倒是轻轻地笑了。 她受伤虽不如何重,可到底不曾止血,身上力气随着血液的流失越来越少,索性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 “你笑什么?”阿玉立起柳眉,愣愣看向紫浔,“手下败将。” 紫浔对这个称呼毫无反应。 她们以三打一,还每个人手中都有凶刃,倒还能对自己所谓的“胜利”沾沾自喜。这样厚颜无耻又能自洽的人,紫浔从前从未见过。 她微微冷笑,“我笑你们连镇墓兽是石雕的都不知道。怎么,你们朝国是没有这个习俗吗?” “你……”阿玉脸色铁青,上前一步。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把眼前这最后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盛国人直接杀死。 可她一阵头晕,已能感觉到身上的力气在不停地流失。 罢了…… 阿玉在心中不断安慰自己,反正自己不出手,这个盛国女人也必定是活不了多久了。 她不再看紫浔,趁着自己身上还有些力气,不至于马上睡倒,立时上前一步。 管外面的是什么,放进来,大不了就是大家一起死! “咔嚓!” 用手中刀刃直接劈开了暗门上的门锁。 “咣当!”一声巨响。 那扇窄门被从外一下子撞开!一道灰扑扑的人影直撞进来! 三个朝国侍女一起闪身,将那冲进来的人影合围在中间,各个都攥紧了短刀,紧张地盯着。 一旁,紫浔却猛地瞪大了眼睛。 她使尽全身的力气,合身扑了上去,把刚冲进来的人影牢牢护在身后。 紫浔:“谨贵妃!” 四个朝国侍女齐齐一惊,“怎么会……” 可定睛一看,眼前那个一身殉葬宫女服侍的年轻女子,可不就是……谨贵妃的脸! “你……你也需陪葬?” 阿玉满脸不确定,紧接着突然摇摇晃晃地张嘴大笑,“哈哈哈哈你、你们的皇帝好生心狠,竟用高位嫔妃,为皇后,为一个根本就不得宠的皇后陪葬……”她笑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心中只是说不出的快意。 这谨贵妃身居高位怎么了,是自家朝贵妃在后宫中最大的劲敌又怎么了?还不是一样被殉葬,还不是一样要死? 就和她们一样,命如蝼蚁一般,生生死死,根本不会有太多人在意。 紫浔拼着受伤的身体,护住江书:“谨贵妃娘娘,你如何……竟落了这般境地?” 刚才一顿狂奔,再加上砸门,江书力气耗费得有些多。她喘息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看着模样,十分狼狈可怜。 一旁的朝国侍女,于是笑得更加大声,“你活该!活该!定是朝贵妃娘娘送你下来的,是也不是?她答应过的,要为我们报仇!” 阿玉缓了一会儿,身上有了力气,竟持刀对着江书便刺。 幸亏紫浔时刻防着,护着江书侧身避过。 她打定了主意,就算要跟着皇后、谨贵妃两位娘娘一起死,她也不能让这几个朝国人如愿羞辱娘娘的尸体! 她跟她们拼了! 紫浔咬紧牙关,正要发狠。 衣角被江书一把攥住,“别去!” 紫浔身上防护的姿势不懈,“谨贵妃,你没事吧?” “我没事……”江书顿了顿,抬起清亮的眸子,看着对面几个朝国侍女,“送你们下来殉葬是本宫的不是。不过……本宫已经找到了活路,可以一起走。” 试婚丫鬟 第540节 墓室内,朝国侍女的笑声戛然而止。 小贞甚至惊喜出声:“你、你说得是真的?” 她才十六岁,花朵儿一般的年纪,根本不想死。 江书看到这几个被自己亲手送下来的朝国侍女还活着,人已是松了一口气,“当然是真的。本宫一早就计划好……没想让你们真的送死。” 她和朝贵妃不对付是真的。 可这些下位宫女,不过都是听人差遣,身不由己。 江书转头看向紫浔:“长春宫的人呢?都召集起来。这时候外面的守军还没撤尽,咱们再等等,等到明晚儿,便出得去了。” “出得去……?” 紫浔眼睛瞪得大大的,“真的出去的?” 江书重重点头,“我来,就是带你们出去的。不过——”她目光看向墓室内巨大的皇后棺椁,“得先开棺,让我看看皇后娘娘。”还有没有救。 第671章 她想好了让朝国人怎么死 江书脸上原本属于谨贵妃的妆容,被她这一路奔来的汗水糊了,脂粉被冲得一条一条的,挂在脸颊上。本来有几分滑稽。 可她一双眼睛,却清亮如冷夜寒星,闪动着动人的光芒。 一个身居高位的贵妃娘娘,不顾自己安危,竟舍身混进了殉葬宫女的队伍,就为了为这些必死的人,寻到一条出路。 她为什么,她图什么? 几人全然愣了。 紫浔更是难以置信:“谨贵妃……娘娘?” “没事,”江书拍了拍紫浔的手,“我就是……放不下皇后娘娘。” 她知道崔皇后吃了彤妃特质的蛊药,到底心中还存有一线希望。崔皇后是江书的救命恩人,又庇护了江书那么久,她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 尤其是一想到崔皇后决意求生后,反倒被困死,该是何种的绝望? 江书决定铤而走险。 可她也清楚,很可能这一切……不过是她的臆想。 可能崔皇后只是在与鸿庆帝厮打挣扎之间,不小心捏碎了那个瓷瓶,里面的药物早就滚落无踪。她根本就不曾吃到口中。 也可能崔皇后身子病弱已久,根本撑不过那蛊虫噬毒的折磨。最后还是个死。 这些可能性都很大。 所以……救崔皇后,是江书自己的执念,她不愿拉旁人来一同赴死。 无论是崔家四娘,还是…… 沈无妄。 于是江书给自己想出了这个要命的主意。 她想法子,混进殉葬的队伍中去。然后在帝陵中,寻找那一处匠人留下的逃生出口。 封墓石在身后一落,她就悄悄地跑了。所幸当时人心正乱,根本没有人主意到少了一个殉葬的小宫女。 后陵比起帝陵来说,根本不大,很快江书就在外围摸索完了一圈。 果然真的找到了修墓匠人留下的一线生机。 只是…… 那条路也并不好走。 可江书一颗心全被巨大的惊喜充满,她折返回身,要接崔皇后和紫浔她们。 就算这条逃生的通路再不好走,幸好长春宫那么多人,人多力量大,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走得出去。 想着,江书看向紫浔:“咱们先去看看皇后娘娘……” 她愉悦的声音刚落,这才发现紫浔身上的血迹。大盛殉葬都是穿白衣,紫浔身上的血迹格外刺眼。 江书拧眉:“怎么回事?” 初见的喜悦被冲散,江书扭头看向那四个朝国宫女,一眼就看到了她们手上的兵刃和裙子上的血。 那些血,不是她们自己的。 江书的脸色阴沉下来,身子不自觉地摆出了戒备的姿态,“你们干了什么?” 小贞胆小,不敢说话,颤抖着嘴唇不语。 倒是阿玉大声冷笑,“干什么?你们盛国人用我们殉葬,我们先行送走几个,不过分吧?” “你说什么?” 江书真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看向紫浔,却见紫浔含泪点了点头,“谨贵妃,咱们的人……都死了。” 仿佛是一柄利剑,直戳进江书心腹,搅动着她的五脏六腑,一阵剧痛。“长春宫的人,都死了?她们杀的?” 紫浔点了点头,“大家知道出不去……没了斗志……还有人之求速死……” “那也不是她们行凶杀人的理由!” 江书红了眼眶。长春宫的宫人那么多,有她认得的,有她从前不熟的,还有她昔日的同僚。 竟就死在了这四个朝国宫女的手下! 是她……没护住她们…… “娘娘,都是奴婢……没护住她们……” “不怪你。”江书声音嘶哑,冷冷地盯着眼前四个朝国人。 她脑筋急转。 崔皇后的棺椁沉重,光凭她和紫浔,是打不开的。 而且那条逃生的通路也并非一条坦途,有些地方还需要人力。就算是加上她们四人,人力也十分勉强。 这些人…… 只能一个接着一个地消耗。 冰冷的怒意席卷上来,江书突然发现,自己在心中冷静,甚至冷漠地计算起了每个人的死法。 就在片刻之前,她还对送她们去死,心中有几分愧疚。 可现在。 她只想让她们……死得其所。 用她们的血肉,换崔皇后的生机。 也为那些枉死的宫人们报仇。 紧紧地攥着手指,陪葬宫女服侍下的身子一刻不松地紧绷着,江书面上神情倒是柔和了些。她先略略检查了一下紫浔身上的伤,发现伤得不重,才舒了口气。她安抚地攒紧了紫浔的小臂,“长春宫的人都死了,那也是她们的命。你没事、你没事就好。” 这便是在告诉朝国人,没关系,死去的那些人,她江书并不在意。 对上江书故作轻松的脸,紫浔猛地一愣。 她心目中的谨贵妃娘娘,不是这样的。 可……如今是谨贵妃冒着满盘皆输的生命危险来救她和崔皇后的,就算谨贵妃就是冷心冷血,不在乎那些下人的性命,她紫浔也着实没什么可说。 紫浔无声地叹气,低了头,“……是。” 紧接着,江书看向那几个朝国宫女,一字一句斟酌着措辞,“你们落得今日这般地步,固然是本宫的算计。可说到底,你们的朝贵妃不是也不曾护住你们吗?” 这句话算是说到了几个朝国人心里。 死亡恐惧下,她们怨天怨地,最怨的…… 其实就是朝贵妃。 如果不是为了帮她,她们根本就不用不远万里来到盛国。 如果不是她无能,她们又岂会落到今日这般境地? 现在,她们要去死了。她却还高高在上,舒舒服服地做自己的贵妃。 凭什么? 打头的阿玉面色阴沉不定,“那是我们朝国自己的事。谨贵妃要说什么,说吧。” “很简单,”江书淡淡道:“你们帮我……运出崔皇后,我带你们活着出去。” 紫浔:“贵妃娘娘……” 江书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继续道:“至于你们出去后,是回家乡,还是回宫继续想法子效忠你们的朝贵妃娘娘,那就各凭本事了。” 四个朝国侍女对视一眼,眼中情绪万分复杂。 若是……若是江书能早来一步,该多好! 打头的阿玉眸光一闪,止住刚要说话的小贞。 她定定看向江书,倏然挑起唇角,掩不住阴冷地一笑:“好。成交。” 第672章 她们的命,不值钱 朝国侍女们相互看着,神色惊疑不定。 她们帮江书打开棺椁,背出崔皇后,然后……大路朝天,各凭本事。 听起来,这交易各取所需,公平得很。 而且她们死不了,江书也不欠这些朝国人什么了。 没理由不答应。 试婚丫鬟 第541节 江书定定看着眼前四个朝国侍女。只见其中一个年龄最小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是因为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动心不已。 可另外三个大些的,却依旧脸色苍白。 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 能活下来了,她们为什么不肯? 难道是…… 不相信她? 江书在心中思衬一番,开口道:“除了本宫说的那条路,你们再无生路。且这墓中,封墓石一落,一应食水都无。不跟着本宫出去,你们活不了多久。” 小贞眼看着忍不住,张了张口,刚要说话。 阿玉率先开口:“好。” 小贞:“玉姐姐……” 阿玉抬手,止住小贞声音。 她看向江书,自己上前一步,彰显出自己是这四人中领头的一个,“若真能活着出去,咱们自己也愿意出些力气。”阿玉眨了眨眼,“谨贵妃,你不要骗我们。” 江书回视着阿玉,将她眼中阴冷的怨恨看得清清楚楚。 江书慢慢点了点头,“本宫不会骗人。咱们现在都被关在墓里,要死怕是也要死在一起。” 她顿了顿,于不可见处攥紧紫浔的手,“你们杀盛国人自然不对,可……事已至此,人死不能复生。况且……她们……不过是些下人。”江书强迫着自己说下去,“她们的命,不值钱。本宫的安全,和皇后尸身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还需要你们帮忙。” “好。” 阿玉笑着,一口答应。 见两边结盟,小贞长长舒了口气,眼中闪动着憧憬的光芒。 阿玉别过脸去,“谨贵妃,愿你说话算话。” “这是自然,”江书淡淡道:“我会把你们好好地带出去。” 不过,是以尸体的形式。 她故作轻松地松开紫浔,“紫浔受了伤,怕是使不上力气,咱们便先去开棺吧。” 江书目光故作不在意地扫过三人手中染血的兵刃,“刀收起来,不要让血气惊扰到皇后娘娘。” 另两个持刀的宫女看向阿玉,得了她的许可,才纷纷收好了手中刀刃,带着小贞一起,围到崔皇后棺椁旁。 大盛皇后的棺椁有固定的形制,远不如帝王的那般巨大。不过是棺材外面套着一层雕刻凤纹的檀木,倒并不如何难开。 更别说江书和彤妃一早便买通了匠人,于其上凿出了透气的孔道和开关的机关。 江书按下机关,棺椁卡扣弹开。 棺椁盖子一抬便开。 江书装作没看到皇后棺椁上那诡异的水果汁水。她让紫浔去到一旁,自己越过阿玉,指挥着小贞等那三个人,“大家一起搬开棺椁盖子。” 三人一起看向阿玉。 阿玉轻笑一声:“谨贵妃不舍得用自己人吗?” “呵,”江书也冷笑道别:“还不是因为紫浔为你们所伤?再说,后面她还要背着皇后娘娘尸身,自然不能在这等地方耗这份粗笨的力气。”江书顿了顿,紧接着又冷冷道:“你们不会是光想着活命,反过来什么都不愿意付出吧?” 阿玉见她防备心起,也只是笑笑,挥手对自己身边的三个侍女道:“去吧。就帮谨贵妃娘娘这一把。” “是。” 三人颔首答应,分别走到了棺椁的三个角上。 阿玉一抬头,却瞧见江书定定地盯着自己,不觉有些恼怒,“谨贵妃这是什么意思?总不能出力的活计全是咱们四个,你们两个盛国人什么都不做吧?” 江书摊开双手,“你也说了是你们四个朝国人。再说,若不是你们,现在本宫有的是盛国人可用,哪里轮得到你们抬棺?”她刻意冷冷瞥了阿玉一眼,“别忘了,只有我知道出去的路。想活命就听我的。” 朝国侍女就是再忠心,她们也是人。是人就有求生的欲望,不可能不想活。 江书此言一出,明显那些那三个朝国侍女神色复杂动摇,纷纷望向阿玉。其中两人,显然是目露责备。 阿玉一愣。 江书的话,她自然可以全都当做耳旁风,可自己人的心思,却不能不顾及。 触上同伴的目光,阿玉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径直走向了棺椁旁尚空着的那个角落,把手伸到棺椁盖子下面。 坚硬的木材冰冷的触感,和那上面沾染的黏腻水果汁水,让阿玉无端地身子一抖。 眼前浮现出崔皇后还活着时的样子来。 凭心而论,崔皇后是个好皇后,端方大雅,性子也好,从不曾难为她们这些下人。 阿玉能够肯定,若是崔皇后自己的意志,根本不可能强迫她们这些小宫女陪葬。她们落到今日这一步,完全是朝贵妃自以为是……还不及阿玉想出个所以然来,一旁的江书已经发话:“一、二、三——抬!” 四个朝国侍女一起发力,那看似沉重的盖子一下子就被抬起半臂高! 江书一步上前,率先看向棺中的皇后。 如今离得近了,她更能看清皇后脸上的淤青伤痕,明明就是被人打过的模样! 江书看得清楚,一旁的四个朝国侍女自然也看得清。崔皇后这样惨,这样毫无尊严的模样看在眼里,连一向自诩沉稳的阿玉都变了脸色,心口平白升腾起一股怒火。 她们的朝贵妃,受了这么多训练,大老远地来到盛国。为的,就是坐上皇后的至尊宝座,生下带有朝国血统的继承人。 可爬上了皇后的宝座,成了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又如何? 竟还要被皇帝这般凌虐! 鸿庆帝真是……太不把她们女人放在眼里了! 最初的心痛过后,江书立刻便看向崔皇后胸口。 皇后落葬,脸上再如何有脂粉遮不住的伤口,身上也需穿上华贵的殓服。崔皇后此刻身穿山河地理裙,胸口佩戴的璎珞正中间,压着一大块青铜制成的镜。 一时间竟看不清楚有什么起伏。 江书看得着急,伸手入棺就要拿开那圆镜。 “娘娘小心!” 第673章 迫她出去 紫浔的厉声示警,再加上突如其来的不祥预感。 江书猛地缩回了手。 腕底的肌肤擦过棺椁冷硬的边缘,留下一道刺痛。 几乎是江书避开的同时。 “咣当!” 棺椁盖子重重地砸了下来,又将棺身严丝合缝地闭锁上。 江书闪到一边,按着自己擦掉一层油皮的手腕,冷冷看向阿玉,“不想活了?” 这朝国侍女心思歹毒,竟暗示自己那三个同伴,一起松了手。 对上江书目光,阿玉只无畏地耸了耸肩,“抱歉,那东西太重了,手滑。” 江书只定定地看着她,“朝国人若不肯合作,就便算了。” 这话听得阿玉只觉好笑,“我们有四个人,你们不过两人,没有我们的帮助,你们断断打不开这棺椁。” 一旁,紫浔强压着心底的愤怒和不安,攥紧了衣袖。 刚才江书没看清楚,她却是看见崔皇后胸口尚有起伏。 皇后还活着! 要早些把她弄出来。 紫浔看向江书,欲言又止。 却见江书背对着自己,冲自己摆手儿。意思是叫她不要冲动。 无奈,紫浔只得忍下。 江书向阿玉:“不打开便不打开。”她伸手挽起紫浔,“我们两个能出去便是。崔皇后的最后一面,我已是见了,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阿玉一愣,万想不到江书千辛万苦进了这陵墓,却这么快就放弃了。 她眨了眨眼睛,还未说话。 小贞急道:“可我们还能跟着你出去呢!你、你们不过两个人,其中一个还受了伤,根本拦不住我们。” 江书看了她一眼,心中默默记下。 江书:“我自然管不了你们不跟着我。可这墓的构建错综复杂,远超你们朝国人的想象,更别说那些机关陷阱。”江书一笑,“没有我带着,我敢肯定,你们一个都出不去。” 小贞年纪小,一颗心在对死亡的恐惧和求生的欲望之间,来回煎熬。从谷底到山巅,又跌回谷底,巨大的落差让小贞有些熬不住了,她回头看向阿玉:“玉姐姐……” 阿玉面色阴沉。 好一阵儿,她才咬牙点头:“知道了。这次……不会再手滑。” 江书却记住,这个年纪格外小的朝国侍女,对活下去的执念,比旁人更大。 也可能是因为她年纪小,尚不懂得隐藏自己真实的欲望吧? 棺盖被再一次抬起。 这次,江书不顾阿玉明显颤抖的手臂,招手叫紫浔过来:“咱们把皇后娘娘先扶出去。” 紫浔这才上前,帮着江书扶出了崔皇后。 心中只觉江书好似和从前不一样了。她居然学会了,玩弄人心。 紫浔抿了抿唇,压下心中古怪的想头,和江书一起,把崔皇后扶到一旁角落中坐下。 江书伸手便摘去了崔皇后颈间的赤金项圈。那项圈上坠着重重叠叠的璎珞宝石,一眼看上去就十分华贵,算得上是稀世珍宝。 自然,大盛皇后的陪葬品,定不会寒酸了去。 见崔皇后微微起伏的胸口,江书只觉心口一股一直梗着的气儿,终于散了。 试婚丫鬟 第542节 眼圈竟有些发热。 太好了! 她能来着一趟,真是太好了! 崔皇后不用在阴冷的墓室里,再次挣扎死去。 真好…… 江书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她们还是得全须全尾地活着出去才算。 全须全尾、活着出去…… 最初的惊喜过去后,江书看向一旁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朝国侍女。其中,那个叫做阿玉的领头侍女,也同时朝江书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对撞,各自垂下眼去。 江书默默思量。 这个阿玉的眼神不好,怕是心中正转悠着什么旁的想头。 要护着崔皇后出去,还要提防崔皇后在半路上骤然惊醒,惹出什么不可预知的祸事。 她得想法子…… 先除掉这个阿玉。 江书对紫浔嘱咐了几句,起身向那群朝国人走去。 江书稍一走近,那几人的窃窃私语立马暂停,四个人四双眼睛一起盯向江书。 阿玉皮笑肉不笑:“怎么,谨贵妃还有旁的吩咐?咱们姊妹几个,为了能活着出去,定是……定是无不依从的。” 这个阿玉似乎身体不太好,还是刚才的消耗太大了些?她自己说着话,身子竟就一晃。被同伴搀扶后,脸色愈发的苍白。 江书愣了愣:“你没事吧?” “没事,”阿玉咬着牙,狠道:“不劳谨贵妃关心。” “没事就好,”江书也没多问,“我不过是来告诉你们,外面的护陵军还未撤走,大家先休息休息,我们晚些出发。” 阿玉咬着嘴唇,半晌挤出一个“好”字。 江书的话反驳不得,只有她知道出去的路。而且这个时候,外面一定有尚有护陵军。若出去,也必是个死。 可是…… 阿玉无力地蜷了蜷手指,能明显感觉到体内的力量正在不断地流逝。抬头看看三个同伴,其中有一个身子素来弱些的,此刻更是脸色惨白,额上一层冷汗。 她们吃了朝贵妃“赏赐”下的好东西,怕是…… 没多少时间了。 阿玉心中怨恨的业火熊熊燃烧。 若是……朝贵妃不给她们毒药,或者……或者江书能早来一会儿,哪怕只早来那么一会儿! 她们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可现在、现在…… 生的希望,近在咫尺。 却要她们去死…… 真是……太不公平! 阿玉攥紧了拳头,全不想她们若是不杀那些盛国侍女,她们也有希望能够活下去。 掐灭别人生机的人,现在也没了生机。 可她不甘心,她好不甘心…… 阿玉面色青白,目光阴鸷地在三个同伴身上转来转去。 三人中,有两人都服了那药。是死定了的。 只有,小贞…… 阿玉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思路,开口道:“咱们都听那个盛国贵妃的话。她未必是想咱们真的能活着出去。”她顿了顿,“我们现在就要走!” 另两个同伴与阿玉处境相同,多少知道她的心思,对视了一眼,一言不发。 只有小贞还不知道她们已经吞下了毒药,瞪大眼睛问道:“可外面的守军怎么办?” “别听那个盛国贵妃骗你,她们盛国人,最会骗人。”阿玉一句句劝道:“这陵墓纵然是真的出得去,开门初也必是十分隐蔽,不可能就在大门口。守军多半找不到。” “可是……”小贞这一路走来,听阿玉的话,已经习惯了,丝毫不会起疑,“可那贵妃不肯现在就带我们出去,又有什么办法。” “有。” 阴暗的墓室中,阿玉目光灼灼如鬼火,“我有个法子,现在就能迫她出去。” 第674章 要统统死在一起 为什么一定要逼迫江书…… 小贞皱眉,还想开口再问。 可她是这个四人团队中年纪最小的一个,素来都听姐姐们的话,不敢多说。 既然阿玉都这样说了,她们也只有照着做的份儿。小贞乖顺地点点头,“那……都听阿玉姐姐的。”就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 “好孩子。”阿玉伸手摸了摸小贞漆黑浓密的长发,又把目光投向江书背影。 江书站在那里,挡住她们的视线,不叫她们看到崔皇后。 阿玉:“你说,这贵妃干嘛要费这么大劲儿,来找这皇后尸身呢?” 说到这儿,小贞忍不住插口:“姐姐,刚才我看得真切。那皇后没死,还喘气儿呢!” “什么?” 阿玉一愣。她刚才站在棺椁下角,抬起棺盖厚,看到的只有皇后的脚,竟没注意到崔皇后…… 还活着! 这盛国女人竟然有起死回生的本领! 这个连累她们殉葬的女人,还活着! 却要她们去死! 不行! 绝对不行! “玉姐姐,你……你怎么了?” 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恨意让阿玉面目扭曲,吓了小贞一跳。 “没事……”阿玉连忙收敛,她深吸了口气,拍拍小贞肩膀,“你去她们那边。” “什么?”小贞一愣,“我……我怎么去?” “你就过去问问,看看她们那边可还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可是……” “别可是了,”阿玉双手扶住小贞肩膀,“听姐姐的,去吧。你只需呆在她们那边,装作殷勤的样子,多问几句话,留在她们身边。等到……我这边叫起来,你就怂恿着她们跑便是。” 小贞眨着大眼睛,满脸不解的模样。 知道自己时间怕是已经不多了,阿玉多出几分烦躁:“若听到我们尖叫,那个贵妃定也会慌了神。到时候,一心只想着出去。咱们若能跟得上,一定也出得去。” 小贞紧锁的眉头依旧未松。 她有些不解,“可那个贵妃不是答应了,好生带着咱们出去……” “你是个蠢的!” 阿玉终于压不住火气,声音大了些,吓得小贞一缩脖子。 阿玉:“你也不好好想想!咱们杀了那么多盛国人,谨贵妃岂能容我们活生生出去!” 小贞一愣,目光不自觉看向外面那件墓室。 血腥味浓烈得呛鼻。 小贞因为胆子小,一开始就曾参与过屠杀,故没什么实感,才一时忘了。 这话说出口,阿玉也是一愣。 是啊,那个谨贵妃,是真心实意要救她们出去的吗?毕竟,她们每个人,手上都沾了那么多血。 可细想想…… 那个贵妃分明说过的,那些下人的命,不值钱。 反正……她也出不去了。 阿玉摇摇头,索性不想那么多。她出不去,那个皇后和贵妃,也别想出去! 统统死在一起! 想着,阿玉对小贞变了脸色,推搡着她:“你不听姐姐的话了?去!快去!” 阿玉身边另一个侍女摇摇晃晃起身,拦在两人中间,“玉姐姐,我去吧。” “不行!”阿玉一口回绝。 她是打算把未服毒的小贞赶到江书那边,寻着机会一起杀死。 那侍女知晓阿玉心意,细声细气地劝道:“玉姐姐,小贞性子单纯,那谨贵妃狡黠,她未必算计得过。还是……”她顿了顿,苦涩道:“还是奴婢把小贞送过去吧。” 阿玉上上下下打量那侍女,那侍女素日是是个忠心的,“你……可别多了什么不该有的想头。” “自然不会,”侍女柔弱一笑,“我跟玉姐姐,是一样的。” 看着侍女苍白的脸色,知道她定是吞了药无疑,阿玉终是点了点头。 人之将死……是见不得别人活的。 试婚丫鬟 第543节 那侍女素日里是个极有耐性的,遂先拉了小贞到一边,细声细气的安抚了片刻,才拉着她向江书阵营走去。 没一会儿,那侍女留下了小贞,自己回来,坐回阿玉身边。 阿玉面上疑色不减:“你怎么跟她们说的?” “回玉姐姐的话,我说,我们几个动手杀了盛国侍女,导致贵妃娘娘无人可用,是我们的不是。留下小贞给她们使唤,希望能将功补过。” 这话说得没毛病,阿玉也寻不出什么疏漏,只得恨恨看了那侍女一眼,“都要死了,还知道谨守礼仪。你还真是……天生伺候人的奴婢胚子。” 那侍女早习惯了平日里阿玉的冷嘲热讽,只抱膝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阿玉这才对两人勾勾手指:“过来,说说咱们的计划。” 另一边。 外面已时近傍晚。 鸿庆帝抱着美人儿彤妃进了行宫,到现在还不曾出来。想来帝王也不会深夜再次探查后陵,尚留在陵上的人便不觉松懈了些。 纷纷找地方偷懒去了。 只除了沈无妄。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沈无妄心口却好像腾起了一股子无名的怒火。 不是吧? 都什么时候了,江书还是不肯来求他! 有这么倔吗? 还是说…… 她去求幕亓一了? 沈无妄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剑柄,无声地攥紧。 可他抬眼一望,不远处,幕亓一还在带领着侍卫们巡逻。 也不像有什么行动的样子。 沈无妄终是有些忍不得,他捻了捻手指,翻身上马,奔着行宫奔去。 江书沉得住气,他可忍不住。再耽误下去,怕是那崔皇后神仙难救。 江书……定会留有遗憾。 到底要如何行事,他便去亲自问问她! 行宫距离后陵不远,本就是为前来送葬的贵人准备的休憩去处。沈无妄单骑闯入,还不及进宫,远远地便见到彤妃仪仗。 两人见面,均是一愣。 沈无妄:“娘娘不是在伴驾?” “呵呵……”彤妃没忍住冷笑一声,她如今已有了孩子,不愿再多陪鸿庆帝,几杯酒下去,早灌得皇帝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见自己离开皇帝寝殿,那朝贵妃就一改刚才的柔弱,迫不及待赶了过去。 此刻大概正打得火热。 沈无妄:“江书呢?” 彤妃眸光微微一闪,“她……她在皇帝身边。” 沈无妄转身便要往里闯。 “你疯了!”彤妃连忙一把拉住,“你有什么法子,能把人从皇帝跟前要出来?不要命了?” 沈无妄脚下一顿,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紧紧盯着彤妃。 片刻后,他勾唇一笑,“江书没在里面,你在说谎。说,她在哪儿?” 第675章 生门死门 彤妃一阵心虚。 江书当然不在里面。可她临走之前,再三吩咐过,别泄露她的行踪。 一想到江书最终的决定,彤妃都忍不住叹气。 江书一个身上没功夫的弱女子,居然胆敢一个人入后陵,真是…… 好大的胆子! 虽说比那更艰险的嬴帝墓,江书也不是没去过,还曾全身而退。可……彤妃理解不了,明明是求一求沈无妄,这事儿就能办妥,江书为什么非要自己去。 或许是因为…… 她还没办法全然相信沈无妄吧? 可现在,一抬头,对上男人黑沉的双眸,彤妃关于沈无妄可怕的那些记忆一齐涌上心头。 她不敢欺瞒,“……江书她、她……一个人下墓……” 此言一出,彤妃抬头,只见沈无妄面无表情,眸中却尽是冷意。 他是真的气急…… 沈无妄:“你怎敢让江书一人涉险?” “她是贵妃,我是妃!她偏要去,我能说什么……”彤妃底气不足。可她知道,江书铁了心如此,她根本就拦不住她! 再说,江书能离沈无妄远一些……也是好事。 沈无妄:“她进去多久了?” “跟着……跟着殉葬的队伍一起……” “你明知道……”沈无妄只觉心口刺痛,咬紧牙关,“明知道她曾被迫殉葬,还敢叫她一人下墓?” 彤妃睁大眼睛,“我……我……” 她入宫的时候晚,还真不知道江书曾经有过那么一段。 可…… 就算知道了,她也拦不住江书。再说,沈无妄激动什么啊? 彤妃心口微微一动。 她记忆中的沈无妄冷心冷血,无论是对同僚,还是对师长,从不见有一丝柔情。 如今对江书,却有几分不一样。 只是…… 彤妃低下头,攥紧手指。 被沈无妄虐杀的那条大黑狗,血淋淋的样子犹在眼前。 彤妃打心眼里,不相信沈无妄和她一样,只是个人,有人的情感。 彤妃:“可……事已至此……她与我相约,明日定会回来。” 沈无妄冷冷再看彤妃一眼,“她若回不了,你也别想独善其身。” “我……” 彤妃话未说完,只见沈无妄重又翻身上马,几乎是一眨眼间,就不见了。 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彤妃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可是沈无妄逼她说的,她没有对不住江书。 若真能把沈无妄送进后陵中帮忙,江书她们生还的概率,应该更大些吧? 彤妃看着天际悬挂的弯月。 江书,谨贵妃,你可一定要好好地回来啊! 后陵内。 江书看了一眼忙前忙后的小贞,突然招手把她教到身前。 小贞迟疑了一下,到底乖乖走了过来,“谨贵妃娘娘,有何吩咐?” 江书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小小的年纪,单薄的身形,一张小脸还未全张开。若除去她头上朝国侍女的发型,和裙边不小心沾染上的血迹,小贞这一脸老实的模样,倒像个邻家小妹妹一般乖巧可爱。 江书叹了口气:“多大年纪?” 小贞声音轻轻的,“过了年去,就十五了。” 才十四岁,真真是个孩子。 江书:“你都会些什么,说来听听?” 朝国不远万里派到朝贵妃身边,定是个有能耐的。 可这小贞张了张嘴,几次都没说出什么。 江书疑惑:“不愿意说?”她顿了顿,压低声音,“你既然下定决心归了我们这边,自然要听本宫的话,不许隐瞒。” “奴婢……奴婢……”小贞脸红了红,“我……我力气大。” 江书难以置信地打量小贞纤瘦的身板,有点不信,“有多大?” “刚才那棺盖,若不用姐姐们帮忙,我一个人也能抬起来。”小贞低下头,“……很轻松。” 江书:…… 朝国丫鬟低着头,没瞧见江书的神情,她眸子飞快地暗了一下。 出去的那条路上,有一处机关,需一个力气大的人……若是小贞一个人能顶住,倒是不需要另外三个朝国侍女了。 可是…… 或许是在天花板低矮的墓室里呆得时间久了些,江书只觉心口烦闷。说不出的烦躁。她挥挥手:“去帮紫浔吧,本宫这里用不着你了。” “是。” 小贞乖顺地答应着走开。 试婚丫鬟 第544节 江书攥紧的拳头才慢慢松懈下来。 她刚才在想什么,居然在认真盘算怎么送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去死。 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不及江书多想,突听得阿玉那伙子人中,扬起一声尖利的惨叫。 江书脊背一紧,来了! 下意识回头,只见阿玉和另两个朝国女子,脸色煞白地向着江书这个方向狂奔而来。 江书拧眉:“怎么了?” 可阿玉那一伙子人似乎是怕得厉害,话都说不清楚。 阿玉:“快、快走……外面有、有东西!” 有东西? 阿玉这话说得含糊,却偏偏容易引人遐想。 什么东西?这除了她们几个,原该是一个活人都没有的墓穴里,会有什么东西? 阿玉一伙人惊慌失措,“娘娘,咱们、咱们走吧……你听,脚步声!” “胡说!” 江书刚想再说什么,却清楚地听到,果真有一串脚步声,由长长的墓道内,一步步行来! 怎么会…… 崔皇后这后陵里,不该还有旁的活人! 连一旁的紫浔都听得清清楚楚,她脸色苍白,毫不犹豫地把崔皇后背到了自己背上,“娘娘,咱们……走吧。” 江书再看看那几个朝国人吓得惨白的脸,终是点了点头。 阿玉率先问道:“咱们往哪儿跑?” 崔皇后的墓室处于整个后陵的正中间,前后左右共有八扇门,每扇门外都是一条通路。 在来盛国之前,阿玉就学过,知道这是中原人最喜欢的八卦图。八扇门,每扇门对应一个卦象和方向,又有先天八卦和后天八卦的区别。她们这些殉葬的奴婢,是跟着皇后棺椁,从东北方“死门”进来的,只是不知道那“生门”后面,是不是真的是一条生路。 江书看都没看那几扇门。 她自幼被娘逼着背墓穴图,一早就知道,鸿庆帝给他自己和崔皇后建的这种墓,摆在明面儿上的,没有一条真正的“生路”。 既已入了帝陵,还想活着出去? 呵呵,做梦。 江书只相信自己找到的那条修建陵墓的匠人偷偷挖出来的逃生路径。 她指着自己来时的那条仅一人通过的小门,“走这里!” 第676章 江书家学渊博 见江书毫不犹豫,果断地一下子拉开那道暗门,阿玉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果然! 这个谨贵妃既然是从此处来的,那她探出来的来路,必也在这里! 阿玉她们之前就有所疑惑。但只因她们几个都已经服下了朝贵妃赏赐的毒药,剧毒发作也不过就是顷刻之间的事,没了那么强烈的求生欲望,故而也不愿自己去那小门中一探。 现在,见江书开门,心中笃定这就是生门。 得意的同时,又有些不甘。 要是她们没喝那药,就能出得去了…… 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江书似乎也真的慌了。她帮忙把崔皇后在紫浔背上固定稳,一回头看见阿玉她们几个还挤在门口,不觉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一个朝国侍女刚要进门,被阿玉一把拉过。 她冷哼一声,看着江书:“谨贵妃娘娘位尊,您先走。” 时间紧迫,江书也懒得再跟她掰扯什么,边向紫浔吩咐了两句,边率先走到了那扇门边。 正要踏入。 “等等!”阿玉又一把拉住江书。 江书烦躁:“你又要干什么?” 阿玉眼中阴狠一闪而过,“还是奴婢先走吧。”她阴阳怪气,“万一这路上真有些什么,奴婢也好替娘娘你挡着。” “随便!”江书皱眉,“那你们就快些!” 阿玉再不犹豫,带着自己这边的三个人,进了那扇窄门。 特意把小贞留在了最后,她身后跟着江书和紫浔。 那暗门后,是一道极窄极长的墓道,又狭窄又低矮,紫浔背着崔皇后,被岩壁压得只能弓下身子,一步步走得十分吃力。 连那几个朝国侍女中身材格外高些的一个,也不得不低头行走。 背后的暗门被关上,几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距离。那朝国侍女不觉终于抱怨了一句,“这地方怎么这么窄!” “这本就不是一条给活人走的路。” 江书的声音,从队尾传来,幽幽的,无端令人心中发冷。 那朝国侍女一噎,再说不出旁的。 通道太过于窄小,几个人几乎连回头都十分不方便。窄小的空间格外容易让人心生恐惧,不过走了一会儿,小贞就有些耐不住,小声地哭了起来。 她虽极力隐忍,声音却还是难以抑制地传了出来。 阿玉本来就心浮气躁,尤其见不得人哭声,不觉低叱了一声:“没用的东西,哭什么?!” 小贞素来就怕阿玉,吃了这一声叱喝,半晌都再没有动静。 阿玉心头稍宽。 她原是舍不得小贞这个好用的小跟班去死的,可谁让……她没喝那毒药,还有一线生机呢? 自己必死固然令人痛苦,可自己死了,同伴却能活着,更令人疯狂。 阿玉无声地攥了攥拳,她们这个小队,一定要…… 整整齐齐,一个都不能少。 正在心里反复煎熬着念头,突听小贞怯怯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可是玉姐姐,我、我没哭啊……” 走在最前面的阿玉脊背一紧! 心中涌出怒气,“你没哭,刚才是谁?我听得清清楚楚,那哭声……” 小贞这下子才真是要哭了,“没、没有……玉姐姐我没哭,我真的没哭。什么、什么哭声?” 阿玉猛地刹住脚步。 她只觉身后一片寒凉。她刚才明明就听见了,那哭声就是从身后传来!伴随了她们一路!如果不是实在吵得她心烦,她也不会开口说! 那分明就是小贞声音,分明就是! 若不是她…… 还能是谁? 阿玉只觉脊背上,为冷汗所湿。 她原是看不起盛国的。可现在、现在…… “快走啊!”江书声音,再次从小贞身后传来,“你堵在前面,却一直不走,是什么意思?” “我、我……”阿玉勉强镇定下心神,一句灭自己威风的“我害怕”,终究是被她用尽全身力气咽了下去。 不怕,她不怕。 阿玉用力捏着手指,掌心传来的痛楚迫着自己清醒过来。 她都是要死的人了,她怕什么? 难道这世间,还有什么比死更可怕的东西? 江书:“快走!别被那些东西赶上了!” 阿玉刚迈开的步子又是一顿,“什么、什么东西?这后陵里,还有什么东西?” “呵……” 一声冷笑,从队尾飘来。 好像是江书的声音,又好像……不是。 阿玉头上已经沁出冷汗。她是打头的,眼前的黑暗那么长,身后的黑暗,也那么长。长得看不到头。 江书:“大盛的规矩,帝陵后陵里,都有守墓人。若是被他们逮住,不仅咱们都要死,还会累及家人。不想死,就快走!”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阿玉终于迈开了步子。 传闻上都说江书这个谨贵妃出身卑贱得很。越是出身寒微之人,应该越是无知才对。 这次江书冷笑了一声,“本宫,家学渊博。” 大盛这片土地上,往前数无数个朝代,虽然最后都逃不脱山河破碎的下场,王公贵族的墓却没少留下。每一座里面,都埋葬着世人难以想象的宝藏。 如今,江书也差不多想明白了,自己的娘那么执迷于让自己从小就背各种各样的墓穴地图。 娘应该就是出身……盗墓团伙。 只不知道是南北哪一派,更不知道为何未婚先孕,又沦落到了顾家,被顾家配了小厮,为奴为婢。 这样的出身,岂止是卑贱? 简直就是千万不能往外说。 江书叹了口气,看着身前影影绰绰的朝国侍女背影,“快些走吧。前面有个放器物的耳室,若累,可以去那儿歇歇。” 另一边。 试婚丫鬟 第545节 本该存放崔皇后棺椁的墓室内。 那脚步声停下。 “簌——” 一道火折子被燃着。 摇曳的一线火光中,露出沈无妄的脸。 他看着盛国陪葬的长春宫宫人们的尸体,眼中迸射出寒光。 这些宫人身上都有致命伤,不是自戕。自戕对自己下不了这样的狠手。 他一一查看过每个人。 没发现江书。 沈无妄自己都不曾察觉,他长长出了口气,被骇得好像凝固住了的脑子,才开始继续运转。 江书没在这里,她去哪儿了? 第677章 她也别想独活 稍显暗淡的火光中,沈无妄打量着四周。 依先天八卦依次排列的八扇门,江书到底走了哪一扇? 之前的沈无妄虽也常年带人出入于嬴帝墓,可他属于一力降十会,自己身上功夫高强,脑子又好,怎么都能脱身出来。这次进来前,沈无妄又多少贿赂了负责营建后陵的官员,这墓里大概有什么,心中也是有数。 其实作为后陵,崔皇后这墓建的并不复杂。 机关也不多。 不过就是……没开生门罢了。 所以,江书选择的,到底是这八扇门中的那一扇呢? 回忆起那营造官员被灌多了酒,口齿不清地被自己套出的那些内容,沈无妄定了定神,转身走向那扇“生门”。 另一边。 暗门后的耳室里。 那间耳室十分窄小,可几人一进去,就被晃花了眼睛。 耳室内,堆放的是无数的金银玉器,在墙上火把光的照射下,发出惑人心智的光彩。 那些价值千金的好东西,如最不值钱的垃圾一般,被人随意堆放在地下。就这么垒成了一座小山。 “这、这……” 没人不喜欢这金灿灿的光芒! 连阿玉都目露痴迷的神色,不自觉地围着那金山,一圈圈走着。 她幼时,是因家贫,才被卖进了宫中,被私下培养。这么多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如今又要客死异乡…… 她这悲惨的、毫无意义的一辈子,若是早些时候,能有这金山中的一件首饰……就能完全改变。 阿玉眼中,嫉恨、不甘、艳羡、痛苦的神色轮番交织。 她只觉心口一阵闷痛,眼前也被这金山刺得一阵阵发花,几乎就要流下泪来。 不觉一个踉跄,若不是被身边的小贞扶住,阿玉险些就要一头栽倒在这金山之中。 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在一旁扶着紫浔休息的江书。 “看你们那没出息的样子,”江书轻笑一声,“喜欢就拿点吧。” “什、什么?”阿玉一愣,“这不是你们那皇后的东西?” “嗯,是陪葬品。”江书漫不经心,“所以这东西带出去了,你们要格外小心。明器和世面上流通的金银首饰不一样,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你们要小心出手,别给自己找麻烦。” 说着,江书起身,在金山里挑挑拣拣。 很快,把一条镶嵌着宝石珠玉项圈塞在阿玉手里,“这个就不错。项圈融了,是实打实的赤金,上面的宝石扣下来,额外卖钱。不会叫人发现行踪。” 阿玉人还是愣着,“你……你赏我的?” “那倒不是。是你自己拿的。”江书挑了挑唇,“怎么,不想要?” 阿玉嘴唇颤抖,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从未有如现在这一刻这般后悔。 她干嘛要喝那毒药啊?若是没喝,她现在岂不是、岂不是…… 一出去,就能过上自己梦寐以求的,自由又富贵的日子? “玉姐姐,你的脸色好难看,你……你怎么了?”小贞小心翼翼问道。 她的声音听在阿玉耳中,只觉格外的刺耳。 她们三个都喝了致命的毒药,小贞却没喝! 她也别想独活! 阿玉心中愤恨,一把推开小贞,“走开!” 她向另外两个侍女,“你们,过来伺候!” “哗啦!” 阿玉一扬手,就将江书塞给她的项圈,又扔回了那座金山。 她出不去了,要这东西没用! 小贞委委屈屈地被推回江书身边,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惹了姐姐不高兴,不敢抬头。 阿玉在另外两个侍女的搀扶下,去一旁休息。跟江书她们隔开了一段距离。 估摸着江书一伙人已经听不到自己说话,阿玉才恨恨呸了一口在地上,“什么东西,我们才不要!” 她身边的两个侍女也是心如死灰。 其中个子高的那个,名唤柳绿,向阿玉低声道:“玉姐姐,可动手吗?” “怎么了?你急什么?” 柳绿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如鬼火一般,闪闪发亮。“我……我有些撑不住了。若此刻不动手,怕是……一会子没了力气,制不住她们。” 阿玉面色阴沉,咬着嘴唇考虑。 心中知道柳绿说的是真的。 自己也能明显地感觉到身上越来越没力气,越来越冷。是啊,若是再不动手,就、就来不及了…… 阿玉又看向另一个侍女,就是她,刚才亲手把小贞送去了江书那边。 阿玉:“春和,你可是小贞的亲姐姐。待会儿,你下得去手?” 自下墓来,春和神色一直很淡漠,好似生死都与自己无关的模样。听阿玉的话,她只是点了点头:“她又不认我这个姐姐。” 春和和小贞是一先一后,分别被卖入宫中受训的。 小贞来的时候,春和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妹妹。为了妹妹能在这残酷的修罗场中活下去,当时已经成了一个小头目的春和就不免对小贞格外严厉些。 导致小贞怕她,最不喜她,从不叫她姐姐。 时间久了,纵是亲姐妹之间的感情,也经不住这般消磨。 可阿玉到底有些不信,毕竟春和一路照顾小贞,她全都看在眼里。“你果然下得去手?” “没什么下不去手的。”春和低头,看着自己双手的掌纹,那里,还残留着些许盛国宫女的血迹,不曾擦干,“当初,家中卖了我,为的就是给小贞和弟弟买一口粮食,我恨。若不是后来父亲死了,母亲一个寡妇,实在活不下去,也不会把她心爱的小贞又卖进来。” 春和顿了顿,“若是没有她,我不用遭这个罪。” 阿玉被说服了。 她拍了拍春和肩膀,“亲姊妹之间有什么误会是过不去的呢?就算有,你们下去再说,总有能解开的一日。” “好。” 春和点了点头,和阿玉、柳绿一起站了起来。 按照她们事先商量好的,一步步悄无声息地绕道江书她们身后。 小贞看见了,可她到底还记得自己是朝国人,虽不知道姐姐们这是要做什么,还是低下头去,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并不示警。 看到江书毫无防备地袒露出来的脊背,阿玉狞笑一声。 拔出了刀。 第678章 给她一个痛快 死! 阿玉要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虚伪的盛国女人,去死! 一样都是出身寒微,泥一样的人,江书却能爬上去,做个贵妃!而她,漂洋过海,却不过还是为奴为婢。 凭什么? 一样都身陷后陵,说好了一起殉葬。 凭什么江书却能活?! 死!全都死在一起! 还有那个崔皇后! 她们这几个朝国侍女,却要为异国皇后殉葬!更气人的是,她们要死个干净,那皇后反而还有呼吸! 阿玉嫉恨得双目赤红,高高举起了刀。 她们刚才商量得清楚,她率先了结江书,剩下两人攻击背着崔皇后的紫浔。那个皇后到现在还半死不活的,根本没有反抗能力。紫浔那个侍女功夫虽然厉害,可手中没有兵刃,刚才又已被她们三人联手所伤,又要护着皇后。她这次一定躲不过去! 就叫这些虚伪的盛国女人,死在金山旁边。 试婚丫鬟 第546节 等处理完了她们,才轮到小贞。 小贞是她们自己人,她会手下留情……给她一个痛快的。 想着,阿玉一咬牙。 用尽了浑身力气,一下子扑向江书! 与此同时,另外两人本该扑向紫浔…… 可…… 阿玉眼角余光,却见春和身子在半路一折,径直朝自己撞来! 春和的刀尖,居然对准了阿玉! 剩下的一个柳绿,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蒙了。充楞间,被暴起的紫浔,一把拍掉了手中短刀。 “当啷!” 短刀借着紫浔的力气,一下子没入金山之中,再无了踪迹。 另一边,阿玉也被春和制住,压在了身下。 她双眼赤红,手脚都被束住,动弹不得,只能恨恨唾了春和一口,“贱人!” 春和不闪不避,甚至没有抬手擦去脸颊上的水迹。 她语调依旧淡漠,却是向着江书:“谨贵妃,可以了吧?” “你……你是叛徒?”阿玉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们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混在一起……” 江书:“就刚才。” 阿玉愣了愣。江书说的“刚才”,难道就是春和送小贞过去江书那边的时候? 她又看向小贞。 小贞别过脸去,脸上全是泪水。 阿玉:“春和,你、你这是叛国。” “不是。”春和冷冷道:“朝国没有让我们殉葬,没有让我们屠杀盛国宫女,更不会让我们自相残杀。是你。” 阿玉一愣,浑身僵硬起来。 春和:“这一切恶事,都是你的命令。” 她顿了顿,声音黯然:“我……也是帮凶。” 一开始,春和同意了阿玉的屠杀计划,是因为她也被命令殉葬,知道被关在这陵墓里,慢慢地渴死、饿死、衰竭而死,是这世界上最痛苦的死法。她愿意给那些盛国宫女一个利落。 可后来,江书来了,说她们本来都能活着出去。 那一刻,春和便没打算活着出去。 那些盛国宫女的血,流淌在她的掌心,还是滚热的! 杀了那么多人,她,春和,凭什么还能活着? 可她死不要紧,她想叫小贞活。 那是她的小妹妹。 小贞是干净的,双手不曾沾血。 所以,刚才带着小贞去江书那边,春和就坦白了一切,包括她们对盛国宫女下手,包括她们都已经吞下了致命的毒药,阿玉根本不是真心帮忙,她已经打算下黑手…… 春和的话,江书相信。 可她目光还是微微泛着金属质感一般的冰冷,“就算你坦白了这一切,也换不回那些长春宫宫人的性命。” “奴婢知道,奴婢没想着活着出去。”春和把小贞推到江书跟前,“我妹妹没有杀过人,她还是个孩子。求娘娘,照拂一二。” 江书沉默良久,“……好。本宫正好也有些事情,要派给你去做。” 如今,阿玉自知道落在江书手里,万事皆休。 她杀不了她们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逃出生天…… 不甘心啊,好不甘心。 可她也不甚怕江书,毕竟,她都要死了,她谁也不怕。 江书没在看阿玉,只对春和道:“捆好,带她们过去。” “是。” 春和神色淡漠地照办。 一旁,紫浔也捆好了柳绿。 两人都被绳子捆得身子微弓,双手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背在身后,全然使不上力气。 江书一一检查过,“可以。” 她这才叫紫浔重新背起崔皇后,“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紫浔一句不问,只是照做。 一旁的小贞却直接哭出了声。她在几人跟前跑来跑去,扎煞着双手,不知道该帮一向与自己不甚亲近的春和,还是干脆帮阿玉解开。 她转来转去得碍眼。 江书忍不住:“你姐姐她们这三条命,换你这一条命。不想让你姐姐亏本,就老老实实的。” 小贞刚才就知道了事情始末。 得知一向遵从的玉姐姐竟然一面对她笑,一面要杀她,小贞又难过又害怕。 第一次听了春和的话,同意站在江书这边。 她知道,春和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江书能真心接纳她,带着她逃命。 可心里……却冰火交煎一样地难受。 痛…… 为什么她明明能活下去,心里却这么难受呢? 如果……小贞心中,一个小小的声音,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响起。如果,她能替姐姐死。让姐姐活着,该有多好。 明明姐姐什么都会,什么都好。 不像她,什么都不行…… 制住了阿玉那两个,江书也不打算再在这耳室内停留多久。她起身,指着那堆金山,向小贞道:“你不是力气大吗?多拿几件,动作快些。” 小贞满脸是泪,还没反应过来:“啊?” 春和无奈,“娘娘让你拿,你就拿着。” “可……可为什么?” “傻子,”春和恨铁不成钢,“你出去后,总得活着吧。还得回家。家那么远,这一路的盘缠,可都靠它了。” 小贞:“姐姐,我真的能……回家?” “能。”春和脸上第一次展开慈和的笑容,“我们小贞,一定能回家。” 她们的家,在山里。 走上几里的山路,路边开满野花…… “我们的小贞啊,一定、一定能回到朝国,能回家。” 第679章 人柱 家…… 小贞离家数年,对那栋矮小的砖房,记忆已经不深。 只记得那里又漂亮、又暖和,还有弟弟和妈妈。 要是真的能回去,该有多好啊! 她抬起手,用力擦去脸上泪水,紧咬着牙关点了点头,“姐姐,我都听你的。” 天知道春和等这句话,等了多少年。 妹妹终于肯信她的话,可她,却快要死了。 这就是盛国人常说的……天意弄人吗? 春和苦笑一声,“听话就好。听话就没事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众人准备好,江书领着她们再次出发。 阿玉和柳绿两个嘴巴被堵上,被推搡着一路往前。此刻,她们就算再恨,再不甘,也没了挣脱的办法。 却不知道江书要拿她们怎么办。 很快,两人就知道了。 “停下!” 江书声音响起,春和控着两人停下脚步。 江书抬头:“就是这里了。” 几人站住。 捆绑之下,阿玉艰难抬头,只见几步外,道路骤然变宽,几人眼前出现一扇阔门。 这门,仅仅是一个门框,厚重的门扇,高高地嵌入墓道顶部的滑槽里,众人细看,还能看到其下的地面上,刻意为它预留的凹痕。 这东西明晃晃地昭示着恶意。 “这里。”江书指了指地下,众人才发现她们脚前的地面上,砖石的颜色有所不同。 江书:“此处一定埋有活动砖,下面即是木楔。若正好踏上去,便会出发反应,木楔断,那大石就会落下,把我们永远封在此处。” “娘娘是从这条路来的?” 试婚丫鬟 第547节 “不是。”江书摇头,“只是我来的那条路,咱们出不去。需得走这一条。”她深吸一口气,“这已经是最容易的出路了。只要熬过这一关……”她叹了口气,只看向春和:“我需要把这两个人抵在悬门下,为我们争取通过的时间。” 那便是…… 做人柱! 竟是这么凄惨的死法! 阿玉和柳绿脸都白了。可她们自知道,自己已经濒临毒发,身上一丝多余的力气都挤不出来。 小贞脸色苍白,不敢看阿玉她们。 春和倒还强撑着镇定,“谨贵妃,奴婢不明白。” “看那里,”江书指着那石门,众人才看到石门底隐刻着一行文字,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两人抵门,则缓落,余者可生。” “这是……什么意思?” 四个朝国侍女到底是异国人,这些文字拆开,每个字她们都认识。 凑合在一块,就读不懂了。 连一旁的紫浔都不曾见过。 众人齐齐看向江书。 江书叹了口气,“那是……修建此墓的匠人,给后人留下的逃生警示。只要有两个人在这边抵住门,其他人就都可以从容逃生。只是这两个人出不去罢了。” “那些匠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很简单,”江书挑唇一笑,“无论是谁,王公贵族也好,贫民百姓也好,匠人也好,盗墓贼也好,死在这里,都是最残忍的死法。自己若能逃生,也给旁人留一线生机,怎么都是好的。” 春和不懂,也不再问,只低下头:“娘娘,我这就押着她们过去。若是踏到机关……” “无妨。”江书摇头,“反正,我们有人。” “呜呜呜呜!” 阿玉被塞住了口,拼命挣扎。 她口中说着不怕死,可死到临头,又岂能真的不怕? 再说,又是叫她做人柱,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给旁人争取活下去的机会。 要她眼睁睁地看着旁人逃生! 她不愿意,她不愿意! 可此刻,根本没人在乎阿玉的想法。春和很快推搡着两人,一左一右站到了门边。 果然,这短短几步路,她就不止一处踏到了空砖,触发了其下机关。 “咯吱……” 不知藏在何处的齿轮开始转动,发出瘆人的声响。 肉眼可见的,那厚厚的墓门,开始缓慢降下。 阿玉浑身颤抖。 她目光死死盯着头上的石门,比谁看得都更加仔细,就看着那门一点一点地落下,压在自己肩上。 重力一点点加大…… 浑身的骨骼颤抖着,剧痛。 阿玉面目扭曲。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紫浔、江书护着崔皇后,拉着小贞,走过了这道自己以性命换来的门。 一步步向前走着。 阿玉脸颊湿了,冷汗、鼻涕、泪水都混做了一处。 她要是没吃那药,该有多好!那现在逃生的人中,一定有她一个,一定…… “呃……” 即便是被堵住了嘴,阿玉还是痛得发出了一声闷哼。 和柳绿两个,已经被压得跪在了地上。 却听江书的声音,远远飘来,“你还不知道吧?你们体内,根本没有毒。” 什么? 阿玉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朝贵妃明明说,那是从朝国来的毒药,是要东西!吃了就能,毫无痛苦地死去! 怎么会…… 江书:“紫浔为春和把过脉了。朝贵妃骗了你们,是为了你们能安心赴死。” 阿玉满脸是汗,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 所以她从始至终,都不曾中毒?她原本可以、原本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说出这一切,江书心口一畅。 不管阿玉她们中没中毒,她们手上染了这么多盛国人的血,她都不能让她们活着出去。 就永远留在这里,好好忏悔吧。 可是…… 下一刻,小贞一声尖叫:“姐姐!” 她这才反应过来,春和也没出来! 江书回头,只见那沉重的石门,已将一左一右两个跪着的人压着脊柱弯曲,口中呕出血来。 小贞只能看见那道缝隙中,春和静立不动的裙摆。 她瞬间明白,姐姐是要寻死! 用她的命,换自己的命! 不行,这……这不行! 小贞回头,没命地要往回跑:“姐姐,你没听见谨贵妃说什么吗?你没中毒,你根本没中毒!你能活着的!我们、我们可以一起回家!” 春和的裙摆动了一下。 一起回家。一起活着回家,多好啊! 可是…… 春和:“谨贵妃,我手上也沾了盛国人的血,你不会放过我的。我……我求死,可求你善待我的妹妹,好生护着她出去。我这一条命,给你了。” “做梦。” 江书冰冷的声音传来:“你的命,我还有别的用处。你若死在这里,我现在就让你妹妹陪着。” 春和僵住。 这和她刚才和谨贵妃商量的,完全不一样啊。 她后悔了? 江书冷声:“给本宫滚过来!” 第680章 给本宫滚过来 “谨贵妃,你……” 江书语气依旧冷得骇人:“本宫再说一遍,滚过来。” 同时,紫浔抽出了刚在才金山中找到的短刀,抵在小贞脖颈上。 小贞是春和最后的念想,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身陷险境?春和:“谨贵妃,你背信弃义……” “跟你们朝国人,本宫本就不用讲信义。”江书冷笑一声,“还不滚过来,你妹妹也不用活了。” 得让小贞活下去! 春和紧咬牙关,“留我一命,这可是你说的!你不要后悔!” 就在石门即将落下那一刻,春和趴在地上,从仅剩的窄窄的那道缝隙中,狼狈地滚了过来,殉葬的衣裙上沾染了尘土和……两个同伴身上的血迹。 她本想用自己的命,平息谨贵妃的愤怒,让她能真心实意地护着小贞出去。 没想到…… 春和从地上爬起来,还不曾站稳。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直接落在她脸上。 江书:“本宫没叫你去死,你怎么敢?” 若说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春和以为江书是为了救自己性命,才有的这种种做作,现在也被这一耳光抽得清醒了过来。 江书说留她一条性命还有用,定是后面还有旁的机关,等着她去扛。 “姐姐……” 春和咬了咬牙,抬手擦去小贞脸上泪水,“我们走。” 她们身前,江书转过身去,长出了一口气。 她刚才,不错眼珠地看着阿玉和另一个朝国侍女的死状。 真惨。 筋骨血肉都被碾压,成了一滩血水。 恨她吧?她们临死之前,最恨的,就是她吧? 这两个人,是江书亲手送她们去死的。 原来这种感觉…… 试婚丫鬟 第548节 这么糟糕。 就算知道自己是为那些长春宫人报仇,亲手杀人的感觉……还是糟糕透了。 她不想再经历一次,绝对不想。 这个春和…… 算了,先留她一条性命。她若有命活着出去,到时候再说吧。 江书对自己的心软十分恼火,连带着对春和的态度也不好。见她活着出来了,就不再理她。 最重要的,还是崔皇后。 江书看了一眼被紫浔背在背上的皇后,她还是双目紧闭,没有一丝要醒过来的迹象。 叹了口气,江书一个人走在前面领路。 过了刚才那一关后,路宽阔了许多。 几人之间也没什么话,只是机械麻木地往前走着、走着…… 江书在心中计算,知道大约再走上小半日,就要到另一处机关。只要过了那处,就离真正的出口处极近了。她已是选了机关最少,最容易走的一条路,只希望这后半段不出什么意外吧。 几人中途又歇了一次。 因早有准备,江书身上带了些食水,多少分给了两个朝国人一些。 可经过刚才那一关,小贞明显怕极了江书,几乎不敢正眼看她,抖着手,不敢接江书给的东西。 这是个胆小的…… 江书在心中叹气,也不强求,刚想收回水囊。 被春和一把拿了过去。她一言不发,却是不客气地拧开水囊,对着口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然后又塞给小贞,“喝!” “可是,姐姐……” “让你喝你就喝,不喝饱了水,怎么出得去呢?”春和声音淡淡的,眼睛却几次瞟向江书方向,“咱们姐妹俩已经走到了这里,一定能平平安安地出去。” 说罢,春和挑衅似得瞪了江书一眼。 江书一看,呦,这是留她一条性命,反倒留出冤仇来了。 她苦笑着摇摇头,不再说话,自己做回了紫浔身边。 春和姊妹两个有“一定”能活着出去的心劲儿很好,她这个带队的,也能省心些。 坐到紫浔身边,江书柔声问道:“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都已止住血了。”紫浔顿了顿,“谨贵妃,恕奴婢无能……没能,救得了她们。” 她说的是那些长春宫的宫女。 她们全是她的同僚,她本可以劝住,可……可有了第一个人含泪带笑地倒在朝国人刀下的人,其他人也没了反抗的意识。 反抗什么啊?左右不过是一个死。 早死早利索,早死早托生。 江书伸手,擦去紫浔脸上迸溅的那一点儿血迹,“不怪你。是她们太害怕了。” 紫浔:“娘娘,你不怕吗?” “怕,”江书坦然回道:“本宫第一次被关进墓中殉葬的时候,我怕极了,也恨极了。很最终盖过了怕。我想活着,”她攥了攥手指,“无论如何,都想活着。想活着,便没那么怕了。” 紫浔默然,“娘娘,您真厉害。” “我们共历过生死,你不用这样客气。”江书对着紫浔笑了笑,“皇后娘娘她怎么样了?” “不知道……”说道崔皇后,紫浔脸色暗了,“娘娘在我背上,就好像睡着了……” 一开始,那些朝国人掀开棺盖,紫浔一眼就看到崔皇后还有呼吸。 她惊喜极了! 皇后娘娘还活着!没有受尽虐待,蒙冤屈死! 可这一路走来,崔皇后在她背上,呼吸都十分平稳,却丝毫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紫浔越走越觉得心中没底。 她自幼随着师父行医,也听说过,有一种病人受到重创后,虽不会死……却也再没有醒过。就这样睡了一辈子。好像活死人一样…… 想到活死人三个字,紫浔都不觉打了个寒战。 崔皇后才不过二十出头,若就成了活死人,那……还不如死了! 紫浔:“谨贵妃,娘娘她不会……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了?” 若果真如此,那她们这一趟历险,死了那么多人,流了那么多血,算什么?! “不会的,”江书手指搭在紫浔肩上,用力收紧,“皇后娘娘性子沉稳坚韧,她一定能醒过来的。” 两个年轻女孩相互鼓励,紫浔重重了点了点头。 话虽然是这样说,可江书心中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彤妃确实说过,有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崔皇后虽然还有呼吸,可后半辈子都挣脱不了蛊虫编造的梦魇,会就这样成了一个活死人。 江书只觉有些气闷,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着自己不再想下去。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尽人事,安天命吧。 下一道关卡,近在眼前了。 第681章 白玉升仙阶 那最后一处机关,是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的。 江书叹了口气,随即叫停了队伍。 她刚一停步,春和的声音便从后面传来:“怎么了?为何又不走了?” 她如今真得很心急出去。 江书挥手,叫大家围过来:“不出一里处,便有机关。过了那机关,再走三里,就是生门。”江书顿了顿,在心底盘算时间,“现在应该已是子时,外面就是有护陵的队伍守着,应该也多少松懈了些。我们出得去。” 她这话,本是想振奋人心,好叫大家齐心协力通过下一关。 可春和心思细腻,却偏要唱反调:“谨贵妃所知甚广,奴婢只不知道,这次的机关,还要用几条人命来填?” 过刚才那道机关,她们朝国已经死了两个人。当时,春和本想跟着殉死,可江书强硬地留下了她的性命。 估计,就是要填这第二处机关的。 她死不要紧,却要护住妹妹…… 想着,春和:“那机关什么模样,谨贵妃可知道?” 江书看她就烦,“我叫大家停下,就是要预先讲明那机关是何等模样,省得待会儿有呆的,不小心误触碰,引得万箭齐发,到时候谁也出不去!” 说着,她冷冷地看向小贞。 江书的本意是警告小贞这个呆头鹅,到时候别那么呆。 结果这目光落在春和眼中,只觉江书是在用妹妹的性命要挟她听话。她衣袖下的手指暗自捏了捏,“谨贵妃不如把话说清楚。” “本宫正要说清,不用你提醒。”江书冷道:“你们需记着,待会儿要过的关卡,叫做白玉升仙阶。”江书顿了顿,面色愈发冷肃,“这名字好听,又是一处长长的向上的阶梯,造成天宫模样,甚是辉煌好看。可那六十六级升仙阶上,却至少有三十级都是活动踏板,若阶石下沉三寸再回弹,便可触发水银驱动的飞矢机括。到时候,那金碧辉煌的穹顶藻井就会如莲花一般绽放,毒箭瞬间就会倾斜而下,把人射成刺猬。” 她平平淡淡的几句话,吓得小贞脸色苍白,浑身乱颤。 “那么多机关……咱们可、可怎么办啊?” 江书一眼无语地看了胆小的朝国侍女一眼,不明白朝国为何派来了这么一个人。 难不成,是专一来给盛国后宫添乱的? 那他们的目的,还真是达到了。 江书长叹一口气:“不怎么办,只能一步步小心着。尽量不踩中机关。万一若是不幸踩到,也只能踩实,留在那里不动。那机关只要不回弹,就不会被触发。” 只是那踩中机关之人,怕是要永远留在那长长的白玉升仙阶上了。 准备阶段,江书想尽了法子,贿赂那些负责营造的官员。 可其中那人负责监造升仙阶的,却死活不肯把到底哪一阶有机关说出来。而且就是他,事后还为保密,杀死了所有匠人。那人,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制造升仙阶这么一个杀人机器。 江书暗自磨牙,等她若有命出得去,定要吹吹枕头风,叫鸿庆帝也送那官员,下来体验一把。 正暗自恼恨着,冷不防春和又出声:“娘娘定有破解之道,是不是?”她冷笑一声,“可是需要我们朝国人在前面探路?” 江书一顿,这她还真就没想过。 既然春和都这么说了…… 江书:“可以。” 一愣之下,春和脸上现出“果然如此”的厌恶神情。这个谨贵妃,就是要送她和妹妹去死! 她咬牙:“我可以去探路,可我妹妹不行。” 江书都快气笑了。 就小贞那畏首畏尾的模样儿,还探路?不添乱就不错了。 可如今,她的人太少了。 小贞没用,紫浔又要护着崔皇后,能活动自如的,只有她的春和两个。实在是不够用。 江书仔细想了想,“罢了。既然是本宫要带你们出去,本宫便走在最前面,然后是你姊妹二人,最后是紫浔护着皇后娘娘。” 紫浔一听便急了,“娘娘,这怎么行?” “无妨。” 江书曾听疯娘像故事那般给她讲过,与这白玉升仙阶极为类似的机关是如何设计,又是如何破解的,大概猜得到那设计官员的心思。 “若本宫运气好,一个机关都踩不到,咱们自然能平平安安地都走得出去。可要是不幸中计,你们便继续往下探便好。等紫浔护送皇后娘娘好好走出去,踩中陷阱的人再跑,到时候就只能是各凭本事,看谁命大了。” 光听江书这样说,几人也知道其中凶险,心中升起几分惧意。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都已经一步步走到了这里,除了向前,也再没有旁的法子。 想活,也只能从死地中搏出一条命来。 “好了,都清楚了如何应对,便走吧。” 试婚丫鬟 第549节 江书领头,一步步重又走进黑暗之中。 几人一路沉默着,终于行到了那白玉升仙阶。 那处果然就如江书所说的一般,白玉制成的,晶莹剔透的阶梯自脚下一阶阶向上蔓延,渐渐没入一片白色的浓雾。 那浓雾后面,隐隐约约可见高大的宫门。 像极了大盛宫廷,高高在上,金碧辉煌。 竟能在地下修建这般规模的建筑,春和倒吸一口冷气。她年纪大些,知道这样的能力,朝国是没有的。 “就是这里了。”江书抬手,指着上方恍若神仙宫殿一般的琼楼玉宇,轻声道:“到了那处,从偏门进那宫殿,再走上两里,千万不要误入其它宫室,也别碰旁的东西。只要沿着大路一直走,东北方向第三扇暗门推开,便可见天日了。” 她这样交代,也是怕等会儿自己万一真折在此处,紫浔还好能带着崔皇后出去。 江书此言一出,春和和小贞心中升起希望。 活路近在咫尺了。 紫浔心中却说不出的难受:“娘娘,不如还是奴婢走最前面。” “不用,你还要护着皇后娘娘。”江书微笑,“本宫心中有数。” 她深吸一口气,叫几人在她身后排好,一步踏上了那白玉阶梯。 一脚踏下,偌大的墓室里,寂然无声。 第682章 势必要留下一条命来 江书深深吸了一口气,沉下心,想着娘曾经教给她的,盗墓独有的“步罡踏斗法”。 第一级阶梯不曾触发机关。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江书绷直了脊背,“跟上我。只能踩我踩过的地方。” 她提起裙子,第二步高高抬腿,直接跨上了第六级。 这白玉阶梯并不高,成年人若是有心,一次跨过五六级阶梯,是轻而易举。 江书一只脚踩牢了那第六级,另一只脚才敢慢慢移开。生怕踏错,去了别处。 所幸五六级阶梯本自隔得不远,江书终还是稳稳地站了上去。 感受着脚下的白玉阶梯稳稳的,没有一丝的颤动,江书知道自己脚下,没有机关,就只是阶梯而已。 她长出了口气。 娘说的“步罡踏斗法”,应该是真的。这么多年,她也不曾记差。 见江书迈了两步,不曾触发机关,排在后面的小贞被春和一把拉住,护在自己身后。春和跟着江书,先迈出了第一步。 春和低声对小贞:“仔细看,记好了。千万别踏错。” “我、我……知道了,姐姐。”小贞低着头,声音颤抖。 江书见身后人跟上,自己也回过头来,静静看着被白雾笼的阶梯。那是她的前路。一眼望不到头。 再一次提起裙子,江书迈出第三步。 这次是一次性跨越七步。 江书在这几个女子中,已算是个子较高,腿较长的。 这一步迈得,也已经有几分吃力。 江书身子微摇晃一下,终于站稳。 没有触发机关。 太好了! 江书向身后:“小心些,一次跨过七阶,不要踩错!” “知道了。”春和淡漠的声音传来,此刻听到江书耳中,倒也觉得没那么烦人了。 春和稳稳跨出第二步,身后是小贞跟上。小贞还是有些怕,离得老远,江书都能听到她的牙齿在不住地打战。 希望她站稳了,千万不要行差踏错。 想着,江书又迈出第四步。这次不过是跨越了四阶,轻轻松松。 紫浔终于也跟着上了阶梯。 见江书这几步走得稳,其他人一颗悬着心,也总算是跟着放了下来。 连小贞心中都安定了许多。 只要就这么乖乖跟着谨贵妃,就能一个人都不死,好好地走出去吧? 要是谨贵妃没有旁的心思的话…… 江书又走了一步,然后停了下来。 下一步,她要一次性跨过八阶段。这么长的一段距离,已经超出了江书的极限。她想了想,知道自己只能跳过去。 “看好了!” 江书不给自己犹豫纠结害怕的时间,她身子微微下蹲蓄力,然后—— 跳! 身子宛若轻盈的小燕,裙摆在半空中划出优美流畅的曲线。 然后,双脚稳稳地落在白玉阶梯上。 好半晌,江书一动都不敢动。 终于确定了自己脚下的那块玉砖下面,没有机关。 太好了! 这既是一整套的“步罡踏斗”!她找到规律了! 江书回头看着春和:“怎么样?跟得上吗?” 春和身上带点功夫,这点距离自然不怕,她沉稳点头:“没问题。” 再后面的小贞虽然害怕,倒也能稳稳跟着。 紫浔虽然背着崔皇后,可也到底是有功夫的人,一步步跟得很稳。 江书讲自己背熟了的步罡踏斗法重复了五次,已登上了那白玉阶梯的高处。 江书仰头,知道再踏最后一个循环。 一切就都结束了。 生门近在眼前! 天菩萨,她们可算是逃出来了…… 江书提醒后面众人注意,稳稳地,重又开始迈开第一步。 春和是个沉稳机警的,身子又轻灵,一步步紧跟着江书,眼看就要走完这白玉升仙阶。 可后面的小贞却一个不留神,没有跳上那第八级台阶。她脚下一滑,竟是落在了第七阶上! 顿时…… “咔嚓”一声轻响。 江书后颈汗毛纷纷起立。 “这是……触动了机关!” 小贞知道糟了,下意识便想抬脚,再上一阶,回到正确的第八阶。 “别动!” 江书尖利的叫声,刺穿白雾,一下子把小贞定在了原地。 江书冷酷地:“你动一下,我们都得死!” 她已下了阶梯,可春和、紫浔她们还在上面。小贞若是一动,若那莲花穹顶万箭齐发,她们几人避无可避,定是没了生理。 对上小贞吓得惨白惨白的一张小脸,江书也没有旁的办法。 她狠心道:“紫浔,你越过小贞上来。可能做到?” 紫浔估摸了一下距离:“可以。” 她心中也颇为不忍,可她得护住背上的崔皇后。 江书居高临下地看向春和:“你先上来。” “不行!” 春和一见是自己妹妹出事,哪肯就这样离开? 她素来淡漠的眼中含着泪,“不能把小贞一个人留下!” “如今没有旁的法子,”江书冷道:“你和紫浔想活着,就先赶快上来,然后再想法子救人。” 说话间,紫浔已经背着崔皇后,跳上了小贞跟前,那阶正确的阶梯。 小贞成了最后一个。她身子颤抖得厉害,却也也一动都不敢动。 春和眼看着妹妹被丢下,红了眼眶:“小贞!”她甚至向小贞伸出手去。 “不行!” 江书冷酷道:“你想害死所有人吗?” 小贞在最后这个当口出事,江书也不想的。可事到如今,她得先保住崔皇后和紫浔这些自己人的命,再想法子看能不能救小贞。 江书:“春和,快上来!” 此刻春和心神俱乱,已是听不进江书的话了。她对着妹妹哭着:“小贞,上来!” “不……不行。”小贞忤逆姐姐,“我不能动,不然姐姐也会死。” 试婚丫鬟 第550节 “我不在乎!我们姊妹死在一起!” “可是……”小贞看了江书一眼,“不能连累旁人……”她红着眼睛,摇了摇头,“姐姐你走吧。我是不会动的。” 春和一颗心几乎碎成齑粉。 她做了这么多,背叛的朝国,背叛了一路走来的同伴,就是为了让妹妹能活着出去,能回家。可现在、现在…… 江书等不下去了:“春和,快让开!” 她站在紫浔的下一步上。 春和不走,紫浔也上不来。 春和想明白当下状况,她咬紧牙关看向上首的江书:“谨贵妃,我妹妹不走,我不会让开的。” 江书皱眉,“你疯了。” “对,我就是疯了,我可以死,但我要我妹妹活着。” 江书看了一眼小贞,“不可能。” 有疯娘自小对她的耳濡目染,江书更清楚这白玉升仙阶机关的严酷。 “只要小贞抬脚,哪怕力道只是有一丝松动,机关就会马上被触发,你们没有地方躲避。” 会死。 绝对会死。 江书:“她没有路了!” 她原想说等崔皇后平安上来,大家都远远撤走,再叫小贞搏一把。 可春和误会了她的意思。 她眼底闪过一丝决绝。对她来说,世上最重要的,就是小贞这个妹妹。 她不能让她出事!不能! 第683章 替她活下去 瞬间,春和心中就打定了主意。 她再不看其它人一眼,只向着小贞:“听姐姐的话,快上来。” 江书变了脸色:“都说了不行……” 春和打断,“你不走,姐姐也不会走。” 小贞哭着摇头,“不要……” 见妹妹劝不动,春和脸上反倒现出一个笑意:“你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憨憨的,傻的……可爱。” 话音未落,春和动了。 却是向下,向着小贞而去! “糟了!” 江书来不及反应,只得对紫浔大喊:“快上来!” 趁春和离开自己的站位,紫浔蓄力,背稳了崔皇后,向上一跳! 足尖轻点过刚才春和踏过的阶梯,借力向上一窜! 踉跄着落在了江书身边。 得救了! 江书刚擦一把冷汗,只见春和是向小贞扑去。她本意是想用自己一身功夫,把妹妹直接抛到最顶端,反正左右不过二十几步的距离,她拼尽全力也不是做不到!至于之后自己会不会失去借力点,跌落在台阶上,她自己全不在乎。 毕竟,从小娘就教会了她如何照顾妹妹。 妹妹就是她的全部。 春和怀揣着必死的决心。 可两姐妹离心已久,春和这一下,反倒吓得小贞无措地后退了半步。 就是这半步,她一脚踩空,直接掉下了阶梯! 同时,小贞松脚那一瞬。 “咔咔咔咔咔咔……” 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声响,自墓穴深处传来。机关启动,已势不可挡! 猝不及防间,那华美的、绘制着天宫景观的穹顶,真的如莲花一般,向下张开了重重叠叠的“花瓣”。那花瓣宛若琉璃,闪烁着美丽的明光。 是火! 江书眼睛猛地瞪大。 这白玉登仙阶的机关,比她想象得更为阴狠。 “莲花”中心闪烁的,是火光。 同时,自那无限光明处—— “嗖嗖嗖……” 传来破空之声。 江书不用看,就知道是毒箭携着风火,自上而下倾斜而来! 直奔着刚才小贞所在的位置! 小贞被春和推下白玉阶,咕噜噜滚下,这一路不知触碰了多少机关,引得穹顶多少莲花吐蕊。 小贞紧闭着双眼,只当自己死定了。 她最怕火,也怕痛,却就要这么死去…… 小姑娘满脸是泪,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稍许。 可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来临。 小贞一愣,不自觉睁开眼睛。 才发现是春和支撑在自己身上,抱着自己,一同滚下阶梯。 “姐姐……” 随着两人动作,小贞泪水飞溅。 却突然发现春和脸上,也湿润一片。 姐姐也哭了吗…… 直至滚到最下处,她们的来处。白玉阶梯的机关无人触动,穹顶一朵朵璀璨的金莲才发出“咔咔”的声响,收敛了花瓣。 随着最后一朵莲花花瓣闭合,四周静得骇人,好像刚才什么都发生过一样。 小贞难以置信地查看自己的双臂、双腿,除了刚才滚落楼梯时留下的淤青,居然什么伤痕都没有。 “姐姐,我没事!”小贞惊喜道:“你呢?” 可下一刻,她惊喜的表情就僵在了脸上,然后像面具一般寸寸碎裂。 小贞看到,身前的春和微笑着,肩上、腹部、大腿上……却一点点透出血迹。 这血……是哪里来的? 然后,小贞便在春和背上,看到了深深没入的箭羽。 那一支接着一支的箭,径直把春和扎穿。 “姐、姐姐?” 小贞只觉自己仿佛跌入了噩梦一般。 从小,她就知道,姐姐很厉害很厉害,一直当在自己身前。就好像是这世间,没有什么是姐姐做不到的。 家中猝缝变故,难以为继。 姐姐率先站了出来,“娘,我把我自己卖了。” 小贞还记得,当时娘直接给了姐姐一个耳光,把瘦小的姐姐打得倒在地上,“别想那些歪门邪道!我还活着呢!你要把自己卖到哪儿去?” 娘知道,像春和这么小的女孩儿,附近没人肯买。 她既然说是“卖”……那定是镇上,镇上有好大一座花楼。 “不行!”娘哭了出来,“你是小贞的姐姐,你……你去了那样的地方,叫你的弟弟妹妹往后还怎么做人?” 可姐姐趴在地上,也不起来,只是从衣襟中摸出那么大一个银包,摊开里,里面是一整块的锭子。 花楼买人,不会给那么多钱。 娘愣住了。 小贞觉得,有那么一刻,娘是动心的。 有了这钱,一切就都不用愁了,她们也能过上好日子…… 小贞心中涌起说不清的惊惧,她含泪伸出了手,扯住姐姐衣角:“姐,我也去,贞儿也跟,跟你去……” 娘一下子猛醒。 “不行!” 她霍地一下立起,连拉带拽地扯地地上的春和,“带我去找卖家,娘不要钱,娘把你赎回来!” “赎不回来了。” 小贞只记得姐姐的眸子极黑极黑,可也极亮极亮,里面倒映着她的身影,显得那样的渺小,可怜,不值一提。 娘不信邪,对着姐姐连哭带喊。没办法,姐姐最终只得带娘去见了那个卖家,她们都不让小贞去,把她锁在了家里。 年幼的小贞就趴在门缝后面,一只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等着娘和姐姐回来。 可回来的,就只有娘一个。 试婚丫鬟 第551节 小贞扑上去,“姐姐呢?” 娘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缓缓地滑落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咕噜噜……” 银包从娘的袖管里跌落,散落在地上,熠熠生辉。 是什么人执意买走了姐姐?娘绝口不提,可小贞一直想知道。 又过了几年,家中爹娘重病,姐姐留下的钱,就这么花完了。 没钱,小贞和弟弟连口饭都吃不饱。 这时候,姐姐回来了。 她看上去比走的时候高了,胖了,也漂亮了。小贞看着她,就好像看着天上的仙女。 艳羡,敬畏,不敢靠近。 这次,娘没了曾经的心气。她惨白着脸,拉着姐姐的手,只是翻来覆去地说:“小贞怎么办啊,她将来怎么办啊……” “卖身。”姐姐冰冷地说,“去……和我一样的地方。” 那时候,小贞才知道,当初卖姐姐的人,是好大好大的贵人。 贵人看中姐姐,她借着姐姐的光,也到了贵人身边。 可姐姐太优秀了,她和姐姐差得越远就越自卑,终于渐行渐远。 如今,小贞透过朦胧的泪意,看向奄奄一息却还在微笑的春和:“姐姐……” “替我……活下去,替我回家。” 第684章 求仁得仁 小贞就算还是个孩子,也知道春和这样的伤势,肺腑都被扎穿,是活不了了。 她扎煞着双手,想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姐姐,可她通身的伤口,小贞根本无处落手。 “不,不要,我不要一个人,不要一个人……”小贞哭得浑身发颤,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抱住了春和。 春和身子一颤,终于没了支撑的力气,瘫在小贞怀里。 呕出一大口血,喷溅上小贞的衣襟。 “姐姐!” “别、别哭了……”春和抬手擦了擦小贞的脸,“你从小就爱哭,哭……很难看。” 白玉阶梯的另一边,江书和紫浔默默地看着这对姐妹生离死别。 江书皱眉。她对春和心软,又瞧不起自己这般心软。 现在看到春和就这么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心中也酸涩难言。说到底,她们不过都是蝼蚁,何曾有过自己的选择? 如今,春和已死,小贞跌下阶梯,两个都是救不回来的了。 江书叹了口气,终于还是狠狠咬了一口口中的软肉,狠下心来:“紫浔,我们……走吧。” 她不知道小贞的未来,会怎么样。 或许就这样困死在这里,也或许还有别的生机。可如今,她也已经无能为力,做到了所有自己能做的。 江书刚转过身去。 小贞凄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谨贵妃,等等!” 江书停住脚步,“怎么?” “我姐姐死了,”小贞咬着牙,声音狠厉,“她死了!” “是。” 江书声音平淡,她转过身来,直视着满脸是泪的小贞,“她本可以不死的。” 春和是死在距离生门只有一尺之遥处。江书不想再逃避,她觉得应该把话说清楚,“你姐姐是为了救你。我本想着大家都上来后,再想法子救你。是她自己等不及,不愿相信我,宁愿用自己的命,换你的命。”江书顿了顿,“这是……她的选择。” 春和一开始就说要用自己的命换妹妹,她也算是……求仁得仁。 小贞紧紧咬住牙关:“谨贵妃的意思,姐姐她……是咎由自取。” “确实是她自己的选择。”江书定定看向小贞,“你要因为这个恨本宫,那便随你。” 小贞眸光闪烁。 片刻后,她放下春和,起身:“谨贵妃,我姐姐已经为那些盛国宫女偿了命,你……你要带我出去。” 江书愣了愣,随即点头:“你若上得来,可以。” “好。”小贞挺直了身子,看向自己眼前的白玉阶梯。 那些携带着风火射下的箭,一根根地扎在白玉阶梯上,火正在渐渐熄灭。 长阶上,血迹未干。 小贞提着裙摆,一步踏上。 第一阶。 江书静静看着,并未出言提醒。 小贞刚才太紧张了,一路都在数着阶梯数,现在反倒记得最是清楚不过。她抿唇,按着记忆,一步步向上。 竟是一步都没踏错。 看着小贞向自己走来,江书心中紧绷的弦也松了下来。很好,小贞……长大了。 可惜她的姐姐,再也看不到了。 片刻后,小贞站到了江书跟前,“谨娘娘,我过来了。” 江书舒了口气,本想伸手拍拍她肩膀,却又缩了回去,只是点了点头,“好。” 小贞:“我把姐姐留在这里了。” 江书:“你能活着出去,就是对你姐姐最大的慰藉。” “是啊。”小贞点头,满脸如有所思,“所以,谨娘娘是一定会让我活着出去的,是吗?” “这自然……”江书转过身去,“时候不早了,我们该……” 她话未说完,突觉背后一阵劲风逼近。 江书身子本就弱些,只能下意识往旁边闪去。 肩胛上却结结实实挨了一下,鲜血瞬间涌出。 江书也跌坐在地。 一旁,紫浔一声惊呼:“你干什么?” 可她身上背着崔皇后,为护皇后,紫浔不敢贸然上前。 江书摔倒在地才回头看见,身后的小贞手持短刀,冷冷地看着。 江书:“你……疯了?” “姐姐死了,”小贞声音平板,“我不知道怎么跟娘交代。我回不去家了,你们都留下陪姐姐!” 江书皱眉。 这些朝国人,想什么事情总是这般极端,执拗得令生厌! 可不及她多想,小贞又欺身而上。 这次她干脆扔了手中兵刃,一双手牢牢地扯住江书衣领。 小贞力气奇大,江书一时之间居然全然挣扎不开! 江书变了脸色:“你做什么?” 小贞也不说话,拉着江书往白玉阶便走。 江书心口一凉。 这是……要把她丢下去。 真正意义地让她在此处陪着春和! 真是疯了! 江书咬牙挣扎,“紫浔,带着皇后快走!” 紫浔只是一瞬间的犹豫,可等她放下崔皇后,赶过来想帮忙,却是来不及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书被小贞拉到白玉阶边,双手用力,往下重重一推! “啊……” 江书一声惊叫还未出口。 只觉腰身一紧,身上却好似鸿毛一样轻盈。 竟是直接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谁……什么?” 江书猛地瞪大眼睛,看到沈无妄放大的一张俊脸。 江书:“你……你从哪儿……” 随即,她看清了。 一根绳索自穹顶的莲花茎上垂下,另一端紧紧束在沈无妄身上。 人飘在空中,江书一时间忘了呼吸。眼前的沈无妄离她好近,让她想起从前,从前的那个沈无妄…… 一瞬间的时间,被拉得仿佛一辈子那样长。 沈无妄甚至还有时间有心情,对着江书笑了一下。 飞快地说了句:“别怕。” 试婚丫鬟 第552节 从前,沈无妄也喜欢对江书说别怕。他说过很多次,江书就真的不怕了。 现在…… 下一刻,沈无妄带着江书在半空中荡过,稳稳落回白玉阶梯顶端。 紫浔惊喜:“沈大人!” 一旁,小贞却是见势头不对,早就跑进了身后的宫门中,在白雾掩映下,没了踪影。 江书被沈无妄放下。 刚才她在生死之间滚过一圈,身上乏力得很,双腿一软,险些又重新倒回沈无妄怀中。 幸亏紫浔扶住:“娘娘,你没事吧?” “没事。”江书扶着紫浔站稳。 “沈大人,幸亏你来了。”紫浔开口道谢,却惊异地发现沈无妄正恨恨地瞪着她。 紫浔满头雾水。 怎么,她什么时候得罪了沈大人? 第685章 要什么赏赐 江书站稳,沈无妄只觉得怀抱一空,莫名地觉得有些微微发凉。 江书:“沈大人,多谢你。” “呵……”心口发凉,沈无妄愈发地想要阴阳怪气些,“谨娘娘好谋算,是觉得自己能带着这一群乌合之众,从地宫里全须全尾地走出去?” 一旁,紫浔满脸受伤。 她什么时候怎么就成了乌合之众? 不过,那几个朝国人,确实坏得很。 想起跑了的小贞,紫浔还有些担忧:“沈大人,那朝国侍女跑进去了,不会再出来害人了吧?” “那里面机关重重,”沈无妄望宫门里一望,冷冷道:“谅她也再没那么好的运气,能活着出来了。” 刚才那一幕,他看得清清楚楚,是那个朝国女人起了坏心思。 若不是小贞自己跑了,他定要她死在自己手上。 江书轻咳一声:“这么说,沈大人知道如何出去?” 沈无妄又哼了一声。 江书有些莫名。千钧一发之际,沈无妄从天而降,救了她一条性命,她自然十分感激。 可却不明白沈无妄别扭在哪儿。 莫非是……觉得救她,亏了? 江书:“沈大人若能带着我们平安出去,本宫自会答谢……” “呵呵……” 沈无妄再也忍不住。 听听,听听,这个江书,跟一个卑劣的朝国侍女尚且你我平等相称,换做他,就一口一个“本宫”! 就这么……不把他当自己人。 “谨贵妃娘娘好手段,娘娘都敢一个人来此,怎么没把握把人带出去了呢?” 江书无语,她抬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巨大宫门,心里知道里面装着一个微型的大盛后宫。那里面,哪里藏有机关,哪里没有,她也只能凭借疯娘交给她的常识判断,若说把握,是有些。可也没有那么笃定。到底还需冒险。 江书还另有一层担心的。 那小贞状似疯魔地跑了进去,还不止要触动里面多少机关,若是连累了她们,可就不好了。 若是沈无妄有法子通过,那自然是多一重保障。 真不知道他在别扭个什么劲儿。 江书:“沈大人想要什么?” 沈无妄恨恨咬牙,“现在谨贵妃知道求咱家了?早做什么去了?” 这是他最过不去的时候。 他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江书来找他商量。她若开口,他定能护住她周全。可这丫头一声不吭,还嘱咐彤妃瞒着他,偷偷地自己下墓,真是…… 难道她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命? 就那么豁得出去吗? 尤其她后肩上那一抹血迹,沈无妄看着只觉十分刺眼。 他一阵冷笑,手下却再不留情,一下子把江书从紫浔手中扯到自己身前。 紫浔:“沈大人……” “叫什么,”沈无妄不耐烦,“看好你自家的皇后!” 他动作极快,一下子就扯开江书身上最外层的粗布麻衣。 江书一惊:“沈大人,你做什么?” “别乱动。”沈无妄拧眉,“我看看你的伤。” “不、不用……”江书手指扯住衣襟,“紫浔会给我看。” 紫浔是崔皇后身边的医女,最简单的裹伤,她一定会。 “不行。”沈无妄直接拒绝,他看了紫浔一眼,难得正经的语气道:“她身上有伤。” 紫浔忙接话:“那点小伤不耽误奴婢看诊……” “你流了那么多血,没法子再给谨贵妃吸出毒素。” “什么?”江书一愣,“我、我中毒了?” 她话音刚落,已觉得身上一阵眩晕乏力,眼前也开始发花。 这才想起,是了……刚才,小贞拿在手里的短刀看起来闪过着诡异的蓝光,极有可能是……淬了毒的。毕竟,刚才阿玉她们手里的短刀,锋刃上也都有毒。江书本以为这群朝国人的兵刃已经全部被她缴上来,没想到忘了小贞这个漏网之鱼。 她一直不曾动过刀,江书便忽略了。 江书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 “撕拉……” 她贴身的衣裳,后肩处也已被沈无妄撕开。 江书无力反应,只觉得沈无妄温热的气息,喷在自己肩胛上。 江书:“怎么了?” “幸好,伤口不深。”沈无妄舒了口气,“还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江书一句话未问完,只觉背后伤口火辣辣的痛楚,被一片温热覆盖。 那感觉…… 温暖,潮湿而轻柔,轻轻地拂过她肩背上的肌肤,贴近那一处伤口。 疼痛,又伴随着一样的感觉,潮水一样,一次次袭来。 是、是什么? 江书不敢再想下去,脸色涨得通红,身子也微微颤抖。 “别怕,”沈无妄声音自身后传来,“呵,咱家不过一届阉人,娘娘不把我当人,自然不用害羞。” 可沈无妄那么大一只,就贴在她背后,怎么才能不把他当人? 江书根本做不到啊! 随着一口口深色的毒血被沈无妄吐在地上,江书只觉伤处不似刚才一般剧痛了。她身上好受了些,声音也放软:“多谢……沈大人。” 这时候知道他的好了,沈无妄哼了一声。 江书听他声音依旧满是不忿,赶忙加了一句:“少不了给沈大人的酬谢。” 沈无妄吐出最后一口毒血,整个人几乎气笑了。 “那按谨娘娘的意思,该赏给咱家些什么?” “沈大人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都行。只要是本宫有的。”江书笃定道。她不是个多贪财的人,再说,自己这条命,再加上崔皇后和紫浔,确实很贵,是无价之宝。 沈无妄就算漫天要价,也是他应得的。 “好,既然如此,咱家就不客气了。”沈无妄的脸突然贴近江书,两人面颊几乎都要触碰在一起,在江书受惊后退之前,沈无妄对她耳蜗轻声说了一句话。 江书脸色刷地红透了,“你、你……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沈无妄笑了,“咱家进来前,做的准备可比贵妃娘娘充分多了。咱家拿到了这天宫中一条绝对安全的路线图。” 江书眼睛猛地瞪大。 绝对安全,路线图。 这几个字实在太有吸引力。 有了那东西,就意味着她和紫浔、崔皇后能全身而退! 没有什么是比这个更重要的! 江书再不犹豫:“好,本宫答应你。” 第686章 他都是为了报酬 “当真肯答应?”沈无妄嘴角的笑意深了深。 试婚丫鬟 第553节 江书认真点头,“本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个女君子。”沈无妄轻笑,“那出去后,咱家等你。” 紫浔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 从谨贵妃脸色看来,沈无妄要的……似乎是什么极珍贵的好东西。谨贵妃很是不愿给。 紫浔在心中默默记下。她若是能和崔皇后一起安全出去,定会想法子弄钱,给谨贵妃还债。不能叫这太监占了谨贵妃的便宜去。 一边想,紫浔一边捏紧了拳头。 却听一旁的江书招呼道:“时间已有些晚了,咱们快些进去吧。” 她还有一重担忧。 刚才小贞触发白玉升仙阶,那东西声响甚大,也不知道后陵外面的守军是否有所觉察。若是给他们反应过来,加强戍卫力量,那就不太好了。 想着,反而是江书催促沈无妄,“沈大人,咱们快些行吧。” “可以。” 沈无妄一笑,从自己身上解下玄色斗篷,塞在江书怀里,“穿上。” 有那么一瞬间,江书以为沈无妄伸手,是要替她系上斗篷带子。 下意识后退半步,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自作多情。男人不过是把东西放在了她手里罢了。 江书听话,乖乖地用斗篷遮住背后伤口。 见她穿戴妥帖,沈无妄才在前面领路,“跟紧咱家。这天宫几乎是按照整个后宫缩小着比例建的,本是不曾留什么生门。只是修此宫殿的匠人们怕死,在长春宫对应的位置穹顶处留下了一道隐秘的生门。” 江书点头。 生门所在位置,和她推测的方向基本一致。 可见沈无妄没有骗她。 不过沈无妄是拿到了那条路的图纸,应该知道得更清楚,江书却要等到了那一处宫室内,再慢慢摸索着寻找,有触动机关的可能性。 自然还是听沈无妄的,比较稳妥。 自己这报酬,给得不亏…… 一边安慰着自己,江书一边跟着沈无妄,一步踏入了那天宫浓雾之中。她本想叫紫浔背着崔皇后走在自己前面,可紫浔过去却叫沈无妄一眼给瞪了回来,“去队尾呆着,那里安全。” 紫浔:行吧。 一行几人走进天宫,白雾骤然间浓了起来。 沈无妄回看两个女子,“把口鼻捂上,还有皇后。” 两人照做,紫浔为崔皇后竖起衣领,严严实实挡在口鼻之前。 江书只露出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沈大人,你为何不用?” “这白雾本身无毒,不过是容易叫人吸入过多后产生幻觉罢了。”沈无妄轻笑一声,还不都是爷玩儿剩下的?“不过这东西不是对每个人都起效。你们是女子,本就身体羸弱一些,身上又有伤,失了血,气血骤然大亏的情况下,更容易中招。防着点就是。” 江书点头。 沈无妄回视:“若觉得头晕,要及时告诉咱家。” 他俊朗的面目在白雾中忽隐忽现,只一双眼睛,亮若寒星。 “好……” 不自觉间,江书声音细若蚊呐。 这一瞬间,她只觉得从前的沈无妄好似回来了一般。 江书抑制不住地想,若是他,可该有多好啊。那她就可以全心全意地信赖,还可以…… 他们尚有婚约在身…… 想着,冷不防,江书一头撞在了男人背上。 “呃……” 她捂住撞痛了的额头,“沈大人,怎么了?” “娘娘,用心走路。”沈无妄声音自前面传来,“瞧你那魂不守舍的模样,可是觉得这一路行来走得太顺了,后悔给咱家那么多报酬了?” “没、没有……”江书低头,“本宫既然说了,自然会给你。慌什么?” “好……” 浓雾之中,江书只隐约觉得沈无妄轻笑了一声,似是觉得十分好玩模样。 这个人,都进了机关重重的后陵,还能这般不紧不慢,真是…… 不知该说是艺高人胆大,还是该说旁的什么。 江书摇摇头,甩去头脑中种种乱纷纷的念头,“沈大人,怎么不走了。” “看谨贵妃神色不属,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声。”沈无妄淡淡道:“咱们就要进长春宫了。进去之后,一切务必小心谨慎。长春宫因是崔皇后的宫殿,属于墓主人,故而此处种种机关定会布置得格外多,也格***毒。” 他收起了声音中的轻浮散漫。 站在沈无妄身后,江书能清楚地感觉出男人脊背绷紧,做好准备面对。 她也轻咳了一声,警示自己小心。还不忘提醒身后的紫浔:“小心些,跟紧我,什么都不要碰,也不要乱走。” “嗯!” 紫浔紧了紧背上的崔皇后。 这一路走来,她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现在终于见到了曙光,自然是浑身都如上紧了发条一般,绷得紧紧的,只盯着江书背影不放。 随着几人越往里面走,白雾越是浓了。 几步开外,竟就什么都看不清楚。 幸亏江书和紫浔都对皇后的长春宫十分熟悉,就算是闭着眼睛也知道怎么走,这才勉强跟住了沈无妄,没有丢。 “说说话吧。”沈无妄声音自前面传来,“不然,走丢了都发现不了。” “嗯……”江书应了声,“沈大人,还不曾问你,为何……为何要冒险下墓?” 她心中十分纠结。 当初没告诉沈无妄,自己贸然来了,是因为根本不确定崔皇后的状态,不知道自己这一趟到底是不是白走。 也没把握自己一定出得去。 她在这世间无牵无挂,甘心为崔皇后冒这个风险。 可却不愿拉上别人。 若是从前的沈无妄,他一定能够理解。可现在的沈无妄,已经是个全新的人了,和从前丝毫都不一样。 对江书来说,也就比陌生人好上那么一点点。 江书不愿连累他。 可绝境之中,见沈无妄出手相救,不知为何,江书还是心口微暖。 她咬唇,“幸亏……你来了。” 虽然也知道,男人图的,不过是报酬。 可那报酬…… 沈无妄:“既知道有咱家帮忙,你们都能安全出去,为何偏不肯早跟咱家商量?” 江书咬唇不语。 “不想连累你”这种话,在时下显得虚伪不堪。 见两人之间氛围一时僵住。 紫浔开口打岔:“谨贵妃,沈大人……” 她刚一抬头,声音却猛地顿住。 半晌没等来下文,江书:“紫浔,怎么……” “那儿……”紫浔声音颤抖的厉害,“谨贵妃,那边……有人!” 第687章 墓里有人 有人? 紫浔这一声叫出来,江书只觉自己身上一颤。 她本是不怕的。 可身处陵墓之中,周围又都是浓郁得化不开的白雾。他们几人的脚步声,在偌大地宫里传出很远。 猛然间看到窗阁外,有一道身影。江书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身影十分单薄,也并不高,看模样儿,是个女子。 可这后陵里,除了她们几个,哪里还有旁的活人? 紫浔奓着胆子,试探问道:“是……是小贞吗?”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可能。 那影子半身都荫在浓雾里,根本看不清楚。 小贞? 江书刚还不觉得,可叫紫浔这样一说,她也隐约觉得眼前的身影,和刚才那个虽然瘦小,实则力大无比的朝国宫女小贞像极。 她刚才伤了自己,一扭头就跑进了浓雾中。莫非,真的是她,在这儿等她? 江书皱眉。虽然不喜小贞,可到底知道沈无妄就在身旁,对她也不甚害怕。 她本来对这四个让自己连累陪葬的朝国侍女还有些愧疚,可没想到,她们居然一个个这般心狠手辣,在崔皇后的陵墓里就敢大开杀戒,夺走了那么多原本也能跟着她活着出去的盛国宫女的性命。江书不会原谅她们。 唯一一个手上不曾沾血的小贞,也对江书动了刀。 江书自觉自己不是什么圣人。 试婚丫鬟 第554节 就算小贞侥幸未死,江书也不会再帮她。她不欠她什么。若眼前的真是小贞,她反倒不怕了。 “小贞,是你么?”江书出声,“本宫奉劝你,还是远远走开。这次,本宫不会再容你。” 白雾一阵波动,飘散。 也不知是雾霾开合,还是那“小贞”听到了江书的声音,心中巨震,有了反应。 江书只觉那身影似乎轻轻一动,随即,便传来一阵哀怨哭声。 那影子不远不近地在那处,碍不了几个人什么,可那哭声却着实烦人,一声声地只往人耳朵里面钻,想躲都躲不开。 江书一阵头痛,心中也忍不住烦躁:“别哭了!” 她抬头,朝向“小贞”方向,“不是我们亏欠你,是……” 可这一抬头,江书愣了。 那真是小贞吗? 不,不是…… 她清楚地记得,那几个朝国侍女因要殉葬,故而穿了朝国服饰,梳着朝国发型。 可那个人影…… 离得近了,江书清楚瞧见,那道人影头上的,是梳好的盛国发式,身上穿的,隐隐约约也好像是平日里看惯了的盛国宫女衣裳。 江书一愣,随即一阵惊喜。 莫不是……刚才那几个朝国人不曾杀光盛国宫女,有人侥幸逃到了此处? 那敢情好!当真能逃出一条命来! 江书冲着她:“你若是盛国人,便过来!本宫带你出去。” 可那人影也只是颤了一下,哭声更大了。 江书张口,还想说什么。 她身后的紫浔却觉出几分不对,忍不住低声提醒,“娘娘……” 可江书却好似被迷住了一般,她眼睛瞪得大大的,整个人身体紧绷,呼吸急促。 她认出来了。 那道身影,不是小贞,是…… 朵朵。 是早年间,在女官所里就一路陪伴她,最后却为她而死的小宫女朵朵。 江书眼眶微湿。 朵朵是她在这世间最对不住的人…… 现在,江书已经根本就不愿深究,早死了多年的朵朵为何人会在地宫里,她只有一个想头…… 带朵朵出去。 她只想带那小姑娘出去,好好弥补,后半生都弥补…… 不知不觉中,江书偏离了身前的沈无妄,向“朵朵”一步步走去。 “娘娘!” 紫浔伸手,指尖却只是拂过江书衣角。 她知道自己最重要的任务,是要护住崔皇后,不敢擅自离开,只得求助沈无妄。 “护住皇后,站在原地别动。”沈无妄声音传来:“等我回来。” “朵朵,朵朵,是你吗?” 江书一步步朝向那身影走着。 初时,她只觉那道纤瘦的身影距离自己极近,近到一伸手就能够到。 可她伸手,抓了个空,一抬头,又发现那身影在几步开外处,正在对她招手。 鼻端浮动着从未闻过的甜香,江书像被迷了般,一步步走过去。 可那人影,却始终在前方。 “江书……” 浓雾中,是谁的声音在唤着她的名字。 是极熟悉极熟悉的人…… 江书脚下步子稍停,想要凝神细听。 这声音…… 沈无妄! 从前的沈无妄! 江书眼睛一亮,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转,眸光正对上沈无妄的脸。 江书微微一愣,声音都有些颤抖:“是你。” 随着沈无妄点头的动作,他额上碎发散下,遮在脸前,将男人的目光衬得极为幽深。 “真的……是你?” 江书声音发颤,满心满眼都是沈无妄,甚至不曾注意到刚才那呼唤着她名字的声音,分明极远,如何顷刻间就到了背后。她满脑子都是久别重逢的喜悦,“沈无妄,我……我好想你。” 眼前的沈无妄低头微笑,“我也一样。” 两人虽有婚约,彼此之间说话,却极少这般直白。 江书红了脸,眼眶也一阵阵发酸发热,强忍着不曾哭出来:“我以为你……你回不来了。” 她身子微微一晃,被眼前的沈无妄动作轻柔地揽入了怀里。 男人的胸口,大理石般坚硬,也如大理石一般冰冷。 江书附在他胸口,只觉沈无妄对自己低下头,冰冷的气息呵如耳中,激起一阵战栗。 沈无妄:“我以后……都可以留下来陪你。” “真的?” 这简直是江书梦寐以求。 若沈无妄能留下,她宁可……她什么都肯为他做! 什么鸿庆帝,什么图谋大业,什么崔皇后…… 江书一股脑儿都忘了,只想沉溺在沈无妄怀中。她等他,已经太久了…… 江书:“我要怎么做,你才能……一直都在?” “很简单……”那声音贴在江书耳边,一遍遍说着,“只要你……杀了他。” “如果现在的沈无妄死了,我就能永远都在,永远都在……永远陪在你身边。” “江书,难道你不想吗?” 第688章 她的欲望是杀了他 怎么不想…… 江书一颗心都跟着“沈无妄”的话音,在震颤。 让沈无妄回来,她做梦都想。 甚至……甚至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当初的那个选择对不对。如果……如果她不曾逼迫伤重的沈无妄去冒那个险,转而接纳他体内的忘忧蛊和定魂针,是不是她就不会失去沈无妄?即使他总会失忆,她总害怕他随时会变成另一个人…… 是不是也好过,沈无妄彻底被另一个人格所取代? 无声地攥紧了手指,养护得水葱一般的指甲,在掌心齐根折断。 一阵阵的刺痛传来。 “沈无妄”的声音,还在耳边往复徘徊“杀了他……我就住在他的身体里……杀了他,我就能……出来……” 攥紧的手指无一刻放松。 江书发现自己不自觉地,用手在腰间摸索。 她恍惚间记得,自己在那里,藏了一把救命的短刃。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我就能和你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江书只觉怀抱猛地一空。 “沈无妄”人不见了,声音却还徘徊在耳边,“杀了他……杀了他好不好?你能做到,你一定能做到的……” 江书抬起手背,用力揉了揉眼睛,直至耳边蛊惑人心的声音消散。 她有些充楞地看着眼前白成一片的浓雾,又满心疑惑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短刀。自己这是……迷路了? 正在她不知所措时。 “啪” 一只手拍在江书肩上。 “快跟我回去!” 沈无妄的声音! 可此刻的江书似是受了绝大惊吓,竟然猛地一回身,直接挥刀过去。 江书回头那一瞬,沈无妄眼神便冷了。 他看着江书对自己挥刀。 女孩身上没什么功夫,又因受伤而稍显乏力,她的攻击在沈无妄眼中,弱得甚至可笑。可她眼中明晃晃、丝毫不加掩饰的杀意,却看得沈无妄心凉。 她就那么……不喜他吗? 试婚丫鬟 第555节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这地宫里的白雾会致人迷幻,勾出人心底最深处的,欲望。 所以江书欲望…… 居然是杀了他? 一瞬间,沈无妄只觉自己惴惴不安好几日,今日一得了彤妃的准信儿,就什么都顾不上便来寻找江书。结果,等着他的,就是这个? 瞬间,乱纷纷的思绪掠过脑海,沈无妄内心烦躁得不行,避开的动作慢了一瞬。 被江书扑到眼前。 刀尖毫不犹豫地划破胸前的一闪,在男人苍白的胸口,擦出一道血痕。 殷红的血流下,染红衣襟。 沈无妄停下动作,整个人定定地立着,看向江书。 看到血,江书眼睛通红,身子也在不住地发抖。 手中的刀却依旧攥得紧紧的,不曾落下。 沈无妄知道,兴奋、嗜血,都是中了这迷雾后人自然而然的反应。但他还是接受不了,江书想杀他这一事实。 他以为,在他的一番努力下,江书已经不那么讨厌他了。结果…… 果然还是,所有人、所有人都不喜欢他吗? 那男人说得对,他注定孤单一生,直到永远永远?无论如何选择,都改变不了…… 男人垂下眼,鸦黑的睫毛下,翻涌着无尽的戾气。 他索性不再闪避,站定了看着江书动作。 江书终于还是再一次持着刀刃,直冲了过来。 沈无妄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江书整个人撞进自己怀中,扬起手。 手中短刀寒光激闪。 却是不住地颤抖着,落不下来。 沈无妄一愣。 她不是很想杀他吗,怎么…… 下一刻,沈无妄低头凝视着江书的脸。 那张小脸上,眼眶通红,瞳孔巨颤,死死地咬着嘴唇。 江书声音嘶哑:“走……快走……” 沈无妄看着江书,女孩大睁着的眼中,泪意弥漫之下,倒映着他自己的身影。 她在最后一刻……控制住了。 没有对他动刀。 江书的身体还在怀中颤抖着,沈无妄眸色柔和了稍许,伸手按住江书手腕。 “当啷” 短刀落地,发出清脆声响。 江书依旧在沈无妄怀中挣扎。她自己憋得脸色通红,额上都沁出一层薄汗,十分辛苦的模样。 沈无妄:“得罪了。” 并指点过江书胸口几处穴位。 江书身子一软,“哇”地呕出一口黑血,人也软在沈无妄怀中。 沈无妄护住江书,不叫她摔倒。 好半晌,江书才觉自己缓过劲儿来,“我这是……怎么了?” “娘娘刚才中了这迷雾,怕是看到了什么幻觉。”沈无妄道:“别怕,现在都已经过去了。” 江书愣了愣。 她恍惚记得,刚才那梦见一般的片段…… 她见到了很想见的人。 察觉到自己是瘫软在男人怀里,江书连忙挣扎着起来,“我……我没事了。” 她足尖一动。 “叮……” 江书低头,看到被自己踢到的短刀,整个人神情空白了一瞬。那刀她认得,是自己的。可自己是因为拔了刀,她却全不记得…… 是刚才,遇到了什么危险? 可她不记得了…… 见江书不自觉皱起眉。 沈无妄:“别再想了。万事等出去再说。” “……好……” 江书刚要点头答应,却抬头看到了沈无妄胸口伤口。 她突然升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沈无妄身上的伤口,不会是自己留下的吧? 江书顿觉十分愧疚。 无论她对沈无妄再如何防备,这次,毕竟是沈无妄冒着风险,特意来救她的。她怎能这般伤人? “抱歉,本宫……我……”江书抿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在意。”沈无妄笑笑,“是我自己不小心。” 江书不信。 可当下之急是赶快离开这鬼地方,赶快出去。 江书在心中暗想,等出去,一定要好好答谢…… 想到男人想要的“报酬”,江书心口又是一悸。她有些不明白男人是什么意思。 江书摇摇头,甩去脑海中乱纷纷的念头,先出去,出去再说…… 冷不丁却听到沈无妄问:“若娘娘实在过意不去,刚才在幻境中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可以告诉我。” 他想知道江书是怎么想的。 为何要杀他,却又在最后一刻停了手。 是不是…… 舍不得? 第689章 担心他,舍不得他 江书咬唇,“我……我想不起来了。” 只恍惚记得,是和沈无妄有关。从前的沈无妄,那个与她有婚约的沈无妄。 见江书一脸为难,沈无妄也没再问:“还是先走吧,出去再说。” “等等……”江书又想起什么,她有些担心地拧着眉,“我刚才……恍惚间是看到了一个人影,就中了招。后面的事,便全想不起来了。可如今我们一时半会儿出不得这浓雾,等会儿会不会又要中招?” “不会。”沈无妄轻笑一声,“有咱家看着娘娘,娘娘不会再有事。” “哦,好。”江书点点头,“可沈大人你,不会受这东西的影响吗?” “娘娘担心我?” “不、不是……只是怕、怕你出事,我们更加出不去。” 江书脸红,她忍不住伸出双手搓了搓脸颊,心中烦闷。为何觉得脸颊发烫?莫非是那迷雾的药效,还存留在身体里? 真是莫名其妙。 江书低头动作着,便没瞧见身边的沈无妄微微暗淡下去的双眸。 是了…… 沈无妄无声地捏了捏手指。江书担心他,不过是为了怕他出事,连累她们出不去罢了。 哪里是舍不得他死呢? 她怕是还巴不得的…… 想着,沈无妄便再不说什么,沉默着在前面领路。 他刚迈出几步。 不觉身子微微一僵,原是袖角被人从身后扯住。 沈无妄抬手,看着攥紧自己衣袖的女孩的小手,失笑:“娘娘这是?” “怕……怕再走丢。” 沈无妄唇角不觉一勾,不再说什么,默默垂下手,任江书牵着衣袖,带她走入了迷雾。 随着几人进来,这雾气越来越浓了。沈无妄情知不能久留,带着江书越走越快。 却冷不防听得身后江书一声惊呼。 “怎么?” 沈无妄猛地回头。 却因为衣袖被女孩牵着,怕伤了她,动作到底迟滞了一瞬。 一回头便瞧见浓雾中竟是冲出来一道身影,直扑江书。 手中毒刀闪闪发亮! 眼看那人就这样迫近到眼前,沈无妄把江书护在身后,自己躲闪不及。 试婚丫鬟 第556节 被那短刀直接劈刺在锁骨上方。 不比江书刚才那软绵绵的一刀,这一刀刺得凶狠,灌注上了全身的力气,直接破开皮肉。 顿时,鲜血涌出。 江书一声惊叫。 沈无妄把她严严实实护在身后,才向扑来的身影一挥手。 指间一样携着寒光。 干脆利落地一下,对方应声到底。 说到底,偷袭这人没什么功夫,不过是占了先机,又一身的蛮力罢了。 这样的人,沈无妄一出手,便能要了那人性命。 却听得身后江书声音有几分发颤:“小贞?” 沈无妄按着肩上伤口,整个人愣住,眼睁睁看着江书从自己身边风一般飞掠着扑出,抱住地上已经渐渐失去生机的小贞。 她对小贞的情感,很复杂。 如果不是为了救下那几个盛国宫女,江书也不会提出用朝国宫女殉葬。她当时便想着,下墓后定能把这四个人活生生地带回来。 可却没想到…… 竟是这么个结局。 杀人的感觉并不好……不,岂止是不好,简直是太糟糕了。 江书抱紧了小贞,看着她念叨着朝国语言,慢慢闭上眼睛,彻底停止呼吸,心中只觉无限的酸涩难过。 自己这双手的上的血迹,是无论如何,也洗不清的了。 草菅人命,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牺牲无辜之人的性命。自己这样,和从前的万吟儿,甚至是鸿庆帝,有何区别? 沈无妄无声地等了好久,才看到江书放下小贞,无声地站起。 她手中,是小贞头上的朝国扁簪。 江书抬眼:“沈大人无事吧?” “咱家无事。” 沈无妄已止了血,声音淡漠。 那朝国女人划出的伤口,和刚才江书留下的创伤连做一处,一片的血肉模糊,剧痛难忍。 江书看他被小贞刺伤处,翻卷出血肉,看上去十分严重的模样,不觉拧眉,“沈大人这伤,看起来有些严重。要不要……” 沈无妄抬眼看她。 江书:“等会让紫浔给你包扎一下。” 沈无妄眸光沉了沉,“不必。” 沈无妄是不是跟紫浔有什么过节?为何就是不喜她近身? 江书摇摇头。 算了,有过节便有过节吧。等他们这一行人出去后,她会好生安排紫浔随着崔皇后一起远走,回北疆去。怕是这辈子与沈无妄,都再无相见了吧? 想到此处,江书甚至觉得有几分羡慕。 鸿庆帝身边,她甚至一天都不想呆了。 一并进宫封妃的几个人,现在除了她和彤妃如履薄冰,还活得好好的,其余的顾如烟、假的小周妃都算是香消玉殒,小周妃虽活着,却再也不能以自己的真实身份示人。如果,连崔皇后都“死”了,江书真的有些没了斗志。 若能跟崔皇后一起走…… 也不失为一个好收场。 正漫无边际地想着。 “抓着。” 男人的手,伸到江书面前。 她微微一愣,“什、什么?” “别走丢了。”就像刚才一样。 可江书看到的,却是沈无妄袖口上的血污。 她顿了顿,“不必了沈大人,我能跟得上。” 两人又沉默着行了一段路。 沈无妄声音从前面飘来:“谨娘娘没想过出去?” “想啊……” “咱家说的,是出宫。” 江书一顿。 这人是自己肚里的蛔虫吗?刚才在想什么,他如何知道的? 江书:“想。可是……” “今日若能出得去,咱家可以放锦娘娘走。”沈无妄顿了顿,“不过,要在咱家的私宅里躲上一段日子。娘娘可愿意?” 江书…… 不愿意。 “多谢沈大人美意,本宫还走不得。”江书冷静下来,拒绝道:“宫中还有些事,需本宫亲自去办。” “当真?”沈无妄轻笑一声,“你不会……只是不想待在我身边吧?” 江书沉默。 若是从前的沈无妄,这样的邀请,江书就算不答应,也定会认真考虑。 那是她在心底认定了的夫君。 可如今…… 她和沈无妄,这算什么? 私奔吗? 江书自然不肯。 她不说话,对话无法再继续下去。 身前的沈无妄脚步却平白一个踉跄。 江书一惊:“沈大人,你怎么……” 沈无妄深吸一口气,用力闭了闭眼,压下眼前丛生的幻觉,才勉强道:“无事……快走吧。” 他因为受伤失血,已快要压不住毒雾了! 第690章 他没有男人那玩意儿 沈无妄眼前,女子妙曼的身影一掠而过。再沈无妄第二次睁开眼后,便没了踪迹。 可沈无妄知道,这种白雾对人影响最大的,不只是幻觉,而是…… “沈大人,来啊……到妾身这儿来……” 这分明是江书的声音,却从前方传来。 沈无妄心知是假的,可那声音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柔情媚意,是沈无妄从未听过的江书的声音。 她真的曾经发出过这样的声音? 是对谁? 皇帝,还是……从前的自己。 沈无妄小腹一紧,脚下步子乱了一瞬。 身后的江书敏感地觉察到,“沈大人?” 她只是平平常常一句饱含担忧的问候,在沈无妄听来,却觉亦是格外媚人。 好像有一只白白软软的小手,不知什么时候攀上了沈无妄脊背,指尖又是轻挠又是轻点,撩拨得他心口一阵阵地发闷。 无声地攥紧手指,沈无妄声线也跟着一起绷紧:“……无事。” 可他知道,自己若是中了幻术,江书就算再加上一个紫浔,也定是没法子从自己手中逃生。 得快点…… 绝对不能,不能让江书看到…… 自己真实的那一面。 她定会憎恶、害怕……就如彤妃她们一样。 想着,沈无妄伸出手,隔着衣袖,一把攥住江书手腕。 江书:“沈大人……” 沈无妄:“得走快些。娘娘……可跟得住?” 江书:“我尽量……” 可沈无妄再没松手,一路拉着江书向前。 江书都不知道,自己刚才居然跑了那么远的路。 好容易看到紫浔和崔皇后的身影,江书转动手腕,挣开沈无妄,向着两人跑过去。 紫浔自己在浓雾中等了好久,心慌得不行,差点哭了。 “谨娘娘……” 紫浔再也压不住情绪,张开双手向着江书扑了过去。谨贵妃虽没比她大几岁,可在紫浔看来,却像姐姐一般。没了江书,她完全不知该怎么办。 试婚丫鬟 第557节 紫浔扑进江书怀里,装作没注意到沈无妄黑沉的目光,“娘娘,你没事吧?” 江书只觉一言难尽,但现在不是敞开聊的时候。 江书:“我无事。” 她又查看崔皇后:“皇后如何了?” “皇后娘娘有一直没有醒的迹象。刚才口中倒是呻吟了两声,奴婢唤她,她又没了反应。”紫浔拧眉,“谨娘娘,这……” “别担心,咱们先出去,再寻你师门的高手为皇后娘娘诊治。”江书安抚道:“咱们都走到了这一步,决不能这么放弃。” 身边,沈无妄的声音怎么听都有些阴阳怪气:“谨贵妃娘娘出了那么多的报酬,咱家定会把你们都好生带出去。” 闻言,紫浔一边重又背起崔皇后,一边担心地压低声音:“娘娘,这沈大人,到底是要什么?娘娘若是缺钱,奴婢也可……” 江书摆了摆手,没有回答。 反倒是一旁的沈无妄听到,冷哼一声:“想知道那报酬是什么?怕是出了谨娘娘,你们都给不起。” 紫浔听着这话头不对,她刚想追问,被江书打断:“罢了罢了,先出去再说。” 一番口角后,沈无妄不肯给紫浔看伤口,只说自己身体好,伤口已自己止住了血,不劳皇后的人操心。 江书也不便再说,只是催促快走。 当着紫浔的面,沈无妄没再拉扯江书。他沉吟了片刻,调整了一下挂在腰间的剑鞘,寻着一个满意的角度。 沈无妄指着剑鞘一端,向江书道:“抓着,抓紧。” 江书:“做什么?” 可她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沈无妄怕她再像刚才一般走丢。是她心智不坚,才害得沈无妄受伤。江书也再说不出什么,只好乖乖抓住剑鞘。 她抬头问:“紫浔呢?沈大人还有些旁的时候,可以让她抓着?” 沈无妄满心烦躁:“不必。” “为何?”江书皱眉,“就算沈大人从前与紫浔有什么,现在咱们一样都身处险境,也不该……” “咱家何曾同她有过什么?”沈无妄满脸莫名其妙,他不耐,“这宫道就这么窄,哪里能容得下三人并排?谨娘娘真担心紫浔,不若叫她拉着你的手便是了。”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压下翻涌上来的气血,“快走。” 沈无妄这个模样儿,看得江书一时发愣。 男人动作僵硬,脸色微微泛红,呼吸也较平常沉重。他这般模样…… 倒像极了鸿庆帝有时候…… 江书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怎么会…… 鸿庆帝……是个正常男人,自然会有气血上涌,难以自抑的时候。 可沈无妄是个太监…… 他没有男人那玩意儿,如何起性儿得了? 定还是受伤影响的…… 江书心中愧疚,也不再说话,紧紧攥住沈无妄的剑鞘,随他领着,向前走去。 这一路上,江书、紫浔两人沉默无声。 只崔皇后在紫浔背上,时不时地发出沉重喘息声。 江书担心至极。 可走在身前领路的沈无妄明显步伐有些踉跄,江书不敢再叫他停下。 一行人紧赶慢赶,走了大半日。终于沈无妄一扬手,“停。” 他指着眼前一道窄门,“出了这门,便是向上攀爬的梯子,再然后,便能真正出了这处大墓了。” 江书深吸一口气,不自觉攥紧拳头。她推着紫浔:“你带着皇后娘娘先走。” “不行。”沈无妄一口截断。 “为何?”江书疑惑,她不是已经讲好,肯付那个代价? 沈无妄:“往上的路极长,又不好走。若是紫浔撑不住,皇后掉落下来,跟在下面的你我二人,怕都会被砸下去,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 江书还要再辩。 却见沈无妄脸色已是苍白,显然十分难忍。 沈无妄按着胸口粗喘了一口气:“想走,便要听我的。谨贵妃先,然后是咱家,最后才是紫浔和皇后。” 若是江书体力不支,掉落下来,他有把握能接得住她。 可若是紫浔或是崔皇后掉落下来…… 与他有什么相干? 沈无妄黑沉的眸子里,猩红的血丝浮现。 男人咬牙:“不是在和你们商量,快,快走!” 江书还要再说。 紫浔拦住:“罢了,奴婢走在最后便是。”她安抚江书:“谨娘娘放心,奴婢定会护住皇后。” 无奈,江书只得点头,率先推开了那道窄门,爬上门后阶梯。 那阶梯是极粗糙的麻绳结在一起制成的。江书顺着阶梯向上看去,只见是一片黑暗,根本望不到尽头。 身后地宫里本就暗淡的灯火之光,也透不进来。 “别怕。” 沈无妄声音自身后响起,“你……只管往上爬,若是累了,便知会一声,歇会儿。爬出去,便可见天日了。” “好……” 江书咬紧嘴唇,扯住麻绳,向上踏了第一步。 她刚爬出三个身位,便觉额上已沁出薄汗。江书擦了一把汗,正要咬牙坚持。 只听身后紫浔一声尖叫:“皇后娘娘!” 第691章 从未有过处子皇后 “怎么了?” 江书眼前一片黑暗,她只得出声喊话。 只听紫浔声音发颤:“皇后娘娘,她、她……她醒了!” 这是好事啊!为何这般惊惶? 紫浔:“娘娘她、她跑了!” “什么?!” 崔皇后醒了。 她自幼便是个聪明机敏的孩子,是镇北王崔家最满意的嫡女,是爹娘唯一的女儿。 无论是祖母,还是叔叔婶婶,见面无不夸她是北疆娇女,将来必会和她哥哥一样,给崔家争光。 可她从很小就知道,她和哥哥不一样。 虽然镇北王崔疼女儿,自幼随她的心意,允她和儿子崔成火一起读书、习学骑射,甚至连兵法,学的时候,崔思宜也不觉得自己比哥哥悟性差。 当时的教师,夸得最多的,是她,而非哥哥。 及到长成,她也曾一身猎猎红衣,骑上白马,随着父兄冲锋陷阵,让朝国骑兵闻风丧胆。 可崔思宜心里却清清楚楚地知道,哥哥争气,是因他将来能承袭父王的爵位,成为新一代的镇北王,永世驻守大盛的北疆。 立下不世功勋。 可换成了她,要争气,就只有…… 嫁个好人。 幸好,崔思宜很早就遇到了她认定的“好人”——甘皇后的嫡子,皇子景庆。 他被母后送到北疆历练。 甘皇后特意来了亲笔信给父王,再三拜托,务必要让那时身体尚瘦弱的景庆去到前线,让他立下军功。因当时的顼帝偏疼贵妃所出的四皇子,对景庆这个嫡子愈发不冷不热,皇后爱子心切,知道景庆想要上位,就只能靠自己。 那时的景庆,瘦弱得麻杆一样。 大大的眼睛里,全是不安,却还强撑着皇子应有的气势,故作老成。 可第一次看到血,景庆还是被骇得脸色苍白。强忍着所有人都走了,方才跑到墙角,“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看得崔思宜心生怜悯。 她递给他一方红色丝帕,擦干净脸。 也对他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那时候,她还小,却隐隐听着军营中有这样的话: “这是两小无猜,顶顶好的姻缘……” “若是郡主把握得住,将来怕是……贵不可言。” “我看啊,倒是那皇子巴结咱们郡主更多。怎么把握不住?这是板上钉钉……” “只可惜……” 所有人中,只有娘奇奇怪怪的,会时时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边微笑一边叹气。 娘说:“只可惜……无论是帝王,还是王爷……怕这后宅之中,都不会如你爹这般干干净净。咱们的思宜性子直,最是率真不过,若是真嫁去了盛京,王爷不怕她吃苦?” 娘的话,爹一向最听。 自那之后,爹便时时在意,不许自己和景庆待在一块。 试婚丫鬟 第558节 景庆察觉到了,日子过得格外惶惑。堂堂的皇后嫡子,深夜蹲在崔思宜窗下抽泣:“思宜妹妹放心,孤若有幸,往后只对妹妹一个人好,再不娶旁人。” 崔思宜谨记着娘的话,没有开窗。 她不知道,景庆竟就这么在她窗外蹲守了整整一夜,第二日便风寒高热,险些丢了小命。 镇北王府阖府都忙乱起来。 景庆好容易退了烧,便看到崔思宜坐在自己床榻边,强忍着眼泪:“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往后……不可再做傻事。” 景庆的嗓子还哑着,他吃力地撑起身子,攥紧崔思宜的手:“你……你答应我了?” 崔思宜小脸一红,“是爹和娘……答允了。” 自此,崔家彻底绑上了甘皇后和皇子景庆这条大船,势必要保着他登上皇位。 崔家承诺的,全都做到了。 可景庆、景庆…… 一提到这个名字,崔思宜只觉身上透骨的寒凉。 她身上,还有自己“临死”时,鸿庆帝为她留下的伤口…… 那时,高高在上的帝王,面色狰狞如恶鬼一般,压在病弱的她身上,“皇后,自古以来的皇后,没有以处子身下葬的。你也不能例外。” 那时的崔皇后气息微弱,已有些说不出话来,“你……你混蛋!”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直接抽得崔皇后呕出一口污血。她耳中嗡嗡作响,脸颊上已是红肿一片。 鸿庆帝:“你这身子,朕虽不喜,可也得……尽到一个皇帝的责任。” 崔皇后心中冷笑。 原来景庆心中,作为皇帝的责任,便是强迫他的皇后…… 景庆执迷于彰显自己作为男人的力量。 不愿在后世史书上留下任何一个可能的猜测和污点。 “撕拉——” 鸿庆帝撕碎了崔皇后的裙子,“崔思宜,朕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那虎符,你藏在哪了?说出来,朕便饶了你……” “死……”崔皇后沙哑着嗓子,“死也不给你!” 她用尽全身力气,捏碎了彤妃和江书给她的瓷瓶,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吞进口中。 顷刻间,便闭住了气。 像死了一般。 崔皇后走完了她的一生。 从剧痛中挣扎着挨过来的,是崔思宜。 年仅五岁的崔思宜。 她睁开眼,便看见四周的浓雾后面,隐隐透出宫殿的形状。 崔思宜不记得鸿庆帝,不记得那些又残忍又恶心的事,她只是本能地讨厌这个地方,很讨厌,很讨厌。 想要离开,想要……跑! 五岁的崔思宜小猴子一般灵巧,一下子就滑下了紫浔的背,在侍女惊呼出声的同时,溜进白雾之中,失了踪迹。 紫浔完全没防备崔皇后醒来竟然一声不吭,就这么跑了。 她大惊失色,叫喊出声。 人已在软梯上的江书心中急得不行,她向下首的沈无妄:“沈大人,让我下去!” “不行!” 沈无妄只觉拒绝:“你往上爬,我去寻皇后。” 可江书不能放心。 从刚才沈无妄无论如何都不肯让紫浔背着崔皇后打头,江书就看得出,这大太监根本对营救皇后毫无兴趣。 若崔皇后遇险,江书几乎可以肯定,沈无妄根本不会伸出援手。 可她不一样,她之所以甘冒奇险,就是为了救出崔皇后。 眼见着沈无妄不肯放她过去。 江书干脆一闭眼,松了手。 身子向后倒去。 她在赌! 第692章 她在赌 “江书!” 耳边风声烈烈作响。 松开粗粝刺手的麻绳,江书身子软软后倾,从绳梯上掉落了下来。 瞬间的时间仿佛无限延长。 江书本自恐高,已经觉得自己就要摔在地上。 却被沈无妄拦在怀中。 沈无妄离地面较为近些,他接住江书,身子还能稳稳地落在地上。 “江书,你疯了?”沈无妄恨得咬牙,“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这么直接跳下来,你是想死吗?” 男人愤怒的语气,听得江书微微一愣,不觉开口:“本宫死便死了,沈大人不至于……”她顿了顿,随即领悟,“沈大人是觉得,本宫若是死了,大人这一趟就亏了?” “你、你……”沈无妄只觉胸口闷痛,他颤着深吸了口气,“随你怎样想。” “还请沈大人不要拦我。”江书正色道:“我此来,就是为了救皇后娘娘,不愿无功而返。此路我已记下了,就不耽误沈大人前程了。” 沈无妄只觉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江书,你……有没有良心?” 他那前任记忆中,江书是个纯良如小兔子一般的女子。 可如今看来,她这一手过河拆桥玩得这样溜,哪里纯良了? 可不等沈无妄缓过一口气来劝,江书就一矮身子,从沈无妄身侧直钻过去,冲进了浓雾。 沈无妄拧眉,强提起一口气,跟上。 候在一旁的紫浔已经被眼前这一幕惊得傻了。她反应过来,刚要去追。 被沈无妄一把攥住手腕。 面对紫浔,他的不耐就快要压不住:“老实些!” “可是……” “别可是了!”男人厉声道:“你身上有伤,帮不上什么忙,只会拖后腿。你先上去,找崔家人来帮忙。” “崔家人?” “是。咱家提前叫他们在外面接应。快去!” 紫浔被沈无妄推搡着,爬上绳梯。 眼睁睁看着沈无妄转身,冲入浓雾。转眼间就失去了踪迹。 紫浔怎么也想不明白,她虽然身上有伤,可到底伤得不重。而且江书、沈无妄也都受了伤,怎么不见沈大人说江书拖后腿呢…… 再次回到浓雾中,沈无妄皱眉,竖起衣领,挡住口鼻。 可江书的声音,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媚意,不觉就渗入耳中,怎么都甩不掉。 明知是假的,可他还是…… 沈无妄对自己升起怒火。 鼻端,迷雾特有的甜味,混着少女的暖香,拂之不去。 得赶紧找到江书。 至于那个麻烦的崔皇后,一声不吭就跑了。怕不是傻了,也是生了旁的心思。他懒得找…… 可心中越是急,鼻端的馨香越是浓郁,让人抵受不住。 眼前更是重重叠叠的幻影。 沈无妄用力咬了一口舌尖,尖锐的疼痛让他眼前稍稍清明。 不行。 他现在已被迷得晕头涨脑,怕是撑不到平安带着江书回来。 沈无妄知道,这地宫里的迷雾,目的就是勾出人心底的欲望,将人最终困死在这里。在浓雾中呆着的时间越久,吸入白雾越多,就越难抗拒。 深知道这东西的厉害,沈无妄站定。 “锵”地一声,长剑出鞘。 在暗淡的万年灯照耀下,闪过寒光,短暂地撕开了浓雾。 对着见光,沈无妄挑唇一笑,直接握住剑锋。 尖锐的刺痛,挟着寒意,划过掌心皮肉。 剧痛之后,热血涌出。 “滴答、滴答” 落在地上。 耳边柔媚入骨的声音一滞,眼前欢迎散去。 身边寂静得骇人。 试婚丫鬟 第559节 沈无妄挑唇一笑。他这具身子里堆满了各式的毒,还没有能要了他性命去的。不过这中毒的过程,着实难熬。 疼痛带来的清明无法维持太长时间,沈无妄攥紧了手指,任血液滴落,标记他的来路。 耳边江书的声音沉底趁机下去,心底那道令人厌恶的男声却再次响起:“你不该去找她……” “呵……”沈无妄冷笑出声,“不找她,难道任她死在这里?你害怕了?” “你知道的,她自己也能出得去。” 沈无妄抿紧嘴唇,脸色阴沉下来。 心底的声音依旧喋喋不休,“你打发走了那个长春宫的小婢女,不过就是想少个人夹在你和她中间。旁人你或许瞒得过,却别想骗过我。” “够了,住嘴。” “你若真为她好,就该离她远些!你明知道,你身边……本就寸草不生。” 沈无妄用力攥紧手指。 这一路走来,他掌心不知割了多少道伤口,皮肉翻卷,鲜血淋漓。更因为他动作,一阵剧痛。 “呵……你以为我怕这痛?” “不是。”沈无妄眉眼间邪气满溢,“只是你痛,我开心。” “疯子……” “一样。” 沈无妄抬手,看着掌心淋漓的鲜血。他只觉不正常的躁意,正顺着脊背蔓延。上至胸口,下至……那不可言说之地。 手上伤口虽严重,可痛意却慢慢减弱。 这法子,快不顶用了。 既然如此…… 沈无妄眼中泛起猩红血色,长剑再次出鞘。 他任心中的声音不断喧杂,凝神打量手中长剑。 皮肉伤抑制不住白雾中的幻觉,那若是……伤得更重些呢?是不是就能撑到找到江书……至少要,找到江书…… 沈无妄举起剑。 下一刻…… “沈大人!” 明明是江书的声音,沈无妄却不敢信了。 骗他的,都是骗他…… 一双手却径直抓向他的锋刃。 那双手纤细、白皙,水葱一般柔嫩。若是触到剑锋,一定会被齐刷刷斩断。 可她全无畏惧。 沈无妄猛地一愣,下意识停下动作,收剑。 那双手到底抓了个空。 江书收势不住,径直撞入沈无妄怀中。 她耳中听得男人闷哼一声,知道自己怕是碰到了他的伤口。江书越着急想要挣扎起来,反倒越是手足无措。 手不自觉地拂在男人腰间。 有什么东西,硬硬地咯着手指。 江书猛地一愣。 难以置信地抬头。 不对……她定是又吸入了那白雾,生了幻觉。 沈无妄是个太监啊,他怎么会有…… 江书用尽全身力气,从沈无妄怀中支撑起身子。她有些不确定了。 眼前的,真是沈无妄吗? 还是,她的幻觉? 第693章 太监的执念 还来不及多想,江书就被男人攥着手腕,又一次跌在他怀里。 身体紧密贴合,江书更是觉出不对。 她虽是宫妃,可到底不曾真正侍寝,心中尚有三五分不确定。 可此事……沈无妄若不是太监,那他岂不是、岂不是大大的欺君? 简直不敢想象,鸿庆帝得知自己的掌事大太监,竟是个真正的男人。不知…… 还有,当年甘皇后为沈无妄赐婚。 难道是知道…… 一时间,江书脑中乱纷纷的,尽是奇奇怪怪的想头…… 可是,不对。 天家尊严,何其严酷?就算甘太后再偏爱沈无妄,怕也不肯纵着他以男子之身出入后宫。 更别说鸿庆帝…… 是不是自己错了…… 被男人禁在怀中,江书不住挣扎,“沈大人,放手!” “呵……”男人嘶哑的笑声夹杂着热意,喷在江书耳畔,“求我。” 江书脸色涨得通红,“你疯了……” 沈无妄动作一滞。 江书的话,居然和他心底喋喋不休的声音,不谋而合! 当真是…… 令人厌恶! 沈无妄长睫垂下,眼中闪动暗光,手指无声缩紧。 冷不防怀中女孩猛地抬头,一双美目中,竟含了泪,颤巍巍地,倔强地不肯落下。 沈无妄微微一愣。 才察觉出自己手上无意识用力,连忙松手,“弄痛你了?” 江书咬唇,没说话。 沈无妄却瞧见江书手上,留下一道红痕。 心底满上一丝愧疚,“我不是有意,让我看看……” 江书却下意识后退半步,显然是被吓坏了的模样。 这该死的毒雾,江书也不是全无感觉。可她身子越热,就越想起自己的来处——顾府,那间黑暗和屈辱的耳房。 还有…… 幕亓一。 那时的她,卑微如尘。 明明是被人强辱了清白,顾夫人却觉得她是攀附权贵,要将她沉塘…… 江书不愿再回想。 她咬唇,拂开沈无妄的手。 再一次认识到,眼前之人,和从前的沈无妄共用一具身体,却……再也不是他了。 江书:“不必了。沈大人还是快走。”她顿了顿,“你怕是也顶不住这毒雾了。” 她越是这样,沈无妄越是心急着想要解释。 他正要挺身上前,不防斜次里冲出一道身影,扬起手中常常的棍棒,敲在沈无妄手背。 他的掌心本就鲜血淋漓,手背上又挨了这一下,顿时一声闷哼,身子晃了晃。 沈无妄吃痛,身上积压已久的戾气爆出,他直面刚才冲出来那人,攥紧剑柄。 “不要!” 江书一惊,“那是皇后娘娘!” 崔皇后?竟被江书给找到了? 沈无妄按下剑,看向冲出来的崔皇后,皱了皱眉。 因鸿庆帝素来忌惮崔皇后,从不宠爱,沈无妄自然也罕有去长春宫的时候。可他印象中,崔皇后小小的年纪,倒是个老成持重的,竟也会……手拿不知从哪里寻来的铁棒,贸然伤人? 是死过一次的人,到底有些不一样吗? 沈无妄揉了揉手背,冷笑一声,“咱家也是为了救皇后,皇后为何动手?” 江书一脸难为:沈大人,皇后娘娘她…… “娘!” 崔皇后声音清亮地叫出声,“他是坏人,要欺负你。思宜才打他的,娘不会怪思宜吧?” 沈无妄:…… 他疑惑地看向江书,又看看崔皇后,“你……她?你?” 江书轻叹了一声。 试婚丫鬟 第560节 她压低声音,“该是那蛊虫影响的,皇后娘娘她醒来便是这样……觉得自己还是个五岁的孩子,又口口声声,非要喊我娘亲……为了好生带她出去,我只好应了。” “呵……” 沈无妄忍不住,终是笑了一声。 江书脸色涨红。 沈无妄只觉好玩,看着躲在江书身后的崔皇后,“咱家也是来救你的。为何你口口声声叫她娘,却说我是坏人?我不是。” 崔思宜咬唇不语,一脸的戒备。 沈无妄:“为何不叫咱家一声爹爹?” 江书脸色一红,“怎么可以……” 都说太监因没了男人那东西,格外执着于子嗣。 现在一看,果然沈无妄也不能免俗。 竟叫堂堂皇后叫他爹爹,好不要脸…… 崔皇后虽心智回到了幼时,却只是稚气,恩怨更加分明。 她看看沈无妄,一扁嘴:“你才不是我爹。我爹是守护北疆的大英雄。” 沈无妄冷哼一声,“痴儿,不乖。” 他攥起受伤的手,看向江书:“此地不宜久留,既然找到了皇后娘娘,我们就该走了。” 江书点头。 可崔皇后因不喜沈无妄,听见一个“走”字,身子只如扭股糖似得躲在江书身后,不愿靠近沈无妄,和他走在一起。 沈无妄也因起身得急了些,眼前一阵眩晕。 他恨恨咬牙。 和之前下过的大墓比,崔皇后这后陵就如小儿科一般。沈无妄万想不到,自己会在此受伤,更不曾带伤药等物,现下也只能凭着一口气是硬撑。 他不愿多呆,领着江书、崔皇后二人边走边道:“咱家已吩咐那宫女出去叫人。崔家人自有本领把你二人从守陵军手里救出去。” 江书咬唇:“好。” 沈无妄看江书一脸认真的模样,就有些忍不住想要逗弄,“谨娘娘,你可想好了?” “什么?” “可要借此机会,一同出宫?” 出宫啊,外面的海阔天空…… 可是,不行。 江书终是摇了摇头。 她也知道,自己这一拒绝,怕是后半辈子,再无出宫之日了…… 沈无妄好似看透她心中念头:“不遗憾吗?” “遗憾?”江书轻笑一声,“人这一世,遗憾何其多,不多这一件。” 她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和从前的沈无妄…… 江书摇摇头,截断自己无用的回忆。当下之际,需得能出得去才行…… 正加快脚步…… 江书只觉脚下一阵震动,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巨手,一拳砸在地砖上。 “咯啦啦……”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自不知名的深处传来,同时,带出了一阵寒得刺骨的风。 江书、沈无妄齐齐变了脸色。 尤其是江书,一张小脸上所有血色皆褪尽。 这声音……她曾在溧陵听过。 是…… 地动! 第694章 她的命很值钱 江书只觉一时头晕得厉害,眼中地宫的墙壁、穹顶,就好似被一层水波罩住,竟荡开涟漪! 她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 或许,是这毒雾造成的幻觉。 不是真的地动,不会的…… 可下一刻。 江书只见眼前原本窄长笔直的宫道,麻花一样左右扭转! “轰隆!” 更有几块人头大小的厚重砖石,从穹顶坠下,重重砸在地上! 宫道断裂,巨大的裂口下,似有黑水涌动。 当真是……地动! 她曾在溧陵见识过的炼狱,就这般卷土重来! 可不同的是,溧陵地动,她是在地上,避过坍塌的房屋,还有老大夫保护,自己并未受什么伤。 可现在…… 深过百尺的地下…… 一旦地宫塌陷,她们三人都要死在这里! 一块块绘制着天宫景象的精美砖石从高处砸下,落入地上裂出的渊中,连一丝声响都不曾发出。 该是……直接通往地狱中了吧? 剧烈的地动中,江书稳不住身子。在崔皇后的惊呼中,径直被一股怪力抛向半空。 然后重重撞在沈无妄怀中。 两人离得近了,江书只听他一声闷哼。 知道是撞上了他伤口。 自己,果然还是连累了沈无妄…… 一个念头尚未转完,沈无妄向崔皇后:“跟紧了!” 幼年崔皇后竟不似江书想象得那般惊慌失措,她咬紧嘴唇,应了一声,紧紧跟在沈无妄身后。 沈无妄打横抱起江书。 波浪一般起伏的宫道中,施展开轻身功夫,竭尽全力向前奔走。 如今,他已经顾不上辨别地上刚才自己留下的血迹,只是被身后越裂越大的地缝逼着,拼命地往前跑。说一句慌不择路,倒也不为过。 在这之前,沈无妄对“死”是没有什么实感的。 自他有记忆以来,那男人便告诉他: “妄儿,你与常人不同,你是上天的恩赐。” “你不会死,永远、永远、永远……” 这是多少人羡慕的本领! 可那时年级尚幼的沈无妄,却常常恨不得……恨不得自己死了! 因为他不会死,如论受了什么样的伤、中了多么严重的毒,哪怕是一时闭过气去,他都能在第二天,重新再回过来。 那男人在他身上测试极限。 一开始,不过是用刀兵,被刨开的肚腹,多久能愈合,被斩断的手指,多久能长出。 后来,便变成了试毒。 那人当真求知若渴。 带着沈无妄,试遍了天下奇毒,为其中大半,找到了解药。 一时,那人“神医”的名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也正是那个时候,他累积下成百上千名慕名而来的弟子,按出身与资质,分成了上三洞和下三洞。后来,这些弟子生息繁衍,又慢慢壮大…… 那人便踞了淮南道上的名山神功山,做起了神仙一般的风流人物。 谁也不知道,他的一切,都来自于沈无妄,这个被他用铁索拴在座下的孩子…… 那么多年,漫长得不尽的岁月,沈无妄常恨不得速死。 可如今,死亡就在眼前…… 他却莫名生出一股心劲儿。 不能死。 不想死……至少,也要把江书好好地送出去。 她那样鲜嫩、脆弱,她的命是命,很值钱的。 至于那个皇后,只能但愿她腿脚快,跟得上自己! 江书被震得七荤八素,所幸是被沈无妄护在怀里,才不曾受伤。可她五脏六腑都如被搅过一边,眼前发黑,头上也是觉得一阵阵的眩晕。江书在沈无妄怀中探出头去,看着崔皇后一步不落地跟上来,她张了张嘴刚要说话。 一下子反应过来,地动……好像是停了。 大地深处的可怕声响渐若,至于停歇。高处也不再用重物跌落。脚下的宫道被扭曲成崎岖如山路一般的形状,漆黑可怖的裂痕还横亘在那里,不曾消失,可也不再颤抖着扩大。 江书:“沈大人,放下……把我放下。” 试婚丫鬟 第561节 “不行。”沈无妄咬牙,“再撑一撑,我们马上出去。” “可是皇后……” “她跟得上。” 江书被人抱在怀里,有些不好意思,“地动已停,我自己能走……” “未必是停了……”沈无妄脸色黑沉,“只怕……罢了,还是先走,出去再说。” 这样的地动,他从前也曾见过,很多次。 地动也有节奏,紧一阵,松一阵。 往往是一阵地动山摇后,一段短暂的平静,让还活着的人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从而心生妄念。可就在希望萌生的下一刻,新一轮地动即刻袭来! 沈无妄怕的就是这个! 他不顾体内乱窜的真气,强行提起一口气,紧了紧怀中江书:“前面便是你我来处的窄门,只要出得去……” 但愿刚才那阵地动,没有毁了出去的路! 但愿! 见沈无妄这样说,江书刚放下的一颗心,又被人捏着一般高高提起。 她也想起,刚才沈无妄带她去的那条匠人私自凿出来的逃生路,希望不曾塌陷。 不然,就算他们没死于地动,也要困死在这墓里! 扭曲的宫道尽头,那扇半开的窄门,已近在眼前! 沈无妄伸出手去,一把推开! 他眼睛猛地一亮! 那天梯竟完好无损! 沈无妄:“快上!” 江书:“让皇后娘娘先……” 时间紧迫,多一分便多一重风险。沈无妄不再与江书争辩,他放下女孩,回身托举崔皇后向上:“好姑娘,快些往上爬!” 崔皇后虽被刚才的地动吓白了脸,却咬紧了牙关,把身子挂在天梯上,一步步向上爬去。 她怕了几步,回头看下面的江书、沈无妄二人。 他们的身影显得好渺小,好遥远! 想着自己刚才被那个讨厌的男人所救,崔皇后终是咬了咬牙,向沈无妄挥手,叫了一声“爹!” 她记得,从前,只有爹会叫她“好姑娘”。 江书:…… 却见身边的男人听见,挑了挑唇,竟不自觉浮出一个微笑。 江书心口一惊。 果然是…… 这太监最重子嗣! 因知道自己不能,口头上占一占便宜,他都高兴! 看着崔皇后登高,沈无妄缓过一口气,向江书:“轮到你了。” 第695章 从她身上压过去 生死关头,不知后面的地动何时再来,江书不再犹豫,伸手拉住绳索。 “沈大人,今日……多谢你。” 因这地动,若不是沈无妄,江书知道自己断活不下去。 “不必,”男人声音从身后传来,“只盼娘娘别忘了答应给咱家的报酬。” 提到“报酬”二字,江书耳尖微微一红。她不再说话,手脚并用地爬上绳梯。 沈无妄跟在自己身后。 可刚才爬了几步,江书便觉手足无力。她咬紧牙关,拼命地榨着四肢中的气力,却不可得。 昔日,鸿庆帝为了逼迫江书为妃,喂她吃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软筋散。那药的余毒,到现在都还未清,潜藏在她四肢百骸中,竟在此时此刻,发作了出来。 江书身子挂在绳梯上喘息。 她抬头,发现崔皇后竟然于此十分擅长。不过是短短片刻,她竟就小猴子一样,爬得又高又远,身形缩得小小的,江书揉揉眼,都觉看不清楚。 江书身子一晃。 身后沈无妄:“小心!” “抱歉……”江书喘着粗气,“本宫……我……我没力气了。” “稳住身子,好生歇会儿。” “不、不行……”江书眼睛都要被汗水糊住。 她知道地动随时可能会卷土重来,怕连累了沈无妄。 江书喘息稍定:“沈大人,你……你从我身上,压过去吧。” “什么?” 江书苦笑:“我、我爬不动了。与其这样拦在前头,耽误沈大人,不如、不如……”她声音很轻,“不然沈大人别管我,自己逃生去吧。” 身后没有声响。 知道沈无妄这是在考虑,江书继续劝道:“我早年长期服食软筋散,怕是没能耐爬上去。不想连累沈大人。沈大人在我前面领路,或许、或许我还能爬得快些……” “别说了!” 沈无妄一声暴喝,截断江书的话,“在谨娘娘心中,我就是这样贪生怕死的小人吗?” “自然不是。”江书轻笑,“你若贪生怕死,便不会下墓来救我们……” “不是你们……” 这句话沈无妄声音极小,说得又快。 江书不曾听清。 她也不再纠结,“沈大人,我为你让路……” “你敢!”沈无妄拔高声音,“你若敢妄动,我便跳下去!” “沈大人?”江书这下子真的愣了,“你何至于,做到此种地步?” 江书攀在绳梯上,艰难地拧头,向下看去。 看到沈无妄苍白的脸,江书心中一惊,“你的伤?” “死不了。”沈无妄不耐地皱眉,“歇息好了吗?歇息好了,就继续往上爬?” 江书试了一下,苦笑:“我是真的……没力气了。” 如今,生路就在眼前。 江书不知多恨鸿庆帝,喂自己积年累月地吃下软药,害得自己留下这个隐病。可没力气就是没力气,她就算拼了命,也榨不出一丝一毫了。 看出江书脸色不好,沈无妄皱眉:“你别动,手抓稳了。等我过去。” “好。” 江书顺从点头,乖乖地把身子贴在绳梯上。 等着沈无妄从自己身上压过去。 沈无妄动作快。不过片刻,已到了江书脚下最近一层绳梯上。 沈无妄:“抬脚。” “做什么?” “踩在我肩上。” 听到男人声音的那一刻,江书只觉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攥住自己脚踝骨。隔着鞋袜,传来一阵热意。 江书不自觉缩了一下脚,却不曾挣脱。 她声音都有些发颤:“这是、这是要做什么?” “双脚都踩在我肩上,”沈无妄的声音淡淡的,“我驮着娘娘往上爬。这下可好了吧?” 江书:…… 男人这个“驮”字用得过于形象。 江书神经绷紧了大半日,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沈无妄声音中带了些恼,“很好笑吗?快,踩上来,踩稳些。” “不必……”江书自然不肯,“沈大人不必如此……” “江书,你难道就丝毫都不珍惜你的这条命吗?” “珍惜啊,我可怕死了。”江书抿了抿唇,“只是,若是为了自己活着,要连累旁人去死。这等事,我做不出来。” “我岂是旁人?”沈无妄不加思索,终于说了出来。 江书一愣,“若是从前,自然不是。可现在……” 沈无妄懂了。 无论他再为她做出什么,她心中认可的,能同生共死之人,始终都是……他前头的那一位。 沈无妄只觉十分荒谬。 忍不住笑出声来。 没人知道,连彤妃都不知道。 试婚丫鬟 第562节 江书认得的那个沈无妄,并不是他第一次生出一个完整的人格。 那男人告诉过他,他的这条命,太长太长了。 一个人不会死,长久地不会死,历尽百年地活着……躯体虽无碍,精神却会崩溃。 “妄儿,你是上苍赐予嬴国,赐予为父的礼物!你不能死,也不能疯……”那人冰凉的手指,摩挲着沈无妄脸颊,“若是太累,就睡一会儿吧。为父再造一个你出来。” 于是便有了忘忧蛊和定魂针。 定魂针,定的是沈无妄的真魂,他真正的人格与记忆。 忘忧蛊为他编造出种种过去的幻想,由此催生出一个崭新的人格,一个崭新的“沈无妄”,代替他已脆弱不堪、疲惫不堪的人格,行走在大地上。 直至那个人格也在痛苦折磨上,崩溃、衰亡…… 沈无妄的身体留不下一丝伤痕,完美无瑕。 可他的心智,早在漫长的时光,一次次的致命折磨中,千疮百孔。 与江书有婚约的这个“沈无妄”,不过是之前那么多沈无妄中的一个,都是……偷他身体的小偷罢了! 若说那个沈无妄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 其他人格遭受痛苦,彻底消散之后。 唯有这个人格,永远地存在沈无妄心底,不时还聒噪着,张口说话。 他为何不与其他“沈无妄”一样,消失无踪?或许是因为,他想活…… 他有强烈的求生欲望,想活着,还想跟江书在一起…… 真正地完成那个婚约。 想明白这一点,沈无妄面上浮现出冷笑。 不过是个蛊毒催生出来的小偷罢了,占了他的身子二十几年,现在竟还妄想着夺回! 做梦! 再不能够了! 这身体,他就是毁了,也不会让还给他! 想着,沈无妄心底躁郁翻涌,抬头看向江书:“他到底有什么好?他能做到的,我也能!” 第696章 地动,又来了! “沈大人,现在岂是说这个的时候?” 江书一阵无奈,“你还是,快些想法子,到我前面去。别叫我堵在这里……” 女孩的话,沈无妄却再听不下去。 “别说了。照我说的做。” 不顾她挣扎,沈无妄将江书一只脚放在自己肩上,伸手向另一只脚。 江书身子晃了一下,本能地躲闪。 就在这一刻! “轰隆……” 巨大的声响,催命一般,从身下传来! 江书、沈无妄同时一震。 地动,又来了! 江书有一只脚踩在沈无妄肩上。 大地深处,剧烈的颤抖,水波纹一般层层传导上来。江书脚下的绳梯剧烈晃动。 她整个身体好似被抛起一般,又重重撞在身边岩壁上。 “啊……” 江书一声痛叫,终是没能抓住绳梯。 粗粝的麻绳从掌心脱出。 江书只觉身子往下一坠! 被远远地抛了出去! 她心中一片冰冷绝望。 到底是要……死在下面! 下一刻,江书手腕一紧。 “沈大人?”她艰难道:“松手。我不能再……拖累你。” 沈无妄是用受伤的那只手抓住江书的,一阵剧烈疼痛,自掌心传到小臂,再到心口。他拼尽全力,方才在震动中稳住身形,也拉住了江书。 耳中听得江书这样的话,只觉气不打一出来。 沈无妄:“我愿意被你拖累!” “可我不愿……松手,你一个人,一定出得去。” “不成。”沈无妄强忍着掌心伤口崩裂的疼痛,“若一个人,我便……不出去了。” 正好试一试,这地宫,到底能不能把他给活生生困死! 若能,他这一遭,也算得上是死得其所! 地动愈演愈烈,从地底深渊中传来的巨大轰鸣声,让江书拼命喊出的话,再也到不了沈无妄耳旁。 两人吃力地在半空维持着身形。 却冷不防…… 身下的绳梯,自高处断裂! 沈无妄只觉掌心、脚下借以支撑身体的力道一松!那绳梯如失了性命一般,软软坠落下来! 动荡之中,四周没有着力点! 沈无妄、江书两人,向下面无底的深渊中坠落! 真要死在一起……倒也不坏。至少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沈无妄挑了挑唇角,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江书慢慢睁开眼睛。 四肢百骸中的无力感,潮水一般褪去,只剩下一阵阵钻心的痛。 自己……还活着? 强忍疼痛,江书用小臂撑起身子。才发现,身下软软的,竟尚有呼吸。 接着最后一盏尚未熄灭的长明灯,江书看向身下。 “沈大人!” 她瞳孔巨震! 只见身下的男人脸色苍白如纸,墨黑的浓眉紧锁着,双目紧闭。对她的叫喊,没有一丝反应。 地动似已停歇,可地动的痕迹,尚留在沈无妄身上。 一块粗如儿臂,半尺来高的钟乳石,自下而上,穿透了沈无妄右胸。大股大股的鲜血,不断涌出,彻底染红了男人前襟。 沈无妄这是……死了吗? 江书后知后觉,想起刚才两人跌下绳梯,是沈无妄把她护在怀中。 不然,这根钟乳石,该是扎向自己…… 所以,是他为她而死? 江书嘴唇颤抖,两行泪水冲开她脸上的灰尘。 她不想有人为自己而死,可这一路走来,偏就是她,双手沾满了血腥! 不要,不要! 江书伸手,想要抹去沈无妄面上血痕。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去得体面些…… 冰冷的泪滴,落在男人脸上。 江书竟看到他睫毛微颤。 还活着? “沈大人?沈大人?”顾及着他的伤,江书不敢上手摇晃,只能带着哭腔一声声唤着他名字,“沈无妄!” “哈……” 男人吐出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 看着江书哭花了的脸,重回人间的沈无妄竟是吃力一笑,“谨娘娘,你可……真重啊。” 江书还哭着,“你……你……” 沈无妄虽还有呼吸,可江书查看了他的伤势,知道他这怕是…… 回光返照! 江书哭得更伤心了。 越来越多泪水,雨水一般落在脸上。 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他哭。 身体上麻痹的感觉慢慢褪去,涌上来的是深深的疲倦,和剧痛。 沈无妄:“别哭了……” 可知道男人这是要死了,江书怎么能止得住眼泪? 江书:“沈大人,你、你可还有什么话,要带给什么人?” 试婚丫鬟 第563节 “什么、什么话?” “人、人之将死,”江书哭得喘不上来气,“其言也善。沈大人若有什么嘱托,我拼了命也要为你办成!” 沈无妄微微一愣,知道江书这是…… 担心自己。 怕他死了。 他本想笑一笑。可钟乳石穿胸而过,到底伤到了肺腑,沈无妄笑着,也只是咳出一口血来。 江书哭得更厉害了。 沈无妄喘着,“当真……当真什么都肯做?” “当真!”江书攥拳,“沈大人可有什么放不下的人,本宫定会为你照顾……” “确有。” “沈大人请讲……” “若是什么都肯为我做,那便……”沈无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先扶我起来。” “什、什么?” 江书哭声噎住。 她仔细查看了沈无妄伤口,知道男人受了这样重的伤,定无生理。不愿他临死前平白遭罪。 江书抹了一把眼泪,尽量委婉道:“沈大人……不然就、就还是躺着吧。躺着……舒服。” 沈无妄:…… 他叹了口气:“看来,谨娘娘是不肯为咱家……医治?” “不是不肯!”江书急着道:“是、是……你的伤,我治不了。” 她没见过人被穿透了胸,还能活的。 江书:“沈大人,你为我而死。我、我会记得你……” “死不了……” 江书依旧悲戚。 死不了?那不过是男人一厢情愿…… 见江书不肯动手,沈无妄幽幽叹了口气,向江书:“既如此,谨娘娘你别转过身去,捂住耳朵。” “为何?” “照做……便是。” 江书只得答应。 见女孩乖乖转过身去,捂住耳朵,沈无妄用尽浑身力气,撑起身体。 那钟乳石长在地上,纹丝不动。 沈无妄只得抬起自己身子,重新撕裂血肉。 大石锋利的边缘与他体内的血肉、骨骼摩擦而过。 痛,太痛了…… “啊……呃……” 沈无妄忍不住,几次眼前发黑,可他知道若是失了知觉,怕就要功亏一篑。 只能自己咬牙死撑。 汗水浸透了墨发,贴在苍白的脸上,淡得没一丝血色的唇边,渗出鲜红血迹。 剧痛会带走力气。 沈无妄身上抖得厉害,依旧直不起身来。 他想着停下歇歇,一抬头,正对上江书惊恐的眼睛。 江书:“沈大人,你、你这是何苦?” 为何临死之前,偏要平白遭罪?! 第697章 沈无妄安心去吧 “沈大人……” 见沈无妄痛得厉害,江书又哭了,“我、我知道你不想死……” 这世间,哪有真正不畏死之人? 沈无妄这样的大宦官,是太监做到了头,虽也是伺候人,可也只用伺候鸿庆帝一个。 其下后宫之中,多少人看着沈无妄的脸色才能活? 也算是富贵已极了。 且现在这个沈无妄,和从前的他不一样了。江书见过他的宅子,知道他是极重享受之人。 这样的人,自然是舍不得死。 想活。 可……可人都被扎了个对穿,还怎么活? 江书扑簌簌地掉眼泪:“沈大人,你、你安心去吧……” 沈无妄:…… 他好痛,痛得不想说话。 可也听不得江书哭声。 沈无妄颤巍巍向江书伸出手,“扶我、扶我一把。” 那只手苍白、修长,指尖沾染着血迹。 江书一把攥住,感觉着男人手指的冰凉。却并不敢用力。 江书:“沈大人,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知道回光返照是有时限的。看沈无妄这副模样,江书真怕他,没说完遗言就断了气。 沈无妄痛得牙冠紧咬,颤抖的手指好像终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帮帮我……扶我、扶我起来……呃……” “沈大人何苦……”江书哭得不行,她捧着沈无妄的手,小心翼翼的,就像捧着易碎的珍宝,一点力气都不敢使。 沈无妄自然借不上力。 江书:“你何苦这样折腾自己?有什么未尽的心愿,我定会帮你,你相信我……” 若不是实在太痛,沈无妄真要笑一下。 这丫头,倔得可笑。 他摇了摇头,被汗水浸湿的发丝荡出汗珠。实在没力气再起身一步,每一口呼吸都极其席卷全身的痛,沈无妄强提起一口气:“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死不了。” 他声音淡淡的,听在江书耳中,却恍若惊雷。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沈无妄痛得有些受不住,声气愈发的虚弱,听在江书耳中,更减弱了他话中的可信度。 沈无妄:“只要你帮我,我的伤口……自会愈合。” “真的?” 沈无妄翻转被江书握住的那只手,掌心朝上。 江书看去,猛地瞪大眼睛。 刚才在浓雾之中,江书亲眼见到沈无妄掌心皮肉翻卷,鲜血淋漓。 现在…… 伤口还在,血液却已经结痂。 就似寻常人养上半个月的情况一般。 江书:“怎么会……” “因为我……是怪物。”沈无妄人还挂在钟乳石上,“我没力气了,帮帮我。” 江书人还愣着,却想起不久之前,沈无妄拿给崔皇后救命的蛊虫那一夜…… 那一夜他看上去也受了好重的伤,体内毒素翻涌。 若换了寻常人,怕早就死了。 可沈无妄还活着。 第二天看上去就恢复了大半。 江书本以为,他在骗她。 却不想…… 他竟真的,与寻常人不同。 江书靠过来,扶着沈无妄。 离得近了,更能看到他身上伤口的狰狞。男人痛得受不住,索性靠在江书身上,偏头埋进她肩窝。他喘着粗气:“帮我一把……” “好……” 江书下定了决心,移开眼睛,不再盯着伤口看。 她任沈无妄的手攥紧自己的手,另一只手扶住男人肩背,“沈大人,忍一下。” 沈无妄是个好面子的人,不愿在江书面前痛呼出声。他自己也用力,痛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身子却也只是稍微抬起来了一点。 试婚丫鬟 第564节 “歇歇……让我缓、缓缓。” 江书乖乖停了手。 她抬头,见沈无妄脸色苍白得吓人,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了,整个人如从冷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满头满脸都是冷汗。江书只觉心口一颤。 不管他是不是天赋异禀,当真死不了。 今日这么重的伤,都是为了救她…… 江书好容易忍住的眼泪,又有些泛滥。 偏她这一星泪意,正被沈无妄看到。男人抽着冷气:“不是死不了吗?别、别哭……” 江书:“忍不住……” “呵……哭什么呢?”沈无妄低笑,“都没事了。” 不过是吃些苦,受些痛罢了,以前又不是没经过…… 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她,哭了。 为什么要哭呢? 难不成是……是心疼自己? 沈无妄确觉得四肢百骸中,又有了力气。他攥了攥江书的手,吸引她注意,“帮我……” “好、好!” 江书擦干眼睛。 沈无妄:“我有些没力气了,你、你用力拉……把我拉开去,便好了。” 他张了张口,还不及再叮嘱一句“慢些”。 冷不防江书开始用力。 为了弥补,江书这一下子,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拉。 沈无妄受不住,“呃……” 他的声音都来自胸腔,挤出的气息都化作这一声痛呼。 到底是,在她面前,没能忍住…… 沈无妄只觉身子一轻,钟乳石离了身体。 他眼前却是一片漆黑。瞬间大量的失血,让沈无妄一瞬间失去视力。 这不是第一次,从前也是有过。 短则几息,长则……几月。 就像在溧陵的那一次…… 眼前完全沉入黑暗,是沈无妄最怕,也是最脆弱的时刻。 沈无妄记得,自己还很小的时候,一次为那人试毒,整整瞎了三个月。 那男人定是以为他不中用了。 小小的沈无妄什么都看不见,耳边能听见的,唯有那人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你怎么瞎了呢?瞎了,以后可怎么办?” 过了几日,他的眼睛还不见好。 那男人便愈加烦躁:“难道,这竟是好不了了?一个瞎子,一个瞎子……如何能?真叫人失望……” 在后来,他便和死狗一般,被拖进囚室。 一日三餐不曾短了他的。 可那吃食,却是被草草盛在托盘中,扔在地上。 看守他的人,想看他在地上爬行摸索。 畜生一般。 又是过去了很久。 连沈无妄自己都觉得,这次,怕是好不了了。 他摸到手里的吃食越来越差,甚至……摸到过死老鼠。 还有一次,他在饭食中,摸到了刀片。 锋利的刀刃一下子割开孩子稚嫩的手指,血涌出来,钻心的痛。 看守他的那些弟子,平日里都道貌岸然。可沈无妄知道,他们私下里怕他,憎他。 一边羡慕他不会死,一边说他是怪物,是古墓里爬出来的修罗、恶鬼。 可现在这恶鬼瞎了。 至高无上的主人、尊者,一眼都不曾来看过沈无妄。 他们于是愈发肆无忌惮。 “小妄儿,你猜猜,这暗处有什么?嘻嘻,给你的,全都是给你的……” 第698章 她连沈无妄都不相信了 那些弟子会扯着沈无妄的手,强迫他…… 握上寒冰、刀剑,又用他赤裸着、尚未愈合的伤口,去触碰盐水、辣椒粉,甚至是一些蚀骨的毒物…… 很久以后,沈无妄才知道,他受过的那些苦,那高高在上的尊者金仙,全都知道。 可他不发一言。 全不在乎。 从那以后,沈无妄极厌恶黑暗。 就连睡着,也要在身边留一灯盏。 他不知道,那暗处究竟有什么,也从来都不想知道。 知道自己这次是重伤,眼前的黑暗恐怕一时半会儿无法散去。沈无妄告诉江书真相,“我看不见了。” 江书早察觉出男人异样。 她小心翼翼扶着沈无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心口往下一沉。 地动初歇,也不知会不会有下一次。如今沈无妄伤成这个样子,又什么都看不见,他们两人还能出去了吗? 沈无妄:“若嫌累赘,你可自己逃生……我自有法子、有法子活下去……” “这怎么行?”江书断然拒绝,而且有些生气,“在沈大人眼中,我就是这样没用的小人?” “不、不是……”沈无妄虚弱苦笑,“只是……我看不见,怕耽误了娘娘的事。” 他说这几句话,已觉得耗尽了心力,身子软软地靠在江书身上。 他需要休息,需要慢慢愈伤。 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刻,沈无妄只听江书轻轻的声音:“别怕,我……我陪着你。” 见沈无妄闭上眼睛,江书有那么一刻,慌极了。 他不会是……死了吧? 知道看到男人胸口微弱起伏,江书才出了口气。 此刻才觉得自己身上也痛得厉害。 背对着沈无妄,江书检查了一下自己,所幸除了小贞为她留下的那一道创痕,剩余的不过一些青紫,没有大碍。 再看沈无妄,就凄惨得多。 就算肩上、掌心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可刚才那钟乳石插出来的大洞,却深可见骨。 在愈合之前,怕是男人连移动都难。 事到如今,江书也根本不敢再想出去、回宫的事。 也不知这一场大地动过后,鸿庆帝的恒山行宫还在不在。此处,距离盛京那么近,也不知盛京可否受到什么影响。彤妃肚子里的孩子,可还好吗…… 江书摇摇头,现在想不了那么遥远。 还是先顾着眼前,保住自己和沈无妄两条性命。 不过,沈无妄…… 他从前,与她那般亲近,都有了婚约,却也不曾告诉过她,他的特殊体质。 是……不相信她,还是? 江书叹了口气,对自己这样喜欢胡思乱想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压住情绪,到底不忍心看着沈无妄伤口就那样裸露在外,撕开自己内里裙摆,干净的一段,尝试着塞住那个不住流血的创口。 好容易处理完了伤口,江书却发现,沈无妄眉头紧拧,牙关也咬着。 竟是在发热。 不少人受了创伤后,都会发热。 若是在外面,江书自有法子给他把热度降下来。 可现在…… 江书打量着四周。 他们两人置身于地宫残垣断壁之上,三五步开外,一面倔强挺立的墙壁上,仅剩了最后一盏长明灯。江书走过去,吃力地把那灯从墙壁上雕刻的宫人像手中,夺了过来。 可惜,这坍塌的地宫里,除了一盏长明灯外,什么都没有。 没法子给沈无妄降温。 “呃……冷……”烧得昏迷的男人,发出一声低吟。 江书脱下沈无妄之前给的大氅,裹住他自己的身体。 试婚丫鬟 第565节 可男人烧得厉害,即便是这样,还是牙关紧咬,不住地打着摆子。 口中更是喃喃地,不知在说着什么。 江书凑过去细听。 “滚……闭嘴……走开……不、不要!” 倒好像是他在梦里跟什么人吵架。 江书直起身子,叹了口气。她扶住沈无妄,让她把头枕在自己大腿上,希望他多少能舒服些。 她口中说着不会扔下沈无妄一个人,心里也知道没了男人帮助,如今地宫里这种情况,已远远超出她的认知。 毕竟,娘从前教江书背的,都是画得完完整整的地宫图。可地动毁了地宫内的构造,现在她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可也不知道沈无妄要多少时候,才能重新看见…… 江书记得在溧陵时,那个沈无妄可是养了好久好久…… 若他一直看不见,她可有能耐,能带他出去? 没有食水,他又发着高热,他们两人在这地宫之内,还能熬多久…… 江书的手,贴在沈无妄滚烫的额头。如今,她一时出不去,才有心好好想一想,沈无妄为何要冒险下墓救她。 紫浔以为,沈无妄是贪图江书那点子报酬。 可江书自己知道…… 沈无妄要的报酬,是…… “谨贵妃,陪咱家一夜吧。” 现在想起男人那时说话的语气,江书现在还觉脸红。 可他没说过,要自己陪他做什么…… 或许,是陪他拷打犯人呢…… 至于之前沈无妄说愿和自己结盟,说是后宫波澜诡谲,两人可以相互照拂。 可自己一个后妃,需要固宠,往上爬,自然没错。 沈无妄做太监,如今也算是位极人臣,再也爬不上去了。他所求的,到底是什么? 江书的手,轻轻地为沈无妄额头擦着冷汗。 忽地,却被人一把攥紧。 “啊……” 一声惊呼堵在喉间,江书低下头,随即满脸惊喜,“你醒了?” 沈无妄脸色依旧苍白,更衬得他双目如冷夜寒星一般。 神情与平日里格外不同。 倒让江书想起初见的时候。她微愣,试探着:“沈无妄……” “是我。” 是从前的沈无妄的声音。 江书猛地瞪大眼睛,心头惊喜被她强行压下去。 不对,不是说这个沈无妄,永远都不会再醒来了吗?怎么…… “是我,我时间不多……”似乎是看透了江书所想,沈无妄苦笑一声,“我只能趁着他虚弱的时候,出来和你说上几句话。” 真的是他! 江书眼眶一阵发热,“我以为你、你不在了。” 沈无妄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倒希望我不在,这样就不用看到……” “什么?” “没什么,”沈无妄闭了闭眼睛,“江书,你听我说。他和我不一样,他是真正的恶鬼。” 这话,江书从前也听过。 现在的、真实的沈无妄是魔鬼。 可魔鬼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她。 沈无妄到底曾和江书那般亲近,看懂了她面上的迟疑。 他心口一致,随即怒道:“你不相信我?” 第699章 他想死,很久了 “自然不是!” 多日以来的思念,在真正看到沈无妄那一刻,化作泪水,夺眶而出。 江书忍不住伸出双手,抓紧男人双肩,“我没有、没有不信你。” 沈无妄了解江书,他看着女孩的眼神,语气沉沉道:“你不肯离开他,是不是?” “不,我……” 江书突然发现,当前的状况,堪称诡异。 连日来的相处,江书早已习惯了沈无妄是真正的一体双魂,可其中一个,似乎极端厌恶另一个,还让她离开他…… 江书觉得自己需要解释:“不是……我和沈大人,不是你想的那样?” “呵,江书……”沈无妄直接气笑了,“我与他一体同心,你和他如何,我有眼睛,自能看到。” “可是……”江书咬唇,“如今遇险,确实是他不顾一切,下来救了我性命。你、你要我如何离他远一点?” 她不是赌气,是真的想不明白。 沈无妄眸色幽幽。 他前襟已经被血浸透,一张俊脸,因失血而苍白,又因高热而浮起两片殷红。竟显得男人一张脸……格外妖异。 他伸手,抱了江书一下,让女孩小脸埋在自己未受伤的那一半胸口。 江书只觉血腥味冲鼻。 可她想念这个怀抱已经太久,不想分开。 只听得沈无妄声音自头顶落下,“把他留在这里,你走。” “这怎么行?” 江书挣扎着想起身,却被沈无妄抱得更紧。“把他封死在这里。” “不、不可以……” 沈无妄:“他想死,很久了。” 江书怕碰到沈无妄伤口,不敢用力挣扎。她额头抵着男人锁骨,几乎要哭出来,“可、可你呢?” 他们一体双魂。 可这身体若是毁了,灵魂自然一个不剩。 那样,沈无妄就彻底死了。 江书怎么忍心?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沈无妄的声音又快又急,“他体质特殊,血肉重生的能力十分骇人,若是这次困不住他,怕是往后更要……”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他死?” 江书不明白。 从她的角度看,沈无妄是个虽有时抽风,可也着实好用的盟友,会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跑来救她。 后宫格局瞬息万变,她希望有沈无妄帮忙。 江书微不可查地搓了搓手指。 她总觉得,刚才在自己怀中死去的小贞,血还沾染在她手上,怎么也洗不掉。 她不愿再沾上沈无妄的血,绝对不行! 沈无妄抱紧江书,不让她看他面上神情,“江书,你就从未想过,沈无妄到底相干什么?” 他想干什么? 江书还真未曾想过。他不就是个鸿庆帝身边第一等得用的大太监,掌管慎刑司吗? 沈无妄那个人,不过就是权欲重,贪图享受。他和自己合作,也不过是押宝,他还能想做什么? “他和他身后的那个人,你根本一无所知。”沈无妄颤抖着手指,攥紧江书肩膀,“彤妃不敢跟你明说,沈无妄也绝口不提。因为他们……不敢,他们害怕!” 江书一愣。 她一早便察觉沈无妄和彤妃两人之间的分为不对,总有一种欲言又止的感觉。现在细想想,是了…… 他们几乎从不敞开明说,他们身后的那个“主子”。 沈无妄:“那人所图甚大,且在后宫、朝堂、民间都经营多年,根本不是你能阻挡得了。” 他终于放开江书肩膀,逼她直视自己的双眼。 这一刻,江书务必确信,她眼前的,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沈无妄,和自己有婚约的沈无妄。 因为他眼中,有现在这个沈无妄从来都不曾有过的……悲悯。 江书猛地一愣,“那你呢?” “我也做不到,”沈无妄痛苦摇头,“可我会……尽力。” 他苦笑了一下。 他只觉自己现在连一缕幽魂都比不上,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尽什么力。 但至少……要让江书活着,好好活着出去。 试婚丫鬟 第566节 沈无妄:“江书,走吧。” 他叫她名字的声音,那样温柔缱绻。 “不要,我不走。”江书哭着,“我不能丢下你。” 她感受着男人身上的高热,“你、你们……还发着高热呢……” 沈无妄虚弱一笑:“走吧。我们两个,原就不值得。” “不,不是的。”江书摇头,泪水飞溅。 她日夜思念的人,近在眼前,让她如何能就这样割舍得下。 江书:“你值得的,你、你是……”我的全部。 “当真?”沈无妄眉毛因疼痛和高热而紧锁着,唇角却微微上扬,是一个饱含痛苦的微笑。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他眼底泛着猩红,下了狠心。 江书拼命点头,“是真的,我带你走!” “不,江书……” 沈无妄面上的温柔转瞬即逝,他换了一幅冷硬表情,“那年,在顾家,都发生了什么,你不记得了?” “什、什么?” 江书身子猛地僵住。 她不明白沈无妄的意思。可心底却隐隐浮现不祥的预感。 她清晰地知道,沈无妄接下来要说的话,她根本不想听。 一个字都不想听。 可沈无妄眼中黑沉的目光,此刻显得格外残忍。 沈无妄:“午时三刻,东北角耳房。” 江书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只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他在说什么,在说什么啊? 她最深沉、最屈辱,毁了她一辈子的秘密,他怎么会知道…… 沈无妄:“你那日……穿着和旁人一样的粗使丫鬟服侍,旧蓝色的裙摆都摩脱了线,却浆洗得十分干净。你手里,还端着一盘……” “不,不要再说了……你怎么会知道,你……”江书眼泪夺眶而出。 沈无妄薄唇一开一合,格外残忍。 沈无妄:“红梅珠香。” 江书看着眼前男人,身子摇摇欲坠。 她不再问为什么了。 因为她已经想起来了…… 沈无妄对着她,残忍至极地挑唇一笑,“那日的男人,是我。” “是我让你不要看,不许声张。” “是我承诺了一定会补偿……” 江书浑身颤抖,指尖一阵阵发麻。她只觉眼前景象翻转,甚至疑心是不是地动又来了。 最后,女孩挣扎出一句,“你、你……不是你,你不是阉人吗,怎么会、怎么会对我做出那等事儿来?” “因为……”沈无妄眼中痛惜神情一闪而过,为了掩饰,他笑得格外残忍,“我本不是太监。” “可,为何是我……” “没有为什么,不过因为你倒霉。还有……”沈无妄顿了顿,笑得邪气四溢,“我想找人开开荤。” 第700章 他想找人开开荤 “什、什么……” 江书后退一步,双腿一阵阵发软,不得不背靠着身后的断壁残垣,以支撑住身体。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沈无妄。 他说的这些……是假的吧?是说来骗她的吧?就是为了让她放弃,故意骗她…… 江书:“我不信,不是你……怎么可能是你?你明明、明明……救了我那么多次……” “是因为偶尔的愧疚。” “可是……” “还有,”沈无妄继续说着,“那日,我承诺了补偿你,却不曾去找你……” 本是因为幕亓一先一步把江书带走,沈无妄扑了个空。 可话到他口中,却显得格外残忍:“不过因为,你是个丫鬟,我玩过就忘了……” 江书身子摇晃。她再也承受不住,背靠着残壁,缓缓滑坐下来。 肩上的伤口被粗粝的砖石蹭的皮开肉绽,一阵剧痛。 可那痛,和心口的锐痛比起来,不过万一。 江书盯着满是碎瓦的地面,只看到沈无妄一双沾染着灰尘的官靴。 江书:“那后来,我入宫……你一直帮我,又是为了什么?” 谎言一旦开口,后面就容易说下去。 沈无妄:“甘太后喜欢你,我不过是为了讨好太后。” 他看见江书苍白着一张小脸,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连忙抢在前面说:“那些,都是骗你的。” 江书渐渐被黑暗的回忆所笼罩,说不出话来。 顾府耳房里那一个时辰,是她这辈子最黑暗的时刻。她像个物件一般,认人摆弄,在身上肆意地宣泄着兽欲,甚至不敢睁眼一看。 因为她知道,看了贵人的脸面,她怕就要死了。 她也不想这般卑微软弱,可当时的她为了活下去,就只能这样隐忍。被贵人欺辱了又怎么样?那不就是像她那样卑贱的人,合该承受的吗? 她本以为是幕亓一!她原以为是幕亓一!若不是幕亓一,幕亓一为何要救她? 现在她明白了…… 为什么幕亓一明明当着众人的面承认是他要了她,要她做试婚丫鬟,却又……处处提防她,不肯碰她。 原是如此……原来竟是这样。 江书闭上了眼睛,心里知道沈无妄说的,都是真的。 那个怀抱,那把嘶哑的嗓音…… 她一直不愿深想。 可从记忆深处浮现出的细节,一一对应。 江书嘴唇颤抖,手指无意识抠着身下的碎瓦,顷刻间就被扎得鲜血淋漓。 见血,女孩指尖的殷红看得沈无妄呼吸一滞。 他差点就要忍不住出言安慰。 可他不能……若是那样,便要功亏一篑。 对不起江书……沈无妄在心底一遍遍地说着……今生今世,怕是没机会补偿于你了。 但愿来生,还有机会,能再相见。 沈无妄说完,偌大墓室内,只下江书激动的喘息声。 胸口涌上撕裂一般的疼痛,沈无妄脸色一变,知道那个人怕是……要醒了。 他没时间了。 沈无妄:“你走。” 江书一动不动,好似没听见一般。 沈无妄吃力地压下撕心裂肺的咳嗽,强忍着痛意,“你不会还是舍不得……” 被说中了心事,江书双肩一颤,抬头。 她眼眶通红,面上却全无表情,静静看着沈无妄。 目光被泪水洗过,水晶一般澄澈。 看得沈无妄心口发疼。他原想再激江书几句,可到底不忍心开口。 半晌,沈无妄叹息:“若是你气不过,也可以……为自己报仇。”他苦笑,“无论是什么样的怪物,被扎穿了心脏,一定会死。” 男人染血的手指,指着自己左心口,“就是这里。” 他的声音,十分温和,仿佛在说着日常里一件极微小极繁琐的小事,而不是一条人命,他自己的命。 沈无妄:“江书,你放下我吧。” 江书笑了。 绝美的笑意自她唇边升起,就像黑暗的大海,终于升起了朝阳,绚烂无比,灼人眼目。 看得沈无妄一阵阵心痛。 若他们没有那样黑暗的过往,该有多好! 若他是一个真正的人,而不是丑陋的蛊虫和沾血的银针编造出来的假象,该有多好! 可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当断则断。 沈无妄:“杀了我吧。你亲自动手,为过去的自己……报仇。” 江书一步步上前。 试婚丫鬟 第567节 走得近了,她看清沈无妄眼中神情,已开始涣散。 他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江书微微一愣,声音很轻:“你要走了?” “嗯……呃……”沈无妄吃力点头,“他……要醒了。你快走,走吧。” 江书没有回答他的话。 反而伸手,轻轻合上沈无妄双眼。 江书:“再见。” 另一边。 一半身子像沉入冰湖,另一半身子宛若被人架在火上灼烤。沈无妄发着高热,意识时断时续。 他心里一阵阵发急,拼了命挣扎,不愿失去意识。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体内,那一缕残魂,依旧在觊觎着自己身体。 也觊觎着…… 江书。 可他今日受到重创,重生血肉愈合伤口需要巨大能量,他不得不被迫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 沈无妄睁开眼,便见到江书面无表情的脸。 女孩这样的神情……他还从未见过。沈无妄一愣,在他昏迷的这片刻时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江书神情看起来,这般的…… 疏远? 沈无妄动了动干燥得龟裂的唇,“……怎么了?” 江书:“沈大人,你醒了。”她指了指沈无妄胸口的伤处,“血肉已经开始弥合。你……真了不起。” 沈无妄仔细打量了一下江书神情,说不出的怪异。 他只觉有些莫名的心虚,吃力地撑起身子。 江书没来扶他。 待沈无妄坐定,江书才道:“沈大人,你知道如何才能出去吗?” 是自己愈伤的模样太过于奇异狰狞,吓到了江书?还是她心急想要脱困,只是因为被吓坏了? 沈无妄沉吟了片刻,“我只知道那条匠人偷挖的逃生通路。如今,那条路八成是已被震塌,不知那处还能不能出得去了。” “嗯。”江书点头,“那处离这里不远,我去看看。” 说着,她利落起身。 沈无妄人刚醒来,还有些发愣,“等等……” “怎么?”江书站定了,却是没回头。 沈无妄声音中带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小心翼翼,“你、你还会回来吗?” 第701章 她想他死 江书迟疑了。 她还能回到沈无妄身边吗?她也不知道。 若沈无妄没有受伤,两人也不是在这陵墓之中,没有食水,朝不保夕。 江书再也不想看见沈无妄了。 之前那个沈无妄说得对,他们……今生无缘。既是无缘,她也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瓜葛。 不然,她对不住曾经吃苦受难的自己。 可…… 现实的情况,就是她和沈无妄两个人,在这地底,不相互依靠,就一个人都活不下去。 再说…… 当年强迫于她的……不是现在的沈无妄。 他甚至……什么都不知道。 江书攥紧了手指,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我会回来。”她顿了顿,声音坚定,“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嗯……” 沈无妄从鼻间轻轻哼出一声。 江书刚要离开。 “等、等等……” 身后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 江书回头。 只见沈无妄用带血的手指撑着身后断壁,摇摇晃晃,吃力地站起身来。 江书皱眉:“你不好好休息,起来做什么?” “我、我……和你同去。” 江书皱眉。沈无妄很敏锐,好像……很怕被扔下。 可他不是死不了吗,怕什么? 江书摇摇头,“随你。” 沈无妄在她身后跟着踉踉跄跄,好几次因为腿软而踉跄着险些跌倒。 江书实在看不过,站住身子等了等,等男人赶上来,伸手扶住了他小臂,“小心些。” “嗯。” 沈无妄身上高热还未退干净,他乖乖地任江书扶着,心底好歹松了口气。 她还愿意理他,看来问题应该不大……吧? 两人身子挨在一块,相互搀扶着沉默地走了半晌。 沈无妄突然开口问道:“我刚才……可有说什么梦话?” 江书微微一愣。 感觉到身边男人正在偷偷打量自己的神情。 沈无妄:“就算说了什么,也是梦话,胡说的……你、你别信,好不好?” 声音软软的,竟是商量的语气……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哀求。 看来他真的很怕……很怕黑。 从前的沈无妄离开前,告诉江书他的秘密,“他怕黑。” 江书抿了抿唇,“没有。你刚才……什么都没说。” “哦……”听上去,沈无妄像是放心了。 他没再多问身边,往前走了两步,却突然双腿一软,整个人跌在地上。 江书被他扯得身子一偏,险些也跟着摔倒。 她下意识地选择了…… 松手。 看着沈无妄就这么摔在地上,江书后退了半步。 江书:“沈大人,不要紧吧?” 虽是关心的话,语气却……十分疏离冰冷。 沈无妄心口一滞。他愈发笃定,江书现在……很烦他。 是被他怪物的模样吓到了,还是?总是,现在的江书和他昏迷之前的,判若两人。 沈无妄在心中苦笑一声,声音嘶哑道:“若不喜咱家,娘娘也可自行离开。” 江书摇头,冷静道:“只有你我二人同心协力,方都能活得下去。再说,本宫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无论如何,这次若没有沈无妄,她江书一定会死在下面。 现在情况虽然也没好太多,可至少,崔皇后是活着出去了。 江书也算是……不虚此行。要是真的死了,至少也算死得其所。 却……不想和他死在一起。 想着,江书深吸了一口气,向沈无妄伸出手:“沈大人,我们一定出得去。” 沈无妄坐在地上,往日里高出江书大半个头的男人,此刻只能无力地仰望着她。女孩的手伸到他跟前,片刻后,沈无妄摇着头苦笑了一下,“不必。我自己可以……”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撑着起来,慢慢站起。 一颗心却不住地往下沉、往下沉。 他身子好了些,早已没那么虚弱,刚才那一下,只是为了……试探江书。 还真被他给试探出来了。江书……不愿靠近她,她不一样了。 沈无妄起身,也不再需要江书搀扶,低着头跟在女孩身后。 江书大概能猜测到沈无妄在想什么。可此时此刻,她不愿多想,也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 从前有多心疼从前的沈无妄,现在就觉得自己有多么愚蠢。简直就是一把年纪,都活到了狗肚子里。竟对一个毁了她一生,差点害她去死,事后又把她忘得干干净净的男人动情。 还真是…… 江书只希望自己能把这一切,统统都忘个干净。她不想面对了。 试婚丫鬟 第568节 身后,沈无妄的叹息声响起,江书装作听不到的模样。 两人找到那扇尚未完全塌陷的窄门,推开,只见那之后,一路向上的天井坍塌了半边,绳梯也彻底断绝。 两人是出不去了。 江书出了口气,胸腔憋下去,靠在身后断壁上。她看向沈无妄:“沈大人可还有旁的办法?” “没有了。”沈无妄摇头。 江书皱眉,细细思量娘教她背的那些地形图,知道这后陵里本应还有旁的出路。可一场地动下来,也不知背毁了多少。如今,想活着,也只能一一试试看。 想着,江书打定了主意,“沈大人,此路不通,就只有另寻出路。我知道后陵西南角还有一处,可直通外面,沈大人可要随我一试?” 她满心想的,都是出去。 一抬头,却见沈无妄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自己。 江书:“怎么了?” 沈无妄轻轻笑了,“你……并不想带我一起,是吗?” 江书抿唇不语。 从情感上来说,她确是不想。 可是…… 江书:“你可以和我一起出去。只是……” “只是什么?” 江书深吸一口气,所幸直言:“只是沈大人那报酬,本宫怕是给不了了。” 她一想到男人那一句“陪我一夜”,就浑身僵硬,心口郁痛,根本不愿意承受。 她现在知道了,沈无妄根本不是太监。他要她陪她一夜,天知道他到底是要干什么?是不是……包藏祸心! 江书就算出得去,也不打算再实践这个承诺。不,就算她出得去…… 她真想一辈子不再见他! 江书:“沈大人,如何?” 沈无妄长久看着江书,轻轻笑了,“你根本不想带我出去。你想……我死在这里。谨娘娘,对是不对?” 第702章 获救 江书静静回视沈无妄。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就算知道眼前的男人是无辜的…… 可他几乎有从前的沈无妄全部的记忆,却从未想过要告诉她真相。 江书轻叹:“怎么想,都随你吧。” 竟是装也不装了。 沈无妄闻言,轻笑一声,“好……谨娘娘,你……你好得很。” 想起那男人的话,“妄儿,你离了父王……身边定会寸草不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谁会真心接纳一个怪物呢?” 果然……是这样吗? 沈无妄眼底划过一丝戾气。 江书后退半步,“沈大人,你不要想着出去以后,还能对本宫如何。” 沈无妄抬眼,咬唇笑了一下。 既然江书认为他是那样卑鄙无耻,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那他……也可以是。 沈无妄:“咱家出去后要怎么样,恐怕谨娘娘也管不了。” “本宫自然有法子,”江书静静看向沈无妄,与之对峙,“沈大人,本宫或许没有把握一击毙敌,可……玉石俱焚,本宫还是会的。” 沈无妄皱眉。 江书这是……厌恶他? 他身形一动,刚要再解释些什么。 一道明亮的天光,自上方射下,利剑一般劈开眼前的黑暗,也刺得江书几乎又要流出眼泪。 她已经,和沈无妄一起仰面,向上看去。 外面,天已经大亮了? 高高的、遥远的,通道尽头。 露出崔四娘的脸。 有救了! 崔四娘看清地下的两人,面上紧绷的神情一松,向下喊道:“紫浔和皇后我已接到。谨娘娘,沈大人莫急,我现在就着人清理出口,放下绳梯。定会好好救你们上来!” 江书身子一软,几乎要耗尽力气,晕厥过去。 崔皇后带来的人不多,却都是镇北王麾下的精锐,动作利落,速度极快,没一会儿就清空了通道里的障碍,放下绳梯。 崔四娘还有些不放心:“可要派人下去,背娘娘和沈大人上来?” “咱家无事,”沈无妄声音淡淡的,“派人下来接你们的谨贵妃吧。” 他冷淡的语气,崔四娘不觉什么,一旁裹着毯子的紫浔却是一愣。 她被沈无妄推上绳梯的时候,分明觉得,沈大人那股架势,都可以为谨娘娘去死。现在,怎么…… 她摇了摇头,不再多想。或许沈大人也受了伤,没力气了吧? 好半晌,江书才在军士的帮助下,重见天日。 沈无妄随后上来。 两人苍白如鬼的脸色,彻底暴露在阳光下。 沈无妄身上大片的血迹,更是吓坏了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寻常人若出这么多血,怕早就死了。这沈大人…… 看懂众人眼中惊异,沈无妄不耐:“不是我的血。” 众人听闻,都暗自松了口气。就说嘛,没人能流那么多血,还存活下来。 若有,也不该是人,合该是妖怪吧? 唯有紫浔暗自心惊。她记得清楚,自己出去后,这地宫里除了崔皇后和江书,应该再无旁人了。沈无妄这是……杀了谁? 可见江书面色平平,没有反驳的意思,紫浔也不在吭声。 无论如何,她和崔皇后能活着出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旁的,就不再想了。 崔四娘见人都救漆齐了,便向江书交代道:“思宜虽神智未清,到底也是我们崔家的女儿。我会……带她回家。” 江书点头,“皇后娘娘已完成了她作为皇后的责任。” 崔四娘点头,眼眶微红,“是……她做得很好。” 说着,一旁的崔皇后自紫浔身后冒头,一片的天真无辜。她扑过来,“娘!” 江书和崔四娘同时苦笑。 崔四娘伸手爱怜地拍拍崔思宜的头,“这孩子,是太想她娘了。” 江书点头。 崔皇后似乎知道自己要走了,过来飞快地抱了江书一下,往她手里塞了个硬邦邦的东西,“娘,别忘了思宜。” “好。”江书看着崔思宜,自她两人相识,江书还是第一次在皇后脸上看到这么无忧无虑的神情,不加丝毫掩饰。 她为她高兴。 崔思宜往后,定能海阔天空! “思宜,好孩子。”江书伸手为崔皇后整理头发,不敢触碰她脸上鸿庆帝打出来的伤口,“你可是……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孩子,往后一定要万事随心顺义,好好活着。” 安顿好崔皇后,崔四娘看向江书。 她隔在江书、沈无妄二人中间,挡住沈无妄视线。 崔四娘:“谨娘娘,地动是大事,行宫里乱做一团,尚未有人察觉到您踪迹。如今……您还回去吗?” 江书微微一愣。 她明白崔四娘的意思,是叫她不要回宫。 一阵风吹来。 料峭寒意中,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江书忍不住仰起头,眯着眼睛,感受着照在她脸上的光线。 从地底那暗不见天日之处,爬回人间。 江书容许自己放肆一会儿,她畅想着自由自在的日子,畅想着…… 紫浔过来抓住江书双手,恳切道:“娘娘,跟我们一起回北疆吧。” 崔四娘也诚恳道:“如今朝中奸臣当道,后宫也不安宁。皇后娘娘不在中宫,怕后宫顷刻间就会起纷争。咱们那位好皇帝,不提也罢。他宠幸奸妃,丧权辱国,割让北疆百里城池给朝国。怕是想扶那朝国女子为后!日后后宫只会更为凶险,谨娘娘您还回去做什么呢?” 江书感受到沈无妄视线越过崔四娘,向自己看来。 想着自己进宫多年,想护着的人,一个都不曾护住。 前头的沈无妄也催她离开,走得远远的。 可是…… 江书收回目光,看向崔四娘,“劳驾姑母送我回宫。” 虽早猜到江书意图,崔四娘叹了口气,仍觉不忍。“娘娘对我崔家有大恩,无论娘娘怎么选,崔家都会鼎力相助。” “多谢。” 试婚丫鬟 第569节 崔四娘:“镇北王府定会竭尽全力,助娘娘登上凤位!” 江书微微一愣,随即微笑:“好。” 她要的,远远不止皇后的位置。不过,崔家若能在这上帮她,那也极好。 一旁,沈无妄却是目光一沉。 江书不肯离宫,也不肯跟他走,原来是为了…… 做皇后! 第703章 小顾氏 感觉到沈无妄眸光阴鸷得可怕,江书抬眼,直接与其对视。 江书:“本宫要回宫了。沈大人可先回自己府邸好好养伤休息。” 这竟是要与他撇清关系了! 沈无妄目光阴沉得怕人,他笑了一下,“娘娘承诺的报酬,说不给就不给了,总要有个说法。” 就知道他还在纠结这个,江书绕开崔四娘,走到沈无妄身边,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句什么。 沈无妄眼睛猛地瞪大。 他似笑非笑,看向江书:“娘娘当真好手段!” 江书:“成交吗?” 她刚才对沈无妄说:“沈大人,我知道你不是太监。你也不想咱们那位皇帝也知道吧?” 竟是学会了威胁,还是亲自威胁他! 沈无妄气到想笑。 他也真的笑出了声。 明亮耀眼的日光下,沈无妄双手后撑,扬起头。日光闪烁,照得他的笑容让江书根本看不清楚。 沈无妄:“好。” 那男人到底说得对。他不能付出真心,若是付出了,也只能拿来喂狗。 经历了一番挫折,江书才被崔皇后送回她本应该在的恒山行宫。 此刻地动已过去了六个时辰。 行宫所在的位置极好,那么一场地动,竟也只坍塌了几个无足轻重的小阁,压伤了四五个宫人,鸿庆帝毫发未伤,却是被吓坏了。 根本没注意到江书不在宫中。 地动停歇的第一时间,鸿庆帝就顺手带上了当时和他一起的朝贵妃,仓皇逃回盛京。 彤妃被留下来,等第二波。 见到江书平安归来,身上虽有伤却不严重,彤妃长出了口气。 她和江书坐上安排好的马车,回京。 一路上,两人看到京畿道上,不少人都被地动震塌了房舍,受伤、破产者不计其数,有人坐在道边哀号。 江书皱眉。 彤妃:“别担心。朝廷会赈灾。” “未必。”江书眉头未松,她压低声音,“咱们这位皇帝自登基以来,这已经是第二次地动,恐怕……他不想宣扬。” 彤妃一愣。 几年前那次地动,也是在皇陵附近。 恐怕鸿庆帝会引以为耻。 可…… 彤妃:“难道,他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 “首先,他看不到。”江书冷酷道,“其次,之前那次地动,他也不曾赈灾。不过是幕亓一恰好驻守在附近,才出手帮忙。这次,他慌乱之中,连守灵的卫队都调动了。怕是……没人帮这些百姓。” 彤妃也自觉得揪心。 她是从花楼里爬上来的,自然知道这人间,数不尽的疾苦。 可她和江书随身的卫队人数太少,不敢停下资助灾民。 只得在心中暗自盘算,待回宫之后,差心腹过来多少救济着,方才觉得心里过得去。 两人默默对坐了一会儿。 江书:“沈大人……” 彤妃低头,“是、是他盘问我,我才出说你的行踪。” “你做得对。他不来,我就死了。” 彤妃闻言抬头,眼中闪过亮光,“可你早知道地下凶险,为何不一开始就请他同去?” “不熟。”江书淡然道别,“怕麻烦别人。” 彤妃一阵无语。 她还记得,沈无妄急匆匆找来的时候,那副表情,可不像和她不熟! 见彤妃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江书:“你从前,和沈无妄在一处,可知道他的事?” 这是……对沈无妄产生了兴趣? 终于…… 彤妃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仿佛是替江书担心,可又莫名觉得…… 有些欣慰。 彤妃:“是,同在一处。可他一贯不与我们一起,他的事,我知道的本就不多。” “这样……”江书点了点头,“那么你呢?” 猝不及防转移话题,让彤妃吓了一跳,“我?我什么?” “你自己的事。”江书定定看向彤妃,“你来这后宫,为了生下皇子。可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后面那位,是要图谋些什么?” 若说彤妃自己有图谋,江书相信。 她是要为自己搏出一个太后之位,天下供养。 可她那位“主子”呢? 不会真的觉得,自己仅凭一个幼帝,一个太后,就能控制朝臣了吧?再说,他哪儿来的自信,觉得做了太后以后,彤妃还能听他的?他就不怕彤妃反水,反过来制衡与他? 江书静静看着彤妃,等她的回答。 彤妃眸光一闪,“我……我只知道主子让我做妃嫔,生下男孩。剩下的,一概不知。”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看来彤妃是真的不知道,或者知道,也不想说。 江书没再追问。 “谨娘娘,你打探这些,做什么?”彤妃小心翼翼。 “没事。”江书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回到宫中,崔皇后就像一阵风一般逝去了。因她落葬不吉,引发了地动,鸿庆帝不愿叫人提起她,更如江书所料的那般,不曾派人去赈济灾民。 还是江书与彤妃私下里凑了点钱,想要帮忙。 江书找了幕亓一过来。 如今再看幕亓一,她心中早不是早年那些不平与愤恨。 幕亓一一开始喜欢的就是万吟儿,和她江书没有关系。他不曾伤害过她。 江书把东西包好,塞进幕亓一手里,“幕大人帮本宫做件事。” 幕亓一:“是。” 江书细细交代了布包里的银子数量,叫幕亓一带出宫去,给那些灾民,帮他们重建家园。 “娘娘慈心,”幕亓一点头,“我武安侯府也会出一份。” “多谢幕大人。” “娘娘,你与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江书点点头,目送幕亓一去了。 如今,她还有很多事要忙。 从恒山行宫回来,据说朝贵妃被地动吓到了,犯了心悸之症,回京一路上都抱紧鸿庆帝胳膊,哭的梨花带雨。 回宫后这几日,鸿庆帝也是一直陪着她,半步都不曾踏出朝华殿。 朝野间已经有了传闻,说是皇帝宠幸朝贵妃,怕是有封异国女子为后的打算。 可这是……混淆血统的大事,如何能成? 朝野间议论纷纷。 同时,顾刚则认下的义女,顾青翎因要求鸿庆帝赐婚与她,也在这一日进宫了。 如今,皇后凤位空悬。 顾青翎跪在宫门口:“臣女求见谨贵妃娘娘!” 第704章 顾氏投诚 这小顾氏不知是顾刚则从何处寻来。 试婚丫鬟 第570节 她眉眼之中,与顾如烟有那么几分相似,一双大眼却不似顾如烟那般英气,反倒十分柔婉。 纤细的腰肢裹在浅绿色的衣裙里,柳枝一般娇软。 娉娉婷婷地跪在永寿宫门前。往来宫人行过,小顾氏头都不抬。每有人看她,她便羞得满面通红,眼看着便要低头垂泪。 永寿宫内。 江书自从后陵回来,身上还有些伤尚未好全,便有些不愿理事。 阿翘进来,忿忿道:“娘娘,这小顾氏当真不懂事!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那么大刺刺跪在咱们宫门口,倒好似是咱们如何苛待了她似得!” 江书浅笑,“若是皇后娘娘还在时,也轮不到她如此闹我。” “所幸,”阿翘拍拍胸口,“那顾氏是许婚给武安侯世子的。这么个心机深沉的,若是要入宫,那可好了!” “罢了,”江书摇头,“去好生请她进来吧。” 她从斜靠着的贵妃躺椅上起身,按了按太阳穴,打起精神头,“为本宫梳妆。” 阿翘倒有几分迟疑,“娘娘,您真的要见?若是按奴婢说,不见也罢!瞧她的样子,便不似一个安分的,不若……让她找旁人去吧。” 昔日里,鸿庆帝说的是,叫小顾氏进宫拜见皇后,请皇后为她和武安侯府世子幕亓一指婚。 名正言顺。 可如今,皇后不在了,后位空悬。 这个小顾氏,却知道进宫来找江书。这真是…… 莫非,她代表的是顾家、顾刚则的意思?是要站队到江书这边? 顾刚则…… 想起那个阴鸷的老人,江书下意识皱眉,不愿与之为伍。 还需得慢慢再想想。 江书向阿翘:“把人带进来吧。” 江书梳妆毕,出来时小顾氏已经到了。 她低眉敛袖,见了江书,连忙下跪问安,“臣女顾青翎,给谨贵妃娘娘请安。” 行礼姿态十分柔美,身子如弱柳扶风一般。 “快起来。”江书面上也挂上了恰好好处的微笑,“本宫身子乏,不能亲手扶你,顾姑娘勿怪。” “臣女不敢。” 待顾青翎抬头,江书仔细打量后赞道:“当真生得花容月貌,光彩照人。”她含笑,“幕家世子真是好福气。” 顾青翎脸红,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娘娘惯会笑话人的。” 一番寒暄到此,已算是差不多。 江书切入正题:“顾小姐这般人品相貌,顾相又是位极人臣。若按本宫说,根本无需入宫求这个赐婚。该叫那幕家世子亲自上门求娶才对。” 这边是问顾青翎,为何执意要入宫。 幕亓一拒婚顾如烟的事,曾经闹得沸沸扬扬,给了顾家好大一个没脸。 可那都是过去式了。 再说,后来顾如烟也入了宫,做了四妃之一。 虽说她这个顾妃做得一点都不快活,但至少,在外人眼中,她是得了一条通天的好出路。 江书:“顾家女,素来不会唯唯诺诺。顾姑娘与令姊的脾气不像。” 这也不过是场面话。 谁料江书一说完,那顾青翎一双眼睛却是红了。 要哭? 江书皱眉,“这又是怎么了?” “臣女自知和如烟姐姐比不得。如烟姐姐是顾相嫡女,自幼爹娘、阖族上下,一齐宠着长大。臣女却……”她顿了顿,很难启齿的模样。 江书:“不愿说出口就不要说了,顾姑娘只记得当下光明灿烂,就都好了。”她也事不关己,根本不愿听。 顾如烟确非要说:“臣女不说,娘娘想必也知道。臣女不过是顾氏旁支女,自幼便养在乡下宅子里,最是个没人疼爱,孤苦无依的……” 江书:…… 她只得安慰道:“顾小姐什么话?如今顾小姐自己不说,谁又看得出来呢?顾相认你为嫡女,你就是!” “可臣女自己知道不是。”顾青翎似乎还在为过去伤心。 江书却不明白,她说的这些,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江书让顾青翎自己慢慢哭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问道:“你不愿意嫁幕亓一,你想入宫。对吗?” 顾青翎前夕的身子微微一颤,猛地抬头,一张小脸全白了,“娘娘,臣女……臣女不敢!” 这副模样…… 是真正地被说中了心事。 知己知彼,江书笑了。“顾小姐,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顾相的意思?” 顾青翎咬唇,脸上渐渐浮现红霞,一副羞涩模样。 江书看着眼前女子做作,只觉好笑。 如今,崔皇后薨逝,后宫之中后位空悬。有资格上位的,不是她江书,便是朝贵妃金妍熙。 这个当口,顾家居然要送人入宫。 像是也想就着凤座易主,分一杯羹。 顾刚则老谋深算,知道若是直接送女入宫,怕是这好不容易寻出来的顾青翎,也要如她姐姐一般,遭鸿庆帝忌惮。 故而想了这么个迂回的主意。 江书:“你要本宫如何帮你?” 顾青翎:“娘娘……” “若真有事相求,便打开天窗说亮话。”江书起身,“不然,本宫累了……这便为你指婚。” 这句话似是真的惊吓到了顾青翎。 她再次“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膝盖重重磕下。 江书光听着声音就觉得很痛。 她拧眉:“你这是做什么?” “求谨贵妃娘娘垂怜!青翎不敢欺瞒娘娘,家父……顾相确是生了旁的心思,希望能送臣女入宫、入宫为妃。” 江书鼻间哼一声,“以顾相之能,大可以直接去请陛下纳了你,何用得着你来本宫这里另跑一趟?” “爹说、说……怕那朝贵妃势大,臣女抵挡不住。爹让臣女唯娘娘马首是瞻,毕竟、毕竟……娘娘是从咱们顾府出来的。” 顾青翎此言一出,一旁阿翘大喝一声:“放肆!” 这个顾家小姐失心疯了不成? 竟敢在江书面前,用这般语气,瞧不起她的出身?! 疯了,真是疯了! 谁知江书并不动气:“顾相好谋算。可本宫为何要帮你?” “因为娘娘与臣女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朝贵妃!” 顾青翎顿了顿,再次磕头,“爹说,不能叫异国女子为后,混淆血统。朝贵妃,是我们所有大盛女子的敌人。” 第705章 皇帝动了心思 顾青翎这一番大气凛然的话,江书听着却却无感觉。 她心里清楚地知道,鸿庆帝……算不得一个好皇帝。 他好弄权,好享受,草菅人命,行事荒唐,又心狠手辣。 朝贵妃金妍熙的出身,他清清楚楚知道,却依然选择为她割让北疆疆土,封她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 可见,鸿庆帝口中的“规矩”,都是用来压别人的。 他自己不但不会遵守,还常以破坏、践踏为乐。 江书看向眼前的顾青翎,“你年纪小,岂可随意揣测圣心?” “臣女不敢。” 江书笑了,她看她敢得很。 “既然你有这么大的志向,本宫少不得要成全你。”她笑着,对顾青翎勾了勾手指,“附耳过来。” 片刻后,顾青翎离开江书,一张小脸羞得通红,“娘娘此言,可能当真?” “当然是真的。你若有心,便是试试吧。” 顾青翎走后。 阿翘走过来,满脸忧色:“娘娘,那小顾氏一看,便不是个安分的。您真允她入宫?” 江书笑了:“本宫允如何,不允又如何?顾家存了这个念头,不是她也会有旁人,一定会塞人入宫。” 昔日的顾家,在后宫中有太后和顾妃,如日中天。 如今,两人一起薨逝,势力已大不如前。 顾刚则岂会这般眼睁睁地看着家族败落? 和一心只想为女儿报仇的顾夫人比,顾刚则心中,只有权位。他要送女入宫,继续家族的荣光,谁也拦不住他。 阿翘:“可是……这顾小姐,若真入了宫,怕是往后……” “她投诚的那些话,本宫一句都不信。”江书轻笑,“不过,她是盛国人,天然便会站在本宫这边。就算她要反水投靠朝贵妃,怕是朝贵妃也不敢相信。”她顿了顿,目光有神,“朝贵妃与本宫不同,她就只敢相信朝国人。” 试婚丫鬟 第571节 鸿庆帝几次三番借故减除朝贵妃的朝国羽翼,到现在朝贵妃都没能培养出真正听命于自己的新势力。 只因她不信盛国人,谁都不信。 这就注定了她要争后位,也是步步维艰。 另一边。 顾青翎走出永寿宫,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那个谨贵妃说的……太过于,生猛。 寻常好人家女儿,如何做得出来? 可…… 顾青翎一抬眼间,远远地竟见到鸿庆帝,坐在高高的肩撵上,一路行来。 日光灼灼地照在他肩上。 皇帝通身的金银宝饰,闪耀着常人终其一生,难以企及的光芒。 只一个照面,顾青翎瞬间决定…… 肩撵行到跟前,前面开路喝道的太监见顾青翎愣愣地出现在道路中间,拧眉喝道:“快躲开,没见到皇上来了吗?” 顾青翎站直了身子,回头。 日光也一样洒在她的脸上、肩上。 与顾如烟有几分相似的面容,让鸿庆帝一瞬间愣神。他虽然不喜欢顾如烟,可从未想过叫她去死。她死了,他也曾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愧疚。 毕竟是表妹。 如今,再看到顾青翎…… 鸿庆帝在肩撵上向前探身,想看清楚一些。 谁料顾青翎一见皇帝,就一脸的震惊害怕,居然连行礼都忘了,转身就跑! 浅绿色的腰带,把她的纤腰束得细细的。腰带下坠着珠玉,随着顾青翎奔跑动作,碰撞着发出轻响。 “等等……” 鸿庆帝开口。 身边太监一看,眼珠一转,瞬间无数的心思掠过心口。便也跟着大喊:“皇上叫你站住呢!诶!别跑!” 可越说是皇上,那女子就跑得越是厉害。 鸿庆帝忙令人放下肩撵。 可到底动作慢了些,待到皇帝双脚着落在地,顾青翎早就跑得没了影子。 太监还在大喊:“来人,去带那女子回来!” “混蛋!” 鸿庆帝抬脚,直接踹得太监“噗通”倒地。 皇帝:“喊什么喊?那女子通身的装束,一看便不似宫中人。定是你把她给吓坏了!” 太监被踹得摔倒在地上,嘴唇磕破,鲜血直流。 不敢怒,不敢言。 只能含糊着:“是、是,都是奴才的错!” 同时左右开弓地扇着自己耳光。 鸿庆帝再一眼都不看他。他有心去追刚才那惊鸿一瞥的姑娘,可…… 还是罢了。 鸿庆帝:“去永寿宫。” 满脸是血的太监猛地一愣,奓着胆子:“皇上,不去朝华殿吗?朝贵妃差人来请了好几次……” 鸿庆帝冷冷看他一眼。 太监汗毛倒竖:“起驾!去永寿宫!永寿宫!” 鸿庆帝看得清楚,刚才那女子,就是从永寿宫跑出来的。 到了永寿宫,如常一般与江书说了会儿话,鸿庆帝假做不在意地问:“刚才自你宫中出去一个绿衣女子,可是你娘家亲戚?” 江书心中暗笑。 她娘家哪里还有亲戚?鸿庆帝又怎会不不知道? 这么说,还不是为了打开话匣子? “回皇上的话,臣妾家中无人了。” “那是……” 江书故作不解,吊了鸿庆帝好一会儿胃口,才悠悠道:“臣妾想起来了,那可不就是顾相的女儿,进宫是为了求臣妾给她指婚武安侯府的。说来,也都是皇上的恩典。” “是她……” 鸿庆帝啧了一下,“你可指婚了?” “还不曾。”江书浅笑,“此事也需问问武安侯府的意见。幕家世子性子倔强,若不好好开解,只怕顾家妹妹婚后也不会幸福。” 鸿庆帝多看了江书一眼,“你这句妹妹,叫得当真好听。” 江书明白鸿庆帝意思,微微一笑。 这个顾青翎,做的倒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好。 皇帝已经对她有了想头,只剩下…… 鸿庆帝:“那你便好生问问幕家,若那幕世子无心,倒也不必太强求了。别委屈了那女子。” 江书笑道:“是。” 她有些忍不住:“臣妾也不过一说。幕世子年轻时虽做过些荒唐事,可到底如今年岁渐长,岂能一直都不娶妻?顾氏女,依臣妾看,性子和婉,是个极好的。” 鸿庆帝:…… 有些话皇帝能做,却不能说。他一拂袖子,“那随便你!” 顿了顿,鸿庆帝又道:“那小顾氏,何时再入宫,你差人知会朕一声。” “倒也不必那么麻烦,”江书笑了,“臣妾托她回顾府帮臣妾取些东西,她啊,明日就来。” 第706章 争出一个后位 听江书这样说,鸿庆帝终于心满意足。 可随着心满意足而来的,还有些许对江书的愧疚。他冷落谨贵妃很久了,谨贵妃会伤心的吧? 想着,鸿庆帝:“今日,朕就……” 江书强忍下拧眉的冲动,不易察觉地瞥了门口一眼。 几乎就在同时,永寿宫的小太监自门外进来,语气竟带着哭腔,“皇上,谨娘娘,朝华殿的大宫女来咱们永寿宫门口哭喊着偏要往里面创,小的们拦不住啊!” “竟有此事?”鸿庆帝面上现出不悦神情。 还是江书温柔体贴识大体:“皇上,朝华殿的人办事一向最稳妥的,今日这般失态,会不会是……朝妹妹的身子又不好了?” 江书这样一说,鸿庆帝立时急了。 他看向江书,愧疚地:“谨贵妃,朕……” “皇上快去吧。”江书憋住笑,亲自搀扶着鸿庆帝起身,“朝妹妹身子弱,万一真的因为见不到皇上,一时哽住了,出点什么事儿,臣妾都跟着心疼。” 一阵风似得敷衍走了皇帝,江书才起身舒了口气。 身边阿翘赶上来,扶着江书手臂,“娘娘,这小顾氏,还真有几分能耐。” 江书点头:“没小瞧了她去。” 她吩咐阿翘,“去寻一件本宫的旧物,找人送去顾府上,让顾家小姐明日进宫一趟。咱们这样说,她自己就明白了。” “是。” 阿翘答应着去了。 另一边,顾府。 顾青翎收了江书的东西,好好地送走了办事的小太监,面上浮现出满意的笑。 顾刚则看到:“青翎,事情可是有眉目了?” “爹,”顾青翎甜甜叫道,“谨贵妃召我明日进宫,想来……便是成了。” “呵呵……”顾刚则这几日年轻了不少,满面红光,“那个谨贵妃出身低微,不过是我家曾用过的粗使丫鬟。她肯帮你,也是为了叫你帮着争那后位。” “女儿知道。女儿和那谨贵妃,也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你明白就好。”顾刚则看向顾青翎,“爹好容易把你从那地方带出来,你可千万不要叫爹失望。” “女儿不会的。”顾青翎目光与顾刚则在半空中对撞,“爹,女儿定会为顾家,争一个后位回来。” “不亏是我的女儿,有心气。” 顾刚则捻着花白的胡须微笑。 细看,他那把胡子,原是到了年纪,白的多黑的少。 可如今,竟是黑白相间,远远看上去,呈现很有光泽的黑灰色。 失去妹妹和亲生女儿,固然让顾刚则痛苦不已。可他也算是当世大儒,知道这世间穷通有定,否极泰来。 这不,就叫他拜上了真神。 一夕之间,虽妻女俱亡,可却有幸得了主子不老心法的真传。顾刚则本就有功夫底子,几日练下来,真就觉得身子恢复了年轻时的轻灵康健,竟是越活越年轻了。 没人能抵受得住这般的诱惑! 谁不想重回少年时? 试婚丫鬟 第572节 如果曾经的顾刚则还有过些许犹豫,可…… 就在前日,他新纳的爱妾,竟被诊出了身孕! 他又能有孩子了! 顾慎那个不孝子,不肯听他的话,除掉景瀚,不要紧。 他可以再生一个,完美、听话的儿子。 更要为儿子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 后位! 就算是轮,这后位也该轮到顾家女来坐了! 想着,顾刚则得意点头微笑。 “可是爹,”顾青翎的声音响起,“女儿听说,如今的皇帝,最喜欢家世低微,性子好拿捏的女子。女儿出身顾家,怕是……就算是入宫,也容易被皇帝忌惮。” 尤其一个顾如烟,已是有了前车之鉴。 顾刚则摇头:“青翎,你的性子,与如烟不同。如烟自幼被我娇宠太过,性子太倔强了些,不怪皇帝不喜。可你不同,你定能得皇帝的宠爱。至于家世……”顾刚则笑了,愈加得意,“这后宫之中,出身低微的女子,已经太多了。得宠的朝贵妃、谨贵妃、彤妃,哪个不是出身不清不楚?只有你,我既赋予了你顾家的门楣,你天生便与她们不同。男人啊,同一种口味吃得久了,总是要思变的。你说,是不是?” “再说,你这个身份……说高也高,说低也低。谁都知道,你并非我顾家嫡女,这也是在给你留足圆转的余地。你可明白?” “女儿明白了。女儿定会为爹爹争回一个后位!” 至于那个天真地想要拉拢她的谨贵妃江书…… 不愧是小门小户出身的,竟真以为她顾青翎堂堂顾家小姐,会和一个试婚用的丫鬟联手。 简直是…… 笑话! 不过她现在需得好生敷衍着谨贵妃,等她爬上去了,再一脚踹开!嘻嘻! 第二日。 顾家二小姐顾青翎奉召入永寿宫。 江书关起门来,与她细细密密地说了大半日的话,才打开宫门,放她出去。 临走时,顾青翎一脸柔弱不安:“谨姐姐,这……真的行吗?” 江书笑着,伸手为顾青翎整理脸颊边的碎发,“好妹妹,若是没有昨日皇上来永寿宫探问你的消息,本宫也不敢给你出这样的主意。如今,皇上心中,分明就是已经有了你。” “谨姐姐……”顾青翎依旧扭捏作态。 “不过呢,”江书面上笑容稍淡了些,“这后宫里美人儿多,皇上跟前日日都有新鲜面容。妹妹今日若狠不下心来,日子长了,皇上便也淡了,忘了。妹妹就只好嫁去武安侯府了。不知妹妹可愿意?” 顾青翎咬唇,下定决心的模样。“我、我知道了……” “那便快去吧。迟了,只怕等不及。” 看着顾青翎淡青色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江书微微一笑,转身回宫。 阿翘:“娘娘,真就这样纵着她去?” “有何不可?人家可是先来投诚,已是我们这边的人了。” “可是……” “阿翘,”江书对她一笑,“我知道你担心此女一旦入宫,会生出什么旁的想头。” “是奴婢多虑。可现在,各方人都在盯着后位……只待皇后丧期一满,怕是新后马上就要上位。顾家这个当口往宫里塞人,说不是为了后位,奴婢不信。” “本宫也不信。”江书笑意愈深,“不过,本宫有法子,让她一入宫,就只能站在本宫这边。” 第707章 撞上了朝贵妃 另一边,顾青翎得了江书的授意,脚步急匆匆地赶往—— 御花园里的荷花池旁。 说是鸿庆帝今日定会在此经过,她要趁热打铁,让皇帝知道自己是谁。 顾青翎对自己有信心,只要皇帝试过一次,定会对她念念不忘。 然后,便是入宫,封妃,得宠,封后……这一条光明大道。真是想一想,叫人能直接从梦里笑醒。 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都在今日一搏了! 顾青翎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态,一步绕过遮阴的柳树,姿态娴雅地转向荷花池。 此刻是刚刚开春,到底还是春寒料峭,顾青翎又是为了追求腰肢纤美,穿得极薄,又近水边,她不觉身上已有些发冷,打了个寒战。 再忍忍,再忍忍就能见到皇帝。 那泼天的富贵与荣耀…… 谁知,转过最后一块巨大的太湖石,顾青翎一下子愣住了。 湖边玩赏的不是皇帝,是—— 朝贵妃! 这是顾青翎第一次见到这位朝国妖姬。只见她一个侧颜,是极艳美的一张脸,让人一件难忘。 不怪皇帝宠爱。 可朝贵妃的美,带有些许攻击性。面对皇帝时或许瞧不出来,可鸿庆帝不在的时候,朝贵妃垂下的眼底,便自带着一丝冷意。看上去很不好惹的模样。 顾青翎想起顾刚则打探来的消息,说此女出身,不过朝国女奴。 是被鸿庆帝看上之后,才被抬高的身价,封为了个什么公主。 呵…… 原本也不过就是污泥一样的女人罢了! 顾青翎自己出身本也不高,甚至儿时也过过几年苦日子。不过是如今被顾刚则给寻了出来,认为义女,才一步登天。 她的富贵来得太容易了。 便觉得天底下所有的好事,合该都来的这样容易。 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朝贵妃,堵在她得宠的半路上。 这朝贵妃定然也是听闻了皇帝回来的消息,半路截胡的! 顾青翎不甘地捏紧拳头。 怎么办?难道要绕路,放弃这次机会? 避开朝贵妃锋芒? 不…… 谨贵妃刚才说了,皇帝明明心中有她,今日想见的人,也定然是她。 若她现在放弃…… 别说皇帝怕是失望,就算是谨贵妃,看她没用,下次也未必愿意再帮自己。 想着,顾青翎干脆一咬牙,身子转出了太湖石。 被朝贵妃一眼看到。 朝贵妃在宫中没那么多耳目,还不知道昨日永寿宫宫道上发生的小事故,不知道眼前的青衣女子是谁。 她朝着身边宫女:“让她躲远点,别耽误本宫看风景。” 被残雪封着的荷花池根本没什么好看,朝贵妃也不过是心里不爽快,来寻个无人的地方发发呆。却偏不得安生。 朝贵妃的宫女派过去,却不见那青衣女子退开。 反倒听到那边隐隐传来争执之声。 引得金妍熙冷冷望过去。 她自入宫那一日,便是受宠嫔妃,合共上下无人敢忤逆于她。今日,总算给她见到了。 金妍熙起身拂袖:“没用的东西,本宫亲自去看看!” 远远地看着朝贵妃带着众侍女逶迤行来。 顾青翎紧张得一颗心噗通噗通直跳。可想到自己求的就在眼前,她咬唇,逼迫自己站稳身形,向朝贵妃行礼:“臣女顾氏青翎,见过朝贵妃娘娘。” “顾氏青翎?” 朝贵妃想了想,才反应过来顾氏是谁。 不就是前头死了的那个顾妃的家人吗?他们家……已是江河日落,不成气候了。 想着,朝贵妃先就存了轻慢的心,冷冷问道:“你耗在这里不肯走,是要做什么?” 顾青翎柔柔弱弱地行毕,“娘娘这话,臣女不懂。” 她心中激动,说话有些微颤,听在朝贵妃耳中,只觉此人矫揉造作,不怀好心。 朝贵妃:“不懂?你爹娘在家中,没教过你规矩?” 这话便是说顾青翎没教养,已是极重的话了。 可顾青翎不在乎这些,她只想在这里等到鸿庆帝来,来看到她。 故而顾青翎咬了一下嘴唇,“娘娘,为何这般折辱家父?” “折辱?”找贵妃冷笑,“是你在此挡了本宫的路,你倒污蔑本宫折辱你?”她顿了顿,目光中带了一丝狐疑,“是有人派你,给本宫找事儿来的?” “臣女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朝贵妃没了耐心,“走开,别烦本宫,本宫饶你。” 她身边的宫女也对着顾青翎频繁使着眼色。 最近,朝贵妃身边的朝国人死了不少,贵妃日日郁郁寡欢。 又恰巧赶上了恒山地动。 朝贵妃真是吓坏了。回来后,连日噩梦不断,只是梦见叫自己送下去殉葬的那四个朝国侍女,挨个儿回来找她哭,“娘娘,为何把我们孤零零留在那地下?再不得返乡?” 试婚丫鬟 第573节 “那陵墓塌陷,我们都被压在下面,好疼!娘娘,我们好疼啊!” 朝贵妃夜夜吓醒,冷汗淋漓。 这几日正是心绪不好的时候。她是不愿与顾青翎多计较,是顾青翎的福气。 还不快走? 可顾青翎不能走。她柔柔弱弱,却是直接顶撞了回来:“回娘娘的话,臣女今日也是奉召入宫,不可就这么擅离。” 朝贵妃的怒火一点即着,“你奉谁的召,故意来找本宫的不痛快吗?” 此刻只能抬出江书。 顾青翎继续柔柔弱弱:“是、是谨贵妃……” “好啊,”朝贵妃咬牙,“果然是那个贱人……” 她私下里没少骂江书贱人,可如今却是当着顾青翎的面直接骂了出来。 顾青翎立刻一幅受惊的模样,捂着心口,“娘娘、娘娘,你……你咋么可以……这般羞辱谨娘娘?” 朝贵妃:…… 她疑惑地看着眼前女人,觉得她……不会是有病吧? 朝贵妃:“你是江书的人?” “臣女不是!只是为谨娘娘打抱不平……” “呵,打抱不平也轮不到你!”朝贵妃心烦透了,一挥手叫人上来,想要拉扯着顾青翎离开。 谁想,两个宫女刚刚触到顾青翎手腕。 这女子居然大喊着:“娘娘饶命!” “噗通”一声 整个人摔进了荷花池! 第708章 她是江书派来的 初春的莲花池,表面还覆盖着薄薄的冰层与积雪。 顾青冷这一下。 “咔嚓!” 砸碎冰层,整个人跌落进了水里! 冰冷的水瞬间就从四面八方涌来,缠住她的四肢,还妄图钻进她的口鼻。 “救命、救……” 几乎是顷刻之间,顾青翎身上便冻得僵了,好像千万根针一齐扎入四肢百骸,痛得刺骨。 她拼尽全力,也只扑腾了一下,重又跌落回水中。 看得一旁的朝贵妃呆住了! 她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大宫女。 那宫女也吓得快要哭了,向朝贵妃无奈地摊开双手,“娘娘,奴婢不曾推她……” 另一个宫女显然更关心顾青翎死活:“娘娘,这人……要不要救……” 朝贵妃本来就对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顾青翎,更别说,她言语之间,竟带出……她是江书的人! 看着浮着碎冰的水面上,一圈圈荡漾开的涟漪。 朝贵妃皱眉:“是她咎由自取。不必管。” 这么冷的天气,这么深的荷花池,她没第一时间派人施救,那个顾氏青翎必死无疑! 朝贵妃心头稍微畅快了些。 可她也不愿在明知道死了一个人处欣赏什么风景了。 白皙优美如玉雕的手在半空中轻轻挥下,“我们走,回宫。” 朝贵妃姿态优雅地转过身,织金的裙摆在半空中只是一荡…… 下一刻。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皇、皇上……” 小径尽头,鸿庆帝背着手,也不知静静地站了多久。 想必是早就把这一幕,从头看到了尾。 朝贵妃眼中闪过瞬间的慌乱,她很快就柔弱地按着胸口:“皇上为何一言不发,吓死、吓死臣妾了……”朝贵妃柔媚的声音,在冰冷的荷花池上荡开,“皇上,臣妾心慌……” 她赌鸿庆帝什么都没看到,赌鸿庆帝不会在乎。 不过是个臣子的女儿罢了。 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 可紧急着,鸿庆帝:“先救人。”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眼底闪过一丝怒意。 对朝贵妃的献媚视而不见。 “皇上……”朝贵妃有些慌了。 鸿庆帝冷冷地看着她,一挥手:“来人,扶朝贵妃回朝华殿歇息。”他又转向朝贵妃,顿了顿才道:“你好生在朝华殿带着,等朕去看你。这几日,没事就不要出来了。” 朝贵妃猛然一惊,“皇上?” 他这是要把她给……禁足? 可她、她究竟做什么了啊?不过是个臣子之女,再说,明明是她冲撞自己在先! 朝贵妃心中一阵阵发急。 她知道,现在自己在盛国内廷,根本就还未经营出人脉。唯一能仪仗的,就只有鸿庆帝的宠爱。一直以来,皇帝对她,也确实不错,是后宫里独一份儿。 可如今,竟要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禁足于她! 朝贵妃脑中轰一声炸裂。 这女人、这莫名其妙的蠢女人,定是……江书那贱人派来的! 那女人坑死了自己的侍女还不算,一定要把她金妍熙置于死地! 想着。 “噗通”一声。 朝贵妃膝盖一软,软倒在地,她哀哀戚戚地哭叫:“皇上,臣妾不知犯了什么错,惹了您的厌弃!” 鸿庆帝只是看向一边,手下侍卫正跳进结冰的荷花池,营救顾青翎。 见皇帝不说话,朝贵妃更加心惊。 她眼中带上了泪意,“皇上,是、是那位顾姑娘冲撞臣妾,她又一时不小心落水,她……臣妾我……” 可说来说去,朝贵妃都知道,自己躲不开谋害顾青翎的嫌疑! 她再说不下去,索性身子柔柔弱弱地向后倒去。 朝贵妃的宫女适时地冲上来,扶住贵妃。“皇上,我家娘娘自从恒山行宫回来,身子就一直不适。今日也正是因此而悬心,方才心绪不好,又被冲撞……” 鸿庆帝的目光终于移到了朝贵妃身上。 这艳丽如牡丹的女人,是目前他在这宫中最为宠爱的…… 她的坏脾气,想必也是自己纵容出来的。 想着,鸿庆帝心底稍微柔软了些。 下一刻。 “哗啦——” 侍卫抱着顾青翎出水。 鸿庆帝看向顾青翎。 年轻女子身上的衣裳全湿了,胸口上甚至还窝着一块碎冰。她脸色冻得青白得瘆人,没了血色的嘴唇不住地打着颤。 看得鸿庆帝也一样心生爱怜。 偏巧着顾青翎死里逃生,被捞上来时神智还清醒。恰好听到了朝贵妃宫女说的那句话。 顾青翎挣扎着:“皇上,臣女没有……臣女是世家女,知道厉害轻重,岂敢、岂敢冲撞贵妃娘娘……” 她一边说,一边抖。 一绺湿透了的头发,漆黑的蛇一般,逶迤地垂在胸口。 顾青翎:“求皇上、皇上明鉴!臣女……臣女可以死,却不能平白被人这般、这般诬陷……” 她弱弱地哀哭着,“皇上,别叫臣女蒙冤……” 顾青翎到底是顾刚则精心选择、调教出来的女儿,一句句说的都是自己委屈。 却一字不提朝贵妃。 给贵妃和皇帝,留足了面子。 说罢,顾青翎再也受不住,最后看了鸿庆帝一眼,就这么晕了过去。 面前两个晕倒的女人,鸿庆帝皱眉:“把朝贵妃送回她自己宫中!” “是!” 众宫女只得扶起朝贵妃。 皇帝身边的太监,试探着:“皇上,那这位顾姑娘,可要通知她家人,进宫来接走?” 鸿庆帝看了顾青翎一眼,“不必了。” 试婚丫鬟 第574节 “那将她安置在……” “送去万辰阙,朕的宫中。”顿了顿,鸿庆帝:“召太医过来!” 顾青翎受惊、落水,她又本是弱质女流,这一下子,便发起了高热。 太医为她灌下药去。 “可这位姑娘的高热,乃是心火,只得发作出来,便全好了。” 顾青翎十分瘦弱,躺在床榻上,就只有窄窄的那么一小条。因高热,她原本苍白的脸上,渐浮起红晕,比之朝贵妃,更有一番娇艳。 鸿庆帝刚看了一会儿。 不妨外面有太监禀报:“皇上,朝贵妃心疾发作,请皇上去看看!” “她又怎么了……” 鸿庆帝起身刚要走。 冷不防衣袖被昏睡着的顾青翎抓住。 “大胆!” 随侍的太监叱喝出声。 顾青翎人还未醒,自然听不到。她只是紧皱着眉头,口中喃喃念叨着:“冷……好冷,我好冷……抱抱。” 第709章 顾家真是没脸没皮 当日晚些时候。 顾青翎避着人耳目,又出现在了永寿宫。 江书一看她脸上神情,就知道,事情成了。 顾青翎喜滋滋向江书行礼:“臣女多谢娘娘……” “谢本宫做什么?”江书扶她起来,含笑仔细打量顾青翎一张娇羞不自胜的小脸,“是你自己争气。本宫听说,你今日也十分凶险,怕是,受委屈了?” 说到此,顾青翎眼圈一红,“娘娘,臣女险些被那朝国女人害去了性命!” “竟有此事?”江书皱眉,“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娘娘不知道?”顾青翎把自己对上朝贵妃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个清楚,“臣女还以为,那朝贵妃是故意的……” 说着,她抬起双眸,一眨不眨地看向江书。 与朝贵妃遭遇,顾青翎自己也不是没有疑惑。 是她运气不好,还是……有人指使?有人……根本就不想让她入宫得宠,要借着朝贵妃的手杀她? “这不好说,”江书坦然地与之回视,“朝贵妃不简单。她一个异国女人,能在宫中行这专宠之事,这宫中定然不少她的人,也不知她是如何得到的消息。”江书一笑,“不过,定然不是从本宫这里。” “为何呢?” “若是从本宫这里,她该知道,今日你去荷花池边,有皇帝的授意,她定不敢这样放肆。” 看江书坦荡的样子,顾青翎依旧有些将信将疑。 紧接着,江书又担忧道:“不过,只怕是……这次的事情后,那朝贵妃定是盯上你了。” 顾青翎一惊。 是啊…… 她今日这一出,虽是自己暂胜,把皇帝留在了身边。 可到底,朝贵妃也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自己还没名没分。 顾青翎攥紧了手指,她很快反应过来,“娘娘,臣女自知今日孟浪!可那朝贵妃胆敢辱骂娘娘,臣女实在听不下去,才……” “这么说,你倒是为了我?”江书含笑。 顾青翎一咬牙:“是……” “你这孩子,为了本宫,可把朝贵妃得罪狠了。”江书柔声道,“你往后,可怎么办呢?” 顾青翎:“臣女若有幸能侍奉在娘娘左右,就是臣女最大的荣幸!” “本宫自然会护着你。你是如烟的妹妹,就是本宫的妹妹。” 两人互表忠心毕,顾青翎方才施施然离去。 看着她背影,阿翘忍不住冷哼一声,“明明是她自己要攀附皇恩,却说得好像是为了咱们娘娘……” “那是顾氏在表忠心呢,”江书轻笑一声,“你不用理会。” “可是娘娘,咱们真就安排她进宫?” “不急,”江书笑了笑,“若是现在就叫她入宫,未免也太便宜了些。” “依娘娘的意思?” “且等等吧。” 顾府。 顾青翎喜气洋洋:“爹!事情……成了!” “当真?不愧是我的女儿!” 顾青翎羞涩地笑,“皇上今日说,要为我封嫔。” 只是个嫔…… 顾青翎:“爹爹,这个位份,是不是有些低了?” 毕竟,江书、顾如烟她们,一入宫便是妃了。 “不低,”顾刚则捻着胡须,“只封你为嫔,为的是你的姐姐。” “爹?”顾青翎一愣。 “你姐姐顾如烟,一入宫便封为妃。如今,她已是去了,你这个妹妹,如论如何也不能越过她去。以示尊敬,明白吗?” 顾青翎低头想了一会儿,“女儿明白了,可是……” “在家里,你我是父女至亲,有什么话就说,不要总做这般小女子情态。” “可是我听说,姐姐当日并不受宠……” 提到顾如烟在宫中过的日子,顾刚则长叹了一口气:“她是不受宠,我知道。可如今陛下和你说这些,不过就是提点你,莫要步上你姐姐的后尘。你自己也要记住。” “是……” “烟儿性子过于刚直,你不要学她,你要柔顺。一个出身高贵的女人柔顺,比出身低微的女人柔顺,更有力量。你明白了没有?” “爹爹教训得是,女儿已是懂了。”顾青翎蹲下身子行礼,“爹爹,那我们现在……” “等着吧,等着宫中的旨意。” 说到此,顾青翎脸上才真心实意地浮出笑意,“好!” 第二日,幕亓一得传召,光明正大地进了永寿宫。 好半晌,才得出来。 众人都知道他这是要被赐婚了,纷纷聚拢过来,口中只说恭喜。 幕亓一却不与任何人招呼,出了宫,径直打马离去。 众人议论纷纷:“不是要被赐婚了吗,怎么还一脸不高兴?” “谁知道?据说,幕大人要娶的,正是先头顾妃的妹子!顾妃当年,可不就差点要嫁了他?真是缘分……” “什么缘分?当年顾家就是被幕大人拒婚,结果现在竟想再来一次。顾家真是……没脸没皮。” 一天之后,指婚的圣旨传入顾府。 顾刚则、顾青翎满脸喜意地出来接旨。 可下一刻,却纷纷瞪大了眼睛。 “什、什么?”顾刚则难以置信,“皇上、谨娘娘当真是这么说的,这圣旨……没有错吧?” 传旨太监含笑:“顾大人说笑了。这就是皇上与谨娘娘的原话。咱家再透露一句,谨娘娘说,这怕就是……圣上的意思。” “可、可是……” “怎么?”传旨太监面色微沉,“顾大人是怀疑咱家乱说,还是怀疑……?” “不敢!” 这话越说越不像了,顾刚则连忙打断。 他只得阴沉着脸,“老臣接旨!” 传旨太监走后。 “啪!” 一记耳光,重重落在顾青翎脸上,把她打得跌坐在地。 顾青翎痛叫:“爹!这、这是怎么回事?!” “别叫我爹!”顾刚则脸色阴沉得可怕,“你那日,到底做了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你竟敢欺瞒于我!” “怎会?女儿说的都是真的!皇上真的、真的幸了女儿,还说要封女儿为嫔!” “呵呵……”顾刚则气得笑出了声,“可若你说的是真的,皇帝真的要了你身子,那这圣旨怎么会、怎么敢……” “依旧把你指婚给幕亓一?” 第710章 让幕亓一娶皇帝的女人 顾青翎身子一抖,急得眼中流下泪来:“爹,女儿不知道,女儿真的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她哭了几声,猛地想起,“爹,会不会、会不会是那谨贵妃搞的鬼?” 试婚丫鬟 第575节 顾刚则微微一愣。 他阴沉着脸来回踱步,“可你不是说,她已经完全相信了你,站在她那边?” “是……可是……” 如今这件事从头到尾,到处都透着诡异。 鸿庆帝幸过她,此事江书知道,朝贵妃怕是也知道了。阖宫上下,该知道的,怕是都知道了。 如今这种情况,江书依旧把顾青翎指婚给了幕亓一。 皇帝就允自己幸过的女人,嫁给旁人的男人? 幕家也是勋贵世家,就能容得下世子娶一个皇帝幸过的女人? 就算被皇权压着强按头,到底娶了,可顾青翎在武安侯府能过上什么样的日子,不用想就知道…… 定是好不了了。 顾青翎脸色苍白,身子瘫软在地。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入宫,”顾刚则声音嘶哑狠厉,“我不管是你是跪着哭求那个谨贵妃也好,还是去求皇帝也罢,去!去求他们收回成命!你不能嫁给幕亓一!” 他好不容易从旁支分家里面寻了个人品样貌皆出色的女子,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幕亓一! 想着,顾刚则真恨不得踢瘫软在地的顾青翎一脚,“去!快去!” 当日,顾青翎就哭哭啼啼地,又一次跪在了永寿宫门外。 可这次,无论她再如何哭得楚楚可怜,永寿宫的宫门,都以“谨贵妃要护着彤妃养胎”为由,关得死死的。 顾青翎又去求见皇帝。 可万辰阙不是她想进就能进的。 一顿哭闹,什么都不曾换来。 眼看着天色晚了,宫门就要闭锁,顾青翎被人赶出宫去。 她路过朝华殿。 只听得殿门口几个宫女大声调笑: “还当是什么人呢,不过是个侯夫人。谁知道她这样的女人,人家武安侯府容不容得下呢?” “可不?也不瞧瞧自己什么模样,竟妄想入宫……” “当真异想天开!” 顾青翎脸色羞红。她急着走,脚下却偏一个踉跄。 众宫女看了,更是笑得大声。 手中抓的一把瓜子,都洒落了一地。 顾青翎又羞又忿又怕,却不得不快步离宫。 回到顾府,又少不得顾刚则一顿喝骂。 顾刚则:“定是你得罪了谨妃!” 江书的性子,他知道,看着柔柔弱弱,与世无争的模样,实则最为倔强,睚眦必报。 “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言语间叫她窥出了破绽去?” “不会的……”顾青翎哭得发晕,只觉得太阳穴里一抽一抽地痛,“明明说好的,都是说好的……” “那就怪了,不是谨妃崇中作梗,难道是……” 顾青翎一愣,“爹,你说,会不会是、是……” “是谁?” “朝贵妃?” “是她?”顾刚则皱眉细想。 如今,江书虽也占着贵妃的位置,可到底不如朝贵妃受宠。更何况她失了孩子,据太医院的太医说,谨贵妃的身子伤的有些厉害,近几年都以养身为上,怕是绝了母凭子贵的可能。 与她要好的彤妃,恩宠也大不如前了。 谨贵妃应该是正需要人手帮扶的时候。 她岂会自断手脚? 可若是朝贵妃…… 顾青翎进宫不过半天,就得罪了朝贵妃。此事极有可能是她从中作梗。 顾刚则拧眉,烦躁道:“争不过那个朝贵妃,也是你无能!” 顾青翎只是哭,什么都不敢辩驳。 就这样受了几天的煎熬。 终于有一日晚上,顾府上来了客人。 那是一个蒙面的女子,压低声音:“奴婢从永寿宫来,要见二小姐。” 无论这几日关起门来,顾家人如何咒骂江书,现在也不得不好生接待她的来使。 人被领进顾青翎院中。 摘掉面纱,顾青翎认出,来人正是伺候在江书身边的贴身侍女,叫什么…… “阿翘姐姐,”顾青翎声音带了哭音,“这、这可叫青翎没有颜面活下去了。” 阿翘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顾青翎房中陈设,心中暗自有了打算。 这个顾家二小姐,怕是出身不高,却刻意要附庸风雅。 房中陈设一应镶金嵌玉,华贵得不行。 细看,却全是堆砌,无一丝雅意。 阿翘收回目光,平静道:“娘娘担心顾小姐,特意使奴婢来看望,顾小姐别说这等让人灰心的话,还不到最后的时候呢?” 顾青翎心口一滞。 什么是最后的时候? 等她上了幕家的花轿,叫人抬进幕亓一的洞房。 那才是最后的时候吗? “若真到了那时候,青翎也唯有一死……”顾青翎痛哭出声。 阿翘也不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哭完。 发泄完情绪,顾青翎冷静了些:“阿翘姐姐,你帮我上覆谨娘娘,臣女顾青翎若是无福伺候在娘娘身边,那便……只有一死了!” “顾小姐竟这般决绝?若要按奴婢说,那武安侯府也是好去处……” “臣女唯愿一死!”顾青翎悲愤不已,“臣女不知如何得罪了就谨娘娘,娘娘不叫臣女进宫伺候……” “唉……” 阿翘沉沉叹了口气,“娘娘就知道,顾小姐怕是会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 顾青翎眨巴着眼睛,好像突然在绝望中,抓到了一丝希望。 阿翘:“还是不说了吧。娘娘不许奴婢说,她说只要顾小姐心里觉得好过,就让顾小姐恨她便是了。” 顾青翎自然从这话中嗅出了非同寻常的味道。“臣女怎么敢怨娘娘?” “可顾小姐方才还说……” “臣女是怨自己无福,不敢怨娘娘的!阿翘姐姐,好姐姐,求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算要死,也让青翎做个明白鬼!” “唉……总归是……谨娘娘说自己无能,护不住顾小姐。是朝贵妃怂恿着皇上,说名分不好听,到底要把您送去武安侯府才算了事。” 顾青翎气得怔怔的,“她这是胡说!” “娘娘也知道朝贵妃就是不愿您进宫,可皇上宠幸她,愿意听她的话,有什么办法?”阿翘苦涩道:“谨娘娘为你争,反倒吃了朝贵妃一顿辱骂,现在是气得病了,才不方便见您。” “娘娘病了?如今可好些了吗?那朝贵妃着实气人,可惜、可惜……”顾青翎哭的厉害,“可惜臣女既无福侍奉娘娘,也不能斗倒朝贵妃,为娘娘报仇!” 说着,她放声大哭。 “顾小姐,你若是这样想,可就……”阿翘眸色深沉,“怕是可就要辜负了娘娘一番苦心了!” “什么意思?” 顾青翎眼睛猛地一亮! 第711章 没什么父女深情 阿翘只是静静望着顾青翎,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看得顾青翎一颗心从绝望的深谷,爬上希望的高峰,重又跌落下来,竟好似就这么被阿翘一个宫女拿捏住了。 半晌,阿翘微微一笑,“顾小姐,我家娘娘说,你不是个简简单单就能认命的人。我家娘娘不忍看你后半生就这般磋磨下去。顾小姐,你可愿拼死一搏?” 屋内灯火闪烁,映在阿翘眼中。 也映在顾青翎眼中,越烧越旺。 知道自己不过是顾家远方旁支的庶女,天生有幸,模样儿尚说得过去。 这般的美貌,顾青翎自幼就心高气傲。 从前没有机会,现在,被顾刚则接到了京中,又被这天下最尊崇的男人幸过,距离皇妃之位,一步之遥。 顾青翎当然要紧紧抓住! 她深吸一口气,看定了阿翘,“阿翘姑娘,青翎的心事,全凭娘娘做主了!” 说着,她竟不顾顾家小姐的尊贵,向着阿翘倒身便拜! 试婚丫鬟 第576节 阿翘一面在心中叹服江书对顾青翎预判的准确,一边连忙伸手扶住,“奴婢怎么受得起顾小姐这一拜?快别折煞奴婢了!” 她扶着顾青翎端端正正坐起,才道:“娘娘也是可惜了顾小姐这般人才。可如今,那朝贵妃闹得厉害,她岂不知顾小姐若是嫁去了武安侯府,怕是日后都没有好日子过了吗?她怕是清楚的很!” 阿翘压低声音,“现在,宫中流言四起,都说顾小姐得了皇上青眼。这事情,武安侯府定会知晓。顾小姐若真的嫁了过去,就算侯府一时不敢把顾小姐怎样,可往后的日子,怕更难了。娘娘的本意,就是让顾小姐入宫,她对顾小姐您,喜欢的紧呢!” 顾青翎激动:“臣女知道谨娘娘疼我!” “可不是?”阿翘道:“可朝贵妃的面子,皇上不能不给,何况,赐婚的旨意已下……这事情不好办了。” “虽是不好办,可娘娘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阿翘双手按着顾青翎肩膀,把着急得想要窜起来的她按回座椅上,“是,娘娘聪慧,想出了个法子。只是有些委屈顾小姐,不知顾小姐肯不肯。” “是什么法子?”顾青翎顿了顿,“不管娘娘叫臣女做什么,上刀山下火海都好,臣女愿意!” 得了这句话,阿翘微微一笑,“娘娘怎么舍得顾小姐吃苦?顾小姐附耳过来,奴婢细细说与你知。” 好半日,阿翘才离开顾青翎院子。 顾刚则也没睡。 等阿翘一出来,便派府里地位最高的嬷嬷过去给阿翘打赏,变着法儿地打探江书的意思。 阿翘对顾家的赏赐照单全收,把那嬷嬷塞过来的大荷包塞进了左边衣袖里——右边刚塞满了顾青翎赏的好东西。 只是阿翘拿了钱,脸上笑着,嘴却严:“谨娘娘的意思,奴婢都一五一十说给了你家小姐知道。回头问小姐便是了,总之是好事。” 嬷嬷不敢为难,只得好好递送阿翘出去。 同时,顾刚则唤了顾青翎来,“那个江书派人来,都说了些什么?” “爹爹……” 跳跃闪烁的灯光下,顾青翎面色有些阴晴不定,眼神也看不清。她垂着头,声音细细的,“是来告诉我,我不能入宫,都是朝贵妃挑唆得皇帝。” 顾刚则长叹了口气。 知道现在后宫中,能动摇皇帝心意的人,怕就只有朝贵妃。 顾青翎犯在她手里,也只能算是自己倒了大霉。 “知道了。”顾刚则疲惫道,“只说了这个,就没有旁的事儿了?” 一瞬间的寂静后。 顾青翎:“没有了爹爹。谨贵妃是怕咱们家因此事嫉恨她,才特地差人来说清楚。” “呵……她倒是自以为周全。” 顾刚则正是心烦不已,“事到如今,怕是……只能送你嫁去幕家,没有旁的办法了。” 毕竟,指婚的旨意一下,满盛京人都知道,再无原转的余地。 “可是爹爹,我的身子已经……”顾青翎声音带了哭音,“往后在幕家,女儿还有好日子过嘛?” “我怎么知道?” 顾刚则正心烦,完全撕去了慈父的外衣。 他不过是看中顾青翎相貌秀美,又有几分小聪明,便将她记为嫡女,待在了身边。 从没想过真的跟她发展什么父女情分。 顾刚则:“武安侯府也算是盛京一等一的世家了,若不是被我带到盛京,你这辈子也攀不上这么好的门第。” “可是……”顾青翎忍不住说了出来,“谁不知道这几年,幕家已与咱们顾家生了嫌隙!女儿过去后,如何自处……” “若你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到,我要你这个女儿有什么用?”顾刚则冷冷道:“去吧,自己想法子,拿住那幕亓一的心,往后少给我生事端!” 顾刚则闭目养神,干脆不再搭理顾青翎。 顾青翎哭了一会子,只得自己去了。 顾刚则心中还算盘着,皇帝如今春秋登盛,他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足够他顾刚则再选出一个更为优秀的顾氏女送入宫中…… 走出顾刚则院子,顾青翎站定了,抬头仰望。 夜空中,不见月亮。 却是群星熠熠生辉。 刚才,那个宫女阿翘的话,言犹在耳。 她说:“顾小姐什么身份,自己最是知道。你以为顾家烈火烹油,坚不可摧,其实……前面顾妃不得意,正是皇上有意为之。” “娘娘是心疼小姐。小姐若还是姓顾,就算是进了宫,不过也是步乃姐的后尘。” “更何况,我大盛一朝,最重视长幼尊卑的到底。前头顾小姐止步于妃位,后面小姐你,这辈子怕是最高,也只能是个妃。想再往上一步,怕是不能了。” 当时,顾青翎眨着大大的眼睛,“我该如何是好……” 她要进宫,她要得宠。 她要争皇后! 阿翘:“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顾小姐纯孝,定是要孝顺顾相这个爹。不然,倒是有一个法子……” 顾青翎眼睛闪了闪:“你说……” 后半夜。 顾青翎院中,传出丫鬟们的哭叫哀号:“老爷!老爷不好了!” “二小姐想不开!” “服毒自尽了!” 第712章 皇帝对她期许颇深 “什么?” 顾刚则美妾身边翻身下床,怒气冲冲地推开房门。 一阵哀哭声,顺着风,从顾青翎院子方向遥遥地传来。在夜色中,格外的瘆人。 顾刚则身后的爱妾在身上卷着被子,颤巍巍地叫:“老爷,奴好冷……” 顾刚则拧眉。 作为一个父亲,女儿出了事儿,他该第一时间去看看。 可…… 顾青翎被明明白白地指婚给幕家,已是废了。 他对她,又没什么真的父女情。 顾刚则:“叫府医过去。” “已经叫了。府医说,人已是咽了气,扁鹊再世都救不了了。” 顾刚则皱眉。 好啊,真好! 皇帝、贵妃前脚刚刚赐婚,后脚顾青翎就自戕! 是怕他们顾家死得不够快吗?! 他真是给自己过继了一个好女儿! 想着,顾刚则心中愈发得腾起勃勃的怒气! “死就死了!让他们不许哭了!二小姐这事儿,过两日再传出去!就说是急病身亡!”顾刚则脑子转得快,“二小姐是在宫中受了朝贵妃惊吓,忍着屈辱,到底伤了身子,才这般骤然发病身亡。叫她院子里的人,都记住怎么说!” “是!” 下人答应着去了。 顾刚则回到床上,被窝里已经一片冰凉。 美妾忙不迭地缠上来:“老爷,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吗?不过一个旁支女,没福气,死便死了……” “不能叫她白死。”顾刚则闭上眼睛,“待老夫参上一本,参那朝贵妃跋扈!害死了老夫的女儿,武安侯府未来的主母!” 顾青翎的死讯,第二日便传入了宫中。 江书闻言轻笑:“顾青翎,倒是个性子果敢的。” “回娘娘的话,她心中有所求,自然什么都肯做。”阿翘答道。 主仆两个相视一笑。 笑罢,阿翘依旧有些担心:“可她图谋甚大,将来会不会对咱们有所妨碍?”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江书轻笑一声,“至少现在,本宫切断了她和顾家的联系,她只有本宫一个人可以依靠,也只有本宫一个人可以效忠。” 阿翘看着江书侧脸。 春日轻灵的日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留下耀眼的光斑。 更衬得江书肌肤胜雪,眉眼清冷。 没听见阿翘的答复,江书微微侧了侧头,耳坠下晶莹剔透的粉碧玺把莹莹的一团光簇投在她脖颈上,“怎么不说话了?” “娘娘您好像……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从前的江书,无论是对崔皇后、曾经的顾如烟,还是现在的彤妃。甚至是自己这个小宫女…… 都好像是她们的同伴。 彼此之间真诚,平等。 可如今这个顾青翎…… 江书是在寻找帮手和下人,真真正在的下人。 试婚丫鬟 第577节 “人是会变的。”江书淡淡道:“本宫厌倦死了这地方,真想……快点结束。” 三日后,顾青翎的丧讯传了出来。 顾刚则哭的伤心,还参了朝贵妃一本。 被皇帝留中不发。 朝贵妃什么事都没有,顾刚则白白吃了个哑巴亏。 城东,闹中取静处。 一座院落好似是凭空出现得一般,占了好大一块地,门口牌匾上,明晃晃地写着“江府”二字。 新得闪闪发光的朱漆大门,“呲呀”一声打开。 路过行人没见过,不由得停下,探头探脑。 “这朝中没有姓江的大人,哪里来的江府?” “不知,从未听过……” “或许是什么大商贾?” 那大门被推开,一个一身青衣,十分利落的小厮听见,扬声道:“瞎说什么呢,我家小姐真是如今的谨贵妃娘娘,现成的有老爷夫人在此,听见你们胡说,要打你们的嘴!” 众人玩笑着,纷纷都散了。 江府内,天青院。 顾青翎缓缓睁开眼睛。 她愣了半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活了,我竟真的活了……” 那日,吞下阿翘给的假死药时,她不是不迟疑,不害怕的。 毕竟……她与谨贵妃江书,也不过就是那几面之缘。谨贵妃是真心帮她的吗?她心中也没有底。 况且,这个顾家小姐的身份,是她好不容易才拿到手里的。 若是假死,固然可以脱身,可这顾小姐的身份,却是没了。 往后若被顾刚则知道了真相,必会怪她。 可那个叫阿翘的宫女,说的对。 “顾相就是与你有血缘,也是远亲,帮不得你什么。” “如今,想要摆脱武安侯府这一门婚事,顾小姐,你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这怕也是……皇帝的意思。” 顾青翎被打动了。 终于铤而走险。 从顾家二小姐,变成了江家二小姐。 这宅子里的“老爷”“夫人”,都是谨贵妃找来的人。根本就不是她的父母长辈,自然也资格管束顾青翎。 顾青翎过了几天完全舒心富贵的日子,便等到了江书召她入宫的消息。 和之前不同,这一次,是她这个妹妹去看姐姐。 只是在看姐姐的过程中,遇到了皇上。 于是,这一切顺理成章。 江家二小姐江青翎,不日便蒙召入宫,被封为了青嫔。 等顾刚则明白过来,青嫔就是顾青翎,却跟顾家没半毛钱的关系。 可是,一切都晚了。 因江书宫中本有个彤妃,不好挪动。青嫔入宫,便被封到了前头贵妃住的清凉殿。 青嫔打扮得艳光四射,来找江书说话,“姐姐,妹妹好怕!” “怕什么?皇上正宠你。” “妹妹听说,那清凉殿……不吉利。前头的贵妃,好端端的却突然走失,最终死于难产。后面住的小周妃,也因忤逆皇上,被处以极刑。姐姐,妹妹不敢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清凉殿,宁愿搬来跟姐姐住!” 万吟儿的清凉殿虽经过一次火宅,但到底位置好,地方大。 青嫔又得宠,每日的赏赐流水一般进了清凉殿。 江书听出青嫔言语中暗戳戳的炫耀,也只是清冷一笑,“清凉殿出宠妃,皇上对你期待不小。” “当真?” “自然是真的,姐姐哪儿会便宜?”江书微笑,“贵妃之位,唾手可得。” 青嫔只觉脑子轰地一下。 贵妃! 可她入宫,分明就是为了…… 做皇后! 掩下眼底的野心,青嫔微笑:“姐姐说笑了,姐姐才是贵妃,妹妹只要能伺候您和皇上,宁愿一辈子都是个嫔位。倒是姐姐……”她顿了顿,“姐姐才要高升,做皇后呢!” 第713章 对幕亓一的愧疚 江书含笑:“妹妹说什么呢?这后宫这么大,光是贵妃就有两位,将来还有新人。本宫出身低微,又无子嗣,那皇后宝座如何轮得到本宫?” “姐姐勿要妄自菲薄,那朝贵妃是贵妃,姐姐也是贵妃。” 一提到朝贵妃,青嫔自然有些咬牙切齿,“姐姐说自己出身低微,可再如何,也不比那朝妃!更何况,姐姐现在没有身孕,可朝贵妃也没有!” “妹妹说的是,”江书轻笑,“可如今,她有皇上的宠爱。” “姐姐,不怕的。”青嫔攥起手指,“妹妹说句不知轻重的话,皇上的宠爱,这后宫里又不是独她一个人有,妹妹如今,也有几分在身上!咱们两个姊妹齐心,定能把姐姐送上皇后的宝座!” 青嫔走后。 阿翘进来通报,“娘娘,幕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 如今,再见到幕亓一,江书心中竟无端升起了几分…… 愧疚。 她从前以为是幕亓一强要了自己的身子,又用自己挡在万吟儿身前做筏子,是幕亓一对不住她。 可如今想来…… 幕亓一什么都没做。 倒确实救过她性命,让她免于沉塘之苦。 自己从前对幕亓一……是太冷了些。 可惜时过境迁,远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江书向幕亓一:“本宫与彤妃托幕大人赈济在地动中受损的灾民,事情办的如何了?” “人太多,两位娘娘和在下,能尽的也不过是绵薄之力。” “本宫知道。”江书向阿翘,“拿出来。” 她素来便不喜太多珠宝,这次更是除了御赐之物动不得外,旁的都塞给了幕亓一。 江书:“能做便多做些吧,不然……本宫心里不安。” 她是经历过溧陵地动的,知道地动造成的惨状,根本就是普通民众抵挡不得的。 朝廷又极力掩藏此事,不肯赈灾。 那些恒山当地的百姓,一夕之间,失去了亲人、家产,怕是觉得自己生活在地狱之中。 江书:“还望幕大人上心经办此事,本宫日后,必有答谢。” 两人又说了几句。 幕亓一抬头:“谨娘娘,微臣之前提过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江书微微一愣。 幕亓一说过,要与她结盟。 她沉思片刻,作答:“幕大人,你虽领的是大内侍卫统领大臣的衔,可到底是前朝官员,本宫不知道你意图与我结盟,图的到底是什么?” “谨娘娘当真不知?”幕亓一轻笑一声,“前日,顾相出首,参朝贵妃。家父也附上了一本,朝中不少人都跟着附议。皇上虽然留中,可到底大势已一触即发。” 江书静静看着幕亓一。 男人顿了顿,才缓缓道:“谨娘娘,您在朝中,并非孤立无援。” 鸿庆帝不喜有家室的女子进后宫,就是不喜前朝后宫又过多牵连。 所以他两个最有资格竞争皇后的高位嫔妃,一个出身婢女,一个异国女奴。 可在两人中间比起来,江书至少是大盛人,是故呼声最高。 幕亓一抬眼望着江书:“谨娘娘,你若答允结盟,我武安侯府……必效忠于你。” 江书看着他。 那个她作为试婚丫鬟,尽心服侍过那么长时间的侯府世子。 此刻在她跟前躬身。 不是为了她是皇帝的嫔妃。 而是因为…… 她是她。 半晌后,幕亓一收好江书给的包裹,出宫。 他要去恒山安顿灾民,这一来一回,加上办事,需要几天时间。 试婚丫鬟 第578节 安顿好了下属,幕亓一单枪匹马出发。 倒不是他信不过旁人,只是江书这次托付的,已能称得上是随身之物。若叫旁人看到,容易生无端是非。 不如自己亲自去办,方才缜密妥帖。 只是刚出盛京,孤零零一人行在官道上。 斜刺里突地冲出一道黑影。 幕亓一全未防备。 那黑影迫近了,他才看清! 幕亓一不及抽剑应对。 只得身子一矮,滚鞍下马。 方才避开那人的雷霆一击。 为了泻力,幕亓一落地时少不得就地一滚。一身浅灰色细缎袍子就这样沾染了尘埃。 他站起身,看清来人,怒道:“沈无妄!你疯了!为何偷袭于我?” 冷月光辉下,沈无妄挺剑,冷冷地看向幕亓一…… 散落在身前的东西。 都是江书宫中的东西,有些他甚至十分眼熟。 沈无妄却只拾起地上一只小兽。 那小兽雕工丑得离谱,不过胜在玉质不错,能卖几个钱。 “她竟连这东西,都给了你。” 沈无妄的声音阴鸷无比,随即抬眼,看向幕亓一:“想杀你,还用得着偷袭?” “杀我?” 幕亓一当真觉得莫名其妙。 他承认,自己不喜欢沈无妄。 可两人同在朝为官,也不至于……真的就要你死我活。 幕亓一:“为何?” “死了就告诉你!” 沈无妄阴狠一笑,挺剑攻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消息传进永寿宫中。 江书大惊:“幕亓一重伤?为何?” 来人把幕亓一伤情说得详细,说是清晨被人在官道上发现,浑身是血,昏迷不醒。 “都传说幕大人是遭了剪径的劫匪!” “怎么会……”江书皱眉,“幕世子身上功夫不弱,有能耐把他伤成这样的人,岂会去做劫匪?”她急道:“现在如何了?” “武安侯进宫求了皇上,太医已经去侯府给世子诊治了。想来……也是无碍的吧?” 已经惊动了太医,江书可不觉得是无碍。 江书:“去查。有了消息,再回来禀报。” “是……” 江书心中,对幕亓一的愧疚,又深了一重。 若不是她昨日催促幕亓一快些为她办事,他怕也不至于遭遇这个…… 正愣愣出神间。 一道声音自门口处传来,“谨娘娘当真是好在乎幕大人啊。既然如此挂心,当年又为何执意离开武安侯府?给世子做一个通房,不也很好么?” 江书猛地抬头:“沈无妄……” 沈无妄冷淡地笑着,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江书不悦皱眉:“本宫和沈大人,还没有熟到能开这种玩笑。” “是吗?” 沈无妄忍住心口微痛,他那里伤得重,还没有好全。 还有些痛。 沈无妄:“娘娘和咱家不熟,倒和那幕亓一极熟……” “和沈大人有什么相干……” 江书的话,说到一半,就猛地顿住。 她看得清清楚楚—— 沈无妄修长手指正摆弄的,正是自己那只暖玉小兽。 这东西,她看到就心痛不已,昨日已给了幕亓一,叫他换钱,赈济灾民。 如今如何到了沈无妄手里? 莫非是…… “是你,对幕亓一动的手?” 第714章 与幕亓一私相授受 沈无妄听着从江书口中说出的“幕亓一”三个字。 他唇角上勾,笑意愈深,眼中却冰寒一片,冷得刺人。 “谨贵妃好大的能耐,”沈无妄冷笑,“你可知,你如此行事,是与那幕亓一私相授受,犯的是九族之罪?” 看着沈无妄的模样,江书心头怒起。 她从前与沈无妄有多亲厚,多么生死相依,如今便愈发觉得,当年的自己蠢得厉害。 那人不顾自己意愿,强辱了自己身子清白,险些害了自己性命。 又把她抛在一旁,不闻不问。 骗了她一颗真心,骗了她那么多年。 这些往事,她想起来一次,就觉心口仿佛被凌迟。 根本不愿意再想。 也不愿意看到沈无妄。 她最想做的,就是和这男人桥归桥路归路,最好当做全没认识过。 不然,她怕…… 怕自己忍不住对他出手。 太恨了…… 听见沈无妄一个假太监,竟大言不惭地说她私相授受,江书几乎气笑了:“沈大人,说别人之前先照照自己,不好吗?” “怎么?” “本宫若是私相授受,该被珠帘九族,那沈大人……”江书挑唇冷笑,“欺瞒皇上,意图混淆皇室血脉。也一样死有余辜。” “呵……” 早知道江书怕是会用这一点威胁自己。 沈无妄:“谨娘娘就这么厌弃咱家,到如今,竟是装都不装了。” “没错。”江书直视沈无妄,“是,厌弃。” 厌弃他。 也厌弃曾经的自己。 恨不得都忘掉…… 沈无妄眼中眸光破碎如化开的冰凌。 他不退反进,修长的手指提起那只丑络子系起来的小兽,在半空中悠荡。 沈无妄:“好。江书,你当真好极。” 江书扬起脖颈与之对视,“沈大人莫非要杀了本宫不成?” 彤妃说,真实的沈无妄是恶鬼,是凶兽。 她信。 却不怕。 她不再怕了。 江书:“沈大人,此处是本宫的永寿宫。本宫就算再如何羸弱,也不是待宰的羔羊。无论沈大人想做什么,都请三思而后行。” 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 沈无妄定定看着江书。 女孩纤细的身影,一身素衣,映照在他眼中。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心底那股不甘的郁气,是怎么来的。 他好像……很在意她。 在意她的一颦一笑,在意她的生生死死。 也想……占有她。 甚至是,毁灭她。 试婚丫鬟 第579节 让她不要做什么谨贵妃了,这一辈子最好只待在他一个人身边,被他如稀世珍宝一般收藏。 只和他说话,只能凝视着他一个人的脸。 他甚至想过,用那蛊…… 把她变成和他一样的人,她就能永永远远地陪着她了。 可她说什么? 她说厌弃? “呵呵……”沈无妄突然笑了,“哈哈哈哈哈……” 他眼中燃起一样灼烈的火焰。 他想要她。 岂会在意她是否厌弃他? 他可以用强…… 反正他素来就是个恶鬼,满身罪孽,人品低劣。她怎么想的,他在乎吗? 只是为什么…… 明明在地宫里一起经历了生死,他舍出命去,也要救她!可一出了地宫,江书就好似浑然全忘了。 难道,是在戏耍他? 沈无妄一步步逼迫上前。 他不眨眼地盯着江书,想要从她脸上找到怯懦的痕迹。 没有。 她眼中,全是深深的厌弃。 沈无妄被这无声的厌弃激怒,“你找死!” 他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径直伸向前去,卡住江书纤细的脖颈。 触手,是一段暖玉一般温润的肌肤,细腻,温暖…… 沈无妄面无表情,卡紧。 江书脸上,从苍白中浮现出一点嫣红,眼眶中也慢慢聚起生理性泪水。 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看着他。 目光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好似在看什么肮脏的死物。 沈无妄:“咱家不信,谨贵妃舍得死。” “本宫、本宫也不信……”江书吃力地说着,“沈大人敢杀我。” 大盛后宫并非全无制度,当红的太监也不止沈无妄一个。如今,崔皇后没了,后宫里崛起一个朝贵妃,又崛起一个青嫔,正是混乱纷争的时候。 江书赌沈无妄不敢肆意妄为。 “呵呵,我不敢?我?不敢?” 沈无妄狂笑,笑得身子颤抖,胸口处的伤口撕裂。 他感觉温热的血流出,就要渗透衣衫。 不愿给江书看见,不愿给她看见那一面。 既然,地宫里的情分,她全忘了…… 沈无妄松了手。 却正在要缩手的当口。 虎口被江书一口咬了上来。 一阵剧痛。 手上立时就出了血。 江书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一下,又带着恨意,咬得真狠啊! 松了口,江书伸手,一把抹去唇齿上的血迹,“沈大人,往后离本宫远一些。” 沈无妄捧着受伤的手腕,看着女孩留下的一排牙印下,冒出的串串血珠。 她是真恨他,恨不得…… 可,为什么? 稍一寻思,沈无妄只记得自己在地宫里受了重伤,昏迷,江书怎么都不肯离开他,自己逃生。 他那时候还以为、还以为…… 可那之后,情况却急转直下。 自从出了地宫,江书就恨不得远着他…… 不对,还未出地宫时,她的举止已有端倪。 为何? 沈无妄心中疑惑一闪而过。 他按着手腕止血,又看向江书:“谨娘娘,为何这般厌恶咱家?” 江书微微一愣,也看定了眼前男人。 这个沈无妄,与那件事无关。也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 可,他们两人,共用一张脸,一具身体。 当年,不顾她的哭泣哀求,不由分说地把她压在身下的,是他! 也是他! 他如何逃得脱干系? 再说…… 彤妃不是说过,现在这个沈无妄,知悉从前所有沈无妄在自己体内存活过的痕迹。 他知道,什么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却从未想过要告诉自己。 反倒装出一副深情的模样,逗弄、耻笑…… 他和从前那个沈无妄,也没什么分别。甚至,比他更为恶劣。 “呵……”江书笑了,洁白如贝壳的牙齿上,还沾染着沈无妄的血迹。 江书:“厌弃就是厌弃,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第715章 要栽派到江书身上 沈无妄看着江书。 慢慢地咧开嘴,笑了。 江书此刻的神情,这一番说辞…… 像极了当初在上三洞时,身边那些“师兄弟”。 他们怕他,恨他。 平日里远着他,他落难时,野狗一般统统围上来,撕咬他,凌虐他。 小时候,他对他们无力反抗。 后来,他把他们给…… “够了!别再想了!” 心底那个沉寂许久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不许碰她!” 沈无妄嘴唇翕动。 那一瞬间,几乎要辩解出声,“没有……”他不是真的想伤害她…… 可话到了嘴边,沈无妄猛地咽下。他没必要向任何人解释! 沈无妄自己都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永寿宫的,甚至也不知道,为何自己非要来这么一趟,非要惹江书这么一次! 他愤恨地在心里说:“是不是你,你说了些什么?” 沉默片刻。 心底的声音:“怎么会呢?你我一体,她这样对你,我也很难过。” “住口!”沈无妄面无表情,“不需要你的同情。你这个……伪君子!” 心底安静了。 沈无妄却觉身周冰冷,不尽的孤单。 自青嫔进了宫,多少也分走了些鸿庆帝的宠爱。皇帝时日里有四五日,宿在朝贵妃处,便有三四日留宿青嫔处。 说来有趣。 顾如烟这一辈子,几乎从未得过鸿庆帝如何的宠幸。 可眉眼与她有几分相似的青嫔一入宫,却算得上得宠。 顾刚则几乎气得咬碎了牙。 可青嫔人已在深宫,他鞭长莫及。 同时也明白了,鸿庆帝不是不喜欢顾如烟。 是不喜欢顾如烟身后,有顾家。 试婚丫鬟 第580节 像青嫔这样,为了入宫,抛弃母家,转换门庭,求了个江家二小姐的身份。皇帝知道江书的江家,不过是纸糊出来的,自然全不防备,竟对青嫔多了几分怜爱。 江书下得一手好棋! 顾青翎,当真“孝顺”! “你们一个一个……等着,都给我等着……”顾刚则恨恨捏拳。 他们顾家人多势大,难不成一个出色得能送进宫的女孩儿都寻不到?简直是……笑话! 再找! 快,再快些! 这次,后位上坐的女人,一定要姓顾! 青嫔入宫,有人欢喜有人愁。 尤其是朝贵妃,只觉这个青嫔简直就是踩着自己的脸入宫,且一朝封嫔,便毫不掩饰、大刺刺地只知道亲近江书。真是该死!该死! 竟还敢分去她一半的恩宠! 这叫她如何甘心! 其实朝贵妃大不必如此焦虑。这段时日,鸿庆帝有远着她的时候,完全是因为她有了身孕,只是为了保胎,尚且不曾公开。 这是一个有异国血统的孩子。 鸿庆帝深知这孩子定然不会被立储。 但越是这样的孩子,他这个做父皇,就越是打心眼儿里疼爱。 因为没有威胁,不会造成任何威胁。 鸿庆帝十分期待这个孩子,嘱咐了朝贵妃好生静养。 就算是偶尔来朝华殿留宿,也不会如何与朝贵妃亲近,精心呵护她腹中的孩子。 可朝贵妃这孩子,本就是为了争宠。 和别的男人怀上的。 本就没打算叫他出世。 如今更是见不得青嫔竟借着自己有孕,见缝插针地一日日爬了上来。 朝贵妃双手按向小腹,“也到了要送这孩子走的时候……” 她明丽的眉眼,透过窗棂上的雕花,看着窗外和熙的春景。手指一下下地轻敲着汝窑茶盏的杯壁。 她尚感觉不到腹中孩子,对孩子也全无什么感情。一心只想着…… “把这孩子算在彤妃头上,还是谨贵妃?” 彤妃如今已有五六个月了,肚子早就隆起。想法子打掉她的胎儿,是迫在眉睫的事。 可谨贵妃和自己一样,同是贵妃。 再往前一步。 就是皇后。 沉吟了好久,朝贵妃最终还是决定,“……就谨贵妃吧。” 彤妃的孩子可以再等等。 在她生产的时候做些手脚,总有办法害她一尸两命,远远地死出去。 当务之急,是把和自己一样的谨贵妃拉扯下来,让自己离后位更进一步。 可进来,永寿宫关防颇紧。 江书借给彤妃养胎,一个永寿宫守得浑似铁桶一般,等闲不许人进出。 朝贵妃好容易埋进永寿宫的钉子,也终于有了要出动的时候…… 她正低头寻思…… “咔嚓”…… 一声轻响。 原是朝华殿的小宫女为贵妃换茶。 三才茶碗在手中,轻轻磕碰了一下。 就是这么轻的一声,却惊扰了朝贵妃。她柳眉倒竖,“贱婢,你好大的胆子!” 小宫女一愣,随即抖如筛糠! 她“噗通”一声跪下,手中茶器更是磕碰出一连串脆响。 “奴婢、奴婢不知何罪……” “你不知?”朝贵妃心中急转,冷笑道:“本宫可有宣你进来过?” “没、没有……可是……” 朝华殿的规矩,就是贵妃手里不能有凉下去的茶! 她是依着规矩来换茶的啊!她有什么不对? 小宫女吓得快哭了,“娘娘,娘娘……奴婢只是怕凉茶伤胃,奴婢不是有心冲撞娘娘的啊!” “冲撞了就是冲撞了,你还要有心?”朝贵妃冷笑,“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腊梅。” 是个贱名儿。 “如今都是春日了,还要你这腊梅做什么?” 腊梅满脸惶恐,嘴唇颤抖得厉害,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腊梅,你可有父母兄弟?” “有、有的……” “想叫他们好好活着吗?” “奴婢娘卧病多年,家中没什么积蓄……”腊梅眼中含泪,“奴婢想,当然想!” “想,就去为本宫做一件事。”朝贵妃倾国倾城的脸上,露出笑容,“做好了,本宫提拔你做一等大宫女。” 一等大宫女! 每月能有六两银子呢! 比腊梅现在的待遇,整整好了一倍有余! 腊梅不敢相信,她这是…… 因祸得福了? 小宫女重重磕头下去,“奴婢……奴婢愿意!奴婢愿为娘娘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好孩子。” 朝贵妃拉她起来,一句一句细细地吩咐。 朝贵妃身边的侍女,但凡有些品级地位的,都是鸿庆帝刻意安排的。一个朝国人都没有。 那些宫女是来伺候朝贵妃饮食起居的,对她恭恭敬敬。 却永远不会成为她真正的心腹。 朝贵妃想用人,只能从底层宫女堆儿里寻觅。 她看着腊梅这一张天真单纯的小脸,心中冷笑。 万死不辞?那倒很是不必。 死一次,就尽够了。 第716章 好福气 第二日,腊梅就穿上了一等大宫女的衣裳。 与她同屋住的小姐妹又是艳羡,又是疑惑。“好你个腊梅,嘴巴可真严!得了主子的赏赐,越了几级升迁,竟一个字儿都不跟姊妹们提起!好没良心!” 腊梅年纪小,家贫,素日里极得这几个一同上值、一同吃住的小姊妹照拂。 她忙解释道:“不是的!我不是一开始就想好要往上爬的,不过是得了些好运气……” “什么好运气,说来听听!” 腊梅咬唇,有些不敢说。 她越是这样,众人越是好奇。 同屋睡的三个小宫女一起挤过来,“说说!快说说!” “快说啊!咱们又不求你带携,你瞒着咱们做什么?” “就是!说好了同生共死做姐妹的,你这个人这么得了便宜,就忘了姐妹?” “没有,我没有!”腊梅急道:“唉,我、我是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就捡了这天大的好运,怕、怕说不清楚。” 她这样说,愈发显得神秘。 几个小宫女围住腊梅,一定要她一五一十讲出来。 腊梅无奈,只得照说了。 讲完,屋内沉默半晌。 “腊梅这还真是……因祸得福。” 素日里,与腊梅关系最好的宫女锦儿,却是微微皱眉,“腊梅这福气,来得也太莫名其妙。” 说了这么一大篇子,腊梅只觉口干,她给自己灌了一口茶,才道:“怎么,我就不配有好运气?” “我不是那个意思,”锦儿连忙解释,“可咱们底下伺候的小宫女,在朝华殿里,野草一样多。贵妃娘娘就算要提拔,为何非要提拔腊梅呢?” 试婚丫鬟 第581节 “运气好呗……” “若说是运气,那便是……无论什么人都行,只要运气好?”锦儿依旧皱眉,“可娘娘身边伺候的一等贴身大宫女,哪里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她有些忧虑地看看腊梅,“至少,也要机灵吧?” 锦儿这话一出,众人都笑。 腊梅羞红了脸,“锦儿,你这是妒忌我。” 她们极熟极要好了,几乎是彼此在这宫中唯一的依靠,平日里也无话不谈。 锦儿看向腊梅,依旧满脸的担忧:“腊梅,你自己说说,娘娘的贴身大宫女要怎么做,你自己心里可有数?” “有数,我知道的!” 腊梅骄傲地抬头,“娘娘差我去永寿宫,给谨贵妃送些吃食。” 此言一出,屋里瞬间静了。 如今,皇后的位置空着,后宫虽暂时还宁静,可立后一事,前朝都快要吵翻了! 连她们这些小宫女都知道,未来的皇后娘娘,不是朝贵妃,就是谨贵妃。 这个当口,朝贵妃叫人给谨贵妃送吃食去,谨贵妃宫中还有个孕妇…… 锦儿眉头越拧越紧,“能不去吗?” “你这是说玩笑话了,娘娘的吩咐,做奴婢的岂能不去?” “是什么吃食?” “就是普通的甜点啊,说是谨贵妃爱吃的。” 锦儿还是愁眉不展。 她低头寻思了一会儿,只得安慰自己,“谨贵妃聪慧,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她自己心中一定有数。就算那糕点真有什么,她也可以不吃。不吃……便没有事儿。” “不会有事的。”腊梅笑着,她几乎要脱口而出,朝贵妃让她送点心是假,找人说话才是真。 可这话,朝贵妃不让说。 腊梅也不敢说。 “别说了,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要迟了。”她甩开锦儿的手,“今日朝娘娘好心,只安排了我这一项活计。等我从永寿宫回来,再给你们细细地讲!” 腊梅满心的欢喜。 等她在朝贵妃身边这个一等大宫女立住了,就提拔锦儿上去。 姊妹两个,一起威威风风地享福! 嘻嘻! 锦儿看着腊梅不甚稳重的模样,蹦跳着去了。 依旧愁眉不展。 她只得安慰自己,“罢了,愁也无用。一切还是等腊梅回来再说吧。” 可腊梅,再也没有回来。 锦儿做完了一天的活计,回到房中,不见腊梅的踪迹。她越等,心中越是不安。 几乎一宿没睡。 到第二日凌晨,天蒙蒙亮时分。 锦儿只听得自己屋外一串纷乱的脚步声,极快地向自己房中奔来。 是什么人,敢在朝贵妃尚未起身时,这般肆意喧哗? 不要命了? 一个念头尚未转完。 “咣当!” 门被重重地从外一脚踢开! 锦儿那两三分朦胧睡意,顷刻间全部吓醒。 另外两个小宫女则是从睡梦中,被人拖着头发,从温暖的被窝里给扯了出来。 三人吃了这一惊吓,哭成一团。 “不准哭!” 来的老嬷嬷满脸厉色,目光逐个剜过地上三个女孩苍白的脸。 “瞧你们那浪样子!把衣裳穿上,随我去见皇上、娘娘!” 三人又委屈又怕。 凭什么说她们浪?她们是今日不上夜,方才得解衣睡下,自己被窝里,还要穿得有多端庄? 可不容三人辩解。 老嬷嬷:“快点!” 没人敢多问什么。三个小姑娘抖着手穿上扫洒宫女的衣裳,跟着那老嬷嬷去了。 一路上,另两个宫女懵然不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锦儿心中,却升起不祥预感。 可老嬷嬷看得紧,她没找到机会和另外两个同伴说话。 等到老嬷嬷带着她们出了朝华殿。 锦儿终于忍不住,鼓起勇气:“嬷嬷,这是要带奴婢们去哪儿啊?” “不该你问的,就闭嘴!” 锦儿吃了这一句叱喝,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心中却愈发的不安。 晨曦的微光,一点点照亮宫道。 锦儿身上越暖,心中就越凉。 一抬头,发现自己竟是被领到了—— 永寿宫! 在这后宫之中,永寿宫本就属于关防严密的宫殿。今日,竟在原本基础上,又围上了两三层皇帝的近卫。 四周安安静静的,一丝声息都无。 空气中,满是肃穆的意味。 到了宫门口。 “都带来了?”守门的亲卫向老嬷嬷点点头。 “是。”老嬷嬷一改刚才的冷厉,恭恭敬敬答道,“只不知叫她们哪个先进去?” “一起进去吧。” 亲卫说着,叫人推开了永寿宫的宫门。 他一眼也不看锦儿她们几个,只冷冷道:“进去后先去后殿偏房,去认认尸。” “什、什么?”锦儿猛地瞪大眼睛,忍不住惊呼出声。 那亲卫倒是好脾气,愿意和宫女多说几句话。 他道:“认尸。看那个死的,是不是和你们同住的小宫女。好像是叫、叫……叫什么腊梅、梅花儿的。” 第717章 腊梅死了 腊梅死了? 侍卫轻飘飘的一句话,好似从天而降的一个惊雷,直接劈进锦儿脑海中。 她那个憨憨傻傻,才十五岁的同伴,刚才得了抬举,做了一等的大宫女,只是来送吃食,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怎么就死了? 明晃晃的、暖洋洋的日光下,锦儿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挤出一句,“她是、她是怎么死的?” 另外两个小宫女也惊恐地哭出声来。 得了那天大的好运,升迁之前,腊梅和她们一样,都是朝华殿里最不起眼的小宫女。 她死了。 她们呢? 对于锦儿的问话,那侍卫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并未作答。 紧接着,锦儿她们便被嬷嬷推搡着,进了永寿宫的大门,一路奔着后殿偏房而去。 锦儿到时,此处已聚集了些太监进进出出。 为首的那个,脸色玉一般苍白,低垂的眼睫压着夜幕一般的阴鸷气息。虽然俊美,确格外叫人望而生畏。 正是主管宫内慎刑司的首领大太监,沈无妄。 后宫之中,提起他名字,没有不怕的。 锦儿和两个同伴畏缩在一起,腿软得不敢往里面走。 带锦儿她们来的老嬷嬷脸上挤出谄媚的笑意,向沈无妄道:“沈公公,人奴婢都给您带来了。只是……” 沈无妄冷冷看她一眼,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 那嬷嬷只得硬着头皮,自己说下去:“只是这几个丫头都年纪小,又只是宫中负责洒扫的,想必也没多机灵。待会儿若是吓坏了,还如何面圣?怕是……朝娘娘面子上,也不好看。” 两个小宫女只顾着抽泣,什么都没听到。 锦儿却把嬷嬷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试婚丫鬟 第582节 这嬷嬷的意思……是怕她们待会儿被尸体吓坏了,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这怕是……关乎性命的大事! 可……什么才是该说的,什么不该说? 锦儿还全然摸不到头绪。 听见老嬷嬷的话,沈无妄冷哼一声,他冷冷扫了三人一眼,“此事……说来说去,本也不是大事。不过就是死了个宫女,倒惊扰了两位贵妃娘娘。叫她们去认,结果由咱家向皇上通报即可。” “是、是。” 锦儿听着,眼珠微微转了转。 她不用面圣了? 这么说…… 她的生死,全在眼前这大太监的一念之间? 所以,这太监到底想听什么话…… 还不及她多想,那老嬷嬷就使人推搡着一个小宫女进去,“你可睁开眼睛,招子放亮些,不许瞎说!不然,老奴第一个就不饶你!” 那小宫女吓坏了,晕头晕脑地就这么被推搡进屋。 不过片刻时间。 “啊!” 一声尖叫自屋里传出。 刚才进去的小宫女踉跄着冲了出来。 她脸色纸一样白,整个人一见了外头的日光,就瘫软在地上,抖着嘴唇,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里面那个,是不是和你们一屋,一起当值的腊梅?说话!”老嬷嬷厉声叱问。 “奴婢、奴婢不知道……” “不是让你进去好生看着吗?你没看清楚?再进去看!” 小宫女翻身跪倒,冲着老嬷嬷拼命磕头:“奴婢真的不知道,求您、求您放过奴婢!奴婢再看过少次,也还是……不知道啊!” “没用的东西!” 老嬷嬷伸手指着另一个小宫女,“那你进去看!” 锦儿有心问问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可前头出来的小宫女只是哭,什么都不说。 第二个进去的,冲出来的时间更短。 她捂着嘴,一出门,再也忍不住。 “哇”地一声。 直接吐了出来。 “废物!一群废物!” 老嬷嬷让人揪着小宫女衣领,扇她的嘴巴。 小宫女被打得嘴角渗血,眼中却满是惊恐,愣愣地只是说不出话来。 只剩下锦儿一个了。 她双腿发软,看着眼前黑洞洞的那扇门,脑子僵住了似得一动不动。 沈无妄阴冷的声音自一旁传来:“不过是认个人,都认不出来,要她们的眼睛还有什么用呢?” 他的话,仿佛一阵冷风,吹得锦儿打了个寒战。 她抬起眼,定定看着沈无妄。 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得把里面的那具尸首,给认出来。 不然,她的眼睛,可就保不住了。 愣神间,锦儿已被推搡着向前。埋进了那个门槛,她好像一下子自人世间,跌进了…… 地狱! 逼仄的房间内,只开了一扇小窗,那是唯一的光源。 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户,照在…… 一张血肉模糊脸上! “啊……” 锦儿眼睛猛地瞪大。 她也想尖叫,想吐,想跑…… 可她反身跑了一步,就停住了。不行。 她要是这么跑了,待会儿什么都说不出来,等着她的结局,未必就比屋里这具尸体来的好! 怎么办! 腊梅……沈无妄……朝贵妃、谨贵妃…… 她们要的,都是什么? 她如何才能活下去? 锦儿双手捂住嘴,压抑住生理性的恶心和恐惧,一步步向前。 那具直挺挺躺在硬板上的尸体,身上穿着朝华殿一等大宫女的衣裳。从绣着花瓣的衣领上,延伸出一段纤细白皙的脖颈,上面横梗着一道青紫色的骇人伤痕。 像是…… 自缢留下的痕迹。 锦儿强逼着自己,目光上移、再上移…… 那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尸体的面上,密密地遍布着数也数不清的伤痕!皮肉翻卷,鲜血淋漓。 腊梅生前的样子,一点儿都不见。 她怎会、怎会如此?到底为了什么,遭此酷刑? 锦儿眼中泪水流出。 可她马上一把抹去。 不行!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她根本认不出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腊梅,也不知道腊梅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如今,沈无妄捉了她们三人来辨认。 就说明,有人希望,这里躺着的这具尸体,就是腊梅。 腊梅是朝贵妃刚刚提拔的大宫女。 却死在了谨贵妃宫中…… 扫洒宫女的粗布衣袖下,锦儿手指紧紧攥起。 她知道了! 她知道该怎么说了! 片刻后,锦儿踉跄着出了那屋子。 她也失了力气,出来便软倒在地上。 沈无妄看这小宫女额发全被冷汗浸湿,双眼无神,浑身颤抖的模样,不觉冷笑摇头:“又是一个没用的。咱家看,留着也是无用。” “不……” 锦儿用尽全身力气,在嬷嬷伸手抓她前,大喊了出来:“奴婢认出来了!奴婢看得清清楚楚!” “哦?” 沈无妄冰冷的眸光转向她,“好好说话。” 锦儿却似因为太害怕,没听见一样,尖叫出声:“是……腊梅!死得就是腊梅!” 第718章 他还想帮她 沈无妄面色一沉。 有那么一刹那间,他简直想上去,捂住这蠢宫女的嘴! 他一大早被从府中传唤入宫,为的是: 朝贵妃一早就吵嚷起来,说自己的一等大宫女腊梅,整夜未归。 一个宫女而已,死了或是丢了,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 可朝贵妃偏偏哭闹着,说自己那大宫女十分得力,她同她情同姐妹,不能让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没了。 还哭去了鸿庆帝跟前,“皇上,臣妾来自朝国,在这盛国,身边连个能说得上话的姊妹都没有。好容易得了这腊梅,格外对臣妾的性子,臣妾刚抬举她做大宫女这才几日,这才好了多少时候?便就遭了人家的暗算了!是谁,这般容不下臣妾!” 鸿庆帝面色阴沉。 容不下他的宠妃,不就是在明明晃晃地打他这个皇帝的脸? 这怎么行? 鸿庆帝大手一挥:“查!” 很快便追查到,朝华殿的一等宫女腊梅,今日提了食盒去永寿宫,然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人是在永寿宫丢的。 得了这消息,朝贵妃鞋子都来不及穿,便到永寿宫要人。 试婚丫鬟 第583节 她毕竟是怀有身孕,鸿庆帝怕她出事,只能陪着同来。 永寿宫中上下,连同谨贵妃江书在内,都说不曾见过朝华殿的宫人出没。 朝贵妃哭得泪人一般。 可鸿庆帝也为难。朝贵妃是得宠,可也不能仅仅是为了一个宫女,就大肆搜检江书的永寿宫。这也一样是在给皇家颜面抹黑! 正僵持不下时。 永寿宫后殿传来一声惨叫! 那叫声十分凄厉,直如夜枭一般,几乎要穿透众人耳膜。 素来有心疾,羸弱不堪的朝贵妃却一听这声音,就飞快地冲了过去。 鸿庆帝阻拦不及,只得紧紧跟上。 再然后是江书、阿翘等永寿宫中的人。 众人冲到后殿。 就见这具尸首,明晃晃挂在房梁上,一双套着白袜子的脚,在风中摇摇晃晃。 “是腊梅,是本宫的腊梅!” 朝贵妃只来得及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被腊梅尸体上那满脸的血,吓得晕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鸿庆帝黑沉的目光,转向后面跟着跑来的江书:“谨贵妃,你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书抿唇,“臣妾不知。” “你不知?”鸿庆帝冷笑,“那么多人都看见了,这个名叫腊梅的小宫女,来的是你的永寿宫。如今人也死在了这里。你竟还敢说不知道?!” 江书倔强抬头:“皇上,臣妾是皇上的嫔妃,为何要对区区一个小宫女下手?” 鸿庆帝:“这要问你自己!” 江书:“臣妾根本没见过朝贵妃说的什么腊梅,更不知道永寿宫后殿为何莫名其妙就悬了这么一具尸体!”她也跪下,坚定道:“臣妾连此人到底是不是腊梅都不知道,还请皇上查明真相,还臣妾一个清白!” 此事折腾了一整夜。 朝贵妃醒来就哭,口口声声说自己宠爱的宫女腊梅,被江书害死了。 谨贵妃江书则坚称,什么都不知道。 沈无妄被叫来,勒令他看着宫女认尸。 沈无妄这几日虽然生江书的气,却不想她卷入朝贵妃这一场是非里。他有心帮江书,证明那具尸体不是腊梅,是有人做局陷害江书。 这样,从这具尸体身上,便能做更多文章,帮江书洗脱嫌疑。 可偏生,那尸体的脸都被人毁成了那样,却被一个同屋住的小宫女认了出来。 还这样大刺刺地吵嚷了出去! 沈无妄拧眉,上前一步,冷冷看着锦儿:“那具尸体惨遭毁容,等闲人都看不清她相貌。你如何确定,那就是腊梅?” 男人高大的身影,铁塔一般站在锦儿面前。 几乎遮住了所有的光线。 锦儿被沈无妄气场所摄,只觉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沈无妄:“你根本就什么都没人出来,却想要这般欺瞒咱家。是也不是?” 锦儿被沈无妄压得喘不过气来,她颤抖着张嘴,刚想说些什么。 “沈公公!” 朝贵妃的声音,自沈无妄身后响起。“沈公公这是什么意思?那明明就是腊梅,难不成沈公公还要为谨贵妃遮掩什么?” 沈无妄拧眉,回头。 见朝贵妃俏生生立在晨光中。 她身边的,正是鸿庆帝。 “皇上,”朝贵妃喝住沈无妄,立刻转向皇帝,梨花带雨,“臣妾那可怜的腊梅,也不知是如何冲撞了谨贵妃,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丢了一条命去!实在是可怜……” 鸿庆帝紧皱着眉头。 这事情,闹得太不好看了。 他心里责备江书不懂事。 就算讨厌一个小宫女,拉下去私下打死便好了,何至于把事情闹得这样大,这样难看? 非要惹朝贵妃伤心。 鸿庆帝:“回头再让内务府给你挑几个好的。这个腊梅,就安葬了吧。” “不要!”朝贵妃眼眶通红,看着格外楚楚可怜,“再挑一百个,也不是臣妾的腊梅了。” “那爱妃要如何?” “臣妾哪里还敢如何?”朝贵妃凄凄楚楚,“臣妾只想当面问那谨贵妃一句,为何要对臣妾的腊梅下毒手!臣妾想要的,只是一个真相。” 鸿庆帝皱眉。 他根本不在乎一个小宫女的死活。 可也想安慰朝贵妃,不要再这样哭闹。 鸿庆帝:“传谨贵妃来,朕亲自问她。” 他没瞧见,朝贵妃眼睫下,闪过一丝冷意。 好了! 如今,她用一条小宫女的贱命,可算换来了跟江书当面对质的机会。 到时候,她只要言语上激怒江书,她一早安排在永寿宫里的人便会动手,制造江书要对朝贵妃动手的假象。 她只要那么轻轻一摔…… 腹中的孩子,就这么解决了。 还能顺便拉江书下水。 朝贵妃知道,鸿庆帝不会在乎腊梅的性命,但他一定在乎自己腹中的孩儿。 越是不能生的男人,孩子难得,就越是在乎! 想着,朝贵妃抬头,对着被传唤到后院里的江书,隐秘地挑衅一笑。 她又看了一眼瘫软在地锦儿。 朝贵妃:“沈公公,你别吓唬那小宫女。她也是本宫朝华殿的人,就有什么不对,也轮不到你惩处。” 如今,有了这小宫女的证词,足以证明朝华殿的大宫女腊梅,死在了江书手里。 江书跑不掉了! 第719章 百口莫辩 鸿庆帝看了沈无妄一眼,沈无妄只得稍稍退开。 吓坏了的锦儿便看到了江书。 那个传奇一般,从试婚丫鬟爬到贵妃之位上的江书,她们所有小宫女的希望和荣耀。 锦儿也和很多小宫女一样,私下里畅想过,若她是谨贵妃,该有多好。 简直就是一步登天的好运气! 可如今,这个一步登天的幸运儿,这个自己幻想过无数次的对象,就这么站在了自己面前。 深陷污泥,四面楚歌。 看似柔弱得全无自保之力。 锦儿垂下有眼睛,不敢再看江书。 鸿庆帝:“谨贵妃,你来了甚好。”他指着地上的锦儿,“这宫女从前和死了的腊梅同在一处,如今,她已指认,死的就是腊梅。你还有什么话说?” 江书看了一眼锦儿。 只是淡淡的一眼,锦儿浑身颤抖。 江书向鸿庆帝:“臣妾还是那句话,臣妾没见过腊梅,不认得腊梅,不知她为何死在了臣妾宫里。” 鸿庆帝闻言,叹了口气。 他知道,江书的性子,历来便是如此。 她很少撒娇,更不爱大吵大闹,总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如今也是。 皇帝看向朝贵妃:“你身子不好,不若朕先送你回宫。待这边儿审出了什么,朕差人告诉你。” “皇上,臣妾不走。”朝贵妃有自己的打算,十分坚决,“臣妾就想问谨贵妃一句,既然谨姐姐什么都不知道,那妹妹身边贴身的大宫女,如何就死在了姐姐宫里?姐姐一句不知道,就推脱了,妹妹的宫女却死的不明不白!当真可怜!” “依朝贵妃的意思,是定要把这腊梅的死,按在本宫头上了?” 江书看向朝贵妃,寸步不让,“如今彤妹妹的身孕已有五六个月大,正是需小心养胎的时候,本宫已命人严守宫禁多时了。本宫的永寿宫与朝妹妹的朝华殿,本来来往就不多,这个紧要当口,为何妹妹的宫女吊死在了本宫宫中?如今,彤妹妹已经吓得病了,起不来床,莫不是有人怀着谋害龙嗣的打算,又能诬陷于本宫?这当真是好计谋!” 鸿庆帝眉峰一挑,觉得江书说得,也有道理。 朝贵妃站在皇帝身侧,一双眼睛不动声色地只往江书身后带来的宫女人群中看。 没瞧见自己养了许久的那枚钉子。 她心中有一瞬的慌乱,可又很快被自己压了下去。 自己之前已经给了那人千两黄金,还想法子在托人在宫外控制住了她的家人。 她定是不敢忤逆自己。 再说,她的计划,迄今为止一直都顺得不行。 刚才也是那内应惨叫,才顺利地把皇帝引到了事先约好的后殿。 试婚丫鬟 第584节 没事的,一切都会照着她的计划,顺顺利利…… 想着,朝贵妃哽咽着,“腊梅,我可怜的腊梅……” “不如朝妹妹说清楚,你的宫女,为何会来本宫的永寿宫……” “够了。” 鸿庆帝冷冷打断江书的话。 到现在,他依旧不重视那死了的腊梅一条性命。只是,这事情出在了江书的永寿宫,就算不是江书做的,可她作为一宫主位,却任由自己宫中发生了这样的事,连辩解的话,都那样无力。 江书又一直淡淡的。 朝贵妃却是梨花带雨,快要把皇帝的心给哭碎了。 鸿庆帝也累了,只想结束这场闹剧。 他看了江书一眼,“事情出在永寿宫,无论如何谨贵妃也逃不脱责任。你便先禁足在永寿宫,非召不得出。” 一旁,朝贵妃一愣。 禁足? 她费了这么大劲儿,江书才不过是一个禁足? 这怎么行? 再说,这场面也未如她所设想的那般吵闹起来,她腹中的孩子还在…… 这场戏,还不能完! 可如今,皇帝折腾了一宿,早就困倦得不行。 他大手一挥:“就这样吧。” “皇上……” 鸿庆帝看了看朝贵妃,“妍儿,你若不回去歇息,朕可要回去了。” 朝贵妃犹豫了一秒。 罢了,禁足就先禁足吧。 至少……这次她不过是牺牲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宫女的性命,就让皇帝禁足了谨贵妃。日后,她有的是机会…… 无奈,朝贵妃只得擦干眼泪,跟着鸿庆帝走了。 她刚要迈出门去。 一道微弱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朝娘娘,奴婢、奴婢想跟娘娘回去……” 朝贵妃回头,只见是那三个小宫女,与腊梅同屋居住,今日被叫来认尸。 其中一个认出了死的正是腊梅,她们已经没用了。 朝贵妃本不在意。 锦儿:“皇上,娘娘……奴婢等与腊梅同屋,如今腊梅惨死,奴婢、奴婢不敢待在永寿宫!”她跪在地上磕头,额头都磕红了,“求娘娘给奴婢们一条生路,带奴婢会朝华殿伺候吧。” 她满脸是泪水和冷汗,粘着额发沾在脸上。 另外两个小宫女看着也可怜得不行。 朝贵妃心想,这倒是个机灵的。 懂得见缝插针,给皇帝点眼药,让鸿庆帝觉得江书面目狰狞,格外吓人。 好! 朝贵妃看向鸿庆帝:“皇上,这几个小宫女可怜,臣妾不想叫她们进慎刑司。” 一旁,沈无妄眸光一暗。 他原本是想把这三个小宫女押入慎刑司,好生拷问。 总能问出点他想听的。 可如今…… “好,”鸿庆帝头也不回地答应朝贵妃,“本就是你的人,你都带回去吧。” 路过江书,鸿庆帝:“这些日子,安分一些!” 江书只是下跪行礼,倔强得一言不发。 谨贵妃禁足的消息传开。 后宫乃至朝堂之上,传言的风向一变。 都说谨贵妃江书出身低微,性子跋扈,手段狠辣。 拷打无辜的宫女至死,是个残虐之人。 不堪为后! 一时,朝贵妃为后的呼声,甚嚣尘上,竟营造出一种大势所归的势头来。 同时,永寿宫中。 彤妃撑着肚子在江书面前走来走去:“我的姐姐,你都被禁足了,还这般不慌不忙。这次是禁足,下次呢?若下次是要你的命呢?” “那你说,该当如何?” “如今,你出不去。”彤妃拧眉沉思,“我去找沈、沈无妄……” “不必。” 江书声音淡淡的。 连彤妃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你们两人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 江书依旧头也不太地看着手中书卷,“我和他……原来什么样儿,往后也什么样儿。我自己的事,不想再烦他。” “可我们总得有在外面能说得上话的人!”彤妃急道。 “有。”江书微微一笑,“我前日得了消息,幕亓一醒了。” “哒……” 一声轻响,自二人头上传来。 是沈无妄趴在屋顶上,一脚踏碎了瓦片。 好啊,亏他冒着风险深夜来访……江书还想着幕亓一! 第720章 雪上加霜 沈无妄站在高高的屋顶,背后便是升起的明月。 冷风灌浸领口,外衣冰冷发硬地紧贴在自己身上。 沈无妄目光冷如箭簇,透过被自己踩碎的瓦片,向下看去。 半月之前,他还曾带着江书飞跃上禁闭的长春宫,和她一起往下看去,有一种偷窥的禁忌感。这才多少时候,那个偷窥的人,就变成了他…… 沈无妄足尖轻点,大氅在月下高高飞扬起来。 转身离去。 他这一趟来回,手脚很轻,十分小心。 就连屋檐下的彤妃都不曾听到什么。 她听得江书的话,沉吟了片刻:“武安侯府确实有些实力,可幕亓一……自己不过还是世子,侯府,他做得了主吗?” “可以。老侯爷只有他一个儿子。” “可……你勿要怪我多嘴。你可知,在我主子身边,有多少父子反目的?这世间的人伦亲情,没有你想的那样牢固。” 闻言,江书点了点头。 就像她自己。 她的爹不知是哪一个,娘也是个疯的,根本认不出自己,一心说自己生的是男孩儿。 养父江富贵更是反手就出卖了她。 江书最是知道这世间最靠不住的,就是人心。她压下心中莫名涌上的名字,寻思了片刻,依旧点了点头:“本宫觉得,幕亓一可以,他的性子……应该没有问题。” “既然谨贵妃觉得可信,那我们就该早日联系他。” 江书点头。 她得了信儿,知道幕亓一没死,放下心来。 彤妃:“如今,前朝疯传腊梅的事,那些臣子的话说得难听,咱们那位皇上一句都不曾替你分辨。”她顿了顿,十分担忧,“照这样子下去,怕是……” 江书明白她的意思。 她如今被皇帝禁足的永寿宫,虽看似是微不足道的惩罚,却向天下臣民释放了信号:虐杀宫女一事,就是谨贵妃所做。 不过因为皇帝宠幸,方才只得了一个禁足。 长此以往,无论真相如何,到底是伤了江书名誉。这案子越是这般含糊下去,对江书的伤害就越大,会让她彻底失去竞争皇后的机会。 彤妃:“当务之急,是让前朝的人想法子,叫咱们那位皇上回心转意。” 江书抬眼,看向彤妃:“你不会是也相信那腊梅死于我手吧?” “当然不信!”彤妃失笑,“可现在,那小宫女到底是不是你杀的,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前朝的人相信,天下的人相信!” 朝贵妃这一招,不可谓不毒。 就算鸿庆帝对江书没有别的惩处,可这一次禁足,足以说明在皇帝心中,凶手就是江书。 此案越是含混收尾,对江书就越是不利。 又因为对江书禁足,她在后宫中可用的人手不多,更没了翻盘的希望。 彤妃不能不急:“难道真就任那个朝贵妃把屎盆子扣在咱们头上?” 试婚丫鬟 第585节 她那日身子不适,没能出来冲锋陷阵,现在想起来时时后悔。 彤妃:“那日若是我在,必不叫那朝贵妃那么轻易就栽赃到你身上!”她重重叹气,忍不住多看了江书一眼,恨铁不成钢。 她本以为江书对朝贵妃有所防备,没那么容易让她得手。没想到,彤妃还是高估了江书……早知道…… 她不禁叹了口气。 江书看向彤妃,慢悠悠开口道:“你如今怀着身孕,随我住在永寿宫里禁足,不是那么回事儿。不若,你迁出去吧。” 彤妃愣了两秒,才惊叫出声:“说什么呢?我岂是那样忘恩负义之人?” 江书不以为意地笑笑:“可如今永寿宫被封,若你身子不适,太医往来都要慢些。你没必要和我一起承担这个风险。” 彤妃认真地看了江书片刻,发现她是真心实意为自己着想,并非试探。 彤妃:“我不走。我能走到哪儿去?” 她从前也是极得圣宠的嫔妃,又因为出身低,不知道多少人背地里妒忌得不行。如果,她怀着身孕,正是需要庇护的时候,却偏偏失了宠。 这偌大的后宫,除了江书,恐怕没人容得下。 彤妃对江书摇头,“我死活是赖定了你了。” 两人相视而笑。 彤妃本来还谋算着,江书从不曾忤逆鸿庆帝,鸿庆帝又不是一个多么在乎小宫女死活的人。禁足或许只是一时的。 却没想到,不出三日。 听得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宫女踉踉跄跄进来:“谨贵妃,彤妃娘娘,奴婢听说、听说……” “是什么?快说!急死人了!”彤妃性子急,连忙追问道。 “奴婢听说,朝华殿那位……已是有了!” “什么?”彤妃双手护住小腹,猛地瞪大眼睛,声音都有些拔高变形,“你、你没听错?” “没有……”那小宫女气喘吁吁,“奴婢因认得朝华殿伺候的扫洒宫女,今日恰好碰上,奴婢便多问了几句。那宫女说,朝贵妃怀上已有些日子了,皇上也知道,只因月份小,胎没坐稳,才没往外说。如今,快过了三个月,便要公布了……” 彤妃心中一寒,下意识抓皱了腹部上的衣料。 怪不得! 怪不得朝贵妃漏洞百出地指认,鸿庆帝就禁足了江书!不过是为了安抚那朝贵妃情绪! 且朝贵妃现在比自己更受宠,她的孩子…… “可,不对。” 江书淡淡的声音,一下子把彤妃从焦虑中拉了出来。她慢慢转头看向江书:“什么、什么不对?” 见彤妃是真的慌了,江书也不绕弯子,她一挥手让那小宫女退下,直视彤妃:“你是如何怀上这孩子的,你难道忘了?” “如何怀上……” 彤妃一愣,果然目光慢慢冷凝下来。 是了,她作为鸿庆帝的宠妃,自然知道,皇帝……不行。 比寻常男人更难怀孕。 她往日里侍寝,一向用各种蛊虫助兴,又用了主子给的药……种种法子叠加,才好不容易怀上。 那朝贵妃才侍寝多少日子?如何就这么轻易就有了? 彤妃拧眉,“可从前的贵妃,不也怀上过?” 江书当然不知道万吟儿昔日里怀的,其实是幕亓一的孩子。可她知道:“……先头贵妃伴驾四五年,也不过怀上那么一胎。” “你的意思是……”彤妃眼睛慢慢瞪大,心口扑通扑通直跳,“要么,朝贵妃运气好,要么就是……那根本不是皇帝的孩子?” 第721章 朝贵妃运气好? 江书沉吟,“朝贵妃这孩子,几乎就是赶着你怀上的。皇帝的身子你清楚,本宫不觉得朝贵妃有那么好运。” 她顿了顿,“子女是缘分,强求不得。” 确实…… 这朝贵妃怀孕的当口,也太巧了些。 彤妃见周围无人,直说道:“咱们这位皇上贪色,越是放纵身子,就越是不成。朝贵妃是新宠,皇帝自然夜夜耗在她身上,当真……未必有能耐让女人怀孕。” 江书冷静道:“何况……若朝贵妃真有这般好运,好容易怀上了孩子……却为什么,要这样闹呢?” 朝贵妃不远万里,从家乡到此,为的就是生下有朝国血统的继承人。 这孩子对朝贵妃,该是无比珍贵的存在。 甚至对朝国来讲,那也是无比珍贵的存在。 在胎儿还未做稳的当口,朝贵妃又怎么会为腊梅这么个区区小宫女出头?这不像她。 江书无声地捏了捏手指。 有件事,她做得太早了…… 彤妃张了张口,还要再说什么的当口。 外面的太监报进来:“……青嫔娘娘来了。” 这倒没想到。 江书:“让她进来。” 鸿庆帝禁足江书,倒是并未说过不许旁人探她。如今江书被禁足已有三日,她这名义上的妹妹还是第一次来。 彤妃护着肚子撑起腰,“我不耐烦看你那妹妹,我先避一避。” 江书点头。 不过片刻后,青嫔红着眼圈进来,扑在江书脚下:“谨姐姐,你如何被人害成了这样子?” 来之前,青嫔犹豫纠结了好久。 她跟江书没什么姐妹情,不过就是利用。 初听闻江书出事,青嫔深怕影响了自己的宠爱。幸亏这几日鸿庆帝还是照旧召她侍寝,青嫔一颗悬着的心,方才放下。 可如今,江书的处境,却着实糟糕。 尤其是在前朝。顾刚则为了出青嫔那口气,带领门生故旧,疯狂攻击江书。说她出身低微,性子阴狠,全无廉耻,心狠手辣…… 青嫔甚至也一阵阵后悔。 她怎么就抛弃了顾家二小姐的尊贵身份,投奔了那什么江府! 江家有什么? 不过只有一个江书! 江书若是倒了,她会一无所有! 青嫔担心的不行。所幸她侍寝的时候,几番试探下来,发现鸿庆帝岂是对江书是不是真的虐杀了那个宫女,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不过是想当着朝贵妃消了气,再放江书出来。 青嫔这才松了一口气,今日急急忙忙跑过来,探望江书。 青嫔:“姐姐,听闻你出事,妹妹吓得病了,几日起不来床。今日才下得了床,便来看你……”她泪眼婆娑,“妹妹向皇上求情,皇上说不如就会放姐姐出去。姐姐放心吧。” “是吗?”江书含笑,“那可要多谢你。” “不值什么。你我姐妹休戚与共,能帮上姐姐,是妹妹的荣幸。” 青嫔嘴上说得好听,心中却冷笑不已。 反正鸿庆帝早晚会放江书出来。这功劳,这人情,不如捞到自己头上。 想着,青嫔抬眼看向江书:“姐姐,这才几日?你就这般清瘦了。” 江书看着她,只觉她眉眼之间,是当真像当年的顾如烟。 江书轻叹了一声:“放本宫出去?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放本宫出去,算怎么回事?不如还是好好查个清楚,还本宫清白。” “这……” 青嫔微微一顿,知道江书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姐姐,”青嫔眼中含泪,“妹妹也知道,那么残忍暴虐的事,定不是姐姐做的。可妹妹刚才入宫,人微言轻,实在是……没能力,帮不上姐姐。” “也不用你做太多,”江书看定了青嫔,轻轻一笑,“只需要你去寻一个人,传一句话。” 青嫔还有些犹豫。 她只想在江书这里露个面,让她记得自己的人情,没想过真的帮她做事。 江书:“青嫔,本宫若是背上杀人的恶名,对你没好处。” 青嫔咬唇,知道江书说得也对。 她的目标自然是当皇后。可皇后若是有一个残忍嗜杀的族姐,也确实会成为一个大污点。 青嫔这才发觉,放弃顾家小姐身份入宫的那一日起,就和江书紧紧地捆在了一起。 她垂眸,掩下眼中恨意,“姐姐,若是太难的,妹妹怕是帮不了你……妹妹只能尽力。” “你尽力即可。” “好……姐姐说吧。” 江书的话,说得青嫔愣住,“不过一个小宫女……” “是,”江书点头,“只是一个小宫女,你叫她今日晚些时候,来见我。” 青嫔转了转眼睛,还是有些不甘心,“姐姐,那宫女是朝华殿的,出入永寿宫怕是麻烦。不若……你有什么话,告诉妹妹,妹妹替你直接传达?” “呵……” 江书轻笑了一声,目光流转,“妹妹柔弱胆小,此事还是不劳烦你太多。”她顿了顿,“省得你……害怕。” 青嫔脸上红了红,无奈,只得答应着走了。 试婚丫鬟 第586节 她一走,彤妃出来:“你怎么收了个这样的妹妹?”她对青嫔百般看不上,“身上连一点顾如烟当年的狠劲儿和果决都没有。” 江书一笑,抬起手,纤长的指尖对着日光,想起自己的过去。 顾如烟,幕亓一,沈无妄…… 他们都曾在她心里,占据过很重要的位置。可都一个个如风流云散一般,渐行渐远。 哪怕是幕亓一,如今与她之间,也不过是为了共同的利益,才聚在一起。 既然不过是相互利用…… 那最好从一开始,就不要有什么不必要的感情。 像顾青翎这样,只是单纯地相互利用,就很好。 干干净净的。 见江书不说话,彤妃不觉又烦躁道:“若是沈大人还能用,就好了。” 沈无妄掌慎刑司,又在宫中经营多年,手里有的是人脉。现在正是用他的好时候。谁知道…… 听到这个名字,江书呼吸短暂地滞了一下。 “不必。”她断然拒绝,“你从前说得对,沈无妄心思很深,与常人不一样,本宫常觉掌握不住。这样的人,不如不用。” 江书这话,彤妃无法反驳,只得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沈大人……自小就如此,性子孤僻,怪异,不喜同我们一道练功。”她顿了顿,“他总是一个人,倒也……吃了不少苦。” “哦?”江书的声音,听着来了些兴趣。 反正也是禁足,长天大日头地闲着。 彤妃所幸扶着肚子坐下来:“我记得,那时候沈大人还小,有一次差点丢了命,解毒后养了好久。那次他被放出来之后,就性子大变。想来从那时候,他应该就是已经用上了蛊。也是可怜见的,那么小……” “被放出来?”江书愣了愣,“怎么,你们关着他。” “是啊。”彤妃满脸理所当然,“他那样的人,又是中了那样的毒,不关着,难道还要放出来肆意伤人不成?” 第722章 给沈无妄喂毒 “中毒?伤人?” 江书微微一愣。 她心中知道,自己对沈无妄不该再产生什么好奇,最好一丝都不要有。他过往如何,都跟她没有关系,也都不是他伤害她的理由。 可江书忍不住,还是多问了一句,“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右她被禁足,出不了永寿宫,长日里头也无甚事,索性请彤妃坐下慢慢地讲。 彤妃稍微整理了下脑中思路,缓缓开口道:“不怕你笑话,我是自花楼里被主子捡道身边的。那时候,我年纪小,又胆怯,心里还以为主子不过是要包我……”她顿了顿,苦笑道:“我那个年纪,被包出去的女孩子也不少,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的。” “我当时怕极了,一路上就只想着跑。” “主子带着我,从省城回山上的路上,倒还真叫我寻招着了一个机会。趁着主子一个不留神,竟当真被我跑了出去。” “只是……我还没跑几步路,就被一个抱着重剑的少年,拦在半路。” 江书看向彤妃,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果然,彤妃:“那就是沈无妄。” 她微微顿了一下。 记忆中,那时的沈无妄,身材瘦削笔直的一个少年,劲瘦的手臂,抱着差不多比自己身子还宽的重剑,就这么拦住了枫叶的去路。他的年纪,看着和自己也不相上下似得。 彤妃:“我当时不知好歹,竟还妄图从他身边溜过去。却不想,他只是松开手,向着我后脖颈一扬……” 江书听得入了迷,不由想象沈无妄年少时的模样。“他做什么?” “你猜……”彤妃刻意卖了个关子,见江书才不到,才正色道:“不怪你想不到。他那时候,竟是把手指那么长那么粗细的一条蛊虫,扔到了我身上!” 江书打了个寒战,只觉后背一凉。 彤妃:“那蛊虫顺着衣领钻入衣服,咬了我一口,我就那么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我浑身都发痛,没一点力气。那少年,也就是沈无妄,依旧抱着那把剑,站在一旁守着我。我先是哀求他放了我,他不答应,我便破口大骂,他吓唬我的话,我现在还记得……”彤妃一笑,“他说,我再大喊大叫,他就把一罐子蛊虫全都倒到我嘴里。” “我吓坏了,心里却还想着跑。沈无妄说,这几日便是他负责看着我,我便起了旁的心思。” 彤妃笑了笑,“你知道我的性子。我虽然怕那虫子,可更怕死。所以我便一边装着乖巧的模样,一面观察沈无妄平日里都把装满蛊虫的罐子藏在哪里。时间久了,我便寻思明白,被那蛊虫咬上一口,轻则如我那般昏迷,重则丢命。” “我那时候太想活了,终有一有日,我寻了机会偷了那罐子,抱着没命地跑。” “等到沈无妄最上来,就拔下塞子,把那些虫子往他身上劈头盖脸地砸过去!我想,他是死定了的……” 这么多年过去,再回想起当初,彤妃还是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江书瞪大眼睛,“他……怎么样了?” 她自然知道沈无妄没死。 可按彤妃讲得绘声绘色,仿佛真让江书回到了那时候沈无妄的身边,用他的双眼,看着那铺天盖地袭来的蛊虫。 彤妃:“你想不到。”她苦笑,“那些蛊虫,有会飞的,也有只会爬的。可平时见了人就咬的蛊虫,堪堪要碰到沈无妄身上时,却都……逃开了。” “逃?” “是。”彤妃面色沉了沉,“会飞的,直接飞走。只会爬的,不小心碰到他身上,也是没命地往下爬。没有一条敢咬他哪怕一口……” 江书默了默。 彤妃:“后来,我才知道……那些蛊虫之所以这样,是因为知道……沈无妄比它们还毒。” 江书一愣,不觉自语,“他哪儿来那么多毒……” “是……主子喂的。” 彤妃缓缓开口:“我被他抓回来,跟着他到了主子身边,挨了几顿好打,慢慢地知道主子不是要包我,便也安分下来。” “也想过和沈无妄缓和关系,可他那人油盐不进,毒得很。” “可我看出来他是主子身边得用的人,有心讨好,便日常省下来些吃用,去找沈无妄。” 讲到这里,彤妃语气沉了沉,“那段日子,沈无妄却不见了。我多方打听,才知道他是受了伤,在后山‘养伤’。我以为,他如此得主子的重用,一定生活得很好。可……”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那……不是我想象中的病房,却是一间牢房。” “我为人所诓骗,三不知地就走了进去……” “冷不防被沈无妄从背后勒住脖颈。我吓坏了,手里的菜盘倒扣在地上,拼命地挣扎。” “沈无妄确实受了伤,吃了我几下狠的,便松开了手。我回头一看——” 彤妃双手在小腹上按了按,才缓和情绪,继续讲了下去:“沈无妄他……他半边身子上,密密麻麻地被毒蛇、蛊虫所覆盖,露不出一块好肉!” 江书心口猛地一滞。 传来阵阵抽痛。 随着彤妃讲述,江书眼前直接浮现出画面…… 年少的沈无妄,褴褛残破的衣衫下,露出苍白的肌肤。 一半身子白得全无血色,另一边身子被噬咬得血肉模糊…… 吸饱了毒血的蛊虫纷纷从他身上跌落,在他赤裸的脚边蜷起身子,死去。 沈无妄苍白如冷玉的脸上全无一丝表情,一双眼睛漆黑漆黑的,倒映不出任何人的影子,也看不到天光。 江书知道,虚弱到极处,沈无妄的双眼是看不见的。 彤妃的声音还在不疾不徐地讲着:“他那时看不见,却勉强认出了我的声音。我说我是来给他送些吃的,他也只是咬牙冷笑,让我快滚。” “他那副模样,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我太怕了,只得离开。” “当时,我以为他是不过是不小心中了毒,用这种法子疗伤。虽然看着骇人,可为了活命,也没什么。” “这样想着,我又去了第二次。” “这次,我看到……” 第723章 今生,就这样吧 “看到什么?” 彤妃语气低沉下来,仿佛直接把江书带到了当场。 沈无妄住的地方,说好听了,叫洞府。其实不过是个窄小的山洞。入口处,还焊上了拇指粗细的铁闸门,认是谁也没法子逃出升天。 洞穴传音。 彤妃曾经不止一次看到沈无妄被蛊虫噬身,痛得面无血色,滚倒在地的模样。 却从来听不到他叫出一声。 实在忍不过了,也是几声闷哼。 那日,她看见,一向在人前风度翩翩的主子,孤身一人去了沈无妄囚室。 年少的枫叶仗着自己身子瘦小单薄,脚步也轻,跟在后面。 却只听见那黑漆漆的囚室内,主子用一贯温润的声音道:“好妄儿,知道你难受。可这药,不得不喝。” 然后,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当年彤妃以为,那药是治病的药,解毒的药。 却没想到…… “镇国将军身中奇毒,无人可解,如今,也只能靠你了。” 沈无妄声音嘶哑:“可我、我已经……试过一次,那毒……” 他声音夹杂着喘息,光是听起来就破碎无比。 “是是是,”听沈无妄咬着牙拒绝,主子倒也不恼,紧接着,他说:“怪我无能……你恢复得太快了,我还来不及试出解药。镇国将军那边催得紧,想来已是命在旦夕。妄儿,你体谅体谅我,再试一次,再试一次好不好?” “呵呵……” 沈无妄边喘边笑,声音如同从破洞的风箱中传出,粗粝得可怕。“我……有得选吗?” 试婚丫鬟 第587节 一旁偷听的枫叶吓得瑟瑟发抖。 主子平日里教枫叶她们这些上三洞有些潜力的孩子时,和颜悦色,十分可亲。 没想到…… 却能做一再喂沈无妄吃毒药,这等事来。 在主子身边呆过的这段日子,已经教枫叶知道了,主子是个远近闻名的神医。 只要是中了毒的人,无论是何等样的天下奇毒,都能在主子手里迎刃而解。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就都救得回来。 却不想,神医的光环下。 主子竟拿沈无妄来试药…… 而且一次不够,有时还要两次、三次…… 到沈无妄实在虚弱,试不了毒的时候,偶尔主子也会慈爱地从枫叶身边带走几个师兄弟,然后,一去不回。 因主子表现得宽容和善,不少师兄弟自告奋勇地愿意跟着去。 枫叶却因为一早就知道了主子要他们去干什么,从来都躲得远远的…… 甚至,还产生过怨恨…… 为什么沈无妄的身体不行了? 为什么他就不能再撑一撑,忍一忍,自己试毒? 毕竟,他就只是痛苦而已,又不会死。 可他们……他们不过肉体凡胎,生命只有一次……万一主子不能在既定时间内研究出来正确的解药,他们可就要死了,死定了! 时间长了,跟在主子身边的人,都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也开始跟彤妃一样,对沈无妄又怕又恨。 恨不得他死,又害怕他死。毕竟,他万一真的死了,试毒可就轮到他们了…… 就这样,主子身边虽无时无刻不跟着众多弟子,可没有一个是沈无妄的朋友…… 讲完这些,彤妃长长地舒了口气,“沈无妄不是好人,我们……也不是。” 说完这些,沉默长久地隔在两人之间。 江书只觉率先回过神来,伸手轻抚着自己的小臂。 沈无妄曾经……吃过那么多苦,好不容同意才活下来。 江书:“他中毒的时候,可会失去理智?” “自然有过这样的时候。所以他们总是关着他,在他中毒虚弱,不能反抗的时候。”彤妃顿了顿,“其实,他……只有那么两三次,忍不住攻击人。可他几乎天天都在试毒……” 江书沉默不语。 所以,他伤害她的时候,也是自己控制不住? 可是……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服不了自己原谅,却也做不到对沈无妄的过去视而不见。 她只觉得心口疼痛。 像被利剑反复穿透的那种剧痛,让人难以忍受。 她不懂为什么。 明明,这些都是沈无妄的事,明明都已经过去了。 现在的沈无妄强大、冷漠、无情,甚至掌握着权利。没人再能把他关进山洞,逼着他试毒。 他如今这般强大,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不再受伤。 可他最近这几次受伤,都是……为了她。 江书鸦羽一般的长睫掩住情绪,一言不发。 彤妃忍不住开口:“谨贵妃,我瞧着……如今的沈无妄,似乎对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江书自然知道。 沈无妄为她强抢蛊虫,面对他最厌恶的人,为了她下墓,几次身陷险境…… 若说这只不过是因为两人结盟……江书骗不了自己。 也深深知道,若换了自己做沈无妄,单一句“结盟”,她不会为他做到这种地步,绝不会。 彤妃:“你……却不那么想。你还是接受不了他,是吗?” 江书摇了摇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今,她对沈无妄的感觉……很乱,自己也理不清楚头绪。 她心悦的,是从前那个沈无妄,一路陪着她走来的沈无妄。 可偏偏就是那人,强迫了她,把她拖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毁了她一辈子。 可若用现在的沈无妄,取代过去的他。江书也一样接受不了。 甚至因为从前的沈无妄,连现在这个都迁怒上了。她无法面对…… 心情无法宣之于口,自己也觉得乱得不行。 索性都抛到一边,不想去理。 彤妃依旧试探着:“就不能,给他个机会?” “不能。”这会江书断然拒绝,“这对他不公平,也对我不公平。” 她不能接受透过沈无妄那张面皮,去爱另一个人。 “可……”彤妃迟疑,犹豫,终于开口:“你不怕他,因爱生恨?” “不会的。爱?还不到那个地步。” 彤妃一阵无语。 沈无妄为江书下墓,豁出性命去,原来在江书眼中,也都还不算是对她有情。 “沈无妄那个人,可怜是真可怜,可疯也是真疯。”彤妃叹了口气,“从前,我劝你离他远些,怕的就是你两人的关系一朝崩断,沈无妄会报复。” 毕竟,现在江书被禁足在永寿宫,沈无妄却是在外面,手里还捏着不小的权利。 甚至也能假造些证据,争执置江书于死地。 彤妃:“你当真不愿意……至少安抚他一下?” “不愿意。”江书伸手捏了捏眉心,“我和他无缘。今生……就这样吧。” 两人正说着,江书听得窗户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 迎着彤妃诧异的目光,江书淡淡道:“我等的人来了。” 第724章 锦儿说的是真话 彤妃微微一愣,“什么?谁?需要我回避吗?” 江书苦笑一声,“如今,你我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你愿意留下,就留下吧。” 彤妃眼看着江书推开窗户。 窗外一道人影,越窗而入。 那人似乎身体还有些虚弱,身子落地时微一踉跄。 也叫彤妃看清了,险些惊呼出声:“幕大人?” 幕亓一前几受了沈无妄重创,昏迷不醒了一天一夜。好在武安侯府百年世家,库房里数不尽的好药,方才捡回了幕亓一一条小命。 这几日养得好了,方才进宫,却一进宫就听到了江书被禁足的消息。 幕亓一脸上还没什么血色,扶着桌角站稳,急道:“到底怎么回事?那小宫女的事,可还有圆转的余地?” “辛苦幕大人跑着一趟。” “无妨,”幕亓一摆了摆手,“江书,先说你的事。” “我没杀人。” “我知道。”在这件事上,幕亓一绝对相信江书。 江书是贪图荣华富贵,又有点小聪明。 可要说要杀,还把人虐成那样,他是不信的。 江书下不了手! 幕亓一:“诬陷你的人是谁?听说也是个朝华殿的小宫女?可进了慎刑司,过过刑?” “没有,朝贵妃把她保了下来。” “这么说,人如今还在朝华殿?”幕亓一眉头紧皱着,强忍过因失血而产生的眩晕感,“我去寻她,好生问过。” “不必。人在朝贵妃那里,怕是你问,也问不出什么。除非,她来我这里。” “她肯来吗?” “她是个聪明人,她会来的。” 谈到此,幕亓一方才松了口气,“需要我做什么?” “现在还不确定。”江书皱眉,“但,确实需要幕大人的一臂之力。” 这话,让幕亓一莫名地心口有一阵轻飘飘的,愉悦。 他有些撑不住身子,顺势坐下,“好。无论是什么事,我都会尽力。” “那便再等一等。”江书道:“那小宫女,想必也快来了。” 等人的当口,江书问起幕亓一的伤。 幕亓一轻咳了一声,扯动胸前撒谎你酷狗,痛得脸色微微一白:“也……没什么的。那沈无妄不过是趁机偷袭,才叫他伤了我。我也没想到他动起手来,那么疯。” 试婚丫鬟 第588节 “现在可好些了?” “都是皮外伤,不打紧。养养便好了。”想起那日的事,幕亓一心口冲上一股郁气,“那人真是条疯狗,问他什么都不肯说,剑剑直要人性命。” “不对……” 一旁,彤妃开口。 江书、幕亓一皆是一愣。 幕亓一有些生气:“你又不在当场,怎知他不是奔着杀我来的?” 彤妃看了江书一眼,才缓缓道:“沈无妄若要杀人,你现在已经死了。” 这话…… 听在幕亓一耳中,只觉是彤妃看低了自己身上功夫,气得直咳嗽,说不出话来。 彤妃一见,便知道他是误会了。“幕大人身上的功夫自是好的。可需知道,沈无妄要杀人,不必动刀剑,他身上能致人死地的东西,可多了。” 幕亓一理解为暗器,愈发不屑。 江书却听明白了。 沈无妄能用毒,能用蛊,没必要非要在刀剑上要人性命。 幕亓一:“他不为杀我,为何对我出手。” 彤妃:“可能……单纯想动手而已。” 就是想打幕亓一一顿。 沈无妄有这个实力,也确实有这么疯。 倒是一旁的江书,隐约猜到沈无妄为何动手。那日,他拿着来找她的那只小兽,是昔日甘太后所赐,她和沈无妄一人一只。 她的,叫她给了幕亓一。 沈无妄知道了,岂能不气? 可……就因为一时生气,就把人打成那样,流了那么多血。真是…… 疯。 江书想不出别的词形容沈无妄。 幕亓一气愤愤的,还想要再说。 门外却有小太监悄声报了进来:“贵妃娘娘,青嫔把人给你送来了。就在外头侯着呢。” 来了! 江书:“青嫔她人呢?” “青嫔说,人送到了,有些事她也不便知道,一早走了。” 这个青嫔到底胆小,害怕担责。 江书点头:“把人带进来。” “是。” 片刻后,一个纤瘦的身影,被太监推搡着入内。 看清来人后,江书拧眉:“如何捆着她?” 被带来的锦儿面如土色,被五花大绑,口中还塞了软布,不叫她出声。 太监答道:“青嫔娘娘送人来时,便是这样。再多的,小的也不知道了。” 江书一阵无语。 她本是想叫锦儿来好生谈一谈,叫她说出真话。 可青嫔却是简单粗暴地把人给捆了过来。怕这小宫女,心中已是十分害怕抵触。 江书叹了口气,无奈地问幕亓一要了一柄短刀。 锋利的、冒着寒气的刀刃压在锦儿白皙的脖颈上。 江书:“你若大喊大叫,引来旁人,本宫就容不得你了。可知道?” 锦儿无奈,只得连连点头。 江书这才一抬手,除了她口中塞的软布。 锦儿大口喘息,面白如纸,畏畏缩缩地抬眼看向江书,满眼都是恐惧。 江书无奈:“要不要先喝口茶?” 锦儿摇头,“奴婢、奴婢不敢……” “知道请你来是做什么的吗?” 锦儿心中自然清楚。 她那日指认腊梅的尸体,怕是已经彻底得罪了谨贵妃。今日,她既落入了人手,怕是……没法子活着从永寿宫出去了。 锦儿眼中泪水扑簌簌落下。 她又何曾想卷入这要命的事件?可她一个小宫女,身不由己。 锦儿:“娘娘是要……杀了奴婢吗?” 江书眸光深了深,“你说真话,就不会。” 锦儿脸色一白:“奴婢那日说的、说的,都是真话……” “那具尸体毁成那样,你还认得出?” “奴婢自入宫起,便和腊梅一道,自然认得出……那就是腊梅。” “看来,你是不肯说真话了。”江书笑了。 她笑容绝美,看在锦儿眼中却只觉得心胆俱裂。 江书:“你知道在本宫这里,说谎会有什么下场吗?” “不过……是个死。” “你宁可死?” 锦儿颜色惨白,眼中犹移了片刻。 昔日里和腊梅的种种,涌上心头。她俩都是孤儿,在宫中相依为命,天冷的时候睡一个被窝,紧紧贴在一起才不至于冻得哆嗦。她也闯过祸,却是腊梅肯为她出头顶缸,叫人打了板子,伤口半月不愈,鲜血从床榻上流到地上,腊梅小脸苍白,还对她笑:。“我命贱,死不了。” 锦儿眼中犹豫消失。 她咬唇,苍白的嘴唇浮上血色。锦儿:“奴婢没认错,死的人,就是腊梅。” 第725章 她不会看错人 江书看着眼前的小宫女,良久后,微微一笑。 锦儿看着这笑意,从高高在上的谨贵妃唇边漫起。她眉眼低垂,眼中闪过些许悲悯。 叫锦儿无端想起了幼时,娘带她去庙里,参拜的那尊泥塑的菩萨。 锦儿一阵恍惚。 不,不会…… 谨贵妃明明心狠手辣。她哪里会像庙里的菩萨? 是自己被吓傻了…… 江书看着眼前的小宫女,“你既认定了那是与你同在一处的腊梅,也认定了人就是本宫杀的,是吗?” 锦儿张了张嘴。 终究是心一横,“贵妃娘娘,太多的奴婢不知。可奴婢确实看到,腊梅是死在了你宫中。便是皇上拿奴婢下慎刑司,奴婢也还是这样的说法,绝不会改!” 一旁,彤妃、幕亓一多少都听出了些不对。 能在这宫中挣扎求生的,都是人精。一下子就察觉出这叫锦儿的小宫女,情绪不对。 一开始,她是惧怕。 这很好理解。 毕竟她一个小宫女,被人三不知地捆来贵妃宫里,自己又刚刚得罪了贵妃。 换谁谁不怕? 可何江书一番对话,这锦儿的恐惧反倒淡了。 好像在心中做了什么决定一般,毅然决然,死不改口。 可这……不该是一个说真话的人的情绪。 江书:“你说实话,本宫可以庇护于你。本宫现在虽遭禁足,但是为人所陷害,若能翻盘爬上去,本宫定能保住你性命,还能叫你来永寿宫做大宫女。你可愿意?”江书顿了顿,“只是,说实话而已。这不难吧?” 彤妃、幕亓一目光齐刷刷投向锦儿。 锦儿咬唇,梗着脖子:“奴婢不知道贵妃娘娘让奴婢说什么实话,奴婢说的就是实话,就是……” 江书看着她,双目如古井无波,“你的亲友,捏在朝贵妃手里?” 不等锦儿回答,江书又自己摇头,“不对,朝贵妃的手,伸不到宫外。” 毕竟,她不过是个异国女子,鸿庆帝又有意减除她的羽翼。 朝国人不敢在盛京为所欲为。 江书定定地看着锦儿,“那是你在宫中,有什么要紧的人,被朝贵妃扣下?” 锦儿脸色白了白,口中讷讷地辩解:“不、不是……奴婢说的是真话,没有骗人……” 心中却惊觉于江书的敏锐。 谨贵妃怎么知道…… 她确实有要保护的人…… 试婚丫鬟 第589节 说来可笑,锦儿父母双亡,在这世间无依无靠,本不该有什么牵挂。 可偏生,她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不好。 这后宫中,待她好的人,不止腊梅一个。 还有同屋的另外两个小宫女。 三人虽都不聪明,也没什么钱,差事更是一个比一个辛苦。却早就义结金兰,约好了在宫中一日,便要相互扶持。等到熬出了宫,便四个人凑些银子,在城西开一家饭庄,一辈子不嫁人,四个人相守在一起。 现在,腊梅已经死了…… 若那日,锦儿不肯出头指认腊梅尸体。 此事僵持住了,怕她们三人最终都是拖到慎刑司打死了事。 朝贵妃临走时,锦儿若是不肯投诚,恐怕谨贵妃吃了亏,更不会放过这三个小宫女。 锦儿是个聪明伶俐的,自然能自己投诚,依附谨贵妃。 可她那两个朋友,却就要这么折在朝华殿了。 锦儿浑身都在颤抖。 她知道,今日被谨贵妃带来,她怕是没了活路。 可她死了,朝贵妃或许才会放过自己那两个并不聪明的朋友。 等她们俩出宫,还能开饭庄,过上约定好的日子…… 锦儿知道自己这个想头若是说出来,高高在上的贵妃定然不会相信。 毕竟,在这些贵人眼中,下人不过就是一个物件儿。下人彼此之间,哪里配有什么真情意呢? 锦儿咬死来了自己说过的话不改口,“贵妃娘娘,奴婢如今在朝贵妃跟前伺候,若是长久不见,怕贵妃要找……” 江书一看,这锦儿身上,确实穿上了一等大宫女的衣裳。 江书一笑,“升得挺快。” 锦儿脸色一红。 她下意识地扯了扯袖口。袖口长出半截儿。 她清楚地知道,这衣裳……是做给腊梅穿的。 只是腊梅去得急,穿的还是前头大宫女留下的衣裳。 她枉自升迁了这一回,临死却连一件自己的衣裳都不曾带走。 一旁,彤妃看在眼中,冷笑道:“靠着依附朝贵妃往上爬,倒也是一条好路。只是不知站不站得稳当。还以为是个多忠烈的,原来不过是为了往上爬。” 锦儿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江书:“本宫不信这世上有人不想活着。本宫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锦儿苦笑一声,“娘娘,您不用劝奴婢了……” “不是本宫劝你。” 江书淡淡道:“本宫之所以让你亲自来,就是因为有些东西,你不亲眼看见,绝不会相信。” “是什么……” 锦儿一句话未说完,江书挥手,叫太监用黑布蒙住她的眼睛,“带下去。” 锦儿身子发僵,知道自己这是死路就在眼前了。 她紧紧地攥着手指,掌心全是黏腻的冷汗。 她虽然心中想得明白,愿意为最好的朋友牺牲性命。可到底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死到临头,还是害怕。 锦儿哆哆嗦嗦地被带走。 彤妃看着她身影,轻蔑地翻了翻眼皮,看向江书:“何至于这么麻烦?她不肯说实话,便打,我有千万种法子,能逼出她实话来。” 彤妃擅用蛊,知道怎么叫人痛不欲生。 江书摇头:“逼出来的,未必是真话。她跟咱们无冤无仇,犯不上。” “这还叫无冤无仇?”彤妃冷哼一声,“你被禁足,都是她害的。” “她不过是棋子儿。不砍断了执棋的手,毁掉多少棋子儿都是枉然。” “道理谁不知道?”彤妃冷哼一声,恨江书心软,“你如何除得了她?” 江书一笑,指着锦儿被带下去的方向:“靠她。” 靠一枚棋子,反噬那执棋的手。 “就凭她?她也敢?” 江书看了彤妃一眼,“你我都是从淤泥里面爬上来的人。你我这样的人,多有韧性,你自己清楚。” 彤妃沉默不语。 半晌后,她哼笑一声,“我的谨贵妃娘娘,你这样心性、这样气运的人,万中无一。你怎么知道那小宫女跟你一样?” 江书笑了。 她进宫,为的是护住在意的人。 她在锦儿这个小宫女眼中,也看到了一模一样的神情。 她回想当年的自己,便知道,她不会选错。 片刻后。 锦儿去往的方向,传来她一声惊叫: “是你!” 第726章 死也想死在有一起 永寿宫,耳房中。 锦儿被从背后用力推搡进屋。 “咣当”一声。 她能听到房门从后面被重重关上的声音。 她身上被捆得严严实实,又叫黑布蒙在了眼睛上。三不知撞入屋中,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着地的肩膀一阵刺痛。 锦儿强忍着,不敢出声。她自己知道,刚才是把锦贵妃得罪得狠了。谨贵妃怕是不会容她活着走出永寿宫了。 只是不知道,要让她怎么死…… 人处在黑暗中,少不得要胡思乱想。 锦儿身子僵硬,一动不敢动。她好怕…… 一样是在永寿宫,一样是在黑暗的环境中,锦儿猛地想到,来认尸的那一日。 那具尸体,实在形容凄惨,可怖得不行。 她……也会那么死吗? 想到此处,说不后悔是假的。可若是要让锦儿把自己的性命,和两个朋友的性命放在天平上权衡,她怕还是……会选这一条路。 而且她非常笃定,她那两个傻乎乎的朋友,若是落到跟自己一般的境地,她们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这是三人一同约好了的。 这偌大一座皇宫,最深的情谊,不是高高在上的帝后。 倒是最底层,蒲草一般的女子,展开柔弱的枝条,紧紧地和彼此联结在一起。 她们命贱,死便死了。 可她们,有千百个…… 锦儿想着两个朋友的脸,慢慢地,不抖了。 她知道,江书是高高在上的贵妃,今日她就算反抗,也必定不会成功。可她的朋友们,会好好地活下去。 她就只有留下来…… 和腊梅做伴儿。 也算不孤单…… 想着,锦儿听得身前,有一阵淅淅索索的响声。 是要她命的人来了? 锦儿咬着嘴唇,浑身绷得紧紧的,徒劳地瞪大眼睛。 听得那脚步声,在自己身前停住。 是在打量如何下手? 锦儿怕的不行,恨不得缩成一团,可还是颤颤巍巍开口:“英雄,能不能……别叫我死的不那么痛,我、我绝不挣扎……”她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 对方不说话,黑暗中锦儿也听不到那人发出什么动静。 说明他没动。 锦儿哭着哀求:“求你……留奴婢一张脸……不然、不然奴婢下去了,找不到爹娘……也找不到姐妹……” 腊梅的脸,怕是也毁了。 她的脸若是也成了那样。 她们两个人可要怎么相认呢? 那人不说话,不答应。 锦儿心如死灰。 下一刻。 试婚丫鬟 第590节 “刷——” 蒙眼的黑布,从眼前落下,飘飘忽忽,落在脚边。 锦儿第一反应却是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奴婢不敢看……” 可她想了想,反正……她都要死了,看不看,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着,锦儿深吸一口气,顺着自己手指的指缝,睁开眼睛。 这耳房室内,光线的确暗淡,仅有的天光,自墙壁上高高的一只小窗外照射进来。 映在来人的脸上。 锦儿看清了,眼睛猛地瞪大。 一时间她心如擂鼓,之前隐隐约约的猜测,在这一刻成了真。她却又有些不敢相信…… “是你?” 锦儿颤巍巍伸出手去,想要触摸,却又有些不敢,“是你!真的是你!” “腊梅!” “你、你没死啊?” 锦儿对面,腊梅直挺挺站着,眼眶发红。 却是伸手推搡了锦儿一下,吸着鼻子,“我、我当然活着,没死!……可你怎么把自己给弄成了这样……” 她眼中只看见锦儿被捆,被蒙眼睛,扔进屋里。还以为她是被抓来禁锢的。 腊梅:“我……是我傻了,连累了你们,是不是?是不是这样的?” 确实……是。 可锦儿张了张嘴,说不出这么残忍的话。 “不是的……你、你没有错。”锦儿安慰道:“可……你既然没死,那……那一天,我和小红、玲玉被叫来认的那具尸体……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两人说着话,腊梅已经上了手,三下五除二,把锦儿身上的绳索费力地解开,扔在地上。 看着锦儿被绳索勒红的手腕,腊梅心疼地伸手去揉。 嘴里也不闲着:“我其实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缓缓讲起。 那一日,腊梅奉了朝贵妃的令,一早就去御膳房里取了贵妃指名做好的点心,装在食盒子里。 从前,她不过是个扫洒宫女,身上的衣裳灰扑扑的,路过漂亮、芬芳的御膳房,从来不敢走进去一步。 如今,她只是换了一身一等大宫女的衣裳,就能被人恭恭敬敬地请进御膳房,临走时,还被她包了好多精美漂亮的小点心,说是“特意孝敬姑娘您的。咱们御膳房上下,一体同心,都盼着贵妃娘娘能……嘻嘻,能早日高升。姑娘可记得回去帮咱们在贵妃娘娘跟前,美言一句半句的,小的们感激不尽!” 腊梅笑着一一答应。 原来,这就是做一等大宫女的感觉! 真是…… 舒坦。 腊梅小心翼翼地把那些小点心收好。 一心想着等下了值,带回房中与伙伴同吃。 没想到…… 竟是一去不回。 “我到了这永寿宫中,得宫女通报进去,见到了谨贵妃娘娘。娘娘真好看……也不凶,不像咱们贵妃那般厉害。谨贵妃问我来意,我便照着朝贵妃娘娘的话说:‘咱们家娘娘惦念谨贵妃护着彤妃生产辛苦,特地叫御膳房给做了点心。娘娘放心用,这点心是刚从御膳房出来的,不曾经过朝华殿,是干干净净的。’” 这话…… 听着有些怪。 可锦儿明白朝贵妃的意思,不外说是这糕点,自己不曾下过毒。 腊梅:“谨贵妃娘娘使宫女掀开点心看了看,见没什么,也没有就吃,只叫身边的阿翘姐姐,捧到后面去。我记得朝贵妃娘娘说要勤快、伶俐,忙帮阿翘姐姐捧着东西,一起往后面去。路上,阿翘姐姐说,谨贵妃心肠好,这些吃的玩儿的,她常常赏给身边的小宫女。”说着,腊梅居然吞了口口水,“锦儿,你说……我俩怎么就没挨上过这样的好主子?” 锦儿一阵无语,推着腊梅,只叫她别瞎想,快些往下说。 可紧接着,腊梅就皱紧了眉头。 “我跟着阿翘姐姐到了后面儿,把东西给了小厨房外面等的二等宫女。那位宫女姐姐打开看了一眼,再没说什么。” “可我……我……” 锦儿着急:“后面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 “我不是卖关子不说!是……是我也不知道!” “什么?”锦儿一愣,“你怎会不知道?” 第727章 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送过了食盒,阿翘姐姐叫我在一旁偏殿里等等,说娘娘有赏。我想着,咱们姐妹几个都不富裕,这贵妃娘娘的赏赐,肯定是好东西……” 锦儿一阵无语,咬着牙伸手戳腊梅额角,“你啊……” 腊梅:“我就坐在偏殿里等啊、等啊……赏赐没等来,却忽觉后脑一痛,就失去了知觉。等再醒来,就在这儿了。” 锦儿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腊梅说得没头没脑,她也有很多疑惑不解的地方。 锦儿:“是谁打了你?” “不知道。没见到。” 锦儿叹了口气:“你可知道,因为你这事儿,外面都闹翻天了。你在永寿宫里,就一丝儿也没听到?” “没有。”腊梅摇头,憨憨的,“我日常便住在这里,不叫出去,吃喝都有人送回来。每一日都有酒……”她有些不好意思,“我的酒量你也知道,稍微喝一点,就能睡得不省人事……” “皇上和朝贵妃来的那日,永寿宫闹成了这样,你就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我也是这几日,才听说,谨贵妃好像被禁足了……”腊梅轻叹了口气,“可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左右都是关在这里,出不去。”她低头想了一会儿,又猛地抬头,“朝贵妃娘娘可有念着我?” 锦儿叹了口气,“娘娘她……确实是念着你了。” “她怎么说的?” 锦儿看定了腊梅,“她说……你是个得用的……死得好。” 腊梅猛地一愣。 锦儿眼睁睁地看着好姐妹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尽。 她想过自己被拔擢成大宫女,是朝贵妃有什么图谋。可却没想到,她那么一门心思地……盼着自己去死。 腊梅愣了愣,低下头自失地一笑。 这才看清了锦儿身上,穿着一等大宫女的衣裳。 腊梅先是一愣,脸上绽放出笑来:“你也升了?真是恭喜你啊!月利了银子也能翻倍了!” 锦儿只是静静地看着腊梅。 腊梅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不对。她看着锦儿脸色,“怎么了?” “你可知道,我是因什么升上去的?” “因为你聪明伶俐?因为你漂亮?” “是因为……我那日,在永寿宫中,指认了你的尸体。” 腊梅一下子沉默了。 锦儿:“可你还活着……若是朝贵妃知道了,恐怕……” “她会责罚你?” “不。”锦儿苦笑,“她会……杀了你。” 腊梅身子一抖,眼看着就要哭了,“那……那怎么办?难不成,要我去死?” 锦儿还不私信,“谨贵妃真的没和你说什么?” 她有些搞不清楚。 说腊梅遭遇不测这事儿,是朝贵妃闹出来的。这么说……保下腊梅的,是谨贵妃? 可她明明知道腊梅还活着,别朝贵妃诬陷的时候,为什么不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岂不是一下子就能摆脱嫌疑? 可她宁可禁足,承受外界流言纷繁的损失,都没有把腊梅交出去。 谨贵妃图的是什么? 总不能是…… 为了保下腊梅性命吧? 这念头在锦儿脑中一闪而过,她摇摇头,自己笑自己。想什么呢? 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何曾在乎过她们这些小宫女的死活? 不可能。 谨贵妃定是有她自己的图谋。 可这么一来……锦儿突然发现,自己怕就要和腊梅,各为其主。 腊梅的性命,是谨贵妃护住的。可她为了自己和小红、铃玉的命,却得给朝贵妃当狗。 腊梅再迟钝,此刻也盘明白了这一层关系,她脸色苍白,伸手扯着锦儿的袖子:“怎么办?我、我一定要死吗?” 对上姐妹慌急的脸,锦儿赶忙尽力安慰:“不、不是……” 可到底怎么办,她也没想出办法来。 “锦儿,你脑子向来聪明。你说,我都听你的!” 锦儿抿唇,沉吟了良久,“谨贵妃怕是为了斗倒朝贵妃,一定会留住你这个证据,保住你的性命。可……可现在,你还活着,朝贵妃又不曾真的指示过你什么,谨贵妃怕是仅凭着你,根本斗不倒她。谨贵妃要怎么样才能置朝贵妃于死地?” 试婚丫鬟 第591节 锦儿虽然聪明。 可她到底之前的身份地位太过于低微。 手里信息少,猜不透江书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又如何才能得到。 她冥思苦想,最后只得出一个令人沮丧的结论:“你得留在谨贵妃身边,朝贵妃才不会杀了你。” “那你呢?” 锦儿一脸为难,“我们本就是朝华殿的宫女,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回去……” 可如今,就算是腊梅,也听明白了朝华殿的凶险,她拉着锦儿的手:“你不能也留下来吗?这个谨贵妃,人不错,还总发吃的……” “我自然能留下,”锦儿看定了腊梅,“可我走了,小红她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腊梅脸色一白。 锦儿:“你忍心?” “可、可是……我还活着,要是让朝贵妃知道了,你岂不是活不成?” 锦儿一咬牙:“我……我比你聪明,自然有办法。” 认尸那日,只有她说那尸体是腊梅。 小红她们什么都没说。 若是运气好,朝贵妃或许不会为难她们? 锦儿一颗心不断往下沉,她不敢确定。 “锦儿,你是咱们几个中间最聪慧的,你想想办法啊!”腊梅看她的脸色迅速苍白下去,着急道:“不求别的,甚至不求咱们几个能长长久久在一起,就只求活着,只求都活着……不行吗?” 她的声音带了哭腔。 在空荡荡的耳房里回响,显得格外苍凉。 她们只想活着,只想活着而已。 就那么难。 锦儿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觉心中一片灰暗。 她人微言轻,没有办法。 下一刻。 “有法子……” 一道清亮的声音,自门口处传来。 门被从外推开。 光照射进来。 勾勒出江书身影,闪闪发光。 她看着眼前抱在一起的两个小宫女,一字一句道:“本宫愿意庇护你们,叫你们都能活下来。” 她目光转向锦儿,“只是,你打算用什么,来交换你们姊妹的命?” 第728章 她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江书一身素衣,缓步向两人走来。 锦儿眼中,仿佛看到江书从宫外最卑贱的试婚丫鬟,一步步爬上来的模样。 她想起宫中传闻: “无论谨贵妃再如何跟旁的娘娘们斗得死去活来,也从不曾真正伤害咱们下人。” 锦儿眸中光芒一闪,她拉着腊梅翻身跪下:“娘娘,奴婢一条命,是您的了。” 江书轻笑,“你这样的小宫女,本宫这永寿宫里有很多。要保你二人的性命,本宫还需费一番劲儿。你们可值得?” 刚才腊梅说,谨贵妃是个好主子。 跟着她,时常有好吃的,月俸也不少。 是个好去处。 有谨贵妃护着,她们大概率能……平安活到出宫。 锦儿想着,以额触地,声音十分恭敬。 说得却是:“还请娘娘救出奴婢陷在朝华殿里的另两个姊妹……” 她这话一出,腊梅都吓了一大跳。 她虽然是这么想的……却不敢这么说。 让谨贵妃去朝贵妃地盘上捞人,想想也知道有多艰难。 就算谨贵妃做得到。 可她凭什么? “呵……” 江书的笑声,高高地自锦儿头顶落下来:“你倒很敢想。” 事已至此,怂也没用。 锦儿手指紧紧攥着,掌心一阵刺痛,干脆道:“奴婢的两个姊妹,加上腊梅,在娘娘宫中,奴婢就更安心,能为娘娘办事了。” “哦?” 锦儿:“若娘娘信得过,奴婢愿意为了娘娘……伺候在朝贵妃身边。” 她这话说出口,江书半晌不语。 锦儿正自心慌后悔,腊梅瑟瑟发抖。 江书:“这么说,你知道本宫要的是什么?” “奴婢只是猜……娘娘也想知道,朝贵妃想对您做什么。” “这么说,”江书的声音多了几分兴味,“你不知道?” “奴婢刚升上去,朝贵妃对奴婢还不曾放心。”知道这话远远不够说服谨贵妃,锦儿:“奴婢只知道,朝贵妃她的所求,尚未完全满足。” “那你倒是说说,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做皇后。”锦儿一口断定。 “这不用你说。阖宫上下都知道。” “为了做皇后,朝贵妃一定要斗倒您。”锦儿怕被打断,没了说下去的机会,一句一句说得极快,“她是异国人,跟您比,有先天的不足,她根本弥补不了。既然弥补不了,她想的……定然是彻底毁了您,教您万劫不复。” “她是这么想的。”江书笑笑,点头,“可只有一个小宫女死在本宫宫里,皇帝不当回事,那些朝臣们时间久了,也会淡忘。她又嫌不够。对吗?” “是。只要娘娘答应护着奴婢几个姊妹,奴婢定会为娘娘刺探出来,朝贵妃到底想要做什么!” 半晌,锦儿没听到江书的回答。 她心中惴惴,试探着:“娘娘可是……不信奴婢?” 江书看着锦儿,缓缓道:“你是个机灵的,本宫信你有这份能耐。”她顿住口,不说。 锦儿抬头,“娘娘是怀疑奴婢的忠心?” “忠心?”江书笑了,“听本宫的话,去到朝贵妃身边。朝贵妃是你的旧主,你指望本宫相信你,忠心?” 锦儿面上一红。 “娘娘,奴婢只是不幸,被分到朝华殿伺候。朝贵妃娘娘……对奴婢没有恩情,只有利用。若娘娘肯救拔奴婢等,奴婢定粉身碎骨也要相报。” 江书看着跪在地上,小小的一团。 想到当初的自己。 她这一辈子,跪过无数次。 深吸了一口气,江书:“你有多少把握?” 锦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谨贵妃这是……答应了?! 她迅速沉下心来,冷静回答:“奴婢不敢说百分之百,可总也有十之八九。” “哦?你这么有信心?” “不是奴婢对自己有信心,是朝贵妃娘娘身边没有可信之人。奴婢……会尽全力爬上去。” 她在认尸局里,已经算得了朝贵妃的信任。 且那日众目睽睽之下,朝贵妃将她三人带回了朝华殿。就算要对她们下手,也不会在最近这个风口浪尖。 反而要为了与江书对峙,护住三人性命。 又特意拔擢了锦儿在自己身边。 江书:“你现在已经是一等大宫女了,待在朝贵妃身边,也未必没有出头之日。” “奴婢不敢奢望!” 锦儿重重磕头下去,额前一片通红。“奴婢出身寒微,不敢奢望如何显贵,只盼着能和姊妹们平安地熬到出宫。”锦儿顿了顿,干脆心一横,“娘娘,奴婢这姐妹腊梅,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若是叫朝娘娘发现她还活着,怕是……不会放过她。她又是个笨口拙舌不聪明的。能不能、能不能……” 江书看向锦儿:“你所求为何?” 锦儿:“放她出宫!” 这话不可为不大胆。 连一旁的腊梅都惊叫出声:“我不走!”她也跪下,“谨娘娘,奴婢不会惹事的,求娘娘收留……若是娘娘不收留,奴婢便回朝贵妃那里去!奴婢能一个人出宫!” 腊梅的话,把锦儿脸都吓白了。 “娘娘跟前,你胡说什么?”锦儿连忙向江书解释:“娘娘,她不是那个意思,她、她不会出卖娘娘!” 试婚丫鬟 第592节 江书看着眼前这两个小姑娘,良久,轻笑出声。 锦儿眼中升起希望:“娘娘?” “你也知道,你这姊妹如今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本宫现在送她出宫,若她在宫外死了,本宫才真是百口莫辩。”江书面色微沉,“她不能走。” 锦儿眼中希望的神彩散去。 江书:“但本宫可以答应你。” 她竖起一根白皙的手指:“先把你那两个姊妹,从朝贵妃处捞出来,护在永寿宫。” 缓缓地,第二根手指竖起。 “若是本宫爬上后位,本宫给你赐金千两,送你们四人出宫。” 两个小姑娘眼睛猛地一亮。 那岂不是…… 钱财和自由都有了? 一直以来的想头,近在咫尺! 腊梅眼睛闪闪的,显然就是馋得不行。 可她自己也知道自己不聪明,想事情不周全。只能眼巴巴地转向姐妹,“锦儿,锦儿,行是不行,你倒是说句话啊……” 第729章 再委屈她一次 锦儿真恨不得把腊梅那张嘴给堵上。 这丫头,有什么心思,都摆在明面儿上。 可她自己也没好多少。 这诱惑,对她来说,太大了。 锦儿满脸的憧憬,被江书看了个正着。江书暗笑,这小丫头的心思不难猜。 她手下得用的人不少,只是还没有合适、能插到朝贵妃身边去的。若是锦儿能用,她得保证这小宫女一颗心都在自己身上,不会背叛反水。 江书喜欢锦儿的聪明灵透。 可太聪明的人,也比常人更容易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若她初心不改,江书也愿意成全。 江书:“可本宫丑话也说在前头。若你起了旁的心思,本宫不找你这几个姊妹,就只找你。” “奴婢唯娘娘马首是瞻!” 锦儿心中一阵狂喜,重重磕下头去。 两人就算是达成了共识。 “既是本宫的人了,起来吧。”江书淡淡道:“前厅里说话。” 两个小宫女低了头,跟在江书身后,回了前厅。 彤妃和幕亓一还在。 彤妃看两个小宫女面上轻松的表情,心中就猜到了八九分,有些不屑地鼻间一哼。 谨贵妃这个人,什么都好,也并不蠢。只不过……就是特别愿意给这些下人机会。 幕亓一倒是没说什么,“谨贵妃,需要下官做什么,可有了成算?” 江书点头,伸手指着腊梅:“本宫要保她。劳大人安排一下,过些日子便安排她出宫。” 腊梅满脸不舍,伸手拉住锦儿衣袖,扯了扯。 锦儿却是满脸惊喜,“多谢娘娘成全。” “不用谢得那么早,还得你做成了事情,这事儿才算。” 江书又回头向幕亓一:“劳烦幕大人。昔日给本宫的那座小院,现已荒废,没了什么人。回头收拾出来,本宫做主,便赏了她们吧。” 幕亓一抬头,眸光一闪。 又略带着不自然地偏过头去,“那房子……不好。此事不劳娘娘费心,微臣自去寻一处宽敞安静的,不会亏待了这位姑娘。” “那随你。” “好。” 幕亓一答应下来。他刚受了伤,身子还未好全,有些疲累,脸色苍白起来。 江书见状:“幕大人先去安歇。”她顿了顿,“这几日,小心沈无妄。” “我知道……”幕亓一起身。 正要出去。 外间传来一串脚步声。 江书心口一滞。 她如今是禁足。能进来的,怕只有…… “皇上驾到!” 江书拧眉,回身向幕亓一、锦儿、腊梅:“去后殿,先不要出声。” 腊梅本来就怕鸿庆帝,这一下更是白了脸色,左脚绊右脚地被锦儿拉走。 几乎是下一刻,鸿庆帝直接进入花厅内。 江书不动声色,与彤妃一起盈盈下拜:“给皇上请安。” 鸿庆帝伸手扶了一下彤妃,“你有着身子,无需行礼。” 彤妃正好也不是真心想给鸿庆帝行礼,随意蹲了蹲身子,便就着皇帝的手站起。 鸿庆帝:“彤儿倒是好性子,可是来陪伴谨贵妃?” 彤妃强压下心中不适,笑着答道:“皇上明知道江姐姐冤枉,还禁她的足,臣妾怕她心里伤心难过,来陪陪姐姐,怎么皇上也不肯?” 鸿庆帝叫江书起身,“朕来,正是为了这件事。” 江书低着头,满脸恭顺的模样,“皇上,臣妾冤枉。” 鸿庆帝微微叹了口气。 落座后,却是一愣。 江书顺着他目光看去,心中一跳。 鸿庆帝坐在刚才幕亓一坐过的位置,手边的桌案上,还放着刚才幕亓一用过的茶碗! 彤妃也发现了,忙笑道:“来人,把姐姐用过的旧杯撤下去,给皇上换上臣妾前日得的雪顶寒翠来。” “是江书的东西?”鸿庆帝面上仍有疑惑,“可这不是你的杯。你常用的杯子,朕认得。” 江书心中一沉,面上依旧笑着,淡淡道:“臣妾的主人杯,是皇上赏的。臣妾现在……不配。” 鸿庆帝面上疑惑转为心疼,“贵妃这是怪朕。” “臣妾不敢。” 危机过去,江书双肩松懈下来。 只听得身边鸿庆帝叹了口气,“你们也该知道,朕子嗣艰难,朝贵妃她……有孕了。” 这消息,江书、彤妃两人早已知道。 如今却只得装出吃惊的模样,齐齐躬身:“恭喜皇上。” “是喜,是喜。”鸿庆帝笑道:“朕前头的贵妃,没留下孩子便走了。还好,彤儿这一胎也算是健健康康长大,朕心甚慰。只是,皇家子嗣越广越好。可朝贵妃那个身子,你们知道,她受不得气。” 江书淡淡地:“是。” 彤妃轻哼了一声,“她受不起气,咱们便受得?” “彤儿……”鸿庆帝伸手将她拉入怀中坐着,“你就让让她。她如今还不到三个月,正是胎气不稳的时候。万事,也得等她三个月后再说。”皇帝顿了顿,向江书伸出手去,“朕知道,是委屈了你。” “那小宫女,不是臣妾动的手。”江书装出委屈的神色。 “朕自然知道。” 不是鸿庆帝在这件事上相信江书,而是……他根本不在乎腊梅一个小宫女的死活。 前朝大臣说的那些话,鸿庆帝也不曾放在心上。 说江书阴狠毒辣。 他听不入耳。怎么了,江书一个堂堂贵妃,不过是杀一个小宫女,,竟就阴狠毒辣了?他的谨贵妃才不会。她对他,可恭顺着呢。 他就喜欢她那副模样。 鸿庆帝终于把江书微凉的小手,拉到怀中,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她细腻的手背肌肤,“朕往后,会补偿你。” 江书:“皇上此来,不会只是听臣妾说委屈的吧?” “呵呵……”鸿庆帝一笑,笑声中淡了些许尴尬,“是要……再委屈你一下。” “还要如何委屈?” 鸿庆帝一左一右地拉着江书和彤妃,最后看向江书:“朕解了你的禁足,放你出去。只是……你需到朝贵妃宫中,在她那个好姊妹,就是那个宫女的灵牌前,磕头认错。就当是……哄着朝贵妃,为她安胎,” 江书猛地回头,看向鸿庆帝。 让她,去朝华殿,下跪? 鸿庆帝自然知道她不愿意。 “江书,你也曾怀过孩儿,知道这有孕的女子,最是辛苦。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朝贵妃?” “就当是朕欠你的,好不好?” 试婚丫鬟 第593节 第730章 臣妾不愿 鸿庆帝目光灼灼,死死地盯着江书。 等着江书的回答。 江书眸色幽深,沉默不语。 鸿庆帝自然知道,自己这要求……过分。怕是要伤了谨贵妃的心。 可…… 谁叫他的心肝宝贝朝贵妃,夜夜哭闹,非要谨贵妃来给那个小宫女的牌位道歉呢? 朝贵妃哭的晕厥。 连太医都说,如此以往,恐怕胎气不稳,需得早些防治。 皇帝便问:“该当如何?” 那老太医捻着胡须,“这……贵妃娘娘是心结,怕是心病还得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鸿庆帝听了,烦躁不已。 第一个想到的“解铃人”,是那个倒霉催死了的小宫女,叫什么腊梅的。 可人已经死了,还怎么解铃? 看着床榻上朝贵妃惨白惨白的一张小脸,鸿庆帝心疼不已,“乖乖,你只说,怎样心里能好受些儿?朕都依你!” 朝贵妃人昏迷着,口中只叫“腊梅”的名字,说自己没用,没法子给她报仇。 鸿庆帝看不过。 还是太医小心翼翼提点道:“朝娘娘这是心口梗着郁气,时间长了,只怕伤了腹中胎儿……不若,还是让娘娘不论怎的,出了这口恶气。老臣是不知此事因果,可娘娘生气,是委屈不平,不若就罚了那让娘娘委屈不平的人,娘娘心口的气顺了,身子自然会好。” 鸿庆帝按了那老太医一眼,眸色幽深。 老太医连忙低下头去:“恕臣多嘴……可贵妃娘娘有孕,她这身子,不能再拖了!” 鸿庆帝沉吟片刻,挥挥手,让那老太医下去了。 皇帝的目光,落向朝贵妃尚且扁平的小腹。 既然……她无论如何都想出这口气,那就只能…… 委屈江书了。 时间回到当下。 鸿庆帝看向江书:“谨贵妃,你……不愿意?” 彤妃心中冷哼。 换成谁,谁都不会愿意。 可…… 她也看向江书。 鸿庆帝见江书满脸不愿,心中倒也能够谅解。毕竟,在他看来,腊梅一个小宫女的命,真的不值得他的两位贵妃斗成这样。 江书没有错。 或者说,她就算错了,那也是尘埃一样轻的事,吹一口气,就过去了。 他的本意,绝不会为了一个小宫女难为江书。 是为了朝贵妃。 “朕知道你委屈。这样的,此事……你若心甘情愿地去做,朕解了你的禁足,也记你一功。就封你为……皇贵妃,如何?” 皇贵妃! 大盛一朝,皇贵妃历来就是皇后的预备役。 就是说,江书只要服了这个软。 她就能超过朝贵妃,朝向皇后更近一步。 不出意外的话,她就会成为鸿庆帝的继后。 这……不可谓不是天大的诱惑。 江书却只是睁着黑沉沉的眼睛,看着皇帝。 眼中,是久违了的倔强神情。 鸿庆帝心口一滞。他这段时间……是太冷落他的谨贵妃了…… 鸿庆帝:“待朕解了你的禁足,定要好好疼爱你。” 江书强压下心底的呕意。 她神情淡淡的,“皇上,臣妾……不愿。” 鸿庆帝变了脸色,“谨贵妃,不要不知好歹!” 他知道,此事是要委屈谨贵妃。可他这个皇帝都亲自来了!谨贵妃却还是不给他这个皇帝面子! 让他如何能忍? 鸿庆帝待要发作,对上江书一张美人面,到底忍耐下来:“朕不过是叫你去跪地道歉。你就当是做戏,哄一哄朝贵妃,也给自己落下一个贤名。不好吗?” 江书没有家势。 有一个好名声,对她很重要。 是她登上后位的绝大助力。 鸿庆帝自觉什么都替江书考虑到了。 没想到江书依旧不肯! 鸿庆帝耐着性子:“你可是不愿给一个小宫女的牌位下跪?” 若实在不愿,鞠躬或者口头道歉,相比朝贵妃那么温柔,也能体谅。 江书却摇头:“皇上,不是臣妾做的,臣妾不能认。” “朕知道你委屈,可为了朕,你都不肯忍一忍?” “是为了皇上吗?”江书抬头,黑沉沉的眼中,神情令人心碎,“臣妾看,皇上心中,只有朝贵妃。全不在乎把臣妾的脸面扔在地上踩!” “江书,不要得寸进尺!”鸿庆帝也沉了脸色,“朕好好地来找你商量,也是顾着你的颜面!你如何这般不在乎朕的苦心!” “皇上苦心到底是为了谁,皇上自己知道!” 说着,江书蹲身向鸿庆帝行礼:“皇上,臣妾无辜蒙冤,遭遇禁足,本是不祥之人。皇上万金之躯,莫要在臣妾这里沾染了晦气。” 这……竟是在赶鸿庆帝走! 连彤妃都默默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 鸿庆帝自然是气得浑身发抖,他一拍桌案,“你、你!得寸进尺!好大胆子!你就不怕朕废了你?!” “皇上!” 江书双眼含泪,声音颤巍巍道:“臣妾一身一命都是皇上给的,如今皇上厌了,不过是想要拿回去罢了。臣妾双手奉上!不敢有什么怨言!” 居然是一步不退! 这般倔强的性子! 鸿庆帝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直喘粗气。 他虽然气得不行,感受着怒火焚身的感觉。 可这感觉…… 好陌生。 鸿庆帝自当了皇帝,鲜少有人敢触怒他。 江书敢。 真是新鲜! 而且是因为……她在乎他。 怒气夹杂着些许酸,还有一丝丝的得意,鸿庆帝深吸一口气,定定看着江书。 谨贵妃还是爱重他,视他为天的。 不然,被他委屈着了,也不会如此生气! 可此来的目的到底不曾达成,鸿庆帝面上有些下不来。 当着江书的面儿,他把彤妃紧紧抱在怀里,伸手摩挲把玩着她纤细的脖颈,“彤儿,朕近来冷落你了,你可怨朕?” 彤妃心里知道,此刻她最好敷衍鸿庆帝,分散他的注意力,消除皇帝的怒意。 可看着男人的脸逼近,大手不安分地按在她脖颈上,来来回回地揉弄。且为了刺激江书,鸿庆帝刻意粗声喘息着。 温热的气息扑在彤妃后脖颈上,激起一串鸡皮疙瘩。 彤妃忍不住了: “哕!” 鸿庆帝脸色骤变! 他的女人,居然对着他的脸,吐了出来? 第731章 恶心吐了 彤妃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反应,也吓了一大跳。 差点吐到皇帝脸上! 她纵是再有能耐,若鸿庆帝现在就要把她拖出去砍了,她也一样插翅难飞! 真是…… 试婚丫鬟 第594节 太长时间不对着鸿庆帝这张脸了。 一时没能忍住…… 彤妃强行按捺住噗通噗通的心跳,装作没看到鸿庆帝黑沉的脸,只是按着胸口一位干呕。 江书反应过来。 她噗通一声跪下:“皇上,彤妃妹妹是身患有孕,每日里什么都吃不下,全都吐了出来,辛苦得紧。”她眼眶发红,“如今,臣妾被禁足,定是委屈了彤妃妹妹,她每日里吐得更加厉害了。皇上千万不要因为臣妾,迁怒于她!” 江书的话说到这里,彤妃也颤巍巍地按着胸口平复下呼吸,娇弱道:“皇上,臣妾知道姐姐冤枉,臣妾不委屈的。只是……臣妾腹中的孩儿,怕是许久不曾见到他父皇,今日高兴呢,才踢动臣妾腹部,叫臣妾肚子里翻江倒海的。” 鸿庆帝刚才那一点旖旎心思,被江书、彤妃这么一搅合,已经全然消失不见。 他冷冷看江书一眼,“谨贵妃,你自己再好好想一想吧。不要因为这一时的义气,坏了你自己的前程,也连累你那好妹妹!” 说罢,皇帝拂袖而去。 鸿庆帝走后,江书先撑着身子去后殿。 锦儿、幕亓一已经先行离去。 只剩下腊梅。 江书安顿好小宫女,又回到彤妃身边。 两人相视一笑。 彤妃:“你如何就是不答应?无论如何,也要解了禁足才好。” “你是怎么回事?”江书也笑,“看他想吐?” “嘘……”彤妃手指抵在唇边。 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从前为何会对那个男人动过真心。 简直跟中了蛊一样,愚得不行。 两人笑过一阵,江书才正色道:“我是想出去。可若就这么出去,虐杀宫女的名声,怕就要焊死在我身上了。” “这……倒也是。不过我看,皇帝不怎么在乎。” 江书摇头,“可我没做过,不会乱认。再说……”她顿了顿,“朝贵妃想要见我,为什么?” 这一层,刚才彤妃也有所疑惑。 无论鸿庆帝怎么说,他都是要江书去朝贵妃处。 若只是一个认错,在永寿宫里也行。 没必要非要去朝华殿。 除非…… 朝华殿里,有什么。 可,是什么呢? 江书拧眉沉思,“必定是有什么,她见了我的面,方才能实施。” 彤妃叹了口气,“怪我。那日揪出那内鬼,太心急了些……” 腊梅初进永寿宫那一天,江书便知道她来者不善。 可……腊梅是个憨的,江书问一句,她答一句,可却因为朝贵妃什么都不曾对她说过,反倒答得滴水不漏。 只是提着自己带来的食盒,径直往后面去。 今日,江书永寿宫中当值的,是二等宫女宝儿。 宝儿接到腊梅的东西,还掀开盖子来看了看。 阿翘回来说,她看得十分仔细。 江书:“叫人跟着宝儿。本宫看这丫鬟,这今日总是往屋里舒头探脑的,怕是……生了什么旁的心思。” 江书对下人好。 可不代表她会被下人就这样糊弄过去。 她早知道自己宫中有朝贵妃买通的密探,却一直无法确定到底是哪一个。 没一会儿,阿翘跑着回来禀报:“回娘娘的话,那个宝儿,居然对腊梅下手!” “怎么回事?” “宝儿动手打晕了她。奴婢若晚去一步,怕那个腊梅就要被扼死了!” 宝儿杀腊梅做什么? 江书本来还想再问。 这话却被彤妃听到。彤妃自有孕,不愿在自己宫中见血。“好大胆的贱婢,居然如此心狠手辣!”她向江书,“人交给我!” 江书点了点头。 到晚些时候,彤妃一脸愧疚地回来:“谨娘娘,你罚我吧。我刚问出那个宝儿是收了朝贵妃的银钱,再想细问,可那宝儿经受不住,居然被我的蛊虫活生生给吓死了。” 一个小宫女死了,本没什么。 可……宝儿为什么要对腊梅下手,就成了秘密。 “不对,这事儿没完。朝贵妃八成是为了……陷害。” 宝儿已经死了…… 彤妃:“我有法子,叫谁也认不出来她。” 蛊虫毁了宝儿的脸。 朝贵妃随后赶来,闹了这么一场。 江书到底不知道朝贵妃到底想要做什么。 若只是为了用腊梅的性命诬陷江书,也太兴师动众了。 在朝贵妃眼里,人命就这么不值钱? 可如今,再怎么猜测,宝儿人已经死了,没法子问出的真相,就永远都只是一个谜。 江书皱眉:“不若,咱们换个法子想想。”她看向彤妃,“你身怀有孕,最怕什么?又最想要什么?” “自然想要仇敌死光,”彤妃满不在乎道,“至于,怕什么……”她寻思了一会儿,“做母亲的,最怕孩子受伤害。” “没错。可朝贵妃一而再地送上来,送到我跟前,难道她就不怕我激愤之下,对她的孩子做出什么来?”江书沉吟,“她如今正是胎气不稳的时候,就不怕摔倒或者碰到?除非……” 两人对视,眼睛同时一亮。 “她要落胎!” 之前的猜测,如今算是得到了印证。 彤妃撑着后腰,兴奋地绕圈:“我就说,朝贵妃哪里会有那么好的运气,想什么来什么?,她这孩子,定是来路不正!” 不然,怎么会宁可不要? 彤妃:“你说,她是假孕,还是怀上的,根本就不是咱们那位的骨血?” “现在还不好说。”江书看向朝华殿的方向,“只看这个锦儿,为了她那姊妹们,能做到什么程度了。” 彤妃点头。 “不过,今日皇帝突然来了……”江书语气沉了沉,“怕是……沈无妄。” 彤妃一愣。 沈无妄是御前的人,掌握皇帝在后宫的动向。 他该早差人来通报一声。 却是险些被鸿庆帝直闯了进来,发现幕亓一和锦儿、腊梅。 这可不是玩的。 搞不好要丢脑袋的大事! 沈无妄明知道,却还是不曾派人来通报。只能说明…… 江书:“咱们这位沈大人,怕是……要站在朝贵妃那一边了。” 第732章 让她去求沈无妄 “什么?”彤妃瞳孔巨震,“怎么会……” 沈无妄对江书的意思,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在眼里。男人应该没那么容易放下……沈无妄也是鸿庆帝身边的老人了,难道不知道,万一纵着鸿庆帝,真在江书宫中闹出什么事儿来,江书会死吗? 难道只因为江书拒绝了沈无妄,远着他…… 她就该死吗? 彤妃心中愤懑。 可也不得不承认,江书说得,很可能是对的。 因为她记忆中的沈无妄,就是这样的人!他什么都做的出来!没有人情味,没有做人的底线! 只有……欲望。 占有欲。 和占有不成的毁灭欲。 彤妃不觉打了个寒战。 江书:“怎么?你怕?” 彤妃有点怂地吸了吸鼻子,“不怕……可,要是沈无妄当真站在朝贵妃那一边,怕是个大麻烦。” 那就是,怕。 江书也不得不承认形势之严峻。 如今,别看她这个谨贵妃,和朝贵妃同属贵妃。可朝贵妃有孕,得的宠爱又比自己多多了。自己这边虽有个彤妃,还有个青嫔,可彤妃怀孕了,也不喜皇帝近身,青嫔更是随时都能反水的状态。 试婚丫鬟 第595节 论恩宠,江书这边所有人加在一起。 恐怕都比不上朝贵妃。 现在,若是再加上沈无妄的偏向助力,怕是……往后,就更难了。 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彤妃试探着问:“江姐姐,不是我为人软弱,或者怕那个沈无妄……可为今之计,咱们要是不拉拢他,他一定会倒向朝贵妃那边。不如……” 让江书态度适当软一软。 至少求得沈无妄不要和她们作对,给她们挖坑…… 江书拧眉。 猝不及防间,她只觉胸口一阵抽痛,像有一双大手,就要对半撕裂她的心脏。 江书眼前一阵发黑,踉跄着跌坐在身后的靠背椅上。 手腕磕碰到冰冷坚硬的椅子副手,一阵刺痛。 彤妃吓坏了,“不至于,不至于啊!你不愿与他拉扯,咱们就不拉扯!你……你别难过……” 片刻后。 疼痛消失,就像从未来过一样。 江书这才缓过劲儿来,用手轻轻按着心口,只觉那里好空…… 彤妃小心翼翼:“江书,你没事吧?” “没事。” “可你脸色很不好看……” 江书一张巴掌大小的小脸上,血色褪尽,显出几近透明的苍白来。 彤妃从未见过她这个模样,属实吓得够呛:“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还是气得?或是吓坏了?” “没有,”江书缓缓摇头,“都不是。我……只是有些累了。” 从恒山后陵出来后,江书常常什么都不做,也会觉得十分疲倦。甚至累到极处,还时不时觉得心口剧痛。就如同刚才那般。 倒像是从前,鸿庆帝日日给她灌软筋散的时候,手脚也没什么力气。 彤妃:“可要传太医看看?” “不必了。”江书苦笑,“皇帝刚走,我便传太医,回头又会闹得满城风雨。” “可也不能就这么硬撑着……” “我……歇会儿便好。” 彤妃替江书唤来阿翘,扶着江书进内室休息。 自己在外间深深叹了口气。 沈无妄……可怎么办呢? 时间回到不久前,鸿庆帝还在劝江书去朝华殿道歉那时候。 幕亓一带着腊梅、锦儿两个小宫女避到后殿。 两个小宫女没见过这种阵仗,吓得瑟瑟发抖。 怕她们因害怕弄出什么声响,幕亓一少不得劝慰:“没事的。皇上爱重谨贵妃,贵妃劝得住他,他不会往后面来。” 他原本打算避过风头去,等鸿庆帝走了,再行离开。 可心中,多少有几分不安。 锦儿深吸一口气,稳下情绪,沉吟片刻后开口:“幕大人,奴婢僭越……可,圣驾来此,就是阖宫上下所有人所有的眼睛,都一齐关照到了此处。虽皇上或不会到后面来,可陛下的随侍呢?保不齐不会进来。你我在此,并不安全。” 幕亓一抬眼,看了锦儿一眼。 心中知道这小宫女说得对。 再说,他并不知道鸿庆帝此番到底是来做什么。 若万一,要留宿…… “……”幕亓一抬手掩唇,强压住涌上来的痛意和咳嗽。 皇帝若是留宿,御前伺候的人自然也要留在永寿宫中。到时候,前殿后殿全都是人,怕他和这两个小宫女想躲也没处躲去! 他得快走。 幕亓一看向腊梅:“你这几日便在永寿宫中,听谨贵妃的安排。你可知道?” 腊梅乖乖点头:“奴婢知道的。” “知道就好。悄没声息地回你自己的住处去,不要出来乱逛,可能做得到?” 三人藏身的后殿,距离之前腊梅呆的耳房不过几步路远。 腊梅:“奴婢能做到。” 幕亓一:“那便去吧。” 腊梅抬头看着锦儿,磨蹭地扯了扯她的衣袖,最终还是被她推搡着,跑回了自己房中,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后殿檐下只剩下了幕亓一和锦儿。 幕亓一静坐调息了片刻,勉强撑起身子:“莫要出声,我带你出去。” “好。奴婢全听幕大人的。” 锦儿迅速地冷静下来,垂下头,跟在幕亓一身后。 两人避着人,弯弯绕绕地,总算出了永寿宫。 幕亓一到底不放心:“我送你回朝华殿。” “不必了……” “不用客气。你我如今是一起的,万一路上遇到点什么,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锦儿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只得答应下来。 只是两人行到朝华殿附近,刚要分开。 却迎面撞上了…… 沈无妄。 一身玄色的大太监静立在宫道中间,影子漆黑宛如雕塑。 堵住了前进的路。 幕亓一停住脚步。 看到沈无妄的那一瞬间,他便迅速侧身,将锦儿护在了身后。幕亓一声音很轻很快,“我拖住他,你走。快跑回朝华殿。” 锦儿本来就怕沈无妄。她不及说什么,一跺脚,提着裙子扭身就跑。 只剩下两个男人静静对峙。 幕亓一刚受了重伤,身子还有些弱。 看到伤了自己的沈无妄,却是分外眼红。 他缓缓地拔出了剑。 更何况……沈无妄来的那个方向,应该是朝华殿。 是他,背刺了江书! 第733章 他背叛了江书 沈无妄沉默不语。 他自然认出了幕亓一护着的那个小宫女,就是那日在永寿宫认尸的那个。 这两人,搅合到了一处。 定是……江书撺掇的。 幕亓一这个小子,被自己重伤成这样,不老实安分地在家中养伤,竟还一趟一趟地往江书那儿跑! 沈无妄只觉胸口腾起沉默的怒火,“幕大人好忙啊。” “呵……”幕亓一摆出戒备的姿态,“在宫中,沈大人还搞偷袭那一套?” “对付你,咱家不需要偷袭。” 幕亓一脸色一沉,“你要做什么?” 沈无妄上前一步,幕亓一便愈发戒备。 他并非不敢出手。而是熟悉宫规。宫内有打架斗殴者,先出手的便是理亏。幕亓一不愿让沈无妄占到便宜。 沈无妄却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冷冷地笑着,“幕大人从哪儿来?永寿宫?” “与你何干?” 幕亓一这么说,便是认了。 沈无妄磨牙。 他知道江书被禁足,一定过得很辛苦。可他还在啊! 他还在外面,一直想法子想要帮她! 可她找到帮忙的人,却是幕亓一。念念不忘的人,也是幕亓一。 凭什么?! 沈无妄:“你可知道永寿宫那位是在禁足。你这样跑去,是害了她。” 幕亓一握紧剑柄,心中只觉可笑。 “沈大人说笑了。害她的人到底是谁,沈大人心中有数!” 说着,幕亓一剑指朝华殿的方向,“沈大人,是从那处来?” 试婚丫鬟 第596节 沈无妄是替鸿庆帝传旨,来安抚病中的朝贵妃的。 私下里,没和她说一句话。 可这些话,犯不上对幕亓一解释。想到幕亓一事后,怕是会把今日两人的对话原原本本都告诉江书,沈无妄心中腾起怒火,张口便道:“咱家从朝华殿出来,怎么了?” 沈无妄竟是认了!认了他与朝华殿那女人有首尾! 幕亓一握紧剑柄的手用力到指尖苍白,“你……你卑鄙无耻!怎么可以这样伤她?” 沈无妄:“轮不到你来置喙!” 明明伤江书的人,是幕亓一。可他伤了她,她却还是愿意相信他。 可自己呢…… 就因为自己不是从前那个沈无妄,江书就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他,接近他!明明他才是为了江书出生入死的人啊! 是因为……他不会死。 所以他的出生入死,根本不重要吗? 沈无妄眼中飞快地掠过一片阴云。 忍不住地想,若是他杀了幕亓一,江书……会难过吗? 沈无妄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漆黑的影子几乎要笼罩到幕亓一身上。 幕亓一也压低身形,稳住重心。 摆出准备进攻的姿态。 他深知道,这是在宫内。两人打起来,不一会儿便会引来旁人。 想要沈无妄死,他必须一击必中…… 两人都杀心骤起。 却在这时,沈无妄身后,传来一连串脚步声。 是个小太监,从朝华殿方向跑来。 不愿牵扯到无辜之人,幕亓一先收了势头。 沈无妄回头。 只见那小太监满脸堆笑,向着沈无妄小碎步跑上前来,“沈大人,留步!请留步!” 是朝华殿掌事大太监手下,一个得用的干儿子。 沈无妄:“何事?” 小太监停住脚步,擦了一把脑门儿上的汗:“沈大人,您怎么走得这么快?刚才您去传旨,咱们娘娘还昏睡着,陛下一贯体恤咱们娘娘,从不特意叫她起来接旨。可刚才娘娘醒了,听说大人来过,自己不曾出来迎接,十分懊丧。让小的来,务必请大人回去说话。” 沈无妄根本不耐烦回朝华殿。 这几日,他被鸿庆帝驱遣着,频频来着朝华殿传圣旨、送赏赐。 与那女人打交道,烦得很。 可这话听在幕亓一耳中,更叫他觉得,沈无妄和朝贵妃过从甚密,是在背刺江书。 幕亓一愈发愤怒。 他冰冷的神情,落在沈无妄眼中,更激起了沈无妄的恶意。 幕亓一不是什么都会回去告诉江书吗? 好,那就让他回去告诉江书,他沈无妄,不玩了! 想着,沈无妄转身。 玄色大氅的衣角,在半空中画出优雅流丽的弧线。 沈无妄向那小太监难得的和颜悦色:“刚才是咱家失礼了。既然娘娘抬爱,咱家自然要再走一趟!” 留在幕亓一在原地狠狠咬牙。 沈无妄……真的背叛江书,投入朝贵妃阵营了! 背后呼吸渐轻。 知道幕亓一是走了,沈无妄心中突又觉得没滋没味的。 幕亓一什么时候才能告诉江书啊?江书听了会是什么反应?是生气,还是伤心? 还是……面无表情? 不,不会的…… 沈无妄攥了攥手指。就算……江书对自己没什么想头,可她到底要争夺后位,在后宫中,不能失去他这个重要的帮手。 江书一定会来找他! 一定! 美滋滋想着,沈无妄一步跨进了朝华殿的门槛。 正殿里,朝贵妃正等在那里。 见沈无妄来了,少不得客套了几句,才一挥手,叫身边伺候的宫女鱼贯退下。 日光照在朝贵妃脸上,更显出她皮肤如玉石一般白皙,美如迎风招展的牡丹花。 朝贵妃娉娉婷婷立起:“多的客套话,本宫也不说了。本宫只想问沈大人一句,可愿意与本宫站在在一起。” 这个朝贵妃,居然是认真地想要拉拢自己。 沈无妄只觉好笑。 却起了逗弄的心思:“怎么说?” “本宫要当皇后,要让腹中的孩子,坐上龙椅。” “娘娘想的真美。”沈无妄笑道:“可知道你是异族人,当皇后?你怕是……天生不配。” “你……” 朝贵妃胸口剧烈起伏一下,又很快被她压抑下来。 她在这宫中再如何得宠,都在皇帝刻意的压制下,没法子扶植自己的势力。无论做什么,都格外辛苦。 朝贵妃痛定思痛。 觉得反正也是出钱买通,与其买通腊梅、宝儿这样的下人,还不如想法子打动像沈无妄这样身居高位的。到时候,他的人脉,不就能变成她的人脉?不用自己费心培养。 沈无妄对朝贵妃很重要。 想着,朝贵妃金妍熙面上现出媚人的笑:“配不配的,出身不算,自己打拼出来的才算。” “娘娘倒是好心气。” “自然。本宫自己有心气,也佩服有心气的人。比如沈大人您。” “咱家有什么心气?咱家自己怎么不知道?” 沈无妄做太监,已经算是做到了顶。 也算是荣华富贵一样不缺,不知道这朝贵妃要如何买通自己。 金妍熙却十分有信心:“沈大人,不想成个家吗?” 第734章 沈大人想成家 “我?成家?” 沈无妄俊朗的脸上,一半是笑,一半是薄怒。 让金妍熙一下子想到她年幼时,在朝国随着母亲去庙里朝拜神子。 沈无妄不像高高在上的天神…… 倒像是…… 阎罗殿里的判官。 一半脸是忿怒,一半脸是悲悯。 金妍熙没来由地心口一跳。 她强逼着自己压下心跳,平静下来,悠悠道:“本宫想了,沈大人身边,什么都不缺,怕是只缺一个真心人。” “哦?”沈无妄轻笑出声,“朝贵妃娘娘好玲珑的心机,劝太监成家?咱家行吗?怎么成家?” 他可不是从前的沈无妄。 明知道自己在宫中是个太监的身份,却恬不知耻地答应了甘太后的赐婚。 要和江书“对食”。 现在的沈无妄可没有这种心思。 可朝贵妃却十分有信心的模样,循循善诱:“只要沈大人说一声‘愿意’,本宫帮你,此事定能成功。” 沈无妄失笑,“朝娘娘是意思,是随便往咱家身边,塞个女人?” 他若是求的是这种事,也用不着朝贵妃了。 朝贵妃面上笑意更盛,若日光下耀眼夺目的牡丹全然盛放。 她道:“自然不是这么简单。是本宫有法子,叫沈大人真正地做一回男人。” “真正地……做一回,男人?” 沈无妄一字一句地咀嚼,只觉…… 可笑。 他本就不是太监。 可朝贵妃不会知道。 她这般自信满满的模样,到让沈无妄有些疑惑。这朝贵妃进宫时间这样短,就怀上了鸿庆帝的骨肉,莫非是……身上真有什么秘法,能让男人格外地行? 试婚丫鬟 第597节 思及此,沈无妄第一个反应是: 得让江书知道。 方才能好好防备。 想着,沈无妄眼中锐光转为柔和,“娘娘真有此种神法?那可是通天的手段了。” 见沈无妄露出感兴趣的神情,朝贵妃一颗心放下了一半,反倒矜持着:“是我朝国的秘法,能帮沈大人如愿以偿。” “咱家如何知道,娘娘不是逗着咱家玩开心的?” 朝贵妃眼珠一转,微微笑道:“沈大人,你跟着皇上,很久了吧?” “咱家自幼便跟在皇上身边伺候。” “那你该知道,皇上的身子……与其它男子不同。很难让女子受孕。” 沈无妄目光锐利地扫过朝贵妃腹部,“娘娘的意思……” “本宫能怀上皇上的骨肉,便是借助此秘法。”她上前一步,目光炯炯,是赤裸裸的欲望,“皇上行,沈大人也一定行。只要……你答应我,站在我这边。” 不能答应得太快。 不然,惹人怀疑。 沈无妄装出心动纠结的样子,“让咱家想想……” “好。” 朝贵妃自信满满。没有哪个太监,能抵挡得住成为男人的诱惑。 沈无妄一定会同意。 她也不急,“沈大人就慢慢考虑,本宫恭候佳音。” 她拍手:“锦儿,送沈大人出去!” 朝华殿内的小道上。 沈无妄跟在锦儿背后,一路都没说话。 锦儿低着头,只顾着引路,更是沉默不语。 快到门口。 男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后搭上锦儿单薄的肩膀,“等等。” 锦儿一颗心漏跳了一拍。 “咱家认得你。”沈无妄阴柔的声音,从锦儿身后传来,惊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无妄:“你……爬得很快。” “奴婢、奴婢……是贵妃娘娘抬举,才有奴婢今日。” “呵……”沈无妄轻笑。 锦儿只觉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有千斤重。压得她肩膀生痛,甚至…… 窒息。 锦儿:“沈大人,奴婢……快要喘不上来气了,放开,放开奴婢!” “是你。”沈无妄蛇一样,从锦儿后背贴上来,“是你怂恿你家娘娘,唤咱家回来的吧?” 他脸上是冷淡的笑意,“你跟那个幕亓一,是一伙的。” 锦儿瞳孔放大,本能地想要挣扎逃跑。 可…… 来不及了。 夜深了。 江书白日里身子不适,睡了小半日,到夜间,只觉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这几日她身子倦怠,阿翘担心她,非要坚持亲自为江书守夜。夜里就宿在一墙之隔的外间,江书这边有些风吹草动,阿翘都能第一时间听到,做出回应。 是故江书睡不着,也尽量不翻身。 省得引来阿翘担心动问。 可今日,她下午睡得浑身酸痛,忍不住淅淅索索地翻身。外间却一丝声响都无。 阿翘是睡着了吗? 可……不对。 不仅是阿翘,外面值夜的小宫女小太监,也没有声音。 这不对。 江书心中警铃大作。却依旧不动声色,静静地躺着。 她看到屋内,月光照射不到的黑暗角落里,一道人影静静立着,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啊,娘娘发现了。” 沈无妄轻快出声。 事到如今,江书也知道装睡无用。她撑起上半身,拥着锦被挡在身前,声音礼貌而疏离:“沈大人,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沈无妄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 他在朝华殿打探出了些事情,一入夜便忍不住想来告诉江书。 可还是想听江书求他。 顿了顿,沈无妄道:“咱家要成婚了。” 江书呼吸微微滞。 瞬间,想起了甘太后,为她和沈无妄筹备的那场婚事。 江书无声地摇头,压下回忆。如今,她知道了沈无妄的真面目……不再想与他成亲,过一辈子。 江书:“不知是哪家闺秀,恭喜沈大人了。” 她的语气那样平静,好像在说着天气真好这一类琐碎而无异议的话。 沈无妄眉毛皱起,“谨贵妃很高兴?” 江书:“是为沈大人高兴。” 黑暗中传来压抑不住的愤怒吸气。 江书有些不明白沈无妄在气什么。 他是御前的大太监,抛除和彤妃一样的神秘身份和一身的本领,在后宫之中也算得是位高权重。 他若不是自己愿意成婚,谁能强迫的了他? 怕是连鸿庆帝都不能。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气的? 江书:“既决定成婚,就要好好对待新娘。等沈大人大婚那日,本宫为新娘添妆。” “你可知,新娘是谁?” “本宫不知。” “嗖……” 一声轻响。 有什么东西,闪着微光,从沈无妄手中,掷入江书床上。 江书拾起来一看,眼睛猛地瞪大,“这是……” “锦儿。” 沈无妄笑了,“咱家的新娘,是朝华殿的锦儿。这是她的耳环,谨娘娘认得吧?” 第735章 江书厌憎沈无妄 被江书抓起,攥在手心的耳环上,残留着一点血迹。 江书只觉胸口滞痛,失了刚才的冷静,“你把锦儿怎么了?” 锦儿是她刚收的属下。 更是……一个像极了从前的她的无辜小宫女。 江书猜到锦儿回朝华殿,过的怕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活。却没想到,要折在沈无妄手里! 那么年轻的姑娘……那么澄澈的一双眼睛。 全部的梦想就是和姐妹们一起出宫,过上平平安安的日子! 却被沈无妄…… 江书红了眼睛,“你把她怎么样了,说啊!说!” 女孩一下子涌上来的情绪,让沈无妄猛地愣住。他猜到了江书会害怕,或是生气,或是后悔…… 却没想到,她会这么的…… 愤怒。 愤怒源于在意。 江书在意一个小宫女,比对他沈无妄的在乎,多多了。 沈无妄面色阴沉下来。 几乎要与那光照不到的角落,全然黑成一片。 沈无妄语调阴沉下来:“谨贵妃不是恭喜我吗,怎么,对咱家的新娘不满意?” “你不许动她!” 试婚丫鬟 第598节 沈无妄心头火气:“娘娘管得也太宽了些儿!” “沈无妄,你若敢伤了锦儿,我、我……”江书声音冷下来,“我要你为她偿命!” 沈无妄一愣,随即失笑。 “娘娘还真在乎那个小宫女。”却一点都不在乎他。 江书没听出他声音中的落寞。 她十分怕锦儿出事,只得不停追问:“她到底怎么样了?你不会是把她给……” “咱家一个太监,能把她怎么样?” “别装了,你我都知道你不是。”江书冷冷的,“本宫不在乎那个,本宫说的是她的性命。” 失了清白固然痛苦。 可只要能活着…… 总有能走出来的那一天。 只要锦儿没有死…… 可沈无妄也一样是心头火起。 他没把锦儿怎么样,不过是……扯断了她的耳环,吓唬吓唬江书。 却不想,江书……把他想成了那样的人! 沈无妄只觉委屈。 他为她出生入死,受了那么多罪,她……她怎么能这样全不在乎? 就这么讨厌他吗…… 沈无妄逼近江书床榻前。 照射进屋的月光,被他全部挡在背后。 江书只觉眼前一片黑暗。 男人身上的气味,冲鼻而来。 江书攥紧了锦儿的耳环,不动,也不说话。 沈无妄忍不住:“在你心中,我就是那样的人?” 他因为天赋异禀,从小遭尽了白眼。 所有人都不喜欢他。 那人……利用他,口中一边说着好话,一边一次次地给他喂下毒药,冷静地记录他肠穿肚烂的过程。甚至……把他剖开来看过。 像枫叶那样的小孩子,所能享受的一切,都是沈无妄带来的。 却嫉妒他,厌恶他,害怕他。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不像人。 像僵尸,像野兽。 活该被关起来,活该被虐待,活该被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 现在的江书,也是这样。 畏惧他,憎恶他…… 沈无妄攥紧手指,低垂下眼,看着江书……那纤细的脖颈。 江书注意到他野兽一般的目光。 抬头与之对视,“你想干什么?” 沈无妄一开始,只是想和江书说朝华殿里的那些事。 可现在…… 朝华殿离他二人好远。 整个盛后宫,也离他好远、好远…… 他好像飘浮在天上,潜藏在水底,和江书一个人,只和江书一个人,在一起。 不自觉的。 曾经年幼的沈无妄,和现在的沈无妄一起,伸出手。 抱住江书。 好冷,只有她身上,是暖的。 可下一刻…… 江书拼尽全力力气,猛地推开沈无妄。 全不设防间,沈无妄被推得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尚未完全愈合的旧伤,一阵刺痛。 血流出来。 浸湿衣裳。却完全不显。 沈无妄苍白着脸白头,“江书,你就这么……”厌弃于我? 他正对上江书眼眸。 把女孩眼中的憎恶、恐惧,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在怕他? 是出于本能的恐惧,与厌恶。 江书此刻的眼神,就好像……他被关在山洞中时,外面围着他看的那些人。 厌他,怕他…… 沈无妄只觉胸口剧痛,像被刺穿了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和江书,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到底,为什么…… “你、你走……”江书的声音,颤抖着传来。 不用江书说,沈无妄自己也呆不下去了。 他翻身,踉跄着跳出了窗户。 屋里没了漆黑的影子,月光再一次照射进来。 却被薄薄的云层遮住一半儿,不复刚才的清亮。 江书坐在床榻上,身上的寝袍被冷汗浸湿。刚才,她……是无意的。 想起了在顾家那一幕,她的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这次,她终于从沈无妄怀中,拯救了自己。 可心里……为什么这样难受呢?痛得,几乎叫她喘不过气来…… 另一边。 沈无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永寿宫,又是如何出宫,回了自己府中。 他只觉身上那些尚未愈合的伤口,一处处都牵扯在一起,阵阵抽痛。 像被刀剑穿透了千百次一般。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一开始好好的,明明从前的江书,还会对他笑。到底为什么…… 沈无妄脚步猛地一顿。 他想起心底那个许久都不曾吭声的声音。 安静得……诡异。 沈无妄尝试着:“你……在吗?” 半晌后。 “……在。” 那道声音回答。 沈无妄:“是你,和她说了什么。是吗?”他顿了顿,补充道:“在后陵里,我昏迷的那片刻功夫。对不对?” “……是。” 沈无妄身子一晃。 月色把他踉跄的身影,拉得好长。 “好啊,你……你当真是极好。”沈无妄冷笑出声,“为了叫她离开我,你连这种腌臜手段都使得出来。对,我是恶鬼,可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我……我也不是好东西。呵呵,我毁了她的清白,把她伤成那样……” “还得意洋洋地告诉了她真相。是吗?”沈无妄咬牙切齿。 “她有权利知道……” “你主导这具身体那么长时间,你如何不说?” “锵——” 沈无妄自墙壁上,拔出高挂的长剑。 他对体内的那个“沈无妄”一点办法都没有,杀不死,灭不尽。 他唯一能做的…… 就是让他疼,疼到……生不如死! 试婚丫鬟 第599节 第736章 不恨他 江书都不知道,沈无妄府中,院落中东北角尽头处的一间窄间。 那里,被叫做刑房。 回府后,沈无妄换了衣裳,慢慢踱步到此。 他年少时,也曾有过那么一段着锦穿罗的好日子,那时也喜欢鲜亮的颜色。毕竟,少年吗,谁不想做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一个? 可后来…… 那些好看的衣裳,总是被血、被他呕出来的污物,弄得脏污不堪。 怎么洗,也洗不出来。 那男人便满脸是笑地对他说:“妄儿,一个人的身份高低,不在衣饰上。你不要太在意那些外在——不是咱们买不起,是你也替给你洗衣裳的师妹想一想,她为了给你洗干净衣裳,一双手都生满了冻疮。你不能……怎么磋磨人啊。” 从那以后,沈无妄就总是穿黑。 黑色会收敛血迹。 叫别人看不出来。 洗不出来,大不了换一套新的便是。——反正玄色的衣料,最为便宜。 看到少年的改变,那人倒像是有点内疚一般,“别难过妄儿,等你的病好了,你想穿什么衣裳,爹就给你买什么衣裳。” 他笑得那样慈和,那样真。 好像真的是一位处处都为儿子着想的好父亲。 可是…… 病? 没错,沈无妄年幼时,爹一直告诉他,他是得了一种怪病。 必须要不停地吃那些让人很痛的药,才能慢慢杀死体内的毒,病才能痊愈。 沈无妄是长大了些,才猛然醒悟过来。 他的病,不就是不会死吗? 爹利用他的病,成为了享誉天下的神医,收了无数弟子,成立了自己的门派。过上神仙一样的生活。 这偌大门派中,上三洞与下三洞,那么多孩子。 衣食住行,都来源于沈无妄的一次次生不如死。 痛苦至极的时候,沈无妄也想着…… 这确实是一种病啊。 要是他也能死,该有多好…… 缓步到刑房前,男人冷白如玉的手指,按在满是铜锈的门扉上。 粗粝的感觉,印在指尖。 嗝得手指发痛。 这一点痛,微不足道。却打断了他的回忆。 他果然……是个怪物,早就该死了。 若是他死了,把身体让过另一个沈无妄…… 不,不对! 男人眼神瞬间警醒。 那也不是个好东西!绝不能便宜了他! 不然,他怕是会对江书…… 他得不到,不想便宜了那个偷走自己身躯的小偷! “吱嘎……” 沈无妄强压下心底瞬间涌起的乱纷纷的念头,推开了那扇门。 血腥气扑鼻而来。 房中,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畏缩了一下。 沈无妄目光移过去,发现那正是朝国来的朴使臣——他把知道的吐干净后,沈无妄倒是留了他一条性命,一直没时间杀,便把他从卧房里解了下来,关在了刑房里。 一日三餐有人专供。 这朴使臣终日不见阳光,又因最近吃的好,油水多,竟然胖了些。 身上、脸上的伤口也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看到沈无妄,还会本能地害怕躲闪。 沈无妄冷冷看了他一眼,“滚。” 朴使臣如蒙大赦,低着头溜墙根儿,一溜烟跑了。 只是推开门,见到外面射进来的光线,他停住脚步,猛地一愣,“我、我……” “怎么?”沈无妄回过头去。 朴使臣虽然害怕,却还是道:“沈大人,小人……不知道应该去哪儿。” 沈无妄不耐烦:“回你的朝国去!” “小人……小人回不去了。” 从鸿庆帝的宴会上下来,这朴使臣就被找贵妃坑得“落水而亡”,事情已经报回了朝国。朝国按例,给了这使臣家中不少抚恤。 想来妻子儿女一定都过上了好日子。 可他要是现在跑出去,叫人知道自己没死…… 那就是欺君! 到时候,不仅自己活不下去,怕是还会连累九族。 朴使臣只觉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正在从指缝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他攥紧手指,却还是…… 什么都没剩下。 朴使臣回头:“沈大人,能否……收留小的,给小的一口饭吃?” “你?” 沈无妄冷笑,“我要你何用?” 朴使臣居然认真地想,“我……会朝国、大盛两国的官话,还会……会腌白菜。” 沈无妄:…… 他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耐烦跟朴使臣纠缠。只皱着眉头道:“滚!” 就是不肯收留。 “可是……” 沈无妄:“你……会行刑吗?” “什、什么?” 这下,朴使臣真的被吓住了。 他是想找片瓦遮身,却没想着重新挨过那些刑罚。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我、我……小的不会、不会啊!” “不过是折磨人而已,简单得很。” 朴使臣腿更软了,哭丧着脸,“是折磨谁?小人做不到……” “想留下吗?” “想、想……可是……” 冰冷的软鞭鞭柄被塞进朴使臣手里,“打我。” “小人做不到……小人怎么敢?!”朴使臣都快哭出来了。 “你不恨我吗?”沈无妄声音低沉,恶魔一般带着蛊惑的味道,“不想杀了我吗?不想把我踩在脚下,拼命地折磨我吗?你可以选刀、选剑、选皮鞭……怎么都行。” 沈无妄畅想着…… 他有多痛苦,他身体里的那个人,就有多痛苦。 若是那个沈无妄先支撑不下去,或许……会彻底消散。 沈无妄:“只要你肯动手,就可以留下来。我这里,正好缺一个掌刑。” “我、我……” 沈无妄握着那朴使臣的腕子,强迫他握紧了手中长鞭,“你想勒死我,也行,可以试试。” 朴使臣颤抖着,握住了长鞭。 沈无妄微笑,闭眼,“来。” 他闭上眼睛也能听得到朴使臣害怕的深呼吸声。 沈无妄耐心地等了片刻,等到他不在颤抖。沈无妄唇角带笑,知道要开始了。 下一刻。 “啪嗒” 是软鞭坠地的声音。 沈无妄一愣,睁开眼睛。他不禁皱眉,这人……当真胆小,怂得不行。 真是……废物。 试婚丫鬟 第600节 “我、我……小人不恨沈大人。” “什么?是不敢恨吗?” “不、不、不是……”朴使臣浑身哆嗦,“沈大人和小人分属两个阵营,小人既然被抓到,沈大人如何对待小人,小人都没有怨言。要是换了小人在沈大人的位置上,也会做出一样的决定。所以,小人不恨……” 他深深吸了一下鼻子,抹去糊在脸上的鼻涕眼泪:“小人恨的是背刺小人的朝贵妃!” 第737章 开膛破肚 “呵呵……” 黑暗中,沈无妄笑了。 朴使臣到底是怕他至极,身子不觉一抖,“沈大人,小人说得都是真的。” “我那样伤害你羞辱你,你却不恨我?” “不恨,各为其主罢了。为人臣子,要有最起码的觉悟。” “哈哈,好……真好。” 沈无妄仰头大笑,笑着笑着,不觉眼角渗出眼泪。 朴使臣有些害怕:“沈大人……” “出去吧。”沈无妄声音温和了些许,“去……厨房找个活儿。” 朴使臣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多谢沈大人!多谢沈大人!” 他连滚带爬地去了。 沈无妄看着他的背影,笑得愈发厉害。 可笑,多可笑啊。 连朴使臣都知道,有些伤害,只是因为立场不同,才迫不得已。连他都知道他无辜! 可江书…… 却依旧选择迁怒于他。 为了他根本就没做过的事。 或许、或许…… 沈无妄停下笑,手背用力地擦拭了一下眼角。 或许,江书这么对他,并非迁怒。而是从根本上,就不喜他。 不喜他占了从前那个沈无妄的位置。 可笑,当真可笑……他为了这么一个女人,自苦成这样。他沈无妄,好像一个笑话…… “锵——” 长剑出鞘,是暗室里的一道刺眼寒光。 沈无妄笑声戛然而止,“来吧。” 半个时辰后。 伤痕累累的男人张着嘴,靠在屋角无声地喘息着。鲜血顺着他苍白的脖颈流下,被锁骨窝住片刻,又向下漫过胸口肌肤。 再热的血,也都凉透了。 “呵呵……” 沈无妄低笑着,低头。 修长手指攥住剑锋,血自指间流出。 “呃……”心底那道声音喘息着,听着虚弱无比,“你……何苦?” “你若肯死得干净,我也不至如此。”沈无妄笑着,咳血。 他心底只有恨。 明明是蛊虫催出来的虚幻人格,占了他十几年的身子,遇到了江书……明明那只出身阴暗处的蛊虫,已经度过了那么好那么好的一生。 前有甘太后爱护,后面又江书。 他得到过人的真心,那么宝贵的真心。 却还不肯老老实实地去死。还要跳出来,破了他的好事!让江书疏远他,厌憎他! 凭什么,凭什么啊…… 沈无妄:“你不死,我就……没完。” 说着,男人颤抖着,横剑在自己肚腹间。 “你要干什么?” “开膛破肚,”沈无妄痛得厉害,浑身冷汗,却还是紧紧地握住了剑柄,狞笑着:“让我看看,你到底藏在哪里……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二日。 一夜过去,沈无妄身上的伤开始愈合。 可被剖开的肚子,就算要痊愈,也很是需要些时间。他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腹部狰狞的伤口,随手取了一块看着干净些的棉布,按在伤口上。 那棉布迅速被血浸透。 可不过一会儿,血液干涸,把棉布粘在伤口处,慢慢止住了血。 沈无妄看着自己,声音嘶哑地低笑了一声。 他这身子,当真卑贱。 受了多么重的伤,都死不了。 沈无妄摇摇头,合上衣襟,伸手啪啪拍了几下脸颊,生生给自己拍出些血色来。出门,入宫,上值。 可刚进宫,小太监便过来传旨,“皇上叫您去一趟永寿宫。” 沈无妄动作微微一滞。 胸腹间痛得愈发厉害。 他眼神黑沉冷厉,“去做什么?” 那小太监素来伶俐乖觉,窥着沈无妄神色不对,忙道:“沈大人,皇上是让您去问问谨贵妃,她考虑得怎么样了。” 沈无妄皱眉。 小太监忙道:“这等小事,沈大人若是忙,不愿去便不去了。小的替沈大人跑一趟,可好?” 沈无妄可是御前最得脸的大太监,说一句有从龙之功都不为过。后宫之中,有的人想要巴结。 这小太监只觉今日是自己轮到了这机会,巴结得格外卖力,一张脸都笑出花儿来。“沈大人事忙,这种小事,岂用得着劳动大人亲自去?”小太监眼珠一转,“再说,那谨贵妃倔强,怕是……小的也带不回什么好消息,大人何苦自己辛苦?回头还要惹皇上不高兴……”他唠叨着。 “倔强?” 沈无妄漆黑的眼珠转了转。 是啊,连个最下等的小太监都知道,江书到底脾气,当真是倔得要死。 “呵呵……”沈无妄笑出声。 那小太监自以为说对了话,忙趁热打铁,“小的去,问一句就回来……” “你倒懂事。” 小太监满脸堆笑刚想答应。 冷不防一抬头,却对上沈无妄黑沉沉的一双眼睛。他一愣,背上瞬间遍布冷汗。 自己说错了什么吗? 沈大人为何看着…… 好可怕! 片刻后。 那小太监捂着脸,眼中泛泪,自己去慎刑司领罚。 沈大人今日教训了他。 “你是个什么东西?贵妃娘娘的事,你也敢随意置喙?咱家看你,当真是不想活了!” 这小太监满心的委屈。 平日里,他们这些太监,总聚在一块儿私底下议论这些贵人的短长。 没法子,宫里做下人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不凑在一起八卦几句,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沈大人自己都撞上过几回。 他们私下说朝贵妃的时候,沈大人甚至还会微微含笑地听! 可换了谨贵妃,怎么就不行? 那小太监脑中灵光一现,脚下步子一时间都错乱了,险些把自己绊倒。 他稳住身形,苦笑着给了自己一巴掌。 想什么呢? 沈大人和他一样,都是太监啊!能跟后妃有什么? 不过都是妄想罢了。 沈大人今日执意要自己去那倒霉催的永寿宫,一定因为那是皇上的吩咐。再没有别的原因了。 另一边,永寿宫。 沈无妄是奉旨来的,永寿宫自然只能打开宫门迎接。 男人挺直脊背走进去。 却见到香案前,只跪了一个江书贴身大宫女,阿翘。 试婚丫鬟 第601节 沈无妄一愣:“谨贵妃呢?不出来答话吗?”他顿了顿,“咱家是奉圣旨来的!” 阿翘在地上跪的恭谨,“回沈大人的话,我家娘娘身子不好,着了些风寒,怕过给了人。” “病了?”沈无妄皱眉,“怎么不传太医?” “娘娘不想声张。” 沈无妄两道眉毛紧紧皱在一起。 江书不是那种没苦硬吃的人。 她不出来,不是因为病了。怕只是因为……不想见他。 第738章 就欺负她,她敢如何? 沈无妄:“咱家带着皇上口谕,需亲自问过谨贵妃。你还是通传一声。” 阿翘不卑不亢:“可,娘娘卧病在床。沈大人总不能逼着娘娘,非要在这料峭春寒中出来吧?若病再严重了怎么办?” 沈无妄返水的消息,阿翘也听江书和彤妃说了,心中很替江书不值。 更不愿意让江书看到沈无妄,平白惹气难受。 阿翘:“沈大人是打量咱们永寿宫遭了皇上厌弃,再爬不起来了,便能这么肆意欺辱我们娘娘吗?” 沈无妄皱眉。 他不再理会阿翘,从她身边绕过,径直进了永寿宫。 阿翘猛地一愣。 那里面,可是娘娘的内殿。非请勿入! 沈大人这是、这是…… 阿翘飞快起身,吩咐小太监:“来人,关门!” 这可不能叫旁人知道! 阿翘紧跟着沈无妄,小跑着,“沈大人,不要……” 沈无妄理都不理,径直进入江书宫室。 他一路穿过花厅、明间,眼看就要进入寝宫。 “沈大人!你、你太放肆了!” 阿翘虽然怕沈无妄,此刻也不得不鼓起勇气,上前张开双手,挡在沈无妄跟前。 “内里便是娘娘寝宫,你岂可就这么进去?来人,来人啊!” 阿翘惊叫出声,宫内侍卫不敢进入,小太监们倒是都涌了上来。 “呵……” 沈无妄冷笑。他在这宫中,还没怕过什么太监! 可一堵人墙挡在眼前,沈无妄:“不想死,就让开。” 他不信,这宫中真的有人肯为自己的主子死! 除了他,谁还会对江书那么好?!根本不可能…… 可下一刻。 小太监们虽被御前太监的威仪吓得瑟瑟发抖,却一个紧挨着一个,根本不肯后退。 沈无妄眉头拧起:“真不想要命了?” 他今日来,带着鸿庆帝口谕,先就占了大义。万没想到,这些小太监胆敢拦他! 沈无妄不知道,江书素来对下人极好,他们真的愿意为她出生入死。 见眼前这一堵墙严丝合缝,一丝光都透不进来,沈无妄上前一步。 手指按在剑柄上。 阿翘白了脸,“沈大人何苦欺人太甚?” “呵,”沈无妄笑出声来:“我就欺你们永寿宫了,你们又敢如何?” 阿翘:“你……” 下一刻,一道清冷的声音自众人身后响起:“罢了。让他进来吧。” 是江书。 “娘娘……”阿翘心疼地扶着江书小臂。 江书轻轻挥手,让小太监们散开。 她直面沈无妄。 江书身形本就偏纤瘦,身子裹在素色寝袍里,外面披了一件紫色披风。 浓烈的色彩,倒跟衬得她脸色有些苍白。 沈无妄皱眉。江书这是……真的病了? 可女孩一开口,声音虽透着些许疲惫,却并不带鼻音,“沈大人是奉皇命而来,倒是本宫怠慢了。” “娘娘……” 江书轻轻拍了拍阿翘手背:“你也下去吧。” 阿翘无奈,只得咬着嘴唇,去门外守着。 不一会儿,房中只剩下江书、沈无妄两人。 江书体内倦怠感涌上来,她有些站不住,身子后退半步,顺势坐下:“沈大人,皇上的口谕是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吧?” 鸿庆帝要问的话,不过就是那一句。 问她江书肯不肯服软。 沈无妄看江书端坐着,目光投向身前的虚空,也不愿多看自己一眼。他冷哼一声:“依咱家看,皇上那句话咱家也无需问,就直接回给皇上,谨娘娘不愿意!” 他这话本是激江书。 江书却点了点头:“成。” “你……”沈无妄咬牙,他身上伤口发疼,不觉脚下踉跄了一下。 趁江书没看自己,没注意到。 沈无妄伸手扶住身后桌案,稳住身子。他缓和了口气,“你就非要和皇帝拧着,是不想要命了吗?” “那是本宫自己的事。” 江书现在身上没力气,整个人都懒懒的,不耐烦和沈无妄细解释她的想法,只得敷衍了那么一句。 沈无妄气得更厉害了,“好,好,好。现在谨贵妃娘娘翅膀硬了,听不进人劝,不撞南墙不肯回头。”他咬牙,“若真死了,也怪不到旁人身上。” 江书点头,“自然。命是本宫一个人的,与你无干。” “谨娘娘是当真不念着你我同盟之谊?” 江书静静抬起眼睛,终于看了沈无妄一眼,“同盟?沈大人不是早就不要这劳什子了吗?事到如今,还提什么同盟,好没趣儿。” “江书,你……” 沈无妄一口郁气上顶,胸腹伤口一阵剧痛。 猝不及防间,他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引得江书多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江书只觉沈无妄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和他二人在后陵时,不相上下。 可最近,沈无妄不该受过什么伤才对。 是自己看错了吧? 可到底有些放心不下,江书:“沈大人病了?” “呵、呵呵……”沈无妄喘着笑,“谨娘娘病了?” “没有。” 江书直接否认。她身上的倦怠感,不过是当年被软筋散腐蚀了肺腑,不算是病。 沈无妄一见她倔强着不愿多谈的模样,也冷哼一声,“我也没有。” 两人之间气氛一时僵住。 沈无妄到底有皇命在身,不得不将鸿庆帝的话,再问一遍:“敢问谨娘娘,皇上问的话,你可有考虑清楚?” “本宫一早就想得清清楚楚。” “可愿去朝华殿下跪认错?” “绝不。” 虽一早想知道江书的倔强,她这样决绝的回答,沈无妄确实没想到。 下意识在脑海中,为她圆转,让拒绝皇帝的话听起来没那么大逆不道。 江书看向他:“沈大人的话都问完了。” “是。” 江书身上实在不适,她撑着椅背起身:“既没别的话,本宫累了。” 什么累了,不过就是不想见他。 沈无妄真不知道自己这是抽了什么疯。不见她,就暗自生气。待到见了面,反倒觉得……更气了。 他只觉胸闷气短,在此处待不下去,也找不出什么话题可以留住江书。 只得道:“那咱家就……告辞了。” 可他刚往外走出两步,一片黑暗毫无预兆地,黑纱一般兜头盖下。 试婚丫鬟 第602节 瞬间,沈无妄失去知觉。 第739章 后宫第一人 江书被沈无妄倒地的声音吓了一跳,停住脚步,回过头来。 “沈大人?” 沈无妄是因失血过多,晕了片刻。 人摔在地上的时候,已经痛得醒了过来。 只是他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却是黑沉沉的毫无神采,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 这神情…… 让江书心中平白一颤。 想起了溧陵,想起在崔皇后陵墓中的种种。 他受了伤? 可江书虽然禁足,却不是对外面全无消息。听说沈无妄这几日都老老实实当值,他怎么受的伤? 假的吧…… 江书下意识想要上前搀扶的动作一顿。 人看不见的时候,听力极为敏锐。 沈无妄几乎是瞬间,就听到江书停下了脚步。他眼睛看不见,却能想象出江书脸上的表情。 一定是对他…… 厌恶至极。 沈无妄还未恢复视力。他硬是挣扎着起身,小腿撞在方才江书坐过的椅子腿上,一阵钝痛。 却叫沈无妄借此辨认出了方向。 他本就心情恶劣,再加上看不见时本就烦躁得不行。沈无妄:“不小心摔倒了而已,不劳娘娘挂心。”他顿了顿,低低地笑道:“怕是娘娘也……不会挂心吧?” 江书一阵无语。 这人真是阴阳怪气。 她只觉心口郁滞,一呼一吸间,都觉得疲惫不堪。 既然沈无妄说没事,她也不再追问。毕竟,现在两人之间,连最起码的同盟都不是。 她没资格管他的事。反正他也…… 死不了。 想着,江书:“那好,沈大人请自便。” 江书走后,沈无妄手按着椅背缓了好一阵子,眼前黑雾才慢慢散去。 他自嘲地冷哼一声,慢慢踱出永寿宫。 沈无妄需去鸿庆帝跟前复命。 皇帝在朝华殿。 沈无妄慢慢过去,按着腹部伤口蹲身行礼,“见过皇上,见过朝贵妃娘娘,微臣刚从永寿宫来。” “好。”鸿庆帝点头,“谨贵妃她怎么说?肯认错了不曾?” 还是朝贵妃因要向沈无妄示好,十分体贴:“皇上,沈大人看着脸色不好,让他起来答话吧。” “好。”鸿庆帝:“赐座。” 沈无妄嘴唇雪白,冲朝贵妃微微点头,算是谢过。 沈无妄:“谨贵妃病了。”他顿了顿,到底是说出了自己编纂的那个皇帝较容易接受的说辞,“微臣看她病得迷迷糊糊,听了皇上的话,就只是哭,却不答话。看着,可怜极了。” 江书毕竟是妃嫔。 失了鸿庆帝的欢心,极难挽回。 搞不好还会有性命之虞。 沈无妄说罢。 朝贵妃掩住失望的神色:“皇上,姐姐不肯认,心里定是有气。没准还在怪臣妾多事。” 她湿漉漉的睫毛忽闪忽闪,扇得鸿庆帝心中一阵阵发痒,“她不会的。江书不敢。” “皇上……” 江书不肯认,朝贵妃也不急。 如今,江书被禁足,贵妃的位份一点用都没有。她尽可以在外面文火煎熬着江书。 江书肯来,最好。 不肯来,她也有的是琐碎手段能慢慢折磨。更何况,江书这样,时间长了,定会得罪于鸿庆帝。这后宫中的女人,少了皇帝恩宠,就是被折了颈的干花,不得雨露滋润。 死,是早晚的事。 想着,朝贵妃只顾一味地痴缠皇帝,不再询问江书。 沈无妄出来,侯在门外。 小半个时辰后,朝贵妃身边那个叫做锦儿的小宫女垂着头出来,“娘娘有请沈大人里面坐,喝口茶。” 那日,沈无妄扯走了自己一只耳环,倒不曾如何伤了自己。 锦儿虽然害怕加疑惑,可也猜到了沈无妄不敢在朝华殿动手。 她低着头,恭恭敬敬请沈无妄进去,为他点了一杯茶。 “沈大人,这是咱们娘娘母家进贡的红参,切片用来泡茶,最是提气养人的,给大人补补身子。” 沈无妄借过茶盏,却不急着喝,“多谢你家娘娘。” “娘娘在皇上身边,不得出来。遣奴婢问一句,娘娘所求之事,大人考虑得如何了?” 沈无妄看了锦儿一眼。 这丫头…… 跟江书、幕亓一搅在一起。看幕亓一的态度,视她为自己人的模样。 可如今,朝贵妃也把她看做最得力的大宫女。 这小宫女人虽不大,心机却当真深沉。 而那个朝贵妃,怎么说的来着? 沈无妄略一回想。 是了,朝贵妃自称能让他做真正的男人,成一个真正的家。 沈无妄无声地笑了。他看定了眼前的小宫女,“叫锦儿是吧?” “正是奴婢贱名。” “告诉你们娘娘,好。” 锦儿垂下头,敛去眼底光芒,“是。奴婢一定据实禀报。” “等等,还没完呢。”沈无妄唇角挑起恶劣的弧度,“跟你们娘娘说,她若肯舍得把你这奴婢许配跟咱家对食,跟咱家做一对真正的夫妻。咱家就答应她。” 锦儿猛地抬头。 血色瞬间从小丫鬟脸上褪得干干净净,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无妄的脸。 他在说什么?他……他要娶自己?要把自己往后这辈子,都湮灭在这宫墙之中? 锦儿颤抖着嘴唇,心中飞快地盘算着。 这话要是递给朝贵妃,贵妃定会答应。 原因很简单,她锦儿再得用,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能耐有限。 哪里比得上沈无妄这个大太监,后宫第一人? 朝贵妃一定会把自己给沈无妄。再说,和太监对食,又不耽误平日里在朝华殿中伺候…… 锦儿只觉口中直往上泛苦水。 求饶的话,在舌尖滚了滚,终于还是被她咽了下去。 沈无妄为人冷酷,手段狠辣。他说出口的话,求饶从没有用。甚至,恐怕还会变本加厉。 无奈,锦儿只得强行压制住乱跳的心脏,低低应了一声:“是。” 果不其然。 锦儿走了不过片刻,便又回来了。 她一张小脸苍白得不行,却还是强自镇定:“沈大人,我家娘娘说,如您所愿。” 沈无妄喝了一口手中的参茶,“那你就随咱家走吧。” 锦儿慌乱了一瞬,“奴婢、奴婢在朝华殿,还有些事情没完。求沈大人容奴婢一日。” “只一日便够?” 锦儿一咬牙:“一日便足够了。” “好。” 沈无妄利索答应,转身离去。 锦儿看不到处,沈无妄攥紧手指。 这么说……这个名叫锦儿的小宫女,今日便会去找江书。 江书会管她吗? 会为了她……来求自己吗? 试婚丫鬟 第603节 第740章 蠢丫头 锦儿看着沈无妄离去的背影,手指掩在袖中,无声地蜷了蜷。 她早先就听说过沈无妄的名声,对他这样的人,实在是一丝好感都无,更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和沈无妄对食的新娘。 当然,锦儿知道,沈无妄这样说,并不是因为对自己有什么意思。 ——再说,沈无妄一个太监。 就对宫女有意思,他又能如何? 难不成,还真是信了朝贵妃的鬼话,觉得他那没了的东西,还能再长出来?他还能跟个正常男人一样? 又或者…… 沈无妄此举,单纯只是为了钳制朝贵妃…… 这御前大太监的心思,锦儿年纪尚小,还没法子完全揣测通透。只是本能地觉得,她和沈无妄是完全不搭调的两种人,沈无妄要她,也不是冲着她这个人。 锦儿是未婚少女,这种事……本该觉得屈辱的。 可她,别说只是婚事,就是这一条命……朝贵妃还不是想拿走,就拿走? 当然,朝贵妃也好好地安抚了她一番,又叫她做一等宫女中领头的,叫朝华殿上下都喊她做“姑姑”。 在宫女之中,这也算是手握实权了。 锦儿只得装作满脸惊喜的模样,谢过朝贵妃。 她还跪在地上,不曾起来。 便听得朝贵妃带这些异国口音的声音,从头顶上轻飘飘飘落:“不过,本宫倒是听说,那沈大人是个性子暴虐的。他在宫外的府里,动辄就要打杀人。你年纪小,想必害怕吧?” “奴婢……” 一句“不怕”已经溜到了嘴边,却被她生生地给咽了下去。 锦儿眼珠微微一转,换了一副强调:“奴婢……奴婢害怕。” “知道怕就好。”朝贵妃的声音柔和下来,“不过,也别太害怕了。你的背后,是本宫。只要本宫一日不倒,就算是沈无妄,也不能对你怎么样。你明白吗?” 锦儿彻底明白了朝贵妃的意思。 女生外向,不就是怕她与沈无妄对食后反水吗? 锦儿忙磕头道:“娘娘,奴婢知道的!奴婢的根在朝华殿,别说只是跟沈大人对食,就算是娘娘真的放奴婢出宫嫁人,奴婢谁也不认,只认娘娘一个!” “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了。” 朝贵妃屈尊降贵地向锦儿伸出手,亲自扶她起来。 她身边可用的人,实在太少了,不舍得锦儿这个伶俐的,就这么被沈无妄搜罗来了去。 朝贵妃:“依本宫看,沈大人既然开了口,一定是十分喜欢你。你们俩的亲事,本宫会寻着机会,抓紧给你们办的。” “娘娘……” 锦儿心口一沉,也只能屈膝道:“奴婢全凭娘娘吩咐。” “这才懂事。你比那个腊梅有福气,本宫往后,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是……” 听朝贵妃的意思,和沈无妄一样,都巴不得马上逼着她对食。 锦儿得自己想法子自救。 “贵妃娘娘,这对食,也算是……嫁人。奴婢想、想去神树处,祈祷一番。” 大盛宫内,设有佛堂。 不过那是皇亲国戚、贵人娘娘们才能去的。 下面的小宫女、小太监,若是心中有所求之事,一时又出不得宫去,便都去后宫东北角御园中一棵前年老树下祈祷。 据说,那树是自前朝再前朝便有了的,极为灵验。 锦儿想在和沈无妄对食之前求个平安顺遂,也是人之常情。 可…… 朝贵妃:“本宫听沈大人的意思,他十分着急,恨不得现在就带你走。本宫却不便放你出朝华殿了。” 她怕锦儿跑了,或是想不开,再出点什么事儿,平添麻烦。 毕竟,正常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哪里会愿意把终身托付给一个太监?没准锦儿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呢? 朝贵妃:“别想太多。去那神树处,等你婚后也行。” 锦儿没法子,只得垂着脑袋应下。 到了沈无妄跟前,从他手里又挣出了一日活命。 可要是出不去朝华殿,也是白搭…… 正寻思着如何是好。 冷不防沈无妄脚步停住了。 御前大太监回过头来,“你明日就要同咱家对食,今日……你可还有什么人要见?” 锦儿心口猛地向上一提。 这一瞬间,她几乎以为沈无妄看穿了她想找江书求救的想法。 锦儿本能地埋下头去:“没、没有……奴婢在宫中无亲无故,并没什么人想要见……” “哦……” 沈无妄语气听着平淡。锦儿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男人停在门口处不走,“锦儿姑娘,陪咱家出去走走。” “什么?” 锦儿一愣,“这、这不合规矩。” “你明日便是我的人了,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可是……”锦儿强自镇定,“沈大人刚才不是还说,能多给奴婢一日……大人不会言而无信吧?” “呵呵……”沈无妄冷笑一声,“只是走走而已。咱家不会把你怎么样。”他顿了顿,心中已有些不耐,“你就不想在明天之前,出一趟这朝华殿吗?” 锦儿被沈无妄彻底搅懵了。 她通报过朝贵妃,朝贵妃见是沈无妄亲自带着,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让锦儿去了。 锦儿跟在沈无妄身后,出了朝华殿。 她心中警戒,低着头,跟在男人身后一步远处。 只能不时地偷偷抬头,打量着四周。 却发现—— 沈无妄是把她带到了永寿宫门口。 锦儿一愣。沈无妄这是什么意思? 因江书被禁足,永寿宫的朱漆大门紧紧关闭着,沈无妄停下来看了一眼,就又带着锦儿走开。 锦儿刚松了一口气。 两人又在永寿宫角门处停下。 锦儿:…… 见小宫女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懵懂无知地看着自己。 沈无妄心中一阵烦躁。这丫头不是平日里聪明伶俐得紧吗?怎么到了自己这里,这般……愚钝。 怎么点都点不透! 自己都把她送到江书门口了,她倒是快进去……快进去求谨贵妃啊! 两人诡异对视了好半晌。 沈无妄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咱家有事,就先在走了。”他最后看了锦儿一眼,“你……自便。” 自便的意思,她总明白的吧? 第741章 来要人 直到看着沈无妄身形远去,锦儿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是一门心思像把对视的消息告诉江书,求谨娘娘给她想想办法。可…… 却没想到,竟是沈无妄送她来的。 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锦儿心思千回百转。 可沈无妄和朝贵妃都在逼她。今天若是找不到谨贵妃帮忙,怕是明天她就要…… 想着,锦儿终是一咬牙,提起裙子,从侧门进了永寿宫。 她按照江书教她的话,叫永寿宫的小宫女引着锦儿进了室内。 江书一看到锦儿,竟是匆匆几步走了上来,“你无事吧?” 锦儿微微一愣。 谨贵妃这是在……担心她? 可怎么会呢?再如何投契,谨贵妃也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她不过是个小宫女。 锦儿:“奴婢无事。倒是娘娘,脸色不好,可是病了?” 试婚丫鬟 第604节 江书只顾着上上下下地看着锦儿,“沈无妄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原来贵妃是担心这个! 锦儿抿了抿唇,“没有,奴婢好好的。” 可她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明知道不能对贵妃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展露出什么不该有的情绪,可不知为何,锦儿鼻子一酸,“娘娘……他、他……沈大人要与奴婢对食,奴婢、奴婢害怕……” 小姑娘眼眶通红,一下一下地吸着鼻子,强忍着眼泪。 她这话一出,只觉身前的谨贵妃一阵沉默。 锦儿一颗心慢慢地往下沉。她擦了一下眼泪眼角的泪花,“娘娘,奴婢刚才是口不择言,娘娘勿要怪罪……” 下一刻。 她被江书拉着,轻轻抱在了怀里。 清冷的梅花香气,扑鼻而来,笼罩了锦儿满头满脸。 梅花…… 傲雪的寒梅…… 多么冷的味道,此刻却那么暖。 江书:“你不想嫁,是吗?” “奴婢不是不想嫁……” “说实话。”江书声音柔和,“在我这里,你可以实话实说。无论你想如何,我都会尽最大的能力帮你。” 锦儿愣住。 在江书怀中僵硬的肢体,慢慢放松下来。 江书:“你说吧。” 片刻后。 江书松开锦儿,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你确定?” “奴婢确定。”锦儿此刻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虽然眼眶依旧泛红,却面上已经没有软弱的表情,“奴婢想好了,这样……对大家都好。” “可你……” “娘娘,”锦儿抬头,“相信奴婢。奴婢会护住自己的。” 江书沉吟片刻,终还是长长出了口气:“……好。那便依你,都依你。” 锦儿心满意足,叩谢江书。 第二日早些时候,大着肚子,许久都不曾出来走动的彤妃,出了永寿宫的宫门。 她怀着身子,行动不便,又是清路,又是传肩撵,折腾来了大半日。 才施施然到了,朝华殿。 正碰上鸿庆帝也在,正抱着朝贵妃安慰,“谨贵妃就是那个倔强性儿,你也值得和她置气?小心气坏了自己身子。” 朝贵妃抹着尚不存在的眼泪,“可是,臣妾夜夜梦见腊梅,是真的害怕……” “若害怕,回头朕传护国寺的大师进宫,为你祈福。” 这一句,倒是堵得朝贵妃无话可说。 就在这时,下人通报:“彤妃娘娘到。” 彤妃如今的肚子并不很大,见了鸿庆帝、朝贵妃两人,却故作笨重地慢慢躬身行礼。 鸿庆帝连忙伸手挽住:“你身子重,就不讲究这些虚礼了。” 今日,彤妃肯追到朝贵妃的朝华殿来见他这个皇帝,鸿庆帝十分高兴。 一旁,朝贵妃弱弱道:“彤妃姐姐身材窈窕,身子看着也不重,行礼也这般艰难?莫非在永寿宫,姐姐这些日子都不曾行礼?妹妹瞧着,姐姐连动作都生疏了。” 彤妃温和一笑:“江姐姐好脾气,不讲究那些有的没的,怜悯臣妾身子不适,免了臣妾的礼。江姐姐知道,尊敬不尊敬的,原不在这些礼上头,都在人心里罢了。朝贵妃,你说是不是啊?” 找贵妃这一轮没找到彤妃错处,脸色沉了沉,“不知道彤妃姐姐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彤妃掐了一把掌心,逼出自己演技来:“皇上,臣妾这几日夜梦不安,实在是……怕得很。臣妾没什么,只是怕惊到腹中的龙胎,求皇上龙气庇护……” 彤妃这套说辞,叫鸿庆帝微微一愣。 朝贵妃和彤妃,一个个都说夜梦不安。 莫非是那小宫女真的死的冤枉? 罢了,回头早些召大师进宫驱邪,就都会好了。 朝贵妃自然知道彤妃是在做作。 可这套说辞,她也在用着,实在没法子戳穿。 朝贵妃假惺惺道:“姐姐也这样不安?姐姐的身子比我重,还被惊吓至此,当真可怜。” 她上前,挽住彤妃双手,回头看向鸿庆帝:“皇上,这明明就是阴魂含冤而死,才闹得宫中不安。不如还是请……” 彤妃一口打断:“朝贵妃娘娘有所不知,臣妾倒不是因为什么阴魂,倒是因为自己身子八字本来轻些,惯会招惹那些脏东西,吓唬自己。” 朝贵妃一愣,下意识便道:“彤姐姐这话奇了。姐姐入宫陪伴圣驾已经这么长时间了,为何早不被吓到,晚不被吓到,偏偏要在这时候被吓到。难道不是因为腊梅……” “不是。”彤妃看着鸿庆帝,硬在脸上挤出娇羞神色,“昔日,臣妾有皇上龙气护体,自然什么都不怕。如今,永寿宫闭门多日,皇上都不曾来看望臣妾,臣妾这才……” 彤妃这话说得幽怨。 鸿庆帝听了,心中却甜滋滋的。 好啊,彤妃果然心里还是有他! 鸿庆帝:“那依爱妃所见,该当如何呢?” 朝贵妃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彤妃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搬出永寿宫,和江书划清界限? 要投奔自己? 种种念头在心中闪过。 还不等朝贵妃开口阻拦。 彤妃:“不怕皇上笑话,臣妾昨日做梦,只梦见一个披头散发的鬼女追着臣妾,在宫中乱跑。臣妾哭啊喊啊,险些就要被那女鬼抓到。幸亏……” 她看了一眼朝贵妃,嫣然一笑,“幸亏两道红光,自朝华殿冲出,直接落在臣妾身边,护住了臣妾。” 鸿庆帝:“红光?” 既是红光,还是两道。 那便不是他这个皇帝了? 朝贵妃听彤妃这样说,心中却已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笑容微冷,“这么说,臣妾这朝华殿中,有彤妃姐姐想要的人。对吗?” 第742章 沈大人好艳福 朝贵妃记得自己刚入宫时,听说彤妃似乎和沈无妄有些联系。 难道她是要来自己那个需要给沈无妄的贴身侍女,锦儿的? 那可不行…… 别说锦儿已经给了沈无妄,朝贵妃不会为了一个小宫女,坏了自己和御前太监的合作。再说,锦儿机灵,朝贵妃好容易培养了一个心腹,她也不想往外给。 朝贵妃:“彤妃姐姐,这梦,也不过是梦,可当不得真。” 彤妃早料到她会这样说,只淡淡一笑:“可前几日,朝贵妃不也因为夜梦不安,才想叫谨贵妃姐姐认罪道歉吗?怎么贵妃的梦是梦,臣妾的梦,便当不得真了?” 说着,她娇嗔地看饿了鸿庆帝一眼,“皇上,你偏心。” 鸿庆帝身子酥了半边,“当真,当真,彤儿的梦也当真。” 他笑眯眯看向朝贵妃:“妍儿,你这宫中是有什么宝贝儿,也拿出来,让朕瞧瞧。” 朝贵妃:…… 无奈,她咬紧牙关强笑着:“臣妾不知道彤妃姐姐在说什么。” 鸿庆帝:“彤儿,你在梦里,还瞧见了什么?这朝华殿这么大,妍儿一时也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你说,只要你说得出来,妍儿心肠软,定会给你。” 彤妃要的就是这句话。 她惊喜抬头:“当真?贵妃不会怪臣妾大惊小怪吧?” 朝贵妃根本不想答应。 可皇帝正看着她,“妍儿,你说是吧?” 帝王的威压难以忽视。 无奈,朝贵妃:“……是。只是不知道彤姐姐想要的是什么。” 两人一起看向彤妃。 彤妃侧着头,沉思了片刻才道:“臣妾在梦中,只看清楚了那道红光,自朝华殿西南角而来。那红光萦绕在臣妾身边,臣妾懵懵懂懂听得其中有一道声音,说、说……那是神仙座下的小天女,与臣妾腹中孩儿有缘,特来护佑臣妾的孩儿的。” 呵呵,天女。 朝贵妃冷笑,“我这宫中,什么时候有这样厉害的人物,我怎么不知道呢?” “不怪朝贵妃娘娘不知道,”彤妃柔柔笑着,“天女也不过是八字与臣妾相和合,才能起到护佑的效果。贵妃娘娘是异国人,恐怕不知道这八字之术的精微。有的人,单看自己的八字也并不如何贵重,可就是能对特定的人起到辅助的效果,却旁人却没有什么。或许这位天女,也是这般呢?” 一番话说得朝贵妃无话可说。 可,难道就这样叫人带走锦儿,影响她和沈无妄的合作? 她眼珠微微一转,“这……倒也容易。臣妾这便叫宫中下人把生辰八字都写上来,给彤姐姐挑选,可好?”她可以叫人把锦儿的八字抹去。 说罢,朝贵妃向殿外,“来人伺候!” 试婚丫鬟 第605节 却见两个脸生的小宫女垂着头进来:“娘娘有何吩咐?” 朝贵妃刚要说话。 彤妃惊喜道:“她们的衣裳……” 鸿庆帝这才看到,这两个小宫女年纪不大,相貌也是平平,看动作也粗手笨脚,不像贴身伺候的,倒好像是外面做粗活的粗使宫女。 却是穿了一身红衣。 远远看去,甚是惹眼。 鸿庆帝:“你们两个是朝华殿的?” “是。” “住在何处?” “奴婢二人住在西南角的角房中……” 彤妃拍手:“这,不就对上了?!” 朝贵妃却是一愣。 她细细打量两个小宫女的脸,只觉得平凡无奇,让人看过也根本记不住她俩的模样。 朝贵妃有些狐疑:“彤姐姐,就要她们两个?” “是。” 彤妃喜滋滋地回头,向皇帝、贵妃行礼:“皇上,娘娘,臣妾腹中的孩儿也感应到了,踢了臣妾一脚呢!” 鸿庆帝听得龙心大悦,“好好好!你们两个,从今日起,去永寿宫里伺候。” “……是。” 小红、铃玉两人一句话都不敢多说,默默地跟在彤妃身后。 两人离开朝华殿那一刻,回头往向整殿阴影下,面目都看不清晰的锦儿。 小红有些忍不住,张了张嘴,还想告别。 “快走。” 彤妃的声音自身前传来:“别辜负了你们姊妹这一片心。” 片刻后,一行人回到永寿宫。 永寿宫的宫门为彤妃开了,又关。 小红、铃玉被带到江书跟前。两人跪地行礼:“多谢谨娘娘救护之恩。” “起来。你们该谢的是锦儿。” 昨日,锦儿哭着求她,借此机会,捞出自己的两个姊妹。 “朝贵妃心思毒辣。奴婢那两个朋友那一日也来了永寿宫,却没能认出腊梅尸体,怕是遭了贵妃嫉恨,贵妃觉得她俩是没用的狗东西,说早晚要收拾。她两个又确实笨些,奴婢只怕她俩那一日触怒了朝贵妃,怕就是灭顶之灾!奴婢不放心,还求娘娘早一起救拔她们出苦海!” “可你呢?现在明明是你的处境更为危险。” 锦儿咬唇:“娘娘,沈大人……是个太监,他不能把奴婢真的如何。何况,奴婢在朝贵妃和沈大人中间,日常里定是需要为他两人传话,娘娘需要这份信息,对吗?” 江书叹了口气。 她伸手为锦儿这里好鬓边的碎发,“好孩子。沈无妄他……他不是真的太监。但……本宫会想法子救你,你放心。” 如今,看着小红、铃玉两个在跟前,江书轻叹了口气:“你们不能马上出宫。就算是装样子,也需要在本宫这里过些时日。” “是。奴婢不敢奢想……” “不,”江书摇头,“本宫一定让你们奢想成真。” 另一边。 因是约定好的领锦儿回去的日子。 沈无妄左等右等,也没等来江书有什么动作。 永寿宫的门,还是关得死死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沈无妄咬牙,攥拳,难以置信。 难道他娶了别人,江书……真的不在乎? 正恼怒着。 朝华殿的小太监鬼鬼祟祟摸进来:“沈大人,朝贵妃娘娘有请。” 沈无妄皱眉。 偏那小太监不知死活:“沈大人大喜啊。那锦儿姑娘……朝贵妃娘娘早为您准备好了,洗得干干净净,只等着大人……肆意采撷呢!沈大人好艳福!” 第743章 往后,她没有好日子过 沈无妄抬起眼睛,静静地看了那小太监一眼。 小太监满嘴恭喜贺喜的荤段子,一下便给憋了回去。 无声无形的威压落下来,压得他不自觉地脊背弯折,浑身冒汗,“沈大人……” 怎么?难道沈大人不高兴吗?可、可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他们这群太监,不算是真男人,这辈子再荣耀,也不过是奴才。身边少个正经女人伺候。 可沈大人爬得比所有人都高。 又有艳福。 早先甘太后便赐他一门对食的亲事,可惜未成。如今,又得了最得宠、最受瞩目的朝贵妃的看中,肯把身边最得用的大宫女许配给他。 作为一个太监,沈大人…… 也该知足了。 那小太监私下里羡慕得发狂。 可当真对上沈无妄那张平静如水,什么表情都没有的脸……他却心口莫名一哆嗦,“沈大人……这、这贵妃娘娘,还等着您哪!” 沈无妄心情愈发恶劣。“咱家什么时候说咱家要去了?” 那小太监一愣:“沈大人,不是说好了今日迎亲?迎娶锦儿姐姐?当然啦,咱们太监娶一个女子回来对食,本也不是什么有多隆重的大事。可贵妃娘娘爱重您,要在朝华殿为您办一场,晚上啊,还特意准备了洞房……” 朝贵妃还真是…… 无事瞎忙! 沈无妄用力攥了一下手指,“滚!” 小太监热脸贴上了沈无妄冷屁股,虽有些不敢说话,可到底记着朝贵妃的叮嘱:“沈大人,您还有什么不满的,尽可以跟咱们娘娘说……娘娘等着您过去商议大事呢。” “不去!” 江书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无妄没必要把这场荒谬的大戏继续唱下去。 男人眉都不挑:“回去告诉你们娘娘,咱家和她说过的话……作废!” 本就是为了江书…… 既然江书不领情,那便……算了。 那小太监却听得脸色煞白,“大人,沈大人,这、这……君子一言九鼎,怎可以言而无信?” “咱家是君子吗?” “不……是……这……” 小太监着实无法,急得满头直茅冒油汗。 他实在没法子了,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沈大人,求您可怜可怜小的吧。这话……小的若是敢回去说,娘娘怕是气性上来,会要了小的命!沈大人,沈大人……求您了……您……您不然,自己去说?” 沈无妄不是个会怜悯旁人的人。 又在气头上。 他刚想一脚踢开那小太监,眼前却不自觉浮现出江书的脸。若是她,会怎样做呢…… 片刻后,沈无妄烦躁地吐出一口浊气:“罢了……没用的东西,咱家自己去说。” “是、是!就知道沈大人心疼小的……” 那小太监死里逃生一般,擦去额上汗水,亦步亦趋地跟在沈无妄后面,回了朝华殿。 进得殿门,小太监引着沈无妄见到朝贵妃。 自己寻了个空儿,赶紧跑了。 见到沈无妄,朝贵妃慵懒一笑:“沈大人大喜了。锦儿那丫头,今晚就跟了你去。” 沈无妄薄薄的唇张了张。 他本想直接拒绝,说此事作罢,他根本就没看上过锦儿。 可,洞房…… 他都要和别的女人洞房了,江书明明知道他、他……他能。她就能这样无动于衷? 沈无妄不信。 男人垂下鸦羽似得眼睫,冷冷地:“……可以。” 朝贵妃嫣然一笑,又随口说了几句,许了锦儿多少多少嫁妆。 沈无妄抬起一只手,对着光影摇了摇,“朝娘娘,后位就在眼前了。你不急吗?” 朝贵妃没想到他话题转移得这样快,她一愣,“本宫……江书那丫鬟已经被禁足,本宫急什么?只要她身上一直背负着污,后位就是本宫的。彤妃、青嫔她们,还没能耐跟本宫争抢!” “呵……”沈无妄冷冷一笑,“娘娘,皇上根本不在意你那小宫女的一条命。不过一件小事,困不住谨贵妃多久的。” 朝贵妃与鸿庆帝日日相伴,自然知道沈无妄说的是真的。 试婚丫鬟 第606节 想起来,她变有几分烦躁,“那你说该怎么办?皇上就是怜惜那个贱人。” “皇上不在乎,可天下臣民,不会愿意有那样一个暴虐的皇后。” 朝贵妃愣了愣,“你的意思……” 可她马上暴躁地拧眉:“本宫在外面,没什么人脉……” 她本就是朝国人,在大盛就算真的能用钱买来一时的风评,可到底后劲儿不足。 如今,江书虐杀宫女的事儿,似乎已经完全过去了,渐渐地没人提起。 要不是朝贵妃一日日地哭闹,连皇帝都要把这事情彻底忘在脑后了。 失了一个腊梅,不过换来江书不到一个月的禁足。 越想,找贵妃越气。 这也不是从侧面说明,鸿庆帝是当真喜爱江书那个贱人吗? 朝贵妃:“沈大人若有什么法子,就快说吧。本宫无不依从的。” “此事……交给咱家去办就行了。”沈无妄脑中已有了完整计划,“不过娘娘得偿所愿之后,得答应咱家一个条件。” “这是自然。”朝贵妃心中火热火热的。 这沈无妄,还真是得用,巴结他,算是巴结对了! 朝贵妃喜上眉梢:“锦儿那丫头,沈大人今日就带走吧。” “可以。”沈无妄看向朝贵妃:“咱家还有一事相求。咱家和锦儿,如今喜结连理。还烦请朝娘娘,给我二人准备一套婚服。” “小事情。”朝贵妃一笑,“包在本宫身上。” 晚些时候,沈无妄穿着大红婚服,晃到永寿宫门口。 朱漆大门也好,不起眼的小角门也罢。 沈无妄一一都逛到了。 明明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身上的婚服,可永寿宫没有一扇门,为他而开! 沈无妄一颗心越来越往下沉落而去。 他所有的幻觉,所有的奢想,在这一刻,都如掉落在地的瓷瓶,纷纷粉碎。 他不用猜,也知道了…… 江书是真的不在乎。 不在乎他,不在乎他娶谁……都与她无关。 她只想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可是…… 沈无妄仰头,渐沉的夜色中,他目光越过朱红色的宫墙,看向江书寝殿的方向。 手指攥紧,再攥紧。 他要让她知道…… 第744章 因爱生恨 沈无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江书因爱生恨。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现在的他,恨她……真的好恨她。 可他所求的本就不多,根本就不是真的要把她置于死地。不过是想,是想……让她再看看他,让她求他。 怎么就这么难啊…… 想着,沈无妄深吸了一口气。 不要紧的…… 他还是鸿庆帝身边最得用的御前大太监,他手里有的是权利。他会让江书知道,他沈无妄才是最好的盟友,不可或缺…… 她会知道的! 自第二日起。 沉积已久的前朝,对江书开始了第二波攻讦。 这一次格外厉害。众大臣不光是说江书对待小宫女手段残暴,更翻出了她早年做宫女、乃至于是做试婚丫鬟时的旧事。不外乎就是说,江书这个人,出身卑贱,不堪高位,更不配为后!请鸿庆帝责罚,以儆效尤。 鸿庆帝不胜其烦:“你们天天盯着朕的后宫,是要干什么?” 领头的顾刚则凛然无畏,捻着胡须颤巍巍道:“皇上,此事事关未来的国母,事关大盛的福祉,不可不慎,不可不慎啊!谨贵妃就是一个毒妇,若她成了皇后,岂不是四海不安?更会让我大盛为朝国、沙国耻笑!皇上!” 鸿庆帝烦躁地吐了口气:“朕没说过要立她为后!你们想得太多了!” “就算不是皇后,贵妃已经算是高位,是天下女子的表率!我大盛女子的表率,怎么可以是一个虐杀宫女、心狠手辣之人?” 鸿庆帝一阵无语。他自己是不在意腊梅一个小宫女的死活,可这话……即便他是皇帝,也不能就这么大刺刺地说出来。 皇帝沉吟了片刻,“那事情……也未必就是谨贵妃所为,还没有证据。” 顾刚则躬身,长长的衣袖垂到脚面:“既然如此,那就请皇上明查!是非曲直,要给后宫、给天下一个说法!” 后宫。 “哗啦!” 鸿庆帝衣袖一挥,将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一下子扫落在地。 “这帮老东西!为何总是盯着江书?江书什么时候得罪他们了?” 这时节儿,鸿庆帝方才体会到,他的后妃没有家势的可悲。如今,遍看朝堂之上,没有一个人肯替江书说话。顾刚则带头,好似为了彰显自己悲天悯人的优良品质似得,不停地上奏章攻讦江书,逼着鸿庆帝对她做出惩处。 可皇帝打心眼里,觉得此事不是谨贵妃的错。 江书都是贵妃了,杀一个小宫女怎么了? 偏那帮老头子没事闲的,就是要管…… 鸿庆帝一扭头,看到身后侍立的沈无妄:“你不会也是来劝朕的吧?” “不敢。”沈无妄低下头。 “此事,你怎么想?”鸿庆帝实在烦闷,忍不住对沈无妄开了口,“哦对了,朕那好母后,是不是还曾为你和朕的谨贵妃指过婚呢?” “都是过去的事了。”沈无妄淡淡道:“现在,她是皇上的嫔妃,我么……我也有了对食的妻子。” “哈哈……” 看着从小跟在母后身边,似乎得到了母后更多爱怜的义兄,如今做了太监。 就连女人都要不了。 鸿庆帝心中恶毒的快意升腾起来,笑着,“苦了你了。” “微臣不苦。微臣这条命,是太后娘娘和皇上给的,自当一辈子效忠。” 沈无妄说这话,面上恭谨,实则全不过心。 偏生鸿庆帝就信他这个恭顺的样子,彻底放松了警惕。皇帝岔开腿,甚没坐相的瘫坐在靠椅上,“你来说说,这帮老东西到底要朕把江书怎么样。总不能真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要朕废了江书吧?” 腊梅那一条命,从来不曾看到过鸿庆帝眼睛里。 “微臣不知。” “许你畅所欲言。毕竟,谨贵妃也是你的半个家人吗。” “不敢……”沈无妄满足了皇帝的恶趣味后,语调陡然一转,“据微臣看,老臣们要的,只是一个说法。” “说法?什么说法?” “皇上护着谨贵妃,出了事情,只是罚她禁足。这在老臣们看来,还远远不够。” “那他们要怎么样?” “他们要的是……结果。”沈无妄缓缓地给鸿庆帝讲明,“老臣们认为,此事若是谨娘娘做的,那谨娘娘该罚的,绝不止是禁足。若不是,查明之后,也该给后宫、前朝一个说法。不可就这么含混而过。” 鸿庆帝:…… 他原本就是想含混而过。 等过一阵,事情为人所淡忘,就把江书放出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现在,这些老臣属实吵的他头疼。 逼着鸿庆帝不得不面对,不得不处理,“查?怎么查?” 得找个法子,证明江书的清白。 “这后宫之中,若论查案……”沈无妄轻轻地笑了,“不是还有微臣的慎刑司吗?” 让江书进慎刑司? 鸿庆帝皱眉,有些不愿意:“她毕竟是高位嫔妃……” 若那小宫女不是她杀的还好,若是江书一双手真的沾染了什么脏东西,被慎刑司查了出来,她身上的罪名可就做实了。 江书对皇帝若即若离,皇帝却是一直惦念着她。就算是有了心爱的朝贵妃,也不曾把江书忘在脑后。 毕竟是自己费尽心机弄来的女人,皇帝还是怜惜。 沈无妄察言观色:“皇上,是舍不得?” “这后宫之中,也只有你敢这样对朕说话!” 鸿庆帝看向沈无妄:“罢了,为证谨贵妃清白,就让她……去吧。只是,记住,不可难为,不可用刑。朕的意思,你明白吧?” 皇帝想让江书去慎刑司走一遭。 证明她的清白。 所以才要提点沈无妄,别真的查问出什么他这个皇帝不想知道,也不在乎的东西来。 沈无妄自然恭顺地垂下头:“是!” 他唇角忍不住地上翘。 试婚丫鬟 第607节 只要江书进了慎刑司,就是进了他蜘蛛巢穴一般的地盘。 能查出来什么,想查出来什么,还不都是他沈无妄说了算? 她的清白捏在他手里。 他不信江书骨头这么硬,这样都不肯开口求他。 第745章 青嫔的孝心 江书知道自己的命运之前,消息先一步传到了朝华殿。 “真的?” 朝贵妃几乎从贵妃椅上跳起来,她神色兴奋:“这个沈无妄,当真是个能干的。竟然送了本宫这样一件大礼!好啊!真好!” 巴结沈无妄,果然没有错! 她兴奋了一阵子,才想起来报信儿的锦儿。 心中的愧疚一闪而过。 朝贵妃亲手拉着锦儿坐到榻边,一幅亲密的模样,“昨夜是你大喜的日子,本宫准了你假,特意放你回去洞房。怎么样?沈无妄……对你可好?” 锦儿面上勉强扯出一抹笑,“……好,沈大人他待奴婢……好。” 说着,眼圈儿却红了。 朝贵妃不是真的关心锦儿,可多少要做出些样子来。她伸手为锦儿将垂下的发丝别到耳后,“太监那处……和正常男人不一样吧?” “这……” 锦儿脸红了,“奴婢、奴婢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可锦儿真的不知道。 她昨日忐忑不安,怀了必死的决心,跟着沈无妄回了他在宫外的私宅。 可一进去,沈无妄便叫她远远地滚开,自己找地方住,自己找东西吃。 没事不要来烦他。 锦儿原本还怕是什么阴谋,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地躲了好久。后来实在饿得受不住,方才摸去了大厨房,遇到厨房里掌事儿的老头,吃了他一顿辣白菜,方才好些。 连沈无妄这个新郎官什么模样儿都没瞧清楚。 哪里知道他、他脱了什么模样? 沈无妄不来招惹锦儿,锦儿谢天谢地,哪里还会自己撞上去? 可朝贵妃以为锦儿是姑娘家害羞,没敢看。 她叮嘱道:“你今晚回去,就好好看一看,太监那东西,长得什么样。” 听朝贵妃语气十分认真,锦儿脸色有些发白了,“娘娘,您这是?” “你知道的,本宫答应给他的,可不只有你。”朝贵妃沉下脸来,“沈无妄办事这么得力,本宫怕是……少不得要快些赏赐他了。” 朝贵妃答应沈无妄,让他做真正的男人。 得先侧面了解他的身体。 朝贵妃:“你记住了没有!?明日再一问三不知,便要打你的嘴!” 锦儿只得低头应是,寻思着晚些再想办法。 消息传入永寿宫。 朝贵妃有多得意,彤妃就有多愤怒。 “这是谁出的幺蛾子?明明此事都要过去了,如何又翻了起来?还需你进慎刑司?”彤妃气得按着胸口,“便宜了那个朝贵妃!她这一招,当真毒辣!” 江书:“怕是……下手的,不止是朝贵妃。” “那是谁?”彤妃顿了顿,恍然大悟:“是……沈无妄?” 江书缓缓点了点头。 彤妃:“他到底要干什么?”她手扶着桌案起身,“我去找他问个清楚!就算不再结盟,也不能下这般狠手!他到底什么居心,难道一定要逼死你我……” “你去,怕是没用。” 江书那慢悠悠的语气,听得彤妃来气:“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你一个有封号的贵妃,真的要去那慎刑司吧?那可是沈无妄地盘!还不是他只手遮天,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我知道。” 江书白皙如玉的指尖,轻轻叩着青玉色的茶盏。 她……错了。 自从从后陵出来,知道了那事,江书就不愿意见到沈无妄。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 可如今想来,或许正是她这种无措、逃避的状态,才刺激到了沈无妄,生生地把他推到了对立方。 江书忘了…… 沈无妄不止是和她曾经有过婚约。他还是……鸿庆帝跟前最得用的大太监,手里有的是权柄。 在后宫之中,想要除掉一个不甚得宠的嫔妃,也是容易得很。 “是我的错。”江书深吸一口气,“这趟慎刑司,我得去。” “那是什么地方,是慎刑司啊姑奶奶!你就这么去了,万一那沈无妄发疯,对你做些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根本就是那样的人!” 江书抿了抿唇。 她从前不知道,现在却是清清楚楚地知道了。 江书:“我心中有数。” 彤妃见她那个油盐不进的样子,只觉气结,“你当真要去?” “不去,怕是也不行。”江书苦笑一声,“你放心。我定能好好地出来。” 另一边。 顾家。 自从顾如烟、顾夫人相继去了,顾刚则就遣散了家中大半下人。 现在,连长子顾慎都被他吓跑,不知所踪。 这顾家大宅,就这么沉寂下来。再不复昔日的灯火辉煌。 顾刚则有了更高的追求,不以为意。 这是这日晚间,管家报到顾刚则耳边:“老爷……咱们家二小姐,回来了。” “二小姐?” 顾刚则微微冷笑:“叫她滚出去,我们顾家,从来就只有如烟一位嫡女,哪里来的什么二小姐?” 管家答应着去了。 片刻后,又回来传话,满脸为难:“老爷,二小姐跪在大门口,哭着要见您,小的怎么劝也劝不走。这事情要是闹起来,让旁人看到,怕是……” 顾刚则挑起三角眼,冷冷地瞥了管家一眼:“你收了她多少钱,肯这般为她说话?” 管家一愣,吓得脸都有些白了,“小的、小的岂敢?” “罢了,让她滚进来吧。” 管家下去,伸手抹了一把额上冷汗,微微摇头。 自打小姐、夫人去后,老爷的性子真是愈发古怪了。 他不过是小小收些好处,老爷也要苛责……这日子,真是一天比一天难过了。 管家把人领进来,让她自己进顾刚则书房。 一道青色的身影,严严实实裹在皮毛大氅里。一进得屋中,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痛叫了一声:“爹爹!” “呵呵……”顾刚则冷笑,“青嫔娘娘,您这一声‘爹爹’,老夫可是担当不起。你,不是姓江吗?” 青嫔一张小脸惨白惨白。 可她今日既然来了,已经做好了任顾刚则辱骂的心理准备。 “爹爹,女儿是一时心机,走出了路,方才、方才被那谨贵妃蒙蔽了双眼,做了错事。爹爹,女儿再也不敢了。” 顾刚则只是嘿嘿冷笑,“青嫔娘娘如今前程大好,敢与不敢的,不用跟老夫说道。” “女儿知道爹爹心中有气。只要爹爹能消气,不要气坏了身子,让女儿怎么着都行。” “您是娘娘,可不敢!” “女儿算什么娘娘?女儿一身一命,都是爹爹给的!”青嫔磕头下去,“爹爹,女儿当日改姓入宫,也是不得已……皇上忌惮顾家,不会再娶顾家女。可如今,女儿已经有了宠幸,女儿是姓顾还是姓江,只有自己心里知道。” “这么说,你还认顾家是你的家?” 听顾刚则话语有原转的意思,青嫔忙道:“是!” “好。那就替为父做一件事,也是为了你的姐姐。” 青嫔从地上爬起来:“女儿一定尽心竭力。” “没那么难。”顾刚则将一只半个手掌大小的纸包扔在青嫔脚下,“送去给慎刑司里的谨娘娘,送她……上西天。” 第746章 她就偏偏利用他 “什么?”青嫔脸色更白了,“爹,这是、是什么东西?” “明知故问。”顾刚则冷笑,“你是蠢得连毒药都不认识,还是连想都不敢想?” 青嫔嘴唇都白了。 试婚丫鬟 第608节 她只是觉得江书这个谨贵妃倒了,生怕自己的宠爱留不住,故而急急忙忙来找顾刚则示好,还是要抱紧顾家这条大腿。 来之前,她想的好好的。 顾家缺一个在后宫里说得上话的女人,她还算有些宠爱,正好符合这个条件。 顾刚则和她本来就没什么父女情,不会为了她的背叛而难过,最多就是愤怒。愤怒是因为利益受损,她日后把这利益补回来,顾刚则会原谅她的。 却没想到,顾刚则要谨贵妃……死。 青嫔嘴唇哆嗦:“爹,现在只是有风言风语传出来,可那谨贵妃到底现在还不曾进慎刑司,女儿下不了手……” “不是风言风语,是真的。” 顾刚则冷冷道:“那个女人好死不死,得罪了沈无妄。慎刑司,怕是她不想进,也只能进去走一遭了。” 顾刚则最近与那古洞仙宗走得近,多少听到了些沈无妄过去的故事儿。 知道这人心狠手辣。 江书那丫头,不知是如何得罪了他,怕是根本逃不过。 想着,顾刚则一笑:“东西你拿着。事情若能办成,往后,我还当你是顾家女儿。不然,你就安心地当你的江二小姐去吧。” 青嫔只得哆哆嗦嗦地袖好了那包药,洒泪去了。 时至今日,她心中悔不可当。 当初,不该听信了谨贵妃的话,背离顾家的出身! 谁能想到,谨贵妃看着高高在上,却这么容易就倒了……青嫔太年轻,还揣摩不透鸿庆帝的心意,以为皇帝真的是厌弃了江书,才要扔她进慎刑司。 往后,谨贵妃指望不上,朝贵妃她又一早就得罪了。 不抱好顾家的大腿,往后的路,青嫔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了。 她细长的手指,慢慢攥紧那纸包儿。 谨贵妃,我的好姐姐,别怪妹妹,妹妹只是……想活。 至于你……就看你的运气了。 你若有能耐,不进那慎刑司,妹妹自然不会动你。 可你要是倒了,叫人拉去慎刑司…… 可就……别怪妹妹了。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 永寿宫的朱漆大门,被从外推开。 沈无妄一身玄衣,身后跟着兵勇,从正门直行进来。 永寿宫有日子没开门了。 倏然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人来者不善,不少人都慌了。 时辰又尚早。 阿翘跑出来,张开双手拦在宫门口:“沈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娘娘还未梳妆……” “还未起身梳妆?” 沈无妄抬头,望了望淡青色的天空,“好啊。咱家不急,咱家等着她梳妆。” “你……” 沈无妄一挥手。 身后黑压压的人群涌上来,呈半圆形,把永寿宫主殿围得严严实实。 阿翘心中一沉,“沈大人,你不怕惊扰到我家娘娘,皇上问罪?” “正是皇上差咱家来的。” 阿翘抿唇,脸色难看至极。 这几日疯传的流言,居然成了真。他们……怕是要抓娘娘进慎刑司。 可娘娘是无辜的…… 阿翘:“沈大人,我大盛自立朝以来,从未有过高位嫔妃进慎刑司的。你这是……要害死我家娘娘啊!” “那你说,该怎么办?” 阿翘心一横:“奴婢替娘娘去。” “你?” 阿翘:“奴婢跟着娘娘时候久了,自然是娘娘的心腹。娘娘的事,奴婢都知道的。沈大人带奴婢走吧,但凡奴婢知道的,无有不招的!” “呵呵……” 沈无妄冷笑。 江书待这些下人极好,他们愿意为她出生入死。 可…… 沈无妄:“你?你再得脸,也不过是个小宫女。你敢替你家娘娘进慎刑司,你家娘娘却未必肯捞你。”他上前一步,暗影将阿翘一整个笼罩住,“你就不怕,真的死在里面吗?” 沈无妄身上威压极强,气质有阴鸷。 逼得阿翘下意识后退半步,一颗心在胸腔里疯狂乱跳。 可她马上稳住步子,强笑道:“沈大人真是笑话。我们娘娘什么都没做,奴婢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沈大人如何就肯定,奴婢一定会被在慎刑司里磋磨死?” “呵,你说呢?” 沈无妄垂下鸦羽一般的长睫,眼底冷意一闪。 阿翘心中一片冰凉。 这沈无妄,相当于就是承认了,他根本就是要折磨江书。 不是要查什么真相! 那就…… 更不能让娘娘去! 阿翘:“沈大人,带奴婢走吧。不然,你们想带走娘娘,就只有从奴婢尸体上跨过去!” 沈无妄抬眼,“你敢抗旨?” 阿翘脊背一抖,却很快直了起来。 她这一条命是江书花重金,使人情才救回来的。她……愿意为娘娘死。 阿翘:“听沈大人的意思,奴婢左右是个死。奴婢没有父母手足亲人,在这世间就只有娘娘一个。奴婢不怕多一条罪名,反正也是沈大人杜撰。” “好,好好。” 沈无妄气得咬牙冷笑,“好丫头,你是真不怕死。可你们那娘娘,明明就是利用完人就扔在一边的小人,你却还对她这般忠心。人贱,可是天生的?” 阿翘皱眉:“娘娘她没有……” 可阿翘越是辩解,沈无妄心中越怒。 对! 江书对旁人,都没有这样过!可偏偏就是对他! 利用完,就扔到一边,理都不理! 沈无妄越想越气。 他懒得再搭理阿翘,伸手把她推到一边,便要进入被阿翘护在身后的殿门。 阿翘还要扑上来拉扯,早被一旁沈无妄带来的人按住肩膀,押到一边。 丫鬟口中哽咽,不住地挣扎着。 下一刻。 “放开本宫的侍女。” 沈无妄抬头。 才发现江书不知何时,已经高高地站在永寿宫正殿的台阶之上。 这一刻,日出。 风吹动着她素色的裙摆,翩若惊鸿。 沈无妄抬头仰望,只觉胸口微微滞痛。 江书面无表情地看向眼前这位昔日的盟友,“沈大人是来带本宫去慎刑司的?” “是。” “那便走吧。勿要牵连旁人。” 她待他,总是这样疏离。 沈无妄令人放开阿翘。他亲自对江书伸出手,“娘娘,跟咱家走吧。慎刑司里,咱家都准备好了。” 第747章 拷问 慎刑司是个黑沉沉的地方。 无论什么时候来,这建筑内部,都是不透光的。 一步迈进,江书便觉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 她之前来过几次,都是被好好地请到里面坐着。可这次…… “谨娘娘,这边。” 沈无妄对她做了个恭敬的“请”,却是引她进入了…… 刑房。 试婚丫鬟 第609节 江书一身素白,如一轮明月般,为这常年黑暗的房中,投下光辉。 房中本来有人,有声。 都随着江书进来,陡然一静。 所有人目光都投了过来。 沈无妄:“都出去!” “是!” 瞬间,偌大的刑房一空。 只剩下沈无妄、江书……和满屋子的刑具。 空气中,还漂着浓重的血腥气,中人欲呕。 江书面色有些发白,却没说什么。她在房中信步,慢慢走着,一件一件地看着那些刑具。 身姿悠闲,好似在逛御花园一般。 女孩手指,轻抚上不知被血浸透了多少次的刑具。莹白的玉色,与散发着不祥红色的黑对比强烈,引人遐思。 沈无妄眸光微微一暗。 到今日,他方才第一次觉得…… 江书在他掌握之中。 慎刑司是他的地方。 江书一旦进了这里,别说她那作为贵妃的可怜威仪,就算是鸿庆帝的圣旨,一时间也未必到得了这里。 慎刑司可操作的空间太大,甚至能决人生死。 沈无妄静静看着江书,“你……不怕吗?” 江书没回答他的话。 女孩只是指着眼前一根立柱上垂下的铁制镣铐,“这些,可是沈大人为本宫准备的?” 沈无妄顿了顿。 她竟真的认为,他要拷打她。他在江书心中,难道就这么暴虐、变态? 秉着一口气,沈无妄:“是。” 他甚至吊起唇角,恶意地笑了一下,“贵妃娘娘可有喜欢的?我们是老熟人了,贵妃可以自己挑选。” 他在吓唬江书。 不信江书看到这些血淋淋的东西,能不害怕。 江书微微偏了偏头,“随沈大人喜欢吧。” 竟是到了这一步,还死不服软! 沈无妄一阵气闷,索性抬手一指:“喏,那就请贵妃娘娘先坐这儿吧。咱家细细拷问。” 他特意用了“拷问”一词。 江书颔首:“好。” 她提起裙摆,优雅地坐上了一张木椅。 这椅子平平无奇…… 可四条腿却呈现出木头被鲜血反复浸染后的黑褐色,有一种洗不清的肮脏。 江书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施施然坐下。 素白的裙子在椅子上摊开,遮住丑陋的血腥。 她坐得那样好看,丝毫不像是来受刑的。 沈无妄站着,垂下眸光,“贵妃娘娘,这把椅子,不是这么坐的。” “还请沈大人赐教。” 沈无妄自袖间抽出一根大拇指宽窄的麻绳,拉直了,在江书面前一掸。 细细的尘埃腾起。 江书看清那根麻绳上深红色的,像极了血迹。 沈无妄笑道:“贵妃娘娘,坐这把椅子的人,可没您这般逍遥。请您抬抬脚,咱家得把您捆上。” 江书动作微微一顿,指尖轻捻着,稍微提起了裙子。 纤细的脚踝抬起。 “娘娘,请脱鞋袜。” 白色绣鞋受力,自女孩如玉的脚下落下。 下一刻,江书小脚已经被沈无妄捧在手里。 男人微凉的指尖刮过她足背的肌肤。 江书忍住这一下带来的战栗,不觉绷紧脊背,微微咬着嘴唇。 粗粝的麻绳绕过她的脚腕,圈住。 沈无妄慢慢用力。 江书感觉那跟绳索,一点一点地蹭过她脚踝上的肌肤,慢慢勒紧。 然后,是小腿,大腿,腰身…… 一点点往上…… 不止是过去了多久,江书整个人被沈无妄困在凳子上。 绳子捆得不紧,可却十分巧妙,江书微微一动,便会觉得勒。且这姿势十分怪异,江书身上一起力气都使不出来。 沈无妄后退半步,好似在欣赏一件出自自己手中的艺术品。 他轻笑一声:“这还是第一步。” 男人伸出手,玄色衣袖滑落,露出一截苍白的腕骨。麻绳的另一端,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坠上铁权,向上一扔。 漆黑沉重的铁权,带着麻绳,向上飞过横梁,打了个结儿,又落回沈无手里。 他掂了掂手中的铁权,“第二步,怕是待会儿要请娘娘,上去待会儿。” 江书有些吃力地抬头,纤细的脖颈扬起。“沈大人要把本宫……吊上去?” “是。” 江书低下头,“沈大人,你拿了本宫进来,难道就只是为了折磨?沈大人不问本宫话吗?” 沈无妄费尽心力把江书弄到自己的地盘,为的是…… 叫她服软。 可这还不能明说。 沈无妄:“问,自然要问。可娘娘还不知道吧,每个进慎刑司受审的人,都要先熬刑。”他慢悠悠地道,“谁让进来的,都有罪呢?” 江书不语。 沈无妄见她虽然被捆着,脸色有些微红,却是不怕。 男人好整以暇坐下,“既然娘娘想说,那咱家可就要开问了。” 江书:“问吧。” 沈无妄眸光一闪,笑道:“那就请娘娘先讲一讲,自己跟武安侯府的幕亓一,是如何相识的吧。” 江书一愣,“这是……皇上让沈大人这般问的?” 可鸿庆帝自要江书为妃那一日,不就知道,她不是清白身子?是从武安侯府出来的试婚丫鬟。 而且之前,沈无妄又多次对幕亓一下杀手。 他是要…… 江书神色微凛,“沈大人,你要把武安侯世子怎么样?” 沈无妄本是随口一说,想引着江书多说点话。可女孩一下子凌厉起来的神色,叫他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舒服。 江书只一味地护着幕亓一…… 凭什么,凭什么? 沈无妄只觉怒火升腾。他身上的伤尚未好全,现在只觉更疼。 他看向眼前女孩,冷笑:“贵妃娘娘,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说着,男人冷白的手将掌心的麻绳往下重重一拉! “嗯……” 江书忍住惊叫。她身子已被那绳子拉扯得不得不站起身来。 沈无妄稍再用些力气,江书就要双脚离地,真的被吊在房梁上! 第748章 沈无妄撑不住了 麻绳顺腰向上,牢牢地束缚住身子。江书身上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臂膀也被反背向后,肩胛骨一阵刺痛。 她被捆得不得不上半身微微前倾,到更贴近沈无妄。 血气涌上脸上,江书原本略显苍白的脸,顿时浮起两片红晕,艳美异常。 沈无妄掩在高领下的喉结颤了颤。 完全没想到自己会看到眼前这一幕,沈无妄眸光一闪,微微偏开。 江书咬牙,冷笑一声:“沈大人不敢瞧本宫。怎么,是心虚吗?” 试婚丫鬟 第610节 “咱家没什么好心虚的。请你进慎刑司,是皇上的安排。” “是吗……” 江书微微拖长声音。 沈无妄张了张口,觉得自己再说些什么。可口中只觉得愈发地发干发紧。 心如擂鼓。 他有些不明白…… 自己这是、是怎么了? 不能被江书一个小女子,一个进了慎刑司,本应任他摆弄的囚徒扰乱了心性,牵着走。 沈无妄清了清嗓子,强迫自己与江书对视:“谨娘娘,你和幕亓一的关系,你还不肯说吗?” “本宫和武安侯世子,不过是君臣关系罢了。有什么好说的?” “可从前……” “从前的事,沈大人不都知道吗?”江书双臂被吊得发痛,一双脚也被迫立起,点在地面方才能勉强维持住身形,吃力得很。她对沈无妄也彻底没了好气儿,“沈大人,本宫给武安侯世子做试婚丫鬟,也算多少是拜你所赐。你就那么想要再听一遍?” 江书果然是知道了! 沈无妄心口往下一沉,伸手用力地按了按膻中穴。 力度从指尖透入。 是想让体内那个蛊虫痛。 刑房摇曳的灯火光芒,给沈无妄眉骨下投下一片淡青色的阴影,让男人的容颜显得愈发俊美和阴鸷。 一想到那个自己对江书做过的事…… 和想到江书给幕亓一试婚一样,让他格外的……不悦。 这种不悦在心口膨胀,在体内乱窜。 沈无妄声音不自觉地沉下:“贵妃娘娘,你勿要再三再四地乱扯旁的事。咱家现在只问你,你和那武安侯府世子幕亓一,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心里,可有他? 不然,为何幕亓一受伤,江书会责问。 可他沈无妄痛得都快要死了,这位高高在上的谨贵妃却不闻不问? 这不是……心悦幕亓一,是什么? 沈无妄看定了江书:“谨娘娘对咱家这般无情,可是为了那幕亓一?” 江书微微一愣。 若不是被绳索吊着难受,她几乎要笑出声来。 她跟幕亓一,已是错过了。 就算当年强拿了自己身子清白的人,不是幕亓一。 可后来,幕亓一叫她在万吟儿跟前充作个筏子,又送她进宫,叫她代替万吟儿殉葬。 幸亏她运气好,才活了下来。 江书现在和幕亓一,和武安侯府,只是利益上的同盟。她和幕亓一,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什么。 可这话,没必要对沈无妄说。 她若辩解,倒好像显得她心虚一般。 江书别过头去,“本宫要说的就这有这一句:本宫和幕亓一没关系。若是沈大人不信,本宫也没有办法。” 沈无妄气得咬了一口腮帮子上的软肉。 他也不知道自己期待的,到底是江书什么样的回答。 可总归不是现在这样的。 沈无妄伸手直接扳过江书下颌,逼她直视觉自己,“谨娘娘,敢说和幕亓一没关系?” “本宫敢……” 江书一句话未说完。 鬼使神差的,沈无妄一根白如冷玉一般的手指,轻抚过江书脸颊。 滑进了江书口中。 轻触到她口腔里的软肉,在里面剐蹭了一圈。 一时间,两个人两两相对,都呆住了。 一点红色自沈无妄耳尖起,迅速爬上他脸颊。 他也不知为何自己要这样做,只是僵住不动。 江书口中被这样塞进了异物,连话都说不出来,十分难受。她愤怒地看向身前的男人,眼中泛起生理性的眼泪。 “谨娘娘,我……” 下一刻。 江书重重咬了下去。 她太愤怒,太用力了。 腥甜的血的味道,几乎是顷刻间就在口中炸裂开。 沈无妄吃痛,眸光一颤,却是不曾立刻抽出手指。 直到自己的鲜血顺着江书唇角流出,滴滴答答洒落在她胸前的白衣上。 江书才慢慢松了口,沈无妄抽出手指。 男人垂下手。 “滴答,滴答” 血水滴落在他脚边的青砖地上,一点点被吸收无踪。 江书口中还泛着腥甜,眼中的泪意却被她生生忍了下去。她冷冷看着沈无妄,已经一句话都不想对他说。 只觉得彤妃说得对…… 沈无妄怕就是个…… 变态! 沈无妄垂着头,一股奇异的热意在他体内来回乱窜。男人不觉捏紧了受伤的手指。 好似要记住江书留在他身上的疼痛。 片刻后。 “抱、抱歉……” 男人声音极致嘶哑。 他张了张口,却终是说不出什么来。 转身就走。 江书微微一愣。针对她的刑讯就这么结束了? 她人还被捆在半空,绑得如一只粽子一般。口角也流出鲜血,看着有几分狼狈。 可江书眼中,沈无妄却好像才是那个狼狈逃走的人。 当真是…… 让人莫名其妙。 “咣当!” 刑房的门被重重关上。 光线幽暗的长廊里,沈无妄匆匆走着,垂下的袍角卷起一阵小小的风。 他觉得体内好像有什么、有什么在横冲乱撞。身体里面,好像有什么憋胀得快要爆炸。 牵动着脉搏,让他身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好似被重新撕裂一般的剧痛。 好难受…… 这种感觉,他就快要……受不住了。 沈无妄脚下稍一踉跄。 迎面遇到了一个下属。 看着沈无妄脸色,那人猛地一惊,“大人,您这是……受伤了?” “没有。” 沈无妄声音嘶哑得怕人,“去……备些冷水!快!” “什么……哦,是是!小的马上就去,马上就去!” 下属转身就跑。 边跑边想,这谨贵妃娘娘今日……也不知道被打得怎么样了。看沈大人的样子,怕是贵妃已经晕过去,所以才要用冷水泼醒吧? 唉…… 谨贵妃落在沈大人手里,可真是…… 好可怜! 第749章 江书有心火 另一边。 江书一个人被关在刑房里。 又过了好一阵子,直到双肩又酸麻又胀痛,已经渐渐没了知觉。 试婚丫鬟 第611节 才来了一个小太监,沉默不语地帮江书解开了身上的绳索。 江书身子一歪,几乎要栽倒在地。幸亏被那小太监扶住。 小太监:“娘娘小心!” 他唉声叹气,“唉,娘娘吃了不少苦。可这是皇上的意思,娘娘可千万不要怨恨小的们,小的也是听命行事。” 江书只以为沈无妄又想出什么旁的法子折磨她,鼻间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今日晚了,先请谨贵妃娘娘歇息。” 江书自然明白,这个“歇息”,是请她歇息在慎刑司。根本不会放她回自己的永寿宫。 江书:“本宫在哪里歇息?” 其实她也是明知故问。 不就是囚室吗? 难不成慎刑司里,还会有什么像样的地方? 片刻后。 江书被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扶着,带到了走廊最尽头处的一间囚室。 虽是囚室,可那屋子…… 竟布置得典雅精致。 甚至屋内,还有一面精美的铜镜。 放在房屋角落的衣箱里,竟满满地都是日常穿用的衣裳。 江书微微一愣。 认处那铜镜,她曾在沈无妄家里见过。 他把自己的私物品拿来慎刑司干什么?不会是……给她的吧? 江书摇了摇头,甩去脑中自觉不切实际的想头。看着眼前这异样的囚室,江书心中微沉。 看沈无妄为她准备的这些东西,不会是要让她…… 长久地住在这里吧? 另一边。 院中。 沈无妄光裸着上半身。 “哗啦” 一桶冷水,兜头泼下。 他苍白、遍布着伤痕的肌肤,一阵战栗。 料峭的春风,在这一刻变得刺骨得寒凉。 好一阵子,沈无妄才微微缓了一口气,紧紧绷着的腰腹松懈下来。他扔下水桶,粗地喘息着。 可方才那一幕…… 还有指尖的痛感…… 依旧在不间断地传来。 “呃……” 男人闷哼一声,恼怒地从地上拾起木桶,又盛起满满一桶水。 “呵,你居然……真是恶心。” 心底,那蛊虫编织出来的幻境,另一个“沈无妄”冷嘲热讽,已经有一阵子了。 沈无妄有反应,他也难受。 “住口。” 沈无妄咬牙,“若不是你多话……” “你待怎样?”蛊虫冷笑,“若不是我告知了江书当年的实情,叫她新生警惕,你就要把她怎么样?” “不关你的事!” 沈无妄强压下心底的呱噪。 可他一颗心几乎被完全搅乱了。是啊,若没有那条该死的蛊虫搅局,他……他会把江书怎么样? 她呢?她会要他吗? 一大缸冷水完全用尽,沈无妄扔下木桶,摇了摇头。 漆黑的墨发,甩得水珠四溅。 他深吸了一口气,随手取了一旁粗布,草草擦干身子。 不着急,小妄儿。 他在心中对自己说。 不急不急。江书进了慎刑司,没那么容易出去。 他不会让她轻易出去。 他有的是时间,磨得她…… 重新接受自己。 今日江书也算是受了刑,回到自己的囚室中,就只是休息。 给她准备的一日三餐也十分精致。 只是伺候她用膳的嬷嬷是个哑子,无论如何问她,她都不会说话。 江书索性也不多问了。 用过晚膳,略略歇了一会儿,她便想要睡了。 人刚合衣躺下。 囚室门口处传来轻轻的声响。 江书撑起身子望过去。 见是一道青色身影。 江书微微皱眉:“你来这里做什么?” 烛光摇曳,青色兜帽落下,露出青嫔一张小脸。 她看着江书,泫然欲泣的模样儿,“姐姐,你受苦了。” 江书自然不信这个青嫔对自己有什么真心。她神情淡淡的,“本宫进了慎刑司,妹妹还来看本宫,当真是一片拳拳真情。这情分,本宫记下了。” 意思是让青嫔不要惺惺作态,有话直说。 青嫔闻言,心里暗骂: 没用的东西!都被人一句话搞进了慎刑司,还非要跟她装什么高高在上? 心中不屑,脸上却不露分毫:“姐姐,妹妹是担心你。阖宫上下谁不知道那个沈无妄是个心狠手辣的?妹妹只是怕姐姐受辱吃亏,这次用体己买通了看门的守卫,能见姐姐一面。” 说着她眼眶发红,一幅真心实意心疼江书的模样。 江书:“你失宠了?” 青嫔一愣,尴尬敷衍:“没、没有,怎么会呢?” 实际上,青嫔确实受了些江书的牵连。 她本就是江书一党,阖宫上下谁不知道她是江书的“妹妹”,江家的二小姐。 如今,谨贵妃倒了,甚至被送进了慎刑司。 那本来就是纸糊的“江府”自然是风一吹就倒,江家二小姐也跟着一文不名。 宫中有的是见风使舵之徒,对青嫔的态度,便多少有些不一样了。 只是如今鸿庆帝对她尚在新鲜劲儿上,众人都不敢太过于放肆。 还是青嫔自己想的多些。 她想要……更多的荣宠,更大的势力。没办法,如今江书倒了,她得想法子回到顾家去。 所以今日,她就只能来此。 “姐姐……”青嫔的声音,甜腻腻地传来,“妹妹是真的好心疼你。拼着被皇帝责罚,妹妹去了太医院,给你要了一剂补药,姐姐多少用一些吧。” “哦?药?什么药?毒药吗?” 青嫔脸色一白,“姐姐说笑了,怎么会……” 她双手捧着一只药盏,里面棕色液体,翻滚着难闻的味道。 青嫔:“是补身子的好药。姐姐用一些吧。” 江书冷冷地看着她:“妹妹费心了。只是,本宫不知自己有什么病,要喝什么药?” “姐姐……”青嫔转着眼珠,一边编一边慢慢说道,“姐姐从贵妃的高位上跌落到这里,想必一时之间,心中是有气的。这药……是清热散火的,姐姐喝点,对自己身子好。也能熬得更久些。” 顾青翎本不是什么顾家嫡女,上半辈子一直在顾家旁支艰难地讨生活。 本也没有太多心机、见识和手段。 这段话说得牵强极了。 江书一听便知道有鬼。 她微微一笑:“放这儿吧,本宫现在不想喝。” 这怎么行? 青嫔攥紧手指,“姐姐,怕是你今日……不想喝,也得喝。” 试婚丫鬟 第612节 第750章 别挡她的前程! “你什么意思?”江书转眼看向青嫔,“本宫不想喝,你有什么能耐,强迫本宫喝?” 她顿了顿:“你不怕我喊人吗?” 闻言,青嫔竟是狞笑了一声。 她还真……不怕。 来之前,她把自己所有的私房都花空了,为的就是确保今夜的慎刑司里,没有能阻挡她行事之人。 今天,她既然已经下定决定来了。就必须让…… 江书死! 青嫔上前一步,把那药碗几乎要直接怼到江书脸上,“姐姐,妹妹今日进得来,是花了大价钱。你就当疼一疼妹妹,喝了吧。” 江书:“果然是毒。你要我死。” 话说到了如今这般地步,青嫔也懒得再装了。 “是!”她有些崩溃地大叫,“我是想让姐姐死!姐姐把我害成这般模样,难道、难道不该死吗?” “我害你?” “对!就是你、你害我!”青嫔眼眶通红,“如果不是你,我现在还是好好的顾家大小姐,能得皇上的宠爱……” “呵……”江书轻笑出声,“妹妹,你可别忘了,你若还是所谓的顾家大小姐,你如今连宫都进不来。是本宫给你指了一条明路,你才……” 青嫔不是真的蠢,当然知道江书说得对。 可她如今,那里还在意什么是非对错。她只想赶紧抱上顾家,顾刚则的大腿。 “姐姐,对不住了。”青嫔深吸一口气,稳稳端着眼前那药盏,一步步上前,“姐姐不喝,妹妹少不得要得罪。总不好让姐姐挡了妹妹的大好前程吧?” 她一双手上青筋暴起,却是牢牢地端着那只药碗。 “姐姐……”青嫔凄然笑道,“妹妹喂你喝药了。” 江书眸光一暗淡,知道青嫔这怕是要强灌。 她身上倦怠感日重,知道根本躲不过青嫔。 江书:“你要干什么?” “姐姐明知故问。”青嫔一步步上前,“姐姐,皇上已经厌弃于你了,把你关在这等地方,就是为了要你的性命。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你、你就成全妹妹吧!” “朝贵妃让你要来的?”江书虽然步步后退,确实十分冷静,“不,不对。是顾家,是吗?” 可以想见,顾刚则一定很恨她。 “姐姐别管那么多,只要喝了,就当是疼妹妹了。” “呵……”江书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直接笑出声来,“你可知道,顾相早就另外寻了沦落在外的‘嫡女’,就要送出宫去了。” “什么?” 青嫔脚步一顿,“我怎么不知……” 她抬头,对上江书略带嘲讽的眼神,连日来心中积压的情绪,被瞬间点爆,“就算顾家寻了旁的女人,也不及我!定是不及我的!我、我已经得了皇上的宠幸,好不容易得了……不能就这么没了!决不能因为你没了!” 青嫔流着泪,逼近过来,“姐姐,你明明斗不过朝贵妃,为什么就是不肯服软呢?为什么你就不能去朝华殿下跪赔罪,这样,一切不都结束了?你还能做你高高在上的谨贵妃,我也不会被你连累?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倔强,非要逞强……” 江书只是淡淡地看着情绪崩溃的青嫔。 这个顾青翎,拿她的好处的时候,半点都不手软。 现在却把一切都推到了她头上。 江书虽然被禁足,宫中发生了什么,她却是有耳报神。知道青嫔其实并未被她连累多少。 毕竟,江书在宫中经营多年,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她清楚得很,如今宫中大多数人,都是在观望。 看她这个谨贵妃,到底会不会倒。 青嫔还是太嫩了。 熬不住。 被顾家怂恿着,就这么三不知地来了。 江书看着青嫔,“今日这事,你当真要做?” 青嫔略一踌躇。 可她今天,来都来了,意图被江书察觉得清清楚楚。虚伪的姐妹情一朝崩断,片瓦不存。 她要做…… 就要把这事情,做到底! 青嫔挽起衣袖:“姐姐,请吧。妹妹送你最后一程。” 江书不再退后。 她站住,挺身,竟然伸手接过了青嫔手中的药碗。 青嫔定定看着。 江书端起碗,以衣袖掩着,喝了一大口下去。 第二日。 沈无妄来到慎刑司,变得气氛有些怪异。 他昨日本想留在慎刑司。可他平日里宿的房间,就在江书隔壁。 甚至隐隐能听到她那边的衣裙摩挲的声响。 猜得出她是在更衣,还是在梳妆,还是在…… 沈无妄忍不了了。 冷水一盆盆地浇下去,最终他还是决定离开,回府! 却没想到第二日一早来上值,只见众人都面露焦急之色,在走廊里跑来跑去。 目的地竟是…… 江书的囚室! 沈无妄一愣,猛地扯住一个擦肩而过的下属,“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是谨娘娘!” 那下属面色惶急,满头冷汗,他张了张嘴,还想补充一句什么,“中毒……” 却不防神情的沈无妄松了手,一阵风似得卷过自己面前。 径直冲向最里面的囚室。 沈无妄赶到的时候,江书已经被那不说话的老嬷嬷抱上了床榻,还为她盖上了被子。 被子上沿,露出女孩苍白的一张小脸,上面一丝血色都无。 “怎么会……” 沈无妄呼吸都骇得停了。 他踉跄着上前,紧紧盯着江书胸口。 所幸,那里还在慢慢的起伏。 人……还有气。 沈无妄用手撑住床榻,才没在一众下属面前因站不稳而跪下。 他看着江书紧闭的双眼,“到底怎么回事?” “回禀大人,属下、属下无能……昨夜谨贵妃娘娘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在口吐鲜血,然后便是昏迷不醒!” “太医呢?” “大人说笑。如今娘娘被关在咱们这里面,哪里还传得来太医啊?不过是叫咱们这里的大夫,给娘娘看了一下。” “怎么说?” “是……中毒。” 人群中,慎刑司常驻的大夫上前答道:“所幸娘娘食用得应该不多,暂时还没有性命之忧……” 他话音刚落。 “呃……” 床榻上,江书闷哼一声,唇边呕出一股黑血。 第751章 皇上到底怜惜江书 “你不是说没有性命之忧,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大夫被沈无妄押着,慌慌张张上前,再次给江书把脉。 大夫眉头一皱:“这……小的昨晚看,娘娘的情况还没有这般严重……这短短半夜过去,娘娘竟是又严重了!若是再不解毒,怕是……娘娘没多长时间了。” 这么说,江书中的这毒,怕是有很强的扩散性。 越是放着不管,越是严重。 沈无妄:“要你干什么吃的,为何还不给贵妃娘娘解毒?” “没法子、没法子解啊!”大夫哆哆嗦嗦,“不知道这是什么毒,小的从未见过……” 沈无妄看了一眼昏迷的江书,抬手擦去她唇边的血。 那血,还是温热的。 沈无妄心中陡然卷起巨大的恐慌。 试婚丫鬟 第613节 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害怕。 怕失去江书,怕江书死了。 她不是他,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脆弱女孩,会受伤,会中毒。 会……死。 艰难地把那个不祥的字眼从头脑中驱逐出去。 沈无妄看着那大夫,“只要知道了是什么毒,你便能解,是吗?” 这大夫在慎刑司供职已经多年,沈无妄知道他的手段,不在太医院任何人之下。 大夫点头:“只要知道了,就能。” “好。” 沈无妄一挥手,“你们都出去。” “沈大人……” “出去!” 众人退出后,江书的囚室内,空空荡荡。 沈无妄不说话,江书不能说话。两人中间的沉默,如分隔生死的河流,滚滚流淌。 沈无妄弯下身来,用手抚摸着江书冰冷的额头,为她整理着被冷汗打湿了的头发。 “我……我不会让你死的。”男人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江书唇边又一次溢出血来。 正在带走她的生命。 沈无妄低下头。 吻了上去。 唇齿纠缠间,满是腥甜的血气。沈无妄吻下去,更深,更深。 男人几乎贪婪地用舌尖卷过女孩口腔内柔软的每一处,吮吸着…… 那致命的毒药。 他高大的身体战栗着,慢慢与江书贴近。 渴望……他清楚地知道,现在的自己,极致地渴望着江书。 可是……不行。 她不会愿意的。 她若是醒了,怕是会第一时间推开自己。她厌恶他。 他就只能这样,偷偷地…… 紧闭着的囚室门外。 众人焦急,面面相觑。 “里面……不会出什么事儿吧?那可是皇上的贵妃娘娘啊,万一要是死在咱们这儿,咱们岂不是要赔上一条小命?” “就是啊,皇上可没让谨贵妃死啊!” “别慌,”那老大夫捻着胡须,叹了口气,“沈大人在里面呢,谨贵妃死不了。沈大人有些手段,对付毒药,最有办法了。” 半晌后。 “咣当……” 囚室的门,被一下子推开。 沈无妄的脸色苍白的可怕,唇边有还未擦干的血迹。 “沈大人……” 沈无妄抬手,止住众人的话。他按着胸口,喘了一口粗气,接连着报出一连串药名。 大夫一味味地记着。 说完,沈无妄身子微微一晃,止住了声音。 那大夫皱眉疑惑,“大人,您的脸色不好,不会是……”也中毒了吧? “咱家没事,”沈无妄皱眉,“去忙你的事,赶紧把解药配上来。” “……是,是!” 半日后,江书喝下老大夫配好的药,又吐出几口黑血。 虽然人还未醒,脸色却是看着好多了。 老大夫再三帮江书诊过脉,“娘娘已经没事了,再歇几日便能醒来。大人不用担心。”他擦了一把额上冷汗,苦笑着,“咱们的小命也可算也保住了。” 这谨贵妃要是当真死在慎刑司里,怕是他们这些下人全都要陪葬! “知道了。”沈无妄拧眉,“你们下去吧。咱家亲自看着谨贵妃,她不会有事的。” 众人刚要退下。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喧哗声。 沈无妄:“什么人,胆敢擅闯……” “皇上口谕!” 沈无妄神色一变,眸光恨恨扫视过周围众人。 慎刑司众人也纷纷变了脸色。谨贵妃中毒昏迷,是他们的失误,没想着传到皇帝耳中。这怕是、怕是…… 可根本不及众人多想,门外的传旨太监已经几步入内。 沈无妄撑着床榻站起,挡住身后的江书。 可那太监带着人进来,目不斜视:“沈大人,皇上得知谨贵妃中毒,万分焦急,现已免了贵妃的慎刑司之苦,叫咱家接娘娘出去,好生休养呢!” 是鸿庆帝的旨意,沈无妄想拦也拦不住。 只能眼睁睁看着,江书被人带走。 永寿宫中。 彤妃小心翼翼地给江书喂下三颗药丸,又扶着她身子,喂了些水进去。 期间,鸿庆帝人虽未来,却差遣了一波波太监,宫女,各样补身子的赏赐,流水一般进了永寿宫。 阖宫上下都知道皇帝对谨贵妃的态度,是当真在乎。 甚至连沈无妄都因谨贵妃无辜中毒,挨了皇帝一顿训斥。 这日稍晚一些,江书醒来。 彤妃扶着肚子坐在一边,舒了口气,“我的贵妃娘娘,你可醒了。” 江书转了转眼眸,“辛苦你了。” “不辛苦。只是要被你吓死……”彤妃拍着胸口,“你当真胆大,万一那顾青翎拿来的是什么奇毒,我的蛊虫解不了怎么办?你还真敢那么都吃下去!” 江书笑笑,刚刚解毒不久,她的身体还是有些虚弱。 她摇摇头:“我自然……没那么大胆,我喝的,是我自己准备的东西。不过是,看着吓人罢了。”她安抚彤妃,“我那点小小的伎俩,自然瞒不了你。一早就知道,你一定解得开。” 彤妃多看了江书一眼,缓缓摇头,“我……虽然按照你交代的,一早便去求见皇上,算着时间接你出来。可你的毒,不是我解的。” 江书微微一愣,“太医院里,谁有此手段?” 那到底是她从嬴帝墓里抄出来的医书里找到的方子。 虽然不至死,但看着吓人,解毒也很有些麻烦的。 江书有些警觉,“是谁解了毒,不会怀疑上吧?” “你被送出慎刑司以前,身上的毒就都解开了。”彤妃咬了咬嘴唇,“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解开你身上的毒,应该是……” 江书眸子一沉,也叫出了那个她一直以来不愿面对的名字: “沈无妄。” 第752章 以身试毒是很痛的 江书沉静下来。 她身子歪在贵妃靠上,一身单薄的白纱寝袍,被一床大红的锦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纤瘦。 脸色也不太好,看着格外可怜。 还是一旁的彤妃咬了咬唇,率先开口:“本想你一毒发,便恳求皇上接你出慎刑司。可没想到皇上被那朝贵妃缠住,我花了些时间方才见得到。若不是沈无妄……怕你还要遭些罪。” 江书不语,纤细的手指在大红的鸳鸯锦上轻轻地点着。 一下,两下…… 锦被上,恰在一雌一雄鸳鸯中间,被江书点出了一个小小的坑洼。 彤妃:“沈无妄……他不是个笨人。但凡细想一想便会知道,那个青嫔没能耐逼你就范。你中毒,只可能是自己下的手。可他还那样做……” 彤妃顿住嘴,不再说下去。 她知道沈无妄是死不了。 可死不了归死不了,中毒后的苦,怕是一点都没少遭。 彤妃与沈无妄也算是相识多年,看过了他从少年时期一路成长到今日。 从未见过…… 沈无妄主动以身试毒。 他肯为江书做…… 想必是当时方寸大乱,情急之下,不得不…… 试婚丫鬟 第614节 “沈大人肯出手相助,确实是我没想到的。”江书淡淡道:“可他应该只是因为……不愿人死在慎刑司,担责。” 彤妃瞪大眼睛,“不会……” 她很清楚沈无妄根本不是一个会怕担责任的人。 他有的是法子洗清自己的嫌疑。 再说,昨夜的青嫔,也是彤妃故意叫人放进去的。还有现成的青嫔可以为江书的死负责呢。 彤妃:“沈无妄不是那样的人。他救你,定然是因为,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 江书眸光一闪,亮如星子。 而后,慢慢暗淡下去。 她想起了沈无妄对自己的一番“拷打”折磨。 竟是为了逼问出她和幕亓一的过往。 可笑。 偌大一个盛京,就连最底层的市井小民,多喝两口黄汤子,都会议论:“当今的贵妃娘娘,曾是武安侯府的试婚婢。这人来了好运气,真是多卑微的出身,都拦不住人家青云直上!” 人人都知道,人人都当笑话讲的事。 沈无妄偏偏要扳起一幅严肃嘴脸,拿到明面儿上,让她一五一十地再讲一遍。 这不是羞辱,是什么? 既然沈无妄对她存了那样的心思…… 江书不认为男人会花大力气,只为了救自己的命。 恐怕还是为了怕担责。 毕竟,无论朝堂上如何威逼,江书到底还是鸿庆帝的谨贵妃,皇帝不曾废了她的位份。一个贵妃,若是不小心在慎刑司里叫人弄死了,怕是慎刑司的人……谁都别想好! 见身边的彤妃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模样。 江书:“我有些累了。” 知道她这是不愿意再谈此事,彤妃只好叫阿翘扶着江书躺回床榻上。“既然如此,你好好歇息便是了。我不来拿此事烦你。反正拿沈无妄再如何,都是他自己的事。他自己啊……乐意!” 彤妃走后。 江书在床榻上,只是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向床顶。 那里蒙着金碧辉煌的帷幔,绣着花园中不尽的春色。 江书愣愣看着出神。 冷不防,阿翘探进一个小脑袋来,也跟着往上瞧。 江书:“干什么?” 阿翘见江书好端端回来,一颗紧绷着的心,早就放松了。 她笑道:“奴婢是看看,娘娘在看什么好东西,看得这般出神。” 江书失笑:“你这丫头,满口胡说。本宫是要歇下。” “没见过娘娘这样歇的,眼睛瞪得那样大。”玩笑过,阿翘收敛了笑容,“娘娘睡不着?可是有什么心事?还在想慎刑司里的事?”她心疼,“娘娘受苦了。” “也……没受什么苦。” 江书揉了揉因被捆而勒红了的肩膀。 回忆起那日,沈无妄审她的模样,不知为何,红了红脸。 她是成年人了,又是这宫中的妃嫔,自然知道沈无妄当时是…… 甚至在那一瞬间,她又羞又气,还以为沈无妄会…… 不顾一切的……强迫于她。 就和当初在顾府里一样。 却没想到,男人被她咬伤了手指,只是暗了暗眸子,居然转身就走。 毫不留恋。 沈无妄把人弄进慎刑司,又拷问些有的没的,意图羞辱。最后又扔下她不管。 看来也对自己,没那么在意。 既然如此,就不可能花大力气为自己解毒。 毕竟,锦儿递来的情报说得清清楚楚,沈无妄已经彻底倒向了朝贵妃一边。朝贵妃每日都有真奇玩物,金银珠宝,送到沈无妄府上。 为着腊梅那几人的性命,锦儿也不会骗她。 两人之中,江书自然更相信锦儿。 一定是……彤妃说错了,救自己的人,是谁都好。 绝不可能是沈无妄。 他才没那么好心…… 心中弯弯绕绕地劝了自己这一大通。可江书还是睡意全无。 她在床榻上,又翻滚了几个来回,实在忍不住支撑起身子:“本宫……要去一趟慎刑司。” “娘娘?” 守在一旁的阿翘彻底愣了,“咱们不去那种地方了好不好,奴婢害怕。” “无妨。你在外面等本宫就好。” 阿翘急了,“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娘娘好容易出来了,为什么又要去?”她劝着,“咱们现在……还没彻底洗清冤屈翻身,这时候对沈大人动手,怕是不好……” “动手?”江书一愣,“你以为我要对沈无妄怎么样?” 阿翘递过一面铜镜,“娘娘自己看,您这幅神情,可不就像要去找沈大人兴师问罪?” 铜镜里,映出一个女孩气愤愤的脸。 江书动作顿住。 她为何要气? 她在气沈无妄些什么? 就算他倒向了朝贵妃阵营,可这后宫之中,拉帮结伙,捧高踩低,难道不是常事吗? 再说,明明是她,亲自把沈无妄推开。那她现在,到底在生什么气? 江书对自己一阵无语,静静坐在床榻边上,不说话也不动。 知道自家娘娘这是在犹豫,阿翘趁热打铁,“娘娘再歇息一会吧,等到身子好了,再去不迟。” 第753章 惩罚沈无妄 江书是个听劝的,重新被阿翘扶着躺回了床上。 阿翘窥着江书神色清明,知道她怕是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便道:“奴婢使人为娘娘做一道安神汤来,娘娘喝过,再歇下,可好?” 江书点了点头:“去吧。” 恰好她也想自己静一静。 强迫着自己闭上眼睛,江书回想着连日来发生的事。 沈无妄向朝贵妃倒戈,又控制住了锦儿,对她是一大坏消息。可看锦儿传来的信息,这小宫女白日里在朝华殿上值,日日夜间回沈府歇息,居然也过得好好的。 传信来的人说:“看着锦儿姑娘的脸色,甚是平静,想来是没受什么摧折。” 那人想了想,又说:“朝贵妃如今信重沈大人,连带着对锦儿姑娘也看重了许多。如今,锦儿姑娘的日子好过,朝贵妃许她穿大红色,为贺她新婚。” 听起来,锦儿应该……没在沈无妄手底下遭什么罪。 沈无妄……喜欢她吗? 应该是…… 喜欢的吧? 不然,怎么会为了一个锦儿,倒向朝贵妃? 江书攥了攥手指,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她只觉得现在的情势,越来越乱,让她愈发地觉得心累。 彤妃的肚子,如今已经有五个月了。 等到她的孩子平安生下……希望到事后,一切都能顺利结束吧。 连带着…… 沈无妄一起。 想着,江书终于平静下来了心绪,慢慢闭上了眼睛。 另一边,慎刑司里。 沈无妄身上前几日自虐的伤还并未愈合。他身子比常人好得快,可对自己下手也狠,要完全养好,还很是需要些时间。 如今又中了江书的毒…… 女孩的毒血一入口,沈无妄就凭借着多年的经验,一下子辨出,那毒…… 死不了人。 虽死不了,却当真是折磨。 腥甜的血气被男人从女孩唇边吮去,顺着喉管,一路向下。 仿佛剖开他胸腹一般剧痛。 沈无妄叱退了从人,一个人坐在案边……品味着这疼痛。 他知道,自己受过的,江书也一样在受。 她宁可冒这样的风险,强忍着这么痛,都要…… 试婚丫鬟 第615节 出慎刑司。 正沉吟着,外面下属报来:“大人,昨夜当值的已经一一都拷问过,他们认下是收了银子,放青嫔进来。可他们都说,以为青嫔是谨娘娘的妹妹,又见她哭着哀求说只想见姐姐一面,不然担心,这才放了她进来。没想到,她却是要……下毒。” 沈无妄听了,捏了捏手指,默默无言。 他心里清楚。 江书中的毒,根本不是青嫔下的。 旁的不说,青嫔废了这么大力气进来,所求的,不可能只是叫江书难受。 她一定是…… 想叫江书死。 可现在,江书不仅没死,还接机出了慎刑司,向整个后宫证明,鸿庆帝对自己的情分。 青嫔却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得着。 还落下了嫌疑。 那属下见沈无妄半晌不吭声,不觉试探着问:“大人,可要咱们继续再追查。” 沈无妄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随她去吧。” 看来,江书是当真厌恶自己至极。宁可兵行险着,都不愿待在自己这慎刑司。 她难道不知道…… 自己是不会伤害她的吗? 喉管、胸腹连成一片,火辣辣的剧痛。 沈无妄白着嘴唇,苦笑摇头。她从来不肯信他,不肯信他分毫…… 心中郁气一起,催着那毒在体内肆虐,五脏六腑只如被灼烧一般。 沈无妄忍不住,一口血涌了上来。 他别过脸去,吐在衣袖上。 下属隐约看见,大惊失色:“大人,您这……要不要小的叫咱们自己的大夫来看?” “不必了。咱家无事,你下去吧。” 下属欲言又止,被沈无妄催促着离开。 好容易清净了一会儿,沈无妄又听得外间传来好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直逼自己书房。 沈无妄拧眉,不耐烦。 不是说了不许打扰? 下一刻,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圣旨到——” 另一边。 江书心气已平,好容易睡了片刻。 却被自己宫中小太监唤醒,“娘娘,娘娘,皇上来瞧您来了。” 江书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 鸿庆帝来了? 江书:“皇上人呢?” “已经在外头了……” 小太监话音未落,门口处已经传来一阵脚步声。 看清来人,江书连忙起身,借着下蹲行礼的当口,在脸上强挤出惊喜的笑容:“皇上,您终于来了。臣妾以为您再不会信臣妾了,臣妾好怕!” 鸿庆帝这是好不容易摆脱了朝贵妃的纠缠,便奔着来看江书。 见她一副又惊喜又委屈的柔弱模样。 皇帝心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看,江书纵然是再倔强,到底也是他这个皇帝的女人。她想活着,想活得好,就要争宠。 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心情愉悦,脸上自然就带了笑意。 鸿庆帝快步过来,亲手扶起江书小臂:“你身子如何了?毒可清干净了?太医怎么说?” 江书自然捡了些“身体虚弱”“太医说,要多静养歇息”的话来搪塞。 鸿庆帝来看她,是在后宫中释放了她尚未失宠的信号。 是好事情。 可自己,实在不耐烦敷衍这该死的皇帝。 鸿庆帝听江书说完,回头对赶上来伺候的御前太监:“谨贵妃说的,可都记住了?太医院要的药、补品,需一日五次送来永寿宫,太医院更要一日三次来请平安脉。传朕的旨意下去,务必医好贵妃的身子!” “是!” “多谢皇上心疼臣妾……”江书掐着嗓子,委委屈屈道。 看得鸿庆帝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拍着江书手背:“是朕误信了谗言,贵妃,委屈你了。” “臣妾不委屈,臣妾不敢委屈。” 这就是很委屈咯? 鸿庆帝:“也怪那个沈无妄无能!你都进了慎刑司,他居然护不住你,险些叫你出了事!朕真后悔……” “此事不能怪沈大人……” “如何不怪他?朕已经叫人取了他审你的口供,全都焚毁了,往后后宫之中,不许人再提起这件事。” 这是要抹除江书进过慎刑司的屈辱。 鸿庆帝:“朕还叫人罚了沈无妄。” 江书一愣,指尖掐紧,“如何罚的?” “打了五十脊杖,赶他回家闭门思过。” 五十脊杖,再加上试毒…… 江书心口没来由地一阵滞痛。 她张了张口,竟发现自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鸿庆帝却是微微偏过头,目光猛地一沉:“江书,你脖子上的……是什么?你、你干什么了?” 第754章 欢好的痕迹? “什、什么?” 江书全副心神,都在沈无妄身上,一时反应不及。 皇帝的语气,瞬间从关切转为阴冷。 刺得江书打了一个寒战。 她有些不解,下意识分手摸向自己脖颈。 还不曾触到那一片被鸿庆帝盯视的肌肤,她就被一股大力,直接拉到了男人怀中。 额头撞上皇帝坚硬的胸口,一阵闷痛。 江书挣扎:“皇上……” 下一刻。 “撕拉——” 她的衣襟,被一下子扯开。 当着鸿庆帝带来的所有太监的面! 脖颈处肌肤一下子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江书浑身颤抖,强忍下推开鸿庆帝冲动。她能感觉到皇帝粗重的气息,喷在自己的脖颈上。 紧接着,粗短的大手抚上来。 一下一下地……搓弄着江书脖颈。 女孩细嫩的皮肤,很快泛了红,一阵刺痛。 知道求饶也是无用,江书索性紧紧地闭住了嘴。 一旁,鸿庆帝目光微微一松。 他刚才透过江书衣领,隐约看到女孩脖颈上一抹红痕。 像极了欢爱的痕迹。 一时间愤怒上头,直接把江书衣裳撕开,要看个究竟! 他就说…… 最近总是隐隐约约感觉到,江书侍奉他这个皇帝,和以前不一样了。 原是有了……这等腌臜事! 当真是……不要命了! 可人拽到怀里,衣裳也撕开了,再仔细一看,鸿庆帝这才识出。 那些……是绳子勒出的红痕。 不仅脖颈上有,胳膊、手腕上的痕迹也尚未全消。 试婚丫鬟 第616节 鸿庆帝看得心疼,又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他拧眉:“这个沈无妄,也太过分了!” 江书看皇帝脸色变幻,便多少猜测出她心中所想。 心中冷哼了一声。 鸿庆帝:“他居然当真对你用了刑?朕明明说过,你身子娇弱,受不得,不许他伤你!” 可如今,不许伤,也还是被伤成了这样! 鸿庆帝:“依朕看,沈无妄就是仪仗着太后的情分,这些年来愈发的肆无忌惮!还当朕真的动不了他不成?” 他气愤愤的,只想着再如何罚沈无妄。 江书却想到,男人已经挨了五十脊杖。 再说……若皇帝决意要杀他,人总不能被砍了头还能活着。 一阵心慌。 江书忍不住开口:“皇上,您……错怪沈大人了。” “怎么?” “臣妾这些痕迹,是……是自己求着沈大人上的刑。” 这回答却是鸿庆帝万万没想到,“你求的?为什么?” 难不成,这谨贵妃有些他都不知道的小爱好? 看着……不像啊! 江书脑筋急转,面上浅笑着答:“皇上叫臣妾进慎刑司,臣妾私心里想着,知道……知道不是皇上疑了臣妾,皇上此举也是被逼无奈,为的是叫那人安心。臣妾说的,是与不是?” 鸿庆帝心中,心虚一闪而过。 确实…… 他从始至终根本不在意腊梅的死活。所谓的惩处江书,不过是为了要叫朝贵妃安心,不要一日日地总是以泪洗面。 鸿庆帝:“贵妃别这么说,朕也有苦衷……” “臣妾就是知道皇上有苦衷,才……”江书咬着嘴唇,硬生生逼上泪意,“臣妾进一趟慎刑司,身上不受点伤,旁人……会说皇上偏袒臣妾的。” 鸿庆帝一愣,这方才有些信了,“江书,你怎么这么傻?” 江书垂泪:“不是臣妾傻,是、是臣妾实在不知道如何向皇上表臣妾这一颗心……” 说着,她抬起残破的衣袖,楚楚可怜地拭泪,“故而臣妾方才求了沈大人,对臣妾用刑,也能证明臣妾说的是真的,臣妾之心,天地可鉴。沈大人再三再四地不肯,都是臣妾威逼,沈大人才用了这最轻的一种……” 鸿庆帝沉吟:“原来是这样!” 江书为了按朝贵妃的心,居然能做出这种牺牲。 还不是为了让自己这个皇帝,夹在两个女人之间。不要太难做? 江书还真是……温柔懂事。 瞬间,皇帝胸口涌上一股柔情。 江书一见鸿庆帝是忘了沈无妄的事,心口微微一松。 又不愿鸿庆帝贴得太近,江书抬手按住太阳穴,“皇上,臣妾……头晕。” “想是余毒未清,到底身子弱些。”鸿庆帝看江书脸色不好,瞧着实在虚弱难受的模样,只得松开了手,放开江书。 皇帝:“可那沈无妄没有护好你,叫你中了毒,到底还是该罚。不然,贵妃你怕是也心气难平。” 到底不愿放过沈无妄。 江书眼眸微微一转:“皇上想要如何罚沈大人?不若……让臣妾的宫女去,可好?” “这是为何?” 江书:“不瞒皇上说,沈大人来领臣妾进慎刑司那一日,与臣妾的大宫女发生了冲突,当众下了那大宫女的面子。她的面子,不就是永寿宫的面子?臣妾想要她去代替臣妾罚沈大人,也算是为她把面子找回来。皇上,您看可行?” 江书对鸿庆帝仰着小脸,大眼睛眨啊眨的,一派天真纯良的模样儿。 鸿庆帝心动,想都不想地答应:“那便去吧。朕给你手令,叫你的人出宫,去沈无妄宅子上,揍他一顿,你可觉得出气?” 江书笑了:“多谢皇上!” 两人之间气氛看似十分融洽。 却是在鸿庆帝临走时,他抓住江书的手,一下下地拍着她手臂:“贵妃你身子不好,这几日便好好在永寿宫休息,不要出去经了风,对病体无益。” “是。” 江书眸光微微一沉。 鸿庆帝的意思,她明白。 虽然出了慎刑司,可腊梅的人命案子还压在江书身上。她不清白。朝贵妃的气也还没有消。 怕是…… 江书还需继续禁足。 等待一个契机。 皇帝走后,不多时候,太监送来了令牌,“皇上疼爱娘娘,叫娘娘在自己宫中选几个身强力壮的,跟您的大宫女,一同去沈府。待回来,再把令牌交还给咱家便是了。” 江书叫人谢过那太监,收好了出入宫门的令牌。 她唤了阿翘来:“选几个死忠,又有些身手的,陪着出宫。” “是。” 阿翘报出了一连串人名,江书点头:“就他们。” “奴婢这便去准备……”揍沈无妄。 “等等。”江书声音沉静,“你留下,把衣裳换给本宫。” 第755章 去揍沈无妄? “娘娘?” 阿翘猛地瞪大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她家娘娘在说什么啊? 她、她竟要出宫?! 阿翘吓坏了,苦劝:“娘娘,那沈无妄已是彻底倒向了朝贵妃那一边,他对您,怕是不怀什么好的心思!如今,又因为您的事,挨了板子和训斥,怕是心里正恨您呢!您不能去!” 江书坚持:“有些话,在慎刑司里没问明白。本宫要去。” “娘娘……” “阿翘,听我的。”江书双手扶住阿翘肩膀,“快去准备吧。本宫早去早回。” 这日晚些时候,彤妃被唤到江书宫中守着。 江书不见人影。 另一边,沈宅。 沈无妄挨了五十脊杖,背上鲜血淋漓。 他咬紧牙关,一步步挨进屋里,脱掉已经被鲜血浸透的上衣。 背上,伤痕纵横。看着十分怕人。 行刑的,虽也是太监,原本不敢对沈无妄下这么重的手。 可圣旨上说得十分严厉。 一句不提下毒的青嫔,倒把所有罪责都推到沈无妄身上。 他才挨了这么重的罚。 怕是有些日子进不了宫了。 不知道江书会不会…… 似是被自己这无端升起来的念头逗笑了一半,沈无妄虚弱地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江书不会在乎他如何的。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出了慎刑司,又得了皇帝的怜惜。这下子,怕是前朝也不会有臣子再敢上书攻讦她的了。 腊梅一条命翻不起什么浪花,怕是往后朝贵妃也很难再利用此事生事了。 江书大获全胜。 倒霉的是他沈无妄,只有他沈无妄,一个人,孤零零的…… 背上的痛楚炸裂开来,反复鞭策着他的躯体。胸腹间的伤口也痛。沈无妄只觉自己好像被一根长枪穿透了似得。 再加上那折磨人的毒在奇经八脉里上下窜动。 沈无妄只觉得面皮热了起来。 是发高热了。 他了解自己的身子,知道重伤之后,必有这么一轮。 倒也不如何惊惶。 他伸手撑着床榻,想要把身子挪回床上去。没料到,身上一时间竟是一点力气都挤不出来。 身子摇晃了一下,就这么倒在床榻前半步远的地上。 春日尚且冰冷的地面,寒气似乎通过腹部的伤口,穿透了沈无妄整个身子。 真冷啊…… 彻骨的寒凉。 高热让沈无妄觉得冷,冷得不行,他一时间爬不起来,只得在地上紧紧地蜷缩住身子。 试婚丫鬟 第617节 眼前也是一阵一阵地发黑,视觉时有时无。 就好像…… 回到了小时候。 自己为一个富户试毒,毒发时痛苦万分,被师兄弟们关进山洞深处。 那次,那男人不在。 那些师兄弟们关好饿了他,没有就走。 只是远远地躲在铁栅外,指着他嘲笑。 “还真是贱骨头,这都死不了。” “瞧他那样子,疼得脸都变形了。日日如此,也是可怜。” “可怜什么?他这样的药人,就该这样用。造福天下,也造福师父!” 药人…… 是啊,他只是个药人…… 不,他应该只是一味药,连人都算不上,远远算不上…… 又冷,又疼。 孤零零的,连山洞外照射进来的一缕阳光都看不到。 真想…… 就这么死了,也好过这样暗无天日,炼狱一般地受苦…… “吱嘎……”一声轻响。 恍惚间,沈无妄只觉自己是看到了幻觉。 他忽明忽暗的视野中,只见一位宫女走了进来。 宫女……他的私宅,哪里来的宫女? 沈无妄苦笑。知道自己这怕是幻觉。 他在宫中什么名声,自己清清楚楚。如今因江书这事儿倒了大霉,哪里还会有太监宫女上门奉承? 定是幻觉…… 紧接着,沈无妄眼前黑了,视觉暂时失去。 却在下一刻,感觉身子被人轻柔地抱住。 沈无妄身体没有一丝的放松,反而是僵直地绷着。他从来没被人这么温柔地抱过。 那感觉,好像一千根最柔软的鸟的羽毛,带着阳光的味道,将他拥在中间。 又带着一丝丝的甜香。 又轻软又舒服。 “呃……” 疼痛没让沈无妄出声,此刻他却有些忍不住。 颤抖的手指蜷了蜷。 贪恋过后,沈无妄哑着嗓子:“锦儿?是锦儿吗?” 他府中只有锦儿一个女人。 虽说这个时辰,锦儿八成还在朝华殿里当值。可朝贵妃得了信儿,也可能派遣锦儿出宫来探问他的情况。 虽然沈无妄知道,自己跟锦儿之见什么都没有,但此时此刻能出现在他身边的人,也只有锦儿一个。 更别说,还穿着宫女的衣裳。 沈无妄吃力地抬了抬手,想要从“锦儿”怀里撑起身子:“不用管我,出去。” “锦儿”好像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句什么,沈无妄没能听清。 她没有松手。 反而小心翼翼地想要扶起沈无妄。沈无妄身上一丝力气都没有,只得苦笑:“说了不用管。今日之事,不准说出去。不然……要你的命。”他突然躬下身去,痛咳了好一阵子,才用指尖擦去唇边的血,“不许告诉你的主子,不许告诉那个……谨贵妃。” 沈无妄身旁,江书一愣。 她刚进来,便听得沈无妄叫“锦儿”的名字。 可锦儿不在。 江书本想使人去宫中唤锦儿回来照看,可想想不妥,还是自己上手。 至少,把那个血葫芦一样的男人,先扶到床上去。 可沈无妄太重,她扶不动。 他身上又遍布着伤口,让江书都不知道该扶哪里使力才好。 正不知错所间,听得沈无妄说,不许告诉自己。 为何? 他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瞒着她的? 江书不解。 可怀中男人身躯滚烫,又不住咳嗽呕血,江书知道自己什么都问不出来。 “沈无妄,”江书急道,“你和我一起使劲,先把你扶到床上去可好?地上太凉了,你现在的身子受不住。” “不、不必……”沈无妄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对这“锦儿”凶道:“让你出去!不用你管……不用……” 他伸出手,滚烫的。 推在江书胸口,“你、你走……” 他动作一点力气都没有,可却偏要手脚挥舞个不停。 有些烦人。 就是不肯乖乖配合江书使力,被她扶到床榻上去。 江书有些不耐,学着锦儿声音:“别闹!我是你对食的妻子,你要是死了……这大宅子,所有的前,都归我了!” 她也凶道:“再闹,就再也不管你了!” 第756章 放锦儿离开 沈无妄觉得自己剧痛之下,居然笑了笑。 从小,他就活得好像一条狗。 何曾有过人管他,在乎他? 反正不管怎么无视,或者怎么折腾,他也不会死。既然不会死,就不需要那么多照顾。 他少年时期最多的记忆,都是在黑暗之中熬着,熬着……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不用……本不用你管……” 沈无妄气若游丝,他边无力地咳嗽边笑,“放心,死不了。” 江书微微一滞。 她身后在沈无妄眼前晃了晃,发现男人眼珠还会挥着她的手指打转,只是异常缓慢。 他尚看得见,却还是……把她认成了锦儿。 江书心中涌起莫名的情绪,说不出,道不明,很是熬人。 沈无妄不配合,她实在没力气凭着自己一个人拉他上床,又不想叫旁人进来看见他两人这幅模样。 没奈何,江书只得抻直了身子,指尖勾到床榻上的锦被,扯下来。 勉强包裹住沈无妄。 那轻软的被子裹住身子,隔绝掉外面的冷空气,沈无妄觉得稍暖了那些一些。 这意料之外的温暖感觉,格外叫人贪恋不已。 叫人手心里握了一丁点儿,便想要…… 更多更多。 沈无妄身子折了折,竟下意识地往江书怀里钻去。 他知道他对眼前这个“锦儿”没心思,不该这般对她。可有些事,是他的本能,根本控制不住。 一股熟悉的甜香在鼻端浮动。 沈无妄迷迷糊糊间,似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闪念,快得他不曾抓住。 江书见裹上被子的沈无妄看起来好了一点,心口微微一松。 她又使着巧劲儿,拧转着身子,堪堪够到搭在床榻上的软巾,浸湿了水,为沈无妄敷在额上。 水从软巾下沿滴落,沾湿男人面孔。 好像他的眼泪。 沈无妄此刻明白,这个“锦儿”倔强,根本不会听他的话离开。他神智时断时续,也实在没有心力再劝。索性就微微侧过身子,叫自己能躺得舒服一些。 既然快瞎了…… 索性就,闭上眼睛。 沈无妄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慢慢陷入了沉眠。 他这样,可苦了江书。 江书坐在地上,是为沈无妄隔绝去了地上冒出来的寒气。可自己却觉得寒气逼人,都积在肚腹之间,难受得不行。 幸亏,怀中男人的身子是热的。 试婚丫鬟 第618节 江书伸手在沈无妄眼前晃了晃,见他闭了眼睛,全没意思反应。 又叫了两声。 沈无妄没有答应。 想是睡熟了。 江书咬了咬嘴唇,附身……抱紧了沈无妄。 真暖啊。 原来两个人在一块,即便心里有疏离有怨气……可紧紧挨在一起的身子,却是实打实地温暖。 …… 第二日。 沈无妄睁开眼睛,只见一点点光斑,在床帷上跳跃,好像一只只漂亮的蝴蝶。 一天一夜的休整,他又能看见了。 说明身子已经熬过了最难受的时候,往后便是漫长的修复期,却是能一天比一天更好。 沈无妄舒了口气,他吃力地撑起身子。 记忆归笼。 昨日…… 恍惚中,他记得身边是有一个女子,一直在照顾他。他有好几次,都感觉脸上凉凉的,难道是那人…… 为了他哭了? 沈无妄愣了愣。 他长这么大,吃了这么多苦,身边人都觉得是理所应当。从未有人心疼过他,反倒是一直要求他付出更多、更多…… 这还是第一次…… 虽然昨日沈无妄觉得自己有好几次都看到了江书的脸,但……是幻觉吧? 自己受伤、中毒,整个人本就迷迷糊糊,看到些什么本不应该存在的东西,也是正常。 江书…… 怎么可能。 她那么迫不及待从自己身边逃开,不惜服毒,不惜冒着生命危险。 她厌弃自己到这种程度!宁愿熬酷刑,也不愿和自己多说一句话。 她回来看他? 不可能。 昨日能照顾自己的,就只有锦儿。 沈无妄轻叹了一声。 锦儿,锦儿…… 他有些后悔招这小丫头进府了。 可如今,锦儿是朝贵妃赐下来的,他已经不能不要。更何况,现在阖宫上下都知道了锦儿是与自己对食的菜户,若是他说不要锦儿,那日后锦儿在深宫中,如何能抬得起头来? ——江书是很看重这个名叫“锦儿”的小丫头的。 倒叫他一时任性,把她给牵扯了进来。 不过…… 也不是完全没法子可想。 沈无妄慢慢自床榻上爬起身来,自己收拾好私务,去找锦儿。 其时锦儿刚刚从朝华殿下值。 她归到自己房中,尚未换掉宫女的衣裳。 沈无妄推门而入。 锦儿还是有些怕他,连忙叉着手行礼,“沈大人。” 她身上宫女的服侍,看得沈无妄微微一愣。 是了,昨日照顾自己的女子……确是锦儿无疑。 沈无妄看了一眼怯生生的小姑娘,“你走吧。” “……是。”锦儿下意识答应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猛地瞪大眼睛,“不、不行!” 她是朝贵妃差来的。 要是她叫人家退了货,往后在朝华殿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了。 再说…… 她还得不时给江书提供朝华殿和沈无妄的信息,以换取自己那三个姊妹的活命呢。 让她走,让她去哪儿?她不能走。 锦儿:“奴婢不知是做错了什么,还请沈大人不要赶走奴婢……” 沈无妄活了一把岁数,还不至于连锦儿这一个小姑娘的心思都体察不了。她明显是怕他,怕,却照顾了他…… 沈无妄知道愈发不能留她在身边。 他提了一口气,“你在宫外,可有住处?” “沈大人说笑了……宫女不比太监,就算是多得脸的大宫女,都是未婚女子,不许叫出宫置办私宅的。”女官可以,宫女却不行。 “身上可有钱?” “不是钱的事儿……”但钱也是没有的。 沈无妄自腰间解下金钱蟒纹荷包,扔到锦儿手里:“够置办一套房子了。” 沉甸甸的荷包入手。 锦儿一愣,“沈大人?” 沈无妄:“拿去,自己选一套房子,夜间……搬出去住吧。朝贵妃那边,咱家会为你瞒着。” 这…… 难道不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儿? 锦儿双手捧着荷包,心动得不行!谨贵妃也答应给她选宅院,可那是以后了。 现在,这钱可是实实在在地握在了手里。 说不动心,是假的。 可是…… 犹豫纠结后,锦儿终于还是一咬牙:“沈大人,奴婢不走。” 第757章 朝贵妃自寻出路 锦儿一直觉得沈无妄很凶,不像是个好人。 尤其…… 他还强逼自己做与他对食的菜户!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正因如此,呆在他身边,才更……有利可图。 她每为永寿宫传递一次消息,就又离自己和姊妹们自由更近了一步。 再说……沈无妄既然不是好人,又怎么会这样真是心意地帮她呢? 会不会只是想要把她支走?不让她在身边? 他是不是……要干什么? 更何况又拿了这么一大笔钱收买…… 这是…… 不义之财。 拿了,可能会死。 锦儿心中犹豫纠结再三,终于还是双手捧着,把那荷包往前一推:“沈大人,奴婢……不能要。” 沈无妄:“无妨。你我……是对食的菜户,就等同于民间的夫妻。我的,也是你的。” 锦儿浑身上下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她想说那可不是。 终究还是没敢。 锦儿脸上挤出笑来,“沈大人,这、这偌大家业都是大人赚下的,奴婢不敢、不敢贪图。” “没说你贪……” 沈无妄只觉锦儿不愿走,是因为…… 放不下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你来此,是我的不是。往后……你也可以就当这层关系不存在,不用为难自己。朝贵妃那边,咱家去说,她也不会再为难你。” 锦儿愈发地觉得,这是沈无妄与朝贵妃要密谋什么。 不能叫自己听见。 她咬唇,摇着头:“沈大人,奴婢不走!” “为何就是不走?钱不够?” “不、不是……”锦儿浑身绷得紧紧的,脑子飞快转动,脱口而出:“只因、只因……奴婢这几日相处下来,已经对沈大人你……你……” 试婚丫鬟 第619节 “不用说了。” 沈无妄抬手止住她的话。 他就知道! 就知道是这样! 若不是……对他动了心思,哪个女人会在他那么狼狈的时候,那么温柔细致地照顾他? 这可……麻烦了。 锦儿年纪那么小,沈无妄完全接受不了不说。 更别说…… 他心中,总是不时地闪现江书的身影。 沈无妄:“你还小,什么都不懂,不要说这种话。” “不小了,”话已经出口,锦儿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奴婢……十几岁入宫,现在已经五年了。若奴婢不入宫,同乡的女孩子们,现在也该嫁人了。” 沈无妄:…… 他深吸一口气,已经被这小女孩缠得有些疲惫了,“你难道不知道,咱家是一个太监?” “奴婢知道。”这还用说,谁不知道? 沈无妄:“你既知道咱家是个太监,就该知道,平常男人能给你的,太监给不了。” 没法子,他只想把锦儿骗走。 锦儿:“奴婢知道……”除了情报,也没指望你真给什么…… 沈无妄越是这样,好声好气地想要劝走锦儿,锦儿愈发觉得这是什么阴谋。 一门心思地只是不走,还想着要告诉谨贵妃。 沈无妄身子初愈,多说了几句便觉疲累,只得拧着眉心,“随你罢。” 他是遭了鸿庆帝训斥,还给揍了几下,说暂时不用他去宫里伺候。 沈无妄乐得窝在家里养伤。 却一日,听锦儿回来说:“皇上……要封咱们朝贵妃,做皇贵妃了。” 原是沈无妄遭训斥出宫后。 朝贵妃指在自己的朝华殿里走来走去,发着脾气:“没用,没用的东西!” 她自然不心疼沈无妄叫人打了几下。却只是可惜这次未能如愿将江书置于死地,倒叫她一招苦肉计使出来,多少又重新得了些皇帝的宠幸。 当真是狡猾至极!气死人了! 沈无妄这几日不得入宫。 朝贵妃便打骂锦儿,叫她回家跟沈无妄讨法子。 沈无妄自然也没什么法子给她。多亏了锦儿在其中周旋,朝贵妃才没发现沈无妄不是真心实意向着自己的。 沈无妄那边无能为力。 朝贵妃只能自己想法子。 她请鸿庆帝来宫中留宿。 睡到半夜,又哭着醒来,口中只是一声声地叫腊梅的名字。 这几日,鸿庆帝听“腊梅”这个名字,已是听得十分厌倦。 他叹口气,翻身过来,轻轻把梦魇住了的朝贵妃拍醒,“妍儿别怕,朕已经从五台山请了得道高僧,不日就将抵京。到时候,就可以为你驱邪。” “不,不要……” 朝贵妃一副刚刚睡醒,惊吓过度的模样,“皇上,腊梅她委屈,可怜……不要、不要打得她魂飞魄散。” 鸿庆帝:“不会的,大师是超度。” 朝贵妃不太明白两者区别,只是默默地流着泪水,贴紧在鸿庆帝身上。 鸿庆帝又气又心疼,“妍儿,此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不要总是抓住不放。谨贵妃她……也受到惩罚了,不是吗?” 朝贵妃只是哭,不说话。 鸿庆帝也明白,她这是……不甘心。 鸿庆帝:“妍儿,你到底要如何?” 他最宠爱的两个嫔妃,都性子倔强,还真是……倔强到一块儿去了。 朝贵妃悲悲切切,“臣妾知道,皇上是不忍心真的罚谨姐姐的,臣妾……臣妾不要紧的,臣妾还能忍。” 她越这样说,皇帝自然越是心疼得不行。 “罢了罢了,”鸿庆帝伸手揽过朝贵妃光裸在外的香肩,勾着她身子滚到自己怀里,“她身子不好,朕不愿意罚她。却可以……补偿你。” “皇上要如何补偿?” 朝贵妃把脸埋在鸿庆帝心口,掩住眼底一丝锐意。 鸿庆帝:“朕……册封你做皇贵妃,如何?” 一股巨大的惊喜直接冲上心口。 皇贵妃! 朝贵妃知道,皇贵妃……就是预备皇后!皇帝竟真的要把那她惦念已久的皇后之位,放在她手心里了! “皇上,真的?” “自然。朕什么时候骗过你?” 朝贵妃这才羞涩又欣喜地笑了。 她正沉浸在快活中。 冷不防身子又被鸿庆帝拉过来了一贴,两人滚热的肌肤,贴在一起。 “皇上,你这么用力,弄疼臣妾了……” 鸿庆帝:“你……过了头前的三个月,胎儿已经坐稳了吧?朕轻一点,不会弄疼你,也不会弄疼孩子,好不好?” 孩子…… 朝贵妃手指一蜷。 她日子过得舒心,差点忘了……腹中的孩子,还未处理掉! 第758章 不能坐以待毙 朝华殿这天大的好消息传到永寿宫。 彤妃撑着肚子来找江书:“怎么办?竟还是没斗过那个贱人!她若是做了皇贵妃,那下一步,可就是皇后了!” 她急切地看向江书:“江姐姐,这可不行!” 别说她自己根本没办法接受奉一个异国女人为后。那朝贵妃金妍熙是个狠毒的,若是当上了皇后,她和她的孩子,怕都没了活路。 为了自己腹中的孩子,彤妃就算拼死,也不可能让金妍熙上位! 彤妃:“她爬得倒是快!咱们都还没解了禁足呢,她就成了皇贵妃了!这怎么行……” “自然不行。” 江书深吸了一口气,从床榻上爬起来,“别担心,本宫有法子。必然叫她做不成这个皇贵妃。” “你打算如何做?” “不如何。”江书一笑,“朝贵妃不是一直想让本宫去朝华殿,给腊梅的牌位下跪道歉吗?好,本宫去便是了。” 第二日。 谨贵妃愿意服软的消息,就传遍了宫中。 众人听了皆是一叹。 “依老奴说,这谨贵妃是当真不值得。倔了这么长时间,就是不认错,结果怎么了?现在还不是要乖乖地去?” “从前是两位贵妃并立,谨贵妃当然可以不服输。可现在……呵呵,人家朝贵妃眼看这就要升皇贵妃,位份上可是压了她一头啊!她哪能不慌张?这不就急匆匆地来了?” “只是不知道现在,朝贵妃还肯不肯放过她了。” 江书人还未出永寿宫。 宫中关于她和流言蜚语,已是纷纷扰扰。 自然也传到了朝华殿。 朝贵妃正试着晋封皇贵妃的礼服,那上面,千万条金丝绣线流光闪烁,照花了她的眼睛。 “娘娘还不知道吧?听闻您即将晋升为皇贵妃,您的母国派来了使团向您道贺,不日就要抵京了。” 朝贵妃志得意满。 自从她使手段弄死了朝国那位货真价实的公主,引发皇室震怒,朝国已经有很久都派人来给她送钱送物了。 这还是这么久来的第一次。 金妍熙只觉得,自己居然能以一己之力,逼迫朝国向自己臣服。 真是…… 莫大的功绩!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绝美的脸上慢慢扬起一个笑容。 好……这可当真是……好极了! 这还不过是要被晋升为皇贵妃,未来,还有皇后…… 等她真正生下了有两国血统的皇子,怕是……未来,两国都会臣服在她的裙下! 强压下心中喜悦,朝贵妃向锦儿:“永寿宫那边怎么说?” 试婚丫鬟 第620节 “谨贵妃娘娘已经向皇上请命,来娘娘宫中,向腊梅的灵位道歉。” “呵呵,江书,还以为你有多硬的骨头。原来,也不过如此。” 这后宫之中,本就该捧高踩低,这世道本就如此! “既然她终于想通了,锦儿,你便去好好准备。”朝贵妃一笑,“那个腊梅,不是你的好友吗?她死了,你一定也很难过,你就不想……去吧,去把腊梅的灵位请出来,小灵堂里的地面,一定要……擦得干干净净。” 另一边。 永寿宫中。 彤妃:“你当真要去?可咱们还不知道那朝贵妃到底预备了些什么……” “无妨,”江书摇头,“我大概猜得到。” 她看着彤妃着急担心的模样,不觉一笑,“说要快想办法的,也是你。如何现在不叫我的,也变成了你?” “是叫你想法子,没叫你自己去冒险。” “不会再冒险了。”江书面上神色微微一沉,“这次……她跑不了的。” 彤妃见根本劝不动,只得走了。 晚些时候。 江书已经是睡下,却听窗外有石子叩击窗棂的声响。 她愣了愣,撑起身子,直言道:“沈大人?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若有话,就进来说吧。” 片刻后。 窗户无声地被推开。 沈无妄闪身进来。 明亮的月光下,江书望向男人。他比几天前脸色好了一些,想来是身上的伤,正在愈合。 可那日,他看起来,简直如血葫芦一般,说一句遍体鳞伤,也并不为过。 江书下意识:“沈大人,脊杖的伤,可好些了?” 沈无妄微微一愣,“好了……” 可他马上反应过来……他是因为江书挨了罚,鸿庆帝告诉江书自己被打了板子,也是为她出气。 她知道他背上有伤,不稀奇。 江书张了张嘴,刚想问他胸腹间的伤是怎么回事,那伤口看起来那般狰狞…… 可想了想,江书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他那天,嘴里叫的,都是“锦儿”那丫头,应该……不知道她去过。 想着,江书深吸一口气,转开目光,“深夜来访,沈大人……有何贵干?若有话,便直说吧。” 沈无妄:“朝华殿,你不要去。” 江书愣了愣,竟是因为这个? 她捏了捏手指,“可……皇上已经准了。” “到时候托病,或是找个旁的借口。”沈无妄深吸了一口气,“你如今话已经放出去了,皇上已经知道了你的态度,这就够了。就算你不去,也没什么的。”他顿了顿,语气强硬起来:“你听我的。” “沈大人不让本宫去,是知道朝贵妃准备了些什么对付本宫?” 沈无妄一滞,微微别过脸去。 若是在从前,他定是能够知晓。 可现在,他被皇上罚在家中闭门思过。朝贵妃准备了什么,他还真不知道。 见沈无妄这幅模样,江书就知道,他知道也不会说。 江书:“既如此,多谢沈大人告知。本宫自会小心。” 沈无妄见劝不动,有些忍不住心中烦躁,“你就偏要去?” “言出必践。” “你……” 沈无妄只觉一阵气滞,胸口泛起烦躁的痛,他叹了口气,“你为何……就是不肯听我一句?你总是这样……” 他低头,看见江书脸色,忍住不说。 他算是江书的谁啊…… “你现在放出话去,给了朝贵妃足够的时间准备,她对你做出什么都有可能!你到底知不知道?” 江书自然知道。 可她已经被关得太久,也身不由己得太久。 现在再不趁机走出去,怕是往后就……真要永远在朝贵妃之下了。 第759章 死不了又活不好 “江书,你能不能听我一次……” 沈无妄现在本该在家面壁,可他听到消息,不管不顾地就进了宫。 如今,他一时间进不得内廷。 若江书真在朝华殿里出了什么事儿,他捞都捞不出来。 心中盘踞着巨大的不安,来源于可能失去…… 沈无妄上前一步,抬了抬手,又攥起手指放下。他声音软了,“我知道,这段日子……是我,有些过了。可我不过是……” 他想解释。 可江书想起男人昏迷时,口口声声叫着“锦儿”的模样。 江书:“沈大人,什么都不必说了。这后宫之中,本就有争斗,有站队。一个人一时不顺,她原先的盟友就改换门庭,这又有什么好稀奇的呢?” 她甚至宽容地笑了一下,“沈大人勿要多虑。捧高踩低、趋炎附势,这是宫中常态,沈大人也不过是趋利避害,做了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沈无妄看着江书脸上的笑,只觉心底万分地难过。 他张了张嘴,还不及多说什么。 江书又继续道:“沈大人如今也有了新娘陪伴在旁,本宫还来不及给锦儿添妆。” 说着,她手一指自己妆台上,已经收拾好了的一只钿罗鸳鸯纹描金木盒。 江书:“这次,沈大人便一起带给她吧。就说本宫也祝她往后的日子,平安顺遂。” 沈无妄只觉一时气结。 不等他说什么,一阵咳嗽冲上来,他不得不按着心口,痛声大咳起来。 身形高大的男人,咳得痛苦得弯下了腰。 背脊上,鲜血透出薄衫。 不用看,沈无妄也知道,自己腹部的伤口,定然也是流血了。 江书拧眉:“沈大人……” 她极清楚沈无妄身上的伤有几处——前日,她还往那些伤口上撒了药粉,也不知管用不管用。 江书上前一步,想要搀扶。 沈无妄正在气头上,他身子都还未直起来,便伸出了一只手,拦住江书。 江书微微一愣,看出了男人姿态中的抗拒。 沈无妄:“……咳咳,不劳、不劳……贵妃娘娘,咱家不过……贱命一条。既死不了,还能有什么大事呢?” 江书皱眉,本能地不认同沈无妄的话。 死不了怎么了? 死不了又活不好,才是最难受的。 没人有活着,就活该受罪。 江书:“沈大人身上的伤,还是找相熟的太医给你瞧瞧吧。能早点好,也少受点罪不是?” “咳咳,我……不必。” 沈无妄咳得难受,胸口发紧,眼前也一阵阵地发黑。 他不愿在江书跟前失态,强撑着身子,转身便要走。 这么倔…… 江书皱眉,“沈大人,歇一歇再走不迟。” “不、不必……” 江书心中苦笑。 这就是沈无妄,心中有了旁的姑娘,一刻都不愿在她处多呆。 可她却不能这么纵着沈无妄闯出去。 不然,人若是在路上出点什么事儿,她怕是也洗不清干系。 “沈大人!” 眼看着沈无妄吃力地往窗口走。 江书赶过去,从伸手伸出手,轻轻抱住他的腰。 沈无妄所有动作瞬间停住,他难以置信地感受着身上的触感。 江书声音有些颤:“沈大人,是我碰到你的伤口了吗?” 她不过控制着力度,轻轻地抱了一下,便能感觉到,男人薄薄衣料下,渗出的血迹,迅速地弄湿了她的掌心。 江书:“你……缓缓再走。” 试婚丫鬟 第621节 沈无妄想要拒绝。 话到唇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只剩一个软软的“嗯”。 他眼前发昏,心跳过速。 嘴里一阵阵莫名地发甜。 “贵妃,你……” 江书是真的担心沈无妄晕在半路上,被巡夜的侍卫发现,到时候就怎么也说不清楚了。 她见沈无妄不再坚持,便扶男人坐下,自自己床榻上掏了个软垫,垫在他腰后,不让那些狰狞的伤口接触到冰冷坚硬的椅背。 江书又亲自为沈无妄倒了热茶:“喝点吧。你……你的手,很冷。” “冷吗?” 沈无妄手脚都不知怎么放,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对着月色,举起自己修长的手看了看,不知为何说了一句,“抱歉啊。” “抱歉什么?” 沈无妄双手叠在一起,用力地搓着,“抱歉……冷到你了。” 江书眸光一闪,“没事……” 两人对坐,一时间沉默无语。 沈无妄没那么生气,自然也不觉得如何难受了。 他缓了一会儿,等待额上的冷汗慢慢消退,才稳稳起身:“多谢贵妃娘娘,咱家要走了。” 外面,天色欲曙。 再不走,天大亮了。 江书只得点头:“出去后,小心。” “自然。” 江书看着沈无妄一步步走到窗边,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 沈无妄没带走那只精美的妆匣。 只能回头,她直接给锦儿了。 希望这两个人……能平安,幸福。 另一边,沈无妄走出永寿宫。 经历刚才那一场,他脑子有些浑浑噩噩的,无数稀碎的念头闪过,他一个也抓不住。 直到出宫,归家,他脚步才突然顿了一下。 想起来了。 是……香味。 江书宫中点的沉水香。 那味道极淡,若有似无的,可若是沾染在身上,却能几不去。 他……他在家中昏迷那日,在那个照顾自己的女人身上闻到过。莫非是…… 沈无妄沉了脸色。 一把推开锦儿的房门。 锦儿正准备去朝华殿当值,整个人被吓了一跳,“沈、沈大人?” 沈无妄看着她,鼻子抽动了几下。 锦儿咬着嘴唇,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她枉自聪明一场,却始终猜不透沈无妄的心思。锦儿小心翼翼:“沈大人,你这是……有什么事儿吗?” 沈无妄静静看着锦儿的脸。 好半晌,开口道:“你身上的香味……注意点。” “啊?”锦儿愣了,“什、什么?” 她一个宫女而已,哪有资格熏香? 沈无妄:“勿要沾染上永寿宫的香味。” 锦儿悚然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把衣袖凑到鼻端,“没有啊……” “今日是没有,”他也不曾闻到,“可……那一日有。总归你自己小心些,不要叫朝华殿的人闻到,不然……谁也护不住你。” 第760章 也该轮到你伤神 锦儿微微一愣。 她每次出去永寿宫都十分小心,甚至有些时候根本见不到江书,都是找旁人传话。 怎么可能沾染永寿宫的香味? 沈无妄……不会是诈她吧? 锦儿不知道眼前的大太监对自己投靠永寿宫的事到底知道多少,她也不敢赌。 只得面上颤巍巍地陪着笑,“大人说笑了……大人可是、可是不喜欢那沉水香的味道?奴婢记住了,下次……不会再让大人闻到。” 沈无妄见自己已算是提点到位,只得点点头去了。 他脑子里全都是刚才那一幕。 江书抱住自己,贴在自己身后的感觉。 女孩芬芳的呼吸,扑在后脖颈上…… 感觉很…… 亲密。 可,怎么可能呢?难道江书不是对自己……厌恶至极,又怎会…… 沈无妄活了这么大,从未有过这种经验。他也无人可问,竟忍不住朝自己体内的蛊虫发声:“你跟了她那么久,熟悉她的性子。她、她这是什么意思?” 心底寂静无声。 沈无妄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回答,不觉气闷:“小虫子,说话啊!快说!平日里不是很呱噪吗,现在怎么知道装死了?” 他不断地说着,一句接着一句地问。 蛊虫烦得不行,只得出声:“住口!” 沈无妄愣了愣,才惊觉这是那蛊虫第一次被自己烦成这样。 不觉有些小小得意。 “你平时,你我还要烦人得紧。”沈无妄道:“我问你的,快说!莫非……莫非你也不知道?你没和她这般亲近过?” “自然不是!” 蛊虫深吸一口气,“还有,别叫我虫子。我在你身体里的时候,只知道我才是沈无妄。” “随你。” 能起到蛊虫,沈无妄心情不错,嘴角不自觉上翘,“诶,你说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就是她、她从身后抱我那一下?她不是不理我了吗?” 蛊虫没好气儿:“是怕你死在她宫门口,惹人怀疑。” “才不是!” 沈无妄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她怎么会那么想?她明明知道我死不了……” “那也是她怕麻烦……” “够了!” 沈无妄猛地攥紧手指,“你闭嘴吧。什么都不知道!” “呵……”蛊虫冷笑,“对,我不知道,那你倒是别问我啊。自己想去吧!” 沈无妄去这一次永寿宫之后,江书又再次慢慢沉寂下来。 似乎,完全忘记了要去给腊梅的灵位下跪道歉这回事。 江书自己不说要去,自然也没人敢来催她。 倒是朝华殿里那位坐不住了。 朝贵妃叫了锦儿近前,“腊梅的灵位和做灵堂用的宫室,可都准备好了?” “回娘娘的话,一早准备好了。就等着谨贵妃来呢。” “可她什么时候来?” “这……”锦儿为难地笑笑,“奴婢也不知。最近宫内也不怎么传这些闲话了,皇上也不曾说起过。莫非,是那谨贵妃,抹不下面子,后悔了?” “哼!” 朝贵妃冷哼一声。可她认知中的江书,性子倔强。倒真的有可能视面子如命,后悔了,不来给腊梅磕头。 诱不来江书,朝贵妃后面的计划,都无法实施。 她能感觉到自己腹中的孩子一日大似一日,再不处理掉,就来不及了。 朝贵妃深吸一口气:“我看,谨贵妃是还心存侥幸,根本不知道谁才是这后宫未来的主人。” “自然是朝贵妃娘娘您,”锦儿恭顺地笑,“只有娘娘您有这么大的福气。皇贵妃下一步,不就是……皇后了?” 主仆两个相视而笑。 各怀各自的心思。 “罢了,”朝贵妃笑罢,按住心口,“你去……算了,叫李嬷嬷来,本宫差她去一趟永寿宫,不愁激不出来那个江书!她休想再做缩头乌龟!” 锦儿:“朝贵妃娘娘,不然,还是奴婢去吧……” “不必。”朝贵妃想都没想地拒绝了,“让李嬷嬷去。她年纪大,从前是又是御前的人,是皇上赐给本宫的。让她去,更能代表本宫的态度。” 试婚丫鬟 第622节 锦儿闻言,心中愈发的不安:“娘娘,差人去永寿宫是要干什么?” “呵呵,”朝贵妃冷笑一声,“自然,是要给那谨贵妃找点罪受。” 半日后。 永寿宫。 李嬷嬷光明正大地叫开了永寿宫的宫门。 阿翘见了她,知道是年长的前辈,免不得满面堆笑地行礼:“嬷嬷,什么风儿把您吹到了咱们这永寿宫?快来,娘娘正好点了今年新贡的明前龙井,可香呢,嬷嬷尝一盏?” 李嬷嬷是带着任务来的。 她看着阿翘的脸,微微冷笑:“姑娘,这禁足的日子,过得可还滋润啊?新的贡茶才来几日,六宫还都没分到,娘娘这儿,到先有了。” 阿翘听着李嬷嬷口风不对,心口微微一沉:“嬷嬷这话,是怎么说的?皇上不过是让我们娘娘闭门养病,没说过是禁足……” 江书从慎刑司出来后,鸿庆帝确实说的是让她养病。 不过宫门紧闭,不许江书平白外出。也和禁足没什么两样。 李嬷嬷自然也是知道。 她一挥手:“来人。” 自身后涌出二十余个宫女、太监,黑压压地一派人墙,堵在永寿宫宫门口。 阿翘吓了一跳,脸上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嬷嬷,你这是什么意思?竟敢带人围宫!皇上知道吗?” “呵呵,皇上日理万机,哪里能管得了这后宫的不轨之事?” 一股怒气在阿翘心中升腾而起,“还请嬷嬷把话说清楚,什么不轨之事,谁的不轨之事!” “谁的?哼!” 李嬷嬷老眼中迸出精光! “阿翘姑娘,别仗着你是永寿宫的大宫女,就能不守宫规,为所欲为!告诉你,今年就是有人举证,你们永寿宫有宫女和外面的侍卫私相授受,朝贵妃娘娘差老奴来搜宫!” “什么?搜宫?简直闻所未闻!朝贵妃是贵妃,我们娘娘也是贵妃,你凭什么?” 李嬷嬷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狞笑了一声,“阿翘姑娘,我看你还不知道吧?咱们朝贵妃不日便要举行册封礼,被封为皇贵妃。皇贵妃摄六宫事。你说,老奴凭什么?!” 第761章 搜宫 李嬷嬷此言一出,阿翘气得愣愣的。 可心里也知道,这老嬷嬷说得对。 她不愧是在宫中呆了大半辈子的教养嬷嬷,宫规十分娴熟。 皇贵妃因为相当于是皇后预备役,确实有权利摄六宫事,位同副后。也确确实实是压了江书一头,有权利搜宫。 可…… 阿翘:“还请嬷嬷把话说清楚!私相授受乃是大罪,可有人证、物证?若是搜不出来,又当如何?” “呵呵,阿翘姑娘不要强词夺理!”李嬷嬷今日来,便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定是要闹得永寿宫鸡犬不宁!怎可能几句话就被阿翘拦住?她向身后只一挥手,人群分开,侍卫押着一个被打得血葫芦一般的男人进来,将他推搡着跪在地上。 那男人满脸都被血糊住,看不出五官,只是口中还在微微地出气儿。 阿翘根本没认出这人是谁。 他血肉模糊的样子,吓得阿翘后退几步,“李嬷嬷,这是干什么?” “你不是要人证吗,就是他!” 阿翘强迫自己定神细看,勉强能看出这人被血糊在身上的,是侍卫的制服。 阿翘心中一惊,“这、这侍卫……” “阿翘姑娘不认得他?” “奴婢怎会认得……” 可这人身上血腥气太过冲鼻,阿翘不觉便后退了两步。 让开了进入永寿宫正殿的路。 李嬷嬷借机上前一步,向着永寿宫聚集上来的宫人大声道:“你们都听好了!前日,朝贵妃娘娘傍晚散步,正撞见永寿宫的宫女不顾皇上的禁足令,勾搭朝华殿的侍卫!侍卫叫我们朝华殿的人按下,宫女却是往永寿宫跑了!找贵妃娘娘受到惊吓,也觉自己没能管束好六宫,十分自责。今日便派老奴来,明正典刑!尔等不怕死的,尽可以上来阻拦!” 阿翘咬紧嘴唇。 她有很多话想要辩驳。 比如,现在的永寿宫因为江书禁足,每日都闭锁所有的殿门,平白不许人出入。一个小宫女,是怎么出去的? 再说,既然是眼睁睁看到了侍卫、宫女私相授受,这么大的事儿,如何只抓住了侍卫,没抓住宫女? 那侍卫,本就是朝华殿的人,他的供词,如何可信? 等等等等…… 太多的破绽。 可都抵不住李嬷嬷一句,“朝贵妃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你们谁敢阻拦!” 阿翘攥紧手指。 谨贵妃娘娘说过,这几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儿,都要…… 忍。 阿翘只觉心中发沉,十分地难过。 连谨贵妃娘娘,那么骄傲的人,都不得不……向未来的皇贵妃、皇后低头。 她们这些小宫女的区区所谓尊严,又算得了什么呢? 阿翘默默无言,向后退着,让开了一步。 李嬷嬷趾高气扬地带着人,长驱直入。 阿翘向众人:“去……护住娘娘。外面的事,不许叫娘娘知道。” 小红、铃玉等几个小宫女对视一眼,都面露难色。她们是宫女,本身也在怀疑范畴之内,不觉多少有些不安。 铃玉:“阿翘姐姐,这么大的事,是不是……最好还是让娘娘知道?” 江书到底还是贵妃,怎么也能拦一拦李嬷嬷这一行人。 “不可。” 阿翘摆手拒绝,“娘娘这几日身子不好,深思倦怠,好不容易睡着了。不许去打扰!” “可是……” “身正不怕影子斜。”阿翘双眼看向李嬷嬷背影,“总有王法在!看他们还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李嬷嬷也听说江书人还未睡醒。 ——什么没睡醒,不过是不敢直面朝贵妃锋芒罢了! 彤妃自怀孕了以来,又是个从来都不管事儿的。 李嬷嬷便放开手段,只在宫女们住宿的庑房搜搜检检。 竟连太监们住的地方都未放过。 阿翘咬唇,在后面跟着。 见一路也没搜出什么来,刚舒了一口气,以为这李嬷嬷不过是来闹一场,找不出什么,也便罢了。 谁知,一行人在李嬷嬷带领下,径直来到了阿翘住的偏房中。 她是得脸的大宫女,又最得江书信重宠爱,自然自己单独住着一间。 见李嬷嬷执意要闯进去,阿翘默默让开前路:“嬷嬷,这是最后一间了。” 李嬷嬷只是看了阿翘一眼,仰头便进去了。 她又岂能不知道,这就是最后一间? 可她今日既然来了,又怎么会就这么空着双手出去? 真是…… 太天真了。 莫不是这永寿宫的人,还以为,朝贵妃得势后,他们还能过回从前平安的好日子? 做梦! 朝贵妃娘娘一定会彻彻底底地把谨贵妃踩在脚下!她永远都别想再爬起来! 不过片刻后。 “阿翘姑娘,你看这是什么?” 阿翘一愣。 只见一团锦绣被猛地扔进怀中,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曾接住。那东西掉落在地上。 阿翘拾起来一看,眼睛猛地瞪大,“这、这不是奴婢的东西!奴婢不知道!” “你不知道?阿翘姑娘,说这话,也要有人信才是!这东西是从你被褥中翻捡出来的,你怎么能不知道?”李嬷嬷冷笑道,“依老奴看,姑娘不仅知道,怕是还夜夜搂着睡吧?就跟这香囊上,绣得一模一样!” 阿翘小脸一白。 那掉在地上的,分明就是一只绣工精美的香囊。 最要命的…… 上面还绣着一男一女,衣冠不整地…… 阿翘脸色涨红,“奴婢虽出身卑贱,也晓得廉耻!日日在主子身边伺候,怎么敢带这样的脏东西!” “姑娘不用辩了。这东西不仅你有。” 说着,李嬷嬷一挥手。 试婚丫鬟 第623节 身后下人双手捧着同样制式的荷包,扔在阿翘脚边的地上。 和刚才那只,看似一模一样。 只是已经被血浸透,看不出上面刺绣的图案来。 阿翘连连后退:“不对,不是奴婢……奴婢根本不认得那侍卫,不认得他啊!” “认不认得,不是你说了算。” 李嬷嬷洋洋得意,“来人,请阿翘姑娘去一趟朝华殿吧。” 阿翘咬紧牙关。 她自然不想去。 可事关名节,她越是不去,就越显得心虚。 怎么办…… 李嬷嬷此行的目的,就是阿翘。她根本不会再给小宫女辩解的机会,“来人!堵上嘴!带走!底下奴才这种见不得人的小事,就不必告知谨娘娘知道,打扰娘娘休息了!” 第762章 朝贵妃不会放过她 春困秋乏,江书只觉自己是睡了好长好长的一觉。 她也不知是为何,自从从后陵里救了萧皇后出来,身子总觉不适。 也没有具体哪个地方疼痛,只是常常会觉得倦怠,身上提不起劲儿来,做什么都没有兴致。 只想睡觉。 她的睡眠时间,也越来越长。 从一开始的睡整夜,到现在,白日里也时不时需要补上一觉,睡醒后,还觉得四肢昏沉,一阵阵头痛。 江书醒了有一会子。 门外才低着脑袋进来了一个小姑娘,“娘娘醒了?奴婢服侍娘娘更衣、梳妆。” “随便弄些简单的便是了。” 江书抬起手指按着太阳穴。 她人都被扶到铜镜前,才反应过来:“如何是你进来伺候?阿翘人呢?” 阿翘是永寿宫第一等的大宫女,江书近身的这些活计,原本该她来做的。现在,却是一个江书叫不上来名字的小宫女。 小宫女正为江书梳头的手,只是一顿,“娘娘,阿翘姐姐……出去了。” 阿翘出去了? 江书记得自己曾和她说过,最近这段日子,眼看着朝贵妃要上位,宫里怕是不太平紧。 等闲不许她们这些宫女出去。 阿翘若是出去…… 必有缘由。 江书:“知道了。阿翘可说过,她几时回来?” “她……” 小宫女欲言又止。 刚才,阿翘被李嬷嬷那一行人带走时,说:“告诉娘娘,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毕竟,她什么都没有做过。 朝贵妃叫她去,也不过敲打磋磨一阵。 总不至于,要了她一个一等大宫女的命去吧? 阿翘姐姐会好好地回来的。 小宫女咬唇,沉下心思:“阿翘姐姐说,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阿翘办事一向沉稳,江书极是放心,便没有再追问。 另一边。 朝华殿。 “哗——” 一杯凉透了的茶,泼在阿翘脸上。 浑身是血,衣衫撕裂的阿翘趴在地上,被这冷水激的,缓缓睁开眼睛。 她没想到,朝贵妃磋磨人的手段,竟这般酷烈。 整整抽了她十鞭! 那鞭子上,密密麻麻遍布着倒刺,几下就刮得阿翘浑身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她连朝贵妃的面儿都没见着。 便被李嬷嬷下令,不停地抽打。 阿翘这才后知后觉,朝贵妃根本就不是要磋磨她一个小宫女什么,反倒是…… 要用她,迫着谨贵妃快来! “阿翘姑娘,嘴真硬啊!”李嬷嬷坐在阿翘身前的高背椅上,只是冷笑,“你跟侍卫的私情,还不交代清楚?” “我根本没有,怎么交代……” “不是你?”李嬷嬷故作沉思模样,“你是你们娘娘贴身的大宫女,你说不是……难不成,是……” “呸!” 阿翘一口带血的浓痰,直吐在李嬷嬷鞋面儿上,“你、你敢,空口白牙,用这本手段,污蔑、污蔑我们家娘娘……” 李嬷嬷自然知道是污蔑,她见阿翘反应激烈,也只是冷笑一声,别过脸去,“不说就算了。不说,就熬着吧。” “呵呵……”阿翘身上痛的厉害,冷汗一层层地出,就快要支持不住了。 朝贵妃的法子,虽不致命,却折磨人得厉害。 阿翘不愿平白遭罪:“把那侍卫押来,我们、我们对峙……” “还想见你的情郎?”李嬷嬷口中污言秽语,冷笑一声,“晚了。那人……快断气了,早就发还侍卫所,叫人给他收尸了!” 阿翘受不住,身子软软地趴会地面上,闭起眼睛。 李嬷嬷到底年纪大了,这一天这等下来,也有些倦怠。交代了负责看管阿翘的下人几句,便自去歇息了。 好半晌过去。 阿翘昏昏沉沉之间。 “吱呀” 一声门响。 凉风从门外缝隙吹进来,阿翘恢复了少许意识。 她迷迷糊糊看到,门外—— 锦儿提着竹篮,“内侍大哥,也吃些,歇息一会儿。” “娘娘的吩咐在身,不敢随意吃喝。” 锦儿柔柔地笑道:“什么娘娘的吩咐,打量奴婢不知道呢?不就是那李嬷嬷的吩咐?” “李嬷嬷的吩咐,不就是娘娘的吩咐?” 锦儿笑了,一脸高深莫测,讳莫如深的模样。 看守在门口的两个内侍对视一眼。 他们原本算不得朝贵妃心腹——朝贵妃也没什么真正的心腹。只是今日被李嬷嬷趾高气扬地点了去,本以为是娘娘交代的机密事…… 可锦儿姑娘说得对。 谁不知道,眼前这位锦儿姑娘,才是朝贵妃日日仪仗的心腹。至于那李嬷嬷,不过是偶尔想起来使一使罢了。 怎么比得过锦儿姑娘? 谁知道李嬷嬷今日的行事,到底是娘娘吩咐的,还是她公报私仇…… 见内侍迟疑,锦儿知道自己目的达到了。她轻笑,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门里,“那位永寿宫的大宫女,曾和奴婢有旧。奴婢想进去和她说几句话,两位大哥不会不允吧?” 两人对视一眼,最终当开了锦儿的前路。 锦儿甜甜笑着,走进屋来。 她背对着门口,遮住两人视线,低下头来。 “阿翘姐姐,朝贵妃只是为了磋磨你,逼迫谨娘娘。谨娘娘不来,她不会放你……” 阿翘睁开眼睛,只是摇头,“不成,越是这样,娘娘越不能来。” “可你……” “我一条命都是娘娘给的。就算为娘娘死了,也没什么的。” 锦儿咬唇,“可那样,娘娘会难过……” 阿翘神色一动,说不出话来。 是啊,娘娘会难过……可明知这朝华殿是龙潭虎穴一般的存在,她怎么能让娘娘来送死? 阿翘撑着身子,“你可知道、知道朝贵妃赚娘娘来,到底要干什么?” “不知。” 说起这个,锦儿不觉皱起眉头,“娘娘只是吩咐咱们把那充作灵堂的偏殿,地面擦得干干净净……就……没说别的了。” 阿翘身上发痛,眼前也一阵阵发黑。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推着锦儿,“你走……别叫人看到,你和我一起……” 试婚丫鬟 第624节 话未说完,锦儿却听得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竟是…… 朝贵妃! 第763章 想活着,就说话 锦儿也瞬间就感觉到了身后之人的靠近。 她心中一沉。 自己刚才和阿翘说的话,不会都被朝贵妃听去了吧?自己好不容易在找贵妃跟前,建立的信任,眼看就要这样崩塌! 锦儿双肩绷得紧紧的,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还是阿翘,福至心灵。 “啊!” 她突然一声惨叫。 吓了近在咫尺的锦儿一大跳,小宫女下意识身子便要向后倒去。 被阿翘伸出手,死死握住手腕。 不许锦儿动弹。 “阿翘……” 锦儿只见阿翘脸上现出痛苦无比的神情。 阿翘:“你、你这贱人,放开……你怎么、怎么抓我的伤口!贱人!贱人!” 锦儿瞬间明白了。 她顺着阿翘的力气,伸手触碰在她皮肉翻卷的伤口上,只觉黏腻的血,瞬间沾上自己手指。 阿翘还在不住地惨叫着:“放开我,好痛!好痛!” “吱嘎——” 身后的门扉,传来刺耳的声响,被人从外彻底推开。 锦儿和阿翘这才好似刚发现朝贵妃来了一样。 锦儿连忙松手,跪下:“娘娘,您怎么来了?” 朝贵妃一眼就扫到锦儿手上鲜血淋漓,她冷哼一声,“什么肮脏事儿,非要你自己动手?” “回娘娘的话,”锦儿一颗心噗通噗通直跳,“奴婢的好友腊梅是死在她们永寿宫的,临死前还被折磨成了那副鬼样子!奴婢真恨不得、恨不得让永寿宫的宫女偿命!” 她眼中流露出货真价实的恨意。 朝贵妃不疑有他,只是对着锦儿冷哼一声,“看你那点子出息!”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满身血污的阿翘,“难为一个小宫女,有什么趣儿?” 阿翘面色苍白,整个人如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朝贵妃娘娘原来也知道,为难一个小宫女,没什么趣儿。” “呵呵,”朝贵妃冷笑,“被怪本宫。本宫听说,你跟谨贵妃情分不一般,说一句情同姐妹都不为过。怎么,她不来救你?” “谨娘娘为何、为何要来这朝华殿中?” “她自然可以不来。”朝贵妃冷笑一声,“她不来,你就等着熬死在这里吧。” 朝贵妃看向锦儿,“去,把本宫的话,传给谨贵妃。你聪明,知道该怎么说。” “是……” 锦儿答应着刚想退下。 一道声音自门外传来:“朝贵妃娘娘,慢着。” 众人抬头。 看清来人后,朝贵妃嫣然一笑,“沈大人,你身子好了?皇上许你进宫了?” 沈无妄的恢复能力虽然异于常人,可这次到底伤的重,身上伤口还未好全。 就特地求到了御前。 鸿庆帝只以为沈无妄一心想要赎罪,抬抬手便放过了,许他进宫。 沈无妄听得阿翘被带来朝华殿的事,径直便来了。 可如今,朝贵妃梦寐以求的尊贵后位,一点点地近了。靠的还是她自己。 朝贵妃对沈无妄,便不似从前那般热络,“沈大人,你看着脸色尚不太好,不若回去多歇息几日?” “不必了。”沈无妄淡淡道:“贵妃娘娘,阿翘这丫鬟,即便真的犯了什么罪,也合该被咱家带走,去慎刑司处置。” “不用劳烦沈大人。不过是本宫的一些小事,本宫再问问她,她的主子就要来接她了。” 沈无妄皱眉。 他自然不想江书走进朝华殿一步。可也知道江书的性子,她看不了阿翘受苦,一定会来。 自己能做的,只能是在江书来之前,带走阿翘。 沈无妄:“贵妃娘娘,这不符合宫规。” “宫规?”朝贵妃笑眼盈盈,“沈大人还不知道吧?皇上已经允了封本宫为皇贵妃,往后,本宫的规矩,就是规矩。” 沈无妄一阵无语。 朝贵妃:“沈大人若当真想带人去慎刑司,不如……去找那个不争气的侍卫吧。” 反正那人也只剩下一口气了。 就了结在慎刑司里,也很好。还能帮自己把这一局做圆了。 沈无妄只得离开。 那侍卫已经先一步被送去了侍卫所,幕亓一处。 也亏了今日幕亓一不在,沈无妄才顺利地见到了奄奄一息的侍卫。 这人去永寿宫的时候,便早已遍体鳞伤,现在更是命在旦夕。 沈无妄看他胸口只是微弱起伏,便知道这人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男人叹了口气。 这个侍卫,他想保下来。 不为别的,只为了日后帮阿翘翻盘所用。不然,这男人要是一死,那对荷包的事儿说不清楚,这私相授受的污名,怕就会牢牢焊死在阿翘身上了。 可这人伤得实在太重…… 沈无妄向那男人低下头去,附在他耳边:“你如今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可愿……搏一搏?” 那人垂死的眼睛,向沈无妄转来。 沈无妄:“若想活,就亲口说出,你想活着……” 那侍卫重伤,喉咙处亦有创口,吃力地张了张嘴,却只是说不出话来。 沈无妄却只是冷冷地站在一边,看着那人身上的生机,点滴流逝。 没办法…… 要这人抗住蛊虫的折磨,让蛊虫助他活下去,那是一条很难走得通的路。需要他有很大毅力。 不然,怕是难以成功。 还要浪费一条蛊虫的性命。 沈无妄:“至少让我知道,你值得我救你一次。” 那人眼睛瞪得大大的,他能感觉到生机正在从自己身上快速地流逝。 可他不能死…… 他是冤枉的…… “想、想……”男人挣扎着出声,“想,活着。大人,求您……我、我想活着。” “好。” 见男人挣扎一番,到底说出了这句话。沈无妄扬手,将一只蛊虫,喂进了男人口中。 经过一番痛苦挣扎。 那男人终于大汗淋漓地爬下床榻,“卑职黄敬,多谢沈大人救命之恩。” “不必谢我。”沈无妄只淡淡地道,“我救你,自有我的打算。我要你活着,也是为了洗清永寿宫的冤屈。” “卑职……知道。” “既然知道,可愿意去做?” “卑职、卑职……” 那男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沈大人,救救卑职的孩子吧!” 第764章 第一次救人 “什么?救你的……什么?” 沈无妄一愣,看向眼前男人。 沈无妄回忆起刚才…… 这男人当时已经受伤过重,失血过多。 他嘴唇颤抖翕动着,一遍遍说着自己的执念。声音眼见着低沉下去。好像确实说着什么“孩子”“女人”“死”什么的…… “罢了,不管了!” 沈无妄心一横,“咱家就救你一命。至于能不能活,端看……你自己了!” 试婚丫鬟 第625节 说着,沈无妄手一扬。 一条血红色的蛊虫,没入那濒死的侍卫口中。 沈无妄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到那侍卫所在的床榻边。 若这撑得过来,他算是救人一命。若撑不过……这世上不过多一具血尸,他除了便是! 从日落到第二日日出。 那吞了蛊虫的男人翻滚、死后、求饶、咒骂…… 口中百般不说出来。 这样的惨叫声,寻常人只会觉得可怖。 沈无妄却……只觉得习惯。 毕竟……他从前的阵仗,可比这男人骇人多了。 所以侍卫喊得是什么,沈无妄也无心去听。只当时人临死前的执念与疯话。 直到第二日清晨。 那侍卫哑了嗓子,惨叫方熄。 沈无妄这才从座椅上起身,舒展了一下腰身,“若是还活着,便出个声。” 身边一片沉寂。 沈无妄轻声叹气。 这也都是……命。 只是江书那个心爱的小宫女,怕是得想些旁的法子,方救得出来…… 正想着。 “呃……” 一声闷哼传来。 沈无妄微微一愣,侧过脸去,笑了。 “你醒了。” “我、我这是怎么了?”那侍卫举起自己双手,迟疑地看着,“我还活着?” 他记得,他在朝华殿里,已经被虐打得很惨。 里面管事的头子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诉他,“别怪咱家下手狠。娘娘吩咐了,谁叫你的嘴不严,你的命……怕是留不得了。可咱家还要留你一口气,去永寿宫走一圈。” “不、不……” “啪、啪!” 两记清脆的耳光,直接掀在他脸上。 “这小白脸,明明出身跟咱家一般的低贱,不过是仗着长得好,得了娘娘青眼,居然也能当上侍卫!打!给咱家狠狠地打!先废了他这张勾人的俊脸再说!” 侍卫明明记得,那群太监手拿刀子,在自己脸颊一左一右地片下两片面皮来。 当时,他痛得满地打滚。 可现在…… 他伸手摸上自己脸颊。 现在,那里感觉木木的。 却……根本摸不到当时的伤疤。 侍卫疑惑急了,“我是不是……其实还是,已经死了?” 不然,被削去的那么大的两片肉,难不成,还能长回来不成? “呵……” 身边,沈无妄一声轻笑。 吓了那侍卫一跳,“沈、沈大人?怎么是您?”他愣愣的,“您不会……也死了吧?” 沈无妄一阵无语。 他深吸了口气,强压下收回蛊虫的冲动,“咱家……死不了。” “哦哦,您没事。”那小侍卫还是不明白,“那我、我……” “你也没死。” “可我身上的伤……”可不像是会愈合的样子。 难不成,是一场梦? 小侍卫被完全搞蒙了。他也不知道,是自己被打是一场梦,还是现在,自己的痊愈。 还是……现在吧? 在这后宫之中,挨打是常事。 可获救,却不是。 沈无妄拧眉,看着这小侍卫满脸搞不清楚的样子,心中暗叹一声,“你叫什么?” “小的、小的许望海。是这宫里最微末的三等侍卫。” “嗯。” 沈无妄淡淡点头,“你活着。” “真、真的吗?” 下一刻。 沈无妄一把抓起许望海的手,撸起他已经被血浸透的衣袖,露出一段无一丝伤痕的小臂。 “沈大人,你干什么……” 沈无妄抽刀。 一刀划了上去。 “嘶……” 那小侍卫轻叫一声。 可他相信是沈无妄救了他,倒是不怕沈无妄再杀他一次,竟忍住了没有挣扎。 只见自己伤口处,血瞬间涌出,滴落而下。 却不觉得如何疼痛。 下一刻,许望海猛地瞪大眼睛,连呼吸都滞住。 只见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居然在肉眼可见地,慢慢愈合。 “啊啊啊啊!” 许望海一把甩开沈无妄,居然叫得比刚才还凄厉,“妖怪!妖怪啊!” 他顿了顿,叫得更大声,“妖怪是、是我啊!” 沈无妄抱着手臂,冷冷站在一旁,等着许望海叫唤完。 等着小侍卫把自己折腾得精疲力尽后。 沈无妄才淡淡道:“你往后一辈子都是这样。代价是,不可被旁人知道。” “什么、什么意思?” 沈无妄罕有耐心地解释道:“你如今,得了多少人毕生求之不得的东西,可你未必有能力护得住。若护不住,被人抓住,只怕要被千刀万剐!” “为什么啊……”许望海眼眶都红了。 “唐僧的故事没听说过?你现在……就是那个唐僧。” 许望海的脸瞬间白了,“有人……要吃我的肉?吃我的肉,就能、就能变成我这样儿?” “不知道。”沈无妄坦然承认。 蛊虫变化万端,就算是这世上最伟大、最剥削的蛊师,也无法完全掌控蛊虫的行动,和吞下后带来的变化。 像许望海这种好运气,沈无妄从前从未见到。 沈无妄没再解释,许望海却在冷静下来之后,渐渐想清楚了。 他知道自己活了,还得了一份可贵的礼物。 “噗通” 许望海直接跪在了地上,“多谢沈大人救命的大恩大德。沈大人若有需要小的的地方,小的宁可肝脑涂地!” 见这小子还算上道儿,沈无妄点了点头。 “你跟永寿宫那个阿翘,当真认识?” 许望海微微愣了愣。 他被带去永寿宫的时候,人已经半死,神智都不太清楚。 现在只有一点模模糊糊的记忆。 但阿翘这个名字…… 许望海:“小的认得阿翘姑娘。” 沈无妄皱眉:“你们俩……可是有什么?” 许望海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沈无妄说的“什么”是什么。 他脸涨红了,“没有!绝对没有,小的怎么敢肖想阿翘姑娘?” “那你可愿意为阿翘的清白作证?你放心,你只管作证,有咱家在,朝华殿里其他人威胁不到你。” “沈大人的吩咐,小的自是愿意!”许望海激动道。 “只是……”他顿了顿,眼露出希翼,“沈大人,您有办法,救救我的孩子。” 试婚丫鬟 第626节 沈无妄这时候方才彻底听清。 确实是……孩子。 “你年纪这么轻,已经成家了?” “不是成家,是、是……”许望海脸红了,“沈大人救小的一条命,小的就什么都说了!我的孩子……尚且在、在……朝贵妃腹中。” 第765章 世间最贵重的命格 沈无妄定定看着眼前的许望海,“你?就凭你?” 他眉头越皱越深。 若这许望海,跟朝贵妃有那么深刻的瓜葛。他岂会真的肯帮江书? 要不要,把他送回死地…… 下一刻,许望海:“沈大人想差了。小的当时是喝醉了……贵妃娘娘也是用了酒,才、才……可事后,贵妃娘娘就不认了。” 可沈无妄愈发觉得问题严重。 他承认,眼前这个许望海长得不错。 身量高,眉眼干净温和,笑起来的样子……也不丑。 是女人会喜欢的那种长相。 可要说朝贵妃,一个贵妃,为了他,甘冒奇险。 那沈无妄也是不信的。 朝贵妃在宫中没什么心腹,她空有贵妃的尊荣,一应的荣华都是皇帝给的。她怎么会为旁的男人,冒失去一切,万劫不复的风险? 朝贵妃看起来,就不是那种会冒险的人。 沈无妄:“朝贵妃不认,你又是如何知道,你经历的一切是真的,不是醉酒后的幻想?” 许望海低下头,搓了搓双手,“小的时候也怀疑过,是不是、是不是个梦……可小的到底在朝华殿当值,一日,见到贵妃呕吐。不怕沈大人笑话,小的曾经见过娘、姐姐怀胎,她们当日呕吐的模样,和贵妃一模一样!小的对上了日子……” 沈无妄皱眉。 “那或许……真的是皇帝的孩子……”沈无妄沉吟。 鸿庆帝那个身体…… 虽说难点,可……万一呢?万一要是朝贵妃真的怀了呢? 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啊。 “不是,不是的!小的……小的鼓起勇气去问了!” 沈无妄一愣,“你……你怎么敢的?” 许望海又看了沈无妄一眼,几番欲言又止。 最后一咬后槽牙,“罢了,小的就都跟沈大人说了……别看小的出身贫寒,家中只有老娘和姐姐,小的小时候,跟着娘去玉佛山礼佛,遇到一个算命的。说、说……” 他居然脸红了,扭捏起来。 沈无妄不耐烦:“说不说?!” “说、说!” 许望海深吸了一口气,挺起胸膛,“那上仙说,我、我是这世间最为罕见、贵重的命格。” “呵,”沈无妄好像看傻子一样看向许望海,心中只觉他是被骗了。“这大盛有皇帝、有皇子、有公卿贵族,你……不过是个小小侍卫。贵重命格?你若真是贵重命格,也不会险些被人打死。” “呃……”许望海揉了揉发红的脸,“那上仙说,小人这辈子确实没什么大出息,可小人的儿子……小人的儿子……他、他会……” 沈无妄对许望海这欲言又止的劲儿烦透了。 沈无妄:“要说就说,不说就滚!” “说,小的都说。” 这些话,在许望海心里,都快要憋了一辈子。 从未跟人说过。 可如今,他可以说是死而复生,得了这天大的机缘。正在心情激荡的时候,痕愿意说给沈无妄听听。 许望海:“上仙说,小人的儿子,会成为大盛的皇帝!” “浑说什么……” 沈无妄话未说完,一下子愣住。 要做……大盛的皇帝? 好像……也不是全然不可能。 这孩子托生在了朝贵妃腹中,若朝贵妃真的能做成大盛的皇后。 这孩子,可不就是未来的太子了吗?! 原来,竟是这样! 可,若是朝贵妃成了皇后,她的孩子做了太子。那江书呢…… 江书还能活吗? 见沈无妄愣愣地出神。 许望海心中惴惴不安,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怎么就把这些大逆不道的浑话,都说了。 沈大人……不会生气吧? 下一刻。 沈无妄:“不成!” 许望海一愣,“什么不成?” 沈无妄黑沉的眸子转过来,冷冷看着许望海。 和刚才还有稍许耐心听他说话的沈无妄,判若两人的模样。 一时间,许望海只觉一股凉气从后脚跟攀上,直爬到后背。叫他觉得难受极了……仿佛被什么极可怕的庞然大物盯上了一般。许望海打了个寒战。 这一刻,他只莫名觉得…… 沈无妄想杀了自己。 可……不会啊…… 自己这一条命,分明就是沈大人救的。他应当……也是费了力的吧?不会这么轻易就…… 下一刻。 “锵……” 沈无妄腰间长剑出鞘。 直接抵在许望海脖颈上。 两人对视。 好半晌。 “咕噜……” 许望海咽下一口口水,艰难出声:“沈大人,我、我想活……” “你想活,可以。”沈无妄声音冷得瘆人,“你那孩子,就留不得。” “可、可是……” “别可是了,”沈无妄耐心告罄,“想要你那孩子活?成,现在你死。” 许望海眨巴着眼睛,显然没弄明白这而至之间有什么必然关系,“他活,我死……” “即便你死了,咱家也未必容得下他活着。”沈无妄看着许望海,“或许,你见到的那个上仙,只是个骗子,为了骗你娘的几吊钱。或许,贵妃肚子里的,根本就是龙胎,和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确定,你肯为了那孩子死吗?” 挣扎纠结半晌。 许望海沉默了。 是啊,他护着他儿子,不过为了……儿子当上了皇帝,他也能过上好日子。 可要是那时候自己已经死了…… 那这世间,谁会知道那孩子是自己的儿子啊?他生下来就会姓景,不姓许啊! 那他…… 不就白死了吗? 为了一个酒后方得的孩子,值得吗? 好半晌,许望海垂下头去:“小的知道了……小的往后,就只为了自己活。再不会、不会瞎说……” 沈无妄这才收了剑,“希望你说到做到。” “能、能做到……”许望海还有些委屈,“从前,这话,小的也没和任何人说过,真的。” 他收拾好情绪,“沈大人,是你救了小的,你叫小的去洗刷有永寿宫的冤屈,小的愿意去的。” “好。” 沈无妄低头沉吟了片刻,“你随咱家去。事后,咱家安排你出宫,远远离开这是非。” “是……”许望海垂头丧气。 就这么出宫,他还要隐姓埋名,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了。 要是…… 临走前,还能看一眼自己的儿子,就好了。 试婚丫鬟 第627节 第766章 要他的尸体有用 儿子……女人…… 不知为何,许望海难以抑制地,想到了那日,自己与朝贵妃那疯狂的一夜。 当时…… 他也不是全无知觉——男人全无知觉,是无法行事的。 反而是在心中感念: 原来自己小时候,碰上的,真的是……上仙啊! 不然,他哪里来的那么好的运气,能、能碰皇上的女人! 皇上的女人,就是皇上的女人,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女人! 皮子真白,真滑,真香啊…… 这就是他梦想中的孩儿亲娘! 事后,接连好几日,许望海怎么都忘不了,贵妃身子的滋味。 他不确定贵妃那日是真的喝醉了,还是和自己一样,有些知觉。 可一次次地在夜里回忆着贵妃的模样,她当时的反应,却……越来越觉得,贵妃没醉。 非担没醉,怕是……故意的,怕是她也十分享受。 越想,就越觉得对。 所以许望海找了个机会,凑到前面去,在贵妃跟前伺候。 可也不知怎地,贵妃只是冷冷地看他一眼,就从他身边行过。仿佛完全不认得他的模样。 许望海心里没底。 想追上去问个究竟,可到底是没敢。 那是皇帝最宠爱的朝贵妃啊!身边成日都跟着那么多下人呢! 许望海突然福至心灵。是了,贵妃这定是……不敢认。 想问出贵妃的真话,还得慢慢寻个机会,私下里问她。 可…… 许望海心中已经笃定,贵妃就是对他有意思!不然,怎么不叫旁的侍卫把他拉下去狠狠惩处? 贵妃这定是……喜欢他。 没准……他和贵妃,还能再续前缘。 许望海一门心思想单独和朝贵妃说一会儿话。 可那是贵妃啊,最受宠的贵妃! 别说皇帝经常留宿于此,就算鸿庆帝不在,贵妃身边也是时时刻刻都围绕着一大群下人。 许望海一个低等侍卫,按例是只能在三门外守着。朝贵妃身边,他根本就去不到! 本来,许望海不觉得自己是个如何长情的人。长时间可望而不可得,日子久了,也就罢了。 毕竟,人都要往前走。 却没想到,一次,他亲眼瞧见贵妃孕吐! 他不会认错,那就是孕吐! 贵妃……有了! 算着日子,许望海就知道,那……就是自己的种! 果然,上仙说得对…… 他的儿子,一定能当皇上! 许望海在宫中年头不短,后宫大概的格局也算是心中有数。 知道朝贵妃虽然得宠,可永寿宫的谨贵妃、彤妃,甚至刚进宫的青嫔,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更何况,那个彤妃也有孕了。 算日子,她都已经五六个月了,若生得下来,比朝贵妃的孩子还大些呢! 那孩子,会不会成为自己儿子的竞争对手? 可,没用的。 上仙可是说了,只有他的孩子,才是未来的大盛皇帝。 许望海美滋滋的。 直到听到—— “本宫这个孽子……留不得!” 许望海猛地一愣,难以置信地向整殿阴影中看去。 只见是朝贵妃向跪地磕头的太医,恶狠狠地说道。 那太医许望海也认得,知道算是朝贵妃的人。 太医磕头磕得额头都快红肿起来,“娘娘,您的身子本就不易怀孕,您要千万慎重啊!若是此次不慎,怕是往后……再难有了!” 朝贵妃一愣。 她攥紧手指,狠狠咬牙。 她不远千里来大盛,为的就是生下皇位的继承人,做皇太后。 可要是往后不能再有孩子了…… 朝贵妃:“跟本宫说实话!若打掉这个孩子,往后……是难,还是再不能有?” 老太医哆哆嗦嗦伸手,再次探脉。 朝贵妃:“快说!” “是、是……”老太医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回娘娘的话,若要孩子,也不是就完全不能。只是您的身子,尚要养两年。最早,也要到三年后。” “那就是能怀了?” “能……” “打掉。”朝贵妃毫不犹豫。 这个孩子是她一时酒后乱性,跟个还算清秀的小侍卫搞出来的。 不是皇帝的子嗣。 若是生下来……风险太大了。 老太医叹息:“可惜……好不容易……”——这之前,他已经奉朝国王世子的密令,为朝贵妃调养身子很久了。 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个孩子。 贵妃竟说不要,就要不要了。 老太医比她都要遗憾,只觉是自己的一腔心血,都付了东流水。 却听朝贵妃一声冷哼,“既然来得不容易,那本宫定会让这孩子……走得也值得。” 老太医以额触地,浑身颤抖着不敢说话。 倒是一旁偷听的许望海,只觉一颗心在腔子里砰砰直跳。 他听到了什么? 贵妃竟要杀死他的孩子! 那可是、可是将来要做皇帝的孩子啊! 怎么可以…… 若不是尚存的最后一丝理智,许望海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把这一切跟贵妃说个清楚。 可他不能…… 从那日起,许望海什么都不做了,只天天留神盯着朝贵妃落单。 终有一天,叫他等到了! 那日,朝贵妃在殿前檐下小憩。日光穿过树叶,照在她白皙如瓷的脸上,光影斑驳下,闭目养神的朝贵妃美得惊人。 许望海看得如痴如醉。 可,儿子…… 最终,许望海一咬牙,还是就这样冲了上去,“贵妃娘娘……” 朝贵妃睁开美目,“大胆下人,你……” 她一句话未说完。 许望海居然冲了上去,一把捂住朝贵妃的嘴!抱住她的腰,径直向身后大殿中拖去! 一惊之下,朝贵妃拼命踢打挣扎! 许望海怕她伤了腹中孩儿,居然真的停了手。 许望海:“孩子、孩子……” 朝贵妃猛地一愣。 她有孕的事,还没有过明路,连皇帝都不知道。 这个小侍卫…… 可她马上明白了。 因为许望山的下一句,“小心我们的孩子……”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掀在许望海脸上,几乎把他打了个踉跄。 试婚丫鬟 第628节 下一刻,朝贵妃:“再浑说,割了你的舌头去!” “不、不是胡说,是真的……那一晚,娘娘你……还记得吗?” 朝贵妃脸色一暗,“不,不该割舌头。应该……”她顿了顿,只是沉思了一瞬,便果断道:“来人!把他押下去!本宫要这个人……的尸体有用!” 第767章 白日见鬼 “娘娘,不能……我们的……孩子……” 他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人堵住嘴巴拖了出去。 之后,等着他的就是反复的折磨、拷打,地狱一般…… 他再也没机会对朝贵妃说出那句话。 或许是为叫他指认旁人,朝华殿的人,留下了许望海的舌头。 然后交代了他该如何说才能活命后,便押着他去了永寿宫,认人。 活命?呵…… 当时的许望海忍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折磨,神智已有些不清楚。他唯一的执念,就是他的孩子,他未来会做皇帝的孩子…… 不能被打掉啊! 浑浑噩噩地被压倒永寿宫,浑浑噩噩地指认了阿翘。 再回到朝华殿。 只听得两个内侍议论: “娘娘嘱咐了,这人……没用,就不留了。” “可到底是侍卫,死在咱们手里,怕也不好……” “那……” “不如,送他回侍卫所,就让他在侍卫所咽气吧。” 却没想到,许幻山得了天大的造化,不仅没死,还伤痕痊愈,相当于是……得到了新生。 如今,沈大人,这后宫之中最有权势大太监,说要他办件事。 之后再送他出宫。 这……也是好的。 只要临走前,再让他私下见朝贵妃一面,他什么都肯听沈无妄的。 另一边。 沈无妄交代好了许望海藏好,自己先行去了永寿宫。 不管怎样,他救活了许望海,朝贵妃诬陷阿翘的话,就不攻自破。 他要先去告诉江书,让她别急…… 可赶到永寿宫时。 沈无妄却见整座宫殿空了一半,整殿大门闭锁。 沈无妄刚要上前。 “沈大人!”彤妃手撑着后腰赶来,“江姐姐去朝华殿了!” “什么?”沈无妄跺脚,“她不是禁足,怎么出得去?” “她差宫人去和咱们那位皇帝说了,只说自己心中有亏,日夜难安,现在就要去跟朝贵妃把腊梅的事儿说清楚!皇帝允了。” 沈无妄心口一沉:“可是……因为阿翘?” 彤妃:“她没有明说。可,应当是的。江姐姐这个人极重情谊。” “重情谊能如何?她是个没脑子的!”沈无妄咬牙,“难道不知道朝华殿万事俱备,就等着她去闯?真是……” “沈大人,我怀着身子,实在不便……你、你能不能去一趟朝华殿,把江姐姐好好地带回来?”彤妃顿了顿,看向沈无妄,“沈大人,我……还能相信你吗?” 沈无妄看了彤妃一眼,转身就走。 江书永远都可以相信他沈无妄,永远。 朝华殿。 “当真?谨贵妃真的忍不住,来了?”朝贵妃扶着肚子,一下子从贵妃靠上弹起身,一叠声道:“快、快去!腊梅的灵位,可都准备好了?偏殿的地,都擦干净了没?” 听说江书来,锦儿心口一沉。 她明明已经传讯过去,让江书再忍忍,她迟早会找机会,把阿翘姐姐救出来。 谨贵妃怎么就等不得! 可锦儿自己心中也明白,若是换了自己,最要好的姊妹,因为自己的事,叫人给害了……自己也一样,怕是一刻都没法子多等,马上便要去解救。 可江书这一来,真的能好好回去吗…… “锦儿,本宫问你话呢!” 朝贵妃厉声道,打断锦儿思路,“快去给本宫看看!” “……是。” 锦儿只好答应着退下。 朝贵妃又向身边得宠的小内侍,“去,把皇上请来。” “娘娘,这个时辰,皇上恐怕正在处理政事……” “叫你去,你就快去!” 她这个贵妃筹谋了这么长时间,总算等来了江书。 一定要让皇帝亲眼看到! 亲眼看到江书推搡她倒地,让她失了孩子! 皇帝亲眼看到,才能体会得到切肤之痛。也才会重罚江书! 朝贵妃催促着,“去,快去!” 另一边,沈无妄唤许望海过来,“时间紧迫,不得不委屈你些。” 许望海心口一颤,“怎么、怎么委屈……” 他话音未落。 “啊!” 沈无妄一刀片向他脸颊! 那刀极快,许望海一时没感觉到痛,只觉得脸颊先凉后热。 伸手一摸,才发现那热乎乎的,竟是满脸的鲜血。 同时,剧痛席卷上来。 他捂着脸,痛得快要哭了:“沈大人,你这是……干、干什么……” “当啷”一声 沈无妄的腰刀扔扔在地上,“捡起来,自己割。” “割、割什么?” “肉。”沈无妄冷淡答道:“救你,就是为了这一遭。把你身上的伤口复原。” “……啊?” “快些!”沈无妄有些不耐,“你死不了,受些疼算什么?咱家待你去与朝贵妃相认,你需记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许望海怕得要死。 可……沈无妄说得没错,他这一条命,是沈无妄救下来的。 沈无妄还承诺了以后,给他钱财,送他出宫。 他只能听他的。 许望海拿起刀,一咬牙,重重刺了下去。 沈无妄:“来不及了。边走边弄!” “……是。” 到得朝华殿时,许望海已经彻底恢复成了那日血葫芦一般的模样。 沈无妄回头交代许望海:“在此处等着咱家叫你。” “好、好……”许望海疼得满头冷汗,唇角抽搐,只能硬生生忍着。 眼看沈无妄走得人影都瞧不见,许望海叹了口气,靠着身后的墙壁缓缓蹲下。 沈大人说他不会死…… 可真痛啊。 这一身的伤,短短几日内,就又受了第二次…… 还要小心,不让身上的血滴落在地上。 他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不过,这里是朝华殿。 等会,能见到朝贵妃吧? 那女人……那女人……背叛了自己,还要害死自己的孩子。 可她真美,真香啊……她肚子里,还有自己的孩子呢。一定是个儿子…… 另一边,听得锦儿回报,一切都准备好了。 谨贵妃也到了偏殿。 试婚丫鬟 第629节 就等着朝贵妃了。 朝贵妃风姿绰约地起身,轻抚了一下自己鬓边的流苏金簪,自信满满地笑了:“锦儿,扶着本宫去见那谨贵妃。本宫等她很久了。” 带着身后一队人,朝贵妃行往偏殿。 心中怀着对成为皇贵妃、成为皇后的未来的美好想象。 却在拐过犄角时…… 看到了浑身是血,本该死去的……许望海。 朝贵妃眼睛猛地瞪大! 第768章 是她看错了 光天化日之下,她居然看到…… 本该死了,本该永远闭嘴的那个小侍卫……叫什么来着…… 就这么出现了自己眼前,他的衣角,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血……流在地上…… 朝贵妃手上也沾有人命,本以为自己不怕鬼,什么都不怕。 可…… 就这么,在最得意的时候,猝不及防地看到……更要命的是,那个男人居然举起鲜血淋漓的双手,一步步朝想自己走来! “……啊!” 朝贵妃再也忍不住。 她身边,只有搀扶着她的锦儿! 朝贵妃下意识地把锦儿往前一推,扭身就跑! 锦儿猝不及防地挨了这一下,差点撞在那浑身是血的鬼身上!幸亏千钧一发之际,她扶着墙边收住了脚步。 可…… 那鬼身材似乎十分高大,影子把锦儿纤细的身影一下子从头到脚笼罩起来。 浓烈的血腥气冲鼻而来。 锦儿吓得浑身发抖。 可是,等等……影子? 这鬼,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居然还有……影子? 锦儿猛地抬头! 刚才,许望海猝不及防对上朝贵妃,下意识地就冲了上去。 毕竟,他满心满眼想的,都是贵妃和贵妃肚子里的孩子。 他还是想把上仙的话告诉贵妃,让她不要打掉那个孩子,后面好能母凭子贵。 那可是……未来的皇帝啊! 可往前走了两步,朝贵妃脸上惊恐的表情映入眼帘。 许望海这才想起来,是了,现在自己满身是血,是要跟着沈无妄来朝华殿救人的。 沈无妄不叫他,他不该出现在人前! 可现在,却被朝贵妃就这么看到了! 这、这…… 许望海根本不敢忤逆沈无妄,可眼前的突发事件,也实在让他的脑子转不过来。 怎么办……该怎么办? 身上的伤口一阵阵发痛。 可……却肉眼可见地在愈合。 许望海脑子乱糟糟的。从小,娘就说他脑子不好使,若不是上仙指路,娘不会送他入宫…… 他一低头,就看见满脸惊恐的锦儿。 他看着她的嘴型,就知道这宫女马上就要喊出一句“鬼啊!” “别、别喊……求你,我不是、我不是……” 许望海声音低沉地恳求着,从锦儿跟前一步步退后,干脆转身就跑。 锦儿没敢去追。 她静静地站在无人的宫道上。 身后,原本贵妃仪仗中的小太监们听到骚动,先护着贵妃撤远了。这才想起来,还有个锦儿。 两个胆子大些的,回来找她。 拐进那见鬼的巷子。 见只有锦儿一人,立在宫道中间。 四周哪有什么鬼怪? 打头的小太监:“锦儿姐姐?” 锦儿慢慢回过头来。 她神色有些不对。 小太监见周围确实什么都没有,太阳又高高地悬在半空,不禁胆子就大了些:“锦儿姐姐,你、你刚才有没有瞧见,瞧见贵妃娘娘说的,那个……那个鬼?” 锦儿深吸了一口气,脚跟在地上碾了碾。 “什么鬼?奴婢什么都没看到啊!” 片刻后。 锦儿被带回朝贵妃身边。 她没了刚才的洋洋得意,一张绝美的小脸,惨白惨白的。 一只手虚虚地按在肚子上。 锦儿上前行礼:“娘娘,您脸色不好,可要传太医?” “锦儿,你刚才……刚才看到那个鬼,鬼去哪儿了?”朝贵妃唇色苍白,不住地颤抖着。 锦儿还是刚才对小太监说得那些话:“娘娘,奴婢……奴婢刚才什么也没看见啊。” “什么都没看见?你没看到一个人……一个鬼,浑身是血,差点就、差点就碰到本宫……” 锦儿拧眉,一脸的担心:“娘娘,您不要吓唬奴婢,奴婢刚才什么都没瞧见。只记得……您不知为何,突然推来了奴婢一下,奴婢还担心娘娘是不是扭伤了脚呢。” 说着,锦儿上前一步,“娘娘,您没事吧?” 朝贵妃看着锦儿那张写满担忧的脸。 知道这丫鬟,是真心实意地担心自己。 朝贵妃胸口祈福了两下,还是不甘心,看着锦儿的目光也有些狐疑:“可本宫刚才明明看到……不对,本宫没有看错。”她目光阴冷下来,“锦儿,你不是在骗本宫吧?” 锦儿心口一紧。 可她马上镇定下来。 朝贵妃这样在意,说明她真的是被吓得不轻。 锦儿沉下心来:“娘娘,奴婢是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娘娘是知道奴婢的,奴婢怎么敢骗娘娘您啊?娘娘是奴婢再生父母一般,奴婢怎敢欺瞒娘娘?可……没看见就是没看见啊。”她顿了顿,“会不会是娘娘一时看差了?” “本宫……看差了?” 见锦儿说得笃定,朝贵妃皱眉,不自觉地开始回忆刚才…… 心越跳越快。 难道……她真的看错了? 可……那也太真了…… 朝贵妃有些记不住当日和自己春宵一度的小侍卫到底长什么样子,可自己确实吩咐过,割了他脸上的肉,毁了他的脸。 刚才,那个鬼…… 可不就是鲜血顺着脸颊,滴滴答答…… 等等,血! 朝贵妃清晰地记得,刚才有血,自那鬼的身上,滴落在地! 她向身边的小太监:“去,刚才那地方看看、看看地上有没有血迹!” “是!” 小太监答应着去了。 锦儿也不急,静静跪在朝贵妃身前,不时关心她的身子。 朝贵妃根本无心应答。 可她只觉小腹中微微发痛,应该是方才着急逃跑,扭到了…… 手心和脚心也都潮乎乎的,湿滑又难受。 可朝贵妃现在都顾不上,她只等着那探看的小太监回来。她要知道,自己方才到底看到了什么! 那小太监没让朝贵妃等太久。 他很快回来:“回娘娘的话,没有。那宫巷里干干净净的,确实如阿翘姐姐所说,什么都没有。” 朝贵妃一口气舒下来。 难道方才……她真的是眼花,看错了? 还是……心虚? 试婚丫鬟 第630节 她这才对着眼前还跪着的锦儿道:“起来吧。本宫刚才……是一时眼花,看差了。你来替本宫揉揉小腿。” “是。” 锦儿掩下笑容,起身后又蹲到朝贵妃身前,力道轻柔地为她捶腿,捏腿。 掩下眼中笑容。 不枉她刚才用脚碾过那“鬼”流下的血迹,朝贵妃的人,自然什么都看不到! 第769章 二次见鬼 朝贵妃吃了这样大的惊吓,缓了好一阵子,才觉得舒服了些。 锦儿见她脸色好了些,才提醒道:“娘娘,谨贵妃已是来了。您若是身子不适,不若……先让她回去?” “是了……”朝贵妃抚着胸口,舒了口气,“那个贱人来了有一会儿子了吧?” “是。” 江书刚才就来了,一直等在偏殿。 朝贵妃舔了舔吓得有些发白的嘴唇,“那,皇上呢?” 锦儿贴心地:“娘娘派去请皇上的小内侍还未回来。想是皇上还忙于政事,娘娘身子又不舒服,不如改日?” 朝贵妃垂下眼睫沉思。 她刚才被吓了那一下子,现在还觉得胸口一阵闷痛,身上也懒懒地不爱动弹。 可…… 现在这有些病歪歪的状态,岂不是更适合跟江书演那么一出大戏? 正好能送走她腹中这个孽子! 正犹豫着…… 派出去的小内试快步进来:“娘娘,皇上已经在路上了,正奔着咱们朝华殿来呢!” 锦儿心一沉,刚要再劝。 朝贵妃扶着身后椅子把手,撑起身子,“走,本宫这便去会会谨贵妃!” 太医告诉过她,若下定决心要流娩,定要尽早。 不然,越是耽误,胎儿长得越大,倒时候越是艰难。 还不如一狠心,现在就…… 再说……怕什么怕! 现在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刚才不过是她眼花了而已,什么事儿都没有。 计划……可以照旧! 她不怕!她什么都不怕! 见朝贵妃怎么都不肯放弃,锦儿无奈地低叹了口气,只得赶上前去,扶起朝贵妃。 这是…… “沈大人求见!” 沈无妄来了! 朝贵妃只略略迟疑了片刻。 沈无妄这个当口来,不会是来…… 抢功的吧? 朝贵妃拧眉:“不见!” 她什么都准备好了,现在根本就不需要沈无妄。 实际上,朝贵妃都有些后悔与沈无妄结盟。这太监……口里说得山响,实际上……也没为她多做什么啊。还不如她自己…… 朝贵妃:“叫人陪沈大人去边上坐坐,本宫现在正忙着,要接待皇上和谨姐姐呢。他啊,就在一旁老实看着吧。” 说罢,理也不理睬,在锦儿搀扶下,径直去往江书所在的偏殿。 那里,腊梅崭新的灵位,被反复擦拭得闪闪发亮。 高高地供奉在上。 朝贵妃快步赶过去的时候,江书正静静站在腊梅牌位之下。 听见脚步声,江书回头,第一句话便是:“阿翘呢?” 就知道这个谨贵妃不会放着那个叫阿翘的宫女不理。 朝贵妃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倒还掌得住:“姐姐,你先给腊梅磕头道歉,平息这怨灵的恨意。之后,妹妹再和姐姐好好说一说这阿翘之事。” 江书站直了身体,静静看着朝贵妃。 朝贵妃只觉从刚才开始,小腹就不太舒服。她只想快些推动进程。 见江书不语,朝贵妃又道:“怎么,姐姐可是觉得给腊梅一个朝华殿的小宫女下跪,很不甘心是吗?” 说着,她上前一步。 却不料,江书什么都没说,反倒是后退了一步。 满脸警惕地看向朝贵妃。 朝贵妃心中冷笑,又上前一步。 离得近了,她却明晃晃地看到—— 江书身后,打头的一个小宫女,竟是…… 腊梅! 朝贵妃眨了眨眼,腊梅……不是已经死了吗? 不是已经被她安插在永寿宫里的那枚钉子,吊死在永寿宫了吗? 她迟疑地抬眼,看向自己为腊梅准备的牌位。 再看向江书身边的腊梅。 朝贵妃声音有些发颤:“你、你……她……怎么会?” 自然是江书带腊梅来的。 可她这次本是想来与朝贵妃对峙,却没想到……眼前的朝贵妃身子摇摇晃晃,脸色苍白得怕人。 她停住脚步,身子如被雷打了一般,僵直不动。 一双眼睛只盯在腊梅脸上。 腊梅虽然愚笨胆小,可却到底知道是朝贵妃想要了她的命。现在,被朝贵妃这样瞪着,她也毫不害怕地瞪了回去。 这神情,在朝贵妃眼中,只觉格外的…… 瘆人。 如厉鬼一样! 如果说,刚才看到那个小侍卫,是自己眼花。 可现在,腊梅明晃晃地就在眼前! 看着朝贵妃一幅吓得不行的模样,江书心中升起几分疑惑。 她印象中,朝贵妃是个有明确目的性,害起人来毫不手软的人。不过是看到腊梅还活着,怎么也不至于就怕成这样吧? 她连辩解,都不愿辩解一句吗? 江书正自疑惑,眼角突然看到殿外卷过一缕明黄。 江书与锦儿对上眼神,福至心灵。 她立刻拧眉大喊:“朝妹妹,你这是怎么了?你的脸色如何这么不好?” 朝贵妃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看向江书,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她身边,锦儿伸手握住朝贵妃的手腕,只觉她的脉搏一下一下,快得怕人! 锦儿也帮着江书喊道:“娘娘,您身子不适,就别强撑着见谨娘娘,谨娘娘人最的大度,不会怪您的。” 江书:“是啊,身子不舒服就去休息,本宫可以改日再来。朝妹妹,你别勉强自己。” 朝贵妃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伸手指向江书身后,“腊梅……腊梅……” 她果然是怕极了腊梅! 江书正自疑惑。 却听锦儿大声道:“娘娘,您说什么呢?腊梅在哪儿啊?腊梅不是死了吗?” 江书一愣。 她没说话,只是看向锦儿。 朝贵妃指尖颤抖,她回头看着锦儿,声音已经有些控制不住的歇斯底里,“你没看到吗?腊梅、腊梅就在那儿啊!在谨贵妃身后!” “奴婢没瞧见啊。”锦儿大声说,“您说谨娘娘身后,那、那不是……腊梅的灵位吗?” 这句话宛如一句重锤,直接砸在朝贵妃心口。 她只觉自己跳得飞快的心,一下子泄了劲儿,剧烈的凝滞敢涌上心口。 朝贵妃手心脚心冰凉一片,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张了张嘴,浑身颤抖着。 双腿站不住,只能往后一仰,直接倒在了锦儿怀里。 彻底失去了知觉。 试婚丫鬟 第631节 第770章 和事先说好的不一样 “娘娘!” 锦儿一回头,眼角瞥见明黄色龙袍的一角。 她快速稳下心神,装作没看到皇帝的样子,一下子扑到朝贵妃身上,双手覆上她肩膀。 大拇指用力抠进朝贵妃肩胛骨里,摇晃着。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快醒醒!快醒醒啊!” 江书也大声道:“太医!快宣太医!怕是天热,朝贵妃晕倒了!” 一片忙乱之中。 江书推搡着腊梅,闪身出门,混在跑去太医院请太医的下人中,消失了踪迹。 被请来的鸿庆帝一进门就看到朝贵妃晕倒在地。 他猛地一愣,连忙上前从锦儿手中接过朝贵妃,打横抱起,护在怀里。 他看向江书,“谨贵妃,这是怎么回事?” 江书面上是一样担心惶急,“怪我,都怪我,没照顾好朝妹妹。可她走进来,不过和臣妾打了个招呼,人就晕了过去。这……这太突然……臣妾实在是预料不到啊!” 刚才鸿庆帝就已经进门,正好看到了朝贵妃大喊晕倒那一幕。 也看得清楚,江书离得远远的,一下都没碰朝贵妃。 更除了关心的话,什么都没有。 没有语言上的刺激。 朝贵妃就这么自己晕倒了。 想到她腹中的孩子,鸿庆帝心口一阵抽紧。 他看重这个孩子,胜过彤妃的孩子,不愿意朝贵妃和她腹中孩儿出事。 鸿庆帝看向锦儿:“你是贵妃的贴身侍婢,怎么回事,你说!” 锦儿机灵,顺便就在脑海中串起一套说辞。 她张了张口,刚要说什么。 江书上前一步打断:“皇上,太医来了,还是先让太医看看。” “好。” 鸿庆帝沉声应道,抱着朝贵妃进了寝宫。 刚将朝贵妃在床榻上安顿好,门外一把花白胡子的老太医小跑着进来。 他本是朝贵妃花了大价钱买通的“自己人”。 一早便得了朝贵妃的安排,早早就便等候在附近,只等着朝贵妃一流产,就顺着话把事情赖到江书身上。 如今,三不知地就被请了进来。 一进门,鸿庆帝独属皇帝的威压扑面而来。 鸿庆帝:“快给妍儿看看,看看她腹中的孩子,到底怎么了!” 皇帝紧张得声线发紧。 老太医心中一沉。 皇帝……很看重这个孩子。可自己紧接着要说的,就是孩子没了…… 江书看这老太医犹豫着不肯上前,心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她不容着太医有太多时间反应,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给朝妹妹看看!” 那老太医眼看着延挨不过去,只得一步步近了前来。 探出手,隔着手帕摸上朝贵妃一截玉一般白的腕子。 背熟了的诊断结果已经溜到了嘴边。 却被他“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不对啊…… 朝贵妃的孩子,明明还好端端地在她腹中养着,连一点流产的迹象都没有啊! 这、这…… 鸿庆帝焦急的催促在耳边响起:“好了吗?贵妃的孩子到底有没有事?” 老太医:“恭喜皇上,贵妃娘娘的龙胎无事。” 他这话一出口。 明显感觉到屋里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 尤其是皇帝,一直紧绷着的双肩松弛下来。 老太医深吸了一口气,庆幸自己不用告诉皇帝噩耗。 不过…… 朝贵妃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何跟先前讲定的剧情,一点都不一样? 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老太医一双惊疑不定的眼睛,偷偷瞥着一旁的江书。 听说孩子没事,鸿庆帝松了口气,这才问道:“那贵妃呢?既然孩子没事,贵妃怎么会好端端地晕倒?” “这……” 老太医皱眉,继续探脉。 怪了…… 贵妃的脉象,怎么好像是受了绝大的惊吓,一时昏厥? 可……朝贵妃的性子,他不是不知道。贵妃明明天不打地不怕,性子十分狠辣,谁……或者说什么东西,能把她吓成这个样子? 老太医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一旁,鸿庆帝催促得越急,老太医反而越不敢说真话。 口直只是翻来覆去地说,“贵妃娘娘是气血虚,方才晕倒了……” 正在僵持时候。 一旁的江书递了锦儿一个眼色。 锦儿“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皇上,奴婢、奴婢有话,只能跟皇上说。” 鸿庆帝知道怕是和朝贵妃的病情有关。 他有些愧疚地看了江书一眼。 江书连忙恭顺又不失委屈地躬了躬身,“皇上,既然如此,臣妾先退下。” “好。”鸿庆帝颔首,“江书,你就在殿外等一等朕。” “是。” 江书和那老太医一齐退下后。 锦儿颤巍巍道:“朝娘娘怕是、怕是……吓晕的。” “什么?” 鸿庆帝皱眉,“荒谬!朕的后宫都是朕的龙气,能有什么东西胆敢装神弄鬼,惊吓贵妃?” 锦儿第一次直面鸿庆帝的愤怒,她不可能不怕。 心慌了一瞬间,锦儿马上压住。 可她硬是把那惊惶的神情留在了脸上,泣道:“皇上,奴婢……不知道。” 鸿庆帝脸色愈沉。 “你这个奴婢当真大胆!说贵妃是被吓到的也是你,现在懵然不知的也是你!你到底想怎么样?是不想要命了吗?” 锦儿放纵惊恐的感觉一下一下地冲击着自己的心脏。 她脸色苍白,嘴唇颤抖。 嗫嚅了好一会儿,才颤巍巍道:“皇上,奴婢是朝贵妃的替身侍女,知道自从腊梅死后,贵妃娘娘日夜不安……”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 鸿庆帝最是知道,朝贵妃就算是侍寝的时候,也常常在夜里哭着惊醒。 口中叫着“腊梅”的名字,小脸骇得雪白雪白。 这些都是鸿庆帝亲眼看见的。 锦儿没有说谎。 沉吟片刻,鸿庆帝:“可是,妍儿几次哭醒,都是在夜间。现在,却是大白天,光天化日之下,总不至于……”又做什么噩梦吧? 锦儿:“皇上说的是。娘娘私下里,也常和奴婢说起腊梅死得凄惨,当时就吓坏了娘娘。这几日,娘娘的精神越来越不好。就在刚才,奴婢扶着娘娘去见来访的谨娘娘,就在自己朝华殿的宫道上,娘娘却突然惊恐大叫起来,直说、说……” “她说什么?” 锦儿咬唇,好似十分难以出口一般:“朝娘娘说,说……有鬼!说她看见了鬼!” 第771章 你也死了 “什么?鬼?” 试婚丫鬟 第632节 鸿庆帝变了脸色,“简直荒谬!不知死活!” 他说的,自然是锦儿。 锦儿装出被吓坏了的模样,浑身乱颤:“皇上,奴婢岂敢说谎?刚才,伺候在贵妃娘娘身边的很多下人都听到了,贵妃娘娘大喊有鬼,转身就跑……” 鸿庆帝眉毛锁得紧紧的。 作为一代帝王,又上过战场,亲手杀过人。 他是不信鬼神的。 锦儿这么说,皇帝第一反应就是……有人装鬼,惊吓贵妃。 怕是……冲着他的龙胎来的! 鸿庆帝冷冷看向锦儿:“蠢货,可是有人在扮鬼惊吓贵妃?你们也不查个清楚!到底要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用?!” 锦儿更怕了,上牙打着下牙,“可、可是皇上,当时……奴婢就陪在贵妃娘娘身边,奴婢……什么都没看到!” 她一边哆嗦,一边吓得哭了。 把刚才宫道里的那一幕,贵妃如何凭空见鬼,如何吓得手脚冰凉,又如何时候差人去寻结果什么都没找到,给鸿庆帝讲得清清楚楚。 鸿庆帝拧眉,他有些不懂了。 “这么说……那个鬼,只有贵妃看见,你们其他人都没瞧见?” “是……奴婢没看见,那些随侍的小太监也没看见……” 鸿庆帝面色黑沉。 只有朝贵妃能看见,别人看不见。那不就是……贵妃的幻觉吗? 人……真的能被自己的幻觉吓晕吗? 鸿庆帝:“接着说!把你今日看到的都说出来!” “是。” 锦儿缓了缓,接着道:“等朝娘娘见到谨贵妃娘娘,客套话都没说几句,没想到朝娘娘又和刚才一样,非说、说……在谨娘娘身后,看到了……腊梅。这才把自己惊吓晕厥。可、可当时偏殿里那么多人,奴婢也在,根本没看见什么腊梅啊!” 当时,因是在朝贵妃宫里,跟着贵妃的,就只有锦儿。 剩下的,都是江书带来的人。 锦儿根本不怕众人指证。 她浑身颤抖,满脸都是有眼泪:“幸亏有皇上,要不是皇上赶来了,娘娘怕是、怕是……” 她边趴在地上大声哭着,边彻底舒了口气。 鸿庆帝半天没说话。 已是有些信了。 朝贵妃最近因为腊梅的事儿,确实说了好几次自己梦见腊梅冤魂,很害怕这一类的话。 莫不是…… 真的撞上了什么邪祟? 可…… 鸿庆帝从未遇上过类似的事,心中多多少少有些疑惑。 他想了想,又唤江书进来:“今日你带来的宫女,叫她们在外面站成一排,让这个叫锦儿的认一认,有没有那个什么腊梅。” “是。” 锦儿似模似样地认了一圈。 “回皇上的话,谨娘娘带来的宫女都是脸生的,根本没有腊梅。”她顿了顿,纤细的身子又开始颤抖,“咋说……腊梅已是死了,还是奴婢去认的尸。” 腊梅……确实死了。 当时鸿庆帝也在场。 这么看,事情很清楚了。 就是朝贵妃把自己凭空给吓晕了。 鸿庆帝不喜欢这种怪力乱神的事,只觉有些晦气。 他又看向那老太医,“朝贵妃什么时候能醒?” 老太医颤颤巍巍:“回皇上的话,娘娘是受到惊吓,急火攻心,老夫为娘娘开一剂安神静心的汤药,喂下去,应该……明日能醒。” “那孩子呢?” “龙胎自然无虞。” “好。”鸿庆帝点点头,“你今日便留在朝华殿中,照顾贵妃的胎。若是贵妃的胎出了什么事儿,朕要你陪葬!” 老太医吓得身子一颤。 知道朝贵妃腹中这孩儿,是说什么都流不得了。 为了保住自己一条命,他一定会拼尽全力保住朝贵妃的孩子。 无奈,老太医:“是!” 鸿庆帝又向锦儿:“今日之事,朝贵妃醒来后,你们便不可再议论了,知不知道?” 锦儿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不解,“皇上,这是为何?” “无论是贵妃看到了什么,还是她想到了什么。这都不过是不愉快的幻象罢了。就忘了吧。” “是。”锦儿恭顺地低下头去。 鸿庆帝又看向江书。 他今日在朝华殿受了这一番刺激,心情十分不好,想要江书的抚慰。 可江书却是心情好得不行,自然不愿意花大把时间陪伴鸿庆帝。 她一脸的担心:“皇上,还是让臣妾在这里陪伴朝妹妹吧。她刚才的模样,臣妾实在是担心。” 想了想,还是龙胎重要。 鸿庆帝点了点头,“江书,还是你稳妥。” 同一时间,很不高兴的人还有…… 沈无妄。 他听得殿中骚乱一片,以为是江书出了事儿。 冲过去,才发现出事的人是朝贵妃。 锦儿那丫头又满嘴什么“见鬼”“吓到了”之类的话。 沈无妄一下就联想到……那朝贵妃金妍熙,不会是……看到了许望海吧?! 该死! 那个憨子! 远远地看了一眼江书无事,沈无妄连忙回到他交代许望海躲藏好的地方。 那里,空无一人。 “混蛋!” 沈无妄攥紧拳头,重重地砸了一下身边的宫墙! 许望海是个运气好的。 沈无妄喂他服下的蛊虫,生还率十中无一。 可许望海不仅熬了过来,身子还比常人更为强健,受伤愈合也快。 像极了…… 曾经的自己。 定是不能放着不管。 否则,还不知要闯出什么大祸! 无奈,沈无妄只得放下朝华殿一应事宜,去寻许望海。 同时,朝华殿里。 朝贵妃睡在床上。 她双眼紧闭,满头的冷汗,根本睡不实。 她只觉得自己飘荡在深黑色的冥水之上,手脚都不着力,稍一挣扎,身子就又要往下沉。 金妍熙怕极了,忍不住地挣扎,“救、救命……” 岸上伸出一只手。 金妍熙迫不及待地抓住。 那只手也牢牢地抓住了她。 那手,好硬,好凉。 凉得吓人,凉得刺骨。 可那是金妍熙唯一的救命稻草,她死死抓住,借力往上拔出了自己的身子。 却在下一刻。 清清楚楚看清了那只手的主人。 “腊梅!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金妍熙疯狂尖叫。 只见腊梅血肉模糊的脸上绽放一个微笑:“是啊娘娘,奴婢是死了。” “可娘娘你,也死了锕。” 试婚丫鬟 第633节 第772章 好用的安神汤 “什么……你说什么?” 一颗心在胸腔里剧烈跳动,金妍熙瞪大眼睛,拼命扑腾着。 她想甩开腊梅的手。 可那只冰凉僵硬的小手,却死死攥着金妍熙的手,怎么也不甩不开。 腊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只叫人觉得阴冷至极。 “娘娘,奴婢的好娘娘,娘娘原说要抬举奴婢的,奴婢感恩不尽!可没想到娘娘却是抬举奴婢去死!” “娘娘,娘娘……” 腊梅的声音,直往朝贵妃耳朵里钻。 她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也贴近过来,冰凉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金妍熙脸上。 腊梅:“娘娘,好痛……奴婢好痛啊!” “放手!放开本宫!放开我!” 金妍熙拼命挣扎,“杀你的不是本宫,不是我啊!” 她没撒谎。 杀腊梅,不是她亲自动的手。 只她指使永寿宫的内应做的。 金妍熙即便是面对鬼神,也下意识地想要撒谎狡辩。 “哈哈哈哈哈哈……” 腊梅尖声大笑起来。 被鲜血浸透的一绺碎发落在金妍熙脸上,又凉又黏,像一条蛇一样。 腊梅:“娘娘,你要了奴婢的命就要了,为何要毁了奴婢的脸?痛,奴婢的脸好痛!” 她不依不饶:“娘娘,地府不收没有脸的鬼。” 腊梅另一只五指尖尖的手伸向金妍熙的脸。 “娘娘,不如……就把你这张脸给奴婢吧……”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 金妍熙失声惨叫。 胸口一阵剧痛,仿佛被腊梅的鬼手贯穿。 她惊骇欲死,浑浑噩噩地沉入冥河。 但,即便是这样剧烈的刺激,金妍熙还是不曾醒来。 看在江书和锦儿眼中,金熙妍不过就是皱皱眉头,微微偏了偏头罢了。 可见,这老太医开的安神静心汤,十分有效。 朝贵妃一倒下,这朝华殿中自然是锦儿说了算。她支开旁的下人,只剩下自己和江书两人看着床榻上的朝贵妃。 锦儿看了一眼床榻上沉睡的朝贵妃。 她谨慎地扯过江书的手,在她掌心慢慢写字: “待会可带阿翘先走。” 江书翻手在她掌心也写道:“你呢?” 锦儿抿了抿唇,无声道:“奴婢有办法的。” 她看朝贵妃这次被吓十分厉害,恐怕一时半会儿就醒过来也没精力再折腾什么。 就算她醒了,锦儿也可以推到江书非要强硬地带走阿翘上。 毕竟,朝贵妃也知道,江书很看重永寿宫的下人,尤其是自己的贴身大宫女。何况,她今日来,本就是为了救阿翘。 就是对着锦儿感激地点点头。 她叫了两个身边得用的内侍,又叫上一个宫女,先接出了阿翘,送回永寿宫。 阿翘安排妥当,江书才有空闲细细询问:“朝贵妃这是怎么了?” 锦儿为人谨慎,拉着江书的手,连说带比划,讲了一遍朝贵妃刚才的遭遇。 江书尚有些不解,不知道能让朝贵妃怕成那样的男人,到底是谁。 或许,当真是朝贵妃作恶多端,害过不少人,连她都不知道? 正沉吟着。 锦儿一把攥住江书的手。 江书能感觉到女孩掌心在不断地出汗。 锦儿指尖飞快划过江书掌心,一个字写得比一个字更快: “这是好机会!” “是咱们的好机会!” “把她……” “彻底,拉下来!” 江书呼吸微微滞住。 她明白锦儿的意思。 如今,朝贵妃极得盛宠,要寻到这种能彻底把她才下来的机会,并不容易。 可今日…… 鸿庆帝分明就是对这朝贵妃起了疑心。 这样的机会,失不再来! 江书看向床榻上,沉睡的朝贵妃。 不能让她成为皇贵妃,不能让她成为皇后! 江书向锦儿重重点了点头。 这是上苍赐予她的好机会,她绝不会错过。 这一日,阖宫上下都知道朝贵妃白日见鬼,把自己吓晕倒的事。 还知道一向与她有些嫌隙的谨贵妃,放下身段儿,整整照顾了朝贵妃一天一夜,知道她醒来。 鸿庆帝亲自夸赞江书:“温婉淑良。” 许她回永寿宫歇息。 永寿宫中。 彤妃挺着肚子,急火火赶来,“快给我讲讲,那贱人,把自己给吓晕了?” 她在朝贵妃手上吃过大亏,一听她倒霉,高兴得晚餐都多吃了一碗饭。 彤妃:“你若不好好给我讲讲,我今晚可又要睡不着觉了。” 江书无奈:“我先去看看阿翘。” 提到阿翘,彤妃眼中划过一抹不自然:“你差人送她回来的时候,我就去看过她了。她身上伤口看着吓人,到底不过是些皮肉伤,我已经叫太医处理好了。” “太医处理的?” 江书微微一愣。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大盛后宫中的太医有多捧高踩低。 阿翘再如何得她的重用,到底不过是个宫女。 太医为她看诊确有可能,可亲手替她处理伤口,绝不可能。 鸿庆帝肃清女官后,宫中几乎没了可用的医女。 阿翘又是个没出阁的大姑娘…… 江书满脸疑惑:“太医肯帮她?” 彤妃垂下的手指搓了搓,别过脸,有几分不自然:“太医怎么肯,是我指挥你的宫女动手包扎……” 她话还未说完,身边宫女开口道:“谨娘娘,我家娘娘嫌弃我们笨手笨脚,是她亲自给阿翘姐姐裹的伤……” 江书看向彤妃。 阿翘原是彤妃的侍女,差点被彤妃害死,投靠了江书,才有今日。 阿翘谨守着奴婢的本分,在彤妃向江书投诚后,从未说过旧日的主子一句坏话。彤妃也给了阿翘解蛇毒的解药。 两人之前原本只是算和平相处。 没想到今日,彤妃竟能亲自照顾阿翘。 江书忍不住唤她闺名:“枫叶,多谢你。” 彤妃脸色微微泛红,“不必,我是为你……”她顿了顿,“也是……不愿和那个朝贵妃一般。” 江书先去看好了阿翘,见她用了药,已经睡着。 才出来,拉着彤妃去了花厅中。 把自己在朝华殿里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告诉彤妃。 彤妃听得痛快又解恨! “好!叫这贱人平日里嚣张跋扈,又心狠手辣!今日也算她的报应!” 江书点头,“只是,尚不知锦儿说的那个男人是谁,能把朝贵妃吓成那般模样。” 两人低头思索一番,都没什么头绪。 试婚丫鬟 第634节 倒是彤妃,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大声道:“对了!沈无妄呢?” “什么?” 江书微微一愣。 刚才,她并未在朝华殿里见到他啊。 彤妃:“定是沈无妄的人。我昨日……央他去救你,一定是他!” 第773章 青嫔落难 沈无妄。 这三个字如细小的银针,一根接着一根刺入江书心口。 激得那里微微发痛。 江书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央他,他就肯去吗?” 彤妃瞪大眼睛,“是啊。我说了一句,他扭头就去了。你在朝华殿,没看见他?这事情,不是沈无妄搞出来的?” 江书摇头:“不是。”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见到沈无妄出现在朝华殿。 总不能…… 朝贵妃看到的那个男鬼,就是沈无妄吧? 江书又细细回忆了一遍锦儿和她说的话。 锦儿……是和沈无妄对食的菜户,若是她,一定一眼就能认出那人是沈无妄。 毕竟,两人住在一起。 再怎么说,都比旁人要亲密。 可锦儿没提,只说是个男人,满脸是血,面容看不太清楚。 可身型却很陌生。 不是沈无妄。 彤妃还在拧眉想着:“若不是他帮你,是谁?” 江书:“或许,真的只是运气。也是朝贵妃自作孽不可活吧。” “可这中间,必有些什么……” 彤妃还在冥思苦想。 却只听得外面小太监通报进来:“谨娘娘,青嫔求见。” 顾青翎来了。 想到在慎刑司里,顾青翎说得那些话,江书只觉得好笑。 顾青翎一定没想到她没死,还能走出慎刑司,还能得到鸿庆帝赞誉。 顾青翎这次来要做什么,江书想都不用想就知道。 她本不想见。 却被彤妃拦住:“让她进来吧。我倒想看看她多大一张脸,竟还好意思来!” 江书无奈。 叫进顾青翎。 顾青翎一进屋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叫了一声:“姐姐!” 矫揉造作地江书都看不下去。 江书:“你还来干什么?莫非,那一碗夺魂汤,妹妹要追到本宫的永寿宫里灌吗?” 顾青翎脸色苍白,她抬眼看了一旁坐着的彤妃,向江书哀求道:“姐姐,咱们自己姊妹说话……” “呵……” 彤妃冷笑出声,“这时候知道谨贵妃是你姐姐了?本宫和谨贵妃不是姊妹,却胜似姊妹。至少,谨贵妃落难时,本宫不会巴巴儿去跑过去,灌她一碗毒药!” 顾青翎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沿着额角滴落下来。 她可真是…… 赔了夫人又折兵。 慎刑司走这一趟,江书没毒死,却彻底和她撕破了脸皮。 可宫外,顾家。 顾刚则一直没等来江书的死讯,只觉得是这顾青翎临阵倒戈,放过了江书。 他给她的毒药,明明就烈性得够那江书死上十次了! 顾青翎要是肯乖乖下药,江书岂会还活着? 定是这丫头,骗了他。 又一次! 最要命的是…… 两鸿庆帝都认定,是她顾青翎给江书下毒。 虽然为了皇家颜面,此事不曾大事宣扬出去,更没有给青嫔治罪。 可鸿庆帝以修缮之名,闭锁了清凉殿,把青嫔迁去偏僻无名的宫室居住。 那之后,便再没来过一次。 在这后宫之中,没了恩宠,就真的是…… 什么都没有了。 青嫔这才慌了。 顾家不管她,江书恨她,皇帝不理她……她会死的,她会死的! 见彤妃怎么也不肯走,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江书也不说一句让彤妃离开的话。 顾青翎再也顾不得脸面,膝行两步,逼近江书身前:“姐姐,姐姐!妹妹错了,妹妹真的错了!求你,求你……” 她鼻涕一把泪一把,口中却是哽咽着说不下去。 不是青嫔矜持。 是她如今已经走到了绝路上,实在不知江书还能怎么帮她。 “求你,姐姐求求你,告诉皇上说,我没有给你下毒……那不是我,不是我!” 江书冷冷看着她:“你当皇上是傻子吗?” 顾青翎一滞。 “我……我……可是,只要姐姐你说,你亲口说,皇上会信的!” 见江书不语,只是微微冷笑。 顾青翎崩溃了,“求你了姐姐,不然……不然就是逼妹妹去死!” 一旁,彤妃再也忍不住了,“青嫔好记性。怎么别人逼你去死的时候,你记得清清楚楚,可你要害旁人去死的时候,怎么就不记得了呢?” 青嫔张了张嘴,竟不知说些什么。 她的眼泪流进大张着的嘴里。 “姐姐,姐姐……”她哀求着,“求你,求你再给妹妹一次机会。妹妹不想死,妹妹不想死啊!” 被青嫔缠了半天,江书实在有些厌倦了。 江书:“只是恩宠少了些而已,皇帝没说要处置你,你死不了。” “不,姐姐!失宠的滋味你不懂!” 青嫔满脸惊恐,“我的饭菜都是凉的,馊的!被子薄得跟纸一样,一捅就破!还有……还有,我那宫室内都有老鼠……万一给拿东西咬上一口,妹妹就完了!彻底完了!” 江书只是静静看着她,不说话。 青嫔继续哀求:“顾家马上就要送别的女子入宫了!那女子叫顾芳音,据说是顾家老爷从花楼里寻出来的花魁!美得让人一见难忘,妹妹远不能及!等那顾芳音进了宫,只怕是……不光是妹妹,连姐姐都要受到影响!如此,妹妹若再敢不跟姐姐一条心,怕是……怕是死期在眼前了!” 那顾芳音若能进宫,有没有能耐针对江书,尚不知道。 可却一定会针对她顾青翎,不会让她好过的! “姐姐,妹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要姐姐肯帮妹妹,只要肯帮我这一次,往后,我一定忠心姐姐,永远唯姐姐马首是瞻!” 可无论顾青翎如何哀求。 江书也不会帮一个要杀自己的女人。 她又哀哀戚戚地哭了一阵子,才终于被不耐烦的彤妃使下人赶出了永寿宫。 现在的顾青翎连贴身的侍女都没了。 只能一个人裹紧了身上灰扑扑的衣裳,慢慢地紧靠着墙根,一步步往自己的宫室里挪着。 她生平最怕老鼠。 现在却觉得,自己活得……好像一只老鼠。 怕是往后,再见不得天日。 怎么办……怎么办……她不想就这样默默无闻地老死宫中。 她还要做皇后呢……做皇后…… 终于一步步挪回自己的无名宫室。 顾青翎紧紧抱着自己双肩,一进屋就上了床榻。 试婚丫鬟 第635节 她今日自上午起,就一口馊饭都没碰。 此刻饿得不行。 更没想到,去一趟永寿宫,江书一口水都没给她喝。 顾青翎有些忍不住,喊着分配给自己的小宫女:“芳草!芳草!给本宫拿些吃食来!” 她自己的宫女,都留在了清凉殿,没有一个跟过来。 这个芳草是原本就在这里伺候的小宫女。 青嫔没来之前,她的活计就只有每日扫洒。 如今,又多了要伺候一位嫔妃。 可月例却是一分不涨。 也知道这青嫔怕是再爬不起来了,故而平时伺候得并不上心。 可今日,青嫔刚喊了一声。 只听得模模糊糊一声应答。 “诶!” 紧接着。 “龇呀——” 地一声。 门,开了。 这时,又冷又饿,迷迷糊糊的青嫔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 芳草的嗓门,没有这么粗! 这声音,倒像是…… 一个男人! 第774章 青嫔复宠的法子 “谁?你是谁?” 青嫔下意识叫出声来。 一股寒气,瞬间从脊背窜上后颈,好似一只冰凉的手,搭在她的脑后,一下一下地用死人一般的手指,轻捻着她垂在后颈上的碎发。 一时间,青嫔身子几乎僵直得不能动弹。 朝贵妃是因为什么倒下的,宫中虽未传开,可她到底有所耳闻。 据说…… 是因为,见鬼! 朝贵妃那么如日中天,马上要被晋位皇贵妃的人,都见了鬼……那就正说明,这后宫之中…… 真的有鬼?! 莫非……也给自己遇上了? 青嫔浑身激颤,“什么人?快出来!本宫警告你,快点出来!不然、不然本宫要叫人了!” 她简直快要哭出来。 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啊…… 失宠、见鬼……莫不是,真的运气尽了,要死了? 一思及此,青嫔反而自死地里生出了些许勇气来。 青嫔:“本宫从未害人,你便是鬼……也该离本宫远些!告诉你,本宫行得端做得正,我不怕!” 她是背弃过顾家,可那又能怎么样?她没伤害任何人,只是自己想往上爬。 等她得宠,得势,当上皇后…… 她会回报顾家的! 再说,江书…… 她到底不曾害死她! 她手上没有人命,就算是厉鬼也不能、不能索她的命啊! 青嫔自头上摸索下一根铜簪,紧紧攥在手里。 若那鬼来了…… 大不了同归于尽! 可青嫔说了这么多,门口刚才发出声音处,却再寂静无声。 青嫔胸口剧烈起伏了片刻,才稍稍冷静下来些许。 她大睁着眼睛,死死盯着门口。莫非……方才不过是幻觉? 可…… 下一刻。 “龇呀呀呀……” 那门,又发出了刺耳的响声。 虽然不大,可却还是在夜色中传出老远。 可惜,青嫔如今住的偏殿实在太过于偏远,别说是一声刺耳的敲门声,就算是青嫔忍不住纵声尖叫,怕是也不会有人及时赶来。 青嫔双目紧紧盯着…… 那门开的一道小缝中,竟被人推进来一盘…… 残羹剩菜。 那菜,虽然被人吃得乱七八糟。 可青嫔还是一眼看出,那正是……今日中午时分给自己端来的午膳! 那时,自己还惦念着江书不会对自己赶尽杀绝,不曾吃。 可现在…… 那菜都被吃得见了盘底。 硬邦邦的馒头,居然也被咬了一大口。 鬼……不会偷吃东西。 莫非,不是鬼?是人? 可青嫔却丝毫都松懈不下来。 她一个不废而废的低位妃嫔,在这宫中最偏僻处的偏殿,深更半夜…… 若是真遇到什么,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去。 她也一样不用活了! 青嫔声音带了哭腔:“你到底是谁?……不、不不,你不用告诉我。这东西你若喜欢吃,你、你就拿去吧!” 不会有人爱吃馊饭馊菜。 可现在的青嫔,除了这个,再没有旁的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她吞了口口水,声音甚至带了哭腔,“英雄,好汉……不管你是谁,你、你吃饱了,就快走吧。我这里……再多的,也没有了。我自己……都还、还吃不饱呢……” 青嫔越说越委屈,竟忍不住哭了出来。 门外安静半晌。 再无什么声息。 莫非是……已经走了? 青嫔刚大着胆子,探着脖子向门口望去。 却猛地瞧见。 那剩了一半的白馒头上。 赫然一个血手印。 “……啊!” 是鬼! 青嫔一颗心再也受不住这人鬼之间的拉扯。 她悲鸣一声,身子后仰,软倒在床榻上,没了知觉。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 青嫔觉得有什么东西,凉凉地,灌进她嘴唇。 那股清凉从口腔,顺着喉管落肚。 唤回了青嫔的知觉。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 原以为入目的,会是可怖鬼脸。 却不想…… 竟是一个眉目俊朗,长得还不错的男人。 是一张陌生的脸。 试婚丫鬟 第636节 这男人……竟还给自己喂了水。 “你……”是人是鬼? 一句话出口的同时,青嫔已经伸出手,触摸上那男人的脸颊。 温温的,热热的。 是活人的触感。 青嫔:“你是人?” 许望海张了张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无妄说的对,他确实是撞了大运。 一身鲜血淋漓的伤口,竟然不过一日时间,就好全了。 连道疤痕都不曾剩下。 只是一身衣裳都被血污,实在太过骇人。 他脱下来,洗了。 现在还没有干。 所以青嫔很快发现自己居然在被窝里,紧贴着一个半个身体都赤裸着的男人。 那滚烫的,散发着热力的男子躯体…… “你大胆!你……” 一句话没说完,却被眼前的男人幽幽地打断。 许望海:“好饿啊……” 若不是饿,他也不至于连那些馊了的食物都要偷吃。 只这一句话,瞬间就激起了青嫔的共鸣。 她也不想回答。 可肚子,咕噜咕噜作响…… 青嫔:“……” 许望海:“娘娘,你是一位娘娘吧?怎么这宫中,连口人吃的都没有?” 青嫔莫名被这男人说得红了脸,别过脸去。 许望海:“莫非,这是冷宫?” 青嫔:“自然不是!” 不过,她距离冷宫,也就一步之遥了。 想到此,青嫔委屈得不行。她不过是运气不好,真的只是……运气不好,才沦落到此等地步。 身边的许望海却是一微微一愣,他转过脸来,仔细地打量着青嫔。 这女子…… 年轻,清秀,一身的好皮子,白得发亮。 虽不及朝贵妃。 可到底也是……皇帝的女人。 皇帝的女人? 许望海眼睛猛地一亮。 不自觉地……看向青嫔……扁平的小腹。 她也是女人,皇帝的女人,那就也能怀上凤子龙孙! 而且,绝不会像朝贵妃那样,不知好歹地要打掉! 许望海难得地,动了动脑子。 想出了一个绝好的法子。 他翻过身,撑起那张还算不错的帅脸,看向青嫔:“娘娘,你……不受宠吧?是最近才失宠的那位嫔吧?” 青嫔无言以对。 许望海:“我有个法子,能叫你重获皇上的宠爱。” 青嫔心中一动。 她知道眼前这男人来历不明,行踪可疑。 可是…… 忍不住地…… 青嫔:“什么法子?” “这法子啊……”许望海笑了,他身子向青嫔沉沉地压下来。 凑到她耳边,轻声地:“给皇帝……生一个孩子。” 第775章 朝贵妃不能再受刺激 “疯了!你真是疯了……” 青嫔又气又恨,抬手拼命地推搡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青嫔:“我是皇上的嫔妃。你、你是个什么东西?!胆敢、胆敢……” 许望海不为所动。 他笑了。 曾经和朝贵妃的过往、死而复生的经历、异于常人愈合速度的伤口…… 这些,都给了许望海前所未有的,自信。 尤其是刚才…… 朝贵妃看向自己的眼神。 从前,床榻上那一次,那女人可是一边骑在自己身上,一边用那种…… 看一种工具的眼神,看向自己。 她虽在他身上得到了无上的快乐,却还是……瞧不起他! 可刚才,就在刚才。 高高在上的,美艳绝伦的朝贵妃,用敬畏的眼神,哀求的眼神,看向自己。 那种感觉,那种感觉…… 实在太过于迷人,给了许望海无限大的自信。 自信自己,能真正地征服身下这个女人。 许望海贴近青嫔耳边,不尽的热气吹送进她耳蜗,“我给你一个孩子,你就能重得皇上的宠爱。难道,你不想要吗?” 青嫔本就没吃饱,挣扎的力气不大。 这下子,更是动作直接顿住。 孩子…… 她若是有了一个孩子…… 至少,怎么都会从目前这种吃都吃不饱的境地里解脱出来。 那要皇帝重新宠幸她,哪怕只有一次……她也会有无尽的可能性! 可…… 青嫔疑惑:“你当真就这么肯定,只有一次,你我就能……” 毕竟,她和鸿庆帝都这么多次了,肚子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呵呵,我一定能。”许望海自信满满,“再说,一次不行……咱们还可以再来一次。” 他伸出大手,粗粝的拇指蹭过青嫔白嫩脸颊,留下一道刺目红痕。 “老子的儿子,将来可是要做皇帝的。遇到我,算是你捡着了。”他自觉是掌握了主动权,对着青嫔低下头来,“如何,做不做?我不喜欢强迫女人。” 薄薄的棉被下,粗麻的里面儿摩擦着青嫔好容易养得白嫩的肌肤。 她再也不愿意过苦日子了。 一天都不行。 青嫔一咬牙:“干!” 另一边,朝华殿里。 朝贵妃从不尽的噩梦中醒来。 她慢慢睁开眼睛,只觉口中全是苦涩黏腻的感觉。 看清入目的,是熟悉的床帏合欢花纹后,朝贵妃微微舒展了口气。 她颤巍巍地唤着:“来人……来人啊!” 先听到声音过来的,是身边伺候的锦儿。 她本就算着,朝贵妃也该快要醒来。 锦儿惊喜道:“娘娘!娘娘您醒了?可吓死奴婢了……” 朝贵妃看清了锦儿的脸,缓缓道:“本宫……怎么了?” 锦儿迫不及待:“那一日,娘娘不知怎么的,见了谨贵妃,却说她身后有、有腊梅……” 锦儿刻意现出一脸的害怕。 试婚丫鬟 第637节 朝贵妃猛地打了个寒战,她厉声大吼:“住口,不许你……不许你再提那个名字!” 锦儿连忙诚惶诚恐道:“是……奴婢不提,奴婢不提!那日后,娘娘就晕倒了,睡了几日……今日,太医说娘娘也该醒了。” “太医……太医!” 朝贵妃眼神清明起来,“宣太医进来!本宫要见太医!” 她伸手摸向自己的小腹。 虽然尚还平坦,可她直觉…… 那孩子,还在。 锦儿答应着,立时出去请太医入内。 老太医颤巍巍进来:“见过朝娘娘……” 朝贵妃遣出了锦儿,向那老太医厉声道:“本宫的孩子到底怎么样了?” 老太医:“娘娘的龙胎好好儿的……可是皇上三令五申地说了,娘娘这一胎若是落了……”他顿了顿,“皇贵妃的位置,怕是就要……” 他这话本就是无中生有。 自然说得含含糊糊,生怕落了人口实。 可偏偏就这一句话,直冲入了朝贵妃心里。她最怕的,就似乎失去皇贵妃之位。 “不行,绝对不行。” 朝贵妃咬牙切齿。 她按着小腹的手,都不敢如刚才那般用力了。 皇帝看重她腹中的孩子,这本应该是好事。 就算她真的容不下这个孩子,怕是……也得再找机会。至少,也不能让皇帝觉得是她无能,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得嫁祸给别人…… 必须嫁祸给江书! 朝贵妃无奈,只得脱力一般,慢慢躺回床榻上。过了好半晌,她才轻声问道:“本宫……总是见到幻觉,本宫这是怎么了?” “娘娘既知道是幻觉,便不必怕的。”老太医认真地敷衍着,“不过是娘娘有了身孕,一时气血虚弱,方才被心魔所乘。等往后,慢慢地,胎气稳固,便都好了。” 说着,他又为朝贵妃开了些药。 “这是最上乘的安神药方,里面的人参、灵芝都是上千年的宝货。为了娘娘的身子,皇上毫不吝惜。娘娘,您可一定要保重自己,保重龙胎啊!” 听到鸿庆帝对自己的爱重,朝贵妃才长长出了口气,觉得心下舒坦了些。 锦儿煮好了药,端进来喂朝贵妃喝。 口中也是劝道:“好娘娘,您现在最重要的是您自己的身子,旁的什么都不要想。” 她顿了顿,“皇上为了您,特地召了五行山修行的大师进宫,去邪除凶,祈求您安产顺利。奴婢听说,那大师法力极为高强,别说本就没什么邪祟,纵是有,大师也一定有法子!” 朝贵妃喝了药,马上便觉得困倦得不行。 她依在床头,困倦地闭着眼睛,轻轻“哼”了一声。 这次……虽然没能踩死江书,可至少……她也不曾失去什么。 她还没有输。 可锦儿的话…… 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太医不是说了,她看到的那些,不过是…… 幻象。 可锦儿却说,皇帝召来的法师要为她驱邪避凶。 若是幻象,还需要驱什么邪,避什么凶? 真怪…… 可喝了药,朝贵妃却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好似被倒进了一盆糨糊,再转不动。 就这么被锦儿扶着,重又睡了过去。 锦儿见她睡熟了,才送太医出了朝华殿。 一路上,两人各怀心事。 太医只在心中不停地叹气。 朝贵妃娘娘,您别怪我……我虽然爱钱,可……更爱命。 决不能再让你肆意打掉腹中的孩子。 你既是存了这个念头,那便……多睡睡吧。 睡着,总比醒着好。 可老太医自己知道,他给朝贵妃开的药,久服,会叫人神志恍惚,反应变慢。 可千万,再受不得什么刺激了! 第776章 让朝贵妃继续睡下去 临走时,太医把如今照顾朝贵妃要紧的地方,一一都和锦儿细细交代过了。 “锦儿姑娘,你是娘娘贴身的侍婢,如今娘娘有了身孕,身子金贵,姑娘可千万要上心伺候。” “这话还用您老叮嘱?奴婢自然知道用心伺候。” 老太医沉吟了片刻,到底说出来:“朝娘娘对这一胎,怕是……有些想头。” 看朝贵妃刚才的意思,虽没说什么,没坚持不愿留下龙胎。 可到底…… 也没说要保。 老太医知道自己身家性命,都与朝贵妃的肚子联系在了一起,忍不住叮嘱:“锦儿姑娘,若是贵妃娘娘保不住这一胎,怕是你我,都要获罪。”他再如何上心,也是个太医,没法子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看在朝贵妃身边。 怎么也要把这个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拉到和自己一边来。 老太医:“姑娘就辛苦十个月,待到这一阵子过去,胎坐稳了,姑娘才能松快些儿。” 他见锦儿年纪小,怕她害怕,忙中出错。 又连忙安抚着:“等到朝贵妃真的产下龙子,第一个要赏赐的,就是姑娘你。” 锦儿含笑听着。 眼中却全无波澜。 朝贵妃会赏赐她?那简直是…… 做梦! 朝贵妃这个人,现在不过是因为没有心腹可使,方才提拔了自己。 可说是贴身大宫女,贵妃身边最得脸的。还不是沈无妄动了动嘴,就能叫锦儿去与他对食?朝贵妃不曾护着她分毫。 再说,朝贵妃这个人,除了鸿庆帝的宠爱,旁的一无所有。 生性又刻薄寡恩。 谁稀罕要她的赏赐? 锦儿腹诽,面上倒还是笑意盈盈:“太医说的是,奴婢定会注意,好好护着贵妃娘娘产下龙胎。” 老太医见与锦儿说得上道,两人已全然是一条战线上的人。 他壮起胆子,“锦儿姑娘,借一步说话?” 锦儿心中一动,“怎么?” 老太医拉锦儿到一边,伸手指着金碧辉煌的朝华殿正殿,“里面那位,这几日都喝着老夫开的药,姑娘觉得,主子身子如何?” 锦儿微微愣了愣。 这几日,朝贵妃都是昏昏沉沉睡着。 醒来的时候极少。 老太医:“娘娘如今气血虚,合该多睡觉。睡下,就不折腾了,姑娘你说是吗?” 锦儿看向那老太医。 心中敬佩,人还真是为了保住九族的命,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顿了顿,锦儿:“这药,旁人查不出?” “姑娘哪儿的话?老夫开的,不过是些安神药。为恐娘娘夜梦不安,老夫加大了些计量罢了。凭谁来查,也差不出什么的。” 闻言,锦儿也放心地笑了。 “只是,有一点需要注意。” “太医请讲。” “这药吃得多了,人自然睡得也多。清醒的时候,可千万不能再吓到。” 锦儿微微一愣,旋即笑道:“怎么会呢?皇上请了五行山的大法师,凭是什么妖魔鬼怪,也伤不了咱们娘娘去。您说是吗?” 当日,朝贵妃已醒,和她醒来的现状,都被锦儿一五一十报进了永寿宫。 彤妃听了,连声催促江书快些想办法。 彤妃:“那朝贵妃作恶多端。可她毕竟是朝国人,在大盛认得的人不多。”她十分着急给朝贵妃最后一击,却想不出合适的办法。 急得团团转。 “有一个人,能帮上忙。”江书沉吟,“只是,她……未必肯。” 彤妃眼睛一亮,“是谁?” 试婚丫鬟 第638节 江书看向门外。 她差出宫去的小太监,如今也回来了。 那小太监进门向江书、彤妃见了礼。 江书:“如何了?” 小太监脸色不好看,欲言又止。 江书就明白了:“她不肯。” “是。”小太监顿首,“那位娘娘说,她如今,只想远离那些恩恩怨怨,安静度日。也……不想着回朝国了。” 小太监此言一出。 彤妃才反应过来:“从前的……小周妃?” 江书点头。 小周妃本就是朝国人,听她自己说来,出身比朝贵妃还高贵。 朝贵妃却害了她。 江书:“若她肯帮忙,倒是能给朝贵妃最后一击。可惜,她不愿意。” 彤妃面色失望神色,“她就不想要报复?” “她如今被我安置在宫外,日子过得安宁,也不想回家。在宫内与朝贵妃那一番斗法,她心气已折,怕是……难堪大用了。” “唉……” 彤妃气得跺脚,“好容易有个合适的人,却这般没出息!” 她咬唇,沉吟半晌,看着江书:“江姐姐,你知道我的蛊虫……” 能短时间控制一个人的心智。 江书摇头:“不好。” “可她也害过你我!” 江书依旧摇了摇头:“小周妃心中有恨,我们不能这般逼她。” 彤妃还要再说。 江书看着她,只淡淡的一句,“你如今身子也日渐沉重了,不便做这些。勿要因小失大,影响到孩子。” 这句话劝到了彤妃心里,她微微一愣,“你是担忧我?” 江书没说话。 彤妃低了低头,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我没事的……” “你如今身子重了,累不得。”江书一锤定音,“此事往后你不要过问,都交给我把。” “可是……” “别可是了。”江书直接打断,“有时间,你也该去冷宫中看看晴雪那丫头,看看她学得如何了。” 彤妃眸光闪了闪,“……好。” 晴雪……几乎是彤妃刻意遗忘在冷宫中的存在。不知为何,她现在愈发地不愿意叫晴雪出来。 虽然,晴雪已经被鸿庆帝幸过了。 可彤妃还是不愿再叫那小丫头再掺和到宫斗之中。 她还小呢,那样小小的年纪,还有……大好的未来。何必要掩埋在深宫之中? 如今,她彤妃已经怀上了孩儿。再假以时日,未必没能耐,送晴雪出宫去过逍遥的好日子。她自己也羡慕过的那种日子…… 彤妃思绪远远地飘了开去。 冷不防,外面又有小太监报进来:“谨娘娘,彤妃娘娘,皇上从五行山请的大师,罗增师父,今日已经带着三百弟子,进宫了。” “皇上说,如今朝娘娘身子不好,彤娘娘身子又重,还请谨娘娘去招待大师进宫。” 第777章 大师不信本宫? “知道了,本宫就去。” 小太监下去后,江书转头,却见彤妃一脸的兴奋,“皇帝叫你去!” “那又如何?”江书淡淡的。 彤妃不顾身子沉重,一下子贴过来,“我的好娘娘,这不就说明……皇上现在看重你,胜过那个朝贵妃!” 彤妃兴奋得两眼直发亮,“依我看,她这么一闹,怕是……那皇贵妃的位置,未必保得住了。”她看向江书,“只要你,再进一步,那皇后的宝座,就是你我姊妹的囊中之物了!” 她双手按在自己小腹上,“往后,江姐姐,你就是我孩儿的干娘。” 江书向着彤妃,微一点头。 只要彤妃的孩儿落地…… 就没有鸿庆帝什么事儿了。 不用再忍那个男人…… 如今,远在北疆的崔家,也往宫中频繁传信,始终关注着彤妃的胎儿。 他们遵守崔皇后留下的誓言,愿意全力帮助江书上位,做继后。 而且崔家痛恨朝贵妃,让他们的防线平白退后了几百里,几代人的鲜血白白抛洒在那片土地上。崔家不可能让朝贵妃上位!他们会拼尽全力,把朝贵妃拉下来! 收拾过后,江书来到鸿庆帝所居的万辰阙。 她许久不曾来这个地方了。对此地的厌恶,远胜过当年。 鸿庆帝一见她,便上来携住江书的手,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的手背,“谨贵妃,如今还需辛苦你了。” 江书含笑,温顺道:“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荣幸。”呵呵…… “妍儿如今身子不好,朕让她好生歇息着。这五行山的罗增大师是有名的法师,待他为宫中驱邪毕,想必妍儿的病,也该好起来了。” 江书眸光微微一闪,笑道:“皇上就是疼爱朝妹妹。依臣妾看,朝妹妹不过是身子弱,心思又重,方才吃了些惊吓,受了些平白的闲气。等大师驱邪祈福毕了,朝妹妹心中坦荡,身子必会好起来的。” 鸿庆帝没有多想:“那是自然。” 江书的意思,却是…… 若是这大师祈福过,朝贵妃的癔病还没好…… 那就是她心虚,是活该的了。 鸿庆帝正和江书说着话,小太监报进来:“皇上,贵妃娘娘,大师来了。” 这次鸿庆帝请罗增大师下五行山,声势极大,海内皆知。 江书远远地看着一袭飘逸白衣的罗增,身后跟着五百弟子,浩浩荡荡近前。 众法师一齐低头边诵经边走近,江书只觉得诵经声低沉悦耳,不觉心生赞叹。 一旁,鸿庆帝便为她介绍道:“谨贵妃入宫之前,怕都是在生活在盛京,不曾出去看过我大盛的大好河山。如今,大盛顶顶有名的法师,只有两位,一位是眼前这位罗增大师,另一位便是世称古洞道仙的肃华真人。罗增大师入世,肃华真人出世。据传,罗增法术厉害,肃华真人道医是当代一绝。可惜,朕差出去请人的下人未能找到肃华真人入宫,不然,朕也要请他为你瞧一瞧身子。” “皇上仁心,是臣妾自己无福。” 江书心中冷笑。 她的身子,就是鸿庆帝作践坏的。他请的大夫,凭是什么大罗金仙,她也不稀罕。 说着话,罗增一行人已然近前。 站定了,便向鸿庆帝行礼。 大盛道宗的规矩,向来是只跪自己的教主,并皇帝。不跪大臣及后妃。 故而罗增带领着弟子,向皇帝行礼毕后,便站了起来。 离得近了,江书方才瞧见,这个罗增大师居然十分年轻。 不知是真的修行得驻颜有术,还是本就年轻,大师那一张脸温润如玉,竟没有丝毫风霜的痕迹。 看得江书微微一愣。 大师稽首:“谨贵妃,请恕小僧无礼。” 当着皇帝的面儿,江书自然得给大师这个台阶儿,“大师远道而来,辛苦了。” “能为大盛天子分忧,是小僧几世修来的福分。” 江书一听,这话……好熟,自己刚刚不也说过…… 鸿庆帝是奉承的话听得多了,也不以为意,“大师肯远道而来,为朕分忧,朕心中十分感念。” 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提怪力乱神之事,只用眼神示意江书。 鸿庆帝:“此次做法,多是在后宫。为避嫌疑,朕叫贵妃使人收拾出了西边闲月阁,给大师及弟子们居住。在旁的宫室驱邪时,朕若没时间,也会叫谨贵妃跟着。大师日常里需要什么,跟贵妃说就好。” “是。” 罗增仙风道骨地行礼,“多谢皇上体恤。” 鸿庆帝还有些国事,交代过场面上的事,先先行离开。 临走时暗示江书,“该和大师说的,你要细细告诉大师。江书,你是个妥帖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对吗?” 江书自然恭顺点头,“是。” 心中却冷笑。 鸿庆帝这是既想要大师解决问题,又怕宫内传出什么丑闻,影响了朝贵妃的清誉。 “今日晚了,恐怕大师也累了。大师先随本宫回闲月阁歇息,本宫讲宫中事细细讲给大师听。” 闲月阁中。 江书略讲了朝贵妃两次“白日见鬼”的经历。 罗增听得十分认真。 听完,年轻的僧人双目炯炯,看向江书:“这么说,那位朝娘娘第二次见鬼时,谨娘娘也在侧?” 试婚丫鬟 第639节 “没错。” 江书坦然回望罗增。 她知道,这罗增是受邀前来,驱邪祈福,是他的本分。 可朝贵妃白日见鬼,完全是自作自受。与江书关系不大,江书不怕任何人的诘问。 罗增:“那一日,谨娘娘就不曾看到什么?” 江书:“本宫自然是什么都没瞧见。”她顿了顿,声音微沉,“大师怀疑本宫?” “自然不是。”罗增摇头,“小僧相信谨娘娘什么都没瞧见。娘娘身上没有阴气,不似见过鬼之人。” 江书点头:“本宫觉得也是。” 这后宫之中,鬼算什么? 人心才最可怕。 罗增:“既然如此,小僧也想去见一见朝娘娘,看看她的身上有没有阴气。若有,小僧自然要为娘娘驱邪除祟。可若是没有,那便不是天灾,是人祸了。” 第778章 大师就是冲着她来的 江书面上温和的笑容一敛,定定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僧人。 如今,她试探都不必。 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罗增,分明就是怀疑她。 可是,为什么? 难道这大师当真修行高深,真的能在她身上察觉到什么鬼气、阴气? 莫非,这世间真有鬼神? 江书缓缓地笑了。 罗增只见好似一朵雍容华贵的牡丹,在谨贵妃唇边绽放。 他在心中默念了一句红颜枯骨,才催促道:“怎么,贵妃不愿?” 江书带着浅笑,眼神却极冷,“大师,你还记得,你是为了什么入宫的吗?” 鸿庆帝请罗增来,是做法祈福的。 不是查案。 江书这话,是直指罗增多管闲事。 罗增年轻俊朗的脸微微一笑,“贵妃娘娘,皇上的吩咐,小僧自不敢忘。可驱鬼祈福也讲究个勘破因果缘起,小僧总要问个明白,省得……把厉鬼错放进了轮回道,就是小僧的罪过了。” 江书觉得这年轻僧人的话,说得颇为阴阳怪气。 她看向罗增,却见罗增一双澄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与她对望。倒好似自己想多。 良久,江书轻笑了一声。 她起身:“既然大师求真心切,走吧,本宫带你去便是了。” 朝华殿。 这几日,朝贵妃服了药,长天大日头地昏昏沉沉地睡着。 见江书来访,锦儿连忙出来,做势拦着:“谨娘娘,我家娘娘好容易歇下了,皇上都嘱咐娘娘要好生养着,无事不可劳动。娘娘您若是没什么要紧事,今日便先不见了吧?” 江书看着锦儿,掩去眼底一丝赞许。 这丫头真是天生的机灵聪慧,一个眼神给她,她就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说罢,锦儿又向罗增行礼:“大师,娘娘身子不好,精力不济,实在是见不得客。还请大师等到正式驱邪那一日再来吧。到时候,我家娘娘自会恭候。” 罗增定定看了锦儿一眼,突然大声喝道: “好丫鬟,你不想叫你家主子好了?” 他声若洪钟,竟用上了他宗门秘传的狮子吼,当即就吓了锦儿一大跳。 再如何老练,锦儿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如何见过这等场面? 一时间,竟被吓得身子倒退了好几步,连眼圈儿都红了。 江书脸色一沉,“放肆!” 她是高位嫔妃。 崔皇后已死,朝贵妃身子又毁了,整日浑浑噩噩地躺在床榻上。 江书现在,几乎就是后宫的女主。 她一声叱喝,连朝华殿的侍卫都跟着一拥而上,直接护着江书和锦儿,将罗增围在了中间。 “刷、刷……” 侍卫手中,刀枪剑戟出鞘,锋锐直指罗增。 年轻的僧人面不改色,反而是一双眼睛越过人群,直盯着锦儿,“这位姑娘,回答小僧的问题,你可是不想叫你家主子好起来了?” 罗增这话说得太重。 逼得锦儿不得不回答,“大师的话奴婢不懂。奴婢是朝娘娘的贴身侍婢,自然盼着主子好……” “那便让小僧进去看看。” 锦儿觉得这个罗增有些不对劲。 她一脸为难地作答,“若有能治好娘娘的法子,叫锦儿做什么都成。可娘娘是皇上的妃嫔,大师再如何也是成年男子。如今娘娘躺在床榻上,恐怕大师需要避嫌……” 谁想罗增竟无论如何都不肯后退一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人命面前,区区清规戒律算得了什么?” 江书见两方僵持下去,实在不是事。 况且这事情若是传到鸿庆帝耳中,只怕皇帝回觉得是她江书能力不好,区区祈福小事都做不好。 倒是于她自己名誉有损。 想着,江书深吸一口气,做出一脸为难的样子,“大师,还是不要难为下人了。你若真担心朝贵妃为人所害,本宫愿意担这个责任,请大师进去看一看床榻上的朝贵妃。” 罗增双手合十,颔首,“那便多谢谨娘娘了。” 江书心中冷哼。 且看你能在朝贵妃金妍熙身上,能看出什么。 江书一挥手,朝华殿侍卫纷纷退下。 江书:“请吧。” 不得已,锦儿只得在前面带路。 到了寝殿门口,锦儿先行进去。很快又出来,“谨娘娘,大师,我家娘娘还睡着。” 江书看向罗增,也懒得再跟他讲什么道理。 江书:“可要把朝贵妃唤醒?” “不必。”罗增席地而坐,“小僧就在这里等。请这位姑娘,什么时候你家娘娘醒了,出来唤小僧一声便是了。” 锦儿点点头,她又看向江书,装作为难的样子,“谨娘娘,那您呢?” “本宫身子不好,就不陪大师在这里等了。”江书淡淡道:“本宫去里面坐。想必,朝妹妹就算是醒着,也不会就这样将本宫拒之门外。” 就这样,耗到黄昏事分。 锦儿出来,一脸愧疚地唤罗增:“大师,我家娘娘醒了……” 罗增从入定状态中,霍地睁开双目。 麻利起身,“带小僧去见一见娘娘。” 他这般好的精力,着实吓了锦儿一跳。不过她再不想被狮子吼功吼了,锦儿向罗增微微一礼,转身领着他进了朝贵妃寝殿。 朝贵妃毕竟是卧在床榻上,神志也没那么清醒。 锦儿做主,在贵妃和罗增之间垂下一道纱帘。 江书静静坐在一边看着。 只见罗增上前几步,双目炯炯地几乎要透过那纱帘,向着朝贵妃凝望。 朝贵妃人虽然醒着,却还有些迷迷糊糊。口中哼唧,没说出什么整话。 锦儿见罗增那副模样,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刚要上前阻拦。 毕竟,一个年轻僧人,这样直勾勾地盯着鸿庆帝的贵妃只顾着看,十分失礼。 锦儿张了张口,刚要说话。 江书伸出手,拦住了她,对她微微摇头。 锦儿满脸疑惑:“可是……” “就看看他。” 江书直接说出声来,丝毫不怕罗增听见,“大师慈悲为怀,这般心心念念地只想着来见朝贵妃,必有大师的道理。” 罗增清清楚楚听见了江书的话,确实一言不发,丝毫不以为意。 江书又等了一会儿,知道罗增看够了,才淡淡开口:“如何,大师可看出什么来了?” “是。” 罗增收回目光,向着江书便是一礼,“小僧可以肯定,朝娘娘身上没有一丝阴气。” “你的意思?” “娘娘并未见鬼。恐怕……是人为。” 第779章 人心比鬼更可怕 试婚丫鬟 第640节 罗增说得这样肯定,锦儿心中往下一沉。 她陪在朝贵妃身边,自然清楚,朝贵妃根本没有见过。 那一个浑身是血的男鬼,虽然看着形容可怖。 可……他有影子,有呼吸,身上有温度。 是个大活人。 只是……也不知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活不活的下去。 至于腊梅,锦儿自然清清楚楚地知道,腊梅活着,活得好好的。 当然不是鬼。 可这大师这样说…… 若被朝贵妃听见,那岂不是连她那点子恐惧和心虚,都没了? 还要怎么制住朝贵妃? 锦儿眸光一闪,“可大师,那日娘娘的癫状,是奴婢们都瞧见的。见鬼也是娘娘自己说的……” 罗增:“贵妃娘娘怕是叫人蒙蔽了。” 他顿了顿,声音偏冷,“做这事的人,假借鬼神之名,行此腌臜事,到底会为鬼神所不容。” 这话,锦儿听着刺耳。 她下意识看向江书。 却见江书面上一丝波动都没有。 她只冷冷哼了一声,“原来,皇上也叫人蒙蔽了。以为有什么脏东西东西,才请了大师入宫。现在,大师若这么笃定朝妹妹不要紧,那本宫明日便去和皇上说,放大师与弟子们出宫。” 罗增:“这倒不必。” 江书定定看着他:“大师的意思?不是鬼神之事,大师也能管?” 罗增面不改色,“道法为的是教化世人。世人心中的邪念,也一样是小僧要超度的鬼神。” “呵……” 江书直接笑出了声。 罗增的意思太过于明显。几乎即使针对她来的。 江书仔细打量了罗增一眼。这个年轻的僧人,她很肯定自己从前并未见过。 在顾家做试婚丫鬟的时候,江书没什么钱也没什么机会去上庙,她也……不信鬼神。 作为一个三番两次下过墓,滋扰过亡者安眠,又把嬴帝墓洗劫一空,中饱私囊的人来说。 江书觉得自己不信鬼神,才是常态。 那,是什么时候惹到了这位罗增大法师? 不,没有,绝对没有。 既然自己不曾惹他,那…… 莫非这男人,是冲着朝贵妃来的? 江书垂下眼睫,掩住眼中情绪:“既然大师都这么说了,本宫若是阻你,倒平白显得心慌。”她顿了顿,“大师想要如何?” “想和朝娘娘说几句话。” “可以。”江书爽快点头。 罗增却站着不动。 江书微微一愣,“大师要私下里跟朝妹妹说话?”她失笑,“这恐怕不成。若是……大师不信本宫,不如本宫请皇上来陪着?” 罗增拒绝了。 见这个问题属实没有商量的余地,罗增只好弯下腰,对着尚还迷迷糊糊的朝贵妃:“贵妃娘娘,相信贫僧,你没有见鬼。” 朝贵妃现在只觉头晕脑胀。 她吃力地瞪大眼睛,朝向纱帘外面看。 只觉眼前这个身影……有几分熟悉? 一句家乡话,脱口而出。 可她还在病中,身上没什么力气,说话声音也含糊不清。 江书和锦儿都不曾听到。 朝贵妃却见纱帘外那人,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她只觉心中大定。 却到底还是忍不住问:“本宫……则会是怎么了?可还能,好得了?” 罗增压下声音中的颤抖:“小僧用毕生的修为向娘娘保证,有我在,娘娘一定百邪不侵,平安顺遂。” 他顿了顿,又可以补充了一句,“娘娘福泽深厚,没有人能害得了娘娘。” 安抚朝贵妃重新睡下。 罗增直起腰来,看向锦儿,“娘娘口中那个叫做腊梅的小宫女,你可有她生前的衣裳用具?” 锦儿微微一愣,下意识:“没了……” 她顿了顿,忍不住问:“要腊梅的东西,是要做什么?” 罗增面色不变,“做法。” 江书一愣,“大师不是笃定朝妹妹不曾见鬼?” “的确。小僧看娘娘身上一片华光莹然,绝不是被邪祟冲撞过的气象。要害娘娘的,定是人。” 江书静静看向罗增,“所以,大师的意思,是那个叫腊梅的小宫女,要害朝妹妹?一个小宫女,要害贵妃?” “小僧现在还不确定。需要那个腊梅的贴身衣服给到小僧,小僧好行法事。” 知道腊梅没死,听罗增这样说,锦儿莫名地有些不安,“可按大师的说法,腊梅还活着?可她若是活着,做法事对她又有什么用……” “有用。”罗增淡淡笑道,“小僧不才,不过拘一个生魂到跟前拷问,还是易如反掌。” 越说越吓人了。 江书止住要说话的锦儿,向罗增问道:“这生魂拘来,可还能回得去?” 罗增俊朗温润的脸上,笑得叫人发寒。 “自然是回不去的。不过……若那腊梅真的已经死了,小僧此举可超度她去西方极乐世界。若她活着,做出惊吓贵妃的事儿来,也该她去死了。” 送罗增回闲月阁安置。 江书满腹的疑惑,只等着回来与彤妃商量。 彤妃听完罗增这一大通阴阳怪气,一拍桌子,“那里来的秃驴,好生放肆!”她顿了顿,看向江书:“你不会真的把腊梅的衣物给他了吧?” “自然不会。” 江书皱眉,她虽不信罗增有这样的能耐。 却不愿意叫腊梅冒险。 而且听起来也挺晦气的。 只是…… 江书:“腊梅从前毕竟是住在朝华殿的,朝贵妃要寻她几件东西,并不难。” 彤妃皱眉想了一会儿,只道:“也不知从何处寻来了这个秃驴,平白给你我姊妹添麻烦。” 她看向江书:“你可有什么法子?” 江书抿唇不语。 彤妃催促:“万一这秃驴真的给朝贵妃治好了,咱们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上苍给的好机会?” 她忍不住了:“不若,我用蛊虫去和那秃驴碰一碰?” “不可。你现在首要的,是养好你的身子。” 两人正争执,一句不让时。 殿外,小太监快步进入:“二位娘娘,朝华殿里,锦儿姑娘传来了消息。” 江书心口微微一沉,“什么消息,说。” “锦儿姑娘说,腊梅姑娘的牌位,被罗增大师借着皇帝名头要了去。他说,今晚就要慨叹做法,拘腊梅姑娘的生魂!锦儿姑娘害怕了,来问娘娘讨个办法!” 第780章 摄魂 “什么?” 小太监的话,让一向较彤妃的性子更为沉稳的江书都吓了一大跳。 随即她反应过来,捏紧了手指,“好啊,那个罗增,居然敢调虎离山!” 鸿庆帝分明说了,招待罗增的事一早交给了江书。可这罗增,有事不和江书说,直接越过她找了皇帝,骗到了腊梅的牌位。 这一切,都是背着江书。 简直就是不把江书这个谨贵妃放在眼里。 彤妃忍不住:“那秃驴疯了!” 她按着胸口,坐回高背椅上,一下一下地给自己顺气,“无妨,那秃驴定是虚张声势……” 因她自己是弄蛊的,见过世间种种奇诡之事,更和沈无妄那样的异人一起长大。深知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可越是这样,她反倒越是不信鬼神。 知道诸多异事背后,多是人为。 彤妃见江书脸色不好,连忙劝慰:“别太担心了。依我看,那秃驴就是一心帮着朝贵妃,没准只想虚张声势,让她安心,好借此沽名钓誉,在皇帝跟前自抬身价。这样的人,也是有的。” 试婚丫鬟 第641节 江书心中,也很想相信彤妃说的这些话。 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罗增行事有些妖异,叫人格外不舒服。 沉吟片刻,江书向下人:“去,看好腊梅。不许吓唬到她,不许她出屋。” 腊梅是锦儿托付给江书的,江书不愿让她出事。 江书:“那丫头胆子小,又憨,你们不许乱说话吓到她。” “是。” 内侍们答应着去了。 可不过片刻,江书就听见腊梅住的耳房方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正是腊梅声音。 彤妃被这一嗓子吓得心脏狂跳! 江书霍地起身,向彤妃:“你等在这里,我去看看……” 可她还没走出几步。 跑在前面的小太监白着脸跑了回来。“娘娘、娘娘……腊梅她、她……不知为何,见了奴才等人,好似看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狂喊奔跑,只想往外冲!奴才等人记着娘娘的话,不敢叫腊梅胡乱就冲出去,便想堵住她去路。谁知、谁知……竟把她吓得惨叫一声,昏迷过去……” “晕了?怎么会……”彤妃一拍桌子站起身,刚想说什么。 却觉刚才那一下,起身得太急,腰腹之间被牵扯着,一阵阵地发痛。 “呃……” 她只得扶着后腰,慢慢坐回椅上。 “你怎么样了?”江书也变了脸色,“快,传太医!” “是、是……” 小太监们乱纷纷地往外跑。 “等等!” 彤妃虽痛着,心中到底明白,嘱咐那小太监,“你去太医院,只说、说,本宫有些不适,请太医来看。别的一应不许胡说,明不明白?!” “是!奴才知道!” 小太监答应着走了。 彤妃坐回椅子上,喘着粗气,还不忘安抚江书:“我没事……不过是叫太医来看看,好安一安自己的心。” 她心稳下来,渐渐觉得痛得没那么厉害了。 “江姐姐,你若担心……担心,便先去看看腊梅吧。我这边,有吓人伺候着,没事的。” 江书深吸一口气:“无妨。你是有身子的人,先顾着你。” 太医很快来了。 说彤妃不过是因为一时间受了些刺激,方才身体不适。 彤妃微微低眸。 她能隐约听见,从朝华殿方向,传来的一阵阵诵经声。 彤妃皱眉,扶着肚子刻意虚弱道:“本宫……本来好好的,只是熟睡中突然被那法事声惊醒,才觉得腹痛不适的。”她悠悠地叹了口气,“如今,皇上只顾着为朝贵妃驱邪,倒吓到了本宫可怜的孩子。” 江书听见,立刻道:“不若,也请罗增大师,为咱们永寿宫跳一场。安一安你的心,如何?” 彤妃有心要见识见识罗增,面上却一幅可怜神色,“皇上会允吗?” “你腹中的也是凤子龙孙,皇上一样疼爱。”江书起身,“本宫现在就去为你请罗增大师过来驱邪压惊。” 江书带着人,浩浩荡荡去了朝华殿。 远远便瞧见,朝华殿里灯火通明。 原本说好要在闲月阁歇息的罗增大师和他的弟子们,正各自手持火炬,围绕着布置好的法坛,念诵经咒。 昏睡了几日的朝贵妃如今却是醒着,被人扶掖着,端坐在檐下,看着眼前的法事。 莹莹火光映照着她的侧脸,竟现出几分红润来。 江书心口微沉,带着人长驱直入。 她来的时候,正是法事进展到一半,众法师中场休息之际。 江书走过去,一眼便看到那法坛正中央,摆放的赫然正是腊梅的那只小小的牌位! 牌位前,还有一只稻草扎的小人,前胸后背都用长钉钉着字条。 上面写着腊梅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看清那一瞬间,江书直接怒火中烧。 她素来不信鬼神,可眼前这一幕,难道不是…… 诅咒吗? 她未入宫时,也听说过有些市井小民,用稻草扎了人形,上面写憎恨的人的生辰八字,日日放在门口践踏,行诅咒之事。 江书虽然不信这样做就能让人倒霉。 可罗增一个举全国之力供养出来的僧人,享着大师的名头。 却行法诅咒一个小宫女! 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再加上腊梅突然癫狂、晕倒……难道真跟这罗增做的法事有什么关系? 江书沉了面色,看向罗增:“大师,如今已经夜深,阖宫都已经睡下了。大师为何偏要这时候做法,吵得阖宫不宁?” 她声音尖锐起来,“莫不是嫌本宫这个贵妃,招待得不尽心吗?” 罗增对江书一贯阴阳怪气,但礼节上从未缺什么。 他向江书行礼,“回谨娘娘的话,小僧是回闲月阁途中,遇到了圣上。圣上说,十分担忧朝娘娘的身子,不过因为小僧等人是远道而来,恐小僧身子疲惫,才不便催促。小僧也不忍朝娘娘多受无畏的折腾,故而开坛做法。可是惊扰了娘娘?” 竟知道拿鸿庆帝压着自己。 江书心中冷哼,上前一步,“现在,立刻,给本宫停下来!” 罗增抬头,与江书对视,“如今法事正在紧要关头。”他手一指,“那装作弄鬼的小宫女的魂魄,已经被小僧摄了来了。眼看此事便要水落石出,谨娘娘,您急什么?” 第781章 妖僧 火光映照中,江书冷冷地看着眼前这集万千赞誉于一身的天之骄子。 她现在十分确定,这个罗增,必是和朝贵妃有些什么。 事到如今,江书十分懊恼。 是她疏忽了。 原本以为朝贵妃是异国之人,无论在后宫还是在朝堂上,助力都十分有限。 没想过她还有罗增这样的后手,强有力的外援。 倒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江书看向罗增,“大师这是不愿听本宫的话,非要一意孤行了是吗?” 罗增梗着脖子一步不退,“娘娘,我等僧人奉行天道。娘娘虽然身份高贵,到底也是凡尘中人。还是勿要惊扰法事为妙。”他看了一眼高高地坐在上首的朝贵妃,眼神中划过一丝欣慰。“如今,朝娘娘的身子好了许多,若现在停下,是功亏一篑了。” 江书才懒得管他是不是功亏一篑。 她只冷道:“大师不知,朝华殿法事声太大,惊扰到了本宫宫中的彤妃。她已有六个月身孕,如今母子不安。还请大师停下,改日再行法事。本宫想,既然朝妹妹身子好了些,多等几日,应该也是无碍的吧?” 罗增直接顶了回来,“娘娘有所不知。小僧观到,这个险些害了朝娘娘的小宫女腊梅,怕是也和娘娘你有些因果。若不妥善处理,恐怕娘娘也要遭些连累。” 江书快要气笑了。 “大师,这阖宫上下,谁不知道,朝娘娘的好姊妹腊梅,就是死在本宫的永寿宫里,还害得本宫禁足、进慎刑司。不过是听说罢了,还用得着观?” 罗增却是微微一笑,“腊梅与娘娘的因果,恐怕不止于此。” 江书看着眼前的罗增,眸光愈发地冷下去。 心中却第一次产生了些许怀疑。 腊梅一事,连她自己宫中所知人都不多。 这个罗增,却话里话外地暗示她,自己知道些什么…… 江书定定地看着眼前僧人看似澄澈无比的双眸,“大师这是什么意思?可知道这般说话,已是对本宫不敬?” “小僧不敢。”罗增低下头去。 姿态恭顺,语气却极冷。 罗增:“谨娘娘,小僧一直以为,人生在世,旁的都不重要,最要紧的是要无愧于心。娘娘您说,是吗?” 江书脸色微微一白,瞳仁瞪大。 “无愧于心……” 自入宫以来,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做到无愧于心。 毕竟,她从未为了一己私立,就去争什么,抢什么。 可不止为何,罗增口中的这四个字,仿佛真的有什么魔力。真好似一条蛇一般,钻入江书心口。 竟真的让她,生了些许愧意。 不知愣了多久的神,江书只听得耳边鼓乐声再次响起。 每一道音律,都仿佛敲在她心上,振聋发聩。 不知过了多久…… “江书!” 一股劲力,带着微微的暖意,按在肩膀上。 试婚丫鬟 第642节 暖意虽微。 却依旧透过肩上的纱衣,传至心口。 江书心中翻涌的愧疚之感凝滞,她慢慢地才察觉到自己的处境。 天色欲曙。 朝华殿门前的空地上,已经走得一个人都没有。 唯有正中间,放着的一只大大的铜炉,里面还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火光。 有什么东西,尚未烧尽。 那是…… 腊梅的牌位。 江书向那牌位伸手。 “别!” 一只有力的大手,攥住江书手腕。力气之大,差点扯得她一个踉跄。 江书这才看向眼前的来人,“沈……大人?” 淡青的天色下,稍显暗淡的天光,映照着沈无妄侧脸。 他低垂下来的眼睫微微一颤,“那东西,你真的想要?” 他说的是腊梅的牌位。 江书说不出心中的滋味,只点了点头。 沈无妄:“让我来。” 还不及江书说什么,他已经直接探手进去。 铜炉内虽只剩残火,温度却也很高。 江书一眼就看见,沈无妄手背瞬间就被燎得通红。 她心口好似被人戳了一刀,心痛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沈无妄!” 江书双手拉住沈无妄衣袖。 沈无妄缩回手,手中已抢回了那烧得只剩下半片的灵牌。男人将灵牌在半空中挥了两下,熄灭了点点星火。 他完全无视手上的伤,也避开了江书的双手。 只沉声向江书:“等等再给你。现在还很烫。” 江书愣了愣:“我不是要那个……” 她重新探出手。 这下却是握住了沈无妄的手腕,把那只受伤的手,拽到自己跟前。 江书拧眉:“那么烫,你为什么还要……” 她顿了顿,终于还是咽下了涌到唇边的话。 她自己心里清楚答案。 是因为……她想要。 自从知道了曾经沈无妄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江书到如今都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 她后来想,似乎……也不需要面对了。 沈无妄要了锦儿做菜户,想必……是喜欢她的吧?还为了她,特意倒向了朝贵妃那边。 如今两两相对,江书依旧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有些生气沈无妄弄伤了自己,拉着他的手背,轻吹了两下,“你总是这般不爱惜自己……” 女孩温暖芬芳的气息吹拂在手背上。 沈无妄身子一僵。 好半晌,他才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不要紧。你知道,我受的伤,痊愈得很快。” 江书抿了抿唇,“可你也是人,也会痛。” 她这话一出,自己也愣了。 片刻后,别过脸去。 沈无妄手中的腊梅的灵位,温度降低下来。沈无妄没有要给江书的意思。 江书看了一眼那灵牌。 沈无妄:“走吧。先送你回永寿宫。”他抬眸,看了看黑沉一片的朝华殿,语气微沉,“皇帝请这个罗增来,怕是……引狼入室了。” 江书:“你知道些什么?” “走吧。”沈无妄率先走在了前面,“边走边说。” 如今,正是日出前的时刻。 宫中当值的人少,大多数都还在睡梦中。 宫道长长的,十分寂静。隐隐听得到御林方向传来鸟鸣。 江书刚才纷乱的心,只觉得一寸一寸地安静下来。 她回忆起不久前,“那罗增不会真的是什么妖僧吧?我明明记得,我是带着人来的,怎么……怎么现在只剩下了我一个?那些下人呢?” 身前,沈无妄声音传来:“是你亲口命令他们回去的。” 江书猛地一愣,“怎么可能?我、我不记得了……” 她顿了顿,心中再一次恐慌上来。 她不记得自己对下人们做了什么。 也不记得…… 她对自己做了什么。 江书声音都有几分发颤:“我、我呢?我做了什么?” 第782章 让她跪下 沈无妄背影一顿。 江书心中不祥预感愈发浓烈,她提起裙摆,快步赶上去,半个身子都拦在沈无妄跟前。 “沈大人,你、你看到了对不对?我到底做了什么……” 事到如今,瞒着江书恐怕也并无一点益处,还不如从头到尾,都告诉她。 太阳尚未出来之前,暗淡的天光映在沈无妄眸子。他微微侧过身子,给江书让出地方,叫她能和自己并肩而行。 沈无妄:“咱家赶来时,便瞧见,你也在做法事的队伍中。” 江书皱眉,“可我没有……” 她是鸿庆帝的谨贵妃。她来此,正是为了叫停这荒唐的法事,怎么会站到法事队伍里? 沈无妄:“我当时也觉得不对。可……我试着打断法事,试着叫你的名字……可你明明睁着双眼,离我很近,近到能听清楚我的声音。却一眼都不愿看我,依旧跟着身前的僧侣,围绕着那个铜炉,一圈圈地走着。” 早春凌晨的风吹来,扑到江书脊背上。 她只觉心口一阵阵地发凉,整个身子都凉透了,颤抖如一块落在疾风中的丝帕。 这一路走来,江书经历了多少艰险。 却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害怕。 沈无妄说的这些…… 她一丝一毫记忆都没有。 全然不记得了。 江书嗫嚅着,“怎么会、怎么会……” 看女孩这幅样子,沈无妄涌到唇边的话,到底不忍说出。 实际上,他看到的…… 远比他说出来的更多。 沈无妄一样心有余悸。 他闻讯赶来的时候,便瞧见江书挥退了下人。 那时候,她语气还如平时一样,丝毫听不出异常。沈无妄不以为意。 可下人走后,沈无妄便看见江书收敛了面上所有表情,走在了诵经祈福的僧侣中间。 一开始,沈无妄本以为江书有自己的打算。 混进僧侣的队伍中,莫非是…… 嘴架打不过,想要跟那贼秃动手? 这种事,江书不是做不出来。 打不过也没关系,不是还有他沈无妄在吗?他会为她兜底…… 可好半晌过去了。 沈无妄只远远瞧着江书绕着那火堆,越走越近。 亲手把腊梅的牌位抬起来,扔进燃着火的铜盆里。 骤然跃起的火苗映在江书眼中。 沈无妄惊觉,女孩眼中全无生气! 试婚丫鬟 第643节 如泥胎木偶一般! 沈无妄顿觉不对。足尖点地,飞扑进了法阵。 罗增带来的僧人都会些拳脚。 却不敌沈无妄。 三下五除二便被他冲进了核心。 当时…… 江书已经跪在地上,一下下地、虔诚无比地向着铜炉磕头。 生活在宫中,哪儿有不跪的? 可以江书如今的身份,她只需跪皇帝一人。 再说,就算是跪鸿庆帝,沈无妄也从未见过江书眼中看到这般……全然臣服的表情。 沈无妄只觉不对,他一把拉起江书手臂,把她带入自己怀中。 凝视着眼前的罗增:“你把她怎么样了?” 沈无妄一手护着江书,另一只手摸上腰间剑柄。 杀了这妖僧,他再想法子和鸿庆帝解释…… 没料到,罗增一袭白衣,飘然上前。 他看到沈无妄的功夫,面上毫无畏惧神色。 “沈大人,你说什么?小僧怎么全听不懂?” “锵……” 沈无妄长剑出鞘,“懒得跟你废话。到底对谨娘娘做了什么,说!” “小僧什么也没做。” 罗增摊手,“不过是,谨娘娘自己心中有愧罢了。” “放屁!” 沈无妄护好江书,已经打算先杀了罗增再说。 这人……给他一种强烈的妖异感觉。 令人厌恶。 罗增觉出沈无妄身上骤然高涨的浓烈杀意。 他依旧是微微一笑:“若沈大人执意要犯杀业,小僧不拦,甘愿受死。”他顿了顿,眼中漾出笑意,“只是,那样的话……谨娘娘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沈无妄一愣。 从刚才开始,他就觉出怀中的江书虽然不曾挣扎,却身子僵硬地扳着。 一动不动。 连呼吸都那么轻。 “你……” 沈无妄眼中冒火,真想直接弄死眼前这个妖僧。 可他的威胁…… 沈无妄害怕。 他不知道江书现在到底是怎么了,也不知道江书什么时候才能醒。 或者说…… 还能不能醒。 沈无妄:“你要怎么样?” 罗增只是淡淡地笑。 他吩咐宫人将朝贵妃送回去休息。 才慢条斯理地向沈无妄:“让小僧做完这场法事。祛除朝娘娘身上的邪气,也叫谨娘娘磕头忏悔完,她自会醒来。” 沈无妄抿唇。 攥紧剑柄的手依旧蠢蠢欲动。 嘴贱,好想杀…… 罗增看到了,依旧笑,“沈大人也可以要了小僧性命,赌上一把。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救回谨娘娘。” 江书这副模样儿…… 沈无妄从前,在旁人身上见过。 但正因为见过,他才格外地……不敢赌。 没奈何,沈无妄只得放开江书。 任由那个罗增在江书耳边一摇铃。 江书眼中立刻又有了光彩,继续对着铜盆跪地磕头。 罗增轻笑:“看,谨娘娘定是自觉罪孽深重,方才肯这般忏悔。她的诚心,真是动人啊……” 这法事的后半场,罗增虽控住了场子。 但到底沈无妄在一旁虎视眈眈。 他也不曾做得太过分。 到天蒙蒙亮,就草草结束。 僧人们流水一般走出朝华殿大门,回到安置他们闲月阁。 偌大的空地上,慢慢地只剩下了江书一个。 沈无妄连忙过去。 还好,这次,他叫着江书的名字,就唤醒了她。 醒后,江书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两人脚程不慢。 日头升起前,便回了永寿宫。 江书似是真的被吓到了,魂不守舍。 连沈无跟着她进来,都没察觉到。 她回来的时辰早,彤妃还没醒。江书唤来了刚才随着自己去朝华殿的下人,下人们作证,确实是江书亲口放他们回来的。 江书又问了腊梅,说是人还晕着,不曾醒来。 叫下人退下,江书一个人愣愣缩在高背椅上。 听沈无妄的意思,她刚才是磕了一整宿的头。 只觉膝盖一阵阵的刺痛,难受得不行。 冷不防。 一双大手,隔着裙摆,落在她膝上。 江书一愣,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男人发顶。 沈无妄单膝跪在她身前,双手轻轻地揉着江书双膝。 声音中带了奇异的温柔:“别怕。我再不会让他伤你,哪怕分毫。” 第783章 沈无妄想杀人 江书身子微微一颤。 本能地想要避开。 可她膝盖太痛了,一时竟提不起力道,到底没躲过沈无妄手掌。 可闪避的动作,男人察觉到了。 哪怕是刚经历过这等叫人心神俱震的异事,江书依旧不想靠近他,在他身上寻些什么安慰。 沈无妄垂下手,起身:“叫你的丫鬟,哪条薄毯来。你如今的膝盖,受不得凉。” 江书人还愣愣的,“多谢沈大人……” 沈无妄有些忍不住,刚想开口。 又一想刚才江书那可怜的样子。 罢了…… 沈无妄老老实实坐回江书对面,清了清嗓子,“那秃驴确实有几分那本事在身上,你如今三不知就闯了进去,不防备,一时间被他拿住了,也是有的。” 沈无妄顿了顿,“你别担心,此事……我来处理。” 男人的这番话,江书听到,却和没听到一样。 只是一双眼睛,空茫地盯着眼前半空中的某一点。 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无妄又担心了起来:“江书?” 江书不语。 男人无奈,只得提高声音,“江书!” 江书这才打了个冷战,目光慢慢转到沈无妄脸上。 试婚丫鬟 第644节 她是真的吓坏了。 江书不怕死。自入宫以来,经历了多少艰险磨难,就算被幕亓一送去代替万吟儿殉葬,陷入必死的境地。 或是为了保护崔皇后,用尽毕生力气,抡起那根廷杖。 亦或是被皇帝看上,日日喂下***散,逼着她屈服…… 林林总总,江书也怕过。 可都不似现在这般迷茫,绝望。 她的敌人在哪儿呢? 她怎么看都看不到? 而且…… 那罗增大师说,她问心有愧…… 有愧…… 愧疚…… 那些她没能救下的人,一张张脸,走马灯似得,在眼前闪过。 甘皇后,朵朵,宜人…… 现在,还有腊梅…… 她明明答应过、明明答应过锦儿,要把腊梅她们好好地护住,送出宫去,叫她们过自由自在的好日子。 若她能早点送几人出宫,或许现在的腊梅,就没事了…… 不,不…… 如果她能再早些…… 能不与朝贵妃争斗,那这一些都不会发生…… 江书人还愣着,一动不动,心中翻江倒海。 她这状态,沈无妄只觉不对。 “江书,江书!你清醒一点!你……你怎么哭了?” 男人微温的大手,凑到江书脸边。 轻轻地为她拭去泪珠。 这一刻,江书方才发现,自己哭了。 可,是为什么哭的来着? 只不过是瞬间。 她……又不记得了。 江书这幅模样,沈无妄没法子放心离开。只得等着彤妃起来。 所幸彤妃晨间起得很早。 她昨夜便知道江书去了朝华殿。若不是身子不适,实在撑不住,她原是打算等到江书回来的。 却不想,今晨一照面,便看出了江书情绪不对。 反应也比往常慢上不少。 好似做梦没醒的模样。 彤妃心中大惊,“这是怎么了?不过是去了一趟朝华殿!” 江书打不起精神。 还是一旁的沈无妄言简意赅,把自己刚才看到的,何彤妃说了一遍。 说完,沈无妄看向江书:“咱家到之前,你跟那秃驴之间,可发生过什么?” “嗯?什么?” 江书愣了愣,才慢慢反应过来。 她摇头:“也没说什么。不过是……我叫他停下法事,他不肯,我们争执,然后、然后……” 沈无妄眸光一闪。 “然后怎么了?他对你说了什么?” 说了……问心有愧…… 可不知为何,或许是江书真的问心有愧。这句话,她居然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但这,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 江书:“我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 江书状态不好,且一夜未眠。只得由大着肚子的彤妃,送沈无妄出去。 两人本就是同门师兄妹,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沈无妄:“那贼秃,怕是有些能耐在身上。” 这一点,彤妃也认同。 毕竟,昨夜腊梅闹的那一场,还历历在目。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就疯了? 且那腊梅性子憨直,根本就不是多思多想的脾性。谁疯了,她都不会疯。 这事情,透着一股诡异。 彤妃:“我们怎么办?” 她自然而然把沈无妄归于自己一方。 沈无妄竟也没有出言反驳。他直接道:“我可以杀了他。” 认真沉吟片刻,彤妃摇头:“不好。” 如今,不知道腊梅到底什么情况。 万一杀了那大师,腊梅也跟着不好了。恐怕江书还会难过。 再说…… 彤妃:“昨夜闹得那一场,都在朝华殿人眼皮子底下。恐怕不出今日,这事情就会传扬出去。那些下人未必知道江姐姐是为人所害,多半会传说此事江姐姐是因为亏心,才肯下跪忏悔。” 彤妃狠狠地一咬牙。 那该死的朝贵妃,之前就费尽心机,想叫江书跪她。 如今,竟真的叫她愿望成了真! 好气! 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彤妃:“这个流言纷纷的当口儿,若是那个罗增死了,江姐姐的名声怕也再挽不回来。” 腊梅之死,之前一直没有定论。 正是因为朝贵妃白日见鬼,宫中议论的风向才转移到了她身上。说是她害死了腊梅,亏着心,才被腊梅鬼魂惊吓。 不然,怎么就朝贵妃一个人瞧见了,旁人都没瞧见? 这本来是大好的形势。 可现在,被这个罗增一弄,江书在法事上大当众下跪,磕了一夜的头。 这…… 怎么看,怎么都是心虚。 再加上,腊梅之死原本就似乎朝贵妃泼到江书身上的脏水。 旧流言掺和上新流言,怕是这传闻中,亏心的又变回了江书。 情况反倒比之前还糟糕了。 更何况,这个罗增做法,如今朝贵妃的身子,确确实实是看着好转了许多。 要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罗增死了。 任是谁都会怀疑江书。 罗增和腊梅毕竟不同。后者不过一个小宫女,在皇帝眼里,死就死了。 可罗增是誉满大盛的法师。 他若真出了事儿,鸿庆帝就算是迫于压力,也得查! 总之…… 彤妃:“人言可畏。就算要那个罗增死,也得叫他洗清了江姐姐身上的污名再死!而且,还要他死的干干净净,明明白白,无一丝嫌疑在江姐姐身上。” 她看向沈无妄:“你做得到吗?” 第784章 沈无妄自己的麻烦 熹微的晨光,照在沈无妄扶剑的手上。 青筋微微凸起。 他抿唇,好半晌,竟是摇了摇头。 沈无妄罕见有觉得自己不成的时候。记忆中,彤妃从未看过,不觉下意识弯了弯唇。 她认识沈无妄多年,竟不知道,他还有这一面。 真是,为了江书,什么都…… 可看男人明知做不到,却依旧不甘心的神情。 试婚丫鬟 第645节 彤妃忍不住:“罢了。这事情你还是不要管了。” 沈无妄难得犹豫。 可他也不得不认同,彤妃说得是。 别说他没法控制这罗增死了,江书的污名也能洗清。单说他自己,眼前就有一件极麻烦的事,急待解决。 就是那该死的蠢货许望海。 跑了。 那日,沈无妄原本让他在朝华殿待命,等自己的吩咐。 本是打算叫他与朝贵妃对峙,无论如何,先解救出来江书的心腹阿翘再说…… 可他不过是先去探看情况。 回来,许望海人就不见了! 他身上被沈无妄恢复了受伤濒死的惨状,本来浑身是血,可地上却一滴血都没留下。 沈无妄当即反应过来,直怪自己这事情做得孟浪! 那个许望海,就是跑了! 如今罗增等人入宫,为防出事端,宫禁森严了许多。 许望海的功夫,是侍卫所统一教的,根本就是花架子,三脚猫,没能耐背着人逃出宫去。 这么说,他就还在宫里。 可这后宫,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各宫室,凡是住了人的,莫不宫禁森严,谨守着门户。 以许望海的能耐,他躲不进去。 至于那些尚且没住人的宫室,也是一日五遍六遍地侍卫巡逻,且没有吃喝。 虽然那蛊虫把许望海变成了和沈无妄极像的人。 可到底…… 他还是人,会饿,会渴,也会冷。 渴了饿了,就要吃东西喝水。不可能在那些荒凉无人的宫室活下来。 那许望海……又是个傻子。 沈无妄怕他叫旁人抓到,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到时候恐怕就麻烦了。 可这么多天下来,这许望海竟还不曾被自己撒出去的人手找到。 许望海是个蠢的,心急不深,心里也藏不住事儿。 他能躲这么长时间,不是死了,怕就是…… 被人收留。 他体内的蛊虫是刚喂进去的,正强健,轻易不会死。 至于收留…… 谁会收留他呢? 许望海出身寒微,好容易才进了宫,做了最下等的小侍卫。没什么朋友。 哪里会有人帮他…… 沈无妄深吸了一口气。 看来,让属下去找,终是找不到。许望海那傻子身上,是当真有些傻福在的。 还得自己出手。 精力这么一分散,沈无妄确实没把握做到彤妃说的那样完美。 可江书那副模样儿…… 看着叫人说不出的心疼。 沈无妄:“江书……” “是谨娘娘。”彤妃提醒,自己也忍不住微微笑了,“罢了,不打趣你。江姐姐同我住在一块,我会照应她的。” 如今,也只得如此。 而且江书看起来吓坏了。 可沈无妄知道她的性子,江书是个坚韧的姑娘,百折不回,不会一次就被吓得失神。 彤妃慢慢照应着,都会好的。 只是…… 不知为何,沈无妄心中总是不安。 可如今的当务之急,确实是先抓到许望海…… 沈无妄:“那也只能先拜托你照顾。” “这个自然。”彤妃笑了笑,眼中划过一缕寒芒。 她是和沈无妄一个地方出来的,勤学苦练得了一身的好本领。 并不怕那个罗增。 “江书是不防备,才吃了那贼秃的亏。我可不会……” 送走沈无妄,彤妃回到永寿宫,见江书脸色不好,也不说话,十分困顿的模样。 她心里虽然心疼,可江书自从从后陵里出来,就一直很容易疲惫,白日里睡得也比平时里多。 或是春困吧? 多睡睡也好。多睡睡,身子和精神都会恢复得更快些。 彤妃安顿江书睡下。 回了自己的偏殿。 自从晴雪被她送进冷宫,彤妃身边就再没冒出主子派来的人。她有些事,便要亲力亲为。 彤妃只推说自己累了,叫身边伺候的下人都退下。 自枕下摸出一直亮银色的细长小筒来。 彤妃纤细的指尖,在筒壁上敲打了几下,打开了盖子。 瞬间,三五只漂亮的银白色蝴蝶飞出。 那筒口不过一根手指大小,飞出的蝴蝶展开翅膀,也不过拇指指甲一般大小。 银白色的翅膀上,磷粉在灯下闪动。 宛如一双眼睛。 “去吧。” 彤妃支开窗户,蝴蝶依次飞出。 看着蝴蝶飞往闲月的方向,彤妃不仅自失地一笑。 上一次用这东西的时候,还是用它探看江书和鸿庆帝…… 现在,当真是恍若隔世…… 自己竟也有为了帮江书,催动蛊虫探听消息的时候。 彤妃许久不曾用这功法,她深吸了几口气,尽量舒服地坐在床榻上,闭目凝神,神气外放,一点点附着在蝴蝶翅膀上。 慢慢地,她只觉身子轻盈,仿佛自己也化身成了蝴蝶。 去往那帮贼秃住着的闲月阁。 诵经声渐渐入耳。 彤妃不怕那个,只觉得声音扰人,控着蝴蝶,略略飞高了些。 闲月阁最高处,便是罗增的住处。 为了迎接僧团,这闲月阁布置得格外有禅意。 透过半开着的窗,彤妃只瞧见里面十分空阔,中间摆放着大大的佛龛,前面燃着三根线香。 香烟袅袅飘散。 萦绕着一尺开外处,跪在蒲团上的罗增。 原来就是他。 彤妃控着蝴蝶,无声地飞入。 那罗增如入定了一半,上半身笔直地跪坐。 人虽然是跪着,下巴却微微抬起。 与一般僧侣谦逊的模样,迥然不同。 看得彤妃只觉心中冒火。 就是这么个妖僧,竟敢耍弄江书。 可她控制的不过是小小的蝴蝶,除了看和听,什么都做不了。 光远远看着罗增没有用。 得飞得近一些。 小小的蝴蝶闪动翅膀,蹁跹着靠近、靠近…… 不过是个普通和尚,年轻了些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彤妃正想着。 罗增一下子睁开眼睛! 试婚丫鬟 第646节 第785章 他看见她了! 深黑的瞳仁直逼彤妃。 瞬间,彤妃恍惚间只觉得,仿佛有一股子巨大的吸力,从和尚眼中透出。 仿佛那瞳仁无限旋转,放大。 不像任何人的眼睛,倒像是…… 无尽的夜空,或大海。 彤妃宛如被定住般,一动不动。 多年苦练功夫的结果,让彤妃知道,这时候她该控制蛊蝶振翅,飞走。 毕竟…… 罗增也是人,他应该不会想到,能有人把眼睛附着在蝴蝶身上…… 可下一刻。 “啪!” 巨大的声响,仿佛直接击穿彤妃的耳膜。 一时间,她只觉身子就像被高高抛起,又撞上了坚实的岩壁。 浑身紧固寸断一般剧痛! “哇……” 一口鲜血喷出。 小腹中传来钻心的痛。 彤妃下意识双手护住小腹,踉跄后退。 这一刻,她才反应过来。 她控制的蛊蝶,竟是被罗增抬手打死了! 可僧人……难道不是应该持戒不杀生吗? 小腹中的痛楚一阵强过一阵,彤妃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 她的声音唤来了宫女。 跑在最前面的宫女一眼就看见彤妃脸色惨白,捂着隆起的小腹倒在床上。 裙摆被血迹染红。 “娘娘!” 那宫女惊叫一声,连忙过去一边扶着彤妃,一边大声道:“宣太医!快宣太医!娘娘……见红了!” 此刻,彤妃浑身都被碾碎一般痛,痛得她不住地颤抖。 却模模糊糊听见宫女的喊声,“见红,什么见红?” 宫女声音颤抖:“娘娘,您的裙子上……是、是血!” 彤妃心口猛地一滞。 她太痛了,现在该刚刚反应过来…… 她眼前一片漆黑,竟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另一边,闲月阁。 罗增默然地看着地上的蝴蝶痛苦地抽动翅膀,面无表情地一脚踩了上去。 “这后宫里,果然有古洞仙宗的人。好啊,真好……小僧追寻多年,终于叫我给……碰上了!” 罗增的僧鞋在地上用力碾了碾。 能感觉到鞋底一片黏腻,蝴蝶的翅膀被一寸寸碾碎成泥。 他方才转身,来到窗边,彻底推开窗户。 闲月阁位置高,罗增居高临下地看到一队太医,急匆匆地提着药箱,奔去…… 永寿宫的方向。 是永寿宫……谨贵妃? 那可真是……巧了。 罗增脸上,慢慢现出阴冷至极的笑意。 永寿宫乱做一团。 太医只诊出,彤妃是动了胎气,气血激荡下,方才出血。 好在出的不多。 用了药,已是止住了。 可往后再不能受刺激,知道孩子平安出生。 可彤妃的一双眼睛为何突然之间就看不见了,太医们都说不出所以然来。 自然也开不出药,没有应对的办法。 彤妃自己心里多少清楚是怎么回事,可她出道至今,从未遇到此等强敌。 实力高强,又出其不意,更让彤妃猜不出来头。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这双眼睛,是不是彻底废了。 本来寄希望于好好休息一两日,眼睛能恢复。 可到第三日上,彤妃只觉自己睁开眼,眼前依旧是一片死寂的黑。 她心中悲凉又惊怕,愣愣地流下泪来。 如今彤妃离不了人,她流泪,自然逃不过身边伺候的宫女眼睛。 彤妃平日里对这宫女不过,她如今这幅模样,宫女便觉心疼。 她忍不住伸手抱住彤妃,“娘娘莫哭,太医都说了,您好生歇息,放宽心,会好的。” 彤妃默默流泪摇头。 那宫女瞧她哭的可怜,不觉恨恨道:“娘娘平日里待旁人那样好,如今病了,倒不见别人看来一眼!看来平日里口头上的姐姐妹妹,全都是假的!可怜的娘娘……” 彤妃闻言一愣。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贴身宫女说的是…… 江书。 彤妃这才想起,自己病了这几日,江书似乎……一次都没来看过。 可,怎么会…… 彤妃心中知道不该因为埋怨江书,可到底有些不安。 彤妃:“或许,谨贵妃还不知道……” “我的娘娘,你也忒好心了些!”宫女不忿,“若是旁人不知道,也就罢了。谨娘娘和娘娘同住在永寿宫里,她又是一宫主位,这几日太医院来人如流水一般,谨娘娘就是个聋子,一双眼睛也该看到!就是个瞎子……” 宫女顿住口不说。 彤妃却在愣神,全没听到一般。 好一会儿,彤妃向那宫女:“你去请江姐姐来。” “娘娘,您都这样了,贵妃都不肯来看你。奴婢去请,难道她就会来吗?” 彤妃却笃定江书就是还不知道。 不然,以她的心性,怎会把病弱的自己扔到一边? 彤妃:“去就是了!” 那宫女只得去了。 不过片刻时候,便秧秧地回来。 彤妃眼睛看不见,耳朵便格外灵敏:“怎是你一人回来的?” “是贵妃身边宫女打发了奴婢出来,不叫奴婢见贵妃娘娘。” “怎么会……” 彤妃的宫女委屈得不行,“说是贵妃、贵妃她……闭门谢客,谁也不见,一个人躲在屋里哭呢!” “什么?” 彤妃眼前一片黑暗。 怎么也想象不出江书一个人躲在屋角哭的模样。 彤妃:“为何?可是出了什么大事?莫非是腊梅……” “没有啊,什么事儿都没有。”彤妃的宫女也满脸疑惑,“那腊梅……奴婢知道娘娘关心,还可以去看人。人是没醒,可也没死……还那样啊。而且奴婢也问了,说是谨贵妃这几日,也没去看过腊梅。奴婢看,她根本就不是为了腊梅……” “那是为何?” 彤妃实在是想不明白了,“莫非是因为……沈大人怎么了?” “沈大人?”宫女愣了愣,“没听说沈大人有什么事儿……奴婢昨日还远远看见他,望之如常啊。” 彤妃拧眉,心中只觉不对。 她有些心慌。从床榻上抹黑撑起身子,“扶本宫去看看贵妃。” “娘娘,您的身子,如今如何能去看她?!”宫女不忿地嘟囔着,“再说,咱们就是去了,只怕她也不会领情……” “别说那么多,快扶本宫去!江书怕是、怕是……” 这时。 试婚丫鬟 第647节 一道威严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彤妃,你都这样了,还非要折腾什么?快躺下,朕亲自来看你了。” 第786章 鸿庆帝暴怒 “皇上……” 彤妃眼前一片黑暗,光是听到鸿庆帝的声音,就觉得恶心不已。 可她不能表现出来。 只得格外娇弱地靠在宫女身上,咳着,“皇上、皇上,臣妾的眼睛……” 她看不到,鸿庆帝伸出手,在她眼前挥了一挥,发现彤妃当真全无反应后,脸色骤然黑沉下来。 皇帝宠爱过彤妃,现在虽然身边有朝贵妃这样的绝世大美人相伴,可对彤妃到底不曾绝情。 还叫她怀上了自己的孩子。 自然也希望彤妃的孩子能平平安安生下来,最好是个男孩。 他也预备着给彤妃相应的尊荣。 可如今,不知为何…… 彤妃瞎了。 鸿庆帝看向彤妃身边服侍的大宫女,“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娘娘这是有孕,身上的气血都供着龙胎,方才、方才……一时看不到了的。” 那宫女把鸿庆帝的脸色看得一清二楚,岂能不知道这皇帝心中在想着什么? 不就是…… 嫌弃自家娘娘了吗? 那怎么行? 这后宫之后,女人唯一能仪仗的,不就是皇帝的恩宠?彤妃若是失了恩宠,甚至是……遭了皇帝厌恶,怕是往后的日子,可要难过了。 宫女拼命地帮她往回找补:“皇上,娘娘也是一心为了龙胎,心事重,日夜辛苦,才会……” 她这样说,本想叫鸿庆帝感念彤妃的孕育之苦。 可鸿庆帝虽然还没有孩子出生,却也不是没见过妇人孕子。 这妇人怀胎,确会有种种不适。 但从没见过有人似彤妃这般,竟因为怀孕,瞎了眼睛的。 若果真如此,只能说,要么是彤妃体弱。 要么…… 就是她晦气。 鸿庆帝拧眉,“太医可说了,什么时候能好?” 这宫女察言观色,看明白了皇帝的言外之意,心口猛地一颤。 这话,太医自然没说过。 不仅没说过,反而连彤妃最终好不好的了,太医都不敢下断言。 怕是情况,不甚乐观。 可如今皇帝既然问到,她一个宫女又岂敢不答? 只好小心翼翼敷衍着:“太医只说、说……娘娘气血补上来,慢慢地,自会好的……” “这么说,太医也不曾说个准信儿,是吗?” “皇上……” 鸿庆帝面色愈沉。 彤妃睫毛轻颤,掩住眸光,“皇上,臣妾好怕……” 她毕竟生得娇美。 从前在鸿庆帝跟前,总是一幅娇俏模样。 还是第一次被皇帝看到如此楚楚可怜。 鸿庆帝叹了口气,到底心软,“彤儿,没事,没事的。太医都说了,你只是一时气血虚弱,方才这样了,会好的,都会好的。朕一定让她们治好你。” “皇上这样说,臣妾就放心了。” 鸿庆帝又安慰了几句,方才想起:“江书呢?” 谨贵妃是一宫主位,一直都该是她负责彤妃的胎。结果,彤妃出了这么大的事,如今却不见谨贵妃忙前忙后。连自己这个皇帝来了,也不见谨贵妃招待。 鸿庆帝心中先就存了些许不满。 彤妃身边宫女一听,她本就急于转移话题,又对江书不满好几日了,忙开口道:“皇上,奴婢也不知道谨娘娘最近都在忙些什么,自我家娘娘病了,谨娘娘一次都没来看过,也不曾派人来探问。我家娘娘又怀着身子,眼睛又不便,也没个人陪着说话宽解,当真是可怜……” “江书一次都没来过?” 鸿庆帝只觉怒火上燎,“她这个贵妃,是怎么当的?!” 彤妃连忙道:“不是,贵妃姐姐自己也身子不适……” “她再身子不适,能有你病得严重?”提到江书身子不适,鸿庆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前几日,她非要去朝华殿闹了那么一场,在罗增大师做法的时候,跪地忏悔。真是……朕的脸,都被她给丢尽了!” 鸿庆帝根本不在乎腊梅是不是被江书虐杀的。 就算真的是,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江书之前一直不承认,现在却为了一个小宫女,大庭广众下下跪磕头。 简直就是把皇室的尊严给踩在了脚下! 鸿庆帝初闻,便觉气得不行。 可贵妃肯为了一个小宫女跪地忏悔,此事在道义上,还算说得过去。 鸿庆帝虽然不悦,却也没想过惩罚江书。 今日却听彤妃的小宫女说江书未尽到一宫主位的职责。 皇帝大怒:“去!把谨贵妃给朕传来!还有,把永寿宫所有下人都叫过来!” 这…… 竟是要当众斥责了! 这在嫔妃中,算得上是十分丢脸的惩罚。 彤妃大惊:“皇上,千万不可!江姐姐她自己身子不适,一定不是故意的……” 可如今鸿庆帝人在气头上,彤妃无论怎么说,都劝不住他。 传令的小宦官很快便去了。 只是等了许久方才回来。 彤妃看不进,只能听着一众人脚步声近前。 她忙道:“江姐姐,是你来了吗?” 她也自从出事起,几日都不曾见江书了,心中也对江书的反常担心不已。 耳边只听得鸿庆帝冷哼一声:“好一个谨贵妃,你好大的面子!” 彤妃脑子急转,正想着如何帮江书开脱。 她心里急得不行。 却好半晌没听见江书的回话。 这是怎么了? 彤妃:“谨贵妃?姐姐,你、你说话啊……” 江书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早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可他们中间的主子,也不知道怎么了,木头一样杵在地上。不看皇帝,也不看彤妃,也不说话。 “娘娘,娘娘快跪下请安啊!快跪下!” 身边的宫女冒死,伸手扯着江书衣角。 她真的要吓死了。 这几天来,贵妃娘娘都把自己关在屋中,谁也不见。 她们一开始只以为娘娘是受了什么刺激,想起了什么伤心难过之事。 可彤妃娘娘险些流产,又坏了眼睛。消息传到江书耳边,她竟充耳不闻!不闻不问! 这……和娘娘往日的性子大相径庭! 娘娘不会是…… 疯了吧? 身边的小宫女十分用力,终于扯得江书微微一个踉跄。 眼看着就要跪下。 下一刻。 “够了!” 只听鸿庆帝一声暴喝。 皇帝快步上前,伸手卡住江书下颌,用力掐下去。 第787章 江书降位 试婚丫鬟 第648节 “谨贵妃,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摆这样一幅死人脸孔,到底是给谁看!” 鸿庆帝满心的不悦,“谁教你的规矩,见了朕,都不知道跪,嗯?朕看,你这个嫔妃,也是做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皇帝手下用力。 很快江书脖颈上就见了红痕。 她胸口大力起伏,面上也渐渐现出苍白。 一旁,彤妃听着声音,便觉不对,连忙张开双手想要上前阻拦:“皇上,江姐姐,不要,不要啊!” 可她眼睛看不到,轻而易举便被身边宫女太监拦住,护在一边。 彤妃心中急得不行。 江书怎会这样,怎能这样? 她不怪她,可皇帝明显就是对江书生了怨气,江书倒是快开口解释啊!怎么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就认下了罪责? 难道,疯了不成? 鸿庆帝也慢慢觉得不对。 眼前的江书身子摇晃着,明明站都快站不稳了。 却硬是倔着,一句话都不说。 鸿庆帝愈怒,“你是不想活了吗?” “皇上!” 彤妃惊叫一声,她挣脱不开身边侍女的搀扶,干脆就跪下,“求你饶了姐姐,姐姐她是身子不适,才会……” 可她自己也说不出来,不知道江书到底怎么了。 心中一急,肚子便坠着痛,眼睛也痛。 彤妃身子一软,竟就这么失去了知觉。 “皇上,我们娘娘晕倒了!” “快、快传太医!” “保住彤妃腹中的孩儿!” 一阵忙乱,倒终于叫鸿庆帝注意力,从江书身上转了开去。 太医来了,还是那套话: “彤妃娘娘身子弱,气血翻涌,如今月份大了,种种不适也是有的……还需……平心静气,好好养着。” 鸿庆帝面色阴沉。 “皇上,皇上,你莫怪江姐姐……” 此刻,彤妃已经悠悠转醒,她的眼睛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只能躺在床榻上,一只手往空乱抓。 到底被她紧紧攥住了鸿庆帝衣角,恳求着。 鸿庆帝拧眉:“你自己的身子都这样了,还操心江书做什么?” “皇上……” “罢了!”鸿庆帝一挥手,“我看,你身子不好,定是和江书照顾不周有脱不开的干系!你如今先顾着自己罢!” “皇上,您这是什么意思?” 鸿庆帝一挥手,拂落彤妃的手。 “来人,好生护着彤妃,迁宫!” “什么?” 彤妃猛地瞪大眼睛,心口砰砰直跳,“皇上,臣妾不走,臣妾要陪着江姐姐……” “不行!你不自己想,也为腹中的孩子想一想!莫不是,你想要自己的孩子被江书连累?” 彤妃迟疑了。 鸿庆帝:“将彤妃迁到翊坤宫暂住。永寿宫……江书降为妃位,叫她老实待在永寿宫里思过!” 说罢,鸿庆帝拂袖而去。 皇帝圣旨一下,彤妃再不愿走,也只得走。 何况她眼睛现在还一抹黑,什么都看不见,就是想阻拦也无从阻拦得起。 一夕之间。 辉煌无比的永寿宫,连朱漆大门上的铜狮子都光芒暗淡,似被雨打风吹去。 偌大的宫中,只剩下的江书。 她的一应待遇都从贵妃降为了妃,伺候的宫人走了小半,贵妃的服制也被搜走。 身边的宫女忙碌不停。 江书却只愣愣地坐在床沿边,一言不发。 脖颈上还留着刚才鸿庆帝掐出的痕迹,江书连摸都不曾摸一下,仿佛全不在意。 或者,根本就察觉不到痛。 一整日忙碌下来,顶替受伤的阿翘到江书身边伺候的铃玉一脸担忧,却还是知道开口安慰:“贵……江娘娘,今日皇上是一时气急,日后会回心转意的。您别难过……” 她本不聪明,嘴巴也笨,只能尽力安慰。 江书依旧一言不发。 铃玉舔了舔嘴唇,刚要再说什么。 门外太监高唱:“朝贵妃娘娘驾到!” “贵妃”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听在铃玉耳中,只觉格外刺耳。 如今,永寿宫跟着娘娘降了等级,阿翘姐姐又伤得暂时起不来身,宫中没有得脸的大宫女了…… 她受谨娘娘庇护,娘娘还答应了她和小红、腊梅出宫去过好日子…… 铃玉一脸担忧地看了江书一眼,一咬牙冲到门口。 想要拦住朝贵妃:“贵妃娘娘,我家娘娘今日身子不适,不能见客……” 话未说完。 “啪” 一记耳光,重重抽在铃玉脸上。 铃玉年纪小,一下子被打得转了半个圈,跌倒在地。 她捂着脸颊,能感觉到掌心下的肌肤迅速发热、肿起,却依旧不肯让开前路:“贵妃娘娘,求您,别、别进去……” “呵呵……” 今日的朝贵妃身子全然好了起来。她打扮得满头珠翠,光彩照人。 梳得高高的发髻上,簪着一只只有贵妃才能佩戴的鸾凤和鸣簪,那凤凰口中衔着的红碧玺摇摇晃晃,将一点红光投在朝贵妃白皙如玉的额头,更增其娇艳。 她身边的小太监一把推搡开拦着的铃玉,冷笑着看向被她护在身后的江书。 跟着的锦儿不忍地别过脸去。 可如今,朝贵妃爬起来了,她也不敢多说什么。 朝贵妃带来的小太监嗓门吊得高高的:“江妃,奴才得提醒您一句,您如今不是贵妃了,不过是个妃,见了咱们贵妃娘娘,怎么不知道跪下请安呢?” 见江书不语,那小太监掩唇一笑,“哦……奴才知道了!江妃娘娘怕是前几日,在法会上,跪得太多,伤了膝盖,磕头伤了头吧?哈哈哈哈哈……” 朝贵妃带着小太监来,就是要让他逞口舌之快,羞辱江书。 如今听着,只觉心中十分快意。 “江书,你寻人扮鬼惊吓本宫,险些害得本宫失去了腹中孩儿,多亏罗增大师,本宫方才勘破迷障,好了起来。如今,你这……都是报应!” 朝贵妃上前,语气阴冷道。 她抬手,抬起江书下巴。尖锐的护甲,在她脸颊上留下一道红痕,几乎要破皮出血。 江书全无反应。 朝贵妃心中畅快极了。 罗增说得对,这个江书,昔日的谨贵妃,如今怕是…… 失心疯了! 她疯的正是时候! 朝贵妃得意。她今日来,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就是…… 趁着江书失势。 借着她的手,彻底除掉自己腹中这个孽障! 再借此事的由头,让江书永远被自己踩在脚下!再也爬不起来! 第788章 江妃失势 想着,朝贵妃挺着尚且扁平的小腹上前,拼命地在江书眼前横晃。 朝贵妃弓下身子,向着江书耳边,低语道:“江书,是你输了。” 江书一双眼睛,黑如点墨。 无半点反应。 朝贵妃伸脚,轻踢了一下江书的脚。 试婚丫鬟 第649节 江书一动不动。 朝贵妃心中大定。看来,罗增不曾骗她。现在的江书,确实是……无论对她做些什么,她都没有还手之力。 只是不知道,她这种状态,能不能永远持续下去。 见江书对自己全然没有反应,朝贵妃抿了抿唇。 抬脚,用力地向江书脚上踩下去。 痛! 猝不及防涌上来的痛楚,终于让江书生了些许反应。 她身体本能地动作,双手推向朝贵妃。 短短的瞬间,朝贵妃眼睛猛地一亮。 好! 她等的,就是这个! 借着江书的劲力,流掉这个不属于鸿庆帝的孩子! 下一刻。 “朝娘娘小心!” 身后传来男人一声断喝! 朝贵妃不及回头。 如今,她什么都不管了。江书一双手虽只是轻轻地拂在身上,朝贵妃还是做出一副受伤吃痛的娇态,步伐踉跄地退后。 却冷不防…… 撞进一个男人怀里。 朝贵妃一愣,心中大恨那男人多管闲事! 她回身,扬手便要打! 却认出刚才护住自己的男人…… 竟正是朝华殿里的小太监,刚才替她嘲弄江书的那一位! 竟是她自己的人!这么不懂她的心意! 朝贵妃只觉弄起直冲心口,她忍不住,到底还是抬手。 “啪!” 给了那小太监一个耳光。 猝不及防间,小太监被打得身子在半空中转了半圈儿,直接跌倒在地。 他运气不好,摔倒的时候嘴巴正好磕到了一旁的金丝楠木椅子腿。 嘴唇顷刻间就被划破,现出了一个豁儿。 鲜血哗啦一下冒了出来,比刚才的铃玉还要惨上十分。 “凉凉,聋才不是故意……凉凉赎罪、赎罪啊……” “你不是故意的?你……” 朝贵妃恨恨的话尚未说完,一抬眼,便看到了一旁的…… 沈无妄。 那小太监多少能体察到朝贵妃的心思,他确实不是故意上前。 可刚才,他不过是觉得背后传来一股巧劲儿,他是被这力道迫得上前几步,眼见着就要撞到朝贵妃的娇躯! 贵妃娘娘伤在江妃手里尚可,可千万不能伤在自己手里啊! 自己脖子上只有一颗脑袋,根本不够赔的…… 无奈,那小太监只得对着朝贵妃张开了双臂,稳稳当当地,护住了贵妃。 朝贵妃站定,一眼便看出,刚才出手“相助”的,是沈无妄。 “好啊,沈大人……”朝贵妃眼中闪过不悦的冷光,“你可来的真是时候。前几日,本宫病着,也不见你来探看探看,如今,本宫好了,沈大人倒是走动得勤,还能追到永寿宫来。” 有时候,朝贵妃真的怀疑,这个沈无妄,到底是不是自己这一伙的。 怎么每次用他,都用不到点子上。 沈无妄无视朝贵妃,一双眼睛只定在江书身上。 刚才…… 好险! 若不是他及时赶到,推那小太监做肉垫,护住了朝贵妃。 朝贵妃若是在江书这里出事,怕是皇帝又要惩治江书!尤其朝贵妃腹中,还怀着孩子。这一下,恐怕就能要了江书半条命去! 江书却……浑然不觉的模样…… 沈无妄刚想上前看看江书到底怎么了。 锦儿窥着朝贵妃难看的脸色,连忙出言:“娘娘,沈大人也是好心,担心您腹中的龙子。” 锦儿这样一提醒,朝贵妃暂时按捺下了心中刚刚升起的疑惑。 是啊,沈无妄不会知道她腹中这个,是个野种,她恨不得快些除之而后快。 沈无妄此举…… 也算是,关心她吧。 朝贵妃面上怒色浅了些,“沈大人,如今这永寿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来这里做什么?” 沈无妄本来不愿意继续敷衍朝贵妃了。 他之前愿意与朝贵妃所谓的“结盟”,不过是…… 为了气江书。 可现在,江书的模样…… 不对劲。 她定是受了大惊喜啊,竟有些一蹶不振。 沈无妄现在只想告诉她,有他在,他不会再让她受任何伤害…… 可锦儿的声音,清晰地从背后传来:“娘娘,如今江妃这个模样儿,罗增大师不是说她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咱们也不必非要急于这一时啊。这个当口,皇上刚刚降了她的位份,咱们就过来,恐怕旁人说娘娘落井下石。” “本宫在意那些下人的嘴?” “娘娘当然无需在意,”锦儿连忙赔笑道,“可,未来的皇后娘娘,怕是在意。” 朝贵妃一愣。 锦儿说得对…… 如今,江书倒了,能做皇后的,只有她朝贵妃金妍熙一个。 她可不得注重着点儿自己的声名吗? 锦儿见暂且劝住了朝贵妃,刚舒了一口气。 便见沈无妄停住了走向江书的脚步。 江书如今的模样,不对劲。她好像是……全然失去了自保的能力。 自己就算是要护她,在宫中,恐怕也难以周全。 更何况…… 那妖僧对江书做了什么,恐怕……他自己知道,朝贵妃应该也知道。 沈无妄伸向江书的手垂下。 他调整好面上表情,转过头来,看向朝贵妃:“朝娘娘,锦儿说得对,如今皇上刚刚发落了江妃,不许旁人来探她。娘娘您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恐怕日后就要受皇上的责备。何苦呢?” 朝贵妃抿唇,半晌后,终是点了点头。 沈无妄:“咱家刚才来时,瞧见皇上圣驾似是往朝华殿去了。娘娘不若早些回去看看。” 他这样一说,朝贵妃只得恨恨看了江书一眼,转身就走。 她行到门口,突然想起来:“沈大人,你不和本宫一路吗?” 这话,是试探。 沈无妄最后看了一眼一句呆坐在的江书。 声音轻快地向朝贵妃:“娘娘,咱家自然是……跟您一路,才有往后的出路。您说是吗?” 朝贵妃轻笑一声。 伸出一只纤纤玉手。 沈无妄捧住,扶着朝贵妃袅袅婷婷地去了。 只剩下屋中的江书呆坐在地,身边的铃玉一股脑爬起来,搂住江书,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第789章 最后一只蛊蝶 “娘娘,娘娘……您这到底是、是怎么了?” 铃玉怎么也搞不明白,江书这几日,如何就跌落成了这幅模样? 好似被人摄走了魂魄一般,痴痴傻傻。 每日扶她上床,她便只知道闭眼睡去。叫她起来,她就起来,叫她吃喝,她也知道吃喝。 却是一句话都不说。 逼问得紧了,也会面无表情,却流下泪来。 试婚丫鬟 第650节 这个模样儿,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可如今,永寿宫里人才凋敝。阿翘被朝贵妃打得狠了,到现在还在后面躺着,爬不起来。 彤妃也被迁宫。 铃玉连想要找个人商量,都不得。 真真儿一点办法都没有。 彤妃被迁宫后,心中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她打探不出永寿宫的消息,只好使人去请沈无妄。 人去了三四次,方才回来说,“沈大人来了。” 沈无妄一见彤妃,脸色大变:“你的眼睛……” 彤妃苦笑。 她挥退了身边伺候的下人,扶着桌案,慢慢坐下:“师兄,你瞧,我也是……自己没出息,斗不过那妖僧。” 沈无妄眉头锁得很紧,“他真有这般手段?” 彤妃的能耐,他自然是知道。如今却被人伤了眼睛。 男人手指攥紧,“你的眼睛自己可有办法?” “休息了几日也不见好,恐怕指望它自己好起来,是不能够了。”彤妃笑容苦涩,“师兄,我有个想头,并不保准。那妖僧若也是个懂蛊的,或许,我那蛊蝶是被他扣下,关在什么不见光亮的地方,好叫我以为自己是瞎了……” 彤妃那日放出的蛊蝶有三五只之多。 或许,其中真的有被罗增控制住的。 只是…… 彤妃:“师父传我这法子,说我是海内百年之内第一个练成的。罗增一个和尚,怎会知道……” 她顿了顿,手指攥紧。 彤妃:“师兄,一般人若看到蝴蝶,就算不喜欢,也不至于一上来就碾死。那个罗增,真的不似个僧人。” 沈无妄面色愈沉,“你的眼睛,不能就这样下去。我去找那秃驴,要回蛊蝶。” 彤妃皱眉:“他恐怕不肯给的。” “不给,硬抢便是了。若再不给,这人……便留不得了。” 沈无妄现在无比后悔,没一个照面就杀了罗增,方才惹出今日这么多的麻烦…… 沈无妄向彤妃:“你可能感应到蛊蝶的位置?或是有旁的什么信息?” “我也是猜的,并不准确。”彤妃摇摇头,细思,“只是……每日黄昏时分,我眼前总有光影一闪而过,模模糊糊的,什么都瞧不清楚。但,确定有些光感。” “黄昏时分……”沈无妄拧眉寻思了片刻,“那帮贼秃,如今也是日日都需去朝华殿做法事祈福。那个时辰,正是一日法事结束,他们回闲月阁的时候。” 那罗增每日那个时辰,看看蛊蝶死没死,倒也正常。 沈无妄眸光一厉,“你出事,已有六日了吧?” 彤妃手指攥紧,“是。” 蛊蝶离体,若是七日都不进食,第八日必死无疑。 若寄着彤妃眼睛神光的蛊蝶都死光了,她怕是会……彻底瞎了。 沈无妄:“等我。” “师兄,那和尚手段非常,变化莫测,你千万小心。” 沈无妄没回答,衣摆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转身离去。 入夜,闲月阁。 如今时间紧迫,沈无妄也没时间选利于自己的时辰,只得趁着深夜潜入。 他懒得跟罗增打什么官腔。 借着夜色掩护,直接飞身上了屋顶。 掀开一块瓦块。 只见罗增人正在蒲团上打坐,身前放着一只封口严严实实的陶罐。 沈无妄毕竟和彤妃一同长大,此刻有强烈的预感,属于彤妃的蛊蝶,就在那陶罐之中。 沈无妄强行克制住直接冲下去抢的冲动,静静伏在屋顶看着。 罗增打坐时间极长,过了子时,方才起身准备歇息。 沈无妄指间扣住半片残瓦,直接弹向屋内。 “咔嚓” 一声轻响,击倒了佛龛前的烛台。 那烛台里本就盛有火油,这样一下子就全都泼洒出来。 瞬间火起。 火光映在窗纸上,沈无妄安排进来的人,便开始大喊:“着火了!大师屋内着火了!” 有人直冲了闲月阁楼下,“大师,闲月阁是木质,一旦着火火势蔓延极快!快走!快走啊!” 沈无妄依旧趴在屋顶,等着罗增动作。 却不想,此人看着眼前燃起的火墙,竟是面不改色,口中道:“罪过。” 抱起身前的坛子,就要砸到熊熊燃烧的火中! 那蛊蝶娇弱,如何挨得住火烧? 沈无妄掀开瓦片,飞身而下。他二话不说,直接向那坛子扑去。 “呵呵……” 只听罗增冷哼一声,他一回身,罐子依旧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 罗增:“沈大人也要卷进后宫女子争斗中去吗?” 沈无妄真想一拳捣在这男人脸上,他冷道:“把东西给我。” “什么东西?”事到如今,罗增身处烈火之中,却好整以暇,丝毫不慌,“沈大人说清楚了,深夜火烧闲月阁,想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沈无妄再不愿跟他过多废话,直接抢身而上。 没想到那罗增竟真有功夫。 屋内方寸之地,两人竟打得有来有回。 只是罗增手中,到底拿着彤妃的蛊蝶,沈无妄投鼠忌器,不敢硬攻。 渐渐竟落了下风。 那罗增见状,大笑一声,双手捧着那陶罐子,就要越窗而出。 快没时间了! 沈无妄一咬牙,从罗增身后,长剑直刺他背心。 迫他回身防备。 就在这是,沈无妄抽出腰间软鞭,卷上罗增护着陶罐的另一只手。 罗增人在半空,冷哼一声。 当着沈无妄的面,直接松开了手。 沈无妄伸手便想去接,却又被罗增拦住。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陶罐从三层高的闲月阁坠下。 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一时间,沈无妄呼吸都滞住。 彤妃的眼睛…… “呵呵……多行不义必自毙……” 罗增洋洋自得的话还未说完,却见那破碎的陶罐中,一道微弱的、银色的微光亮起。 竟真的是彤妃的最后一只还活着的蛊蝴! 正展开翅膀,摇摇晃晃地飞起。 罗增脸色一暗,手中暗器正要击发。 沈无妄:“再动一下,大师,我便要了朝贵妃性命!” 第790章 彤妃彻底看不见了 罗增身形微微一滞。 沈无妄稍舒了一口气。心中却是愈发笃定,这个罗增和朝贵妃,定是有说不得的关系,竟这般在意…… 可下一刻。 “锵!” 罗增腰间短刃出鞘! 在月下,闪着寒光,直扑那只摇摇晃晃的蛊蝶。 “不可!” 沈无妄暗器也一起出手,在半空中击向罗增的短刀。 顿时,金戈交鸣。 可沈无妄到底是后发,比罗增慢了那么一息。 只能眼睁睁看着…… 彤妃的蛊蝶,被短刀一下子穿刺透翅膀,定死在了地上! 试婚丫鬟 第651节 同一时间,彤妃宫中。 “啊!” 彤妃双手捂住眼睛,大声惨叫。 指缝中间流下血泪。 “好大胆子!” 沈无妄回身,向着罗增便是一剑。他实在低估了僧人的狠毒。 他角度极为毒辣,一剑穿透了罗增肩胛骨,鲜血顿时喷涌出来。 极速的失血,让罗增白了脸。可他咬牙冷笑了一声:“好哇,沈大人敢在大内动刀兵,你不简单。” 沈无妄懒得与他多做废话。 罗增毁了彤妃的蛊蝶,只怕她的眼睛…… 沈无妄提剑便刺。 罗增受伤不敌,只得大声道:“救火!来人救火!” 水龙队一早看见闲月阁失火,早就奔着这边过来。听到罗增叫声,更是带人快步赶了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 沈无妄本想一鼓作气诛杀罗增。 可他只见那妖僧冷笑不已,“沈大人,你若真动了贫僧,定会后悔。” 沈无妄咬牙,想说他才不会后悔…… 可罗增这么说…… 却让沈无妄心中无端一颤。 莫非,他所指的是……江书? 沈无妄一滞,通身的气势泄了。只能眼看着水龙队的人涌了进来。 众人救火的救火,救人的救人,高声惊叫着来来去去。 沈无妄站于人群中,与罗增对望。 眸光冷如寒冰。 这个妖僧,最好是有能耐一辈子别出宫。他出宫的那一日,他沈无妄必让他横尸当场…… 半日后。 沈无妄去看彤妃,满心愧疚。 彤妃刚才惊叫,眼睛流血,早已惊动了贴身伺候的宫女。又去请了太医。 太医自然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开了些明目清心又不伤胎儿的药,嘱咐彤妃日日服用。 太医走后,沈无妄方才进来。 彤妃眼睛痛得整个人直打哆嗦,缩在床榻上,冷汗打湿了衣襟。 沈无妄看她那可怜的样子,“……对不起。” 这话倒叫彤妃愣了一下。 她认得的沈无妄,可从来不会说对不起。 这一瞬间,彤妃甚至怀疑,是不是从前那个沈无妄回来了…… 疼痛很快打断了她的思绪,“师兄,怎么回事……” 只是,她心中已经知道了。 沈无妄:“你猜的对,那个罗增果真抓到了你的蛊蝶。是我无能……蛊蝶被他杀了。” 彤妃身子一刹那剧烈颤抖,好半晌才缓过来,“不,是我……技不如人……” 可想到从今以后,她就再也看不见,坚强如彤妃,都止不住地流下了眼泪。 她也算在宫中多年,那日,鸿庆帝来时,说的那些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自然也明白皇帝心里的想头。 后宫里,有一个眼盲的妃子,不体面。 等她生下孩子…… 孩子必然不可能养在她身边。 从前,还有江书可以仪仗。 可现在,江书被降了位份。 就算那朝贵妃不晋升为皇贵妃、皇后,以她贵妃的身份,怕是……也有资格抚养彤妃的孩子。朝贵妃收拾完了江书,不会放过她的…… 彤妃心中一片冰寒。 她无论如何都不要紧,可她的孩子……至少,她也想要亲眼看一看自己的孩子,想要看一眼啊…… 心口一阵阵地抽痛,彤妃忍不住伸手抓住。 这后宫之中风云变幻,当真是极快。几日前,她还好好地和江书说起,如何将朝贵妃彻底踩在脚下。可现在…… 她的眼睛被人彻底毁了。 怕是往后…… 彤妃不愿再多想下去。她灿然一笑,“师兄,进宫那一日,我便知道成王败寇的道理。如今,我输了,我……无怨无悔。只求你,师兄,照应我的孩子。” “不用担心。”沈无妄一挥手,“有江书。” 无论如何,江书都会善待彤妃的孩子。 可彤妃凄然摇头,“江姐姐若是能,她一定会。可她如今,怕是也自身难保……” 她长叹一口气,“师兄,这次……是我们太轻敌。我怀疑,江姐姐是叫人摄走了神魂。” “胡说什么……” “师兄!”彤妃情绪激动起来,“我知道你不愿意回古洞,可如今怕是、怕是……只有师父,才能和那罗增一战了!” 彤妃看不到,沈无妄手指猛地攥紧。 彤妃口中的师父。 是和罗增并称在世仙人的古洞道仙。 也是沈无妄的…… 父亲。 可他恨他,比恨所有人更甚! 就是那男人,口口声声:“妄儿,爹都是为了治好你的病!”然后一次次喂他吃下毒药,一次次把他开膛破肚,一次次让他体验到世间极致的痛苦。 这样的人,也配做人父亲吗?! 若能选,沈无妄恨不得一世都不要再见到他。 可如今…… 霍地一声。 彤妃听着沈无妄站起。她有些慌乱:“师兄……” “我去看看江书。”沈无妄深吸一口气,“你好生歇着,别想太多。你的眼睛……会有法子的。” 半晌。 彤妃轻声应了一句,“……好。” 永寿宫。 如今的永寿宫早早地就闭了门,内里没有几朵灯光,也没什么声响,格外的凄清。 沈无妄懒得通报,直接翻墙进去。 他昔日这样来找江书时,总是指间扣着小石子,轻轻敲打她的窗户。 今夜,沈无妄却直觉,江书不会再听见那声音了。 他见江书卧房处,唯有一盏孤灯,便直接掀窗进去。 双脚落地。 床榻处传来一声惊呼,“什么人?啊……” 铃玉被沈无妄眼神吓住。 沈无妄:“出去。我和你们家娘娘说几句话。” 铃玉憨直,却不愿丢下江书一个人,“奴婢不走!娘娘如今不便见客,还请沈大人见谅!” 第791章 古洞道人 沈无妄心绪烦乱,本想用强的,打晕这呱噪的小宫女。 蛊虫开口:“她是个待江书忠心的。你若伤了她,往后护江书的,又少了一人。” 沈无妄一愣。 竟罕有地认同了蛊虫的话。 想着,他耐下性子:“咱家确有一句极要紧的话,要同你们娘娘说。你若担心,守在一旁看着,可好?” 铃玉一颗心砰砰直跳。 她印象中,这个沈大人沈无妄,难道不是站在朝贵妃那边,专门对付自家娘娘的吗? 可…… 这沈大人出入永寿宫,倒也是极频。或许,他对江娘娘没有恶意? 沉吟片刻,铃玉鼓起勇气,攥着拳头道:“奴婢、奴婢要问问我家娘娘,我家娘娘说想见,沈大人才能见!” 试婚丫鬟 第652节 沈无妄失笑。 他如今人已经在江书卧房内了。难道江书说不见,这小宫女还真能喊人把他给赶出去不成? 江书身边,怎么尽是些头脑简单,不知变通的? 想着,沈无妄直接坐在了一旁椅子上,“成。那你便去通禀吧。” 铃玉“通禀”的地点,自然就在江书床帏外面。 她小心翼翼,很怕惊到江书一般:“娘娘,沈大人来了。您见不见?” 帘内,死一般寂静。 沈无妄有些耐不住,轻咳了一声,“江书,是我……别再跟我置气了。” 帘内依旧没有声音。 沈无妄心觉不对。 就算江书再气他,也不会这般对他的话置之不理。她不是那样冷的人! 沈无妄起身,便要上前掀开床帏。 “沈大人,你不可……” 铃玉上前一步,还想阻拦。 沈无妄抬手,点了铃玉睡穴。小宫女身子软倒。 “唉……” 蛊虫长叹了一声。 沈无妄面上不耐,却还是伸手接住铃玉身子,将她扶到椅子上,没救这么让她就这么摔在地下。 做完这一切,沈无妄一把掀开了床帏。 “江书,我知道你没睡,你……” 他的声音猛地顿住。 江书确实没睡。 她一双大眼睛直直睁着,望向床帏上的刺绣海棠。 好半天,才眨了一下。 “江书,你……”沈无妄心中第一次产生了惶惑的感觉,他伸出手,慢慢地在江书眼前挥了一挥。 暗淡的烛火光照下,他完全看不到江书双眼随着自己动作移动的迹象。 沈无妄想着江书伸出手去。 “你做什么?” 心底蛊虫疯狂大叫。 沈无妄却无暇搭理。他伸手,终于触碰到了江书脸颊。 温热的…… 至少,人还活着。 却了无生气。 彤妃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响,“江姐姐是叫人……摄走了神魂……” 难道,竟是真的? 沈无妄毕竟在古洞道仙身边长大,自幼见识过这世间千奇百怪的毒与病。 听说过有些人,能行邪法祝由术,禁住人神魂,只叫那人听从自己摆布。若不用时,那人也似痴傻了一般,不会自己动,也不会说话。 莫非,那罗增真的使了什么邪法,禁锢了江书神魂? 就如同…… 他禁锢彤妃的眼睛一般? 刚才,自己与罗增激斗时,罗增射向蛊蝶的短刀…… 那一道寒光…… 沈无妄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胆寒。 若惹恼了罗增,保不齐,他也会对江书的神魂下手。那样的话…… 沈无妄只觉心口连着指尖,都一片冰凉。 他拼命地回忆,爹对这种祝由术的说法。可时间太过于久远,他从前又对古洞道仙所行的“医道”敬而远之,现在居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该死,真该死! 沈无妄攥紧手指,额上甚至见了冷汗。 他无法承受…… 无法承受就这么失去江书。 无法承受,江书只有肉体存在于世,灵魂却不知被禁锢在哪个角落里。 刚才,为了彤妃的眼睛,沈无妄可以冲冠一怒,直接去找罗增涉险。 可现在……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输不起。 他不能拿江书冒险! 突地,心间蛊虫开口:“沈无妄,你爹明明说过……这世间,唯有他亲自炼制的蛊虫,能与这祝由摄魂术一决高下,难道你忘了?还是说,即使是为了江书,你也不愿意……回去?” 沈无妄没有反驳。 他眼中,全是江书了无生气的脸。 瞬间,他脑中闪过无数想法。甚至想救这么带江书离开。 他不是蛊虫,对甘皇后,对鸿庆帝,一点感情都没有。可以说走就走。 也自信以自己的能耐,只要他不想,就没人找得到。 可…… 他想走,江书也愿意走吗? 她…… 她可是想做皇后啊! 半晌,沈无妄垂下手去,慢慢站直身子,转身离开。路过酣睡的铃玉身边,他一挥手,唤醒了小宫女。 铃玉揉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刚才想起来,“刚才……沈大人?!” 可江书卧房中,竟早已没有了沈无妄踪迹。 另一边,彤妃宫室中。 她强忍着眼睛上的痛疼,唤宫女近前:“本宫妆匣下的暗格里,有一只小油灯。给本宫拿来。” 宫女一脸欲言又止:“娘娘……您要油灯干什么?” 彤妃已是瞎了,点多少灯也瞧不见啊。 “你只管拿来便是。” 好一会儿,油灯塞进彤妃手里。冰凉而熟悉的出触感,让她微微舒了一口气。 彤妃:“你先出去吧。” “娘娘……” “出去!” 宫女只好退下。 临走时,又听到彤妃招呼:“把窗户打开再走。” 耳听着宫女脚步声远去,彤妃攥了攥手中的小油灯。 “啵……” 一下子拔掉了灯塞。 自那油灯细细的瓶脖里,慢慢挣出一只幽蓝色的蝴蝶。 爬出瓶口后,蝴蝶舒展双翼,慢慢飞起。随着它翅膀的闪动,抖落一地稀碎的暗蓝色粉末,有心人细细查看,自会看见。 “师兄,对不住,我不能……就这么瞎下去。” 这蝴蝶,是师父留给她的信蝶。 此刻的彤妃,背叛古洞的心思一点儿也不敢有。只希望,古洞道仙能治好她的眼睛,让她的孩子,留在自己身旁。 至于引来了师父,一定会对付沈无妄…… 如今的彤妃,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幽蓝的蝴蝶闪动着翅膀,就要飞出。 “夺!” 一道寒光闪过,将蝴蝶定在廊柱上! 第792章 父子相逢 彤妃虽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心口猛地一滞。 那是她亲手炼出的蛊蝶,一朝毙命,自然有所察觉。 彤妃摇摇晃晃地跌坐在床榻上,看不见的双眼被血丝贯穿,怕人的很。 试婚丫鬟 第653节 “是谁……难道真的就一丝生路,都不留给我……” 下一刻。 沈无妄越窗而过,沉声道:“是我。” 唯有对沈无妄,彤妃理亏。她眼中涌出泪来,灼烧着眼眶,“师兄,我、我是实在没了办法,求你……” 沈无妄看向彤妃。 他认得她,已有十数年了。 还是第一次唤她的名字,“枫叶,不必求我。我……我去找他,定会治好你的眼睛。” 彤妃一愣,难以置信地抬头。空茫的双眼转向沈无妄所在方向,“可你……” 她心中自然知道,如今的僵局,唯有师父那样的大能能解。 可也更清楚…… 师父对沈无妄来说,意味着什么。 师父那个人,以“古洞道仙”的名头,闻名于世。一副仙风道骨,大爱济世的模样。 可彤妃心里清清楚楚,古洞道仙的本心,相当冷漠。 他对门下所有的弟子,都是利用。 有用的留下,没用的…… 便要去试药。 至于试过毒药之后,勉强能活下来的那些人……没关系,还可以再试一次药。 自己能活着,能得古洞的庇护,能进宫做人上人…… 因为她够有天赋,也足够努力。 跟在古洞道仙身边这么久,彤妃心里清楚,别问师父到底想要做什么,求什么。 只要按他的要求按部就班地去做就好。 有时候,彤妃真的觉得这个古洞道仙,不像是人。 对他们这些捡回来的小流浪儿无情也就罢了,沈无妄,可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他竟待他比旁人更狠! 肉体的折磨还则罢了,又用蛊虫一次次地漂洗他的精神,只为了让沈无妄不要那样怨恨自己。 沈无妄恨古洞道仙,却杀不了他,只想要他逃离,走得远远的…… 彤妃全都能理解。 上次,沈无妄是为了江书要救崔皇后,冒险与古洞道仙一搏,从他手中偷走了能救皇后的蛊虫。 可那也不过是偷…… 两人并未照面。 可这次,要治自己的眼睛,沈无妄定是要很那古洞道仙打交道的。 彤妃:“师兄,不若……还是我去……” “你眼睛看不见,连这宫门都出不去,如何去见他?”沈无妄挑起唇角轻笑,声音却冷得骇人,“再说,你如今,可还有要他救你的本钱?” 彤妃身子激颤。 她求生心切,完全忘了,自己如今在古洞道仙眼中,也是个全然没用的东西。 见彤妃一张小脸吓得刷白。 沈无妄:“所以,我去。” “可你,和师父他一向不合……” “那又怎样?”沈无妄直接笑出了声,“我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 趁机半晌,彤妃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去?” “今晚,现在。” 世传古洞道仙与僧人罗增,是当世有真本领的大修行人。 罗增常年带着弟子生活在五行山,接受各方朝拜。如今是得了鸿庆帝的邀请,方才入京。 古洞道仙则不一样。世间关于他的传说更为缥缈,说他常年只在古洞中修行,从不入世,至于是哪座仙山的古洞,那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 有缘人自会遇见。 比起实实在在的五行山罗增,古洞道仙更为神秘,反倒在民间口碑极好。 更有不少人都传说,自己或亲人曾身患不治绝症,多亏古洞道仙出手,刚才得以活命。 这样的传说久了,当世人奉古洞道仙为仙。 其实这次鸿庆帝为朝贵妃驱邪祈福,自然也差遣了人去请古洞道仙。只是来人未能找到,故只请来了罗增一人。 鸿庆帝不知道,古洞道仙的所在,距离盛京极近极近。 近到……令人胆寒。 夜,盛京东十四街,最繁华富贵的居所。 第一等的花楼,销金洞。 最上层包间内。 美人的纤纤素手,流水样端上佳肴,摆放在沈无妄身前桌案上。 金盏中的酒水,金盘里不知名的酥肉,最昂贵的时鲜果品……堆叠在一起,散发出甜腻香气。 沈无妄一眼都未多看。 最后一位执壶的美人,一开口便是娇柔语气:“少主,这些都是主子为您特地备下的,您不尝一尝,寒了主子的心。” 沈无妄眼皮都没抬:“叫他来见我。” 美人还想开口。 “多说一个字,就割了你的舌头。” 那执壶美人小脸白了白,只得退下。 沈无妄又等了许久。 眼前的佳肴,一股股的浓香钻入鼻孔。沈无妄放在膝上的手指攥了攥,只觉一阵莫名烦躁。 他霍地起身,抬手便要掀桌。 “妄儿,你还是那么焦躁。” 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 “刷——” 白色纸门被拉开,一个仙风道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前两位拿着灯笼引路的少女,身后更站着长长一排弟子。 看清来人的脸,沈无妄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想要拔剑的欲望。 他忍得艰难。 古洞道仙沈长河看在眼中,却只是浑不在意地微微一笑,“我们父子两个相逢,本不用这么多人伺候。妄儿,你说是吗?” 知道古洞道仙带来这么多人,为的是…… 震慑。 沈无妄听他这样说,只觉得好笑。“随你。” 古洞道仙一挥手,白色衣袖一片云一般优雅地扬起。 身边的少女、弟子都恭恭敬敬躬身退下。为两人拉上了纸门。 可他们的身影,却由闪烁的油灯,依旧映在纸拉门上,站成齐刷刷地一排。在无形地给沈无妄施以威压。 沈无妄无视。 父子两人两人面对面坐下。 沈无妄突地轻笑一声:“就这么怕我?” 桌案上的烛光,映照着古洞道仙的侧脸,更显出他的年轻,仙风道骨。 古洞道仙满头的黑发,无一丝灰白,用通体洁白的和田玉簪在头顶。肤色也极为红润,没有皱纹。望之年纪竟不上四十。 听到沈无妄的话,古洞道仙沈长河也只是轻柔地一笑,“孩子话。为父怎么会怕你?为父是想你啊。” 第793章 交易 沈无妄直接笑出声来:“我和你之间,就不用演这一出父慈子孝了吧?” 跟古洞道仙这么久,沈无妄对这个男人的秉性清清楚楚。 这人面上笑得越慈和,心中就越毒。 沈无妄当真是对他厌恶至极,一句话都不愿多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妄儿,为父教过你,万事勿要急躁。你沉睡的时间太久,为父看你是都不记得了。” 沈无妄眯起眼睛,搁在桌上的手暴起青筋。 他控制住自己,换了个问法:“你要什么?” 沈长河面上笑容微收,一双亮如黑曜的眼睛,死死盯着沈无妄。 沈无妄与其对视。 其实,他心中清楚古洞道仙的答案。 果然,古洞道仙自飘逸的广袖中,拿出一直小小的银灰色锡铁盒。 试婚丫鬟 第654节 看清楚那一刹那,沈无妄眸光依旧猛地一跳。 同时,只听得古洞道仙的声音,悠悠地传来:“孩子,你太辛苦了,还是……再歇一歇吧。” 自小在古洞道仙身边长大的沈无妄,自然一眼就认出,那是…… 忘忧蛊。 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接着蛊虫受伤虚弱,挣脱了忘忧蛊和定魂针为自己编织的幻梦。却不想,如今一个照面,沈长河要的,依旧是洗去自己亲儿子的真实记忆,让他变成一个…… 崭新的人。 没有记忆,所以也不记恨他这个父亲的人。 半晌,沈无妄低头一笑。 他声音很轻:“父亲……” 他已经有很长很长时间,都不曾这样称呼过沈长河了。 沈长河竟也是微微一愣,格外轻柔地回应:“我在。” “我小时候,常常会想,你这的……是我的父亲吗?” 世间哪有父亲,会怎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沈无妄:“后来,我明白了。或许,我不该把自己当成你的儿子,最好能做你的一条走狗,一只蛊虫……这样,我就想得通了。” 从始至终,沈长河想要的,只是听话,肯为了他的大业乖乖试毒,乖乖牺牲,一句怨言都没有的沈无妄。 沈无妄:“我明白了,也就不怨了。既然不愿,你没有必要……” 他修长,稍嫌苍白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上那只蛊盒。 沈无妄有些艰难地:“你一次次地洗去我的记忆,不过就是不愿让我恨你。” “不。” 沈长河抬起一只手,打断了沈无妄的话。 沈无妄看向他。 沈长河:“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要一个更好的儿子。” “更好的……儿子?” 沈无妄面上血色骤然褪尽。 他早就对沈长河这个父亲,没有任何指望。可听到这话,心口还是宛如被穿透一般剧痛。 原来……他付出一切,一次次地试毒,一次次被开肠破肚…… 竟是他还不够好。 沈长河想要更加孝顺,更加完美的儿子。 “到底什么样的儿子,才能让你满意?”沈无妄苦笑,眼眶红得快要烧起来。 沈长河微微抿了抿鲜嫩如少女一般的嘴唇。 他声音温润,一字一句听着都好似在安抚:“妄儿,你我与外面那些庸人不同。你我注定要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父在你很小的时候就教会过你。” “小节?这是小节?”沈无妄只觉得好笑。 沈长河却不以为意,“对。妄儿,为父也是为你好,你太累了,需要再睡一睡,歇一歇。等你休息好,为父自会让你出来。” 沈无妄猛地抬头,难以置信,“你知道?” 原来沈长河知道,服下忘忧蛊的沈无妄,根本无法真正“忘忧”。 他的意识就像陷入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被彻底困在自己的躯壳中。 再被定魂针钉死,无法控制手足,无法控制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体内生出一个全新洁白的意识,任沈长河为他编造崭新的记忆。 需要“沈无妄”为古洞效忠的时候,“沈无妄”在假的记忆操控下,就要为古洞九死不悔。 需要让“沈无妄”深入大盛宫廷的时候,就索性让他忘了过去的一切,怀抱着对亲情的天然渴望,重新开始。 在发现“沈无妄”记忆混乱,意图挣脱的时候,又一次次地下狠手,为他后脑钉下定魂钉。 这就是沈长河,这就是沈无妄的好父亲。 如今,这个父亲口口声声说着:“是为了你好……” 沈无妄突然发现自己连笑都笑不出来。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 不断重复着告诉自己,他不过是沈长河豢养的一条蛊虫。 平定心绪后,沈无妄:“你有多大把握?” 沈无妄这是…… 默许了。 沈长河笑了。 他黑曜石一般漆黑、光滑、无一丝情感的眼睛微微闪了闪,“那要看你说的是……对付罗增,还是救那个江书了。” 听到江书名字,沈无妄面色愈沉。 他攥了攥手指,挺直腰背,“你的报酬要的多,事情自然不可能只做一半。” 沈长河一声轻笑。 沈无妄:“何况,若是你出手解了江书困局,那个罗增也不会放过你。”他顿了顿,加重语气,“你不会是怕他吧?” “会激将了,也不算全无长进。” 沈长河微微一笑,“你我父子,不讲究什么报酬不报酬。为父可以帮你对付那个罗增,江书和彤妃,为父也可以帮你医治。” 男人修长的,保养得指节都无一丝褶皱的手指,将那盒忘忧蛊推了过去。 “只是妄儿,你需得先服下这个,方能更好地襄助为父,斗那个罗增。” 沈无妄眸光微微一沉。 现在就吃下忘忧蛊…… 这东西服下后,十二个时辰内便会发作。 他便会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失去…… 江书。 沈无妄深吸一口气:“父亲,你收报酬也太急了些。可是,洞里出什么事儿了?” 沈长河温和的笑容完美无缺,“自然没有。不过是看看你的诚心。既然你不肯……” “没有不肯。”沈无妄伸手一把抓起忘忧蛊,指尖微颤,“可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一定能制服罗增,救出江书?” “妄儿啊,你跟在为父身边多年,却不学无术。不然,你早该知道,那罗增的摄魂虽然厉害,可为父的蛊虫,却是天克摄魂术。大言不惭说一句,这世间能把你那江书的魂魄拉回来的,也只有为父一人了。” 沈长河微微一笑,一双眼睛只盯在那装有忘忧蛊的盒子上:“你愿意说这是报酬,那便是报酬好了。这报酬,你到底给不给?” 第794章 沈无妄妥协 沈无妄目光几乎能刺穿那盛装蛊虫的小盒盖子,看到里面那不断蠕动的蛊虫。 那忘忧蛊小指粗细,十分莹润,白白胖胖的身子细看,内里有五彩光华。 真如美梦一般,能让人忘记烦忧。 可这对沈无妄来说…… 却是噩梦。 尤其是,当下…… “嗒、嗒……” 一声声的轻响。 是桌案对面的沈长河,修长的手指在一下下地叩击着桌面。 无形中给沈无妄压力。 沈无妄抬头,目光透过紧闭的窗棂。 能感受到外面月挂中天,正把无尽清凉的光辉,洒向人家,千家万户。 洒上棚户,也洒进宫中的琉璃瓦上。 也一定会…… 照映在江书脸上。 她此刻……是否像之前一样,整个人还是呆呆地、愣愣地,对外界任何刺激都没有反应? 她……不该那样! 沈无妄深吸一口气。 “啪嗒” 打开了铜盒。 “呵……” 沈无妄听见沈长河极轻极轻地笑出声来,“没想到,我沈长河的儿子,竟是个……情种。” 同时,沈无妄心中,前代忘忧蛊疯狂大叫:“不可!万万不可!你明白沈长河一定会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沈无妄轻笑。 在心中回答:“可我没有选择。” “不,不行……” 前代忘忧蛊激烈地反抗着,沈无妄能感觉到心口一阵阵地剧痛。但前代忘忧蛊对本体的影响实在太过于微末。 试婚丫鬟 第655节 根本阻止不了…… 沈无妄一口吞下了那条崭新的蛊虫。 寂静…… 自醒来,就一直在沈无妄心间呱噪不断的前代忘忧蛊彻底没了声息。 从前那个沈无妄,伤害过江书,又护过江书那么久的那个“沈无妄”,彻底湮没。 也不知是不是被新的蛊虫所取代。 感受到蛊虫丝滑地滑进喉管,在腹内气海扎根。 沈无妄抬眼,平静无波地看向沈长河。“现在,可以了吗?” “呵呵,”沈长河大笑一声,伸手摸上沈无妄脸颊边,“妄儿,你是个好孩子。一向最听爹的话。” 沈无妄一言不发,只是目光冰寒地望着他。 “罢了罢了,”沈长河垂下手,“既然吞下了忘忧蛊,十二个时辰内你便会沉睡。去吧,回宫里去,想个法子,让为父光明正大地入宫。这对你来说,不难吧?” 长春宫。 铃玉值夜。 小宫女打着哈欠,困顿地靠在江书床榻边。 垂下的床帏内,一丝声息都没有,安静得怕人。 江书连睡沉后的那种呼吸声,都不曾发出来。 “噗通……” 铃玉太困了,一瞬间迷糊了过去,身子软软地靠在床帏上。 人也直接砸到了床榻之上。 差点压到江书。 “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铃玉吓醒了,忙不迭地解释,却想起…… 如今的娘娘,已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铃玉鼓起勇气,看向江书的脸。 果然对上她古井无波的眼神。 这么晚了,娘娘没睡……没睡却直愣愣地躺在床上,一丝声息都没有…… 简直像个…… 活死人! 铃玉一缩脖,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坏了。 “呸呸呸。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铃玉伸手,轻轻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娘娘会好的,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可她说着说着,却眼眶一阵阵地发酸发热。 真的,还会好吗? 她不知道…… 下一刻。 铃玉惊骇地瞪大眼睛。她看到,窗外明亮的月光,把一道漆黑的影子,投在了江书床榻上! “什么人……” 竟悄没生息地站在她身后? 铃玉张口,刚要喊侍卫。 只觉脖颈处挨了一下,竟就这么软倒。 这熟悉的感觉……莫非是,沈大人? 把小宫女放到,沈无妄看向床榻上的江书。 果然…… 她就如他刚才所想象的一模一样。被月光映照在如玉般白皙的侧脸上,更显清冷。 一双眼睛大大地睁着。 可似乎是因为连日来都不曾真正地好好歇息,江书眼中满是红血丝,眼底也挂着两片淡淡的青色,看着无比可怜。 “抱歉……” 沈无妄声音传来,“但我想,你可能……更愿意坐着与我说话。” 说着,男人微凉的手,搭在江书肩上,轻轻地将她扶起。 如今的江书,乖得可怜。 沈无妄扶她起来,她就身穿白色寝袍,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榻边。 一双赤裸的玉足,足尖轻轻点在紫檀木踏板之上。 沈无妄伸手,将她滑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借着月光,仔细端详女孩的脸。 稍嫌苍白的脸色,眼中的红血丝,淡青的黑眼圈……现在的江书看起来,莫名地…… “好狼狈啊。” 沈无妄轻笑了一声,笑声中,却满是心疼。 他伸出手,想要抱抱她。 那只冷白色的,筋骨分明的大手,在半空中滞了滞,最终还是无声地垂落回身侧。 若江书还醒着,她不会喜欢他这么对她的吧? 因为他曾经…… 伤害过她。 沈无妄上前一步,很轻的,无声的,单膝跪在江书身前。 “我要走了……” 卧房内,只有男人轻轻的说话声。 没有任何回应。 沈无妄自顾自说着:“这次……是我自己撞到他手里,他一定会亲手,好好地重新为我打下镇魂钉。这次,不知又要给我编造一个什么样的身世,什么样的性格……我可能,再也不记得你了。你往后若是碰见我,不必理我,远远走开,就好,一定要记得……” 江书白色的寝袍裙上,显出一道褶皱。 沈无妄自然而然地抬手,帮她抻平。 他不想她不舒服,一点儿都不想。 “江书,江书……”他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在做最后的告别,“可能,你再也看不见我醒来……不过,对你来说,这可能也是一件好事。你从来不曾原谅过我。” 沈无妄顿了顿,苦笑着,向寄居在自己心间的前代忘忧蛊:“出来,告个别吧。我把身体给你。” 一片寂静。 那老蛊虫,可能已经不在了。 “胆小鬼。”沈无妄翘起嘴角自嘲地笑。他再次抬头看向江书,神情中甚至带了虔诚,仿佛在跪拜他心目中所有的美好神性。 沈无妄:“江书,对不起。” 第795章 看着她幸福 这句最不起,是沈无妄替前代忘忧蛊说的。 也是为了自己。 沈无妄:“若是我,我不会那样做……不会伤害你。可还是,对不起。” 他低下头,缓缓地把额头,搁在江书膝上。 透过薄薄的寝袍,沈无妄感觉到女孩身上的热意。那是她还活着的证据。 “会好的,你会好的。” 沈无妄止住声音中的颤抖,他抬起脸,再一次为江书整理好衣衫,“我、我会在这具身体里看着,看着……你幸福。” 时候不早了,沈无妄转身离去。 彻底被封印之前,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没看到,身后的江书,脸颊在月下闪着微光。 是自她眼中流下的河流。 离开永寿宫,沈无妄沿着宫墙行走,借阴影藏身。 十二个时辰内,他至少要做完两件事: 找到许望海。 想法子,让皇帝请古洞道仙入宫。 第一件事,只能他亲力亲为。 第二件事却可以拜托彤妃。 如今,彤妃住得偏远,又身怀有孕,沈无妄决定天明后再去。 他边信步走着,边回想沈长河刚才的话。 “这个罗增,看上去道貌岸然。可你知道,他已经八十岁了吗?……看着不像?自然不像,说罗增八十岁,恐怕都说小了。你年纪小,不知道,罗增差不多是在八十前年成名的……世人都道‘罗增’是个师徒间世代相传的法号。实则不然,罗增就是一个人,八十年前的罗增,就是今日这般模样。” “对,他是驻颜有术。可他的驻颜术,和爹爹比起来,你认为谁更强?” “……好吧,就算你不愿说这个,可也不用骂得那么难听。……什么?你说,想知道罗增使了什么妖法?” 试婚丫鬟 第656节 “呵呵,枫叶儿是自己学术不精,又贸然上前,被那个罗增抓住了短处。她怨不得旁人。” “她的眼睛,为父自有法子。既然自己的眼睛没了,就用旁人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那个江书……呵呵……” “不是为父卖关子,而是如今还未见到江书人,为父对罗增的手段,也只能是推测。按你的说法,江书是好端端的就中了招,确有可能是摄魂术,也有可能是祝由术。” “这两者自然有所不同。若是摄魂,只要打破罗增的术法,那江书的魂魄自然归位。” “可若是祝由,便有些麻烦。那相当于是……为父就这么说吧,相当于是那罗增给江书量身定制了一只忘忧蛊,叫她神魂都困在自己的噩梦中,不得超生。” “你说怎么处理?” “若是祝由,没法子破解……你先别急,为父不曾骗你。只因世人但凡使用祝由术,都有一处破绽,得寻到那个江书心底最害怕,最憧憬或是最在意的一点,方能罗织梦境,把人给困住。这种法子,从外界,没法子破。” “别急……诶,都说了别急,为父……不是常人。” “为父的法子很简单,就是……用蛊。” “咱们用咱们自己的法子,只要给那罗增用上了咱们的法子,怎么救江书,不怕他不招!” 第二日,沈无妄告知了彤妃自己的安排何如今的境况。 彤妃苍白着一张小脸:“师兄,你……” 沈无妄摇头:“不谈我的事。如今,怎么让那老东西进宫,就拜托在你身上了。” 彤妃张了张嘴,到底再说不出话。 凭心而论,她不喜欢沈无妄,甚至有些害怕眼前的沈无妄。 可……想象一下,沈无妄这具熟悉的身体里,又要塞进第二个人格……彤妃只觉的别扭和难受。 事到如今,也没了别的法子。她的一双眼睛,还要指望古洞道仙拯救。 彤妃:“多谢……这事情,我会尽快……” “好。”沈无妄顿了顿,“还有一事,我要拜托你。” “师兄请说。” “江书……待她醒来后,劝她……远着我。” 好半晌后,彤妃:“……好。” 沈无妄走后。 彤妃发了很久的呆。 她双手慢慢地护在小腹上,都是为了她的孩子,为了她的孩子…… 她只要照做,就可以了。 如今,皇帝对她的宠爱,不复从前。她得寻个帮手…… 彤妃唤来得用的大宫女,在她耳边,叮嘱了一番。 晚些时候。 冷宫方向,腾起滚滚浓烟! “走水了!冷宫走水了!” 火情很快传出。 可那毕竟是冷宫,又冷又偏。里面住的不过是前代的废妃,罕有人在意。 等水龙队赶到,冷宫竟已烧毁大半。 若不是怕这火过到别的宫殿,这个时辰,水龙队都还不来呢。 忙活了小半日,火得以扑灭。 还活着的人,多半都跑了出来。 水龙队统领职责在身,只得拧着眉头迈进被烧得七七八八的冷宫。 “还有活的吗?若是还有活的,出个动静!若没有,我可就封门了……” 他本就不耐烦这差事,不过带着人在烧毁的冷宫里小小巡视了一圈,便回身道:“没有活人了,把大门封起来吧。” “救我……” 一道柔弱的声音传来。 水龙队统领微微一愣。 这声音,柔柔的,软软的,似是被浓烟呛到,还带着一丝沙哑。 却奇迹般地…… 诱人。 那水龙队统领回头。 只见一片被烧得黑黢黢的废墟之中,一个少女身披粗麻布,粗糙的织物边缘,磨蹭着她娇嫩的小脸。 少女面上一副受惊模样,说话便带着嘶哑的泣音,“救命……” “别叫了别叫了,我这不是来救你了吗……” 可那少女眼睛瞪得大大的,依旧满是惊恐,“奴婢、奴婢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 “看见了……有人纵火……奴婢、奴婢好怕!” 水龙队统领一愣,满心的旖旎心思收了个干净。 有人在宫内纵火,这不是小事。烧的虽是冷宫,也需上报,直达天听。 半晌后。 一身褴褛的晴雪被带来见驾。 鸿庆帝是在朝华殿见的晴雪。第一面,他甚至没认出这个自己宠幸过的小姑娘。 晴雪颤颤巍巍跪在地上。她身上衣冠不整,随着动作,后颈处咧开一道,露出里面雪白的肌肤。 鸿庆帝微微一愣,“你说,你瞧见有人纵火?” “皇上……”晴雪的声音依旧带着嘶哑,带着颤音,“皇上不记得奴婢了。” “抬起头来。” 鸿庆帝仔细打量,“是你!” 可他记不起晴雪名字。 皇帝皱眉:“你怎么去了冷宫?” “奴婢……先头得罪了彤妃娘娘,又冲撞了朝贵妃,彤妃娘娘不敢庇护奴婢,就送奴婢去冷宫里,伺候废妃。”晴雪说着,双目泪光莹然,却颤颤巍巍地不肯落下,“皇上,奴婢自知道无福伺候在皇上左右,可今日之事,事关皇上龙体安危,奴婢就是冒死,也要说出来!” 鸿庆帝听得心神一荡,“是什么事,你尽管说。” “那纵火的……不是个人!”晴雪双目瞪得大大的,“她、她是鬼!” 第796章 昔日的手下败将 后宫之中,因为腊梅这个小宫女的事,已经闹得人仰马翻。 朝贵妃被鬼魂困厄已久,江书也因此降位,禁足。 鸿庆帝现在听见“鬼”字就烦。 他不悦地皱起眉头,“不可胡说!” 晴雪身子一抖,一副挨了斥责,十分惊怕的模样。 她也不抬头,身子微微发颤。 鸿庆帝却眼睁睁地看见…… 一滴一滴豆大的泪水,滴落在女孩按在地上的指缝间。 鸿庆帝的视角中,只能看见晴雪低着头,露出一段真如晴空下冬雪一般,白得耀眼的脖颈。 “咕噜……” 皇帝咽了一口口水。 晴雪不用抬头,就感受得到。 “瞧你怕得这般模样,可怜见的……”鸿庆帝轻咳一声,语气稍软下来,“罢了,刚才看到了什么,一五一十说出来。至于是不是鬼,朕自会判断。” “……是。” 晴雪抬起头,眼眶依旧红着。我见犹怜。 鸿庆帝眸光一闪,“且慢。” 他招手叫来身边小内侍,“去看看朝贵妃睡下了没。” 他今日是得知朝贵妃身子好些,才特意下朝之后过来探望的。却不想,冷宫失火,晴雪也被带来了朝华殿。 朝华殿是朝贵妃的地方,鸿庆帝总要问一声贵妃的意思。 他吩咐道:“若贵妃睡下,不许惊动。” 鸿庆帝目光在晴雪白皙的脖颈处流连,“若是贵妃还不曾睡下,便叫她早些歇息,朕改日再来看她。” 说着,皇帝起身。 刻意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晴雪,“把她带去朕的万辰阙,朕要在那边讯问。” 万辰阙。 御书房里凌乱不已,传来一阵阵急喘。 晴雪身上的粗布衣已被扯开,露出大片肌肤。 鸿庆帝看得转不开眼睛。 试婚丫鬟 第657节 分别日久,他竟早已忘了,晴雪这小丫头,有多惑人。 一宵雨疏风骤。 鸿庆帝疲倦而饕足地闭着眼睛,微微喘息着。 晴雪依偎在他身旁,身子依旧抖个不停,“皇上,奴婢……好怕。” “有什么好怕的?如今,你到朕身边,不管是人是鬼,都害不了你。” “奴婢……” “朕昔日说,要封你做什么?” 晴雪一顿,羞涩地低下头去,“随皇上把奴婢做个宫女也好,奴婢不求别的,只求能朝夕伺候在皇上身边。” 女孩呵气如兰。 听得鸿庆帝龙心大悦。 他睁开眼,伸手掐了掐晴雪的小脸蛋,“如今,彤妃有身孕,朝贵妃也快要晋封,到时候,你也和她们一道。你没有根基,入宫又晚,朕不愿意你成为众矢之的。先封你做个嫔,如何?” “……奴婢多谢皇上。” 晴雪把鸿庆帝抱得更紧,“皇上,可那个鬼……” 鸿庆帝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小女人啊,就是胆子小。你若真觉得纵火的是鬼,朕叫那罗增也为你驱邪祝祷一番,如何?” “不吗……” “为何?” “罗增大师长得好凶,奴婢害怕……” 鸿庆帝哑然失笑,“那你要怎样?” “奴婢听说古洞道仙极是厉害,奴婢心生向往。再说,那道仙医术一绝,要是能请他进宫,也可为皇上保养身子。皇上何乐而不为呢?” 第二日。 发生在朝华殿里的一切,自然传到了朝贵妃耳中。 “本宫不过是身怀有孕,一日日睡得早些,便叫不知哪里来的贱人钻了空子!”朝贵妃愤怒不已地砸了手边梅瓶,“那贱人现在身在何处?” “在……在皇上的万辰阙。” 听说人留在了鸿庆帝身边,朝贵妃略一迟疑。 可她现在正是顺风顺水,无比得意的时候,容不下一个冷宫里出来的狐媚子这边挑衅。 朝贵妃向锦儿道:“你去,把她传来朝华殿!” 她今日就要毁了那小贱人的脸! 半晌后,锦儿回来:“娘娘,她躲在皇上的御书房里,怎么都不出来。奴婢不敢擅闯。” “没用的东西!” 朝贵妃怒道:“罢了。现在离皇上下朝还早,本宫亲自去!就不信她还敢躲着不见!” 万辰阙。 朝贵妃盛气杀来。 无奈,晴雪只得出迎:“贵妃娘娘,奴婢……” 她一抬头。 朝贵人认了出来,“是你!” 竟是那个被自己踩着上位,连皇帝承诺好的妃位都没得着的小宫女。 认出晴雪,朝贵妃心中怒意更为磅礴。 就是这么个东西,手下败将,还敢不死心地勾引皇帝! 当真是…… 不要命了! “贱婢,竟敢冲撞本宫!来人,给本宫掌嘴!” “娘娘,不要……” “啪、啪!” 晴雪一句话尚且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两记耳光,娇嫩的面颊顿时红肿起来。 她垂下眼睫,“娘娘,奴婢不知犯了什么错……” 这话听着是示弱,可实际上却是…… “大胆贱婢!娘娘罚你也是赏你,你竟还要娘娘给你解释吗?” 朝贵妃冷笑:“看来这小宫女的一张嘴,没学好规矩。来人,上戒尺!” 两尺长的戒尺被捧上来。 朝贵妃手指拂过,随意指示身边的太监,“给本宫好好掌她的嘴!” 这戒尺打脸力度格外的重,少说十下下去,晴雪这一张小脸,怕就要废了。 朝贵妃此言一出,晴雪立刻白了脸色:“娘娘,求你,不要……奴婢不曾触怒于您……” 她膝行上前,正要攀扯哀求。 被朝贵妃身边小太监一脚踢开:“贱婢,还不受罚?!” “可奴婢冤枉!” “管你冤枉不冤枉!勾搭皇上,就是罪!” 晴雪被那小太监一把揪住衣襟,眼看着没了挣扎反抗的余地,所幸柔弱地闭上眼睛,一幅任人宰割的惨相。 “住手!” 朝贵妃神色一变。 这个时辰,皇帝应该在上朝…… 怎么还在万辰阙中! “哗啦!” 鸿庆帝推开纸门,长驱直入。 他面色阴沉,“好啊,贵妃教人规矩,都教到朕的寝宫里来了。” 朝贵妃顿时明白,自己这竟是被晴雪这个小宫女摆了一道! 可她怎么敢的…… 莫非,身后还有什么人撑腰…… 面对皇帝即将爆发的雷霆之怒,朝贵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臣妾是、是……”她咬唇,终于还是不甘地说出,“臣妾是无心的。” “你无心?特特儿追到朕的寝殿来,要打朕的人,你这是无心?” 第797章 舍不得晴雪吃苦 “皇上……”朝贵妃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她今日没带锦儿过来,身边都是些趋炎附势,却胆小如鼠的,没人敢顶着皇帝的怒火帮她说话。 朝贵妃跪在地上,以额触地,摆出柔顺姿态。 她声音里酝酿出了哭腔,委屈道:“皇上,臣妾是您亲封的贵妃,难道、难道连一个小宫女都教训不得?” 跪在地上哭泣的晴雪连哭声都颤巍巍的,她一个字都不敢说,只是身子下意识地往鸿庆帝身后躲。 瞬间激起了皇帝的保护欲。 鸿庆帝:“若是宫女犯错,你自然可以教训。可晴雪,她犯了什么错?” “她、她……”不知道这一场争执,皇帝听见了多少,朝贵妃只得铤而走险,“是她言语不恭敬,冲撞了臣妾……” “呵……” 鸿庆帝一声冷笑,“妍儿,你当朕是聋子,瞎子,还是傻子?” 朝贵妃小脸一白。 糟了! 这一场争执,鸿庆帝怕是从头听到了尾。 朝贵妃伏在地上,愤恨地看了一旁的晴雪一眼。 此时,她两人都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仰视房中唯一一个站着的鸿庆帝。 朝贵妃心中怨恨,忍不住道:“皇上,臣妾不过是要教训这小宫女谨守本分罢了。这小宫女心机深沉,不然、不然……她刚才为何不告知臣妾,皇上在此?” 鸿庆帝直接气笑了。 “朕的下人,竟要向贵妃通报朕的所在?” 朝贵妃见过皇帝暴怒,却是第一次见这天子之怒冲自己而来。 她身形一滞。 只觉不尽的威压,一座大山一般压在自己脊背之上,不由得她不弯折。 一旁,晴雪哽咽:“皇上,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不是,触怒了贵妃……” 鸿庆帝双眼转向晴雪,“你来说。” 说着,扯着晴雪小臂,叫她站起。 朝贵妃不敢抬头,只能看着晴雪的裙边在自己眼前一闪。 这卑贱的宫女站着,自己却跪着…… 不尽的耻辱在心中翻涌。 晴雪:“朝娘娘是想起了……和陛下初见时……那时,奴婢不懂事,触怒了娘娘,如今娘娘怪罪,奴婢合该领受。” 试婚丫鬟 第658节 鸿庆帝和朝贵妃均是一愣。 不约而同地想起,那时,晴雪是伺候皇帝的御前宫女,而朝贵妃…… 不过是个朝国女奴。 “好,好啊……”鸿庆帝咬牙冷笑,“妍儿,朕待你不薄,你却依旧怨恨不甘吗?” “臣妾怎敢……” 若是平日里,鸿庆帝根本不在乎朝贵妃对一个小宫女如何,哪怕这宫女是自己幸过的。 可今日,朝贵妃千不该万不该…… 跑到皇帝的万辰阙来撒野。 让鸿庆帝一下子想到…… 朝贵妃再怎么美,再怎么柔顺。 她也是个女奴出身。 又是异国之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她……是第一次进万辰阙吗?她来,真的只是为了发作晴雪一个小宫女吗? 鸿庆帝看向朝贵妃的目光,多了些许冰冷的审视。 朝贵妃不知如何辩解,又受不住鸿庆帝给的威压。 干脆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假装晕了过去。 她身后的太监终于找到可说的话:“皇上,千万顾惜贵妃娘娘腹中,还有龙胎啊!” “呵……叫太医来。”鸿庆帝余怒未消,“依朕看,罗增也不过如此,没能全然治好朝贵妃的病吗!” 朝贵妃睫毛一颤。 终于还是不敢睁开眼睛。 这日稍晚些时候。 晴雪背着人,来到彤妃宫中。 她一见彤妃双眼看不见,就红了眼眶:“娘娘,晴雪来迟了。” 彤妃也莫名地觉得鼻酸:“你……可还好吗?” 她双手下意识摸上晴雪的脸。 “嘶……” 晴雪脸上,还有朝贵妃留下的伤痕,有些痛,她不尽微微一躲。 彤妃十分敏锐,立刻察觉,“你、你的脸怎么了?谁打的你?” “没有……” 彤妃马上猜出:“是朝妃?……宫中传闻她挨了皇上训斥,连罗增都不再叫她见,是因为你?” 见瞒不过去,晴雪只得点了点头:“是。娘娘别难过,奴婢是故意的,故意切断那朝贵妃和罗增日日见面的机会……” 彤妃自然知道这是晴雪手段。 虽然达到了目的,也叫皇帝对朝贵妃生了一丝疑心。 可也不过是苦肉计。 彤妃心疼。 她拧眉:“疼吗?本宫眼睛看不见,不知伤得如何,可用了药?” “娘娘别担心,不过是些许红肿。奴婢啊,还巴不得这红肿留得时间长些呢!” “为何?” “自然是为了皇帝看一次,就恼恨那朝贵妃一次。”晴雪轻笑出声,“彤妃娘娘,你放心,奴婢如今出来了,定能好好地保着你,生下腹中的孩子。” 晴雪如今正是得宠的时候,皇帝离不了她太久。 为避皇帝生疑,晴雪只匆匆说了几句,便回了万辰阙。 彤妃睁着看不见的眼睛,目送她离开。 许久后,彤妃悠悠地叹了口气。 身边宫女:“娘娘,您勿要太忧心了。如今,晴姑娘出来了,得宠封妃指日可待。她是您一手提拔,定比那江妃有良心……” “住口,”彤妃打断,却依旧愁眉不展,“晴雪……还是个孩子啊。” “晴姑娘年纪虽小,却有手段……” “本宫的意思是,她还是个孩子,本来……可以不过这样的日子。” 听出彤妃声音中的心疼,她身边宫女一愣。 她寻思了片刻,小心翼翼劝道:“娘娘,宫中的女人,最好的出路,不就是做皇帝的女人?晴姑娘生得貌美,又机敏,做个宠妃,是她最好的出路了。” 彤妃却只是摇头。 心里说不出的酸涩难受。 其实,在这之前晴雪已经好几次托人传讯,想要出来做彤妃的帮手。 彤妃都不允。 她不是防范更为年轻美丽的晴雪,而是…… 真的心疼这个女孩。 可如今…… 古洞道仙要进宫,江书痴傻了,自己又看不见…… 晴雪不出来不行。 可真到放她出来,叫她争宠的这一天,彤妃心里却说不出的不舒坦。 她也不知道为何,总是对晴雪格外的心疼,好像这小姑娘,在冥冥之中,和她有什么特殊联系…… “娘娘,别想了。为了腹中的孩子,你也要好生歇着啊。” 腹中的……孩子? 突地,彤妃后脑一阵剧痛,眼前飞快地闪过些莫名的记忆碎片。 第798章 晴雪封嫔 那些碎片光怪陆离,恍若隔世,也宛如幻梦。 这还是自彤妃瞎了以来,她的眼睛第一次“看”景象。 恍惚间,彤妃只觉耳边响起一道清凌凌的女声:“娘……” 她被这声音激得身子一震。 “谁、谁在唤我、唤我……娘……” 下一刻。 “娘娘,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手臂被人扶了一下。 彤妃只听得贴身宫女焦急的声响,“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头痛?还是龙胎、龙胎有什么?” “龙胎……” 彤妃一惊,双手下意识护住小腹,抓皱了那处的衣衫。 她声音微微发着颤:“刚才,是你叫我?” “是、是啊……” 彤妃的模样,把那宫女吓得厉害,“娘娘,刚才奴婢叫您,您却……不睬奴婢……您没事吧?” 彤妃只是拧眉不语。 这么说…… 刚才那道声音,不是叫她“娘”,而是叫她“娘娘”…… 这就……解释得通了。 彤妃失笑。她的孩子还在腹中,还未出生还未长大,哪里会叫她娘呢? 定是自己听错了…… 回过了神,彤妃:“本宫无事……” 她微微晃了晃头,头也不痛了。 另一边。 鸿庆帝本想待彤妃生下孩子后,和朝贵妃一起晋封,同时再带上晴雪。 可朝贵妃跑来万辰阙闹这么一场,平白招惹鸿庆帝厌恶,不愿再顾及她的颜面。 彤妃腹中的孩儿还没生下来,倒是晴雪白得了这个便宜。 “雪儿,从前……是朕对不住你,如今也不必等彤妃的孩子落地了,朕这便下旨,册封你为雪嫔。你可愿意?” 晴雪自然愿意。 消息很快传遍六宫。 众人都知道,皇帝身边,又多了一位新的宠妃。只不知是什么性情。 彤妃宫中。 试婚丫鬟 第659节 她得到消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身边伺候的大宫女见状,连忙安慰:“娘娘,晴姑娘争气,这么快就封了嫔。这下,您再不用担忧。” 彤妃不语,说不清楚心中的感觉。 欣慰有之,酸涩亦有之。 可如今她的月份一日日地大了,江书又……痴痴傻傻,彤妃身边实在太需要一个护着她母子的人了。 何况,晴雪自己也愿意。 彤妃叹了口气。 她觉得异常地疲惫。 好似她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尊贵娘娘,而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久到身体都要腐朽了的老妇一般。 如今,彤妃只希望古洞道仙能顺利入宫,自己的眼睛也能快点好。 快点……彻底结束这一切。 另一边。 朝华殿里,朝贵妃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气得不行。 尤其又听到晴雪晋位的消息,她攥紧手指:“贱人,贱人竟敢踩着本宫上位!” 如今,鸿庆帝在晴雪身上正得趣,已经有些日子没看看她了。 晋升皇贵妃的话,皇帝也没再提起。 腹中的野种,却一日大似一日。 最可恶的,皇帝特意下了旨意,连罗增都不叫他进朝华殿。 没有罗增在身边安慰,朝贵妃只觉心慌。 她也不知道为何,第一眼看到这罗增大师时,就倍感亲切。他软岩安慰的话,她也都愿意相信。 可信了罗增的话,朝贵妃的日子确实一日日地就好了起来! 罗增说,不管那腊梅是人是鬼,只要烧了她的牌位,定能祛除朝贵妃身上的晦气。 罗增果然做到了! 不仅朝贵妃再也没有那种夜梦不安的感觉,反而是一直以来的对头谨贵妃,自从那日作法驱邪,她就疯了一般,自掘死路。 如今,已经被贬为一个没有封号的普通妃子了! 再也没资格和自己争夺皇后之位! 只是…… 朝贵妃回忆起见鬼那日。 她不敢和罗增说,自己见到的第一个鬼,是个与自己有肌肤之亲,又被自己下令弄死的小侍卫…… 现在,她被晴雪陷害,又一次倒了霉。 朝贵妃有时也会怀疑,是不是那个小侍卫阴魂未散,还缠着自己…… 正想得出神。 “哗啦……” 身边伺候的小宫女手抖,琉璃盏内洒出一些茶水来。 虽没洒在朝贵妃身上,她会是拧眉怒斥:“拙手笨脚的东西!” “娘娘息怒……” 看着那小宫女的脸,朝贵妃一愣:“如何是你上来伺候?锦儿呢?” “锦儿姐姐今日告假……” 朝贵妃紧紧皱起的眉心无一丝松解。 她这才细细回忆起来,锦儿这几日在她跟前都没怎么露面,问就是……告假。 怎么…… 这丫头不会是看着自己如今失势,有什么旁的想头吧? 朝贵妃面色阴沉:“她怎么说的?” “说是、是……家中沈大人身体不适,锦儿姐姐需贴身照顾。” 沈无妄? 朝贵妃这才反应过来,她似乎有好几日都没瞧见沈无妄了。 他病了? 时间回到沈无妄与江书告别后。 他把所有时间都利用起来,只想找到许望海。 可许望海身上似是真的有什么运气,他就如一滴雨滴,落入了河水,再无踪迹可循。 没法子,沈无妄只得用最笨的法子,去那些偏远的宫室,一间间地找过。 他把所有精神,都投入了搜寻。这样,就能不想江书…… 过了午时。 他便觉出一阵阵头痛欲裂。 沈无妄无声地苦笑。这感觉他熟悉,知道是忘忧蛊发作的前兆。 他很快,就要失去对这具身体的控制…… 可沈无妄依旧执着地,一座宫室接着一座宫室地找下去。 那些荒寂无人的宫殿都找过了,沈无妄终于摸到了失宠的青嫔住的无名殿宇中。 此刻,已近黄昏。 “吱嘎——” 沈无妄推开褪色的朱漆大门,一步迈进。 竟直接与许望海四目相对。 他只见许望海身上披着件洗得发白的侍卫单衫,手中端着的粗陶海碗里,还残留着些许残羹剩饭。 再打量这废宫四周。 沈无妄皱眉。这个许望海,竟在此处……过上日子了? 可这废宫中……还住着妃嫔啊! 沈无妄还不及说话。 许望海摔了海碗,转身就跑! 这段日子,他过得甚好!简直如生活在蓬莱仙境一般,身边有皇帝幸过的嫔妃! 再假以时日……他或许还能亲眼看着青嫔生下孩子! 他不想出宫了!不能被沈无妄抓住! 第799章 莫非,你是他的什么人? “站住!” 沈无妄低喝一声,飞身追了上去。 见到许望海前一刻,沈无妄还想着,要把人好好敲打一番,送出宫去。 可如今,一个照面。 沈无妄就明白许望海做了什么! 他竟还在做那个要儿子当皇帝的美梦! 疯了!真是疯了! 至少……也要先把人打醒! 沈无妄身上毕竟有功夫,他施展开来,许望海根本逃不过。 沈无妄伸手,扯住许望海脖颈。 不料,许望海竟大喊出声:“娘娘,青嫔娘娘,救命!” 沈无妄拧眉:“蠢货,闭嘴……” 他抬手,刚想把许望海敲晕。 后脑一阵剧痛,仿佛要把他整个脑袋穿透了一般。 许望海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胡乱从地上抓起细砂,一股脑扬在沈无妄脸上。 “呃……” 沈无妄偏头躲避。 他看着许望海跑远,想要起身去追。 却发现四肢都不听指挥。 是…… 时候到了。 偏偏、偏偏就是这个节骨眼!真是……半点不由人。 沈无妄唇边挂着苦笑,依偎着宫墙慢慢倒下。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试婚丫鬟 第660节 许望海跑了一阵子,不见身后有人追来。他本该远远地逃走,可到底惦记着和青嫔一起过的神仙日子,竟壮着胆子,摸了回来。 离得老远,许望海就看见沈无妄人靠着宫墙,双目紧闭。 “沈大人?” 许望海试探着,伸出脚,踢了踢沈无妄小腿。 只见男人脸色苍白,无一丝反应。 许望海蹲下,伸出手指放在沈无妄鼻下。尚有微弱的呼吸。 没死。 “这、这是怎么……” 听到声音,赶出来的青嫔看到眼前这一幕,骇得变了脸色,“这不是御前的人,你怎么、怎么把他给打死了?” “不是我,”许望海苦着脸,“我哪有那本事?是他自己晕了。” “自己晕了?”青嫔还是慌,“可、可他找到了这里,定是知道了你我……” 许望海也是脸色一变。 他本想说沈无妄定是冲着他来的,未必会连累到青嫔。 可…… 下一刻,青嫔紧紧咬着嘴唇:“他如今,也算是落到你我手里,这个人,留不得。” “啊?什、什么?” “你怎么那么蠢?!你我之事,若是传了出去,你还能活?”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我问你,是他活,还是你活?” 好半晌,许望海舔了舔嘴唇,“我、我自然是……选我活。” 尖锐的发簪抵在沈无妄脖颈上。 青嫔下不了手。她看向许望海:“你来!” “为何是我……” “你是大男人,不会连杀个人都不敢?” 许望海目光游移。被青嫔唠唠叨叨地逼到极处,许望海脑子终于灵光了一回,“不成!这人不能死在咱们宫门口!” 青嫔:“这有什么?先把人弄了,尸身扔到后面井里……” “不成,会发臭。再说,那口井,你我往后还要吃水。” “那便扔到旁的水井里去!” “可要是在这里杀了他,万一有血迹……” “当啷!” 青嫔手中的发簪重重往地下一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你就是根本不敢杀人!” “不是!”许望海急了,连忙辩解,“我、我把他弄到离咱们远一些的地方再杀,好不好?” “你一个人?你敢嘛?”青嫔有些狐疑。 “敢!”许望海一挺胸。 沈无妄算得上是他的恩人。 可沈无妄自己也说过,如今他许望海不同于常人了。这是他的秘密,最好没人知道。 要是沈大人也不知道,那就……更好了。 许望海眸中闪过一丝阴鸷。 他躬下身,背起了沈无妄。 如今,他最恨的就是朝贵妃。最好能把这沈大人的死,栽派到那个女人身上。 夜色掩映下,许望海背着沈无妄一步步向朝华殿靠近。 他这一路上避着人。 不想,竟就在朝华殿门口被人发现。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我要叫侍卫了……” 许望海通身的勇气泄了个干净,扔下沈无妄就跑。 锦儿惊魂普定,打着灯笼过来,猛地吃了一惊,“沈大人?你怎会、怎会……” 锦儿明面儿上是沈无妄的对食菜户,如今发现沈无妄晕倒,似是身子不适的模样。锦儿自然告了假,送沈无妄回家。 一路上,锦儿只觉得沈无妄身上冰凉冰凉的。 脉吸呼吸都有,人却是怎么都醒不过来。 雇了马车,将沈无妄送回他府邸。 沈无妄府上没什么得用的下人,锦儿只得亲力亲为。 她喘着粗气,好容易把沈无妄扶进卧房,正想着要不要去请个大夫。 一抬头,锦儿已经惊叫:“你、你是谁?!” 她竟完全没注意到,沈无妄卧房中,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人! 那人白面长须,墨羽一般的黑发一丝不苟地用碧玉发簪簪在头顶。 若不是着男人出现的时机太过于诡异…… 锦儿甚至会觉得眼前之人仙风道骨。 “你出去,再不出去,我、我叫人了……” 锦儿惊慌失措地起身,连连后退,小腿撞到地上的矮几,险些跌倒。 “姑娘,莫慌。”沈长河轻笑,他本就生得文气,一举一动又温润,锦儿也没那么怕了。 沈长河:“承蒙姑娘送犬子回家。他这不过是旧病复发,不必在意。只是姑娘你……”他上下打量着锦儿,“你是……” 锦儿猛地一愣。 “你……您是、是沈大人的……父亲?” 沈长河捻着长须,含笑点头。 锦儿细看,见眼前这人眉目果然与沈无妄有些相似。难道,真的是…… 锦儿又看看床榻上的沈无妄,依旧满心疑惑。 眼前这人,若说是沈无妄的父亲……也太年轻了些吧? 再说,这世间哪有好父亲,自己日子还过得下去,却送儿子入宫,做太监…… 那岂不是…… 连带着自己也断子绝孙了? 锦儿心中的疑惑不觉写在了脸上。 沈长河见状,面上笑意更浓:“姑娘,你貌似……十分关心犬子。” “我、我没有……” 沈长河:“你在犬子府中又能这般出入自如,莫非……你是他的什么人?” 第800章 菜户,就是发妻 锦儿是沈无妄的什么人? 听到眼前老者这样问,锦儿一张小脸刷地红了。 “菜户”两个字,她有些说不出口。 可那老者一双眼睛漆黑闪亮,好似能看透人内心的想法。 只听他轻笑一声,“姑娘,你和妄儿……是夫妻吧?” 锦儿瞪大眼睛,一双小手胡乱地摆着,“不、不是……” “哦?” 好半晌,锦儿冷静下来,面上的红晕也褪了些。细细解释给沈长河听。 锦儿:“我是朝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由娘娘指婚给沈大人,做对食的菜户的。” 沈长河早猜到了是这么回事。 他“哈哈”一笑。 心想沈无妄这小子,当真是有几分手段。 他官面儿上的身份不过是个太监,居然也能光明正大地讨到这么好的老婆。 沈长河:“锦儿姑娘,那你也该叫我一声,爹爹。” 锦儿张了张口,却根本叫不出来。 别说沈长河的身份,沈无妄还未确认过,锦儿不知真假。 就算是真的,锦儿也很难接受一个着锦穿罗的大男人,竟卖了自己的孩子,进宫去做太监。 再说,她和沈无妄不过是对食而已…… 沈长河:“你不信?不信也没关系,”他身形放松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等妄儿醒了,他自会和你说。” 锦儿尴尬慌乱之下,只得口中胡乱应着。 终于寻了个机会脱身,回了自己房中。 夜深。 试婚丫鬟 第661节 锦儿白日劳作一天,倒现在有些抵不住困倦,终是吹熄了灯烛,闭上眼睛,很快陷入沉眠。 她自然看不到,沈无妄房中,孤灯如豆,几乎亮了整整一夜。 沈长河扶起床榻上的沈无妄。 男人保养得一丝褶皱都没有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打开手中一团锦缎包裹着的银针。 又一根接着一根地,径直钉入沈无妄脑中。 看他痛苦得满头大汗,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的模样。 沈长河怜悯地叹了口气:“妄儿,别怪爹……爹爹也是不得已。” 所有银针都深入脑中。 又几根在沈无妄脑后,还露出了短短的一截。 沈长河边伸手拨弄,口中边念念有词: “沈无妄,你是当今皇帝身边最得用的大太监……你与贵妃联手……贵妃赏赐了你一个对食的菜户,名叫锦儿。” 沈长河顿了顿,面上笑意愈深:“妄儿,你早就对锦儿情根深种,如今能娶到那姑娘,你是心满意足,再不做它想了。” 此言一出,沈无妄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呵……”沈长河笑声发冷,“别挣扎,被试图对抗……你从前也尝试过,结果输得很惨,很惨……” 他愈发用力地拨动着沈无妄后脑银针。 直到沈无妄痛得脸色死人一般苍白,再也无力动弹。 沈长河:“跟爹重复一遍,你……最爱的就是锦儿姑娘,再也没有别的女人。” 好半晌。 沈无妄哑着声音开口:“我、我……我最爱的就是、是……锦儿,再也没有旁的女人……” 第二日一早。 锦儿入宫伺候前,想着来看一眼沈无妄。心中还盘算着,沈无妄那个爹,看起来对旁人很是扣门,定是不舍得给沈无妄找大夫。 不如,自己去。 没想到,一到沈无妄院中,便见男人脸色虽然苍白,却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了院中。 锦儿一愣:“沈大人,你醒了?身上可还有什么不适?” 熹微的晨光下,沈无妄脸转过来,突地冲着锦儿一笑。 锦儿吓了一大跳。 不是沈无妄笑得难看。恰恰相反,男人生得俊朗,薄薄的唇角上挑,眉眼含笑的模样,竟衬得他的面容温润如玉。 只是…… 这样真心实意笑着的沈无妄,锦儿之前从见过。 她愣了愣,不知怎的,脸红了,“沈大人……” “爹说,昨日是你送我回来。锦儿,真是辛苦你了。” 明明是很温柔的感激的话,可听在锦儿耳中,却只觉得…… 说不出的怪异。 她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去:“沈大人客气了。若是没有旁的事,奴婢就要进宫伺候了……” 说着,她转过身,想逃。 “呃……” 身后,传来沈无妄一声闷哼。 锦儿愣了愣,赶忙回头。 果然见到沈无妄一只手撑着身旁的桌案,有些站不牢的模样。 锦儿赶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沈无妄。 “沈大人,你还是身子不适?奴婢去为你喊大夫吧……” “不必。” 沈无妄人依在锦儿身上,“只是有些头晕。锦儿今日一定要上值吗,不如告个假,在家陪陪我……” 锦儿打了个寒战。 她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沈无妄。他这是……疯了? 他不是说过,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吗?难不成,如今反悔了? 还是…… 沈无妄看向锦儿:“如何?朝贵妃那边你无需担忧,我自会去同她说,她会同意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锦儿只得点了点头。 这一告假,便是告了好几日。 锦儿在沈府中观察沈无妄、沈长河这对父子,倒是发现二人日常相处,像极了普通的父子。 想来当年沈长河也是有什么迫不得已,才把沈无妄卖入宫中做太监的吧? 既然沈无妄不说什么,自己不过一个对食的菜户,自然也没立场多说。 锦儿把自己当菜户。 沈无妄、沈长河两人却好似真真正正地把她当成了沈府的女主人。 弄得锦儿时长恍惚,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从前的沈无妄,明明就性子偏冷…… 或许,只是他那一面,不愿意在自己父亲长辈面前露出来? 等沈长河走了,沈无妄就会恢复正常? 待到锦儿的假终于用尽,要回宫伺候。 宫内也传出旨意: 要请古洞仙尊入宫。 古洞仙尊入宫那日的阵仗,与罗增大师截然不同。 他身边一个陪伴伺候的弟子陪着自己,只一个人,一身飘逸广袖长衫,款款而来。 罗增来时,朝贵妃正病着,是鸿庆帝带了江书出迎。 如今,江书被降位,朝贵妃被斥,彤妃目盲。 鸿庆帝身边站着的,是年轻的晴雪。 她见到古洞仙尊,眸光闪了闪。 师父,如何? 我这个下三洞出身的,没什么天赋的丫头。 如今,不也是走到了皇帝身边? 第801章 沈无妄不管江书了 当着鸿庆帝的面儿,两人自然不便相认。 古洞仙尊沈长河与鸿庆帝见了礼,“小道平日里行踪飘忽不定,前日竟怠慢了天使。小道该死,该死。” “道长过谦了。” 鸿庆帝叫古洞仙尊平身。 他直言道:“天相相冲,朕这后宫里妃嫔本就不多,如今一病病了好几位。不得已,才请仙尊下降。” 说罢,鸿庆帝指着身边的晴雪,“这位雪嫔,年纪小,眼睛净,说是在冷宫之中,看见过些不干净的事物。还请道长给看一看。” “这个自然。” 沈长河一甩手中的拂尘。 他目光自鸿庆帝身后,高得几近天阙的琉璃瓦顶收束回目光。 他拱手行礼,又抬眼略略打量了晴雪几眼,微微拧眉,“这位娘娘眉宇间确有几率阴气浮动,像是确实看见了什么,受了惊吓。多亏这些日子得近天颜,有皇上的龙气庇护,才不曾为害。到底是娘娘有福分啊。” 鸿庆帝愣了愣。 这道士的意思,确实有鬼? 那…… 罗增是干什么吃的? 不过,朝贵妃的病确实是罗增治好的。 鸿庆帝是人间帝王,一时间也分不出两人谁对是谁,孰是孰非,只得道:“道长可有法子襄解?” 古洞道尊微笑点头:“法子,自然是有的。只贫道要问一问这位娘娘,娘娘可是因失火受惊?” 晴雪还未开口说话。 鸿庆帝:“没错,道长慧眼,正是朕的后宫前日不慎失火。” 沈长河自然是一早就和晴雪派出去的线人通了气,可鸿庆帝不知道。宫中消息一向都是绝密,等闲不许泄露到民间去。这闲云野鹤的古洞仙尊居然知道,可见……是真神了。 鸿庆帝心中又多了几分信任,“还有呢,道长可能再看出些别的。” “这火……”沈长河拧眉作态,吊着鸿庆帝的胃口。 他猛地瞪大眼睛,大惊失色,“皇上,恕小道无状,这火……来者不善,是有怨气,恐怕妨害后宫安宁啊!”他顿了顿,“若是放着不管,恐怕还要为祸!” 鸿庆帝近日的后宫,确实不安宁得紧! 鸿庆帝只觉找到了知己,“道长说的是!朕的几位后妃都接连病了!也是听闻道长医术双绝,才腆颜请道长入宫……” “这便是了。” 试婚丫鬟 第662节 沈长河颔首,“想必,问题就出在这位娘娘所见的东西上。” 鸿庆帝皱眉。 之前,晴雪就经明里暗里地说,她在火场里看到的那个脏东西,身穿一等大宫女的服侍,头上斜斜别着腊梅花。 只这两句描述,一下子就让鸿庆帝意识到: 是腊梅! 可…… 之前,早先请来的那位罗增大师和朝贵妃一起言之凿凿,不是早就说过,腊梅一事已经解决吗? 鸿庆帝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他是帝王,不用在乎任何人的颜面,直接说了出来:“不怕道长笑话,朕之前也请了五行山的罗增大师,为这后宫驱邪,罗增大师明明说了那女鬼已被收服,朕的贵妃身子确实好了。如何道长现在还说……” 沈长河含笑看着,等皇帝的话说完。 他神情平和,目光澄澈,真如寺庙里高高在上,俯瞰苍生的神明一般。 竟看得鸿庆帝生出几分心虚 皇帝轻咳了一声,挥了挥手,“罢了。过去的事,朕也不提了。道长可有什么好法子,彻底了结了此事?” “自然可以。” 沈长河温润的笑容,给了鸿庆帝信心。 皇帝点头:“若能彻底解决此事,朕许国师给道长。” 沈长河掩住眸底一丝冷意。 国师…… 大盛开国至今,不过是两代皇帝,尚未设立国师一职。 倒是前朝,历代都有国师,位高权重…… 鸿庆帝没有错过古洞道仙眼中的精芒。 看到仙风道骨的大师竟也执着于凡尘俗世的荣耀,鸿庆帝倒微微舒了口气。又不是真的仙人,有贪图的东西就好。 好拿捏。 一场会面结束。 鸿庆帝私下里差沈无妄送古洞道仙去彤妃宫中,给她看看眼睛。 两人避开皇帝的人,彼此间说话稍稍松快了些。 与儿子并肩走在这世间最为繁华之处,沈长河心情莫名地愉悦。 他甚至避开人,抬手拍了拍沈无妄肩膀。 沈无妄也没不曾躲避。 这两人,就如世间真正的父子一般。 ——这次,沈长河为沈无妄“设定”的,是一个顾家的好儿子,好丈夫。 避开人,沈长河刻意问:“妄儿,你对这后宫中的几位娘娘性子可都还了解?哪位性子最好,好相处?哪位最有机会成为未来的皇后娘娘?” 沈无妄木然道:“若说性子,后宫中的娘娘各有各的好处。若论最有机会做皇后的,当属朝贵妃。” “哦?细细说来,与为父听。” 沈无妄丝毫不带个人感情地说完后宫中的大况。 沈长河轻笑一声:“为父未进宫之时,便听闻后宫两位贵妃娘娘。一位是朝国来的朝贵妃,另一位,为父听着是姓江,是个卑贱出身?妄儿可知道她?” 一句话问出,沈无妄好半日不语。 “妄儿?” 沈长河面上擦过一丝警觉。 所幸,下一刻,沈无妄开口:“江书。她已被降为妃位,又无子,平日里也不见皇帝如何宠幸。依我预计,应该是……再爬不起来。” 他声音平淡冰冷。 好似在说着日常琐事一般。 沈长河心中对自己的神乎其技叹服,点点头,“你说的对。既然这江妃没什么用,那倒也犯不上特特儿去看她。妄儿,你说是吧?” 沈无妄本就是为了给江书治病,才答应了沈长河的要求,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可如今,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忘了江书,也忘了当日的初心。 沈长河这样说…… 沈无妄竟是当即就道:“不好。” “哦?为何?”沈长河目光幽暗。 “皇上虽说对这江妃不太宠幸,可她到底是妃位。如今嫔位的娘娘您都去照看医治过,单单落下一位妃位,容易惹人闲话。”沈无妄顿了顿,“反正,也没听说这江妃有什么病在身上,父亲便去看看,做做样子罢了。” 沈长河听沈无妄这一番话,句句都在为自己考虑。 老怀甚慰。 看来,现在这个好儿子,没准……能多用上几年。 第802章 沈无妄是个好儿子 沈长河暗自点头。 想沈无妄这么乖顺听话,还是他小时候呢……那是,太久远太久远的过去…… 两人说着,彤妃的宫室赫然在目。 盲了眼睛的彤妃为宫女搀扶,亲自在宫门口迎接。 她一张粉白的小脸上,全是惶急,大大的眼睛空茫地睁着,平素保养良好的如两片玫瑰花瓣一般的樱唇,如今也干燥起皮。 虽挺着个六七个月的孕肚,身子板儿却瘦削可怜。 沈长河见了她,和她身后的破败宫室,不觉皱了皱眉头。 彤妃是他最早送进宫的,一身的本领也是他亲自调教出来。 怎的混得这般凄惨? 真是…… 不堪大用。 沈长河有意想叫彤妃做个棋子。可……如今,治好彤妃的眼睛,是当下最能彰显他手段的,于争夺国师有大益处。 思及此,沈长河装作模样地与彤妃作揖,与她一共进入宫室,见她可以支开贴身的使唤婢女。 房中只剩下了彤妃、沈无妄、沈长河三人。 彤妃手指攀着椅背重新起身,笨拙地想要行礼,“师父……” “罢了,你眼睛看不见,还是免礼,省得万一磕碰到,都是我们的责任。” 彤妃脸色苍白,还是挣扎着行了一个礼,方才站直。 她眼睛看不见,半晌都没听到沈无妄声响,心中有些发慌。 她知道她做的不好,如今跌落下来,定会被古洞道仙瞧不上。 以道仙的性子,未必愿意治她。只盼望沈无妄能为她分说一二。 沈长河打量着彤妃,目光终是落在了她肚子上。 看在她育有皇子的份儿上,罢了…… 沈长河:“你的眼睛是如何伤的,一五一十讲给为师听,丁点儿细节也不要露过!” “是。” 彤妃隐去了自己是想为江书出气才放的蛊虫,其余的细节无比细细回忆,全都告诉了古洞道仙。 期间,沈无妄一声不吭。 彤妃讲完,心中愈沉。 “呵,你真是愈发长进了!”沈长河一声冷哼。 彤妃脸色苍白,咬着嘴唇便要下跪。 师父的手段,她清楚得很…… 终于听得沈无妄开口:“爹,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观师妹受此打击,气血大伤,胎气未见得稳固。若罚她罚出了什么事儿,反倒真真是麻烦。” 这一番话,是规劝,说得极其温和。 却吓得彤妃冷汗岑岑。 沈无妄叫沈长河“爹”,叫自己“师妹”…… 这都是从前从未有过的! 怕是,他已经…… 彤妃攥紧手指。师父……可真狠啊! 沈长河听了沈无妄的话,“你说得是。不过为父也没想着罚她。” 说罢,他假模假样地向彤妃:“你孕育皇子,到底于我们古洞有功。又照拂晴雪。做得很好,为师不会怪你。” 彤妃嗫嚅着:“……是。” “不过,你的眼睛,确实麻烦。” 彤妃一颗心马上提了起来,“师父,徒儿怎么也想看着孩子出世,师父……” “为师知道。”沈长河打断她的话。“你可要知道,你那眼睛神光附在蛊蝶身上,如今蛊蝶已经死了个干净,那神光便随着统统散了,再找不回来。” 道理彤妃自然知道,可听古洞道闲也这么说,她还是脸色暗淡下来,“就、就没有旁的法子了?” 试婚丫鬟 第663节 “自然有,只是难。” “求师父指点。” “既是你自己的眼睛不成了,那便借一双旁人的眼睛。再通过蛊,叫那人眼睛神光附在你身上,也是一样能看见。” 不知彤妃是否因为怀了孕,心肠格外的柔软。 她追问道:“那……那个人呢?” 他的眼神光给了自己,是不是也会……瞎了? “不要操那种无谓的心。”沈长河冷冷打断:“你若于心不忍,多给那人银钱,叫他安身立命便是了。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彤妃心中难受,可她实在不甘心瞎一辈子,她还想看看她腹中的孩子落地呢。 彤妃:“……师父教训得是,徒儿知错了。” “枫叶的病,我有把握,不急。再者,也需要时间找到合适的人。” 沈长河的意思是,彤妃的眼睛复明,是他要留在最后的底牌。 毕竟,叫一个盲人复明,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天大的功绩。一旦使出,定要让皇帝重视起来。 彤妃、沈无妄都听明白了沈长河的意思,不敢忤逆。 出了永寿宫,沈长河:“妄儿,还去哪座宫中?” 沈无妄略一沉思:“爹刚进宫便见了雪嫔,彤妃娘娘又是妃,接下来便去江妃处,方才不落人口舌。” 他提到江书时,语气生硬,无一丝温情。 沈长河听得心中大悦,“好。那便去吧。” 永寿宫。 此刻,江书自己的宫中上下,已有些人看明白江书似是得了怪病,每日神思不属,十分怕人。 如今阿翘撑着,从病床上爬了起来,带着铃玉、小红那些小宫女,强撑着打点宫中上下。 腊梅还晕着,人事不知。 永寿宫一片兵荒马乱。 见沈无妄引着沈长河来了,率先看见的阿翘眼睛一亮:“沈大人……” 她知道的本就比铃玉那些小宫女多些。见到沈无妄,只觉是有了救。 阿翘刚奔上来两步,就被沈无妄眼中疏离震住。 她一愣。 马上反应过。 今日沈大人是引着那什么大名鼎鼎的古洞道仙来此,毕竟是外人,沈大人不好显露什么,也是有的。 她忍下满腔的话,如常行礼,引着两人进殿内,见江书。 江书被小宫女打扮得得体,甚至为了见外客,还穿上了妃位的礼服。 可她直愣愣地坐在自己的主位上,一双空茫的大眼睛盯着正前方。 眼中似乎全看不到人来。 真如一具没了魂灵的漂亮玩偶一般。 阿翘看得难过,上来搀扶,“娘娘,沈大人来了。” 江书一丝反应都没有。 阿翘红了眼眶,“道仙,您看我家娘娘……” “怕是……离魂症。”沈长河一口断言,他上下打量着江书,还绕着她走了几圈,摇头道:“你家娘娘在犯病之前,可是见了什么脏东西?被那东西所惊?” 阿翘愣了愣,连忙答道:“有……我家娘娘是去朝华殿,参加罗增大师的驱邪典礼回来后,第二日就这样了。” “那便是了。” 沈长河捻须点头微笑,看了沈无妄一眼。 沈无妄会意。 要把“罗增就是那个脏东西”的话,给传出去。 第803章 江书的病就不治了 “如今,这江妃娘娘怕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摄走了魂魄,想治这个,难啊。”沈长河装模作样摇头,“难上加难。” 他此言一出,阿翘白了脸色。 自家娘娘怎么这般命苦!竟得了这么个怪病! 慌乱无措中,阿翘双眼看向沈无妄。眼中神情全在哀求: 沈大人,说句话啊! 沈无妄目光却似不屑与阿翘对视般,慢慢转到江书脸上。 沈长河看过去。 沈无妄目光又转回来,声音古井一般平淡无波,“道长既觉得这病有些蹊跷,可是难以治愈?” “不瞒沈大人,确实如此。江妃娘娘这病,贫道来迟了。如今,没有多少把握。” 这便是沈长河在试探沈无妄了。 沈无妄为了央求自己给江书治病,什么都豁得出去。 可如今,他前尘皆忘,已是一个新人。 只不知对江书可还有什么执念没有。 沈长河私下里盯住了沈无妄双眼。 沈无妄全似没注意到一般,断然道:“既如此,这宫中还有比江妃娘娘更需要道长之人。我们可先去看看。” 此言一出,阿翘大惊。 这……这竟是,不管自家娘娘的意思了? 这怎么行? 她扎煞着双手上前,还想说些什么。 可触到沈无妄冰冷疏离的眸光,高高在上地落在自己脸上,看自己的神情,仿佛在看最卑微的蝼蚁。 那种厌恶和漠视…… 不像是装的。 阿翘一下子止步。 她满心疑惑和不解。 这沈大人,不是……最心疼自家娘娘了吗?怎么…… 可如今当着沈长河这个不知根底的外人的面,阿翘只得忍下满心的疑问,什么都不敢说。 憋屈地送了两人出去。 宫道上。 沈长河依旧不放心地试探:“这个江书的病不好治,是烫手的山芋,为父不想管。” 他顿了顿,赶在沈无妄之前开口:“这离魂症本就不好治,就算一时治得好了,也保不齐后面会不会复发。一旦复发,只怕皇帝对为父的信任会一朝崩塌。” 沈无妄不语。 沈长河眸光犀利起来。声音却还是刚才一般,是商量的语气,“妄儿,你说,这江妃娘娘,并不受宠?” “没错。如今情势,皇上并不如何看重她。” “那她的病……” 沈无妄转过脸来,与沈长河对视。 父子二人面上都收敛了神情,什么都看不出来。 只听得沈无妄声音极淡,“父亲说不愿费力,便不治了。这值得些什么?不过皇上问起,父亲面儿上交代得过去便是了。” 听得沈无妄这般说,沈长河唇角挑起一个笑意,“妄儿真懂事。” 看来,他当真能把那个江书忘得干干净净。 真好! 按着顺序,两人又来到朝华殿。 不同于前两座宫殿,朝贵妃虽然不久前刚受了皇帝申斥,可并未受到任何实质性的处罚。 朝华殿依然富丽堂皇,下人如云一般来去。 甚至连鸿庆帝都忙完了国事,带着晴雪亲自来了。 众人见礼毕。 鸿庆帝着人请出朝贵妃。 几日未见皇帝,朝贵妃见了鸿庆帝就红了眼眶,委委屈屈地上来:“皇上,臣妾没有病……” “不是说你有病,是你近来也吃了些惊吓。朕叫道长给你看看,你腹中还有龙胎呢,多一个人为你保驾护航不好吗?” 当着众人的面,鸿庆帝也软了语气。 朝贵妃拧动了一下身子:“可臣妾之前看罗增大师,看得好好的。这骤然换人……” 鸿庆帝:“那你说该如何?” 朝贵妃眸光闪动:“臣妾这里,就还是烦罗增大师负责到底罢了。臣妾不愿再劳动这位道长。” “不妥,道长已经来了。”鸿庆帝低头沉思半晌,终是妥协了一小步:“这样吧,朕也把罗增大师请来,两位一起为你驱邪、降福。这可是后宫独一份儿的恩宠,如何?”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朝贵妃也想不出拒绝的托词,只得应了。 试婚丫鬟 第664节 没一会儿,罗增也被请来。 和沈长河一起,一僧一道,互相见礼。 眼底都各自暗藏锋芒。 众人坐定,鸿庆帝:“朕这个贵妃身怀有孕,又最是娇弱,二位大师看……” 罗增入宫早,又与朝贵妃相投,先开口道:“皇上,朝娘娘如今的身子已是大好了。依贫道看,也无需再如何祈福消灾,娘娘本就自带着大福分,护得住腹中龙胎。” 这话便是不想叫那个什么古洞道仙参合进来的意思。 鸿庆帝拧眉沉思片刻。 这朝贵妃疑神疑鬼的毛病,确实是罗增一入宫就治好了。 出于尊重,皇帝还是看向了一旁的沈长河。 沈长河轻笑一声,“罗增大师此言差矣。”他又转向鸿庆帝,“皇上,朝贵妃如今虽看起来无恙,可之前毕竟受过惊吓,到底这惊吓气恼积在了身上,若是不除了,时间久了,恐激得人性子偏激易怒,怕失了贵妃娘娘本性了。” 这话可是直接说进了皇帝心里。 这个朝贵妃什么都好,人美,也怀上了龙胎。 就是最近不知为何,有些…… 恃宠而骄。 连晴雪一个小小的嫔位,都容不下,竟然还敢闯进皇帝的万辰阙吵闹,打人! 这可不就是性子偏激易怒吗? 鸿庆帝:“道长有法子治?” “贫道不才,有些办法。” 一旁,朝贵妃见势头不对,连忙道:“皇上,臣妾是性子不好,可臣妾没有病……” “朕还在说话,你便随意插嘴。这不是病,难道是朕娇纵得你不成?” 朝贵妃不敢多说,只用目光向一旁的罗增求助。 罗增起身行礼,“皇上,贫僧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鸿庆帝:“说便是了。在朕面前,畅所欲言。” 罗增:“如今,皇上这后宫内,病弱的娘娘那般多。为何道长却只抓着朝贵妃不放?这岂不是……” “趋炎附势”四个字,罗增没说出来,在场人却全明白了他的意思。 罗增目光炯炯,看向与他齐名的古洞道仙:“仙人,彤妃娘娘的眼睛,江妃娘娘的痴病,依小僧看,都比贵妃娘娘要重,不若,仙人在她二人之中选择一个,也需道长先露一手,皇上才放心把贵妃娘娘交给你医治,你说是吗?” 第804章 彤妃复明? “呵呵……” 沈长河捻着长须,含笑不答。 这意思很明显了。 谁不知道朝贵妃才是最得宠,最有可能做皇后的一个?沈长河怎可能放手? 只是他不便说话。 下一刻,沈无妄向鸿庆帝躬身:“皇上,臣有一言。” 顼帝那一辈的臣子,都清楚沈无妄是甘太后的义子,他虽身份上是个太监,可就算是对皇帝,也不必自称“奴才”。 这么多年如此,已是习惯。 鸿庆帝道:“讲。” “臣职责在后宫,比旁人更清楚后宫安宁,是大盛之福。如今,后宫不宁……”沈无妄顿了顿,一双眼睛看向一旁的朝贵妃,“贵妃娘娘如今是后宫之首,地位最为尊崇。需得贵妃娘娘先安宁了,旁的娘娘才能安宁。更不要说,贵妃娘娘怀有龙嗣……” 他这一番话说得鸿庆帝点头,“没错。” 可罗增的话,皇帝私心底下也是认同的。 他如今只是觉得眼前这古洞道仙长得仙风道骨,性子也和蔼可人,不似罗增那般冷峻。让人更愿意亲近些罢了。 可罗增的能耐好处,皇帝是实实在在看到。 这道士的能耐吗,目前还在嘴上…… 想着,鸿庆帝开口:“沈卿说得倒也有理。后宫宁则天下宁,尤其贵妃身怀有孕,更是重中之重。”说罢,皇帝威严的目光在罗增、沈长河两人面上一次掠过,“二位,定要拼尽全力护佑贵妃和她腹中龙胎的安宁。” “是!” 两人异口同声,齐齐向鸿庆帝行礼,以示决心。 两人面上尽是恭敬,心中却都不以为然,各自较着劲儿。 尤其是沈长河,他入宫晚,还未在皇帝面前做出过什么像样的功绩,更为着急些。 沈长河上前一步,刚要说些什么。 冷不防鸿庆帝灵光一闪,率先开口道:“前日的怪事想必二位如今也都有些耳闻,朕怀了身孕的妃子不止贵妃一个,还有一位彤妃。她好端端地,突然瞎了眼睛。二位都是大能,朕便替那彤妃央二位帮个忙。你们谁治得好她的眼睛?” 皇帝此言一出,就像直接点燃了两人之间的空气一般。 火药味十足的一番对视之后。 沈长河信心满满:“禀皇上,贫道刚才去看过彤妃娘娘了。她状态不大好。” 他这么说,是为了铺垫后面那句,“虽难,但贫道有法子。” 却没想到,罗增一步上前,朗声长笑道:“既然道长你去看过,难道就没看出,彤妃的眼睛已经好了?” “什么?” 连鸿庆帝在内,众人齐齐一惊。 沈长河心觉不对,刚想开口说话。 “哈哈哈!”鸿庆帝欣悦的大笑一声,“罗增大师,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出家人不打诳语。” 罗增一振衣袖,“不如就请皇上和这位道长,一起随小僧去彤妃娘娘宫中,一看便知。” “好!” 鸿庆帝兴致极高,容不得旁人反对。 带着众人,径直来到彤妃宫中。 此刻,彤妃宫中还安安静静。 见此情景,沈长河微微松了口气。看来,彤妃的眼睛根本没好,不然,这宫中还不早就闹起来…… 一个念头尚为转完。 只见彤妃的贴身大宫女踉踉跄跄奔出,边跑边喊:“传太医,快传太医来此……” 那宫女一出门,便看到鸿庆帝这么大的阵仗,一下子唬得愣住,嘴唇颤着,说不出话来。 鸿庆帝满怀好奇,倒还和颜悦色:“这般慌慌张张,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宫女扑通一声跪下:“禀、禀皇上的话,我家娘娘,她的眼睛、她的眼睛……” “她眼睛怎么了?” 那宫女深吸一口气,勉强稳定下心神,却压不住眉宇间的喜意,“我家娘娘的眼睛,刚才突然能看到点光影!一开始,娘娘怕是幻觉,最后落下个空欢喜,不曾声张。可就在刚才,娘娘突然能看清楚奴婢的脸了!如今虽还有些隐隐约约,看不真确,可到底比之前好……” 这宫女本自伶俐,见鸿庆帝认真听自己讲话,脸上露出喜悦。她福至心灵:“定是皇上龙气庇护,我家娘娘方得以好转!奴婢替娘娘,多谢皇上!” 这一番话,说得鸿庆帝心情畅美。 他大手一挥,直叫下人去太医院请太医再给彤妃看看,然后招手叫罗增、沈长河等人一起入内。 沈长河黑着脸。 可事到如今,他也不能当面反对鸿庆帝。 沈长河进得彤妃宫殿内,只见得到消息的彤妃已在宫女搀扶下,迎了出来。 一照面,沈长河猛地一惊。 彤妃的蛊虫是沈长河一手所教,自然一眼就看得出彤妃双眼中已慢慢地聚了神光。 这…… 沈长河眸中闪过冷光。他瞬间明白,自己这是为罗增给坑了! 他定有后手! 怕是那日沈无妄看到的罗增射死蛊蝶,正是罗增设下的局! 这和尚,怕是…… 不知用什么法子,养活了彤妃那几只蛊蝶,还收藏着她眼睛的一缕神光! 如今,那蛊蝶飞回,神光自然回了彤妃眼中!如今是因失落日久,刚刚回来,彤妃还看不清楚什么,再过半天,怕那神光就会与彤妃彻底重新融合,她的眼睛就会恢复…… 而自己,刚从彤妃宫中走出不过半天的自己…… 就会成为这场骗局中,最大的一个笑话! 沈长河已能感觉到鸿庆帝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复刚才的热络。 他心口一震,不觉将目光投向彤妃,手指微微蜷着…… 无人能看到,沈长河白嫩如好女的指间,夹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把这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刺入彤妃的眼睛…… 她就能彻底、永远地变成一个瞎子。 这样的话…… 罗增就会代替自己,成为一个天大笑话! 沈长河眼中闪过一抹阴鸷,他不动声色地侧过身,手指蓄势待发。 试婚丫鬟 第665节 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视野一点点清晰的彤妃身上,等着见证她复明的奇迹。 罗增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是时候了! 沈长河目光一凛,手指微动。 两根银针向着彤妃双眼齐发,疾飞而去! 第805章 赌注 “嗡……” 一阵比蜂鸣还轻微的震动声响。 未引起屋内任何人的注意。 沈长河大惊,轻声:“妄儿……” 沈无妄垂下手。 他掌心,是两根从中间齐齐折断的银针。 沈长河拧眉,眼中冷厉几乎要凝成实质。他不允许现在的沈无妄还敢忤逆于他! 可下一刻。 沈长河抬头,只见沈无妄面无表情,却对他轻微眨了眨眼睛后,长睫向一侧一掀。 沈长河顺着这方向望过去。 只见鸿庆帝身后,垂手侍立的两个太监。 沈长河微微一愣。莫非那两个太监是什么绝世高手,贴身保护鸿庆帝暗卫? 可他在他二人身上,一丝武功的底子都未感受到啊…… 可眸光再一转,沈长河看见……那两个太监身边的罗增。 罗增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就在这一刻抬眼,对着沈长河微微一笑。 沈长河礼貌地回以微笑颔首。 眸子深处却刮起一阵风暴! 这个罗增……这一步,他怕是也……料到了! 刚才,好险! 若是自己真的出手! 在场旁人未必察觉,罗增却……等的就是这一刻! 若截获那银针的,不是沈无妄,而是罗增……可以想见,他一定会将此事说成是“意图谋害皇帝”! 到时候,怕是沈长河再是什么誉满大盛的道医仙人,也要百口莫辩,不明不白地死去了! 好啊……罗增,真好。 沈长河面上笑容愈谦恭,心中冷意愈深。 险些就着了这个罗增的道!他当真是……比自己所想的,更为了解自己。 沈长河心中哼笑。 多亏沈无妄,拦住了那两根银针。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鸿庆帝没留意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他的注意力都在彤妃身上。对彤妃说话,都罕见地带了些许柔情:“枫叶,怎样?眼睛可痛?可能看见朕?” 此刻,彤妃眼前还模模糊糊的。 她只以为是沈长河寻到了合适的人,治好了自己眼睛,便对鸿庆帝羞涩笑道:“臣妾是托了皇上的洪福,如今刚才看到了些许光亮。道长果然医术不凡……” 她这话一出,沈长河面上笑容再持不住,瞬间垮下。 鸿庆帝不管那么多,只笑道:“傻枫叶,哪里是道长的手段?你该谢的是罗增大师。” “……”彤妃一滞,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 她说错话了…… 慌乱之中,彤妃目光转向沈长河。可如今,她眼睛还未全好,看不清楚沈长河面上神情,心中更是一阵阵地发慌。 鸿庆帝注意到,“你怎么了?可是眼睛疼,头疼?” “臣妾……臣妾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罗增适时道:“小僧昨夜为彤妃娘娘的眼睛做法祈福整整一夜,想是娘娘感应到了,故而觉得疲累。娘娘还该好好休息。” “是你……竟是你……”彤妃一张小脸彻底白了,掌心全是汗,“可是、可我……” “枫叶,”鸿庆帝强势打断她的话,“你的眼睛刚好,莫要累到。快进内殿歇着去吧。” 说罢,皇帝招手叫来彤妃身边伺候的宫女,“扶你们娘娘去好生歇息。” 宫女答应着,扶彤妃下去。 鸿庆帝:“罗增大师当真好手段,好手段啊!” 沈长河面色愈发黑沉。可如今皇帝正盛言夸赞罗增,他自然不好接口。 好容易皇帝的话告一段落。 罗增却微笑着转过脸来,看向一旁沉默许久的沈长河:“道长,如今彤妃娘娘的眼睛,小僧已然治好。只要按照小僧说的做,不日就将痊愈。彤妃娘娘自己有福,方才得了痊愈的机缘。如今,听闻宫中的谨……哦,不,是江妃娘娘,有些离魂症的状态,不知道长可有法子治愈啊?” 鸿庆帝也看向古洞仙尊,“仙人,怎么说?” 如今情势,逼得沈长河只得道:“这离魂症是天下极疑难的病症,小道虽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为了后宫安宁,也愿意一试。” 鸿庆帝:“好,好!” 罗增也行礼道:“道长仁心。贫僧也会为江妃娘娘祝祷的。” 沈长河心中冷笑。 这个罗增,是打量着,万一能治好江书,他自己也能分一半功劳。万一治不好,他不过是个“祝祷”,到时候责任也极好推脱。 这么说…… 沈长河眸光沉了沉。 这罗增没抢功,不正是说明…… 江书的病,他治不好?或者说,他有把握,让别人也治不好? 既然如此,自己还何必往前冲,不如…… 下一刻,沈无妄向鸿庆帝:“皇上,依臣观,两位大师都是能人,在民间也都极有声誉。若两位大师在后宫中为后妃治病的事体传扬出去,以两位的名声,怕是民间都会赞叹,皇上开明仁慈,两位大师法力宏深。” 沈无妄这话…… 无形中已经把两人之间的斗法点明。 再加上之前鸿庆帝提到过“国师”一事,几乎就是明着告诉二人,在这场斗法中获胜的那个人,即将成为大盛立国以来的第一位国师。 这赌注,不可谓不重。 也由不得沈长河推脱。 不然,一世累积的声名损毁殆尽不说,甚至不知道有没有命走出皇宫! 无奈之下,沈长河眼中迸出斗志。 他摇着手中羽扇,上前:“皇上,罗增大师,江妃娘娘的病虽不好治,可出家人慈悲为怀。这病到底如何,贫道一定会给皇上一个说法。” 这赫然便是把医治江书的任务给揽了下来。 众人又寒暄了片刻,鸿庆帝留下罗增清谈,让沈无妄送沈长河去精舍歇息。 竟是都不让他住在宫中! 这待遇,和罗增相比,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沈长河落后了! 父子两人一出宫门。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掀在沈无妄脸上。 沈长河力气一点没收,顿时打得沈无妄偏过头去。 一掌下去,沈长河竟有些后悔。沈无妄已长大成人,他多年不曾对他动手。以他的脾气,挨了打,怕是…… 下一刻,沈无妄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来。 “父亲教训得极是。今日之事,是妄儿自作主张了。” 说着,他竟不顾四周来往人群,便要下跪:“可如今皇上虽不在乎江妃死活,可却要用她身上的病做评判标准,选出国师。父亲,你我二人隐忍多年,多番筹谋,为的不就是这个?还请父亲勉力,治好那江妃娘娘。” 第806章 老老实实治病 宫门外的街道上,人群来来往往,走过此处都不觉向沈家父子投来略带惊诧的目光。 沈长河修行多年,早自觉已经超然物外。 此刻也不觉微微红涨了脸颊。 这次,他把沈无妄“洗”得太干净了些。叫沈无妄竟真的变成了一个…… 对自己这个父亲千依百顺的好儿子。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妄儿,你说话便说话,做什么要跪下?被旁人瞧见,还以为是为父苛待了你!” 沈无妄当真听话至极。 试婚丫鬟 第666节 沈长河这般训斥,他便直起身,依旧垂着头:“是儿子的不对。” 直接认错。 倒弄得沈长河没了脾气。 “罢了罢了,快起身。咱们回家。” 沈无妄府中。 父子两人在书房内相对而坐。 沈长河拧眉。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已在皇帝跟前应了下来,必要治好江书的病。 不然,他这到手的国师位置,可就保不住了。 只是这病…… 沈长河向沈无妄:“那江妃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与为父细细重头说来。记得什么说什么,一丝细节都不要放过。” “是!” 沈无妄慢慢开始回忆:“儿与那江妃相交不多,本也不熟。只是听说她原是武安侯府的试婚丫鬟,后面入了宫,又在太后、皇后跟前伺候过一段时候,被皇上看中,方才有这般好运做了妃子。” “好运?”沈长河注目沈无妄。 “自然。”沈无妄面色不变,“她一个丫鬟,那般卑贱,不干不净的出身,如今竟做了后妃。这自然是好运,天大的好运。” “哈哈,”沈长河飞快一笑,“妄儿念头通达,很好,很好。” 看来,沈无妄是真的把何江书有关系的事,忘得干干净净。不然,也不会说她这是“好运”…… 可如今,沈长河多多少少有几分失悔。 沈无妄这也……忘得太干净了,对江书几乎一点记忆都没有。连她是如何患病,都不记得了…… 父子两人又议了片刻。 沈无妄:“父亲可累?到时辰,父亲也该用些晚饭吧。” 沈无妄叫进外头伺候的小厮,“去厨房里告诉一声,今夜我与父亲,在家用晚餐。” “是。” “等等。”小厮刚要去,沈无妄出声拦住,“再叫厨房加一道是松鼠桂鱼,”他顿了顿,眸光出奇的柔和,“锦儿姑娘回来吃。” 大厨房里。 朴掌勺听到小厮传来的主子的话,微微一愣。 昔日里,那锦儿姑娘在这府中,混得如自己一般惨。 有时,她下值得晚些,沈府里一口多余的饭都不会给她留。她常常来大厨房和自己说话,顺带吃些东西。 可如今…… 自从这个“沈老爷”来了之后,锦儿姑娘的地位,竟一路水涨船高。 眼看着…… 就像这家中的女主人了。 朴掌勺摇了摇头。或许,这对食……真的能对出真情吧? 一个时辰后,锦儿自朝华殿下值归来。 她如今也算贵妃娘娘身边第一等得用的大宫女,在宫中有头有脸。原本宫女下值是不可出宫的,统一都歇在自己宫里的耳房之中。 锦儿是得过朝贵妃恩典的人,特意许她出宫对事,跟着沈无妄归家。 只是…… 对锦儿来说,在朝贵妃身边伺候也好,回沈无妄的沈府也好……在她看来,统统都是…… 上值。 都要提着心吊着胆,时时刻刻竖起耳朵,瞪大眼睛,体察贵人们的念头。 要比主子先想,先动。 朝贵妃性子跋扈,有些念头,并不难猜…… 可沈无妄…… 锦儿日夜都悬着一颗心,只觉疲惫极了。不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最叫她不安的,是江书被降位。 听说,又生了失魂病。 她自身难保,还保得住铃玉、小红她们几个吗? 若是保不住了…… 锦儿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自己心里头纷纷扰扰的坏念头。 江书是个好人,她没想过背叛。可不背叛,往后的路,到底要往哪儿走呢…… 一路想着心事。 锦儿进了沈府,便被下人打着灯笼接到花厅。 一进门,锦儿便闻到一股饭菜的香气。 她上值时自然没什么正经东西可吃,一闻到饭菜的香味,只觉食指大动。 可心中也知道,那不是给自己准备的。 沈无妄防着自己,怎会和自己同桌共食…… 一个念头尚未转完。 “锦儿,你回来了。”沈无妄温和声音传来。 锦儿充楞间,手肘已被一只大手扶住。隔着轻薄的春衫,她都能察觉到男人掌心的暖意。 沈无妄没给锦儿躲开的时间,直接扶着她入席,坐到自己身边的圆凳上。 还没等锦儿反应过来。 冒着香气的白米饭在青花瓷碗沿冒出了个尖儿,被放在锦儿跟前。 她的甜白瓷碟里,也被男人飞快地夹进一块汁液淋漓的肥美鱼肉。 若不是看锦儿骇得变了脸色,似乎沈无妄还打算把这鱼肉直接喂进锦儿口中。 “多谢沈大人,奴婢、奴婢自己吃……” 沈无妄无奈而宠溺地笑笑,放下筷子。 桌对面,沈长河笑道:“锦儿姑娘,在家中,都是自己家人,不必说什么奴婢不奴婢的。我父子两个,不视你做奴婢。你放心。” 锦儿:“……” 她压住心口不安,强笑着:“沈大人,奴婢……我、我自己吃。” 沈长河:“都是一家人,不用腼腆。” 锦儿苦笑着应付过去。 沈长河看向锦儿:“锦儿姑娘,你是朝贵妃身边的人。那个江妃,你可知道些什么?” “奴婢……我是听朝贵妃娘娘说,江妃娘娘出身卑贱,不配为妃……”锦儿脑子疯转,捡着能说的一句句说出来。 她说出来的,和沈无妄刚才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不外乎是说江书出身低,不是个清白身子。 可见这些事,凡是在宫中日久的,稍加留心,没有不知道的。 若是再想深入了解,怕是要…… 沈长河叹了口气,向沈无妄:“如此,怕是明日你我只好再去江妃宫中一趟了。” 沈无妄点头应是。 沈长河鼻间哼笑一声。他本以为这把能白赚回来一个沈无妄,没想到…… 居然还是要给江书老老实实地治病! 第807章 无人知道江书的执念 沈长河只觉胸口堵着一口郁气,无处发泄。 江书的病,不好治。 就如罗增多少了解沈长河这古洞道仙的蛊术,沈长河也对罗增的术法浅浅知道一些。 这个罗增,成名的时候久,最擅说法度化众生。 可沈长河知道,罗增的“说法”,不是真的说法。 而是用一种摄魂方术。 古书上对这术记载极少,纵有,也不过是说那中了法术之人,外人观之“形若槁木,神如寒灰,行止僵蹇,恍若失神”。 大多数中了这术的人,都不得脱。 就这样渐渐耗空生机,慢慢死去。 只有少数极罕见的幸运儿,被人撞破关窍,惊醒迷梦,复又醒来。 康复的人自述,对那段槁木死灰一般的日子,全无记忆。 反而是觉得自己似入了桃花境中一般,想要的奇珍异宝伸手就有,日日逍遥。 这简直就是…… 为人编造一个迷梦,诱人沉堕期间,自己把自己耗死。 如今,江书外在表现,和古书上记载得一模一样。 只是……那些侥幸康复的人,莫不是身边有熟悉的亲人,不肯放弃,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在耳边呼唤,说话。 试婚丫鬟 第667节 不知是哪句话,正切中病患心中最在意的执念,才将他唤醒了过来。 如今,江书身边,哪还有人知道她真正在意什么。 另一边,永寿宫。 这几日一场骤雨,打落梨花桃花无数。小小的,白的,粉的,零落成泥。 在阶上被往来的下人踏得稀碎,无人在意。 阿翘眼看着,唤小太监去洒扫:“如今娘娘身子不好,你们便一日日愈发的懒了,自己分内的活计也不做,一个个都想做什么?!” 她骂完,自己扶着廊柱喘气儿。 阿翘心中只觉无比憋屈。 她身上在朝华殿里受的伤还未好全,如今不过勉力支撑,好容易从病榻上爬了起来。 没法子,如今娘娘倒了,永寿宫没了主心骨。 铃玉那几个小丫鬟岁数小,还立不起来。一切都只得靠她了。 越想,阿翘越觉心中悲凉。 娘娘那么好一个人……带自己回来那日,还说定要为自己报仇。可如今却……怎么就得了这么个拙病! 这么长时间,太医院的人也来了几次,没有一个说出所以然来。 其中还有一个,自己看不好江书的病,竟厚颜无耻地说: “满宫上下,谁不知道是这江妃虐死了朝华殿的小宫女,在朝华殿里跪着磕了一整夜的头!如今,怕是她那杀人的业障还未清,如今是天罚她,叫她痴了,关我们太医院什么事儿……” 这么说的太医,叫阿翘拿着扫把一下子实实在在打在了小腿骨上。 “噗通”一声跪了。 “皇上养你们太医院,你们一个个只知道趋炎附势,如今看我们永寿宫不过一时没了势头,你们竟敢不上心伺候,这不是害人性命,是什么?!” 阿翘骂着,直把人打了出去。 闹得那太医颜面尽失。 自那以后,永寿宫的人再去延请太医,去十次,只请得回来三五次。 知道这宫中众人都是趋炎附势的多,阿翘只觉气忿,却无能为力。 她不过……是一个小宫女。 如今,唯一能帮得上娘娘的彤妃,也早早搬了出去。那青嫔更是不用说,前日娘娘进了慎刑司,那青嫔竟然敢赶着去灌毒,不是个好的。如今自己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自然也帮不上娘娘什么…… 怎么办,怎么办…… 阿翘边叫人扫洒台阶,边一刻不停地想着。 冷不防,手中扫把被人踩住。 她一愣,抬起头来。 正撞上沈无妄黑冷的双眸。 阿翘心中一喜:“沈大人,你来看我家娘娘……” 沈无妄冰冷的目光,在阿翘面上漫不经心地扫过,他声音也一样冰冷,“咱家是奉皇命请古洞仙尊给江妃娘娘瞧病。你不可胡说。” 阿翘一下子噎住。 她跟在江书身边的日子长,自然知道江书和沈无妄之间……有点不一样。 可这样的心事,私密事,娘娘不说,她做奴婢的也不能问。 可如今,看着沈无妄的模样…… 不会是,见自家娘娘倒了台,决定……放下她了吧? 这不是负心,是什么? 阿翘咬了咬嘴唇,眼眶有些酸涩,“沈大人,我家娘娘待你不薄……” 她这话一出,一旁的沈长河也望了过来。 他声音含笑:“哦,还是这事?那想必沈大人,是对江娘娘十分了解啊。” 这也是对沈无妄的试探。 他是沈无妄的爹,看着他长大,两人相伴那么多年。沈长河比谁都了解沈无妄的性子,知道他执拗得…… 简直可怕。 他心心念念的,爱也好,恨也好,怨也好…… 往往要用忘忧蛊和定魂针好几次,方能一点一点淡忘。 就如同这个江书…… 之前的蛊虫催生出来的“沈无妄”,对江书动心痴缠。 真正的沈无妄觉醒后,又和她牵扯不清! 没想到这次,这个孝子一般,崭新的沈无妄,倒是把江书忘了个干干净净。也算是……意外之喜。 殿门口毕竟太多下人看着,阿翘也不好说得太过。 她咬着嘴唇,忍下心中难过,到底是引着沈长河、沈无妄两人进殿。 等了一会儿,江书被铃玉扶了出来。整个人呆呆地坐在靠椅之上,大眼睛睁着,黑沉沉的无一丝神采。 沈长河见她模样,愈发清楚她怕是被罗增困在了那无人所知的梦境之中。 想要唤醒她,真是难上加难。 从前,沈长河几次和江书打交道,都不曾亲自去。他只知道,这女子性子出奇的倔。可她的心中所求…… 沈长河避开阿翘,低声向江书:“皇后娘娘?” 江书在宫中,和朝贵妃斗得你死我活,不就想做皇后吗? 可一句话问出,江书依旧如木雕泥筑,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是。 皇后之位居然不是她的执念。 这样试来试去,实在太过于麻烦。 而另一边,那罗增治彤妃的眼睛,据说已经快要完全治好了。 沈长河心中升起一阵烦躁。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衣袖内,装银针的针包。 不然…… 也给江书试一试…… 忘忧蛊? 第808章 鬼魂不会认错人 沈长河皱眉,陷入自己的思维中去。 如今,江书触怒了皇帝,身上已经没什么恩宠了。 君恩如流水,沈长河不认为江书还爬得起来。可即便如此……她也还是个妃。 就算从现在开始,鸿庆帝一辈子不再临幸江书。年节庆典上,江书作为妃嫔,也必须要出席。 她一定会和旁人接触。 若他植入的记忆有什么错漏,漏了陷,到时候…… 怕就是塌天的大祸。 再说,还有个罗增在一旁虎视眈眈,万一被他看出端倪…… 此事,要么不做。 做,就要做到天衣无缝。需得有个……十分了解江书过往经历之人。 这样的人…… 倒是有一个。 只是,连沈长河也没把握,那人会不会帮忙。 沈长河叹了口气,暂且压下这念头。 江书坐在他对面,呆愣愣的,宛如木雕的美人。沈长河从她眼中,什么都看不出来。 半日后,沈长河一无所获,与沈无妄一同离开永寿宫。 阿翘送到宫门口,艰难地忍下满心的不忿。 沈无妄陪沈长河去万辰阙复命。 沈长河心中没有把握,当着鸿庆帝却还得谈笑风生,做出一副江妃痊愈在望的模样来。 聊了一会儿,鸿庆帝冷不丁道:“朕有时也想,这后宫中这么多人,怎么就偏偏那江妃得了这般的怪病。是不是,她真的有做过些什么?” 沈长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敢问皇上,您说的是……” “腊梅。”鸿庆帝面色沉了沉,“或者,那个小宫女腊梅,真的是被江书虐杀,心中一口怨气不散,缠着江书复仇?” “这……” 沈长河眼珠微微一转。若是把这事情栽派给江书,若是后面他真的治不好江书,也好找些因果报应,鬼魂报仇的托词。 也不会显出自己没用。 想着,沈长河刚想替江书认下。 沈无妄:“皇上,微臣认为,此事应该与江妃娘娘无关。” “哦?” 在场两人目光都转向沈无妄。 试婚丫鬟 第668节 鸿庆帝:“沈卿,你说。” “是。”沈无妄起身,低头恭顺道:“皇上请想,宫中最早传出腊梅鬼魂索命的传言,是朝贵妃娘娘宫中。娘娘夜梦难安,身子羸弱,直到那次当众狂喊有鬼,晕厥过去,闹得满宫皆知。” 鸿庆帝稍一回忆,知道沈无妄说得对。 紧接着。 沈无妄又道:“在那之后,才出现了江妃娘娘病倒,雪嫔娘娘见鬼纵火之事。”他拧眉,“若真是腊梅鬼魂,为何她不一开始就找江妃娘娘呢?总不能是,她一个鬼,也会认错人吧?” 他这一番话,直接把江书这个在皇帝眼中多少还存在些嫌疑的嫌疑人,直接变成了受害人。 且她排在找贵妃后面。 若说江书有嫌疑,那朝贵妃这个率先见鬼的人,嫌疑一定排在她前面! 鸿庆帝点头:“沈卿言之有理。” 他不该觉得江书是……罪有应得。 既然如此,鸿庆帝看向沈长河:“还望道长能治好江妃的病。” 沈长河看了一眼沈无妄,压下心中疑惑。起身恭敬行礼:“是,贫道定然竭尽所能,治好江妃娘娘的病。” 他心中存了个疑影儿。 沈无妄看似不记得江书了,可几次,他都阴错阳差地帮着江书说话。这到底是…… 他心中疑惑不已。 这时,殿外疾步进来一个小太监:“皇上,青嫔娘娘求见。” “青嫔?” 鸿庆帝皱了皱眉,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青嫔是哪个。 他现在虽然心中对江书还有气,可到底也是看不上青嫔那般狠毒的女人。 鸿庆帝:“谁让她进的万辰阙?把人带出去,朕忙着,不见。” 那小太监却是收了青嫔的好处,有心要帮她把事情办成,只得硬着头皮道:“皇上,青嫔娘娘看着脸色难看极了,奴才怕……” “青嫔什么时候轮到你心疼?” 鸿庆帝声音骤然变得阴冷。 那小太监浑身打了个寒战,“奴才僭越……” “啪!” 他一耳光打在自己嘴上,“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鸿庆帝只是冷冷地从他身上移开了目光,“拖出去。” 他没说着小太监的下场。 可他人是从皇帝眼前被拖走的,往后再想在御书房里伺候,怕是不能够了。 这辈子,就只能往低处去了。 小太监强忍着哽咽叫人拖走,鸿庆帝面上神情和缓,看向沈长河:“道长,咱们说到哪儿了?” 沈长河面色不变,“皇上仁慈,说道江妃娘娘的病体。” “是了。那朕继续说……” 皇帝话未说完,一抬眼便见帘子外人影晃动。 想进来又害怕的模样。 鸿庆帝:“外面是谁?进来说话!” “是……”一个年纪稍长些的太监,垂着头,“皇上,是青嫔娘娘……” “她也给了你好处?” “不、不,不是!”太监看到之前被拖出去的同僚,又听到皇帝这么说,脸都吓白了,“是青嫔娘娘,跪晕在了殿外。路过的太医给看了一眼,说是、说是……” “是什么,快说!” “说娘娘这是……有孕了。” 鸿庆帝猛地抬头。 青嫔,也有孕了? 他略在心中算了算日子。她失宠之前,自己确实幸过她一次,想来就是那次怀上的。 这个青嫔…… 还当真是有几分运气在身上。 罢了…… 鸿庆帝:“叫人把她抬进来,着太医给她看看。若果真是有孕了,就……”鸿庆帝沉思了片刻,“送到江书的永寿宫中去住吧。她之前照应过彤妃有孕,想必也有些经验。等她好了,叫她照顾自己的妹妹。” 毕竟明面儿上,青嫔是定着江书妹妹的身份入得宫。 妹妹有孕,姐姐照顾,也属正常。 说罢,鸿庆帝目光再次转向沈长河:“道长,可一样要治好江妃的疯病啊。” 沈长河手指蜷了蜷,“……贫道遵旨。” 鸿庆帝还要处理旁的政务,沈无妄奉旨送沈长河出来。 两人都看见跪晕了的青嫔自殿门口,被人小心地抬了进去。 路过两人身边时,青嫔垂下的手指颤了颤。 许望海这个没用的东西!到底没胆子杀了沈无妄。他看到了她和许望海在一起,会不会向皇帝告发? 怎么才能杀了这个碍事的沈无妄? 第809章 让江书伺候青嫔的胎 很快,宫中传遍了青嫔有孕,复宠的消息。 她第二日就搬进了江书的永寿宫。 朝华殿里。 “咣当!咣当!哗啦啦啦……” 朝贵妃连着砸了好几只茶碗,碎片、茶水茶沫溅得满宫都是。 锦儿只得硬着头皮上来安抚:“娘娘,您还怀着身子,别动气啊!” “让本宫怎么不气?怎么能不气?青嫔那个贱人!贱人!” 原以为她不过昙花一现,跌落下去就爬不起来了。 没想到,这贱人这么好运,才承受了这么几次雨露恩泽,竟就有了! 怀上了皇帝的孩子! 锦儿:“娘娘,她有了龙胎又如何,比您小那么多呢!她还是个嫔,再如何也越不过您去啊!” “住口!别再说了!” 朝贵妃心中有气,喝止了锦儿,“你懂得什么?!” 青嫔再如何低微,她怀的可是……鸿庆帝的孩子啊! 孩子一落地,无论是滴血验亲,还是旁的什么,那孩子都不怕。 是真正的凤子龙孙。 可她呢?她肚子里怀的,是和侍卫放纵的野种! 如今,想打也打不掉。 朝贵妃满心郁气。真恨不得一把火烧了永寿宫。 这时,殿外小太监进来通报:“贵妃娘娘,罗增大师求见。” “大师来了?给他上茶,叫他等等。本宫这就去。” 朝贵妃叫锦儿:“为本宫梳妆,快!” “是。” 锦儿心中微微一动,为朝贵妃选了色泽艳丽的妃色裙装。 这个罗增大师,对朝贵妃来说,格外不同。 他是修行人,不苟言笑,却生得实在俊朗。宝相庄严的模样。 尤其是自他入宫,开始祈福做法以后,朝贵妃的梦魇,一下子就好了。身子眼看着好了许多。 他还帮着贵妃斗倒了江书。 朝贵妃对他从一开始的恭恭敬敬,变做了每次见面都觉欣喜。前几日,皇帝下旨,不叫罗增来朝华殿行事,朝贵妃整个人眼见着就萎靡了下去。 如今,禁令解除,她方才觉得好些。 锦儿帮朝贵妃装扮好,扶着她出去,见到罗增。 罗增一身猩红色僧袍,临窗垂手而立,宛如庙里肃立的菩萨。 朝贵妃绽开笑脸:“大师。” “贵妃娘娘。”罗增行礼,“小僧来时,听见内殿声响,娘娘,您没事吧?” 那声响,自然是朝贵妃在打砸东西。 完全不像自己的那一面被罗增看到,朝贵妃面色微红,敷衍道:“是、是锦儿打碎了东西,回头本宫教训她……” 罗增多一个眼神都没给锦儿。 他只看着朝贵妃,面上现出慈和的浅笑,“娘娘心烦之事,定会圆满解决。” “当真?” 试婚丫鬟 第669节 朝贵妃瞪大眼睛,身子向前倾着。她头上戴的牡丹花冠随着动作,纤薄的、纯金打造的花瓣微微摇曳,衬得她一张小脸格外的娇艳。 锦儿也随着看向罗增。 罗增浅笑:“自然。娘娘洪福齐天,自有神佛庇佑。就算一时有什么事不顺心,最终也定会圆满。” 他声音十分温和,听得朝贵妃喜不自胜:“那便……多谢大师吉言了。” “只是,贫僧有资格听一听,娘娘在为何事烦心吗?” “这……” 朝贵妃自然也想一吐为快。 可,当着一个出家人的面儿,叫她说,她如今的愿望是…… 希望另一个女人滑胎。 这话,她还是有点说不出来。 不想,罗增见朝贵妃不语,便率先开了口:“可是这宫中的女人不安分,有什么非分之想,惹得娘娘不快吗?” 朝贵妃眼睛一亮,“正是!敢问大师,可有什么法子?” 她声音又低落下去,“本宫这般盼着旁人不好,大师会不会觉得、觉得,本宫心性狠毒?” “非也。” 罗增温和地浅笑摇头,“贵妃娘娘是天生凤命,定是能当上皇后的。若是有人非要拦在这中间,那便是与天命作对,难道还不该死吗?” 朝贵妃感动地看着罗增。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对朝贵妃来说,就像是从天而降的…… 真理。 朝贵妃顿时什么顾虑都没有了,她咬着鲜妍的朱唇,“可、可本宫不知怎么办……那贱人住进了永寿宫,本宫不好插手……” “娘娘莫愁。贫僧来此,就是为娘娘解忧的。” “大师,你、你待我真好。” 朝贵妃这娇羞的模样,看得锦儿心中一阵阵发寒。 可她也很想要知道罗增一个和尚,难不成要为朝贵妃犯杀戒? 她侍立在一旁,原想多听一会儿。可罗增对她微微点头:“贫僧有些口渴,能劳烦锦儿姑娘为贫僧煮一道雪顶玉露茶来吗?” “自然可以。” 朝贵妃一叠声地催着锦儿快去,锦儿只得走了。 她心中不忿。 知道这是罗增不信任自己,刻意支自己出去。锦儿也是没法子。那雪顶玉露需得用文火煮过三遍方才出真味,等锦儿捧着茶盏回来,罗增和朝贵妃早说完了话。 朝贵妃面色微红,眼睛亮闪闪的,“那就拜托大师了。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锦儿心口一沉。 送走罗增后,锦儿旁敲侧击问朝贵妃罗增说了什么,朝贵妃一个字都不曾透露。 锦儿怕逼急了,被贵妃看出端倪,只得咽下了话头。 另一边,永寿宫中。 青嫔风风光光地搬了进来。 嫔位本来是没资格坐轿撵的。可青嫔从万辰阙出来的时候,人还是晕着的,不生娇弱。皇帝特许了她乘撵。 她就这样稳稳坐着,居高临下地进了永寿宫的宫门。 曾经的永寿宫,那样热闹,繁华,豪奢无比。 可如今,青嫔坐在肩撵上看着,觉得…… 也不过如此。 那红漆大门,远远看着,颜色还有些暗淡,凄凉。 江书病了,自然没法子出来迎接。 青嫔也没按照规矩下轿,还特意叫抬轿子的小太监抬着她,在江书卧房窗外走了一圈。 方才回了新给她收拾出来的偏殿。 江书的正殿,安安静静,一丝声息都没有。仿佛不知道她来了一般。 “呵,瞧不起本宫?”青嫔冷笑,“江书,江妃娘娘,你今时不同往日了。臣妾这一胎,还需你亲自照顾!” 第810章 青嫔势在必得 青嫔小腹尚且扁平扁平。可她偏要一手扶在后腰,一手护着小腹,摆出一副已经有了月份的样子。 进了装潢陈设都格外精细的偏殿,青嫔唇上的笑就没淡下来过。 她之前住的清凉殿,虽然也大。可毕竟遭过火,很多东西都不存在了。据说,从前里面还死了个贵妃。 后面那冷宫一样的无名偏殿,就更不必说。 简直就不是人住的地方! 如今,进了永寿宫,青嫔才真真切切地觉得,自己…… 爬上来了! 身边的宫女也都换了一波,各个都又恭顺又伶俐。两个一等大宫女,都争抢着做自己的心腹,一个赛着一个的殷勤,体贴备至。 捧得青嫔喜笑颜开。 大宫女清澜扶着青嫔,坐到又轻又软的软垫上。腰身整个陷入软垫,舒服得好似一个梦。 澜玉:“娘娘,按宫中惯例,咱们这时候,该去给主位的娘娘请安了。” 皇上虽然降了江妃的位份,可到底不曾去了她一宫主位的地位。青嫔还是个嫔,如今既然住了进来,就要归江书管辖,去给她请安,送上礼物,本没有错。 可如今,阖宫上下,都知道江书得了痴病,整个人呆呆傻傻,叫人也不应。 她这个宫主位还怎么当? 青嫔鼻间冷哼一声,向澜玉:“你倒是会巴结!让本宫去给她请安。你去,告诉她,本宫身子不适,不能去。” 按青嫔的位份,她如今是不能自称本宫的。 可,反正江书痴傻了,周围又都是自己人。 澜玉刚不软不硬地碰了个钉子,另一个一等大宫女素玉赶忙上来道:“娘娘说的是,如今咱们娘娘怀着龙胎,身子可金贵了。要见,也该是她,来见咱们娘娘才是。” 说罢,她微微一扬下颌,挑衅地看向清澜,自觉在青嫔心中,已经压下了她一头。 叫素玉这么一说,青嫔也觉得她性子更可自己的心。便对她笑道:“还是你通透。如今,本宫腹中怀有龙胎,皇上爱重,亲自赐了轿撵叫抬着我回来,不就是顾惜本宫的身子?皇上都不计较这些虚礼,她还穷讲究些什么?” 素玉笑着应承。 谁知那澜玉听了这好大一顿排揎,只是笑着,“娘娘,依奴婢看,就是这时候,您才该去呢。” 青嫔一愣,“怎么说?” 澜玉压低声音:“娘娘,如今满宫都传,江妃是得了痴病。可她是如何痴的,病到了何种地步,咱们还统不知!也该去看看。” 这话叫青嫔心口一动。 是了。她之前,之所谓失宠,不就是因为上杆子去慎刑司里,给江书送了一碗毒药吗?可现在想想,怎么知道江书那不是…… 扮猪吃老虎? 既然她素爱示弱,没准这次也不过是…… 这么说,确实该去看一看。省得又不提防,冷不丁被江书算计。 “还有,”澜玉的声音压得更低,隐隐带了点子得意的笑意,“娘娘试想,如果,掌宫的权利还在那江妃手里。可她如今病了,若果真是病,那也掌不得宫了。娘娘您说,是吗?” 青嫔猛地看向澜玉,半晌笑道:“还是你有些脑子。” 她深吸一口气,从软垫上站起身,优雅地向澜玉伸出一只手:“既如此,那走吧。好生扶着本宫,咱们拜会拜会江妃娘娘去。” 江书正殿中。 阿翘一口一口地喂江书喝粥。江书乖得像个孩子,银勺子伸到跟前,她就配合地张开嘴,阿翘喂多少,她就吃多少。 没一句怨言。 可越是这样,阿翘心中越是难过。 自家娘娘那么就好的一个人,待下人也宽和无比,可偏就是她,得了这么一个痴病! 这病若是不好,别说和朝贵妃争皇后之位了。 在这后宫之中,怕是就保命都难! 这往后,可怎么办啊…… 正难过着,听见外间一阵喧哗。 一把尖利女声传来:“姑娘也知道,这是宫规祖制!我们家娘娘挺着肚子,巴巴儿地来拜会江妃,江妃如何不见?可是不喜我家娘娘?还是打算寻着机会,日后又要来说我家娘娘不敬?我家娘娘可担待不起!” 一听这声音,阿翘就皱起眉头。 是青嫔身边那些个伶牙俐齿的宫女。 那个青嫔,本就是得了江书帮忙,才进宫做妃嫔的。江书进慎刑司的时候,她落井下石,如今又来耀武扬威…… 阿翘当真不喜。 她一时放不下手中的东西,便叫铃玉出去答话:“说娘娘身子不适,已经睡下。叫她们回去,勿要喧哗。” “是……” 铃玉答应着刚要去。 殿门口的小宫女却没能拦住青嫔和澜玉、素玉,叫她们直闯了进来。 阿翘拧眉:“青嫔娘娘,您这是做什么?我家娘娘说了不见客,您就这样闯进来,把我们娘娘置于何地?你们眼睛里,还有尊卑上下吗?” 试婚丫鬟 第670节 她毕竟是永寿宫的一等大宫女,威势十足。 一时间倒把青嫔唬住了。 还是一旁的澜玉轻笑一声:“阿翘姐姐说的哪里话,明明是你家娘娘许我家娘娘进来的啊。” 这话……简直就是颠倒黑白。 阿翘柳眉倒竖,刚想叫人。 澜玉:“不然,阿翘姐姐叫你家娘娘开口说叫咱们出去啊。只要江妃娘娘肯开这尊口,咱们娘娘无有个不依的。” “你……” 阿翘心口一滞,脸都气得涨红了。江书病成这个样子,怎么能开口说话?若娘娘没病,还轮得到区区一个青嫔放肆? 阿翘再不迟疑:“来人……” “你敢?!”澜玉赶在青嫔开口之前,猛地拔高了嗓子,“我家娘娘身怀有孕,腹中可是怀着龙胎呢!你敢叫人动我们家娘娘试试?!” 她这话一出,还真就吓住了阿翘。 是啊,这青嫔若是在自家娘娘这儿出了什么事儿,娘娘现在的状况,根本就辩解不得! 还不是要任人攀诬? 见阿翘一时停住了动作,青嫔赞许地看了澜玉一眼,对她微微点头。 是认可了她的做法。 澜玉得了这般鼓励,干脆一鼓作气,她凑近江书:“江妃娘娘,您刚才可是说话了?您大声些,奴婢听不清!” 第811章 扒了她的衣裳 澜玉边说边小,舔着脸的模样,根本就是完全不把江书放在眼里,令人生厌。 一旁,青嫔和素玉两个捂着嘴,直接笑开。 阿翘再也忍不住了。 她上前一把推开澜玉:“你竟敢这般行事,好大的胆子!”她顾不得旁的,向外喊道:“来人,把青嫔娘娘送回去!” 一句话出口,自己也觉悲凉。 若按宫规,青嫔这般放肆地羞辱自己的一宫主位娘娘,说不好是要挨掌嘴的。可如今,也是说不得了。 阿翘只盼着赶紧把青嫔这尊大佛请走。 叫她勿要再坑害江书。江书现在是真的经不得了…… 可青嫔既然来了,便已是做了十足的打算,如何肯轻易离开? 她和澜玉、素玉两个对了一下眼神。素玉立刻大喊:“娘娘,娘娘您怎么了?您是不是肚子痛?” 青嫔也立刻道:“我、我的肚子好痛,快传太医……我是被江妃姐姐的宫女给吓到了!” “你!”阿翘咬唇,眼中几乎要迸出火来,“你们在娘娘宫中这般放肆,到底是想干什么?青嫔娘娘,你也不过是怀上了龙胎,可你才是个嫔,我家娘娘无论如何也是妃,你不可这般无理取闹!” 青嫔自然不会跟阿翘一个小宫女争执,她看了一眼身边的素玉。 素玉会意,立刻大声道:“我家娘娘是江娘娘的妹妹,来给娘娘请安,有什么不对?如今江娘娘还什么都没说,你一个宫女反倒在这里对我家娘娘大呼小叫!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完全就是胡搅蛮缠! 阿翘怒气攻心:“你们到底要怎么样?!”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青嫔三人对了一下眼神。 江书毕竟是妃,她们也不敢把阿翘这个大宫女逼得太紧。 澜玉从江书跟前起身,装模作样道:“什么?娘娘您说,要把掌宫权托付给我家娘娘,这、这……” 她装作犹豫的样子,看向青嫔:“可我家娘娘,多辛苦啊!” 说罢,自己也掌不住笑出声来。 这才是她们一行三人来的真正目的。从江书手里,拿走一宫主位的掌宫权。 “什么?”阿翘猛地一愣。 这掌宫权,往小了说,不过是约束一宫之人的衣食住行,往大了说,是能掌管人事升迁赏罚的! 这是江书能用人的根本! 如今,若被这青嫔轻轻易易就多了去,将来哪里还有江书的立足之地? 阿翘:“此等大事,你怎可胡说八道?” “奴婢没有胡说八道。”澜玉的厚颜无耻地装出一脸无辜,“娘娘真的是这样说的,阿翘姐姐,不信你问她?” 见澜玉故技重施,阿翘直接冷了脸,“我家娘娘如今病着,怎会说话?” “呵呵,这就对了。” 青嫔适时出声:“敢问阿翘姑娘一句,如今姐姐病成了这样,连话都说不了。阿翘姑娘认为,她该如何掌宫呢?” 见阿翘沉着脸不语,青嫔:“我是江妃的妹妹。姐姐身体不好,做妹妹的自然要体恤,帮着姐姐分担一些。阿翘姑娘,你说对吗?” 阿翘眼中闪过恨意。 青嫔这幅小人嘴脸!她真想一巴掌扇上去。“青嫔娘娘要掌宫权,大可以禀明皇上!何必要再次欺辱我家娘娘?这掌宫权,是皇上给娘娘的,如今皇上不允,青嫔娘娘来找我家娘娘,也没有用!” “那可不见得。”一旁的澜玉早就想好了,势在必得,“阿翘姐姐,这掌宫权青嫔娘娘今日一定要拿走。反倒是你,你若是不服,大可以……告诉皇上去啊!” “好贱婢,你以为我不敢去?” 阿翘将身子一挺,怒视青嫔:“我家娘娘不能受这般屈辱,奴婢现在就去禀报皇上!” “去吧。” 青嫔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你去,正好叫皇上看看,我在这永寿宫中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看皇上是心疼我腹中的龙胎,还是心疼你们那个痴傻了的江妃娘娘!” 阿翘动作顿住。 如今这种情况,她根本不敢扔下江书一个人在这里,自己去告状。 再说…… 恐怕青嫔说得没错。 如今江书的病,阖宫上下有目共睹。鸿庆帝上次,也和她发作了好大一通,如今怕是还未消气。 若是这个时候贸然撞上去…… 鸿庆帝也不会让如今的江书继续掌宫的! 这事儿往好了想,或许皇帝会派来个教养嬷嬷,帮着江书掌宫。可皇帝能派的人,必是他自己的心腹,不可能与江书同心同德。更容易…… 发现腊梅还在后殿藏着一事。 到时候,可真就是塌天大祸了。 若是皇帝一个心情不好,或是当真在意青嫔的龙胎,就把掌宫权直接给了青嫔,也未可知。 衣袖里的手指紧紧地攥着,刺向掌心,一阵生痛。 阿翘气闷得不行,却一点法子都没有。 见她吃瘪的模样,青嫔高兴极了。她把目光重新转回到呆呆傻傻的江书脸上,“好姐姐,对妹妹见死不救的时候,你没想到过还有今天吧!” 她得意地用手护住小腹,心中闪过许望海的那张脸。 许望海这个人,是真的蠢。 可他那张脸却生得好看,眉目温润,令人动情。 再加上,果真叫他给说对了!她青嫔怀上了孩儿,又爬了起来,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现在,她住进了永寿宫。以后若要和许望海长久来往,这个掌宫权,她一定要争! 想着,青嫔看向阿翘:“阿翘姑娘,我劝你识时务一些。姐姐这个拙病,这辈子未必好得了,难道永寿宫就一世在她手里,这样半死不活的?我是个仁善人,今日掌宫,不会难为你。你可以来我身边做事。” 阿翘冷笑一声。 青嫔:“或者,你更愿意拿了银子出宫,过你自己的小日子?” “青嫔娘娘,您不用白费力气,阿翘再卑贱,也不会离开我家娘娘的。” 这话听在青嫔耳中,仿佛在骂她不忠一般。 青嫔面上收了笑:“好,好啊!好丫鬟!可你也该睁开眼睛瞧瞧,你不过一个宫女,能护得住你家娘娘到几时!” 她向身边的澜玉、素玉,“去!帮我的好姐姐更衣!如今天气一日日地热了,我看,姐姐在自己宫中,只穿着小衣更舒坦些!” 第812章 掌宫权保不住了 此刻,永寿宫的下人也都纷纷应着阿翘的招呼,涌了进来。 众人都听清楚了青嫔的意思。 竟是要当众扒下江书的衣裳! 一众下人面面相觑,阿翘直接挡在江书身前。她怒视青嫔:“青嫔娘娘,请您慎言!” 若真叫人扒了江书衣服,那哪怕她往后治好了病,能痊愈,以后在这宫中也抬不起头了。这招颇为恶毒,根本就是断了江书的后路。 阿翘护住江书:“哪个敢动我家娘娘?” 青嫔只是戏谑地看着阿翘,知道她这是没了底牌,只能虚张声势。 毕竟,这偌大后宫之中,女人们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底牌,就是就有鸿庆帝的宠爱。这恩宠要是没了,管你是皇后还是贵妃,照样活得连个宫女都不如。 何况,江书又没有家世,根本没有人能护着她。 连平日里素来要好的彤妃,还不是也一样大难临头各自飞,早早地走了? 如今,她孤立无援。就算她在宫中是出了名的好人缘,可不过是在那些下人中间罢了。如今,自己偏要打她的脸,倒看那些下人中,有那个敢拦? 想着,青嫔高高扬起下颌:“阿翘姑娘,你这话说得,好像我要把你家娘娘如何了似得。我是一片好心,怕姐姐被这天气给闷着热着。明明就是你们这些下人伺候得不尽心,竟还敢怪罪于我。”她顿了顿,一只纤纤玉手伸到身前,手指如花瓣般展开,又捏紧,“这永寿宫,怕是如今也只有我约束得住。” 试婚丫鬟 第671节 阿翘咬紧牙关:“奴婢提醒一句,娘娘这掌宫权还未捏在手里呢!” 她的话还未说完。 “啪!” 一记耳光,重重抽在阿翘脸上。阿翘身上的伤尚未好全,根本躲不过,只能硬挨。 纵是被打得唇角渗血,阿翘也没松开护着江书的双手。 她看得清楚。 江书是这永寿宫的主人。她若没脸,连带着整个宫里所有人都没脸。现在不过是一时的困顿,总能熬得过去…… 可阿翘这样想,不意味着永寿宫中所有人都这样想。 下人中,必然有忠诚于江书的。 可也有人在外面听到掌宫权之争,心里活泛起来。 他们一双双眼睛,明里暗里地都瞟向江书。 江书病了已有些时候了。这疯病,是最不易好的。从前,这永寿宫中只剩下了她一人,没人跟她争夺些什么。 可现在,多出一个青嫔。 这青嫔又怀了龙胎。对上痴痴傻傻的江书,谁胜谁败…… 这还用说吗? 一旦掌宫权落在了青嫔手里,他们这些下人的升迁任免,甚至是生杀予夺,就都捏在了她手里。 下人们岂有个不怕的? 正想着…… 澜玉眼珠一转,冲永寿宫那些下人脆生生道:“来啊!还不把阿翘姑娘扶出去,让咱们好好伺候伺候江妃娘娘!” 她此言一出,竟真有些吓人蠢蠢欲动,相互怂恿着,走上前来。 “不要!你们胆敢!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娘娘待你们不薄!”阿翘厉声呵斥。 尚还忠心江书的下人们也纷纷出手拦着。 一时间,正殿里声音嘈杂,人仰马翻。 只有江书一个人,淡淡地坐在圆桌边,面无表情。 好似外面的喧扰,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娘娘,娘娘……” 眼看着阿翘就要被拖走,她心中悲愤,一双泪眼只看向江书。 可江书依旧没有回应。 阿翘心中一阵绝望。难道娘娘的病,真的好不了…… 她眼圈不觉红了。 青嫔在一旁看得格外解气。她心里计划得明明白白,如今江书倒了,她大可以拿着永寿宫的掌宫权,再去讨好顾刚则。 顾家,会认下她的! 至于江书吗,今日必定要叫她丢这个大脸! 想着,青嫔向澜玉:“你是本宫身边最得用的大宫女,你去伺候江妃姐姐更衣,本宫也更放心些。” “是,娘娘。” 澜玉自然明白青嫔的意思:这事儿办好了,她就能压过素玉,做青嫔身边一等一的大宫女! 澜玉冷冷狞笑着,向江书走去。 眼看着她的指尖就要触到江书衣襟。 “住手!” 一道冷硬的声音,自殿门口传来。 这声音……众人皆是一愣。 阿翘率先回过神来:“沈大人!” 沈无妄一个人,一只手背在背后,冷冷看着殿中闹剧。 他是皇帝御前的人,又素来性子阴鸷严苛,宫中太监、宫女怕他的人多。 可若真对上嫔妃,倒也并不能就真把对方如何。 可偏偏,沈无妄对上的,是青嫔。 青嫔看到沈无妄,本就心中有些猫腻,不敢与沈无妄对视。 那日……虽说沈无妄人是晕着的,可谁敢打包票,他就没听到自己一眼片语?再说,沈无妄可是知道,许望海跟自己搅合在一处…… 如今,找上门来,怕是来者不善。 青嫔心虚,先就输了些气势,不觉后退了半步。 澜玉在江书身前,一时间尚不觉什么。扶着青嫔的素玉确实敏锐地感觉到了。她心中升起疑惑。 她们这些小宫女怕沈无妄也就算了,青嫔为何也怕? 青嫔不敢开口。 还是澜玉不明所以,仗着青嫔刚刚许诺给她的富贵,上前一步,笑道:“沈大人,这是咱们永寿宫自己宫里的事儿,何劳您老操心?不过是我家娘娘,要为江妃尽些孝心罢了。” 沈无妄目光冷冷掠过澜玉的脸。 “为江书尽孝?你也配?” 沈无妄冷若寒冰。 澜玉莫名觉得一股子寒意自脊背升起,她脸色白了白,“大人,奴婢没有坏心……” 沈无妄再不屑何宫女拉扯,目光直接看向青嫔:“青嫔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被问到脸上,青嫔不得不答:“我……我是江妃的妹子,照应她些,是、是应该的……” “娘娘的心思,咱们清楚,这宫中每个下人心中都清清楚楚。娘娘不必分辨。”沈无妄冰冷的眼神,盯死了青嫔:“这是,娘娘若是做得太过,咱家不能不管。” 青嫔心口一寒。 他要如何管?他会想自己报仇吗? 第813章 朝贵妃看重她的胎 青嫔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嘴里一阵阵发紧。 素玉愈发觉得不对。自家娘娘,好似真的怕这个沈大人。沈无妄在前朝后宫都有些威信,可他纵然再强…… 皇帝的妃嫔,怕一个太监? 只怕此事说出去,也没人会信。 素玉留了个心眼儿,也跟着后退了半步,静静观察眼前的两人。 青嫔声音都有些发颤:“沈大人,你、你要如何管?” 沈无妄目光扫过江书全无表情的脸。 一旁,阿翘趁机摆脱身边下人束缚,扑到沈无妄脚下,“沈大人,您都看在眼里,青嫔欺辱我家娘娘……” “这如何能算作是欺辱?不过是照应罢了……”澜玉依旧嘴硬。 沈无妄看到了阿翘脸上的巴掌印,“谁打的?” 阿翘一愣,下意识看向澜玉。 澜玉心口微微发慌,“你看什么?谁你叫碍事,谁叫你……不敬我家娘娘……” 阿翘张口,刚欲分辨。 沈无妄:“还有什么可说的?去,打回来。” 众人皆是猛地一愣。 阿翘也瞪大眼睛。 “去啊。”沈无妄冷冷催促,“你若是连打人都下不了手,还如何护得住你家娘娘?” “是……” 阿翘咬唇,撑起身子,对着澜玉高高扬起手。 “你、你做什么?”澜玉也不想在众下人跟前丢了面子。何况,她如今是青嫔身边一等一得脸的大宫女,打她的脸,和打青嫔的脸,有什么不同? 澜玉鼓起勇气,“沈大人,你这是、是……纵着阿翘行凶!一样是奴婢,她凭什么打我?” “呵……” 沈无妄一声冰冷轻笑,“你也知道,你们两个,都是奴婢。可你,先动了手。” 澜玉一愣。 沈无妄:“阿翘是江妃的奴婢,你是青嫔的奴婢。咱家问你,是妃位高,还是嫔位高?” 在场众人谁不知道正确答案?可却没人敢说。 沈无妄:“既然,你连妃位高还是嫔位高都弄不清楚,可见你的规矩是白学了。来啊……” 他轻轻唤了一声。 背后涌上内侍,垂手侍立。 沈无妄:“把这丫鬟带出去,打回内务省,重新学规矩。” 澜玉的脸色一下白了,回头看向自家青嫔:“娘娘,救我……” 她若是被送回内务省,如今一等大宫女的位置定是没了,青嫔身边第一人更是想也不要再想。 如今能保得住她的,就只有青嫔。只要青嫔一句话…… 试婚丫鬟 第672节 可青嫔根本不敢反驳沈无妄。她必看澜玉求助的目光,别过脸去。 澜玉难以置信。 来的时候,她志得意满,一心想做这永寿宫最得脸的大宫女。可如今,只是这么小的一件事,她又是帮自己娘娘出头,娘娘都不肯帮她? 澜玉央求着,可还是被人扭着胳膊,拖了出去。 到门口处,沈无妄:“等等。” 澜玉猛地回头,眼中迸发出期待光芒,“沈大人,饶了奴婢吧,看在我家娘娘的面上……” 沈无妄却是看向阿翘:“去,把她刚才打你的耳光,打回来。” 澜玉挨了打,哭喊着被拖走。 阿翘身上微微发抖。幸好,沈大人心中还是有娘娘的,还肯帮自家娘娘…… 下一刻,沈无妄:“至于青嫔娘娘提到的掌宫权……” 青嫔心中哀号。此事被沈无妄知道了,怕是再没了希望…… 下一刻。 沈无妄:“咱家是御前的人,会替娘娘问过皇上。娘娘耐心等待即可,勿要把永寿宫闹得这般鸡飞狗跳。” 他这话一出,阿翘猛地瞪大眼睛,“沈大人,这怎么可以……” 要是掌宫权真的到了青嫔手里,以她的狠毒,自家娘娘哪里还有活路? 阿翘急着:“沈大人,青嫔在慎刑司里对我家娘娘下过毒,差点要了我家娘娘的性命。大人难道忘了吗?” 当时的沈无妄急成了什么样子,她可是看在眼里的。 如今,怎么可以对江书全不在乎?! 沈无妄冷淡的眸子转向阿翘。“咱家自然记得。” 事情记得…… 可却不记得他曾为江书中毒,有多焦急,甚至以身试毒。 定魂针完全锁住了他对江书的记忆和情感。 沈无妄:“江妃娘娘在慎刑司中中毒,连咱家都受了牵连。皇上已是罚过了,此事无需再提。” 当时,鸿庆帝为了面子,没有定青嫔的罪。 阿翘彻底愣住:“沈大人,您不顾我家娘娘死活……” 一旁,青嫔也满心疑惑。 掌宫权她不是不想要。可……如今沈无妄这样帮她,她却根本不敢领受!谁知道这大太监背地里有些什么,定是要置她于死地。 青嫔颤巍巍开口:“沈大人,不必了……” “什么?” 青嫔被沈无妄盯着,身子抖了抖,勉强笑道:“我……我年纪小,又不过是个嫔位,哪有资格掌永寿宫?还是、还是姐姐……” 沈无妄看了江书一眼:“江妃娘娘病了,皇上一直惦念此事……”他顿了顿,“娘娘不必多心。今日之事,咱家会酌情向皇上禀报的。毕竟,永寿宫住了两位妃嫔,是真的需要一个掌宫。” 他这话听着,仿佛公平无比,是真的在为永寿宫着想。 可在场所有人心中,都不是滋味。 阿翘红了眼眶,“沈大人,我家娘娘……” 她话未说完,外面的小太监报进来:“江妃娘娘,青嫔娘娘,沈大人,罗增大师在外面求见。” 青嫔一愣。 这个罗增,现在可是宫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她赶在旁人前面开口:“请进来。” 罗增进来之前,整殿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沈无妄一时未走,静静站在一旁。 看着僧袍鲜亮的罗增带了四个弟子,出现在永寿宫正殿中。 他如常般态度恭谨地行礼。 却只听得一旁的青嫔清了一下嗓子:“大师,我姐姐病了,答不了你。你快起来,不要拘礼。” 罗增抬头,轻笑:“这位便是青嫔娘娘罢?皇上和贵妃娘娘差遣贫僧过来,就是为青嫔娘娘做法祈福。娘娘,皇上和贵妃颇为看重您腹中这一胎啊。” 青嫔面上笑着,心中却生起一丝丝惊惧。 莫名地觉得罗增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 第814章 罗增也要栽派江书 青嫔没来由地心口一提,面上的笑容也有些僵。 她飞快地在心中回忆,可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罗增这尊大佛。 罗增入宫的时候,她一早就失了宠,夹着尾巴搬去了偏僻的偏殿。错过了罗增进宫时的阵仗。没得罪过他啊…… 为何,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就好似埋伏在暗处的猎豹,盯紧了自己的猎物,在等待着出手的时机。 青嫔不觉喉咙发紧。 左边是沈无妄,右边是罗增……哪个都不好惹。 此刻,青嫔甚至恨起了江书,恨她为什么病了,不能爬起来替自己挡在前面。 如今,江书只是静静地坐在她应在的宫主位上,目光凝视着半空,一言不发。沈无妄、罗增、青嫔三人的眉眼官司,好似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阿翘心痛地扶住江书手臂,紧紧攥着。她也升起了这种命似飘萍的感觉。 这一屋子的人,没一个可以依靠。自家娘娘往后,可怎么办啊…… 正想着,罗增目光又转向沈无妄。他拱手,“沈大人,道仙近来可好?” 沈无妄眉楞微微一挑,看向罗增。 他和沈长河的父子关系,瞒得很严,除了彤妃,宫中无人知道。这个罗增虽没说什么,可口吻十分暧昧…… 沈无妄淡淡:“道长自有自己的修行,咱家不知。” “哦?是吗?” 罗增笑声爽朗,沈无妄不觉多看了他一眼。 罗增完全不在乎沈无妄几乎已经露骨的防范之意,一双眼睛看向他:“沈大人,你可知民间是如何传说你的?” 沈无妄:“咱家在御前讨营生,已长久不出宫了。大师说的,咱家不知。” “既不知,可想知道?”罗增自信满满地微笑,远看上去,真像一个睿智又慈悲的和尚。他张口,刚想要说。 “不必了。” “……”罗增一滞,涌到口边的话,不得不重新被他压回舌下,“沈大人难道不想知道旁人如何看你……” “丝毫不想。”沈无妄与罗增对视,面上带笑,眼眸却很冷,“那些咱家不认得的人,如何议论咱家,咱家根本不在乎。”他一双黑如点墨的眼睛,盯死了罗增,“但若有人巴巴儿找到咱家跟前,说一些咱家不爱听的,那便正好让他见识见识咱家的手段。” 罗增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下去,从唇角垮塌直至不见。 两人对视,目光在半空中相撞,有若实质,几乎能听到金戈交鸣。 一旁,青嫔死死攥着素玉的手,捏的宫女手上细嫩的肌肤泛了青。素玉强忍着,不敢出声。两人哪边都得罪不起,唯恐被注意到,如鹧鸪一般缩在一起。 半晌,殿内沉默得可怕。 连不知所以的阿翘都觉得胸口发紧。 终于,罗增笑出了声。随着他低沉笑声响起,殿宇中那根看不见的弦松懈下来。 罗增:“道长到底是……好手段,好机心。” 沈无妄面无表情,没答他这句话。 罗增:“连自己的至亲,都舍得……”他猛地顿住口,“罢了。修行人不背后论人是非,是贫僧破戒了。” 他这一番做作,却不见沈无妄升起哪怕半点好奇。 罗增不觉心中有些焦躁。这个御前大太监,真就心志这般坚韧?还是说…… 古洞那老东西的法术,又上了一层楼?能把人控制得死死的,连性子都和从前全然不同? 罗增眸中闪过一抹暗意。若果真如此,他也该精进…… 正想着,沈无妄扬了扬手,打断罗增思绪:“彤妃娘娘的眼睛,如今全指望大师一个。大师今日倒好兴致,来这永寿宫,不知所为何事?” 他这话一出,众人目光全都投在罗增身上。 连青嫔都在心中疑问,这和尚来,到底是要干嘛。 “哦……”罗增面上又恢复了慈和的笑,“出家人慈悲为怀,贫僧是来看看……江妃娘娘。” 江书愣愣坐着一言不发。 沈无妄周围:“江妃娘娘的病,已然交给了古洞仙尊,倒是不劳罗增大师费心。” “沈大人很看重古洞道长吗。” “是皇上看重。” “呵……”罗增一笑,随即又叹,“说起来,江妃娘娘的病,跟贫僧也有些干系。贫僧到底不忍……” 他状似十分惋惜地道:“想不久前,江妃娘娘还是贵妃,如今却不过是个妃。也是世事无常。当日,贫僧正为朝华殿做法驱邪,江妃娘娘却跑来阻止。在这过程中,谁想到娘娘到底是福缘深厚,想是被小僧感化,竟跪在地上,给那枉死的小宫女磕了一整夜的头。那之后,娘娘便一日不比一日,变成了这样。唉,贫僧当日光顾着做法,若能多照看娘娘一些,或许就不会这样……” 他边说边摇头,一边偷眼瞥了沈无妄几眼。 见沈无妄神色如常。 便知道,他根本不记得那夜的事了。 罗增一边觉得庆幸,一边又深觉那古洞老头儿的手段可怖,心里沉甸甸的。 罗增重又看向江书:“或许,江妃娘娘身上的罪孽赎过,便好了。” 试婚丫鬟 第673节 这话…… 众人听着都觉不适。 罗增的意思,好像再说,这病是江书应得的。她该…… 青嫔虽然幸灾乐祸,可也觉得罗增的话,不免苛刻。若说江书活该,那朝贵妃之间见神见鬼,状似癫狂,是不是也是活该?自己倒霉,被不废而废,差点活生生饿死,是不是也是活该? 虽说从某一个角度上讲,罗增说得也没错。 可他是僧人,是五行山上来的大师啊!这人怎么…… 一点慈悲心都没有? 青嫔不觉抬眼,看向罗增,有些怀疑。他真的是和尚吗…… 旁人都还忍得住,阿翘却忍不了了。她清清楚楚知道,腊梅根本不是江书杀的,腊梅人还藏在永寿宫后殿呢! 阿翘:“罗增大师,奴婢僭越一句,皇上都不曾定我家娘娘的罪,不知为何到了您口里,就变成是我家娘娘的罪孽。”她壮着胆子,“大师这般说,奴婢到觉得,我家娘娘那日去观仪,不知道是撞上了什么脏东西呢!” 说着,小宫女一双眼睛只盯着罗增。 意思清清楚楚。 这和尚,就是那个“脏东西”! 第815章 这样的日子要长长久久才好 被一个年纪不过十几岁的小宫女这样说,饶是罗增有些修行,不觉也变了脸色。 他看向腊梅的目光,不觉便有几分阴沉。 这宫女是江妃身边的人,想来是个得用的大丫鬟。 要不要,除了她性命…… 阿翘敏锐,感觉到罗增看向自己的目光平添了一丝阴冷。一瞬间本能的畏惧闪过,阿翘到底还是挺直了胸膛。 她也怕,可娘娘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一步都不能往后退! 阿翘硬撑着,和罗增对视,“大师,奴婢没什么见识,话说得糙,可理就是这个理。”她按捺住砰砰直跳的一颗心,“奴婢出自民间,民间有些孩子、老人、体弱之人,若如娘娘这般,旁人便说是眼睛净,见了脏东西。从未有过什么赎罪的说法。若我家娘娘真的有什么罪,也自有皇上来评判,不劳大师一个外人,那这种话栽赃我家娘娘!” 她这番话掷地有声。 把罗增堵得死死的。 是啊,就算江书再如何,出身低微也好,不清白也好,甚至是心狠手辣也好。 她毕竟是皇帝的女人。 罗增一个外人,确实不该一口一个赎罪。这话若传到鸿庆帝耳中,也是麻烦。 罗增自进宫以来,还没被人当面这般冲撞过,脸色难看得快要滴出水来。 他一时没有话说。 阿翘趁机,连忙继续道:“我家娘娘累了,大师、沈大人、青嫔娘娘若没有旁的事,还请快些回去,让我家娘娘好生歇息吧!” 青嫔自不必说,罗增被小宫女排揎了这一顿,脸上下不来,永寿宫也待不下去。 只能随着沈无妄一起离开。 两人在长长的宫道上并肩而行,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永寿宫中,阿翘再也忍不住,流着眼泪扶江书进房歇息。 她身上伤口尚未好全,又乏又痛,心中也酸涩难言。不觉一大滴一大滴眼泪从眼眶中坠下,滴落在江书脸上。 阿翘低头擦眼。 没看到江书眸光微微一颤,终是又恢复了死水一般的寂静。 “水……好凉,是下雨了吗?” 梦魇中,年幼的江书抬起头,痴痴地望着头顶的天空。她看着风吹动着云朵,顷刻间就从白亮的颜色,变做了青灰。 下雨了。 一滴两滴雨水落在她的小脸上,顺着脸颊弧线滑落。 不知为何,小江书心口只觉得闷闷的。 身后传来一道柔和的女声:“小书,都下雨了你还发什么呆?快回来,娘给你做了糖糕呢!” “诶!” 小江书甜甜应着,转身跑回家。 她的家,不大不小,不富贵也不过分寒酸。——若幕亓一看到,会认出,这就是他给她的那套小院儿。现在,被江书借到了梦里。 小江书迈过到她膝盖那么高的门槛,进了堂屋,“娘。” 娘手里端着糖糕,温柔地笑着。 那笑容,江书看得呆了呆。好美,好暖,可似乎也…… 好陌生。 她从前,真的见过娘对她笑吗? “今天怎么了?怎么呆呆傻傻的?”娘伸手,轻柔地擦去江书脸上的雨滴。 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凉意彻底消失。 娘:“快吃。吃了拿上伞,去街口接你爹回来。” “嗯!嗯!” 小江书边努力吃着,便点头。 娘还在柔声抱怨天气,“这雨下得太突然,你爹想必不曾带伞,会淋湿的……” “放心吧娘,我吃完了,这就去。”江书调皮一笑,“绝不会叫爹淋到一丁点儿雨,叫娘心疼。” “你这孩子……” 小江书抹了一把嘴,去屋里取了油纸伞,抱在怀中跑了。 她要去接爹。 爹娘十分恩爱。爹在贵人府上做事,每三日才回来一日。偏今日下雨,娘舍不得爹淋雨。 爹…… 也很疼爱她。 小江书抱着雨伞,往街口跑啊跑啊……这样的日子,她好似过了很久,也好似从未过过。 爹娘都在身边,都疼她。爹从未嫌弃过她是女孩儿,娘也没说过想要个弟弟,真好,真好…… 可爹……爹长什么样儿来着? 街口处,爹很快就来了。 江书一下子就认出了他,同时心里恍然大悟。 对吗…… 爹就该长成这样! 江书的爹,是十里八乡都知道的美男子,还有人偷偷说,他长得像……紫禁城里那位皇帝! 这可是杀头的话,绝对不能乱说! 小江书心里却觉得十分舒坦。她喜欢爹,喜欢旁人夸她爹! 爹近前了,江书连忙抱着伞跑过去。 “小书,”爹宽大温暖的手掌覆在她头顶,轻轻摩挲,“怎么穿的这么少,不怕冷?” “才不冷呢……” 父女两个笑着,往家走。 到了家里,娘已经重又准备了一桌子好菜,三人一起吃,其乐融融。 多好啊…… 小江书边吃边想,“这样的日子,该永永远远就这么过下去……” 正吃着,门口一阵响动。 小江书吃饭不老实,回头,“谁呀?” 家中的柴扉被推开一道小小的缝隙,仅能容一个跟小江书身量相仿的孩子通过。 可门缝外一片黑暗,小江书什么都看不到。 天这么快就黑了吗…… 只见桌对面的娘也看向门口,温柔笑道:“诶呀,是朵朵。朵朵吃完饭了吗,要不要一起来用些?” 朵朵? 这个名字…… 好熟悉。 一丝疼痛飞快擦过心口,小江书疑惑地伸手按了按。为什么会心疼,是……病了吗? 娘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温柔:“什么,你想找我家小书出去玩?这……今日有些晚了,我家小书是个乖孩子,就不出去了吧?”说着,娘看向小江书,“小书,你说是不是?” 小江书端着饭碗。 她自然是想出去玩的,也想看看那个朵朵到底是谁。 好像是很熟悉的人…… 可又想不起来模样儿了…… 小江书皱眉,可她一抬头,就看到烛火下娘一张担心的脸,“小书,你不是想跟朵朵走吧?你要是跟朵朵走了,娘会伤心的。” 试婚丫鬟 第674节 身后门缝里,一片寂静。 那个朵朵不是来找自己的玩儿的吗,她怎么不开口说话? 娘看向小江书:“小书,不要去了。在家里陪着爹和娘,不好吗?” 说着,娘眼眶儿竟有些红了。 小江书吓了一跳,顿时有些愧疚,“娘,我……我不去了。” “咣当!” 那扇门,在江书身后,猛地关上了。 第816章 彤妃身世的秘密 那个朵朵走后,餐桌上安静了好一阵子。 不知为何,小江书心中,又升起一阵内疚。就好像,朵朵来找她,是她的错。更不应该是,她还在那一刹那间,真的生出了想要跟朵朵出去玩的念头。 她走了,娘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把爹娘都扔下…… 小江书愧疚得不行,低下头不敢看娘。 还是娘伸手,揉了揉小江书的脸,“不要紧的,谁来找小书都不要紧,只要小书自己不想走,就没人能把你从爹娘身边带走。小书,你说对不对?” 不知为何,江书小小的心口只觉得憋闷,酸涩难言。 她眨了眨眼。 “小书掉金豆豆了……”爹调侃。 他和娘站在一起,笑着看向江书:“只要小书不想走,咱们一家三口就能永永远远在一起。” 顿了顿,爹又道:“所以,小书会走吗?” 小江书捧着自己的小饭碗,慢慢摇头,“不想,不想走。小书要永远和爹娘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 江书沉堕梦魇时。 沈无妄和罗增行在宫道上,本是要在岔路口处分道扬镳。 沈无妄突地开口:“大师这是要去往何处?” “贫僧为彤妃娘娘治眼睛,自然是要去看看彤妃。” 沈无妄略一沉吟:“咱家随大师一起。” 这下,轮到罗增微微愣住:“沈大人不放心贫僧?” “大师多心了。”沈无妄淡淡道,“是皇上吩咐咱家去瞧瞧彤妃娘娘的眼睛。今日大师在此,咱家正好就跟去看看,回头也好向皇上禀报。” 沈无妄这样说,罗增无话可说,只得任他跟着去了。 彤妃宫中。 彤妃这几日眼睛好了很多,能影影绰绰看到些光影,却还看不真切,眼前的一切都好似隔了一重雾,忽明忽暗的。 她一开始本以为是沈长河治好她的眼睛,可却完全没想到,给她治病的人,竟是罗增。 这一下,进退两难。 彤妃清楚地知道自己出身上三洞,没有沈长河,就没有今日的彤妃。 可沈长河自己也说,彤妃的眼睛,没必要治好得那么快。 她手中没有能谈判的筹码,本来也是认了。却不想,那罗增不知用什么法子,竟养住了自己的蛊蝶。 这就像是一个在风雨中飘摇的希望。 若蛊蝶还回得来,彤妃自己知道的眼睛一定会好。比借旁人眼中神光,要好上千倍百倍,毕竟是自己的东西。 可…… 师父会让自己的眼睛,被罗增治好吗? 自己的眼睛要是真的被罗增“治好”,师父会不会迁怒于自己,迁怒于自己腹中的孩子? 若是不叫罗增治好自己的眼睛……她有这份能耐吗?再说,那毕竟是自己的眼睛…… 正纠结间,下人报进来:“沈大人和罗增大师一起来了,在外面求见。” “快请进来。” 彤妃心中疑惑,他两个如何走到了一处? 三人见面,彤妃装作眼睛不适,依旧看不到东西的模样,叫手下的大宫女招呼两人坐下,自己方才刻意柔弱道:“二位无事不登三宝殿。沈大人既来,可是皇上召我?” 沈无妄:“皇上虽未召幸彤妃娘娘,到底关心娘娘的眼睛,差咱家来探问。”他看向罗增,“至于大师吗,大师就是来给娘娘看眼睛的。” 听他这样说,彤妃一颗心高高提起来。 看眼睛,这么突然? 怎么看? 她茫然地把转向罗增,“大师,本宫今日身子疲惫,能不能改日再……” 罗增知道彤妃的意思,他轻笑一声打断:“彤妃娘娘,治病讲究个一鼓作气。治你的眼睛,若是中途停下了,贫僧怕再来就是神仙难救了。” 彤妃张了张嘴,到底是不敢拒绝。 沈长河这次进宫,根本就不是为她治眼睛。彤妃心里清楚,利益相当的时候,沈长河根本不顾师徒间的恩情,会直接舍弃她,更别说她的眼睛。 她不敢拒绝罗增。 彤妃轻叹了一声:“我这眼睛,好一日坏一日的,当真煎熬得我难受。也不知大师有多少把握能够治愈?” 罗增在软椅上舒展身体:“只要娘娘肯听话,上心医治。小僧保障,娘娘的眼睛,会和从前一样。一定治得好。” 彤妃用尽全身力气,按捺住心口的激动。 她的眼睛全能好?能和从前一样? 彤妃承认,这对她来说,是天大的诱惑。顾不上旁的,彤妃下意识问道:“那大师需要我如何配合?” 这便是在问罗增要什么了。 “呵……”罗增心情愉悦,直接笑出声来,他略带挑衅地看了沈无妄一眼,又回头向彤妃,“这就只能边治边看了。毕竟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好。彤妃娘娘,你说,对吗?” 知道罗增这是因为沈无妄在旁,不能直接说。 彤妃无奈,强忍着不去看沈无妄,只得答应道:“大师说的是。敢问,今日要如何治疗?” “娘娘不必担忧。贫僧今日不过是来看看娘娘眼睛,请娘娘直视前方,让贫僧看看……” 当着沈无妄的面,罗增果然没做什么过分的举动。 只是他靠近彤妃探她的脉搏的时间,微微有些长。 直到彤妃脸色都不太好,罗增才直起身:“娘娘恢复得不错。只要这几日多加休息,再服下贫僧的药,七日之内,眼睛定能复原。” 临走时,罗增邀请沈无妄:“沈大人善始善终,跟贫僧一道去吧。” 沈无妄不好留,只得跟着走了。 彤妃身边的大宫女送走两人,回来看到彤妃人还在高背椅上愣愣地坐着。 “娘娘,您怎么了?可是又眼睛痛了?” “不、不是……”彤妃回过神来,苦笑了一声,攥紧手指。 刚才,罗增接着给她探脉,往她手心里塞了个小纸条。 趁着身边无人,彤妃展开来看了。 可偏巧她眼睛还未好全,那字条上的字迹又小的要命,彤妃一时没能看清。 只记得,看到了廖廖几个字: “知道……你身世……秘密……” 彤妃深吸一口气。这个罗增,定是虚张声势。 她有什么身世秘密? 她那些身世,师父不是都知道吗?罗增还要拿这个,威胁谁? 第817章 皇帝就是要磋磨江书 若说她真的有什么秘密,也该是罗增威胁她,不叫皇帝知道。 不过…… 彤妃唇角勾起一丝苦笑。 从前,她鬼迷心窍,对皇帝动过心。那时候怕极了鸿庆帝知道自己那不甚光彩的身世。 可如今…… 彤妃双手按向隆起的小腹。她如今已经怀上身孕,在古洞秘法加持下,这怀是十有八九是个男孩儿。如今,沈长河又如愿进了宫。只怕这孩子一落地…… 就没有鸿庆帝什么事儿了。 他知道了自己原本出身花楼,又能如何?彤妃根本不在乎。 只是…… 她目光微微一暗。 为了治自己的眼睛,她召来沈长河。却是有些……对不住江书。 江书的意思,就是先头崔皇后的意思,已和她谈过多次。是要让她的孩子记在江书名下,扶助江书成为皇后。 可如今,沈长河已是进了宫,沈无妄又成了那般…… 江书最大的助力没有了,自己也身陷疯病。怕是……这一场期待,只能成空。 试婚丫鬟 第675节 思及此,彤妃只觉心脏都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拼命地揉捏着,一阵阵发痛。 可她只是一个小小女子,她能有什么办法…… 不觉,掌心渗出的冷汗,将手里那张纸条沁得发潮。 一旁,宫女突道:“娘娘,您手里的,这是什么啊?” 听声音,那宫女向着彤妃附身,竟是要从她手里抽走纸条。这是之前彤妃眼睛完全看不见的时候,那宫女已经养成的下意识伺候习惯,现在不过是改不过来。 彤妃身子微微一侧,飞快地把字条攥在手里遮住,“不过是没有用的东西,你不必管了。” “是。”宫女恭顺道。 彤妃沉吟了片刻,“为本宫更衣。” “娘娘可是要去寻皇上?”宫女声音中增了些许喜气,“如今娘娘眼睛好了些,也该多多去皇上处走动走动,让皇上瞧见咱们娘娘孕育的辛苦。” “自然不是。”彤妃淡淡道:“如今,那青嫔得了天大的好运,搬去了永寿宫。我要去看看,怕她闹腾,惹得江姐姐心烦。” 宫女一愣,下意识阻拦:“娘娘,不可。” “如何不可?” 宫女顾不上旁的,起身拦在彤妃跟前:“好娘娘,您想,那青嫔再如何,也是皇上指名叫搬进去的。无论她如何待江妃娘娘,都是皇上默许的。咱们如今已经出了永寿宫那个冰窖,娘娘,您管她不得!” “你说得道理我何尝不知?可难道就看着江姐姐孤立无援地遭罪?” “娘娘三思!”那宫女提着裙子,直接跪在了彤妃跟前,“娘娘试想,江娘娘是永寿宫主位,谁跟给她难受?” “可是……” “奴婢知道娘娘要说什么。可娘娘需知,此事是皇上的意思。皇上怕是怒了江妃,如今皇上的气不平,咱们这个时候巴巴儿凑上去,若再折损在里头,往后又有谁能真正护着江娘娘呢?”宫女苦口婆心,“娘娘,再说,如今您腹中怀了孩儿,还有三个月孩儿就要落地了。娘娘,您这个时候,可千万闪失不得啊!奴婢想,就算是江娘娘日后好了,也定会理解咱们今日的一番苦心,不会怪您……” “我岂是怕江姐姐怪我……” 话是这样说,可彤妃到底是缓了一口气,颓然地坐回了暖椅上。 自己的宫女说得没错,如今到底是腹中的孩子最为重要。她这个娘亲,可以对不住江书,却不能……对不住自己的孩儿。 “罢了,我不去便是。”彤妃疲倦地长出一口气,向宫女交代道:“得空你常去永寿宫,看看姐姐可有缺什么少什么,回来告诉我,我自会填补……” 彤妃一番殷殷叮嘱,宫女一一应下不提。 却从未往永寿宫去过一趟。 另一边,沈无妄将自己在永寿宫看到的,如实禀报给了鸿庆帝,“皇上,如今这江妃娘娘确实身子不便,道长也说不出治愈的期限来。这永寿宫的掌宫权……” 鸿庆帝沉吟了片刻,“罢了,青嫔怀着身子,怕是精力不济。她既有心,就叫她诸事商量着办吧。给她一个协理的权利便罢了。” 这话传到永寿宫。 青嫔自然欢喜谢恩。 现在虽说不过是个协理。 可江书如今病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青嫔这个协理掌宫和实际上的掌宫并没有实质性上的不同。 永寿宫都是她的了! 阿翘听说,满心悲苦。她拼尽全力方才护住了腊梅、铃玉、小红那几个,如今也无力再分出手去做别的。 忠于江书的,都遭到了青嫔或大或小的打压,日子过得难熬。 阿翘终于忍不住,窥了个空儿,去慎刑司找沈无妄。蹲了大半日,可算叫她逮住了人。 “沈大人,借一步说话。” “你是……”沈无妄顿了顿,“永寿宫江娘娘身边的宫女。特来寻咱家,所为何事?” 沈无妄这般说话,阿翘微微一愣。 她记忆中的沈无妄,性子极冷,说话也冷。不似现在这边,规矩中带着疏离。 是当真不记得她一个卑微的小宫女了,还是…… 刻意要和永寿宫撇清关系? 阿翘:“沈大人,奴婢有一言,只能和大人一人说。” “呵……” 沈无妄轻笑一声,“敢来慎刑司找人,咱家算你有几分胆识。跟咱家进来吧。” 一路上,阿翘脊背挺得直直的,经过受刑惨叫的人群,目不斜视,脸色却隐隐发白。 到了一间无人暗室,沈无妄:“说吧。” 四周无人。 阿翘看定了眼前长身玉立的男人。 日光从开得极高的窗外照射进来,细小的粉尘在其中打着旋儿飞转,扑到沈无妄白色织银袍角上,映照得男人身上似发着淡淡微光。 他形貌清俊,却让人觉得…… 离自己极远。 为了江书,阿翘攥紧双拳,鼓起勇气:“沈大人,奴婢僭越,可我家娘娘待你不薄。奴婢不知你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又是为何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奴婢只求沈大人,对我家娘娘高抬贵手,不要真的把她逼上死路!” 在阿翘看来,现在沈无妄做的一切,已经足够害死江书。 她此言一出,沈无妄转过头,定定看着阿翘:“你家娘娘何时待咱家不薄了?” 他冷笑一声:“你口中的待我不薄,不就是……” “把咱家当做一条好狗使唤吗?” 第818章 她还惦记着沈无妄 “沈大人,你……”阿翘吃惊,随即红了眼眶,“你如何说这样的话……” 她跟着江书的时间长,眼睁睁看着江书为救沈无妄奋不顾身。在阿翘看来,江书若把放在沈无妄身上一半的心,放回到皇帝身上,那江书的恩宠,绝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可自家娘娘对沈无妄的一片心,到了沈无妄口中,却变成了…… 对他的利用! 阿翘激动之下,什么都顾不上了。她今日必须为江书争取来沈无妄的支持!不然,怕是现在江书这副样子,绝对会被得势的青嫔给活生生欺负死! 阿翘:“沈大人,你如何能不知我家娘娘的心?” 这话说得已是极为露骨。 说江书一个妃嫔,对沈无妄一个太监动心,没人听了会不动容。 可沈无妄只是冷冷看向阿翘,“那是……你家娘娘想多了。” 阿翘猛地瞪大眼睛。 若不是知道自己眼前的是个太监,骗不了女人身子,阿翘真要呸上一口! 沈无妄竟是翻脸不认了! 阿翘忍不住大声质问:“沈大人,你现在这样说,莫非你从前待我家娘娘那些,也是假的?明明就是你先招惹……” “招惹?” 男人冰冷的眸子转向阿翘,带上了丝丝缕缕的怒意。 “咱家请永寿宫娘娘别会错意了。咱家肯对她照顾一二,不过是因为她的出身。” 阿翘豁出去了,“沈大人是什么意思,今日不妨说个清楚!” “可以。”沈无妄声音冷的刺骨,“咱家昔日肯跟她一处,不过因为她的出身,和咱家的锦儿,是一样的。” 锦儿? 那个朝华殿的小宫女?! 宛如一道炸雷在耳边轰响。阿翘突然觉得站都站不稳,眼前一阵阵地眩晕。 为了江书难过。 原来沈无妄真的,因为那个锦儿,倒向了朝华殿,倒向了朝贵妃! 这么说,那个锦儿恐怕,背叛江书背叛得更早! 好啊,他们居然联起手来,坑害娘娘……可怜自家娘娘! 阿翘失魂落魄,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永寿宫。 最后的指望,就这么断了……娘娘,该怎么办才好…… 阿翘扑到江书怀中,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娘娘,我的好娘娘,沈大人……不过视你是锦儿的替身,咱们……被他给骗了!” 她一张小脸上,眼泪鼻涕流做一处,模糊了视野。 看不到江书的眸光,微微一闪。 “沈无妄啊……” 梦魇中。 小江书陪着爹娘吃了过了饭,帮着娘收拾碗筷。 或许是因为刚才朵朵的事,小江书情绪有些低落,半天都没有开口说话。 娘看出来,索性蹲下,直视江书双眼:“小书,怎么了?很想出去玩儿?” “不、不是……” 小江书摇头。她也说不出是为什么,只觉心中酸胀难受。 可要说为了想出去玩就难过,这也太……矫情了。 江书说不出。 娘善解人意:“那是怕朵朵寻不到你,生你的气?” “也不是……” 可提到朵朵的名字,小江书眼睛还是暗了一下。哪个小女孩不希望和自己的同伴一起出去玩儿啊。 试婚丫鬟 第676节 娘起身,同爹对视了一眼。 爹笑道:“小书这是太久没出去过,憋着了。” “胡说。刚才还出去接了你回来……” 爹娘小声商量着什么。 小江书低下头。她觉得她身上的衣裳,不知何时…… 湿了。 哪里来的水呢? 小江书抬头。脑瓜顶上的棚顶干干爽爽的,何曾有一丝的水迹? 不是雨水。 那难道是…… 我哭了? 小江书飞快地用小手抹着眼底。可不能叫爹娘看见。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哭,爹娘会笑话…… 下一刻,娘柔柔的声音再次传来:“小书,不是爹娘不让你出去,是外面啊,太乱了。爹娘担心你受伤。” “对,担心你受伤。”是爹的声音。 娘:“你要是真的想玩,改日娘带你去上大庙,拜真神。好不好?” 爹:“上大庙,拜真神。” 小江书抬头。 这听起来,很好玩。她还从未去过。 小姑娘偏着头,怯生生问:“那……什么时候才能去啊?” 见她情绪起来些,爹娘相视一笑。 娘:“自然是……等到真神呼唤我们的时候。” 真神呼唤我们的时候……那时候,就能出去了吧? 小江书憧憬。 门外,又传来隐隐的呼唤声,似是在叫着什么人的名字。“沈……” 只是,这声音离她们这个安全的小家太远了,江书听不清楚。 “别去理。”娘轻柔地捂住江书的耳朵,“那是蛊惑人心的坏人。” “好。” 小江书一张小脸,被娘捧在手心。她什么都听不到了,却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爹娘刚刚满意地对视,笑出声来。 小江书:“可是娘,外面的人,是不是在喊……沈无妄?”她天真地侧过脸,“沈无妄,是谁?” 此刻。 伏在江书僵硬的怀抱里痛哭的阿翘猛地一愣,她抬头,面上悲喜交加,“娘娘?” 阿翘分明看到江书隔在膝上的指尖,轻轻颤动。 难道,娘娘当真对沈无妄有反应? 阿翘一颗心心如擂鼓。她双手捧着江书的手,如捧着稀世珍宝一般,轻呼出声:“沈无妄……” 果然,江书那只冰冷的小手,在阿翘手中轻轻颤动。 江书能对外界的刺激有反应! 这是天大的好事! 阿翘却只想哭。 她心里清楚,如今怕是……能唤醒江书的,只有沈无妄了。 可是,他肯吗? 这时,江书寝殿外传来声响:“阿翘姐姐,你来看!” “来了!” 阿翘不得不答应着,起身出了殿内殿。 如今,已是春日。殿内还有些许微凉,殿外却是一片暖日洋洋。 阿翘临走时,没忘为江书推开窗户——现在娘娘病了,走不出去。只能在这屋里,看看外面的春光。 却不防一只黑白花,拳头大小的蝴蝶,蹁跹着自窗外飞入。 落在江书手上。 几根细细的腿,紧紧扒住江书手指。 那是……沈长河的蛊蝶。 他没耐心一日日在江书的永寿宫盯着,便留下自己的蛊蝶。把阿翘刚才的话,听了个正着。 “沈无妄……” 呵,好。原来江书还巴望着沈无妄。 第819章 江书的心善是没用的东西 那大蝴蝶在江书手上站住,大而黑白分明的双翼微微闪动。 在女孩白皙的手上,留下一串微闪的银粉。 这种感觉,是很痒的。 江书却一动不动。 那蝴蝶又抖了一会儿翅膀,才翩翩飞起。又在卧房中绕了一圈。 “吱嘎……” 江书卧房的门被再次推开。 阿翘忙完外边的事回来。一见屋里居然多了那么多大一只蝴蝶,立刻拧眉,“哪儿来的虫子?!” 阿翘最讨厌各种虫子,二话不说拿了团扇便去赶,硬是把那蝴蝶赶出了江书房间。 蝴蝶飘飘忽忽地,在永寿宫中打着圈儿,四处游荡。 沈长河现在虽然奉旨治江书的病,可到底这后宫娘娘的寝宫,他不能逐一去查。到底是对江书了解太少。 蝴蝶转过弯来,停在一处最不起眼的偏殿处。 那是最下层的小宫女才会挤挤挨挨地住在一起的耳房。可而今,却只住了一个人。 蝴蝶收敛翅膀,落在一旁的梅树上。借着枝繁叶茂,掩饰痕迹。 等了片刻。 “吱……” 一声极轻极轻的声响,那扇门被自里而外推开。 里面走出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宫女。那小宫女十分胆小谨慎的模样,整个身子走出来前,先探出头来,一双大眼睛咕噜噜地转着,四处都谨慎地看了看,才迈步出了门。 回身将门又小心翼翼地掩上。 她双手端着托盘,上面有些清粥小菜,都是吃过剩下的。 借着蝴蝶双眼观看这一切的沈长河立时就在心中有了判断。 吃这菜的人,怕是身子不好,克化不动太多,才会连这么一丁点儿清粥小菜都还剩下那么多。 这永寿宫中,除了江书,还有旁的病人? 不过看那人住的地方,用的宫女,似乎身份也并不很高的样子。 沈长河没了兴趣,忽闪着翅膀正要飞走。 一道声音响起:“小红,不是叫你等等,等我来接班了你再走。你怎么又自己出来了?” 被叫做小红的宫女停住脚步,低下头,不敢与来人对视,“我、我照顾腊梅吃过东西了,打量着她那边也没什么事儿。又怕长久不在主子娘娘跟前,娘娘怪罪,才……” “你啊,就是懒。”铃玉一根手指,戳了一下小红额头,“主子娘娘如今病了,哪里会知道你在不在跟前?再说,咱们的事,主子娘娘和阿翘姐姐都是知道的,你一时不在跟前又有什么要紧?竟放腊梅一个人在屋里躺着,万一她要是醒了,咱们也不知道啊!” 小红挨了训斥,红着脸低下头。 喃喃了一句什么。 离得太远,沈长河没能听清。 那个名叫铃玉的小宫女听了,竟气得红了眼睛,“你……你怎能说这样的话?腊梅没死,她就一定会醒!咱们四个都约好了,要一起出宫过好日子的!” 腊梅……腊梅…… 沈长河口中重复着这名字,只觉耳熟。 他猛可里想起来,腊梅不就是那个惨死,闹得宫中沸沸扬扬的小宫女吗? 她竟还活着? 被江书藏在永寿宫里。 这……可是江书手里一张底牌啊!只要打出来,还不捶死那个朝贵妃? 可她为什么留着不肯打呢? 略一寻思,沈长河就明白了。江书这个人,没用的心善,大概是还未想到既能用出腊梅,又能保全这小宫女性命的法子。 竟就这么延误了下来。 “呵……” 沈长河冷笑摇头。在没有绝对权利的时候,心善?就是个笑话。 试婚丫鬟 第677节 只是,如今这张牌被自己知道了…… 沈长河在打坐中,无意识地弹动着手指。他该怎么利用那个腊梅,反将罗增一军…… 蝴蝶眼中。 铃玉终不忍心小红被责备得眼眶通红的样子,缓了缓语气,“怎么,今日腊梅又吃不下太多东西?” 她叹了口气,自己也知道,腊梅自那日昏迷之后,日日进食都很少,现在已经快瘦得不成人形了。 小红摇头,就快要忍不住哭音:“她一日只吃那么几颗米,还能撑得了多久?不若咱们还是请太医……” “住口!” 铃玉伸手掩住小红的嘴,“你在说什么?让旁人知道腊梅还活着,如今娘娘又不能管事,你我这一条命怕都不够赔的!” 她见小红吓得白了脸色,心里又觉得她可怜,叹息道:“罢了。你也累了,这粥是我亲自熬的,你也吃些吧。” “好。”小红乖巧答应。 和铃玉换了班,小红端着还微微冒着热气的粥,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蝴蝶扇动翅膀,跟了上去。 却见小红端着那碗清粥,一个转身,在地上倒了个干净。 “哦?” 沈长河发出一声轻笑。看来,这个名叫小红的小宫女,很是有些旁的心思。 有意思。 永寿宫,偏殿。 青嫔把协理掌宫权牢牢地攥在手里,心底却莫名有几分不安。 这次,沈无妄看似是帮了她。可…… 为什么? 入夜,因青嫔如今是初初有孕,抬气还坐不稳,鸿庆帝鲜少来看她。她也算是乐得清闲自在。 支走了值夜的素玉。 午夜时分,青嫔下了床榻,推开窗户。轻轻地咳了三声。 片刻后,一道人影出现在了窗外。 许望海东张西望,脸上露出憨憨的笑容:“我的娘娘,你如今可是发达了,这院子这么大这么好,都快赶上朝华殿……” “快进来吧!”青嫔含嗔带笑,“永寿宫本就不输朝华殿。只是我如今还是个嫔,怎么也要搏个妃位出来……” 她放许望海出来。 自己却护着小腹后退几步,“不过如今你可不能胡来。” “知道知道,自然知道。”许望海满脸笑意,“咱们的儿子,往后可是要做皇帝的,我如何敢……” 青嫔上去直捂他的嘴,“这话也是能说的?不要命了?” 许望海住了嘴,嘿嘿地只是傻笑。 他惦记青嫔腹中孩儿,真的就不敢动她。只是压低声音,陪着青嫔说话。 青嫔自幼生活在顾家旁支的乡间,日子过得苦,爹娘都不甚疼爱。如今还是第一次…… 从许望海身上,感受到这种……很像家的感觉。 两人身子贴在一处,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暖暖的。 青嫔:“等到孩子落地,我为你向皇上求个恩典,叫你做这永寿宫的侍卫。我两个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可好?” “……好。” 话未说完,却听得门口处传来一声惊叫。 第820章 她看到了 “谁?!” 青嫔脸色瞬间变了。 她不敢惊动旁的守卫,只能向许望海压低声音道:“快,把人抓来见我!无论是谁!” “……好,好!” 许望海迟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一向憨厚的脸上泛出厉色,起身追了出去。 他虽然晚了几步,却到底是个大男人,腿长,身子也有力。 青嫔刚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会儿,便见许望海单手拎着个人,回到寝殿。 “噗通” 他将那人重重扔到青嫔脚下,冷哼一声:“跑,你倒是挺会跑,害得老子费了那么大劲儿。” 声音中的狠厉,连青嫔都吃了一惊。 许望海素来是个性子好的,今日想必也是知道厉害。他抬脚踢了那人小腿一下泄愤,才看向青嫔:“娘娘,这人如何处置,只要娘娘一声,小的都去办个利索。” 怎么处置? 还能怎么处置? 也不知那人在门外看了多少去,当然是杀了,永绝后患…… 青嫔动了杀心。 地上倒着的人十分敏锐,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匍匐着攀上青嫔膝盖,“娘娘,娘娘!刚才……刚才不是奴婢!” “素玉?” 青嫔猛地一愣,看向自己现在唯一的贴身大宫女。 “听你那些废话!我追出去的时候,就只有你在那里鬼鬼祟祟的闪避。不是你,还是哪个?”许望海语气凶霸霸的,一步上前就抓起了素玉脑后的发髻,“娘娘,这人……留不得。” 青嫔拧眉,心中着实犹豫。“你说不是你,那是谁?” 素玉脑后一阵疼痛,她怕得要死,根本不敢挣扎抵抗。 天爷啊,她刚才可是看到…… 此事若是闹将出去,怕是这永寿宫偏殿所有伺候的下人,都逃不了一死! 她脑筋飞转,颤抖着:“娘娘……容奴婢说,奴婢便说。若当真容不下,奴婢只能拜别娘娘,娘娘往后好自珍重了!” 这话,是在向青嫔恳求一条生路。还暗示了点别的。 青嫔宽大寝袍下的手指猛地攥紧。 这个素玉……怕是杀不得。 一来,她是自己贴身伺候的大宫女。若是悄无声息就没了,难免不惹人注意追查。 二来,若素玉说得是真的,还有另外一个人看见了自己和许望海。那人一日不除,自己和许望海这两条小命岂不是危如悬卵? 沉吟片刻,青嫔向许望海:“把人放开。” “娘娘,可是……” “放开!” 许望海吃了瘪,只得讷讷松了手。 身上的压力一松,素玉乖巧地膝行到青嫔跟前,双手扯住她的裙角,“娘娘,奴婢刚才是听见您房门口有些声响,奴婢担心是招了贼,怕惊坏了娘娘,奴婢便悄声过来看。不曾想,看到个小宫女的背影,趴在娘娘门口,一动不动。奴婢初始只以为是上夜的,可离得近了一看,认出那小宫女不是咱们宫里的!奴婢这才警惕,喊了起来。却不慎惊了那小宫女,叫她推开奴婢就跑了。” “小宫女?”青嫔皱眉,看向素玉,“你说得都是真的?” 素玉为了活命,什么说不出来? 她当即竖起右手三根手指,对天发誓,“奴婢若敢欺瞒娘娘一字,就叫奴婢死无全尸!” 她都这样说了,青嫔面上也换了一副温柔笑脸。她双手扶着素玉起身,“瞧你的誓立得这严重,怪可怜见的。” 素玉依旧有些不安,“娘娘不怪奴婢了?” “不怪你。”青嫔满脸是笑,“你说那小宫女是谁?你再见到,可认得出来?” 素玉指尖发凉。 知道那小宫女的身份,就是自己保命的诀窍。她连忙点头:“娘娘,奴婢虽只看到一个背影和半张脸,可那人看着有几分眼熟。奴婢再见到,一定认得出来。” “好。”青嫔点头。“如今这般晚了,宫门一早就闭锁。那人,不是我这里的,怕就是正殿的。” 是江书的人。 素玉脑中模模糊糊的念头,此刻已经成型,“娘娘说的是,怕……就是江妃宫里头的。” “知道了。”青嫔一双美目在素玉面上流转,“往后,本宫疼你。本宫荣耀,你也荣耀。本宫受辱,你怕是就要……丢掉性命。你知不知道?” 她声音十分轻柔。 素玉却打了个寒战,“奴婢、奴婢知道的,奴婢一世忠于娘娘,定要把那偷听偷看的小贱人找到!” 第二日。 江书宫中。 阿翘贴身服侍江书起身。 她昨日看到江书手指微动,可今日太医来请过平安脉,只说一切都和昨日一般,根本没什么变化。也没有见好的迹象。 阿翘却自存了个心思,也不叫旁人知道,自己服侍江书。将旁人打发出去,只她一个闲暇时间,便和江书说话,频频提及沈无妄名字。可今日不知怎的,江书却再没了反应。 阿翘正自心中焦躁,只听得外面一阵喧哗。 她厌烦地闭了闭眼睛。 自从沈无妄向着青嫔,为她争取来了协理宫务的权利,她便日日折腾,这永寿宫眼看着就没了宁日。 今日,不知又是在折腾些什么?! 阿翘双手替江书遮住耳朵,“娘娘,都是些无关紧要,有的没的。娘娘勿听,听了烦心。” 试婚丫鬟 第678节 可下一刻。 素玉那尖锐的嗓子一声紧着一声,根本不叫人消停:“青嫔娘娘有令,要从你们中选拔宫女到娘娘身边伺候,你们都快些站好,让我初选。” 怒气爬上心房。 这青嫔已经折腾了几次,她自己的宫女不满意,天天折腾得鬼哭狼嚎。前日还打发出去了几个。 如今又想来折腾江书的宫女! 阿翘手指颤了颤。 可如今自家娘娘这幅模样。青嫔折腾的事儿,她不能管! 素玉的叫声一声高过一声,“听见没有?都站好!站好!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怎么,不愿意去我家娘娘身边伺候吗?!” 突地,阿翘只听得素玉的声音猛地拔高:“竟敢推搡我?你不要命了!” “小红,依我看,江妃娘娘身边,就属你伺候得最不好!走!跟我去青嫔娘娘那处,叫我家娘娘好生教诲!” 第821章 叫他去勾引江书 素玉选上了小红? 那可不成! 小红、铃玉那几个,是锦儿托付给江书照顾的。江书费了一番力气,才把人从朝华殿弄到了自己的永寿宫。前头多少风浪都过了,若因为一个素玉,反倒护不住那些小丫头,怕是那个锦儿,又要生异心出来! 虽说如今锦儿和沈无妄不清不楚,害自家娘娘伤心…… 可以娘娘的心性,怕那铃玉、小红,娘娘清醒以后,还是要护。 阿翘轻叹了一声,起身,向江书语调柔和:“娘娘,不是什么值得惊动娘娘的大事,奴婢去去便来。” 她深吸一口气,拿捏着永寿宫第一等大宫女的气势,昂首出了殿门。 门口处,果然江书的宫女们站作了一排,在素玉跟前惊若寒蝉。 阿翘看得心中有气:“你们是江妃娘娘的宫女,还轮不到旁人教诲!”她一步上前,挡在素玉和跌坐在地的小红中间,“娘娘正在歇息,这般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素玉早料到阿翘会出来干涉,心中根本不怕。 她不是真的要抓包小红。只是看那小丫鬟满脸不忿,心生不悦,有心要借着青嫔的手,好好磋磨磋磨着丫鬟。 也更能显出她素玉的忠心。 如今,阿翘出来看着,也是情理之中。 素玉抬高下颌,冷笑一声:“阿翘姐姐,奴婢还打量着你不敢出来呢。” “我是贴身伺候娘娘,懒得和你计较罢了。”阿翘声音也微冷,“怎么,青嫔娘娘身边伺候的人手不够,非要从咱们家娘娘身边调拨?我们娘娘还病着呢!” “不敢耽误江妃娘娘养病,”素玉皮笑肉不笑,“只是,这小宫女似是不懂规矩,我家娘娘还需好生提点。” “不劳青嫔娘娘费心……” 两人一人一句地拉扯着。 冷不防门口传来小太监通报:“阿翘姐姐,古洞仙尊来看娘娘了。” 阿翘一愣。她自然知道古洞仙尊在鸿庆帝跟前放了话,说无论如何要治好江书的病。可这永寿宫,仙尊统共只在沈无妄陪同下,来过那么一次,也没说出什么所以然来。 阿翘早对他没了信心。 不想今日竟又来了。 沈长河在众人面前,依旧是一幅仙气飘飘的模样。大而轻薄的白色衣袖,如云朵一般翻卷,转眼间,人就到了跟前。 他捻着黑亮的胡须微笑,“阿翘姑娘,可能带贫道去见江妃娘娘?” 阿翘看了素玉一眼,先挥挥手,叫江书的小宫女散开,才躬身请沈长河入内。 沈长河一眼认出跌坐在地上,满脸泪花的小宫女,就是自己透过蛊蝶看到的那个。他轻笑一声,状似随手一指般,叫小红一起:“劳烦阿翘姑娘,叫这个小宫女一同进去,襄助贫道。” 阿翘点头:“小红,既道长看重你,你就来吧。” 今日是沈长河一个人来的,身边没有沈无妄作陪。阿翘心中微觉不对。 可她这几日正恨着沈无妄。那太监不来,却是正好! 屋内,江书依旧呆呆愣愣地坐着。 沈长河瞥了她一眼,只见之前蛊蝶留下的银粉还沾在手上。他心中冷笑。 江书多机灵的一个人,性子又倔,自己在宫外几次都没能拿住她。没想到,如今进了宫,倒有机会把她捏在自己手里。 若不是想要国师之位,他当真不愿治她。只希望她一辈子都这样痴痴傻傻的最好! 可如今,也是说不得了。 想着,沈长河装模作样地叫阿翘去打清水来,支走了她。只留下小红一人在屋内伺候。 沈长河一边探手向江书的脉,一边状似闲聊似得道:“姑娘到永寿宫伺候,多少日子了?” 小红有些局促不安。她不是个机灵的,在四人中,诸事都躲在最后。如今被沈长河面对面问话,口中只是一阵阵发紧,“回……回仙师的话,奴婢原是在朝华殿伺候的,是、是江娘娘要了奴婢来……有……快一个月了。” “原来如此。” 沈长河微笑。 不到一个月。 时间这么短,这丫鬟未必能就有多忠诚于江书。 想着,沈长河心中有了计划,且等他唤醒江书再说。 趁着阿翘不在屋中,这个小红又胆子小,根本不敢近身伺候。沈长河寻着机会,低声对江书说了好几次“沈无妄”这个名字。 除了最先头的一次,江书眼睛微微眨动之外。 后面的江书,再无反应。 沈长河尝试了几次,见阿翘回来,只好停住。 看来……江书对“沈无妄”这个名字确有些反应,可这微小的刺激,却不足以让她醒来。 自己这样不行…… 沈长河沉了眸。 另一边,据说那罗增治彤妃的眼睛,已经一日好过一日。自己这边,已经好几日了还没有起色。沈长河心中发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包裹银针的布包。 片刻后,他还是叹了口气,放弃了这个想头。 太危险了。 那罗增狡黠,万一给他看出端倪,岂不就前功尽弃了? 沈长河吐出一口浊气。看着眼前无知无觉的江书,看来,她需要更大的刺激。 既然着落在沈无妄身上,也只能叫他来试试了。 晚些时候,沈府。 沈长河回来得早,等了两个多时辰,沈无妄才下值回来。 父子两个关起门来说话。 沈长河:“为父有个法子,或能治好那江妃。” 沈无妄认真听着。 沈长河:“只是,需得我儿相助。妄儿,可能帮为父这个忙?” “父亲的事,就是我的事。自然要帮。” 可听完沈长河的话,沈无妄却愣住了。“父亲,您让我去……引诱江妃娘娘?” “呃……话别说得那么难听。”沈长河轻咳了一声,“不过是叫你去唤她名字试试,或许,能把人唤得回来。” 沈长河的理论,沈无妄素来都不懂。 他皱眉:“我素来和江妃没有交情,如何让我去?父亲都唤她不醒,孩儿如何就能够?” “……”沈长河不能说真话,只得敷衍道:“为父到底年纪大了,或许那江妃就喜欢年轻的呢?” 越说越不像了。 沈无妄拧眉,断然道:“此事,孩儿恐怕爱莫能助?” “为何?!” “孩儿今生挚爱,唯锦儿一个。不能对不住锦儿。” 第822章 锦儿勾引 “妄儿,你、你想多了……” 沈长河一阵无语。 他新造出来的这个沈无妄处处都好,只是……性子过于憨直,且对那个锦儿,情深义重。 如今需劝他回转心思,竟还有些难。 沈长河:“不过是公务,锦儿岂会怪你?” “不是她怪不怪孩儿的事,而是……”沈无妄脸上闪过一缕薄红,“是孩儿心中放不下,知道不能这样做,心中不安。” 沈长河:“……” 他深吸一口气,硬是逼出些耐心来:“妄儿,如何就似你说得这般严重了?为父不过是叫你去唤江妃名字,你不是知道她的姓名吗?不过这么一点小事,如何你想得那样多?” 沈无妄不为所动:“非也。父亲还叫我攥着江妃娘娘的手!” “是……是叫了。可不过是逢场作戏……”沈长河强忍住擦汗的冲动,劝道,“你心里干净,就算……就算是握一握她的手,也没什么。” “不可。儿做不出来。” 沈长河耐心告罄,一张连黑沉下来,“妄儿!” 试婚丫鬟 第679节 沈无妄起身,高挺笔直的身子微微一沉,竟是直接跪了下来。“父亲,非是孩儿执拗。只是,儿答应过锦儿,一生一代一双人,绝不会和旁的女子有染。父亲自幼便教导孩儿言出必践,孩儿岂可不依从?父亲,此事孩儿做不得!” 沈长河张了张嘴,只觉一阵丧气。 这话……确是他几日前,边转动镇魂针,边一字一句念叨给沈无妄的。 如今,当真是被他奉为圭臬。 沈长河无话可说。片刻后,只得挥了挥手,“罢了罢了,既然你不肯,为父再想旁的办法。” 两人说着,冷不防外间传来一声轻响。 “什么人?” 沈长河厉声呵斥。 “是、是……我。”柔柔的声音传来,正是锦儿。 这个锦儿如何不出声,她听去了多少? 沈长河一阵心烦意乱,严厉地问出声来。 锦儿只得一步步挨进来,倒是面色如常地带着笑,“父亲,你们在忙些什么?自回了府便紧闭在屋中,锦儿已经叫大厨房里备了餐食,父亲可要用些?” 沈长河见她面上一丝异样都无,知道她方才应该是什么都没听见。沈长河双肩放松地垂下,舒了口气。 没听见就好。 不过,听见也没什么的。他和沈无妄,又没说什么。 见是锦儿,沈无妄面上神色也柔和了许多,从沈长河身前起身,“我和父亲自有打算。你这个时辰才下值,想是也累了。不自己歇着去?” 锦儿微笑,“父亲尚未安歇,锦儿岂敢?锦儿不累。” 两人一递一句说着,看在沈长河眼中,只觉其乐融融。 若沈无妄能一直这么听话,就跟这锦儿假戏真做,也不是不信。 锦儿的命格沈长河是看过的,是极旺夫旺家的命。一定能生的出儿子。 最好,是如沈无妄这般,体质特殊的好儿子。 想着,沈长河捻着长须微笑,“罢了罢了,既是锦儿找了来,你我一同用晚膳就是了。” 陪沈长河、沈无妄父子用过晚膳,锦儿自己归了卧房去睡。——她和沈无妄说好的,若要同房那一日,还需先办一个如民间女儿出嫁一般的婚礼,也算是全了锦儿心愿。沈无妄答应了。 只是近日太忙,还不曾办得。 含笑送走来送她归房的沈无妄,锦儿方才背转过身去,后背紧紧靠在关闭的门扉上。 纤细的小手按在胸口,大口大口喘气儿。 她刚才…… 都听到了。 沈无妄从前和江妃娘娘什么关系,锦儿不知道。可…… 沈无妄什么时候答应过自己“一生一代一双人”了? 自己不过是朝贵妃为表联手的诚意,送给沈无妄对食的菜户罢了。两人本无感情。为何最近,沈无妄却对自己愈发情深义重起来? 锦儿一早察觉出不对。 莫不是……沈无妄对她动了心? 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锦儿苦笑着摇了摇头。 知道日久生情的戏码,发生在谁身上,也不会发生在沈无妄和她身上。 从前,沈无妄一直防着自己,从不叫自己进他的卧房。自己在沈府中,地位和一个普通丫鬟,也没什么两样。 如今,倒像这沈府真正的女主人了。 最奇怪的还是沈无妄。他是在骗沈长河? 可,不对。 沈长河若是沈无妄的父亲,沈无妄必不会骗他。这世间哪里有父子不同心的? 可若不是,这沈府是沈无妄的地界儿。以他之能,在自己的地方,还拿不下一个冒充自己父亲的沈长河? 不对,不对……锦儿紧紧攥紧手指,“这其中,必是有些蹊跷。” 她心中烦乱异常,可却没一个人可供交流。 自己闷了片刻,锦儿目光渐渐清明起来,眼中划过坚定神色。 是了,她得自己把这事儿查明白了。 腊梅、小红她们还在永寿宫中,得江书的庇护。现在,正是她锦儿报恩的时候。 可,怎么查…… 锦儿低下头,眸光微微一闪,便有了乘算。 如今,也只有……用自己的身子,冒一次险了。 夜深了,一弯窄窄的下弦月,挂在深蓝的天幕中。周围胡乱洒着几颗星子。 锦儿身穿薄薄的藕色寝袍,赤着脚,提着拳头大小的风灯,无声地行到沈无妄卧房外。 透过窗纸,能看得到屋内一灯如豆。知道人还没睡。 “沈、沈大人?” 锦儿屈起指节,轻轻敲了敲门扉,“是我,锦儿。” 不过片刻,门一下子被从内推开。沈无妄出现在门口,他拧眉,看向眼前春山单薄的女孩儿,“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可是有什么心事?” 一句话出来,锦儿清清楚楚地察觉到,沈无妄和从前,迥然不同。 从前的沈无妄,根本不会用这种温柔的语调说话。 锦儿强忍住心中的不安,鼓起勇气,“大人,锦儿能进去吗?” 一阵夜风起,锦儿裹在寝袍子 她是在赌。 若沈无妄当真对她动了真心,绝不会放任自己就这样在外面冻着。心爱的女孩身穿薄衫,深夜来访,哪个男人抵得住? 可若,他不让自己进去…… 那便是沈无妄不知因为什么,在沈长河面前做戏,要和自己演一对恩爱夫妻了! 第823章 守不住自己的心 锦儿咬着嘴唇,略嫌苍白的唇被逼上一丝殷红的血色。 她孤立无援,想知道真相,必须要赌这一把。 想着,女孩抬起双眼,在月光凝视着眼前的男人。 此刻,沈无妄早褪去了当值的玄色外衫,只穿着内里一袭淡青袍子,腰间用巴掌宽窄的猩红色束着,更现出腰身挺拔。 平日里都束着的墨发披散下来,发威随风飘摇。 看得锦儿一颗心越跳越快。 脚步已经下意识迈开…… 下一刻。 男人冷玉般的手,抬至胸前。 锦儿愣了片刻,才察觉出,沈无妄这是在……拒绝。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沈大人……” 语气中带了恰到好处的委屈。 沈无妄定定看着眼前身材娇小,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女孩儿,双手按住她的肩膀,“锦儿,我答应你的,绝不会食言。” 锦儿闪动着无辜的大眼睛,“可是,沈大人……” “没有可是。”沈无妄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今天,父亲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对不对?” 锦儿一惊,“不、不,我没有……” “锦儿,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两人离得很近,沈无妄垂下的发尾,在夜风吹拂下,轻抚上锦儿脸颊。 痒痒的,直痒到人心里。 沈无妄:“父亲的话,你不会介怀。我说的那些,我自会做到。” 锦儿眼中疑惑一闪而过。 沈无妄说得……应该是那一句,“一生一代一双人。” 沈无妄:“如今,父亲的大业未完,不得已要先住在我们府中。但我不会让你受哪怕一点委屈,别怕,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会作数。” 就这样,锦儿被沈无妄哄回了房中。 她一张小脸微微发红,满是娇羞之色。 送走沈无妄,面色才淡了下来。 沈无妄没让自己进屋,可他说的那些话,那般温柔…… 若他真是为了在沈长河跟前做戏,他大可以跟自己说个明白。自己在他家里住着,又不烦忤逆他的意思,自然会配合他演戏。 可他偏不说,就不怕自己在沈长河面前露了馅? 锦儿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 需得找个熟悉沈无妄的人,好生商量商量。 不然…… 再晚些,她也怕……守不住自己的心。 试婚丫鬟 第680节 第二日一早。 锦儿在朝华殿,朝贵妃身前点过了卯,便寻了个借口走了出来。避了人,去到永寿宫。 江书如今不济事,锦儿去了便说要见阿翘。 接待她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宫女,低着头将锦儿引到偏殿坐等,上了茶后再也见不到人。 茶凉了。 两个钟后,阿翘才姗姗来迟。 锦儿见了她,连忙道:“阿翘姐姐,沈大人有些不对。江娘娘可知道是因为什么?” 如今,阿翘日夜照顾江书,疲惫得紧,眼底都挂上了两片淡青。心中本就焦躁不堪,看到锦儿,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沈无妄就是被这小宫女勾搭走了的! 她如今还敢来永寿宫,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当真可恶! 阿翘冷道:“锦儿姑娘这话说得真怪,沈大人怎样,有什么不对,和我家娘娘有什么干系?至于劳动锦儿姑娘,巴巴儿来问罪。我家娘娘担当不起!” 锦儿一愣,“阿翘姐姐?” 她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阿翘,叫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锦儿:“不是的阿翘姐姐,奴婢怎么敢来问罪?奴婢只是觉得沈大人好似、好似和从前不一样了,奴婢担心,才寻了时机想来问问娘娘……” “呵……”阿翘一声响亮的冷笑,直接打断了锦儿的话。 想起江书如今病弱的模样,还被沈无妄抛弃。阿翘气不打一处来,她笃定锦儿今日来,就是来耀武扬威,戳江书的肺管子的。阿翘声音更冷,“锦儿姑娘,娘娘如今换了病,你不是不知道,你要如何问她,想叫她给你什么样的答案?” 锦儿双手攥紧,有些无措。 再聪明,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又不知道江书和沈无妄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出于本能觉得有些不对,才急迫地来此想要寻个答案。 不想阿翘冷嘲热讽,根本就一句正经话,都不愿对她说。 是人都有三分脾气。 锦儿叫阿翘激出了性子,见实在话不投机,只能起身告辞。 临出门时,却正撞上小红。 锦儿有日子没见过小红和铃玉两个,如今一见,面上立时就多了笑意,“你和铃玉,如今过得怎样?” 小红似在想着什么心事儿,一门心思闷头走路,直到撞在锦儿怀里,才猛可里惊醒。小红惊喜:“锦儿,你如何来了?” 她拉着锦儿双手,两人到背人处说话。 知道小红性子憨直,锦儿没打算跟她说自己来的目的,只是微微笑着,“我来看看江妃娘娘。” “看她做什么,她又不知道……”小红低垂着眼睛。 她这样的口气,锦儿有些发愣。她双手按住小红肩膀,“怎么,江妃娘娘对你们不好?” 小红低着头,两只小脚在地上蹭着,不说话。 她就是这样的脾气,锦儿心中发急,也不好逼问,只得道:“若是江妃娘娘待你不好,你也忍一忍,将来咱们是要出宫,一块过好日子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 眼见着小红眼圈儿红了,“锦儿,你们都说我痴,别骗我了。如今这个境况,咱们如何还出得去?” “怎么出不去?江妃娘娘答应过的……” “你还信她!铃玉也信她,日日在跟前伺候,殷勤得很。可如今,怎么了?那江妃被降了位份,如今未必有能耐送咱们出宫。再说,出宫有什么好,还不如……还不如在朝华殿时快活!” 在朝华殿时,小红不过是粗使宫女,等闲根本不会近到朝贵妃跟前。 若不是被腊梅一事所累,小红还能继续做她的粗使丫鬟,熬到岁数好出宫。 锦儿看着眼前的姊妹,心底升起一阵阵不安,“小红,你跟我说实话,可是江妃娘娘,或是她身边什么人,欺负你了?若真有,我断会为你讨回这个公道来!” 江书照顾小红她们,她锦儿替永寿宫在朝贵妃那里当狗。 可若是江书负了她,欺负她的姐妹…… 那她也没必要再忠于江书了! 第824章 叛徒 见锦儿赫然变了脸色,小红有些吓到了,踉跄后退两步,急忙找补:“不是啦锦儿,江妃如今那个模样儿,如何还能欺负得了人呢?” 锦儿定定看着小红,“那你刚才,如何那样多怨气?可是永寿宫呆得不舒坦?” 小红犹豫再三。 可锦儿是素来待她好的,小红也不愿隐瞒。她红了眼眶,“锦儿,你不知道,前几日腊梅病倒了。阿翘姐姐不叫请太医,一开始还让叫太医来看,可后来,江妃自己也病了,再也不见太医来看过腊梅。” 这事儿锦儿自然知道。 可腊梅的事,着实敏感。不能让不相干的人知道腊梅还活着。 从前,江书还是贵妃,压制得住太医院,不把消息传出去。 可如今…… 也不怪阿翘不敢再给腊梅请太医。 道理是明白,可锦儿心中还是酸溜溜地不舒服。毕竟,江书当时答应过好好照顾腊梅她们,锦儿才愿意帮她做事。 可如今…… “罢了,先不说腊梅。你呢,你和铃玉怎么样了?” “铃玉会巴结,好得很。”小红低下头,玩手指。 “那你呢?” “我、我也……没什么不好。” 只不过,和她初次来永寿宫时的预想,完全不一样罢了。 来之前,小红就听说永寿宫谨贵妃是个好性子,待下人就极好极好的,赏人东西也大方。 小红想着来过好日子。娘娘出手阔,自己也能攒下些体己。 至于那些出宫后,和锦儿、腊梅她们一道过日子的话,不过是说说算了。 她自有青梅竹马在宫外等着,还打算出宫成亲呢。 可也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怎的。自进了永寿宫,就风波不断。连带着小红都没见过江书几次,江书就病了。 小红什么赏赐都没拿到手里,却被连累着每日只能伺候腊梅那个昏迷不醒的。 一日日就这么熬着,哪里还有出头之日? 小红便生了旁的心思。 锦儿看着昔日的好姊妹,“小红,那若按你所想,该当如何呢?”她试探了一句,“如今,我在朝贵妃跟前还算说得上话,若实在不行……我和贵妃娘娘说说,调你回朝华殿?” 小红明显愣了一下。 锦儿没错过她眼中的心动。 可下一刻,小红却咬着嘴唇摇了摇头,“罢了,我不似你和铃玉机灵,怕贵妃娘娘不喜,反而不好。” 见锦儿不说话,小红擦了擦眼睛,“瞧我,只顾着抱怨。你呢,你近日过得可好?” 锦儿含笑,随意敷衍了几句。 最后问:“小红,你当真不愿回朝华殿?如今你若愿意回去,也不是做粗使丫鬟了。我开一次口,怎么也能叫你做上朝华殿的二等宫女,到时候月例银子翻倍,也能在主子跟前露脸。你既然在永寿宫呆得也不开心,何必要苦熬呢?” 小红眼中明显地流露出挣扎,“还是不了,我若走了,腊梅没人照顾……” 见她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姐妹。 锦儿暗自舒了口气,点了道:“既如此,我也不为难你。日后,你若再想回朝华殿,别忘了告诉我一声,我一定能助你回去。” “好。说定了!” 送锦儿出了永寿宫,小红长长出了口气。 她探头看看左右,见尚无人注意自己,提着裙子轻巧地出了永寿宫。 今日,又轮到她照顾腊梅。可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闲月阁前日被火烧毁,罗增和弟子一行人便住了较为偏远的偎云楼,平日里罕有人到。 小红走一步,便要回头观望几次,好容易到了偎云楼,人已经累出了一身的薄汗。她提着一颗心,恭敬地向守门的僧侣,“奴婢求见罗增大师,请大师赐福。” 没一会儿,小红被僧侣带到罗增跟前。 罗增正坐在蒲团上,盘膝打坐。他没睁眼,“小红姑娘来了。” “是。” 小红声音细细的,带着不安,“大师说的,奴婢都照着做了,腊梅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你做得很好。” 小红跪在罗增跟前,两人差不多一边高,小红却不自觉地矮下身去,“大师,腊梅她……日后,能恢复吧?她会不会有事?” 毕竟是同屋的姊妹,对她下手,小红一开始也是不忍的。 “这……便要看她的福泽了。”罗增淡淡道,“若是赎干净了罪,能再醒过来,也不是不可能。” 小红咬着嘴唇,不说话了。脸色也有些发白。 “别怕。” 罗增不用睁眼,仿佛就能透视小红心底的想法,“我知道,你和腊梅不过都是小宫女,不是自己愿意陷害朝贵妃娘娘的。只是,我希望你知道,如今大势所趋,朝贵妃必然坐上皇后的宝座,你们若执意阻拦,也不过……是螳臂当车,会伤到自己的。” “是,奴婢知道。”小红低下头去。 她也是没法子啊! 永寿宫的赏赐,没到过她小红手里。罗增大师给的银子,却是实实在在的。 所以,她做了,心甘情愿地做了。 “腊梅算不得什么,你只要按我说的,日日给她行针。这银子,就还是你的。” 试婚丫鬟 第681节 小红忙不迭点头,“是。” “如今,还有另一件事需你去做。事成之后……”罗增睁开眼,定定看着小红,缓缓竖起了一根手指。 小红猛地瞪大眼睛,“十、十两银子?” “呵……”罗增笑了,“未来皇后娘娘赏你的,岂止十两银子?” 小红一颗心狂跳不止,莫非是……“一、一百两?” 罗增含笑点头,“恭喜施主,得偿所愿了。” 一百两! 够她全家花一辈子,都花不完! 她若能带上一半做自己的嫁妆,夫家定会把她像公主一般捧在手心里。 小红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光彩。 她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这么多钱,事情一定难做。不会是让自己杀了江妃吧? 小红:“敢问大师,是什么事儿?奴婢只怕人微言轻,坏了娘娘和大师的大事。” 还不算太蠢。 罗增微笑:“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你做惯了的事儿罢了。你还记得,你是如何给腊梅下的针吗?” 第825章 奴婢肯做 小红脸色一白,瘦弱的肩膀下意识抖了两抖。她右手不自觉地捏在一起,却是颤得厉害。 她目光带着恳求,抬眼看向罗增。 不愿回忆。 可罗增慈眉善目,面上依旧是悲悯的微笑,“若是你想不起来了,贫僧可以重新再教你。” 对上僧人漆黑得古井一般的双眼,小红身子猛地一抖。不觉想起…… 初来永寿宫的时候,她只觉处处都好。那时候江书还是贵妃,永寿宫里一应装潢不输朝华殿。 在朝华殿的时候,几人住在最偏冷的尾房里,冬凉夏晒,每日都需拼命劳作。 如今,托了腊梅和锦儿的福,到永寿宫里,才觉得日子好了起来,缓了一口气。 小红私下里问过腊梅:“好姐姐,如今你和锦儿介绍我们来,可是叫我们做在娘娘跟前伺候的大宫女的?” “你想做露脸的大宫女?”腊梅面上带笑。 小红:“那是自然!” 都是奴婢,谁不想做那主子跟前最得脸的奴婢呢? 小红憧憬道:“我看,谨贵妃身边的阿翘姐姐,穿得尊荣体面。若走出去,一般官宦人家的女儿,尚且不敌呢!” 腊梅尖尖的手指点着小红额头,“你啊惯会想美事儿。那阿翘姐姐跟着贵妃娘娘几年了,她俩之前的情谊,岂是咱们能比得了的?” “比不了阿翘姐姐,可难道也比不得锦儿?她可是跟咱们一处出身的啊,都一样是粗使宫女,我不信只有锦儿爬的上去。”小红眼中满是艳羡,对上腊梅嘲笑的目光,她不服道:“连你都做朝贵妃的大宫女呢?我和铃玉凭什么不行?” “我啊,可没那么多想头。”一旁的铃玉笑着答道,“我只盼着出宫,咱们四个一起,安安生生过日子,再也不用做谁的奴婢。” 说着,腊梅、铃玉一起看向小红,“你呢?” “我……”小红一愣,脑海中擦过青梅竹马那高壮挺拔的身影。可到底不忍姊妹失望,她手指蜷了蜷,“我、我自然也是……” “那不就得了?”铃玉温和笑道,“咱们就听锦儿的话,好好地在永寿宫里当值。主子让做什么便做什么,总有熬出头的一天。” 锦儿没明确跟她们说过,可她们在宫里这么多年,也不是傻的。 隐隐约约猜得到。 什么时候谨贵妃登上高高在上的凤位,她们四个什么时候就能出宫,过自己的小日子。 谨贵妃想当皇后,只要除掉朝贵妃就成了。 可后来……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 第一个月例银子发到手中。 小红傻了眼,“怎么、怎么和在朝华殿时,一样的数?” 一分都没多。 偏腊梅、铃玉两个却觉得理所应当。 铃玉:“虽然月例没涨,可咱们要干的活计可比在朝华殿时少多了。乐得清闲。再说,过几日没准娘娘还赏呢?” 腊梅更是傻呵呵地不知道愁,“娘娘不让我出耳房的门,我如今什么都做不了,还能有月例银子领,已经很知足了。” 小红目瞪口呆。 她以为来了永寿宫,能过上好日子。可若是照这点月例,就算一直攒到出宫那一天,也没多少啊! 她的嫁妆可怎么办? 小红气得拧身走了。永寿宫活计不多,她使了性子,漫无目的地行在宫道上。 冷不防撞在一个僧侣身上。 小红连忙鞠躬赔罪:“大师,奴婢不是故意的,饶恕奴婢……” “施主不必如此,”那僧侣声音温和,倒是对小红十分关心,“贫僧可有伤了姑娘?……没有?那为何姑娘的脸色这般不好?是……哭过?” 他柔和的声音,不知怎的让小红忍不住的鼻酸。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大师,为何活着……单单是活着,已经这样辛苦……” 僧侣耐心地安慰,等着她哭完,“施主不若去见见师父?师父处供奉着一尊前朝佛像,许愿是极灵的。或能解施主苦厄。” 小红鬼迷心窍一般跟着去了。 居然真的见到了初初入宫,炙手可热的五行山大师罗增。 罗增静静听完她的倾诉,微笑道:“小红姑娘,若是缺银子,贫僧倒是可以帮忙。” 怎能要大师的银子?小红连忙推拒。 却被端到自己跟前的那么大一堆银子,晃得花了眼。 那银子,在幽暗的室内烛光映照下,亮得那样诱人,要把人心肝肺腑都吸引过去。 银光照亮小红的眼睛,她不自觉伸手。 指尖触到银子微冷的表面时,耳边传来罗增声音:“小红姑娘,可愿意帮贫僧办一件事吗?” 小红的手怎么也不愿松开银子,只是含含糊糊:“……奴婢愿意。” 罗增是怎么教了她金针刺穴,又是带着她在稻草人身上演练了多少次,小红根本记不清了。 可身体却有记忆。 最后一次,罗增看着小红快、狠、准地用细若牛毛的银针刺入稻草人太阳穴,忍不住拍手称赞:“小红姑娘好手段!凭着这幅手段,日后出了宫,也定会有个好归处。” 小红茫然地看向罗增,“大师,这针,到底是要刺谁?” 罗增微笑,嘴唇翕动,吐出一个名字。 小红听清了,瞬间面如土色。 “不、不行……怎么可以,奴婢下不了手……”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闲月阁。 好似身后有恶鬼追赶。 跑回永寿宫,小红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平复着内心。 为什么……为什么罗增大师,要她用针去刺腊梅? 为什么是腊梅?为什么偏偏是腊梅? 罗增知道腊梅还活着! 小红哭了半日,才发现,罗增给的银针被她攥在手里。 银子也已经带在了身上。 那么多银子,沉甸甸的,紧贴着肌肤,磨蹭着生了温度。 她从未见过这么多钱。 难道……要送回去吗? 或许,就扎一下,不会有事呢?腊梅素来皮糙肉厚,最不怕痛的。 就算她把这事情从头到尾告诉腊梅,为了好姊妹能赚到那些钱,腊梅……想必也不会在乎痛一下的,对吧? 腊梅和她最好了,一定不会怪她,一定不会…… 不知何时,小红纤细的手指,攥紧了银针。 第826章 江书护不住她们了 小红也不曾想到,她那一针刺下。 腊梅跟疯了一样! 狂呼、乱喊……被永寿宫里几个小太监围堵住,身子一颤,口吐白沫,就委顿在了地上。 小红躲在一旁的角落里,只觉一颗心都被人紧紧攥住。 是她害了腊梅吗?是她…… 可紧接着,宫内就传出了谣言。说是谨贵妃害死了腊梅,又丧心病狂,冒充腊梅的鬼魂,吓唬心底纯良的朝贵妃。奸计被五行山来的大师罗增识破,谨贵妃在朝华殿的祈福仪式上,跪着整整磕了一夜的头。 之后,便是江书被褫夺封号,降位。 试婚丫鬟 第682节 连怀着龙胎的彤妃都搬了出去。 原本热热闹闹的永寿宫,似乎一下子空寂下来。 人人都在背地里说,是谨贵妃的错,是她咎由自取。说的人多了,小红也开始跟着说,跟着信了。 是啊,都怪谨贵妃,都怪她。 腊梅的事,都怪她,怪她…… 与自己无关。 好容易安慰下自己,却被罗增一句话唤醒了那时的记忆。小红浑身颤抖,眼中涌出泪来,“大师,奴婢……奴婢实在是不敢了……腊梅她、她已经……” 活死人一般。 是她害的,全都是她害的。她用姊妹的命,给自己换银子…… “小红姑娘,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 罗增声音中不尽的耐心。 “什么、什么话?”小红抬起泪眼。 罗增轻笑一声:“开弓没有回头箭。” 小红眼睛瞪大,身子猛地一僵。她疯狂摇头,“不要,我不要……大师,我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就算你不想要银子,也一定不想让你的好姐妹,铃玉、锦儿她们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吧?” 小红:“不要……” 罗增的声音轻柔得好似低语,“再做一次,最后一次,我就……治好腊梅。” 小红猛地抬头,“真的……可以吗?” 只要腊梅能好,她甘愿把自己的银子,分给她一半!真的! 罗增:“自然可以。”他深吸一口气,双目投向远方,好似在看着什么小红看不到的未来。“你做了,这事情很快就会了结,到时候……一切都会结束。” “一切……都会结束……”小红双眼空茫,终是从罗增手中接过了银针。 “去吧,好孩子。千万记得,扎江妃的时候,一定要那个青嫔在旁边看着。切记切记!” 小红失魂落魄地回了永寿宫。 她本就没什么存在感,一来一去,无人在意。 她紧紧地攥住手中罗增给的一把银针。 这次的任务,好难…… 她根本算不得江妃跟前得脸的大丫鬟,一向也都是在外面伺候,鲜少有进得内殿,能到江书跟前的时候。 更别提还要寻青嫔在场的时机。 小红前几日刚被青嫔身边的素玉打骂,本该避着她们。可罗增交代的事,小红不敢不做。 幸好自从青嫔得了协理掌宫权,有事没事就总喜欢来江书的整殿,说是和江妃娘娘商量着办差,可江书都那样了,能商量些什么?不过是当面说上几句诛心的话,让青嫔出出气罢了。 一日,青嫔又带着一队宫女逶迤而来。 小红看准了机会,跟在青嫔宫女身后,想要一同进去。 却被素玉拦住。素玉冷笑:“你是几等宫女,用得着这么殷勤,巴巴儿到主子跟前去?” 素玉这几日,日日都说要在江书殿中找出那个偷听偷看的小宫女。她心知道这是自己保命的王牌,故而偷听偷看的嫌疑人天天都要换。 她上下打量着小红。今日,便轮到了她! 素玉:“姐姐问你话,你不会好好回答吗?” 此刻,小红一心只想跟着素玉等人进殿,到江书身边,好方便行事。也软了语气:“回素玉姐姐的话,如今咱们永寿宫人下人不多,奴婢也能去江妃娘娘跟前伺候。劳驾姐姐让让……” 素玉微微一愣。 前几天她刚和这个小红发生了些冲突,如今小红态度倒是软和。 是……服了? 素玉轻哼一声:“能在娘娘跟前露脸伺候的,需二等往上宫女。你算个什么东西?” 眼看着素玉身前,青嫔已经被旁的宫女扶着,施施然进了内殿。 小红心中着急,也只得压下性子,耐心答话:“姐姐,奴婢赶着进去给娘娘奉茶,求姐姐不要难为。” 这话说得软和,直说进了素玉心里。 她眼珠一转,“你这般巴结,跟着你们娘娘,何时才是出头之日。不如……跟我们青嫔娘娘去吧?” 小红一惊。 心里知道,素玉说得对。江妃如今这个样子,被降位不说,还痴痴傻傻的。皇帝岂会再看她一眼? 怕是这辈子都完了。皇后之位,更是想都不要想。 跟着江书还有什么前途。 小红年纪小,动摇的心思根本藏不住。被素玉看到。她笑了,刚要再说。 阿翘从身后赶上来:“不进去伺候娘娘,你们在这儿呱噪什么?” 素玉立刻顿住口不说。 小红也是心口一沉。 这个阿翘,护江书护得最紧。有她在身边,自己根本进不得江书的身,更别说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江书扎针! 口中讷讷称是地敷衍了一阵子,小红到底没能进得殿去。 只得自己远远躲开。 今日的青嫔也没什么正事,不过是在江书跟前耀武扬威。嘴巴快活了一阵子,就志得意满地离去。 看着她背影,阿翘忍不住啐了一口,“小人得志就猖狂,什么东西!” 可随即,阿翘就叹了口气,心疼地为江书披上一件薄衫,“娘娘,那些小宫女,咱们怕是……护不住她们了。” 刚才,素玉、小红两个的对话,阿翘听了个七七八八。没想到连小红都生了要走的心思。 可惜了娘娘的一片心。 只是如今,江书自身难保,锦儿怕也因为沈无妄,生了异心。就算放铃玉、小红出去,江书也不算对不住锦儿。 阿翘叹了口气,“娘娘,她们的去留,就让她们自己抉择吧。” 小红心里要走,她们就是想留也留不住! 只是……不能叫她还留在永寿宫,去伺候青嫔,平白助长那女人的威风! 第827章 好聚好散 说罢,阿翘抬手,揉了揉发红的眼睛。 她安顿好江书,走出殿门外,召集了永寿宫所有下人。 小宫女、小太监跪了一地。一颗颗脑袋压得低低的,看起来垂头丧气的。 阿翘心中也是不舍。 她一眼瞥见跪在宫女行列中的小红,到底狠了狠心:“大家都抬起头来。” 一张张小脸扬起,看向阿翘。 阿翘攥了攥手指,“如今……娘娘这个状况,也用不得许多人伺候。我知道你们有些有能耐,有些心里有旁的想头,这算不得什么错。娘娘一向最慈悲的,你们若有什么旁的想头,永寿宫不强留你们。每人上来领一锭银子,咱们……就好聚好散吧。” “阿翘姐姐,不要……” 有些小宫女得过江书、阿翘的照应救护,听她这样说,忍不住哭出声来。阿翘姐姐,奴婢等受过娘娘的深恩,如今只求和娘娘荣辱与共,求姐姐,替我们求求娘娘吧。” 江书未患病之前,一向待下人最好。 下人们恋恋不舍,不愿离去,也是有的。 可阿翘在宫里日子久,知道江书就算身子能好起来,怕是她的嫔妃生涯,也要止步于此了。 现在朝贵妃势头正猛不说。 单说鸿庆帝和前朝老臣,定是不愿意江书这样一个得过疯病的女子,做大盛的皇后。 既如此,未来的皇后宝座,就只会有一个主人: 朝贵妃。 那朝贵妃性子狭隘,最是刻薄寡恩的。本就待下人刻薄,更别说她们这些伺候过江书的宫女,怕是……到时候,想求个善终,都难! 阿翘狠下心肠:“不成,娘娘说了。你们能走的,便都走吧。她病重,只爱清净,少留几个伺候的在身边,便是了。” 众人哭做一团,连几个素日里心肠就软的小太监,都红了眼眶。 倒是站在人堆中的铃玉虽然心中酸涩,倒也笃定。 她和小红算是有些来头的,又跟腊梅捆在一起,这些,阿翘姐姐都是知道的。 撵谁,也不会撵她俩走。 可下一刻,阿翘便逐一念着名字,叫人上来领那一锭银子。 甚至其中有些本没有旁的想头的,阿翘也一一都为她们安排好了去处。都是些古董房、太医院等好地方。日常里事情清闲,月例银子也不至太少。虽比不上在宠妃宫中当差,可却能远离是非,又稳定,也算是极好的去处了。 宫女们不舍,哭着扯着阿翘的衣袖求,到底是被阿翘一个个都安抚住了。 只剩下几个实在没地方可去,或是从前得罪过人的,阿翘一时还不曾叫她们出去。 队伍越来越短。 终于,轮到小红、铃玉上前。 阿翘掀起眼皮,看了铃玉一眼。这小宫女还算机灵忠心,如今永寿宫里,能近身伺候江书的,除了自己,便是铃玉了。 铃玉可以不走。 可,那个小红。 试婚丫鬟 第683节 阿翘深吸一口气,看向小红。她在心里组织好语言,“如今,娘娘的近况你们也知道,我就不留你了。”她压下心中烦躁,耐心道:“小红姑娘,你可有心仪的去处没有?若有,我永寿宫也很有几分薄面,我去替你讲,一定叫你如愿。也不枉你伺候娘娘一场。” “奴婢……”小红没想到,阿翘是叫她和铃玉两个上前,一双眼睛却只是盯在她身上! 这不就是相当于当中指责她为奴不忠,生了旁的念头吗? 小红脊背都绷得紧紧的,只觉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自己身上。 再说,罗增交代的事情没办完,她如何能走? 小红垂下头,眼眶红了,低声如之前的小宫女一般恳求:“阿翘姐姐,奴婢一片忠心,都是为了娘娘……奴婢不走,奴婢……” 阿翘看着眼前的小红,心中感慨。别看着小红年纪不很大的模样,在宫中供职,到底有几分心机。 明明早就生了另寻他主的念头,面上却装的这么楚楚可怜,这么像! 阿翘:“不必再说了。小红姑娘,你我同僚一场,你只依我一句话,可好?” 小红无奈,局促不安地揪着自己的裙带,“阿翘姐姐的话,奴婢无有不依的。” “那好。这偌大的后宫,你想去哪处,我都能帮你。只有一处,你去不得。” 阿翘幽深的眼睛,盯紧了小红。 小红咬唇不说话,心中一阵狂跳。 阿翘:“青嫔娘娘那处,你去不得。” “奴婢没有……”小红猛地瞪大眼睛,疯狂摇头,眼泪珠子都四处甩了出来。 身旁的铃玉更是震惊。 铃玉:“阿翘姐姐,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红和奴婢都是……小红怎会?”她情急之下,双手扯住阿翘衣袖,用力摇着,“阿翘姐姐,奴婢肯给担保,小红最是老实,她绝不会生出什么异样心思的!” 铃玉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眼中全是恳求。“阿翘姐姐,求你……” 小红反应过来。 “噗通” 双膝重重砸在地上,对着阿翘不住磕头。 “阿翘姐姐,求你、求你……别赶奴婢走!奴婢笨手笨脚,有什么不是的地方,阿翘姐姐尽管管教。只是叫奴婢出了这永寿宫,奴婢就只有一条死路了!阿翘姐姐,求你!” 铃玉也跟着跪下,抱住身边的小红,也哭了,“阿翘姐姐,要是小红留不下,奴婢怕是也无福伺候江妃娘娘了。” 阿翘看着眼前两个年纪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重重叹了口气。 她依旧是看向小红,“你当真不想去别处?这宫中,除了青嫔娘娘,也还有别的得宠的嫔妃。雪嫔娘娘处,或是彤妃娘娘处,你都不愿意去?” 小红咬牙,额头磕得红肿一片,“奴婢哪儿都不愿意去,只愿意伺候在娘娘身边!” 见小红执意不走,又哭的可怜。阿翘只得点了点头,“那你二人,便先留下吧。” “谢阿翘姐姐,谢娘娘!” 两人劫后余生一般,抱在一起哭着。 安顿好其他人的去处,阿翘回到江书身边伺候。她准备了温温的桃花水,帮江书精心地养护着一根根手指,心思却止不住地往小红身上飘去。 她没想到小红不愿意走。 片刻后,阿翘叹息着摇摇头。 罢了,应该是小红今日被自己点破心思,已经醒悟了吧? 毕竟,她和腊梅是一起的,都是娘娘发善心救回来的。若不是江书,她和铃玉在朝华殿迟早被朝贵妃磋磨死,娘娘又答应了她们日后出宫过好日子。 她只要不傻,不会投靠青嫔的。 是自己想多了。 第828章 小红到江书身边伺候 铃玉扶着哭得厉害的小红回到她两人和腊梅同住的耳房。 今日之事,来得蹊跷,倒像……就是奔着自己和小红来的。 铃玉拧眉沉思。莫不是……锦儿那边出了事? 不然,阿翘如何要赶她和小红走?她和小红要是走了,腊梅怎么办? 铃玉百思不得其解。小红还在一旁哽咽哀哭,铃玉少不得要揽着她肩膀安慰:“小红,姑奶奶,快别哭了。你到底如何得罪了阿翘姐姐,还是在娘娘跟前伺候得不好?我怎么瞧着今日之事,都是冲着你?” 这话触动情肠,小红更是哭得厉害。 好半晌,才斯斯艾艾说出:“我、我……平日里想去娘娘跟前伺候都难,如何能触怒娘娘?怕是……怕是阿翘姐姐嫌弃我笨,想就此打发了……” 她这话如何敷衍得过铃玉? 她摇头,“岂会?你粗笨,来的时候她就知道。如何留在现在才发作?” “你……”小红哭着,却还是被铃玉逗得笑出声,“你胡说!你才笨!” 被这样一打岔,小红也不哭了。 百两银子的定钱揣在袖中,沉甸甸的。 小红沉了眸子,“左右都是阿翘姐姐的主义。娘娘如今怕是连话都说不得,娘娘如何能赶你我走?” 她这话,就是说阿翘狐假虎威。 铃玉平素里和阿翘接触得多,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可辩解的话,却也说不出声。 铃玉:“罢了,左右事情都过去了。你我不都留下了吗,往后小心伺候便是……” 小红却是摇了摇头。 铃玉皱眉:“怎么?你不会是真想走吧?你走了,腊梅怎么办?” 小红看向床榻上昏睡的腊梅,心口悸动,飞快的避开,手指颤着攥紧。 罗增大师说了,只要她做,腊梅就会醒来。 用江妃,换腊梅。 ……很划算。 见小红沉思着,不说话的模样,铃玉有些急了,“你到底怎么想的,你说话啊!” “你别急。”小红垂着眼眸,慢慢说道:“我是想,如今阿翘姐姐误会我,会不会是因为她长天大日头里也见不到我干活,才会误以为我生了异心?” 铃玉跟着小红的思路沉思,“不会吧……咱们来的时候,江妃娘娘亲口说过,不叫咱们干太多的活,以免太过点眼。现在,怎么会……” “那是娘娘说的话,可如今管事的事阿翘姐姐。” 铃玉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了。 小红:“你看,你我都是一处的。可阿翘姐姐今日就只是针对我……”说着,她眼眶又红了,吸了吸鼻子忍住,“还不是因为你机灵,不时就能去娘娘跟前伺候?阿翘姐姐看在眼里,自然觉得你勤勉,我粗笨又懒……” 铃玉:“那你说,怎么办?” 自从腊梅出事后,她就和小红约好,轮流照顾腊梅。如今,她在江书跟前伺候的时候多,小红替她承担了太多照顾腊梅的重任。可旁人又不知道…… 铃玉知道小红委屈。 她温声道:“不如,就从今日开始,你去娘娘跟前伺候?也叫阿翘姐姐看看?” 小红眼睛一亮,强压住心中兴奋,“我、我也可以吗?” 铃玉低头,细细思量了片刻,“可以……” 她话未说完,屋外有人:“铃玉姑娘,阿翘姐姐叫你去小厨房把银耳羹给娘娘取来。” “知道了。” 铃玉扬声答应。 她攥了攥手指,看向小红:“机会来了,你去吧。” 小红略一迟疑。 如今,青嫔还没来,她去到江书跟前也是无用。可……如今阿翘怕是已经起了疑心,她或可以抓住这机会,在阿翘跟前好好表现表现。只要阿翘放心她,敢叫她贴身伺候江书,她总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想着,小红:“那……那我便去了,你照顾腊梅?” “去吧。腊梅的事,我会照顾好。” 小红深吸一口气,挺直身板走出屋去。 另一边,江书跟前。 阿翘正小心翼翼扶着江书起身,边见帘子一闪,是小红端着银耳羹进来。 阿翘玲珑心肝,知道她是特意做给自己的看的。只是看看小姑娘哭得通红的眼睛,心中多少有些愧疚,怪自己刚才的话说得太厉害。 小红进来,恭恭敬敬地放下银耳羹,“阿翘姐姐,奴婢平日里有夺得不是的地方,还请姐姐原谅……” 阿翘叹了口气:“罢了,只要你好好伺候,我往后再不会赶你走了。” “奴婢知道,谢谢姐姐。” “只有一点。青嫔不是个安分的,你少和她那边的人来往!” 小红点头,眼中却闪过一道亮光。她试探着:“阿翘姐姐,奴婢也知道青嫔如今得势,恐怕她对娘娘不利。往后,那青嫔若再找上门来,奴婢愿意伺候在娘娘身边,护着娘娘。” 这话一出,阿翘有些惊异地看了一眼小红。 这丫头生得瘦弱,平日里多是唯唯诺诺,不怎么爱说话。 不想今日被自己一刺激,倒生出了这般胆识。 阿翘:“你的忠心,娘娘会记下的。” “是。” 小红垂下头,乖顺地退出屋去。 她的话,阿翘没答应。 可也……没拒绝。 这么说,下次青嫔来,她就有了机会…… 试婚丫鬟 第684节 江书病着这段时间,宫中也发生了不少事。 朝贵妃找到了机会复宠不提。 皇帝也一样宠幸雪嫔。还被雪嫔劝着,往彤妃那里去了好几次探望。彤妃的眼睛,一日好过一日,阖宫称赞罗增真是国手。 沈长河医治江书,却暂时不见什么进展。 前朝后宫,甚至是民间有消息灵通的,无不说这古洞道仙怕是争不过罗增,罗增眼看着就要成为大盛开国第一位国师。 同时,顾家又寻出了一对女儿,说是顾刚则早年沦落在外的外室所出。 其中一个,说是生得花容月貌,求着要入宫伺候皇上。 另一个,则是请了鸿庆帝的旨意。 这回,顾家的女儿,一定要嫁入武安侯府! 鸿庆帝圣旨一下,幕亓一无论多不愿意,武安侯府也只能筹备起来,准备迎娶那从未见过的顾家女了。 第829章 沈无妄脾气变好了? 武安侯府。 老侯爷年纪大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早就歇在了家里。 他唤幕亓一到床边,挥退了从人。 “孩子,如今爹爹护不了你。那顾家女,势必要进门。” 幕家、顾家当真是孽缘。 老侯爷:“如今,咱们侯府失势,大不如前。可那顾家,失了一位太后、一位后妃,在朝中却影响如旧。顾刚则那老狐狸,有的是手段。” 想起在朝堂上看到的顾相,再看看自己的爹。 幕亓一只觉心中悲凉,“顾相身子好,精神矍铄,才有如今的势力。爹,你也……” “比不得。”老武安侯摇手,“前日见他脸色红润,如三四十许,想是保养得好。我、我如今……无心保养身子……” “爹……” 老武安侯止住幕亓一的话,“现在,要说的是你的婚事。” 幕亓一心口一沉。 如今侯府江河日下,风雨飘摇。他身上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就这么连带着侯府一起,慢慢沉落了下去。 他无心娶妻。 可如今的侯府,早没能力和顾家抗衡,如何还敢拒婚? 幕亓一:“爹,我知道……” “那顾家女,也不知是顾刚则从哪里找来的,甚至……是不是真的姓顾,都不知道!”老侯爷边摇头边咳嗽,“顾刚则,如今是欺负侯府啊……” 昔日里,满盛京谁不知道顾家唯一的嫡女,顾如烟。 如今,顾如烟没入宫中。 现在顾刚则的外室女儿,身份不明……可如今顾家如日中天,就算他要强赛外室女进来,侯府也不敢多说一个不字。 “好在、好在……”老侯爷喘了口气,“那顾氏女的姐姐,要入宫为妃。我想,以顾家之能,那女子入宫便会封妃,若她争气,怀得上龙胎,或许还能跟朝贵妃争一争。倒是可惜了江妃……” 幕亓一沉默不语。 他没想到,刚和江书结盟不久,江书就出了这样的事。 听说,人还病着。 幕亓一:“爹,您觉得江妃就再无可能了吗?” “难啊……难。” 如今后宫中受宠的受宠,有孕的有孕。如今再添上一个顾氏女,身份高贵。江书凭什么爬起来? 老侯爷:“你啊……忘了她吧。” “爹……” “别说了。爹累了。江书的命,或许就到这儿了。往后,她与咱们侯府,与你都再无关系。可记住了?” 幕亓一不语。 老武安侯一阵阵地咳嗽:“你说、说……亲口说,爹的话,你可都记住了?” 见父亲咳得脸色涨红,幕亓一长叹了一声,“孩儿……记住了。”他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衣。 老侯爷:“做什么去?” “当值。” 幕亓一当值是在后宫。这几日,他窥着时机,来了永寿宫好几趟。 可回回都是被江书的丫鬟阿翘告知,江书如今还见不得外人,屡屡被拒之门外。 江书到底怎么,是真的病了,还是…… 父亲的话,幕亓一是听进去了的。时候到了,他自会迎娶顾家女儿做侯夫人,安安生生过日子。 可他还是想来和江书,告个别。 宫门闭锁,幕亓一进不去。他愣愣地看站了一会儿,终于是叹了口气,预备着转身离去。 冷不防,却在宫道转交上,碰到了沈无妄。 幕亓一下意识皱眉。这个沈无妄,江书待他不薄,他却为了一个女人,投向了朝贵妃。当真不是个好东西。 他早告诫过江书离沈无妄远一些,江书不听。如今,不知江书处境有多么艰难,这沈无妄却是看上去过得不错。 幕亓一:“沈大人,如今江妃娘娘病着,想必这永寿宫也不方便招待你吧?” 沈无妄冷道:“谁说咱家要去永寿宫?路过罢了。” 幕亓一:“江妃病了这么久,好像……沈大人一起都未去看过?” 他心中只替江书不值。 沈无妄站住脚,有些疑惑地看了幕亓一一眼,“江妃娘娘病了,自然有两位大师、太医院、皇上看顾,咱家看与不看,很重要吗?” 怒火席卷上心脏。 幕亓一被气笑了,“沈大人如今有朝贵妃娘娘的照拂,又有了对食的美娇娘。寻常男人有的,沈大人都有,想是已经满了愿。不记得江妃娘娘昔日的情谊,也是人之常情。” 沈无妄动作一顿,向幕亓一侧过脸来。“你为江妃鸣不平?……是了,江妃本就出自你府上,是你的……试婚丫鬟。” 沈无妄的话,每一句都对。可偏偏从他口中说出来,幕亓一就听不得! “你什么意思?你嫌弃江书?!” “锵——” 幕亓一身上长剑出鞘,直指沈无妄。 沈无妄双手依旧背在背后,冷道:“在大内妄动刀兵,武安侯就是这样教导世子的?”他顿了顿,眉心微微皱起,“还是说,你对江妃不一样……” “我对江书当然不一样!不,这不用你管!”幕亓一气苦,“我再如何,都比你忘恩负义要强!” “呵……”沈无妄抬手,两指夹住幕亓一剑尖,拨开,“送自己的试婚丫鬟入宫争宠,武安侯府就是这么品格高尚?你说得对,咱家在这方面确实不如你等。” 沈无妄走了。 幕亓一愣在当场。 他气恼平息,只觉得沈无妄……和从前,好像不一样了。 若说是哪里不一样…… 沈无妄好像……没有从前那般讨厌自己了。 幕亓一很清楚,过去的沈无妄,对自己就是厌恶。毫无来由地厌恶。 可刚才,他对他,却只是对一个寻常不那么喜欢的同僚。 莫非…… 真的因为沈无妄有了喜欢的女孩儿对事,脾气变好了? 只是,可怜了江书…… 不过三日,顾家女顾沅便被送进了宫。 她来之前,顾家自然也是开了宗祠,把她的名字记在早死了的顾夫人名下,认她和她妹妹两个做嫡女。这是为了叫她入宫为妃,给她硬抬的身份。 顾沅入宫那日,鸿庆帝给足了顾家面子,叫朝贵妃率后宫众妃前来迎接。 连痴傻不能认人的江书也来了。 众人在殿上,远远地见一素衣女子,一步步行来,慢慢都瞪大了眼睛。 第830章 弄掉江书 这个顾沅,眉眼盼顾之间,居然有那么一些像江书。 只是江书更偏向清冷一挂。而顾家小姐却从眼角眉梢到身型仪态,都满是媚态。一看就是个可人儿。 窥见鸿庆帝满意地点头,打头的朝贵妃脸色阴沉如水。 好容易去了个江书不算,如今竟又来了个和她这般像的。真是…… 不过,这天底下人何其多,想要找一个和江书这么像的女子,哪里就那么好找了?看来,顾家确实权倾朝野,手段高明。 朝贵妃在心中记下了一笔,等自己当上皇后,一定要一步步削弱这种世家的实力,方能送有朝国血统的皇子荣登大宝。 其他妃嫔脸上也是神情各异。 彤妃眼睛还未好全,最后一个看清顾沅的长相,不觉抬眼多看了江书一眼,心中忧虑。 之前,她已经婉转地请求过鸿庆帝,想要搬回永寿宫与江书同住,被皇帝以江书病了为由,拒绝了。 试婚丫鬟 第685节 现在和江书住在一起的青嫔也并不如何得宠。 难道,鸿庆帝要彻底弃绝江书了? 如今,又来了个跟江书这般像的……怕是她往后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彤妃一脸忧虑。 她身后不远处的雪嫔只关注彤妃,对别人都没什么兴趣。 青嫔倒是一脸的幸灾乐祸。 等顾沅到了近前,也是青嫔先开口说话:“这位妹妹当真生得花容月貌,不怪皇上喜欢。” 顾沅刚入宫,鸿庆帝到底喜不喜欢,还在为可之间。可青嫔这么说,总没有错。 她刻意挺着尚扁平的肚子,含笑看向顾沅,向鸿庆帝道:“皇上,这位妹妹天仙一般的模样儿,真真叫臣妾看了打心眼儿里喜欢呢。妹妹要是愿意,要和姐姐多亲近啊。” 顾沅矜持一笑,不答。 倒是一旁的雪嫔轻笑一声,“青嫔姐姐好眼力。这位妹妹姓顾,你姓江,要亲近,怕是……也轮不到你头上。” 这便是讥讽青嫔为了入宫,抛却了顾家出身,投了江书的江家。现在江水失势,她又动着心思,开始巴结顾家了。 青嫔笑容僵在脸上。 可当着鸿庆帝和新人的面,她也不便多说什么,不觉暗地里狠狠瞪了雪嫔一眼。 雪嫔脸上明晃晃的笑意,丝毫不畏惧地回瞪了过来。 鸿庆帝携着顾沅的手,“你父亲送你进来,从今日里,这后宫便是你的家了。” 一点红晕浮上顾沅脸颊,她垂了头,柔顺道:“是。臣女全凭皇上吩咐。” 不胜娇羞的模样,看得鸿庆帝龙心大悦,“好,好!你的位份已经议好了,册封礼择日朕好好为你办一办。” 皇帝此言一出,众妃脸色皆不好看。 都知道今日之前,鸿庆帝本打算封这顾沅做个小顾妃便罢了,连册封礼也一并都在今日办好。 可皇帝却临时改了主意。 这顾氏刚刚入宫,出身再如何高贵,也只能封为妃。 皇帝这般说,想是打算亲自为她拟封号。同样都是妃,没有封号,这顾氏就比彤妃低了一头。可若有了封号,那便是要和入宫日久,且有了身孕的彤妃平起平坐了。封号又是一重荣宠。 想来,皇帝是极满意这个有江书一般娇美容颜,性子却比她柔顺的顾氏女的。 那顾沅听了皇帝的话,只会声音柔柔地谢恩,滴水不漏的样子。 在场诸妃心中皆是一沉,升起了强敌之感。 唯有江书,依旧神色淡淡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入心的模样。 可或许是因眉眼像,这顾沅似是觉得江书在众人中最为亲切,竟上前挽住了江书双手,“这位姐姐就是江妃姐姐吗?妹妹在宫外听说了不少姐姐的故事,爹也知道些,妹妹听了,颇为心折,想着和姐姐多多亲近,还望姐姐千万不要见怪。” 如今的江书自然说不出什么来。 鸿庆帝看了看顾沅,向她伸手,“沅沅,来朕这边。江妃她身子不好,不喜与人相交,别叫她吓着你。” 听鸿庆帝这般说,顾沅只得恋恋不舍地撒开江书的手,回到鸿庆帝身边。“姐姐,回头妹妹再来拜会你。” 鸿庆帝对这新得的顾氏女确极为喜欢,着内务府反复研究,为她拟定了一个“辰”字,可见爱重。 册封礼据说也筹备得极为隆众,是钦天监反复斟酌过的好日子,排在一个月后。 这一月中,便委屈顾沅住在距离皇帝的万辰阙最近的翊坤宫中。 若说这还不算上上荣宠,那一贯急色的鸿庆帝,居然能忍得住,这几日每日都来陪着顾沅说话,却不在翊坤宫留宿。竟是要把她的第一次留待封妃大典。 将来史书记载,这辰妃是未曾侍寝便先封妃,无论是于她个人,还是母家,都是绝大的恩宠,几能彪炳史册。 顾沅和顾家自是得意,众人都对翊坤宫趋之若鹜。 旁的宫室却是炸开了锅。 永寿宫中。 “咣当!” 一只嵌银边的盖碗重重砸在地上,碎成三段。 青嫔咬紧牙关发狠,“那贱人,不过仗着生得有几分像江书,又年轻,竟把皇帝迷惑至此!” 她是后宫之中最不忿的一个。 若她没有因为急着入宫背叛顾家,顾沅现在拥有的一切,本来都应该是她的。当初江书说什么皇帝忌惮顾家,呵,怎么在她顾青翎入宫的时候,鸿庆帝就晓得忌惮,等轮到了那顾沅,皇帝就全不在意了呢? 还不是因为那狐媚的长相…… 一想到长相,青嫔更气。 不就是长得像江书,有什么大不了?连江书本人都失了宠,一个生得像她的顾沅,又能走多远? 可虽是这般安慰自己,看这那流水一般的赏赐都进了翊坤宫,永寿宫统连个影儿都依傍不着,让青嫔如何不气?她有孕后,鸿庆帝从未来看过她,她好似被人遗忘了一半。她还没爬起来,顾沅就来了…… 正越想越气间,外面小太监通报进来,“青嫔娘娘,顾家娘娘来咱们永寿宫,拜会江妃了。” 青嫔一愣。 拜会江书? 江书如今就是个痴的,顾沅来看她干嘛? 不及多想,素玉上前劝道:“娘娘,咱们也去看看吧?” “去做什么?”青嫔不耐,“她现在还未得封号,在这宫里名不正言不顺,我去见她,是她向我行礼,还是我向她行礼?不去!” “娘娘,”素玉一笑,“娘娘从前也做过顾家的嫡女,娘娘入宫前,顾老爷可跟娘娘说过江妃什么?” 青嫔猛地一愣。 时间太久,她都有些忘了。 当初,她做顾刚则女儿的时候,那老狐狸可是明明白白告诉过她: “送你入宫,是为了做皇后。” “也是为了,弄掉那个江书。” “可千万不要叫为父失望啊!” 第831章 围观失败 青嫔衣袖下的手指猛地抽紧。 是了,既然当初的顾刚则是这个想头,那现在送顾沅进来,想必也是这个想头。顾沅又怎么会放过江书? 青嫔兴奋得两眼闪闪发光,“走,咱们瞧瞧热闹去。” 江书正殿中。 阿翘提心吊胆地看着顾沅进来,规规矩矩给江书行礼。江书自然不会答话,顾沅就这样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头也不抬。 还是阿翘急中生智,“顾小姐,我家娘娘生病,嗓子不适,一时说不出话来。顾小姐起身吧。” “好。” 顾沅依旧恭谨,在翊坤宫宫女搀扶下起身。 阿翘请她坐下,为她奉茶。 顾沅谢过。 一番寻常寒暄过后,阿翘试探着:“顾小姐,我家娘娘病中疲累……” “还没问过阿翘姐姐,江妃娘娘得的到底是什么病?”顾沅温温婉婉,满脸担心,“我观娘娘气色尚可,不似重病缠身的模样。” 阿翘正不知如何回答。 身后传来一阵银铃一般笑声,“顾家妹妹,你初来,还不知道,咱们这位江妃娘娘,得的是……疯病!” 阿翘脸色一变,回头,只见青嫔一行人进来。 身后还跟着阻拦不及,扎煞着双手的小红。 阿翘皱眉:“青嫔娘娘,不经通报就擅入正殿,这是谁家的规矩?” “谁家的规矩?”青嫔冷笑一声,高高抬起下颌,目光落在阿翘脸上,“自然是我这好姐姐,江妃教的规矩了。” “你……” 阿翘面上变色。 可现在她却是拿青嫔一点办法都没有。 倒是一旁的顾沅起身,向青嫔规规矩矩叫了一声“姐姐”。 这一句“姐姐”,让青嫔心中升起了些许希望。她满面堆笑地走上去,携起顾沅双手,“顾家妹妹,顾相可提起过我?” 顾沅矜持一笑,“爹爹今日要忙着送我入宫,还有妹妹的婚事。” 言下之意,顾刚则没提过青嫔。 青嫔面上一红,“好妹妹,姐姐当日也是无奈……” 她说的自然是改姓之事。 顾沅却只是温婉地笑着,“世道艰难,各人都有各人的无奈。” “没错。咱们都是从一处出身的,自然……也有同一个敌人。”青嫔大刺刺说着,眼睛溜向一旁的江书。 阿翘气得发抖。这个青嫔,也太放肆了,当着娘娘的面儿就口不择言…… 可江书不说话,阿翘一个宫女没有置喙嫔妃言行的资本。 顾沅却是对青嫔一笑,“妹妹不懂青嫔娘娘的话。爹教导我,入宫后,后宫的娘娘都是姊妹。不知哪一个才是敌人。” “自然是……”青嫔光明正大看了江书一眼,又看向顾沅,“不过妹妹你年轻貌美,就算不使什么手段,这江妃……不过也只是明日黄花罢了。” “呵……” 一声轻笑,自顾沅口中传出,她一双像极了江书的眼睛,看向青嫔,“江妃娘娘这般绝色,若都是明日黄花,只不知道姐姐,你又是什么?” 试婚丫鬟 第686节 愣了好半晌。 青嫔才听明白顾沅的意思,她一张粉脸瞬间涨得通红,“你、你……你仗着皇上宠你,你就这般无礼?” 顾沅面上依旧是轻柔温婉的神情,她瞪大眼睛,“若说无礼,妹妹怕是比不得姐姐你。” 一番交锋,青嫔气得脸色铁青,忿忿离去。 她心中怨恨,可也知道现在的顾沅是鸿庆帝心尖尖上的人,她动不得,只得就这样含恨离去。 正殿中只剩下顾沅和江书、阿翘。 阿翘:“多谢顾家小姐,为我家娘娘解围。” “没什么,”顾沅一笑,“我在宫外便听得娘娘的贤名,如今进宫见不得娘娘受欺负。阿翘姑娘,我这样说也许是托大,可娘娘日后若再有什么事儿,你便差遣人,去翊坤宫找我。我能帮得上的,一定会帮忙。” “是,多谢娘娘美意。” 阿翘心中虽也不知道这顾沅是敌是友,可自从江书病倒,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听过这般暖心的话。 再加上顾沅声音轻轻柔柔的,仿佛能安抚人心一般,更是听得阿翘险些红了眼眶。 阿翘:“顾小姐,奴婢要贴身伺候娘娘,不方便送你出去……” 她唤了小红,送顾沅一行人出去。 这几日江书身边,都是小红伺候,铃玉照顾腊梅更多些。 小红还没找到机会对江书下手,心中正焦虑,有些神思不属。连身边的顾沅突然停住了脚步都未曾察觉,竟一脚踩在了她裙子上。 小红大惊:“娘娘,奴婢不是有意的,求娘娘饶恕则个……” 顾沅扶着身边翊坤宫宫女的手,站直身子,慢慢回头,脸上依旧是温柔的笑,“我尚没有位份,不可以叫我娘娘。不然,叫旁人知道,越发要说你没规矩了。” 小红心里舒了一口气,脸却涨得通红,“多谢娘……多谢顾小姐。” “不必。”顾沅轻柔地笑,“只是,这位姑娘,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可是伺候江妃娘娘的病体,太累了?” “奴婢何敢称累?不过是、不过是……担忧我家娘娘的病罢了……”小红连忙找借口。 “你是个忠心的。未入宫前,我便听说江妃娘娘宽和待下,在下人中极有好人缘的,我当真羡慕……”说着,顾沅轻叹了一口气,声音柔婉动听。 小红一个女孩子听了,都觉得心口一悸。 不自觉开口便安慰道:“娘娘……顾小姐初入宫闱,便这般得宠,能做顾小姐的心腹丫鬟,定是个有福气的姐姐。” 顾沅微笑。她一抬手,身边伺候的翊坤宫宫人远远退去。 顾沅:“我并非真的顾家嫡女,不过是旁支女罢了。顾相……父亲未为我准备陪嫁丫鬟,我也没有心腹。” 小红心口一动,她有些难以置信:“顾小姐和奴婢说这些做什么?” 现在阖宫上下,谁不知道顾沅一旦封妃,定会一飞冲天。若是能去翊坤宫,她的身边伺候…… 这样的美事,小红想都不敢想。 但下一刻。 顾沅:“可惜,江妃娘娘病着,说不出话。不然,我愿意向江姐姐讨你来翊坤宫伺候,我们做个伴儿,该有多好。” 第832章 小红下定决心 小红猛地瞪大眼睛,一颗心在胸腔里狂跳。 顾沅似全未察觉她眼中的希望,自顾自边走边说,“不瞒你说,翊坤宫上下都是皇上赐给我的宫女、太监,可我总觉得,他们待我,不似真心。我真羡慕江妃姐姐,有阿翘和你这样忠心的婢女。” 她说着,面上十分遗憾似得看向小红,“可惜,也不知江妃娘娘的病,可还好得了……” 顾沅声音轻柔,好似一片片羽毛一般,轻轻瘙着小红心口。 痒痒的。 小红衣袖里的手指猛地攥起。 这几日,她想了很多。 罗增给的银子不愿还,再说,也根本就还不回去。 可若是真的照罗增说的那样做,事后……她一个小宫女,还有命吗? 就算能侥幸逃得一条性命出来,往后她的日子,也全毁了。与其这样,还不如…… 恰在这时。 顾沅轻得好似一声叹息一般的声音响起:“如今,问问你自己,你愿意去翊坤宫伺候吗?” “奴婢愿意!” 还没等反应过来,小红发现自己已经脱口而出。 瞬间,她的脸涨得通红,连忙拼命找补:“奴婢……奴婢只是仰慕顾小姐,一时僭越,说了不该说的话,奴婢……奴婢……不是有意不忠的!” “呵呵……” 清冷的笑声响起。 不知为何,小红只觉脊背一紧,慢慢地爬上些许凉意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转身就跑…… 下一刻,顾沅:“你说什么呢?你不过是想翊坤宫陪我,怎么能说是不忠呢?我想,就算是江妃娘娘醒着,也定会开恩,让你去的。” 小红抬头,正对上顾沅一双幽深的美目。 小红心中水波纹一样荡漾开的恍惚之感,一下子凝住,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是啊…… 她对腊梅,确实心中有愧。可……她再也不想伺候她了。 都一样是小宫女,又不是什么亲生的姊妹,凭什么叫她给腊梅擦身,喂饭,端屎端尿? 凭什么? 再说,江书……不管江书对锦儿她们有什么恩情,对她小红可没有,也从未赏赐过她。 等她做完罗增交代的事,确实需要一个去处。 顾沅的翊坤宫……还有比这更好的选择吗? 小红再不想其它。 “噗通” 小红双膝跪地,“顾小姐若能照拂一二,小红必肝胆涂地,万死不辞!” 片刻后,顾沅的声音轻飘飘地从头上传来,“原来你叫小红啊。真是个好名字,我记住了。” 顾沅当即便要带小红走。 此举虽说不合规矩,可她如今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顾沅的意愿,怕就是这后宫的规矩。 是小红惦念着罗增的吩咐,不敢就走,苦劝顾沅再等上几日。 顾沅是个好脾气的,笑着答应了,只让小红别叫她等太久。 小红也不敢放着这么好的去处,反而叫主子娘娘等自己。她决定早点把罗增交代的事做完。 没想到,第二日便叫她等到了机会。 青嫔因前一日受了顾沅的气,睡得不好,今日起得绝早。一早便寻了账目,拿着来江书的正殿吵嚷。 阿翘被她吵得心浮气躁,刚想盯着挨训斥的压力,把青嫔赶出去。 小红率先窥到阿翘脸色不对,连忙劝慰道:“阿翘姐姐,不可!你若出了什么事儿,这永寿宫中还有谁能护得住娘娘?” 道理阿翘自己明白,可看青嫔那嚣张跋扈的样子,阿翘着实气苦,“我忍不得……” “忍不得也得忍!” 小红声音虽低,语气却坚定,“阿翘姐姐,你出去避一避,消一消气儿再回来。娘娘身边,就叫奴婢伺候吧?” “你行吗?” 小红一颗心提到胸口,她强自稳下心神,笑道:“放心吧阿翘姐姐,娘娘若受辱,奴婢以死谢罪!” 阿翘实在气得胸口闷痛,见小红这样笃定,想着叫小丫鬟们成长起来,也是好事。 便点点头去了。 临走,她还有些不放心,“我就在门外守着,若有事,你就大叫。我定会进来护你。” 阿翘去了。 小红对上青嫔和素玉,微微一笑。 她殷勤伺候,上过了茶,便站回了江书身后。 青嫔喋喋不休地发泄着情绪。 小红慢慢地自发间,拔出一根头发丝般细的银针。 罗增交代过,刺进江书右耳下凹陷处,再同时对她说一句话。 那句话,是什么来着…… 江书梦中。 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大太阳高高地挂在湛蓝的天空中,小江书高高兴兴地,任爹娘一左一右牵着她的手,一家子行在日光下。 小江书只觉肩膀上洒满阳光,暖洋洋的。 她扬起小脸,“爹,娘,咱们去哪儿啊?” “去上庙。”爹娘异口同声道。 “哦哦,是上庙。”小江书似懂非懂地点头,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可能跟爹娘在一起出来,就是好事情。 更何况,爹娘脸上的笑容,都那样耀眼。 娘:“娘答应过小书,要带小书去上庙,去聆听真神的教诲。” 什么是真神,那所谓的真神会说什么? 试婚丫鬟 第687节 小江书全不在意,她只想和爹娘在一起,只要爹娘高兴,她就高兴。 一家子行了小半日,便到了那叫做“上庙”的地方。 小江书跟着爹娘,一步步攀上高高的云梯,在金碧辉煌的大门前停下。 “去吧。” 爹娘的面目,不知何时开始,被身边白色的云雾遮掩得有些模糊不清。 两人异口同声:“江书,去吧,能从真神口中听到神谕,按真神说的那样做,你就能洗清所有的罪孽,永远和爹娘在一起。” 年幼的江书微微一愣。 她还很小,不明白什么叫做“罪孽”,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罪孽。 可…… 她想和爹娘在一起,最想的就是永远和爹娘在一起。 因为她听旁人说过,这偌大的世间,就只有爹娘才会无条件疼爱自己,不会欺骗…… 不会……欺骗吗? 小江书脚步微微一停,记忆中有什么东西飞快地闪过。 她今年才不过六七岁,是有什么人欺骗过她吗?没有啊,明明没有的…… 可不论小江书心中如何疑惑,如何踌躇,她的双脚都好似不听使唤似的,带着她进入了那金碧辉护的上庙。 江书抬起头来。 第833章 天降神谕 那真神的神像极高极大,小江书只觉得自己瘦小的身子,在真神面前,是那样的渺小。 宛如蝼蚁。 真神的面容,遮在白色的雾气中,看不清楚。 就像……门外的爹娘。 不知为何,小江书心中升起一丝犹豫。大殿里静悄悄的,只有她和这个“真神”的神像。 神像吗,自然也不会开口说话。 真神什么都没说,是不是意味着…… 她可以走了? 小江书小小的步子,一步一步后退。她不喜欢这个“真神”,不喜欢这地方。可就这么出去,爹娘会生气,会怪她…… 小江书脚步一停,心中不住的疑惑。 爹娘为什么会因为这种事生她的气?爹娘不是一向很宠爱她吗…… 小江书犹豫着。 背后传来一道极轻极轻的声音,“江书……” 有人唤她的名字,江书猛地回头。 见身后的白色浓雾中,缓缓行出一道身影。是个女子,却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模样。 面容……一样被白雾遮着,看不清楚。 小江书警惕:“你、你是谁?” “你不认得我了?”那女子声音中带着一丝失望,“江书,你不认得我,也不愿意见朵朵。你把咱们在一起时的事,都忘光了。” 这女子的声音,和“朵朵”这个名字一起,闪电一般劈过江书脑海。 好熟悉……可,眼前的白雾翻腾起来,似有生命一般,涌到女子身边。连她的身影都遮了半边,眼见着竟就要完全瞧不见了。 这诡异的一幕,吓得小江书后退了一大步。 反倒是离那“真神”的神像越来越近了。 女子急了,可她无论怎么挣扎,都挥不开白雾,反倒被白雾裹着,往后拖去。 她没法子,只得大喊:“你记住,一会儿……无论让你做什么……你不要……那不是你的本心!” “什、什么本心……”小江书摇头,下意识:“守不住的本心,要它也没有用……” “不是的!不是的!”那女子身影全完被掩住,声音也好似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你救不了所有人……可你已经……很好很好了。” 小江书愣住,她头痛欲裂。 脑海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地挣扎着,想要破土而出。 可就是这片刻间的犹豫,那女子已经被白雾遮得看不见了。 她声音漂过来,模模糊糊的,“至少……你做到了……我,谢谢你。” 小江书愣愣的,“为什么要谢我?你、你是谁?” 可不及她思考太多。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声若洪钟:“去!推她的肚子!” “什、什么?” 小江书猛地回头,额上沁出冷汗。 她发觉,那声音是从“真神”口中发出,威严无比。 推谁?推谁的肚子? 那就是她的神谕吗? 神像再一次开口:“只要你做了,你过往的罪孽都将被洗除。你就能永远和爹娘在一起,永远。” 小江书瞪大眼睛。 她眼前,“真神”雕像越来越大,发出万丈金光,格外的富丽堂皇。 同时,宛若幻境一般,江书眼前出现了一道人影。 也是个女子,一身华贵的青色衣衫,衣袖上绣着宛若孔雀翎羽一般闪闪发亮的漂亮图案。 不知为何,小江书第一眼瞧见这女子的面目,便十分不喜她。小江书抱住自己手肘,一步步后退。 神谕落下:“只要轻轻一推,轻轻地一推,你就能和爹娘永远在一起。不好吗?你不想要吗?” “想、想要,可是……” 小江书声音十分犹豫,却停住了后退的脚步。 神谕:“若是不做,你早晚有一天,要离开爹娘。你想离开爹娘吗?爹娘是最疼你的,离开爹娘的日子,无人庇护,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 小江书自然是不想。 可她粉团团的小脸上,慢慢现出迟疑神色,“可、可小书总有一天,是要长大的。” 她仰起头。 看那不尽的浓雾中看去,竭尽全力想看清“真神”的脸。 神谕迟迟没有再次落下。 小江书鼓起勇气:“人总要长大,长大就要离开爹娘。我、我也是长大,我也会离开……” 她虽然年幼,心中却知道,孩子不可能永远是孩子,每一个孩子都要长大。都要面对…… 神谕再次响起,“可你不一样。” 小江书心口微微一沉,“为什么?为什么不一样?” 自那高处,不尽的云雾深处,传来神明的低语,“只要你想,你就可以一直做一个孩子,永远在爹娘身边,不必长大,不必分离……不必与人争斗,不必痛苦、伤心……江书,不好吗?” 那样的日子…… 听上去那样的美好,仿佛好像是天堂。 可……好像少了点什么。是少什么呢? 想不起来,江书怎么都想不起来。 神谕循循善诱:“不要紧,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向神明许愿。神明会满足你的愿望。” 小江书:“真的什么都可以?” “当然。神明可以满世间一切愿,你想要漂亮衣服,吃食,玩具,还是……人?” 想要……人? 小江书一张小脸几乎全都要皱在一起。什么人,她想要的是什么人? 好像是有那么一个人,一个名字。 她一想起,就会觉得心口剧痛,仿佛小小的身体都被贯穿,难以承受。 小江书皱眉,只觉头痛。那人是谁,他的名字……真的只要说出来,就能拥有? 下一刻,神谕从高高的九天之上落下:“江书,只要你推一下,就那么轻轻地推那女人一下,你就能……永远和沈无妄在一起。” 沈无妄! 这名字如一道惊雷,劈刺入江书脑海。 她心口好似卷起惊涛骇浪,痛苦、酸楚、不舍……种种情绪,一下下重重地拍击心房。 江书茫然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那不是孩子特有的,胖胖的小手,反而是一双成年女子虽纤细,却有力的手。 这双手轻抚上脸颊,也是成年女子的脸。 她在自己的梦境中,长大了。 江书自觉自己高了许多,她抬头,却依旧看不清楚真神的脸。 下一刻,身后传来爹娘的声音,“推她,快去!就推那么一下,一下就好。” 试婚丫鬟 第688节 同时,一道熟悉的身影自浓雾中现出,“江书,去做吧。相信我,我不会骗你,永远不会。” 正是沈无妄! 第834章 大婚 江书愣愣地,看向眼前这个自浓雾中浮现出的男人。 他的身形,容貌,神情…… 都那么像,那么像……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蜷,江书只觉迷迷糊糊的,心中还是疑惑不解。为什么她会觉得眼前的沈无妄,只是“像”呢…… 她站直了身子,后退了一步。 “怎么,你不希望我来?” 沈无妄声音响起,久违了的温柔。 “不、不是……”江书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沈无妄解释。 身周的白雾轻颤着,向她聚集过来。那东西触在皮肤上,几乎要让江书冷得发抖。她下意识抱住手肘,看向眼前的男人,“我只是、只是不知道……” “不知道我是哪个沈无妄,对吗?” 男人声音十分柔和。 江书脑中灵光一现,“是你!” 她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这是她的梦境,好多过去的事,都朦朦胧胧地,在她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影子。江书只恍惚间记得,眼前这个男人与她有着恩怨纠葛,她恨过,爱过,失望过也期盼过。 唯独……是没想过,今生还能再见到他。 强烈的思念之情涌上心口,叫她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你去哪儿了?你到底去哪儿了,为何这样久……” “我被现在的沈无妄杀死了。”男人温和的声音,掩不住凉意。 是啊。 她想起来了。 是现在的沈无妄,为了活命,湮灭了过去的沈无妄,等于就是……杀死了她真正爱着的那个男人。 “但是不要紧,一切都过去了。” 沈无妄的声音依旧那么柔和、动听,“只有在这里,你我还能相见。”他主动上前一步,身边的白雾好似有生命一般,如影随形地缠了上来。 却再未掩住沈无妄。 都奔着江书去了。 江书躲不开,只得抱着手肘,抬眼看向沈无妄。 只见沈无妄唇角带着淡笑,向着江书伸出了双手,“只要你能留在这里,就可以永远永远和我在一起。江书,我还欠你一个婚礼,你还记得吗?” “婚礼?” 这个词从唇中吐出的那一刹那间,江书只觉身周的景象完全变了。 目之所及,全都是浓烈得几乎刺目的大红。 比江书腰身还粗的红缎,从高高的穹顶上倾泻在地,铺成了一条大路。江书明明记得自己没动,可那缎子却有灵性一般,偏偏延伸到了自己脚下。惊得江书一个踉跄。 “小心。” 有人把住她的小臂,扶她站直身子。 江书抬头,眼眸一亮。 是一身大红婚服的沈无妄。从前男人常穿玄色,她竟从来不知他穿亮色是这等俊朗好看。 江书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她被沈无妄扶着,站得稳稳的。脚下已踩在了红缎上。 看来,踩上也没事,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个念头尚未转完。 男人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江书,你穿这样的红色,真好看。” 红色,什么红色? 江书低头,看见自己的鸳鸯织金裙摆正在飘飘荡荡。 她不是要和爹娘一起参拜真神吗,怎么会换上这样一套衣裳…… “你真美。” 沈无妄微凉的指尖,轻抚上江书脸颊。江书抬头,正撞进男人含笑的双眸中。 江书:“这、这是……” “这是你我的婚礼啊。你是欢喜疯了不成,怎么连自己的婚期都记不住?” “婚礼?” 江书猛地瞪大眼睛。 同时,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头上沉,有什么东西压在头顶,压得她脖子酸酸的。耳后也传来一阵刺痛。 江书不觉伸手想去碰。 “别动。” 下一刻,她就被沈无妄轻柔地握住了手腕。沈无妄:“你的发饰是你娘花了几个时辰才弄好的,别被你自己碰乱了。” “娘?我娘?” “江书,你到底怎么了?”沈无妄自己抬手,帮江书将一捋垂下的发丝别到耳后,“这是你我的婚礼,你爹娘自然都来了,他们也想看着心爱的女儿出嫁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江书已经被沈无妄挽着胳膊,一步步地顺着红绸前行。她只觉脚下软绵绵的,好似踩在云朵上。 顺着沈无妄手指的方向,江书看到了一桌桌的宾客。 他们都端坐在桌边,等着江书经过时,对她献上祝福。 爹娘也在其中。送唯一的女儿出嫁,两人面上没有丝毫不舍,都笑得开心。 身边男人的臂膀强健有力。 江书一步步走着,越是往前,心中原本的不安就越被欢欣所取代。 今天,她居然真的就要嫁给沈无妄了。嫁给他,做他的妻子,两人过上平淡而甜蜜幸福的生活。 这就是她最初的想法…… 江书脚步突地一顿。 身边的男人马上敏锐地察觉到,“怎么,害怕了?”他温和地笑,“女子头一回出嫁,心中紧张害怕也是正常。不过,你不用害怕,有我呢。从今往后,我都会在你身边。” “真的?” 江书抬起乌溜溜的大眼睛。 这是她曾经心心念念的日子…… “当然是真的。”沈无妄笑着,伸手往前一直,叫江书看到一个华服女子。 那女子和来参加婚礼的普通宾客一般,桌在桌边。只是面上神情不太好,似有些不耐的模样,两片红唇一张一合,也不知是在说些什么。 江书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不觉就问了出来,“她是谁?” “她啊……”沈无妄的声音带着一丝丝的笑意,“她是个特意来抢走你的福气的人。” “什、什么?” 江书微微一愣,她从未听说过还有这种人。 沈无妄的声音在耳边紧接着响起,“像她这样的人,最见不得旁人的好。尤其是对你。” “她……她认识我吗?” “谁知道呢?或许认识吧,要不然也不会盯上来。” 沈无妄嗓音中夹杂了丝丝缕缕的紧张。 江书一愣,“我该怎么办?” “很简单,她这样的人并不难对付。”沈无妄引着江书,看向那女子平坦的小腹。 瞬间,江书只觉耳边沈无妄的声音一下子变大,瞬间充斥满了自己的脑海。 叫她控制不住身子,忍不住想要照做。 沈无妄:“去,轻轻地推一下她的小腹,就能吧她推倒。江书,快去吧。” 第835章 破妄 “推、推她?” 江书有些难以置信。 就算沈无妄的身子,有意无意地总带着她往那女子身上靠去,江书也本能地十分抗拒,脚下不住地退着。 沈无妄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她的情绪。男人干脆停下了步子,耐心地问道:“江书,你到底怎么了?” “没、没有……” “你不愿意去做,是吗?” 与男人黑沉入夜空的眼眸对视良久,江书终是低下了头,“是,我、我不愿意。” “可若是不把她处理掉,她就会破坏你我的婚事,我们就没办法一辈子在一起了。难道你宁可与我分离,也不愿意做这样的小事?”沈无妄皱着眉,语气终第一次带了些许催促之意,“江书,我真没想到,在你心中,你我的婚事是这般的……一文不值。” “不是的!” 试婚丫鬟 第689节 江书心口一阵阵疼痛,她拼命地摇头,不愿让沈无妄再这样继续无端地猜测下去。 “你分明知道,我、我对你的心……你不要这么说。” 他的话深深刺伤了她,叫她心疼。 沈无妄也别过脸,一脸的受伤,“可你为了我,那么点小事都不愿意去做……” 江书心痛的同时,只觉说不出的怪异。 倒不是旁的。而是靠攻击一个女人,来维系她和沈无妄的婚事。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怪了。江书根本接受不了。 她咬唇,“我不是不愿做。你……你容我想想。” “江书,我也不想催你。”沈无妄低下头去,面色低沉,作为新郎的喜意消失得干干净净,“可是,我们没时间了。” “什么、什么没时间了?”江书不解。 沈无妄:“再不处理掉那个女人,她就会破坏掉你我的婚礼。江书,这场婚事我好不容易才争取来,往后怕是再没有机会……” 他神情地看向江书,捧起她的双手,“就为了我,做这一件事。可以吗?” 江书马上就要答应了。 她拗不过内心的渴望和思念,松开了沈无妄的手,一步步地向那女子走去。 走得近了,才发现那女子长了一张不讨人喜欢的脸。江书拧眉,一双手已经伸了出去。 是啊,为了她能过上好日子,本属于她的好日子,就这么轻轻地、轻轻地推上一下……又能如何呢? 只不过是推一下,又不会要了她的命。 身后,沈无妄的声音传来,“江书,快啊!我们的婚礼还要继续……” 爹娘的声音似乎也混在其中,“只要你做了……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难道你不想吗?” “滴答、滴答” 有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落在手上。 江书愣了愣,伸手摸向脸颊,才觉出……那是眼泪。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哭呢? 明明……她想要的一切,一直以来渴望的一切,从未拥有过的一切,都近在眼前了。明明她只要再往前走一步,轻轻地推一下,就能实现…… 似乎是感觉到了江书的靠近,那刚才还好好说话的女人,腾地一下从桌前站起。 她变了脸色,“你、你好了?你要干什么?江书你要干什么?” 她声音尖锐刺耳,直钻耳蜗,刺得江书一阵阵地头痛。江书下意识皱眉,心中对这女人的不喜又多了一重。 这么一个叫人厌恶的女人,不如就…… 动手吧! 双手就要贴上那女人肚腹的瞬间。 江书微微顿住。 身后几乎是立时就传来了沈无妄的声音,“快啊江书,你还在等什么?” “还在等什么?” 所有参加婚礼的宾客众口一词。 其中,娘的声音最为尖锐,“小书,难道你不想要娘,不想要沈无妄了吗?” 江书身子一颤。 沈无妄还在不住地说着,“只是这么一件小事,你做了……就什么都好了。我们的大婚……” “大婚。” 女孩清冽声音响起,一下子打断了沈无妄的话。 江书回头,看向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沈无妄。 江书:“你还记得,你我的婚事,是怎么来的吗?”她微笑着,眼角滑下泪滴。 沈无妄:“那不重要,现在……” “不,很重要。对我来说很重要。” 江书定定看向沈无妄,“是甘太后,是太后所赐的。” 沈无妄闭了嘴。 在场所有人都闭了嘴。 江书声音越来越轻,却十分坚定,“沈无妄,你不记得了。或者说……”她顿了顿,忍着心如刀割,“你不是沈无妄。” 不知何时,喜气洋洋的鼓乐声都停了,所有祝福她的吉祥话,一时都沉寂下去。 江书看着周围的浓雾一下子涌上来,一个接着一个地遮蔽了众人的脸。 被浓雾遮住的人,就好像消失了一样。 人越来越少。 终于轮到了……爹。 “小书,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啊!”爹咬紧牙关,眼眶通红。 眼里满满地都是恨意。 那张脸,从原本俊朗的面目,变成了一张圆圆胖胖的脸。 是了,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 江书笑着流泪。她哪里有什么父亲?连娘都不知道她的亲生父亲是谁。刚刚被浓雾彻底遮掩了身形的,是……江富贵。 那个勉强能被江书称为“父亲”的人。 爹被浓雾吞噬后,轮到了娘。 娘哭着,哀婉地恳求着,“小书,娘死了不要紧,可你怎么办?娘舍不得你,舍不得你啊!” 身后翻滚的浓雾中,好似有什么在不停地拖拽着娘。娘拼命挣脱,“小书,救救娘,救救娘!” “我娘……从来不会叫我小书。”江书的声音苦涩无比,“她甚至都不认得我。这么多年,她一直觉得自己生的是个儿子。” 眼睁睁看着娘被拖走,江书心口一阵剧痛。 这是她……梦想中的娘啊,只疼爱她一个的娘啊! 可也不过……只是一个梦罢了。 现在,轮到了沈无妄。 他也会消失吗? 浓雾在沈无妄身后翻滚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掩住,再也不见。 沈无妄:“江书,这就是你的选择?”他的语气,沉重而疲惫,“你到底……” “你不是沈无妄。” 江书冷冷看向眼前的男人,“他……没你这么恶心,罗增。” 第836章 妖僧入梦 翻滚的白雾中,是无穷无尽的沉默。 片刻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书眼睁睁看着,眼前的沈无妄只是转了个圈,他的脸就全变了。 果然露出了罗增的脸。 罗增五官端正,也算长相十分俊朗的那一挂。 可他看向江书的眼神带着高高在上的轻蔑,令人厌恶得不行。 江书全想起来了。 她定定站在罗增跟前,“你怎么能入我的梦?看来,你果真是有些妖法。” “呵呵……” 罗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一身的婚服。只是微微一抬手,江书觉得有一阵风卷过脸颊,便见罗增身上大红的婚服消失不见,变成了他素日里常穿的僧袍。 “这样就顺眼多了,对吗?”罗增向江书笑了笑。 江书无动于衷,“你穿什么都一样,那样恶心。” “不可谤僧。”罗增不以为忤,“不过,你也是有几分手段,竟能认出这不过是你的梦。” 江书抿唇,一言不发。 她只是猜的…… 罗增:“可你也不想一想,这里若真是你的梦,那贫僧又是怎么来的呢?”他脸上的笑容落入江书眼中,只觉十分恶心。罗增:“总不会是因为,江妃娘娘念着贫僧,贫僧才得以入梦吧?” “都说了,你是有些妖法在身上。你怎么进来的,我怎么知道?” 江书竟是全完不顺着罗增的话思考,直接顶了回去,“你竟是要害青嫔,青嫔怎么你了?” 罗增笑而不答。 江书心里清楚。这既然是她自己的梦,她不知道的事,眼前这个“罗增”,自然也不知道。 就算知道也不会说。 江书:“我睡了多久,要怎样才能醒来?” 罗增轻声细气,“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他一步步后退,退回了浓雾之中,“江妃娘娘,真有本领,就自己找到出去的路吧。要不然,恐怕你,和你永寿宫的那些下人,都要困死在这一处了。” 浓雾翻滚着,遮蔽了罗增那张令人厌恶的脸,“江妃娘娘,你的时间不多了。” 江书一个人置身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中。 试婚丫鬟 第690节 “出去的路?这里真的有……出去的路?”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的永寿宫,早就乱做了一团。 青嫔眼睁睁看着,好几日不言不语已是痴傻了的江书,在自己的喋喋不休中,腾地一声站起。 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她,一步步向她而来。 青嫔被面无表情的江书吓到,也随之起了身,马上被身后的素玉扶住,“娘娘?” 江书依旧一步步向青嫔。 青嫔心中说不出的惊怕,可当着一众宫女的面,她又强撑着面子,不敢后退。 “江妃,你的病好了,还是……还是从一开始就是装的?”青嫔刻意大声说话。 她听人说过,患疯病的人最怕被人大声吓唬,若被吓到,十有八九就要犯病。她要吓住江书,不觉更大声了一些,“来人!快来人!看看你们娘娘!” 江书身后,小红也骇得脸色惨白。 她没想到,自己刚把银针刺入江书耳后,她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当初的腊梅也是这般…… 小红掌心里沁出冷汗,扎煞着双手,不知所措。 她奉罗增的命,要在江书耳边说的,“去推她……” 如今,罗增要干什么,小红心里已经清清楚楚地明白了。大师不喜青嫔有孕,定是要借着江书的手,除掉青嫔的孩子…… 不,除了青嫔,还有江书。 皇帝重视子嗣,青嫔若在江妃手里落了孩子,怕是连江书也没得活了。 江妃的生死小红并不在意,可自己呢…… 青嫔出了事儿,顾沅是能护得住自己的吧? 小红正愣着。 “小红,你在做什么?快拦着你家娘娘,快啊!”素玉扶着青嫔,向小红大声喝道,“你家娘娘这是疯了不成……” 小红原本不甚灵光的脑中,好似劈进了一道闪电。 听到素玉唤她的名字,小红不近反退,“素玉姐姐,我家娘娘是得了痴病,得了痴病的人身上最有一把子怪力,奴婢拦不住啊!” 不知是因小红的话,还是真的被江书面无表情吓到,青嫔只觉心口一阵狂跳,牵着小腹也一阵阵发痛。 直觉中恐惧战胜了青嫔强撑着的仪态和颜面,她双手下意识护住小腹,“素玉,扶本宫回去,咱们回去……” 竟是想跑! 小红自觉都没察觉出,她眸光一厉。 这次若是被青嫔跑了,下次怕就没机会了。再说,她也赶着想快些去顾沅身边。得宠嫔妃的心腹吗,当然越早归位越好! 想着,小红终于肯赶上前来,双手扶住江书,“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啊?青嫔娘娘平时没得罪过您,对您最恭敬的,您、您这是要对她做什么?!” 她声音也极尖锐。 平白叫得青嫔等人脊背一紧,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心中说不出的异样感。 素玉到底还撑得住些,向小红道:“你既来了,就把你家娘娘扶一边儿去。告诉你,如今我家娘娘腹中可是有了龙胎,万一磕了碰了,你家娘娘是妃位又如何,一样担当不起!” 小红心中冷笑。 她就是冲青嫔腹中的孩儿来的,这还用说? 想着,小红双手扶在江书腰身上,竟是暗暗地使劲,推着她一步步往前。 眼睁睁看着江书双眼死死盯在小腹上,小红只是一步步推着她往前走着,心中松了一口气。 终于要结束了,不用再无望地伺候江书、腊梅,终于也轮到她有些好运气…… 小红一双白皙纤细的手,按在江书后腰上,正要发力。 “推她,推她啊……只要轻轻一推。” 小红笑了。 原来罗增的话,不仅是对江书,也是在对她说。 只要轻轻一推…… 下一刻。 “小红,你干什么?!” 可是已经晚了。 阿翘惊叫声中,小红伸出手,重重推在江书后腰。 江书骤然间吃了这么一下,身子失去平衡,径直奔着青嫔的小腹而来。 成了! 小红眼中迸出喜悦的光芒。 第837章 是江书要害青嫔 看着江书踉跄跌过去的身影,小红心口一松。 下一刻。 只见阿翘身子几乎快成了一道残影。 她自门口处,闪电一般向前一扑。 径直挡在江书和青嫔跟前。 “啊!” 青嫔、素玉惊叫声中。 江书撞在阿翘身上。阿翘本就有伤,骤然吃了这么一下,痛得脸色都白了。 可她咬紧牙关,死命护住江书。到底不曾碰到青嫔一片衣角。 片刻的寂静后,青嫔脸色涨红,破口大骂,“江妃就是要害人!她妒忌本宫,妒忌本宫怀上了皇上的孩子!竟敢对龙胎下手!江妃她死不足惜,死不足惜!” 素玉也缓过一口气来,怂恿道:“娘娘,咱们去求皇上。” 得把事情闹到鸿庆帝跟前去! 青嫔原本气盛,听到素玉的话,瞬间开了窍。 鸿庆帝本是不如何待见她的。可要是她在江书身边遇了险,就算只是为了安抚她,皇帝怕都会给青嫔晋位份。 同样,也会惩处江书。 那样的话,或许……永寿宫,就是她青嫔的了! 自从昨日与顾沅对峙,青嫔已想得清楚。皇帝宠爱,如今怕是指望不上了。 还不如指望实实在在的位份,或者赏赐、待遇……这些,才是能捏在手里的东西! 想着,青嫔护着小腹一挺腰板,“走!去请皇上!” “等等!” 阿翘忍着身上的剧痛,起身拦住两人,“青嫔娘娘去不得。” “哦?” 青嫔冷瞥了阿翘一眼。刚才,是阿翘救了她,可她丝毫不知感恩,只冷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拦着本宫去见皇上!你也不打量打量,就凭你,拦得住吗?” 她这一番话说完,不想阿翘一步未退,依旧挡在青嫔跟前。 素玉忍不住,抬手推了阿翘一下,“如今是你们娘娘心思歹毒,想要害人,这事情咱们无论如何都要告诉皇上,让皇上治她的罪!” 阿翘心中当然知道,现在的鸿庆帝一颗心都在顾沅身上,根本不念着和江书的旧情。若是听信了青嫔的话,一定会对江书下手。 不行! 阿翘撑着发痛的腿,扶住江书,艰难起身,“青嫔娘娘,你说我家娘娘心思歹毒,要害你。可我家娘娘明明病着,一句话都不会说,一步路都不会走,她害你?她怎害你?” 说罢,阿翘看着怀中的江书。 只见江书又恢复了常日的状态,一双乌沉沉的大眼睛毫无神采,对外界没有丝毫反应。 听阿翘这样说,青嫔怒道:“你胡说什么呢?你刚才闯进来的时候,不也瞧见了江妃对本宫动手?” 阿翘自然是看见了,可这话她打死都不能说。 很快在脑海中盘了一遍说辞,阿翘鼓起勇气:“奴婢什么都没瞧见!江妃娘娘卧病已久,行动都不能自专。青嫔娘娘您若是不信,咱们请一直为娘娘看诊的古洞道长来说话!” 青嫔一愣。 顿时心中涌起愤怒和不甘。 她不喜欢那个臭道士,自然不愿意与他多打交道。可今日之事,难道要就这么放过江书,她又不甘心。 况且…… 回忆起刚才那一幕,青嫔眉头越皱越深。 刚才…… 江书好像确实是被身边的丫鬟扶到自己跟前的。 青嫔猛地抬眼,看向小红,咬牙冷笑:“原来是你!” “噗通” 小红双膝重重砸在地上。 此刻她已经吓傻了,一张小脸惨白惨白,嘴唇也哆嗦着,“奴婢……奴婢没有!” “呵……”青嫔冷笑,甩开素玉搀扶,一步步向前,“是你把江妃推到本宫身上的,是也不是?” “不、不是……自然不是……奴婢怎么敢?!”小红哭着恳求,“再说,青嫔娘娘若是受伤,对奴婢也没有好处啊!真的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啊!” 试婚丫鬟 第691节 她哭得十分伤心。 见青嫔只死死盯着她,不肯放过。小红回身双手攀住阿翘裙角,“阿翘姐姐,你说句话啊!” 她声音发着颤。 刚才阿翘闯进来时,又只看到了江书向前跌倒,没瞧见是小红推她。 心中对小红也是心疼。 她刚想开口护小红,却猛地察觉出不对。 江书的病几乎完全不能自主。就算她今日不知为什么,竟真的自己站起来,要伤青嫔。 可身边跟着个小红,小红为什么没有及时阻拦? 是来不及,还是? 阿翘看向青嫔。 青嫔果然不负众望,伸手,纤细的指尖重重戳在小红额头上,几乎把她怼了个跟头,“贱婢,你还说你没有?方才本宫明明让你拦着江妃,你却磨磨蹭蹭不肯动手!好容易指使得动你,你却过来推着江妃,叫她撞我的肚子。你敢说你没做?” 小红脸色惨白,不住磕头,“不是奴婢,奴婢真的没有……” 可却一句正经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阿翘心中疑惑。同是宫女,自从小红、铃玉她们来了永寿宫,江书对她们照应有加。如果真的是小红,可她为什么? 就算她是恨青嫔,难道不知道此举也会连带着害死江书? 可若不是她,也实在解释不出小红为何这般的……不小心伺候。 阿翘迟疑间。 只见青嫔对她高高扬起下颌,“这个丫鬟如此行事,足见江妃平日里,不懂管教下人。这人不若就叫本宫带走调教。” 阿翘自然不愿,她张了张口,可还不等说出什么。 素玉明白了自家主子的心意,连忙道:“阿翘姐姐,你说你家江妃娘娘没有错,咱们也认了。可如今出了事,我家娘娘受了惊吓,总不能就这么算了,连一个丫鬟都不让咱们审!” 阿翘被素玉怼得说不出话来。 小红扬起脸,看着无话可说的阿翘,突觉一阵凉意自脚底升起,直怼胸口。她瞪大眼睛,“阿翘姐姐,你不能为了护着娘娘,就把奴婢推出去……” 阿翘心里难受,可如今江书失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还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红哭着尖叫着,被青嫔的人拖走。 “啪!” 响亮的耳光声,自门外传来。 阿翘眼眶发红,伸出双手,捂住江书的耳朵。 另一边,小红被押着双臂跪在青嫔跟前,她如今什么都顾不上了,一声声地哭求:“娘娘,青嫔娘娘,是江妃要害你啊!奴婢可以作证,真的是她要害你啊!” 第838章 拷问小红 青嫔脚步微微一滞,她转过头来。 耀目的天光下,小红只觉青嫔那张白皙的脸上,笑意盛放如罂粟花。 她勾唇,向着素玉:“看来,这个小丫鬟真的知道些什么,带走。” 小红只觉两条胳膊又沉重又凉,似被灌了水泥一般,叫人拖都拖不动,连想要挣扎,都使不出多少力气。 只能眼睁睁看着素玉也对她一笑,击掌叫来了小太监,一左一右地拖着小红回了偏殿。 “咣当!” 雕花木门重重关死,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光线。小红瘫坐在地,怕得浑身颤抖。 青嫔的声音自头顶落下来:“你说,当真是那江妃要害本宫腹中的皇嗣?” 刚才的话,是小红为了保命,浑说的。 可如今,被青嫔的人全完控制起来,她马上意识到,只有顺着青嫔的话说,自己怕是才有活路! 那便只能……对不住江妃娘娘了! 小红睫毛都湿了,乌沉沉的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说到底…… 此事还是怪那个江书!若她刚才利落地动手,现在青嫔早应该浑身是血地倒地哀号了,还哪里顾得上折磨她? 没法子了…… 小红咬着嘴唇低下头,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娘娘,奴婢说的,字字是实。就是江妃娘娘,嫉妒您腹中孩儿,才要害您……” 青嫔和素玉相视一笑。 按青嫔的想头,如今的江书已是废了。一个神志不清的人,如何还能再得宠,如何还能再爬得上去?反正也是废人一个,不如就当她青嫔上升的踏板!只要把江书拉下来,至少她也能作个青妃。 也算报了当日的仇! 想着,青嫔眼珠一转,又落到小红身上,“那你就说说,江妃不是患了痴病吗,哪里有手段对本宫下手?你,不会是为了脱罪,骗本宫的吧?” 她声音轻轻软软的,唯独把“脱罪”两个字咬得极重。 小红眼睛猛地一亮,随即大声叫道:“不是的!不是的!奴婢怎么敢欺瞒娘娘!真的是江书,真的是她……” 可她这一番情绪激动的表白,青嫔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反而是看着小红的目光渐渐转冷。 小红不明所以,身子猛地一颤。 一旁的素玉都看不下去了。 真不知道江妃怎么想的,明明没患病之前多么聪明灵透的一个人,为何偏要把小红这种蠢货留在身边,贴身伺候。 不知道这种又蠢又不忠心的人,最会给主子招祸了吗?! 见小红只会抽噎着啼哭,反反复复口中就只有那几句没有用的话。 素玉实在忍不住了,提点道:“小红姑娘,你是江妃贴身伺候的奴婢,日日同江妃在一处,定是知道些什么咱们家娘娘不知道的。只要你的话,皇上信了,咱们娘娘自然也会相信你无辜。你说对吗?” “什、什么?”小红迟钝地抹了一把哭得红肿的眼泡。 素玉强忍下烦躁,“江妃娘娘如今得了痴病,皇上不会相信她还能对咱们娘娘意图不轨的。你要是知道些什么,现在快些说出来,咱们娘娘会在皇上跟前给你求情。”看小红一脸蠢相,素玉珍的忍不了,“比如说,江妃娘娘原不疯,她是装的!” “啊,这……”小红不自觉张开嘴,眼睛眨巴眨巴,片刻后摇了摇头,“没有,不是……江妃娘娘她就是病了,病了才会不动,也不说话。” 青嫔耐心耗尽,裹在绣鞋里的脚踹向小红肩窝,“废物!没用的东西!你若供不出什么,那此事背后的主使,就是你!” “不是奴婢!奴婢怎么敢?!”小红吓得愣愣的,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把罗增供出去。 可……不行。 若她供出了罗增,罗增有没有事她不确定,可她害了腊梅的事却一定会被爆出来。 到时候,锦儿和铃玉会怎么看她? 顾沅会怎么看她?! 不行,绝对不行! 她不能背这个锅,她得把屎盆子扣到江书身上去! 想着,小红因恐惧而停摆的脑子,终于开始慢慢转动,“我、我……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一咬牙,猛地抬头,“可奴婢夜间伺候江妃娘娘安寝,听见过娘娘说梦话……” “哦?她说了什么?” 青嫔和素玉相视一笑。 小红像是受了绝大鼓励,连忙道:“江妃娘娘说、说……看不惯青嫔娘娘有孕,真想、想她失了孩子……” “不错。”青嫔挑唇一笑,看向小红,“还有呢?” “还有?还有……”小红绞尽脑汁,拼命地想。 素玉提点:“江妃可有逼迫过你动手吗?” “什么?自然没有……” 小红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满眼是泪,悲悲切切:“若奴婢说了,求娘娘饶奴婢一条命……” “自然……”青嫔笑了,“江妃一个疯子,这般欺辱压迫你,你都不曾真的对本宫下手,可见你是个好的。本宫自然会护你,皇上也会嘉奖你。” “嘉奖?” 小红眼睛一亮,一颗心顿时定了。 她深吸一口气,捋顺了心里的话,“青嫔娘娘猜得没错,江妃是借着自己疯傻,逼迫过奴婢对青嫔娘娘的龙胎下手!” 这个小红终于上了道。 青嫔和素玉对视一眼,都放下了心。 青嫔:“本宫刚才受了惊吓,要去歇一歇。素玉,你把怎么说话都交给小红,等皇上来了,本宫就求皇上让小红在本宫身边伺候。便让她做个一等宫女吧,和你一样。” 这话,青嫔只是一说。 毕竟,她也没想过真的在鸿庆帝跟前保小红。她不缺心腹,没这个必要。 可素玉却当了真。 她乖顺恭敬地向青嫔:“是。娘娘,奴婢一定好好调教小红。” 一面向小红露出一个阴冷的笑。 青嫔离开后,小红只觉自己是受了信任,身心都松弛下来。 她软软地跌坐在地,“素玉姐姐,小红听话,娘娘想叫奴婢说什么,奴婢就说什么……” “呵……”素玉一声冷笑,“你能懂事,那就最好。来吧,跟我说说,江妃是怎么逼迫你害我家娘娘的?” 小红有些累,脑子实在转不动,“不若姐姐告诉我如何说才妥当……” “呵呵,可以。”素玉起身。 小红这才看清她手里攥着一把短刀。心口涌起不祥预感,小红失控尖叫:“你、你要干什么?” “你的话说得轻巧,可也要旁人信才行。”素玉温柔笑着,高高举起了短刀,“你说江妃逼迫你,你身上……总要有些伤痕,才说得过去吧?!” 试婚丫鬟 第692节 第839章 被顾沅咬住不放 “啊!” 小红凄厉的惨叫声,连偏殿的门都传不出去。 这一夜,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永寿宫中,每个人都心怀鬼胎,暗暗盘算。 终于熬到第二日。 一早,永寿宫偏殿里就传出了消息,说是青嫔昨夜受了委屈惊吓,腹痛了一整夜,又怕惊扰了皇上,一直忍着。到现在实在忍不住,差了贴身侍女去传太医,依旧不愿把事情闹大。 可太医听说青嫔的情况后,担心龙胎有事,急切之间居然摔倒在地。 药箱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被鸿庆帝亲眼看见。 故而到底还是惊扰了皇帝,圣驾亲临永寿宫。 如今,江书病着,久不出来接驾,鸿庆帝也就自动略过,径直奔着青嫔的偏殿而去。 青嫔也躺在床上,一声声地吟唤。 她身边的大宫女抽泣着出来接驾:“皇上,我家娘娘从昨夜就身体不适,一直忍着。没想到,今晨娘娘身子未好,人却快要熬不住了……” “青嫔这胎儿不是前儿还好好的,为何会一下子这么严重?”鸿庆帝皱眉。 素玉一脸的欲言又止。 鸿庆帝有些不耐:“朕问你的话,你是没听到吗?” 皇帝的愤怒已如云层里的闪电,若隐若现,下一刻就要劈下。 素玉虽一早就计划好,却到底有些害怕,受不住,嗫嚅着:“皇上……” 鸿庆帝身后,一道柔柔的声音传来,其中夹杂着焦急:“皇上,如今当务之急是叫太医好好给青嫔姐姐看看龙胎……” 素玉一惊,猛地抬头。 才瞧见,竟是顾沅,随着鸿庆帝一起来了。 她张了张嘴,只得依现在宫中的规矩,跪下道:“给顾小姐请安。” 顾沅面上浮起羞涩神情,“素玉姑娘,我不过一届白身,当不起姑娘的请安。” 素玉指尖扣进掌心,只得道:“顾小姐好性子,奴婢却不敢乱了规矩。小姐是皇上身边的贵人,奴婢不敢怠慢。” 这一番话说完,鸿庆帝冷漠的目光才从素玉身上收回。 素玉却是心中一沉。 顾沅怎么来了?这不在她的计划内…… 顾沅不再给素玉思考的时间,她看似轻柔地扶住鸿庆帝手臂,“皇上,咱们还是先去看看姐的身子。姐姐如今怀了龙胎,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儿才好……” “好。” 鸿庆帝颔首,跟着顾沅一起掀开青嫔卧房的暖帘,长驱直入。 素玉无奈,只得攥了攥手指,在后面跟着。 卧房内。 青嫔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一双手护在小腹上,口中若有若无地呻吟。 她见了鸿庆帝来,挣扎着起来想要请安。 却只见青嫔从鸿庆帝身后走出,三步两步上前,伸手按住青嫔肩膀,“姐姐,你身子不适,快躺下。皇上不是执着于虚礼之人。” 青嫔也没提防突然杀出来的顾沅,一愣之下,面上柔弱的神情都没收回去。 只得依着顾沅的劲力,乖乖躺了回去。 青嫔虚弱道:“顾妹妹,你来了。” “是。”顾沅柔弱点头,一点看不出来之前当着江书的面儿不给青嫔面子的模样,反倒像十分担心她一般,“青嫔姐姐你这是怎么了?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这样不小心?咱们身上有些病痛都是常事,可龙胎事重,姐姐为何非要忍一整夜呢?若是这一夜中,龙胎当真有些什么,姐姐岂不是要后悔死吗?” 她这一番话,竟是完全抹掉了青嫔苦心营造出来的贤良淑德的形象。 床榻上的青嫔一滞,好半晌才翕动着嘴唇:“我、我以为没事,不愿打扰皇上……” “姐姐糊涂!” 顾沅故作气愤道:“皇上得知了姐姐不适,只会心疼!可要是龙胎出了事,姐姐,你这是有过啊!” 青嫔吓出满头冷汗。 她只顾着给素玉留出时间,让她教会小红。才选择晚了一夜,在第二天发难。 却不曾想,被顾沅咬住不放。 青嫔眼睁睁看着鸿庆帝脸色黑沉下来。 她没法子,只得别过脸去流泪。 给了素玉一个眼神。 素玉只得咬紧牙关硬上:“皇上,顾小姐,我家娘娘实在是……有难言之隐。” “哦?什么难言之隐?朕都坐在这里了,这话还不能说吗?” “噗通” 素玉只得跪在地上,不住向皇帝磕头,“皇上,是江妃娘娘,是江妃娘娘,昨日伤了我家娘娘!我家娘娘顾及江妃的颜面,才想隐忍不说。不是有意不重龙胎的!” “江妃?” 鸿庆帝眉毛紧紧拧起,“江妃病了,如何还能伤得了你家娘娘?” 一旁,顾沅也道:“江姐姐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啊。” 素玉只得上前,将昨日之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再配上青嫔时有时无的啜泣声,显得她昨日的遭遇当真极其可怜。 说完,殿内是长久的沉默。 鸿庆帝禁不住皱眉,“可那江妃,她如今是个疯的,如何做得到?” 听皇帝的意思,素玉的话他信了大半。 接下来的,便容易了。 素玉接到青嫔眼神暗示,急急地向前膝行两步,“皇上,江妃娘娘对我家娘娘有这样的心思,我家娘娘本来是不知道的……可、可江妃身边有个宫女,熬不过良心谴责,昨夜来告诉我家娘娘,我家娘娘才知道、知道江妃居然是这样的人!” 鸿庆帝连带着他身边的顾沅都脸色一变。 皇帝:“什么宫女,带上来说话!” 很快,满脸是血,哭哭啼啼的小红就被人拉了上来。 她一见鸿庆帝,就连滚带爬地膝行了过去,按着素玉昨夜里教的话,把江书虽然疯了,却还是心心念念妒忌青嫔腹中胎儿,定要害了才甘心。 这话有些匪夷所思。 鸿庆帝沉思良久,抬头:“江书患病,已许久不言不语,你说这些话……” “皇上!”小红悲悯着,“奴婢身上、脸上的这些伤,都是江妃娘娘打的!娘娘是疯了不假,可疯子更为偏执,她天天都逼奴婢,打奴婢……求皇上,放奴婢一条生路吧!” 她说得实在可怜,脸上的泪水冲开干涸的血迹,一滴一滴洒落在衣襟上。 鸿庆帝攥起手指。 身边传来顾沅声音:“皇上,就唤江姐姐来,一问便知。” 第840章 拷问江书 顾沅声音十分轻柔,如淙淙的春雨一般,让人一听便觉温暖妥帖。 鸿庆帝自然乐意听从,“沅儿都是为了查明真相,就听沅儿的。来人,把江妃给朕请来。” 床榻上,青嫔隐秘地和素玉交换了一下目光。 她们原本担心这个顾沅是个变数,没想到她今日却愿意帮自己一把。 想必,顾沅对那个江书,也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爱敬吧?细想想,也是,谁愿意在宫里有一个和自己眉眼那般相似之人,让皇帝看到自己那一瞬间,多多少少想起另一个人。 要是能借此除了江书,想必顾沅也是愿意的。 又轻又软的锦被下,青嫔牢牢攥紧双手,这次,一定要挤掉江书!给自己搏一个妃位回来! 这样,才有资格跟这个顾沅平起平坐! 想着,青嫔口中又传出一声低低的哀吟,“姐姐,姐姐她怎会这样待我……到底为什么……” 她这个问题无人能答。 沉吟片刻,鸿庆帝好歹安慰了一句:“且等江书来,看她怎么说。若真是她有这般歹毒心思,朕也不会放过。” 其实刚才素玉、小红的那一番话,鸿庆帝已多少有些信了。 原因很简单,江书、顾青翎这对假姊妹的恩怨,他这个做皇帝的最清楚。 当年,顾青翎为了进宫,不惜舍去自己顾家嫡女的身份,转投江书,做江书的妹妹。当时,鸿庆帝这个皇帝还真的就为顾青翎的入宫决心感动了好几日。 可没想到,顾青翎入宫后,江书稍有失势,顾青翎就敢往慎刑司里面送毒药! 这是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儿吗? 后来,事情没成,江书侥幸逃脱,可太医院的人说,也遭了不少的罪。 事后,皇帝怕这事情传扬出去,丢皇家的颜面,不声不响地对青嫔不废而废。 当时江书很懂事地没说什么,可现在看看,以两人之间那样的恩怨,想必死里逃生的江书,恨不得要顾青翎死吧? 可这顾青翎确确实实是有几分好运在身上的。 不仅没死在无名的冷宫,反倒怀上了龙胎。 试婚丫鬟 第693节 这叫……滑过胎的江书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怨恨郁结于心,在人疯了,失去理智道德约束后一点点地侵腐了原本的心性。这样的事,也是有的,鸿庆帝身为皇帝,也不是没见过。 故而其实皇帝相信两人的话。 特别是看到小红,原本粉团团的脸蛋上,一左一右两道血痕,触目惊心。 鸿庆帝心里也觉得不畅快。若是江书疯了,控制不住自己……可不能再叫她再在后宫里这般伤人了。 今日之事,一定要查个清楚! 很快,江书便被“请”来。 说“请”是客气的,江书如今无知无觉,木偶泥胎一般,是被青嫔殿里伺候的老婆,一左一右架着胳膊,给架来的。 可她身后,跟着阿翘、铃玉等一众永寿宫正殿的人。 没人传她们,她们却跟在江书身后,一步都不肯稍离。 瞬间,青嫔的寝殿就围进来黑压压的一大群人,遮得门外的光线透不进来分毫。 “咳咳……”青嫔按着胸口,虚弱地咳嗽,给了素玉一个眼神。 素玉机灵,立刻会意,“皇上,我家娘娘要喘不上来气儿了!” 鸿庆帝皱眉:“无关人等,都出去!” 没想到,阿翘竟敢噗通一声跪下,“皇上,我家娘娘病着,没法子说话。奴婢是娘娘贴身伺候的宫女,娘娘的事,奴婢都知道,皇上要问什么,就让奴婢代答吧。” 鸿庆帝不悦。 他喜欢忠仆,可只喜欢对自己忠诚的,没想到江书出身低微,又不是最得宠,眼见失势,就快要一跌到底的妃子,居然也有人肯忠心于她…… 鸿庆帝眉头越拧越深,刚要开口训斥。 一旁,顾沅柔柔地道:“皇上,如今江妃娘娘说不得话,确实该叫她贴身的侍女帮着代答。不然,岂不是太不公平了些?” 说着,她上前,亲手扶起阿翘,又回头向鸿庆帝:“这位阿翘姑娘我最知道的,很懂礼数,皇上就让她陪着她的娘娘吧。” 顾沅的话,似是真的对鸿庆帝有什么特殊功效,她一开口,皇帝就只剩下点头了,“就按沅儿说的,你留下,其它的退出去!” 铃玉几个人无奈,只得躬身倒退了出去。 阿翘十分感激地看了顾沅一眼,顾沅还要拉着她坐,她不敢坐,反倒是从婆子手里接过了江书,扶她坐下。 鸿庆帝看向江书。 那张他曾经很喜欢,无论如何都想要得到的美丽的脸,不过患病几日,就迅速地消瘦了下去,脸颊上的肉消失了,反倒衬得一双眼睛更大。只是乌沉沉的,没什么生气,像没有星子的夜空。 鸿庆帝只看了一眼,就没什么兴趣地别过脸去,冷声开口:“江书,你的丫鬟说你心中怨毒,针对青嫔,是真是假?” 江书自然不会回答他的话,依旧愣愣地看向眼前虚空中的某处。 阿翘忍不住了:“皇上,没有这样的事!” 鸿庆帝见江书不说话,像全然没听见一样,只得向阿翘:“你说!” “是!”阿翘迅速地在心里想了一遍说辞:“皇上,自江妃患病以来,奴婢一直在身边伺候。这么长时间,我家娘娘吃饭喝水都要人喂,行动也需人引导搀扶,奴婢贴身服侍了这么长时间,没听我家娘娘说过一句话!不知皇上所说的心中怨恨,是从何而来!” 鸿庆帝目光又转向江书:“你也不认?” 江书依旧没有反应。 阿翘:“皇上,这般莫须有的罪名,我家娘娘纵是醒着,也绝不会认!皇上明鉴!” 鸿庆帝:“可若不是她,青嫔好好地,岂会就这么躺在了床榻上?昨日发生了什么,你给朕从实说来!” 这话一出,阿翘心口如挨了一下重击。 就只有昨日,她被小红劝着,在门口伺候。江书是怎么站起来的,又是如何想要攻击青嫔,她全没看到,也不知道! 正想着如何敷衍过去。 一旁的小红抽泣出声:“阿翘姐姐,昨日你根本不在江妃跟前伺候,是奴婢在,还是奴婢来说吧。” 阿翘转头,这才看到了小红,大惊失色:“你、你怎么弄成了这幅样子?!是青嫔拷打你了?” 第841章 沈长河搅局 小红一愣,眸光极不自然地一闪,“不是……自然不是……” “咳咳……” 床榻上的青嫔再次咳嗽出声。 素玉连忙道:“阿翘,你别明知故问,替你家娘娘遮掩!还要把脏水泼道我家娘娘身上!这明明就是你家娘娘逼迫小红害人,在她身上打出来的伤口!” 她这一番话说出,阿翘大惊失色。 她甚至放开了江书,上前几步端详着小红的脸。 小红不过十几岁,原本脸颊粉嫩嫩的,可爱极了。现在被两道伤口贯穿,皮肉翻卷,是彻底毁了。 阿翘自己就被蛇毒毁过容,如今是得过彤妃的救治,容貌恢复了从前的七八成。最是知道毁容的痛苦,她难以置信:“她才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你们严刑拷打,竟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她好后悔昨日让青嫔带走小红! 不过是半日而已,就把人给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江书往后醒了,该多么心疼! 一旁,素玉几乎被阿翘气笑了,“你是不是疯了,没听见我说这些伤痕都是江妃虐打出来的吗?怎么红口白牙地往我家娘娘身上泼脏水!” 鸿庆帝目光如刀,也随着素玉的话,扎在阿翘身上。 阿翘:“你才是疯了!这种事怎么好栽赃?”她看向小红,“小红,你自己说,你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小红身上。 小红瑟瑟发抖。 她也没想到,素玉会对她下这样的狠手! 浑身的伤口都疼,尤其是脸上的,被泪水一沁,更是疼得叫她浑身发颤。 可素玉承诺过…… 若是扳倒了江妃,青嫔娘娘会让顾相帮她延请天底下最好的神医,等能去了她脸上的伤。 小红不是傻子,这话她本不会相信。可事到如今,她也只剩下这一条路好走。 虚假的希望,总比彻底绝望要来的好! 想着,小红一咬牙:“阿翘姐姐,你这是明知故问,是在做戏!奴婢这一身的伤,不是你帮着江妃娘娘一刀一刀地在奴婢身上刻下的吗?” 阿翘猛地一愣,“小红,你……” 一旁的素玉适时开腔:“就是啊阿翘。我家娘娘昨日可是被这丫鬟身上的伤吓坏了呢!依奴婢说,还真看不出来,江妃的心这样狠,连贴身的侍女都这样虐打……” “你住口!我家娘娘根本没有!” “够了!” 鸿庆帝一声厉呵。 阿翘再怎么不甘,都不敢再辩。 这种情况下,也只有顾沅还敢开腔:“皇上,如今这两位宫女姐姐,各说各的理。皇上,您说这可怎么办?” “小笨蛋。” 鸿庆帝不合时宜地笑了一下,伸手戳了一下顾沅额角。 这般轻浮的动作,足见他对顾沅的宠爱! 看得床榻上的青嫔暗自咬牙。这个狐狸精,早晚要收拾了她…… 不过,自己这边有小红这个当时人的“口供”,想是这口锅,定能牢牢地扣到江书身上! 一旁鸿庆帝也是这么想的。既然这个小红都这样说了,那这是八成就是江书做的。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床榻上,青嫔哽咽出声:“姐姐,我知道你怪我、恨我。你怎么对我都行,可孩子……可我腹中的龙胎是无辜的……” 她哭的十分伤心,又夹杂着痛吟。看起来可怜得不行。 鸿庆帝皱眉:“江书,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阿翘心急如焚,可鸿庆帝那可怕的眼神在她身上刀一样剜下去,她一句话都再说不出来。 见江书和阿翘都不说话,鸿庆帝基本已经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刚要开口处置江书。 殿门外传来小太监通禀:“皇上,沈公公带古洞道仙求见!” 鸿庆帝一愣。他还敢来? 门口处。 沈长河依旧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心里却甚是不愿。 可沈无妄说动了他:“父亲,皇上把江妃的病交给了你,这么长时间,彤妃的眼睛已经复明了八成,江妃的病若是没有一丁点儿进展,您岂不是就落了下成?如今,又有人怕是要借着江妃的痴傻生事,若真让她得逞,江妃死活不论,岂不是连父亲您都要吃瓜落?若是往后,皇上见到您就想到江妃的糟心事,这个国师,您还要怎么争?” 沈无妄满脸都是对沈长河的关心。 沈长河说不出辩驳的话,也知道沈无妄说得对,只好跟着去了。 通报的小太监进去,没一会儿就出来,请他们父子二人入内。 二人对一屋子人行完了礼。 鸿庆帝心中突地一动,向沈长河道:“道长,您看看江妃,她如今,可有什么行动能力?” 沈长河眼珠微微一转,迅速地评估过今日的情境。 他心中暗叹,脸上也装出一副羞愧难当的模样:“回皇上的话,小道无能,江妃娘娘如今……怕是还没有什么行动能力。” 他这话一出,床上的青嫔急了,“道长,可我昨日的的确确是吃了江妃的亏!我亲眼看到,她站起来,眼神下人,要奔着我的肚子来!” 这是青嫔的真话。 试婚丫鬟 第694节 沈长河看了她一眼,只当她是陷害江书,在说谎。 沈长河:“皇上,小道用了些神通,已经探知江妃娘娘这般,是得了离魂症。离魂症,顾名思义,就是人的魂魄离了体,去往了旁的地方。既然是魂魄离体,自然神智也不在了,如何又能起身攻击娘娘呢?” 他顿了顿,声音中有些深意:“可若是……别旁人扶着,倒真能做出这种事来。” 沈长河这话是指向青嫔。 可屋内所有人听了,目光都针一样刺向小红。 小红瞳仁紧缩,“奴婢?奴婢……没有!” 沈长河也看向小红,他皱眉:“这位姑娘看着伤的严重,还是快些寻太医处理得好。不然,这些新伤,可要留疤了。” 鸿庆帝看向小红的目光转冷,“新伤?” “是。”沈长河恭敬答道,“这伤口新鲜得很,还未结痂呢。怕是,一个时辰内刚伤的吧?” 此刻,阿翘也反应了过来。 她噗通一声跪下,对着鸿庆帝磕头:“皇上,阖宫人都知道,小红昨夜是在青嫔娘娘的偏殿!她身上的伤,和我家娘娘无关!” 第842章 验伤 经沈长河提点,鸿庆帝这才低头,细细地看小红身上、脸上的伤。 她面上皮肉翻卷,确实看上去十分骇人。翻开的肌肉因为失血而微微泛着白,鲜血一滴一滴地流淌到地上。 鸿庆帝眉心一皱。 这……确实是新伤。 伤口周围没有一丝结痂愈合的痕迹。 小红心口猛地向上一提。她一身的伤,自然是昨晚素玉打出来的,跟自己的证词根本就对不上! 小红脸色苍白,簌簌发抖。 鸿庆帝一挥手:“来人,把这个小宫女带下去,验她身上的伤!” 这一下,无论青嫔怎么在床榻上虚弱地咳嗽,素玉都不敢出声了。 片刻后。 太医报进来:“回皇上的话,刚才那位宫女身上的,确实都是新伤。看伤口状态,应该是昨夜打出来的。” 鸿庆帝还不及说什么。 “呀……”皇帝身边的顾沅以手掩唇,惊叫出声:“皇上,怎么会是这样?” 她一双天真单纯的眸子瞪得大大的,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格外惹人爱怜。 鸿庆帝却是沉了脸。 他叫太医再去诊一次青嫔的脉,得知并无大碍后,冷冷看了她一眼。 小红这个小宫女,到底是被谁所伤,鸿庆帝根本不在乎。更不在乎这样喜欢兴风作浪的丫鬟是死是活! 可青嫔弄出来的事,他却不能不在乎! 江书都已经疯了,青嫔居然都容不下。这个女人,当真恶毒…… 青嫔躺在床榻上,一眼瞧见鸿庆帝看向自己那厌恶的眼神,心口一凉,“皇上,臣妾肚子疼……” “肚子疼就叫太医看!”鸿庆帝不耐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青嫔,你跟朕说个清楚!” 青嫔哪敢说真话? 她眼珠一转,看向床榻边垂着头半晌不言语的素玉:“素玉,怎么回事,你说!” 素玉此刻腿都软了。 一边是皇帝足以杀人的目光,另一边是青嫔阴恻恻的眼神,她实在不知怎么办才好! 都怪自己,昨晚一时心血来潮,想毁了她的脸,不叫她跟自己争大宫女的位置! 没想到就因为这个,居然露了马脚。 素玉真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可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先把鸿庆帝糊弄过去。 想着,她干脆一狠心,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二位娘娘,顾小姐,奴婢都是听信了这贱婢的话,想来……想来要害我家青嫔娘娘的人,就是她!” 素玉此言一出,小红吓得几乎连呼吸都停住,更别说为自己辩驳。 鸿庆帝紧皱的眉头也并未稍解,“一个宫女,为何要害青嫔,还懂得陷害江妃?何况,她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素玉此刻什么也顾不上了,只知道若不把锅甩到小红头上去,她自己怕就是个死。 她飞快地想好了说辞,赶在小红前面开口:“皇上,这个小宫女,之前几次奴婢都看到她被永寿宫的大宫女训斥,说她又馋又懒,手脚也不干净,经常打得她哭呢……” “奴婢没有……” 素玉根本不给小红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昨夜,她来寻咱们青嫔娘娘的时候,就是这副鬼样子!她一口咬定,说是江妃打的。我家娘娘看她伤的厉害,又哭得那么可怜,方才信了……” 鸿庆帝目光冷冷地落在素玉身上,“若这宫女来的时候,身上就带伤,那她的伤到底是哪里来的?” 素玉抢着道:“现在看来,她身上的这些伤……应该是为了取信于人,挑拨我家娘娘和江妃之间的关系,自己弄出来的!” “自己弄出来的?自己拿刀划自己的脸?” “啪!” 鸿庆帝重重地拍击身边桌案,“你当朕是傻的吗?” “皇上,奴婢不敢!” 素玉以头触地,不敢直接愤怒的天颜,被皇帝吓得瑟瑟发抖。 正在鸿庆帝愤怒的目光转向青嫔时。 顾沅轻柔的声音响起:“皇上,万千别因为这么点小事气坏了身子。您要是身子有什么,我、我……”她脸红了,垂下头,说不出话来。 好一副娇羞模样。 鸿庆帝只觉顾沅行动见,带起一阵香风,直钻自己的鼻孔。 竟奇迹般地消弥了鸿庆帝心中的愤怒。 他深吸了一口气,神情看向顾沅:“朕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没有……”顾沅摇头,眼圈却红了,分明就是被吓到的样子。 鸿庆帝拉她过来,低声安抚了好一会儿,才逗得顾沅重新展开了笑颜。 屋内其他人都提心吊胆。 尤其是青嫔,只觉是一把断头的重剑,吊在枕席之上。 她稍有不慎,就会被砍得尸骨无存。 好半晌,才听得顾沅娇声道:“皇上,别闹,大家、大家都看着呢……” 此刻鸿庆帝已被勾搭得心猿意马,恨不得挥退众人,只留下顾沅作伴。 他起身,再不看青嫔和江书一眼,只留下一句:“既然是宫女谋害主子,那这样的人留不得。具体怎么处置……”他顿了顿,眼风一扫旁边的沈无妄,“查清楚了,你直接处理。” “是!” 众人恭送皇帝罢。 只小红还呆呆地愣在一旁。她明明马上就要有好运了,顾沅不是许了她贴身大宫女的位置吗,还有青嫔,明明也答应她了。 怎么就……怎么就落到了今天这般地步。 不,不行! 她不能就这么任人宰割!她得想法子,至少……也得活下来! 小红抬头,绝望的目光在屋内众人的脸上一一划过。 见阿翘扶着江书要走,小红三步并作两步爬过去,“江妃娘娘,阿翘姐姐,小红知道错了……你们带我回去,回去伺候吧!” “呵……” 阿翘护紧了江书,衣角踢开小红,“吃里扒外的东西,滚!亏我们家娘娘待你那么好!” 小红被踢得一个踉跄。 可她清楚,要是被留在青嫔这里,她就全完了! 她挣扎着,死死扯住江书裙角,眼睛却是看着阿翘,哀泣道:“娘娘,您忘了是锦儿把奴婢托付给您的吗?您现在不要我了,将来怎么跟锦儿交代?” 她是病急乱投医,胡乱地什么都往外说。 一旁的沈无妄却皱起了眉头,他一把扯住小红胳膊,拎着她站起身来,“这事儿跟锦儿有什么关系?” 第843章 不准攀扯锦儿 小红身子一下被人拎着腾空,吓了一大跳。 剧烈的动作,重又撕裂了她身上伤口,小红险些痛得晕过去。 看清楚拉扯自己的人是沈无妄,她脸上更添了一重苍白。 鸿庆帝刚才说的话,她清清楚楚听在耳朵里。她的生死,全掌握在沈无妄手里了。 小红张开嘴,刚要哭求。 沈无妄:“不得攀扯锦儿。” 男人声音十分森冷,听在耳中叫小红平白打了个寒战。 她心中惊怕欲死,可为了不真的去死,小红心一横,哭喊道:“不、不是攀扯……奴婢原是在朝华殿伺候的,若不是锦儿、不是锦儿,奴婢也不会来这永寿宫,还好好地在朝华殿里伺候,就是、就是锦儿她……” 一旁,阿翘听不下去,转身扶着江书走了。 江书刚出偏殿殿门。 试婚丫鬟 第695节 沈无妄贴近小红耳边,“咱家说了,不许攀扯锦儿。” 小红怕的要命,可越怕,就越是要垂死挣扎。 她拼命哭喊,“就是她,分明就是锦儿……此事与她也脱不开干系!她……” 她声音猛地顿住。 紧接着的,是素玉一声惊呼。 还有青嫔又惊又怒,叫出声来:“沈无妄,你、你胆敢在本宫面前,在本宫面前……” 阿翘脚步也是一顿。她本能地想要回过头去,却因扶着江书,动作猛地顿住。 阿翘看着江书白皙如玉,几近透明的小脸。 娘娘现在不言不语,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无知无觉。她一定不想看到小红那样。更不想…… 看到沈无妄那样。 无论小红是个什么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 阿翘咬紧牙关,狠了狠心,慢慢扶着江书离去。 青嫔寝殿。 小红尸体软软地倒在地上,一双大而圆的眼睛怒睁着,全无神采的眸子正看向床榻上的青嫔。 “啊……”青嫔不自觉地身子紧绷,不住地往里缩去。 她被这样一吓,是真的有些腹痛。 可鸿庆帝刚才对她的态度,如烙印一般浮现在眼前,青嫔此刻已经不敢再说什么请太医的话了。 她苍白着一张脸,双手紧紧地攥着被子,“沈无妄,你、你大胆……” 素玉更是吓得双腿发软,险些摔倒。 沈无妄一眼都没看地上的小红,只向青嫔:“青嫔娘娘,皇上的话,您刚才听见了。” 青嫔牙齿直打战。 可刚才鸿庆帝确实说了,小红就交给沈无妄处理。可,皇帝说的是,查明真相以后。 青嫔裹在被子里的身子不住地发抖,脑子却慢慢转腾了起来。 还查什么查啊? 现在,小红死了,死在沈无妄手里,那不就说明…… 事情可以全都栽派在小红身上了吗? 这对自己来说……是大好事啊! 青嫔强逼着自己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沈无妄,“皇上的话,本宫自己听见了。只是、只是不知道沈大人这么着急就处决了小红,皇上跟前,大人如何交代!” 沈无妄冷冷道:“是这个丫鬟吃里扒外,意图叛主。青嫔娘娘是被她给蒙蔽了。” “是……就是这么回事,沈大人说得对!” 好容易送走了沈无妄这个煞星。 叫小太监拖走了小红尸体。 青嫔一耳光掀在素玉脸上,“没用的东西!本宫不过是叫你教那丫鬟说话,你打她做什么?多此一举?!” 她这一耳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打得素玉自青嫔床榻前摔倒。 额头“咚”地一声磕在床架上,登时破了洞,冒出血来。 素玉强忍着心中不忿,跪地只是磕头:“是那丫鬟倔强,不打她,她不肯服的……” “还说谎!”青嫔尖叫道:“小红是什么态度,昨日本宫也是眼睁睁看在眼里!今日若不是你弄出的蠢事,没准就能把那江妃……”青嫔气喘吁吁,有些说不下去。 素玉趴在地上不敢起身。 她只觉头上伤口痛,头晕目眩。 好一会儿,才听得青嫔的声音,自上面传来:“罢了,你起来吧。” 素玉哆哆嗦嗦起身:“……是。” 青嫔一把拉过素玉的腕子,把她扯到身边,“本宫刚才是一时激忿才打了你,怎样,伤口还疼吗?” 钻心的疼。 可素玉哪里敢说?连忙摇头:“奴婢不痛……” “不痛就好。可满脸的血,看着也不像,快去太医院寻人包扎一下吧。” “……是。” “你是本宫的大宫女,在外面就是本宫的颜面。”青嫔细声细气说道,“若是有人问你,这处伤是怎么弄的,你如何回答?” “是奴婢自己不小心,碰伤的。” 青嫔松了手,“你是个懂事的。往后本宫不会亏待你。” 素玉出了永寿宫,才敢哭出声。 她弄了块深色的布料,草草包在脑袋上,怕伤口进了风感染,也怕血渗出来,给旁人看到,徒惹是非。 刚才青嫔身边的时候,素玉还以为自己争过了同僚,攀上了高枝。 可现在…… 青嫔娘娘的性子,那夜里翻墙去到娘娘寝殿的陌生男人…… 素玉后悔得要命,为何偏要搅进永寿宫这摊浑水! 她不像小红那样的小丫鬟,再熬上几年,本可以顺安顺遂地出宫。可现在,现在,跟了这个主子。 有野心,没脑子…… 能不能活到出宫都是未知数…… 正后悔着,冷不防迎面撞上个人。 素玉被触碰到伤口,痛得一声嘶叫,“你这人,没长眼睛……” 可看清楚来人,她猛地顿住,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顾、顾小姐……” 顾沅一身素衣,正被小宫女搀扶着,含笑看着她,“你是青嫔姐姐的丫鬟,是叫……素玉来着,对吗?” “是。素玉见过顾小姐……” “你的头怎么了?诶呀,有血!”顾沅惊叫道,一脸的担心,“刚才不还好好的,怎么,这是被人给打伤的?” “不不不,”素玉连忙否认,“不是打的,是奴婢自己、自己跌伤的。” “是吗……”顾沅的笑容意味深长,“太医院给宫女开药,是要收银子的。素玉姐姐,你这伤口,要想要不留疤,怕是要用上好的药材。” 素玉脸色一白。 她也是个女孩子,如何愿意在头上留疤。 可钱……她这么多年,也没攒下多少。 顾沅善解人意地轻笑,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素玉姑娘,拿去吧。够换最好的药材治伤了。” “奴婢怎么敢要……” “不要紧的,”顾沅轻笑,“这事儿,我不会告诉你家娘娘。不过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 第844章 看诊 素玉脸色苍白,可却被顾沅手里的金簪牢牢地吸引住了目光。 她虽是在宫里熬成了第一等的大宫女,可大宫女和大宫女之间,是有区别的。 若做的是得宠妃子的大宫女,月俸水涨船高,收的赏赐贿赂也多,自然不愁吃穿不说,还能攒下一笔不小的私房。若运气好,跟的娘娘慈悲,没准宫女临走还能得个指婚。 能得妃嫔指婚的,指婚对象身份地位都不会太差。 去了便是做人家的正头娘子。 这就是一个宫女最好的路。 可她呢…… 伺候青嫔之前,她不过是个侍奉花草的,因年资长,才一点点熬上去,做了一等大宫女。 可花草不会争宠,也不会给她什么赏赐。素玉的日子一贯都过得清汤寡水,自然也不曾攒下什么银两。 这次调了她去伺候青嫔,她本以为是天大的好运,可算能熬出头,临出宫也能过上几年风光的好日子。却没想到…… 没想到青嫔也是个实际上根本不得宠的。 素玉进宫的时间长,看得清楚,鸿庆帝重龙胎,可看重的……也只是龙胎,而已。 以皇帝现在对青嫔的态度,素玉能直接推测出,等到龙胎一落地,青嫔怕就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后宫中。一次意外,一场急病?能夺去她性命的东西太多了。然后,她的孩子会记在高位嫔妃名下。 青嫔住进永寿宫,还自以为是好运,能扬眉吐气。 却不想…… 这正是鸿庆帝打算把她的孩子,将来给江妃抚养的信号! 可谁也没想到,江妃居然得了疯病…… 她这病,给了青嫔希望,也给了素玉希望。 若是江妃不成了,那青嫔确有可能凭借诞育的功绩,爬到江妃头上去。 可这希望才鼓起来不过两天,就泡泡一般消散…… 今日,青嫔为鸿庆帝厌恶,皇帝的态度很明显了。素玉看青嫔,是没有再晋升的可能性了。更别说,青嫔性子歹毒…… 额头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素玉疼得浑身发冷,脸色更是难看极了。 青嫔爬得上去,未必容得下她。可若这个青嫔跌落下来,却怕是……一定会拉着她,一同殉葬! 云袖下的手指无声攥紧,素玉目光自金簪上移开。她对顾沅行了个礼,“多谢顾小姐体恤,可这东西,奴婢不能拿……” 试婚丫鬟 第696节 她的反应让顾沅微微一愣,面上温柔的笑意有些淡了。 她来之前,明明打探好了素玉的性子。这金簪价格不菲,这么大一砣金子摆在眼前,没有人会不动心。她不信素玉忍得住。 顾沅:“都说了是给你买药的。怎么,这么漂亮的一张小脸上,万一留了疤,素玉姑娘不觉得遗憾?” “奴婢贱命一条,哪里配有什么遗憾?”素玉苦笑,“只是奴婢知道,奴婢是永寿宫的宫女,好坏都自有永寿宫赏罚。” 顾沅没说什么。 她身边的小宫女见状厉声叱喝:“大胆!我家娘娘好心好意帮你,你不领情,还敢说话夹枪带棒!” 素玉头痛得厉害,索性心一横,抬眼看向顾沅:“多谢顾小姐好意。只是……什么时候,奴婢若有幸不做这永寿宫的宫女,怕是才能接受顾小姐美意。还请顾小姐体谅……” 她这话说得卑微。 顾沅却听明白了。 她修长的羽睫下眸光一闪,随即向自己的小丫鬟:“今日的风有些冷,你回去取我的大氅来。” 小丫鬟稍一犹豫:“可小姐今日只带了奴婢一个出来,奴婢若是走了,就只剩下小姐一个人了。这,不合规矩……” “不要紧,”顾沅柔声道,“去吧,有素玉姑娘陪着我,不算不合规矩。” 小丫鬟又看了顾沅一眼,才缓步离去。 剩下顾沅、素玉两个,顾沅对素玉微笑,“你伤得严重,我先陪你去太医院吧。” 以素玉的身份,本找不到太好的太医医治。可顾沅带着她一起,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几乎是从她二人走进太医院那一刻,无数的嘘寒问暖声就将两人团团围住,甚至有人搬来了竹椅,加上了软垫,还为顾沅和素玉两个上了茶。 不过片刻,竟是太医院院判亲自出来,对着顾沅下意识躬身:“顾小姐,可是什么有什么不适?若有,何不叫宫女来通传一声,老朽这就过去……” “不是我,”顾沅羞涩地笑,退出身边的素玉,“是这位姑娘,无意中碰伤了额头。还请孙院判帮忙看看。” 素玉脸色微红。她自然知道这些奉承,都是奔着未来的宠妃,顾沅来的。 自己不过是沾了光。堂堂的太医院院判,哪里会真的屈尊降贵,给自己看伤? 想着,素玉身子不觉往后缩了缩,口中嗫嚅着:“不、不用,奴婢卑贱,如何配得上……” 谁想,孙院判那张老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容,不因要看诊的对象仅仅是个宫女而改变。他耐心劝慰:“姑娘,别动,让老朽看看你的伤……诶,怎么磕碰得这样严重?很疼吧?当真可怜……” 说着,回身吩咐一旁伺候的小药童儿,“去,先煎些止疼的药来,给这位姑娘服下。” 素玉几乎坐不住。 她入宫这么多年,哪里得过这样的待遇,忙道:“不必麻烦了,不过一点点微痛,奴婢忍得的……” “姑娘,话不能这么说。”孙院判捻着胡须微笑,“虽说姑娘性子坚毅,能忍,可这样一味地忍耐毫无意义。自己就不耐受吗?” 或许是老太医的声音太过于和蔼。 素玉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眼眶却是红了。 偌大在后宫,谁会在意一个小宫女痛不痛?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乎她的感受…… 那泛着苦味的药灌进口中,却意外地……没那么苦了。 接下来,孙院判细细看过了素玉的伤口,又回身写了方子,叫小太监抓了药给素玉带走。 还叮嘱了她,三天后再来看。 出了太医院,素玉整个人都头晕晕的。 三天后…… 三天后等她再来这太医院,又会是何等光景?那些人待她,还会像今天一样吗? 第845章 不要愚忠 出了太医院,院判岁数大了不便相送,还差身边最得力的药童送了顾沅和素玉出来。 送得远了,行至无人处,顾沅浅笑着看向素玉:“素玉姑娘,七日后,记得来啊。” 素玉手里不知何时被塞了一只小巧的篮子。 她清楚地知道,里面除了药膏,贵重补品外,还有许多东西。 是……“太医院的孝心,还请姑娘好好儿地收下。” 那不是给自己的。 全都是太医院用来孝敬顾沅这个未来的宠妃啊。 这样的日子…… 素玉想都不敢想。 太医院给的药是一大罐,量是足足够的,甚至够素玉一直用下去。 她七日后,也不打算再来了。 想着,素玉墩身下去,向着顾沅道谢,“今日之事,奴婢多谢顾小姐照拂。” 说着,她拿走了篮子里的药膏,其余的都塞给顾沅,“这些都该是顾小姐的东西,奴婢不配拿。” “呵……” 只听顾沅一声轻笑。 她没接篮子,反倒是轻飘飘地说:“这些死物值什么,你受伤了,正是需要银子将养的时候。你拿去吧。” 素玉心口一抖。 手里的篮子变得沉甸甸的。 那里面的东西,若能拿出宫变卖,至少能换得几百俩纹银。若是不出宫,手里有这等好东西,也能轻易说动旁人,给自己行个方便。 素玉手指微微发颤,“这么贵重的东西,奴婢不敢……” “不是多稀奇的玩意儿,若做我身边的亲信,这等东西等闲都看不进眼里。当真不值什么,那去吧。” 这是青嫔绝给不起素玉的东西。 素玉不可能不动心。 可…… 素玉:“顾小姐,奴婢没用,怕是……不能为顾小姐所用。”她顿了顿,“奴婢跟小红,毕竟不一样。” 她这话一出,只觉身周的风一凉,好似空气都滞住。 素玉脸色有些白,她弄不清楚顾沅的来头,不清楚她不过一个十几二十岁的年轻姑娘,还不曾被封妃,为何身上有这般大的威势,压得自己甚至不敢抬头。一瞬间,素玉心口升起一丝荒谬的想法,这顾沅小姐身上的威压,竟然和皇帝比,都不稍差。 她身子微微一晃,头上沁出冷汗,刺得伤口微微发痛。 就在素玉觉头晕目眩,有些支撑不住之时。 顾沅身上威势一收。 素玉抬头。 对上顾沅依旧是轻笑着,千娇百媚地一张脸。 顾沅:“那日,我与小红说话,你听到了?” 素玉身子晃了两晃,“……是,奴婢……只是看到顾小姐和小红说的话,比寻常多了些,第二天小红就……” “我明白了。”顾沅声音依旧轻柔,素玉却不敢再抬头看她的脸。 顾沅伸手摸了摸自己吹弹可破的脸颊,“你倒是个聪明的。既如此,我就直说了,来我身边当值,可好?” 素玉疯狂心动。 可小红的尸体,她可是亲眼看见的。 尚存的理智在挣扎。 顾沅:“你怕我?” “奴婢不敢。” 顾沅笑了,“你就是怕我。不过,奴婢怕主子,这也……没什么的。我总不能选一个无法无天的奴婢,到我身边。” 素玉不敢说话。 顾沅:“既然你是个聪明人,我就直说了。青嫔在这后宫中断不会长久,你要么自寻出路,到我身边,要么,为她陪葬,你选哪个?” 顾沅这样直白,倒是吓了素玉一跳,“奴婢、奴婢……” “我想你不会那么蠢,或者说那么忠心,一定要和她一起死吧?” 挣扎半响,素玉摇头:“奴婢……自然也想活着。” “好。” 一只美若夜昙的手伸到素玉跟前,“起来吧。” 素玉不再迟疑,伸手握住。 但她在宫内多年,不似小红那般天真。素玉借着顾沅的力量站起身,“顾小姐,可要奴婢做什么?” 顾沅含笑,“我吗,不太喜欢青嫔。” 素玉一震,眼珠乱转了一阵,试探着问:“顾小姐,到时可能保我周全?”她可不想落得小红那般下场。 顾沅点头:“自然能。” “好。”素玉眼底闪过一丝冷光,“既如此,此事便再用不着顾小姐悬心,且看奴婢的吧。” 回到永寿宫,那一篮子东西素玉藏得很好。 还可以把太医院为她处理的伤口扯开,弄得更凄惨了些,才到得青嫔跟前。 青嫔只冷冷看了她一眼,“路上遇见人,你是怎么说的?” “只说是奴婢不小心碰到的。不过……”素玉苦笑,“奴婢人微言轻,一路上,包括太医院里,也并没几个人开口动问。” 青嫔脸色一沉,“你的意思是说,本宫不得宠,所以他们轻慢?” “奴婢不敢。”素玉脸色大变,连忙跪下,不敢抬头。 试婚丫鬟 第697节 “罢了罢了,天天跪来跪去的,看得本宫头疼。起来吧。” 素玉爬起身。她脸色苍白得厉害,青嫔看见了,也没叫特她去休息。反而淡淡道:“你对沈无妄这个人,怎么看?” 素玉嗫嚅着:“沈大人是一早在御前伺候的,奴婢接触得不多,不知道……” “本宫是说他的性子,为人处事如何?” “这……奴婢更是不知道。” “废物。”青嫔不耐烦地皱眉。 想着顾沅刚才的话,素玉索性大着胆子:“娘娘为何对沈大人这般在意?” 青嫔扫了素玉一眼,“你不觉得,今日他是在帮本宫吗?不然,谁知道小红那张嘴,还会说出些什么不中听的来?” 素玉眼眸微微一闪,“是。”她索性顺着青嫔的话说,“沈大人帮娘娘您,也不是第一次了。” 青嫔手里的协理掌宫权,说起来,也要多亏了沈无妄在鸿庆帝跟前进言,才名正言顺地拿到手里。 见青嫔虽不语,神情却有赞同之意。素玉:“咱们可要备上一份礼,去谢谢沈大人?” “自然要谢他。”青嫔面上闪过一丝狠意。 可具体送些什么,怎么送……还要等晚间许望海来了,再从长计议。 青嫔总怀疑沈无妄不会无缘无故地帮她,这其中,必是有些什么。 或许,只是在提醒她…… 她和许望海的事,沈无妄从头到尾都知道! 第846章 要除素玉灭口 若果真如此,那可真是……容不得他了。 青嫔原本就是顾氏旁支女,自由生活在外阜,如京、入宫还不到一年。只知道沈无妄是个在皇帝跟前得脸的大太监。 可再得脸,也不过是个太监。 下人而已。 观鸿庆帝这个人,对下人的性命根本就不在乎。想必……要是死一个太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总不会为了一个太监罚她这个妃嫔! 想着,青嫔看向素玉:“今晚,你亲自值夜。本宫身边,无需旁人伺候,你明不明白?” 素玉知道,这是青嫔要召许望海来的意思,她垂下眼睫,掩过眼底一抹寒芒,“是,奴婢知道。” 青嫔全不顾素玉的身子,折腾她在身边伺候,一直到了深夜。 旁的小丫鬟小太监都被素玉支出去睡了。 她抱着膝盖,静静坐在台阶上,忍着头痛,想着自己的心事。 青嫔与许望海有奸。 这事情若是捅出去,青嫔必死无疑。可她临死之前,一定会攀扯自己。青嫔这种行为,属于给皇帝戴绿帽子,鸿庆帝定然是深恶痛绝。 所有知情人,怕是一个都不会放过。 自己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宫女,死定了。 到时候就算是顾沅,怕是也捞不起来自己。 得想旁的法子。 正出神间。 有什么东西,踢了一下素玉露在裙外的脚。她被吓了一跳,险些惊叫起来。 一抬头,眼睛猛地瞪大,“你……你怎么敢走正门?” 月色下,赫然就是许望海那张自以为俊朗无双的脸,“不是有你看着呢吗?正门为何走不了?” 素玉下意识缩了一下肩膀,“许、许大人……” 许望海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作大人,他愉悦地哼笑了一声,“素玉,有你在,你家娘娘和我都很安心。” 这是彻底拉素玉上贼船的意思。 素玉捏了捏手指,不敢多说什么,只指着内间:“许大人,我家娘娘在里面等你,你快些进去吧。” “呵……” 许望海最后看了一眼素玉,转身进入寝殿。临走时,不知为何和素玉贴得很近,扬起的衣摆,轻拂过素玉脸颊。 素玉身子颤了一下,不敢说什么,低头紧紧抱住膝盖。 许望海进得青嫔寝殿,见她一脸铁青地卧在床榻上,见自己来了也不声不响。 “乖乖,你这是怎么了?谁惹得你不悦,为夫这就去为你收拾他!” 青嫔腾地一下翻身坐起,伸手去捂许望海的嘴,“你疯了?这话叫旁人听去,你不要脑袋了?” 许望海顺势捏住青嫔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揉捏,“做都做出来了,还怕人说?” 青嫔没被逗笑,反倒是脸色一寒,甩开手,“你不知我在这深宫之中过得有多艰难,简直如刀头舔血一般,你倒自在逍遥。” 这几日来,许望海可不是自在逍遥极了? 一开始,他得知沈无妄没死,也是生怕沈无妄报复。可这么多天过去了,沈无妄那边无声无息不说。甚至有一次,许望海没能藏好,跟沈无妄面对面碰了个正着。 沈无妄却似不认识他似得,径直走开了! 许望海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还有,自己身上的种种变化。力气变大,速度变快,还有更为神奇的愈合能力…… 现在的许望海体会着过去二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极致自信,只觉只要自己想,就什么都做得到。或许,他就是那个天选之子吧?许望海几乎从未过过这么快活的日子,自然沉浸其中。 可看青嫔脸色实在难看,许望海少不得安抚:“你这是怎么了?别忘了,你腹中还怀着咱们的孩儿,可要注意好好地养着。” “呵……”青嫔委屈地红了眼,趴在许望海怀里,讲了今日始末。 许望海听得皱眉:“这个江妃,就这么难搞?” 青嫔怒其不争,伸手拍打许望海胸脯,“蠢货,江妃已经是个痴傻的了,有什么难搞?你还没看明白,是本宫的丫鬟无用,咬不死那江妃。还有那来凑趣儿的古洞道仙,还有顾沅,未来的顾妃……”青嫔咬牙攥拳,“他们该死!他们一个个,都该死!” “是是是,你说得对,他们都该死!”许望海安慰道。 那古洞道仙现在是皇帝眼前的红人,顾沅也是未来的宠妃。 根本动不得。 青嫔撒娇道:“你要是真的为我好,就去把素玉给料理了。” “嗯,好……什、什么?”许望海回过神来,猛地一愣,“这、这不好吧?” 他脑海中浮现出刚才素玉抱膝而坐的模样,楚楚可怜。 许望海劝:“那毕竟,是你的贴身婢女。” “就因为是本宫的贴身婢女,死了本宫也能摘得出去!”青嫔怒道:“今日之事若不是她多此一举,虐打那个小红,被皇帝觉察出不对,怕是早就成了!”她半是撒娇办是认真地推搡着许望海,“你去吗。你不是说爱我,为了我什么都肯做吗?那你快去啊……” 许望海被缠磨得不过。 可他确实对素玉下不了狠手。 素玉生得白皙,又身材高挑纤细,比青嫔还要高上半个头。 她又是宫女,想必……到现在还是处子之身。 许望海举起双手,安抚青嫔:“好乖乖,就算、就算你真的想要了那宫女性命,也不能说杀就杀,总得有个计划。不然,万一事后被人发现,我倒没什么,你可是嫔妃,到时候声名有碍,怎么办?” “那你说,素玉该怎么办?你倒是说啊!”青嫔死死地盯着许望海,突然眸光一厉,“你这般推三阻四,不会是……看上了那个小贱人吧?” 许望海连忙摆手:“怎么会?我都有你了,你可是皇上的女人……” 青嫔是和许望海有过肌肤之亲的人,瞬间就察觉出了他是心思,顷刻间大怒:“许望海!我告诉你!今天你若不弄死那贱婢,那死的……就是我!” 正在这时。 门口处一声响动。 青嫔应激似得大吼了一声:“是谁?!” 片刻后。 “吱嘎……” 门慢慢打开,素玉探出头来:“娘娘,奴婢来送茶……” 第847章 垂死挣扎 青嫔胸口重重起伏了一下。 她自然是不怕素玉。可这个当口,她正在和许望海密谋,如何杀死素玉,一抬头竟就看到了她人出现在门口。 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青嫔深吸一口气,稳定下情绪。阴着脸道:“又用得着你献殷勤了?” 素玉身子畏缩了一下,“奴婢原是想着,如今娘娘寝殿近边只有奴婢一个伺候,怕伺候不周,开罪于许大人。” 说着,她飞快地瞥了许望海一眼,大眼睛水汪汪的。 青嫔嗤笑道:“他算哪门子大人,你这般殷勤……” 一回头,却见许望海脸上仿佛笑开了一朵花。 青嫔一张脸瞬间阴沉下来,她紧咬牙关,“素玉,滚出去!” 主子娘娘这样说了,素玉哪敢不从?她身子轻抖了一下,连忙:“是、是……” 眼看着就要哭了。 许望海心生不忍,他不敢直接反驳青嫔的话,干脆伸手接过素玉手中茶碗,“罢了罢了,你家娘娘心绪不好,你先去罢。” 试婚丫鬟 第698节 素玉哪再敢说别的,只好诺诺退下。 “咣当” 门一关。 青嫔:“许望海,你没良心……” 许望海刚扬起脖子,把素玉端来的茶一饮而尽,“我不过是渴了,喝一口茶,你至于吗?” 许望海这般行径落在青嫔眼中,只觉是男人对素玉生了心思。她气得赤着脚下了床,上来扑打,“你个没良心的,你忘了当初是谁在你差点饿死的时候,给了你一口饭吃,救了你性命,还把身子舍给了你?” 这种话,青嫔从前也常说。 可两人感情好的时候,这话便是调情。 等到感情不好了,听在许望海耳中,便只觉刺耳无比。 他下意识拧眉。 可到底拗不过青嫔。 谁叫她肚子里怀着他的亲亲宝贝儿子!那可是,将来要登上帝位的孩子! “好了好了别闹了,”许望海双手用力,把青嫔打横抱起,放在床榻上,“你乖乖地,好好地养着肚子里咱们的儿子。那个素玉,我去处理掉,行了吧?” “你当真舍得?” “那是你的宫女,我有什么舍不得?” “那、那……”青嫔眨眼,“你快去快回。想着身上别弄出太多伤口,然后尸体吊在后殿房梁上,被查到了本宫便只说是自尽。” “还是你想得周全。” 许望海伸手刮了一下青嫔鼻子。 青嫔:“快去吧。本宫等你的好消息。” 许望海只得答应着去了。 可出了寝殿的门儿,却四处里都没有素玉的影子。怪了,这宫女本来一直守在门外才是,现在人到哪儿去了? 许望海皱着眉,找了一圈。 不见素玉踪影。许望海却越来越心躁。 不知为何,夜晚的冷风里,他只觉浑身发热,有一股子火团似从小腹处窜上来,往上直接烧到胸口,再到四肢百骸。烧得他口干舌燥,两眼猩红。 素玉却怎么也找不到。 偏巧今日青嫔为了迎他来,又遣散了跟前伺候的宫女。许望海抓寻了半天,一个女子身影都没见到。 好热…… 好渴…… 好想要…… 永寿宫里,许望海其实不熟。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乱闯,惊扰到旁人,他就死定了! 可体内那把火,越烧越烈,越烧越烈…… 许望海脑海中,只剩下了……女人,要女人……要女人来灭一灭身上的火。 他本想找到素玉。反正随便哪个女人都行,甚至……死的活的也都行。 可时间拖得越久,找不见人,许望海越是觉得,仅存的理智都被烧成了飞灰。 女人,要女人…… 他找不到素玉,却知道一个地方,一定有女人。 而且一定能满足他。 那个地方就是…… “吱——嘎——” 青嫔寝殿内,门被推开。 月亮的光,尽数被许望海身影挡住。殿内漆黑一片。 青嫔起先被吓了一跳,看清来人是许望海后,松了一口气:“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事情办妥当了?尸体可待到……呜呜!”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许望海欺身上来,压在了床榻上。 燥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青嫔熟悉这具身体,不觉挣扎着变了脸色,“你……你这个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事儿?” 许望海也不答话。 把头埋在青嫔脖颈上,一个劲儿地拱着。 青嫔觉得痒得难受,“你疯了?我现在怀着身孕,还不到三个月,正是不稳当的时候,你不会要、要……啊!” 她一声惊叫。 一下子瞪大眼睛,脸色涨红,拼命地推着身上的许望海:“下去!快给本宫下去!” 许望海却没听到一般,只是动作,一下比一下狠。 青嫔痛得浑身是汗。 可许望海百十来斤的重量,压在身上,有永乐里,青嫔一介女流,根本挣扎不开。 她又不敢大声喊,只得死死咬住嘴唇,一下下地受着。 可却没想到,许望海折腾得根本停不下来…… 第二日一早。 “啊!!!” 最先进殿伺候的小宫女,看着青嫔昏死在床上,身下全是血,吓得惨叫出声。 素玉在那小宫女身后探头进来,“娘娘,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她冲小宫女吼道:“快去!快去传太医!娘娘这是……出大红了!” 小宫女忙乱着去了。 只留下素玉一个人,看着青嫔,微微冷笑。 青嫔睫毛一颤,睁开眼,“是你……是你!” 她想起来了,昨日,许望海是喝了素玉端进来的茶后,才清醒大变。 “没错,娘娘,正是奴婢。”素玉浅笑。 “你、你……” 青嫔眼眶都快要瞪得裂开,挣扎着想要起身,尖尖的十指直要往素玉脸上抓。 “啪!” 被素玉一下子打到一旁。 青嫔手背发红,怒道:“你怎么敢?” “娘娘都要杀奴婢灭口了,奴婢为何不敢?”素玉笑着,面若桃花,“这不过是奴婢小小回敬罢了。” “本宫要告诉皇上,把你千刀万剐……” “我的好娘娘啊!”素玉掩口笑出声来,身子都笑得直颤,“你腹中的孩儿保不住了,还能见到皇上吗?我要是你,现在可得抓紧时间想一想,一会儿怎么把太医敷衍过去呢。毕竟,这龙胎,可不能白白枉死呀。” 第848章 绝望 青嫔原本就惨白惨白的脸色,瞬间连最后一丝血色都褪尽。 小腹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她双手按住,浑身颤抖。 昨夜,无论她怎么推拒,许望海都跟疯了一下,死死压在她的身上,怎么都不肯下去。 也丝毫不肯留手。 一次次狠狠地重创着她,直到她最后小腹剧痛,晕厥。 迷迷糊糊中,才察觉出男人从她身上下去,仓皇地离去。 都是素玉!都怪素玉给许望海喝了那茶,害死了龙胎! “是你……你别以为你跑得了!”青嫔恨得整张脸都扭曲了。她好容易才怀上这个“龙胎”,好容易才在冷宫边缘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好容易才有今时今日的好日子过。 竟都毁在一个小宫女手里! 她好恨,她好恨啊! “本宫定会、一定会为本宫的孩儿报仇!本宫不会饶过你的!要把你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素玉本不想理青嫔。 可她没了理智似得,一声声疯狂嘶喊,状似疯妇。 素玉冷笑一声,“怎么,我的娘娘,难不成,你还会把昨夜之事,说出去不成?” 青嫔张了张嘴。她受了这样天大的委屈,当然要说! 可…… 怎么说? 难不成要告诉鸿庆帝,她昨夜是如何流的产?皇帝要是知道了真相,许望海死不死不知道。 她可一定会死! 若说从前,她还有身后的顾家庇护。 可现在呢?她姓江! 一个纸糊的江府,一个疯了的长姐江书!谁能庇护她,谁有能力护得住她性命? 小腹剧烈的疼痛中,青嫔只觉一股凉意顺着脊椎盘旋向上。 试婚丫鬟 第699节 她张了张口,苍白的唇舌蠕动了一下,还不及真的说出什么。 “太医院张院判到!” 青嫔躺在床上起不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素玉如面具一般,将脸上的狠意掩去,又做出了往日里恭顺温婉的表情,迎了出去。 “张院判……张院判……” 青嫔念叨着,脸色愈发地难看了下去。 待到胡子花白的老院判走进,青嫔强撑着问道:“本宫……我的胎,一向都是、都是许太医负责,今日如何、如何就劳动了院判您……” 一向慈和的张院判此刻脸上却没了笑意。 他声音微冷,“皇上已得到信儿了,伤心得辍朝一日,在翊坤宫由顾小姐陪伴,方才好受了些。皇上叮嘱老朽,青嫔的胎儿前儿分明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见了大红,叫老朽一定要保住龙胎。” 看向青嫔身下浸透了鲜血的被褥,张院判皱眉,叹道:“如今……龙胎怕是保不住了。” 青嫔脸色一白。可她身为母体,自然更知道是怎么回事。 许望海离开自己那一刻,龙胎就没了生机。自然不能奢望到现在还保得住。 到底是自己的孩儿…… 青嫔眼中慢慢流出泪来,“我的心口好疼……” 既然龙胎保不住,想必接下来要给自己这个母体开些方子。好歹……要止住还在不断流淌的鲜血! 下一刻。 张院判:“龙胎保不住,是老朽无能。皇上再三吩咐了,要老朽查明,孩子是怎么没的。” 青嫔心口猛地一悸,虚弱道:“这……这……或是因我素日身子偏羸弱些,到底没这个福分……” 她希望张院判能这样回话。 至少,还能保住自己一条性命,不再追查。 可张院判摇了摇头,“青嫔娘娘,您的脉案,许太医已都交给老夫了。老夫来的路上,一张一张都看过。你的脉象平顺有力,身子分明就十分强健,能保得住龙胎无虞。今日,却莫名滑了胎,皇上是不肯这么久算了的。必要一个说法。” 说着,老太医伸手捻着自己的花白胡须,“青嫔娘娘,你自己就没觉出有什么不对?” 青嫔哪里敢说?她看向张院判的目光,宛如看着恶鬼! 张院判却全然不以为忤,他见青嫔不肯说什么,便转头看向一旁殷勤侍奉的素玉,“素玉姑娘,你是青嫔娘娘贴身的侍婢,娘娘这几日有什么不适,与往日有什么不同?你平日里所伺候得细心,自然知道。” 他这话说得语气平淡。 青嫔却只听得耳边“轰隆”一声巨响,好似天塌下来一般! 张院判从未来过永寿宫,素来都和她不亲近,如何知道素玉一个小宫女的名字? 青嫔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从素玉脸上,转到张院判脸上,再转回去。她来来回回地看着,慢慢地恍惚,只觉两人也一起转头看向她,对着她呲牙裂嘴地笑,宛如恶鬼! 怎么办……怎么办…… 这两人勾结在一处,她哪里还有活路?哪里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啊!” 青嫔嘶哑地惨叫一声,拼劲全身力气,扯着锦被,蒙住了头。 她是真的怕了…… 两人的声音,透过锦被,模模糊糊地传来。 张院判:“……你这样说,倒也有几分道理……真相……皇上若是知道,只怕青嫔娘娘这一条命……唉,也是可怜。如花似玉的美人,就要这么没了……” 素玉:“求张院判……高抬贵手……我家娘娘她素来心善,奴婢不忍心她吃苦……” 张院判:“倒是有一个法子……只是……要看娘娘愿意不愿意了……” 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样长,青嫔人闷在被窝里,才模模糊糊听到素玉送张院判出去的脚步声。 片刻后。 “刷——” 青嫔蒙在头上的被子被一下子掀开。 微凉的空气涌进来,激得青嫔打了个哆嗦。 此刻,她看向素玉的眼神全不一样了,“你……你……你好手段,什么时候跟太医院勾搭上……” “娘娘与其关心这个,还不如关心关心自己。”素玉微微一笑,“娘娘,可想要活命吗?” 青嫔自然想。可是,她还能活吗? 素玉仿佛看穿了青嫔的想法。她微微一笑,“娘娘若是想,自然是能活的。不过吗,张院判给您指的那条活路,需要您……” 这一日晚些时候,永寿宫再次传出噩耗。 青嫔因自己不小心,失子,悲痛欲绝。 如今已是全然疯了。 第849章 永寿宫的风水不好 青嫔疯了。 消息像插了翅膀,几乎是片刻间,就在后宫里传遍了。 有些小宫人还绘声绘色地讲着那高高在上的娘娘,一朝癫狂的惨相。 说她明明小产后的身子,虚得很,身上血也还没止住,根本不能见风。却偏要赤着脚下地,拼了命地拍门嘶喊。 说要出去,要见皇上。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消息经由张院判报到鸿庆帝这里。 皇帝身边正软软地依偎着一个顾沅。 须发皆白的老太医跪在地上,一口一个,“老朽无能!未能保住青嫔娘娘龙胎不说,也治不好娘娘伤心过度,落下的心病!竟叫青嫔娘娘吃了这样的大哭!都是老臣无能,请皇上责罚!” “青嫔竟然疯了?”鸿庆帝面沉似水。 心下有几分怀疑。 青嫔这个人,到底承过他的恩泽,他对她的性子,也有几分了解。 她么……说一句寡廉鲜耻,并不为过。 这样的人,合该是利益至上。怎么就疯了? 莫非是……有什么蹊跷? 鸿庆帝张了张口,还要再问。 身侧传来柔柔的声音,“皇上,青嫔姐姐这是怎么了,好怕人啊!我、我想去看看她……” 这一句话,温柔得如春风拂过心间,直接熨平了鸿庆帝心中的怀疑。 顾沅:“都说女子为母则刚。青嫔姐姐想是太伤心了,过刚易折,竟就这么疯了。真是可怜。” 是了…… 鸿庆帝眉心的皱纹稍解。 失去孩子,对哪个女人来说,恐怕都是深痛巨创。更不用说,那孩子是龙胎,是青嫔复宠的唯一希望。 罢了……疯了,就疯了吧。 “青嫔疯了,如今怕是不好看。”鸿庆帝对顾沅轻声安慰,“怕她惊了你。待到什么时候,她身子好些,你再去不迟。” 顾沅眼眶红红的,“我、我只是想起青嫔姐姐平素的样子,觉得她真的……好可怜。想去看看她。偏皇上就这么多借口。” 鸿庆帝把顾沅一只小手攥在手心,放在自己心口揉捏,“青嫔失了孩子伤心,那也是朕的孩子,朕也一样伤心啊。你不能陪她,却可以陪陪朕。你说好不好?” 半晌,顾沅娇羞一笑,“皇上,最坏了。” 事情就这样尘埃落定。 宫中下人之间悄悄儿议论开,这永寿宫怕是风水不好。连娘娘都疯了两位,也不知道下一位,该轮到谁。 青嫔疯了,自然要严加管束,平日里不许她出宫门,只关在屋里。 可惜,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就如同失去了人生所有希望。再加上她疯了,心绪自然不好,张院判的药被打翻了好几次,并不能按时吃。她身上的血没法子止住,眼见着一天天衰败了下去。 不过短短几日,原本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就瘦成了一把枯柴。 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不知怎么,就停止了呼吸。 到第二日被贴身宫女素玉发现的时候,青嫔双目圆睁,早就没了气息。 鸿庆帝听了,只是和顾沅感慨了一番。 青嫔的母家尴尬。 若说尸身发还给母家,顾家想必不会接收这等奇耻大辱。 可江家,自然也没人给她操持。 鸿庆帝想了想,“拉去宫里平安庄,念几日经文,就焚化了吧。” 给青嫔念经,她的贴身宫女素玉,自然要从头陪到尾。到最后一日,素玉身上的白色孝服实在有些穿不住,留下念经的和尚道士,自己干脆起身,出去散散心。 现在,青嫔已死,她这事情办得漂亮,想必顾小姐也是十分满意。 这几日,顾沅的赏赐,她明里暗里都不知道收了多少。 这位顾小姐,确是慧眼识才,承诺了等事情平息,就调她去翊坤宫伺候。这对素玉一个小宫女来说,也算是极光明的未来。 她压不住唇角的笑意,只能低头,用头上的孝帽掩饰。 这几日,日日事事都顺心。 可不知为何,她心底却似总有那么一处,还有几分不安。 好似忘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事,不曾禀报顾沅知道。 是什么…… 试婚丫鬟 第700节 一路寻思着,算着那群和尚、道士也差不多是念完了经,素玉信步走回青嫔那个又小又寒酸的灵堂。 她进去时,正好赶上众和尚道士都四散出来。 素玉停步,和其中大和尚说了几句话。 到她进去时,身周已没有人了。 却在昏暗的灯影下,眼睁睁瞧见……有什么东西趴在青嫔棺椁上! 素玉大惊,定睛一看。 那竟是个人! 瞬间,素玉太阳穴处似打过一条闪电似得,将她脑海照得通亮! 是了! 许望海! 这几日,自己怎么把他给忘了! 看清来人那一刻,素玉清清楚楚看到许望海那一双血红的眼睛里,满是恨意! 素玉心口一慌,扭头就跑! 所幸身后男人似乎还沉浸在与青嫔告别的悲痛中,不曾追来。 素玉只奔着有人处跑,一颗惊恐的心,终于慢慢稳了下来。 许望海,许望海!是了,她怎么把许望海给忘了! 青嫔死了,却还在外面留了个许望海! 回到永寿宫中,素玉借口思念娘娘,使唤了四个小宫女到青嫔从前的寝殿里,和自己一起守夜伺候。 人多了,她就没那么怕了。开始慢慢地回忆许望海。 却是越想,越觉得心慌! 这个许望海,她知道的根本不多!这也自然,许望海是青嫔通奸的对象,她一个伺候青嫔的宫女,哪里敢打探那么多! 所以这个许望海是个什么身份,到底是不是真的“许大人”,素玉一点头绪都没有! 她拼命回忆着自己听到的两人的几次对话。 想来想去,只知道……两人似乎是识于微时。也就是青嫔落魄,差点被不废而废的那段日子。这么说,两人是在形同冷宫的不知名偏殿结识的。 素玉还知道,青嫔肚子里的孩子,也是那时候怀上的。 这个许望海,到底什么来头,竟然敢混淆皇家血脉! 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他怎么敢的…… 素玉摇摇头,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刚才,许望海那双眼通红,悲痛欲绝的神情,烙印一般烙在素玉脑海里。素玉心中涌起一个清晰的念头…… 许望海一定会给青嫔报仇! 他定是不敢找皇帝。 也未必敢找顾沅、张院判的麻烦。 却一定……敢来找自己! 第850章 肉搏? 怎么办,怎么办? 一时间的慌乱涌上心口,素玉只觉双手发凉。 这偌大一个永寿宫,青嫔死了,江妃疯了。谁能庇护得了自己? 去找顾沅? 可顾远前几日才清清楚楚说过,“你不要急。如今我身边,不少下人都是旁人出于别的心思,硬插进来。如今正是鱼龙混杂的时候,我不好直接要你的。你且等等。等到我的封妃大典过后,我第一个就问皇上要你过来。可好?” 顾沅都这样说了。 素玉哪里还能说“不好”? 故而许望海这事儿,她也不能去麻烦顾沅,只能自己解决。 可……怎么解决?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难不成要和许望海肉搏吗? 素玉打了个寒战。那许望海身子健硕,能把青嫔祸害成那样,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 怎么办…… 这宫中,还有谁能帮自己…… 素玉逼着自己一遍又一遍回忆她偷听来的两人的只言片语,突地眼睛一亮! 是了! 自己斗不过许望海,可有一个人,一定能! 青嫔焚化的第二日。 素玉叫一个小宫女陪着自己,去了慎刑司。到门口,她把小宫女一个人留在外面,只身进去,“奴婢永寿宫素玉,求见沈大人。” 守门的小太监多看了一眼素玉。 敢来慎刑司找人,当真好胆量。 又等了好一会儿,内里才有人出来,接素玉进去面见沈无妄。 男人一身墨绿色官袍,腰间手掌宽的黑色皮带,束出挺拔腰身。坐在桌案后,面无表情地看向素玉。 素玉微微一愣。 她从前做小宫女的时候,见过沈无妄多次。当时虽然也觉得这男人容颜生得当真好看。 可怕他,也是真的。 如今,却觉得不知为何,沈无妄一张脸还是旧日的脸,却说不出是哪里变了,显得格外……柔和。 “你一个永寿宫宫女,来见咱家,所为何事?” 沈无妄声音响起,吓得素玉微微寒战。她很快镇定下来,“沈大人,奴婢有要紧事。” 沈无妄看了素玉一眼,一挥手,身边伺候的下人无声地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素玉、沈无妄两个。 这是愿意听她说话的意思,素玉只觉振奋了些。 今日这番话,来之前,她已在脑海中斟酌了多次。此刻小心翼翼开口:“不知沈大人,可听说许望海这个名字。” “许、望、海?” 男人薄唇轻启,一字一句重复。 神情上瞧不出什么,反而反问素玉:“他怎么了?” 素玉微顿了顿,才道:“这个许望海,想要谋害大人。” 此言一出,屋内静了好半晌。 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素玉只觉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快。沈无妄这是什么意思?自己卖了这么大一个人情给他,他竟然无动于衷? 还是说,他一早就知道许望海的事?这到底是…… “好端端的,他为何要害咱家?” 素玉猛地一愣。她小心翼翼抬头,打量着沈无妄那张俊脸。沈无妄这到底是早就知道,还是…… 男人目光刀剑一般射过来。 素玉只得开口说话:“具体的,奴婢也不知道。可奴婢曾经亲耳听他说过,他说……‘沈无妄看到了我俩,人是留不得了’。” 一来,素玉偷听到的本来就有限。二来,青嫔已经死了,素玉也并不想把事情闹大。 毕竟,青嫔给皇帝戴绿帽子的事要是传了出去,像她这样在娘娘身边贴身伺候的,必然落不下什么好。 素玉:“奴婢对天发誓,奴婢说的都是真的。沈大人,那个许望海神出鬼没,您一定要小心……” 她说着,眼神闪烁。她不是希望沈无妄小心,而是希望借沈无妄的手,除掉许望海。 可沈无妄只淡淡道:“咱家知道了。多谢姑娘相告。” 素玉又等了一会儿。 发现沈无妄已经低下头,重新专注于自己的卷宗公文了。 素玉眨了眨眼睛,几乎说不出话来。这……该说沈无妄脾气好,情绪稳定,还是…… 素玉急了,“沈大人,奴婢说的都是真的,难道您就不查明真相,就一点儿都不在乎吗?” 沈无妄抬眼,这次眼中是有了货真价实的疑惑,“咱家心中有数。倒是姑娘,你急什么?”他顿了顿,“此事,与你有关?” 素玉张了张口,自然说不出与她有关的话。 没奈何,只得垂头丧气地想要离开。 却在迈出门口的前一刻。 “等等。” 素玉眼睛一亮,停步。沈无妄这是信她了? “你说,你是永寿宫的?” 素玉强压兴奋,“是。奴婢从前,是伺候永寿宫青嫔娘娘的。” “这便是了。”沈无妄淡淡道:“如今青嫔娘娘已是去了。皇上说,永寿宫偏殿不吉利,让咱家晚些时候去封上。你回去便叫人大扫收拾,晚些时候,咱家自会过去。” 晚间。 永寿宫偏殿打扫毕,素玉遣散了其它宫女太监,一个人等着沈无妄。 试婚丫鬟 第701节 如今协理掌宫殿的青嫔没了,她们这些下人又重回了江书手下。可现在江妃是个疯的,平日里也管不了她们什么,竟得了一阵平静悠闲的好时光。 有些愿意上进巴结的,已开始想法子四处营钻,想要离开永寿宫,去旁人处伺候。 素玉倒是无所谓,反正有个好差事,已经在翊坤宫等着她了。 沈无妄今日似是极忙,夜深了才来。 素玉等得有些困倦,见了他还是强撑出来笑脸,“沈大人,里面已经都打扫收拾过了。您可要进去看看?” 按规矩封锁前自然要查看。沈无妄点头,跟着素玉进了青嫔从前的寝殿,一一认真查验。 没什么问题。 刚要离开,贴上封条。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强忍却也忍不住的啜泣声。 沈无妄回头,“怎么了?” 素玉抹着眼泪,“娘娘素日待奴婢最好,谁想她竟就这么去了。奴婢心中难过,实在忍不住……还请沈大人不要怪罪。” 沈无妄点头,“人之常情。” 素玉心口一跳。 她已经确定了,沈无妄是真的变了。 性子变得柔和了许多。 这么说,自己便可以…… 素玉忍不住似得,哭得更难过,身子都有些发颤,站不住似得。 沈无妄皱眉:“你可是身子不适?咱家叫人去寻太医。” “不、不必……是老毛病了,这几日又守灵累着了。”素玉强撑着笑,却是再也撑不住似得,身子向前一扑,径直扑到沈无妄怀里。 第851章 擒获沈无妄 沈无妄下意识想躲。 可也不能任由这小宫女摔在地上,只得侧过身,避开她身子,却也伸手去扶。 扶住素玉腰身下一刻。 一股子浓香,从素玉袖口钻出。 直扑沈无妄鼻腔。猝不及防间,他吸了一大口。顿时便觉出了不对! 那浓香,浑似有生命一般,从鼻孔,钻入胸腔,再落入小腹,丹田…… 沈无妄只觉像被泼上火油一般,一股子奇异的热意升腾上来,直逼前额。 口中也一阵发紧。 怀中女子,面容模糊起来,又出奇地眼熟。 沈无妄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神智,猛地推开素玉。他不是真正的太监,不能给旁人知道…… 素玉踉跄着跌倒在地,心中被激起惊涛骇浪。 她伺候青嫔这么久,早已通晓了人事。察觉出沈无妄身体反应,素玉虽然吃惊,心中却舒了一口气。 她兵行如此险招,不过就是赌一把。 素于原本以为,沈无妄虽是太监,可该有感觉的时候,怕是也一样会有感觉。他家中不就现放着朝华殿的宫女锦儿,做对食的菜户吗? 自己若能抱上他这条大腿,想必那许望海也不敢再动她。 却不曾想,今日一试,却叫她发现了这惊天的大秘密!沈无妄……他不是太监! 这可……太好了! 这么一来,岂不就是拿捏住了沈无妄?甚至可以叫他……供自己趋使! 有了沈无妄这个御前的助力,别说是防着一个许望海,怕就是更大的事儿,她也能办! 想着,素玉从地上爬起来,身子软软地重又贴了上去,“沈大人,求您……疼疼奴婢吧。” 她刻意拿捏着嗓音,柔媚入骨。 再抬头看向沈无妄,只见男人眼神中最后一丝清明也溃败下去,很快赤红一片。 ……就和那日的许望海,怕是一模一样。 正是……最好的时机! 素玉再一次贴上去,直接钻进沈无妄怀里,来回地蹭着。她预先就遣散了别的下人,保证了青嫔的寝殿里一个不该有的人都没有。 这是上苍赐予的好机会,一定要成功!一定! 沈无妄定定看着怀中的女子,只见她的脸在不断变换。时而,还是那永寿宫的小宫女,时而却变成了锦儿…… 可锦儿的模样,也没能维持住多久。不一会儿,竟就变成了另一张脸。 那张脸清冷至极,白得冬雪一眼透明,乌溜溜的大眼睛,唯有望着他的时候,与望着旁人不一样…… 沈无妄呼吸一滞,只觉心口火烧火燎。 还一阵阵发痛。 这女子是谁?他分明不认得…… 或者说……见过,但并不熟悉。 记忆深处,有什么在叫着:“沈无妄,快醒醒!她……她还在等着你!” 她是谁? 沈无妄又一次推开素玉,脚步却踉跄着,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她是、是……锦儿! 对,一定是锦儿。 锦儿还在家中,等着他。他不能留在这里,决不能…… 素玉猝不及防间被沈无妄推开,后腰重重磕碰在地上。她痛嘶了一声,再想起身去追,却已摸不到沈无妄半片衣角。 这么好拿捏住沈无妄的机会,就这么手指间漏过去了。素玉哪里甘心?她仅仅缓了一息,就挣扎着爬起身,向沈无妄离开的方向奔去。她得把握住他,一定! 可脚步还没迈出青嫔寝殿。 一股大力从身后扯住素玉发髻,力气大得几乎要撕掉头皮。 素玉一个踉跄,张开嘴还不及喊什么。 一只大手从伸手,捂住她嘴唇。 滚热的气息喷在素玉耳后,“你那日,给我喝的,就是这东西吧?” “呜呜呜……” 素玉拼命挣扎,可声音被堵住,一丝儿都露不出。 素玉眼睁睁地看着,寝殿的大门,在自己眼中关上,锁死。 遮住了外面漫天星光。 另一边,沈无妄奔出了偏殿。 可素玉今日孤注一掷,下的药分量太重,沈无妄只觉连呼吸都是折磨。 心口也被贯穿一般剧痛,沈无妄只觉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再醒来,他只觉身上难耐的燥热依旧还在,甚至衣料的每一次摩擦,对他来说,都如同动刑一般。 眼前却是陌生的帏帐。 头痛欲裂,沈无妄强撑着起身,下意识就要往门外去。 “等、等等……” 女子清亮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沈无妄回头,“你……” 唤住他的人,是永寿宫江妃身边的阿翘。 沈无妄:“是你……救了我?咱家先、先回去……” 阿翘:“奴婢没想救大人。” “什么意思?” 沈无妄手指用力地按着太阳穴,想要用痛疼留住最后一丝神智清明。 阿翘:“倒是沈大人,深夜来访,是来找谁?” 沈无妄嘴里发干,张了张嘴,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阿翘的神情,在幽暗的房中看不分明。阿翘:“沈大人可是身子不适?既是身子不适,就再歇歇吧。” 沈无妄心口涌起一阵怪异,说不出的感觉:“咱家,要回去。”他顿了顿,抬起泛红的眼睛,“你,要留咱家?你觉得自己,留得住?” 阿翘手持烛火,面上现出微笑:“是了沈大人,奴婢是要斗胆,留一留您。” 沈无妄皱紧了眉头。 今日这永寿宫怎么了,一个比一个胆子大! 都想找死? 沈无妄心口戾气翻涌。 他知道自己现今的状态,不适合靠近女子。可还是强忍着不适,长臂一舒,抓向阿翘。 谁料阿翘早有准备,身子一闪,就避了开去。 她身子轻灵地远远跑了开去。 竟也没想着和沈无妄共处一室。 这女人,到底想做什么?难不成,真的只想把自己关起来,好帮自己熬过这一阵子? 试婚丫鬟 第702节 她与自己无亲无故,会对自己这么好? 可下一刻。 沈无妄就发现了。 这殿内,并非只剩自己一个人。 自己起身的床榻旁,竟还坐着一个人!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安安静静地,一声都没出过的…… 江妃! 看清楚她的脸那一时间,沈无妄只觉心口一震! 这张脸…… 他刚才在幻觉中曾经无限渴望,他看到过! 第852章 永寿宫被人欺负了 沈无妄瞬间愣住,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离他那么近。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睁着,黑琉璃一般的眼珠里,倒映着他的身影。 沈无妄只觉心口猛地一悸。 他心里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鸿庆帝的妃嫔,算不得最受宠,但恩宠也排在前面,还曾做过贵妃。与朝华殿的朝贵妃有过一争之力。 只是现在得了怪病,跌落下来,才成了这幅痴痴傻傻的模样。 她患病以来,沈无妄也看过她几次。 这还是第一次,男人觉得她看着自己的眼中,似乎有什么…… 体内磅礴的热意席卷上来。 沈无妄眼前一阵阵地模糊。 素玉不知从哪里弄来弄来的媚药,药效居然这般的强。也不知道阿翘把自己和江妃关在一起,到底是疯了,还是真的要做些什么…… 沈无妄咬破舌间,靠那一丝疼痛勉强维持着清醒。 屋门外。 阿翘用背抵在门板上,定定站着。 她眼睛红红的,咬着嘴唇死撑,不让眼泪落下。 “娘娘,对不住……” 她知道江书对“沈无妄”这三个字有反应,为了刺激江书醒来,也只得这般兵行险着。 搏一把。 若是沈无妄真的要对娘娘做什么,她就在外面守着,不会坐视不理的! 阿翘攥紧手指,强迫自己从愧疚情绪中醒来,认真地听着身后屋内的动静。一有不对,她就会进去救江书,立刻,马上! 只希望这次…… 沈无妄真的能刺激江书醒来吧。 永寿宫的处境越来越糟,江书若是一直这么病下去,等到朝贵妃真的成了皇后,一定会继续打击永寿宫。 到时候,就什么都晚了。 娘娘啊…… 还有漫天神佛啊…… 求你了。 醒过来吧! 屋内。 沈无妄强撑着身上的热意,伸手在江书眼前晃了晃。他清楚地看到,江书眼眸并未虽他转动。 她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 抑或看到却根本就不在意? 沈无妄突然觉得自己眼前这个女人,是一滩幽深的湖水。表面看着波平如镜,其实内部暗潮汹涌,神秘得不行。 他不懂她。 却莫名觉得…… 熟悉。 熟悉的感觉一起,比思维更快的,是身体的反应。丹田处,火焰腾起,愈烧愈烈。 “呃……” 沈无妄忍不住低吟一声。 他在心底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能、不能…… 这样是对不住锦儿,他不想锦儿难过,不想! 可反应过来之前,沈无妄发现自己已经把江妃抱在了怀里。 仿佛……头脑越是抗拒,身子就越是渴望。极端的矛盾,几乎要把沈无妄整个人生生撕裂。 他想要推开…… 手不自觉地拢住江书纤细的腰肢。 “不要……” 男人艰难地别过脸去。 他口鼻中灼热的气息喷在江书颈上,热意直接传导到了梦里。 江书梦魇中。 她被困在了“大庙”,四周都是翻滚的白雾,阴冷的,潮湿的,无穷无尽。 那些厚重的白雾漂浮在江书身边,仿佛有生命一般,在与她对峙。 偶尔,白雾也会散开,戏耍江书一般,让她能看到远处的东西。 可远处,还是白雾。 没有尽头的白雾。 那个化形的罗增说过,让江书自己找出去的路。他这么说,就说明这里确确实实存在着一条能出去的路。 只是,在哪儿?白雾掩盖下,那条路到底是在哪儿? 江书在心中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能急。 可还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心底的焦灼越来越浓重。 不用罗增暗示,江书都能想象得到,自己不在的时候,永寿宫定然是…… 被人欺负了! 不光是阿翘她们怕是会身陷险境,腊梅怕是人都还未醒,更不知道会遭遇些什么。 不行,她得马上就出去,马上! 可越是急,眼前白雾翻滚得就越是厉害,江书什么都看不到。 正在她焦急得有些忍不住时。 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热气,喷在江书脖颈上。 她应激一般跳开,脸色煞白。 这种感觉…… 真该死! 竟让她想到了自己还是个小小丫鬟时,在顾府中,受尽折磨和屈辱。被人强破了身子清白。 那一幕幕,烙印在脑海中。无论她怎么想忘,都忘不掉。 屈辱、痛苦……始作俑者,居然是…… 沈无妄! 那个自己一直全心全意相信的人! 他明明知道,自己受创颇深,却瞒了她那么久…… 江书心乱了。 她一步步后退。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想要躲进白雾里去。 可这该死的梦境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恐惧,居然在她身边,幻化出了一个人形。 真的就是沈无妄! 他又要如曾经那般,伤害自己吗? 江书浑身紧绷,身子重心压低,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 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和上次一样了。 那时候,她只是顾家最底层对卑微的小侍女。不能反抗,反抗只会有一个结果,就是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可现在,则全不一样了。 现在,没有人能强迫她做她不想做的事。 她宁可死…… 江书浑身戒备,如机警的小兽。可她马上看清,眼前的这个沈无妄,双眼赤红,眼神好似对她十分陌生,根本不认识她一样。 知道这里是自己的梦境,可回忆之前的种种,江书也明白,梦中也有逻辑与线索。 试婚丫鬟 第703节 沈无妄这是…… 中了什么药? 是了。 之前那次,他就在她耳边清清楚楚说过,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身不由己。 可一样都是身不由己,遭了人的算计。他沈无妄就可以把危机转移到江书一个小丫鬟身上,不顾她的死活。 事后把她丢在武安侯府那么久。 还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告诉她。 江书本以为再想起这些,不会如此难过和在乎。 可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喊出:“沈无妄,为什么?” 沈无妄吃力地抬起猩红的眸子,声音嘶哑,“什么……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如厄运一般,在那么多人中,偏偏就选中了我,选中了我来承受? 沈无妄久久看着她,不曾转开目光。 好似过了千百年那样久。 最后他说: “我那日,原本就是去找你的。” 第853章 谁家相亲让太监来? 江书愣住。 “骗人!你、你怎么会?” 那日是顾家为大小姐顾如烟和武安侯世子幕亓一相看举办的赏花宴。彼时,两人已有了婚约,那日往来顾家的,都是…… 江书瞪大的眼睛眨了眨。 那日应邀前来的,本该全都是与顾家、幕家关系不错的才对。 可当时的沈无妄…… 可是旗帜鲜明地站在太子,也就是如今的鸿庆帝这一边。 顾家虽暗地里也站当时的景庆,可绝不会显露出来。幕家就更不可能邀他。 未婚男女相看,他一个太监来做什么? 现在想想,这事确实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 谁邀请沈无妄来的。他来到底是为什么? 江书看着他,“你骗我。” “没有,”沈无妄不摇头,“没有骗你。以后,也再也不会骗你。你相信我。” 江书忍不住追问:“那为什么?我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沈无妄深吸一口气,显然也是在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出去。出得去,我就告诉你。” 这是江书的梦境,江书不知道的事,眼前这个“沈无妄”自然不知道。 江书拧眉,“说的轻巧。你可知道怎么出去?” 沈无妄看着江书:“知道。” 江书猛地瞪大眼睛。 沈无妄向江书伸出手去,“可你相信我吗?” 江书愣了愣,随即苦笑。是啊,经历了这么多,她还能相信沈无妄吗,还肯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吗? 就算知道是在自己的梦里…… 她看着他。 看着他双眼赤红,拼命地忍着的模样。他还会像上次一样,把自己承受的算计和风险,转移到江书身上吗? 两人对视很久。 江书眼前走马灯似得想了很多。 她猛然发觉,她迄今为止根本不算长的人生里,所有的生死与共…… 都是与沈无妄在一起。 他没背叛过她。 明知是在自己梦中,江书还是觉得眼眶发酸。 她气的……其实早不是在顾家的那次,而是……他瞒了她那么久,都没有告诉她。甚至他们马上就要大婚那一次,她都已经快要成为他的妻子,他都没有说。 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要瞒着她那么久…… 难道,真的要瞒着她一辈子,让她带着伤痕,活一辈子? 江书抬起泪眼。 沈无妄:“答案你知道的。” “我……我不知道。” “因为我怕……失去你。”沈无妄上前一步,忍着烈火灼心一般的痛楚,“求你,再相信我一次。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不必了……” 沈无妄抬头,直对上江书面上的浅笑。 江书:“怎么出去,我知道了。” 沈无妄一愣。 只见江书把手放在了他掌心。 那一刻,掌心的暖意几乎要同时灼伤二人。 沈无妄耳边,响起江书的声音:“出去的路,就是……接纳一切,原谅……所有人的过去。” 没什么再能困住她了。 璀璨如太阳一般的光芒,自两人相碰触的掌心激射而出,瞬间就刺透了白雾。 白雾深处隐隐传来一声扭曲的尖叫,翻滚着,不甘地消失殆尽。 永寿宫中。 江书醒来。 她几乎是醒来的瞬间,就察觉到…… 沈无妄真的在自己身边。 男人身上带着灼人的热意,江书骤然对上他猩红的双眼,心口往下一沉。 险些以为自己还是陷在噩梦中,且回到了数年之前。 可她很快反应过来。 不对,她切切实实地醒了过来。这里就是她熟悉的永寿宫,是她的地方! 可…… 为何沈无妄和自己共居一室,且身边连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江书忍住要喊人的冲动,看向眼前男人。“你怎么了?” 竟然听见痴病已久的江书开口说话,沈无妄愣住了。理智有一瞬间的回笼,“江妃……娘娘……” 这称呼从沈无妄口中说出,江书只觉怪异。 她下意识拧眉,“你如何在这里?这……于理不合,可有人守在外面?” 万一被皇帝或是朝贵妃抓个正着,怕她和沈无妄都要死! “呵呵……”沈无妄后退一步,手臂撑着椅子扶手才没有跌倒。“江妃娘娘,这话不该是、是你问我……该咱家问你,或是……问你的贴身好丫鬟才是!” 江书:“什么意思?” 沈无妄张了张口。 却不想溢出唇边的,竟是一声难耐的低吟。 令人脸红。 江书的脸果然是红了,她本想后退,可身子僵硬太久,腿脚一时间竟有些不听使唤。 小腿一下子撞在身后矮几上,跌倒在地。 “啊……” 后腰重重撞在桌椅棱角上,痛得江书忍不住低吟了一声。 这一下却更是刺激到了沈无妄,他颤抖着伸手,挡在脸前,咬牙切齿:“不要……发出那种声音!” 江书揉着生痛的后腰,察觉出沈无妄的不对。 她看出男人是中了药,身不由己。 可……这药是谁下的,也决不可能是自己下的。他冲自己来什么劲儿? 再说,沈无妄这是在…… 生自己的气吗? 他凭什么? 江书心口也梗着一股子闷气。她刚从罗增的陷阱中挣脱出来,就遇见了这事儿。 试婚丫鬟 第704节 她找谁说理去? 江书:“沈大人自重。自然不愿见本宫,沈大人自己走便是了,何苦非要如此惺惺作态?” “走?”沈无妄声音嘶哑,抬头对着江书冷笑一声。 宫中都传这江书是得了痴病。 可瞧她这般伶牙俐齿的模样,哪里像是个病人? 依他看,她健康得很! 若真是痴病,连自己的父亲,有神医美名的沈长河都说难治。江妃会就这样好了? 会……只是跟自己共处一室那么一会儿,就好了? 骗谁呢? 这女人、眼前这女人……装疯卖傻,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无妄冰冷的目光,自指缝里透出。 他看向江书:“江妃娘娘,你这宫中,所有门一早都锁好了、咱家……又中了这下三滥的腌臜手段,走?你让咱家怎么走?”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地不善,“或者说……你费尽心机,布下这么大一个局……会这么轻易,就放咱家走?” 他咬紧牙关,一字一句,“我不信你。” 第854章 许望海的复仇 沈无妄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无论是那个沈无妄,都从未说过。 江书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自自己醒来到现在,就不时产生的那种强烈的怪异感,越来越明显。 江书甚至觉得…… 眼前这个男人,他…… 不是沈无妄! 沈无妄此时,正在竭尽全力抵御那在体内越烧越猛的媚药,几乎无心关心江书到底说了什么。 就像体内烧起了一把火,火苗反复舔舐着血肉、骨头,几乎就快要烧尽了理智。 他在某一瞬间,甚至想过…… 既然江妃那么想要,设下这般阴毒的陷阱,不如就…… 成全了她? 为何还要这般苦苦坚持? 是为了……锦儿吗? 眼前锦儿那张小脸一闪而过。 是为了她,但也不仅仅是为了她。还有些别的…… 沈无妄怎么也想不起来。 江书还想看得仔细些。 “别、别过来!”沈无妄咬牙,踉跄后退。 他已经很难忍了,“离我远些。不然我、我……”他深吸一口气,冷道,“我不会对你客气。” 眼前的江妃站住了。 夜色浓重,屋内不曾点灯,两人周围十分昏暗。 沈无妄却发现,自己轻而易举就能看清楚江妃的那张脸。就好像……那张脸曾经无数次地出现在他梦中。 不对,这都什么跟什么……自己跟江妃不过是点头之交,一个是皇帝的妃嫔,一个是御前的太监。 他梦她干什么? 江妃的夫君是鸿庆帝,他沈无妄认定的妻子是锦儿。 他这样算不算是……背德? 越想,沈无妄就越觉得不对。 后脑一阵针扎般的疼痛,渐渐压过了身上的灼热。沈无妄撑不住,身子摇晃了一下。 江书敏锐地察觉到:“沈大人,你这是……头痛?” “与江妃娘娘无关。”沈无妄硬撑着,冷硬答道。 江书才刚醒过来,身上倍感倦怠不说,头也有些昏昏沉沉地痛。 见沈无妄这般油盐不进,她也有些不愿再多说。“既然沈大人这般厌恶本宫,今日也晚了,就请大人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呵……”沈无妄心底只觉江妃是在装腔作势,“若能走得出去,咱家……求之不得。” 江书不再看他,扬声唤道:“阿翘!” 门外,静悄悄的。 江书微微一愣,“来人啊!”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显得极大,却好半晌,依旧没有人来。 一旁,沈无妄发出一声刺耳的冷哼。 江书拧眉。 这不对。 按说阿翘的细心,自己刚才和沈无妄那一番对话,弄出了那许多声响。阿翘没理由听不到。 自己又是救兵初愈,以阿翘的忠心,她就该过来。 为何到现在,还无声无息?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吧? 江书心里涌起不安。 她不再理睬沈无妄,快步上前,用力推门。 寝殿里唯一能出去的那扇门,纹丝不动。 看样子,好似是有人在外面堵住。 江书:“是什么人在外面?本宫命你速速开门!” 门外依旧什么动静都没有。 身后,沈无妄:“江妃娘娘……别装了……你分明就是、就是……” “够了!”江书一口打断,“你听!” 另一边。 门外,几息之前。 阿翘还是小心翼翼地听着,寝殿里是否传出了……不该有的声音。 她甚至提前准别好了一通凉水,就放在门边。 若沈无妄当真敢对娘娘做些什么……她就冲进去,泼醒他! 就算拼了一条命去,也要为娘娘争取这次机会! 没办法,为了唤醒江书,阿翘什么法子都试了。 现在只能兵行险着。 至于利用了沈无妄…… 阿翘只能说一句对不起,内心倒是全无波动。甚至觉得……他活该。 反正今天这媚药,不是她阿翘主动下的,她不过是顺势而为…… 正在听着屋里动静。 “沙沙……”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轻响。 阿翘一愣。 她耳朵贴在门板上,又听了一会儿。确定了这声音不是从寝殿里传来的。 阿翘有些疑惑地抬起头。今日的永寿宫,格外的安静。偏殿那边,素玉一早就开始打发下人出去,不叫小宫女小太监近前。 这宫内本应没多少人才是。 哪里来的…… 脚步声? 反应过来的瞬间,阿翘突然觉得后脑一痛! 失去知觉的前一刻,她清晰地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贴在了自己背后! “娘娘……快跑!” 阿翘倒下。 露出背后的许望海。 不过短短几天,男人消瘦得厉害,一双眼睛赤红赤红的。 他不甘心…… 这才刚刚根本青嫔过上了几天好日子啊? 竟就因为青嫔流产身死,一下子就又失去了一切…… 那是他的孩子! 他未来有可能坐上帝位的儿子啊!就这么没了…… 试婚丫鬟 第705节 许望海内心恨意翻涌,如惊涛拍岸一般。好似那一夜伤害青嫔至流产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他想杀人,想复仇。 想要毁了永寿宫,毁了……所有。 看着阿翘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模样,许望海狞笑,“陪我的青翎一起去死吧……” 片刻后。 寝殿内。 “咣当!” 沈无妄摔碎了茶盏,徒手按上了那些碎片。 刺骨的疼。 可这用剧痛换来的一丝清明,却在他抬眼看向江书时候,骤然土崩瓦解。 后脑也一阵阵剧痛,好似被一根长长的钢针,直接贯穿。 “呃……” 沈无妄低吟,额上渗出冷汗来。 不防,一双女孩的白皙小手伸过来,径直抱住沈无妄手臂。 “你、你……你不知廉耻!” 沈无妄用尽全身力气,拼命一堆。 江书躲闪不及,被直接推倒在地。 沈无妄还想说什么,一开口却直接呕出一口黑血。 他一时间说不出话,只用手指指着江书方向,“滚、滚远点……” 幽暗夜色中,江书脸色暗了暗,眼底一抹亮光飞快地闪过。 可她马上爬了起来,依旧向沈无妄走来,“沈大人别误会了,本宫对你没意思。” “那你还……” “你没看到吗?”江书伸手一指偏殿的方向,“那里红光冲天,是走水了!” 第855章 永寿宫走水了 “什么?!” 沈无妄猛地回头。 果见寝殿薄薄的窗纸外,竟是一片火红! 是偏殿方向。 那里着火了?! “怎会……”沈无妄撑着身子想要站直,手心伤口按在桌案硬面上,一阵剧痛。 江书不等他,已经动了起来。 江书:“门打不开,就只能跳窗户。”她回头,看向沈无妄,“沈大人的身子,可还行?” 风助火势,越烧越大。 按这个态势,若不快点逃出去,宫内水龙队来之前,江书和沈无妄就会成为寝殿内的两具烧焦的尸体! 沈无妄想要起身,可奈何素玉的媚药太厉害,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竟让他长久不得发泄之下,失去了力气。 倒还没有江书手脚灵活。 沈无妄眼睁睁地看着江书双手搬起地上的圆凳,砸向窗户。 她力气小,反复咋了几下,方才砸开。 窗户一开,扑面的热气透进来。 短短一会儿,火势已经蔓延得这么大。 江书提起裙子,便要往窗外跳。 动作却突然顿住,回头看了看沈无妄:“沈大人,你不走?” 此刻,火光在前,身后是无尽的黑暗。 而男人撑着太阳穴,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黑暗中的圆桌旁。 江书一愣。 沈无妄:“你……不必管我。” 他身上没了力气,脑后也一阵阵的剧痛,每动一下,眼前都出现重重幻觉,让他根本分不清楚现实和幻境。 这还怎么逃? 没法子逃! 沈无妄:“江妃娘娘,您金尊玉贵,不必管我。自己逃生去吧。” 江书一阵无语。 这个人,都生死攸关的当口了,还说这些有的没的…… 心中埋怨,江书却从窗台上下来了,径直走向沈无妄。 一把扯住他手臂。 动作一点都不温柔,让人难以升起什么遐思。 沈无妄:“我说了不必管我……江妃娘娘是……舍不得吗?” “自然不是。”江书冷冷答道,“你是御前的太监,这个时辰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沈大人若是死在我永寿宫的寝殿里,回头让本宫跟皇上怎么解释?” 总不能说沈无妄大晚上是来喝茶的吧? 沈无妄:…… “你……起来……”江书用尽全身力气,扶着沈无妄站起来。 沈无妄耳听着身边女孩声音,“只要你出了永寿宫,出了本宫的寝殿。沈大人,你我各自逃生。” 说着,两人踉踉跄跄来到窗边。 这时,冲天的火光已吸引来了下人。 不少人喊着叫水龙队来,还有人喊着快去救江妃娘娘。 江书皱眉,向沈无妄:“蹲下。” 沈无妄正头痛得厉害,没听清楚,“什、什么?” 下一刻,他整个人被江书拽着,蹲了下来。 江书:“有人!” 沈无妄:“有人也是……你的下人,来救你的。” 江书看了沈无妄一眼,“沈大人想差了。今日之事,并非本宫有意为之。这些下人想必也不知道沈大人在此。若叫他们看到你,事后传扬出去,对你我二人都百害而无一利。大人且忍忍,待这几个人过去,本宫助大人脱身!” 窗下空间极其狭小。 为不叫往来奔波的下人瞧见,招来非议,两人的身子挨得极近。 透过衣衫,江书能感觉得到沈无妄身上蓬勃的热意。 沈无妄更是有些耐不住…… 身边的江妃,明明是鸿庆帝女人,为何却给自己一种那般熟悉的感觉? 好想……拥她入怀。 ……定是药物的作用,不然就是自己疯了,疯了! 终于,窗外奔走如雷的脚步声暂歇。 江书起身,用力推搡着沈无妄,“你先走,你先……” 有点不顾自己安危的意思。 沈无妄愣了。 心底有什么涌出…… 沈无妄:“娘娘先走,咱家随后。” “别退让了!”江书急了,“他们会来救我,我这一次出不去也没什么的。你不一样,你决不能被人发现!” 原来是怕被人发现自己做过的腌臜事…… 这倒是能解释了。 沈无妄心中好受了些,又莫名生出了几分怅然。 他不在推辞,纵身跳出了窗户。 往前走了两步,沈无妄才想起应该回头,接江书出来。 这窗台,毕竟还是有点高。 就在回头那一瞬。 “呼……” 一声巨响。 燃着火的横梁径直砸下。 横梗在两人中间。 火焰瞬间腾起至一人多高。 沈无妄猛地瞪大眼睛,“江书!” 试婚丫鬟 第706节 女孩苍白的那张小脸,消失在火焰与浓烟中! 心口剧痛!后脑也如被钢针穿透。 沈无妄什么都顾不上了,他一步上前,正要做点什么。 “快走!” 江书声音夹杂着被浓烟呛的咳嗽,“你快走!别叫旁人看见,不然……功亏一篑!快走!” 沈无妄脚步停了。 身上还是那般难受,甚至更甚。 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很该转身就走。 离眼前的麻烦远一点,再远一点。 府中,还有锦儿在等着他。 可…… 下一刻,沈无妄攥紧手指,鲜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地流下。他用尽全力瞪大眼睛。 他不能让她死。 不能让她在他眼前遇险。 他心底有一个声音,在不住地呐喊。 他做不到! 沈无妄身影一闪,径直冲进了火场。 寝殿内。 送走沈无妄,江书是有点后悔的。 都怪那男人墨迹,这下好,自己出不去了…… 幸亏对住了多年的永寿宫十分熟悉,江书快步走向另一边的窗户。 可还不等打开,便看见那外面已经烧得十分厉害,完全没有落足之地。 这下糟了…… 难不成,真的要死在今天,死在这里? 江书心中只觉万般无奈。好容易挣脱了罗增的离魂术出来,竟就遇见了这个。 这连环套,真是奔着她一条性命来的啊! 只是,永寿宫着了这么大的火,不知道阿翘、腊梅她们怎么样了。希望她们可要跑的出去才好。 至于自己…… 浓烟呛入口鼻,江书摇摇晃晃,眼前也有些模糊。 自己这一辈子,从一个卑贱的试婚丫鬟,走到嫔妃,也算是…… 值得。 只可惜,那个人…… 临到了,又不认得自己了。 江书无奈地笑笑,靠着床榻,身子慢慢无力地滑下。 就在要彻底失去意识之时。 她被人一把抱在了怀里。 第856章 江书脱险 那个怀抱,比火焰还炽热。 江书猛地一愣,回头。 正对上沈无妄赤红的双眼。 江书:“你……” “别说话。”沈无妄声音沙哑到了极致,“此处危险,要快些离开才行……” 江书一阵无语。 男人分明已经离开了啊,为何还要回来。 真是…… 给她捣乱。 不过沈无妄到底身上有些功夫。 找到江书,他将女孩好好地护在怀里,“抓牢了。” 江书愣了愣。 沈无妄提点:“搂住……腰。” 这是为了逃命,为了逃命…… 江书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儿,终是一把揽住男人的窄腰。 下一刻。 他带着她高高跃起,穿过被烈火焚烧得已然倒塌的门廊,冲到了外面的安全地带。 凉风扑面而来。 一下子吹散了江书胸中的燥热。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轻声道:“沈大人,放我下来。” “呃……” 身边,沈无妄身子一晃,颓然倒下。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还硬撑着慢慢放下了江书。 看着昏迷过去的沈无妄,江书愣住。她觉察出什么,伸手向沈无妄的后脑。 他是不是又被篡改了记忆,才会…… “江妃娘娘,您、您这是……痊愈了?” 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紧接着的便是众下人纷至沓来的脚步声。 江书自沈无妄后脑缩回手。她眸光一垂,再抬起来的同时,转过身来。 圆月洒下银辉,将江书飞扬的裙角映照得几近透明。 她向着永寿宫众人微微一笑:“是,得天庇佑,本宫的病,全好了。” 折腾了大半夜,永寿宫这一场大火,终于被扑灭。 再加上江妃的痴病痊愈 还有御前大太监被人发现晕倒在永寿宫火场之中。 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惊动了鸿庆帝。 永寿宫着火,被烧得厉害,再住不得人。短时间内也没法子修。 鸿庆帝便先叫江书迁去了咸福宫。 彤妃得到了消息,第一时间便想着搬过来与江书同住,没想到鸿庆帝却是不允。 彤妃有些急了,“皇上,如今江姐姐的病已是好全了,为何还不肯让臣妾过去与姐姐同住?臣妾这一胎,原本就是姐姐照应的,如今臣妾也已快要临盆,还该在姐姐身边方才安心呢。” 鸿庆帝却只是含含糊糊:“爱妃且再等等、再等等……” “臣妾不明白,为何要等?” 鸿庆帝难得耐着性子,“江书之前得的是疯病。这病,朕只怕还有些反复。如今不要你见她,也是好意。” 皇帝好声好气到这种程度,彤妃也不好再说什么。 如今,她的眼睛是好了,可总是时时模糊,酸痛流泪也是常事。 那罗增也和鸿庆帝说,彤妃身子羸弱,眼睛好得慢。偶尔有些反复,也是正常。让皇帝不必担心。 鸿庆帝自然不会担心彤妃。只要不耽误她生孩子就行。 可如今却拦着彤妃,不叫她去看江书。 另一边。 江书一进咸福宫,便觉得…… 自己这是被禁足了。 所幸阿翘那日只是被打晕,如今已没什么大碍。 腊梅也多亏铃玉和一个叫小康子的小太监救了出来。 永寿宫这一场大火,虽烧毁了宫室,却没怎么伤人。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江书也想不明白,鸿庆帝这是什么意思。 幸亏皇帝没让她犹疑太久。 这一日晚些时候,鸿庆帝就在古洞道仙沈长河的陪伴下来了。 “江妃,这是我大盛境内赫赫有名的古洞仙尊。朕特地请他来,就是为了你的病。现在,你已痊愈,还要多谢道长。” 江书抬眼看向沈长河,掩去眸底冷意。 这就是这个人,之前几次三番算计自己。 也就是这个人,反复篡改沈无妄的记忆。 如今,沈无妄这副模样,想来是在自己昏睡这段时间内,又被沈长河洗了一次。 试婚丫鬟 第707节 当着鸿庆帝的面,江书淡淡笑道:“为了臣妾这个拙病,皇上竟请动了道长!臣妾……多谢皇上。” 她的笑容就如冰雪初融,涤荡着人的心肺。 鸿庆帝之前对江书的不满一扫而空。 “你是朕的爱妃,朕为你着想,难道不是应当的吗?” 倒是再也不提要感谢古洞道仙的话了。 一旁,沈长河脸上抽了抽。 这个江书,跟她的养娘一样!当真不是个好相与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主动开口道:“到底是江妃娘娘福分大,小道也没做什么,娘娘就痊愈了。” 他可不就是什么都没做? 可这话听在鸿庆帝耳中,又只觉得是沈长河谦虚。 皇帝张了张口,刚要说什么。 江书忽闪着大眼睛,看向沈长河:“道长,若说这病,本宫自己心中也总觉得存了一个疑影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好端端一个人,如何就得了这种病。日后,不会再犯吧?” 沈长河捻着胡子,“这病……也只是再观察,日后娘娘放开心胸,勿要多思多虑,应该就不会再犯了。” 江书心中冷笑。 面上却依旧一派单纯无辜,“照道长的意思,本宫患上这病,是因自己多思?本宫是病了许久吧,只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一般。” 她沉思着,“梦中,好似看到一座金光闪闪的大佛,浮现在我盛京的上空。大佛身上,瑞气千条,金光璀璨,笼罩着皇上的万辰阙。臣妾一时都看呆了呢!” “哦?”鸿庆帝似是被江书勾起了几分兴趣。 一旁,沈长河意识到不好,却已经阻拦不及了。 江书:“臣妾梦见,菩萨说皇上即将喜得龙子,还说那孩子将来必会安邦定国,给大盛带来不尽的太平。” 这只不过是寻常恭维的吉祥话。 可听在鸿庆帝耳中,却如仙乐一般悦耳动听。 原因无他,这个江妃素来清冷。是罕少阿谀奉承的。她的话,鸿庆帝当真爱听。 谁料江书一转头,看向沈长河:“道长,依您说,本宫做的这个梦,到底是真是假啊?” 沈长河脸上肌肉抽个不止。 说是假的吧,鸿庆帝定会不悦。 可说是真的吧…… 只怕这江妃后面还有更厉害的,等着他! 第857章 皇帝怀疑沈无妄 “道长?” 沈长河不语,江书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他,开口催促。 沈长河一番沉吟后,谨慎道:“依贫道看来,想是娘娘患病前,已得知彤妃娘娘怀有身孕,故而挂心,带到了梦里吧?” “道长的意思,本宫梦见的,全是自己瞎想的?”江书自失地一笑,倒是不以为忤,她看向鸿庆帝,“可惜,梦里那尊大佛还和臣妾说了些话,本想说出来让皇上也和臣妾一同乐一乐。可若是假的,臣妾便不说了。” 这么一说,激起了鸿庆帝的无限好奇。 他伸手将江书拉到自己身前,是一个亲密的姿态:“但说无妨。就当是……听个乐子了。” 江书摇头:“臣妾不敢说。” 鸿庆帝掀开眼皮,看了沈长河一眼。 虽没有太多的情绪表露,沈长河却一下子察觉出皇帝对他扫兴的不满。 他别过脸去,不敢再多说话了。 鸿庆帝看向江书,声音温和:“为何不能说?” “臣妾怕被人议论干政。” “无妨。你是后宫女子,不涉前朝。今日的话,朕也不会许它传出去。” 江书这才笑道:“臣妾可以听见菩萨亲口允诺,说若立一位国师,定能护住我大盛风调雨顺呢。” “国师?” 鸿庆帝一愣,紧接着扬声大笑,“朕正有此意!” 笑罢,鸿庆帝又看向江书,“菩萨可说了,选哪一位做国师?” 江书看向鸿庆帝,满脸单纯,“菩萨说,皇上认可的人,就是最好的人选。”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可鸿庆帝就爱听。 只是一旁的沈长河黑了脸。 这江妃清清楚楚说的,看到的是菩萨。菩萨认可的人,难道还会是他这个道士吗? 可此刻,他也没法子再开口说话,只得恨恨地看了江书一眼。 恰好江书此刻看了过来。 她抬起衣袖,掩唇微笑,“皇上,您看,这位道长,为何眉眼间和沈公公有些相似呢?” 鸿庆帝一愣。 他之所以控制住江书,就是因为…… 永寿宫大火那日,他怎么也忘不了,小太监报给他的那些话: “奴才亲眼看见,江妃娘娘的手,从沈大人后脑抽出。想是……奴才等没来时,江妃娘娘竟是亲自扶着沈大人的……” “那日……不知沈大人为何深夜会在永寿宫。” “娘娘素日待沈大人,就与旁人不同……” 这话,鸿庆帝梗在心里。 他自幼与沈无妄一同长大,知道他的身躯……接近完美。 若不是自己使了小心机,叫甘太后逼着沈无妄净身进宫护卫自己,他现在怕是早已有了家室,有了孩子。 有了不一样的一生。 如今的沈无妄不过是个太监。 除了自己手指缝里漏下的那点子权利,什么都没有。 可即使如此…… 他居然还敢勾引嫔妃! 尤其这个江书……鸿庆帝想起,江书一早入宫的时候,就是住在甘太后身边。据说,甘太后当时还为两人指过婚。 如今,江书已成了他鸿庆帝的嫔妃,还怀过他的孩子。 若沈无妄不是个太监,帝王定容不下他。 可现在…… 鸿庆帝脸色沉了沉,他仔仔细细地看着江书,“江妃,永寿宫着火那日,沈无妄为何会在你宫中?” 江书心口一沉。 来了! 可这话问出,一旁的沈长河也有些着急。 他不是担心沈无妄。 而是…… 沈无妄与鸿庆帝一起长大,这是何等的情分,又是何等牢固的位置! 他不会让沈无妄有任何风险! 沈长河看向江书。 只见江书瞪大眼睛,“臣妾不知。” “你不知道?”鸿庆帝一愣,“可你被救出来的时候,那么多人都看到他晕倒在你身边。江妃,你现在竟说不知道?” 江书一幅沉思的模样,“那一日……臣妾是被热醒的。” 鸿庆帝点了点头。 生死危机,确实能迫出人的潜力。人既然能被吓疯,自然也能被吓好。 迫近肌肤的热浪,唤回了江妃的理智。鸿庆帝相信这个说法。 江书皱眉:“那日,臣妾一睁眼睛,只觉眼前红光万丈。”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皇上别笑话臣妾,臣妾还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呢。” 鸿庆帝:“可沈无妄……” 江书:“等臣妾反应过来,是宫中走水,臣妾吓坏了!臣妾的贴身婢女也不在身边。臣妾一个弱女子,身上没有力气,要如何逃生?正以为逃不出去,怕是再也见不到皇上的时候,臣妾听见沈大人声音。沈大人问臣妾是否醒了,叫臣妾快些逃生。” 江书越说,一张小脸越是苍白无比。 似是回想起陷身烈火中时所经历的可怖。 江书:“当时,臣妾四周都是浓烟,臣妾害怕极了,只得奔着沈大人声音方向走去,所幸得脱。不然,臣妾就真得见不到皇上了!” 说着,她眼眶发红,强忍着不叫自己落泪地别过脸去。 看得鸿庆帝一阵心疼。 江书:“皇上,可是您叫沈大人来救臣妾的?多谢皇上!” 鸿庆帝自然不是。 可也想起了,自己那日确实是叫沈无妄去永寿宫里封闭青嫔住过的偏殿。 试婚丫鬟 第708节 或许,沈无妄只是去得晚了些? 江书:“皇上,沈大人他没事吧?臣妾摸索过去,便见沈大人脸色苍白,晕倒在地。可臣妾一个小女子,也顾不得他。他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吧?那臣妾可真是罪过了。” 鸿庆帝:“他如今人虽还未醒,太医却说无甚大碍。朕想,或是太累了吧?” 他交给沈无妄多少活儿,只有皇帝自己知道。 鸿庆帝:“等他醒了,朕再问他……” 江书瞪大眼睛:“不知皇上要问沈大人什么?”她眨了眨眼睛,“沈大人,不会和这场火灾有关吧?” 鸿庆帝一愣,这他倒是不曾想过。 “不会。”皇帝摇头,却马上想到了另一个可能,“太医说,沈卿似是后脑有伤。或许,是他无意中看见了在永寿宫纵火的贼人,为人所伤?” 江书掩住唇,吓得脸色都有些发白,“皇上,当真是、是有人纵火?” 还不等鸿庆帝和沈长河说什么,江书脸上已滚下泪来,“皇上,那纵火之人,是……怕是为了要臣妾的性命啊!臣妾好怕!” 第858章 与沈长河结盟 看江书一张小脸吓得发白,强行克制着才没有直接扑到自己怀中,鸿庆帝真是又怜又爱。 他连忙安抚:“是有小太监瞧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在永寿宫廊柱上泼了些桐油,这宫殿才一点就着。” “可知道是什么人做的?” 这纵火之人,江书还真没什么头绪。 她都已经病成那样了,活死人一个,是谁非得要她的性命? 问醒来的阿翘,阿翘也摇着头说什么都没看清。 鸿庆帝:“在查了。放心,这人朕一定会查出来,还爱妃一个公道!” 江书点头,有小心翼翼,“不会……真的和沈大人有什么关系啊?”她皱眉,“不会啊。沈大人是御前的大红人,他做这事干什么?完全没必要啊。” 鸿庆帝想想也是。 如今沈无妄也开了窍,前一阵子不是还问朝贵妃讨了一个小宫女做对食吗? 从前日日都在御前晃的人,如今一下值就赶紧赶回府里,陪他那个对使的菜户。 除了不能留后,日子也跟寻常夫妻差不多。 这么舒坦的日子,沈无妄还能惦记可望而不可得的江妃? 应该,不至于…… 再说,这之前,江妃得了疯病,整个人木偶一般。 就算沈无妄针对江妃有什么想头,怕也……无法实施。 应该是…… 自己想多了。 心头疑窦一消,鸿庆帝当即笑开,甚至有些怪自己多想。 沈无妄,一个太监吗。 怎么比得上自己这堂堂皇帝。 鸿庆帝笑开:“爱妃放心,这纵火案,朕一定查的清清楚楚。你好生歇息……可想要彤妃搬回来同住?” 江书自然想。 可如今彤妃月份大了,大盛民间素有重孕的妇人不宜挪动的风水习俗。故江书道:“还是不必了。彤妃妹妹生产在即,怕是不便移宫。还是臣妾勤去看看她吧。” 这么一说,鸿庆帝更觉江书懂事,满意点头。 鸿庆帝似是又想起什么,看向一旁的沈长河:“道长,朕原先说过,你和罗增大师分别为江妃、彤妃治病,如今,依朕看,这江妃的病已是大好了。彤妃的眼睛想必也是快了。” 心知自己不过是捡漏,沈长河不敢多说,只得含混过去。 不想江书这一次却直直地盯着沈长河,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这个江妃素来伶牙俐齿不让人的。这回又要说些什么出来?! 还不等沈长河开口。 江书:“这位道长,臣妾如今一看,只觉当真面善。” 沈长河心底浮现不祥预感。 谁知,下一刻。 江书:“好似……好似和臣妾梦中的菩萨,有些相像!” “这……” 沈长河愣住。 嘴巴大张着,说不出话。 不知道江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鸿庆帝也看向江书,饶有兴趣:“嗯?江妃,你自己都说了,梦见的是菩萨。可道长……” “所以臣妾才没第一时间看出来!”江书忙道,“可臣妾想,无论是佛是道,或许修到顶峰,殊途同归。皇上,您说呢?” 鸿庆帝只是笑,“当着道长的面儿说这般孩子话,不怕道长笑话?” 江书看向沈长河,掩去眸中一抹冷意,“道长治好了臣妾的病,自然不会笑话臣妾。” 沈长河到如今才听明白,江书竟是认下了自己的病是他治好的。 把这一功绩切切实实地加在了他身上。 这是…… 示好? 沈长河连忙起身:“是娘娘福泽深厚,贫道不敢居功。” 江书却执意要谢,还喊宫女拿了荷包、金锭出来,“道长别嫌弃我这些俗物儿……” 鸿庆帝很少看到江书这般感激一个人,不禁笑道:“江妃,你可看清楚了?确实那菩萨长得像道长,不是像罗增大师?” 一提起罗增名字。 江书身子一颤,眼圈儿居然红了。 鸿庆帝:“爱妃这是怎么了?” 江书:“臣妾记得,臣妾就是……就是对对罗增大师出言不敬了几句,才得了这个病……皇上,臣妾再也不敢了。您跟罗增大师说,就说臣妾知错了……” 她脸色一下子就苍白起来。 竟是流露出鸿庆帝从前从未见过的脆弱模样。 她这样一说,鸿庆帝也想起来了。 之前确有听过罗增与江妃不睦的传闻。 自己还因此降了江书的位份,褫夺了她贵妃的封号。 现在想想…… 那个罗增,不过也是自己请来驱邪祈福的僧人罢了。 他有什么胆子,和自己的贵妃不睦? 之前,鸿庆帝宠幸朝贵妃,有朝贵妃的痊愈的例子,又有她一口一个“多亏了罗增大师”。鸿庆帝从未往那个方向想过。 现在细细一寻思。 江书好像确实是罗增给朝贵妃驱完邪后,就病了的。 这个罗增,不会是胆敢给自己的妃嫔用什么妖法吧? 鸿庆帝眉毛紧紧皱起。 他其实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是人间的帝王,是世间的至尊无上。 找和尚道士来祈福念经尚可,可这些和尚道士要是背着他弄鬼,他就容不得他们了。 想着,鸿庆帝看沈长河的眼神也变了。 之前他一直觉得沈长河不如罗增。 本来是偏向法力高强的罗增的。 可现在看看,立一个中庸点的国师,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鸿庆帝又安慰了江书几句,想着还要去看顾沅,便先行离开。 留下沈长河为江妃诊脉。 皇帝走后。 江书唤丫鬟来给沈长河上了茶。 沈长河手指贴近白玉茶盏,微微一笑,“江妃娘娘不亏是从小小试婚丫鬟走到今天这一步,果然心思灵巧过人。” 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就去了皇帝对她和沈无妄的嫌疑,还顺道黑了一把罗增。 江书也笑:“道长说笑了。本宫这病能好,还要多谢道长,不是吗?” 沈长河:“娘娘直说吧,可是要贫道帮忙对付那罗增?” “怎么是道长帮本宫呢?不应该是本宫帮着道长,夺那国师之位吗?依本宫看,道长法力高强,人品高洁,怎么都比那个妖僧强。” “呵呵……”沈长河就只是笑,“娘娘愿意帮贫道?娘娘求什么?做……当今皇后?那贫道恐怕是爱莫能助……” “知道道长不愿意沾染凡尘俗事,”江书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本宫是想,既然道长有这般治病救人的好本领,可能救一救本宫的侍女?” 试婚丫鬟 第709节 第859章 沈无妄的真心,她不要 “就这?” 沈长河愣了。 什么侍女,对江书这么重要?只要救醒了那侍女,江书就能帮他? 沈长河细细思量。 他从前对江书的不信任,是有两重: 第一,她勾引沈无妄。勾得自家儿子五迷三道,连老父亲的话都不听了。 甚至能怂恿着沈无妄和镇魂针对着干! 这种事,沈长河“行医”大半辈子,从未见到过! 知道自己修习了一生的绝技居然有了克星,他岂能不心慌?岂能不想尽办法想要除掉江书。 第二吗,便是因为……她…… 可如今,与罗增争夺国师,近在眼前了。 多江书一个助力,似乎也不错。 再加上,江书如今已没了贵妃的位份,而且无子。 不会影响他后续的大计。 想着,沈长河所幸背手一笑,“江妃娘娘真是待下人慈心,贫道佩服。是那个侍女,贫道这就去看看。” 江书唤人把腊梅抬了进来。 身边跟着哭红了眼睛的铃玉。 小丫鬟这几天受了绝大冲击,还弄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小红就死了。如今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书,默默地别过脸去。 沈长河自然不会多注意一个小丫鬟在想些什么。 他躬下身,仔仔细细检查过腊梅身上。 伸手向她后脑。 江书眸光一闪。 只见沈长河面色微沉,竟自腊梅脑后,缓缓抽出手指长短的银针。 针上,还带着黑血! 江书拧眉,“……这?” 可就在银针拔出的同时。 床榻上,腊梅猛地睁开眼睛。 “啊!” “啊!” 腊梅的惊叫声,和铃玉惊喜的叫声夹杂在一处。 愣了片刻,两个小宫女又哭又笑地抱在了一起。 还是铃玉更快察觉到不该在江书跟前失态,她扯着腊梅一起跪在江书跟前:“奴婢多谢江妃娘娘救命之恩。” “不必谢本宫,”江书淡淡道:“你们该好好谢谢道长妙手。” 两人自然对沈长河叩拜不停。 沈长河当“神医”那么多年,对这种场面早就免疫,不过抬抬手罢了。 两个小宫女起来后,江书温言向着腊梅:“你是如何倒下的,自己可还记得?” 一句话,似是一下子就将腊梅带入了可怕的回忆中。 江书眼见着腊梅眼眶红了红,“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只记得当日,是、是小红……她在奴婢身后,拿什么东西,刺了奴婢一下,奴婢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什么?”铃玉也变了脸色,“怎么会是小红?她、她为何要……” 可越是回忆,便越是心惊。 小红确实好多地方,都隐隐渗出些诡异。 只是她们四人自入宫以来就是姊妹,铃玉和腊梅从未防范过小红。 江书沉吟片刻,“可小红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宫女,哪里来的这般邪性手段?” “呵,八成是……得某位大师真传。”沈长河冷冷一笑,“他的手,伸得真长啊。” 江书让两个哭哭啼啼的小宫女先行退下,看向沈长河:“道长,您对罗增的手法,很熟悉吗。” 而且这在脑后落针的手段,和沈无妄中的镇魂针…… 手法十分相似。 沈长河听出江书的意思,也只是淡淡一笑,不屑道:“他不过是偷师。” “看来,道长对罗增大师是很有些了解。”江书笑道。 “呵呵……”沈长河只哼笑了一声,没有多说。 江书:“能否请道长告知,这罗增大师,为何对朝贵妃这般?” 这一点,江书百思不得其解。 按说罗增一个在五行山上修行的高僧,应该与世无涉才对。 他却一入宫就旗帜鲜明地站在了朝贵妃那边。 可一个是朝过送来的贵妃,一个是五行山上的大师,这两人之前应该没有交集才对。 尤其是罗增进宫时,朝贵妃还被鬼魂惊吓,正是疑神疑鬼的时候,也不可能有能耐买通罗增。 这到底是…… “一男一女之间,还能有什么?”沈长河冷道:“这罗增模样儿长得好,在民间就素来喜欢和女弟子双修。多半是看上了朝贵妃美貌。” 江书看了沈长河一眼,“道长说话倒是直接。道长既然知道他们是那等见不得人的关系,若让皇上知道,这国师之位,不就是道长的了吗?” “贫道怕是没那种福分。”沈长河摇头,“贫道不过一个外人。若是引着皇帝看见了什么不该看、不想看的,恐怕要第一个被处理掉。”他看向江书,眸光闪闪,“江妃娘娘,这事情,倒是很适合您去做。” 沈长河走后,江书差铃玉去朝华殿唤了锦儿来。 锦儿一见江书病痊愈了,也十分高兴。 “想不到娘娘还肯信奴婢……” 阿翘醒来后,已经把和锦儿有关的事,和江书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江书看向锦儿:“是阿翘错怪了你。可她如今伤着,人还起不来,本宫替她向你道歉。” 阿翘就是再对锦儿如何不客气,也是为了她江书鸣不平。江书不会责备。 锦儿脸色微红,“不怪阿翘姐姐。奴婢自己也觉得奇怪。奴婢能肯定,一开始沈大人对奴婢根本没什么意思,可现在……奴婢却有些说不准了。” 江书心口微微一悸。 她强忍着不是不适,“你是说,沈无妄对你动了心?” 锦儿脸红了红,“也……也不像。” “这话怎么说?” 锦儿:“奴婢总觉得,沈大人性子变化极大,和从前简直判若两人。如今,沈大人对奴婢确实爱重,可奴婢却总觉得……这不是真的沈大人。” 江书拧眉。 她知道现在的沈无妄自然是被沈长河控制了,可锦儿能有这份敏锐,她也是不曾想到。 江书:“不管是不是从前的沈无妄。如今,他既然对你很好,你在朝华殿也得朝贵妃信任。你若是往后不再站在本宫这边,本宫也能理解。铃玉可以跟你回去朝华殿伺候,腊梅……本宫也可以帮她出宫。你如何选择?” “奴婢不会背叛江妃娘娘。” 锦儿跪下磕头,目光坚定,“沈大人就算是动心,也不是对真的锦儿动心。这样的真心,锦儿不要。” 她看向江书:“锦儿要出宫,要过自由自在的日子。请娘娘成全!” 第860章 皇后,不是姐姐,便是我 江书看向眼前的女孩,心中微微震动,“你若不走,沈无妄也定护得住你。你确定要走?” “奴婢早就想好了。就算沈大人护得住奴婢又如何?也不过是护奴婢一人。小红是辜负了娘娘,也辜负了奴婢,可铃玉和腊梅,奴婢一定要带走。” 锦儿看定江书:“娘娘,奴婢对沈大人,没有真心。强留,也是无益。” 话说至此,江书点头允诺,“有本宫事成的那一天,定会放你姊妹三人出宫。” “奴婢相信娘娘。”锦儿起身微笑,“娘娘在最艰难的时候,都不曾放弃过腊梅,奴婢信你。” 接下来,江书问了锦儿,罗增和朝贵妃的关系。 “奴婢不知。”锦儿垂下眼睛,“奴婢日日伺候在贵妃身边,只知道两人确实亲密。”她脸色红了红,“贵妃……似乎对大师动了心。” “你此话当真?” “奴婢不敢欺瞒娘娘。奴婢也多番试探过,有时提到罗增大师,贵妃娘娘也会脸红。” 江书一阵无语。 可也想得到。 毕竟,朝贵妃只是为了朝国,才入宫为妃。心里根本对鸿庆帝半点情谊都无。 凭空里杀出来一个俊朗,又法力高强,又处处偏爱自己的高僧。 朝贵妃会心动,也是正常。 江书:“那那个罗增呢,对朝贵妃是什么意思?” 若这两人真的如沈长河说的那般勾搭到一起,倒还好处理了。 寻个机会,引着鸿庆帝去捉奸就是了。 试婚丫鬟 第710节 可下一刻,锦儿摇了摇头。 “江妃娘娘恕罪,这个……奴婢属实不知。贵妃娘娘对大师有意思,奴婢瞧着,大师也很高兴,从未推拒过。可也……没什么太多的表示。依奴婢看,倒像是吊着贵妃的胃口呢。” 这一下,江书有些不懂了。 她厌恶朝贵妃,多半是立场上的。 但也承认,那朝贵妃长得是真美,十足一个大美人。 这样的大美人投怀送抱,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抵不住。罗增竟只是如此? 该说他确实是高僧,有定力。 还是说…… 两人之间,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 江书沉吟了片刻,挥挥手放锦儿回去了。 罢了,目前知道朝贵妃确实对罗增有情,也算是个好消息。 晚些时候,派出去打探的小太监回来,“娘娘,沈大人已是醒了。太医说他身子没什么事儿,明日便可回来上值。” 这么快就醒了,看来沈无妄的不死之身并没有改变。 江书想了想,叫小宫女自自己私库里找了人参出来,光明正大送去沈无妄府上。 反正话都已经在鸿庆帝跟前说开了,她越是赏赐沈无妄东西,才越是向皇帝证明,她和他之间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处理完这些,江书才起身,出了咸福宫。 一路上没人拦着。 看来鸿庆帝对她的疑心,已经尽消了。 到得彤妃所居宫室,两人抱头痛哭。 哭了一会子,江书看彤妃红得不正常的眼眶,“你的眼睛,当真是全好了?怎么这么红,不痛吗?” 说到此,彤妃幽幽叹了口气,“怕是……未好全。我平日里眼睛也总是发红,发痒,发痛,还总是一阵阵地模糊,看不清楚。” “太医怎么说?” “没用的。我心里知道,这怕是那罗增,在拿捏我呢。”彤妃叹气,“可拿捏我有什么用?现在主子已经进宫,国师的位置势在必得,我就算拼着一双眼睛不要,也不能忤逆主子的意思啊。只是苦了我腹中的孩儿……” 江书听得心里难过。 她本想找彤妃一起寻法子对付罗增,她不能放任罗增那么个妖人在朝贵妃身边,做她的助力。 也不能放任朝贵妃做大盛的皇后。 可现在…… 还是彤妃先开了口,“可是要一道对付罗增那妖僧?我虽不成了,可还有晴雪。她与我情同姐妹,也愿意为我报这个仇!她今日承宠,虽不得来,可托我跟姐姐说,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尽管开口。” 江书点头,两人议定了计谋。 江书刚要离开,彤妃殿门外传来小太监通报:“两位娘娘,顾大姑娘求见。” 江书醒了这几日,已经听很多人说起这位顾家送进宫来邀宠的奇女子。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心中也是好奇她什么模样儿。 人到得眼前,江书微微一愣。 这幅眉眼儿,在她眼中,像极了…… 顾太后。 不过想想也是,顾沅怎么说也是顾家女,眉眼见有些像姑母,也是正常。 彤妃给顾沅让了座,顾沅坐下便向江书笑道:“恭喜江妃娘娘痊愈,真是莫大的好事。” 江书微微一笑,“顾小姐来此处寻我,怕不是只为了恭喜?”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心。妹妹这是来姐姐跟前邀功,那个青嫔,是妹妹为姐姐除的。” 江书神色微冷,“妹妹好手段。只是火烧永寿宫,连本宫都差点折在里头。本宫真不知道该和妹妹说一句谢谢,还是,旁的什么……” “那确是妹妹想的不周到了。不过,纵火之人到底是谁,妹妹也确实不知道。”顾沅皱眉,一脸疑惑,“姐姐请想,若妹妹要用纵火这等粗糙手段,那前面还何必要那般辛苦布局呢?” 江书不语,知道顾沅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能一把火干脆利落解决的事,谁还愿意动脑子? 江书:“妹妹这份情谊本宫记下了。若没有旁的事……” “有。” 江书一愣。 顾沅:“江妃姐姐,彤妃姐姐,和妹妹一起,斗倒朝贵妃吧。” 江书和彤妃都没有说话,满脸戒备地看向顾沅。 顾沅倒是一脸坦诚,“不是我托大,未来的皇后,只能在我与两位姐姐之中诞生。绝轮不到那个朝国女子。” 她笑意更深,“两位姐姐,觉得如何?” 彤妃看向江书。 江书沉吟片刻,就点了头。 当务之急,是先弄掉罗增。那人是个妖僧,行踪太过于诡异,留在朝贵妃身边,江书不知道他还能干什么! 顾沅就好像能看穿江书心中所想一般,微微一笑:“妹妹一向是最替姐姐着想的。罗增的性命,就当是妹妹向姐姐纳的投名状吧。” 第861章 又一位妃嫔被魇 第二日,后宫中便传出了的大事。 说是好端端的顾大姑娘,不过因为无意中冲撞了朝贵妃几句,被朝贵妃扇了一个耳光在脸上。 当时就又惊又怕不说,没走几步又遇到了罗增大师,被他几句不阴不阳的叱喝。 回宫就发了高热,在躺床上昏迷不醒。 顾沅现在是鸿庆帝心尖尖上的人,一朝病倒,大半个太医院都惊动了。 可连医术最高明的孙院判,都摇头疑惑,“不该啊……就算是受惊受辱,伤了心脉,老夫这一套针下去,怎么也该醒了才对。” 顾沅在宫中人缘颇好,一听说她病倒,江书来了,彤妃虽未亲来,也差遣了身边大宫女过来探视。 听到孙院判这话。 江书身边的阿翘不屑道:“你们太医院,也不知医术水平到底如何。当初我家娘娘魇着了,你们也说奇怪,也说不知道……” 江书低声叱喝:“阿翘!” 这话却清清楚楚传进了鸿庆帝耳中。 他也探究地看向孙院判,心中也觉得这话,听着有些耳熟。 一旁,彤妃的宫女也低声道:“没错,我家娘娘也是如此。眼睛坏了,太医院却一口一个推说不知道。” 江书看向孙院判,满脸的焦急,“院判如此说,本宫是信的。毕竟本宫的病,确有些怪异。莫非……莫非顾妹妹也是如此?” 鸿庆帝一愣。 是啊! 若说彤妃的眼睛,和江书的病都沾着些诡异在身上。这顾小姐…… 现在的症状,似乎和江书当初有那么点相似! 莫非是…… 罗增替朝贵妃出气,真的对顾沅做了什么? 皇帝心中这念头一起,就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顾沅是自己的新宠,她入宫之前,自己这个皇帝,最为宠爱的,就是朝贵妃。 顾沅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或是死了。 自己的宠爱八成还会回到朝贵妃身上。 还有……众人没提出来之前,鸿庆帝还不觉什么。如今大家七嘴八舌地一说,鸿庆帝倒是想起来…… 最近见到朝贵妃和那罗增大师同出同入的时候,好像很多。 这两人…… 莫不是有什么? 念头一窜上来,鸿庆帝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怎么能怀疑妍儿…… 可罗增和沈无妄不一样。 沈无妄是个太监。 罗增再怎么修行高深,他也是个人,是个男人。 鸿庆帝脸色阴沉下来,“去宣朝贵妃来!她在这后宫之中,位份最尊。有人病了,她竟连脸都不露!” “是!” 小太监答应着去了。 不一会儿,朝贵妃来了。 她到底是美的,梨花带雨的模样,瞬间就激起了鸿庆帝心中些许爱怜。 朝贵妃:“顾妹妹这是怎么了?皇上,臣妾不过是骂了她几句,她怎这般胆小……” 一旁,江书忍不住:“顾妹妹脸上耳光的痕迹还在呢,不是贵妃罚的,难不成是她自己打得不成?” 吃了江书这一句,朝贵妃罕见地没有反驳。 她可怜兮兮地垂下头去,“皇上,臣妾不该和顾妹妹置气,是臣妾的不是。请皇上责罚。” 鸿庆帝当然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不轻不重地责罚朝贵妃。 他叫人来,是为了问:“妍儿,你跟顾小姐有什么龌龊,合该你们自己解决。若解决不了,该来找朕。你为何要让罗增大师,吓唬顾小姐,把她给吓成了这样?” 试婚丫鬟 第711节 “没有的事!” 朝贵妃花容失色,一口否认,“罗增大师是不世出的高人,他怎么会吓唬顾妹妹呢?” “噗通” 顾沅身边伺候的小宫女双膝跪地,膝行向前,“贵妃娘娘,求您刚过我家小姐!奴婢明明看见是罗增大师……” “你胡说!”朝贵妃瞪圆了眼睛,“他没有!” 一个是小宫女,一个是贵妃。 自然是贵妃的话更重。 可是…… 江书:“朝贵妃,本宫来时候,听顾妹妹的挺身宫女说,她是先被你掌掴,从你身边跑开后,才意见罗增大师的。” 江书顿了顿,给鸿庆帝留足了思考的空间。 才又开口道:“当时,你已经不在顾小姐跟前了,怎么就这般笃定罗增大师没有冲撞到顾小姐呢?你们,见过面了?” 朝贵妃瞠目结舌。 她自然能笃定。因为那之后,她确实见了罗增,之后也一直跟他待在一起。 可鸿庆帝多疑,这话,朝贵妃自然不敢说。 一番应答,听在鸿庆帝耳中,就只觉得朝贵妃在不顾一切地为罗增说话。 皇帝心中不悦。 可到底兹事体大,他又未忘朝贵妃的美貌和恩情,当着众人的面,便没说什么。 只不轻不重地训斥了朝贵妃几句,让她走了。 没一会儿,江书也离开了顾沅殿宇。 没曾想,朝贵妃竟在宫道上等着江书。 她对着江书高高扬起下颌,“你醒了?刚刚死里逃生,就要兴风作浪。可真有你的。” 江书面无表情,对朝贵妃行了个礼。 “贵妃娘娘,我们……来日方长。” “呵呵,来日?”朝贵妃冷笑,“本宫叫你,再没有来日了!” 她已经知道了罗增的厉害,早和罗增说好,一有机会,便要直接咒杀江书。 顾沅昏睡不醒,整个人渐渐憔悴下去。 鸿庆帝下了朝,便在顾沅身边陪着,十分伤心。 终有一日,皇帝熬不住了,“请罗增大师来!来看看顾小姐!” 罗增来了,他自然不肯承认冲撞过顾沅。 奇怪的是,鸿庆帝也没有多问。 罗增给顾沅喝了一碗水,当夜,顾沅竟真的醒了。 顿时,宫内传遍了罗增大师法力高强的话。 可当晚,鸿庆帝却是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见,自己也被这法力高强的罗增大师咒杀,躺在金棺里,听着耳边有人轻念,“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鸿庆帝满脸冷汗地惊醒。 发现身边的顾沅竟是满脸是泪,哭的十分伤心。 “沅沅,怎么了?” 顾沅滚到鸿庆帝怀中,紧紧贴着他心口,“皇上,臣妾好怕……好怕罗增大师要杀了臣妾……臣妾以后不敢同朝顾妃争了,求皇上和大师说,饶了臣妾性命吧!” 第862章 国师最好是个废物 鸿庆帝心口一悸,伸手牢牢地搂住顾沅的细腰。 本想轻声安慰,可张了张口,却有些说不出话来。 莫名地,鸿庆帝想起了父皇还在时,曾清清楚楚地同他说过:“嬴帝是开国皇帝,也算是个英雄,可惜非要设立国师一职,动摇国本。” 当时的自己还不明白为何小小一个国师,竟能动摇过本。 顼帝见太子满脸不解,少不得解释:“国师一职,你别看他明面儿上不涉政事。可这职位现成的在那儿摆着,自然就会诱人生出想头来。若这国师位置上做的,是个神棍还好。可若真有些什么本领……” “父皇,儿臣不懂。为何是神棍,骗子,反倒是好?” “因为他们没有真本领,不过是沽名钓誉,就和你旁的臣子差不了太多。你不喜欢,随时都可以贬斥。可那人若是有真本领,你还敢吗?” 当时还年轻的景庆愣住。 是啊,若是没真本领的臣子,他想如何拿捏就如何拿捏。 可要是那国师真有些本领……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耳边传来顾沅轻颤着的声音。一只纤纤玉手搭上鸿庆帝额头,轻轻为他擦去额上冷汗,“皇上,您是不是不舒服?您要吓死臣妾了……” 鸿庆帝回过神儿来,正对上顾沅一双红通通的泪眼,小兔子一般,十分可爱,惹人爱怜。 深吸一口气,鸿庆帝慢慢冷静下来:“沅沅,你跟朕说真话,那日……罗增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鸿庆帝这话一出。 顾沅直接哭了出来。 她身子软软地贴在皇帝身上,哭的抬不起头。“皇上,臣妾不敢说。” “说。” 那日,顾沅回宫昏迷,什么冲撞朝贵妃,后来又遇见了罗增,都是身边的宫女说的。顾沅就算是后面醒了过来,也没说过两人一个不字。 如今,鸿庆帝逼着她,“说。这是在朕的宫中,你有什么不敢说的?朕叫你说!你就说!朕护着你,没人敢真的伤你。” 顾沅吞声哽咽了好半晌。 才道:“那日……罗增大师,也、也没说什么……” 可她越是这样吞吞吐吐,越是勾得鸿庆帝心痒难耐,“没说什么能把朕的小乖乖吓成那样?别怕,说吧,无论是什么事儿,朕都能替你做主。” 顾沅一脸无奈,只好斯斯艾艾地开口:“那日,罗增大师说、说……说臣妾不敬贵妃,就是不敬未来的皇后……” 一句话,就叫鸿庆帝黑了脸。 他要立谁做皇后,还在未可之间。 若说是朝贵妃有自信做这个皇后,他最多觉得她贪婪,想要的有些太多了。 可这话从罗增嘴里说出来…… 他简直就是该死! 朕的后宫,什么时候轮到一个秃驴做主? 鸿庆帝:“他还说什么了?” “还说……臣妾冲撞皇后娘娘,合该受罚。然后、然后就伸手在臣妾头顶拍了一下,臣妾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说到此处,顾沅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放声大哭! 鸿庆帝吓了一跳,连忙拍着她后背安抚,“这不是都好了吗?你现在也好好地没事,都过去了,过去了……” “不是,不是的皇上!”顾沅满脸是泪,“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是……臣妾在梦魇中,还看到罗增大师拷打臣妾,臣妾好痛啊……” 鸿庆帝目瞪口呆。 顾沅身上他自然是看过的,一道伤痕都没有! 可顾沅说疼! 幽暗灯烛光中,鸿庆帝面色黑沉,“好,好啊……” 这个罗增,留不得了。 第二日,鸿庆帝赏赐给朝贵妃一席素菜。 朝贵妃正不知所以,没过一会儿,罗增被传了过来。 他一见朝贵妃便微笑行礼,通身的风度,不似一个修行人,倒似一位出身高贵至极的世家公子,风度翩翩,引人折腰。 可朝贵妃满心惊疑,“大师,您怎么来了?” 罗增笑容滞了滞,“不是娘娘传贫僧来的吗?” “不是、不是本宫……” 朝贵妃回身,看向鸿庆帝赐的那一桌子菜肴,一股子寒意自心底升起,瞬间变得脸色苍白。 倒是罗增还掌得住,施施然坐到了桌旁。伸手端起一杯素酒。 “不要!” 心底的不祥预感愈发浓烈。 朝贵妃一时之间什么都顾不上了,伸手便要夺走那杯酒,“别喝。” 罗增手一抬,朝贵妃扑了个空,没能够到。 她哭了,伸手还要再够,“大师,你别喝,这酒、这酒怕是……” 罗增低头看向金妍熙,眼中闪过一抹痛色。 可还不及他说什么。 “皇上驾到!” 罗增脸色一寒。 朝贵妃却如找到了救星,她膝行着爬过去,“皇上,皇上您这是、这是要干什么?大师不喝酒的……” 试婚丫鬟 第712节 鸿庆帝冷冷地:“那是素酒。” “可、可是……”朝贵妃还想再说什么。 冷不丁一抬头,对上鸿庆帝冰冷的双眸。 无声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朝贵妃心中一阵恶寒,“皇上为何如此看着臣妾……” “朕来看看朕的贵妃,是信朕多一些,还是信大师更多一些?” “皇上……”朝贵妃勉强笑道,“皇上是在和臣妾开玩笑吧?臣妾自然是、自然是相信皇上……” “呵……” 鸿庆帝声音冷极,“那便去为大师亲手酌一杯酒吧。喝了,大师的境界,也能圆满了。” “皇上?!” 朝贵妃猛地瞪大眼睛,“臣妾不去……” “你不去,好。”鸿庆帝冷笑,“看来,你是信大师,不信朕。是吗?” 朝贵妃从未看过鸿庆帝这么冷漠的一面,一时间难以置信,“皇上,臣妾腹中,怀有皇上的孩儿啊!还请皇上看在龙胎的份儿上,稍许怜悯……” “你的孩子?”鸿庆帝冷冷一笑,一字一句,“妍儿,你是朝贵妃,你自己不会忘了吧?” 朝贵妃一愣。 这她怎么会忘呢?她就是为了朝国,才来的大盛啊。 下一刻。 鸿庆帝:“有一半朝国血统的孩子,不可能做我大盛的太子。”说罢,他伸手轻抚金妍熙的肚子,“这里面,最好是个女儿。若是个儿子吗……” 第863章 处死罗增 “皇、皇上……?” 朝贵妃一张小脸骇得煞白煞白。 她从前一直奢望的太子之位,就这么经由鸿庆帝金口玉言,在她眼前,碎了一地。 可…… 不要紧。 只要她能坐上皇后的位置,有的是机会…… 在别的皇子没诞生之前,就送他们归西!她早晚会逼得鸿庆帝没有旁的选择,只能立她的孩子为太子! 只要,只要她还能当上皇后…… 下一刻。 鸿庆帝:“怎么,还是不愿意给大师酌酒?那你的贵妃之位,恐怕朕还要再斟酌斟酌……” “皇上……”朝贵妃瞪大眼睛,眼泪扑簌簌而下,“臣妾为了皇上,背井离乡,臣妾只有皇上了……” 往日里,她使出这一招,无论想要什么,鸿庆帝没有不允的。 可如今,皇帝只是如刚才那般冷冷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朝贵妃明白了,手慢慢垂下去。 定是那些流言蜚语传入了鸿庆帝耳中,皇帝信了! 可如今醒悟过来,也已经晚了。别说有些话,她根本买办法当面说。就算她可能说,现在鸿庆帝这么大的架势摆出来,恐怕……也再不会信她了。 怎么办…… 难道好容易到手的贵妃之位,就要这么葬送…… 她肯跟着罗增走,隐姓埋名,去朝国寻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活下去。 可罗增大师呢?难道半辈子的英名,就这么葬送?他肯吗? 朝贵妃遥遥地看向罗增。 只见罗增面沉似水。他起身,径直对着鸿庆帝举起酒杯,声音淡淡的:“皇上想要贫僧死?” 鸿庆帝冷笑。 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想要一个人死,还用亲自说出口吗? 罗增自然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他面上一派坦然,“贫僧不知皇上是因为什么才做出此等决定。皇上,您不该不信贵妃娘娘。” “那是朕自己的事。” 现在,鸿庆帝只想让这个妖僧和自己后宫牵涉还不算太深的时候,赶紧去死! 现在想想,当初这个妖僧,不就是因为当初朝贵妃口口声声说见了鬼,害怕,还请进宫里来的吗?! 鸿庆帝看向罗增的眸光愈发的冷。 他已经决定好了,今日若罗增肯死,他还能放朝贵妃一条生路。 罗增却是端着酒杯优雅微笑,“皇上,彤妃娘娘的眼睛,您不要了?” 好妖僧! 鸿庆帝心中惊怒。这和尚果真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妖法,竟然还敢用彤妃的眼睛要挟他这个皇帝! 彤妃的眼睛,鸿庆帝说穿了也可以不要。 毕竟,如今彤妃就快要临盆。生孩子,又不需要用眼睛看! 鸿庆帝缓缓抬手。 “锵”地一声。 身后羽林卫齐刷刷抽出宝剑,闪闪的寒光瞬间包围朝华殿。 华丽的宫阙,此时宛如一座牢笼。 “呵,好……皇上的答案,贫僧知道了。” 下一刻,只见罗增抬袖。 从他袖口中,飘飘忽忽飞出一只蝴蝶。 下一刻。 “刷!” 破空声响起。 也不见罗增如何动作,那蝴蝶竟就在半空,被一刀两半! 知道这是弄邪法,鸿庆帝面色黑沉,“来啊——” “且慢。”罗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贫僧素来不喜刀兵,还是自己去吧。” 饮罢毒酒,罗增又与鸿庆帝对峙片刻,才口角流血,缓缓倒下。 人就死在自己跟前,朝贵妃再也受不住,身子一晃,瘫软在地。 鸿庆帝冷冷看了朝贵妃一眼,“罗增大师是病故的,你可知道?” 好半晌,朝贵妃才愣愣地,一下一下地点头:“臣妾……知道。” 鸿庆帝甚至没叫人给罗增收尸,转身去了。 皇帝一走,朝贵妃就连滚带爬地爬到罗增身边,把他扶起。 罗增虽还有最后一口气,却眼见着是不活了。 他撑着力气,对朝贵妃张开嘴。 轻轻地、轻轻地说了一句朝国话。 朝贵妃身后,一直扶着她,谨防她跌倒的锦儿猛地一愣。 却见下一刻,罗增彻底闭上了眼睛。 朝贵妃嚎啕大哭。 可再怎么哭泣难过,罗增的尸体还是被拖走,送回他和弟子们的居所。 在当晚就堆起了柴火堆,点火焚化。 更晚些时候。 一身黑衣的朝贵妃独自一人,挺着肚子,挎着一只小小包裹。 出现在了存放罗增火烧剩下的骸骨存放之处。 她惴惴不安地等了好久。久到自己都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她最后听见罗增说的那句话,没听错吧? 可他、他怎么会说朝国话?为什么…… 就在朝贵妃不安得来回踱步时。 “妍儿……” 朝贵妃惊喜回头,“你、你真的……没死?你是神仙吗?” 她亲眼看到罗增中毒身亡。 当时她还探了他的脉,明明已经死一片死寂…… 可看到心上人还活着,朝贵妃的惊喜压过了疑惑,她上前来,仔细端详,“你没事,太好了……可你怎么会说我们的话……” “我本就是朝国人。”罗增微笑道。 朝贵妃一愣,又惊又喜,“真的?你说的是真的?你看见了,皇上已经不要我了,我们……我们走好不好?” 毕竟,她腹中的,也不是真正的龙胎。 试婚丫鬟 第713节 如今月份大了,她也找不到机会堕胎,只能就这么生下来…… 万一被人滴血认亲,她就完了! 朝贵妃挽住罗增的手,“我们走好不好……” 罗增没躲。 却是对着她,慢慢地摇了摇头。 朝贵妃失望地快要哭出来,“你不走?为什么?” “我必须要走,这个后宫已经容不下我了。可你还要留下来。” “我不,我不要……皇帝的话,你也听见了,他不会立我的孩子为太子,我、我不想再陪他耗在这深宫里!你……你也是朝国人,你也是带着任务来的吗?可我们可以躲,我保证只要回朝国,他们一定找不到我们……” “不行。”罗增声音温和却异常坚定,“大盛下一代的帝王,必须有朝国的血统。你知道这话,是谁说的吗?” 朝贵妃愣了愣。 她自从受训以来,每个人都告诉她这句话,让她记住,让她融入骨血。 她从未怀疑过…… 可现在想想,这话,到底是哪里来的? 朝贵妃迷茫地看向罗增。 罗增的笑容在月下显得那样幽深,“这国策,正是贫僧定下来的。” 第864章 朝国开国皇帝 “什么?开什么玩笑,怎么会……” 朝贵妃的惶惑的笑容,在看到罗增认真至极的目光时,慢慢地就在脸上挂不住了。 朝贵妃满心惊疑,却不知觉地倒退了两步,“不是的,你、你是说着玩的对不对?你一定是骗我的!” 罗增若说些旁的,无论是什么,她都肯信。 可唯独这一句,她不信。 也没法子信! 因为这话…… 她从小听到大! 在她还是个小孩儿,刚刚被公主选进宫,带在身边教养着的时候。她就亲口听公主说过:“我们朝国百年国策,就是如此……” 这话,正是因为她从小到大不知听了多少次,才融入了骨血,深信不疑! 可现在却有一个人,与她年龄相仿,却站在她跟前告诉他。 这话是他说的! 朝贵妃怎么都没法子相信! 她深吸一口气,好容易稳下心神,“大师,我知道你是怕回到朝国,和我在一起没有身份,才这般说的。我告诉你,你有没有身份,我全不在乎,只要我们能一起,平平安安的……” 可罗增面上微笑如故,“傻孩子,你该知道,我说的,全是真的。” “可、可……这怎么可能?这话在朝国流传了至少一百年了,你总不会告诉我,你有一百多岁了吧?” 朝贵妃仔细打量着眼前堪称俊朗的男人。 他肌肤莹润,手指和嘴唇上都全无一丝皱纹。看上去,绝不会超过三十岁。 可…… 朝贵妃细看罗增的眼神,却越看越觉心惊。 这眼神,睿智,悲悯,似乎透露着…… 难以言喻的悲伤。 真的像极了朝贵妃年幼时在朝国,随父母去庙里上香,所看到的那高高在上的神佛。 有着超越当下的智慧,和对人间一视同仁的悲悯。 朝贵妃突觉一阵心慌。 她之前不停试探…… 总觉得罗增对自己来说,是最特别的。 她敢确定,自己从前和罗增从未见过。 第一次见面,便觉说不出的亲切。还有,他从一开始,就坚定地站在了自己这一边,一直在帮助自己,反制那个谨贵妃江书。 不然,江书也不会这么简单就失了贵妃之位,还得了怪病! 她之前问过罗增,江书的病是不是他弄的。 他只是高深莫测地说了一句,“是她自己的因果。” 朝贵妃再问,他便不曾继续否认。 朝贵妃便把事情算在了罗增头上。真的是他帮了自己,真的是他! 如果,如果不是罗增对她与旁人不一样,哪儿会为她做这些?不会的,不会的……他一定是……心悦于她的!一定! 朝贵妃再脑海中盘了一遍,说服了自己。 她看向罗增,温柔道:“你说什么都行。只要咱们出得去……你想怎样,就可以怎样。” 罗增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妍儿,我说过了,我可以走,你不行。” 这该死的油盐不进! 朝贵妃:“你难道不明白皇上已经对我起了疑心……” “可你腹中怀有他的孩子,他不会忍心动你。” “可、可是……”朝贵妃嘴唇翕动了几下,到底没能说出她腹中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龙胎。 “只要你肚子里的是鸿庆帝的孩子,我保证……”罗增微笑,“彤妃腹中的孩子,生不下来。” 让自己的孩子,成为鸿庆帝唯一的孩子。 这是唯一的办法。 可如今,朝贵妃已经不想一条路走到黑了。 鸿庆帝是宠爱过她,可帝王的宠爱,说没就没了。没得道理! 而且…… 鸿庆帝厌弃一个人,就会把那人厌弃到底!丝毫不留情面! 现在,朝贵妃已经看到了失宠的苗头。再呆在宫中会如何,她想都不敢想! “大师,我、我真的熬不住了,我想回家……” “你是朝国的女儿,你要坚强。” “可是……” 罗增低头,微笑,“你知道我是谁吗?” 朝贵妃懵懂地眨眼。 她今天已经彻底被搞懵了。 罗增“死而复生”,她当然十分高兴。甚至也已经打包好了细软,准备好了和罗增一起浪迹天涯。 却不想,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事,每一件都出乎她意料之外。 朝贵妃脑子都有些转不动了,“你……你是谁?” “朝国的历史,你可清楚?” 朝贵妃有些莫名。 历史这东西,她学得不算好,只知道个大概。 “我朝国、朝国……享国三百年……曾经是在、在大盛前朝,嬴朝世宗……呃,对,是世宗的帮助下,平定全国,重定国名为……朝……”她磕磕绊绊地翻地那些久远的记忆。 罗增:“我过开国第一位皇帝,你可还记得他的名字?” 那在朝国历史上,是一位大英雄。 朝贵妃开口便来:“朴承蕴。” “没错。” 罗增赞许地点点头。 朝贵妃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看着罗增。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难道……罗增是朴承蕴的后人,也是王族? 可历史上的朴承蕴,天妒英才,朝国刚统一不久,就因积劳成疾,一病不起,英年早逝了。 他身后留下的皇子也只有一位,一脉单传。 别的亲戚很少…… 都在战争中死光了。 朝贵妃心底升起疑惑。在她的国家,不少人因为生活贫困,过不下去了,就冒充贵族骗人。这样的人,朝贵妃自己也见过。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罗增也是这样的人。 可下一刻。 罗增:“我就是,朴承蕴。” 沉默好似浸了水的海绵,在两人之间无声蔓延。 半晌。 “哈哈……哈哈哈……” 试婚丫鬟 第714节 罗增只等来了朝贵妃的笑声。 他面上完美而慈悲的笑容淡了淡。 朝贵妃笑出了眼泪,“大师,你、你不想要我,可以直说。为什么要编出这种借口?这种借口……怎么会有人相信!” 朝贵妃抹了一把脸,擦去泪水,也抹得自己眼底通红,“难道,你有三百岁了?不要、不要开这种玩笑……” 她已经听出来,罗增今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带她走的了。 朝贵妃心中难过至极,“我这一辈子,好像都是为朝国的大业而生的。” 她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爹娘,想起了动过真心却又无情地利用了她的世子。 又看向眼前的罗增。 朝贵妃:“现在,连我唯一心动之人,也说这种话来敷衍我……” “妍儿!” 罗增严厉地打断了她的话,“从血缘上讲,我是你的曾曾曾祖父。你不可以和我这样说话!” 第865章 逼他做一个死和尚 这话,金妍熙打死都不信。 “你别再说这种话了!”她双手捂住耳朵,“我不走了,不走了!可你能不能不要再说这种荒谬的话来骗我了……” 她哭了。 朝贵妃自幼时,便被公主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待到年龄稍长,又去了花楼修习课业。 可以说,她几乎从来就没尝过被男人拒绝的滋味。 万没想到,自一次经历,竟就是在自己成年后唯一心动的男人身上。 朝贵妃也知道,自己和罗增现在还身处大盛后宫之中。保不齐周围哪里就有窥探的眼睛。她没多少时间了。 “给你……” 朝贵妃将手里小小的包裹硬塞进罗增手里,“拿去。” 那包裹虽然不大,却格外沉甸甸的。 罗增一愣,“这是什么……” “就当是你的……盘缠了。”朝贵妃流着眼泪微笑,“你拿上,走得越远越好……” “我不要你这种东西!”罗增语气一下子严厉起来,他不缺钱,“我要的是,你的保证!” “要我保证什么?保证一定要好好生下这个孩子,保证辅佐他坐上太子之位吗?哈哈……偌大一个朝国,只有我一个小女子……” “你身体里留着朝国皇室的血,你必须要做到!” 朝贵妃此刻情绪稍稳定下来些,她伸手托起自己的肚子,“随你怎么说吧。可是临走之前,能不能……告诉我真相。你到底是谁?”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是你自己不信。” “你让我怎么信?怎么信你三百岁了?怎么新返老还童……” “可我起死回生,你却信了。” 朝贵妃愣住了。 是啊,起死回生…… 之前,她难道不是亲眼看着罗增就是在她怀中断的气?!他怎么又活了…… 鸿庆帝对罗增,不可能不下死手。 是罗增凑巧有解毒的药方,还是、还是…… 朝贵妃静静看着罗增,“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罗增笑了,“起死回生,返老还童,永葆青春,甚至是长生不死……这不就是人人都追求的吗?” 朝贵妃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有些说不出来话。 是啊,罗增口中说的这些好东西,试问谁不想要? 可,这些不都是仙人才能做到吗?从未听过哪个凡人能做到…… 朝贵妃愣愣看着眼前的男人,“莫非,你真是神仙?” 她们朝国的开国皇帝,竟成了不老不死的神明?那岂不是太棒了…… 可,不对。 朝贵妃神情又转为迟疑。 要是开国皇帝真的成了神,她们朝国哪里还会那么小,那么弱,北疆那么多年都打不下来,还要靠嫁她这个公主来摆平…… 被神明庇护的国家,似乎……不该如此。 朝贵妃疑惑不已,“你真的是神……” “哈哈哈哈……” 一串笑声自檐下转角处传来。 朝贵妃和罗增均是一愣。 罗增反应快了一步。他上前,护住朝贵妃,飞快地用朝国话道:“若有机会,你先走。” 朝贵妃已经不敢说话了。 两人向笑声处看去。 只见那里不知何时,静静地立着一道黑影。那人也如朝贵妃一般,将自己从头到脚包裹在暗色的斗篷里,头发丝都没露出一丝。 只是一开口,声音是个女子。 “贵妃娘娘,你想多了。你眼前的这位,距离成神成仙,还远得很呢。” 罗增脸色难看,“谁?勿要在贫僧面前装神弄鬼。” “装神弄鬼的,从始至终都是你啊大师。” 那道人影竟大大方方地听了罗增的话,慢慢地步出黑暗。 罗增修长的指间,已经扣了一颗暗器,只待对面那人近前。 可那人却好似挑逗一般,偏偏就在暗器距离范围外停下脚步,不再往前一步。 不得已,罗增只得护住朝贵妃,往前走了一步。 “大师,你几斤几两,我最清楚。还是不要弄这些神神鬼鬼,我们好好说说话,不成吗?” 兜帽落下。 竟是…… 顾沅。 一见是她,罗增脸色骤变! 连朝贵妃也暗自攥紧了手指。 都怪这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杀出来的顾沅!若不是她挑唆,鸿庆帝岂会对自己和罗增大师生出怀疑?也不会有今日了…… 反正罗增也是要逃出生天的人…… 朝贵妃压低声音:“为我……除了她……” 这话其实不必朝贵妃说,罗增早有此意。 却在下一刻。 顾沅轻轻一笑:“师父的本领,师兄不过学了点儿皮毛,就要出来卖弄。”她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看向罗增,“你最想要的五脏六腑增补方,就在我手里。有本事就来拿!” 罗增猛地瞪大眼睛,“你、你是……” 顾沅就这样站在檐下,一张素白的脸,一半沉于黑暗,一半暴露在光下。“我的模样儿,你瞧着,不眼熟吗?” “你、你是她的……” “弟子罢了。”顾沅微微一笑,“跟师兄不一样。我这个弟子,可孝顺了。绝不会做出欺师灭祖之事。” 罗增面色低沉。 他身世复杂,这世间本该没人说得清。 师父或许知道。可是师父已经死了,死了一百年了…… 下一刻。 顾沅:“师父她老人家也来了盛京。你要见一见吗?” 罗增脸色愈发的苍白。“怎么会,我亲眼看着……” “哈哈哈……”顾沅大笑,“你会淬炼五脏肺腑,练得百毒不侵。难道师父就不会吗?” 还没动手,罗增就失了信心。 百年前,他明明就是亲眼看见那女子在自己跟前咽气!怎么会…… “你这般筹谋,贪图大盛皇室的血统,也不过是想找出解毒的法子,永保长生。对吗?”顾沅纤细的手指探出,洁白如暗夜中的蝴蝶。 顾沅:“可我要是告诉你,当今皇位上坐的,根本就不是顼帝的儿子呢?” 罗增脸色一变,“怎会……” 顾沅还未说完,她看向朝贵妃高高隆起的腹部,“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和大盛皇帝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不可能!”罗增脸色苍白,开口便要辩驳。 一回头,却瞧见朝贵妃也同样白了脸。 罗增:“你腹中的孩子,真的不是……” 朝贵妃咬唇,却看向顾沅,“你是说,他真的、真的是我朝国的开国皇帝?” 试婚丫鬟 第715节 “曾经是。”顾沅满不在乎。 “什么、什么意思?” 她姿态优雅地欺身上前,伸出一根纤纤玉指,径直戳在罗增脑门上。 就从她指尖接触的地方始,罗增额头突然飙出鲜血来! 顾沅:“就算他曾经是朝国的开国皇帝,现在,也只能做一个……死、和、尚。” 第866章 早产 眼看着罗增的身子轰然倒下。 朝贵妃后退半步,张了大嘴。腹部一阵隐隐作痛。 短短几天之内,她不仅受到巨大冲击。还眼睁睁地看着心悦之人,死在自己眼前。 两次! 可这一次和上次不一样。 罗增身体倒下,就要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 一下子化成齑粉。 眼前的这一幕,诡异得不似人间。 朝贵妃下意识扑向前去,伸出双手。却只是……接了一手的飞灰。 还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腥臭。 风一吹,就散了。 朝贵妃再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捂着肚子,呻吟一声,倒在了地上。 两腿间渗出汩汩的鲜血来。 剧烈的疼痛自腹部爆炸出来,朝贵妃在地上痛得浑身痉挛。 如今,罗增已死,连一具尸体都不曾留下。宛如黄粱一梦一般去了。眼前只有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顾沅。 朝贵妃死都不敢向她求救。 刚才,这女人可是点了罗增眉心一下,男人就到底而死了!天知道顾沅是个什么东西…… 疼痛逼出了朝贵妃的理智,她艰难地翻过身子,拖着肚子爬起身。 顾不上双股间已有阵阵暖流。 朝贵妃扶着墙,一步一步向前蹭去。 快走……无论如何,要快一点,离这个半人半鬼的顾沅远一点,再远一点。 她从未如现在这般憎恨,自己为何和罗增约了一个这么偏僻的地方,半天都遇不到一个人。 哪怕是个侍卫,或者是个太监、宫女,她都可以命令他们替她挡一挡…… 可偏巧,这一条大路上,除了自己和身后的顾沅,一个人都没有。 朝贵妃腹痛发作,越走越慢。 可身后的顾沅也不着急,竟是一步步慢悠悠地跟了上来。 “哒、哒……” 声音钻入耳中,如索命的恶鬼。 朝贵妃满脸水意,也不知是眼泪还是汗。她如今心中只有一个想头。 走,快走! 逃命! 可下一刻,顾沅那柔婉的声音,就在紧贴着后脖颈处响起:“贵妃娘娘,你脸色这般不好,可是腹痛?” “呀!” 她惊叫了一声,“妹妹看着你两腿之间,都流血了呢!” 朝贵妃心中一惊。 她还不到月份,如今出血,不是吉兆。 可当下之际是快走!快走! 不然,怕是连她自己的性命都要搭上。 可无论她是快是慢,顾沅都贴在她的后背,轻声慢语,“贵妃姐姐,你看起来真的好痛。不如,妹妹扶着你走吧?” “不、不行……”朝贵妃咬紧牙关,“滚!滚!” 这是她最后的勇气了! 反正无论是她求饶,还是恶言相向。这个顾沅如果要杀她,她如今也根本拦不住。 汗水一注一注地顺着脸颊边流下来。 此刻,她真的好悔。 不来大盛就好了…… 不被公主带进宫调教就好了…… 她只是一个稍有姿色的宗室女,原本可以在家乡嫁一个心仪之人,度过幸福平淡的一生。为什么要搅进如此诡异的事情中来,为什么…… 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啊…… 悔恨如千万只蚂蚁,啃咬着朝贵妃的心。可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步接着一步地,向前,向前…… 顾沅还如恶鬼一般跟在身后,阴魂不散。 朝贵妃猛地抬头,却见眼前的宫道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身影。 这声音,有几分熟悉…… 她眼睛猛地瞪大,心跳几乎暂停。 耳边仿佛有千万人齐声大吼,震得头皮发麻! 朝贵妃如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罗增死了,罗增大师死了…… 镇不住的地狱恶鬼,又爬出来找她了! 眼前这道身影,不就是那个她下令打死的小侍卫?她腹中孩子,真正的爸爸! “啊!” 朝贵妃再也受不住了。她凄厉地惨叫了一声,眼前一黑,意识向无尽的黑暗中滑去。 再醒来,朝贵妃眼前映出熟悉的床幔。 “娘娘,娘娘您可醒了!吓死奴婢们了!” 身边传来一阵哭声。 朝贵妃张了张嘴,刚要说话。 剧烈的腹痛逼上来,她一张嘴便是呻吟。 太痛了,痛得几乎要把她生生撕成两半! 她再也受不住了,也再也不想继续承受了!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人声: “唉……贵妃娘娘这一胎,保到这么大,也是不易……如今还有三个月便要瓜熟蒂落,却现在闹出了这种事来!” “早产的孩儿,怕是难活。” “你我只能尽力。龙胎得不得活,得看天意。” 天意? 什么天意? 若真有天意,天意该慈悲为怀。那她看到的顾沅和恶鬼是怎么回事?罗增那般道貌岸然,却落得不明不白的死法,又是怎么回事? “娘娘,好娘娘,快用力啊!” 众人在朝贵妃耳边连番催促,喊得她头痛欲裂。 朝贵妃自然也想用力,可她太痛了,太痛了……身上挤不出一点力气。 终于…… “皇上驾到!” 鸿庆帝来了! 朝贵妃本已无力闭上的眼睛骤然睁大!鸿庆帝来看她了! “皇上……”她颤巍巍向着床帏外伸出手。 心中无比悲凉。 跟着她从朝国来的所有人,全都死了。 一个不剩。 唯一算贴心一些的宫女锦儿,被她许配给了沈无妄,怕是内心也是深恨于她。 罗增死了。 如今在这偌大的宫殿中,真正关心她死活的人…… 居然只有皇帝一个! 朝贵妃眼角滑落泪珠儿。 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怕是不成了。临死,她还想告诉皇帝,那个顾沅……她不是人,是活生生的恶鬼! 试婚丫鬟 第716节 一只手握住了朝贵妃拼尽全力伸出去的手。 一下子攥紧。 紧接着,一张桃花白面探进纱帐之中。 顾沅一笑:“贵妃姐姐,皇上来看你了。你要再加把劲儿,好好儿地、好好儿地,把咱们的小皇子,给生下来。” “怎么、怎么是你……” 朝贵妃自觉在大声嘶吼,听在众人耳中,只觉蚊蝇一般。 顾沅回头,看向鸿庆帝:“皇上,你看姐姐这副模样,她一定是疼极了!沅儿好怕!” “你是恶鬼,是鬼……” 顾沅温柔微笑,“皇上,产房不吉,沅儿陪你出去等吧。” 第867章 是个小公主 朝贵妃嘶吼了一天一夜,生下了一个小公主。 小公主不足月,太小了。 猫儿一样。 浑身的肌肤都皱巴巴的。 朝贵妃:“是个……女儿?” “是。回娘娘的话,是个公主。皇上可喜欢了。” 产婆答道。 面上的笑容却淡了不少。 真可惜。贵妃产下的若是个皇子,她们今日的赏金,合该再翻几倍! 是个女儿啊…… 朝贵妃跌回床榻上,只觉身子轻极了。 “女儿……” 她突地笑了,“把孩子……抱来,给本宫看一眼。” 女儿也好,女儿也好! 是个女儿,不能争皇位。没有滴血认亲的风险。但愿她父皇能看在朝国的份儿上,好歹保护她平安长大。 也算……对得住她远嫁一场。 “娘娘,您如今产后虚弱,还是歇会儿……等晚些时候,再看小公主吧。” “不、不成……”朝贵妃挣了命地撑起身子,“本宫现在,就要看!” 外间。 鸿庆帝听说是个女儿,高兴,却也没那么高兴。 罢了,女儿就女儿。 有女儿落地,至少证明他还能生。 早晚会再生下儿子的! 现在,就看彤妃的肚子了。 若不成,还有江书,还有顾沅。总生得出来…… 顾沅却似十分喜欢朝贵妃生的这个公主,抱在怀里一直逗弄,“皇上,您看,她的大眼睛多像您啊。” “你喜欢就好。” 鸿庆帝淡淡的,“朝贵妃诞育皇嗣有功,着进为皇贵妃。不日行册封礼。” “是!” 众人跪下谢恩。 鸿庆帝向顾沅:“她的位份高。朕先把她的册封礼办完,再办你的。” “是。臣妾都听皇上的。” 顾沅乖顺应道。 她问问抱着公主起身,“皇上,您给小公主赐个名字吧。” 鸿庆帝:“回头叫礼部拟了来挑。” “是。”顾沅喜欢得不忍心撒手,“皇上,臣妾抱进去,给贵妃姐姐看看吧。” 鸿庆帝点了点头,“去去就回。别耽误贵妃休息。” “是。” 下一刻,顾沅抱着孩子,进了产房。 她年纪轻,走得快。 门口暖帘大大地忽扇了一下,进来一阵冷风。 宫女们纷纷回头看去,见是顾沅,不敢多说什么。 顾沅抱着孩子到了朝贵妃身前,声音淡了淡:“你们都退下。” 宫女们躬身垂手退下。 顾沅:“贵妃姐姐,睁眼看看你的孩儿。” 此刻朝贵妃本来已经闭上了眼睛,快要睡过去。 听到顾沅声音,却一下子瞪大,“你、你……放下我的孩子!” 可刚才的早产,已经耗尽了体力,朝贵妃声音小极了,没人听得清。 顾沅笑了,“姐姐,你看你的孩子,多可爱啊。” 她抱着孩子,向朝贵妃倾斜。 长长尖锐的指尖,就抵在孩子柔嫩的脸颊上。 又在朝贵妃惊恐的眼神中,慢慢移到孩子眼皮上。 仿佛下一刻就要见血! “不要……求你,不要……” 朝贵妃哭了。 顾沅还细声细气地说话,“姐姐,你听到没有,皇上要封你做皇贵妃了。恭喜你呀。” 朝贵妃张着嘴,只是流泪。 眼睁睁地看着顾沅手中的孩子。 那是她的孩子,她的骨血啊! 她从未想过,这孩子生下来后,她居然会这样爱她!原本、原本是想打掉她来着…… 朝贵妃:“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孩子是、是无辜的……” “是啊,孩子无辜。”顾沅淡淡道:“可姐姐,你不无辜。” 她压低声音:“你,都看到了。” 朝贵妃闭上眼睛,默默流泪。 耳边是顾沅的声音:“之所以都留你一日性命,是还以为你能生个男孩,跟彤妃肚子里那个斗一斗。现在,呵呵,可惜……” “放了我的孩子……” “可以。”顾沅答应得干脆利落。 朝贵妃却知道没那么简单。她叹了口气,“你往后也、也别伤她,答应我,答应我!” 她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光芒,仅存的生机熊熊燃烧。 顾沅只是轻轻点头:“不敢保证。不过,是个公主的话,碍不着事,我也乐得不用对她下手。” 朝贵妃在后宫之中孤立无援,如今想托孤的人都没有。 她只得闭上眼,缓缓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我如今的身子,熬不了几日了。我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不会说……” 不是朝贵妃真的服了顾沅。 而是她昨夜看到的事,实在太难以置信。 而且没有任何证据。 她怎么能让鸿庆帝相信罗增死而复生,怎么能让皇帝相信娇娇弱弱的顾沅只一招就杀了他? 说到底,鸿庆帝若是肯相信自己,也不必逼死罗增了。 如今,她已经是全然败了,还能说出什么? 也只得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朝顾妃当日就大出血,就此崩逝。 皇帝到底追封了她为皇贵妃。却暗自传旨,着北疆守军调动,要将当初给朝国的土地,叫他们还回来。 小公主年纪太小,没有母亲不行。 鸿庆帝叫人把孩子送去了江书身边。 “这后宫嫔妃中,朕最相信你的心性。孩子便留在你身边养育。你给她起个名字吧。” 江书自然不愿意养仇人的孩子。 朝贵妃对她做的那些事,她还没那么大度,能一笔勾销。 可看到襁褓中小小的婴儿,到底稚子无辜。 试婚丫鬟 第717节 这边朝贵妃刚落葬,太医院给彤妃推算的临产日,也没几天了。 罗增死后,彤妃的眼睛便再也看不见了。 她怕极了,日日啼哭,生怕见不到即将出生的孩子。 沈长河被她磨不过,“还是为师最一开始说的法子稳妥。你愿不愿意试一试?” 彤妃一愣。 那法子,不就是用旁人的眼睛,代替她的眼睛? 左右是要瞎一个…… 不是别人,便要是她! 她的心,本来也没有那么狠,可为了孩子,为了即将出世的孩子,她怎么也要看上一眼哪! 朝贵妃产下的,是个女孩儿。她肚子里怀的,却一定是个男孩。 鸿庆帝唯一的皇子,不能有一个瞎子母亲。 保眼睛,就是保自己的命呀! 彤妃一狠心,只得答应了。 “好。” 沈长河眼中闪过锐光,“为师便去为你寻觅一个能换眼睛给你的。你安心养胎,为师说到做到!” 第868章 眼睛找到了 “多谢师父。” 彤妃自幼就在沈长河身边长大,沈长河一眼就看出她情绪不高。想来是身为人母,心中柔软,做不来剜人眼睛之事。 想了想,沈长河一笑:“枫叶,你不会是口中答应,心中却还想着,为师是害你,逼你做这般残忍之事吧?” “怎会?枫叶不敢这么想。”彤妃心中难受。 可一个女人,为了腹中的孩子,什么做不出来? 她只得把自己心中的愧疚嚼碎了,生生咽下去,强颜欢笑道:“枫叶多谢师父。若不是师父有办法,枫叶真的瞎了眼睛,别说未必能生得下这个孩子。就算生下了,怕也护不住。” “你明白就好。”沈长河淡笑,“等你顺利生下皇子,你就是这后宫之中,唯一有孩子的妃嫔。位份,怕是也要再进一步。” 彤妃心口一跳。 她入宫就是妃位,再进一步,莫不是要顶死了的朝贵妃的缺? 那…… 距离皇后,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可……她答应过崔皇后和江书,这个孩子生下来,要记在江书名下,扶她坐上皇后的宝座。崔皇后当初才肯帮她。 如今…… 彤妃扯动嘴唇,勉强笑道:“师父,那般高远的志向枫叶不敢想。只愿能保着小皇子顺利登上太子之位,便算是大好了。” “呵呵……”沈长河笑了。 在罗增一事上,他和江书短暂联手。 现在罗增死了。 江书解除了威胁,他也能距离国师更进一步了。两人算是合作得不错。 可江书还和他有一重关系。她勾引他儿子! 如今,他的好大儿沈无妄,可算被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十分孝顺听话。可不能跟江书多接触,功亏一篑! 可这些话自然是没必要告诉彤妃。沈长河轻咳了一声,“枫叶,为师帮你,你可不要让为师失望啊。” 他说的自然是皇后之位。 彤妃如今别无选择,只得先答应着。等顺利诞下孩儿后,再想办法。 因沈长河怂恿彤妃去争皇后之位,彤妃如今不怎么敢见江书。 江书得知她眼睛又看不到了,来看过她两次,都被彤妃身边大宫女挡了驾。 第三次,江书带了很多明目的药方来。 有现成医书上有的。 也有她从前在嬴帝墓里面抄录出来的。 只希望能帮上彤妃的忙。 她和顾沅设计想要除掉罗增是没办法的事,放着那么一个妖人站在朝贵妃那边,实在太过危险。可却没想到,连累了彤妃坏了眼睛。 江书心里愧疚,又着急想知道她到底怎么了。 可彤妃身边的大宫女说话很不客气:“江妃娘娘请回吧。我家娘娘身体不适,一早便睡下了。” 江书还未说什么。 身边的阿翘看出端倪,有些气不过:“我家娘娘已经来了三次了。早上来,说人睡着,下午来也说人睡着,如今上午来,人还是在睡着。怎么,彤妃娘娘如今一日要睡上十二个时辰吗?” 彤妃宫女一步不让:“我家娘娘如今身怀重孕,实在不便见客。怎么江妃娘娘一定要难为我家娘娘吗?” “这怎么是难为?我家娘娘……” “阿翘,够了。”江书淡淡止住阿翘。 她心中对彤妃到底有些愧疚,想了想,让阿翘把自己抄录的药方递给那宫女,“那便麻烦你把这东西给你家娘娘,本宫就不进去打扰了。” 宫女接过。见是一堆字纸,心中不悦。 这不是欺负她家娘娘看不见吗?! 故而也没什么好脸色,见阿翘扶着江书去了,也便转身回了宫。 一路上沙沙地翻阅着江书带来的药方。看到其中一个奇方,微微愣住了。 上面那法子叫“以人相替”。 说的便是取旁人的眼睛,为自己所用。 还特地标注了,需得血肉至亲,且心甘情愿方可。 这宫女只是个普通人,哪里见过这种妖异手法?想着自己娘娘眼睛已经这样了,必不会看。 不觉啐了一口在上面,撕下了那张纸,揉烂了扔在一旁。 沈长河所用的时间,比彤妃预计的短多了。 不过短短三日,他又来到彤妃宫中。 “合适的人找到了。眼睛也寻到了。” 彤妃心中猛地一跳。 这几日来,她都在不断地说服自己。可真到了这一天,心中却又纠结得不行。 “师父,当真就没有旁的法子了?” “眼睛都找到了,你现在说这个?”沈长河脸一拉。 彤妃脸色刷地白了,声音都有些颤抖:“什么叫……眼睛都找到了。” 沈长河粗暴地一把拉住彤妃手腕,把一个手掌大小的小盒放在她手中。 指尖触到那凉意,彤妃身子猛地一抖,下意识便要松手。 “这里面的,就是那双眼睛。” 血淋淋的,鲜活的眼睛? 一阵酸意涌上心口,彤妃险些经受不住,就要吐出来。手中的东西也拿不稳了。 沈长河:“若是摔坏了,可再没地方寻去。”他顿了顿,“那人,也白白瞎了。” 彤妃忍住。 手指却不住地颤抖。 “瞧你吓得样子。不过是用蛊,收了她眼睛神光在里面。就和你当初的法子一样。难不成,为师还真能挖了什么人的眼睛给你?” 彤妃方觉得好些。 可她心中依然悸动,强忍着恶心:“师父,我如今怀着身子,不日就要生了。这个时候用蛊,我可受得住?” “受得住。一点都不疼。”沈长河满不在乎道,“就是该这个时候用,不然,等你生下皇子,就是复明,也晚了!” 彤妃心中一震。 事已至此,她没了旁的选择。只得一咬牙一跺脚:“好。我……都听师父的。” “既如此,乖乖躺下吧。”沈长河笑眯眯道:“为师到底疼爱你多些。往后,你可不许帮着那个江书,叫为师难做啊。” 此刻彤妃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 她只得:“是。枫叶往后一定唯师父马首是瞻。” 没听到沈长河回答,知道他怕是对自己这句话尚不满意。 无奈,彤妃只得道:“枫叶定竭尽全力,去争那皇后之位。” 这才听到沈长河满意笑道:“好孩儿,这才乖。为师这便叫你重见光明。” 第869章 谁的眼睛? 沈长河是用蛊宗师。果然是彤妃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就只听得沈长河一声:“好了!” “枫叶,睁开眼来!” 彤妃听话,睁眼。 试婚丫鬟 第718节 果见眼前一片明亮! 白光慢慢散去,她方才难以置信地举起自己双手,在眼前反复地翻开,眼中渗出泪意,“我……我看见了!师父,我真的看见了!” “好,好!”沈长河背着手微笑,“往后,你便如常人一样。你的眼睛,再无碍了。” “多谢师父,多谢师父!” “不必谢为师。你只要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就好了。” 彤妃心口微微一沉。可她如今能看见了,一眼便瞧见沈长河身边,铜镜中映出自己的容貌。 即便是怀了孕,身形臃肿了些,她也还是那么美,那么年轻鲜亮。 那皇后之位,她如何就争不得呢? 彤妃眼睛奇迹般痊愈的消息,在第二日上,就传遍了后宫。鸿庆帝亲来了一趟,紧接着,便是如流水一般的赏赐送入她宫中。 皇帝高兴,自然允诺了等孩子出世,便要封彤妃为贵妃。 还暗示,若生的是个皇子,另外还有赏赐。 贵妃之上,就是皇贵妃。 是皇后的预备役。 彤妃一颗心都热了。 鸿庆帝之后,便是顾沅、江书纷纷来看。 顾沅也送了些礼物。可她到底和彤妃故没有多少交情,寒暄了几句,便要走了。 江书本想留下来多说几句。 彤妃如今却不敢直面江书,只得给身边的宫女一个眼神。 宫女见机,向江书道:“江妃娘娘,我家娘娘身怀有孕,这眼睛又刚好。今日实在是累了,娘娘若不嫌弃,不如改日再聚?” 江书自然明白彤妃的意思。 她深深看了彤妃一眼,点头道:“好。那本宫便改日再来看妹妹。” 一出彤妃的宫门,阿翘便忍不住了:“娘娘,您从未负过她,她为何这般不待见娘娘?” 江书苦笑,“她艰难的时候,恰好本宫也艰难,没帮得上忙罢了。” “那也不是娘娘愿意的!娘娘自己那个时候还病着呢……” “罢了。如今,她眼睛能复明是好事。旁的一切,都等她生下孩子后再说。” “是。” 阿翘虽是这般应答,心中却不以为然。 当初,崔皇后愿意伸手帮彤妃的侍女晴雪做嫔妃,愿意容得下彤妃,都是江书为她做保。而且当初说好了,彤妃的孩儿往后要和江书一块抚养。 可现在,这彤妃看起来,是完全忘了当初说的话了! 另一边,彤妃宫中。 今日见了这么多人,说了这么多话,她确实有些累了。 扶着侍女的手,坐上贵妃靠。彤妃却突地一愣,“雪嫔今日没来过?” 晴雪可是沈长河的人,也是她彤妃一手扶持的嫡系。顾沅没进宫前,她着实受宠,如今虽排在顾沅后面,恩宠却也不稀。也算是宫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今日连顾沅都来了,给她道贺,晴雪却为何不来? 或许,是有些话,要背着人和自己说? 可彤妃一直等到晚上,也不见晴雪过来。 宫女只安慰彤妃,“或是雪嫔伴驾,或是有旁的什么事儿。娘娘莫急,没准明日雪嫔就来了。” 再等一日,还是没来。 再一次,依旧没来。 彤妃等不住了。她心口莫名的悸动,“来人,传肩撵,本宫要去看雪嫔。” 宫女阻拦不住,又看彤妃实在着急,只好答应着去了。 雪嫔虽然受宠,可到底也年纪小,又是宫女提拔上来的新人,住的地方并不近。彤妃好容易才到了。 到宫门口,却见冷冷清清,全不见宠妃居所的气象。 彤妃只觉一阵心慌。 晴雪怎么了?为何不出来迎她? 一阵风自敞开的宫门内卷出来,彤妃只觉通体生寒。 “娘娘,不若……咱们还是回去,改日再来?”宫女劝道。 彤妃却说什么都不听。 她心中莫名地升起一阵不安,头也有些疼。 “娘娘……” “扶本宫下来!本宫今日一定要见到雪嫔!” 宫女无奈,只得依言扶了人下肩撵,一步步向内走去。 迎面撞见一个小宫女。 如今彤妃眼睛好使极了,远远地便看见这小宫女满面愁容的模样。 彤妃心中又是一跳,“你站住!” 小宫女吓了一跳,见是彤妃,连忙跪下行礼:“彤妃娘娘如何来了?可雪嫔她今日身子不适,不能见客……” “身子不适”的借口,这几日彤妃用得极多。没想到今日也被别人用来敷衍自己。 她不悦拧眉,“身子不适,可有请太医来看过?” “太医来过的。已经开了方子走了。” “太医怎么说?” “说、说……只能先养着。” 这话跟没说一样。彤妃有些不耐:“身子是怎么个不适法儿?” 小宫女说不上来:“娘娘恕罪,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彤妃刚要接着问。 雪嫔殿内突然传来一声呻吟。 彤妃猛地瞪大眼睛。这就是雪嫔的声音! 她再顾不上这小宫女,疾步向内走去。不知为何,彤妃心中只是不安,只想早一点看到雪嫔,竟连腹中隐隐地扯痛也不觉得了。 只是她一进殿门,整个人却愣住了。 只见白日里,雪嫔只穿了一件里衣,满头乌发披散在肩上,正茫然无措站在地中间。 这都还没什么…… 可她原本一双漆黑灵动的大眼睛,紧紧闭着。眼底竟是赫然两行血泪! 听到来人声音,晴雪茫然地转过脸来:“谁,是谁?” 她高声叫着宫女:“不是说了,谁来都不见!谁来都不见吗?!来人啊!赶出去!赶出去!” 晴雪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怎么敢真的对彤妃动手,只得苦劝:“娘娘,娘娘先行离去吧,雪嫔如今实在是不适见客……” “晴雪……”彤妃颤着嘴唇叫出了声,“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怎么了……” 听到彤妃声音,晴雪一下子愣住了。 她缓缓地转过脸来,一张小脸苍白如纸。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彤妃脑中却一声轰鸣。 她的眼睛刚好,晴雪就出事了。 莫非,沈长河用的是……晴雪的眼睛? 第870章 她一辈子都是为了彤妃 彤妃身子一晃,几乎就要站不住。 多亏身边宫女扶住,她才没就这么摔倒在地。 “晴雪,是我……是……姐姐。”彤妃不顾宫女的阻拦,上前一步握住晴雪悬在半空中,不知该向哪儿摸索的双手,用力攥了攥。 “你到底是怎么了?告诉本宫,本宫替你去寻太医!” 晴雪听出彤妃的声音,愣了愣。 面上神情有瞬间的古怪。 彤妃敏锐极了,“怎么回事?你……你的眼睛,是什么时候病的?” 晴雪胸口起伏了一下,稳了稳心神,才开口道:“彤妃……姐姐,妹妹没事……不过是,眼睛累到了,一时看不见……” “胡说!” 彤妃急得快要哭了。 她的眼睛刚好。在这之前,太医院关于眼病的说辞,她从头到尾听了个遍。 从未有人说过,眼睛累到了就会瞎。 甚至流血! 更何况,藏在彤妃心中最深处的恐惧,就是怕晴雪替她受了罪!用自己的眼睛,换了她的眼睛。 宫中那么多人,全天下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就用晴雪的?不会的,不会的…… 试婚丫鬟 第719节 或许,只是巧合…… 彤妃吓得指尖都凉了。也不知为何,从她今日看到晴雪那一刻,便觉后脑一阵阵的疼痛,连带这浑身都不舒服。 身边宫女见彤妃脸色实在不好,上来扶住她手臂,“娘娘,不若我们先回宫,改日再来看雪嫔娘娘也是一样的!” “不成!” 彤妃强忍着不适,一把推开那宫女,“晴雪,你告诉我,你的眼睛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到底是因为什么?为什么不肯去请太医!” 按说,晴雪也是宠妃。 她身子不适,稍有个风吹草动,本应该太医盈门。 可如今,她住的宫室却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 教导彤妃时,她的声音有一刹那间奇异的哽咽。彤妃敏感地捕捉道:“你到底是……” 晴雪却只是摇着头,什么都不肯说。 她身边伺候的小宫女忍不住了。 “噗通”一声。 宫女跪倒在地上,“彤妃娘娘,您既对雪嫔娘娘有心,求您、求您……” “住口!”晴雪突然暴怒,厉声打断宫女的话。 宫女哭得浑身颤抖,不但多说。 彤妃:“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家娘娘……眼睛坏了。皇上嫌弃娘娘病的不是时候,病得晦气,不许太医给娘娘瞧,不许太医用好药……” “有这等事?”鸿庆帝冷酷无情,彤妃只觉心寒,“你等等,本宫去帮你传太医。你病着,不看大夫怎么行……” “别听个小宫女浑说。”雪嫔拉住彤妃的手,“你如今快要临产,先别操心我的事了……” “这怎么行?” “还是肚子里的孩子更重要,对吗?”晴雪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微笑。 不知为何,令人心碎。 彤妃愣了愣。 她仔细地看着晴雪紧闭的眼睛,果然发现了施过蛊术的痕迹。 彤妃心口一阵刺痛。 晴雪是为了她,才……晴雪就是沈长河为她选中的人! 可……为什么是她? 彤妃只觉心口梗着一口戾气,难过得不行。她挥手喝退了所有宫女,紧紧攥着晴雪的手,终于问出了那句话,“是……主子来找你,拿走了你的眼睛,是吗?” 良久,良久。 晴雪轻轻地点了点头。 彤妃脸色瞬间变色苍白:“怎么会……那么多人,为何、为何是你?” 是谁不行?偏偏要是她认得的人,偏偏要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小宫女! 不知不觉间,彤妃已经泪流满脸,“是……师父逼你的对不对?是他逼你的!” 古洞道仙的弟子,多是他收养的孤儿。他养他们长大,教他们本领,就像他们的再生父母。忠于他,甚至肯为他死的人很多。 莫非,晴雪就是其中的一个? 彤妃:“我去找他。他一定还有法子,能治好你的眼睛!一定!” “别去!” 晴雪伸手去拉彤妃衣衫。可她如今眼睛是全盲,什么都看不见,这一下不仅没拉住彤妃,还差点摔了个跟头。慌得彤妃连忙回身扶住。 趁机抓紧彤妃衣袖,晴雪苍白的脸上勉强笑着:“别去问他了。都是我自愿的。” 听晴雪亲口承认,彤妃只觉太阳穴都一阵阵发痛,嗡嗡作响。 她指尖都凉了,“为什么?” 晴雪张了好几次嘴,终于淡淡说道:“还是彤妃娘娘腹中孩儿更为重要,就不必管奴婢了。” 她一着急,又恢复了从前做宫女时的故态。 “你怎么能这样说?本宫腹中孩儿固然重要,可你也……” “奴婢从懂事那天就知道,一切都要以娘娘为先。” 彤妃一下子愣了,“你……什么意思?” 晴雪笑了,“我们下三洞,和娘娘的上三洞,学得东西是不一样的。我从小学的,就是怎么伺候人,怎么……为娘娘,牺牲一切。” “可、可是……那都是过去了啊。”彤妃心中涌起巨大的愧疚,“我知道你从前吃过很多苦。可都过去了,如今你也是皇帝嫔妃,你可以……可以为自己而活。” “别人或许可以。我做不到。”晴雪淡淡道:“彤妃娘娘,你走吧。我累了,想歇一歇。” 彤妃满肚子的疑问,可看晴雪那副闭上嘴,什么都不会说的模样,她也只得起身,准备离开。 彤妃第一次见到晴雪时,便对她有些好感,很想助她脱离后宫。 可没想到,横空出世的朝贵妃,让自己的恩宠也受到了威胁。她才不得已留下晴雪,做预备嫔妃。 晴雪的一生,似乎真的为她所影响。 一阵剧烈的头痛传来。 彤妃突然觉得眼前飞快地闪过陌生的画面,不觉让她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 紧接着,便是腹中一阵剧痛。 天旋地转。 “娘娘!彤妃娘娘!” 宫女们的尖叫声响彻耳边,剧痛之后,彤妃失去了知觉。 …… 她是被痛醒的。 入目便是自己宫内熟悉的床帏。剧烈的痛疼从身下传来,彤妃忍不住纵声尖叫。 “娘娘,现在还不到使劲的时候。” 宫女、产婆、稳婆等围绕在彤妃身边。 “你忍一忍,别叫了。一会儿还有的熬呢!” 第871章 彤妃生产 这话……莫名的熟悉。 是在什么地方,什么场景…… 彤妃觉得自己似是听过,也经历过。 可,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又怎么会…… 她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了! 阵痛之烈,居然都盖不过头痛。 彤妃忍不住呻吟起来。 可就是伴随着头痛,她眼前浮现的陌生画面,越来越多。 “这是什么……是什么啊!” 就如同一道霹雳落在脑海中。 彤妃突然想起了,那日江书拼了命要救的沈无妄……他也是头痛得那样厉害…… 难道…… 不。不会的! 沈长河给沈无妄下镇魂钉和忘忧蛊,是因为他有不死之身。 寿命……似乎也比寻常人更长。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都不死之身了,没什么能要他的性命,自然就更长寿。 可寻常人的心智,哪里抵得过一次次剧毒带来的痛苦和漫长的岁月? 沈长河才为沈无妄量身定制了忘忧蛊加镇魂钉的方案。只针对沈无妄一个人,只有他才…… 可是、可是…… 真的只有沈无妄一个人才受过镇魂钉吗? 如果真的只有沈无妄一个人承受这些,那……如今自己眼前浮现的这些,算是什么? “啊!啊……” 彤妃痛苦地悲哭着。 她看到了…… 自己是出身花楼没错,是被沈长河卖去,带在身边教养没错…… 可那是在很多年前。 多很多年前…… 她的身体只有二十岁。可之后沈长河才知道,这个叫枫叶的小姑娘,停留在这个状态里,已经很久很久了。 枫叶是个有天赋的。 那么卑贱的出身,居然熬住了永生蛊的洗髓伐垢,焕发了新生。 肉体年龄永远停留在了二十几岁。 试婚丫鬟 第720节 世人谁不向往永生,谁不向往长春?更别提当时的枫叶,心智还只是一个小姑娘。 她视沈长河为神明。 不甘心只做他的徒儿。 终于有一日。沈长河把枫叶拉到怀里,“熬得过永生蛊折磨的,万中无一。你这般好的天分,不该浪费。” 枫叶懵懵懂懂,“师父要如何做,枫叶都听话。” 下一刻。 如神明一般高高在上的师父,就解开了她的衣襟,“枫叶,我们……把你的血统,留下来。” 十个月后。 她生下了一个女婴。 一开始,沈长河对她,对那女孩都极好。直到…… 沈长河发现那个女孩儿,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根本没继承母亲的长生蛊。 如果不是多少继承了枫叶的美貌,那这个女孩儿…… 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可她的存在,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沈长河,他的失败。 他忍不住了,抱起了孩子,去了下三洞。 可枫叶年纪小,承受不住与女儿的分离,日日哭闹,人眼见着憔悴了下去,什么都做不成。 既然她能承受得住永生蛊…… 或许,也该能承受住忘忧蛊和镇魂钉吧? 这一次,沈长河赌对了。 他用这两样看家本领,把枫叶重新洗成了一个清白无辜的清纯少女,连生育的痛苦和对女儿刻骨的思念,都忘在了脑后。 直到时机成熟,他送她进宫。 这时,枫叶的女儿晴雪,也长大了…… 想起了一切。 彤妃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一下子抽空。 晴雪是她的女儿,是她的亲生女儿! 可她……她为了腹中另一个孩子,就这么牺牲了自己的至亲骨肉。 而且…… 晴雪应该已经从沈长河口中得知了真相,还甘愿献出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为什么?! “啊!!!我的孩子!” 彤妃撕心裂肺地叫着。 “娘娘,娘娘,别乱使劲啊!” 产婆惊了,“彤妃娘娘,如今你还未开指,再用力,孩子也是下不来的!” 可此刻的彤妃,对自己,对腹中的孩子,都产生了深深的憎恨。 是她……她和她的孩子,趴在晴雪的身上吸血! 晴雪……从生下来,到长到这么大,从未享受过母爱。却凭什么,要为她献出一切!凭什么?! “娘娘这样不成!” 产婆发现自己根本劝不住彤妃,急出了满头冷汗。 所幸,此刻。 “江妃娘娘到!” 彤妃眼睛猛地一亮,“叫……江妃进来!快!快!” 片刻后。 江书进来。 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江书忍住下意识对血的恐惧,一步上前,攥住彤妃吃力地伸出的手:“你这是怎么了?今日伺候的产婆、稳婆都是你我一早寻好的,最是可信。她们的话,你怎能不听呢?” 彤妃死死攥着江书的手:“姐姐,我错了……我想差了!” 江书不解。 还以为彤妃是为之前几日的冷落愧疚。 连忙道:“没事的。你放心产下孩儿,旁的事,都等往后再说。” “不……不是……” 知道江书误会了,彤妃撑起身子,向众人:“出去!你们都出去!” “彤妃,你这是做什么?” “江书,求你了!” “别闹!你如今正是紧要的时候,等会儿,皇上还要来看你呢!” 惊恐的神情,在彤妃脸上一闪而过,“在他来之前……求你!求你!我有话要说!” 彤妃紧咬牙关,威胁道:“给我一刻钟……不然,我、我……这孩儿,我死都不生下来!” 竟用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做赌! 江书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只得皱眉,“你们先出去一下。本宫有话要和彤妃说。” “可是……” “出去!”江书抿唇,“若出事,本宫一力承担!” 鸿庆帝随时都会来。 彤妃忍着剧痛,撑着身子,瞪大眼睛看着产婆、宫女等人鱼贯出去。 才向江书道:“沈无妄……他定是又中了镇魂钉,他不记得你了。” 江书一愣,她多少已经猜到了。 彤妃:“你……你要唤醒他。” “可是……” “还要,还要……”彤妃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我、我是不得活了,你要护住、护住我的孩儿……” “胡说什么?”江书又惊又怒,“你好好的,怎会?” 彤妃摇头,默默流泪。 她要把眼睛还给晴雪。 彤妃:“你先答应我,护住我的孩子……护住他们!” 为了宽彤妃的心,江书只得答应。 可下一刻。 江书:“他们?” 第872章 彤妃托孤 彤妃从得宠到现在生子,这一路走来,江书都看在眼里。 她哪里还有第二个孩子? 莫非…… 她怀的是双胎? 可这妇人怀胎,是天底下最最玄妙之事。玄妙就玄妙在,没人知道自己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 只是这双胎格外不同些,诊脉便看得出来。可彤妃的脉,一直都在太医院有记载,不曾听说她是双胎啊! 莫不是,她痛得晕了头,是浑说的? 江书想着,如论如何要先安下彤妃想心。 便缓了缓神,慢慢道:“我知道你如今这些话,都是极紧要的话。可你如今要攒着心力生产,这些话可以等你好了再说,又何必要着急呢?无论是心里是什么想头要托付给我,我都会照做。” 她和彤妃,虽早先狠斗过一阵子,可好歹后来,两人也携手共进过那么长一段时间。 彼此之间还是有些情分。 江书:“你现在就好好听产婆的,先把孩子生下来。一切都等孩子落地再说,好不好?” “那时候,怕就……就来不及了!” 彤妃忍着撕裂一般的剧痛,“你先答应我。求你!答应我!” “我自然是答应你的!”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彤妃满脸是泪,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 肚子里这个自然是。 可还有…… 她伸手攥住江书的手,死死地攥着,“沈长河……叫我争皇后,我……我也生了这样的念头,是背信弃义,我对不住你……” 这一点江书早有猜测。 她摇了摇头,“你有你的考量。我不怪你。” 别说彤妃没有真的做什么,就是做了…… 那后位上,也没写江书的名字,鸿庆帝也不曾明发上谕。 后宫的女人想争后位,又有什么不对? 试婚丫鬟 第721节 彤妃:“可、可沈长河,他、他……害了我!” 江书不解。 彤妃的故事太长,可她心知自己已经没有时间,说不了太多,只得对着江书摇头流泪,“我走之后……定要护着、护着……晴雪。” 江书一愣。 可这个当口,她也只得答应下来,“好!我一定好好地护着她。” “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看不见了。你一定要护住她!” 晴雪病得蹊跷,鸿庆帝嫌晦气,不愿声张。 江书竟还不知道这回事。 可既然彤妃这样说了,她自然一口答应,“好!你的人,我定然照顾。”她顿了顿,“等你好了,除了月子,咱们一起……” 彤妃只是摇头。 她又何尝不想活下去,好好弥补从未给过晴雪的母爱。 可自己的身子她自己清楚。 如今正是因为全身的气血都在腹中孩子身上,及至分娩,方才让脑后的镇魂钉松动,叫她想起了从前的记忆。可这也说明…… 她时间不多了。 她自知没有沈无妄那般坚韧的心志,撑不过镇魂钉的折磨。 不得不做万全的准备。 彤妃知道如今没有多说的时间,她看向江书:“我若能过得了今日这一关,往后我俩一起养育孩儿……” “这话才是。” “可我若是过不去……你、你……”彤妃撑起身子,“你要记得,晴雪……晴雪她、她是……”她终于说了出来:“她是我的女儿!” 江书眼睛猛地睁大! 怎么可能! 彤妃年龄虽然较晴雪大,可也不过是大个三五岁。 怎么会…… “沈长河……古洞道仙,也给我下了、下了蛊……让我忘了,我生过孩儿!” 江书心口巨震。 这世间,竟真有这样的手段?叫一个女人,忘记自己生过孩子,还如少女一般? 江书吃惊至极,说不出话来。 此时,殿门外出来太监同禀声:“皇上驾到!” 江书不能再在屋里了,也只得出去接驾,同时叫伺候的宫女、产婆、稳婆等人进来。 江书心中乱糟糟的,脸色也苍白。 鸿庆帝见了,只以为她被吓住,是为彤妃担心。 少不得安慰:“女人生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趟。你放心,彤妃这胎儿甚稳,一定生得下来。” 这话的意思,是只在乎彤妃肚子里的胎,不在乎彤妃本人的身子。 江书心中不适。 若是寻常日子,江书便笑一笑过了。可今日,她心绪也不好,不觉道:“只是……彤妃她自己的身子,怕是不好。” 鸿庆帝愣了愣。 江书窥他的神色,缓缓道:“彤妃为怀这一胎十分辛苦。这孩儿是她的骨血,她定会拼尽全力生下。只怕……会损伤自己的身子。” 宫中负责彤妃生产的太医也好,产婆、稳婆也好,就算再是自己人。 今日这种情况,也一定会选择…… 保龙胎,舍彤妃。 江书只觉心中悲凉。 鸿庆帝:“待她生下孩子,朕一定会嘉奖她,厚赏她。” 这是这个男人能给彤妃的全部了。 江书心中冷笑,面上还要躬身行礼:“皇上圣明。” 屋内的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 整整响了一日。 江书心口火烧火燎的。几次想要不顾阻拦冲进去,可身边的鸿庆帝就是不让。 他自己倒好像见惯了女人的苦难,浑不在意似的。 江书看皇帝的样子,云袖下的手指用力捏紧。 终于,到得第二日。鸿庆帝有些熬不住时。 彤妃身边的宫女从产房冲出来,噗通一声跪在鸿庆帝跟前,“皇上,求您……进去见娘娘……见娘娘最后一面吧!” 鸿庆帝一愣,“怎么,情形不好?” 他心中甚为不悦。 他本就在意皇嗣。可早先的贵妃万吟儿,怀着孩子烧死在了清凉殿里。后面的江书、青嫔孩子又都流产,没福分生下来。 他寄予厚望的朝贵妃只生了个公主。 现在告诉他,彤妃腹中这一胎也不行了? 莫不是,他这个皇帝,果真子嗣艰难? 鸿庆帝黑了脸:“到底怎么回事?” 门帘一掀,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鸿庆帝眉毛紧紧拧着。 要是彤妃真的不行了,他也不打算进去看了。徒增伤心! 产房里扑出一个产婆来,惶急地跪下:“皇上,娘娘产子,就差最后一口气儿了。娘娘说,若能得皇上龙气庇护,她定能产下孩子。若是不然、不然……怕是……” 第873章 给沈无妄准备了好东西 鸿庆帝从未听过这种这话。 生孩子是女人的事,女人自己努力就够了。为何还要拽上他这个做丈夫的? 从未有过! 看出皇帝不喜血腥,竟有退缩之意。 江书抿唇,起身劝道:“皇上,臣妾陪您进去看一看吧。您身上的龙气想必也会庇护小皇子平安降生的。” 小皇子! 到底是这三个字打动了鸿庆帝心弦。 “好吧。朕就破这个例。” 鸿庆帝起身,江书跟上。两人一起进了产房。 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鸿庆帝皱眉躲闪。 江书却心疼,彤妃如何流了这么多的血…… “皇上……江妃……姐姐……” 床榻上,彤妃虚弱得只能用气声呼唤。 “我在!” 江书越过鸿庆帝,直奔了过去。伸手攥住彤妃汗津津、冰冷的手。 “皇上……”彤妃目光抓寻着鸿庆帝。 当着一众下人的面,皇帝不愿叫人看出怕血。只得几步上来,“朕在。你安心生产,不必想那些有的没的。” “臣妾……知道……” 彤妃心中已经深厌皇帝,可她知道,她得趁着还有一口气儿,为孩子们搏出一条路。 “臣妾……一心爱慕皇上,有机缘在皇上身边服侍,是臣妾修来的福分,如今怕是……福分已尽了。” 她这番话说得艰难。 连鸿庆帝这般铁石心肠之人,都有几分动容。 忆起了曾经娇媚可人的枫叶,与自己初见时的模样。 鸿庆帝:“只要你能好好产下皇子。有什么要求,你说吧。” 彤妃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眼中含泪:“臣妾若遭不测,求皇上……求皇上,让雪嫔养育臣妾的孩子。” 鸿庆帝一愣,下意识:“不妥……” 雪嫔的眼睛病得诡异,万一真的瞎了,可养育不了皇子公主。 彤妃故做不知:“为何……?皇上,臣妾与雪嫔投契,求您……求您了……” 鸿庆帝看彤妃说话都艰难,只得敷衍道:“雪嫔年纪小,自己都还是个孩子……你不是素来与江书要好吗,若你真有什么,你的孩子就交由她养……如何?” “可、可是……”彤妃撑着身子,拼了命地说:“臣妾曾梦见,雪嫔的八字,能庇护小皇子……” “这……” 有罗增一事在前,如今的鸿庆帝已是新了人八字命理之说。 他有些犹豫。彤妃还不知道雪嫔眼睛坏了,才会这样要求。可如今,她真处在生产的鬼门关里,鸿庆帝不想说些有的没的扰乱她心神。 试婚丫鬟 第722节 只得勉强答应:“好……往后,就叫江妃和雪嫔两个,一起养育你的孩儿……” 彤妃的目的彻底达到。 她无力地跌回床榻上,开始用力。 鸿庆帝再也受不住这血腥气,逃一样出了产房。 这次,没一会儿。 产房内就传来了孩子响亮的哭声。 鸿庆帝眼睛一亮! 不一会儿,彤妃宫女抱着襁褓中的婴孩上前,“恭喜皇上,是个小皇子。” “当真是小皇子?!” 鸿庆帝龙心大悦,长声大笑:“赏!赏!赏彤妃,下人也有赏!” 江书却顾不上旁的,直接冲进产房。 可下一刻,其中便传来哭声。 彤妃就如她自己所预料的一般,竭尽全力产下孩儿之后,溘然长逝。 听见哭声,鸿庆帝下意识地想要去看彤妃。 江书脸色苍白地从产房内冲出来拦住:“皇上,看了伤心……还是不看罢。” 就这样劝住了鸿庆帝。 她不是不想叫鸿庆帝见彤妃最后一面。 而是彤妃的死状实在太过于骇人。 仿佛一甲子的时光,飞速地在她身体上流淌而过。原本莹润饱满的肌肤迅速枯槁下去,青丝瞬间白雪,只余下心间的蛊虫,蠕动了两下,慢慢地也不动了。 一屋子都吓傻了。 被江书吓住,“谁说出去,就是妖言惑众,就是个死!” 众下人才纷纷闭了嘴。 江书稳了稳心神,才出来劝住了鸿庆帝。 所幸鸿庆帝也并不是真的如何关心彤妃,见江书这样劝,便也就听了。 彤妃的孩儿是鸿庆帝唯一的男孩,皇帝赐名景琰,十分爱重。又封了去世的彤妃一样为皇贵妃,是为抬景琰的身份。 孩子留在江书宫中教养。 晴雪也被接到江书身边。 晴雪听闻彤妃难产而死,痛哭失声,眼睛更严重了。 江书好容易劝住,才慢慢从她口中得知了真相。她大为惊骇,“这世上竟有人能怂恿母女两个共侍一夫!当真该杀!该活生生剐了他!” 晴雪默然不语。 江书:“你还愿意听他的?” “不愿意。我想给娘报仇。” 可如今,沈长河也算得上鸿庆帝眼前的红人了。 罗增一死,他没了竞争对手。 皇帝已经答允他,不日便要封他为国师。当上国师后,沈长河第一次露面便是起伏大典。 如今沈长河春风得意。 沈无妄身子也好了,出入御前,明里暗里地为沈长河说话,撺掇着皇帝把祈福大殿办得更大,更隆众。 后面接着的,还有小公主、小皇子的满月宴,顾沅封妃的册封典礼。 养了小公主、小皇子的江书,宫中也是一片忙乱。 国师主持的祈福大典前一日。 江书使阿翘来到皇帝御前:“奴婢见过皇上。我家娘娘使奴婢来说,小皇子的小衣裳不合规制,恐怕祖宗怪罪,请皇上去看一看。” “多大的事儿?江妃就是太谨慎了些。”鸿庆帝随手一指,“沈无妄,你去。若衣服真有什么,开了库房再那一套便是。” “是。” 沈无妄面无表情,跟着阿翘去了。 自永寿宫大火之后,他身子养好了再回御前,就再没见过江书。 那一夜发生了的一切,如梦如幻,连沈无妄自己都不知道是真是假。沈长河问他,他也只是含混过去。 这次,不知江书又要如何…… 一进她宫门,便见江书逗弄着奶娘抱在怀中的孩儿,脸上带着灿笑。 如枝头春花一般,灼人眼目。 沈无妄不觉一愣。 江书抬头瞧见了他,眸光微微一闪,“沈大人,近来可好?” “好。多谢娘娘费心。” 江书笑了。 她确实为沈无妄费了点心。今日,可是给他准备了好东西! 第874章 控制沈无妄 沈无妄是奉旨来的,行礼厮见过,便淡淡道:“不知江妃娘娘说的衣裳是哪一件,还请娘娘请出来,咱家给娘娘看看。” 沈无妄是御前的人,一应规矩他最熟识,且知道鸿庆帝的喜恶。 这事烦他,本没有错。 江书闻言便道:“请沈大人随我来。” 沈无妄顿了顿。不过是相看一件婴孩衣裳,在外面院子里不成吗,为何非要入内? 可江书说完话,已经一个人走在前面,沈无妄不得不跟上。 江书一掀帘子,进了殿。 身后沈无妄犹豫了一下。 江书回头:“怎么,沈大人不进来?若是不进来,等在此处也可。本宫唤人把那小衣裳拿来。” 沈无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罢了。 就跟着江书进去,她还能吃了自己不成? 沈无妄:“请娘娘在前面带路。” 一进内殿,沈无妄反倒舒了一口气。因那殿内隐隐传来女子说话声。 放松下来,沈无妄不觉在内心暗笑自己。想什么呢,江书再如何,也是鸿庆帝的嫔妃,何至于单独一个人与他共处一室…… 他到底在怕什么…… 正在心底暗自摇头,一步跨入殿内的沈无妄突觉后脑劲风突至。他一愣,猛地回头,刚要如何动作。 却发现是小皇子的奶娘抱着孩子,瞪圆了眼睛定定地看着他,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沈无妄心下一惊。 小皇子已是被他身上凌厉的杀气吓得一滞,哇哇大哭起来。 皇子这一哭,小公主也受惊,跟着大哭。 婴孩儿的哭声此起彼伏。 众人忙乱地涌上来哄孩子,沈无妄尴尬地被挤到一旁。 江书是这链各个孩子的养母,孩子一哭,她是最着急的。一时也顾不上沈无妄,只是探身过来哄孩子。 沈无妄被一众女人排斥在外,浑身上下说不出的尴尬。 孩子,纵然是贵为凤子龙孙,也着实是麻烦…… 他正罕见地无措出。 江书百忙之中回头:“沈大人,小皇子的礼服本宫一早唤人准备好了,就在内间。本宫这边抽不出人手,劳驾沈大人自己去看一眼?” 沈无妄两耳中全是孩子的嘤嘤哭泣,巴不得儿这一声,赶忙去了。 他背对着江书,没瞧见她突然间抬起的眼。 江书指的内间,要掀开一道厚厚的暖帘。 沈无妄正自迟疑,如今天气已不冷,如何用这么厚的帘子? 那帘子一掀开—— “呼……” 一阵浓香,直接钻入鼻孔。 糟了! 反应过来不对,沈无妄疾退。 可眼前却已是一阵发黑。 江书这个女人,到底要做什么…… 一个念头尚为转完,沈无妄眼前已经天旋地转。他重重地摔倒在地。 几乎是同一时间。 一张大网自穹顶兜头罩下,一整个儿盖在沈无妄动都动不了的身上。 试婚丫鬟 第723节 片刻后。 蒙了面的江书、阿翘等人随后小心翼翼进来。 阿翘最近对沈无妄观感不好,干脆上脚踢了一下沈无妄小腿,见男人死了一般没有反应,才回头向江书道:“娘娘,沈大人中了药,想必也是睡过去了。” 江书让开身子,让身后的太监们进来:“把人捆起来。捆劳些。” 太监们动作麻利,将沈无妄捆好,绑在高背椅上。 阿翘回身,拿了冷茶就要泼。 江书一愣,拦住,“你做什么?” “回娘娘的话,奴婢是要叫醒沈大人,咱们好治他这个健忘的病!” 阿翘跟在江书身边时候长,有些事儿江书并不瞒她。这沈无妄是叫沈长河下了蛊,忘了过去的事,阿翘也知道些。还以为江书今日这般安排,是要抓住沈无妄,好好地叫他想起来! 若果真如此,阿翘心里也觉畅快! 想自己娘娘被罗增害得生病时,这沈大人没来看过一次!虽知道他是中了人算计,前尘尽忘,可阿翘总忘不了自己和江书孤立无援的那段日子。满心的委屈,只想在沈无妄身上找回来! 她手里的茶碗已经端起,眼看着就要泼! “不可!” 被江书伸手拦住。 “娘娘,为何?”阿翘不解。莫不是自家娘娘还舍不得? 可愈是舍不得,才愈要想法子让着沈无妄早些清醒过来啊! 江书看向眼前男人,慢慢地摇了摇头:“此事……不急。” 她不急,阿翘却急,“娘娘,早些叫沈大人想起来,不好吗?” 江书摇了摇头。 她今日扣住沈无妄,为的是祈福大典上,不叫他碍事。可不是要唤醒沈无妄记忆。 江书这般说,阿翘猛地一愣,“娘娘……莫非,您真不想要沈大人了?不会是要把他留给锦儿吧?” 江书眸光一闪。 慢慢摇了摇头,“拔出脑后银针,需遭绝大的罪。沈大人未必挨得过……” 她也无法保证,自己动手,就一定能成功。 如今彤妃已经死了,江书没有控制蛊虫的本领,对怎么唤醒沈无妄记忆也一筹莫展。她想的是控制住沈长河,从他嘴里逼出法子来。 如今,动不得沈无妄。 事到如今,江书把自己的想头一五一十给阿翘讲明。阿翘瞪大眼睛:“可娘娘,今日咱们唤不醒沈大人,明日的祈福大典,谁能制得住那沈长河?” 到时候,新晋国师要登坛做法,请天降祥瑞的。 没有他身边的内应,江书一个后妃,怎能动得了沈长河?! “放心,本宫有法子。”江书眸光沉了沉。 她要成事,这个险就必须冒! 江书:“如今时辰不多,你们按着本宫昔日的吩咐,各自忙各自的去吧。” 阿翘无奈,也只得听话去了。 江书掀开暖帘,本也想离开。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江书……” 江书身子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回头。 声音还是沈无妄的声音,可这语气、语调…… 江书十分熟悉。这个沈无妄,就是当初……当初叫她动心的那个沈无妄!他……他醒了? 回头,看向那张熟悉的脸,江书眼眶一阵阵发酸。 虽然这个沈无妄破了她身子清白,引着她莫名地走上了一条本不属于自己的道路。可到底是……她对他有过真心。 “江书……” “沈无妄”直视着她,柔声道:“是我。你放开我,好不好?” 第875章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塌了 “真的……是你?” “是。” “沈无妄”点头,“江书,你认得出我的。对吗?” 半晌,江书点头。她动过心的人,自己自然认得出来。 “沈无妄”:“解开我好吗?如今,这具身体是我主事。你想要做什么,我帮你……” 江书定定看着眼前人。 他和她每一次分别,她都以为是最后一次。 可天可怜见,竟还能见到一次…… 江书:“你、你能长久留下吗?” “沈无妄”微笑:“若你帮我,或许能。” “是怎么回事,你具体说说。只要我帮得上……”说着,江书上前,伸手便要解开沈无妄身上绳索一般。 “沈无妄”似也知道当前紧急,说话声音快了些:“我需得借着沈长河的势,刚才压得住他。压住他,我自然就能……” 说着,却突然察觉出江书站在了自己背后。 并没有帮忙解开绳索的意思。 “沈无妄”微微一愣,“江书,你……” “你不是他。”江书声音冷极,“你到底是哪个?” “沈无妄”愣了愣,良久才道:“你怎么知道?明明我们都一样……” “本来是不知道的。”江书冷道,“现在,我知道了!” 她手里成满水的茶壶猛地砸下,重重敲在沈无妄后脑。沈无妄眼前一黑,彻底失去知觉。 第二日,江书等宫妃莫不起了个大早,参加祈福。 这是沈长河当上国师后的第一役,对他而言格外地重要。 昨夜,儿子沈无妄一夜未归,沈长河也浑不在意。 他的手段,自己知道,也并不太需要沈无妄随侍在册。 到了正时候,他身穿法衣,一步步登上高台。 随着他一步步往上,风吹云散,天边厚重的云散开,日头洒下金色光芒来。 照在沈长河脸上,闪闪发亮。 他满心的雄心壮志,一步步向上。 国师,他终于当上了! 前朝,看着师父做国师,风光无限。可惜……和他们这些服使国长生蛊的人比起来,人的一生太过于短暂。 甚至,一朝一代也太过于短暂。 师父能耐大,驻颜术修的好,神仙一样。历经三代,不老不死。 可却苦了下面的徒弟,一个一个地都熬不住。 大师兄把师父的本领学了十之七八,最是忠心不二。甘心一辈子当徒弟,永远当徒弟。 二师兄本就是朝国人,学了师父小一半的本领,早早就回了朝国去。听说在朝国又收了弟子,弟子又创立了新朝。想必,就是罗增。 轮到自己这个幺儿,师父那通天的手段都没学会,只学会了长生蛊。 师父这一辈子实在太过于漫长,终于和前朝一起崩溃,弟子们一度被打为妖道,流离失所……甚至有些格外不成器的,只能靠土里刨食讨生活。他沈长河却不甘心…… 或者说,在他终于就快要任命,过贫民的日子时…… 他的第七任妻子……一个他都记不得名字的女人,生下了沈无妄。沈无妄天生就带长生蛊,再大一些,沈长河发现这孩子,无论如何折腾,都死不了。 他靠着沈无妄一点点试出来的药,试出了无数的解毒良方,终于把自己的名头打了出去。 如今,也轮到他做国师了…… 一步,再一步。高一些,更高一些。 沈长河一步步走着,感受到自己身上凝聚的那些目光。 有皇帝的,有后妃的,有这个帝国中无数人的…… 是,他是靠装傻充愣,靠着让鸿庆帝觉得他没本领,才当上的这个国师。可那又如何?英雄不问出处,如今,到底是他站到了这里。很快,很快……只要他站得稳,马上就能让鸿庆帝知道,他真正的能耐…… 下一刻。 沈长河突觉脚下原本稳稳的阶梯一晃。 ……是错觉吗? 沈长河刚稳下心神,迈出下一步…… 突然。 “轰隆!” 一声巨响,竟自身下传来! 沈长河猛地一愣,伸手想要抓住什么的同时,身子已经和脚下的阶梯一起,向下方的黑暗中跌落! 他那高高的,看似金碧辉煌的问仙楼。 在这一刻,塌了! 试婚丫鬟 第724节 “这、这……” 万辰阙中,正在观看的鸿庆帝猛地起身,脸色苍白! 这问仙楼明明是他从国库中拨款,新建在,怎么会第一次启用,就塌陷…… “来人,给朕……” 他一句话未说完。 突觉脚下也是一阵地动山摇! 眼前原本笔直的大殿廊柱,突地扭曲,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 不知是哪个小太监失声尖叫:“塌了,都塌了!这是……地动啊!” 众人忙乱着。 在一声声“护驾”声中。 猝不及防地,大殿横梁断裂,重重砸了下来。 江书看准时机。 从身后猛地一推鸿庆帝。 “啊!” 断裂的横梁,正砸在皇帝腰上。 地动在一个时辰后停止。 这次大盛地动,竟是发生在国都,盛京损失惨重,宫殿塌了般数。 皇帝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后宫之中,顾沅虽然得宠,到底还未行册封礼。如今是江书分位最尊,她又养育着皇子和公主,后宫一切都是她做主。 江书衣不解带地守在皇帝身边。 一阵忙乱过后,阿翘终于寻着机会凑到江书身边:“娘娘,您是怎么算到……地动?” 江书摇头:“我没算到。” “啊?那这……” “问仙楼确是我做的手脚。不过,没想到会地动……” 如今事情虽然进展得比预想的顺利,可到底也还未得竟全功。 江书:“沈无妄人呢,还是找不见?” 地动发生后,江书脱身后第一时间便差人回自己宫中找了。那间原本关押着沈无妄的内间里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阿翘:“没有……沈大人有本领,必然能逃出生天。” 江书深叹了一口气,“可那沈长河,也不曾找到。” “是。”提到这一点,阿翘也是眉头紧皱,“不过,问仙楼残骸中,有不少血迹。就算那沈长河没死,怕也受了重伤,不足为据……” 同一时间。 沈长河捂着腹部伤口,跌跌撞撞地逃出了宫,直奔沈无妄宅邸。 第876章 沈长河保命的至宝 沈长河心里知道,自己这一番筹谋,全完了。 他是国师,他对大盛来说,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祈求祥瑞。 结果,他登台做法的第一天,不仅问仙台塌了,还来了地动!那是地动啊! 无论从那个角度来说,地动则为不祥!更何况,此次地动似乎格外酷烈,他在问仙台的废墟里挣命的时候,远远地看着,好像皇帝也受了伤。 不过…… 应该只是受伤,鸿庆帝死不了的…… 只要熬过这一阵,等到皇帝醒来,他沈长河就还是国师,皇帝不会动他的! 可今日之事,只怕、只怕……自己脚下的问仙台,是给人做了手脚。会是谁呢? 那个神神秘秘的顾沅? 不会的…… 顾家老爷顾刚则一早就被自己收入囊中。他选送进宫的女子,不说帮着自己,也绝不敢跟自己作对的! 那难道是……江书? 对,定是她,一定是…… 念头尚未在脑海中转完,沈长河却一下子刹住脚。 他功夫虽然稀松平常,也能感觉到……身后,有人! 宫门就在眼前了!只要出得去宫门,不远处就是沈无妄府邸!沈长河虽功夫不利落,可沈无妄行啊!必能护得住自己! 想着,沈长河重又加快了脚步。 却不觉,一道人影,飘飘忽忽地,径直落到自己身前。 沈长河急忙停住脚步。他连来人是谁都耐心看,一扭头就奔着另一个方向去。 可那道身影却偏偏就如影随形,无论沈长河奔那个方向去,她都鬼魅一般,紧紧贴在沈长河身后。 沈长河刚才跌落问仙台时,受了重伤。身上的伤口还一阵阵地发痛,鲜血顺着衣角滴落在地。他是体内有长生蛊,轻易不会死。可受了重伤也需要时间痊愈。现在正是他虚弱的时候,跑都跑不快。 沈长河没了力气,只得深吸一口气,停住脚步,“你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呵呵……” 一道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沈长河脸色黑沉下来,“顾小姐,当真是你。” 顾沅从黑暗中走出,掀开头上兜帽,笑吟吟地看向沈长河。 “你们顾家,恩将仇报……”沈长河冷笑。 “国师错了。顾家通天的手眼,想要找个长得合眼缘的女子弄进宫中,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不是非要用自己女儿。” 可这话完全说服不了沈长河。 无论此女是谁,到底都是顾刚则送进宫里的。她代表的就该是顾刚则才对! “顾家要干什么?” “你不该问顾家要干什么。你该问的是……”顾沅一步步逼近,“你该问问自己,把我师父的灵识蛊,藏到哪里去了!” 说着,她已在电光火石间出手! 沈长河猛地一愣,“你师父?”他很快反应过来,“大师兄还活着?” 说是大师兄,其实是师姐。 沈长河这一门,规矩有些怪,即便是收女弟子,彼此之间也只以师兄师弟想称,不说师姐师妹。 沈长河:“你是我师兄的弟子?” 当初,就是这个大师兄,从师父身上学到的最多。可偏生她是个女子,死心塌地地只跟着师父! 沈长河为了偷师方便,才不得不对大师兄也下了手。只是他手段阴毒,虽然没杀大师兄,却用蛊盗走了她的神识,让她疯疯癫癫地活下去,疯得连自己都不认识…… 没想到,她居然还有弟子找了来。 “呵呵……”沈长河冷笑,“你师父的那什么神识,早被我废了。她就该疯一辈子!” 顾沅再不说话,她身上披的斗篷无风自动,从袖口中飞出无数金色蝴蝶。 扑向沈长河。 确实是大师兄的绝招! 两人离得这样近,金色蝴蝶又那样密集,沈长河又受了重伤。 他本来应该是躲不开的。 可…… “滋滋……” 一阵轻微的声响。 顾沅眼睁睁看着自己放出去的那些蝴蝶,撞在沈长河身上,却瞬间被灼为齑粉。 本该如罗增一般死去的沈长河,却毫发未伤! 顾沅皱眉:“不应该……” 下一刻。 她只觉眼前一暗。 竟是沈长河欺身上前,尖刀直接刺入顾沅小腹,在里面拼命翻搅。 剧痛让顾沅眼睛一下瞪大,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沈长河,身体慢慢软下。 沈长河贴在她耳边:“自从我对师兄下手后,这百年来,我每日都练的,正是反制你们一门的绝技。”他轻轻笑了,“去下面找你师父吧。” 留下顾沅的尸体,沈长河终是跌跌撞撞地出了宫门,躲回了沈无妄宅邸。 另一边。 鸿庆帝被掉落的廊柱砸伤,可惜到底还剩最后一口气。 江书在塌了半边的万辰阙里,一日日地“照顾”着皇帝。 一开始,太医来说,鸿庆帝受了这么重的伤,原本是必死的,如今也只是用前年人参,一日日地吊着最后一口气。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 江书没想到,鸿庆帝的身子竟是一日日地好了起来! 试婚丫鬟 第725节 脸色不似一开始那般难看,每日能咽得下一小碗稀粥,甚至江书还看到他被盖在锦被下的脚,轻轻动了动。 太医又被召来,跪地齐呼“吾皇洪福齐天,万岁万岁万万岁!” 鸿庆帝竟真是一日日地在好转! 江书难以置信!是她亲手推的皇帝,要是鸿庆帝不死,她怕是就没了活路。 待太医们走了之后,江书挥退下人,拿起了枕头。 可直捂到双臂发酸,鸿庆帝却依旧在顽强地呼吸。 不行,绝对不能让老皇帝继续活下去! 江书自发髻上拔下发簪,一步步逼近, 鸿庆帝却猛地睁开了眼睛。 江书一惊。 从鸿庆帝口中,传来的竟是沈长河的声音:“你这个毒妇,竟想弑君!” 江书愣着,眼睁睁看着鸿庆帝竟从床榻上爬起来,一步步走向自己。 可进宫这么久,江书一眼就看出,眼前的皇帝,早就不是那个景庆了。皇帝是什么时候被沈长河喂下了蛊虫,为他所控的? 鸿庆帝举起双手,摇摇冲向江书。 下一刻。 “夺!” 一道寒光侧着江书脸颊,激射向鸿庆帝! 第877章 大结局 江书眼睁睁看着,一柄短剑刺入鸿庆帝肩膀。 可皇帝就像是完全不知道疼一样。这短剑不过是稍微减缓了些许他前进的步伐,很快,他又张着双手,直直地冲着江书冲过来。 江书一回头。 “沈无妄!” 熬过一场地动,沈无妄脸色不太好,身上也有些血迹,却是站得笔直。 他看了江书一眼,“躲到我身后去。” 声音稳定,令人安心。 江书却是微微一愣,“你……” 可当下情况不容她问太多。 鸿庆帝以一种诡异的速度,直接扑向江书。江书不得已,躲到了沈无妄身后。 沈无妄拔出腰间长剑,格挡鸿庆帝。长剑在皇帝身上留下不少伤口,可江书几乎没有看到一滴血流出。 她甚至觉得,眼前的皇帝已不再是人,而是…… 行尸走肉。 江书:“皇帝这是、这是怎么了?” “是蛊。”沈无妄淡淡道:“沈长河一定是给皇帝用了蛊,或是长生蛊,或是不死蛊……可皇帝和别人不一样,有了排异反应,反倒叫沈长河控制住了心神。” “世上当真有此邪术?”江书只觉惊悚。 她不用问沈无妄,就知道鸿庆帝若是放纵不管会如何。 沈长河一定会操控皇帝,让皇帝废了她,甚至是杀了她。再通过控制鸿庆帝,控制整个帝国。 “嬴朝就是这样亡的。”沈无妄淡淡道。 “哈哈哈……”属于沈长河的尖锐笑声,从鸿庆帝口中发出,“孩儿,你都想起来了?” 沈无妄不语。 江书抬眼看他,“你……想起来了?你……” 可就是这短暂的一分神,竟就叫鸿庆帝扭曲着身子,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一把把江书扯了过去。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长出的尖厉指甲抵在江书脖颈间。 沈长河通过鸿庆帝之口:“好孩儿,你上次不就肯为了这个江书,再叫爹扎一针吗?现在,一样的条件,爹想,你还是肯的。对吗?” 江书猛地瞪大眼睛。 她就说,沈无妄明知道沈长河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防不住他?!原来,是为了她…… 江书眼眶一阵发酸。 她不能再连累沈无妄了。 一旦沈无妄又被沈长河制住,别说她,就连小皇子、小公主怕都没了活路! 江书:“别管我。” 沈无妄不说话。 可剑招却因为顾及江书,几乎剑剑落空。 再拖下去真的不行! 江书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说,沈无妄怕是都不会放弃自己性命。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 猛地转身,重重撞在鸿庆帝身上。 皇帝锋利如刀的指甲陷入女孩柔软腹部,鲜血与浑身的力气,慢慢流失。 江书委顿在地。 鸿庆帝造成的创口太大,很快她就没了力气。 “江书!” 沈无妄没了限制,一剑钉入鸿庆帝眉心! 皇帝浑身痉挛地倒下,终于没了气息。 沈无妄抱住江书,“你……你撑住!” 可他一眼就看出,江书身上的,这是致命伤。 沈无妄眼眶发红,他根本无法接受这个结局。他才刚刚想起来,想起来自己爱的是江书,不是锦儿。他不能让她死,不能…… 一只冰凉的小手,沾着血迹,贴向沈无妄脸颊。 江书:“你都想起来了,是吗?”她吃力地微笑,“你是……哪个他?” 连她自己,现在也分不清,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想见哪个沈无妄。 “我……我不知道……”沈无妄神情破碎,“我只记起来了你,可我……我是谁,我不知道。” 他有所有沈无妄的记忆,却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突地,沈无妄猛地瞪大眼睛,“江书,你撑住!” 他只有一个法子能救江书! 只要杀死沈长河,拿到他体内的不死蛊,就能救江书! 只是…… 恐怕会把江书变成和自己一样,不老不死的怪物。 沈无妄小心翼翼地把江书放上原属于鸿庆帝的龙床,“等我!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求你!” 江书眼前已是一阵阵地发黑,只能看着沈无妄的背影,慢慢远去。 他还能回来吗? 她不知道…… 可就算他回不来,现在的她,也满足了。她这一辈子,从一个小小的试婚丫鬟,变成了大盛的皇妃。就在几个时辰前,她还仿着鸿庆帝的笔记,把自己封为了皇后。好等皇帝咽气后,垂帘听政。 可现在这一切,眼看就要成为一场空…… 就在江书眼前一阵阵模糊,意识飘散的前一刻。 “咣当!” 殿门被重重撞开。 浑身失血的沈无妄冲了进来。他颤抖的手,捧着一只洁白的蛊虫。 “江书,吞下去!撑住!” 蛊虫入口,滑入肚腹。 在江书体内搅起一阵阵的剧痛!她从未这么痛过! 这疼痛这么漫长,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甚至中途有好几次,江书都想要放弃…… 可沈无妄一直死死地攥着她的手! “求你了,我们一起做怪物,做恶鬼,好不好?不要……不要留下我一个人……不要……” 可江书的身体慢慢不动了。 沈无妄放声痛哭。 二十年后。 新皇帝亲政第一日。 皇帝表现得很完美。只在下朝后,去慈宁宫中请安的路上,脚步抑制不住的轻快。 他回身问身边随侍的太监,“朕今日表现得如何?母后会满意的吧?” “皇上英明天纵!太后一定高兴!” 试婚丫鬟 第726节 “走快些!朕可想母后宫中的糖糕了。” 可等小皇帝赶到慈宁宫,偌大的宫中,却没了太后。 同一时间。 后宫角门大开,江书窥着四周无人,一步跨出。 外面天大地大。 自由自在的风,吹上她脸颊。她笑着,卸掉自己脸上刻意画上去的皱纹,恢复了年轻的面貌。 前年,送了小公主出嫁。今年,小皇帝亲整。 她在后宫中所有能做的事,都做完了。 接下来…… “江书,走吧。” 男人清润的声音传来。 一只白如冷玉的手,自阴影中伸出,扶着江书上马。 “想去哪儿?”沈无妄问。 “听说思宜打去了朝国,把我大盛的国境往北推了极远。我想去看看。你呢?” “无论你想去哪里,我陪你。” (全书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