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死敌性命相连》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1节 本书名称:与死敌性命相连 本书作者:云林然 本书简介: 邪气纵横敏感破碎妖王x黑白相切心狠手辣公主 婚期在即,为了找到半年前真正的恩人,东槐国公主余长笙私自出逃,却意外与一名因救自己而身受重伤的神秘男子性命相连。 虽救了她,但这男子眉眼冷厉,话语轻狂,起初她想怎么着也得把恩情报了,却没想到后来才发现这与自己性命相连的人,竟是传闻中恶贯满盈的妖王。 东槐国皇后被害,权臣被蛊,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被迫与妖王一同求医寻药解开联系的路上,余长笙偷偷炼毒,势必要将他败在手下,却没想到每一次的心思,都会被他准确揭穿。 “就这么想杀我,连自己的命也不要?”妖王抓住企图下药的她,不屑嘲笑。 “是,非杀不可。”她冷硬回道。 “想杀我的人有很多,”他悠悠地扫视着她,“你的话,不妨换些高明点的手段。” 原来是要这样?余长笙狡黠一笑,直到她先让妖王数次舍命相救,后又得到了他的超强自愈能力时,她知道她成功了——她不仅手握妖王的命,还手握妖王的心。 而等到半年前的救命恩人兼未婚夫前来接她重新回家的时候,她甚至能看到妖王脸上的愤怒表情有多不堪。 “原来,只要救你就能获你以身相许?”妖王盯着她身旁那潇肃如松的男子,红着眼睛嫉恨得发狂,“那这样算,你嫁给我千万次都不为过,你说呢,公主殿下?” 【阅读指南】 1、虐男主不虐女主,女主非摄像头 2、半剧情半感情,剧情反转特别多 3、伏笔特别多,最后全都会收回 4、双c,1v1,he,下午3-9点更 内容标签: 相爱相杀 励志 东方玄幻 美强惨 救赎 主角:余长笙 左承安 一句话简介:宿敌他不按常规出牌 立意:命运残酷,我手持利刃 第1章 “你们这是在……” 这日,余长笙正在跟踪一名男子。她悄悄随他潜入深巷,可一抬头,却看见了那里面,不止他一个人。 眼前,她顿时惊诧地看着墙壁上两个抵在一起的男子,惊呼的话还没说完,其中一名被扣住脖子的男子就拨开手中的瓶塞,好像作势要对她发动攻击。 是毒药!余长笙立马机警反应过来,赶忙就转身向外面跑去。 可还没等她跑出巷子多远,一道莫名的力量就猝地钻入她的身体,让她支撑不住地跌倒在地。 她怒力地要爬起身来,可刚一抬头,眼前就出现了那个她本在跟踪的神秘男子,居高临下,眉眼疏离。 她愣在原地,只定定地看着他在晃眼的阳光下缓缓朝她蹲下,随后,就恍地晕了过去。 直到几日后上巳夜街景热闹,她正在河边百无聊赖,忽然一道墨黑颀长的身影就从身旁掠过,留下一阵微凉的轻风。 “是他?” 她的注意力瞬间被那身影吸引,又再次不死心地紧紧盯着他的步伐,只看见他脚步散漫,随意地踱了十几步后,就在河边的围栏上停了下来。 岸边的灯火阑珊,映得他衣发滞洒,很是好看。 余长笙的嘴角狡黠一挑,便故意地放轻了脚步,偷偷潜到那人左右。 一段那人毫无察觉的距离后,眼下,他们只不过两步距离。 看着他那任随波光流转的失神眼眸,余长笙忽然调皮地轻轻挑了挑,手中那玉软花柔的柳枝便恰到好处地落在了那人脚旁。 果不其然,虽然此前那人总是冷言冷语,但这一刻,余长笙心中的郁结便是消解了不少。 “姑娘。”察觉到她的身影,他轻顿地回过神,弯下身将地上的柳枝捡起来,递给她。 余长笙在原地站定地等着他,看着他干净直挺的衣摆落地,又缓缓随身子站起,直至四目相对时,看见他平淡的眼中闪过一丝轻微的惊诧。 “郎君!”余长笙终于惊喜轻呼,微微地躬下身凑到他的面前道:“你可还记得我?” 但那人却定了定,有些唐突地将手中的柳枝塞回到她手上,脸色不待见地一沉,只冷冷地吐出三个字:“不记得。”随后便漠然地转身大步离开。 “喂,你别走啊!”余长笙大喊,连忙挥舞着柳枝手忙脚乱地朝他的背影追去。 上巳夜的大街里流光晃眼,人潮拥挤,只见前方那道黑色身影正步凛然,穿过不息的人流和婉转的笙曲,一阵忽隐忽现后,终于消失在了画舫边上。 “船家等一下!”余长笙赶到时,那画舫已经像片悠悠的落叶般要晃荡着离开,她喘着气大声地呼唤,费了好大力气才终于登上画舫,落座在那人对面。 “你跟着我?”面前那人声音冰冷,疏离的眼睛里泛起几丝审问的意味。 “嗯?跟着你怎么了!”余长笙理所当然反驳,又道:“跑这么快难道怕我吃了你?” “哼?”那人嘴边轻轻哼出冷笑,仿佛对她的话感到有些可笑,完全没有刚刚那般的温和,“说吧,上次来差点坏了我的事,这次又有什么目的?” “哼早这么好好坐下说话不就没事了嘛。”余长笙埋怨道,又立马正襟危坐起来,认真地看着他,“不过这位郎君,上次不小心撞破了你那什么……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你……”听她又提及那事,那男子眉头皱地一紧,抬起眸来就狠狠地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他,是,贼!” 余长笙浑身一抖,被他泛红的眼睛吓得发愣,好几秒后才颤颤开口:“那……那既然郎君说是贼……那便是贼了……反正无论怎样我都不是故意的……在这里先给你赔个不是了!” 余长笙话音落下,那男子却冰冷地不再说话,周围灯火流转,而他们这里却冷冽如冬。 她无聊地端量着面前这张一言不发的冷峻脸庞,终忍不住了冷清要打破自己的目的来,“既然你我在瑞州几次相遇,那也便是缘分……这位郎君,不知你来自哪里,叫什么名字?还有你的眼……” “我为何要告诉你?”还没等余长笙说完,那人便直截地打断她,满是傲慢地冷冷攻击道。 “你!”余长笙拳头一紧,努力地才忍住没有拍案而起。要知道以前在宫中,可从来没有人敢用这般冷嘲热讽的语气对她说话! 但是面前这人对她来说,却不一般。 她努力地强迫自己平下怒气,好久才松开了紧握着的拳头,抬起脸紧紧地锁着他的眼睛,黯然道:“因为你的回答对我来说,很重要。” “很重要?”那人蓦地抬起眼眸,似乎被她勾起了兴趣一般,轻轻地朝她俯过身来。一只被墨黑眼罩盖住的眼睛仿佛一个神秘混沌的黑洞般,要将人吞噬进去。 “想知道?”他又开口,语气被拖得老长。 “嗯。”余长笙认真地朝他点点头。 “嗯……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那男子有些轻佻地邪魅笑了笑,又漫不经心道:“只要你肯随我来,我便给你你想要的答案。”说完,他另一只狭长深邃的眼睛里便闪过几点狡黠的光亮,让人猜不透心思。 余长笙看着他,眉头有些不安地皱了皱,但脑海一番斗争后,还是直接略过了所有疑虑,痛快地答应下他,“一言为定!” 如画般微风拂柳的夜晚里,画舫在河上轻轻飘荡。余长笙盯着对面男子那只被眼罩盖住的眼睛盯得出神,只听见酒杯落下忽然和桌子磕碰出了清脆声音,才恍地回过神来,对上他有些怠放散漫的笑容。 “这酒不错,尝尝。”他道,又轻轻地朝她挑了挑嘴角,起身向岸上走去。 “小姐……”耳边忽然一个轻细的声音响起,余长笙回过头,是婢女吟夏担忧皱紧的眉头。 “小姐,这人看着好奇怪……不如……我们还是别去了吧……这天底下的瞎子那么多,我们不缺他一个……”吟夏不安地扶着余长笙的肩膀劝说道。 “你害怕了?”余长笙问。 “有……有一点……”吟夏皱着脸颤颤地回答道。 “别怕。”余长笙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地安慰道:“我们有令牌在身,而且护卫们都在后面呢,没人能伤我们的,走吧。” “嗯……”吟夏纠结着,好久才勉强地回答道:“好……好吧。” *** 走出画舫,不想对岸也是人潮熙攘,热闹非凡。 方才那人的黑色背影走在前面,脚步却不紧不慢地漫步着,好像生怕她们跟不上来似的。 余长笙紧跟着他,走过了一大圈曲折蜿蜒的小道后,才终于在一家妖兽赌场前停了下来。 自十几年前起,这样的赌场便满地都是,瑞州,嵩州,棠州,临州,没有一座城里找不到这样的地方。 只是听说这种赌场里赌的都是些凶猛妖兽的死斗,血腥残暴,恐怖骇人,尽管她所居的明诗城是妖兽赌场最多的,但也从来不愿斗胆踏进去半步。 脑子里还在忆述时,那人就已经叩叩地敲响了门。 很快,一阵清酿般的声音传来,那门便打了开来,显现出一个深邃漆黑的通道。 没有半点迟疑,那人一下就抬起腿,大步地踏了进去。 这里面就是妖兽赌场?第一次看见如此场景的余长笙在门外停驻着,如此深不见底的不明通道,这里面不会是什么陷阱吧?她迟疑着,原本紧随着那人抬起的腿也犹豫地定在了半空。 不过看他这样,顶多是想使坏对她玩弄玩弄罢了,只要知道了他到底是不是她要找的那人,这些把戏她有心思陪他玩。想着,余长笙便坚定地下定决心,紧追着他一脚踏进那深不见底的隧道里。 刚踏进那扇门,余长笙便感觉到了丝丝游游的铁锈味在鼻子里游走,好像一条正吐着芯子的纤细毒蛇一般,瘆得让人神经发凉。 “你为何要带我来这种地方?”追赶上他,余长笙有些不满地怪怨道。 而走在她身前的男子却轻轻地笑了笑,声音饶有趣味地笑问她:“你怕了?” “本……本姑娘会怕?”余长笙不容轻笑地立马壮起士气来反驳他。但下一秒,被这通道里无尽的黝黑浸染得不安,她的声音一下就控制不住地软了下来,死死地硬撑道:“我……我才不怕呢!” 看穿她的恐惧,那人轻轻地窃笑两声,便放慢脚步轻笑地对她伸出手臂道:“若姑娘害怕,就请抓紧我吧。” 他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轻看本公主!余长笙心中顿时响起自尊预警,气地反驳道:“谁怕了?就算没有你,本姑娘自己也能走进去!” 说完,她便径直地越过他,抢先从前面走去。 虽嘴上说不害怕,但这已经浸透了血腥味和只有寥寥几盏烛火立在两旁的阴凉通道里,还是让她的脚步瑟瑟地忍不住发软。 说后悔早已经来不及,但好在走了一小段路后,那微亮的通道出口终于慢慢地变得明朗起来,此起彼伏的哄闹声也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 终于逃离黑暗的余长笙兴奋地往那明亮的出口一迈,一阵鞭炮般的叫喊声顿时就从耳边袭来,映入眼前的是层层叠叠拥靠在四周木栏上的人群。 第一次踏入如此的场景,余长笙有些微愣地定在原地,但身后那道黑色的身影却轻车熟路地越上来,自然地就踏了进去。 余长笙从微怔中回过神来,赶忙跟着那人的身影,追上去。 在面前,那个墨玉般的背影不断前进,带着她们穿过层叠的人群走到了最高的那列围栏上,才停下来。 “喂。”余长笙看着场下那一览无余的人群和死斗的妖兽,一把叫住了他,“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带着她来的那人自得地俯瞰着台下的赌场,轻笑着歪了歪头,将脸缓缓地转过来,俯下身凑近在她的耳旁一字一句地低声道:“左,承,安。” “左承……”但还没等余长笙将这个名字映入脑海里,那人立马就如落水的石子般利落地转头离开,淹没在层层叠叠的人群之中。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2节 “喂!”余长笙大喊,可那道黑色的背影却仿佛随时可以隐没的鬼魂一样,一下就不见了影踪。无论她如何努力地挤过人群往前追,寻了大半天后也依旧了无踪迹。 看着这偌大繁闹的妖兽赌场,一股怒火顿时就从余长笙的心底燃烧起来,“左承安!你耍我!” 她紧紧地攥着拳头,咬牙切齿地恨恨道:“哼,你不说还不让我去查了?吟夏,今晚回去立马就找人查查这左承安到底是什么来历!我们走!” “好,小姐。”一直揪着心脏的吟夏终于松开一口气,轻快地答应道。 循着来时的路,余长笙转过身去,但才刚走没两步,围栏下的死斗场就发出了震耳发聩的声音,吓得人瑟瑟发抖。 莫非就是些血腥的厮杀罢了。她想,但好奇心却忽然作祟般地变得十分强烈,等她没忍住偷偷回过头一瞥时,就看见一只壮硕的熊妖正拼命地扯着一条同样粗壮臃长的蛇妖猛地甩到地上,那地上霎时就像盖了块红绸布一样溅满了鲜血。 看着那倒下的蛇妖有上气没下气,围栏边上的人瞬间就像炸开的鞭炮一样疯狂地欢呼起来。 余长笙轻惊地张开嘴巴,那入口通道里挥不去的血腥味……就是这样 来的吧。 但一阵肆意的欢跃中,却鲜少有人注意到,那蛇妖黑紫色的脑袋正渐渐地勃然立起,随后立马如迅雷般猛地冲向熊妖,一下被其胸口扎破,让它的鲜血如烟花一样汹汹地绽放开来。 仅只一秒,那熊妖立马轰然地倒下地来。惊得整个场上的气氛骤地就冷了下来。余长笙呆愣地看着那伫立在场上满头鲜血的蛇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随即,一阵被车马碾压般的撕裂感便汹涌而来,嗡嗡地就占据了她的大脑,瑟缩地勒着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紧促。 如她一直恐惧的,一个个模糊的黑灰画面又开始在她脑海里砰砰相撞,如同卷着利刃的飓风一般无情地席卷着她。 “小姐,小姐!”吟夏赶紧地扶着她,“是不是梦魇又来了!怎么这次出来散心不好反倒更严重了?” 余长笙痛苦得无力,虚弱地靠在吟夏身上,“快……快回客栈……” “好!”吟夏立马撑起余长笙的身子,赶忙地朝外面走去。 “不好了!起火了!起火了……”忽然,一个慌张的声音嘶吼地扫过全场,还没等余长笙反应过来,一阵浓白色的烟雾就迅速地漫了上来,惹得场上的人群霎时像烧开的热水一般全部四下翻涌,乱成一团。 第2章 烟雾中,是如泥石流般坍塌而来的争恐人群,摩梭着不知把她推向了何处。 “吟夏!”余长笙嘶声大喊,可周围除了凌乱的人群和越来越呛人的浓烟外,便再无其他。 “吟夏你在哪!”她又喊,可听不到任何回应的赌场却让她的心更加慌张,脑子里的疼痛也变得越来越强烈。 哄乱的赌场里,她被随意地推搡在人群中,来来往往的躯体冲撞着她,将她虚弱难立的身体卷到地上,跌落的手腕直直着地,“嘎哒”一声被碰得生疼。 “吟夏……”她大脑接近空白地无意识喊着,越来越充斥着烟雾的拥挤赌场里,她只能极力地抑制着自己的恐惧,蜷缩着挪动身体一点点地往角落靠去。 但同时逐渐升高的温度又像纤细的银针一样开始在她的皮肤上跳跃,躁动,像死神一般催促着她。 随之,一声震天的巨响又忽然猛地传来,吓得四周的人群顿时像下锅的热蚁一般,哄地一阵炸裂开来。 恐惧中,她僵硬地扭着脖子颤颤地往那声音的方向看去,却只见一道黑紫色的身影像棵大树一样高高立起,好似自由地在徜徉着那围栏外的新鲜空气。 可下一秒,那立起的蛇妖又忽然如狂风般大声一吼,震得房梁轰然断塌,原本就缭乱的赌场内顿时更像一锅煮沸的热汤,无论什么都噗噗地往外窜。 洪流般翻滚的脚步,凶恶的出逃的蛇妖,两种极限危机极致地撕扯着她,让她万念俱灰。 但我……我还不能死……尽管身体早已经渐渐没了力气,但这个念头却依旧在她脑海里循环,让她继续挣扎着。 但事与愿违,场中的烟雾已经越来越浓郁,她每一次的呼吸也都好像肺里塞满了棉絮。 终于,她的意识变得更加恍惚,临睡前,她努力地强迫自己抬起头来,却好像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正朝她缓缓而来,忽而明亮忽而黑暗,就好像……专程来救她似的。 她恍惚地想要伸出手,但身体却支撑不住不成器地直直往墙边磕去,一阵恍惚的疼痛立马在额角蔓延开,还有一股热浪也好像张狂地朝她扑面而来。 *** 一阵冷风轻轻钻进衣襟,拂过鼻尖后留下一阵清冷的雨水味道。 我是已经……死了吗……恍惚中,余长笙的眼皮挣扎着醒来,而占据眼底的却是一大片老旧发灰的颜色。 一间……破庙?余长笙逐渐清醒过来,可刚一呼吸,胸口就闷痛得连连咳嗽,大脑也随即猛地袭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醒了?”一个雨水般冷冽的声音忽然传来,余长笙心头一颤,紧地循着那声音转向身旁,却没想到眼前的人竟然是他! “你!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余长笙顿时气焰高涨,恨不得立马用怒火狠狠地将他点燃。 可面前的这人却笑了笑,对她的怒火丝毫不为所动。 “是我救了你。”他忽地俯过来凑在她耳旁轻声道。同时手也轻轻地落在她肩上,从手肘滑到手腕。 “你救了我?”余长笙满脸不肯相信,皱了皱眉又恍然地朝他揭穿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先把我骗去妖兽赌场,然后故意放火接着又假装救我,说不好就是对我另有企图是不是!”说着,余长笙又赶紧要把手腕从他手里挣脱,可这人的力气就像是野外的猛兽一般,怎么使劲却还是被他死死地扣在手里。 “是吗?那就要看看究竟是谁另有企图了?”他的话音刚落,余长笙便感觉一股钻心的痛从手腕袭来,疼得整条手臂麻木僵硬似乎要没了知觉。 但下一秒,左承安却像块烫手山芋一样猛地甩开她的手,神色变得有些不对劲。 余长笙赶紧呼着手缓解疼痛,恨恨地一瞥见他脸色苍白的样子,都是自作自受! 可还没等余长笙叫怨两秒,左承安却又迅速地凑过来扣住她的脖子,从唇缝里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解药!” “什……什么解药?”余长笙满脸疑惑,在他虚作狠势的手掌下茫然地眨着眼睛。 “别装傻,难道你还想再体会一次钻心之痛不成?”左承安凶狠地又朝她怒道。 “喂!你找事也要找对对象吧!”余长笙终于忍不住了气愤不耐烦道,可面前这人冷厉的表情却是不容置疑。 怕不是有人陷害了他还栽赃到她头上吧……余长笙怨怨地长泄了一口气,又暴躁地暗自嗔怪:要知道是谁看本公主怎么惩治他! 但余长笙眼神一转,面前却又是他凶狠冷厉的样子。看来,还是得先稳住他啊……想着,余长笙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苦苦地对他游说道:“喂,我知道无论我怎么说你都不会信我没给你下毒了,但是……如果你肯放了我,我回去以后研究研究,一定能给你把毒解了!” “想走?先把解药交出来!”他执着的眼睛又闪过一道逼迫的光芒。 “喂你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余长笙火气一涨,怒地就把他扣在脖子上的手臂一扯,挣脱开来,“虽然我是对毒略懂一些,但本姑娘清清白白,从来不会随意给人用毒!倒是你,把我骗进妖兽赌场又困住我说给你下毒,你怎么不说你就是故意要缠着我的呢!” “你……”左承安气怒,“再狡辩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说着,他又逼上前来要将她再次扣住,可没想到余长笙一个闪躲,逃过了他。 逃脱后的余长笙立马跑到庙门边,嗔怪他的不识时务叫喊道:“你以为我是谁,你想杀便能杀的吗!” “你别得寸进尺!”左承安气急败坏,却让余长笙更加得意。 “小姐……小姐……”正嘲笑他时,外面就响起了隐约的叫喊声,余长笙侧着耳朵细细分辨,不想心情却一下就雀跃起来:是吟夏! 吟夏来了!眼看救兵到来,她赶忙地跑到庙外,回过头皱着鼻子对左承安得意道:“哼,我看你现在到底还杀不杀得了我!” 随后一走了之,只剩那败坏的左承安独自留在原地。 *** 与吟夏一同被护卫护送回客栈后,余长笙只觉昨夜的一切仿佛像场梦境一般。 “公主……”客栈里,吟夏自责地轻咽一声,泪水与抽噎便止不住地声声而下。 “都怪吟夏,公主身陷险境,吟夏却没能守在公主身边护公主周全……吟夏真的罪该万死……请公主责罚!”扑通一声,吟夏便重重跪倒在地。 余长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苦笑着将她扶了起来,“若不是我执意要去,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昨夜那样混乱的场景,不是谁都能把控得住的,你就不要再自责了。” “公主……”吟夏幽咽着,脸上的泪水却哭得更凶了,“公主,以后无论发生什么,吟夏再也不会如此胆怯了,今后,吟夏誓死也一定要护公主周全!” “嗯。”余长笙安慰地抚着她的脸,轻轻应道。 上巳夜几天后,大火的事已经渐渐 平息,周围的百姓谈论起来,却都全部脱离不了四个字——妖王、报复。 妖王纵火?为了报复?余长笙靠在窗边,沉思缠满眉头。眼下,左承安的事情还没解决个明白,这场大火却又流传出如此一个狠角色,这事态……可是越来越劳人心神了。 “公主……听护卫说那夜把赌场疏散后,看见是一位黑衣人将你救走了,不知那位英雄可有留下名号?”一旁,吟夏忽然道。 “救我那人……就是那夜把我骗去妖兽赌场的那人。”余长笙回忆着,神色有些不好地道。 “叫……左承安?是他救了你?”吟夏顿地惊愣起来。 “是他救了我。但……这人确实如你之前说的那般古怪,我一醒他就问我要解药,可我先前只和他见过一面,我为何要给他下毒,又何曾给他下过毒?真的是莫名其妙!”余长笙无奈地抱怨道。 “他……他到底想干嘛?”吟夏防备地疑问道。 “嗯……”余长笙沉思地撑着下巴,摇摇头道:“不知道。” “启禀公主,属下有事来报!”门外,护卫亢亮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她们二人的愁思。 “是不是要查那人有消息了?”余长笙立马神色一颤,赶忙地回过头去。 “公主,”那护卫恭敬地跪下身来,禀报道:“这几日经过属下打听,那个叫左承安的人是住在镜都和瑞州交界处的一个猎户人家,家中仅有的师父已在半年前去世,现无妻无儿,也无其他家戚。而他眼睛上的伤,据说也是半年前打猎时被黑熊所伤。”那护卫一字一句地禀报道。 “真被黑熊所伤?”余长笙有些不肯相信地追问道。 “属下所查便是如此。”护卫又恳切地回应她。 已经在这边境找了那么多个人了,竟然没有一个是血瞳主人……余长笙低沉地思忖着,双眼也飘忽地晃了神。 看来这血瞳主人,并不是像她想象中的那么好找的。许久后,余长笙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对护卫黯淡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护卫低沉一声,便站起来转身退下。 “没想到连他也不是。”余长笙低落地失望道,脑海里又清晰地闪过了左承安凌厉的脸庞和那只被眼罩盖住的深邃眼睛。 “公主,我想你应该庆幸不是他,”看出她的失落,吟夏故作庆幸地安慰道:“若真的是那个奇怪的人,那事情办起来可真是会太棘手了。” “嗯……”余长笙黯黯地垂着眸,记忆中,那人确实给她留下了许多不好印象。 “也许吟夏你说的对!”余长笙长松一口气地安慰自己道:“那个人又凶又狠又蛮不讲理,之前摊上他可真是倒霉透顶,我应该庆幸要找的人不是他!” “不过……”说着,余长笙又失意地垂下头,黯黯地伤神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啊……眼睛啊眼睛你快告诉我你的主人到底是谁吧,我真的……要被他的梦魇折磨死了……” *** 匆匆忙忙又过了几日,要寻的血瞳主人却依旧无果。无奈余长笙只得即刻启程,赶路回京。 “镜都……”马车上,余长笙又忍不住联想起那场大火的传闻,以及护卫说左承安所居镜都与瑞州边界的消息。 “吟夏,你说这镜都都已经破灭被奴役十几年了,这妖王到底有何能耐竟又将其独立成国了?” “听说好像……是以前的妖王又回来了,带着那的妖兽又重新占领了镜都,建立了妖国。”吟夏想着回答道。 “妖王……好啊就是他,害我父皇整日忧思重重,头发都白了许多,要见到我一定不放过他!”余长笙恨恨地放话道。 “公主,那可是妖王……武功盖世,修为高深啊……”吟夏又担忧地提醒道。 “哼,就算是妖王,也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妖罢了,他若能死在我的手上,那可是他的荣幸!”余长笙扬声大喊,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不知为何马车就开始了一阵强烈的颠簸,震得她们差点扑过车帘跌落下去。 “怎么了?”吟夏有些愠怒地朝外面大喊,又连忙挣扎着起身掀起车帘,但不过才刚把头探出去,却又猛地退回到了车里,脸上挂满惊吓。 “怎么了?”余长笙艰难地起身询问。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3节 却只见吟夏的脸色铁青,双唇颤颤地开口道:“公……公主……有……有蛇……” 第3章 “不就是蛇吗?”余长笙皱紧眉头,“有什么好怕的?”说着,她又起身前去掀开门帘,没想到不过一瞬,竟也怔地退回到了车里。 “好……好大的一条蛇妖……”被刚刚那个黑紫色的粗壮身影震慑,余长笙努力地平静呼吸,要将惊恐定下。 但不过一秒,车外就凄厉地传来护卫的惨叫声。 完了!余长笙的心脏一紧,快速地掀起帘子往外查探,却只见那蛇妖将护卫一个个都死死缠住,满是尖锐獠牙的蛇头猛地朝他们的胸口扎去,撕扯出鲜红跳动的心脏,一口就直接将其吞了下去。 “怎……怎么办啊公主……”吟夏缩在车里紧紧地抱着余长笙,感觉空气都是刺骨的冰凉。 “毒……毒药!”手心满是冷汗的余长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后赶忙轻着被吓得僵硬的四肢,向随身携带的药袋摸去。 一阵慌忙的摸索后,她终于将药袋里的毒药拿出,但那马车外的声音就好像是虚幻的梦境一般全都消失停止了,变为一片瘆人的宁静。 怎么回事?余长笙紧紧地捏着毒药,恐惧地咽了口口水:是它……要来了吗?她屏住呼吸,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轻不下来地环绕在耳边,逐渐越来越焦灼紧促地映衬着那阵越来越逼近的嘶嘶声音。 就是现在!闻着车外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郁,她迅速地伸出手,一把将毒粉向那逼近的蛇妖身上撒去。 毒粉在车外如瀑纷飞,顿时,外面便没了动静,那阵浓郁的血腥味也全然消失不见。 那蛇妖不会是已经逃跑了吧?蜷缩了好一会后,余长笙才终于试探地将帘子一角掀起,小心地往四周探了探。 只见这遍地染血的山林中,除了那成堆的尸体外便空空如也。 没想到那蛇妖竟然这么凶猛。看着那些尸身横乱的护卫,余长笙痛恨地握紧了拳头。 “公主,莫要难过了。”吟夏轻轻地覆上了她的拳头,小声劝慰道。 余长笙沉沉地泄了一口气,车外一片宁静,看来那蛇妖是真的逃走了。 没想到这毒药还真有两下子。余长笙淡淡地撇了撇嘴角,将帘子全部拉开。 帘子一开,鼻尖的血腥味顿时就浓郁得刺鼻,一个恍神,一个黑紫色的凶恶蛇头猝地从车顶上吊下来,嘶嘶的红色芯子几乎要吐到她脸上。 余长笙的手指紧紧掐着,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不等她反应过来,一个俯身,那蛇妖就冲击地蹿进了她们的车里,粗壮灵活的身子一旋,一下就将她们紧紧缠住,一把甩到地上。 这一摔,余长笙的身体被擦得火辣,原本在妖兽赌场受伤没好的手腕现在也更是像重新裂开了一样。 而那完全无视她们恐惧的蛇妖,眼里只有捕杀猎物的兴奋,摇晃着身体不紧不慢地向她们蠕来,似乎十分享受这狩猎的过程。 上方,蛇妖高大的黑影越来越将她们覆盖,余长笙和吟夏在地上一寸一寸往后退,紧紧地防备着那满是獠牙的大嘴,喷出浓浓的血腥味。 余长笙死死地盯着它,直到看见它满是鲜血的大嘴张开,大吼着要朝她头顶扑来。 一片完全的黑影覆盖下来,她本能地缩紧身体闭上眼睛,却忽然感觉身体被人挡到了后面,随后,一道冰冷的液体就像线条一样,整齐地淋在了她脸上。 “吟夏!”余长笙嘶声地睁开眼睛,不想映在眼前竟然是一个溢满鲜血,光秃秃的身体截面——蛇……蛇妖死了?! 吟夏白着脸好久才愣愣地晃过神来,只恐惧地大喘着气,说不出话。 “吟夏你吓死我了……”余长笙赶紧把她揽进怀里,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这……这次吟夏没有胆怯……”吟夏意识恍惚地颤声道。 余长笙只紧紧地抱着她,难 以平静下来的恐惧和惊吓让她的眼泪和心脏一样一抽一抽的。 “哭完了么?哭完就赶紧走。”忽然,一个冷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骤然打破她们二人的呜咽。 余长笙闻声抬起头,就看见了那日与她在破庙之别的左承安。 “是……是你?”说不出是获救的兴奋还是先前的怨怪,她赶忙地踉跄站起身,喜极而泣地轻叫道:“你、你竟然来了!” “哼。”左承安笑着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这难道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啊?”余长笙不解地皱了皱眉,奇怪地看着他。 迷茫中,她眼前模糊一闪,好像有个不明的黑紫色影子缓缓地从左承安身后升起,离他的后背越来越近。——不是!余长笙拼命地眨眨眼睛,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东西就像一支利箭一样猛地冲过来,仿佛快要砸到她脸上。 “小心,那蛇妖又活了!”她的叫声刚落,左承安的眉就骤地一凝,凌厉地朝身后挥剑,空中瞬间闪过一片利落的刀光血影。 等那蛇妖的身体再一次被左承安砍断时,余长笙一惊,才反应过来那蛇妖尖锐的獠牙竟正紧紧地嵌在了他的手臂上! 她后怕地看着那挂在他手臂上的半截蛇头,不觉自己的手臂上同一个地方好像也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这……这是……”她莫名其妙地捂着手臂,确认是无来由的疼痛后,又不敢相信地轻轻捏了捏疼痛部位,不想左承安的脸色竟吃痛地微微皱了起来。 “你……”余长笙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又再次用力地一捏手臂,而他真的好像能感受到她的疼痛一般神色变得更加痛苦苍白。 “我……我们?”余长笙荒唐地瞪大眼睛。 看来她终于发现了他们之间的联系。见此,左承安痛苦地沉了一口气,便抬起手面无表情地将手臂上的蛇头猛地一扯,耳边顿时传来余长笙的吃痛的轻呼声。 “解药!”猝然的刺痛间,余长笙的脑海里忽然响起这句话,“难道你说的解药就是因为我们……”她惊地瞪大眼睛,恍然大悟地道。 而左承安却紧皱着痛苦的眉头,脸上满是冷汗地看着她,一脸你终于懂了的表情。 但下一秒,他就忽跪倒在地,嘴角咳出一抹黑血。 “左承安!”余长笙赶地朝他凑过去,慌乱地大喊道:“你怎么了!” “你……你不会是中毒了吧!”她焦急地反应过来,“那按照如此,你死了我不会也得死吧?”余长笙恐惧地追问着他,“你、你快说话啊?” 但等不到他的回答,他的双眼很快就昏沉地闭了起来,嘴唇也由苍白渐渐染成了可怕的黑紫色。 “喂你千万别死啊!”余长笙又慌忙地试图唤醒他,但不料眼前却忽地沉下来一片乌黑,脑子里天旋地转地传来一种晕眩感。 “完了……”看来只要他死她也必定活不了……余长笙努力地晃晃头,逼迫自己清醒过来。 “左承安你等我救你……”她艰难地支撑着沉重的眼睛,赶忙地捏起了他的脉象。 但怎奈“书用到时方恨少”,她只学过人族的毒术,这种妖毒她可从来也没有接触过啊…… 而偏偏现实情况也一点不肯眷顾人,她紧紧地捏着他的脉搏,只感觉到他身上的毒素越来越快扩散到全身。 这次不会彻底完了吧……余长笙心底的焦虑明显越来越沸腾起来,那就死马当活马医! “吟夏!你快到车上把里面的药箱拿过来!”她忽地急促道。 “好!”收起无措的慌乱,吟夏赶紧跑到马车上,把药箱抱下来。 “公主药箱!”她捏着恐惧的哭腔道。 余长笙接过药箱,赶紧从里面找出了一粒红色药丸,塞到左承安嘴边将药丸给他喂下去。 本来不报再多希望,但没想到他一把药丸吃去后,嘴唇上的颜色似乎就不变了,甚至连脸上的神色也似乎舒缓了许多。 这药丸好像真的起作用了……他的毒性好像真的被压制住了!余长笙惊喜地笑着,缓缓地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原先那模糊的意识也逐渐变得明净起来。 “公主这是什么,竟然有如此奇效!”吟夏惊呼。 “这是林太医给的五毒丸,可以把一切体内的毒都先给暂时压制住,以此来争取解毒的时间。”说完,余长笙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也是碰碰运气,没想到他比我幸运,能被这五毒丸所救。” “不过虽然他的毒性已经被压制住,但毒素还没有清除,我们这刚出瑞州没多远,马车也没有坏,还是先赶紧把他送到城里的医馆去吧。”余长笙道。 “好。”吟夏应道。 *** 好在瑞州与镜都相邻,因为总少不了妖兽的踪迹,所以这里对付妖兽的药物器物之类的比其他地方齐全得多,也更有效得多。很快,左承安体内的毒素就被清除了,但不知为何人却始终昏迷不醒。 余长笙守在他床边,心中纠着的那团疑问,迟迟也不能解开。 “公主,既然他的毒已经解了,那我们就赶紧回京吧,这次我们偷跑出来,若到时候误了时间,恐怕……” “不,他还没醒,我不能离开。”余长笙截然拒绝。 “可公主若耽误了婚期的话……” “吟夏,你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他莫名找我要解药的事吗?”不等吟夏说完,余长笙就打断她道。 “记……记得。”吟夏不解地回答道。 “刚刚我才发现,原来我与他痛感相通。”余长笙脸色凝重地道。 “啊?”吟夏大惊,“这……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要问他,问清楚这中间到底是什么回事,问清楚他要找的解药到底是什么。” “公主,那如果你和他痛感相通……他不会做什么事来威胁伤害你吧?”吟夏担忧地道。 余长笙攥着手指沉思着,“这人来回总共救了我两次,我想他暂且不会做出什么伤害我的事,但现在最怕的就是如果他一直昏迷不醒,我不知道我会不会也……”说着,余长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的命,现在算是死死地与他牵连在一起了。” 沉默的空气,气氛逐渐陷入到沉沉的闷重里,吟夏在一旁站立不安地担忧着,来来回回地绞着衣袖。 “吟夏,这件事你一定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父皇,知道吗?”余长笙又忽然凝重地道。 “可公主这事事关重大,就算你跟皇上赌气,也不至于如此吧……” “我才不是赌气!”余长笙忽然呵声反驳,又道:“我只是要让他知道,我自己也能很好地解决问题!” “总有一天我会向他证明,我不需要活在他所谓的保护和安逸下。” 说着,余长笙又忽然话锋一转,低声道:“既然眼下时间已经赶不及,那明日,就带着他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我要守着他,直到醒来。” 第4章 皇宫里,写着“锦仪宫”三个大字的牌匾熠熠生辉。宫门前,余长笙踏入门内,才不过是一晃若梦,房檐和廊角上下便都已经装点好了红灯笼红绸花,满园的喜庆看着很是热烈。 忙忙碌碌到了正午,宫女们又开始备热水,点香料,摆洗具……伺候余长笙沐浴更衣,梳洗装扮。而在氤氲的水雾中,浴间屏风外的一袭华贵嫁衣正在架子上静候亮场。 洗浴完毕,穿整好衣衫后,宫女便开始为她涂上妆粉,轻梳长发。 妆容明丽端庄,金冠磅礴大气,紧随着陆陆续续的珠宝玉钗点缀越来越丰富,她那与红嫁衣相映的脸庞一下变得容光焕发,颇有绝世珍宝般无双的倾国倾城之美。 “吟夏,他醒了吗?”看着镜子里那妆容动人的女子影像,余长笙忽然开口问道。 “回公主,林太医说他正午时便已经醒了。”吟夏手上的玉梳一下一下地抚在她的长发上,轻声地道。 “正午?那现在可是未时?你怎么没跟我说?”镜中那粉装玉琢的脸庞骤地凝起眉头,秀丽的脸上顿时多了几分愠怒。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4节 “回公主,今日是公主大喜的重要日子,吟夏不说,是怕公主分心。”吟夏轻叹了一口气,苦声道。 “你、比起他,这大婚算得了什么?”余长笙怒地轻斥, 又不满焦躁地道:“算了,我现在去看他!”随即立刻提起裙摆,快步向门外奔跑离开。 看着那决绝离开的身影,吟夏顿时脸色一愣,赶忙地朝外面追去,“等等就要上轿了啊,公主!” 一路上,余长笙快步疾走着,吟夏追在后面,而路过的宫女太监轻惊的眼神则也全都悄悄然地落在这片疾步如飞的大红色上。等她们到达林太医府上时,林太医更是被吓了一大跳。 “林太医,前几日我托你照看的那人现在怎么样了?”驱驰而来的余长笙提着裙摆,焦急问道。 “哎呀公主,您、您怎么这样就来了啊!”林太医上下看着她的华贵嫁衣,满脸无措地惊讶道。 “别管我,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余长笙又再次焦急追问。 “哎……公主殿下,您托我照看的那人如今已经清醒,快、快随臣来吧!”林太医说着,赶忙伸着手为余长笙引路,向左承安所住的房间走去。 余长笙跟在后面,提着衣裙急匆匆地走进前院,又穿过几条曲折如蛇的长廊,才终于随林太医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停了下来。 “公主,您要找的人就在里面了!”林太医向她示意。 “好。”余长笙平静地应道,但思绪却早已经被那房间全部吸引过去。 “既然如此,那臣……就先行告退了。”林太医知趣地微微地躬了躬身,低声道。 “好。”余长笙道,林太医便默默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左承安,可算让本公主等到你醒了!门外,余长笙紧紧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终于勾起手指往上面叩了叩去。 “左承安?”叩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响起,但不想里面却丝毫没有动静。 “你再不开门,我可就自己进去了啊……”她试探地道,随后双手慢慢用力,一点点地轻轻将门推开。 “左承安?”她又道,里面却依旧是没有一丝回应,终于,只听见“哗”地一声,那房门一下就被她全部推开,缓缓地探进身去。 “没人告诉过你,私自擅闯他人房间是种冒犯的行为么?”刚进门,房间的屏风后面就忽然传来左承安清冷的声音。 随即,看着那屏风后面的颀长影子一步一步地靠近,一晃眼,一个身着掐腰束袖黑衣,脸庞冷冽俊秀的男子便迈着步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你真的醒啦!”看见他完好无损地又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余长笙立马抑制不住欣喜地朝他靠近,终于安下心来地看着他。 一刹,左承安的眼睛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这个大红色的明丽身影,眉眼凝滞。 “怎么,是我今日就算大婚也要赶来看你……感动死啦?”察觉到他眼里的微微停滞,余长笙调皮地歪了歪头,故意侃笑他道。 “哼。”但迎来的却是左承安一声轻轻的冷笑。 “太过艳丽招摇的扮相,不过就像个过分要占据人眼的小丑。”左承安装作面不改色地淡淡扫视着她,眸底泛过令人难以察觉的涟漪。 “嗯?”余长笙却饶有兴趣地眨了眨眼睛,戏弄他道,“才几日,你这就恃宠而骄了?” 左承安神色一怔,赶忙微微地扬了扬下巴,好像在宣示着自己的傲娇和不可亵渎。 “不过可惜啊,一声轿起,你今后可就再也没有这明目张胆的机会了。”余长笙叹着气,又故作无奈地道。 “机会?”她的话让左承安不忍发笑,“我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机会。所以……最好事先告诉你那位要拜堂的郎君,强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会死得很惨的。”他眼眸故意泄出狠色,俯下身来冷冷地逼迫着她。 嘶……余长笙心底轻轻划过一丝透凉的冷风,忍不住轻笑着把话题转回来:“那……现在不管怎么样,只要你醒过来那我就放心了。” “接下来的话你就好好地给我待在这儿养伤哪也别去,我现在时间赶,等我成完婚了以后再来看你!”说完,她便赶忙地退出门去,提着衣裙仓促离开。 哼……真是可笑的人族。左承安微微地眯起眼,有些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道越来越远去的红色身影,嘴角抹过一丝不屑。 随后,一个如墨般倾泻的黑色身影也从房门踏了出来,修长利落的身影不紧不慢,一下便如阵卷着黑烟的凉风一般,消散地在空气中没了影子。 *** 出去后,才看到这儿的景象和瑞州大不相同。说繁华,是更繁华,说热闹,也更热闹。也还是等他察看了好一阵后才知道,原来这就是东槐国的都城明诗——皇帝老爷子住的地方。 而今日,街上里里外外都挂满了明艳的大灯笼和红绸花,说是东槐国皇帝唯一的公主——余长笙大婚。 世人说,关于这段情缘佳话还有一个感人的故事。 传闻镜都妖王嫉恨东槐繁荣昌盛,便偷偷地潜一来无影去无踪的小妖,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公主下毒,害公主日日昏迷,性命危在旦夕。 本以为公主年纪轻轻便会烟消玉损,没想到有一英勇无畏的少年将军竟不畏千辛万苦,只身一人前往凶险的镜都寻药,才终于把公主从黄泉路上救了回来。 而这位东槐国的英雄将军,就叫任知序。公主痊愈后,皇上便履行之前的承诺,将公主许配给他,并承诺只要谁娶了公主,谁就会是东槐国以后的君王。 哼,妖王嫉恨下毒?左承安心底轻蔑,只觉可笑至极。 正巧今日,就让他看看那皇帝唯一的女儿,究竟是值不值得妖王偷偷下毒了?她最好,可千万别让他失望。 很快,黄昏时至,街上人群便躁动起来,氛围瞬间变得哄闹拥挤。 随着唢呐,锣鼓,炮仗,锵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左承安站在酒楼窗边,居高临下的视角里,最先露头的是仪仗队。 一大片火红的队伍慢慢从眼前晃过,震天的唢呐响应着路边民众的呐喊,欢闹异常。 随后紧接着的,是身着红袍的新郎。 只见那新郎身骑烈马,一身端正的红衣华贵俊朗,帽檐下那双清润柔和的眼眸就好像抹白色的月光一般干净秀丽,才不过刚刚走来几步,就好像颗火苗一样点得街上更加欢腾。 左承安开始有些不耐烦。看着眼前又一批一批地略过不知多少的无聊前戏后,才终于见到那顶盼望已久的新娘轿子。 那轿子迎面而来,众人的视线便齐齐聚焦在那,原本的欢乐闹腾此刻也掺入了一些肃穆恭敬。 如此恢弘盛大的场面,真不愧是东槐公主的婚礼。左承安嘲讽着,嘴角淡淡一撇,垂在身下的手指轻轻挑起,划出一道淡淡的红光。 刹那,天边就好像突然生出一只巨兽一般,一口就将原本金黄色的斜阳吞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密不见光的黑云,和一阵来势汹汹的黑色旋风。周围瞬间变成一片漆黑,伸手难见五指。 左承安满意一笑,立马跃起身子如支飞箭般迅速地从楼上降到轿子前,猝地一掀起轿帷,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竟什么也没有。 *** 许是因为今日这场大婚是举国欢腾的喜事,所以街道两旁人群呼噪,往常的花香饼香也在轿外变得异常浓郁。 正叹着,一股醇正的酒香就从轿外忽地钻进鼻孔,余长笙没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脸颊一下就被熏得泛红起来,仿佛要跌入这醉生梦死的惬意中去。 隐约的唢呐声继续在耳边高亢回响,余长笙的眼眸却开始不觉地随着摇晃的轿子点点低垂,最后终于支撑不住在盖头下昏昏一睡,把头靠在了轿壁上。 原来成亲也是这般的没意思。摇摇晃晃的,简直……要把她摇到梦里去…… 梦里,她好像缠绵在一阵浓郁的花香和酒香里,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睁开眼睛慢慢地从中醒来,发现自己还在轿上。 身下,只感觉那轿子缓缓地摇了几步,便终于不紧不慢地落下地来。 绕了大半个明诗城,身体早就已经僵硬得快要发麻,余长笙好不容易才忍住没伸个懒腰,老老实实地端坐在里面等着人来接轿。 但好一会儿,轿外都安安静静地毫无动静。她无聊地盯着眼前的红盖头,不知那接轿的人怎敢如此怠慢。 “怎么这么久了都还是没有一点动静?”余长笙有些不耐烦,而且就 连这外面,怎么也是寂然无声的? 不对劲的第六感让她刹地皱了皱眉,脸上逐渐凝起戒备。 随后,她一手掀起盖头,一手缓缓地抓住了轿帷一角。 红艳的轿帷被掀开,慢慢地咧开一条缝隙,余长笙躬身悄悄地往外面一看,却差点就被吓软了双腿。 “我……我不应该是在任府吗!”猛烈的恐惧顿时让她的呼吸凝滞,她身体扑地一跌,只剩下仅存的本能僵硬地逼迫着她往轿子内退去。 但那漆黑荒芜,被阴冷寒气死死包裹荒林却又深深地印在脑海里,提醒着她即将被吞噬的危险。 “不……不……这一定是梦!”她不肯相信地反抗着,颤抖的手又不肯死心地要再次掀开轿帷。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如此大胆竟然敢玩弄本公主!”她低声地咬牙切齿道,随之手指颤巍抬起,动作迟缓地向那轿帷伸去。她颤抖的指节苍白如雪,等终于要沾染到红帘的那一刹,一阵深沉的嘶吼声却忽然从远处穿透黑夜,清晰侵入耳旁。 悚然寂寥的黑夜里,那叫声连绵不绝,如雷震耳,毫无保留地向猎物宣告着自己的凶猛与威严。 狼……是狼!一瞬间,她的心脏好像被紧紧掐住,几乎要狂乱地从体内滚落出来。而在这整个狭小又空荡的红艳四壁里,是庇护,又好像是牢笼,每一处包围的角落都在回响着那只恶狼的凶狠叫声,肆意地,疯狂地,撕咬着她的恐惧。 第5章 但不知为何,一阵逼人的回响后,那声音却慢慢地淡了下来,像阵拂过的风一般没了踪迹。 余长笙凝滞地环顾着四周,只听见耳边剩下阵潇肃的风声,携卷着枯叶躁动地拨弄着帘子,拍打出越来越猛烈的声音。 眼前,飘舞的红艳轿帷与林子的诡异阴暗来回交替,直至最后一甩,猛地将整片红帘直接撕开,荒林的阴森诡异顿时全然暴露在她的眼前。 猝然的景象让余长笙背透冷汗,她紧紧地屏着一口气,将头上的金簪缓缓拔下,摸出随身携带的毒药。 她小心地将毒药瓶塞打开,将金簪放入里面,不想一阵大风却像察觉到她的动作似的,猛地就像只野兽一般朝她扑来,将她撞在地,毒药和簪子全然脱手而出。 被那阵怪风打得狼狈,余长笙来不及理会那洒落的毒药,立马就抓紧掉落的金簪挣扎起身,防备地对峙着四周。 深不见底的黑夜里,只见远处一道猩红的亮光微微闪烁,就像是鬼魅一般幽幽地飘荡在半空中。 她握紧金簪,而那道红色幽光就像是锁定了她一般,慢慢地朝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忽然间耳边翻滚起一阵凶狠龇牙的声音,猝地就把她扑倒在地,一排尖锐锋利的獠牙在眼前清晰可见。 那红光竟然是这恶狼的眼眸!余长笙心脏猛地一抖,用力地抵抗着身上的那只恶狼,而它那只刺红的眼睛此刻却像把沾满鲜血的利刃一般,无情地横架在她的身体上,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她。 恐惧中,它那只锋利的眼睛就像是燃烧的烈火一般,一点点地灼烧着她身上的皮肉。 但它没有动手。余长笙被它死死地按在地上,它却没有动手。 红瞳凶煞,能是什么善类!身下,余长笙骤地握紧了没有脱手的金簪,眼神锐利一凝,狠狠地朝那恶狼身体刺去。 但她才刚抬手,挥起的手肘竟就火辣地传来了一阵刀刃般的疼痛,手中的金簪顿时落地。 轿子内,那恶狼锋利的爪子上是她的淋漓鲜血,但与预想中的不同,面前它刺红的眼眸竟慢慢地淡了下来,盯着她一步步地向前靠近。 余长笙捂着被抓伤的手肘,警惕地跟随着它的动作。 只见那恶狼慢慢靠近,露出尖锐獠牙的嘴巴缓缓地靠近她的伤口,竟伸出舌尖湿润地舔舐着她手指上沾染的鲜血。 它的动作很慢,像是品尝,又像是胁迫。凝滞的空气中,余长笙的手指忍不住地轻轻颤动,感受着它坚硬的獠牙在自己的指尖轻轻摩擦,直到轿外骤地传来一个声音—— “公主!”如声起雀惊,那恶狼诡异的红瞳又骤地再次亮起,凶狠地看向外面。 “公主!”那声音再次响起,余长笙惊地看向身旁的恶狼,却只见它凶地低嗥一声,便不做停留地蹿起身,像阵萧瑟的寒风一般迅速地向深林钻去,一瞬就不见了影踪。 “公主!”轿外那声音越靠越近,余长笙抬起头,一个神色焦急的男子便出现在了面前。 “谢寻……”一看见他,余长笙顿时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一样猛地扑进他的怀里,大哭地释放着惊恐道:“你怎么……才来……” 谢寻抬起双臂,赶忙地将她的护在怀里,愧疚道:“是臣护力不周,让公主受惊了。” “谢寻,你快带我回宫好不好……”余长笙委屈地哀求着,更加反抗地抽泣起来,“这婚我不想成了……你快带我回宫好不好……” “好。臣这就带公主回宫。”谢寻沉声道,随即便松开了她,不想蓝的衣袖上竟染了一片触目的鲜血。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5节 “公主你受伤了?”他怔地慌张起来,担忧地看着她。 “是……是一只狼……”余长笙疲惫地哭泣着控诉道。 “一只狼……”谢寻的眉头紧沉,声音阴阴地重复道。 “那公主那狼何在?”他脸上凝起狠厉,急促地追问她。 “已经……跑了……”余长笙声音低浅地道,刚才如此高度紧张的精神让她此刻无比虚脱。 跑了……谢寻凝着她的伤口,紧紧地攥住了拳头。 “谢寻,你快带我回去……”身下,余长笙抽泣的声音又轻轻响起,让谢寻重新回过神来。 他松开拳头,眉眼逐渐展开地蹲下身来将自己的衣摆撕下,仔细地替她包扎在伤口上,随后小心地将她抱起,安抚道,“公主,我这就带你回宫。” *** 先是阴风怪事,后是公主失踪,事出如此蹊跷,想必一定是那镜都妖王故意挑衅,要来攻打东槐的前兆! 事出才不过半天,不止明诗,连整个东槐国上下全都变得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那几个轿夫呢?”郡公府里,谢寻轻杯浅盏,眼神却如刀锋一般冷峻得骇人。 见他面露怒色,一旁的高沙鸣便赶忙上前,试图安抚他的怒火,“回郡公,为了能及时隔绝后患,那几个小妖都已经解决了。” “杀之前审问过了吗?”谢寻的语速低缓,却如一把正在打磨的利刃。 “那几个妖兽临阵脱逃,若被其他前来搜寻的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高沙鸣认真地陈述道。 “办事如此轻率,不如我把你也一同杀了以绝后患?”高座上,谢寻忽然将杯盏怒地拍在桌上,训斥道:“就算是抢亲,你也该知道公主的周全岂能儿戏!” “这次险在公主只是受了点小伤,倘若真的不巧被那恶狼吃了,这罪,你担得起吗?”谢寻斜睨起琉璃般冷厉的眼睛,威胁道。 “属下甘愿受罚。”座下的高沙鸣双膝跪地,声音低沉地道。 谢寻的神色可怕,像只带毒的黑鲽般扫视着整个堂内,无形地下毒折磨着每个人的心脏。 “哼。罢了。”谢寻冷冷地轻哼一声,缓缓地将身子靠回到椅子上,“要不是那阵阴风,那些妖兽也不会认错了路。这次暂且就先免了你的责,那其他吩咐的都已经办妥,不留后患了吗?”他又问。 刚刚脱离危险的高沙鸣依旧跪着,禀告道:“回郡公,其他的各帮手下和我都已经办妥,绝不会让皇上查到这与我们有一星半点的联系。” “很好。”听到他的回答,谢寻终于满意地笑起来,眯起眼睛阴冷地盯向前方,道:“任知序,你想娶公主继承皇位是吧?我偏偏,就是不如你的意。” *** 几日后,不知是真沉默还是假寂静,皇宫里已经基本上再听不到关于那日阴风怪事的闲言碎语了。 养伤的时间里,余长笙在锦仪宫里百无聊赖,连翻翻毒经的心情都已然没有了。 “皇上驾到……”忽然一个郑重悠长的声音在宫外响起,余长笙立马惊地晃过神来,有些不情不愿地行礼接驾。 “还在生气呢,笙儿?”从前院里缓缓走来的皇帝笑着,故作诙谐地关切她道。 “儿臣没有生气。”余长笙站起身,转过身去不情不愿地回答道。 “笙儿,父皇知道这次大婚让你受苦了,主理婚事的那些人,都已经被父皇重重责罚了!”皇帝追着她进屋内,赶忙地安慰她道。 “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余长笙泄气地在桌旁坐下,低声地驳回道。 “唉……”见她如此,皇帝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又再次启声道:“那你可知,父皇今日就是特意来给你传消息的。” 余长笙顿地抬起头,竟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皇帝宠溺一笑,便就娓娓地陈述道:“原衡郡公找到你的地方,是一块叫玄池的荒林。经过这几日严密的搜查,终于在那附近找到了大婚当日与你一同失踪的四个轿夫的衣服,而那上面,无一例外都沾满了牛毛。”皇帝认真地看着她,又道,“而经过调查,那几头牛就是一名商户在妖国边境回明诗的路上捡到的,不巧又是在大婚当日,那几头牛竟又莫名奇妙地就失踪了。” “所以这一切……其实都是那镜都妖王要搅我东槐安宁的诡计!”得出结论后,皇帝颤颤地痛骂道。 “要搅乱东槐安宁的,难道就只有妖王吗?”余长笙盯着他,直接地质疑道。 “既然那妖王如此三番五次地来危害我东槐,父皇你为何又一直无动于衷,甚至连个警告的信号都不曾给过?”余长笙又厉声反驳,让皇帝的神色顿时有些恼怒地变得不堪起来。 “笙儿!”他忽地轻声呵斥,苦苦地责备道:“国家大事,岂容你如此戏说?” 余长笙紧握着双拳,满腹的委屈让泪水在眼睛打转,“我只是替母妃感到不值。” 她的话音刚落,皇帝那满是威怒的脸竟霎时就变得黯淡下来,像株枯萎的老树一般,毫无神色。 第6章 从没意料到父皇会有如此反应,余长笙犹豫地停顿着,久久后才缓缓地低声道:“父皇,我不管你怎么阻挠,怎么把这罪责推卸给妖王,既然我当初侥幸活过来了,那我就要靠自己的努力誓死查明真相,还我母妃泉下安宁。” “那个连续给我们母女下同一种毒,想要毒害我们的那人,等我找到,一定不会放过他!”她低沉的声音收敛着,却如被压制着的奔浪般欲掀起千万层激荡。 而皇帝的神情凝滞,双眼迟钝地落在她身上,视线也好像越来越模糊。 “笙儿,”好久后,他才终于缓缓开口,有些沙哑的声音里掺了几分疲惫,“这事当初父皇查过了,确实都是妖王所为……” “不。”余长笙却立马斩钉截铁地反驳道:“不是的。父皇,你永远都只会这么说。你不知道在我中毒昏迷的那段时间里,我每日每夜都会梦到母妃。”她道,让皇帝的心脏骤地一停,好像忽然被什么死死掐住了似的。 “而每一次,她都只会在梦里说一句话。”她凝噎着,脑海里又渐渐浮现起了梦中母亲的样子。 皇帝看着她,胸口的呼吸起伏越来越艰难,直至蔓延到眼睛化成一层模糊的泪。 “她说,笙儿……你一定要小心一个人、一定要小心他,那个人……会毁了东槐国!我说,母妃,你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可每当我问她的时候,她却一直都在哭泣,什么都不说了……”余长声的声音越来越浅,最后随溢出的眼泪化作轻轻的哭泣声。 “笙儿。”皇帝垂着脸,长长地拖着低靡声音,有一种不属于帝王的浑浊与沙哑,“无论是妖王,还是你说的那个不知是否存在的人,与他们对抗,你根本不会有一点胜算。”他语气肃重地提醒道,却让余长笙的心脏霎时咯噔一冷,感觉像被狠狠地绊了一跤。 但她不甘。她才不肯就此放弃,她紧紧攥住双手,抬起头坚定地凝着皇帝的眼睛,“日后,总有一天我会接替父皇,成为东槐国新的君主。而父皇您曾经告诉过我,家不平何以平天下?如果我连自己的事都不能安定,又凭什么可以安定这天下的事,安定这天下的百姓?” “所以这些事我一定要追究到底,为了母妃,也为了东槐国!”她像初升的朝阳,刺痛着皇帝那残喘的夜晚。 他的身体骤地一颤,差点要摔倒在座椅上。 “那你可曾想过,若选择了这条路,你该承担怎样的代价?”他看着她,似深似笑地摇着头叹息道。 “但父皇您曾说过,帝王要承担的,就是无数的代价。”余长笙凝着眉,玻璃般的眼珠渐渐磨起锐气,反问道:“如果这条路我不走,那还有谁去走呢?” 她说着,语气也逐渐变得更加深重:“所有会毁灭东槐国的敌人,我都不会轻易放过。” *** 几日后,父皇都没有再来看过她。 等再有通报时,就是吟夏传来他要出宫微服私访一段时间的消息。 她知道或许是她的言语太过尖利,态度太过薄凉。这几日里,她也曾想过自己对父皇说的话是否太过过分?但最后,却终究也没有办法放弃妥协。 她沉沉地放下手中为填满思绪而拿起的毒经,怅怅地望向窗外,却只见太阳渐渐被乌云遮蔽,逐渐转为阴沉簌簌地落下一场大雨。 随后几日,院里都瓢泼地淋满了大雨。而那雨后嗒嗒滴落的水声和干净清脆的鸟鸣,对她此时阴沉低落的心情来说竟还有些慰人心弦。 又是一场雨后,润着雨水与新芽气息的窗边,余长笙正呆呆地望着院子里一棵海棠树上的红花发呆,而吟夏却忽然端着纱布与药水前来,说换药的时间到了。 “换药了?”她有些失神地顿了顿,才回过神来地轻声应下,将受伤的手肘伸向吟夏。 拉起她的衣袖后,吟夏便开始小心地解开绷带。她的动作很轻很细,细到几乎没有感觉。余长笙静候地神离着,却忽地就听见了她惊讶的轻呼声:“公主你的伤口!” “怎么了?”余长笙的思绪被她猛地抽回来,赶忙往伤口那慌张一看,顿了一秒后,才有惊无险地大大松了一口气,愠怒道:“哪有什么事……像你这么大惊小怪的吓都快把我吓死了!” “不是啊公主,”吟夏赶紧辩驳:“前两日我帮你换药时这伤口还见血呢,今日竟、竟然全都已经完整愈合了?!”她又目瞪口呆地惊诧道。 “嗯……”余长笙思忖着又往那伤口那瞥了瞥,不以为然指着那凹凸的印子道:“你看这上面还有被抓伤的痕迹呢!” “不过……”说着,她又看着那好似真的全部愈合的伤口呢喃起来,“这伤口与前两日的相比,好像确实是好了许多?” “公主,这岂止是好得多,这根本就是直接痊愈了啊!”吟夏又惊乍道。 “那意思就是——我可以出宫去了!”余长笙骤地雀跃起来。自从那阴风怪事,大婚被坏后,为了稳住言论,父皇便把她限制在了锦仪宫里,直到伤好才能出去,天知道她这几日是如何熬过去的。 “可公主这宫外繁杂……” “启禀公主,任将军来了。”还没等吟夏说完,门外的宫女便来报说,任将军来了。 “是他?”余长笙的脸上顿时浮起一丝轻漾,原本明朗欢悦的神色也稍稍地淡了下来。 “请他进来吧。”她轻声应下,收起刚刚的欢悦恢复成一副公主应有的端庄样子道。 “是。”宫女轻应,随后便转身退了下去。 看来她的这位救命恩人和未婚夫,对她还挺上心。余长笙在心底自笑。 自婚礼被坏,她失踪受伤后,他便来来回回地进宫了好几次,尽管他身上军务繁忙,难以抽离。 可对于他,余长笙却是未曾熟悉的。虽然他半年前先是舍命去镜都寻药救她,现又殷勤关切地几次登门来访,但对于她,这些情义不过都是救命之恩。 “走吧,去见见任将军。”余长笙道。随后便站起身,缓缓地朝会客厅走去。 一到厅中,一个如修竹般衣发翩翩的男子便出现在眼前,气质儒雅似诗,但却又能从收束的衣袖和净致的眉眼中看出些领军之人的硬挺和坚毅。 而更让余长笙注意到的,便是他腰间挂着的那个银白色铃铛,其表面浮起来的纹路不算什么精美细致之物,甚至可以说是寻常之物也不为过,但不知为何偏偏佩戴在他身上,竟然多了几分金贵典雅随性之意。 “见过公主。”见她缓缓而来,那静候着的男子便向前迎上去,腰间的铃铛随步伐一晃一晃。 “将军免礼。”余长笙礼貌回应,并微微地伸出手指向前方的座椅示意他道:“将军请坐。” “谢公主。”任知序轻声地应了应,便移步与她一同在一对座椅上坐了下来。 请来客坐下后,雨后空荡荡的屋里便悠悠地飘着二人寒暄的轻浅声音。 “近日,因为军中事务繁忙,所以今日才趁空闲特来登门拜访,还望公主海涵。”任知序柔和清明的眼眸看着她,有些愧疚地微微笑了笑。 “将军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已是感激不尽,哪里又来海涵一说?”余长笙轻轻笑着,侃然道。 “公主客气了。”任知序谦和道,又继续对她关切:“经过这几日修养,不知公主身上的伤恢复得可好?” “多谢将军关心,”余长笙轻快地笑了声,“都已经痊愈了。” “都已经……痊愈了?”任知序顿然有些不敢置信,明明是大婚那夜才收到她受伤的急迅,现距离大婚过去也不过才几日,如此伤势,怎么可能说痊愈就痊愈? “不信你问吟夏!”余长笙又欢快地再次眨起眼睛,站在一旁的吟夏也连忙开口作证:“是啊将军,刚刚我帮公主换药,才发现公主的伤真的全都痊愈了,这也算是劫后余生,否极泰来吧!” 劫后余生,否极泰来……在心里默念,任知序微微地垂下了眸,疏落的眼睛里不知道在藏着什么。 “将军你……怎么了?”余长笙看着他略显沉落的神色,迟疑地关切道。 “无……无事……”任知序忙回过神来,又急忙借口道:“臣在想……公主大病初愈,该如何庆祝?” “庆祝?”余长笙有些玩笑地轻声笑了笑,“听起来……好像是个不错的主意!那正巧今日天气难得不错,不知将军可有时间……一同简单到宫外逛逛?”她询问地朝他微微歪了歪头道,努力为自己争取解放的“机会”。 “出宫?”任知序有些意会地看着她笑着,盈起的三月春般的柔和清泽的眼眸应下道:“公主一言,万事皆可。”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6节 第7章 揣着满心的轻快和欢喜踏上大街后,没想到这长街短巷里果然是那个令人倍感心悦的样子——川流不息的人群,来往着各色各样的吆喝声——卖纸鸢的,卖糖人的,卖蜜饯的,而那卖油的老伯更是停在街道一旁,给人正表演着钱孔沥油的绝技。 而那雨后被冲刷得干净的青石板路上,竟也毛毛地冒出了些斑驳的青苔来,在温黄色的阳光下沐浴着,又给这石路增添了生机和古韵的味道。 像游鱼一般潜入街道,她欢脱地穿过眼花缭乱的商品,挑选着明诗最新款式的胭脂粉黛,漫过那满目琳琅的服饰店一家又一家,可忽然却脚步一缓,断断续续从身后传来的那一阵动静便更加清晰。 她目光伶俐,像只迅速的兔子一样溜地一回头,就只看见那首饰摊下的台子后面,一抹悄悄的浅青色裙摆正被迅速拽回角落,像只落逃的小鼠。 总算被我抓到了吧!她得意地勾勾唇角,便假装不经意地与任知序寒暄道:“对了,姝儿呢?她今日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往日她不是特别粘你么?” “姝儿?”一提起姝儿,任知序的眼眸便如春水般晃了晃,轻轻地抿唇笑道:“公主的伤还没好,姝儿她性子顽皮,怕会吵到公主,所以我便让她留在家里了。” “嗯……她性子确实有些顽皮。”余长笙故作无奈地附和,又继续故意地朝身后轻喊道:“不过除了顽皮以外……还实属有些聒噪。” “若我来日真跟你成了亲,我就每日都把你栓在身边,一刻也不让她见你!” “砰”地一声,一阵任性的撒怒声忽然从身后传来,余长笙回过头,果然一个气呼呼的身影就从身后走来,腰间与任知序一样的青色铃铛晃啊晃,疾步到她面前气愤地抗拒地道:“我才不许你把我哥哥拴在身边!” “你不许,那我就不能了?”余长笙看着这终于现身的小跟班,故意戏闹她道。 “你!”面前的小女孩顿时语塞,整张脸一下就气得变成海棠花一样的绯红色。 看着她脸红恼怒的样子,余长笙才终于为刚才的胜利得意一笑,不再戏弄地对她道:“说吧,一直偷偷摸摸地跟在我和你哥哥后面,到底想干嘛?” “我才没有偷偷摸摸!“像被戳穿了谎言的孩子一样,她又恼怒地要用尽一切力气来为自己辩驳。 “姝儿不得无礼。”二人的相持之间,任知序的声音忽然响起,话语虽是斥责,但却是平和包容的,而那少女似乎也很吃这一套,竟立马就失声地低下了头来。 “我才没有跟踪你们……”那少女委屈地嘟囔着,又辩驳道:“是爹说军中有急事让我来找你,我才……过来的……” “军中有何急事?”一听是军中之事,任知序的声音一下就变得焦急起来。 “爹没说……”任灵姝低着头,委屈地嗫嚅。 任知序停顿着,皱起眉头无奈地默叹了一口气。 “公主,军中忽来急事,臣恐怕要失陪了。”他缓缓地躬下身,满是歉意地对她道:“等来日空闲之时,臣再登门拜访,还望公主海涵。” “将军去吧。”余长笙目光有些微妙地看着低下头的任灵姝,又对任知序微微地点了点头,轻声应允道:“今日之事将军也不必记挂于心,毕竟是军中急事,耽误不得。” “谢公主。”任知序道,又将目光殷切地转向任灵姝,轻唤道:“姝儿。” 一听呼唤,刚刚还在低头委屈的小姑娘蓦地就抬起头来,眼睛湿湿地看着任知序。 “今日你就代替哥哥,陪公主在街上逛逛解解闷吧。”他目光柔和地看着她,抬起手抚了抚她的头顶,轻柔的动作就好像一道淡香的清风拂过。 他说完,还不等任灵姝说话,就会意地与余长笙对视一眼,随后便转身扬长离开。 看着哥哥离开的月白色身影,任灵姝定在原地来也不是,去也不是地攥了攥衣袖,但又无处发泄。 任知序走后,这喧闹的街道上便只剩下余长笙和任灵姝两个对头,互不顺眼地面面相觑。 “这会儿终于把你哥哥从我身边支走了,你满意了吧?”待任知序走远后,余长笙便轻怨地一语道破她的目的。 “哼,”任灵姝气地抱臂,不甘示弱道:“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跟我哥哥在一起,今天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我故意?”余长笙被气得一笑,荒唐道:“强词夺理都没这么抢的吧?” “如果不是因为你哥哥的救命之恩,就凭你对本公主如此不敬,本公主首先第一个不选他!”余长笙也抱起双臂,轻哼地对她嗔怪道。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任灵姝不肯接受地脸红起来,“你可知道在明诗有多少女子心悦我哥哥,我哥哥才不是你说不选就不选的!” “呵,”余长笙忽然忍不住地嘲笑起来,“任灵姝你很奇怪耶,你这哥哥我说喜欢也不是,说不喜欢也不是,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你……”任灵姝揪着手指,奔溃地大喊:“啊我讨厌你!” “你哪天不讨厌我?”余长笙戏笑着,无谓地耸了耸肩,“不过今日也委屈你了,这么讨厌还要陪我散心,”她同情地摇摇头,“真是可怜啊……” *** 宫外,时间一晃就到了正午。 接近四月,天气也越来越变得温热起来,没过多久,就让人薄薄地沁出来一层汗。 街上,原先好不情愿的姝儿此时却在服饰店里逛得不亦说乎,累了的余长笙则率先径自离开,想找个地方歇歇。 一路上,若不是原途返回,她都不知道仅仅一早的时间她竟与姝儿走了那么远。而当她终于走到闹市街头,一放眼时,却看到了不远处正在给穷人发米施粥,关 怀民情的国师伯伯。 “国师伯伯!”她看着街头那蜂拥的长队,立马就兴奋地大喊一声,快步朝国师走去。 “今日又出宫来发米施粥啦?”余长笙欢快地赶到国师面前,奕奕地雀悦道。 “公主?”施粥的国师注意到她,立马就把手中的勺子放下,交由旁人。 而刚刚前来的余长笙却紧紧地看着他放下勺子的右手,又注意到了他手上那个从不示人的黑手套。 那手套下面到底是什么?她又忍不住地思索起来,要知道那可是她从小就好奇的,势必想要知道真相的一大未解之谜。 只是如今她都已经年入二十了,却依旧未能软磨硬泡到那手套下的真面目。只能说这世上除了国师伯伯,恐怕再没有比他更小气嘴更严的了。 “公主今日怎么有兴致出来逛街游玩了?可是先前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国师原本和颜悦色,但一提到她的伤时,神色也渐渐地漫上担忧。 “是啊养伤整日待在宫里实在是太烦闷了!”余长笙娇怨地撒气道,又调皮地卖关子:“而且国师伯伯,说出来你可能会吓一跳,其实我的伤……全都已经好了!” “全……全好了?”国师不敢相信地惊诧道,又迟疑地向她确认问:“真的全好了?” “是啊,全好了!”余长笙又肯定地点点头。 “那……那真是好事啊!”国师忙收起惊讶的神色,做出欣慰的样子喜笑道,却让人难以察觉,他折起的皱纹里竟隐隐地透着些生硬勉强的味道。 “是啊!”还沉浸在欢悦中的余长笙欣然认同。 “那今日公主出来,可一定要玩得开心啊。”国师又盈盈道。 “嗯,今日下来……其实还算开心!”她眨着眼睛欢快笑着,又道:“不过就是逛了半天,正想找个地方歇息歇息呢。” “诶,公主若想歇息,前面便有一家不错的小茶馆,再往前多走几步就到。”国师又热情地推荐道。 “真的?”余长笙难掩惊喜,“那国师伯伯说的地方,无论说什么我都要去了!” “呵呵呵……”国师被她逗得连笑,道:“好好,公主且先去吧。”他说着,黑黑的手套也随着他的手一摆一摆地送别她。 “那国师伯伯长笙就先告辞啦!”余长笙微微地俯了俯身,行过礼后便对他转身离开。 从刚刚街头继续往前走,余长笙果然很快就看到了国师所说的那家小茶馆,并在里面歇下脚来。 而此时,小茶馆里人不多,清雅的茶香与木质的陈设相互衬映,再想起先前和任灵姝的气怒吵嘴,才发现现在耳根真是清净了不少。 今日气温微燥,不如来一杯碧螺春吧。退退去热气,也刚刚好退退今日与任灵姝争执的火气。 “吟夏。”余长笙启声唤道,但身后却没有一丝回应。 “吟夏?”安静的空气里,她又疑惑地重复一声,直至她难解地一回头,却发现茶馆里仅有的几个人,竟都已经一声不响地倒在了地上! “吟……吟夏!”余长笙往身旁地上一看,却只见吟夏双眼紧闭,昏迷地倒在地上。 “吟夏!”她赶地扑到她身边要把她扶起,可还没等她动手,一个迅速的黑影就忽地从背后袭来,紧紧地捂住她的嘴巴把她扣到茶馆外,在一条昏暗无人,阴森破败的巷子里停了下来。 看着周围只有微末微光,恍如地狱一般的诡异暗巷,剧烈的恐惧驱使着余长笙拼命地挣扎着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欲摆脱那人的束缚。 但不想,那人的力气却好像只正在捕猎的猛兽一般,无论她怎么用力,却一点作用也没有。 若不逃脱,那就只有死了。被扣住越来越涣散的意识边缘,她的脑海里刹地闪过这一警示,催促她赶忙逼迫自己支撑起来,将藏在衣袖里的毒药扯出。 衣袖中,那毒药一点点地被她拿出,她将毒药紧紧地攥在手心,刚要将其打开洒在那人身上时,身后那人却好像是无比熟悉她的意图一般,忽地就将束住她的手一松,一下就把她从窒息边缘拉扯回来。 随后,一阵强烈的咳嗽猛地冲上喉咙,她忙地用手撑着墙壁,连连咳嗽不止。 猛咳几下后,焦灼的恐惧又提示着她赶紧逃命,她刚抬腿,那个高大的身影却又再次将她拦住,把她困在巷子里。 面前,堵住她的那道身影盛气凌人,她不肯屈服地一抬头,却看见那张凌厉的脸上眸光一闪——是他。 第8章 自上次在林太医那见过他后,他就莫名其妙消失了。 她来回托人找了好几次都没找到,没想到这次,他竟自己回来了。 盯着这张熟悉的脸,余长笙心底不由得燃起一股怒火,怒骂他道:“你到底想干嘛?” 但左承安却没有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在她面前冷冷打了一个响指,就将她僵僵地定在原地。 “你到底要干嘛!”被定住的余长笙要努力挣开,但身体却好像就是被石化了一般,丝毫都不能受自己控制。。 左承安神情冷漠,没有理会她的挣扎,而是面不改色地抬起手,手指一寸寸地顺着她的手腕往上游,直到她的手肘处忽然传来一阵刺痛,便感觉一阵温热的液体在肌肤处缓缓流出。 接着,他的手指轻轻一翻,便把她的衣袖折起来,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就顺着她的手肘往下流,在指尖滴滴滑落。 他抓住她的手,看着那道蚯蚓一般的血迹,缓缓地俯下身来凑过去。 顿时,余长笙立马感觉到一阵酥酥麻麻的的湿润感从肌肤传来,舔舐着她的鲜血。 ——果然是她!再次品尝到同一种味道的鲜血时,左承安眸光一颤,好像发泄似的一把抓紧她的手,缓缓地抬起脸来擦拭着嘴角的血渍,自嘲地笑了。 一种熟悉的血,也是一股无比熟悉的力量。他紧紧地盯着她圆润又满是攻击性的眼睛,忽然居高临下地俯视在她上方,“你真的是公主?” 余长笙仰着头瞪着他,双眼通红,“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哼,”左承安却冷冷地轻笑一声,缓缓抬起手指在她眼睫盘旋,摇头道:“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 却是他的眼睛——血瞳。 从来世人便皆知,拥有血瞳者残忍暴戾,恶贯满盈,一生尽是万劫不复。 如此命数,可不是一般人能承担的。 而面前这个女子…… 想着,左承安忽然抑制不住阴冷地低笑起来,“没想到竟然会是你……东槐国公主余长笙……呵呵呵……” “所以呢?”余长笙鄙夷地打破他的笑声,攻击道:“你如此大费周章地抓我到这里,就是为了确认我的身份?” “是,也不是。”他低声道,声音里依旧有刚刚低笑的余韵。 “你不知道与我性命相连,是最危险的事。”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胁迫道:“解药,交出来。” “我没有解药。”余长笙决绝地回道,尽管她先前曾把此人感激涕流地当成过救命恩人。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7节 “如果你能把解药给我,毒解后我可以考虑放了你。“不肯罢休,他又自以为条件丰厚地诱惑道,不过狩猎者放出的条件,从来都是假的。等他们解开了联系,他就会重新夺回在她身上的血瞳,然后再杀了她! “如果我说我没有解药呢?那你又如何?”余长笙不甘地冷嘲他道。 “你说过你懂毒!”他猛地朝她凑近,像只低斥的猛兽般压迫着她。 “那我也没有解药!”余长笙盯着他的脸冷冷喊道。 “那你父亲……是当朝皇帝,对吧?”他沉沉的话音忽然一转,眸光冷厉地询问她。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余长笙道。 “带我去见他!”他却丝毫不理会她的言辞,只自顾地继续命令。 “凭什么?”她蔑笑地看着他道。 “就凭……”他阴森的低语在耳边缓缓传来,像只阴冷的利爪般挠动着她的心,“他女儿的命,在我手上。” *** 院子里,春风有些大地吹开帘子,卷得窗外树叶沙沙,雨后那没剩几朵的海棠花也被凉风裹挟着,在树上摇摇欲坠。 余长笙放下手中的毒经,从窗户往外眺向对面的那棵海 棠树,却只见那树下偏殿的房间里安静无声,好像不曾有人入住一般。 刚把他带回明诗的时候,因为那奇怪的联系她只想着把他拴在身边,可如今他在身边了,她的心里却又隐隐地变得不安了。 尤其是今日之事。一个瑞州边境的猎户,为什么莫名消失后又突然回来询问她的身份,还说想见她父皇?余长笙苦思冥想着,所以他不会是……是想借他们之间的联系来胁迫获利吧? 这么一想……确实有可能!余长笙猛地惊醒过来,所以说,这左承安其实也不过个是为利之徒罢了!只是没有想到他竟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想要胁迫到父皇面前,看来这同生同死的联系务必要早日解开,不然总有一天又会被他行乘人之危! 只是又可怜了她的手,明明早上才为其痊愈而兴奋,一到了下午,却又重新地缠上了纱布。 “公主。”余长笙正幽怨时,吟夏的声音忽然响起,一下就把她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公主,已经给任小姐传去消息,说公主有事已经先回宫了。”吟夏上前传信道。 “嗯知道了。”余长笙淡淡地应道,脸上也没有什么神色。 夜半,只时不时传来虫鸣的宫里安然憩息,仅亮着的几个灯笼微光若隐若现,摇曳地维持着黑夜里唯一的一抹暖色。 随香雾飘转的帐子里,余长笙平静沉睡,而忽然一大片混乱的血腥画面却猛地刺破平静,像阵凌乱的锤子一般连绵不断砸向她,凶残的撕斗,飘扬的白绫,扼喉的悲伤,曾经重复过无数遍的画面又像个无尽的深渊一般,要将她狠狠地拉扯下去。 “不……不要!”她幻想紧地抓住一根稻草,却忽然猛地弹坐起身,发现自己正紧紧地抓住了床上的被子。 “又……又是梦魇……”她有些虚脱地沉沉松了一口气,但意识却依旧是被冲击得涣散,仿佛眼前的安稳全都是不真实的。 除了上次在妖兽赌场触景而发,在睡梦时的梦魇其实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再发作了。但这次又是……怅然地思忖着,余长笙又凑过身去轻轻地吸了吸放在床边的瑞龙脑香,清冽如泉,冰冷如月,难道慢慢地连这瑞龙脑香也压制不住那梦魇了么? 又或者是……她眼睛里的血瞳,它的主人正在对她实施报复?她机警地想,但她又如何才能找到他,彻底解决这折磨的梦魇之事呢?漫漫的前方毫无方向,也毫无尽头。 静谧无声的夜里,她无力地坐在床上,脑海里那些梦魇残片又时不时地浮现出来,扰乱着她的思绪。 她甩了甩头,顿时感到睡意全无,便索性直接起身,将书桌边的几盏烛火一一点亮。 黑夜里,明亮的烛光与那张黄花梨木桌面相互辉映,像极了一幅流动的街坊画卷,让她心里稍稍感到一丝慰藉。 不知现在是几更了?想着,她又缓缓地走到窗边,一打开窗,徐徐的凉风便轻扑而来,把梦里的悲伤惶恐尽数吹散。 月亮很高,很远,把静谧的夜照得是比被窝里还要精彩的景色。她顿感宽慰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便返回桌边拿起那本翻到一半的毒经,尽快找到他们痛感相通的答案。 烛光下,她眼底的文字一页又一页,她目光不断流转,却忽然发现亮黄的烛光下,竟有一片移动的影子越来越靠近,逐渐地占据了她的视线。 看着那道侵入而来的黑影,她心底骤地一紧,抓紧毒经猛地一抬头,却发现来者,竟然是左承安。 “你、你怎么会在这?”她顿地凝起眉头,防备问道。 可左承安却漫不经心地冷冷歪了歪头,向她示意着桌对面那扇半开着的窗户。 “这么晚了不睡觉私闯本公主房间,你到底想干嘛?”被他的荒唐幼稚的行为冒犯,余长笙怨怨地盯着他,却看到他反客为主地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无比自然地道:“有些无聊,想找个有活人的地方透透气。” “你、真是莫名其妙。”余长笙冷冷地轻斥一声,又道:“我警告你,别想趁机对我做什么!本公主只要一喊,你立马就会死无全尸!” “放心。”左承安却不紧不慢地冷声道:“我不过是想找个有活人的地方透透气罢了,你大可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呵,敢威胁本公主的人,如论如何都不算大动干戈。”余长笙道。 “是吗?”左承安轻轻地回应一声,却就径自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见他下一步再没有其他什么动作,余长笙便索性也不再理他,继续翻阅手里的毒经。 “你还记得那日在瑞州可有丢了什么东西?尤其是……毒药之类的。”安静的夜里,静坐在一旁的左承安忽然开口,把余长笙从书里抽离出来。 “是……我撞见你那什么的那次?”一提到初见时的场景,余长笙立马就会想起她站在巷子外,看着巷子里两个高大的男人两两纠缠。 却一下就被左承安一个眼神狠地杀了过来。 “再想想。”他又冷冷地道。 “毒药的话……没有。”余长笙回忆着那日的个个画面,干脆地否决道。 “但我记得那日你追我,害我摔坏了一件衣服还有一个糖人!”又想起那日的狼狈遭遇,余长笙气不过地怨骂道:“你现在问我是要来还债的吗?” 被她的话逗得没忍住,左承安轻轻一笑,道:“是你自己闯进来的。”说着,他又再次闭上眼睛,戏谑道:“难道……你还想看我杀人不成?” “你、你、你不是说他是贼吗?”余长笙顿时一怒,大斥:“就算是贼,也罪不至死啊!” “他盗了我的剑,的确是贼。”左承安平静地道:“但他……还是个专捕弱小妖兽炼药的恶人,我杀了他,死有余辜。” “死……死有余辜?”余长笙不敢相信,不就是抓几个弱小的妖兽炼药吗,怎么就成了罪大恶极的恶人了?再说妖兽本来不就是为人所用的低贱之物吗……这样看,随意杀人,罪大恶极的应该是他左承安才是! “既然不是你,那肯定……就是他了。”说着,他忽然睁开眼睛,狭长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 “我猜他被杀前为何如此镇定自若,原来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手段,怎料又是你闯进来坏了他的事……阴差阳错之间,痛感相通的,就变成我与你了。”他井井有条地推理道。 “原来……是这样?”余长笙这才总算恍然大悟过来,又赶忙道:“那你既然知道这毒来自哪里,那还知不知道这毒叫什么,如何炼制,又如何解开?” 左承安散漫地抬起手,拿过她手中的毒经简单地翻了起来。 “你看的都是些人族的毒经?”左承安拿着书本皱着眉头问她。 “不然呢?”余长笙理所当然地反问道。 但他却轻轻地叹下一口气,将手上的书本往她桌上一扔,道:“没用的。那种毒估计要在妖国的毒经里才找得到。” “妖国的毒经?”余长笙惊讶,“那这毒就是妖毒了?” “是。”左承安淡淡地回应道。 “那你知道哪里能看到妖国的毒经吗?”余长笙问,却惹得左承安毫不留情地嘲笑一声,“难道你这皇宫偌大,连一本妖国毒经都找不到?” “还是这么多年了……你们早就对妖毒的杀伤力傲睨自若了。” “我、我也不知道为何皇宫没有。”余长笙沉下脸不情愿地承认道,又说:“如果有,那我肯定早就学会了,不至于每一次面临危险的时候除了害怕,就什么也做不了。” “不,”左承安轻声否认,让她心底生出一丝慰藉,正感动得伤情时,他却又悠悠地补充一句,嘲笑道:“你还会哭,不是么?” “你!”余长笙顿时被他气得握紧双拳,恨恨地反驳道:“你才会哭!” 但他却得意地微微一勾嘴角,继续闭上眼去不再说话。 第9章 第二日卯时,窗外的鸟鸣如笛音一般此起彼伏,沙沙的树声也如轻缓的浪潮一般,带着朝晨的凉意透过纱帐将余长笙慢慢唤醒。 她迷糊地掀开被子,等恍惚地坐起身清醒过来时,却忘了自己昨晚到底是怎么睡着,又是如何跑到这床上来的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后半夜她竟然睡得分外安坦,如果有那梦魇折磨,她必定又会受尽煎熬痛 苦到天亮。 所幸这一觉醒来便是天亮的感觉真的太棒了!感叹着,余长笙便立马走下床去,一步步地在宫女的伺候下更衣洗漱,重整妆发。 装整完毕后,铜黄色古镜里便映着她修美端正的影像,也隐隐地倒映着昨夜那扇半开着如今却已经紧紧关上的窗。 她的注意被那扇窗户吸引过去,脑海里又回想起了昨天深夜左承安来时的场景。 他是何时走的?她为何都未曾有记忆?是她迷糊中睡着了么?他为何又不唤醒她? 想着,余长笙便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缓缓向那窗户走去。 站在窗前,她轻轻地哗然一推,一道利落有力的剑风就嗖地从窗外落到面前,将她肩上的长发丝丝扬起,又不作任何停留地潇洒离开。 她眼眸一颤,阔大的院子里,一道墨黑的身影就在海棠树下飞速舞动,手中的长剑呼出稳健,流畅的动作就好像道遵劲凌厉的墨刃,灵逸地掠过长空。 虽然她剑术造诣浅薄,但如此流云电势力般的剑法,很难不让人感到惊叹妙绝。 在他手下,尖锐的长剑如银蛇般快速变幻,一回又一回的招式攻防有致,夺人要害,却又从不曾偷招耍技,将对手置于窘迫之中。 如此迅速密致,凌厉端正的剑风,让人觉得他不像是一名猎户,反倒更像是哪国的将军王孙。 只可惜如果她也可以练剑,那必定可以将所有危险都斩于剑下,不让自己陷入被动之中。只可惜……余长笙不甘地试图攥紧拳头,这手,天生就没有握剑的命。 “公主。”余长笙正独自出神时,吟夏却来了。 “公主你也在看他舞剑啊?”吟夏走到她身边,轻皱着眉思忖道:“如此一看,他剑术是很了得,不过……他们习武之人都是如此勤勉的吗?从天还没亮就在练了,不累嘛……” “天还没亮?”余长笙轻呼,昨夜距离天亮也没剩几个时辰,难不成他……一夜都没睡? 但是心底刚刚生出一缕忧虑,却又被她立马毫不留情打消:练得再好的剑术,习得再高洁的剑风,如果只是行滥杀狂妄之道,一切都只会是徒有其表不入正道,练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冷冷地沉了一口气,余长笙便直接关上了窗,转过身去食用早膳。要知道今日,可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 “一钱何首乌,三钱断肠草……”看药炉大火燃至,余长笙就赶紧照着毒经的方子把药材一一放入炉中,最后,只需要静静地等待药成,就行了! 但这个方子……真的会是她要找的那一个吗?余长笙紧张地攥着手心,心脏也咚咚地跳得越来越快。 一定,一定会成功的!她在心中不断默念。要知道,这个方子可是她这半年来多日苦苦阅遍群书才找到的、和当初她和母妃中毒症状最像的方子。 而现在她只要能知道这是什么毒,肯定就能按照线索顺藤摸瓜追查到凶手了! 心中的期待又被激起,余长笙重新满怀欣喜地守着药炉,静待其中的佳变。 但太阳越照越高,桌台上的香灰渐渐散落,这毒……怎么还不像书里写的那样由黑色变为淡黄色?余长笙颓靡地盯着药炉叹气,自我怀疑道:“难道……是哪一步出了差错?” “你的垂盆草。”忽然桌面轻“砰”地一声,一个如清月般疏冷的声音就从头顶传来,随后是一袭如墨黑衣,不经意间一瞥,竟还有几分魁梧清俊之气。 “你怎么来了?”兴许是先前这人总逼迫她要解药,这会儿又擅自涉足药房,余长笙询问着,反倒没有给他好气。 “你在炼毒?”左承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又是像昨晚那般在她旁边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8节 “是又怎样?”余长笙不以为然,“难道我在自己的药房里炼毒,你还管我不成?” 左承安静坐着没有说话,盯着药炉的眼睛渐渐凝起沉思的水光。 “乌头,商陆,断肠草……你炼的这毒药,甚是酷烈少见。”他忽然淡淡地道。 “你也懂毒?”余长笙眼睛一亮,抓住一丝希望地炙热看向他。 左承安沉着眸,却似笑非笑地微微摇了摇头,道:“不懂。” “那既然不懂,你为何又能如此准确地辨出这几味药材?”余长笙不相信地反问道。 左承安忍不住轻轻一笑,自嘲道:“不过是读过几本医书,识过几味药材而已,对于你我的连命之毒,还不是束手无策?” “好吧。”余长笙长长叹气。既然他说如此,那她便也识趣地不再追问,继续候着自己的药炉。 “炼制此等烈毒,你想取谁的性命?”他再次启声,语气漫不经心地道。 将人命视为草芥的狂徒。回想起他先前随意将盗贼斩于剑下的狂妄行为,余长笙在心底恨恨地痛骂道。 “我说过,我不会用毒加害于任何人。”余长笙厉声反驳,又试图借此控诉他的行为。 左承安顿了顿,坐在原位无声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重新开口道:“毒之剧烈,最怕连制毒者也难以掌控。” 而余长笙却瞥了他一眼,满脸的不服气地道:“我自然知道。” 时间很快过去,桌上香柱轻烟缠绕,炉中的汤药也如日光拨开迷雾般,渐渐由漆黑转为浅色。余长笙也不再去理会左承安,赶紧熄了火,把那株垂盆草移到药炉旁边。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了!趁药炉中的毒汤还未冷却,余长笙赶紧用药勺小心地取出几滴毒汤,将其慢慢地滴到垂盆草的叶子上。 果然,那草叶一沾到毒汤,整株垂盆草立马就卷曲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翠绿蔫成沉沉的暗黑色。 看来这毒药炼对了!余长笙心中升起一阵激动,赶紧拨弄着药勺继续仔细查看这株垂盆草接下来发生的症状。 但等了好久,这一片片黑如煤炭般的叶片上,却依旧是看不到她期待的任何反应。 “怎么还没有反应啊……”余长笙有些颓败地掐着哭腔几近绝望,试了这么多次还以为终于要成功了,可没想到这黑色的叶子背面……却终究没有红色小点出现…… “失败了?”一旁的左承安忽然看戏地传来一句。 就知道不合时宜地挖苦人!余长笙鄙夷地瞪着他,气恨地不想理他。 “既然不是为了杀人,又何必如此执着地去炼这毒药?”他毫无感情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在你眼里是不是就只有杀人?”余长笙气着,对他质问道。 “那你又是为何?”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像是认真等待她的回答。 “我炼这毒药,可是为了件至关重要的大事。”余长笙声音肯定,有些怅然地低沉道。 “是吗?”左承安讪笑一声,又道:“那先前你说我的身份对你来说,也是至关重要之事,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喂你少自作多情了!”余长笙气地大喊,这辈子没见过像他如此这般自恋的人。 “那你该说说,如何才让我相信?”左承安看着她,又是一笑。 “哼……告诉你也无妨。”余长笙努努嘴,毕竟这也是个普天之下人人都知晓的秘密。 “事情……源起于十二年前。”余长笙认真地回忆着,“那一年,我母妃因为一种怪毒不幸离世,而在半年前,我竟然也中了当初和她一模一样的毒。那毒离奇诡异,无人能解,就连到至今……无论如何也都还找不到凶手。” 余长笙说着,坚定地握紧了双手,“所以我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反复试验找到那毒到底是什么,再从中排查所有与这毒有关系的人,直至找到真正的下毒凶手为止!” “凶手?”左承安垂眸思忖,悠悠地谐谑道:“你们所有人不是都说,凶手是妖王吗?” “不,不是的。”余长笙神色认真,笃定回绝:“我知道不是他。” “哦?”左承安表面笑着,但心底却轻轻颤动,原本浅皱着的眉头也不知何时微微地松了下来。 “那如此寻找,不好比大海捞针?”他又问。 “是啊……”余长笙低怅应道,“但那又能怎样呢?除了如此,我还有什么办法呢?” “不过……”思忖着,左承安的眼眸又拂过一丝狡黠的期待,“既然你说这毒 离奇诡异,无人能解,但那个姓任的将军却救了你,你说他如何救你,又拿什么救你?” “去镜都寻药。”余长笙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是血瞳。他立马猜出来。 “寻药?寻何药?”可他却故意饶有兴趣接一声。 “寻……”余长笙的喉咙顿着,脑海里忽地想起任知序曾叮嘱过的那些事宜,其中便包括不可把救她的是血瞳说出来,便又把到嘴的话重新咽回肚子,低低道:“我不知道,他没有告诉我,我也不曾询问。” 有意思。左承安的嘴角轻轻一勾,深笑着意味深长地提醒她:“总有一天,你所受的恩惠,必定会以更大的代价还回来。” “而如果你连他寻什么药都不知道,又如何肯定他不是为了和你成亲,才故意下毒的?”他得意地看着她,又故意挑拨道。 第10章 “不是的。”余长笙直截反驳。 却让左承安勾着嘴角笑得更深了。 真是个容易为所谓的爱与施舍感动得死心塌地的小女孩。但不过,总有一天会有人来教会你,这世上不是什么人都值得信任的。你越相信一个人,就反倒会被他刺得更深。 “既然如此那就随你吧!”他终于不屑地对她轻笑道:“你若如此坚信谁都是个慈悲为怀的大好人,那我也不拦你。” “放心,”余长笙却不以为意,又低声怨怨地嘟囔道:“至少我不会相信你是会个慈悲为怀的大好人!” 嗯?左承安忽然顿着。刚刚不是才说妖王不是下毒凶手么?怎么一下就改口了?他现在看起来,应该比传闻中的妖王善良吧? 想着,他忽然有些落差地轻轻哼笑一声,又看着她重新拿起桌上的毒方继续钻研,不肯再理他。 “昨日,在街上与你一同的那青衣女子是谁?”沉静的空气里,左承安又忽然道,好像蓄谋已久一般。 余长笙本专注地看着毒方,听见他的话脑海里又即刻浮现出了任灵姝的身影。 “你问她干嘛?”她抬起头,困惑不解地看着他问道。 “我……我没看清她的样子。”左承安眼眸忽然失神地道,遥远的眼睛好像正在努力地回忆着脑海里那道难以确定身影。 她从未在他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色。 “可是你绑了我还不够,还想去招惹她?”尽管如此,余长笙还是不能与这个滥杀无辜的恶人共情。 “你告诉我,她到底是谁?”他少见地皱起眉头,忽然焦灼急切地看着她问。 “你……这么想知道?”余长笙迟疑地试探道。 “嗯。”左承安收起焦急,逼迫自己耐心地应道。 “你与她……是什么关系?”她又问。 左承安顿着,神色明显更加没有耐心。 “她,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他沉了口气,终于又沉缓道。 “故人……”没想到任灵姝与他竟然还有这样一层联系?余长笙有些荒谬惊诧地想。 “快告诉我,她是谁?”他又一次急切地重复道,将余长笙从思忖中拉出来。 “不就是故人嘛,”余长笙有些埋冤他的催促道,又说:“那日与我一起的那位青衣女子她叫任灵姝,是任家的大小姐,任知序的妹妹,你满意了吧!” “任,灵,姝……”左承安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眸陷入沉思。 看来,真的是他们。他紧地抓住手心,脑海一刹空白。 “呵,十多年了。”恍惚着,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街上少女腰间无比熟悉的青色铃铛,还有那个会与她拥有同一对铃铛的所谓的任知序:隐藏得如此之深,如果不是看到她的第一眼,我怕是永远也找不到你了,云祈。 “你,带我去一趟任家。”左承安凝起眸,忽然命令地道。 “不去!”余长笙想也没想地便拒绝了。 “你没有拒绝的余地。”他神色逐渐冷厉的凝着她,威胁道。 “哼,”余长笙冷冷地蔑笑一声,“你凭什么威胁我?就算你要动用武力,可别忘了我们性命相连,我有多痛你便会有多痛,要不怕的话你就来啊,我看是我们谁先认输!” “我劝你不要太过得意。”左承安不肯认输眯起眼睛,继续嘴硬地威胁她道。 “哼!”余长笙气不过地轻蔑一声,立马抓起他的手臂狠地大咬一口,左承安原本冷如霜雪的神色立马吃痛地皱了起来,拼命地要摆脱她,“你、你怎敢?!” 余长笙抬起眼眸,看见他面容失色的样子,又更深地再使力一咬,才终于肯松开来不屑地看着他,“不就是以痛威胁吗?你会,本公主也会!”她连忙捂着与他同感的手臂,连连倒吸着冷气放话道。 “你、你简直就是疯了……”左承安痛得手臂不停颤抖,就像在看个魔鬼一样忌讳地看着她。 *** 夜晚,荒凉的山崖上不时传来萧索的风声,连带着脆弱的枯叶在暗夜中席卷,掠过夜中人蜷缩的肩颈和衣袖,又飘零地落在脚下。 满是枯叶寥落的山地上,左承安痛苦地趴在上面,鲜红的血液顺着脸庞一滴接一滴地流下来,落在地上连成一个小小的血潭,与残碎的黄土枯叶混为一起。 在他身前,一个黑色的身影无情伫立,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为、什、么……”他痛苦地挣扎着,伸出沾满血迹的手,紧紧地攥住那人的衣摆。 但那人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朝他蹲下身来,将手心上的那道红光移到他面前。 被鲜血模糊的昏红视线里,那人手中的红光明亮刺眼,仿佛正在提醒着他眼睛里的那阵刺骨疼痛。 左承安扑起身来,努力地伸出手要将那人手中的眼睛夺回,但那人却敏捷地握住手心,闪烁的红光一下被他紧紧包裹在手里。 失败后,左承安只虚弱地匍匐着,但那人握起的手心却又再次缓缓向他摊开,随后手掌紧地一握,一道明亮耀眼的红光瞬间就像粉末般化作黯淡细碎的星点,渐渐地消逝在夜空中。 “不!”左承安痛苦地喊叫一声,不肯接受地盯着那逐渐消弭的红光,空洞的眼睛里血液流得越来越快。 “不……”他逐渐虚弱地瘫软在地上,眼睛里血泪模糊,沾染了整张狼狈的脸。 捏碎他眼睛的那人依旧平静地俯视着他,随后淡淡地站起身,跨过脚边翻洒一地的酒坛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向远处离开。直至身影彻底被黑夜隐没,也不曾回头。 “叛徒……”愤怒和痛苦让左承安浑身颤抖,他痛恨地盯着那道越来越隐没在黑夜中的身影,汹汹的恨意如浪潮般滔天而起。 他握紧拳头,痛苦地挣扎着,但忽然眼前的视线却骤地一黑,身体好像猝地被拉着跌入到了万丈深渊里。 黑暗中,他伸出双手拼命地要抓住什么,但眼睛却毫无预兆地猛地一睁,只剩下痛苦急促的呼吸声,和千万次被惊醒后独自面对的寂静黑夜。 又做梦了。他恍惚地望着黑夜,胸口重重地起伏着,感觉到脸上也是一层温热黏腻的泪渍。 这次竟然……梦见他了……左承安失神地坐起身来,心中落下一阵沉湎的靡意。 而那个人当初骗他,伤他,他还以为他只是为了毁了他的眼睛,却没想到那竟然是他为了救这个东槐国公主的障眼法…… 云祈,是你先背叛我的。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9节 他渐渐地痛笑起来,用仅剩的一只眼睛冷冽地注视着房间里那无尽深渊般的黑色角落,他发誓,他一定要把他带回妖国,日日夜夜都承受着无尽的凌迟与折磨,直到他心生愧疚为止。 *** 漫长的黑夜将他无尽包裹,等再推开窗时,才终于变成微微泛白的明亮颜色,不时回响着几声凄寒的鸟鸣,将清寂的长空打破。 是时候该好好算算账了,云祈。左承安久久地立在窗前,凝望着天际边那段绵延的灰青色建筑物,手指越来越颤抖颤抖。 昨日炼制毒药忙活到心力交瘁,今日好不容易才可以休息多睡一会儿,一个黑影却幽幽地从上方愈靠愈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睡梦中的余长笙。 朦胧的睡梦中,一种不同寻常的低气压惊扰着她,余长笙察觉到异样地猛地睁开眼睛,却看见一张清晰凌厉的脸就近在眼前,沉沉地凝视着 她。 “你、你一大早的到底要干嘛!”她被吓得一颤,惊地从床上跳起来。 “带我去见他!”他紧紧地朝她逼近过来,冷冷地命令道。 “谁、谁啊?”余长笙皱着脸没好气地问。 “任知序。”他冷声回答。 “你见他干嘛?”一提起任知序,任灵姝这吵闹的三个字又在她脑海里翻乱,永远没有一刻安宁。 “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他又冰冷道。 余长笙却烦扰地瞪着他,坚决地抗拒道:“不去!”随后便又躺下来倒头就睡。 “带我去见他!”左承安又催促道,余长笙立马被他气得又起身大吼道:“喂到了皇宫你怎么比我还忙啊!上次说要见我父皇,这次又要见任将军!真是难伺候!” “你!”左承安气急败坏地盯着她,但或许是她上次狠狠反击,这次他倒没有怎么敢轻举妄动。果然人都是要驯服的,只有被驯服了,他才可能乖巧听话,为你所用。 余长笙得意地昂了昂下巴,继续与他对峙。 不过,如果可以跟他谈谈条件的话……相持中,余长笙忽然在心中盘算起来:那好像也不算很亏……而且刚好,她正巧有一件事想要要求他! “喂,我可以带你去见他!”她忽然松口,对他抛出橄榄枝。 “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她又道。 “什么?”他抬起眼,有些不悦地质问道。 “哎,我知道你想见我父皇都是为了求财谋官,但其实这些本公主都能给你!”她道,“如果你答应我不再胁迫我带你去见我父皇烦扰他老人家的话,我自然也能满足你的那些要求,还能带你去见任知序!”余长笙拍拍胸脯豪迈地道。 “没想到在东槐国公主眼里,我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听到竟是如此的条件,左承安有些好笑地勾起了嘴角。 余长笙一愣,“那……那你如此胁迫想见我父皇到底是为何?” 笑着,左承安的眼角逐渐凝起一片寒霜,停了几秒后,平静的声音才透着狡黠幽幽地道:“难道就不可以是,关于民情禀告吗。” “你……民情禀报?”余长笙不肯相信地好笑道。 “怎么,不像?”他又道。 “东槐国公主,可不要小瞧了任何人。”他忽然凝起眼眸,像是警告一般地提示着她。 余长笙犹豫地打量着他,事已至此,他们之间相互制约,她也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来回斟酌着,她终于才答应道:“那好,要我带你去见任知序嘛,可以!交换条件就是你在面见我父皇时不可以说我与你之间连命之毒的事,如此,能做到吗?”余长笙道。若被父皇知道了她婚前私逃去瑞州,可必定饶不了她! 第11章 “成、交。”他压着心里的烦躁,一字一顿道。 “那既然条件都说通了,那就快带我去见他。”他话音里尽是急不可耐。 “呃……嗯……见……恐怕暂且是见不到了。”余长笙悄悄地低下头,低声地咕哝道。 “你耍我?”他的神色瞬间变得锐利,死死地盯着她。 “喂,”余长笙有些心虚,但又很快把气势重新振作起来,“你能不能别总是这么咄咄逼人的,能不能先听人把话说完!” 左承安噤声沉默,冷地收起眼色。 见他识相,余长笙又立马得意地笑了起来,道:“就在前两日,任将军才因为军中急事匆忙离开,现在恐怕是还没回来。” 说完,她又急忙地一转话锋,不给左承安一点反驳的机会,道:“不过他没回来之前我可以托人先替你送去书信!而且那日在街上你不是只看到了我和他妹妹么?原本我是与他一起的,但没想到后来他事务繁忙,便就提前离开了!” 余长笙一脸认真地解释道,心里却已经在为这编织出来的绝妙谎言而窃喜。 “你又在耍什么花招?”对她说辞毫不受用的左承安冷冷地看着她。 “我、我怎么可能耍花招?!”余长笙直截地反驳,又故作怨怪地对他道:“我好心好意帮你不领情也就算了,竟然还说我耍花招?喂,你不要忘了是谁把你留在皇宫里等我父皇回来的,要换其他人可从来没有这种待遇。” 左承安的嘴角轻轻一勾,讪讪地笑了起来,“那看来是我还得感谢你了?” “那不然!信要不要写,不写的话就恕本公主难以相助了!”说完,她便抱起手臂,脸色傲娇地扬起下巴道。 左承安沉默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睛里仿佛映着一泓幽潭,神秘复杂地看着她,缓缓地开口道:“好啊,拿纸笔来。”等那人收到信后的反应,应该会很精彩吧。他邪坏地想着,嘴角也难以察觉地勾了起来。 哼,还不是被她给拿下了!余长笙在心中偷偷暗喜,却依旧装作好不情愿的样子哼哼地道:“算你明智!” 等拿来纸笔后,左承安便开始了挥笔落字。 书案上,余长笙坐在一旁静静待着,又因为被他仓忙拽起床而在座上连打哈欠。 漫长的一段时间,她都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望着书房四处发呆。等再回过神时,以为左承安纸上会是密密麻麻的字句,但定睛一看,却发现那上面好像是一张画像。 这是谁的画像?他画这画像是做什么?想着,她好奇地要探过头一探究竟,但还没看清,他就已经在角落里画完最后一笔奇怪的朱红色图案,将信纸折了起来,要装进信封里去。 “这画上画的是谁?”余长笙好奇地问他。 而左承安却没有回答,只是径自地将装好信封后面色冷淡地递给她。 “记住你的承诺,公主殿下。”他修长的双指漫不经心地夹着信封,眉眼狡黠地看着她笑道。 “本公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余长笙爽快地接过书信,便又故意与他作对地语气重重道:“现在立马就吩咐给你送信!” *** 彼时,正值晌午,刚缠着哥哥学完了有模有样的一招一式,任灵姝又被爹爹赶着去书房里读书写字,好不情愿。 爹爹真是古板!任灵姝捏着笔,在心里暗暗地叫怨道:这书房里的书我早都已经会背了,眼下不应该是多看哥哥练剑趁机多学几招防身御敌吗?这样的话,哥哥就再也没时间再去理会那个讨厌的公主了! 想着,任灵姝的心又变得躁动起来,才没读完几页书,便就借着要吃糕点的理由支开侍女:“听说东市街头的马蹄糕,还有西市街尾的核桃酥都特别好吃,你们两个快点给我去买!” 守在她身旁的两位侍女面面相觑。 虽然她们奉任老爷的命守着她修读书经,但对她这般故意支开她们而逃避课业的事早就已经习以为常,明白如若不从她或许还会采用其他更加激进的方式,这样一算,还不如乖乖听命。 “是,小姐。”两位侍女对着眼色,没有再说什么便顺从地齐步离开。 看着两个侍女双双远走的身影,任灵姝欣喜一动,立马就蹑着脚步悄悄地溜了出去。 等抵达大门前的院子时,这里除了看守的家仆外,便再无其他。 果然是适逢其时!任灵姝躲在一个大大的水缸后面,暗自地窃笑着。 随后她小心地背靠着水缸,仔细查探确认四周没有爹爹的身影后刚要往哥哥的房间溜去,大门外就突然叩叩地响了起来,把她吓得够呛。 但好在只是传来一阵简单的话音后,大门那边便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水缸后面,她又要重新动身往哥哥的房间去,但往前一看,刚刚开门的家仆手里便好像拿着什么,正匆匆地向哥哥的房间赶去。 那封信……是给哥哥的?探出头的任灵姝不安地思索,不会又是些什么小姐闺秀的情诗吧! 一想到这,任灵姝的脾气立马就冲了上来,那些莺莺燕燕可真是讨厌! “站住!”她立马一声而出,从水缸后面站了起来。 闻声,前面那家仆立马惊吓地停了下来,愣愣地回过头来看她。 “那是什么?”任灵姝缓缓地从水缸后面走过来,没有好意地对那家仆逼问道。 “回……回小姐,这是原衡郡公府……给将军 送来的请帖。“那家仆惊吓未定地低声回道。 “什么请帖?”任灵姝皱下眉头,直接将他手中的信封拿了过来。 但等她定睛一看,却见那上面确确实实写着的是“请帖”二字。而再打开看到上面的落款时,竟又是清清楚楚地写着原衡郡公谢寻的名字。 谢寻?任灵姝顿感疑惑,哥哥不是早就不跟那个谢寻往来了吗,他怎么……还如此突然送一张请帖来?她不解地思忖着,大门外却又猝然地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那家仆闻声,赶忙又一转身,而等他再回来时,手中竟然又多了一封黄褐色的书信。 “这又是什么?”看见那封书信,任灵姝又皱眉询问。 “回小姐,这封是公主给将军的书信。”那少年模样的家仆低声地又道。 “公主?”余长笙?一听到这个名字,任灵姝全身立马就戒备起来,“她怎么会给哥哥送信?她不会又是想约哥哥丢下我去哪里吧?!” 她的心里顿时一紧,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喂,快把它给我!”她对面前的那少年命令道。 “小姐,可这是公主给将军的信啊……”那少年神色一脸为难地婉拒道。 “没事,女子的来信哥哥他从来都不会看的,这封信你直接交给我便好。”任灵姝弯着眉眼轻笑着,故意用友好的语气哄他道。 “小姐我、我还是将它交给将军吧……”那少年又脸色青白地拒绝道。 “你给我不会有事的!”被他几番拒绝后,任灵姝终于不耐烦地直接拿过他手里的信,又道:“你若实在不放心,这封信等我检查过后会亲自给哥哥送去,你现在就权当没有见过这封信,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说完,任灵姝又调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将手中的请帖完好地交到他的手上,但眼睛忽然一定,却好像看见他衣襟里不知在藏什么东西,有一点微微鼓起。 “那个又是什么?”她眼睛直直地指着他的衣襟问,慌得他赶忙用手掩住,紧张道:“回……回小姐,这是小人自己的……药。”他说着,双眼也闪烁地胡乱避向四方。 “药?”任灵姝半信半疑,又思忖地细细打量了他几秒。 虽然讨厌,但想来她堂堂东槐国公主余长笙应该也不至于玩这些东躲西藏小把戏。想着,她便不再多追问地撇了撇嘴,对他道:“好吧,那就暂且信你一回,你走吧!”她轻快地催促道。 拿这位任性小姐没办法,那少年拿着手中的请帖顿了顿,随后便行礼拜别她继续向任知序的房间走去。 “哎等等!”但那少年家仆才刚转身,任灵姝的声音又忽然在背后响起,把他吓得一个激灵。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先前怎么都没见过你?”任灵姝问。免得万一他与哥哥告状别让她找不到问罪的人! 那少年怔怔地转过身,声音又低又小地对她回应道:“回小姐,小的……叫叶荣尘,是最近几日才被安排到将军身边的随从,现在正在逐一熟悉府内事务。” “叶荣尘……”任灵姝轻声重复,又惊喜道:“你竟然是哥哥的新随从,怪不得我先前没见过你!那既然如此,这次我们也算是巧缘而合,那我记住你了!叶……” 但还没等任灵姝说完,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就逐渐地从廊边传来,任灵姝两耳一竖,立马就听出那就是爹爹的脚步声! “嘘,别说我来过!”慌张中,她赶地对叶荣尘竖起食指,随后便攥紧手中的书信仓皇地向后院逃去。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10节 叶荣尘还没愣过神地定在原地,看着她像兔子一样一蹦一蹦迅速蹿走的样子,心中恍惚又渐渐地流出欣喜:她刚刚……在问我的名!她还说……她记住我了! 小姐…… 叶荣尘藏不住喜悦地悄悄勾着唇角,心里奋然地决定等等送完帖子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怀中的药统统都给扔掉! *** 逃到后院,在假山旁躲了好一会儿确定爹爹没来后,任灵姝才终于缓缓地放松警惕,细细地端详起手中的这封书信来。不然如果被爹爹发现她偷拿了哥哥的书信,而且还是公主捎来的书信,那可必定饶不了她。 不过也不知道那余长笙到底又在玩什么花样,先前明明说不心悦哥哥,现在又托人送来书信,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边拆着信封,任灵姝就又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 但等她终于拆开信封将里面的纸拿出来后,她的心便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第12章 “这……这……”她愣愣地拿着手中的信纸,难解地瞪大了眼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上面的画像怎么会是她小时候的样子?!还有那个,在角落里那个小小的奇怪红色符号到底又是什么?任灵姝慌乱地看着信纸,心中满是迷雾。 “难不成……她是想耍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机,要借此来暗示哥哥远离我?”任灵姝慌张地猜测想,而且好像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原因。 “好啊你余长笙!”她怨怒地轻哼一声,断然地将手中的信封握紧,暗自道:“那就绝对不能让哥哥看到这封信了!” *** 天空慢慢变得漆黑下去,但很快又被府里的烛光驱散开。晚饭过后,任灵姝猜测哥哥这会儿肯定又如往常一般准备在书房里批阅军务,便想悄悄地溜过去,在哥哥忙碌前再纠缠他一番! 她跃着轻盈的脚步轻快地穿过书房外的长廊,眼看即将抵达书房大门,她往前面的拐角处一转,却迎面地就撞见了今日初见的叶荣尘。 “小姐。”叶荣尘忙地收起脚步,匆匆行礼道。 “嗯,我来找我哥哥!”任灵姝语气轻快地对他道。 “小姐,将军他也……正准备找你呢。”叶荣尘声音颤颤地道,就好像层一被风吹便会消散的细沙似的。 “真的?”任灵姝欣喜地道,“那我现在就去找他!”说完,她又立马跃起脚步,轻快地往书房大门奔去。 “哥哥!”任灵姝响亮一声,便直接从门外长驱直入。 任知序静静地坐在桌台前,不知为何桌上的笔墨公文也从未动过,就好像是在专门等着她似的。 “姝儿。”任知序清俊柔和的眼眸缓缓地看向她,不知为何里面却少见地好像掺了些淡淡的肃冷似的,让人一下就感觉到了隐约的不安。 “哥哥?”察觉到他与往常不同的异样,任灵姝迟疑地收起欣悦,试探地询问道。 但任知序却依旧是那般淡淡的神色,只是有些勉强地笑了笑,便柔声地对她示意道:“坐。” “哥哥……”任灵姝有些不安地看着他,但还是乖乖听话在他身旁安静坐下。 “姝儿,公主府的人刚刚来问今日送到府上的信收到了没有。你可曾有见到过?”她坐下后,任知序便直接地询问道。 果然是这事啊……刚刚猜测到略微的任灵姝脸色一红,恨恨地在心里咬着牙关道:余长笙! “姝儿,若那信在你手上请务必还给哥哥,”他平时那双柔如暖阳般的眼眸凝重着,不容违背地看着她道:“公主特地派人来再三询问的信件,恐怕不是儿戏。” 是他把我供出来了!反应过来后的任灵姝心里怨怒,恨恨地将眼睛瞥向那守在书房门外的叶荣尘,却只见他立马就沉沉地低下头来,一个胆小怕事的叛徒模样! “如果我说不呢?”任灵姝不肯妥协地又看向任知序,夹着些哭腔倔强地道。 “为何不?”任知序恳切地皱紧眉头问她,却让她心中犹如一场骤雨扫过。 哥哥难道你都不知道吗?难道你真的想娶公主吗?难道你对我好不是因为……任灵姝凝着面前的哥哥,狂乱地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这些问题,但一到喉咙声音却死死哽住,只是越来越倔强地咬着嘴唇。 任知序静静地看着她,无奈的鼻息轻轻地消散在安静的书房里。 “既然如此的话,那你就把信里的内容告诉我吧。”任知序退步地叹气道。 任灵姝却在心底冷笑一声,顿感失望至极。 “哥哥就为了她,你竟然如此对我?”任灵姝可笑地道,眼里薄泪泛起。 “姝儿……”一看她哭,任知序的神色顿时就黯黯地凝 滞下来,抬起手要抚着她的脸颊,却被她冷冷别开。 “一直以来,对哥哥来说最重要的人,就只有姝儿一个。”他哀切地收回手,沉沉地道。 “呵,可你要我如何相信你?我的哥哥。”任灵姝失望地凝着他,最后两个字语气异常地重。 “姝儿……”任知序凝噎着,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从小,妹妹便总说着长大后要嫁给他,直至他救了公主被皇帝赐婚……可是,他只当她是妹妹,她也只能是妹妹啊……任知序在心中怅惘地挣扎着,最后彻底地沉默了下来。 总算是看透了这一切。任灵姝失望地吸着胸口刺刺冷冷的空气,报复地将藏在衣袖里的信封拿出来,一甩在书桌上,“你要的信,我还给你。” “从今以后哥哥心里只当公主是最重要的人罢,姝儿无福为受。”说完,她便直直起身,毫无留意地转过身剑步离开。 拿到那封信后他一定会后悔的!踏出大门的那一瞬间,任灵姝痛恨发誓:他一定会后悔的! 望着大门处那道气怒离开的身影,任知序没有追上去。他在原地顿着,恍惚多年前的选择好像竟然让他此刻变得非常迷茫——是他,亲自选择让她当他的妹妹,也是他,亲自让这段关系变得越来越摇晃。 但无论如何,他永远都会把她当成妹妹,那个就算要他死,也要好好护住的妹妹。 许久后,将神色收回,任知序的眼眸才落在了那被甩在书桌的信封上。 那信封有些皱,任知序沉着眉,慢慢地将那封信拿起来,轻轻地捋平拿出信纸展开后,眸底的平静却瞬间就定不住了。 他……是他!他心底的危机预警立马急促地响起来:他来了,他怎么会来了!他手指颤抖地拿着手中的信纸,只见那上面画着的女童画像在烛光的摇曳下一晃一晃,让他心生畏惧。 “他认出来姝儿了……”他惊恐不安地看着那张明媚的女童画像,顿时变得恍惚失神起来:他接下来该不会……要伤害她了吧? 不,绝对不能让他伤害姝儿,绝对不能。他紧紧地握住拳头,神色凝重地看着信纸角落那个陌生又熟悉的红色眼睛符号,坚定地想。 越来越浓重的静夜里,一张尽载着极致不安与仇恨的信纸颤颤地在烛上悬来,引着炙热火苗一下就舔了上去,吞噬般地尽数将其燃烧成灰烬。 *** 皇宫里,所有声音都随着黑夜的降临慢慢平息,沉寂。夜色越深,就衬得那片满是星光的天空越像一件缀满黄金的华贵长袍。而在这万籁俱静的夜色里,它越是美丽,就越是孤独。 “喂,夜已经深了,你还不去睡么?”刚整理好毒方的余长笙靠在窗边休息,却碰巧看见左承安独自一人坐于院子里的海棠树上。 “哎今天暂时没有回信!”突然想起书信的余长笙朝着树上大喊。 不想她的话音刚落,树下就传来了一阵沉闷的落地声,随后一个潇潇的身影从树后隐约显现,迈着大步头也不回地朝房间走去。 看着那道冷峻的黑色背影,余长笙的心头忽然一颤,迟疑地揣测起来:难不成见任知序对他来说……真的这么重要? 她迟疑地看着他那道越来越远去的身影,若是如此的话,那她如此玩弄他,岂不是太过过分? *** 如果说左承安最像什么毒,那一定就是雪辞花,让人沉入一种无限的冰冻与寒冷之中,不言不语不食不动直至空虚孤寂而死,真是可怕至极。 “就你了!”翻阅着毒书,余长笙终于下定决心地选择道。随即便开始称量药材,制作毒药。 出门在外,毒药这种东西可是必不可少的。记得上次,要不是因为那焚心粉不够猛,她们也不可能会被那蛇妖如此欺凌。而现在,她则要再炼一种更加酷烈的毒药,看那些妖兽以后还怎么肆意妄为! 不过,今日左承安怎么没有再来问回信?等忙碌了半天后,余长笙忽然思索起来,脑海里又浮现起了他昨夜那个沉默的背影。 不过……谁能想到他竟会如此在意啊,她又不是故意要玩弄他的!余长笙轻哼地撇了撇嘴:对,都怪他自己! “公主!”正在配药材时,吟夏的声音忽然响起,把余长笙的思绪拉回现实。 “公主,来帖子了。”她走上前来,对她道。 “是任府的吗?”余长笙下意识地焦急询问。 “公主,是原衡郡公府送来的。”说着,吟夏便将请帖递到她的面前。 余长笙接过请帖,眼底的焦灼也慢慢散去,逐渐蒙上一层淡淡的失意。 她失落地将请帖打开,纸上一阵好闻的幽兰香立马便隐隐传来,与那上面方正劲秀的墨字流转缠绵,有一种朦胧月色与长明夜灯相互映照的姣美。 这是一张生辰帖,时间是两日之后。余长笙看着这请帖上面的内容想。 这应该是谢寻孝满三年后第一次举办宴会吧。听闻三年前在瑞州,他便是为了守孝一直都不娱不举,不宴不奢,直至半年前才大动干戈,从瑞州迁居至明诗。无论怎么说,这次宴请,她都该去。 再者,他这一次设宴一定会邀请许多朝中重臣,而任知序又是他儿时最好的玩伴……想着,余长笙便立马兴奋地得到答案:这次宴请,任将军他一定会去的! 她激动地合起请帖,立马就激动地朝院外跑去,大喊着他的名字:“左承安!” 正在海棠树上小憩的左承安忽然被惊醒。他有些厌厌地抬眼朝树下看去,却见下面那一袭红衣的少女正喜不自胜地朝他扬着手里的请帖,恍如一朵异常美丽的海棠花,朝他高声地大喊道:“左承安,回信不用再等啦!” 第13章 两日后,原衡郡公生辰宴在即,前往宴会前夕—— 面前,余长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平日里卑躬屈节的太监红袍穿到左承安身上,竟会是如此的大不相同。 她有些被这强烈对比惊讶到地用手指挡住眼睛,脸庞因为一些不由自主的浮想联翩而变得有些燥热起来。 “就非要穿这身?”左承安眼神冷冷地地打量着身上的这件鲜艳红袍,有些不太情愿地皱眉道。 “嗯!”余长笙只是认真地使劲点点头,道:“这次你随我去参加宴会,如果宴上突然冒出来一个世家公子那肯定不合适,所以就只能委屈你……”余长笙有些藏不住坏地故作无奈笑了笑,对他眨眨眼睛一脸你该懂吧的表情。 左承安沉默着,冰冷的眼神忽然变成饶有意味地注视着她,唇角撇过一丝淡淡的笑:既然她想玩,那他就陪她玩。况且在事情做成之前,他还不能太引人注目。 “勉强信你这一回。”他道,随后又俯下身来故作警告地盯着她,玩味道:“不过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 “保证不耍任何花招!”余长笙忙地灵巧避开他居高临下的身影,笃定道。 “那就走吧,公主殿下。”左承安轻笑地盯着她,狭长又深邃的眼睛里透出一抹微妙邪气,在她面前缓缓地抬起手将帽子戴上,随后转身率先离开。 余长笙看着那道颀长的红色背影,忽然感觉那随步伐一晃一晃的红色衣摆竟有几丝随意却端正的春柳摇曳之意。 “哼,看把他能的。”余长笙目光不能移开地看着那道清正的背影,深笑着冷不丁地道。 随后也重整姿态,唤吟夏一声:“我们也走吧。” 吟夏轻轻应下一声,便随着她起步离开。 *** 原衡郡公府里,对于这三年才终于设一次的生辰宴,自然是不能潦草含糊。放眼望去,这府中来往的宾客,全都是朝廷上有头有脸的名臣世家,而就连宴会上的酒水,也是这世间千金难求,一直赖以盛名的谢家独酿——千秋酿。 传闻这种酒取的是瑞州边境的高山泉水,加以多道复杂精深工艺酿制而成,味道香醇浓郁,清列净爽,一口入喉,就仿佛像是徜徉在神醉心往的千秋江河之上,温柔香软,美梦难返,故而名曰千秋酿。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11节 宴会上,所有人都对这千秋酿赞不绝口,余长笙也浅浅地轻啜几口,不想这味道,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唉,不过今日的任务可不是来品酒的……余长笙叹息着放下酒杯,没想到刚一转身,谢寻的身影便直直地朝她迎 面而来。 “见过公主殿下。”他深笑着走上前来对她行礼,神色看起来好像还挺轻快。 “郡公不必多礼。”余长笙淡笑着,平易地回应道。 “公主殿下能于百忙之中前来赴宴,在下实在感激不尽。”谢寻又深笑着灵巧道,才缓缓地直起身来。 余长笙端庄地勾了勾嘴角,轻轻地点了点头回应他。 “不过不知我这府上的酒可合公主胃口?”他眼睛伶俐一闪,便又深笑地看着她。 “传闻都说这郡公府上的千秋酿是瑶池液,朝露水,没想到今日一品,果然是不负盛名。”余长笙轻笑着,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听到公主如此说那臣便放心了。”谢寻深笑地看着她,终于满意地轻声道:“对公主,唯恐招待不周矣。” 余长笙微微地笑了笑,随即便又继续顺水推舟道:“今日郡公这府里酒好,诚意更是甚佳,想必郡公也是邀请了众多世家重臣前来赴宴,听闻任将军与郡公自幼交好,不知郡公可知任将军现身在何处?” “任……”一听到这个名字,谢寻的神色便紧地一凝,喉咙微微地顿了顿,才有些自嘲地看着她冷笑道:“任知序乃公主指婚的夫婿,公主不知,臣又何知?” 余长笙停顿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二人中的空气凝滞着,直到好一会儿后,谢寻才脸色有些不对地沉冷道:“在下还有事,恕不能再与公主奉陪,告退。”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径自转身离开。 余长笙看着那道远走的背影,没想到一提到任知序,他竟会是这副奇怪的模样。 “他就是今日设宴的人?”谢寻走后,余长笙身后忽然传来左承安的声音。 “嗯,是他。”余长笙轻叹了一口气,声音颓靡地道。 这个人,有意思。 久久地凝着谢寻那道离开的身影,左承安忽然回想起了大婚那日他驻守在山中的队伍,以及那解救公主时的虚假嘴脸。 而这个人,竟然又与云祈有恩怨?他又一步地猜想着,心情竟也不自觉地变得有些兴奋起来。 看来你在东槐国的这些时间,可是结了不少仇怨啊,云祈。左承安在心底毫不留情地轻笑着,冷冷地想。 *** 在府中又逛了大半天后,余长笙才终于反应过来刚刚谢寻为何是那样的神色——看来,任知序今日恐怕是不会出现了。 但是……这可是谢寻的宴请,他又怎么会不来呢? 从府上闲逛再到随着指引落坐在宴桌上,余长笙一直冥思苦想着,却没想到就算等到主人开宴前的致辞完毕后,这座上也依旧是看不到任知序的身影。 “诸位,请动筷吧。”大堂中间,寿星谢寻明净清朗的声音响起,终于把余长笙从焦急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余长笙轻叹了一口气,失落地拿起筷子,却没想到右手一顿,竟然在这宴桌上碰见了一道异常熟悉的菜肴——雪里藏珍。 余长笙久违地在心底苦笑一声,把筷子放下,慢慢拿起汤勺。 关于雪里藏珍这道菜,除了美味以外,最让人钟爱的就是其玄妙——把一堆雪放入锅里,煮化后,便会从中间冒出一颗丸子,捞走一颗,又会从中间再冒出来一颗,如此往复,源源不断。 这道菜,从前就是她的心头好,现在许久未碰,也不知道……余长笙有些忐忑又期待地将勺子递向嘴边,浅抿一口,没想到这汤汁果然是如以往那般醇厚浓郁,鲜美细腻,就像是…… 啊……余长笙的心口忽然骤地一紧,一股铁锈般的苦涩味道就在喉咙里迅速蔓延开,把她口鼻的呼吸全都拥堵住,她猝然地瞪大着眼睛,没有支撑一会儿后,便像个断了线的木偶一样戛然倒地。 那种感觉……它又来了……余长笙无力地挣扎着,艰难地要张开嘴巴大口呼吸,但这体内令人发怵的痛苦却让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五感也逐渐变得越来越模糊。 她好像被越来越厚的尘土淹没着,吞噬着,临近沉湎时,她又忽然感觉有一股力量带着她一阵腾空,好像……要带她从中抽离出来。 *** “你以为你能斗得过我吗……你以为你能斗得过我吗……你以为……” “闭嘴!”余长笙忽然大喊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好像忽然才蹿进胸腔里的空气让她重重地喘息着。 “你醒了?”重重的喘息声中,一个如清水般冷冽的声音淡淡地倾泻下来。 余长笙不真实地大口呼吸着,才缓缓地顺着那声音抬起头,一张冷冽如冰,苍白如雪的脸就映入眼前。 “你……你怎么在这?”她未缓过来地皱了皱眉,有些头痛地道。 “怕你死了。”那人淡漠一声,透着苍白的薄唇淡淡开口道。 “我……我会死?!”余长笙一下紧张起来,焦灼地追问他。 “你不会死的公主!”守在一旁的吟夏终于安抚道:“林太医说这只是当初中毒创伤后的应激反应,只要睡一觉就好了,不过……以后公主可能再也不能吃“雪里藏珍”了……” “原来如此……”余长笙终于长长地松开一口气,庆幸道:“只要命还在就好……” “不过那毒送给我的,可真多啊……”她苦笑着,又哀戚地道。 “喂,左承安,”说着,她又忽然轻轻唤他一声,他霜雪一般冷淡又苍白的脸便顺着她的声音望过来。 “你现在……还好吗?”余长笙愧疚地皱着眉看他,担忧地问。 “无碍。”可他的声音却依旧冷淡,仿佛发生的一切与痛感都跟他毫无关联。 “可别装了……”始终不太看得惯他的吟夏忽然在一旁嘟囔,故意与他对着说道:“刚刚把公主抱去太医署的时候脸可就是像雪一样苍白,现在倒表现得很云淡风轻……” “是、是这样?” “对不起……”余长笙愧疚低下头,而先前戏弄他不带他见任知序的愧疚也随之更甚地翻涌而来。 但左承安却没有说话,神色沉默地看静静地看着她。 “你……生气了吗?”余长笙又小心地试探道,说:“我不知道今日任将军为何不来……要不等明日,明日我与你一起去任府见他吧!”她急切地轻哄道。 “罢了。”出乎她的意料,他竟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 “可……可你先前不是很想见他吗?现在为何又……”余长笙不解地问。 “呵。”左承安冷下脸,有些自嘲地轻笑着,“想见他?”说着,他的眼睛不知为何又浮上一丝鄙夷的神色,“他是什么人,能值得我想见?” “可你先前不是、难道你和他……有矛盾?”余长笙反应过来,小心地试探道。 矛盾?左承安忽然控制不住地冷笑出来,含恨的喉结上下地滚动着,许久后才眯起眼睛邪坏地低声道:“当然不是。我与他,可是渊源深厚的……故交。” 而且,他可一点也不想见他。说时,他又在心里痛恨地暗示自己。 *** 三日后,历经千辛万苦,雪辞花的毒和解药终于炼制好,余长笙将其整理包装好,一半自留,一半给吟夏,还有一半……不如就给左承安吧! 不过他剑术这么好,力气又这么大,用得到这毒吗?余长笙思忖着,而且如果被他知道她是因为觉得这种毒像他才做的,他会不会……勃然大怒? 不,绝对不能被他知道!余长笙激灵一抖,照他那个表面冷漠,对任何事情都不理不睬,实际上腹黑到死的坏脾气,谁惹了他谁倒霉! “公主!”正想着,一个声音就忽然传来,余长笙闻声抬起头,是吟夏。 “怎么了?”她问。 “回公主,皇上的巡访队伍来消息,说今日已经开始返京,三天后就会回到宫里了!”吟夏兴奋地道。 “当真?”一刹间,余长笙控制不住地欣喜起来。 “嗯,当真!”吟夏肯定地点点头。 父皇……终于要回来了……余长笙兴奋地想。 “那父皇回来的事,左承安知道了吗?”她问。 “回公主,我收到消息就立马来禀报公主了,他那……还未曾说过。”吟夏道。 “那我现在亲自去和他说吧!” 余长笙说完,便轻快一跃,一抹水红色的身影就从主殿欣喜跃到院子,再从海棠树下零散的落叶上面穿过,停在一扇门前。 “左承安。”她轻轻地叩了叩门,但等了许久,里面也没有一声回应。 “左承安?”她再次呼唤,但里面却依旧是毫无动静。 不回应,那她可要推门了……余长笙查探着,手指微微用力,他的房门便小小地敞开一道缝,丝丝地透出房间内清寂的温度。 她感受到不对地顿了顿,又更加用力地把门推开,没想到跨过门槛,扫过整个阔大整齐的房间,里面却空空如也,一个人影也没有。 第14章 “奇怪,他平日里不是睡觉就是练剑,今日突然就怎么不见人了?”余长笙望着他空荡荡的房间,心底竟控制不住地有一点小小的落空。 “也罢,等他回来再告诉他吧。”余长笙退出门去,想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叮嘱他面见父皇时要注意礼节。 “公主,任将军来了。”余长笙才刚关上门要离开,宫女便前来通报。 “任知序?”他终于来了?仿佛一如隔世,余长笙有些讶然地顿了顿。 “公主见吗?”宫女又问。 “见。”想也没想,余长笙便轻轻地脱口而出,随后移步向会客厅走去。 刚到殿内没多久,那个熟悉的玉立身影便在宫女的引领下缓缓地走上前来,白衣翩翩,身姿挺拔,只是……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微臣拜见公主。”他走上前来。 余长笙本思索得有些出神,等到他上前来行礼一看,才发现他平日里挂在腰间的那无声铃铛此刻却好像不见了。 不过那铃铛佩戴与否,全凭主人喜好,虽稍感不惯,但余长笙也不会多说什么。 “将军免礼。”她道,随后又示意他:“将军请坐。” “谢公主。”任知序直起身来,顺着她的指示移步入座。 “不知任将军此番前来,是为何事?” 对坐的二人中,余长笙看着桌前宫女倒下的清茶热气四溢,直接问道。 “不知公主可还记得,几日前曾给任府送过一封书信?”任知序轻蹙着眉头,也直接地接话道。 “是。”余长笙直截回答,又问:“看来……将军是已经收到了?”她带着些质问的神色看着他,仿佛是在责备他当日为何不回。 “回公主,已经收到了。”任知序低声道,仿佛也在对自己的怠慢而感到自责。 “那为何我这里却没有收到回信?”余长笙的心越说便越渲起不满,又压着眉头继续地质疑问他,“还有那日原衡郡公府的宴请,将军怎么也没去?” “是……是臣不好。”面对她的质问,任知序卑躬地低下头来,认罪道:“原衡郡公宴请的那日,恰巧碰上了军中要务,臣是在是抽不开身。至于那封信,臣今日……便是特意为其而来的。”他的态度恭从,说得真实又诚恳。 “嗯?”余长笙不相信地轻哼一声,看看他接下来又会如何狡辩。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12节 “公主,不知写信的那人,何在?”任知序缓缓地抬起头来,神色有些凝重地向她试探问道。 “他不在。”余长笙道,“你要见他?”她又问。 任知序沉默着,薄薄的嘴唇抿了好久才低低开口:“不,不见。” “为何?”余长笙追问。 但任知序却依旧沉默着,许久后才凝起眉头急切地转移话题道:“不知公主与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他可曾胁迫伤害过公主?” 余长笙控制不住地心脏一抖,“为何这么说?” 任知序轻轻地叹了口气,又不安地对她担忧道:“公主实不相瞒,其实此人身份复杂……公主与他一起时还请多多提防,以免遭到暗算。” “身份复杂?”余长笙轻轻惊呼:“他难道不是一名普通猎户么?此次还说要见我父皇禀报民情,将军何出此言?” “他要见皇上?”任知序平静沉缓的声音忽然被打破,神色也是掩盖不住的惊讶。 “将军为何……如此惊讶?”察觉他的反应略有夸张,余长笙质疑地注视着他道。 “没……没什么。”任知序连忙否认,声音有些干冷地掩饰道:“只是……此人向来脾气古怪,性格莫测,直接去面见皇上,怕是不太合适。” “嗯……脾气古怪性格莫测这两点形容他倒是很准确。”回想起过去的种种记忆,余长笙附和地道。 “只是,我既答应了他的,再食言,总是不好。”她又婉约道。但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他们二人之间的性命相连,还有相互制约。 “况且在面见父皇的时候我会旁边规束,不会让他做出什么出格之事的。”她又道。 “不,公主,还不够。”任知序沉着神色,忽然郑重地道。 余长笙顿时怔住,难解地看着他。 “公主,不明的来者,总是提防一些较好。”他婉转神秘地道,好像在暗示着什么。 余长笙神色疑惑地看着他追问,但对面那人却只是双眼凝重地看着她,不再开口透露什么。 看着他略显异常的神色,余长笙心底丝丝地漫上来一种不安的感受。 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剑术还如此了得,他可能……真的不是普通人。余长笙想。 “但据我所知,将军应与此人交往颇深,为何又说此人身份复杂需谨慎提防?”她不肯死心,又再次要追问左承安的身份。 “不堪往事……臣已不愿回首,还望公主恕罪。”任知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连同忧伤的眸色也几乎演绎得完美。 余长笙静静地凝着他,忽然无比想窥探他们之间的故事。 左承安和任知序,他们一个对对方穷追不舍,一个为对方特地前来,但在这紧密连贯的拉扯中,他们却好像对对方都有着些许忌讳,都在争先地提醒着她:对方很危险。 任知序,身份背景很清晰,但唯一能令人疑惑的,就是他与血瞳的关系。 而左承安,一个与她性命相连的不明来者,是一名普通的边境猎户,又或是……其他什么复杂身份? 疑虑的种子被深深埋下,余长笙又想不死心地想再去追问任知序关于左承安的信息,但一回过神,却看到他已经在桌面放上了一包小小的药粉,缓缓地朝她推过来。 “这是什么?”余长笙疑惑地问。 将药粉送到她面前,任知序轻轻地笑了笑,便一本正经道:“为了避免他在皇上前面傲慢不逊,触怒龙威,这包药粉可以暂时抑制住他的性情,这样他在面见皇上时就不会过于放纵无礼。” “看来将军对他……确实了解颇深。”余长笙有些讶异地轻笑看着桌上那包药粉道。 面对她的试探与怀疑,任知序沉着声缓缓地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在来之前,他便知道今日之行必会是腥风血雨,但想要利用公主对他下手,就必须要牺牲点什么。 这是一步险棋,他知道。 而看他依旧是如此嘴硬,余长笙便也主动放弃了这一试探。 “吟夏,把将军的心意收起来。”她故意挑声说,吟夏便走上前来,将二人之间桌上的药粉收起。 “臣谢过公主。”看着吟夏收起药粉的动作,任知序背后捏汗地松开一口气,恭从道:“在皇上回宫那日,公主就可以把这包药粉喂给他,这药粉无色无味且无任何副作用,他不会发现的。” 余长笙顿着犹豫了一会儿,才冷冷先应付道:“嗯。我会照任将军的话做的。” “有劳公主了。”任知序恳切道。 “是将军有心了。”她轻笑着礼貌回应。 “近日乱事频出,不知公主的梦魇病是否有些起色?”话毕,任知序忽然话锋一转,关切地问她道。 “偶尔还是会犯,痛得睡不着觉。”余长笙头疼地道。 “公主,”说着,他又再次命随从拿上来几包比刚刚看起来更大的药,递到她面前,“这是臣托人从瑞州带回来的安神药,还望可以帮助公主缓解梦魇之苦。” 安神药……一听到这个名字,一种苦涩的中药味道便驱赶着清冷的熏香直直在鼻腔回旋,冲得她思绪有些晃荡。 “公主?”恍惚间,任知序有些着急的声音在耳边模糊响起,余 长笙愣过神来,才又重新眼神聚焦地看向他。 “公主可有那里不适?”他又担忧地问。 “无事。”余长笙回绝道。 “嗯。”任知序轻轻地应一声,二人间又定坐着相对一会儿后,任知序才又道:“既然公主无碍,近日逢皇上回宫,军中事务需加紧整顿,臣也不再多来打扰了。” 他轻声地辞别,随即眼眸轻震,忽然无比正经地看着她,嘱咐她:“此外,还请公主不要告诉他,我来过。” 余长笙没有说话,空气中又停顿了一会儿后,随着一阵衣发交替的簌簌声,任知序便款款起身,对着她躬身行礼,欲转身离开。 “等等!”临别之际,余长笙忽然猝地叫住他。既然关于他与左承安之间的关系不说,那关于他与血瞳之间的关系,他总愿意松口了吧。 “劳烦将军,我还有几个问题想向将军请教。”她缓缓地站起身来,神色有些肃重地看着他。 任知序顿着,随后神色又刹地转换过来,温和地询问她:“请问公主还有何事?” 余长笙紧握双手,指尖有些微微泛白,看着他停顿了几秒后,才终于开口问道:“任将军,我想知道我身上的这只血瞳到底是怎么来的?” “公主,这个问题臣从前不是回答过了吗?”任知序耐心地笑着回答。 “不,我想知道更多。”余长笙不留余地反驳他。 任知序的心忽然一颤,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被她发现了吗?他有些慌张顿着,轻皱的眉头微微地压了压:一定要早日让他们分开。 “所以任将军你可以告诉我吗?”余长笙又坚持地催促道。 “公主,”任知序笑着,装作无奈的样子继续道:“如臣先前所说,这眼睛确实是在镜都发现的。虽然按理来说拥有血瞳的妖兽应该十分强大凶猛,但臣遇到的那只却弱小单薄,甚至连另一只眼睛也早已经被他人挖去,所以我取了它的眼睛后就帮它了解了一切痛苦,它走得很安稳。” “你……”惊愕于他如此顺畅和坦诚的陈词,余长笙大脑一时宕机,都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再问些什么好。 看她脸色微青,任知序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像是释然,又像是惆怅。 “如若没有什么事,臣就先行告退了。”他又再次辞别,余长笙没有回话,他定了没多久后,便行礼拜别离开。 任知序走后,屋子里的瑞龙脑香就越越浓,冰凉的味道熏的余长笙脑袋有些疼痛。 “公主,”见余长笙面色依旧惨淡发青,吟夏担忧地道:“要不奴婢给公主煮一碗安神药试试?” “不。”余长笙脸色又白地一怔,“他在骗我。我不信这血瞳的主人死了,这日日夜夜难以摆脱的梦魇,就是他给我的报复!如果不是他在暗中报复,这安神药不会一点作用也没有!”她几乎奔溃地道,如果找不到摆脱梦魇的办法,那她岂不是要在这阴影下被折磨一辈子? “血瞳……是妖族力量最强的神器,千百年来才会现世一次,传闻拥有血瞳的妖兽心狠手辣,嗜血成性,更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异鼎,修为高深,这样一个强大的对象,怎么可能是一只早就瞎了眼的弱小妖兽?”她又不信地坚定道。 “不过……如果那个妖兽的血瞳被挖了,无论是一只还是两只,肯定都会让他修为大减吧……那这样,就好对付多了……”余长笙满意地笑着,阴冷地地道。 “公主。”忽然,一个纤细的声音又在门边响起,余长笙闻声抬起头,就只见有一个宫女被引着走上前来,手中端着的,又是一碗汤药。 第15章 “公主,这是国师大人给公主送来的汤药。”走到面前后,那宫女恭敬道。 余长笙看着她,眼睛随她的手落在一碗棕黑色的汤药上,鼻子顿时被一股苦涩的味道满满充斥。 “国师伯伯有心了。”她忍着过往的阴影和咽喉里的不适,示意那宫女将汤药放下,那宫女便听命,将手中的汤药放在了她的面前。 想起半年前的毒刚解时,国师伯伯便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特地命人送这样的一碗汤药来,说是可保她与体内的血瞳之力尽数融合,避免被其侵蚀反噬。 国师伯伯的殷切关心,她自然是信的。 只是这药虽然有效,但每一次当她将其尽数饮下后,都会陷入整整一天一夜的沉睡当中。 而这一次,也不例外。 ***** 上午辰时,一片热哄哄的市集就已经在街上铺开,拥挤的氛围牵动着每一个行人,将街上的交流点得更加喧闹。 任灵姝一步一步地踱在街上,却感觉这街里除了花样繁多的衣装店外,其他商贩嘈杂的吆喝声,包子出笼烘人的热水汽,无不都让人的心情变得更加烦躁郁闷。 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干嘛!她独生着闷气跨步在前,手指又有些烦闷地撩拨过街边小摊上挂着的锦囊和灯笼,但身后那人却依旧是一言不发。 哼!她忽然心气重重一沉,抱起双臂猝不及防地就定身一转,终于抬起下巴忍不住地气怨看着身后那人。 而那人原本在低着头认真追着她的背影,忽然一惊地抬起头来,却看见她竟直直地站在面前,控制不住的脸色顿时红了一片,紧张得不知所措。 “喂,你一路上叫我出来却什么也不说,到底想干嘛?”任灵姝语调嗔怪地质问道,顿时把叶荣尘又吓得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我……”叶荣尘结巴开口……该怎么说其实是任将军吩咐他来把她支开的呢…… 他犹豫难定地看着任灵姝,而忽然私心一转,嘴边下定决心地断续道:“其实……我是想给……给小姐道个歉……”他的声音不争气地越来越小,最后低如细蚊。 “你说什么?”任灵姝没听清地皱眉疑惑看着他。 “我……我说,我想为上次书信的事,跟小姐道个歉。”叶荣尘紧握着双拳又再次提高声线道。而明明这件事自己已经试想过无数次该如何说,但不知为何一到了这个时候,心底却如打着堂大鼓一般紧张。 “哼,你还知道道歉?”任灵姝嗔怪地怨道,而后又气不过地恨恨补了一句:“你还真是个叛徒!” “对……对不起!”她刚说完,他的头就立马埋了下来,明明是七尺高的俊挺男儿,此时却与她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齐肩,看起来低微又维诺。 “嗯,对不起,然后呢?”任灵姝又不满地看着他低埋的脑袋,撇声道。 “我……我……”但叶荣尘却结巴着,双拳不知所措地紧握。 “小姐我……”他又依旧吞吐着。 “哼,算了!今天难得出来逛街散散心,可不想再听你说那些令人不快的事!”说完,任灵姝立马就撇头转过身,继续向前方的街道迈去。 而后面的叶荣尘不敢说话,只是安静地跟在她的背后。 “哎,不过……那日我离开后,哥哥有没有把那封信怎么样?”走着,面前的任灵姝忽然转过身来,边退着步边问他道。 因为虽然前两日哥哥已经主动找她认错和解,但关于那封信,他却是只字未提。 “小、小姐所说的那封信……自那日后我也再也没有看到了。”叶荣尘认真地回忆着,脑海里没有再多印象。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13节 “那……哥哥有没有再提起过关于那封信的其他事情?”任灵姝又问他。 “将军他……什么都未曾提起。”叶荣尘有些抱歉地回答道。 “那可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呢……”任灵姝叹了口气,低落地呢喃道。 “哎对了!你今天不是想跟我道歉吗!”任灵姝忽然灵机一动,但脚下一绊,重心忽然变得凌乱不稳。 “小姐小心!”叶荣尘急切一喊,赶忙快步冲上前拉住她。 任灵姝脚步摇晃,就像个胡乱打转的陀螺一样,而就在她几乎感觉自己的身体要稳不住地往后倒时,一股力量忽然紧急地托住了她,温和又有力。 她余惊未定地抬起头,却看见映在眼前的竟然是叶荣尘那张秀净又紧张的脸。 叶荣尘稳稳地扶着她的后背,总算是松 了一口气。 而此刻,他直直地面对着停在臂间的这名女子,第一次如此近地触碰她,他的耳间顿时就像滴了血般慢慢染地越来越红,又如猛日一般炙热。 忍不住入迷又止不住胆怯地看着她,他忽然一闪过神,赶忙托起起她放开,刚刚抱过她的双手无措地藏在身后,手指纠缠。 “嗯……咳,”不小心瞥到他涨红的耳朵,任灵姝竟也莫名感到气氛尴尬,故作放松地轻咳一声后,又再次假装无事发生地继续道:“哎,你……不是要我原谅你吗?”她忙乱地再次重复刚刚的问题。 “嗯,是……”叶荣尘也故作无事地低声道,眼神躲闪地不敢看她。 “嗯,想要我原谅你嘛,可以!但是你必须得帮我办一件事!”任灵姝又满脸认真地看着他道。 “好。”心中还是有些砰砰跳动的叶荣尘没有思考,便直接地道。 “我要你帮我监督我哥哥,如果他跟公主有什么进展,或者那封奇怪的信有什么真相的话,就立马向我汇报!”任灵姝态度坚定,“做得到吗?” “小姐你要我监督将军?”叶荣尘有些难为情地抬起头来,虽然但是,这样的事,恐怕不是太好吧…… “那你还要不要我原谅你了!”见他迟疑,任灵姝故作生气地抱起双臂,对他施压道。 “好、好吧,小姐。”没有什么比得到她的原谅更重要,叶荣尘犹豫着一咬牙,立马就答应了下来。 “嗯哼,这还差不多!”任灵姝终于满意地绽开笑来,轻快地转过身,又大步地继续往前走。 “小姐,今日这集市热闹,你想吃点什么?”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叶荣尘追在任灵姝身后,抓住机会继续哄她道。 “嗯……”任灵姝边走边抚着下巴思考着。 “小姐是想吃雪花酥,桃花饼,还是麦芽糖?”叶荣尘又问。 “这些都是我平时最爱吃的!”任灵姝欢快轻呼,“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我问小姐侍女的。”叶荣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哦,怪不得。”任灵姝朝他眨着眼轻笑,又道:“不过这些哥哥前两日就带我吃过啦,今日还是想换换口味吧!” “那玉露团,太阳酥和枣团呢?”叶荣尘又殷切问。 “这些也都已经吃过了……”任灵姝沉着声思忖道。 “对……对不起。”叶荣尘忽然沉沉地低下头,不堪地对她道歉道。 “喂,你,好好的你突然说这三个字做什么?”任灵姝莫名其妙,被他气得有些跳脚。 “对……”叶荣尘又想启唇,却发现自己一到嘴边,竟然又是这三个字。 真是……没用。 他忽然对自己无比失望地咬紧嘴唇,头也低得更沉了。 二人的空气中凝滞,就连周围熙攘的喧闹声也不能驱散。 “好啦,无论是因为什么,你不要再这样啦。”察觉到他与平时异常的情绪状态,任灵姝后知后觉地抚慰他。 “我刚刚也不应该如此说你,你原谅我好吗?”任灵姝哀求地俯下身凑到他面前道,“叶荣尘你原谅我好不好?” “你不要再不理我了好不好?” 听着她一声声的哀求,叶荣尘努力地咽了咽喉咙里的哽咽,努力逼迫自己平静地抬起头。 “说好了原谅,就不可以再那样了!”任灵姝笑看着他,眼睛里顿时绽开一道明亮光芒。 “嗯。好。”叶荣尘轻声地道,看着面前她明亮的神色,心底竟忍不住像被微风拨弄着的叶子一般,一颤一颤地晃动个不停。 “这样才对嘛!”她又轻快地对他笑起来,像日光下粼粼的耀眼水波一样,竟让他忍不住陷落进去。 “既然如此,从今以后……不如我们就做朋友吧!朋友之间就应该坦坦荡荡,大大方方的,没有这么多对不起!” “朋……朋友?”叶荣尘的心忽然轻轻一颤,受宠若惊地迟疑问她。 “嗯,朋友!”任灵姝又肯定地道,叶荣尘的呼吸顿时凝滞,只听见胸口在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从小,他就是个孤儿。没爹没娘,流落四方,理所当然地就成了所有孩子的欺负对象。她,是第一个肯与他交朋友的人。而他的这第一位朋友,不是什么和他一样不起眼的小喽啰,而是大名鼎鼎的将军府大小姐! 他的心底顿时生出涌涌的激动欣喜,刚刚的那阵自卑也全然消散开来。 任灵姝欣喜地看着他恢复情绪的样子,赶忙把腰带上别着的淡青色铃铛拿下来,欢快地哄他道:“你快看!” 叶荣尘有些不明所以地接过铃铛,只见这铃铛就好像个小小的灯笼似的,上面系着一块温润剔透的白玉佩,尾部还连着一串浅青色的长流苏。 “你摇摇看!”任灵姝兴奋地示意道,叶荣尘便听话地抬起手摇了摇,可一阵晃动下来,那铃铛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铃铛?”他不敢相信地又试探摇了几次,却依旧是毫无声响。 “神奇吧!”任灵姝神色奕奕地笑道。 “嗯。”叶荣尘肯定地点点头。 “这铃铛叫觅静铃,是小时候哥哥送我的!你别看它平日里不会发出一点儿声音,但是只要我一遇到危险,它就会响得震天撼地,威慑四方!”任灵姝说得绘声绘色。 “真好。”叶荣尘浅笑着淡淡地道,把银铃重新递回到她手上。 “是啊,哥哥可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虽然……他总是说她只是他的妹妹。总是像上次那样伤害她,又哄好她,让她好好地当他的妹妹。 但他也知她的心思可绝不仅此!总有一天,她一定会让他放弃公主,只死死地守在她的身边!任灵姝心底坚定地想。 “将军对小姐,真的很好啊……”叶荣尘笑着,心里不知为何竟淡淡漫上来一种奇怪的失落感。 “小姐,我记得将军最爱吃的翠玉豆糕就在前面不远,我去帮小姐买点吧。”顿了一会儿,叶荣尘忽然提议。 “嗯好。”回过神来,任灵姝想也没想地就干脆答应。 “那我现在就去,小姐在这里等我就好。”说完,叶荣尘便轻轻地沉了一口气,立马赶起脚步向街后的糕点铺跑去,要把心里那阵莫名的失落感驱散开。 叶荣尘走后,任灵姝就漫步到一个行人较少的角落,忽然一个不留神,脚边就磕到了一个不知从哪里滚落下来的酒壶。 到底是谁在大街上乱扔酒壶?她有些气愤地蹲下身要把酒壶捡起,但手指刚要靠近那酒壶,一只穿着黑衣的修长大手就猝地闯进她的视线里。 她的手停顿着,微微地皱了皱眉,一抬眼,却见面前那面色泛红,双眼迷离的男子竟满脸惊愕,也在探究地盯着她看。 第16章 诧然间,只见面前这男子一身黑衣,沉冷不羁,俊挺如峰的脸庞红晕迷离,而在他左眼上那个黑色眼罩,又更让他一眼好看的脸多了几分神秘的感觉。 任灵姝怔愣地看着这忽然出现的黑衣男子,忽然感觉手腕一紧,竟就被他有力地紧紧扣住。 “云依……”他宽大的手紧紧地抓着她,醉倒的嗓音里发出一声不明所云的低吟声。 一阵慌张的恐惧顿时从任灵姝心底直冲上来,她立马用力挣着手,要从他手里脱开。 但奈何这奇怪男子力气巨大,无论她怎么挣扎,却依旧被他死死抓住。 心底的惶恐一阵又接着一阵被煽起来,万般无力之下,她忽然心中一狠,直接地就抓起那人的手臂大大地咬下去。 而那人兴许是已经醉得彻底,只听见他吃痛地轻咽一声后,便就晃晃悠悠地倒了下去,扣住她的手也顿时松开。 “小姐!” 任灵姝看着这晕过去的奇怪男子刚刚松开一口气,叶荣尘急切的声音就忽然在背后响起。 “你回来了!”任灵姝立马站起身来,回过头看向正气喘吁吁的叶荣尘。 “我回来了,小姐这是……”叶荣尘手拿着糕点,疑惑不解地看着任灵姝和那倒下的黑衣男子。 但还没等他晃过神来,一个温热的手就忽地抓起了他的手腕,急促地拉着他奔跑道:“我们快走!” *** 一片幽深的寂静里,耳边不知何时开始淋起了雨点的嘀嗒声,从开始的淅淅沥沥逐渐转为震耳欲聋的敲击,重重地砸在地板上惹得脑袋七零八落地疼。 左承安痛苦地揉了揉脑袋,但怎料醉意太浓,意识又似被拖着捆着一般继续沉湎在睡意里。 意识之外,耳边的雨声连绵不绝,一会平静,一会喧嚣,一阵一阵地让他的大脑反复涣散又清醒。 模糊的意像中,一大片苍白浓郁的云雾在眼前渐渐升起,厚厚地笼罩着高阔的青山,混着被打湿的草木透出一种深远清幽的味道。 这里是…… 看着面前这座无比熟悉的高山,左承安心底微微一颤,绵长的视线沿着山脚穿过迷雾,望向了曾经成长过的家园。 但……他久久地凝望着这座高山,胸口无声地沉了一口气。随即便穿过层叠的浓雾,缓缓地向山中走去。 在妖国被毁之前,这里便是玄狼族几百年来栖息居住的地方——浮灵山。 自小,他便是跟着父亲在这生活,长大。虽然父亲他总是不苟言笑,脾气古怪,但好在他还有云依云祈两兄妹相陪。 云祈是哥哥,柔和宽容,体贴入微。没有他幸运,从小他们便没有父母,是云祈一直在照顾云依,对于云祈来说,云依是最重要的人,只是后来没想到…… 想着,左承安忽然停了下来。 在这座承载着许多记忆的高山里,他恍惚地看着眼前的熟悉景物,心脏止不住地一丝一丝抽动着疼。 而叹息间,它们就全都好像抓不住的流水一般哗哗地失去颜色,来不及反应过来,这四周的景物也猝然地逐渐开始崩塌,层层叠叠地笼起浓郁的白雾,好像要将他吞噬掉。 迷雾中,他的视线一片白茫。他定定地站在原地,微微眯起眼睛警惕地查探着周围,一道凌厉的白光就忽然从前方迅猛而来,疾速的势气重地落下,一把长长的利剑就直地横在了他的脖颈前。 一些上不来台面的卑鄙手段罢了。 左承安毫不在意地淡淡看着脖子上的长剑,又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睛看向那持剑人的来路,却不想那人脸前的云雾慢慢散开,一个无比熟悉的模样就越来越清晰地映入眼帘。 “是你?”他有些意外地冷笑着,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来者,眼睛逐渐眯起一种复杂的神色。 “左禾。”迷雾中那人轻轻开口,随后又将手中的长剑放下,轻声地对他道:“我来跟你回去。” “跟我回去?”左承安不相信地质疑道,声音咄咄地冷硬说:“你上次也是这么说。” “但是你却狠心地挖了我的眼睛想杀死我。”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14节 “哦不,你应该还不想杀我。”说着,他又忽然玩味地邪笑一声,“你是为了救东槐国公主。” “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叛徒。”他恨恨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紧咬牙间道。 “不,左禾,我从来都没想过要背叛你。我现在来,就是要跟你回去的。”他恳切地看着左承安哀求道,一步一步缓缓地朝他走过来。 “你要我如何信你?”左承安紧紧地皱着眉头,虽神色凌厉,但也像是同样哀求地在质问他。 “等我们一同回去,彻底复兴妖国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听着他在耳旁的低语,左承安心脏一颤,“真……”但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阵直入心口的刺痛就让他立马清醒,他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这刚刚还说不背叛他的人,现在却又狠狠将刀刃插入他的心脏。 “我说过,我永远也不会背叛你。”他脸上依旧是无比柔和平静的表情,但口中的字句却字字让人骨肉彻寒,随即,他刺在他身体内里的匕首又冷厉一拧,一种血肉撕扯的感觉瞬间就在左承安体内刺痛蔓延开。 “任、知、序……”左承安痛苦地唤着他的名字,而后手中的红光怒地炸开,一翻手就狠地将他打了出去。 地面上,一个阵落地的声音重重响起,那人挣扎着,不知为何身体竟也同时逐渐化为了白雾,慢慢地了无踪迹。 左承安看着眼前那空空如也的白雾,忽然感觉心中也有什么像是被什么抽走了一样,一阵落空,支撑不住地跌落在地。 而等他再醒来时,眼前就是一片漆黑,耳边荡着河水缓缓流动的哗哗声。 他的脑袋一紧,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痛苦中,他又下意识地往心口上一摸,没想到刚刚的一切,竟然又是梦魇…… 他失神地沉了一口气,眼睛恍惚地垂落着,一看身下,一壶透着浓郁香气的酒壶就已经被打翻,伶仃地躺在角落里。 说什么牵挂之酒,不过都是背叛他的手段罢了!左承安嘲讽地冷笑着,入骨的恨意剧烈地撞上胸口,他双拳紧握地狠狠一捏,手中却不知何时多了个青色的铃铛。 他惊诧地将手中的铃铛拿起,随之,一张几乎深埋在记忆深渊的脸就重新渐渐地浮现在眼前,“云……云依……?”恍惚中,他的心脏猛地一抖,好像置身于梦境之中。 *** 意识沉沉浮浮,像躺在一叶小船上荡漾了很久很久,余长笙苏醒地睁开眼睛,感觉这一觉绵长又宁静。 房里也是安静漆黑的,没有一丝动静。看来所有人都已经歇息了。余长笙心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起身来披好外衣,再无睡意。 这次睡得可真够久的。余长笙走到书桌前,香雾流转中,一个香炉里的百刻香早已经燃尽,宫女又添了一炉上来。 燃尽的百刻香香炉是她特地嘱咐宫女留下来的,现在看来,今夜已经是她沉睡的第二夜了。 怎么偏偏是深夜时候醒了呢。余长笙脚步茫然,黯然地推开窗户,一股专属于深夜的凉风就习习地轻扑过来,还牵着海棠树上的叶子微微作响,浮现出一种似动似静的朦胧美感。 再往那树下一看,竟微微晃晃地映射出一抹淡淡的烛光来,余长笙仔细地眨了眨眼睛,却看见那快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清寂客房内,果真包裹着一层微光。 他怎么还没睡?她看着那亮着光的房间,顿了顿后,就关上了窗户,朝院子走去。 “你睡了吗?”左承安的房门外,余长笙叩了叩门,轻声在门外唤着。 “左承安?”听里面没有回应,余长笙又继续试探。 奇怪……在门外又候了一阵,那门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兴许他是睡了吧,余长笙有些失望地转过身去,一阵大门被拉响的悦耳声音却又忽地在耳后响起。 “有事?”门后面是一个不太待见的冷漠声音。 余长笙转过身去看着他,屋里微弱的烛光下,他那张精致深邃的脸在门后若隐若现,透露出一种疲惫破碎的不真实感。 “啊……你,”余长笙愣地晃过神来,询问道:“你昨日出去后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左承安没有说话,脸色是逐渐浮现上来的不耐烦和疏离冷漠。余长笙的心底忽然一冷,感觉面前的人好像是一片摸不透底的黑色。 “你不在的时候任将军刚好来了……”见他不欢迎的脸色,余长笙试探地提示道,又说:“他说信收到了。” 面前的男子微微垂了垂眸,平淡如霜的眼睛里掠过一丝轻微的波动后,便再无其他。 想起任知序那日的提示,还有面前左承安如此的反应,余长笙忽然感觉到呼吸有些紧促,还有些微的恐惧与不安夹杂在里面,不受控制地愈演愈烈。 而那片隔在她与他面前的黑色,也好像正在他们之间无限展开,将他们隔成天各一方的距离。或许,这就是他们原本的距离——两个意外萍水相逢的过客,不曾踏进对方的世界一步,便会匆匆离开。她也没必要为他的其他事情所烦扰。 夜色与微光交织中,余长笙的心一定,抬起头眼睛直直地看着面前的男子,道:“不过,他没说什么就走了。”声音低落,最后化为无声的放任。 那张阴沉没有一丝生气的脸沉默着,摇曳的烛光映得他脸上的光影不断变换,玄幻飘渺。一瞬,余长笙好像感受到他脸上虚无地掠过一丝奇异的冷笑,随后带着半开的大门一并翕然合上。 余长笙被隔在门外,又是一阵空茫浮上心头。 第17章 时间倒是很安然地又过了一日,随着城中浩浩荡荡的讯息传开,父皇的私访队伍果然如先前所说的那般在三日后按期抵达皇城,而宫中早就开始着手准备的接风宴就等着他们归来了。 一边是久别的激动,一边又是隐隐的不安。 在昨夜那难以入 眠的思绪中,余长笙的心里便就一直萦绕着任知序那天说的话,逼迫着她不得不去接受思考左承安的真实身份,还有他接近她的真实目的。 可一直纠结思索到天亮,她的心里也依旧是没有答案。 卯时,她看着桌子上早就命人准备好的食盒,将昨晚一直纠结在手中的药粉缓缓地打开,往食盒里放了进去。 虽然不知道任知序的话是否可信,但自己的怀疑与不安,她需要认真面对并提防。 缓缓地将食盒里加了药粉的粥搅拌好后,余长笙便命吟夏提起食盒,亲自前往左承安的门前。 虽不知他昨晚为何会是那样疲惫憔悴的状态,但按照他以往练剑的时间,现在应该已经醒了吧。 余长笙推算着,伫立在了他安静无声的门外,刚准备要抬起手叩门,一个哗然的声音却忽然响起,她抬起眼,恰好就对上了他在门后面的那张清俊脸庞,和昨夜的憔悴相比看起来似是精神了不少。 “我有事想跟你说,就顺便一起给你送早膳来了。”余长笙认真地道,神色笃定丝毫不见慌乱。 左承安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定了定后,才转过身淡淡地引她入门。 进门后,余长笙便随着他的步伐在桌前坐了下来,吟夏也将手中的食盒放下,打开并将里面的糕点和芡实粥端出来,一一摆好。 “吃吧,特意为你准备的。”余长笙有些苍白地对他轻笑道。 左承安神色有些疑惑地微微蹙了蹙眼尾,顿着扫视了她一秒后,才不动声色地就拿起勺子,将浓粥一点一点送入口中。 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配合。余长笙坐在他身旁静静地看着,她是不是不该如此不信他?况且他还救过她不止一次,她却只因旁人的几句挑拨,就对他如此算计。 余长笙想着,心底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些愧疚与后悔。 但是,就算如此,她还是不能对他全无防备。任知序的话不能全然相信,也不能全然不信。攥着收手心直到看着面前的他把整整一碗粥全部喝完时,余长笙才舒缓地轻轻松了一口气。 “今天的早膳如何?”见他毫无察觉地神色平常,余长笙故作轻快地向他试探道。 “还行。”左承安放下勺子,淡淡地道,更让余长笙放心地松了心神。 “对了,我要跟你说的事就是我父皇今日回来了。”余长笙认真地看着他,叮嘱道:“不过呢今日你得先在这房里待着哪也不要去,等到明日我再带你去见他。” 左承安抬起眸子,对上了面前这神色认真的女子,脸上顿时浮现出丝微意味深长的复杂神色,但很快又被他掩盖下去。 而在心底,他终于得偿所愿地发出一声长长的邪笑,面色却平静得如水地乖张对她应下道:“好。” *** 临近端午,再加皇帝归来,这宫中自然是少不了一次盛大的接风洗尘宴。 这次宴会设在皇宫南方的金恭殿内,此殿内有香樟树亭亭如盖,可遮得此中的温度更加清爽阴凉,舒适宜人。 而此时宴会刚刚开场,已经有陆陆续续的宾客前来入座。 殿内树影摇晃的长廊中,余长笙独自地慢步着,一个身着浅蓝衣衫的颀长身影便在斑驳的光影中迎面而来,伴着一声清雅的声音道:“见过公主殿下。” “任将军?”余长笙有些微微惊讶地看着他,而他的脸色依旧是如往常一般平静温润。 “公主,宴会即将开始,皇上命臣前来照看公主,与公主一同接待宾客。”他声音温润地道。 余长笙脸上的诧然淡淡散去,转而是眼眸一弯地轻轻笑道:“那便辛苦将军了。” “公主金安啊!” 忽然,一个洪亮又有些漫不经心的声音插入二人,余长笙跟着任知序一同齐齐地回过头去,才看到来者,正是谢寻。 “原衡郡公。”余长笙轻缓的语气里有些疑惑,眉头也不自觉地轻轻蹙了蹙。 “向公主问好!”谢寻清朗地对她柔声笑道,很快又把眼睛紧紧地移到任知序身上,提声道:“任将军今日怎么早早地就到了?” 说着,他的的神色又闪过一抹邪坏,故意为难他道:“之前可不见将军如此准时啊?” 任知序紧闭着双唇没说话,脸上的神色也早已由刚刚的温和转向生铁一般的沉冷。 “原衡郡公见笑了。”任知序终于轻轻嗤笑一声,声音冷硬地道。 “呵!这说的是哪里话?”谢寻又故意地嘲讽他道,“将军不知平日里我最痛恨的便是失约迟到之人,不过好在,将军今日的表现倒还算在我心里挽回了一些形象。” 他越说,任知序脸上的神色就越明显地挂不住色彩。他紧抿着嘴唇,牙齿也沉默地越咬越紧。 怪不得上次在宴会上问谢寻任知序的消息他会是那样的反应。余长笙想,原来是因为他如此在意任知序的失约。 可从前偶尔就听说过他们两个是至交,如今又为何会闹到这种地步?余长笙百思不得其解地思索着,她对身边这位从天而降的救命恩人兼未婚夫,可谓是一点也不了解。 “公主,宴中宾客已经陆续到来,臣还奉命需去巡查接待,先失陪一下。” 余长笙正想着,耳边便忽然响起任知序有些沉冷的声音,像是故意要逃离谢寻的刁难。 “嗯,你且去吧。”余长笙轻声地应允道,随即任知序很快就利落转身,大步地往宴会走去。 而望着他逃避远走的背影,谢寻心中瞬间就没了兴趣,冷笑了一声后,也仓促地向余长笙告辞转身离开,向宴中走去。 等到宴会正式开始时,殿内所有宾客都已经落座在了宴桌上,只等着最后登场的主角大人物。 父皇他终于回来了!一段时间没见,分离之前又是那样的矛盾争吵,余长笙坐在宴桌上焦灼地盼望着,但心里又有些丝丝的忧愁。 “皇上驾到……”但很快,随着一声久违高亢的通报声起,余长笙的思绪便瞬间被打断,宴上的宾客也一下变得平静下来,郑重地站起身向前来的皇帝恭敬行礼。 一片宁静肃重的大殿内,余长笙更是虔诚得如一个信徒一般,满脸肃穆地低下身来,迎接着东槐国圣明的君主——亦是她最敬重的父皇——尽管他们会争吵,会动气。 而随着众人的等待,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终于不负众望,掷地有声地回应着他忠诚的臣民。 一旁的余长笙满脸殷切地抬起头,看见那依旧庄重威武的父皇一挥衣袖,就沉稳地落下座来,高喊道:“众卿平身。” 而这样一个肃穆的声音里,却是平静透着温和的。 随后,众人缓缓起身,陆陆地端坐在宴桌上。 宴中气氛正盛,但天空却猛地一闪,原本明艳的日光不知为何忽然浑然倒转,竟变成了茫茫一片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 四座顿时被吓得一片哑然。 余长笙紧张地视察着四方,忽然,一道烛光就在身侧微弱燃起,重新明亮过来的视线让她刚刚松神,一道迅疾的黑影就从房檐上忽然凌空跃起,握着一柄亮白的长剑直直地朝她眼前刺来。 “父皇!”千钧一发之际,余长笙嘶声大喊,就只见眼前的把柄长剑,竟目标明确地直直朝父皇刺去!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15节 余长笙顿时心跳一空。 随后,随着耳边刺地擦起一阵尖锐的刀剑声,模糊的黑夜中顿时溅起一片明亮的火星,把那刺客的进攻抵挡出去。 “保护好皇上和公主!”黑暗中,任知序大喊一声,一个迅速的身影立马就拔出护卫身上的长剑夺步到余长笙面前,将她护在身后。 “公主,在我身后退好!”谢寻凝重嘱咐一声,便更紧地握住剑柄,亮白的长剑寒光乍现,在黑暗中凛冽如虎,“其余人随我一同护驾!”他又喊,剩下的武臣侍卫便立马铮铮地踏着脚步,向皇帝和公主围绕上来。 见对面仅仅一掀就卷起如此大的阵仗,那黑衣人在面罩下冷冷地嘲声一笑,提起剑再度发动攻击。 而这次他的目标依旧明 确,一个跃步起身,动作就快如空中劈下的雷电般,直狠狠地朝任知序的面前冲去。 面前,看着那刺客夺命无情的剑光来势汹汹地朝父皇刺去,余长笙的心脏顿时猛地骤停,不能呼吸。 而在黑暗中,只一支被点亮的烛光下,那黑衣人的长剑犹如猛龙游来,任知序握紧剑柄用力一挑,才将那即将贴近胸口的长剑打开。 不肯给他喘息的时间,那黑衣人被击退后立马又再次向他发动攻击。 而此次,他手中的招式快速变换,咄咄逼来的攻击密集,银白色的长剑好几次都犹如一条毒蛇差点要咬住任知序的颈部和心脏,逼得任知序只得被动地一下下夺步转身,看得宴会上的每一个人都大大地瞪着双眼,紧紧地屏着呼吸。 “来人快去点灯!”见势不妙,谢寻赶紧焦急朝身旁的侍卫大喊:“你们几个,快去一同捉拿刺客!” “别过来!”刚躲过利剑的任知序立在一片昏暗中,微喘的声音厉叱传来。 没想到自己的好意竟被他如此拒绝,昏暗的烛光中,谢寻紧紧地凝着那一片刀光剑影,握剑的手骤地一紧,快把剑柄捏成碎片。 而面对着面前的这一片压迫的黑暗,任知序的心脏逐渐地越来越焦灼起来:化神散怎么还没起作用? 他紧紧地盯着面前那依旧攻势汹汹的人,忽然心脏一紧,预算到最坏的猜想:难道她根本就没有…… 看来,这场正面对战,终究是避免不了了。想着,任知序的目光忽然冷地一亮,提起剑缓缓地直指向前方,随即一个跨步雷厉向前,对战一触即发。 殿里,黑衣人迎战。随后,那两道一深一浅的身影又再次如风般快速地交错相切起来,相碰出几乎刺破耳膜的“嚓嚓”声,让人不得不把神经绷紧到极致,仿佛每一口呼吸都可能是勒断喉咙的绞丝。 身穿浅衣的任知序攻势猛烈,甩出的利剑一下要噙住那人的臂膀,一下又倒抽回来向他的背部扫去……任知序快速的剑式目不暇接,令人难以反应过来,可不知为何那黑衣人却好像每次能够精准预判他的招式一样,每一剑都能够完美地躲闪开来。 那黑衣人的剑术和躲闪的身法……余长笙定在一旁,越看越不对劲地拆解着那好似熟悉的招式。 忽然,一个悠远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响起:剑法攻防有致,针对要害,却从不把将对手置于窘迫之中……脑子里不断地回响着自己曾说过话,余长笙的背后瞬间一冷,脑子里一片空白。 第18章 一连十几招攻击下来,任知序的喘息声已经难以掩饰,而面前那黑衣人却冰冷又得意地盯着他,让他浑身忽然颤抖着一冷:他……他怎么会知道我的招式…… 莫不是……半年前?忽然,他的脑海里醒悟般地闪过一片漆黑和荒凉:一次交手就能摸透我剑法和招式,没想到他的修为竟然精深到了这个地步! 看来……只能再用尽全力了!任知序目光一狠,再度握紧长剑,力量汹涌地聚向剑锋:为了大业,对不住了! 看他终究使出全力,黑衣下的左承安在心底痛恨地呵斥道:叛徒,先清理了你,再杀皇帝!受死吧! 一下,两道如雷的身影又再次厮斗起来,而此次更加令人神经压迫的是,那两人的剑全都好像变成破势而出的猛兽一样,气势汹汹地扑向对方,让旁人不忍惊愕这场战斗,必定有一方败死。 忽然天空好像闪过一只大鸟,把原本的黑暗全都一扫而空,眼前瞬间一片明亮,让在场的人全都忍不住眯上眼睛。 惊诧中,余长笙忽然感觉腹中传来一阵刺痛,连血液快速流出身体的感觉也如此清晰入骨。 明亮的视线里,等所有人的目光都急切地看向原先打斗着的那二人时,唏嘘的声音不禁在心底回转。 是化神散……叛徒!被刺伤的那人伏在地上,双拳紧握着挣扎,聚集了从未如此浓烈的恨意:叛徒! 看着地上那人腹部不断涌出鲜血,余长笙的大脑忽然和身体一起落入万丈深渊:是……是他……真的是他…… 她不敢相信地双腿一软,却只见地上那人已经不再恋战,忍着痛苦快速地朝屋檐上逃去。他软绵的身体无力地跌在屋顶上,余长笙的腹部也传来更深的一阵疼痛。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余长笙心脏一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刀子划过,她不再思考地冲出围护,不顾一切地朝锦仪宫奔去。 风在耳边扬起,如铁蹄般一阵一阵地踩踏着她的心脏,疼痛被压抑在喉咙,脚下的疾步好像越来越奔向深渊。 没有一丝犹豫,她直冲冲地就往左承安的房间奔去,一阵猛地推开门,这房间里却空旷地一个人也没有。 “左承安你出来啊!”看着那片空旷,余长笙撕心裂肺地痛声大喊:“你出来啊!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到底为什么要骗我!”她怒吼着从房间里冲出,刚一冲过门槛,腹部就又再次传来一阵刺痛,疼得她直接卧倒在海棠树下。 “左承安你为什么骗我……”她痛得没有力气,眼泪也开始无声地淌下一大片:“你凭什么骗我……”她抽泣着,浪潮般的泪水顿时化作一股浓重的恨意,支撑着她艰难坐起身子,将药袋里雪辞花扯出,毫不犹豫地就覆在了自己的肌肤上。 一触碰到肌肤,仅仅五秒,那片小小的银白色雪花就开始慢慢在她的手腕上化开,瞬间转化为一阵锋利如刃般的冰冷刺进她身体,两秒后,更是直接蔓延到了整条手臂,以极快的速度继续遍及全身,就算是多有能耐的人,也只能一动不动地被体内的寒冷冰封住,动弹不得。 “来……人……”寒冷冻得余长笙的肤色惨白,前来的宫女慌张地想把她扶起身来,却被她极寒的身体惊吓得不知所措 “快……快叫任将军来搜捕刺客!”她艰难地厉声道,围着的宫女一听,赶紧仓皇地向外面跑去。 剩下宫女惊慌的啜泣声依旧在耳边回响,余长笙虚弱地闭上双眼,突然耳旁却传来一阵沉闷的落地声,惊得她立马就睁开了双眼。 地上掉落那人脸色苍白痛苦,却十分倔强地要挣扎起身,余长笙微微地侧过头一看,那只熟悉的冷厉眼睛竟无比清晰地映在眼前。 “左承安……你为什么要骗我?”她的声音仿佛碎片般粉裂沙哑地质问道。 “骗你,又如何?”那黑衣人抬起脸,眼睛里是毫不留情的嘲笑:“为什么?杀人偿命,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你在说什么?杀什么人?偿什么命?”她眯起眼睛,胁迫地逼问道。 “呵呵呵呵……”地上的左承安忽然低声地痛笑起来:“看来这东槐国养尊处优的公主,还不明白自己的国家到底有多丑恶啊!” 不等她问话,他又怒气咄咄道:“东槐国皇帝杀我父亲,屠我子民,毁我妖族安宁平静,如此不共戴天之仇,杀了你们所有人偿命都不为过!终有一日,我一定杀光你们所有人,灭了这丑恶的国家,你们,就等着罪恶降临吧!” 如滔天巨浪般怒然的一段话后,他身上不知何时竟也散发出隐隐红色的光芒,随后像燃烧起来的大火一般越来越强烈地环绕着他,将他身上的黑衣如烟隐去,血色的火光中,一头红瞳锋利,獠牙尖锐的凶狠野狼便从火光中凛然踏出,怒吼着纵身跃上屋顶,一下消失在视线当中。 眼前的触目惊心让余长笙久久不能回过神来,她不敢相信地望着天边,脑子里的一团混乱更撞得她心口直疼,“他……他是妖!” “公主!”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随后立马就焦急地冲到她身旁,却被一阵至寒瞬间侵入身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他跑了……”余长笙无力地倒在他怀里抽泣着,任知序神色复杂地顿在原地,目光于黯淡释然之间流转,终于才小心地将她扶起,抚慰道:“臣先把公主送到房里歇会吧。” 仿佛魂魄被撕碎般,余长笙没有说话,任由他将她抱起,回到房中。 “吟夏。”任知序低声地唤刚随他一起赶到的吟夏,叮嘱道:“照顾好公主。” “好。”吟夏点头深重回答。 *** 神情恍惚间,余长笙在床上躺了许久,脑子里却还是一片混沌— —他竟然骗我,他是一只妖……他还说……和父皇有仇,和东槐国有仇……左承安,你怎么会是妖? 她在心底痛苦地不断质问着,脑子里重重叠叠压地来一幕幕凌乱的画面,不可收拾的头疼中,曾经那片幕昏黑诡异的玄池之夜也在眼前越来越清晰——那头狼,其实就是他吧! 她心口猛地颤抖:原来这一切不过全都是他为了报仇的手段罢了! 她恍然大悟,终于忍不住地浮起一阵凄厉的冷笑:都是她,愚蠢至极天真烂漫得可怕,才会引狼入室,掀起如此大的一场危机。 但是,他如此欺骗,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余长笙的心一冷,恨恨地握紧拳头:就算他说父皇杀他父亲,屠他子民,毁他妖族安宁那又如何?当今她所受的这一切,来日一定要全都与他还回去! 恨意燃起,她立马要起身去拿出药袋里雪辞花的解药,而一看双手,却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已经脱离了冰封,雪辞花的毒好像……已经莫名地解了……她慌乱地又赶紧去查看自己身上的其他部位,却发现全身竟然都是一个安然无恙的样子。 为什么方才他能安然逃脱呢,原来是她身上的雪辞花早就已经没有了作用。 怎么会这样……她大脑疲惫得疼痛:这到底是为什么…… *** 自那次刺杀后的好一阵时间里,宫中都是不再掀起任何风浪的一片太平。 也是啊,任知序迈着正步向府邸走去,脸上却不动声色地在心底深叹一口气:从前他因为血瞳的力量难以自控的时候,就是用化神散来镇定。 而这一次,他更是把化神散加到了十倍的效用,一时半会之内,他一定是恢复不过来的。 眼前任府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已经能瞥见大门外立着的两只石狮子,灰墙内探出了一棵柿子树,在规整秩序的建筑里显得冒犯又突兀。 不过,他们很快又会再见面了。任知序轻地深呼一口气,快步越过石狮,向大门走去。 “糖葫芦来啦!”刚跨过门槛,一片红色就猛地撞进视线,任知序惊吓地停在原地顿了顿,看见那一片晶莹的糖葫芦后面露出一张调皮的脸后,才无奈地轻轻一笑。 “哥哥,请你吃糖葫芦!”说着,一根红艳的酸甜山楂就爽利地递到他面前,任知序笑着接过,看着面前这煞费苦心让他高兴的女孩,心底更是忽地一软,声线如春风般宠溺道:“今日,再教你新的剑式,好不好?” 看他的意趣终于被渐渐挑起,任灵姝欢快得差点跳起来,连连答应道:“好好!” 庭院里,风如苏地拂来,将绿树轻轻抖落,任知序手中的长剑伴着风如瀑般拔出,随即一道白光就随着身体有力地舞动起来,他一步跃起迅速地挥起剑甩出剑花,随即又将剑扬起以最快的速度刺出,与劲风交掠擦回后又是转地一甩,顺势微欠下身将剑迅速挥转一圈,起身来脚步一旋,完成最后的击杀。 第19章 他舞起的这一剑式如流水冲击石岩一般,霎时溅起激荡的水花,苍劲有力又敏捷灵巧,看得一旁的任灵姝简直目瞪口呆。 他舞毕剑,又恢复了平日的温雅,走过来将剑交到任灵姝手上,柔声道:“看清楚了吗?” 任灵姝差点没反应过来地点点头,脑子里快速回忆着刚刚那如星的剑法。 “你的力量较小,用剑时,以速度压制对手最为有利。”说完,他又道:“用剑,就像是水一般。可以如洪流一样覆压住对手,也可以如急流般让对手迷失在你的手中,还可以如缓溪一样将剑法渗透入对手,摸清对方的剑意和招式,从而攻击,防守,破解,做到招招致胜。” “这三种当中,最后一种最难对付。”他忽然变得低浅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深沉:“如果有一天你遇上了这样一个对手,出手一定要极致快速狠厉,才会有可能获胜,知道了吗?” 他忽然提起的声音让任灵姝恍地睁大眼睛,他垂下眸看着她青稚的脸庞满意地笑了笑,他知道她会的,而且她绝不会像自己一样,心软地手下留情。 “荣尘,你看着小姐练剑吧。”他忽然有些疲惫地黯然一声,继续道:“我想去歇息了。” “嗯……好!”忽然被唤的叶荣尘愣地回过神,赶忙应下。 院子里,任知序转身离开后,任灵姝又流畅地甩起一组剑式。叶荣尘看着那道如水般灵动又如风般苍劲的蓝色身影,惊叹和佩服一句接一句地在脑海里划过。 落叶被风摘下堆在一旁越来越满,天光也随黑云的遮蔽越来越暗,叶荣尘有些疲惫地蹲坐在树下打着哈欠,忽然一道明快的剑风就从头上吹来,掀起他的衣发。 叶荣尘怔地睁大眼睛,才看到面前那手持长剑的少女得意地朝他挑起眉道:“怎么样,厉害吧?” 叶荣尘反应过来后,忙地把打到一半的哈欠收回:“厉……厉害!” “哼!”任灵姝又得意地轻哼一声,收起剑在叶荣尘旁边坐下,凑到他耳旁低语道:“你说,就用我刚刚的剑术与你较量,你能躲过几招?是一招呢,还是两招呢?” 叶荣尘听着她的低语,身体忽然愣地一抖:“小姐,你又想要威胁我了是不是?将军可嘱咐过,我死也不会说的。” “喂!”任灵姝轻斥一声,动作迅速地就把剑贴到了叶荣尘面前,眼睛故作狠厉地盯着他威胁:“如果你不说,后果会比死还可怕!” “小姐你怎么每次都把我往黄泉路上送……”叶荣尘埋怨地嘟囔一声,才一本正经地道:“关于接风宴那日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小姐你再逼问我也没有用。” “我不管!你知道什么,就给我说什么!”任灵姝又不放弃地再次威胁他道。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16节 “好、好吧……”看着面前任灵姝居高临下的逼迫身影,叶荣尘无奈应道。 “记得那日宴会才刚开始,天空忽然就变成了黑夜,紧接着好像有一个刺客冲了出来,将军立马跟那人激烈打斗起来,最后用剑将那人刺伤了。”叶荣尘仔细回忆着道。 “然后那刺客抓到了吗?”任灵姝紧张询问。 “后来那刺客可能是知道自己打不过将军,就逃走了。”说着,他又立马神秘地皱起眉头:“不过最离奇的是,那刺客逃走后,皇宫里派了很多人搜了好多天都搜不到,倒是宫里不少人都纷纷传言说那天看见天边出现了一头狼!” “所以说……又是妖族挑事?”任灵姝怔怔问道。 “不知道。”叶荣尘摇摇头,又道:“现在这件事也已经被皇上封锁,谁都不能再提。不过……” 叶荣尘低声喃喃:“今日将军被召入宫后,皇上就是说要把将军派去瑞州边境监督围城的修缮的事……” “瑞州边境?围城修缮?”任灵姝顿地惊愕起来:“那……那岂不是要去很久?” “自古围城修缮都是一个大工程。”叶荣尘苦笑着默认,又道:“不过,皇上把监督围城修缮的事交给将军肯定是对将军的重视。再说将军以后可是要迎娶公主的,如果有更多的功名加身的话,自然是能得到更多人的信服和拥护。” “你、你以后再在我面前说一次迎娶公主试试!”任灵姝忽然动怒了起来,吓得叶荣尘立马把嘴巴合上,委屈地低下头独自嘟囔:娶亲不是人之常事吗这都不让提…… “我说不许就是不许!”她又道,随后又立马坚定地正声起来:“瑞州是吧,我也要去!” *** 皇上给的时间很紧,出发去瑞州的时间,就定在三日后。终归还是要跟她辞个别的。任知序长叹一声,放下正在批阅军务的笔,起身去吩咐备车,向皇宫驶去。 等抵达皇宫,踏进锦仪宫后,那股熟悉的瑞龙脑香又再次幽幽地沁入五感,薄凉又压制地向他包裹过来。 他有些深沉地吸了一口气,顺着宫女的引导向会客厅走去后,一道水红色的亮眼身影就远远地端坐在殿中,似乎是在专门等着他的到来。 “见过公主。”走到殿内后,他有些失神地微微欠身行礼,看这面前面不改色的尊贵公主毫无感情地开口道:“免礼。” “任将军此次前来,是为去瑞州修 缮围城的事?“余长笙率先开口,这事,父皇早已经与她说过了。 “是。”任知序应下:“臣此次前来,就是来向公主辞别的。” “哼……”余长笙的嘴角闪过一丝不苟言笑的神色,挑声道:“辞别是不用了,只是希望将军在临走前,能把几件事情交代清楚。” 说完,她的神色一暗又像夜一样沉冷下来:“他是妖……他说我父皇杀他父亲,屠他子民,将妖族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说着,她的声音又锋利地提起几分质问:“你和他是故交,你知道他此次前来是为了报仇是不是?” “既然知道那你为什么不说?难道你也是……妖?”她顿着,眯起眼睛警惕地盯着他。 “不,我不是。”任知序立马坚定回绝,故作怅然无辜地道:“我仅仅只是……与他相识而已,并不知道他那么多的背景和目的。” “你最好不要再骗我一次!”余长笙几乎咬牙切齿地朝他厉声道。 “臣自始至终所说的句句属实!”任知序话音忽然有些急促,而后又转为黯然道:“是公主不愿相信罢了。” 余长笙嘲讽地轻笑一声,摇头低声道:“好一个句句属实……” 任知序脸色轻怔,顿着沉默了下来。 “臣一直以来从无二心。”他低低地道,“倒是公主,接风宴那日为何会与他……痛感相通?”他说着,话音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你在威胁我?”余长笙的眉头骤地一紧,反问道。 而他只是轻轻一笑,随后又恢复成了平日里的柔和声音,“臣不敢,臣只是在为公主担心罢了。” 呵,好一个为公主担心!余长笙的脸上不屑地挂起一抹亳不信任的讥笑,“我今天才终于知道,就连你,我的未来夫婿,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任知序没有说话,只是依旧礼貌得体地微微垂了垂头,回应着她。 “这次瑞州之行,我会随你一同前去。”气氛瑟缩的大殿内,余长笙忽然开口,却让任知序原本松下的心脏顿时捏起,一阵不安的危机感袭上心头。 “紧邻妖国,瑞州边境形势复杂,危机重重,公主三思啊。”绝对不能再让他们重遇。任知序在心里立马响起预警。 “是又如何?”余长笙冷笑一声,“我做的决定,从不会轻易改变。” 而这次前去瑞州,她一定要在找到左承安,解除他们之间的联系,然后,杀了他。 她冷厉地想。 *** 三日后,天空还笼罩在一片茫茫的灰青色下,空旷的任府门前就悠悠地响起车马的啷当声,与天边颜色惨淡远山的相互呼应,很是一种凄清孤寂的味道。 这次前去瑞州,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才会再回来。 任知序轻轻地拨开马车的帷子,一阵复杂的思绪在脑海里缠绕回转:瑞州鱼龙混杂,把姝儿留在明诗,才是最安全的,而且只有在这里,谢寻才不会大胆地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看着晨光下越来越清晰的府邸,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抽回手放下马车帷子,声音明亮道:“启程。” 又回去了。余长笙掀开帷子,听着马车轱辘滚动下前后推搡着的树声,心底莫名又升起一阵伤感。 半年前,她是身份高贵的东槐国公主,无忧无虑,逍遥自在,自然也从未想过自己身后到底站着几人的问题。 但在一阵始料未及的时间后,心好像一连被抽空了好几次一样,先是父皇,然后是任知序,最后是左承安。 难道这当中所有的欺骗隐瞒和伤害,都是她身处的这个位置必须承受的吗?——承受这风涌云动的天下每个人复杂的目的和汹涌的仇恨。 而在这当中,她又该如何自立,如何自保…… 余长笙放下帷子,一声叹息随车轮声湮没,回转过身来拿起桌子上的毒书继续研读。 无论何时何事,只有自己在身的本事和手段才是最有用最实在的,她在心底暗想。 马车里,随身的瑞龙脑香已经淡淡地染遍了整辆马车,路不知又走了几里,余长笙有些疲惫地靠在车壁上,小腿却不知为何忽然感到一阵轻碰。 车轮转了几圈后,那磕碰又更重地再次传来。 “吟夏?”她有些疑惑地抬起眸来看着一旁困倦得欲睡的吟夏,轻声问道。 忽然被问的吟夏赶地从困倦中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她:“公……公主,发生什么事了吗?” 余长笙轻皱着眉,刚要哭笑地提醒她莫再磕到自己的腿了,可顺势低头一看,却见那盖着长布的桌子底下,一阵更明显的跌撞从里面传来,再次落到她腿上。 顿时,她的脑海闪过一丝诧然,而在一旁的吟夏更是直接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曾经那片黑紫色的压迫和恐惧刹地涌上心头。 第20章 “啊……好痛……”昏睡中,突然磕到额角的任灵姝轻嘶一声,猝然的刺痛让她从立马沉睡中清醒过来:去瑞州到底还有多远啊…… 她欲哭无泪地揉揉阵痛的额角,手一抬起,却又传来一阵磕碰的触感,她立马兢兢地收回,心头讪讪:这样……不会被哥哥发现吧? 正想着,她又屏着呼吸要把身体往里面缩,可刚要动身,昏暗的桌脚布下就喇地刺进一片光,抬起布的那只手犹疑地定在桌脚上方,好似在试探着什么。 不会被发现了吧!任灵姝的肩膀一颤,又担忧地揪着心脏:哥哥不会把我赶回去吧? 正愁苦着,那桌布又被卷起了一大截。 与其被训斥驱赶回去,不如主动出击求哥哥把她留下!任灵姝的脑海刹地闪过如此想法,就看到那只卷着桌布的手又再次抬起,她紧地一按地板,扑起身来就大声央求:“哥哥你不要把我赶回去!” 她一扑在桌前那人腿上,耳边就“啊”地就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惊叫,此起彼伏一阵阵地像是汹涌的海浪。 “哥……哥哥?”她疑惑着抖地松开那人的腿抬起头一看,却看眼前赫然出现两张花容失色的女子脸庞。 “你……你们……”任灵姝大脑霎时一片空白:“怎……怎么会是你们!” “你……你又怎么在这!”被吓得心惊肉跳的吟夏咄然开口,脸上依旧是青一阵白一阵的惊吓模样。 “我……我来找哥哥!”任灵姝怒地勃然回道:“倒是你们……怎么……怎么会在我哥哥的马车里!” “发生什么了?”马车的帷幔被忽然掀起,从车外传来的是一个焦急却清润的声音。 哥哥!任灵姝的眼睛一亮,立马就坐起身来扑向车外的男子,委屈道:“哥哥!你怎么不在马车里啊……” 被她一把抱住的任知序微微愣了愣,才抬起手来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姝儿?你怎么会在这?你是……自己偷跟出来的是不是?” “我……”任灵姝躲闪着他的眼睛,顿时不知所措地磕绊起来:“哥哥……我想和你一起去瑞州……你别把我赶回去……”她低声地央求道,眼睛里已经晶莹地盈了几滴泪珠。 “……是啊将军,我们这一路都已经走了这么远了,把小姐单独送回去也怕会不安全,不如就让她继续跟着我们吧?”跟在任知序身后的叶荣尘劝说道。 “你们……简直就是胡闹!”任知序脸色少见地一黑,朝他们担忧地呵斥着:“瑞州环境复杂,若去了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说完,任知序又郑重地扶起任灵姝的肩膀语重道:“姝儿,不是哥哥故意不让你去,只是瑞州……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哥哥……我就要去瑞州!”她的情绪越来越急,几乎地哭喊着道:“我就要跟哥哥在一起……” “姝儿……”任知序有些无奈地轻轻叹一口气:“听哥哥的话,留在明诗好好地等哥哥回来好不好?” “不……不好!哥哥……”任灵姝的泪珠如雨般莹莹落下,一抽一搭地哭泣着:“我就要跟哥哥在一起……我……我还想要回家看看……” “回……回家……”任知序的嘴唇轻颤着,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雾霾忽然一暗,胸口有些困难的呼吸也好像气泡一样忽然碎裂开。 一瞬间,所有过去的开心,痛苦,担忧,惆怅都如爆开的气泡一样四下溅落开,把他的心搅得一塌糊涂:“回……回家……”他又低声失神地重复着。 *** 天色渐暗,把覆盖下的一切都隐没在浓重的墨色里。 谢府里一片凄静,只有那屋檐上的鎏金匾额在亮红的灯笼下熠熠生辉,与大门下那哒哒传来的脚步声相互映照,由近及远地向府内深入而去。 “禀报郡公,潜伏在任府的密探留下消息,说任知序今日按皇上的旨意动身去了瑞州监督围城修缮,公主和那个叫任灵姝的也跟着一同走了。” 禀报完毕,高沙鸣依旧跪在书房前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等面前垂眸沉思的谢寻发话吩咐。 “哦?”谢寻一握紧手中那块雕琢细致的白玉,冷地将眼神尽收起来,脸上闪过一丝惊疑:“公主和她怎么也去了?” 高沙鸣跪在前方低着头一言不发,书房里静得一片沉闷无声。 谢寻定着,又抬起手面无表情地抚了抚手中那个雕着玉兰的玲珑白玉,眼睛似柔又似狠地落在上面,讪笑道:“正好,我也是时候该回老地方看看了。” “沙鸣,”说着,他忽然语气一凝,正色道:“继续派人盯紧公主和任知序,一有什么情况迅速来报。” “是!” “至于她嘛……”暗暗地,谢寻又邪笑起来:“任灵姝,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好处,现在……是该还回来的时候了吧。” “啪嗒”一声,高沙鸣感觉自己的心好像倒下的茶杯一样,四处滚落尽是仓皇。先前他倒也不是没有服侍过这位原衡郡公,反倒是在六年前,高沙鸣便听从他爹谢锦穆的安排跟在了他身边。 起初,高沙鸣只是觉得这位同龄的少年郎性子狂乱,横行妄为,没想到在他父母尽亡搬迁到明诗后,更是变得喜怒无常,苛刻无情——尤其是对任知序和任灵姝两兄妹。 关于他们之间的事情,他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但无论无何,又能怎样呢? 他在心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眼神定地一抬,凝重地盯着面前这正摩挲着白玉石揣思的谢寻,端起手矜重地行了个礼后,站起身来转身离开。 *** 从寂静到喧嚣,又从喧嚣到荒芜,马车在路上疲惫地奔波了几个日夜后,才终于碾着沙哑的轱辘驶到了瑞州与镜都交界的边境驻地。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17节 边缘的瑞州,不像上巳节时那样的热闹繁华,相比之下的是军队森严陈涩的规定,和层层叠叠望不见尽头的山川树林,空幽间仿佛在吟唱着某些的让人听不懂的歌曲。 边关城楼上,傍晚的天边酝酿着一抹浓郁的橙红色,与之相互衬映的绵长山川像一块垂挂在天边的绸布一样朝余长笙扑面而来,她望着这绵延不断的边境地带,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这么浩大的一个工程,将军打算怎么做?” “原来公主还不知道。”任知序温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又继续道:“朝廷已经向原衡郡公下达了旨意,要他将手下的大批妖兽拨送到边境来协助围城修缮。” 余长笙不能置信地轻轻皱了皱眉,仿佛再次确定一样又重新扫视了一遍眼前的山川:“谢寻手下的妖兽,真有如此能修缮围城的力量?” “没有,那便去抢,去虏。”任知序的声音忽然一冷,像阵带着嘲讽意味的清风:“瑞州与镜都两城相邻,更有许多不怕死的妖兽往人界纷涌而至,修缮围城,不愁。” “去抢,去虏……”妖兽卑贱,本应如此。她在心底不容置疑地坚定道。 是吗?一个虚幻的声音忽然在脑海响起,像只隐秘的手一样悄悄地撕开她的旧伤口,她的心前所未有地抖了抖,随之浮现的竟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和一张熟悉的脸:“东槐国皇帝杀我父亲,屠我子民,毁我妖族安宁平静……” 不受控制地,这句话像浪潮一样在她耳边来回涌动,越来越汹涌澎湃好像是在故意折磨着她。 停下!她痛苦地在心底大声怒斥,可那声音却依旧滔滔不绝地纠缠着她,惹得她头痛如城墙轰塌,她狠狠地将指甲扣入掌心,好久那声音才终于消散开来。 好不容易定下心中的扰乱,她才松神地微微喘了口气,继续冷静地担忧道:“妖兽生性狂暴躁乱,如此抢夺而来的一大批力量,该如何管束才不会发生暴动?” “是,如此一大批力量如果管束稍有不慎的话,确实很容易发生暴动。”任知序的眼睛依旧平静地盯着远处渐渐晕染成幽紫色的天空,随后别过脸来,认真地看着她:“所以,眼下还请公主能帮臣一个忙。” “你要我……如何帮?”余长笙有些受宠若惊,但这样一大批妖兽能用什么控制住?这个问题她倒是特别的好奇。 “不知公主可知道驭奴酒?” “驭奴酒?”对于这从未听过的酒名,余长笙一脸茫然:“这是何物?” 见她不解,任知序浅浅地笑了笑,继续解释道:“那千秋酿,公主肯定知道吧。” “嗯。”余长笙点点头:“这与妖兽何故?” “很多人都知道谢家的千秋酿是人间佳酿,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千秋酿可以是美酒,也可以是毒药。”说完,任知序的脸上便浮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若有若无的笑。 “何来这么一说?”看着他神秘的笑容,余长笙迫切地追问道。 “这么多年以来,谢家都是以手下管束的众多妖兽奴隶而得到朝廷的重视,如此庞大的一股力量万一受不到良好的牵制,就必定会遭其反噬,所以谢家便专门酿制出了一种叫“驭奴”的美酒,加以毒药,迷粉,借以此酒的香美而引诱妖兽喝下,由此来加强对它们的控制。” 第21章 他的声音顿下,又有些嘲讽地轻笑起来:“只是后来没有想到这驭奴酒不但妖兽爱喝,连人也爱喝,所以便改名为了千秋酿,传名为人间佳酿之一。” “驭奴酒……千秋酿……”余长笙低声地呢喃着这几个字,顿时感到背后升起一阵隐隐的阴凉。 “不过这一次原衡郡公的妖兽到了,掺毒的千秋酿却没到。”铺垫了如此一大段,他的真实目的才终于道出。 “所以……” “所以要麻烦公主,亲自为妖兽制毒,越狠辣越好。”还没等她说完,他便抢先快语道。 越……越狠辣越好?余长笙的心里下意识地生出一阵抗拒:我制毒从来都只用于自保,不会加害于他人。 更何况……那妖兽虽然低贱,但要让她亲自动手……她不愿沾染鲜血。 但同时,她的心底又担忧地生出另一个声音:控制妖兽,协助围城修缮,是为了东槐百姓的安危,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正义之举,而作为东槐国未来君主的她…… 想着,她的脑海就怅然地晃过那个狠辣的下毒者、母亲在梦中不断告诫的人,父亲的冷漠,任知序的隐瞒和左承安的欺骗……这些与她同路的人,都在慢慢地逼迫她把这条路上不该有的东西丢弃掉。 是啊,早应该放下自己那些天真愚蠢的想法了。 余长笙自嘲地冷笑一声,什么自保,什么不会加害于他人,要想做东槐国未来的君主,就得先适应君主残酷的游戏规则。 像淌过一场大雨一般,她的思绪湿淋淋的,她沉重地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从未如此坚定:“好,我帮你。” 但下一秒,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又隐隐地像件潮湿的衣裳一样紧贴着她,寒凉又粘连。 忽然,刚刚才折磨过她的痛苦又像猝然的惊雷一样破哩啪啦地朝她袭来,左承安的声音又开始嗡嗡地在脑海里回响。 “任知序,”余长笙额头的青筋微微凸起,艰难地才将心中的那片迷雾拨开:“十二年前,是妖国先来犯我们的是不是?”她的声音迫切,仿佛十分渴望得到倾听者的肯定。 她的话音沉落在夜里,身旁回应她的却是一阵很长的沉默。她有些质疑地看向一旁的任知序,却只见他的侧脸隐没在黑夜,看不清表情。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她才听见他微弱如水地轻轻应下一声:“是。” 东槐国从始至终,都没有罪。 *** “禀报公主,新一批试验毒药的妖兽突然毒发,服了解药也没有用!”药房里,士兵急促的声音从门外赫然传来,正在配药的余长笙双手一颤,差点把药水打翻。 “又……又突然毒发了?”她回 过神,嘴唇微微抖动着道——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批要死在她毒药下的妖兽了。 为了能牵制住奴役的妖兽,需要配制一种叫“断筝谣”的毒药。 据说这种毒是百年前东槐国药师程经州为了把妖族乐仙莫宣禁锢于身边而制,历史传言莫宣被迫服下毒药后并没有立马毙命,而是真的乖乖为程经州抚琴奏乐,直到不忍禁锢之苦咬舌自尽,人亡曲终时,弦便断了,所以此毒就被世人传名为“断筝谣”。 好一个“断筝谣”啊……余长笙的心底忽然传来一丝隐隐的触动——以前读到这种毒的背景时,只会觉得这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故事罢了,而如今……这么多日以来左承安的话却始终如幽魂一样始终在她的心中萦绕。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收起怅然,余长笙立马又焦急地回忆着配制毒药的每一个步骤。可每一步明明都照着书上的做了,为什么试验了这么多次还是不成功? 质疑中,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崩溃在大脑里交织撕扯着她,她艰难地忍下痛苦,焦灼道:“快带我去看看!” 去往妖兽狱房那条深不见底的阶梯上,只有寥寥的几盏烛火在虚幻地飘渺着,像几只黑夜里摇摇欲坠的火蝴蝶。 越到深入,炙热升高的温度就像一只粘腻的手一般慢慢地缠绕上她,搅动着她心中的不安和焦灼更加汹涌地发酵,心跳如散落的玉珠一样凌乱。 狱房外的抗拒感越来越清晰,等抵达时,霎地碰撞上的一阵痛苦哀嚎更是像一股热阳一般嗤地灼向她的皮肤,牢狱里顿时像个燃烧旺盛的火炉。 莫宣为什么能乖乖听命于程经州,就是因为这种毒服下后,每隔一段时间身体就会如火烧般痛苦至极,却又无药可解,只有按时服下一颗能抑制毒性的药,才能免受灼烧之苦,继续活下去。 她难忍炙热地看着这金属狱门被炙烤得好像水一样要一滴滴地往下流淌,散发出这样的热量恐怕是已经毒发到了最严重的程度……还能救回来吗? 余长笙犹豫着,心脏又忽然一黑,看来这次死在她手下的人命又多了十条。 “救救她……救救我的孩子……”被士兵泼得满地冷水的狱房里,一个纤细的声音虚弱传来,让余长笙的注意力顿地提起。 女子的声音?这里怎么会有女子的声音?她紧地一扫地上那灼烧得看不清样子的十人,仔细一辨,竟全都是妇女和小孩! “你……你们……怎么全都用妇女小孩来试毒!”一股怒火恼地涌上余长笙心头。 见她发怒,一旁的士兵赶忙跪下回话:“回……回公主,修缮围城工程浩大,为了防止青壮妖兽不足,所以这次就……就用了妇女和小孩来试毒。” 回话的士兵悻悻地低下头,再次辩解:“不过公主放心,这些妖族妇女和小孩原先都是残疾有病,活不长的。” “你们……我把此事交给你们,你们就是如此欺凌弱小的?你们当东槐的颜面何在!”余长笙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士兵,所有气愤集结在心里却只能化作一个什么也打不到的拳头。 炙热的温度如烈火燃烧,没有一点要下降的意思。余长笙屏着呼吸似乎哀悼地看向狱房,一瞬却对上了刚刚那个女人哀求的眼睛,那双清晰透着绝望和哀痛的眼睛简直像道刺眼的日光一样,透过她的身体表面直灼灵魂,让她心头猛烈一震,难以理解地皱紧眉头:她刚才是说救救她的孩子?如此低贱的妖兽,也会有如人一样的感情? 她试图琢磨着那个说话的女人,可她嘴边却一直都在重复着先前的那句话,说到喉咙干涸,说到嗫嚅无声。 刹那间,那个女人的影子好像忽然和记忆中的重叠了——曾经梦中的那个女人,也是这样无数次地对她重复着一句话! “把抑制毒性的药给我!”她顿地大喊一声。 “你别去,我来!”传声而来的是任知序,余长笙一回头,就看见他与以往不同的一身整正将士制服,脚步又大又急地朝她踏来,后面还跟着个任灵姝。 他的呼吸粗喘,一定下脚步后二话不说地就夺过士兵手里的解药,抬起腿一脚踢开已经融化的狱门,俯下身去将解药一个个给地上的人喂去。 余长笙站在门外紧紧地攥着拳头,心中的焦灼和紧张从未如此激烈斗争。 等任知序喂完药退到她身旁时,一阵清晰的灼热就猛地从身侧扑来,她惊疑地抬起头看他:他竟然能够承受住如此灼烧的热! 任知序没有说话,只满脸凝重地盯着狱里奄奄一息的人,眉头不肯有一点舒缓。 等待过了一阵时间,那药也依旧不起任何作用。 有什么办法可以先给他们降温?看着那个满身透红得不成样子的女人,余长笙的心底又开始生起担忧。她焦急地思考着,忽然一阵冰凉的触感闪过心扉:雪辞花! 雪辞花可以试试!来不及激动,她赶紧把药袋里的雪辞花拿出,递到任知序面前:“任将军,这雪辞花是至寒之物,可以试试帮帮他们。” “嗯。”任知序看着她认真凝重地点点头,便拿过她手中的雪辞花,按照指示一个个为他们敷上。 一片片蓝白色的晶莹雪花,一碰到炙热通红的皮肤,瞬间就化成了水汽,冒着冷气一寸一寸地在透红的皮肤上缓慢攀爬蔓延,让原本苦苦挣扎着的人缓缓地平静下来,直至通红微微褪去,变成淡淡的粉玫瑰色。 救回来了。 看着他们舒缓的神色,余长笙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之前的紧张与焦灼全都在这一刹化成了一阵微风,轻轻地拂过她的心头。 终于救回来了! 她总算展开笑意激动地向狱内走去,将手探向那个女人的脖颈,却顿时就像块石化的雕像一样愣愣地定在原地,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慌张地收回手,又赶忙向其他人的脖颈和鼻息探去,却发现这地上躺着的所有人全都没有了气息! “他……他们都死了……”她的呼吸不受控制地紊乱着,崩溃地看向任知序,只见他的脸色瞬间一沉,像座凝重的大山一样沉沉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嘴唇颤抖了好久后才微声下令:“把他们都葬了吧。” 余长笙软地瘫坐在地,怎么……怎么会死了呢?她迷茫地看着身边了无声息的人……这么多次了,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批又一批地在她眼前哀嚎,挣扎,死去……却依旧还要再次操刀将他们置于痛苦之中。 她从来都不想自己手沾满如此多的鲜血啊!她在心里无声痛哭。 第22章 夜幕落下,把所有事物都重新装到一个漆黑的笼子里,层层叠叠,密不透风。药房里,翻书的声音此起彼伏,好像是一场在旷野上熊熊燃烧的大火。 与此同时,透着幽寒的瑞龙脑香在整间屋子里充盈弥漫,好像是试图定下其中的躁乱与不安。 一场冰与火的交织碰撞中,被余长笙积压在心底的痛苦暗流涌动,让她捏紧书页的手不受控制地猛烈抖动起来:“为什么断筝谣的毒方会出错?为什么用了雪辞花后他们会突然身亡?为什么我找不到答案?为什么!” 她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难以抑制的痛苦又像肆无忌惮地蹂躏着一片薄叶一般,越来越激荡地向她攻击起来,把她的视线染成一片腥红的血色模糊。 “我的眼睛……”她扑地一下跌倒在桌子上,充盈着整个空间里的冷香又像进犯的虫子一样一寸一寸地爬上她的身体,让她眼前的那片红色变得混沌,随之而来的刺痛又像扎根在地里疯狂生长的大树一般迅速蔓延根茎。 “香……瑞龙脑香……”她痛到快要不能呼吸,急促地颤抖着手在桌上胡乱摸着香炉。 “砰”地一声,药房里炸开一声响亮,把宁静如水月的黑夜全然搅碎,守在门外的吟夏一下惊起,赶忙夺步向药房里冲去。 “怎么了公主!”一推开门,扑面而来的一股寒香顿时就让她颤抖寒栗,再一看,洒落一地的香料里,脸色惨淡的余长笙正伏倒在地,好像朵一捏就碎的牡丹花。 “公主!”吟夏不等一刻停留地立马冲向余长笙身旁,一将她扶起,她便虚弱无力地倒在了她的怀里。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吟夏将她抱在怀里,焦急地唤着她。 “吟夏……”余长笙总算有所缓解地睁了睁眼睛,清浅低落的声音里,好像还掺着些许的啜泣。 “公主我在。”吟夏忍不住眼泪,更加地抱紧了她。 “香……”她的声音又轻轻响起,带着点点幽长的抽泣:“现在连瑞龙脑香对我也没有用了……我该怎么办……” “瑞……瑞龙脑香也没有用了?”吟夏心底一愣,立马像乱踏的马蹄一样无章地凌乱起来:瑞龙脑香是国师给的药中唯一能对头疼梦魇起作用的,若现在瑞龙脑香对公主也没用的话,那公主就……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18节 不许自己再想下去,吟夏狠狠地皱了皱眉,将心中的慌乱定下。 绝对不能再让公主犯病了!她在心里坚定地想。先前,公主每次发病时的痛苦她都亲眼目睹,若如今再不找到解决的办法,她比谁都要清楚这对公主来说意味着什么。 “公主,”一片幽寒中,吟夏的声音忽然响起,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凝重:“无论血瞳的主人是谁,吟夏发誓,一定会帮你找到他,结束你的痛苦。”她坚定不移地道。 *** 时隔不过两年,没想到他竟然又再次回到了瑞州这个无挂之地。重新翻整得井然宁静的谢府里,谢寻又如往常一般独自坐在前院喝酒,空旷的院子里林立的几棵树时不时重复传来沙沙的声音,连午后清清幽幽的徐风也吹得甚是无聊。 “沙鸣,任知序和公主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放下一饮而尽的酒杯,看似惬意安然的谢寻忽然道。 “回郡公,今日探子依旧来报说围城修缮的工程还未启动,因为公主受托帮任将军配药未成,已经倒下有好几天了。”一旁的高沙鸣禀报道。 “哦?”谢寻有些警觉地坐起身来,语气中却又带着些嘲笑:“真是他啊,这下把公主也给连累了……难道亲自来找我要酒,有这么难?” “郡公,除此事外还有一件事情特别异常。”谢寻如水般凝起的沉思中,被高沙鸣一语打破。 “什么事?”谢寻回过神来,微蹙起眉头问道。 “近日密探来报,公主正秘密派人在瑞州大规模寻找瞎子,并对他们的身份背景及眼睛受伤的原因询问得非常详细。” “瞎子?”谢寻顿时疑惑地沉思起来:“公主找瞎子来干什么?还对他们的身份背景和眼睛受伤的原因如此在意?” “其中缘由必不简单。”谢寻深思地立下定论。 “沙鸣,带上早准备好的千秋酿,”谢寻利落一声,又讪笑道:“既然他不来找我,那就只得我去找他了。” 路上,带着一大批毒酒驱车赶往边境的驻扎地时,许多思绪不由自主地在谢寻心里乱跳,像止不住风吹的树叶般在他心头纷乱,直到马车轱辘沉闷地停在了驻地的大门前,才终于被高沙鸣传来的声音打断。 “原衡郡公前来送酒,还请速去禀告任将军!” “是!”驻守的士兵声音亢亮,才不过一会儿,谢寻乘坐的马车便又开始哒哒地缓缓前进,直至停靠在那看似是将军营帐的地方前面。 任知序啊任知序,你不想见我,我偏就来了。谢寻在心底有些坏意地笑了笑,拨开车帷,起身向营帐走去。一踏进帐内,那个经久不见的身影就赫地现在眼前,让他的心像根细弦一样轻轻被牵动。 “看来任将军近日来很忙啊,连接见宾客也是如此这般怠慢的态度。”意识到心中的拂动,谢寻赶地定下心神故意调侃道。 “郡公今日终于肯把千秋酿送过来了?”合上刚在过目的妖兽毒发名册,任知序抬起头来,声音中仿佛带着些质问道。 谢寻径自迈步走近他,一瞥到他刚搁放到桌旁的文书,又忽然弄地一笑:“但将军可知,他们的命其实都掌握在你手上。” 任知序不解皱了皱眉,谢寻莫名其妙的一句,却让他满脸升起了茫然。 “罢了罢了。”见他依旧像片掀不起任何波澜的死海一样,谢寻在心底略带失望地冷冷一笑,又继续道:“先前的千秋酿没到是因为库存不够,现在我又命下面酿制了些,任将军你就好好地按照皇上的旨意修缮围城吧,到时候可千万别忘了这功劳,还有我的一份。” 说完,谢寻便也不再做过多没有意思的留恋,转身就要离开:“好了,今日这毒酒我也送来了,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去问候公主了。” “等等!”谢寻的脚步还未有一丝挪动,任知序焦急的声音便叱地传来:“公主近来身体不适,还请郡公不要前去打扰。” “是吗?”听出他声音里的焦灼和慌张,谢寻毫不留情地反问,又有些不容分说地继续道:“公主身体抱恙我去是再合适不过了,说不定我的那些医师药师们还能为公主的病情疏解一二。”说完,他又抬起步来向帐外走去。 “谢寻!”任知序又朝他大喊一声:“公主今日身体不适,还请郡公慎重!” 慎重?谢寻在心底轻蔑一笑:任知序你紧张了?你越紧张我就越要去! 不顾他的慌张,谢寻神色冷地一沉,毅然决然地就大步向帐外迈去。 刚一拨开帐门,一道亮白的光就赫地架在脖颈前,再一看请,原来是任灵姝那个小畜生。 “听我哥哥的话,我可以饶你不死!”任灵姝厉声威胁道。 “先看看是谁饶谁不死吧!”一声怒斥下,谢寻快速地将任灵姝手中的利剑夺过,抬起腿如雷霆般爆发地就将她踹到好几米远的地方。 “姝儿!”听到她落地的撞击和惨叫声,任知序立马从营帐内冲出来,拔出剑对峙在谢寻面前将她紧紧护在身后。 “呵!”看着他手中刺眼的亮剑,谢寻神色狠恶地冷冷一笑:“你为什么还是如此执着地要护着她?”既然如此,那我便连同你也一同干掉!“说完,谢寻便将手中的利剑一寸寸握紧,看对面阴寒的杀气也毫不留情地越来越浓。 战斗一触即发。 “报……”瑟缩的空气里,一阵悠长的通报声突兀传来,将边境的空旷顿时打破。 “禀报郡公,公主召见。”似乎是意识到此处的不安定,前来通报的护卫声音有些生硬。 “看来这次是你好运。”谢寻嘲讽地冷冷一笑,将手中的剑一甩扔到地上,转过身去大步离开。 *** 再跟着护卫引路到公主的大门外时,他心中的凶狠、愤怒、质疑都已经慢慢平静,恢复成如平时里一般的散漫自在模样。 “公主,郡公到了。”护卫隔着房门向屋内通报道。 “带他进来吧。”里面传来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 “是。”说着,护卫便推开门将谢寻引入:“郡公请。” 谢寻默声应下,便顺着护卫的指引抬起腿向屋内踏去,一进到屋内,公主不同于以往的一身素色衣衫便刹地映入眼帘,再仔细一看,包扎在她眼睛上的一条白色纱布更是让他的心顿地一阵惊愕。 “郡公来了。”面前公主的声音如水一般沉静。 “是,臣来了,不知公主召臣前来有何事?” 第23章 “坐吧。”包裹着纱布的余长笙面色平静,却微微透着些看不见的茫然。 “刚刚听士兵说你把千秋酿送来了,我此次召你前来,也是想问问关于千秋酿的一些事情。” “公主请说。”刚坐下的谢寻轻声应答道。 “我想知道毒书上的‘断筝谣’和谢家的有何不同?为什么妖兽服下后会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毒发,连抑制毒性的解药也没有用?”看不清眼色的余长笙语气凝重问道。 “公主想问的原来就是这个?”谢寻有些散漫地会心一笑,又继续道:“关于这‘断筝谣’公主可能不知,这最早的其实是程经州特地为莫宣配置的,若直接投用于其他妖兽身上,自会引起毒发。” “那谢家的‘断筝谣’为何……” “要想像程经州一样能控制妖兽,就必须对 这种毒重新研制调整,谢家也是试验过很多次才成功的。” 原来是这样……坐在座上的余长笙神色微缓,感觉到纱布下双眼的疼痛好像也有所舒缓,又赶忙追问他道:“那为什么‘断筝谣’一碰到其他寒毒就会直接触发妖兽死亡?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公主就有所不知了。”谢寻微微坏笑着歪了歪头:“这‘断筝谣’乃无解之毒,如果强行想利用其他毒与其相克的话,‘断筝谣’就会立马将毒性发挥到最大,让中毒者直接身亡。” “这毒……竟然如此恶毒……”余长笙有些不可置信地微微颤抖着嘴唇道。 “所以这毒的世界,可比公主想的玄妙多了。”谢寻勾着唇低笑着附和道。 “玄妙……”余长笙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心中生起一番怅然省悟。 “公主此番召我前来,不会是只想问这两个小问题吧?——听闻公主近来身体有些不适,若公主肯将信任托付于臣,臣定会为公主忠心效力。” 托付于他……余长笙有些犹豫地顿了顿。 百年来,谢家一直都收拢了许多医家药家,对于毒和药是最了解不过,如果肯请谢家的医师一试,说不定她的病情可能会有所得到缓解,但是……这事关血瞳,血瞳乃招祸引祟之物,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一番斗争的思虑后,余长笙终于下定决心地再次看向他,轻声回绝道:“对郡公,朝廷一直都是无比信任,不过我这眼睛也只是像平日里风寒咳嗽一样的小病罢了,修养几日便好,如果郡公实在是想为我效忠效力的话,就麻烦把瑞州最好的人毒妖毒毒书给我送过来吧。” 见试探不成,谢寻便也识趣地笑了笑,起身行礼告辞道:“那没什么事,臣就先不打扰公主歇息了。” “郡公慢走。”余长笙点头应下,又朝身边喊道:“吟夏送客。” “是,公主。” *** “公主的眼睛绝不是小病这么简单。”回府的马车上,谢寻在车里暗自思忖:“如果是小病,她为何又大费周章地满瑞州找瞎子?” “瞎子……为什么要找瞎子?”谢寻想不明白:“难道是瞎子才可以救她?” “真是好笑!”谢寻忍不住冷地嘲笑一声,又继续喃喃自语道:“今日任知序也很出奇,为什么我一说去见公主他的反应就这么大?” “难不成他是害怕我见到公主?他为什么害怕我见到公主?”他思索的声音落下,马车里便只剩下沉沉的车辙搅拌着深幽的沉思声。 他害怕我看到公主的眼睛……漫长的一阵思考中,一个声音终于在脑海里顿悟,让他把所有事情都全然理清。 “原来是这样。”明白过来后,他脑中的画面伴随着思绪渐渐地回到了半年前的那个夜晚。 *** “小蛮,小蛮!”幽夜纵深的任府里,一个声音如罐子摔碎般赫然将宁静打破,醉得满脸绯红的谢寻晃晃悠悠地踱步到任知序房前,一抬起手就在门上胡乱地拍打着:“小蛮,别失约,我今日可带了你最爱喝的千秋酿!” “小蛮!”听里面空幽地没有半点回应,谢寻一恼火,更加用力地拍打房门:“小蛮你快出来啊,我们一起喝酒!” “郡公,少爷今夜外出执行公务去了,要不您还是先请回吧。”招架不住他如此激烈的哄闹会把老爷夫人吵醒,老管家赶忙上前拉住他委言劝告道。 “怎么,我和你们家少爷从前便如此,难道你在任家当差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说完,谢寻又愠怒地不理会他,继续抬手拍门。 “哎哟郡公,”老管家又糟心地立马将他拉住:“好歹我也是看着你们长大的,您啊就饶过我这个老不死的吧,今日少爷铁定是不在了,你若这样吵醒了老爷夫人那我可怎么交代啊……” “他不在,我便坐在这里等,等到他回来为止!”说着,谢寻便一把坐下,把老管家难堪得够呛。 “郡公……” “怎么了?”老管家试图再劝,一个声音却忽然从模糊的黑夜里传来,顿时将他们的注意力尽数吸引过去。 “小蛮!”一听这久等得终于到来的声音,谢寻一下就从地上坐起来,激动地看着他。 “吴叔,怎么了?”任知序走上前来,略微透着疲态的身体和一脸肃穆的神情越来越清晰,他的声音沉稳,径直询问老管家,没有理会谢寻。 “少爷……是原衡郡公……”老管家看一眼任知序又看一眼谢寻,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话来。 “喂说不出来就别说了,快下去别打扰我们喝酒!”驱赶着管家的间时,谢寻又立马急不可耐地推搡着任知序进到屋去,边走边叮嘱道:“今日我特意带了你最爱喝的千秋酿,你可千万别浪费了!” 一进屋,任知序身体沉地就倒坐在了椅子上,谢寻像主人般一盏盏地将蜡烛点亮,正感叹着他今日竟如此顺从的同时,烛火一亮,却霎时将他手臂、腹部和腿部浸满鲜血的伤口全然暴露于谢寻眼中。 “小蛮!”谢寻心脏刹地一惊,立马扑跪到任知序身旁,却见他神色虚弱,满脸尽是苍白地伏倒在桌上。 “你今夜到底去干嘛了,怎么弄的满身伤?”谢寻凑近替他查看伤口,却闻见他身上隐隐的酒气越来越清晰。 “你今夜还去喝酒了?”谢寻凝起眉头向他质问道。 “你走吧。”没有回答他,虚弱的任知序浅淡地传来一声。 “不行我不走,我要替你疗伤!”面对他的驱赶,谢寻的语气顿时愠怒焦灼起来。 “你走!”仿佛凝固的烛光下,任知序忽然一声大吼,像只气焰爆发的怒兽一般,把谢寻惊得呆呆愣在原地。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谢寻神色忽闪,颤颤地低沉道:“那天你去京城前我没有准时赴约,所以你为了报复我便对我冷漠疏离,还把我们从前共同厌恶的姜灵姝接到任家,是不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神色冷漠的任知序直截回绝道。 “你就是在报复我!”一声怨怒,谢寻不管不顾地就动起手来要将任知序的衣服褪下疗伤,可刚一解开他的衣襟,一个闪着鲜红色亮光的晶体就刹地出现在他眼前,把他的眼睛刺得昏花。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19节 “我说你走!”被解开衣襟的任知序立马推开他,拔出利剑从座位上挣扎起来直直地指着他。 “你,你这是干嘛?”被威胁的谢寻一脸愕然,脸色茫然地看着他。 “你再不走,就别怪我剑下无情。”神色冷厉的任知序低声胁迫道。 “小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谢寻一步步地迈上前来将胸口抵在他的剑下,深痛破碎的神色愈来愈绝望:“就因为那次失约,现在上天好不容易让我再见到你,你却要这样对我?任知序,你不知道我这些年想见你想得有多辛苦!” 随着这一句炸开,谢寻的泪水顿时像跌落的山泉般哗啦啦地流下来,伴随着这股苦涩味道的,是这么对年来无人相伴,无人相依,无人相知的委屈与孤寂。 “从前我们如此相合,我们一同练剑,一同逃课,一同偷酒,一同对付姜灵姝,一同反抗爹娘,一同做别人口中的顽劣之子,小蛮,就算你还记恨我,但求你看在从前的份上,原谅我好不好?” 谢寻的声音呜咽,眼泪夺眶而出,甚至连他自己也不能相信此时他竟哭得如此狼狈不堪,以至于这么多年来父亲的严厉管制仿佛都已经不起作用。 “别叫我小蛮,我不是。”平息下震怒与威胁后,沉默的任知序冷声说道。 “不,你就是小蛮。”肯定的同时,谢寻又立马从衣襟拿出一个盈白色的玉佩,那玉佩透亮如水,浑然天成般地生了朵花瓣微含,蕊间如晨露欲滴的玉兰花。 “小蛮你看,这是你给我的玉兰吊坠,我们一人一个,你还说我们都要用它来做剑穗,做一对‘双壁之剑’!“说着,谢寻又期盼地将目光移向他的剑柄,一定睛,却见他手握的剑柄上俨然是一个系着浅蓝剑穗的银铃。 “你……你的玉兰吊坠呢?”谢寻不肯接受地笑着问他。 第24章 面对他的询问,任知序有些愣然地定在原地,沉默着没有说话。 “你的玉坠呢!”一刹间,谢寻好像忽然疯了一样冲上前来抓住任知序的领子,只因为那个银铃,和记忆中姜灵姝身上的一模一样!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谢寻几近崩溃地扯着他的衣襟大喊:“你到底是怎么了,你把小蛮还给我!” “把小蛮还给我……”声嘶力竭的激烈拉扯中,任知序衣襟里那个闪着红光的晶体就忽然掉落下来,还残留着的滴滴血液一下把地面染红。 “这是……”谢寻有些迟疑地看向那上那掉落的红色晶体,却忽然感觉到脖颈后面传来一阵疼痛,随即身体便无力地软瘫了下去。 寒凉的黑夜寂静绵长,交缠着他的意识沉湎湮灭。 *** “答案,就在他衣襟里那个奇怪的红色晶体里。”晃荡的马车上,谢寻得意地勾起嘴角一笑,终于在一连串交织的事件中慢慢理出头绪。 当初公主中毒危在旦夕,皇上下命广寻良医,而自那夜和他争吵后,他莫名地就成了公主的救命恩人,还得到了未来君主的位置。 而今日公主双眼蒙纱,又在瑞州大量寻找瞎子——这一件件事都通通说明,那个红色晶体,其实是眼睛。 而那个任知序用来救公主的眼睛,出现了问题。 “所以现在公主正在迫切地要找到它的主人。”谢寻得意地勾了勾嘴角,轻松地猜出答案。 “不过这眼睛当初可真是厉害,连谢家医师都束手无策的毒竟都能解,而如今为何却又忽然出现了问题?”谢寻沉思着想要找到答案,但刚刚开始梳理头绪时,高沙鸣却忽然在马车外提示道:“郡公,到了。” “嗯。”谢寻轻应一声,随即立马就从车上下来,快步往藏书阁赶去。 藏书阁里,一推开门,里面散发出的老旧浓郁味道便随空气扑鼻而来,一眼望去,书阁里如山壁般的书海沿墙铺开,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从前他最厌恶的就是这个地方,尤其是被父亲逼着来这个地方。 但现在得干正事了。这里的书籍珍稀复杂,种类多样,关于那眼睛的种种,必能在这里找到答案。 踏入里面后,谢寻便漠然地扫视着高墙上那成山成海的书本,随即身体一跃腾空而起,双脚轻盈地踮到高梯上将印象里的书一本本地拨下来堆放到书桌上,循环往复,直至搜寻的书本层层叠叠堆满了书桌与地面。 “郡公,我来帮你。”循着他脚步赶到的高沙鸣在一旁说道。 “嗯。”谢寻轻轻地朝他应了声,随即便掀起衣摆在书桌前坐下。 阔大幽深得如山林的藏书阁里,书本翻阅的沙沙声随着悄悄淌落的蜡泪不知不觉地就绵延到了半夜,谢寻一本一本书拿起,又一本一本书合上,柔和晕黄的烛光照射在他平日里看起来张扬不羁的脸上,却映照出了些许少见的疲态之意。 “郡公……你看是不是这个!”高沙鸣一声惊呼,立马将谢寻从混沌的疲惫中拉出来,惊得他立刻放下手中的书本朝高沙鸣凑过去。 “血……瞳?”他看一眼书中明晃的大字,不禁疑惑道。 “郡公你再仔细看看。”高沙鸣将书递给他。 谢寻接过书,再仔细阅读起来。 “血瞳,乃妖族千百年才孕育于妖兽身上的一种终绝神器,颜色鲜红如血,威力无极,可以用于提高修为,炼制器物,消解百毒,但自古以来拥有血瞳的妖兽全都法力深厚,残暴凶狠,若世人不幸遇到必命丧九泉,遂对其趋之避之。” “没想到……他竟然能拿到如此的血瞳来救公主?”不敢置信的同时,谢寻心底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惊诧与恐惧——他竟然取了妖族最强的神物。 但,那不就是他从小就认识的小蛮么?心狠手辣,无所畏惧,小蛮从来,就是如此的。 想着,谢寻便自得地勾了勾唇角,又紧接着往下看去:血瞳作为妖族之物,虽可以用于提高修为和消解百毒,但其力量巨大,若使用者本身没有足够的体格可以承受住其中的强大力量,就极其容易遭到反噬,难以善终。 “所以公主现在是……被反噬了?”细细分析着今日所见公主的状况,谢寻思索着,又赶紧地往书后面翻去,却只见书上三三两两地写着:妖族法器有生有克,唯血瞳力量巨大,相克者不曾有,故反噬无解。 “无……无解?”不肯相信的谢寻又立马来回地翻阅书本,而这上面关于血瞳反噬的记载却只有这么零星一处。 “无解……无解……”他低声地呢喃着,急促的思绪混乱不堪,“现在公主怕是最需要这解决反噬的方法,而我一定要得到这解决反噬的办法,但……” 谢寻低落地沉思着,好久后才思绪豁然一亮,讪笑道:“既然寻常的手段无解,那不寻常的……” 筹谋着,谢寻的脸上笑得越来越深,双眼明亮地自得道:“我知道办法了。而既然当初任知序拿一只眼睛就能如此便宜地当上公主夫婿,那如果真正救公主的那个人出现了,还带着能解救反噬的方法,那任知序不就……呵呵呵……” 愈想愈绝妙的计策里,谢寻不禁自得地邪笑起来,轻叹地摇摇头道:“任知序啊任知序,这会我可算抓到你的把柄了,今后,就且看看你到底是怎么跪在我的脚下对我求饶认命的吧!” “沙鸣!”他的声音顿地扬起,如利剑般蓄势待发。 “在。”高沙鸣半跪接令。 “去找一个有一只红眼睛的妖兽瞎子来,记住,那妖兽的样貌谈吐可决不能比任知序差!” “是!”高沙鸣遵命道。 “不过郡公……红眼睛又刚刚好是瞎了一只眼的……恐怕……” “如果没有,你知道该怎么办的。”谢寻邪坏地低笑一声,吩咐道:“去办吧!。” “哎,还有一件事差点忘了,”谢寻面色喜悦地笑着,又将高沙鸣唤回来道:“今日姜灵姝如此冒犯,我要你派人去盯紧她,一有机会马上动手,我要让她死……无全尸。” “是。”高沙鸣遵从地低下头,应答道。 *** 夜又来临了。 屋子里,刚拆下纱布的余长笙微微倚靠在窗棂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天上那渐渐被墨水染黑的夜空,和那抹突如其来的异常皎洁的留白,似乎魂魄都要被它深深吸引过去。 “公主,时候不早了,还请尽早去歇息吧。”身后,吟夏如夜曲般轻柔的声音在催促着她,却让她回过神后心底升起一片怅然:“这么久了,还是没有消息吗?” 听到她的问话,吟夏的喉咙顿时有些低落地咽了咽,但只一瞬又紧地收了回去:“回公主,已经派人扩大寻找范围了。” 仿佛要融入静夜般,窗户那头空空的没有回应,不知多久后才随着夜风传来一声丝丝的叹息:“也是,它的主人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找得到的。” 她怅然的话音刚落,很快又如海潮般追赶着升起来:“只是不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不能撑着找到下毒凶手,告慰母妃。” “……公主别担心,已经扩大搜寻范围,一定能找到的!” “怕就怕万一他在镜都,我们就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了。”沉寂的夜空下,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好像近在眼前,又好像远在天边。 天一黑,夜一寒,就总是容易勾人伤感,吟夏深深一叹,赶紧拿了件披风来紧紧地裹到余长笙身上,声音低哄道:“公主别担心,您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找到的。眼下您也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夜深了就且去歇歇吧。” “……”被裹得严 实的余长笙定了定,苍白的脸色有如天上明亮刺眼的弦月,眼睛处又缠满了密藤般的血色:“嗯……” “公主,属下有一事禀报。”门外,护卫忽然响起的声音就像不合时宜的雨水一般,顿时把整间屋子淋得倾盆。 “什么事明日再报吧。”吟夏有些不悦地打发着,没留神,身旁扶着的余长笙却一下就激动地支起来:“什么事?” “回禀公主,经过这段时间的连日搜查,公主要找的那个人,找到了。”门外,护卫的声音再度响起。 “找……找到了?”一阵欣喜,余长笙立马冲上前去将门打开,对护卫焦急道:“他在哪里?我现在就要见他!” “回公主,此人名叫岑柒,是瑞州东南城郊一家宁世堂医馆的医师,但此人说若公主想见他,就请明日日落之后亲自到医馆去找他。” “你……你们怎么办事的?竟然还要公主亲自去找他?”原本就被气恼的吟夏更加咄咄道。 “现在不可以吗?”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余长笙神色恍惚地低沉道。 “这……公主有所不知,此人的态度甚是强硬,而且他还说如果公主明日日落之后不去见他,那他往后也不会再见公主了。” “他……他真的这么说?”如此高慢傲然,余长笙不痛快地攥了攥手心。面前的护卫却沉默着无声认同。 “……也是,毕竟此人可是残暴凶狠,嗜血如命的血瞳主人……”也是给她报复,让她生不如死的血瞳主人…… “这下,终于可以让我去会会他了。”余长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如缓流的声音静静的,却越来越难以掩饰其中微微激荡起的水花汇成更大一片激动的洪流。 *** 第二天,日升月落,太阳终于把周围的一切事物重新拉入光明,如哽如咽地扫视着大地的同时,却又像粘稠的树胶一样迟迟不肯退下山去。 这终又是场漫长的僵持,余长笙直望着太阳,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午后,天边的颜色还是一片明净的蔚蓝,要到黄昏恐怕还得等上一两个时辰。 “公主,现在天色还早,你要不要先歇会,昨晚你可是一夜都没合眼。”吟夏在一旁忧心地劝说道。 “不碍事。”余长笙轻笑着浅声回绝,但略显苍白的面容上却透出了些许勉强之意。 梦里,很可怕。她的笑依旧僵持着。 第25章 等待中,天空的白盯得让人眼涩,与之徘徊迂回好久后,沉沦不下的红日才终于撒手在天边挥出了一道橙光,那橙光如雨如雾,瞬间绵延向天空万里。 “吟夏,派人去准备车马吧。”余长笙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终于让她等到了。 昏黄如土的幕布下,马车即出的声音快如利箭,嘶如玄鸟,而在那片被马车抛下的寂静中,一个身影在朦胧的昏色中绽开,隐隐绰绰地望着它远走的方向。 马车一路向城郊出发,过了边境那层叠绵长的山峦后,天空也跟着慢慢地暗了下来,整个世界像被包裹起来的秘橘一样,黑暗中蒙着一层幽黄的神秘。 再往前去,道路两旁就变成了一大片茂密的树林,树林比想象中的长得多,好久后,才终于看见一些零星散落的人家出现在眼前,与记忆中上巳夜的热闹相差甚远。 此人真是开医馆的? 往常只有一些退隐的高人才会把医馆开在这种偏僻的地方。 看着眼前这片不甚繁华甚至荒芜的景色,余长笙不禁再次好奇要见的那人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不过他一介妖魔,竟然还会开医馆救人?真是有趣!余长笙不禁笑想。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20节 马车晃晃悠悠地继续向前进,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空像笼罩在眼前的一层薄纱,余长笙掀起轿帷,一道隐约的亮光赫然在远处显现,像一只涣散的萤火虫。 马车依旧不紧不慢,远处的那道微光也随着距离靠近一寸寸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直觉一紧,余长笙的手不由自主地紧握起来,马车蹍进心里的滚动声也一阵一阵地变得更加清晰。 就是那了吧?就是那了吧!直觉不断地告诉她,直到那发出亮光的灯笼连同其照耀下的屋檐、草木越来越明亮清晰,余长笙的心终于刹地紧绷起来:到了,到了,到了……“啪”! 一阵猝不及防的黑暗中,那个灯笼顿时堕入混沌,将房舍那处染上一种深渊般的诡异气息。 “公主,到了。”马车缓缓地停下来,前面车夫微颤的喊声便随之而起。 “走吧。”余长笙站起身来对吟夏吩咐道。 她倒要去看看,这屋子里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马车外,余长笙双脚一落地,一股草药的苦涩味道就清晰地传入鼻腔:这还果然是个医馆。 屋门前,随从的护卫已经起先走上前去,大声呼唤道:“来者乃我东槐国公主,还请医师速来接见!” 屋子里寂静得没有一声回应。 “来者乃我东槐国公主,请医师速来接见!”护卫又一次庄重地重复道。 借着马车上的微光,余长笙也跟着走到门前,不禁仔细地端详起这间神秘的屋子来:只见这屋子外形简朴,连大小也质朴,横看竖看也不过抵她一间药房大,而这外面的陈设看着也更是微微上了些年岁——斑驳的墙面,褪色的窗棂,还有那个……余长笙的眼睛慢慢地往上移——发灰的灯笼。 “噗”!耳边好像闪过一声火苗点燃的声音,余长笙猝不及防地颤了颤神,就看见那原本熄灭的灯笼竟又重新亮了起来,她心底激起一阵微微的惊吓: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亮光下,她又抬起眼来要搜寻这屋子的诡异之处,视线一往下移,却见灯笼那昏黄的亮光下,赫然出现一张男子苍白的脸。 身后同样察觉到的吟夏顿时被吓得站不稳脚,余长笙艰难地控制住自己微微退了两步,才勉强地缓下惊来。 “你……你是谁?”连连眨眨眼睛确认这人不是鬼祟后,余长笙才终于壮起胆子询问道,心中依旧是一阵散不去的惊吓。 灯笼下的那人嘴角动了动,勾起一个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微笑:“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人,公主。” “请随我来吧。”说完,那人便转过身,有些一瘸一拐地往大门走去,余长笙看着他有些轻微踉跄的样子,感觉面前这个人留给自己的第一印象,就是孱弱。 踉跄地走上前去将大门推开后,他便微微地侧过头来,示意她们跟着进去。 余长笙停在原地顿了顿,虽然此人看起来病弱,但如何也不能放松警惕,等到屋内的蜡烛一根根全都亮起来后,她才微微松下警惕来朝那扇门踏了进去。 进屋后,那股草药的苦涩味道就变得更浓郁起来。 “公主坐吧。”斟好茶后,那男子浅笑着对她邀请道。 烛光一亮,那男子的模样也在眼前变得更加清晰起来:他身材高瘦颀长,五官清秀柔美,苍白如雪的脸色中透着些散不去郁气,而他的左眼上,也是如他一身粗糙米色布衣一样的朴素眼罩,像一只受伤的蝴蝶一样,停驻在他的脸上。 真的是他……余长笙颤抖地抬起手,但身体却不知为何不受控制地忽然一软,眼前的视线顿时变成一片黑暗,唯一感受得到的便是贴近地板那冰凉的寒意。 *** 意识中是一块轻柔绵长的纱巾,飘荡起来温柔地包裹着她,她从未如此舒缓地迎着纱巾起舞,同时眼前的天空也随着舞蹈变得愈来愈亮,愈来愈亮,直到她被光亮刺醒模糊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这恐怕是早晨辰时的太阳。 她坐起身,大脑一片空白地打量着这陌生的朴素房间,再一看趴在床边安然沉睡的吟夏,悬起的心才终于放下来。 “你醒了?”是昨夜那男子的声音。 余长笙顿时变得警觉起来。 “给你们准备的早膳。”那 男子瘸拐地慢慢走进来,将端着的膳食放在床边的桌子上。 坐在床上的余长笙紧紧地盯着他的身影,手上已经死死地捏紧了腰间的药袋。 “你昨晚为什么要对我下药?”待他走近,余长笙冷厉质地问道。 但面前的那男子却毫不在意她的态度,苍白的脸反倒轻轻地笑了笑,道:“公主来找我,难道不就是为了要解决这梦魇之苦吗?” 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余长笙思忖着皱了皱眉,回想起刚刚那安稳的一夜。 “这药我不收钱,不过公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那男子依旧是微笑着。 “你……”被他一连串的冒昧气得按耐不住,余长笙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脾气咬牙切齿地道:“从始至终这梦魇难道不是你故意报复吗,还在这假惺惺?” “报复?”那男子一脸无辜:“何来报复一说?” “血瞳主人,难道你折磨过我什么你全都忘了吗?”余长笙瞪着眼睛毫不留情地审视着他。 “那不是报复,是反噬。”那男子平静道。 “更何况我是医者,行医救人才是我的本命。”他又解释。 “我凭什么相信你?”余长笙防备地质问道。。 “信不信,由你。”说着,那男子便不紧不慢地从腰间拿出一个红枣般大小的银色玲珑香囊,轻轻放在桌子上:“这香囊在睡觉时点燃,便能把梦魇抑制住。不过我的条件是,每日日出后你都要来到这里。” “你到底想干嘛?”余长笙咄咄地反问道。 “我没有要害你的心思。只是这屋子老旧,是时候该添一些新气息了。”他润玉般的声音响起,却少见地透了些低怅,余长笙毫不理解地皱着眉头,想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我先走了,慢用。”说完,他又柔和地抿了抿嘴角,步伐一高一低地转身向门外走去。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余长笙望着他的背影,提起的戒备依旧不肯放下。 “公……公主?”吟夏模糊的声音响起,许是刚刚的谈话吵醒了她,她朦胧地揉着眼睛,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昨晚我突然晕倒了,竟然是他给我下了抑制梦魇的药?”余长笙难以置信。 “是……是啊公主,他还说你如此长时间未入眠,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还以往后再也不肯见我们相逼让我把你留在这,此人是公主费劲心思好难才找到的,我不敢轻举妄动,便答应了他的要求。” “……再也不见我们……真是老奸巨猾。”余长笙低声地鄙夷道。 “那驻地那边?”回过神的余长笙忽然紧张起来。 “公主放心,任将军那边我已经派人传去消息,说公主前往城中游玩,先不回去了。” “那就好,只要任知序没发现就好。”余长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驻地里,夜晚的药房灯火通明,余长笙小心地将香囊里的香料析出,仔细地要查出这香料中到底是什么成分。 “奇怪……”烛光下一遍又一遍的反复分析确认,余长笙却发现这其中有许多味草药都是她从未见过的。 “这香囊到底是什么?”其中的成分连同她要找的那毒一般神秘莫测,凝视着这枚银色的香囊,余长笙不禁有些头疼起来。 “不过……这香囊真的能够抑制梦魇?”尽管上次确实是安稳无梦,但余长笙依旧是半信半疑。 再者,那个叫岑柒的妖魔虽然看起来不像传闻中那样凶残暴虐,但他说梦魇不是报复而是反噬的言辞也不能轻信,无论如何都要小心警惕。 第26章 暂停思考地把香囊放下,余长笙疲惫地趴在桌上。 疲惫催生着困倦,让意识越来越往黑暗中沉溺,药房里一片宁静,桌台上烛火散发出的温热包裹着她,护送着她的梦境流淌在平静安稳的长河里。 漂浮……漂浮……她的意识又重新回归到了那叶最平稳的小舟上,她伸出手,拂着清水顺流而下,忽然天空中下起了如酥的小雨,雨水软绵清新,密密地淋在水面上,却不知为何晕成了一片又一片的淡红色。 紧接着,雨水越来越密,越来越急,劈里啪啦地打落在她身上,打落在河水中,立马将所到之处被染成一片鲜红的血色,浓郁的血色充斥着她的眼睛,在她的脑海中瞬间炸成一阵女人凄厉的尖叫声,极致撕扯着她要将她拖入深渊,她拼命地挣扎着,拼命地往前跑,忽然眼前一亮,苏醒后的呼吸急促得像干呕一样困难又痛苦。 “在睡觉时将这香囊点燃,便能把梦魇抑制住。”那男子的声音忽然在脑海响起,余长笙艰难地缓过呼吸将桌上的香囊拿起,看着它在手中摩挲了许久后,才犹豫着点燃了它。 当火星一碰到香料,燃烧散发出的气味瞬间就如尘封已久的云雾一样一触即发,药房里瞬间就充斥着那夜医馆里一摸一样的苦涩味道。 “原来就是它。”起初以为这种味道只是医馆独有,没想到他竟是一早就点燃了这个香,顿时恍然大悟的余长笙不可思议道。 “公主,任将军来了。”忽然,门外传来吟夏的通报声,刚刚缓解过来的余长笙赶紧将香囊熄灭,回应道:“本公主现在忙于配药,药房内气味苦涩不便接见,若将军有急事的话还请先告与吟夏,由吟夏代为转告。 “将军,若有急事的话就请先告诉奴婢吧,由奴婢来向公主转告。”药房外,吟夏应旨说道。 门外,听到公主此番回应,任知序又再次慎重地对这屋子里的苦涩气味细细嗅了嗅——公主近日行动反常,关于那血瞳之事,是时候该提起防备了。 “倒不是什么急事,”他扯了扯嘴角笑着对吟夏回绝:“既然公主不便接见,那臣便先行告退了。”说完,他便如往常一般恭从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 这香囊只能点一夜。用这种办法来胁迫她,果然是老奸巨猾。 马车上,天边的微光已经越来越亮,而路上的树林还依旧笼罩在一片舒服的凉意里,车辆晃晃悠悠的,与林中明净空灵的鸟鸣相互呼应,很是一片清幽宁静的享受。 穿过浓密的树林后,眼前的景象就又变得开阔空旷起来,余长笙放下轿帷回到车内闭目安神,听着这旷野里唯一滚动的吭哧声,过了好几刻钟后才终于停了下来。 此时天空已经退去清凉,开始变得有些温热起来,余长笙在吟夏的搀扶下走下车,一抬眼便见到昨日那个熟悉的清瘦身影在门前的晾晒架上认真翻弄着草药,丝毫不在意这大队车辙的到来。 “岑柒。”余长笙走上前去,有些别扭地叫着他的名字。 “来了。”他淡淡地回应着,依旧忙活着手上的事情。 “今日我来了,要怎样才能拿到香囊?”余长笙目的明确地直奔主题。 岑柒轻轻地笑了笑,依旧不看她翻弄着草药:“在日落你离开时,我便会将香囊给你。”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又是这莫名其妙的要求!余长笙忍不住气愤道。 “不想干什么。”说着,岑柒终于抬起头来微笑地看着她,转身慢慢地向屋内走去。 “你胆敢戏弄本公主?”一股气愤积压在心底,余长笙一怒,立马就压迫地逼进去,一进到屋内,却只见岑柒拿出几本厚重的书,不慌不忙地站在桌前似乎在专门等待着她。 余长笙不明所以地皱起眉打量着他,挑起声冷厉地质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多年来收集抄录的医书,说不定你会 感兴趣。“似乎对她了如指掌一般,他说得胸有成竹。 “哼,以为这点医书就能收买我?也太过天真了吧?”余长笙毫不领情地嘲笑道。 “是不是天真还请公主过目后再下定论。”他语气柔和中依旧透着自信,又道:“不过这些书籍只有公主每日到达这里后才能翻阅,不能够带走。” 嗯?又是一个想把我拴在这里的把戏。他到底想干什么?余长笙猜不透地沉思着:难道又是为钱为财,为名为利?又或者是……什么阴谋? “如果不懂的话可以问我,这上面也许很多公主没见过的草药和医术。”说完,岑柒便转身向不远处的诊桌走去。 这上面会有许多她没见过的草药和医术?余长笙暗自嗔怪地看向桌上那叠厚重的书本,半信半疑地翻动起来。 间时,她又忍不住偷偷地往岑柒那瞥去警惕地防备着他,却见他依旧是那样不紧不慢地好像在记录着什么。 “公主不必如此警惕,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的。”他的声音忽然响起,被识破的余长笙一阵尴尬,索性不再顾及地直接问他:“那你当初答应见我又是为什么?为钱为财,还是为名为利?” “不为什么。”岑柒似乎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恍神道:“只是想知道让我变成这样的,究竟是什么人。” “不过,”他的话音又一转:“要说钱财名利,如果公主在我这小医馆停驻过的话,那这里也算得上是块风水宝地了。” “撒谎!”余长笙一语道破:“若你在乎这些,那为何又会把医馆开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21节 “公主,我们平等交换对方的价值,不好么?”他似乎有些苦口地劝道:“况且,我也已经没有血瞳的力量了,公主不必再执着于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为什么?”许是曾撼于血瞳的强大力量,这突如其来的落差让余长笙惊讶万分。 “因为血瞳被我封印了。”岑柒的微笑中透着一丝悲郁。 “血瞳……还能封印?”余长笙皱紧眉惊诧地询问道。 “嗯。被封印后的血瞳便是如常人的眼睛一般,没有任何力量。”他的声音温吞中透着一种伤感。 “你……你为什么要封印它?”如此强大的力量,是多少人所遥不可及的。 “因为生挖眼睛的痛苦,是旁人永远也无法体会的。”他说着,声音越来越变得沙哑起来,化作一片痛苦的深渊绝望地展开在倾听者眼前:“招致祸患的东西,不要岂不更好?” “可拥有血瞳的你力量强大,又怎么会被他人挖了眼睛?” “不是的。”他苦笑着摇摇头:“即使当时拥有血瞳,但我全身的武功灵力也全都被妖王废了,根本没有力量可以调动起血瞳。” 竟……竟然都对上了?余长笙心脏一紧:血瞳之事很少人知晓,没想到他的话竟然真的和任知序说的都对上了!只是……任知序当初说他已经死了……难不成是他最后逃脱了? “你……真是血瞳的主人?”余长笙半惊半疑地盯着他问。 “是。是我。”岑柒点点头,轻笑着低声回应道。 *** 深夜,余长笙收好笔记,终于把一天从岑柒那抄录下的内容温习完毕。 没想到他这医书里果然记录了许多有用的内容,什么瘴气花啊,鬼面树啊,聚灵法啊,全都是她未曾见过的妖族草药和医术,看来接下来的时间里一定要好好地用心研读。 “哎……”余长笙思绪一转,脑子里顿时闪出一个想法:“既然这书里的内容全都是由他亲自抄录整理,那这其中的内容他也一定早就熟读在心了吧,既然他这么厉害,不如就直接找他问问那毒药的事情!” 说着,余长笙就立马将药柜最下层保存毒药样本和试毒垂盆草的盒子拿出来,窃笑道:“既然没办法一定得将时间耗在他那,索性不如直接物尽其用,好好地问问他这到底是什么毒!” 荒芜的城郊里,一盏老旧灯笼飘零的屋子内,岑柒正在凝神地称量着草药,再将其仔细地归到一边。 百年来,世人都说“断筝谣”不可解,但现在……无论如何他都偏要一试,不然永远都在他人的掌控下苟活,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按照研究出来的试验药方称量药物的同时,岑柒的脑海里竟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昼时那女子的脸。 东槐国公主余长笙,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眼睛,竟会让人觉得如此眼熟? 岑柒不解地凝思着:还有她身上,为什么总有一种熟悉甚至……亲切的感觉? 他思索着手指愣地停在半空中,脑海里的那个身影又莫名地像一种神秘又熟悉的力量一般在吸引着他,让他的思绪像不断沉湎的夜般不能自解。 第二日,晨日从东边渐渐升起,照耀着银蝶如闪烁的露珠扑朔一般,纷纷扬扬地在马车周围一路追随,余长笙半惊半喜地与往常一般按时抵达医馆,一到达,马车周围的银蝶就如被太阳消融的晨露一般扑然散开。 “这世上有一种毒,会让人昏迷不醒,知觉却被放大千万倍,身体每日每夜都如千蚁啃食,炼狱炙烤般痛苦,你知不知这是什么毒?”一下到车,余长笙就立马迫不及待地追问岑柒关于那毒药的问题。 第27章 “让人昏迷不醒,知觉放大,身体日夜如炼狱炙烤一般痛苦……”岑柒认真地在脑海中搜索着:“此毒属火性。” 说着,他又立马在那叠厚重的书本里翻动着,最后指着一本书中间的部分道:“这里记录的都是些属火性的草药和毒术,但是我专攻医术,对毒了解得不是很多,你可以仔细看看,按照草药之间相生相克的属性来好好推理一下。” “好吧……原来你也不知道啊。”余长笙颓丧着:“我还把样本都带来了呢。”说着,她便转身向吟夏示意,让吟夏把样本盒子打开。 吟夏走上前来,将手中的盒子放到书桌上,一打开,那株干瘦发黑如细炭,叶背点点如鲜血溢出的垂盆草便赫然清晰在眼前,让人心神颤然。 好一瞬由惊诧回过神后,岑柒才注意到盒子另一边放着一个密封的白色小药瓶,大概有几根手指大小。 “这……就是那种毒药的样本?”还有这株如此诡异的垂盆草……到底是什么毒如此猛烈? “嗯,你有没有看出来什么?”余长笙期盼对他道。 “暂……暂时没有。”岑柒失神地摇摇头,“不过,我可以帮你研究看看。”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余长笙语速飞快,又道:“事成之后要钱要地什么的尽管提,本公主定会满足你!” “若事成的话,这些我都不要。”岑柒让人惝恍地回应道。 “那你要什么?”余长笙脸色微沉,好像又预感到了他的狡猾。 “若我真的帮公主找到了此毒为何物,我想公主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什么要求?”余长笙皱着眉防备道。 “这个……我暂时还没有想好,就当是先预订公主一个承诺可好?” “但本公主可不是什么承诺都会兑现的。”余长笙有些防备地冷下声音对他提醒道。 “公主请放心,岑柒绝不会逾越的。”他轻轻地向她低下头来,声音轻柔恭敬。 时间近正午,待接诊完不过三两的病人后,岑柒又往余长笙的方向看了看,却见她依旧在认真研读笔记。 “公主。”岑柒唤她一声,继续道:“今日是我寿辰,留在这吃个饭可好?” “寿辰?”余长笙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半信半疑道:“这么巧?” “没有什么巧不巧的,”岑柒平静地轻声笑笑:“不过是缘分罢了。” “……”余长笙犹豫地顿了顿:“既然如此……那好吧。” “听说你们妖族寿命很长,今日是你第几岁寿辰?”一方不大的陈旧饭桌上,余长笙好奇地问。 “第三百二十七岁。”岑柒不假思 索,又抬起手来为她桌前的杯子斟满酒。 “这……这么长……”余长笙目瞪口呆道:“能抵上我两辈子有余了……” 岑柒放下酒壶,有些哭笑地看着她。 “不过也怪不得你可以写就如此厚重的几本书,想必你这两百多年来也定是见多识广到了博古通今的程度。”余长笙毫不吝啬地夸赞说。 “如果从不曾经历过绝望,我宁愿永远在医药上做个庸才。”岑柒抿了口酒,有些自嘲地轻轻笑道。 “啊……?”余长笙话语堵塞,从来没有想过他的过往,竟也是这样跌宕起伏? “三十年妖国未灭前,我曾经是妖国的大祭司。”他声音如河水里的花瓣一般,轻盈中透着如帘般的伤感:“沟通神明,传达神谕,维持妖国秩序。但是妖王惨绝人寰,荒淫无道,从不把百姓生死放在眼中,我以死劝诫,却被他废了全部的武功和灵力,几十年来漂泊在外,沦落成了今日的模样。” “你……”几十年漂泊在外,无处可归……不知为何,曾经她对妖如此嗤之以鼻,现在心底却忍不住有了微微颤抖。 “所以你身上的腿疾……”余长笙同情地轻声试探道,却换来岑柒一声苦苦的冷笑。 “到后来我才发现,其实妖族的苦难也是自讨苦吃吧。”他怅然地深深叹一口气,沉默了许久才道。 仿佛置身于另一个视角倾听一个从未了解的故事那般奇妙,余长笙竟有些分不清南北:“怎……怎么说?” “因为妖王是左曦年。”他的声音落下,眼神也一下变得深沉起来,仿佛正在凝望着一段无比遥远的过去:“因为这世间对强者的恐惧。” “正如我,因为他的强大而追随,又因为他的强大而陨灭。”他苦笑着,眼睛又忍不住地停留在余长笙脸上,就是这样一双莫名熟悉的眼睛,总让他回想起过去的记忆。 “你……要不还是先……先吃饭吧……”被他盯在眸中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的余长笙慌张道,赶忙拿起桌前的酒水缓解尴尬。 一口香酒入喉,细腻的味道就在舌尖绵长回荡,顿时让余长笙忍不住了惊叹:“这是什么酒,竟……竟然如此香甜?” “这是沉华酒,我自己酿的。” “啊?如此香甜的美酒,就叫这么老气的一个名字?”余长笙不肯接受地拆台道。 “那依公主之见,此酒应该叫什么名字?”岑柒看着她笑问道。 “我看不如就叫它……怀贺酒!怀之过往,贺之当下。”余长笙得意地朝他眨眨眼睛。 “相比沉华,确实是个不错的名字。”岑柒思忖着认同道。 “不过你不喝千秋酿,这倒是让我挺意外的。”余长笙又品了一口酒,漫不经心道。 岑柒顿着,随后却是自嘲地笑了一声:“这酒确实是妖族至爱,但人族喜欢用它来奴役妖族,谋取私利,尽管它再是美酒,若我喝了岂不是讽刺?” 讽刺……的确是十分讽刺。余长笙在心底自嘲着,一阵无名的哀伤又悄悄漫上心头:“岑柒,你杀过人吗?” 她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的悲戚全然落到他脸上。 “人命在天,有些事情也不是谁都能轻易奈何得了的。”听出她的失意,岑柒安慰她道,沉郁的声音又如风霜般拂过她的脸庞。 “因为千秋酿,我杀死了很多人。”她的声音好像被风霜吹打,逐渐变得苍凉:“那个妖族女子临死前为孩子求助的痛苦眼神……到现在都始终都刻在我脑海里,怎么也忘不掉……” “公主,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会为妖族悲伤的人。”岑柒笑着,语意里是从未有过的深重,而脸上却透着丝丝欣慰的模样。 “我在人界漂泊的这十几年里,曾因为身份而不断遭人迫害,颠沛流离,受尽凌辱,曾经,我想过很多次要结束这一生,但却隐隐觉得不甘。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的不甘,其实是因为还未遇见你,还未听到你今天说的这些话。”他的声音有激动刺穿平静,仿佛是无尽的黑夜中终于迎来的第一抹暖阳。 “其实……”余长笙轻轻地吸了一口冷气,低声道:“我一直都认为妖族是低贱的,卑劣的,罪该万死的……但是,你却和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岑柒笑着怅然地反问道。 “你就像是他们反面的样子。”她毫不质疑地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不,”岑柒一点也不留情地反驳她:“我就是他们,他们就是我。” “你就是他们……他们就是你?”余长笙惊诧不已地脱口而出,她有些不能接受地看着他,但他的神色里却依旧是那般不容置疑的模样。 *** 时间又沉静了一夜,邃蓝的深云开始如发丝般被初升的朝阳慢慢拉开,沿着触过的位置留下一道淡黄的余痕。 一日的天色愈来愈明亮,余长笙坐上马车,等待车夫动作利落地一甩鞭子,停靠的车轮立刻就跟着马儿的拉力流畅地滚动起来,将两旁草木上的露珠震落,滴滴答答地在丛中下起一场小雨。 静默得几乎和山川融为一体的驻地里,隐藏在营帐后面的任知序终于慢慢地现出身子,面色凝重地盯着那辆远走的马车,直至它又一次消失在了连绵的旷野之中。 近日妖兽伏出的传闻四起,公主的马车更加了些防卫,他也是时候该行动了。 任知序凝起眉头,眼睛里泛起一丝阴险的狠厉。经过这几天用银蝶术的跟踪观察,他已经确定,公主每日准时面见的那人,就是对她冒充为血瞳主人的人。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受谁指使,为何冒充,又是如何知道公主要找血瞳主人的? 这其中必不简单。任知序重重地沉了一口气,仅仅这几个让人难以猜透的问题,对他来说通通都是危险的信号。 不管对方究竟目的为何,今日那血瞳的冒充者一定得死,一来为保住未来的君主之位防范于未然,二来把血瞳主人已死的谎言变成事实,让公主永远也找不到他究竟是谁。 他一定得死……任知序攥紧拳头沉冷地停在原地默念,随后正步地转身离开,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间。 从日出到日落,从明亮到黯然,空中的太阳终于在天色的晕染下越来越发黯淡,慢慢地开始沉下台去。任知序凝望着那逐渐落山的太阳,心头终于一定:是时候了。 第28章 他戴好佩剑,跨上早已备好的马匹,声正地朝旁边的叶荣尘吩咐道:“近日来有妖兽横行城郊,扰乱民生,将其擒拿急不可待,你在这里陪着小姐,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知道了吗?”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22节 “好将军,小的知道了,将军小心!”叶荣尘认真应道,他的话音一落,任知序便骑着马踏踏地快步离开。 叶荣尘停在原地,看着眼前那一人一马的背影快速消失,面前只剩下一片满是泥沙的土地和肃然的驻地。 “嘿!”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叶荣尘感受到后背落下一道轻轻的力气,顿时被吓得缩紧了肩膀,直到身后那个神秘身影调皮地踱步到面前时,才终于长长地缓了一口气。 “小……小姐,你怎么来了?”叶荣尘轻皱着脸,有些惊魂未定地咽了咽口水道。 “我哥哥刚刚是不是出去了?”任灵姝朝他凑近,悄声问道。 “嗯……啊将军刚刚是说出去了……”叶荣尘犹豫着磕巴回答。 “那是不是可以……”任灵姝眼睛一闪,窃笑地看着他。 “不……不可以!”叶荣尘赶忙反驳劝道:“将军刚走之前说一定要保证你的安全,近日来附近有凶猛的妖兽出没,若小姐有什么闪失那……那将军一定会饶不了我的!” “既然 刚刚哥哥都说去把那妖兽擒拿回来了,那我们还担心什么!而且……除了你就没有人陪我去了,难道你要让我一个人去吗?“任灵姝紧逼着他反问。 “这……要不小姐还是等将军回来和将军一起去吧……”叶荣尘为难回绝。 “不行!”任灵姝立马否决,严声道:“今日我们要做的事情一定不能让哥哥知道,要是他知道的话,一定不许我去的。” “那将军不许的事情,小姐就更不能去做了啊……”叶荣尘继续苦苦劝告。 “哼,要是不那个死人谢寻这样对哥哥,我才不会要冒险去做这件事!” “不过……一想到那时能让他尝到什么是后悔的滋味,那我此行便也值了!”说完,任灵姝就迅敏地翻过栅栏,灵巧地跃上马背,高声对叶荣尘要求道:“不管你想不想,反正这次你必须得陪我去!” 叶荣尘停在原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忽然一道白光在脑海闪过,其中的警示让他的心跳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喂,你会骑马吗?”慌神的间时,头上传来了任灵姝催促的声音。 “回小姐,小的不会。”叶荣尘的脸色微微透着些压不下去的苍白,声音生硬地回应她道。 “哼……那你快过来帮我牵马!”任灵姝却没有注意他的脸色,只是再次地发出命令。 “小……小姐,要不还是别去了……”叶荣尘皱着脸再次尝试挽留她。 “哼,胆小鬼!”任灵姝轻嗤一声,随后就气着径自挥起鞭子,只给他留下一个鄙视的背影。 “喂小姐!”叶荣尘慌张地大喊一声,连忙朝她追赶上去。 路上,他们从边境起步,一路向城中进发。整条荒芜寂寥的路上,一眼望去全部都是宽阔茂密的树林草木,窸窸窣窣地把二人的身影淹没又显现,好像是海水荡漾着在戏弄其中晕头转向的鱼。 凉风一阵一阵地拂过草帐,叶荣尘小心地拨开帐子,又不时担忧地环顾四周,好像总害怕有什么随时会向他们进攻过来似的。 “小姐,到底还有多远才到?”一段路后,叶荣尘终于忍不住了心中的怯怯,踌躇地向任灵姝抗拒道。 任灵姝在马背上仔细地朝远处眺了眺,又有些气鼓地朝他抱怨道:“这才哪到哪,这你就害怕了?” “没……没有小姐……”叶荣尘有些慌张地辩驳,接着又赶忙道:“小姐你的觅静铃带了没有?万一我们出事了少爷还可以赶来救我们!” “哦觅静铃啊……没带。”任灵姝沉闷地撇着嘴道。 “怎……怎么没带?”叶荣尘的脸色顿时变得慌乱起来。 “上次和你出去逛街遇到了一个特别奇怪的男人之后,觅静铃不知怎的就丢了。”任灵姝有些气恼地回忆道。 “那……那我们现在不得赶紧回去!”叶荣尘慌地一激灵,立马就要拉着手中的缰绳火急火燎地往回赶。 “喂你干嘛!”马背上的任灵姝怒斥一声:“现在都已经走了这么久了,要走你自己走,我才不回去!” “小姐!”叶荣尘急得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焦头烂额地逼迫自己组织着语言:“你看这荒郊野岭,没有觅静铃万一我们遇到什么野狗猛兽,又或者是什么强盗恶贼的话……那……那就……” “呸呸呸给我闭嘴牵好你的马!”任灵姝立马打断他,随后眼色一冷,又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匕首,凑到他跟前细细比划:“你别忘了,本小姐可是会武功的!” 说着,她又用手指灵敏地把玩着刀柄,轻声地低哄他道:“放心吧,有本小姐在,一定能保你平安归来!现在赶快抓紧时间走吧!” 叶荣尘微微张开的嘴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默着按照她的指令继续向前。 “小姐,你确定这样做真的能让原衡郡公吗服软吗?”安静得只看得见两人一马的路上,叶荣尘再次陷入犹疑。 “何止是服软?更是会直接掰倒他!”马背上的任灵姝扬了扬下巴,胜券在握地阴狠道。 “掰……掰倒他?”叶荣尘心底一颤,随后悄然流出一种惬洽的感觉:如此可怕的一个人,肯定想不到自己也会有那样的一天吧。 “虽然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谨记着爹娘临终前的话好好活着,不要报仇,但自从他谢寻从瑞州来到明诗后,三番五次地针对哥哥为难哥哥也就算了,这次更是直接与哥哥对峙,在这个世界上,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这样对待哥哥,他谢寻更是不行!”任灵姝的声音冷厉,像烘烘的斜阳忽然撞上冷冽的冰川,炙热得让人颤然。 “原衡郡公和将军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尽管深有体会过他们之间的对峙僵持,但叶荣尘始终猜不透其中的缘由。 “那说来可话长了。”任灵姝微微地摇了摇头,有些不快地回忆道:“记得从前在瑞州生活的时候,哥哥和谢寻关系可以说是好得非比寻常,他们不喜于读书写字,便总是逃课早退,玩弄老师,捉弄同窗。不过虽然他们的学习不好,但却都习得一身的好功夫,我每次想接近他们学习,却总是会被他们欺负得很惨。” “将军过去……真是如此的?”与记忆中的谦谦君子形象不符,叶荣尘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 “是啊,想不到吧!”任灵姝有些狡黠地笑了笑,又道:“从前他们欺负我欺负得可惨了,只是直到后来……我们姜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任灵姝低怅地回忆着,又继续道:“那夜,本来迁居到明诗的哥哥忽然只身回到瑞州,冒死从刺客手中救下我,把我带到任家,贯任姓,做了他的妹妹。” 说到这,任灵姝的情绪不知是低怅还是欣然,却总是透着一种复杂的意味:“从那之后我们便一直生活在明诗,哥哥也像变一个人似的拼命地对我好,而谢寻留在瑞州也再没和哥哥见过面了。” “那原衡郡公和将军从前不是……怎么会突然就这样断绝往来了?”叶荣尘皱着眉问,思绪越听越乱。 “这我也不知道!”任灵姝轻哼一声,又抱怨道:“本来我以为会和哥哥一直如此,没想到最讨厌的八个月前,谢寻孝满后竟然从瑞州来到明诗了!短短的几个月里,他三天两头地就来打搅哥哥,哥哥不理他,他就百般地为难对付哥哥,真的是讨厌死了!” “……”叶荣尘无声地摩挲着手中的缰绳,沉思着没有说话。 “而且当谢寻知道哥哥把我带回任家还对我如此照顾的时候,更是直接发了疯!”任灵姝忽然模仿起印象中张牙舞爪的样子道。 “为何原衡郡公对小姐会有如此大的恶意?”叶荣尘轻皱着眉,终于把想问的问题问出了口。 “这个嘛……”任灵姝坐在马背上抚颔思忖:“兴许是因为我从小读书太有天赋了,对比起他们总被先生训斥,爹娘责罚,不管是背地还是明面,他们肯定早就讨厌死我了,所以才会在我求他们传授剑法时对我百般欺凌。” “再后来,谢寻又看到哥哥突然对我这么亲近而对他如此冷漠时,自然就心生嫉恨了。” “这么说……其实还是将军不对了……?”叶荣尘试探地低声问。 “哥哥才没有错!”任灵姝一把怒地坚决反驳,又道:“反正休想我把哥哥让给谢寻,如果连哥哥也被他抢去的话,那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人会对我好了!” 反驳着,她的防备又像一座不容侵犯的城墙一般,死守着自己的防线:“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喜欢逼着我读书写字,弹琴作画,好让我未来能嫁一个贵族夫君为家族带来荣耀,在这所有人都把我当成一个攀附权贵的工具时,只有哥哥会一直认真教我喜欢的功夫,剑法,马术,让我成为真正的我,这个世界上除了哥哥,再没有什么人更值得我去喜欢!” 不知为何,任灵姝的声音一落下,叶荣尘的心竟也跟着猝然地噗通落下,砸在一片平静的水面上,划成一面七零八碎的裂镜。他沉默着 不自觉更加抓紧了缰绳,心中一阵说不出的复杂味道。 不过就这样如她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他认同地想着。 而他,一个毫不起眼的,甚至可以说是恶人的角色,也不过是在所有光芒下,越来越隐没的卑微尘埃罢了。 而一个如此卑劣的他,却还妄想着要抚抚她的衣袖,收藏她身上的气味。 可笑,真是可笑。 第29章 剩下的时间里,路上的二人全都各自沉默,好一段好似相互折磨的时间后,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阔大的面前,是一扇如身残颤巍老人般的破败大门,而那写着“姜府”二字的鎏金牌匾,也早已经随着风尘腐朽败落,变成一片的枯竭的黄叶。 叶荣尘把马牵到柱子边固好缰绳,任灵姝便灵敏地起身跃下马来。 下马后,任灵姝的眼睛仍然离不开那扇残败的大门,一旁的叶荣尘偷偷地侧过脸去看她盯着牌匾时的复杂眼睛,又是他不曾读得懂的情绪。 背后,忽然的一阵阴风又不知从哪呼呼吹起,叶荣尘有些寒凉地耸了耸肩,心跳又回到了先前那种挣扎的频率。 “走吧。”黯淡的思绪中,任灵姝低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叶荣尘定在原地手指不受控制地抽了抽,终上前去去为她推开大门。 府门一开,一阵腐朽陈旧的味道便如银蝶般瞬间扑面而来,哗然落了他们满身;脚下,院中的黄叶一铺成毯,每跨一步,都仿佛是这嶙峋的老宅在挣扎着苏醒过来。 姜府……跟在任灵姝身后的叶荣尘上下地在打量周围的装饰建筑,尽管这宅子已经荒废了十几年,但不得不说还是能从这岁月的黄纸中看出它过去的繁复与华贵。 而院中,任灵姝仿佛目标明确般,直直地就带着叶荣尘绕过长廊,往宅子更深处去。他们直到中庭,曲径两旁的草地只剩下一片干瘪的黄泥,而庭中架着的三两座小桥下,又是已经枯竭干涸的浅塘,连圆拱门后面灵巧的景色也变成了纸上三提两抹的乱笔。 一直到宅子的最深处,是间写着“寒金阁”牌匾的三层书楼,书楼在苍梧的密树下被笼罩着,微黄的残阳在檐上荡漾,看起来仿佛真的是镀了层金光一样,沉静又恢宏。 任灵姝停了停,便示意叶荣尘去开门。叶荣尘把门推开,门窗上被抖落的灰尘瞬间就在空气中飘散随金光起舞,而在这如流的浮光中却透着一种枯朽沉湎,久没有人气的味道。 任灵姝的脸色冷凝,径直地就跨过门槛往书楼里面走去,一直到才楼中最左侧靠墙的一面书架前才停下来。 只见她定下,默默地端量着架上的书本,随后将上层第三格中的书本尽数抱出,往空了的书格中轻轻叩了几下,三长,两短,又一长,那书架竟然微微地摇晃起来,自动往旁边拉开,现出一间书房样式的密室。 可还来不及让叶荣尘惊叹,任灵姝就带头快速走进密室,命他把书桌后的坐榻拉开,又将其下看起来严丝密缝的地板掀起,顿时,一条幽闭漆黑的地道就赫然现在眼前。 “走吧,下去。”任灵姝又一声命令,便率先灵巧地跃下地道去,叶荣尘不敢懈怠地紧随其后,没想到双腿一置身于地道,这不见天日又已经荒废了十几年的地方也是让人颤然地感到不安。 面前,任灵姝走得很快,没出几下便摸着地道在一盏灯台下停下来。她拿出早已经备好的火折子,将灯台上灰白的蜡烛一点燃,整个地道瞬间就变得敞亮起来。接着,她又蹲下身来拔出匕首,细细地在灯下的泥土里开始搜挖起来。 “我有能对付谢寻的东西。”叶荣尘的脑海里忽地闪过任灵姝的这句话。 “是……是什么?”他迟疑着,却又透着些难以抑制的欣悦。 “嗯就是……” ——“找到啦!” *** 高墙冷壁的的宫殿里,四处都布满了冷静无情的黑色装饰,把整个阔大的房间染上一种沉吟的冥暗气息。 幽闭的房间中,厚重的帘子难得拉开,明亮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射进来,落在座上那满身黑衣的俊逸男子身上,将他包裹在一层朦胧的淡黄之中。 那男子轻拨着的手指,认真地翻阅着手中的书页,连暖光也同他一起镀上了层一丝不苟的气息。 金光中,飘散的尘埃不断流转变化,一刹间,那男子的眉头忽然顿地一紧,沉凝已久的脸色才终于满意地微微松弛:“原来是这样……” 看来,又有一段行程在等着他了。 思谋时,左承安又抬过手来感受体内才在恢复的灵力,没想到这么多日过去了,这如此剂量的化神散和受的重伤竟还未完全恢复。 而眼下那东槐国皇帝又趁人之危派人在瑞州边境修缮围城,一旦围城修缮完成,就必定会对妖族产生巨大的不利和威胁,杀了那些主理之人阻止围城修缮,迫在眉睫。 不过那也只是些小小的人族罗喽罢了,费不了什么劲。 左承安毫不在意地冷冷一笑,随后嘴角忽然一沉,脸色上满是严厉冷峻:最重要的,是那个东槐国公主余长笙。一想到她,左承安的拳头就不由自主地攥紧起来:一定是她受那人的指使给他下的化神散,还用那寒毒来困住他让他更受重伤,他们体内的这连命之毒一日不解,便一日不得让人安生! 但他现在的伤还未完全恢复,上次的败局惨烈,这次更不宜冒险。眼下还是先去阻止围城修缮,那余长笙就算大发慈悲暂且让她多活几天吧! 恼着,左承安就直地站立起来,大步向门外迈去,颀长宽厚的深邃黑衣下,隐隐散发出肃杀的冰冷与杀气。 ***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23节 宁世堂里,岑柒手掌般高的书本厚重繁冗,余长笙在火性草药的部分翻看了好久都还是一无所获,刚疲惫得要放下书本微微小憩一会儿时,“死人花”这三个大字却顿时吸引住了她的注意。 “渊冥花,也称死人花,其花通身颜色幽紫,妖艳异常,又有白圈由花脉处凸起向两侧散开,花瓣形状层层叠叠如卷曲的千手,乃人死后尸体受灵气孕育所化。” “人死后,竟然还会化成一朵花?”余长笙惊讶不已,不敢置信地问向岑柒。 岑柒顿了顿,停下手中整理药柜的活,缓缓地向她转过身来回:“人死后,若被埋在灵力充沛的灵泽之地,便会生长出渊冥花。” 说完,他又补充:“如果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每一个人死后都会化成一朵这样的渊冥花。不过这种花虽为人的尸体所化,但却十分剧毒,常人遇到的话千万要远离,不然一触碰到便会身中剧毒,无药可救。” “又是一种无解之毒?”余长笙惊诧地道,若真是的话,那这花会不会与垂盆草中的那毒相同? “至少在记载上从没有人存活过。”岑柒笑着淡淡回答。 “从没有人存活过?还真是一种狠辣的毒……”余长笙叹然地嘟囔着,又问:“那如果中了死人花毒的话,会出有什么样的的症状?” 岑柒浅浅地垂下了眸,认真地想了想后却抱歉地摇摇头,“此花剧毒无比且十分稀缺,所以用此花来制毒的少有人在,更别说记载了。” “不过……”岑柒说着,又用手指摩挲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在曾经一本书里我好像看到过“渊冥花”这三个字,只是……”岑柒顿着,凝起眉陷入艰难的回忆。 “是自燃……而亡……”岑柒迟疑地说出自己的答案,又遗憾地对余长笙道:“当时仓促,我只记得这几个字。” “自……自燃而亡?”余长笙的心顿时猛地一惊,虽只是简单四字,但一场的殷红大火却开始越来越猛烈地在脑海中燃烧,“真的是死人花毒?”她不敢相信地迟疑着,但那与现实重合的记忆,却在告诉她答案近在咫尺。 “真……真的是死人花了……”她定下心中的惊愕,喃喃地接受答案。 “那你 曾经可有见过这渊冥花?“知道答案后,余长笙急切地握住岑柒的手臂,急切地追问道。 “嗯,”岑柒轻轻地点点头,“见过。” “在哪?!”他的回答让余长笙神色一亮。 “就在……公主每日来宁世堂经过的那片树林里。”岑柒看着她,语气有些微妙地道。 “就……就在我每日经过的那片树林里?”余长笙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惊讶地朝他确认道。 “是。”岑柒又应道:“若公主想看,明日我便可以带公主去。” “现在不可以吗!”余长笙的心情急不可耐,只想快马加鞭地赶往那死人花生长的地方。 “公主,”岑柒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提醒道:“现在天要黑了,若公主在林中不小心碰到那花,可是没有解药的。” “我……”余长笙刚想反驳说不碰到便好,但现在这所有事情可以完全在她控制范围内的又有多少呢,更别说自己中毒后也是千辛万苦才捡回来一条命,所以便无可奈何地答应了岑柒,“好吧,今日就随你说的,但等我明日一来,你必须要带我去那林中看看,不许食言!” “对公主的承诺,岑柒绝不食言。”岑柒认真地看着她柔和地笑了笑,随后又将手中一直攥着的一枚银色香囊递给她,叮嘱道:“此香经过改良味道已不如之前那般苦涩,但用久了会有反作用,既然现在公主的反噬已经有了好转,那往后若不是在迫不得已的时候,就千万不要再轻易点燃它了。” “反作用?是什么反作用?”余长笙接过香囊,疑惑问道。 “这个……不好说。”岑柒声音有些低沉地搪塞回答,“不过,只要公主听我说的,自然就不会出什么事!” 第30章 “嗯……是吗?”余长笙捏着手中的银色香囊,沉思地来回端详着,“这香囊可以缓解我的痛苦,且我现在并未感到有任何不适,你的提醒,不会是危言耸听吧?” “岑柒不敢。”岑柒微微地低了低头,似乎有些心虚地道。 “那你能告诉我这香到底是为何物吗?”余长笙故作随意地把玩着手上的香囊问道。 “公主……”岑柒停顿着,好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之词,含糊好久后才遮掩地落下一句:“恕不能告。” 余长笙看到他如雾的眼睛里,透露着些许难以隐藏的歉意,再一晃,竟又变成了深沉郁怏,仿佛一条不再流淌的孤寂冰河。 “公主,趁天色还未彻底暗下来之前快走吧,听闻近日来城郊有妖兽横行的传闻,虽然公主有护卫随行,但还是小心些为好。”岑柒眼中的冰河顿地碎裂,忽然地低沉催促道。 “是啊,妖族如此横行作乱,早该杀之儆之,又如何让他人待他们如常人一般一视同仁?”对他刚刚的隐瞒和先前的反驳,余长笙毫不留情故意地反击道。 “公主……”岑柒好似有些惊讶她的怒意,颤然地犹豫了片刻后才终于开口:“一视同仁确是有些难。人有好坏,妖也自然,对于坏人要警示制裁,对于坏妖也同样不能姑息;而对于好人,应该给予其安宁平静,那好妖,也应当能够拥有一个平静安宁的立足之地。” “哼,是吗?那若没有呢?”她气他说得有道理,便更加故意地要反驳他。 岑柒沉沉地叹息了一声,才道:“若无,不要说妖,即使是人,也会由好的变成坏的,毕竟天性良善,但能在逆境中仍旧坚守本心的人,少之又少。” “你说的似是不错。”余长笙终于松口,不再为难:“毕竟连人与人之间,也难以做到相互之间一视同仁。” 她抬起眼,似深沉又似悲郁地望着一寸寸渐暗的山川与大地:而君主的存在,就是为了要完成这其中的一个使命。 看那残阳败落,余长笙叹息地收回视线,却一刹就对上了岑柒无比深沉的眼睛。 “你……你怎么又在看着我?”余长笙皱着眉质疑地反望着他。 “……”岑柒的眼睛依旧没有在她脸上移开,只是微张着薄唇低低开口道:“只是忽然觉得公主的眼睛……有种很熟悉的感觉罢了。” 余长笙又叹了一口气,有些苦笑地说道:“因为这是你的眼睛,岑柒。” 不,不是的,这不是我的眼睛。岑柒的脸色低沉,怅惘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勉强地让自己努了努嘴角,好维持这个谎言的表面继续进行。 “公主,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吧。”他又再次催促道。 “嗯。”余长笙轻声应下,如平常一般转身离开,消失在空旷的夜里。 夕阳西下,一切都如夜幕般在背后悄然进行。 *** “找到了?” 一听到任灵姝的声音,叶荣尘立马就惊地凑下身去,想看看她说的到底是什么高深莫测的东西! 借着烛火的光,叶荣尘认真地瞪大眼睛朝地上察看着,只见在一堆拨开的泥土旁,任灵姝正手捧着一个棕红色的漆盒,虽然已经在地下埋藏了十几年,但看起来也依旧是光艳如新。 “这里面是什么?”叶荣尘微微屏住呼吸,心底已经升上了一种紧张的感觉。 任灵姝默应着,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放到地上打开,那漆盒盖子一掀开,一叠叠陈旧的票据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是什么?”叶荣尘看着那些陈旧泛黄的票据,好奇地问。 “这些,是谢家私挖珍稀药材,贩卖假药的证据。”任灵姝低低道。 “私挖药材贩卖假药的证据?”叶荣尘不敢相信地惊诧道,借着一点微弱的光一探究竟地往那叠票据凑去,细细地端详一看,却发现这上面的印章除了谢家的以外,竟然还有些标着“姜”字的。 “小姐……这上面怎么还有姜家的印章?”叶荣尘不安地问道。 “被你看出来了。”任灵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低沉道:“其实,这是谢家和姜家共犯的证据。” “啊?”叶荣尘顿时被惊愕住。 任灵姝面无表情,继续又道:“当年姜家被谢家灭门,也是因为利益分配的问题。那时候他们把姜家的所有证据都毁了,但没想到姜家其实还留了一手。” “姜家和谢家……”叶荣尘有些担忧不安地揣思着,“那如果真是这么说,那小姐把这证据呈给圣上,圣上对原衡郡公正法的时候,小姐是不是也……” “……”任灵姝沉默着,凝思着久久才恍然地叹下一句:“我也不知道。” “小姐……”叶荣尘双眼深重紧紧地看着她,仿佛在极力阻止她的意图。 “好了,东西也已经拿到了,我们快走吧!”没有理会他的眼神,任灵姝迅地就把盒中的东西重新收好,催促着他离开。 叶荣尘不情愿地停在原地定了定,才拖拉着脚步颓然地跟着她离开。 再走出书房时,天空又灰暗了几度,太阳只剩下小小的一角,好似苟延残喘般地挂在天边。 “这次一走,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任灵姝停在中庭,有些伤神地叹息道。 “……”叶荣尘停在她身边,微微颤着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定定地看着她黄昏中模糊的侧脸,心底忽然一颤,先前压着的的担忧又惶惶地汹涌而上,紧迫地响起预警:“小姐,天色已经晚了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走吧。”他有些不合时宜地催促道。 “两位,走之前先留下来玩玩吧!”忽然,一个阴冷声音在庭中响起,随之从中庭外涌现而来的是整整包围他们一圈的黑衣人,而他们手上握着的锋利长剑,更是让原本就昏沉的夜染上一种冷厉的寒。 叶荣尘浑身一颤,心脏不受控制地高悬起来:最害怕的终究还是来了。 “小姐小心……”他立刻移上前去将她挡在身后,警惕地提醒着她。 “怎么?你以为你是谁?叶荣尘,还想英雄救美是不是?”刚刚说话的那黑衣人无情地嘲弄一声,又凶恶地提起嗓子骂:“那就让你陪她一同下地狱吧!给我上!”他的号令汹汹一落,其余待命着的黑衣人便迅速地提剑冲上前来,将他们团团困死在中间。 面对这滴水不漏的围困,任灵姝迅敏地就从靴子里拔出匕首,如卷起的风沙一样穿梭在这群冥灵般的刺客之中,将漆盒扔给叶荣尘并把他推到身后几米之外。 在周围紧逼上来的五六个刺客中,个个都不肯间断地齐齐朝她攻上前来,招招出剑狠厉,目标明确地欲朝她的心脏刺去,任灵姝握紧匕首,灵敏地就在冲上来的几人之间闪过一个回旋,将身体下压之时在对手的薄弱之处划过一刀锐利,顿时,如夜的黑衣立马齐刷刷地渗出鲜血。 这一刀,一下就让那几人怒了,他们看到自己的鲜血,就好像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似的,更加蓄力地紧密向她冲击而来。 面前,原本就密集的剑锋一下就变得缭乱起来,如细雨牛毛一般瞬间在她身边化成一道煞白的剑帘。 一段对抗下来,任灵姝的速度迅如急流,但对手紧密的剑术就好像汹涌的洪流般重重压来,让她竟有些支撑不住地大口喘气,而对方却始终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小姐……”在任灵姝越来越处低势的对抗中,叶荣尘再也站不住地焦急开口,担忧的脚步像乱烧的火焰一般不知所措。 原衡郡公真是铁了心要杀她。叶荣尘握紧拳头,一定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自己眼前! 他抱紧漆盒,紧急地环顾四方要寻找武器,但还没等他迈出脚步,忽然一刹剑光闪烁,接连地就落在了任灵姝的袖上,肩上,煞地留下好几道红痕。 “小姐!”叶荣尘大喊,她身上的那几片红色瞬间就加剧了他的急切。 “别过来!”任灵姝粗喘着大声告诫,她的声音刚落,刺客又不留情地继续握着剑向她的围攻上来,不得一点罢休。 任灵姝疲惫地盯着面前向她杀来的好几把利剑,强逼着自己支撑起来,毫无畏惧地握紧匕首,一想到跟哥哥学习武功这么多年都不曾派上用场,这一场架也算是打得酣畅淋漓吧! 她双眼锐利,看着面前的长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忽然,一个身影不知从哪冲来,让原本袭向她的攻击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随着斗争越来越昏暗的天色中,姜府中庭边厢房的屋顶上,一个身披黑袍的影子正高高地停在上面,仿佛饶有趣味地观看着这几人之间精彩的对决。 庭下的刀剑声音刺耳,谁都没有注意到屋顶那人身上,还伴随着一阵震耳的铃铛响。 “叶荣尘!”看到面前叶荣尘瞬间被血染红的叶荣尘任灵姝顿时怔地瞪大双眼,大脑慌乱得一片空白。 “小姐……”叶荣尘支撑不住地在她面前倒下,喉中的血也丝丝密密地涌上口中。 “叶荣尘……”她几乎窒息地看着他,握紧匕首的手也不能控制地颤抖起来。 “哼,受死吧!”其中一刺客冷冷地轻哼一声,接着狠厉地持剑朝她冲来,其他人也紧接着围攻而来。 任灵姝看着浑身是血的叶荣尘,艰难地忍住自己的眼泪,悲愤地狠狠握紧匕首,踉跄起身。 眼前,亮白的利剑接连照进她的眼睛,她眼神冷厉地起势上前迎接,刚才踏出一步,一阵强大的气流就忽地从半空中俯冲下来,像只无形的大手一般将刺客的长剑拉扯到半空中,又像几道劲雷一般狠地贯穿刺客的身体,让这场斗争终于彻底结束。 这……发生了什么? 面于这突入其来又不明所以的情况,任灵姝不敢放松地警惕察看四周,没想到一波才平一波又起,就在中庭边厢房的屋顶上,竟停驻着一个男子的身影! 那男子身形高硕,衣发飘摆,好似一个在黑夜中俯瞰猎物的魔鬼,而更让人忍不住惊疑的是,他的腰间竟还不断地响着一种熟悉的铃声!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24节 第31章 那……是觅静铃!任灵姝大愕,那是她之前丢失的那只觅静铃,怎么会在他身上? “你……你是谁?”任灵姝恐惧地颤抖向他试探,努力在脑海中试图搜寻出他的模样。 而屋顶上,那身影始终没有开口,代替他发声的却是那个始终响彻云霄的铃铛。 他究竟是什么人?任灵姝紧紧地盯着那男子和他腰间铃铛,在高度戒备的同时,他腰间的那只铃铛却不知为何,好像一首催眠曲似的,竟让她的头脑越来越发昏沉,眼皮也越来越沉重。 没过一会儿后,她就终于支撑不住地倒在地上,眼前一片昏黑。 灰蓝夜空映衬的屋顶上,那个黑影终于才将腰上的铃铛一扯,从上方缓缓地落下地来,停在倒下的任灵姝身边。 没想到他还把觅静铃用到了这个替身身上。 左承安细细地打量着手上的这只铃铛,半路上,他便是跟着这铃铛的指引才来到了这。 而这只铃铛,就是原本云依妹妹身上的那只。他顿时握紧铃铛,面色变得越来越冷。 杀死所有偷袭的刺客后,荒废的庭院在深蓝天色的笼罩下越来越芜杂,任灵姝已经安全,可那只觅静铃却还依旧响个不停,左承安有些不耐烦地抬起手,手心忽然闪起一片红色的幽光,随着那道红光一暗,那震天的铃声也一同安静了下来。 他收起铃铛,眼睛垂落到了被他催眠的任灵姝身上。只一眼,他却竟然有些恍惚,这个久远却又无比熟悉的样子,越来越清晰地与记忆中那个悠远的身影重合。 他忍不住地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脸,心底幽幽地生出来一种复杂的感觉——虽然百般百般厌恶,但这一刻,躺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好像真的是多年前那个早已经逝去的小女孩。 如果当初云依妹妹没有死,那她肯定就像面前的这个女孩一样,一直开心快乐,一直无忧无虑。 而如果她当初没有死,云祈也不会离开妖国,也不会背叛他,死心塌地地留在东槐国…… 所以现在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看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左承安心中忽然汹涌地翻起一阵恨意,原本抚摸着她的手也恨意满满地移到了她纤细的脖颈处,只要微微一用力,就能掐住她。 但他现在,还不能杀了她。他努力地逼迫自己咽下仇恨,谁让这个替身,对他还有利用之处呢? 他神色冷厉地盯着那张脸,缓缓地松开了手,将那她小小的身体抱起来,从姜府转身离开。 *** 黄昏渐渐退落,唤着天空漫上来第一层薄薄的夜色,远远地笼罩在荒凉城郊里唯一晃荡的马车上,目送着它离开。 公主走了。看到残阳下的那队车马走得越来越不见身影,隐藏在密林里许久的任知序终于潜出身来,即将准备行动。 医馆后面的林子里,任知序紧紧地盯着里面那道清瘦的青色身影,利落地就从树上轻跃下地,踩着无声的脚步快速向医馆侧面移去。 把所有东西都整理完毕后,岑柒转到了余长笙刚坐过的那张桌子旁,脸色有些低沉地看着书本停留在渊冥花的那一页。他双眸游离黯淡,似在幽思着什么,正出神时,门边却忽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银铃声。 “谁!”岑柒试探一声,几秒后,那声音却像消匿了一样什么也没有。他防备地定在屋里,随后轻轻地拉开了身后最高一格的药柜,拿出一个玲珑的银色香囊。 那香囊形呈球状,通体镂空并刻有精致花纹,小巧约有一个核桃大小,岑柒在手心防备地握着它,脚步如微地朝门走去。 刚刚那阵莫名其妙的铃声转瞬即逝,岑柒靠在门上仔细地窥着,可耳边却一片空幽,一丝动静也没有。在又警惕地等待了十几秒后,他终于赌地一拉开门,门外竟也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许是有人经过吧。他看着这沉闷的黄昏,似舒似缓地轻轻叹了口气,不是谢寻,也不是发疯的妖兽。 医馆外,任知序快速地往刚才隐藏的那片林子里疾驰着,剑柄上系着的那个银铃却震天地一直响个不停。 “铃铃铃铃……”剑柄上的铃铛响彻云天,等终于隐藏到实在被人发现不了的地方时,任知序担忧的心才 终于焦急地快速跳动起来:姝儿出事了! 来不及思考,他立马就要用灵力去感应另一只觅静铃的踪迹,他闭上双眼在手中泛起一道白光,而这铃铛却好像被人阻隔了一般竟什么信息也感应不到! 怎么会这样!他担忧的情绪越来越焦灼,等又握紧手心要再次尝试时,这铃铛却惊奇地顿时就没了声音。 “怎……怎么回事……”任知序满心茫然若失,不死心地又尝试了几次,却依旧是一点用也没有。 难道是……有人不想被他发现,封住了觅静铃?那这人……会是谁? 是谢寻,还是……他! 震如风暴的预警瞬间在任知序心中响起,他紧地立马吹响一声哨子,不敢耽误一刻地立刻奔向马匹往驻地赶去。 空旷的路上,就只有寥寥一辆马车在抓紧前进着。马车里,余长笙有些无聊地看着天空一寸一寸变暗,就在那天空几乎要被夜色包裹时,忽然一种心慌的感觉猝然升上心头,好似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来袭。 她有些不明所以地抚摸了抚胸口,不知为何,这种陌生的感觉竟透着一些熟悉感。 马车在路上行驶了好一会儿,那种莫名心慌意乱的感觉却仍未消去,余长笙有些不安地凝着眉头,茫然地思索着。 忽然,在离车十几米远处成帐的青色草帘中,不知有什么东西在其中遁过,快得好像是利箭离弦似的在帐中划出一阵波浪。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疾驰?余长笙又微微探出身去眺望,但还没看出什么来,那帐中就忽地响起一阵响彻云霄的铃声。 因为那铃声响起,原先疾驰的那阵波浪似就停了下来。 余长笙皱紧眉头死死盯着停下来的那一阵铃声,直到看到那阵铃声直直地往草帐的另一个方向快速折去,好像要去往城中。 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余长笙听出了他剑柄上的那个觅静铃声,刚刚那种不详的预感又重新涌上心头,她不安地在心底揣测了无数个理由来推测他行迹的原因,但最后终究还是放不下一个猜想:任知序,先前他对血瞳之事如此遮掩,这次,他是不是来杀岑柒的? 一想到这,她的心就跳得更加紧促,如果真的是,那就…… “吟夏!”她急促地唤了一声,道:“你赶紧带人回宁世堂去看看岑柒!” “公主,出什么事了吗?”吟夏一时没有愣过神来。 “一时说不清楚,你快去吧!”余长笙焦急道。 “好!”吟夏立马应下。 等余长笙唤车夫把车停下让吟夏带着侍卫折返回去后,她又赶紧地吩咐车夫:“跟上刚刚草帐里的那阵铃声往城里去,快走!” 她一说完,车夫就立马扬鞭催马,急急地往瑞州城中赶去。 等左承安将任灵姝带到姜府附近的一间客栈时,她依旧是处于昏迷的状态。 他的催眠可不会那么容易清醒。把她放置到床榻上后,左承安又看了一眼她身上的伤,回想起她刚刚打斗时如此动作迅速反应敏捷的身法……怕不是有人为了她能够与他对抗才专门训练成这样的吧? 一想到这,左承安便忍不住低低地蔑笑一声,为了保住这个替身,你可真花了大心思呢,云祈。 那用她来做筹码,就最适合不过了。左承安冷冷地扫了一眼任灵姝身上的伤,拿出备好的药粉与绷带为她疗伤。毕竟,他留着她可还大有用处。 接下来,就等他任知序了。将缠在任灵姝手臂上的绷带打好结,左承安狠狠地在心中点过那个讽刺的名字,随即单手一挥,一道刺眼的红光便落到那青色的觅静铃上,震耳的铃声又再次在房中响了起来。 刚刚在姜府时,将封闭铃声前他还暂时切断了这铃铛和另一只的联系,现在重新恢复,另一只很快就会收到信息往这赶来。 “任知序,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他攥紧手中的铃铛,怒意满满地道。他不明白,他不甘心,为什么被遗弃,被背叛,被伤害的从来都是他? 难道,他真的如此在乎这个替身?可是……她只是一个替身而已!没有人能够完全代替云依,没有人! 想着,他又恨意难平地握起手中那只青色的铃铛,一声又一声震耳欲聋的铃声中,他忽然张开手心轻轻一送,就控制着那个青色的铃铛飘到了任灵姝的额头上方,并散发出一道长长的青光连接到她的眉心。 半空中,那青光源源不断,就像是正通过铃铛在给她注入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左承安终于收起手,那青光顿地消失,而那只青色铃铛也一下从上方掉落到任灵姝枕边,原本震天的铃铛顿时就没了声音,屋子里一下归为一片猝不及防的平静。 空寂中,左承安居高临下地看着双眼紧闭的任灵姝,刚刚如刀剑般亮起的红瞳慢慢暗下,只留下一抹邪恶的笑意噙在嘴角,“任知序,你不是很在乎这个替身吗?” 他笑着,用灵力又将任灵姝枕边的青色铃铛拿起,轻缓地系在她的腰间,“以后,这觅静铃响一次,你有多在乎她,她体内的毒便会重几分,我要你,永远也护不了她,呵呵呵呵……” 第32章 任知序从城郊旷野赶到瑞州城中时,觅静铃的声音已经停了下来,天也已经完全黑了。 昏黄灯笼映照的街道上,他跟着剑柄铃铛上的指引拉紧缰绳一路行驶,而这好似愈来愈与记忆中姜府附近重合的位置更让他的心隐隐泛起不安。 姝儿她自己回来了?他继续跟着指引沿街走去,入夜的瑞州街上时不时有人穿过,但还是稍显清冷,随着月光洒下一层薄薄的寒意。 马蹄声越往前进,空气就越显寂静,再往前行驶几步时,任知序的心终于一冷:是姜府。 如此偌大的府邸,如今只剩下空寂一片。 而等他走到大门前时,一匹被拴在柱子上的马匹就映入眼帘。 她真的来姜府了!任知序的心怔地悬起,她怎么会擅自回来! 他连忙再去感应剑柄上铃铛给的位置指引,却发现它指示的位置不是这,不是姜府。 不是姜府,那会是哪?他的眉头焦急地皱起来,不安地又跟着指引继续前行。 黑夜里,紧张的凝重感随着走过的道路压在他心中越来越沉,越来越沉,直到他骑着马匹沿着姜府走过很长很长的一条街道后,心似定似悬地又快速跳动起来——到了。 “扶摇客栈?”任知序停在客栈门前,上下地扫视着这个觅静铃所指引的地方。 一贯平静深邃的夜里,敞开的大门处透出一层暖黄色的灯光,将冷硬的石板路柔化,但往里一看,暂无来客的堂内却依旧略显冷清。 姝儿真是会在里面?他担忧地注视着这间陌生的客栈,赶忙抬起脚步踏了进去。 “客官,吃饭还是住店?”他刚一跨进门,无聊在柜台前把玩着竹签的老板娘便很热情地朝他招呼上来。 那是一名有些上了年纪的女子,一袭淡蓝色的朴素衣裳,但却难以掩手足间的不凡气质,而她纤细的腕上仅有的一个清蓝色手镯,更是剔透莹匀得仿若镜中水月,与她身上的金簪仿佛不是一个层次的宝贝,将她的来历与故事也包裹得神秘,让人忍不住好奇。 “找人。”任知序面无表情,声音焦急地冷硬回答。 “哦?”那老板娘似惊似喜地轻笑了一声,又问道:“不知公子来这扶摇客栈是要寻找何人?” “一个姑娘。”任知序控制不住急切地声音变快起来:“看起来约十七八岁,与我肩头齐高!” “十七八岁的姑娘……前不久还真有一个呢,不过……” “不过什么?”任知序焦急打断问道。 “不过若公子肯让我给你算一卦,我便让你去找她。”那老板娘讪笑着,饶有兴趣地来回摆弄着手里的纤长竹签。 “好。”任知序答应得迅速。 “不必了,让他进来。”忽然,楼梯上传来一个低沉冷厉的嗓音,把两个人的注意同时吸引过去。 一看,只见楼梯上那人一身沉冷黑衣,身形魁梧伟岸,仅仅只是在那站着,便好像居高临下的王者发布施令一般,让人感受到 一种深重的震撼。 “来吧,”那人沉缓地又一声开口:“我等你很久了。”他说着,暖黄色的灯光中,模糊的眼睛里似有若无地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亮。 看着楼梯上的那道身影,任知序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沉重起来,但又越来越浓郁地生出恨意。 是他故意绑走姝儿带到这,就是为了引他过来!没想到为了引他过来,他竟会这么做!若他敢对姝儿做什么,他必定饶不了他! 想着,任知序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他紧地一握住剑鞘,难抑怒气地朝那道黑色身影的方向快速奔去。 看着任知序一步步往楼梯上靠近的身影,卜卦泡汤的老板娘坐在柜台前耷拉着,无趣地叹了一口气。 竟……竟然会是他?躲在客栈后的余长笙怔地惊愕着,泛起恨意的手指深深地嵌紧了门板:本只是想来查探任知序的踪迹,没想到竟让我找到你了……左承安! 她不再躲藏,在任知序的身影从楼梯上消失后立马就跨进店门,将头上的白玉簪子拔下径地压在老板娘桌上:“老板,我想要找人。”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25节 “就找刚刚楼梯上说话的那人。”她声音沉冷地再次道。 “你也找他?”说话时,老板娘眼里闪过一丝狐光。 “是。”余长笙声音坚定。 “但看姑娘这架势,不像是来寻人,而更像是来寻仇的啊。”那老板娘打量着她,笑着打趣道。 “你想要多少钱?”余长笙又再次地直截问道。 “钱?”老板娘又有趣地笑了一声,道:“钱倒是不用了,但若姑娘肯让我给你算一卦,我便能让你进去找他。” “你对他人的命运就这么感兴趣么?”余长笙有些不耐烦地轻嗤道。 “是又如何。”那老板娘豪不客气地深笑着,手指来回地摆弄着桌上的竹签,声音绵长道:“这世间是是非非因因果果,全都在这卦象之中,今日是你有求于我,还我一卦,不算亏吧?” 余长笙无话可说,喉咙凝噎着好一下才冷地答应道:“好。” 她的话音刚落,那老板娘便意味深长地与她对视一笑,随后就开始将桌上的小堆竹签分成两组,又依次从每堆中取出一根,组成一组卦象。 余长笙站在她面前,有些不太耐烦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只见卦毕,那老板娘拿起其中一组卦象,垂着眸凝视了半天也没有一点反应。 “姑娘的身份不凡。”忽然,她的手指轻轻地抖了一下,声音有些低沉地道出这一句。 一听到这句,余长笙仅有的一点兴趣立马就消散了,只有焦急的催促停在嘴边,“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他到底在哪了吗?” “上楼梯后左转最后一个房间。”那老板娘却好像还没回过神似的恍惚道。 而她面前的余长笙却不肯停留一刻地立马往上赶去。 看着楼梯上那道急促又故意放轻脚步的女子背影,那蓝衣朴素的美丽女子颤颤地放下手中的竹签,心里依旧是那翻天覆地的恍惚:她……就是她了。 久久不能平静的心中,她沉沉地闭上了双眼,心底跟着那个悠长指引的声音默念:命格之书会安排我们再见面的,一切的一切,终于迎来了新的转机。 *** 夜色一浓,本就人烟稀少的郊野就显得更加荒凉寂静,岑柒一挥手指要点亮屋檐上的灯笼,一阵响亮的敲门声就赫地在门外响起。 “谁?”岑柒紧地握住衣襟里的银色香囊,定在屋里仔细询问。 “岑大夫,是我,吟夏!”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在门外响起,岑柒的心慢慢地沉下来,放松戒备。 “进来吧,吟夏姑娘。”他柔声地回应着把门拉开,眼前赫然显现出一张略显焦急的女子清丽脸庞和两个侍卫魁梧的身影。 “吟夏姑娘如此焦急是出了什么事吗?”岑柒不安地询问道。 “没有没有,”吟夏连连否认,又道:“是公主担心大夫出了什么事,便急急地就遣我来看看了。” “公主担心我会出什么事?”岑柒的眉头微微皱起,闪过一丝疑虑,幽幽的思索在心底顿时响起:莫不是刚刚那阵铃声…… “不过现在看到大夫安然无恙的那我就放心了,我这就速速回去与公主汇报,岑大夫告辞!”吟夏又急忙道。 “嗯去吧。”岑柒点头应道。 说完,吟夏又马上急急地跨上马背,与侍卫一同离开。岑柒看着那几人远去的背影,微微地低叹了一口气,退回屋里把门关上。 怎料他才刚合上门走了不过两步,那门外又再次响起了叩叩的敲门声,似熟悉又似冒然。 “还有什么事未交代吗,吟夏姑娘?”岑柒移动脚步要转过身去,可才刚抬起脚,动作就下意识地一顿,感觉到门外一片肃然的空寂,瘆人得可怕。 “吟夏姑娘?”岑柒握紧香囊,故意地试探道,而门外的回应却依旧是一声不响,静得让人心头发恘。 岑柒警惕地屏住呼吸,不安地刚要点燃手里的熏香,一声巨响,门外猝地就撞进来一个壮硕的黑影,死死地把他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突如其来的冲击力把岑柒撞得几乎碎裂,痛苦侵蚀着他身体让意识越来越恍乱,他拼命地要握紧手中最后的希望,但却在被压倒在地的那一刹那全部失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手中的香囊脱落,咯咯噔噔地滚落到墙角。 好凶猛的熊妖……岑柒顾不及掉落的那个香囊,赶忙用尽全力支起手臂,奋力地抵挡着身上那只哮如飓风的熊妖,但怎奈对于这只壮硕如牛的妖兽来说,他瘦弱的力量根本不足为道,还没等他挣开一点,那熊妖就已经焦急地张开大口要朝他撕咬下去。 看着熊妖那利如绞刀的血口,岑柒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个死亡的念头,死到临头,就只能放手一搏了! 紧促的转念之间,他忽然松开了一只抵抗的手,熊妖的身体立马就庞然地更加覆压下来,一见到攻势占据上风,它立马贪婪地就像个铁锤一样重重的地要朝岑柒身体砸去。 岑柒努力伸展着空出的手,用尽全力地使出仅剩的灵力将掉落在角落的香囊点燃,紧紧地屏住呼吸。 角落里,随着那微小的火星一亮,那香囊苦涩的草药味一下就蔓延了整间屋子,幽幽地萦绕在四周。 轻纱般飘散的薄雾里,他看着那熊妖尖锐的獠牙和湿答答的唾液直抵眼前,他已经无力抵抗,只是依旧紧紧地屏住呼吸,而就在那熊妖大口地要啃食他的千钧一发之际,它却忽然慢慢地软了下来,瘫软在地,没了知觉。 摄魂香,专用于消融生者灵魂,抹杀情感与记忆,有很多人为了消除记忆稳定心神多选用微小的剂量,而现在他手中那个香囊里的摄魂香,就是纯度最高,威力最大的。 等到那熊妖彻底被摄魂香揉去魂魄,岑柒才终于赶忙一挥手指用灵力把正燃着的香囊熄灭,随后又将空气中弥漫的香味通通消散开,才放松气息大口大口地呼吸。 而压在他身上的那只熊妖体型庞大,他废了好大力气才把它从身上推开来。现在这只熊妖,就已经是极乐升天了。 费劲所有力气将熊妖从身上移开后,岑柒力竭地躺在地上,听着外面的万籁俱静,心中的思考顿时变得复杂起来:这突然的铃声和妖兽,他们到底是为什么来的…… 想着,他的心脏一忽地转念一想:不过,他们要杀的是我……还是血瞳主人? 第33章 余长笙循着掌柜的指引轻轻地走上楼去,尽量不让自己的脚步发出任何声音。 整条不长的楼梯上声音很静,到达楼梯尽头左拐后,空气中更是好像罩了一层灰蒙蒙的冷气,让余长笙忍不住有些微微地蜷缩起来,低着躲 着才到达了第三个房间门外。 余长笙蹲着偷偷躲在房门外,行动前先细细查探查探他们在里面的情况。 早在先前,他们两个的关系就像是一道虚无缥缈的烟雾一样,让人理不顺又看不清。 但是,他们的关系肯定远比她想象的还要不一般,余长笙在心底笃定确切地思索。 “她只不过是个替身,死了有什么可惜?”房间里传来了左承安似笑非笑的声音,余长笙的心脏立马怔愣着,忍不住地惊诧:替身?什么替身? “……她,是我妹妹。”任知序的声音郑重又不容质疑地在房间里一字一顿道。 “哈哈哈哈哈……”忽然,左承安近似癫狂地笑了起来,让余长笙全身感到不寒而栗。 而在一阵大笑后,他的声音又慢慢变得愤怒起来,同时还有些颤颤巍巍地对任知序刻骨道:“云依妹妹早就死了,在十二年前就已经死了!” “左禾!”任知序忽然震怒地大呵一声,随之响起的就是利剑铮亮如光的声音,让躲在门外的余长笙不禁心脏一紧,平日里温文尔雅翩翩如风的任知序,今日竟然会有如此截然不同的一面。 想着,她浑身就瞬时像被一股冷厉的寒气紧紧包围着一般。 “怎么?你想杀我?难道我说得不对么?”面对他拔出的利剑,左承安毫不在意地继续火上浇油。 “就为了这样一个替身背叛妖国背叛我,她对你怎么就这么重要?”左承安冷厉地质问着他,从来都难以理解他为何如此执迷不悟地守着一个明明截然不同的人,来安抚自己那可怜的幻想。 “你不会懂我的,左禾。”任知序忽然黯然地放下剑,声音疲惫地低落道。 “呵呵,你说我不懂?”左承安毫不留情地嘲笑着他,“我确实不懂!”说着,他的手心顿时亮起一道红光,随之一股强大的力量猝地就将余长笙紧紧贴着的木门猛地震开,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掐住她的脖子,悬空地将她从门外带到了那一身黑衣的邪恶妖魔身边。 “差点就忘了还有你,东槐国公主,这下怎么还自己乖乖送上门来了?”说完,左承安又用灵力故意地将她悬至更高的空中,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猎物。 “你,你放开我,你这个魔鬼!”余长笙挣扎着在空中嘶声大喊。 “呵!”左承安扯起嘴角不屑地冷笑一声,随后又抬起手指漫不经心地轻轻一划,施加在她脖子上的力量就更加沉重,随后他的手又一紧,余长笙的脖子瞬间就像有条粗大的毒蛇在紧紧缠绕着一般,几乎痛苦到窒息。 正满意地玩弄着自己的猎物时,左承安的喉咙却猝地传来一种窒息感,他的手指坚持不住地一颤,赶紧收起灵力,让余长笙轰地一声重重落地。 差点忘了还和她痛感想通……左承安自恨地在心里痛斥,随后赶忙将脸上透出的一丝痛苦神色收起,竭力隐藏住这个秘密。 “偷奸耍滑的劣徒……”左承安鄙夷地轻喃着,只得有些虚弱地一勾手指,就将一道泛着红光的绳索紧紧地捆在了余长笙身上。 “喂你放开我!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刚刚从空中摔下来浑身疼痛的余长笙全身又被他的绳索捆住,她拼命地要将身上的绳索挣开,可她越是挣扎,这奇怪的绳索就捆得越紧。 受不了她吵闹的声音,左承安立刻又决绝地朝她狠狠一盯,一道红色的光芒凭空飘出,就将她的嘴巴紧紧封住。 余长笙不甘心更继续用力挣扎,但在他的邪恶的妖术面前,却全都是徒劳无功。 “你背叛妖国,是不是还因为她?”阴冷对峙的房间里,左承安阴暗的声音再次响起,像一丝忽然吹过空中的冷气,将拂过的东西全都冻得脆裂。 站在他对面的任知序沉默不语,脸上阴阴地沉了一大片暗色阴影。 “呵?不说话?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云祈?”左承安阴冷地笑着,逼迫他道。 “既然如此,那我便给你两个选择。”左承安狡黠地沉了一口气,饶有意味地对他说道:“一是跟我回妖国,我——可以考虑接受那个替身的存在;”他眯起眼睛止不住地溢出邪意道。 “二——”说着,他的声音又忽然变得更加邪坏起来:“就是亲眼看着她们二人死在你的面前!” 说完,左承安又故意冷地一笑,催促他道:“选吧。” 头顶好像如一阵猛雷劈下,任知序凝着呼吸,紧紧地看向还在昏睡着的任灵姝,又将眼睛缓地移向试图挣开绳索的余长笙。 她们两个,谁都不能死。他紧咬着嘴唇,内心翻涌。 但好在目前的形势,对他来说不算绝境。他不会杀公主的。任知序在心底暗暗想,因为血瞳他与公主性命相连,公主不会死。 所以,他能选的,就是要拼命护住姝儿。 但妖国,他绝对不能回去。 “怎么,要我替你选吗?”不肯给任何时间他犹豫,左承安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随后又像要故意刺激他似的一挥手用灵力将昏迷的任灵姝移到身侧,手心一紧立马幻化出一把缠着血雾的黑色长剑,紧紧地抵在任灵姝的脖颈上。 而那尽是血雾的黑色长剑就好似一个嗜血的魔鬼一般,抵在任灵姝白净的肌肤上,好像只要轻轻一划就会渗出血花。 “不许伤害她!”任知序的声音嘶竭爆发,紧张地挽留着他。 “你要她死,还是跟我回妖国?”左承安再次逼迫道。 妖国……任知序在心中黯黯地思忖着,他决不可能回去。即使他能接受姝儿的存在,他也决不可能回去。 即使他曾经幻想过要回去,但现在,他绝对不会选这条路。 他必须要成为东槐国的君主。他的心脏砰砰地跳,坚定地下定决心。 而为了保证与公主的婚礼再次顺利进行,完成围城修缮之事,按皇上的承诺拿到朝廷军队并收编妖兽奴隶,就更不能让公主落入他手中! 她们两个,今天都必须得带回去! “我跟你回妖国。”好一番思索筹谋后,任知序才终于道。 “嗯?”左承安的脸上有些抑制不住喜悦地邪笑着:“想清楚了么?你跟我回妖国。” “想清楚了。”任知序认真回答,“但是你先把姝儿还给我。” 左承安依旧笑着,随后动作干脆地一收起利剑,就将昏迷的任灵姝送到了任知序身旁。 “这个替身还给你!” “走吧!”左承安又道。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26节 “等等!”他刚刚转身要走,任知序就忽然喊他一声,道:“走之前先把她身上的昏睡咒解开。” 左承安轻轻一笑,随后轻点手指,一道红光又立马迅速地从他手上跃到任灵姝身上,没一下,她便缓缓地醒了过来。 “哥……哥哥?”任灵姝茫然地睁开眼睛,而眼前的昏暗环境让她感到陌生又不安。 “哥哥……这是哪里?”她赶忙紧张地又扫视了一周四方,却看见先前那悬在高空的黑衣男子和被紧紧捆住的公主。 “哥哥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任灵姝慌张警惕地看着左承安,叫喊道:“他……他怎么也在这?” “姝儿别怕。”任知序轻轻地将她埋入怀中,“别怕。” 他抱紧她,一下又一下地安抚着她的头发,待到她的情绪渐渐地稳定下来后,才又再次对左承安出声请求:“左禾,我还有一件事。” “嗯?”左承安微微地皱了皱眉,淡然平静地在等着他的回音。 “在回去之前,先把公主放了吧。”任知序道。 顺着他的声音,左承安才回过神来地看向那被他死死捆在地上的余长笙,又好像猎人般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她?恐怕难以从命。” “那你把她交给我,可好?”任知序又请求道。 “哦?你……到底想干嘛?”左承安眯起眼睛看向他,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任知序被他凌霜般的高压逼得凝噎,语气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低声道:“若她有恙,我何以心安?” “心安?” 原本面色冷厉的左承安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苦苦地嘲讽他道:“当初你如此待我的时候,怎不见你说难以心安?” 被他这一句噎住,任知序脸色低沉,默默地垂下眸来逃避着他。 “罢了。”左承安不愿再提起地合上眼,一挥手带起匍匐在地的余长笙,动身欲从窗户跃下离开。 “左禾,别带走她!”任知序急地又一声,随之迎面而来的却是左承安愤怒的扬手一击,一阵强劲的风波后,任知序狠狠地跌了个翻身。 “你根本就不想与我回妖国,是么?”早已经察觉到他的心思,左承安背对着他微微侧过脸来,不愿再给他一个眼神。 “果然,叛徒就是叛徒,”左承安可笑地摇摇头,“我竟还幻想你至少会念及旧情,跟我回去。” 任知序沉默着没有说话,支撑着身体一步步地站起身来,一个眼色往姝儿投过去,她就立马按照他的嘱咐快速地从被震坏的缺口那逃跑出去。 “我会跟你回去,但……不是现在。”算着任灵姝跑远后,他才慢慢地站稳,磕绊的声音黯黯地像深夜里的阴雨。 左承安轻嗤,眼睛又轻蔑地瞥向了刚才任灵姝离开的那个方位。既然叛徒已经彻底变成叛徒,那过去的那些记忆,也会彻底地转为仇恨,从此以后不再有任何顾忌。 而那个替身,即使她已经逃走,但别忘了,系在她身上的那个觅静铃会是他在意她的证明,也会是他杀死她的证明。 云祈,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想着,左承安冷冷地嘲笑一声,这场对峙,他终是胜的……他笑着,努力让自己的心中也生出喜悦来。 看着他似乎涣然的神情,任知序心底又泛起了那日挖他眼睛时的那种难以呼吸的疼痛,但此刻,他却又只能不敢懈怠地时刻防备着,祈祷姝儿已经逃离得足够远。 “从今以后,你最好不要忘了你今日的选择。”任知序面前的那个颓落身影低声道,“也最好不要忘了妖族这十几年来所受的屈辱和压迫。”他又沉沉提醒。 “从这里出去以后,你我就是永远站在彼此对立面的敌人,从此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他依旧背对着他,痛恨地一句一句道,随后手臂一挥,就用灵力牵着被捆住的余长笙从窗口一跃而下,只剩下任知序一人定在房间里,看他他离开的背影心口绞得疼痛。 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他的。任知序颓丧地想,黯黯地收起长剑。 “哥哥……哥哥?” 任知序正失着神,一个细微的声音就从门边的缺口传来,他回过神来恍惚一看,竟是刚刚逃跑出去的任灵姝。 “姝……姝儿?”看到她,他痛苦的心脏才微微地生出一丝慰藉,但又忍不住担忧地责备起来:“刚刚与你说一见事态不好就马上离开,跑得越远越好,你难道都忘了吗?” “我……”任灵姝低下头,尽显委屈与落寞:“我担心哥哥……心想着我在的话还能帮哥哥一点……” 任知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但也终于如释重负地转而注意到她身上被包扎好的伤口,神色一恍,脑海里飘渺地闪过起那道冷厉的黑色身影。 那道身影居高临下,傲然冷冽,最终又脆弱地如烟尘般随风湮灭。 “他……是他?”他恍惚地不敢相信喃喃。 “什么?”任灵姝不解追问。 “没……没什么,我们快离开这里吧……”任知序慌忙掩饰道。 “那公主呢?她被那个奇怪的人抓走了吗?难道我们就这样不管了吗?”任灵姝焦急地追问。 虽然余长笙平日里对她来说是讨厌,但刚刚那个来路不明的恶魔般的男子,落在他手上,恐怕只会是凶多吉少吧…… 第34章 任知序顿了几秒,眉间紧紧皱着,全然是接下来预想到要面临的压力与困境。 他的心如石般沉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暂且不会伤害公主的。”毕竟血瞳给他们的联系,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切断。 “可……就这样让他把公主带走?”任灵姝不敢相信地又担忧道。 “哥哥,你为什么不阻止他?”她又追问。 “哥哥,他……到底是谁?” “他……”任知序的话呢喃在嘴边,但一阵思索后,却又紧闭起双唇不再说话,连双眼也疲惫地不再透露出任何色彩,“姝儿,我先送你回驻地,明日一早你就启程回爹娘身边。” “哥……哥哥?”任灵姝满脸抗拒,不敢相信地反问着:“你和那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要让他带走公主?还有为什么……为什么他还会突然出现在姜府?” “姜……姜府?”任知序眉头一颤,追问道:“他就是从姜府把你带到这的?” “是!”任灵姝赌气应下,又继续说:“是他在姜府从刺客手中救下了我,还有叶荣尘他也……” 记忆里,重新涌上来的血色画面又再次冲击着她的眼睛,任灵姝喉咙哽咽,艰难地才说出口:“他……他死了。” “死……”任知序唇齿颤抖,不敢相信地大脑一片空白,“来杀你们的……到底是谁……” “不知道,”任灵姝痛苦地忍着眼泪,“但都是些厉害的高手……” “而且这次……” 任灵姝语气踌躇,许久后才继续开口道:“是因为我硬拉着他要去姜府拿谢家私挖金矿的证据才……” “找……找证据?”任知序顿时惊愕,难以接受地凝重扶起她的肩膀,质问她道:“姝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任灵姝沉默地看着他的眼睛,许久也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比起总是让他受到侵扰,她宁愿以此一搏,就算是破釜沉舟,那至少还能看到,他为她失去理智的样子。 “以后别再做这些傻事了。”任知序轻轻地叹一口气,将她紧紧地埋进怀里,“求求你,永远也不要离开我,无论以何种方式……” 他抱着她,脸庞也深深地靠在她的颈肩。 “哥……哥哥?”任灵姝怔怔地定着,心跳也好像一下比一下快速。 *** 昏蓝的天空紧压着边境连绵起伏的地平线,未升起的太阳好像被禁锢般地蒙在那片暗色后面,整片风景如空谷般幽寒,不过那也早已无人在意。 在比往日更加空旷的驻地里,只有零星几个数得清的士兵守卫在里面,被天光映得微蓝的大门旁,一辆轻简的马车静静候着,马车的左右更是布满了装着精备的骑兵,而它旁边三两送行人的身影却反倒显得十分伶仃单薄。 在侍女的搀扶下,不过才刚踏上马车一步的任灵姝又忍不住地再次回头对任知序心切道:“哥哥,你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已经加派了更多人手,一定会找到他的。”任知序看着她恳切道,毕竟人命和证据,哪一样都不容轻视。 一听到他的话,任灵姝才总算勉强地定下心来,转过身犹存地踏上马车。 她一坐上马车,车夫便按照吩咐一刻也不敢迟缓地立马鞭车,随着一声车辙如破冰般骤然而起,一行骑兵马蹄踏踏,护送着马车快速前行。 而那蜿蜒的小路像长线一样牵着他们似的,波澜的队伍一下便不见了身影。 “好了,现在将军的妹妹已经安全送走,不用再担心被土匪伤害,将军也是时候该把更多心思和人手放在寻找公主上了吧?”那队车马一走,吟夏便有些故意地责怪道。 自那日看完岑柒回到驻地后,公主便失踪了整整一个晚上。等再找到时,却只看到公主的车马护卫被土匪缴杀的场面,听闻公主被山头土匪劫走的消息。 虽然很快那土匪窝子就被将士捅了,但那群恶霸却招供说公主早已出逃向不知何处,而眼下公主依旧生死不明,那两兄妹竟还毫不紧张地只念着他们家那莫名失踪的小厮?真是让人痛恨! 吟夏恨恨地咬了一口嘴唇,双眼不顾冲撞地紧紧盯着质问任知序。 “前几日我已经写信上报了朝廷,朝廷收到信息一定会马上派人过来的。”任知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笃定地安慰道。 正午,随着守卫的一声通报,一行浩浩荡荡的队伍涌进驻地大门,出现在了任知序眼前。他赶到门前略有冒犯地扫了一眼前开的人群,没想到还未等他质询,那群人便从中间逐渐散开,在空出来的那条路上散漫地走上来一个身影来。 任知序的心紧地一沉:是他来了。 “好久不见,任将军该不会把我忘了吧?”谢寻慢步地走上前来,玩笑地与他招呼道。 在瑞州敢直接派人刺杀姝儿的,恐怕就只有他了吧。一想到那日返回姜府看到的遍地刺客尸体,任知序的心就控制不住地燃起怒意,他眼神一暗冷厉地看着谢寻,一句话也不说。 察觉到他的冷意,谢寻赶地又道一句挽回道:“不过本郡公今日来可是有正事的,关于公主失踪的事,朝廷已经收到消息了。” 任知序冷冷地看着他,依旧不说话。 “听闻公主失踪后,将军就把妹妹送回明诗了?”见任知序如此冷漠没意思,谢寻便故意刺激他道。 “我警告你不要再动她!”任知序迅地冲上前来,攥紧他的衣领逼迫道。 虽然大概有所预料,但谢寻还是被他的这一举动惊得有些无措,他的心底闪过一顿失意,但很快却又故作轻松地慢慢浮起笑来:“还真是个好哥哥呢……” “国师大人到……”纠纷中,通报的一声忽然传来,任知序不甘地放开谢寻的衣领,收起刚刚涌上心头的杀意。 “免礼吧,各位。”俯身行礼时,一个苍劲浑厚的声音随着脚步越来越近在跟前。 任知序听令直起身来,一个身着湛蓝华贵缎袍,但右手一个刺眼黑手套的男子便出现在眼前,虽是高岸的身子,但看起来却好像个漏水的堤坝。 “圣上的旨意已经下来了,我今日便是特意来传达一声的。”国师缓缓开口,但声音却比看起来的苍劲魁梧不少,“按照圣上的意思,就让任将军在边境先把围城修缮好,将功赎罪。” 本以为会暂时停职惩处,可没想到皇上的意思却是一点也不追究?还要他先把围城修缮好?任知序的心底顿时百思不解,更不要说修缮围城这份差事朝中更是多人抢占,皇上又怎么会把这件事依旧交给他这个戴罪之人身上?而且,他弄丢的还是东槐唯一的公主啊…… 皇上的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任知序费劲思索,却如何也难以猜透那帝王的心思。 “怎么?还不快谢圣上恩典?”见他如此愣然,国师提醒地催促道。 “是,谢圣上开恩。”任知序的立马回过神来,赶忙行礼致谢。 “另外,寻找公主的事,皇上已经派人过来支援,相信人已经在路上了。”待他礼毕,国师又声正开口道。 “敢问皇上派来的人是谁?”不知为何,任知序心底小小地抖了一下。 “孙斐瑶。”国师道。 是……是她?任知序神色一颤,一阵深远的不安便缓缓地爬上心头。 这世上果真是怕什么便来什么。任知序郁郁地垂下双眸,这下不仅是谢寻,更又是多了一个难缠的孙斐瑶。 “虽说任将军,这次圣上开恩,你得特别感谢一个人。”说着,国师的眼神便笑着转到了谢寻身上。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27节 “原衡郡公,是他求老夫向皇上替你说情的。”国师笑着,语重心长地道。 是……是他?任知序怔地愣了一秒,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可他差点杀了姝儿,求情一事,又如何呢?任知序紧紧地看着他的脸,眼底依旧是一尽冷漠。 “好了,该传达的消息已经传达了,老夫还有事,先不打扰任将军了。”说完,国师便用他那黑手套缓缓地捋了捋了捋下巴的长须,迈步转身离去。 “恭送大人。”任知序便行礼送别。 随着国师一行陆陆续续地移步离开,谢寻也不再停留地忙跟上前去,而仓促的脚步却好像犹豫地多了几分踌躇。 待国师与谢寻一行离开后,驻地里便又恢复了一片萧然,风把任知序困在原地,越吹越乱。 “他刚刚如此对你,你当日的维护,怕是有些不值啊。”刚走出驻地大门不远,国师便有些可悲地叹息道。 “……”走在他旁边的谢寻顿了顿,原本就已游走的心变得更加无神。 “我也想向皇上请缨去找公主。”一直沉默的路上,谢寻忽然出声,却让国师不忍轻轻皱了个眉。 “虽然皇上已经指派了孙斐瑶去,但公主寻不寻得到,由谁寻到,还不能以此来做定数。” “更何况对皇上来说,寻公主的人,自然越多越好。”谢寻望着路上绵延无际的绿色山川,悠远地道。 国师沉默着,似是在思忖着什么,才用着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缓缓地道:“也是,你那故友挚交现在最应该在意的,应该就是公主失踪的事了。” “你若寻到了,不信他不会为此感到心软,此外,皇上还能因此看到你的能力,把更多的重视放到你身上;倘若未寻到,也能让他们看到你这份心思,为你与任知序的关系换来转机。”国师继续解读他道。 “是!”谢寻欢快地肯定,眼睛顿时变得明亮起来,弯腰行礼辞别道:“感谢大人支持,我这就去给皇上写信!” 见他如此兴奋,国师的脸上却神色淡然,布满胡须的脸上皱出轻轻一笑,沉缓道:“去吧……” 第35章 强劲的冷风不断地撕扯着她的衣发,好像要将她的皮肤寸寸拉开。 不知在空中被捆绑着拖行了多久,耳边的风终于变得平静下来,余长笙好不容易感觉到了一刻放松,但下一秒,一阵猛烈的疼痛和冰凉的冲击却让她顿时从模糊中清醒过来。 一睁开眼,两边都是黑压压的石壁,一滴一滴冷水顺着石壁不停地流下来,流入一滩如黑影般暗沉的池水中,渗透出一种刺骨的寒意。 再挣扎着抬起头,连整个头顶都是密密实实的穹石,笼罩得整个洞里一片漆黑,只有四方那微弱的烛光,波澜不惊地倒映在池中的那滩凝滞的死水当中。 “这……这是哪里?”她虚弱地挣扎着起身,整个陌生的场景让她心中的惶恐和警惕一丝丝漫上来。 “一个等待你已久的地方。”头顶上的那人开口,声音里是彻骨的漠视与冰冷。 “你把我带到这里……到……到底想干嘛?”余长笙竭力地朝他质问道。 “你问我想干嘛?”那人不屑的声音微微停顿了一下,又挑声道:“你已经在我手上,我想干嘛,便干嘛。” “你、左承安你放开我!”余长笙嘶吼着抗拒,可她的声音却恍如这停滞的池水一般,对他丝毫也没有影响。 “你放开我!”她不服输地又竭力挣扎着身上的绳索,可那绳索却依旧如先前那般越束越紧,连那上面的红色也早已分不清到底是她的血,还是这绳索原本的颜色。 几乎无视她的抵抗,左承安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随后慢慢揽衣蹲下,双手缓缓地靠近她的脖颈,虚力扣住。 他的手掌是热的,但被束住身体的余长笙却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仿佛他指尖的每一次触碰都像是的冰刃般的威胁。 “放开?我好不容易才抓到你,放了你,”左承安桀桀地冷笑了两声,狠戾道:“岂不笑话!” “呵,你不就是想解毒吗?”余长笙无情地嘲笑他,“若我死了,你永远也解不了毒!” “是吗?”左承安邪笑一声,冷冷地轻嘶道:“你怎么就知道……我解不了毒?” 说完,他的声音便一阵腾空,还没等余长笙反应过来,一道刺眼的红光便出现的,化作一个沉重的铁笼将她死死地囚禁在那滩池水中间。 再一闪,原本洞里那仅有的几盏烛火也被他全部熄灭,只剩下虚无的黑暗和凄寒的冷意像阴爪一样又刺又挠地折磨着她。 “左承安!你放我出去!”余长笙撕扯着喉咙,焦急大喊。 “你放我出去!”她在黑暗中崩溃大喊,被捆绑着的身体艰难地匍匐着,欲生欲死之间,她能感觉到他的身影依旧还停留在半空,但却对她的挣扎不为所动,只冰冷地看着她淹没在黑暗里,被无情吞噬。 忽然,余长笙感觉到身体一松,原本那道捆着她的绳索也消失不见,让她浑身一瘫地虚弱靠在笼子上,疲惫地重重喘着气,望着这一片绝望的虚无。 他不会一辈子都把她囚禁在这里吧……余长笙惶恐地做出最坏的猜想,若真要她就这样待在这里一辈子……不,她坚决地抗拒,她一定要想办法把他再引过来……余长笙不甘地思考着,随即意识便不受控制地越来越模糊地一沉,顺着冰冷的笼子跌撞着倒在地上。 *** 正午,从寻找公主的山中回来后,任知序便一直都在驻地里等候着。不知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还是什么耽搁,原先士兵传来的消息是正午到,可眼下时间已经临近傍晚,连谢寻那纠缠不休的都说要寻找公主在驻地里扎营住下了,她却还没到。 任知序数着时间看天色越来越昏暗,刚想要派人前去打探,一阵踏踏的马蹄声便从驻地大门外陆陆续续地传来,铮铮地好像有个千军万马的气势一般。 听这气势,总该是她来了。任知序轻吸了一口气,随着那声音越来越近,那行凛然的队伍也终于出现在了眼前,而在队伍最前方骑马带队那飒爽女子,便是孙斐瑶。 “任知序恭迎孙将军。”待孙斐瑶的队伍一步步行至前来,任知序略弯下身子,行礼迎接。 越来越靠近的马蹄声缓慢,最后在面前停了下来。随后忽然“嗒”地一声迅速,马上的女子一下就利落地跃下地来,姿态傲然随意地站在任知序跟前。 “将军有礼了,”那女子畅快地轻笑着,走上前来将他的手臂扶起,柔媚道:“不过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套。” 在她的搀扶下,任知序却好像是忽然被电触了一般,赶地将双臂抽脱开,躲避道:“从明诗到瑞州,孙将军赶了如此久的路,现还请尽快带着将士们修整歇息吧。” 被他如此疏离的躲避,孙斐瑶的脸色明显有了几分不满,扫了一眼任知序身后区区之众的接风队伍后,嗔地就直接责怪道:“我与我的将士们不远迢迢千里来到瑞州援助你寻找公主,将军就是这般敷衍了事的?” 任知序沉默地斜睨了一眼身后的零星随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驻地兵卒有限,除去外出寻找公主和监督围城修缮者,这已是驻地里剩下的所有人了。 “哼,”孙斐瑶轻哼一声,明显不买账,“这么说,你们今日就是没有接风洗尘宴了?” “孙将军与各将士一路奔波劳累,我等怎敢怠慢?接风洗尘宴,自是有的。” “哼这还差不多。”孙斐瑶终于面露满色,又轻步地慢慢凑近任知序低声道:“不过……那种喧闹客套的场面我倒不太喜欢,还请麻烦将军,多送几壶千秋酿来……” 说完,她的眼睛便不肯离开地紧紧粘在任知序身上,娇娆得好似笼了一层粉晕,随即声音又亢亮地落令一声:“歇息吧,将士们!” 银月绵延地铺在地上,夜色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浓,越来越发沉寂。 轻风越来越熟热的暗夜中,任知序手拿两壶浓酒,停在任灵姝的门前轻轻地叩了叩。 熟悉的房间外依旧还是从前的样子,但灯火通明的房间里,那道朝着他越来越靠近的影子,却是换了个模样。 “将军来了。”拉开门的那女子身子娇柔地轻倚在门上,眉眼欢悦地媚笑道。 “你的酒。”任知序将拿着酒的手伸出,递给她。 又见他如此疏离,孙斐瑶不肯罢休地歪了个头,故作天真地笑了笑,道:“既然来了,喝一杯再走吧?” “公主失踪,恕在下无心奉陪。”任知序冷淡地叹了一口气,又干脆地紧拒绝道:“我先告辞了。” “喂!”一见他要离开,孙斐瑶赶紧就喊住他,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来瑞州找公主,到底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任知序停在原地顿了顿,心中拂过一丝毫不在意的冷淡,道:“除了来寻公主,难道将军还有别的目的吗?” “哼,”孙斐瑶得意地嫣笑一声,黏连地盯着他湖泽般的眼眸道:“你若想知道,问我,我便告诉你。” 任知序的目光顺着她的笑容不自觉地落在她的嘴角上,不知为何,那明明红润的唇角却好像一条蜜毒的小蛇般嘶嘶地游上来,让他心头不忍一抽。 “……是什么?”心中游离的怔惧让他不由自主地开口问道。 “那自然是……”孙斐瑶在门边慢慢地往任知序凑近,语气低浅,仿佛氤氲在香炉上方的香雾:“我要找到她……然后……杀了她——” 任知序的手指怔地一抽,抬起眼质问地看着她。 “是时候到了,才给了我动手的机会,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孙斐瑶理所当然道。 任知序的眉头紧地微皱起,眼睛不可置信地盯向她,心底微微抽搐。都是些不合时宜多余的惋惜罢了。他赶地刹住自己的思绪,不再多想。 “被皇权束缚,为做她的夫婿而费尽心思,苦苦挣扎,很痛苦吧。”她的眼睛像涌熔岩一样,侵略地想要探进他的心底。 任知序眉头一压升上一丝警惕,抗拒地想要逃开,却被她一把就抓住了手臂,拉近贴到了她的面前。 “答应我……”她温热的气息在他耳边氤氲,像朵散发着馥郁香气的牡丹花:“孙家是东槐国最大的世家,等皇权一倒,这天下迟早是我孙家的,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孙家都能给你。” “孙将军!”任知序的眉下晕着一片阴沉,双眼的线条瞬间瞪得凌厉,紧紧地扣起她的手腕,冷厉地审视着她。 他沉默着,双眼从未如此怒然地盯着她。对于他的怒气,孙斐瑶并不害怕,反倒让她有一种上位者掌控的快感。 但是这次让她感到有一丝惊讶的是,他眼中这层不语的愤怒背后,竟是一种与以往大不相同的,像猎人一般的野心。 第36章 “岑柒……”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余长笙模糊地张开口,虚弱地唤着这个名字。 刚刚的那一场梦魇过去了吗?她感受到朦胧的眼皮在打颤,一片令人绝望的漆黑侵染而来。 “岑柒……”她心颤地紧紧攥着手中那个银色香囊,又不断地唤着他的名字,仿佛这是她绝望中最有用的救命稻草。 可这棵救命稻草,她越是恐惧,就越是消退远去,难以抓住。 都是这片黑暗,都是这个装满恐惧的笼子,都是左承安!余长笙怒喘着气,这里的一切,简直就是打开她梦魇的刀斧! 每次大脑承受巨大的压力和痛苦时,那些可怕的,折磨人的画面就会管控不住地从记忆的暗箱里蹿出来,像千万条蛛丝一样紧紧地勒着她的大脑剧痛,淬着毒嵌入她的神经麻痹腐蚀。 大脑中的剧痛感终于慢慢消去,缓和成一片平静后,余长笙才越来越清醒地翻了个身,抬起手指触碰到脸庞的燥痒时,却发现自己眼里,早已经盈满了泪水。 “左承安……”余长笙的心控制不住地隐隐揪痛,“等我出去以后,我一定……” “一定什么?”忽然,漆黑的洞穴中传来一个似有若无的声音,好像池中的冷水一样阴寒。 “左……左承安?”认出他的声音,余长笙立马防备地挣扎着爬起身来,向一片漆黑的空气中呼喊道:“快放我出去!” “这才几日,这样就受不了了?”洞中那个虚幻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靠近,忽然四角的烛火“噗”地一声亮起,刺得余长笙赶忙闭紧了眼睛。 随后,又来了一阵不知所名的冷风,圆台周围的囚笼好 像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居高临下的冷漠身影。 “你不是不承认那狗皇帝犯的错吗?”上方那低沉的声音冰冷地开口:“现在体会到被困在笼子里,漫无天日地度过每一天是什么感受了吧?” “你……你……我不许你这样说我父皇!”余长笙撕扯着嗓子,用尽所有力气来反驳他。 “哦?”左承安荒谬地笑了一声,又道:“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没有让你真正体会到被人当做囚徒恣意玩乐到底是什么滋味?” “你……你们妖兽本就该如此……”一股强烈的怒气积压在心底,余长笙狠厉地反驳他,却被他一下就凑近扣住脖颈,狠狠地威胁道:“余长笙,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杀了我……?”余长笙嘲讽地笑了起来:“我不信你敢杀了我。” “呵?”左承安被她的自信逗笑,扣住她脖子的手指力气越来越重,“不信?”他的语气轻佻,仿佛在享受玩弄他人生死的乐趣,“很可惜,你赌错了。” 昏暗得几乎没有的灯光下,他若隐若现的血色瞳孔像毒蛇一样牵动着恐惧,随着空气肆无忌惮地弥漫出来,余长笙挣扎着用力掰开他的手指,可眼睛却越来越涣散,痛苦得快要窒息之时,她忽然感觉到胸中一阵刺痛,顿时就意识全失地昏了过去。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28节 “父皇……” 眼前落成一幕黑色后,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又朦胧地升起来一片白色。 “父皇……”一片迷蒙的白色中,余长笙大声呼唤,但这片虚无的颜色就好像密实的云层一般,怎么样都还是望不尽,喊不灵。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她的心底生出恐惧,“不会……是天堂吧?” “不……不是的……”她不肯相信地收起恐惧,双脚急促地要奔跑起来,但迈出的一步,都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得寸步难行。 难以移动的脚步下,她额前的汗珠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忽然,那沉沉的汗珠一恍好像摔了个跟头一般,让她眼前顿时变得天旋地转,五花缭乱。 随后,一种失重的感觉游离在她身上,仿佛从万空中坠落而下。 “父皇!”她嘶声大喊,猛地睁开眼睛,却看见眼前的景象,就是刚刚的那片白色云雾。 她迟疑地环顾着四周,渐渐地,才看清这片氤氲的白雾后面,站着许多深色衣服的侍女,还有个宽大的木质屏风,落地的金丝楠三足灯,和满是玫瑰花瓣的浴桶…… 透露着些沉静安逸又不切实际的气息。 “这……又是哪里?”余长笙疑惑地看着围绕着自己前后忙碌的侍女,不解地脱口问道。 “妖宫。”一个如石头般板冷的声音忽然从耳后传来,余长笙刹地回过神,才发现那人正用浴巾擦试着她的手臂。 “妖宫?”一听到这个词语,余长笙立马警惕地转过身,却看见身后是一名身着墨绿色窄袖衣衫的女子,眉宇间的疏离如冷月一般洒落在她裸露的身上。 “是妖王把你送到这,要给你梳洗沐浴。”那女子声音冷冷地道,毫无波澜的双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妖王?”余长笙神色惊愕,心底立马就袭来一阵不好的预感,“妖王……是左承安?”她半猜半定地疑问道。 但那女子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又拿起手边的梳子,要给她梳理长发。 “既然他是妖王,那你又是谁?”余长笙又警惕地防备着她,急促问道。 “我是冬翎,公主往后在妖宫的贴身侍女。”说完,那女子又径自地拿起她散在水中的长发,无声地开始梳理。 左承安……好一个我在妖宫的……贴身侍女。余长笙在心里冷冷地怒骂道,如此一个气质疏冷,神色如利剑出鞘般的女子,安排一个如此不简单的人来看着她,果真是费尽了心思。 “看来对你们妖王来说,我是很重要了?”她轻笑着侃道,同时心底又幽幽地泛起一阵难以平复的陈杂心情:身陷囹圄,她终于要,独自面对那凶狠强劲的敌人了。 但好在,她手里还有筹码,无论左承安怎么自欺欺人,拒不承认,他的命也同样掌握在她的手上。 而他曾经施予她的那些谎言与欺骗,她总有一天会让他还回来。余长笙痛恨地捏紧手心,背后却只沉默地传来梳子平缓有序的声音。 *** 在妖宫,说好听点是居住,说难听点,也不过是换了个做监牢的地方。在这被囚禁的几日里,左承安那毫不讲理的从来不见踪影,却反倒让她见到了一位看起来和蔼随和,但实际却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的奇怪太师。 “孩子,今夜的月亮难得,一起出去走走吧。” 应付地喝完茶,余长笙盯着桌上那盏薄胎的黑瓷酒杯时,一个温和又有些苍老的中年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把我关起来,然后再派个人来说些好话,就以为之前的一切都不算数了?”余长笙冷笑一声,收回眼神,又有些攻击地转向太师那布了一些浅沟壑的脸庞:“左承安呢?你们的妖王,不会就打算这样关我一辈子吧?” 太师听言,缓缓地摇了摇头,却依旧和善地微笑着,“公主这般铮然,怕他是想关,也关不住啊。” “呵!”余长笙忍不住不屑地笑了声,又防备地朝他质问道:“你今日来,到底想干嘛?不会是来劝我替他好好地留着这条命的吧?” “这公主可就猜错了。”太师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我今日来,除了看你外,还为了它。”说着,太师便向身侧的随从伸出手,拿过一本不厚不薄的,比掌心略大一些的小册子。 “听闻你对毒术颇有研究,来,这是《百妖玄毒》,记录了大部分妖族最酷烈,最难解的毒药,你认真研读,来日可以防身保命。” “如此厉害的东西,你竟然会把它给我?”余长笙皱起眉头,不肯相信地看着面前略显苍老的中年男子。 “总有一天,你会用到它的。”太师说着,语气又变得有些迟疑起来:“不过……现在你手上的这本《百妖玄毒》只是前半部分,剩下的那后半部分,已经不知所踪了。” “是吗?”余长笙依旧警觉地看着他,半信半疑地才接过了他手中的小册子。 “既然是你要将其赠予给我,那本公主就不客气,勉为其难收下了!”余长笙端详着手上的书本,这倒不会……是比岑柒的书还厉害的东西吧? “没想到你一个奴俘,竟还能得到如此的好处?”门外的夜色宁静,一个低沉冷淡的声音忽然像道绵长的月光一样越门而入。 左承安……余长笙看着门口那道越来越走近的深色身影,心中的怨怒顿时一股脑地汹涌上来,“奴俘?我堂堂东槐国公主,到你这就变成奴俘了?” “不然……你以为无论你走到哪里,都是身份尊贵的公主么?”他反地质问道,丝毫不留情面。 “你!”余长笙被气得呼吸骤紧,但面前这冷漠无情至极的妖王却丝毫也不理会她,只自顾地道:“师叔,原来你今日跟我问这本书,就是为了她?”左承安的语气里明显都是疑惑与不满。 “这孩子医术更好,路上有她在,能走得更加顺畅。” “更别说,这本《百妖玄毒》,她需要。”太师又道,语气和蔼中,却多了不少认真的态度。 “……”左承安气地攥紧了拳头,“是吗?那就看看她,到底能不能跟着我顺利到达朝黎山了。” 见他如此,太师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另开话头道:“既然你的伤都已经彻底恢复了,那打算何日启程?” “明日一到,即刻启程。 “左承安的声音低冷道。 “好吧,那你们今晚好好休息,我这个老东西就先不打扰了。”说完,太师便缓缓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太师慢走!”见他离开,余长笙便开口送别,而与面前这冷若冰霜的左承安相比,那位赠她书本的太师至少还算是平易近人。 “好好。”太师笑着应道,伸手示意她留步,便转身向门外离去。 目送太师离开后,房间里的灯璀璨通明,却好像被一阵阴暗的冷气隐隐笼罩。 这股冷气,身侧的地方最重。感受到后背隐隐发凉,余长笙有些忌惮地朝他望过去,只一眼,却刚刚好就对上了他从书本移向她脸庞的眼睛。 第37章 看来他还挺在意这本书!没想到这还真是个宝贝!反应过来,余长笙赶紧把手中的书本藏到身后,不让他靠近。 “……”见她如此,左承安有些无话可说地闭上眼睛,只冷冷地朝她甩下一句:“休息吧,明日启程跟我去朝黎山。”说完,便不肯停留地立马转身离开。 “喂,为什么要去那里?”余长笙赶紧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警惕地质疑道。 “解毒。”他有些不耐烦地回答。 “你说,你有办法解我们身上的毒?”她顿时无比惊诧起来。 “是。”他淡淡地道。 “没想到……我终于可以摆脱你了……”余长笙如释重负地欢欣道,这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她终于可以不用再受制于他了! “那明日一早,即刻启程!”她立马激动难耐地答应道。 “嗯。”但左承安只是淡淡应下,随后就面色毫无表情地一下将手臂从她手中冷冷抽离开,扬着一摆径直转身离开。 余长笙看着他步步离开的背影,毫不在意地冷哼一声,便捧着手中的《百妖玄毒》欣喜地翻阅起来,却没想到这段兴奋持续不久,很快就被一场大雨无情浇灭。 *** “喂,好歹你也是堂堂妖国之主,出行连一个随从都没有也就算了,怎么连一个像样的坐骑也没有!” 终于冒着大雨疾跑到一个山洞后,余长笙不快地埋冤着他,衣服也早已经像落水一样浑身湿透。 “本公主就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狼狈过!”独自靠在山洞里一块大石头旁,余长笙气怒地拧着身上湿透的衣衫,本来上路期待解毒时的兴奋全然被卷走,化作此刻难消的气恨。 而此时洞外的天色也已经是深幽的暗蓝色,时不时滴滴答答地响起几波小雨,与湿透的绿叶一同映衬着夜晚的寒。 看来今夜,是非得在这里度过了。 气怒地拧衣服拧累的余长笙终于疲惫地靠在石头上,黯黯地望着那尽是乌云黑压压的天空。 “火生好了。”端坐在前方的左承安不紧不慢地往燃烧的火堆里添柴,淡淡地提醒她道。 但余长笙却一激灵,抗拒地不想理他。 “你告诉我,这离朝黎山还有多远?”独自地缩在石头旁,余长笙气怒地质问他。 “朝黎山,在南冥之境,等接近最南边最远的那片海时,差不多就是了。”火光后面,左承安好像毫无所谓地平静道。 “最,最南边……最远的那片海?”余长笙不敢置信地吃惊道,“那按我们现在这样走,至少得五六年才能到啊!” 可左承安却忽然轻轻嘲笑一声,依旧毫不在意地淡淡道:“区区五六年,算不了什么。” “对你们妖来说,是算不了什么!”余长笙气地反驳道,“可本公主才不想把好几年的时间都浪费在你身上!” “嗯?”左承安忽然被她气笑,玩味地道:“是吗?但无论如何,这可都由不得你。”他眼里有肆意地泛起邪恶,让余长笙浑身冷地一颤,忍不住鼻子痒痒地打了一个喷嚏。 “受凉了?”那一边左承安的声音幽幽传来,“受凉了就过来。” “本公主才不要跟你这个恶人待在一起!”余长笙不屑地抗拒着,但察觉到异样地一抬头,一个高高的身影就朝她俯下来,径自地将蜷缩的她抱起,声音冷冷地警告道:“别忘了,现在受凉,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他说着,不容反驳地盯着她认真凝了凝眉头,便抱着她缓缓地向火堆走去。 深夜,渐渐回暖的余长笙疲惫地蜷缩在火堆旁,背后温暖的柴火依旧在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左承安坐在与她相隔的火堆后面,不知道睡了没有。 “要解毒,就非要去那么远的朝黎山才能解吗?你不是说过这只是个普通人下的毒么?为什么会这么难解?”依旧被那思绪烦扰着,余长笙不甘地询问他。 “……问题真多。”单手枕在脑后的左承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才道:“有时间在这抱怨,不如多看看太师给你的那本《百妖玄毒》。” “你!”余长笙顿时咬牙切齿,恼怒地转过身反驳他,“你根本就不能理解!” “理解什么?”他冷冷地轻笑一声,又沉冷地道:“我只在乎解毒。” “你……”余长笙无以反驳,只能把所有气愤都咽下地看着火光后面他那狡黠无情的脸庞,怒怒地又转过身去。 而翻来覆去好久后,她都气怒地不能入睡,便恨恨地抽出护在怀里的那本已经烘干的《百妖玄毒》,在火堆前认真翻看了起来。 暖黄色的火光中,有些陈旧泛黄的册子在眼前一页页缓慢流转,却让余长笙的后背顿时冷了下来。 “没想到这《百妖玄毒》里的毒术,真的这么厉害……”余长笙忍不住惊叹地喃喃道,“还这次好中的只是同命相连的“回机”之毒,若是其他,恐怕早就连命都没有了……” “不过……看这上面写的“回机”解药……竟然是一种只生长在南方的“独怜草”?”惊疑着,余长笙又顺着书本一行行地往下看,却发现这一页的毒方最后,竟也如前面的一样不出意料地多了个“程”字的红色印章。 “又是程家……”她手指摩挲着那个看起来已经暗沉的红色印章,疑惑地思索起来:难道这本书就是程家写的? “没想到你一个连妖族毒书都没看过的人,竟然还知道程家?”安静得原以为只有她一人醒着的山洞里,左承安的声音忽然响起,吓得她打了一个寒战。 “你还没睡?”余长笙有些不怀好意地对他道。 “有人在彻夜地翻来覆去,怎么睡得着?”他戏谑地反问道。 呵,那也算是你的报应了。余长笙冷冷地看着他,心里想。 而关于这书里关联到的“程家”,她以前在研制断筝谣的时候了解过一点。据说从很久以前开始,程家就十分擅长研制妖毒,研制出来的毒药酷烈至极,无奇不有,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衰败,整个家族也只剩下寥寥几脉,不知何况了。 所以按如此来看,程家毒药难解的原因之一,也在于它用药之广泛,药材之繁杂。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29节 “原来……是这样。”余长笙终于才明白过来,看来这次的朝黎山,是非去不可了。 “既然如此,那就放手一搏吧,毕竟除此之外,便也别无他法了。”她思忖着抚着书角,出神地想。 “夜已经深了,快睡吧。”火堆的另一边,左承安悠悠地换了一只枕头的手臂,对她神秘地提示道:“好好休息。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 *** 最近的雨总是下得不停,一路南下后,便就是在阴与晴,日与夜之间反反复复,走走停停。 跋山涉水奔波了足足五天五夜后,余长笙才终于跟着左承安抵达姚城临庆,在主城街后巷的一间妖兽赌场面前停了下来。 “说要带我去什么地方,累死累活跟着你走了两天路程,你就带我来这?”站在一间妖兽赌场 门前,余长笙气愤地道。 仰头看去,只见那赌场灰色的墙体上,画着妖兽符号,写着粗体赌字的黑色招旗插了一排,而其中那扑面而来的阴森感也让人不寒而栗,立马就把余长笙的记忆带到了遇见左承安后遭大殃的那个夜晚,浑身的抵抗愕然苏醒,赶紧偷偷地转过身去,想要逃跑。 “喂,这就怕了?”发现她临阵脱逃,左承安立马就用灵力将她的腰部束住,让她定在原地进退不得。 “左承安你又玩这套是不是?”看着腰间越挣越紧的红色绳索,余长笙气急败坏地停在原地狂踱步,“放开我你这个老不死的,我才不要跟你去什么死人赌场!” “老不死?”左承安忽然笑了一声,仿佛对这个称号感到很有趣,随后一拉指尖的红色绳索将余长笙扯回身边。 “好啊,”说着,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却让人感到越来越不安,“那就让我这个老不死的,带着你再走一遍妖兽赌场吧。”说完,他便收地拉起绳索,将余长笙贴近身旁,带着她一同往赌场门内踏去。 昏黑的大门内,首先映入眼帘的又是一条漫长的黑色通道,两边点着幽暗摇曳的烛火,将人的影子也仿佛映成一只凶恶巨兽。 和瑞州时候的一模一样。没想到全东槐国的妖兽赌场都是这样一个布局?上下打量着这似曾相识的通道,余长笙想着,但一个不留意,就又被前面的左承安拉着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喂——你!”她刚想抗拒地怒骂他一声,他却又得意地朝她扬了扬手中的绳子,示意她小心它的威力,逼得余长笙只好不情愿地乖乖跟着前进。 “你这次又来到这里,到底想干什么?”终于看到通道尽头那隐约显现的烛光,余长笙不解问。 “干什么?”左承安的声音幽幽地从前面传来,脚步却依旧有节奏地不断向前,越来越靠近尽头的灯光处,“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等余长笙随着他彻底踏出通道后,比明亮的灯光更加刺激感官的,是斗场中间震耳发聩的倒塌声。 那声音猝不及防,仿佛像利器一般刺进耳膜,把余长笙被吓得惊起一颤,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场上又瞬间响起了此起彼伏呐喊声,狂笑高呼的人一拥而往全部扑到赌桌上去,收揽钱财。 “左承安,你总不是来下注的吧?”看着那一通狂热的赌徒,余长笙质问他道。 “哼!”左承安勾起嘴轻笑一声,眼睛依旧停在斗场中间,淡淡地道回答:“当然不是。” “走吧。”说着,他又勾起手指将余长笙一把拉起,带着她走往观战席去。余长笙猝不及防,赶地跟着他一同前进,却发现腰间的那条红色绳索已经被左承安隐没,变得无形无色。 没想到他也会隐藏身份。余长笙看着他拉着她前后摆动的修长手指,不禁在心底嘲笑:还以为他这人无论在哪里都会是一副目中无人,傲然自处的样子呢,没想到这里,竟然会是他的弱点。 不过妖兽本就如此,卑微低贱,供人玩乐,尽管他是百妖之王,也难逃于此宿命。 而总有一天,他终会臣服在她的脚下,受她玩弄。一路到达在观战席上站定后,余长笙俯瞰斗场坚定想。 而一个没有丝毫情绪的声音却忽然响起,将她从出神中唤起来:“开场了。”他淡淡地道。 第38章 顺着他的声音,余长笙缓缓地垂下眼眸来,刹地一下便看见斗场下一扇黑色铁门嘎然打开,从里面透出无尽深渊一般的虚无黑色。 而环顾赌场内,所有赌徒的眼睛全都好像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个出口,紧紧地屏着呼吸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 整个场内一片安静。 那里面……是妖兽出场的地方?余长笙看着那扇神秘的暗门疑惑,一转过头看向左承安,却发现他也同样眉眼沉静,眼睛紧紧地凝着那个出口。 整个赌场,就只有斗场上那一只刚刚获胜过的虎妖气势汹汹,左右回旋地摆出一副毫不畏惧的样子。 难道接下来的这个……是什么重头戏?余长笙思忖着,直到那扇幽暗的铁门后面终于传来了一阵隐约沉重的铁链声,瞬间把场上人的心全都钩了起来。 随后,这阵沉重的铁链声便越来越近,一下又一下地摩擦着地板,将观战席上的氛围压到极致。 不知不觉地,余长笙的呼吸也同样变得紧张起来,手指紧握。 这里面……不会是什么旷世大凶兽吧?她暗自地担忧着,不过就算是……应该也不会再发生像上次赌场大火时那样的事了吧…… 想着,她连连地呼了好几口气,努力安慰自己平下心来。 “终于来了。”耳边,忽然传来左承安得意的邪笑声,随着一阵重重的铁链声穿破黑暗,余长笙紧张地眼睛一定,就只见那扇铁门后面,一片浓密的黑色羽毛逐渐显现在光下,像宝石般散发着明亮又润泽的光芒。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余长笙惊得不敢挪开眼睛,征征地看着那洞口处的黑羽妖兽,只见它除了头上那个熠熠的金冠,全身上下连同利爪全部都是黑色的——高大的身体魁梧健壮,仿佛是披了件华贵的玄羽甲衣般,威风凛凛。而那坚实冷峻的甲衣下,黑色的双翅苍劲有力,瞳仁锐利如炬,仿佛像个傲然的君王一般,睥睨着所有围观它的人。 原来它就是今晚的重头戏了,如此少见的妖兽……余长笙禁不住赞叹地眼睛紧紧跟着那只黑羽妖兽,不想场下却猝地一下炸开,原本那只气势汹汹的虎妖立马就猛地朝它身上扑去,双爪掠过它的脖颈,甚至擦断了它些许柔软的绒毛。 看着地上自己被撕碎的羽毛,那黑羽妖兽就好像被严重冒犯了一般,嗖地一声扑到半空中,用尖喙狠狠地啄着虎妖的头。 而虎妖的躲避,自然没有它的速度快,一番攻击下来,虎妖身上已经破开了许多口子,血流不止。 随即,那黑羽妖兽又更加发力地扑开双翅往空中飞去,欲彻底占据主场,众人的眼睛也紧张地追着它的行迹,可刚一见它张开双翅飞腾起来,就刹地听见一阵凄厉的长鸣,还有一阵重重的落地声。 “它怎么!”余长笙的心猛地一紧,直到看见它挣扎的利爪时,才发现那条紧紧束住它的粗大铁链另一头,是好几个沉重巨大的铁球。 斗场上,一见对手跌落在地,对面鲜血淋头的虎妖立马不肯错过地作势攻击,欲将主场重新占据。 它势足地大吼一声,便勾起四肢蓄力,猛地朝黑羽妖兽的身体撕去。 “起来啊!起来啊!”千钧一发之际,观战席上也越来越焦急地响起了各种声音,混着起伏的叫骂与脏话,将场上的气氛煽得逐渐躁动起来。 但令人意外的是,这些声音喊得越高亢,地上那只黑羽妖兽却更加不为所动,好像放任般由着自己的命交给那只扑来的虎妖。 “它……这是怎么了?”余长笙忽然忍不住担忧地急切问,“就算不是为了胜利,但自己的命总是要吧!” “呵。”身旁,左承安只是淡淡地冷笑一声,随后便缓缓抬起右手,一道幽暗的红光顿时在他的手中亮起,“睡够了吗,睡够了就是时候该你上场了!” 他说完,手中的那道红光立马就如迅雷一般击出,强劲地落在那束住黑羽妖兽的铁链上,顿时灰飞烟灭。 “左……左承安?”没有反应过来,余长笙震惊又疑惑地看着他面不改色的侧脸,但随即,模糊的余光下就缠绕地升起一道黑色的浓雾,随着一声刺耳的嘶鸣响彻半空,视线里猝地就绽开好几道刺眼的金色光芒,艰难睁眼,一只庞然的玄色大鸟就压迫地停在半空,挥扇的翅膀把场内赌徒全都吓得慌张失措。 “它……它变大了……?”余长笙惊愕地看半空中那只大大张开双翼,又疯狂朝四方扇去黑色疾风的大鸟,愕然地愣在原地。 “走!”左承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急促响起,余长笙还没回过神来,就感觉腰间被一股有力的力量牵引,腾空地迅速从观战席落到斗场上。 斗场上,黑色大鸟猛烈的攻击源源不断地从上方落下,就连赌场的房檐和四壁都已经难以避免地落下了不少破损倒坍的痕迹,伴着人群乱哄哄的逃跑推搡声,整个赌场顿时全部陷入混 乱。 余长笙惊恐地欲往左承安身后躲,但耳边一个凶恶的声音浑然响起,余长笙怔地侧过头,才反应过来他们在斗场上! 顿时,无尽的恐惧立马在心头汹涌,她赶忙抓紧左承安的手臂,扯着他的身体让他独自面对着那只虎妖。 被迫地变换站位,左承安无奈地叹下一口气,才居高临下地独自俯视着那蓄势待发的虎妖。 余长笙躲在他的身后,这下斗场上即将上演的,就是狼妖对虎妖了!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而很快,左承安的手就迅地抬起,像以往一般亮起一道血红色的逼人光芒。 这下那只虎妖真是性命不保了!她心底悄悄地为它捏一把汗,左承安手上的红光猛地击出,余长笙期待一看,却只是看见他将斗场上的墙壁融出一个大洞口,那虎妖低低嚎叫一声,便转身蹿出洞口,迅速离开。 “你……你为什么要放走它?”看见那凶恶虎妖逃出去,余长笙气急地质问道。 “公主殿下可别忘了,我也是妖。”他勾起唇角嘲笑地看着她,玩味地道。 ……是!一只阴险狡猾,十恶不赦的妖!余长笙气地反应过来,只能独自地攥紧拳头。 “走吧。”他道,随即又拉起束着她腰部的无形绳索,“再耽误下去,可就要在这陪葬了。”他故意地戏谑她。 “走就走!”被他忽然一拉一个踉跄,余长笙差点没站稳。 “小心!”等她刚刚才稳住身体,一个急促的声音又忽然传入耳旁,她闻声抬起头,身体却一掌被他打到了好几米外,面前轰然落下一片倒塌的房梁。 “好……好险……”余长笙心悸僵在原地,心脏狂乱地跳个不停。 “起来,走吧。”才刚刚逃离危险,左承安冷冷的声音便在头顶传来,催促她快点离开。 余长笙四肢发软地艰难站起来,左承安便没有一丝停留地向身后转去。 赌场内的倒塌声依旧在不停地响起,余长笙连忙地跟上他的脚步,而她这次跟着他踏进的,就是那扇黑羽大鸟登场的铁门。 踏进大门后,是肉眼望不到尽头的黑色,只有几盏微弱的烛火在两旁摇曳着,好像偌大沙漠里开出的几朵稀罕的花。 余长笙扶着墙壁慢步前行,却感觉手下这冷厉又厚重的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尽是抓痕。 这通道里只点这么几盏灯,是为了防止妖兽逃跑么?她细细地用手触摸着身旁的石壁,又忍不住地向前面的背影发问:“左承安,你带着我到这里来到底要做什么?” 左承安的步伐平稳而紧凑,仿佛在这无尽的漆黑中畅通无阻,余长笙急促着步伐,才凑上去听清他略带威胁的话语:“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反倒更容易把自己的命送出去。” 余长笙泄地叹了一口气,又无语至极地白了他一眼,嘀咕道:“知道你不会干什么好事,但也没必要每次都拿这种话来吓我,等毒解了以后是谁要了谁的命还不一定呢!” 左承安被她的大话逗得好笑,便不再说话地不停向前迈去,余长笙受不了洞里的漆黑幽暗,赶忙摸着墙壁要跟上他的步伐,可谁知才没走几步,整个人就扑地撞在一个宽厚的肩膀上,磕得她头昏眼花。 “喂你……停下怎么也不说一声啊……”余长笙摸着疼痛的额头,愠怒地抱怨道。 “后退。”面前的这人没有一丝歉意,却反倒高高在上地对她命令起来。余长笙恨恨地握紧了拳头想砸在他身上,却也只能气鼓地朝身后退去。 也不知道是要搞什么东西……余长笙站在身后,抱起手臂不屑地怪怨着。 前方,只见左承安的手心噗地又燃起一把血红色的火光,那火光邪恶瘆人,连同面前的石壁也被照成了一片地狱般的诡异颜色,余长笙环顾着阴森可怖的四周,忍不住浑身瑟瑟一抖。 随后,他手中的血色火光愈烧愈烈,燃烧到最旺盛时,一掌就打在了他身前的那面厚实的墙上,阴冷的红光附着在上面如雾侵蚀散开,立马就消融地显现出另一个昏暗潮湿的空间。 那空间在眼前偌大铺开,一股潮气便立马扑面而来,连带着浓郁的血腥味丝丝游游地漫过来,让人有一种恶心想吐的感觉。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余长笙强忍胃里的翻涌,艰难地向那个空间里面望去,却发现这面前的这番景象,是比见到黑羽妖兽还更让人惊愕的。 第39章 只见这偌大的空间里,是一个个用粗大铁栏分割成的监牢。这些逼仄的监牢一个挨着一个,密密麻麻地就像蜂巢一样一眼也望不到头。 再往里面仔细看去,这里每个监牢的天花板上都悬挂了许多比那黑羽大鸟脚上还要粗上好几倍的铁链,不知又是为了要困住什么凶猛的大家伙。 “原来这就是那扇铁门后面的景象……”余长笙不敢置信地环顾着四周,惊诧地道。没想到她有一天,竟然会看到赌场里用来困住妖兽的监牢。 “走吧,跟上。”余长笙正思忖着,身前的左承安又再次向她道,径自先朝里面踏去。 “喂……”余长笙愣地想喊住他,可他的背影却已经心急地越走越远。 “真是个让人讨厌的老东西……”余长笙定在原地怨怨地盯着他的背影,才不情不愿地连忙跟了上前去。 但不过才刚踏进洞口,余长笙马上就反悔了。在那密密麻麻的监牢里,弥漫着的血腥味是比外面还要浓郁好几倍,所有感官都好像已经被这种味道占据得麻木了一般,呼吸都觉得无比困难。 但她已经深入虎穴,想要逃离,肯定是不可能了,况且赌场外面,情况未知又复杂。 于是她索性紧紧地用袖子捂住自己的鼻子,顺着他的行迹一个个地扫过身旁的所有监狱——看见这里面尽是新旧交叠的血迹,沉重冰冷的铁链,还有——每个监牢里被锁着的沉睡着的妖兽……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30节 眼前,她跟着左承安一个个地掠过监牢里沉睡的硕大蛇妖,犬妖,蝎妖,脚步也随之颤抖的心变软了下来,要知道这里面随随便便的一只妖兽,都完全可以要了她的命。 左承安依旧在不停地往前走,余长笙紧紧地贴在他的身后,不知道他到底又要做些什么。 终于又走了一段路后,左承安总算是停下来了。余长笙不敢出声地跟在他的身后,就只见他的双手缓缓地抬起来,越来越凝聚地亮起红色光亮。 那红光越燃越亮,就好像晨时刺破黑夜的浓郁圆盘一样,刺眼的宏观下蕴涵着强大的力量。 从未见过他如此蓄力。他这个阵仗……到底要做什么?疑惑着,余长笙的脑海又颤地回想起他刚刚放走虎妖的场景,心里忽然一抖:他不会……是要把这里的监狱毁灭,把妖兽全都放出去吧…… 余长笙的担忧与恐惧不断地席卷上来,占据着她的大脑:如此多凶猛的妖兽被放出去,姚城百姓不就是会…… 不行!一定要阻止他!余长笙坚定地想。 眼前,只见他手中那道血色红光已经力量强大,愈来愈快地向四周蔓延开,好像一只要吞噬掉所有事物的魔兽一般,狂乱地把整个牢狱都笼罩在其中。 没有时间了! 就是现在! 左承安刹地发力,瞬间,整个监牢的铁栏,锁链都被缠绕着血色红光,可他刚要收紧手心,一道猝不及防的力量就忽然撞到了他的身上,他连忙踉跄地站稳身子,一抬头,却发现朝自己袭来的,是她。 “你疯了?”他荒唐地盯着她,质问道。 “你不可以把它们放出去!”跌倒在地上的 余长笙反驳道,“若把它们放出去,姚城的百姓怎么办!”更何况,在瑞州大火后,妖兽的力量她已经亲身地见识过。 “真是心胸慈悲的东槐国公主!”左承安讽刺地对她厉笑一声,痛斥道:“他们对妖族如此的时候,怎么又没想过妖族会有多痛苦?” “还有你口口声声说的忧心百姓,其实也不过也是个放任凶手的虚伪借口罢了!”他又道,随后便不顾她地径自撇过身,继续手中的施法。 终于,他手心紧地一握,整个空间里的铁链监牢顿时全部被消融掉,立马变得空旷无比,只透着些沉沉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让余长笙的心也彻底一冷。 随着铁栏和锁链消失后,监牢里原本沉睡着的妖兽也全都逐渐苏醒了过来,一声声地嘶嚎怒吼着,骇人的声音此起彼伏。 余长笙跌坐在地板上,扫视着周围一个个醒来的妖兽,心脏如被刀片划过。 她不甘地攥紧拳头,却又看见这监牢里的妖兽,竟全都一个个虔诚地匍匐下了身子,郑重地向他们中间的君主拜下。 而那站在他们中间的百妖之主,一身黑衣昂然挺拔,神色傲然沉稳,仿佛像座高高在上的神像一般,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的所有子民。 享受万民朝拜,左承安的手中又再次亮起那把血红色的火光,随后将其轻巧地淡淡一挥,便就落在一面石壁上,消融出一个好几米高的大洞来。 洞口外,街道上的灯光星星点点地照射过来,与这个阴暗潮湿的监牢格格不入,却又相互辉映,衬映着这里所有的妖兽愈来愈躁动,最后前仆后继地卷起急风,快速地朝洞口奔去。 很快,这里的妖兽便全都逃离出去,在这阴冷潮湿的监牢里,就只剩下余长笙和左承安二人。 空荡荡的监牢里,左承安高高在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跌在地上的余长笙,神色嘲笑又得意。 “就算是妄图要当救世主,也要有能与之匹配的能力。”他毫不留情地嘲笑道,“更何况,你以为救世主真的是这么好当的?” 他说着,便移步向她靠近,缓缓地朝她蹲下身来在她面前警告:“更何况今时今日的东槐国公主是一个与妖王性命相连的异类。” “与妖王性命相连又如何?是异类又如何?我根本不在乎这些。”余长笙毫不畏惧地紧盯着他,紧咬着嘴唇反驳道。 “你不在乎,但他们可在乎!”左承安好笑地邪坏一声,又幽幽地看着她摇头道:“而公主干净的身上一旦沾染到了什么污秽恶名,那可是,无论如何都洗不清了……” “少说那些唬人的话!”余长笙冷厉反驳,却看到他依旧神秘地深笑着,随后站起身来关切地朝她伸出一只手,“走吧,公主殿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余长笙顿地疑惑抬起头,忽然,一道隐约又明亮的光就模糊地闪烁在余光里,她开始感受到被火光映照着的脸庞越来越热,不敢置信地一转过头,却看见这空旷的监牢里正在越来越旺盛地翻涌起一片火海,把这黑暗潮湿的监牢照得越来越亮,随之而来的烟雾也越来越浓郁迅速蔓延开。 “这……”余长笙无比惊诧地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地明白过来,“难道先前在瑞州的那场大火……也是你放的?” 左承安轻笑着低下头,却有些叹气地看着她摇摇头道:“现在才猜到?” “看来我还是太高估你的智商了。”他又悠悠道。 “原来……他一早就有了要杀我的想法……”余长笙恐惧自语着,背后变得越来越毛骨悚然。 而当初她能侥幸存活,其实全都是因为“回机”……她低怅地叹着气,但是——为什么明明在妖兽面前东槐国从来都是至高无上,掌控一切,而如今她在左承安面前,却是如同一只供人玩乐的蝼蚁? 她不甘心地抗拒着。她绝不同意被控制在他的脚下,她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然后——杀了他。 *** 主城外,被左承安带着逃离到一座山巅上时,余长笙无力地俯瞰着山下那片明亮刺眼的熊熊大火,看着它仿佛一只正在咆哮的巨兽,将那原本静谧安良的夜晚无情地吞噬进去。 “那赌场,就这样被你烧了……”山下那片火海蔓延得越来越开,此起彼伏的呼救声和逃跑声也越来越鼎沸,紧紧地揪着人的心。 但现在,连她自己也是自身难保——只有一身肉体凡胎和满腔愤恨,甚至连逃离左承安的手中都不能说。 “心疼么?”游离的思绪中,左承安的声音忽然响起,像炙热的大火一样刺刺地灼烧着她的心。 “心疼那就对了。”他又轻笑地道,“要知道,这一切全都是你们东槐国欠妖国的。” 余长笙双眼憎恨地转过脸看向他,却看见他神色轻快地俯瞰着山下的那场大火,好像他们的叫声越凄惨,他的心里就更满意。 “我绝对不会,败在你的手下!”余长笙不甘地怒喊一声,随即便用尽所有力气猛地朝左承安冲去,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拉着他身体一倒,就迅速地一同往山崖下面坠去。 快速坠落的冷风冲击着他们,余长笙看见被自己压在下方的左承安衣发猎猎飘动,眼眸颤动着,不敢置信地连呼吸都好像变得凝滞。 她满意地笑着,终于看见他在自己的掌控下逐渐地坠下地狱,她看见越来越明亮的火光映照着他的脸庞,高空中有不断升起的火星从他们身旁飘过,她看到他们离那片火海越来越近,她知道,他终将会死在由他亲手铸造的熔炉里面。 而她,将会是重新让东槐国在妖国面前占据主导地位的英烈。 即将迎接死亡,她缓缓地闭上眼睛,用尽全力将左承安紧紧地束在怀里,她的耳边狂风呼啸,宁静又安稳。 但忽然,一声凄厉的鸟鸣悄悄潜入,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被什么承接住,好不真实地在空中飘荡又盘旋。 不!这、这一切一定都是在做梦!她不肯接受地挣扎着,而直到身体被承载着又回山巅被粗暴地摔下来时,她才终于从梦中醒来,抱着左承安连滚几圈,被他压在身下。 “没想到本妖王有一天,竟然也会被你算计!”左承安将她紧紧地束缚在身下,质问地朝她凑近,张狂地厉笑着。 “放开我,就算不能杀了你,我也要跟你同归于尽!”余长笙用尽力气要将他拼命推开,但没想到他却动作迅速,一下就抓起她的手扣在头顶,微微撑起身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第40章 “跟我同归于尽?”左承安好笑地盯着她的脸,冷冷道:“就这么想杀了我?连自己的命也不要?” “是!非杀不可!”余长笙又试图地挣扎着被他扣住的双手。 “这么想杀我……”他悠悠地道,眼神忽然变得冷厉地紧紧朝她逼近下来,“那公主又可知,我有多想杀了你?” 他唇边冰冷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她看着他离自己只有几厘近的脸庞,双手也好像泄恨般地更加被他紧紧扣住。 “但我不能杀了你。”他的唇角忽然微微勾起,语气恢复平静地道,“当然我知道你也不想死。若还没有找到当初害死你母亲的凶手,你在去往黄泉路上的心,还会安稳吗?”他又游刃有余地道。 “少、少拿我母妃来压我!”余长笙怒地反驳,但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动起来,若当真如此,母妃一定会怪她的吧……她在心里痛苦地想。 “所以,在这“回机”之毒解开之间,我们最好好好合作,将这毒解开之后,你想凭何手段来杀我,都可以。”左承安轻笑着与她交易道。 余长笙犹豫着,双眸闪动地没有说话。 但按照他这么说的,确实是比较划算的办法。至少他们之间,她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你考虑的时间不多哦,公主殿下。”左承安又在上方轻笑着催促他道。 “好,我答应你。”余长笙利落地回答道,“在“回机”毒解开之间,我可以跟你好好合作,但是我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不能再像今天这样滥杀无辜,荼毒百姓!” “嗯?”左承安不能接受地皱皱眉头。 “当、当 然,我也不会做出什么伤害你们妖兽的事!“余长笙连忙地道,“这样的交易算公平了吧!” 左承安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随后松开她的手站起身来,看着一旁那瘫倒在地的黑羽大鸟道:“那刚好,现在就快点为它疗伤吧。” 余长笙连忙坐起身来,怔地往旁边一看,果然刚刚在赌场里见过的那只黑羽妖兽就倒在一旁,好像奄奄一息。” “它怎么了?”余长笙惊诧问道。 “中毒了。”左承安淡淡地道。 “什么?”余长笙不能相信,明明刚刚在赌场里它还是那个擒纵自如,攻击迅猛的样子,现在怎么说中毒就中毒? “它不是一般的妖兽。”左承安垂着眸,神色里透着些心疼与惋惜,“是赌场里的人为了控制它,便给它喂了毒药,只要一离开那里,就会毒发身亡。” “原来它还真是如此不一般的存在?连妖兽赌场都这么区别对待。”余长笙不忍轻叹。 “湮天神隼,历任妖王坐骑。”左承安淡淡地道,“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也会沦为你们人族的掌中玩物。”他冷地嘲讽。 “那你可知它中的是什么毒?”余长笙问,又说:“我对你们妖毒的了解不深,仅仅限于《百妖玄毒》。” “《百妖玄毒》应该能解。”左承安道,便催促她,“去看看吧。” 随后,余长笙便小心地朝那瘫倒的黑羽大鸟走去,蹲下身伸出手仔细地查探着它的情况。 意识模糊,呼着吸衰弱,身体严寒,心率缓慢失常……这些症状……回想着,余长笙的脑子忽然灵光一现——这种毒《百妖玄毒》里有! 随即,她立马要把身上的册子拿出来,但双手一摸,却发现身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完了——她顿感大事不妙起来,连忙又在全身上下来回地搜寻着,却也不见那本《百妖玄毒》的身影。 “怎么?”察觉到她的异样,左承安的眸光一暗,着急地询问她。 “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余长笙有些抱歉地抬起头看着他,哀伤地道:“《百妖玄毒》不见了……” “怎么、”左承安眉头紧张地一沉,“是刚刚在赌场里掉的,还是在山崖里掉的?” “不知道。”余长笙低低道,又说:“但还有一个好消息,就是我已经把书本里前半部分的内容都背下了,湮天神隼中的那种毒,刚好就在那部分里。” 听到她的话,左承安微微地松了一口气,“那救治的解药需要什么?” “现在还好它中毒不深。”余长笙庆幸地道,“而这毒虽然狠辣,但好在炼制解药需要的材料还不算太稀奇古怪,所以你听我所说的记下,去姚城的药铺里便能买到。” “好。”左承安认真地答应道。 *** 刚刚才庆幸这解药材料简单,但没想到一轮到熬药的部分,余长笙简直就只想撒手不干。 又是时时刻刻观察着下药材,又是反反复复聚精会神地控火,余长笙守在这山洞里好几个时辰,那药的煎熬工序才不过刚刚过半。 “到底是谁这么变态,研制的这么变态的药!”她一边用树叶扇着炉火,一边打着哈欠怒怒地抱怨道。 “有这会儿生气的功夫,药早就熬好了。”左承安独自地靠在一边的洞壁上,闭着眼睛劝说道。 “喂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余长笙满是怨气,怒地朝靠在石壁上的左承安白了一眼,“湮天神隼摊上你这样的主人也是倒霉,让它在妖兽赌场里受苦这么久才来接它也就算了,现在就是熬药也不愿意亲力亲为!” “倒霉?”左承安离谱地轻笑一声,“但我记得刚刚是谁说解药药材好找的,到最后却让我跑遍了整个姚城的药铺,才找到不到三分之一的药材。” “你怪我?”余长笙荒唐反驳,又狠狠斥道:“要怪就怪你自己,好烧不烧偏偏烧赌场!”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31节 “你!”左承安急地一声,却发现自己确实理亏,才败坏地将怨怒收起,不再跟她辩驳。 “等湮天神隼好了以后,我们是不是就能更快地到达朝黎山了?”重新安静下来的山洞里,余长笙忽然问道。 “是。”左承安很快回答。 “那大概需要多少日?”余长笙又追问。 “三日。”左承安回答她道。 “这么快……”余长笙忍不住轻呼,看来前几日徒步和现在熬药受的这些苦,都不是白白的。 但是三日……想着,余长笙又忽然地沉下神来:等三日到达朝黎山解毒以后,他恐怕就直接会杀了我…… 不,不行!余长笙立马坚定地抗拒,绝对不能让他先杀了我!我必须要先下手为强! “左承安,在妖宫里的《百妖玄毒》上半册,不止一那本吧!”她忽然问他。 “你想干什么?”左承安睁开眼睛,质疑地看向她。 “现在太师父赠给我的那本《百妖玄毒》丢了,我再要一本,不过分吧?况且那本书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余长笙凝重地看着他说。 “而这次也是如果没有那本书,湮天神隼就可能早就性命不保了。”她又哀求地劝说他道。 “知道了。”左承安淡淡地道,“等湮天神隼恢复以后,就带你回妖宫。”他爽快地说。 “你……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余长笙差点没反应过来,赶忙确认地看向他,却撞上了他理所当然的平淡表情,悠悠地道:“妖王说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 耳边的狂风呼啸,仿佛把一切都卷入到气流的漩涡中。冷风凌厉的高空里,湮天神隼的速度犹如流星般划破云霄,蜷缩在左承安身前的余长笙只得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努力让自己在这疾驰的高空中稳定下来。 这湮天神隼的毒不是刚解吗,怎么有精力飞得这么……七零八乱的……预判到这湮天神隼又有俯冲的动作,余长笙赶忙拉紧左承安的手臂闭上双眼,感受高速俯冲的强风又再次冲向脸庞。 它……它不会是被喂错药身体不受控制了吧……正担忧地怀疑着,忽然一阵往上冲去的失重感有猝然而来,提着她的心和身体一同被高高悬起。 又经历了不知多少次旋升,多少次滑翔,多少次俯冲之后,恍如朝阳升起,余长笙终于在半空中看到了妖宫,感受到脸旁拂过的风变得温和,才安稳地在湮天神隼背上晕了过去。 “……这就晕了?”正远远地眺望着妖宫的左承安忽然感觉身下一沉,一手托住了她侧歪的身体。 “真是没用……”他淡淡地皱了个眉,又拍了拍朝湮天神隼吩咐道:“加快速度回宫,她晕了。” 随即空中又掠过一条迅速的轨迹,仿佛流星划过。 一种不真实的失重感又猝地袭来,让人好像从空中跌落,直直地朝罗网般的地面俯冲下去。 “不要——”余长笙惊地大叫一声,直直地从床上挺起身来。 胸口里,恐惧的心脏还在狂乱地跳个不停。 她惊魂未定僵硬地环顾了一眼四周,总算才慢慢地缓过一口气来,“是……是妖宫……” “公主你醒了?”门外守着的侍女听见动静,开门进来赶紧为她斟上一杯茶递上。 “我……我这是在妖宫?”眼前的一切恍若梦境,余长笙又确认地向她问道。 “是的,公主。”那侍女看着她,点头认真回答。 “那……左承安呢?” “殿下啊……”那侍女笑得心悦,道:“因为湮天神隼回宫,所以正准备登基的大事呢!” “登……登基?”余长笙百般疑惑,“他不已经是妖王了么?为何还要登基?” 第41章 “其实公主有所不知。”说着,那侍女的脸色也 变得有些暗淡伤神起来,“原本妖王应该是另外一位重建妖国的符叔海大人,但是在即将登基的前一日,他却……”侍女沉痛地抿起嘴,神色里满是哀伤和悼念。 哽咽着,那侍女又继续道:“后来,按照符大人的遗嘱,整个妖国就重新立了殿下为王,只是自符大人归天后,殿下便一直都在闭关中,直到现在才把王之坐骑湮天神隼带回来,正式举办登基仪式。” “好啊左承安……”余长笙负气地握起拳头,“怪不得你答应我回来答应得这么痛快,原来就是为了登基仪式!” “那妖王的登基仪式是在什么时候?”余长笙又问。 “回公主,是在明日。”那侍女认真回答。 “就在明日?这么快?”余长笙微微一愣,这么说的话,等登基仪式完成后左承安立马便会带着她重新上路,那不出三五天,他们身上的毒就会解开,那……到时候她的性命就很有可能不保了啊! 不行!绝对不能让那样的事发生! “对了,我可以请求见太师吗?”余长笙问,她一定要尽快再拿到一本《百妖玄毒》! “啊——”没想到那侍女却忽然惊愕地反应过来,“和公主说得太入迷,都忘记太师说公主一醒就赶紧去通报了!” 说着,那侍女连忙惊慌失措地跑向门外,对她道:“公主你先歇着,我这就去向太师通报,很快回来!” 余长笙轻轻地点了点头下,目送她离开。 不过说来也怪。自她刚到妖国,那个太师就对她十分和善,现在又对她的状况如此关注,到底是为什么?余长笙在床上抽着被子蜷起腿,暗自地思索着。 但无论怎么说,现在她身在敌国,情况不明,阴晴难测,无论是谁,都不能掉了提防之心。看着房间的门忽然被缓缓推开,余长笙警惕想。 *** “孩子,你醒啦?”房门口,太师的身影缓缓地走过来,依旧一脸祥和地关心她道。 “嗯,我醒了,太师大人。”余长笙笑着回应。 “听侍女说你想见我?”太师笑着在她床边坐下来,“可有何事?” 余长笙黯黯地低下头来,犹豫了许久后才自责道:“其实是找回湮天神隼那日情况太混乱,大人您给我的那本《百妖玄毒》,不小心被弄丢了……” “原来是这事?”太师似乎毫无责备,只是安慰地对她道:“你们此行较为凶险,只要都能安然回来就好了。至于那本《百妖玄毒》,我已经吩咐藏书阁那边再誊抄一份,你啊,就不必再过多自责了。” “真……真的吗?”余长笙有些受宠若惊,难以置信地连忙道:“谢过太师大人,长笙无以为报!” 太师只是笑着满是慈爱地看着她,让人感到平静与亲切。 “大人,听说明日就是左承安的登基典礼?那我……也可以去看吗?”她忽然地请求道。 “你若想去,自然是可以的。”太师欣然答应。 “谢太师恩准!”余长笙激动道,如此特别的典礼,她可是从来都没见过呢。更何况登基典礼,是每一位未来君主心中最期待,最重要的大事。对与她,也不例外。 “对了大人我还有一事……”结束了刚刚的那个话题,余长笙又鼓起勇气赶忙开口:“这件事一直在我心里,我怕现在不问清楚,以后就没机会了。” “嗯?”听到她的话,太师的脸色划过疑惑,随即很快又变得耐心下来,“有什么事就问吧,孩子。”他爽快地答应道。 “那就是——”余长笙的神色越来越变得凝重起来,“我父皇,真的杀了左承安的父亲吗?” 她的话音落下,太师的神色顿时变得怔然,原本平和的表情一瞬烟消云散。 余长笙没有说话,只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时刻不敢错过他的答案。 “是,当年的妖国大屠杀,东槐国皇帝确实是杀了他父亲。”沉思了好一会儿后,太师才缓缓开口。 “啊……”如此清晰肯定地听到了回答,余长笙无声地陷入了沉默。 “那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太师大人您可以跟我说说吗?”她又紧地追问。 “唉……“太师沉默地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当年,妖国被灭,整个妖宫都被一把火烧成了漾漾火海,杀完了所有守卫后,东槐国皇帝就带着精兵冲到主殿,亲手杀了他的父亲。” “真……真的是父皇……”余长笙失神地在呢喃着,恍惚地不能接受现实。 父皇,真的欠他一笔血债。 但是——想到这,余长笙又变得百般难解:“既然大人您知道我是左承安杀父仇人的女儿,那您为何又要……对我这么好?”她警惕地凝着他的脸色。 “犯错的是你父皇,不是你。”太师叹息着,缓缓地道:“更何况这所有事情背后有太多复杂的联系,让人理怎么理,也理不清……” “太师说的复杂联系……又是什么?”余长笙紧紧地盯着他的脸追问,但他却只是沉默着,什么也没有再说了。 难不成这所有事情……其实都远不止看到的这么简单?那父皇杀了左承安父亲,其中是不是也有其他复杂的联系?余长笙暗自地猜测,但面前的太师却依旧静静地沉默着,什么也不肯说。 *** 第二日,登基典礼在妖宫主殿前如期举行。 余长笙早早前往,就看到了在气势磅礴的石筑主殿下,一条长长的白石长梯如瀑倾泻,下面全都密密麻麻地站满前来观礼的妖族。 此时天还未亮,而那些妖族全都一丝不苟地盯着那灰青色的天空,使这场灰蒙天色下的登基典礼更添了几分神秘厚重的气息。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迷蒙的天空中终于撒下来第一抹金色的阳光,渐渐地把整个石筑主殿和白石长梯笼罩住,神圣又明亮。 “仪式开始……”伴着那抹金色的太阳,大祭司庄重的宣告在大地上悠长响起,遍及了每一位妖国子民的耳朵里,引领他们虔诚地在长梯下齐齐跪下,迎接天空中的第一缕阳光,迎接圣典的开始,迎接他们的王。 余长笙也一齐下跪。 在这万民朝拜的恢弘场面下,他们的王出现了。他站在高高的主殿上,脚下是朝拜的臣民,身上是上天的意旨,他身上披洒着象征神圣的金色阳光,好像生来就从明亮中来,只为了拯救他的子民,带着他们脱离苦海。 “上祭台……”耳边,大祭司的声音又再次响起,白石长梯下的所有妖族便齐齐起身,看着主殿上的妖王一挥长袖,庄严地从长梯上走来。 余长笙站在人群中,眼睛紧紧地跟着他。只见他身着一袭气势磅礴的黑底金纹长袍,威严庄重的脸上全然君王的不可冒犯,而湮天神隼则拥在他的身旁,黑羽亮泽,高贵优雅,好像与它的主人一般,俯瞰众生,傲立于世。 很快,他颀长的黑金色身影一步一步,就如一座庄严的雕塑般,慢慢地朝他的臣民走来,又直驱地往所有人中央的一个祭台走去。 祭天,一个神秘又令人敬畏的流程。等完成这一个步,那他就是真正一国之君,真正地承担起了这个国家的命运。 但是,百姓卑微低贱,不是沦为玩物就是沦为奴仆,这样一个处处都透着残败与凋敝的国家,他该如何承接好这帝王之任? 站在层层叠叠神色虔诚敬畏的妖族里,余长笙忽然十分不屑地想要看清,在真正登基以后,他又会是如何将他的国家拯救于水火之中? 但面前,他的沉稳的身影却始终毫无犹豫地一步步向前走来,不容得一丝轻佻。 不过都是不自量力罢了……余长笙不肯承认,在她心中,只有东槐国才是至高无上,妖国,不过都是些供人玩乐的奴仆罢了。 “呈,神谕之书……”祭台上,大祭司的声音又如一座颇具气势的洪钟一般,覆盖过整个祭场。 余长笙神色一颤地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就只见左承安已经抵达祭台中间,随后在他身后便走上来两个身着奇特衣袍,脸戴凶恶面具的妖族人,一前一后地捧着一块月黑色石台,和一本茶褐色的老树皮封面书本,小心翼翼地将其摆放在祭桌上,又庄重地分别守在祭台两旁。 那是什么?余长笙探究地看着那乌黑如墨的大大石台,不知它是被夜色浸染了多少遍一样,神秘又深邃。而那本放置在其上的“神谕之书”又是什么来历?看着就好比承托它的那块石头一样厚重,仿佛是在光阴里的沉寂许久的潜行者。 神谕之书呈上之后,左承安便虔诚地在其面前跪下来,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终于,等他停下嘴里的喃喃话语后,便缓缓地站起身来,原本守在祭台右边的其中一名妖族便上前来把“神谕之书”厚重的封面揭开,小心翼翼地翻动着书页。 而原本守在祭台左边的另一个妖族人,则将祭台上“神谕之书”旁边的一把黑金古刃拿起,呈到左承安面前。 那刀……是用来做什么的?场下,余长笙疑惑不解地看着左承安伸出手,淡淡地接过那把刀锋锐利的古刃,背后也不由得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还有……那本“神谕之书”又是何物?又看见他握着黑金古刃肃穆地站在那本厚重的古书面前,余长笙忽然忍不住想。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32节 在以前看过的故事和听过的逸闻里,像“神谕之书”这样的,几乎都是些特别高深神秘的存在,或能听天问地,或能预测将来。 而在这场祭祀里……他在书本面前拿着刀刃,到底又是干嘛? 第42章 她忽然忍不住探起头来,试图要看清那本“神谕之书”的模样,还有他接下来手持古刃的动作。 但当她眺望着,一瞥到那“神谕之书”的模样时,心底顿时就讶异地愣住了神——在祭台上的那神秘的“神谕之书”上面,竟然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看来这本书,还真是神秘……”她有些失望地轻笑着想,随后便收起神色,但指尖却忽然一抖,传来一阵刺痛的感觉。 这是……?她疑惑地抬起手指,但指尖那针刺麻的疼痛却依旧在持续。她怔愣着,忽然回过神来地重新往祭台的方向看去,却看到左承安刚刚放下手中的黑金古刃,正在把滴血的手指高高地悬在那本神秘的“神谕之书”上。 什么仪式,还要“滴血认亲”?余长笙气不过地在心底抱怨一声,随后又眺望地探起头来,试图更加清晰地看见他正在进行的仪式。 在那本“神谕之书”上,只见左承安指尖上那细细密密的红色血液不断地涌上来,一滴又一滴如雨点般接连不断地落下“神谕之书”的空白之页上。而在那本书上的书页,不太像是纸,反而更像是一滩浅浅的水面,吸收总着他的血液一下就晕成了红色,最后才又如涟漪荡漾般将血液全部淹没下去,重新变成一片平静的白色。 那“神谕之书”真神奇……余长笙看着,竟不自觉地被其深深吸引住,神色恍惚。 随后,礼毕,原本将“神谕之书”打开的那名妖族又重新走上前来,要将它重新合上。余长笙看着那厚厚的褐色树皮封面又重新将那书本锁住,额间不知为何忽地就烧起一阵灼热,像个高速旋转的漩涡一般,痛苦地搅乱着她的神经。 怎……怎么回事……她痛苦地捂着额头,难忍的痛苦让她的意识越来越恍惚。 难道……这也是仪式的一部分吗?忍受着额头间那越来越强烈的爆炸感,余长笙艰难地朝左承安的方向望去,确只见他全然一脸淡定,丝毫都不受这痛苦影响的样子。 竟、竟然与他无关?余长笙不敢置信,但来不及多想,她额间的灼热感便愈来愈剧烈,在脑海里断断续续地不停传来一个神秘的声音,既凄婉又悲壮,仿佛在吟唱着一曲悲凉的壮歌。 难道……是血瞳? 再也支撑不住,余长笙终于捂着额头仓皇地离场,好像批战败的兵马一般,狼狈不堪。 *** 床前的珠帘紧密,好像张捕杀猎物被拉紧罗网。时而,罗网又在风的拂动下吭哧哧地一颗撞向一颗,好像一场倾泻而落的大雨,让她从痛苦的沉睡中短暂地清醒过来。 此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变成了一片昏黄的暮色,她大脑有些恍惚地吃力将被子掀开,才意识到脑中的这场漩涡风暴,已经持续了快整整一天。 而脑海里那本“神谕之书”的影子和女人幽远的吟唱声,却更加变本加厉地时不时给她神经重重一击,好像要将她的魂魄抽离出来。 难不成这又是血瞳反噬引起的症状?余长笙又再次猜测着,把岑柒的香囊小心翼翼地拿出来,记得自从那日在他那离开后,她就再也没有点燃过这一枚香囊。 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摩挲着手里的香囊,余长笙的脑海又慢慢地浮现出岑柒那张苍白如雪的脸,清瘦瘸拐的身影,晃地又想起了临走前他最后的叮嘱:“若不是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要轻易点燃这枚香囊。” 现在我该不该点燃这一枚香囊?余长笙反复纠结地握紧香囊,这是她手中仅剩的一枚香囊了…… 不过……今日的反噬状况好像与以往的都不相同……想着,余长笙便难解地抚了抚额头。 以往血瞳反噬发作的时候疼的都是脑袋,而这次,怎么又变成额间的灼烧了?想着,余长笙便起身下床,探究地走到镜子前面。 金亮的铜镜前,是一张干净明丽略显苍白和憔悴的脸庞,但当她凑近去,仔细地看着额头时,心里却忽然难以置信地一颤。 怎么会!她不敢相信地又扑到镜子前反复查看,却没想到在额间上,竟真的淡淡地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印纹,就像一朵正在含苞的海棠花! 这是什么?我身上为何会突然出现这样一个印记?余长笙惊愕地盯着镜子的自己,回想起过去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记忆,却全都找不到任何与这神秘印纹相关的信息。 不会……又是因为血瞳?弯弯绕绕,她脑海中只有这一个猜测。 可血瞳……这么久以来毫无征兆,现在为何又会突然在我额间显示印记?她毫无思绪地思索着,却惹得脑子更加疼痛。 “参见太师。”正在她苦恼时,房门外却忽然地传来冬翎一声低冷肃正的声音。 完了!余长笙心中响起预警,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身上血瞳之事!想着,她赶忙仓皇地逃窜到床上,将床边的帐帘通通放下。 “她现在还是昏迷不醒吗?”一阵哗然的推门声响起,太师的声音越过房门,缓缓靠近。 “回太师,她从典礼上回来后便一直沉睡,医师也查不出是为何故。”帘子外,冬翎又道。 “把帘子拉开,我看看。”太师站在她床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若不是今日登基典礼走不开身,他也许早就能前来为她亲自诊治。 “不不不別拉开帘子太师大人!”帘子内,余长笙忽然急忙喊道。 “孩子你醒了?”太师稍稍地侧着耳朵俯下身,担忧地注意着她的动向。 “大人放心,我已经没事了,只是昏睡了一天,面庞浮肿,实在是难以当面接见!所以还请太师大人恕罪。”余长笙在帘内紧紧地攥着被子推脱道。 “呵呵呵……”太师忽然轻轻地笑了笑,“也罢,晚些我让侍女们多备些美颜消肿的膳食给你送来。” 说着,太师的眼眸又微微一转,试探地道:“不过你虽然已醒,但听闻先前的医师好像都没有查处病因?不如让我来为你好好诊疗一番,孩子你把一只手给我看看脉象可好?” “啊……先前的医师都没有诊出病因?”余长笙长长地松开一口气,还好没有被人发现她身上的血瞳……庆幸着,余长笙便答应地朝帘外伸出一只手给太师,道:“那就劳烦大人了。” 太师默默应下,随后将两只手指轻轻地按在她的腕上,沉下眉来认真地诊断着她的脉象。 不知算是出乎意料还是早知如此,她的脉象竟平静地没有一丝异样。 摸着她的脉象,颜太师布满沟壑的脸上平静淡然,直到他的眉头忽然顿地凝下几秒后,帘子内那道纤影就好像忽然被抽光力气,毫无征兆地倒落下来。 “把门关上,在我出去之前别让任何人进来。”太师转过头对东翎道,声音冷冽。 接到指令,冬翎立马就退出去,将房门紧紧关好上。 冬翎出去后,这房中便安静地只剩下太师一人。他缓缓地站起身去,将余长笙床边的帘子拉开,便只见刚刚被他催眠的那名女子额间,赫然一个清晰的蓝色印纹。 没想到真的是她……太师看着那个熟悉的印纹,本只是想时刻地盯紧她防止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没想到竟然却让他误打误撞地发现了她身上的这个秘密。 关于“神谕之书”的预示他是从来都不肯放过的。从冬翎向他通报她在祭祀时捂着额头神色痛苦地离开典礼时,他便下意识地就猜测到一个可能,只是没想到……这结果竟真的会意外实现。 太师看着她额间那枚印纹,那引纹明显是一出生时就被封印过的,只是没想到在祭祀时竟又被重新破解了,而且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个人,竟然会是她? 想着,太师又再次下定决心:既然这引纹从一开始就有人不想它被发现,那他也顺水推舟,顺了那人的意吧。更何况在他要等的那人回来之前,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可以取代她。 *** 等余长笙再次迷糊地睁开眼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入夜,只剩下明晃晃的灯笼在檐下晃荡,在深邃的夜色下尤其显眼。 她如往常一般自然地坐起身,但刚准备下床时,却定地发现那原本被她放下的帐子竟全都拉了起来,随之今早祭祀时发生的那些事也一连串地从她脑子里蹦出。 被发现了?!她的大脑顿时响起危机预警,而等她慌忙地要下床奔到镜子前时,却看见就在她床头边的座位上,左承安正面色冷峻地紧紧盯着她。 “你、你怎么在这里!”猝不及防地,余长笙赶忙钻回被窝,不敢看他。 “听说你今日昏倒了?”左承安缓缓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朝她靠近道。 “我、我今日是劳累过度!没有什么大碍!”余长笙赶忙地反驳他。 “那你为何又如此躲着我?莫非……是偷偷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左承安在她床边,又缓缓地朝她俯下身来,隔着一层被子地质问她道。 “我、你管我!”听见他近在耳边的低沉嗓音,余长笙快要掩饰不住地气急道,被子里的呼吸沉重,把她的脸庞也闷得燥热。 “哼。”左承安轻轻地嘲笑一声,便不再逗弄她地站起身来,“既然劳累过度,那这几日就好好休息,等两日过后,我们就动身去朝黎山。”说完,他便有有趣地看着她缩在被子里的身影,轻笑着转身离开。 听见他终于离开的声音后,余长笙才总算从被子里爬起来,连忙凑到铜镜前查看额头上的印纹。 但与上次的结果一样,她又再次不敢相信地惊诧着,来来回回地又确认好几次后,才发现她之前额间淡淡的印纹,现在竟然全都消失了,连一点痕迹也没有! 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余长笙难解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答案。 第43章 高空中,如泣的大风呼啸不止,一片又一片地从四面八方吹来,肆意又喧嚣。 余长笙坐在湮灭神隼背上,放任着冷风拂乱发丝,将脸庞刮得刺痛,心底却依旧像条停滞不前的河流一般,尽被郁闷与哀愁堵塞。 “孩子,听闻你一直都在找当年给你母亲下毒的凶手?”失神中,出发前一日与太师的对话又像涨潮的海水一样,将她的伤口反复揭开,一次又一次地用咸水侵染。 “现在可有头绪?” 他的话,又像冷风一样刺痛着她的心。 “太师大人,我……一点头绪也没有。”她失神地低着眸,脸色如丝毫未见光亮的前路一样苍白。 “如此狠辣的毒药……”太师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又道:“是否你母亲生前得罪了些什么人,做错了什么事,才会遭此报复?” 余长笙的眼眸顿时缓缓抬起,像是在记忆里忽然抓到些什么似的微弱颤动,紧地凝住了眉头。 记得在母妃去世那年,人妖大战,烽火连天,东槐国将士马革裹尸,血流成河,母妃也因为一场诡异的毒于一片无故的自燃中尸身全无,灰飞烟灭。 自那后,即便最后东槐国败下妖国,凌驾于妖族之上,母妃却永远都被打上了祸国妖妃的罪名。 她为要何如此执着地找到那下毒凶手,就是为了要给母妃正名,给父皇正名,还有给自己正名。 即使她现在毫无方向,父皇也毫不支持。 “如此诡异的毒找起来的确艰难,更不要说,那隐藏在暗处的凶手。”太师又叹气道。 余长笙黯黯地垂着头,没有说话。 “不过……”愁思中,她忽然呼吸一紧,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曾经我看过一种毒有可能是……” “那是一种妖毒,一种叫“死人花”的妖毒。”余长笙凝重地道。 “死人花?” “这名字……”太师思索着沉默了下来,好久后才缓缓地道:“死人花,也叫渊冥花,这种花有一味毒在《百妖玄毒》上有记载。” “当真?”余长笙立马激动地轻呼道。 “不过……”说着,太师的话又断了下来,有些遗憾地道:“是在已经遗失的下半册。” “下半册?”余长笙失望又惊诧地瞪大双眼。 “那你不妨可以去找找看。”太师祥和地对她建议道。 “那、那《百妖玄毒》现在在哪?”余长笙追问。 太师垂下眸来摇摇头,长长地叹息道:“不知……” “不知……”余长笙低落地重复着,心中所有情绪又犹如被狂风卷过,留下一片灰暗的暮色。 “要变天了。”充斥在耳朵的狂风中,左承安沉静的声音忽然响起,将她从湿答答的思绪里抽离出来。 随着他的声音,余长笙双眼黯淡地抬起头,却看见这空旷的天空里,泱泱的乌云真的迅速聚集在头顶,一层压着一层,好像快压得人要喘不过气。 那厚重压抑的云层下,她的眼睛终于忍不住地翻滚起泪水,多希望这离天空如此之近的地方能让母妃听到她的思念:我真的好想你…… “轰隆!”黑压压的云层中,天空忽然劈下来一道开天辟地般的蓝紫色闪电,震得她浑身一颤:母妃!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33节 “坐好!”左承安反应迅速,立马就敏捷地托住了她重心不稳的肩膀,急促地拍了拍湮天神隼的背,道:“先降落,找个地方躲躲!” 接收到指令,湮天神隼立马就嘹亮地长鸣一声,在云雷交错之间迅疾地振起翅膀,回旋在山峦之上。 *** 落地后,山洞外的大雨像深秋没人摘采的野果子似的,噼里啪啦地下个不停。 随着雨水越降越深,山林里的雾气也开始慢慢地围了上来,捎带着一种透骨的寒意。 余长笙一声不响地静静蜷缩在火堆旁,脑子里依旧是刚刚一闪而过的那阵惊雷。 “左承安。”她忽然轻轻地唤 了他一声,他在休憩的眼睛就微微地颤了颤,缓缓睁开。 “你说人死了以后,会去哪里?”她双眼泛红地深切看着他,渴望向他寻求一点安慰。 听到她的问题,他无声地又默默垂下眼眸来,神色思索。 她的眼睛依旧在紧紧地凝着他的侧脸,仿佛在更进一步地追问着他的答案。 果然,他纤长的眼睫在火光的映照下微微地颤了颤,便缓缓地又睁开了眼睛。淡得毫无情绪的脸庞在亮黄色的焰火下被笼罩得温暖又柔和。 “万物一府,生死同状。”他忽然平静地开口道,从未有过的如此耐心竟然让余长笙的心脏忍不住地闪过一刹讶异。 他话里的意思是,天地万物最后全都会归结于同一,生与死之间并未有区别。 用这种角度来解读生死……倒还挺有意思。她终于忍不住地勾唇轻轻一笑,更没想到的是,有一天她的安慰竟会是眼前这位冰冷无情的妖王给的。 “怎么?难道是已经有先见之明地在规划被杀后的日子了么?”安慰的话说完,他又立马冷冷地轻笑一声,故意地玩弄她道。 “你!”不过刚刚才愿意做个好人来安慰她,现在倒是变脸变得很快,立马就恢复了原本那个冷漠无情的样子。 “我们之间,最后是谁杀了谁还不一定呢!”余长笙不服地盯着他,狠狠地道。 “没想到我们堂堂的东槐国公主能力不大,脾气倒是很大!”他冷冷地对她嘲笑一声,随后又沉默下来,径自地闭上眼睛,在火堆旁继续休憩。 “你!”余长笙恨地一咬紧牙齿,立马就绕到另一头俯在他身上抓住他的衣襟,居高临下地警告着他:“得意的话说得太早,可是会受到反噬的!” “是吗?”被她攥住衣领的左承安忽然轻笑着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一只大大的手掌直接就扣住了她的手腕,眼睛有趣地看着,她不紧不慢地坐起身来。 随后手臂又猝不及防地用力一样压,就反客为主地将她围困在石壁边上。 “放开我!你这个蛮不讲理的家伙!”余长笙用力地挣扎着被他扣住的右手试图要逃脱他,却没想到她越是挣扎,他扣住她的手就越是用力,甚至于他的另一只手臂也毫不留情地紧紧按住了她的左手,几乎滴水不漏地将她死死困在身下。 “怎么?公主殿下就这点力气?还妄想杀了妖王?”他在她耳旁兴奋地嘲笑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处,侵犯又催促着她的心跳更加快速。 “你、离我远点!”余长笙几乎被他钉在墙上地丝毫不能抗拒,只能努力地撇着头,用这种办法来远远逃离他。 “若我说不呢?”他坏笑着,她越抗拒地撇过头,他就越靠近地低下头,缓缓地埋进她的颈窝,直挺的鼻梁轻轻地拨弄着她垂落在颈间的头发,温热的呼吸挠得她痒痒的。 她不受控制地咽了咽口水。 左承安埋在她颈间的唇角轻轻一勾,动作就忽然地停了下来。 “可惜,我考虑了一下,在毒解以后,我照样不会杀了你。”左承安缓缓地从她的颈窝退出来,变为平静地对她道。 “休以为我会信你!你这个毫无分寸的恶人!”被他如此戏弄,余长笙败坏地反驳道。 “分寸?”左承安忽然强烈地嘲笑起来,松开一只手缓缓地抚摸着她的脸庞,轻皱着眉戏谑地反问道:“你以为你是跟谁一起同行呢?分寸?那是我最不在意的东西!” “怪不得你们妖族沦落为今天如此的地步,我看全都是自食其果!”余长笙狠狠骂道,但下巴猝地传来一阵刺痛,就被他修长又有力的手指紧紧捏住,怒怒地呵斥道:“你再说一遍!” 余长笙不甘示弱地神色狠狠地斜睨着他,又不甘地继续咬着牙缝开口道:“要不是当年的妖王左曦年荒淫无度,嗜血如命,妖国根本就不会被灭!” 她说完,重重地喘着粗气,冷冷地蔑视着他。 但他却忽然低冷地桀桀笑了起来,瘆得她背后阴冷。 “可是从来都没有人在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对我说过如此的话……”他声音低沉地在她耳边缓缓道,好像一只潜伏在阴暗处的恶魔一般,用温和的低语来催促着她的死亡,同时又伸出手中锋利的长爪,划到她娇嫩的脖颈处,缓缓地渗出血花。 “这些话你若再说一遍,连你身上的血也保不住你。” 在余长笙脑海中最后的印象,便是他阴冷凶恶得瘆人的这一句。 以至于她后来每每回想,都不能明白,也想不明白,他说的这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 那一夜的雨下了很久很久,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雷。 在他手下幸免于难后,余长笙远离火堆独自地蜷缩在了一个隐秘的小角落里,扯着衣摆将其裹在了被他划破的伤口上。 她一定要尽快炼制一种毒药,而且最好是一种能控制他的毒药!否则按现在这样的情况来看,她就算不死,也会奔溃在他的强势折磨之下。 就这么反复辗转未眠地思虑了一晚后,余长笙终于决定她要炼制的那种毒药,就是能专门针对于他的断筝谣。 所以等第二天天未亮,雨水浇灌的声音逐渐停止后,她就从蜷缩了一晚的角落里偷偷地溜出来,欲前往山中去寻找制毒的草药。 她走得很小心,当她轻轻地溜过洞口旁熟睡的左承安身边时,他都未曾有任何要苏醒过来的痕迹。 既然如此,趁着天色未亮他也还没苏醒,她定要赶紧去寻找草药,努力地将那种毒药炼制出来! 而虽然这确实是个悄悄偷溜出来寻找草药的时机不错,但是天色朦胧,昨夜又下过雨,这山地里是一处比一处潮湿,走的路是一步比一步艰难。 等到终于收集到所有要用到的草药后,一抬头,日头就已经高高地挂在了空中。 她一晃眼,不知为何脑袋里竟传来一阵眩晕,差点支撑不住。 “看来是昨夜未睡今早又忙碌劳累害的。”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余长笙又赶紧催促自己:“得赶紧回去了!”随后就赶忙地抱紧手中的草药踩着泥泞回去,还要想着该为这些草药对他找个什么样借口才好。 不过这最关键的草药都已经采到了,借口的事就绝对不会难办!余长笙边走着边轻快地想:因为反正他也不懂毒! 而为了能够研制出一种专门针对他的“断筝谣”,她还特意从中多加了几味猛药,保证他用过以后,一定会达到最好最强的效果! 她想着,脚步便越来越轻快地往回赶,却没想到一抵达昨夜的山洞时,眼前的景象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走到半路,不知是不是地域越来越往南边的原因,那山中的气温是越来越高,越来越湿热,余长笙只感觉头脑越来越晕眩,她终于受不了地努力奔跑回山洞,一看向外出前左承安沉睡的位置时,却发现他竟然还在那里,好像未曾苏醒过一般。 不是,妖国君主竟然也有睡到日上三竿的习惯?尽量安静地路过他身旁不吵醒他时,余长笙冷冷地嘲笑着想。 不过这对她来说可真是天助我也!她溜回到自己的小角落里,偷偷地窃笑着。 但当她才刚刚把怀中紧抱着的草药放下时,却忽然就感觉到了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 她警惕地一回过头,身后就扑扇着一只玄色羽毛的金冠小鸟,她才缓缓地松开一口气,原来是变成小小鸟后的湮天神隼。 “你有事?”她低低地压着声音,因为它的主人也有些不太友善地问它。 但飞在头顶的湮天神隼没有回话——它自然不会回话,便就只是飞下来,用嘴巴努力地衔起她的衣袖,拼命地要拉着她好像要去往什么地方。 “嘘……”余长笙赶忙将食指放在唇上,悄悄地将目光转向依旧沉睡的左承安身上,低声地对它道:“你主人正在睡觉,别吵醒他!” “你要是饿了就到外面采野果,要是无聊了呢就自己出去逛逛,总之别不小心吵醒他!”说完,她就不再理会它,继续地整理着刚刚采到的草药。 却没曾想,她才不过刚刚打发完,湮天神隼就变本加厉地转换策略,变成用嘴叼起她的草药,衔起来就往别处飞。 “喂你快把草药还给我!”见它把自己好不容易采到的草药抢走,余长笙赶紧追赶向它,却看到它依旧不肯停下地扑扇着翅膀,直至将她带到了沉睡的左承安面前。 余长笙在他面前紧张一定,立刻就不敢再说话。 但湮天神隼却忽然放下口中的草药,赶忙地就朝她扑过来,用嘴巴急促地扯着她的手,要把她往左承安身边带。 “你、你是说他怎么了?”看到它如此急切的样子,余长笙终于猜测出来地询问道。 见余长笙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意图,湮天神隼总算是示意地又飞到左承安身旁,急切地扇动着翅膀呼唤她朝他靠近。 第44章 “左承安……”她站在他面前,试探地轻轻唤了声。但他却眼睛紧闭,丝毫没有回应。 “他不会是……真的有什么事吧!”余长笙心里一慌,一想起刚刚脑袋里反反复复的眩晕,不会就是因为他吧! “左承安!”想着,她急忙地朝他靠近去,抓起他的手腕为他把脉。 “怎么这么烫?”一触到他的身体时,余长笙心里一惊,差点要把他滚烫的手扔出去。 但等她又再次重新接受他的温度,为他号脉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后,才知道他大概率是在昨夜里侵染了风寒。 原来是风寒。余长笙微微地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妖王啊妖王,没想到连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看着他脸色泛白,疾病缠身,毫无攻击力地昏倒在自己面前,余长笙忽然忍不住了冷冷地嘲笑想。 但你这条命,我得救。刚刚才得意过后,余长笙又黯然想,谁让她与他性命相连呢?若逃离了他,她也依旧是逃离不了这生死联系的束缚。 所以,她最好的保命方式,就是要控制他。 “湮天神隼。”她淡淡地唤了它一声,“出去弄一些水来先给他降降温,我去山下买药和火炉。” 湮天神隼飞在半空中焦急地扑了扑腾翅膀,随后便赶紧地飞到了山洞外面。 “你且好好地在这歇歇,我去去就回。”余长笙故意挑弄地摸着他昏迷的脸庞,唇角带着些邪冷地道。 等将药和火炉都从山下带回来后,余长笙看到守着他的湮天神隼又在焦急地朝她扑来。 她放下药,又再去一探他的温度,却发现不仅没有下降,却反倒像烧滚的热水一样烫。 “你已经用水给他降温了?”她问。 湮天神隼连忙呀呀地长叫两声,焦急回应她的问题。 他确是风寒,如此高温不降,不寻常啊?想着,余长笙又再次不相信地捏起他的手,没有误诊。 随后,她又拆下自己裹住脖子伤口的布条,沾水洗净重新附在他的额间。 而拆下布条后她手指轻轻地往伤口处一碰,竟然就有些出乎意料地已经结痂了。 但没有时间多想,她又赶紧用手沾着一旁的水,将其拍打在左承安的脖子处。 “我父亲,不是罪人……”她为他降温的手停在他的脖子上,却被他顿地抓住了手腕。 “我也不是……”他唇边虚弱飘渺地吐出这几个字后,便又重新失去力气地一松开她的手,再次昏迷了过去。 被他紧紧抓住手腕抓得生疼的余长笙终于把手抽离开,呼呼地转动舒缓着。 “没想到连生病昏迷了也是如此强劲?”余长笙怨怒地沉了一口气。 不过他刚刚说他父亲不是恶人?他父亲……不会就是岑柒所说的妖王左曦年吧!同一个姓,余长笙反应过来,是父子没错了! 但他刚刚说他父亲不是恶人?想到这,余长笙就忍不住冷冷一笑,有求必有其子,像他现在这般的恶人,他父亲又如何不是一个更大的恶人? 想着,余长笙便径自地站起身来,生火为他熬药。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34节 时至正午,余长笙便把药炉下的火苗熄灭,将汤药放置微热。 随即便开始捣碎在山中采到的草药,加紧炼制断筝谣。 关于断筝谣的配方和炼制步骤,她先前在边境的时候炼过好几次,再加上现在这本《百妖玄毒》上就有那毒的毒方,所以她炼制起来得心应手,信心十足。 以至于她给左承安喂了药后一直不间断地忙到后半夜,就将其炼制了出来。 这下,他是会死死地掌控在她的手中了!将毒药装好在下山时带回来的小瓶子中,余长笙满意地想,才终于放下强忍着的疲惫和困倦,恍恍惚惚地要睡过去。 但没想到她才刚刚垂眼,衣袖上就又焦急地传来一阵动静,逼迫她再次艰难地睁开眼睛来。 她一看,又是湮天神隼。 “又怎么了……”她有些哀怨地问道。 但湮天神隼又是扯着她的衣袖,拼命地带着她往左承安的方向拉去。 “大半夜的,他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眼睛一瞥看到那依旧昏迷不醒的左承安,余长笙急忙地坐起身来,再次为他试探温度。却没想到手指一触到他的额头,就顿地又传来早上那样的滚烫温度。 “怎、怎会这样?”她又不敢相信的反复确认他的温度,却发现他的身体,真的像在火焰一样燃烧。 “你主人他,有什么隐疾吗?”她忽然地问,又说:“还是说你们妖族治风寒的药特殊?但我明明是按照治疗妖族的方子买的啊……” “我再为你熬一副药,若如此都没有用,那我便带你下山!”说着,余长笙便又赶紧架起药炉,为他熬药。 所幸的是,他在喝下那一副药后,她守着他直到天亮,他的状况总算是有些越来越好起来,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平稳顺畅。 “唉,左承安你快醒来吧……”她蹲坐地守在他的身旁,天色越来越亮,而她的眼皮也越来越沉,最后眼前一暗,昏昏地睡了过去。 *** “你们休要再说我父亲!他不是罪人!他不是!”梦境中,这段毫无由来的声音不断侵扰着她,余长笙心脏一紧猛地睁开眼来,呼吸急促。 而刚刚在脑海里浮现出来的,是一个混乱跌撞的视角,而这声音的主人,似乎是个少年。 “他不是罪人……”余长笙思忖着又琢磨着这句话,怎么跟左承安在昏迷中说的一模一样! 一定是现实中无意识的投射吧,才让她也做了这个梦。想着,余长笙便轻轻地叹一口气,直起身来又向左承安的额头探去。 好在,温度都已经降下去了。只是都已经是第二天了,他怎么还不醒?按道理说像他这样的不应该昏迷这么久啊……余长笙轻轻地松开了覆在他额头上的手,眼睛忽然不知道被什么吸引不自觉地落在了他瞎了的眼睛上。 他的眼睛……究竟是怎么受伤的?他的猎户身份已经被揭穿,关于先前打探到的受伤原因肯定是错误的。 想着,余长笙心中的好奇便越来越强烈。 她停在他脸旁的手指忍不住轻轻地抚了抚,却忽然就被一阵力量有力地抓住了。 她惊诧地看向身下,却看见他脸色虚弱地睁开了眼,凝着她的眼眸里尽是狠厉。 “你想做什么?”他低沉又有些飘渺的声音忽然道,余长笙的身体顿时惊地一颤。 “你、你醒了?”她恍惚地回过神来,扯着被他抓住的手腕向一旁躲开,而他攥住她手腕的手也忽然一松,无力放下。 “病了这么久,醒过来后还是先好好休养再说吧。”余长笙心底忍不住轻轻冷笑,嘲讽他道。 “我睡了有多久了?”他大脑恍惚地皱了皱眉头,虚弱地道。 “差不多两天两夜夜了。”余长笙挑起声不以为意地道。 “雨……停了吗。”他又忽然语气黯黯地道。 “你睡了这么久,早就停了! “她有没有好意地道。 “我,想喝水……”左承安虚弱地抬起眼睛,眼神迷离又缓慢地扫视着她,喉咙干哑地道。 “余长笙不耐地胸口沉下一口气,便起身来去为他用竹筒承接好水,递到他面前。 “够吗?”看着他一点点地把竹筒里的水喝完,余长笙随意地一问,却听见低沉的一阵声音隐隐在耳旁响起,被一个力量强劲地掰倒,又有些虚弱地朝她压下来。 “不够。”那声音低哑地道,她恍惚地没回过神来,一阵温热的气息就霸道地闯进她的脖颈里,毫无预兆地留下一阵绵长的刺痛。 这是你欠我的。尽情地啃咬着她的肌肤,吸食着她的鲜血时,左承安眸光冷厉地想,若不是他的血瞳被换到了她身上,他的疗愈能力也不可能如此低下! 他一定要让她全部都还回来!故意地更加用力用獠牙戳咬着她时,他狠恶地想。 *** 待到第二日天亮后,他们便又重新出发。 明明在两日前还因为风寒虚弱得毫无力气的左承安,在那夜凶狠折磨地吸了她不少血后,竟一下就全都恢复了过来,脸上的病态之意全无。 果然是个嗜血如命的怪物。被迫与他一同坐在湮天神隼背上,余长笙抗拒地尽量远离着他,鄙夷地想。 而如今断筝谣已经炼制完成,找个借口下给他迫在眉睫!忽然,她脑海里一个声音在催促着她。 等“回机”之毒解开后,她就要把断筝谣下给他!她谋划着,坚定地想。 眼下的高空中,越往南边去,吹来的风就越是温润潮湿,好像一个温柔又危险的摇篮,欲将人猝不及防地就抹杀在柔情里。 她也要这样对他。直至哄骗他吃下她的毒药。她吹着风,俯瞰着下方看起来像毛毯一般柔软的树木忽然灵光一现地想,对,就这样做。 “抓紧,要到了!”耳后,他平静又冰冷的提示声忽然响起,随后余长笙只感觉身下一抖,一阵猝不及防的惯性一下就让她顺势地往身后仰去。 在身后,左承安宽大的手掌缓缓地覆在了她的肩上,抓紧她,有力地将她支撑住。 我才不要靠他才能稳住!余长笙任性地在心里抗拒,不管着俯冲的风有多强劲,努力地就逼迫自己直起身子,却只是一个不够力,就又被劲风冲击着躺在了他的身上,砸着他的胸口发出沉闷的一个声音。 他在上方扶着她的肩膀,神色有些警告地微微垂下眸来,俯视着她。 余长笙仰着头不服输地看着他,立马又重新从他的怀里抽离,努力地靠自己在湮天神隼背上找到平衡。 其实,御鸟飞行并不难。渐渐地在它背上找到平衡后,余长笙便又一点一点试探地直起身来,而在每一次的移动都能成功找到平衡的点后,她就彻底地离开了左承安的扶持,自己也能独自保持。 第一次如此轻松又自由地坐在湮天神隼背上,她心情轻快地看着眼前一阵又一阵掠过的高山与绿地,直至这些盎然的风景越来越近地几乎能够被她触摸到,她便感受到湮天神隼的速度越来越慢下来,直至缓缓降落。 降落时,天色已经接近了傍晚,昏黄的夕阳笼罩着面前这座青翠碧绿的高山,柔和的光线好想要把一切景物都融合在一起。 余长笙站在山下,定定地往上方一仰,就看见这座高山的入口处,立着一个有些斑驳老旧的门牌。许是因为这南方气候闷热湿润,这个牌坊上布满了许多绿色的青苔,让这原本就不再崭新的门牌看起里更加沧桑。 “九、鹿、渊。”余长笙又看着那门牌后面入天阶一般绵长的石梯,轻声地道。 原来这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余长笙打量着想,这一路艰难险阻,总算让他们抵达了这个地方! 不过……这里看着真像是一个医者隐居的地方,如此神秘地隐居在这里,又是能解“回机”之毒的医者,必定是个神医吧……想着,余长笙又忽然灵光一闪:如此厉害的神医,说不定会知道她要找的那种怪异之毒,甚至还能助她找到凶手! 看来这地方,真是来得太过值当! 想着,余长笙便冲进山去,迫不及待地要抵达山巅。 看着她动作迅速,左承安微微一怔,刚想要叫住她,却看到她竟直接地穿过了门牌,毫无阻碍。 她怎么会……他眯起眼睛不敢置信地凝着她的背影:这妖族的结界,她怎么可能通过! 第45章 “走吧。”左承安轻轻地沉了一口气,转过头对湮天神隼道,随即一阵黑色烟雾漫起,湮天神隼的位置一空,就化作了一只像平常一般鸟类的大小。 一切,等上到去便知道了。关于“回机”,关于血瞳,他很快便会找到答案。 他冷笑着,也迈出脚步跟着她的背影踏上山去。 没想到这条山路走起来,是比看到的还要长远。余长笙才走到一半时,天色就已经慢慢地暗了下来,明明天亮时看起里青翠茂盛的山林,此刻竟浸染上了一种深幽神秘的气息,耳边也幽幽咕咕地传来了许多不绝如缕的虫鸣声。 什么时候才到?被这幽谧诡异的森林包围得紧密,身后还有随时随地可能发疯的左承安,余长笙的心忍不住地微微颤抖,脚步也越来越迅速。 她只顾着脚下地拼命前进,忽然耳旁“噗”地响起一阵微风一般的声音,她惊地抬起头,就看到伫立在石梯两旁的石柱灯笼竟齐齐地都亮了起来,把这漆黑可怖的黑夜照亮。 在那明亮的暖黄色烛光照耀下,这山林里的幽暗神秘总算被全部驱赶开,让她的心安慰地稍稍松开一些来。 “不过是这样的山就能把你吓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山会吃人呢?”身后,左承安的身影越来越靠近,冷笑着嘲讽他道。 余长笙回过头,怨怒地白了他一眼。 山是不会吃人,你倒是会吃人!余长笙在心里暗暗地骂着,便又径自地继续往上赶,不再理他。 比起前几日的大雨,这夜的夜色倒还算清寂,灯笼烛火荡漾,虫鸣簌簌悠长,好像在织就着一块柔软又绵长的纱巾。 快步地赶着路,终于到达山顶那扇高大紧闭的深色大门前,余长笙终于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她刚刚抵达,很快,左承安的身影便也追了上来。 他走上来,径直地越过她,就往那扇厚重古朴的大门去,有节奏地在门环上轻轻叩了三下。 而他手下的门环声刚落,一阵轻微的开门声传来,那扇紧闭着的大门就缓缓打开,在门后露出来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 “快请进来吧。”那少年明朗的声音开口道,将门拉得更大迎接着他们道,“师尊等你们很久了。” 左承安对他轻轻地点点头,随后就抬起脚步踏进大门,等他们都进来后,那少年便重新把大门关紧,拿起放在门侧的灯笼,走到前方为他们引路。 “请随我来。”他柔和地道。 跟着那位少年一直地往前走,首先看到的是一个阔大清幽的院子。在这院子两旁,一边是个摇曳生姿的莲池,一边是条古色古香的长廊,他们从长廊直驱而入,穿过了片又一片的景物后,才在一间灯火通明的药房前停了下来。 “二位,师尊就在里面了,请吧。”那少年对他们道,伸出一只手来为他们指引,随后便慢慢地退到了门边。 左承安淡淡地朝那少年点了点头,随后便径直地往药房里面踏去,余 长笙百般好奇,也赶忙地紧随其后。 一踏进药房,直接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位坐在屋子正中,盘腿在书案前翻阅着书经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一身淡淡的黄绿色衣衫,黑发黑须,举止儒雅,虽看起来是有了些许年纪,但却是十分年轻。 这么年轻竟然就有如此高深的医学造诣,余长笙惊叹地看着他,佩服地想。 “符叔海之徒左承安拜见师祖!”耳边一个猝不及防的声音响起,余长笙赶地一转过头,就看见左承安已经正正跪下,神色恭敬地对着面前这位神医行礼。 “师……师祖?”余长笙错愕不已地看着他,又不敢相信地移着实现转向座上那人,心里大惊:他竟然是你的师祖?! “不必多礼,我的好徒孙。”座上那神医放下手中的书本,轻笑着看着他开口道,声音明亮温雅。 他说罢,左承安便慢慢地站起来,只留下余长笙依旧在怔愣地打量着他们。 没想到他和这神医竟然是关系户?!可是——惊诧着,余长笙又想到在妖宫中太师大人苍老的脸和面前这位看起来可以说是丰神俊朗的神医,一个师叔,一个师祖,他们之间的相差也有点……太大了吧? 不过……想着,余长笙又忽然转念:他是师祖,太师是师叔,按称号来说,师祖必定比师叔还要厉害,在美容养颜方面,可能也是更胜一筹! 不过……按照岑柒现在的三百多岁,他们妖族的年龄还真是玄妙,这恐怕是她这种受寝正终的凡人无法理解的。 想着,余长笙便赶忙地低下身来,拜见他道:“东槐国公主余长笙见过神医!” “起来都起来吧。”那神医笑着对她道,神色又慨叹地看向左承安,“没想到,你都已经长这么啦……”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35节 左承安微微地低了低头应着,神色是第一次如此舒缓柔和。 “师祖,徒孙此次前来,主要是有一事相求。”左承安的神色稍稍地漫上来一些凝重,声正地道。 “何事?”师祖耐心地笑问道。 “是为了,独怜草。”左承安沉声地道,又说:“因为歹人相害,我,与她……”他说着,停顿又无奈地看向余长笙,“被下了“回机”,所以便不远千里来到朝黎山,只为了能够将其解除。” “原来如此。”神医知晓地抚抚黑须,缓缓地道:“不过这独怜草可不好找啊,五十年才长成一棵,且生长环境要求苛刻,只有在南方的幽谷中才能找得到。” “是。”左承安低声应道。 “不过你们好运,我这里刚好就有一棵!”说着,那神医便轻快地坐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对他们道:“来吧,风灵医祖现在就为你们解毒!” “去吧,躺下。”将他们二人引到药房里一块屏风后面的隔间里,这个叫风灵医祖的神医便催促他们各自躺下来。 “徒孙你在这边,这位尊贵的公主你在这边!”他一左一右地对他们规划道,随后又赶忙将隔间里的一个香炉点燃,那香炉里一下就飘散出氤氲轻柔的烟雾。 随后,他又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两颗小小的棕色药丸,递到他们面前,道:“这是解药,先把它吃了。” 左承安接过药丸,很利落地就咽了下去,余长笙将其接过,也跟着他一同很快地咽了下去。 “好了,现在解药吃下了,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一步了!”风灵医祖说着,又解释道,“虽然你们已经吃下解药,但想要彻底清除这体内的“回机”之毒,还需要用烟熏的方式来将其逼出,这个过程需要一天一夜,等等香薰越来越浓的时候你们便会昏睡过去,现在你们便赶快在床上躺好吧。” “劳烦师祖了。”左承安恳切地道,随后便率先走到床边,安静躺下。 只要经过这一夜,她和他之间的联系便会彻底消除,此后,她就终于可以彻底地摆脱他了! 再也不用忍受他的威胁,经受他的折磨,想着,余长笙的心就渐渐地越来越兴奋,赶快安好地在床上躺下,随着屋内弥漫得越来越浓郁的烟雾将她带入梦境。 *** 顺着那道柔软的烟雾,左承安感觉到脑海中的意识越来越平静,越来越像面毫无波澜的湖泊一样平缓下来,只剩下一片超脱般的空幽景象。 又不知道在这片安稳的平静中藏匿多久,那面湖泊又开始微微晃动,翻越上来的湖水浸过他的感官,逐渐将他清冷地唤醒过来。 “我的好徒孙,你醒啦?”他刚刚睁开眼睛,身侧就传来了一个声音,他轻轻地蹙了蹙眉模糊地顺着声音看过去,便看到守在一旁的师祖的身影。 “师祖?”左承安缓缓地坐起身来,又环顾地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才发现天色已经是昏黄的傍晚。 看时间,真的是经过了一天一夜。想着,他又移着视线看向了对面的余长笙,却发现她竟然还没醒。 “徒孙啊,”他正失着神,师祖的声音便悠悠朝他传来:“经过这一天一夜的诊治呢,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的消息,你要听先哪个?” 听到他的话,左承安轻轻地沉了口气,道:“师祖不用卖关子,索性都直接说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都说了!”他痛快地道,随后便开始说:“这个好消息就是,你们确实中过“回机”之毒,但是那个“回机”毒其实在你们体内不过停留了几日后就消散了!所以坏消息就是——你与她之间的性命相连不是因为“回机”毒,而是因为——血、瞳!” 风灵医祖说出这两个消息的时候,左承安几乎不敢相信地怔在原位。 “师祖你是说,我与她之间的所有联系,都是因为血瞳?”他凝着眉又对他确认道。 “确实如此。”风灵医祖确切地点点头。 “还有我体内的血瞳“生”之力,也全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他神色黯淡,低声地补充道。 “那师祖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将她身上的血瞳拿回来,将我与她之间的生死联系解开?”他又焦急地问他。 “嗯……”风灵医祖沉沉地低下头,声音悠长地道:“自古以来,血瞳之事便复杂棘手,现在若想要拿回她身上的血瞳和“生”之力,严格来说,其实风险很大。更何况你与她性命相连,若她不幸出了些什么意外,那你也会随之牵连。” 左承安沉着头,不甘地道:“难道就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除联系?” “有兴许会有的。但是需要点时间。不过——”说着,风灵医祖话头一转,便神秘地看向熟睡的余长笙道:“现在关于她,还有一件特别的事情需要去弄清楚。” 第46章 “什、什么?”左承安顿时怔怔地问,“关于她,除了血瞳之外,还有什么谜题?” “唉……”风灵医祖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才怅惘地道:“这位公槐国公主的身份,可不简单啊。” “为何?”左承安焦急追问。 “在用血液检测你们二人体内的毒药和力量时,我发现在她的体内有一种被封印起来的风灵医祖又继续神色幽幽地道,显然连自己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这种力量是与生俱来的,而且……还是一种十分特别的力量,来源于妖族。”他又道。 说的最后两个字,让左承安心里不受控制地猝然一惊。 “妖族?”他根本不能相信地质疑道:“怎么可能?” “确实啊,”他也茫然地叹息着,道:“东槐国公主体内有妖族之力,说出来谁都不会信。”他有些荒唐地笑着,忽然又沉静地认真道:“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那……师祖可知道她体内的力量来源于哪一脉?”左承安沉静下来,平静地问。 “她体内的力量已经被封印,我不能准确地感应到。”风灵医祖叹息地道。 “那若将她体内的封印解开呢?”左承安神色一凝,冷厉地道。 “不不不、使不得使不得。”风灵医祖连连抗拒。 “现在我们对她体内的这种力量一无所知,更何况你正与她性命相连,若这封印解开以后不小心触发什么不可掌控力量,你的小命,还要不要了?”风灵 医祖对他劝慰地道。 “那她体内的血脉之谜,便就不可解了。”左承安微微地叹息道。 “如此之事,还是顺应天意吧。”风灵医祖声音长长地劝他道。 左承安轻轻地凝着眉,神色思索,喉咙里只淡淡地发出一个“嗯”字。 “好了,”风灵医祖理了理衣衫站了起来,再次劝慰地道:“虽然这其中可能有点事态复杂,棘手难解,但至少你们还算是理清了其中的缘由不是?” “现在天黑了,她等会儿差不多也该醒了,我啊,就先走了。”说完,他便轻轻带着衣袖把手往身后一别,要转身离开。 “师祖等等!”但左承安却忽然地叫住了他。 “还有何事?”风灵医祖顿下来,回问他道。 “师祖,徒孙还有一事请求。”左承安又恳切地道。 “嗯?”风灵医祖耐心地应了应声。 “师祖,这两年来,师叔身体每况愈下,连妖宫里的所有医师都束手无策,不知师祖这次可否跟我回去,看一看他?”左承安哀求地看着他道。 却没想到他的话音刚落,师祖的脸色就瞬间冷冷地拉了下来,愤怒道:“我当年收的这么些徒弟,可真是一个比一个出息!” “你那个师叔,想要我回妖宫看他?门儿都没有!”说完,他便气怒地一甩一袖,大步离开。 “师祖!”左承安急地要挽回,可他却依旧毫不停留地怒怒离开。 师祖他为何……看着风灵医祖暴怒离开的背影,左承安思索着,难明缘由,也无从知晓。 看来,只能待到再回妖宫的时候,好好问一问师叔了。他沉沉地叹息想,但这一次,师叔依旧还是会像过去一样闭口不提吗?包括师父登基前一日,那莫名其妙的死因。 左承安想着,一垂眸,眼睛又落在了还未苏醒的余长笙身上。 没想到,这次就算是千里迢迢来到了朝黎山,他们之间的联系还是无从可解,他们依旧还是要受对方牵制,被彼此折磨。想着,左承安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跨步走到她的床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而曾经,他知道她的血很美味,美味到他只顾着品尝,顾着吸收她的力量,都没有发觉到她的体内,竟然还暗藏着一种特殊的妖族之力。 师祖说这种力量是生而有之,是血脉至亲,还是无法剔除。 没有想到,连你也会是妖族的一部分?左承安忽然忍不住幸灾乐祸地嘲笑起来,没想到从前那个时时刻刻都对妖族百般鄙夷,以为自己至高无上的东槐国公主,有一天身体里也会流着像妖族一样肮脏的血! 他肆意地嘲笑着,随后慢慢地蹲下身来,手指饶有趣味地划过她的脸庞。 但即便如此,她体内的血,他还是很喜欢,喜欢到,甚至恨不得想与她融为一体。 在上方,他像个猎物一样神色傲然地欣赏着她,抚着她脸庞的手指忽然缓缓地下滑到白皙的脖颈处,最后忍不住轻轻一划。 沉睡中,余长笙感觉有人在盯着她。她的意识随这种感觉的愈加强烈渐渐地飘浮上来,终于脖子上传来锐利一痛,她双眼一睁,便猛地就抓住了一只手。 左承安被她抓住他的手一颤,眼睛怔怔地看着身下她忽然睁开的眼睛,停留在她脖子旁的指尖还沾染着些鲜红的血。 “原来,你就这么喜欢我的血?”余长笙眼神冷厉地盯着他,缓缓地从床上坐起身来。 “如此汇合了人妖两脉的血,你说我会不喜欢么?”他故作邪魅地笑道,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你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余长笙双眼更加眯起凌厉,更加用力地抓紧他的手质问道。 “哦?”他盯着她忽然十分玩味地笑了起来,故意道:“原来我们的公主殿下,还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流着妖族的血?” “妖、妖族?”余长笙的瞳孔骤缩,愤怒地道:“你再污蔑东槐国?小心我、” “小心你什么?”他忽然地打断她,得意地挑声道:“是要杀了我,还是杀了你自己?” “东槐国公主绝对不会与你们妖族有一星半点的联系!”余长笙双眼猩红,坚决地反驳他道。 “呵呵呵呵……”左承安忽然沉沉地低笑着,抬起眸来认真又邪恶地看着她,“可惜,这由不得你。” “一派胡言!”余长笙怒地一声,双眼泛红地忍着泪水,狠狠地盯着他。 “呵呵……”他阴冷地低笑着,忽然被她握住的手又抽开缓缓地抚上了她的脸庞,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深切地看着她,“但是公主别怕,以后……我们就是同类了。” 他低沉的嗓音轻柔地响起在她的耳旁,“还有我们的性命,也将会永远地连在一起。”他说着,抚摸着她的手便一下回扣住她的手腕,余长笙顿时感觉体内的血液全像一条澎湃有力的河流一般激腾起来,与握住手腕上的那股力量深深共鸣,仿佛生命一同运转。 从今以后,你的生命将彻底地与我连在一起,共同承受血瞳之主的命运。 从一开始对她的抗拒与敌意,这一次,他心底深处反倒是控制不住地感到庆幸与欣喜,就好像是他要坠入深渊,也有人要陪着他一起坠入深渊一般。 *** 原来,他们之间的“回机”之毒根本就没解。 在药房里挣扎着逃离左承安后,余长笙独自地蜷缩在院子里那条长廊尽头的角落,悲伤地哭泣着。 还有他说的人妖两族血脉,她怎么可能会是妖族!她的心底就强烈地抗拒着,仅仅凭他的一派胡言,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任何的一个字! 她在长廊尽头痛苦地哭泣着,直至头顶上方忽然出现了一个黑影,她神色冷厉地一抬起头,却发现来者,是风灵医祖。 “神医……”让一个外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余长笙赶忙地擦拭着自己的眼泪,却发现无论如何也难以止住。 “为何一个人在这?还哭得如此悲伤?”风灵医祖声音温和地问她,让她的眼泪又忍不住地断断续续。 “他、他说我是妖?”余长笙难以抑住泪水,哀求地对他寻求答案道。 “唉……”风灵医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在她旁边坐下,“原来你还不知道自己体内的事?” “什么事?”余长笙急忙地追问他。 “在你体内,有一种特殊的,被封印的妖族力量。”风灵医祖道。 “怎、怎么可能?!”余长笙不能接受。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36节 “虽然能大概感受到你体内有这种妖族力量存在,但是因为有封印,所以我也不能知道这种力量到底是什么。”风灵医祖又平缓地道。 “但是我体内,怎么可能会有妖族的力量……”余长笙不能相信地低怅地低下头来,“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她肯定地抗拒道。 风灵医祖沉默着,没有说话。 “那神医,关于我和他体内的“回机”之毒呢?为什么没能解除?”她又追问。 哦?原来他这样骗她?风灵医祖眼睛闪过一颤:还真是我的好徒孙,缜密的心眼子比谁都多。 “啊,关于那“回机”啊……”风灵医祖长长地拖着声音,急忙地思考着不知道要找些什么借口。 “关于这种毒……说实话,甚是棘手啊。”他故作深沉地道。 “首、首先吧,其实那独怜草炼制的解药是没有事的,只是……在用香薰清除毒素的过程出了点问题。” “不过你不用担心啊,吃了解药后,那毒其实是已经清除了不少的,只是你知道,程家的毒,从来都是心狠手辣,毫不留情的,所以有时候出现一些意外特别正常!” “而这次的问题就出在那香薰上!”风灵医祖装作愠怒地肯定指责道,“而那用来彻底清除毒素的香薰配方会出现问题的原因……也很是复杂!” “接下来就听我为你一一道来!” 昏暗的夜色下,余长笙双眼泛红地抬着头看着他,静静地听着他的答案。 第47章 “其实啊……想当年,现在这些留下来的药书毒书也是波折不断的……”回忆着,风灵医祖的神色忽然渐渐地漫上伤感来。 “一开始,初逢妖国大乱,妖宫里不少的医书毒书被不善之人偷偷劫走,但所有人忙于抗 争,根本无人留心此事。“他声音低沉地道。 “为了保住这些书经,于是我便带着所有的家眷家奴,停停走走好几年,才辗转来到这幽隐之地,修了这九鹿渊,保存那些从妖宫里带出来所剩不多的书籍。”越说,风灵医祖的眼角就越泛起点点湿润的泪花,与夜晚的寒霜相互衬映。 “所以,这次的药方便出了问题?”余长笙眼睛里还盈着一层泪,质疑地追问他。 风灵医祖顿着,喉结滚了又滚才再次黯然地继续道:“是啊……走了好几年,为了躲避不善之人的追捕和劫杀,几番折腾下来,书籍丢了不少,连我的家人也……”说着,神医苦笑着垂下头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节哀。”余长笙抬着头看着他,声音干冷地回应道。 风灵医祖自顾伤神地笑着,脸色惆怅地轻轻点了点头。 “那要彻底解毒,还需等到什么时候?”余长笙赶忙地又追问他,“或者……还是需要去寻回那丢失的正确药方?” “还要多久……”风灵医祖摸着下巴,思索着缓缓地垂下头来,“等,等我再好好研究研究吧。”他道:“等我研究出来,立马就为你们彻底解毒。”这是他对她“回机”的回应,也是他对解开血瞳联系的回应。 余长笙没有说话,只是暗自地继续缓缓垂下头,独自伤神。 “人都自有天命,你也不必太过为此神伤。”风灵医祖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叹气地劝慰道。 “那我身上有妖族血脉的事,也是真的吗?”余长笙忽然抬起头定定地盯着他,强忍着哭泣问道。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自己的血脉会与妖族有任何联系。 “至于这个,是真的。”风灵医祖抱歉地沉声回答。 “所以,我也是妖?”她忽然有些崩溃地质问道。 风灵医祖不知如何接话地沉默着,犹豫了许久后才低声地道:“人族和妖族从来都是平等的。” 但余长笙却不甘地咬着嘴唇,不肯相信地凝着他。 “都是因为十几年前的那场灭国之战,妖族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风灵医祖沉沉地道,“至于你身上的这份妖族血脉,你回去以后,应该好好地问问你父亲,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父皇……”余长笙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失神地呢喃着。 “但除了这份妖族血脉,你体内还曾注入过一种强大的妖族力量,这你知道吗?”风灵医祖又对她试探道。 余长笙的眼睛顿时警觉地凝着他。 “这种力量,是血瞳的“生”之力。”见她沉默,风灵医祖擅自地帮她把答案道出。 “你知道它的主人是谁么?”他又故意地笑着问她。 余长笙恍惚着,心里暗暗斥道: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不知道。”她双眼黯然失焦,低声地道:“我不知道他是谁。” “哦……原来是这样?”风灵医祖半信半疑地轻声道。 “自古以来血瞳之主便是凶煞恶灵般的存在,”风灵医祖忽然十分语重心长地看着她,提醒道:“可千万不要被人发现你身上的这个秘密啊……那会招来祸患,就像……你现在身上的这只血瞳主人一样。” 他的声音在余长笙心中落下,可轻可重。关于血瞳的这个说法,刚刚将她从死亡中救治回来后任知序便如此与她说过,而直到她见到岑柒,才彻底明白他当初说的那些嘱咐——原来血瞳之主,无论是良是善,是凶是恶,全都会被打上祸患的标签。 “我知道。”她平静地道,“我一定会多加小心,一定不会被人发现的。” “嗯……那便最好。”他微笑着抚着须点点头。 “对了神医,”一提到血瞳,余长笙的思绪便忽然反应过来,赶紧将一直紧紧藏着的那个银色香囊拿出来,对他问道:“神医可知道这是何物?” “这香囊?”风灵医祖有些迟疑地拿过她手中的香囊,放到鼻尖轻轻地嗅了嗅,神色立马一颤,“你是从哪里……得到此物的?” “这是什么?”余长笙又再次地追问道。 “此物,是摄魂香啊!”风灵医祖脸色惊诧地道。 “妖族取人性命的顶尖暗器!”他又道,话音让余长笙的心猛然一震。 “顶尖暗器?”她不肯相信地重复着,向风灵医祖确认道。 “是!只要一旦吸入,魂魄便会被生生地抽取出来,瞬间灰飞烟灭!无论是人还是妖,全都无法幸免。”他说着,但余长笙的耳边却逐渐地越来越听不到声音。 “但不过你这枚纯度不太高,根本不能杀人,只能用来安神消梦。”他说着,让余长笙的心忽然又起伏地一亮。 “你是说,这枚香囊是用于安神消梦的?”她心中拨开云雾地追问道。 “是。不过若长期使用的话,也相当于是慢性毒药。”他又道。 所以……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能点燃它,原来就是这个原因。余长笙心中终于恍然大悟:岑柒,没想到你竟瞒了我这么多! “那神医,你能认得出摄魂香,那关于死人花,也可曾听说过?”余长笙又问。虽然关于“回机”的事让她对他不甚好感,但对于他后来说的救书故事还有摄魂香,她对他的看法还是有所改观。 “死人花?”风灵医祖轻轻皱了皱眉,侧着头思索着。 “传闻,中了这种毒的人,会死于自燃。”他缓缓地开口道。 “是!”余长笙连忙开口肯定,母妃当年最后就是死于自燃! “斗胆问一句,神医当年救出来的书经里,可有《百妖玄毒》下半册?”余长笙又焦急地询问他。 “《百妖玄毒》下半册……”风灵医祖喃喃地重复着,神色黯淡,没有一丝光彩。 “这《百妖玄毒》下半册原本就十分神秘,更别说在程家没落被驱逐出妖国后,那下半册就更是行踪诡秘,再也没有人见过它了。”风灵医祖道。 “程家?怎么……又是程家?”余长笙疑惑不解,自从炼制断筝谣知道了这个医药世家后,她的身边就接二连三地又出现了这个姓氏。 “这程家,到底是一个什么存在?”她问,心里忽然无比好奇。 “程家啊……”说着,风灵医祖又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布上一层伤感。 “那可真是个害人不浅的家族!”他忽然紧咬着唇齿痛斥道。 “十多年前,为了炼成长生不老药,他们就把目光放到了寿命比人更长的妖族身上,抢夺妖族的医书,捕杀妖兽炼药,还……”说到最激愤时,神医却忽然停了下来,语气渐渐转为低沉地道:“才导致妖国上下急剧衰败,混乱不堪,所以才在后面东槐国皇帝侵袭时,轻易地就被灭了国。 “原来就是这样?”原来程家也是导致妖族灭国的一大原因之一。听到神医如此悲痛的控诉,余长笙心底忽然忍不住唏嘘地道。 “不过……当年如此横行无忌的程家,后来又是怎么没落被驱逐出妖国的?”余长笙好奇地问。 “呵,”风灵医祖忽然冷冷地轻嗤道,怒骂:“要不是他们自不量力,触碰到了不该触碰的东西, 也不会遭此报应,落得此下场!” “触碰到了不该触碰的东西……他们触碰到了什么?”余长笙追问。 一说到这,风灵医祖就停顿地沉默了下来,仿佛这是个禁忌的话题。 他忽然慢慢地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摆,故意转移话题地对她催促道:“夜可是越来越深了,出来这么久,也是时候该回去避避寒了。” “神医……”余长笙试图地挽回他,但他却背过双手,径自地就迈步率先离开,将余长笙继续独自一人留在长廊角落里。 角落下的夜色笼罩得越来越浓,寒冷也好像越来越深地侵入衣衫,她终于松开一口气地站起身来,但关于他们到底触碰到了什么禁忌的问题,依旧无可得知。 看来妖族这个国家背后的故事,好像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复杂得多。 *** “从九鹿渊一直往东北方向去五百里,那里有一个飞花谷,你的母亲,就葬在那里。”第二日午膳后,风灵医祖忽然对左承安提道,顿时让他的心不能平静地剧烈翻滚搅动起来。 “母……亲?”他话语生涩地疑问道,面对这个称呼,他的心中只有迷茫的一片空白。 虽然是知道母亲这个词语到底意味着什么,但这个词汇在记忆里,却好像从来都不属于自己。他从来没有听过一个人提起他的母亲,甚至在父亲口中也没有。 “她……是哪一年不在的?”面对这个忽然而来的存在,他心底挣扎着,不知该从何接受。 “就在,你出生的那一年。”风灵医祖沉沉地叹息道。 “如果你想的话,那便去看看她吧。”风灵医祖殷切地劝告道。 左承安怔怔地顿着,脑子里一片迷茫与混乱。 “我……需要点时间。师祖。”左承安痛苦地艰难道。 “嗯,也是。”风灵医祖肯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这确实需要时间。” *** 神医说《百妖玄毒》下半册踪迹神秘,那她到底要到哪里才能找到它? 接近傍晚,余长笙又独自跑到了大门外,坐在旁边一棵树下的石块后面,黯黯地望着天边越来越稀薄的光晕发呆。 山中绿树轻晃,幽深阴凉,看着远处连绵的高山与夕阳一同相互依偎,相互交融,她的心也算是在落寞中有了些许安慰。 “在这?”她正放空着,耳后忽然传来的一个清冷声音让她顿地防备转过头。 她看着身后居高临下的高大身影,眼里瞬间凝起了怒意。 “你来做什么?”她没有好意地质问道。 “如果是再想来嘲讽我身上的妖族血脉的话,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她冷冷地盯着他道。 “是吗?”他却忽然狂狷地邪笑起来,“就算你母亲真的是妖,你也不在乎?” “你!”余长笙怒地瞪着他,咬牙切齿道:“这轮不得你过问!” “那看来,之前口口声声说要找到凶手还她泉下安宁,这些话,全都是假的了?”说着,他又更加得意地嘲笑道:“原来你的母亲,也不过如此!”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37节 “你闭嘴!”余长笙忽然朝他大呵斥一声,“我不许你这么说我母妃!” “就算是妖如何,不是妖又如何,无论怎样她都是我母妃,永远都是我的母妃!”她声嘶力竭地朝他大喊着,却让他的心脏忽然一震。 无论是人还是妖,只要是母亲,就永远是母亲……想着,他的心忽然控制不住地一软:原来……这就是母亲?母亲……原来是这样的? 他的心底不自觉地流过一丝甘泉。既然如此,那他也要去寻找他的母亲,寻找那无论如何永远都是他母亲的母亲。 *** 又一日过后,左承安便与师祖辞呈,决定动身前往飞花谷。 “去看看她,也好……”风灵医祖神色幽幽地点点头,脑海里不断浮现着以往那些令人神伤的往事。 左承安紧张中带着些欣喜地期盼着,终于等到湮天神隼震颤有力地张开翅膀,便利落地在它背上落座,即刻前往飞花谷。 山林中,随着一阵空灵清越的长鸣声响起,湮天神隼深邃润泽的黑色身影一下就腾上空中,轻盈地越过高山,穿过层层山峦。 风灵医祖望着那道茫茫高空中乘风而去的黑色影子,终于忍不住冲出去地朝着风中大喊:“等下次来,一定要把这里的医书全都带回去啊!全都带回去!” 他的声音越喊越大,身体也几乎激动地跳跃起来,直到看着那道黑色身影在高空中越来越远去,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地被消融在风中。 他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他远远地望着那个逐渐消失如尘埃的身影,确定地想。 第48章 “你这一次又是要去哪?”没有一点通知就被他像个物件一样拉着带走,升腾到高空中时,余长笙忽然十分不满地瞪着他怨怒道。 “坐好。”但左承安却平静又浅淡地勾了勾嘴角,秀长的黑发在他身后随风飘动,好像柔美的纱帘,散发出高贵沉静的木香。 “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他边道,边用手轻轻捏住她的脑袋往前转,话音低浅,好像多了些以往没有的悦色。 “哼。”余长笙心底愠怒地轻哼一声,嘴里怨怒:“什么都不是我应该问的问题。” 但是等到我把断筝谣给你吃下,你就不会再这么说了。她在心里谋划着,得意地想。 “关于你要找的那种毒,进展如何?”平静得只剩下微风和衣发簌簌飘拂的高空中,左承安平缓轻柔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像风一样融进她的耳朵里。 她可是从来没有听过他用如此温和的语气跟她说话,看来这次是来见他的师祖,顺势被调教得收敛了许多? “你问这个何干?这也不是你该问的问题。”余长笙只自顾地看着下方层层铺满的树林,冷冷地回驳道。 左承安轻轻地蹙了蹙眉头,那只线条狭长凌厉的眼睛淡淡地,无奈地笑看着她,继续道:“又是《百妖玄毒》,又是风灵医祖,凭这两样,你的脑子里在理不出一点线索,就应该换新的了。” “你!”余长笙被冒犯怒地回过头,双眼恨恨地瞪着他,“就算有线索,我也不会告诉你!” “好好好。”左承安的声音忽然地淡下来,几乎从未有过地沉静又柔软,“那你能与我说说,你儿时,与你父皇还有母妃的事么?” “你问这做什么?”余长笙防备地质问他。 “想了解了解我的敌人,不可以么?”他窄月一般勾人又圆润饱满的嘴唇轻轻地笑着,酥软中又带着一些张扬的狡黠之气。 “这么想知道,不如先让我了解了解你?”余长笙侧着抬起头斜斜地看着俯在上方的他,又故意道:“要交换秘密,就应该公平公正!” “原来公主殿下对我的过去也这么感兴趣?”他眼底坏笑地紧紧看着她,既然如此,这个交换很公平,他在心底深深地得意想。 “其实我一出生,便是妖族最强大的存在。”他安静地端坐在她背后,声音如丝丝游游的微风一般和缓。 “哼。”前面的余长笙忍不住鄙夷地抖了抖肩膀,“就算你现在是妖王,也不必如此吹捧自己!” 左承安无声地深深笑了笑,又继续道:“所以在妖国破灭那年,我和云祈云依两兄妹便被抓去了赌场,后来你在那里看到的那些死斗和监牢,便是我从小就亲身体会过千千万万遍的。” 顺着他娓娓的声音,余长笙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姚城那间赌场被大火吞没前,她亲眼看到的那些惊心动魄的满是抓痕的黑色通道,还有那个重重围困的阴冷监牢。 “既然你生来就这么强大,所以最后肯定是成功逃脱那里了?”不愿施舍给身后这个阴冷残酷的妖王,余长笙冷漠地回应道。 “是。”他声音微微地暗下些忧伤与沉重,“我用匕首扎穿心脏,解开了体内的封印,才与云祈彻底逃离那里。” “刺穿心脏?”余长笙心底忽然一凉,回过头有些惊诧地看着他。 但他却神色平静,依旧声音和缓地道,就像一条 静静流淌前进的河流:“自那以后我就发誓,我一定要重建妖国,永永远远也不要再回到那个地方。” 回到那个害死云依,与云祈走散的地方。他想着,神色慢慢地凝了下来,原本狡黠明亮的眼睛里尽是黯黯的灰色,蒙着一层重重的悲伤。 原来,这就是你的过去。听完他的这些话,余长笙忽然忍不住地心底一阵唏嘘。更何况,在她的体内,也同样流动着与他一样的妖族血脉。 如果她不是东槐国公主……哀叹着,她忽然大胆假设,如果她不是现在的她,如果她没有现在的身份,如果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妖族女子,那……脑子里接连不断地涌上来那些妖兽打斗的血腥画面,她忽然忍不住地胃里一阵翻滚,支撑不住地半倒在湮天神隼背上。 “你怎么了?”在她背后的左承安赶忙抓住她的手臂抚住她。 “我、我没事……”她抬起手回绝他道,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要把脑海里的那些画面和胃里的痛苦一起隔绝出去。 左承安定定地拉着他的手臂,看着她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沉默着没有说话。 好久后,终于到了风灵医祖说的那个大概方位后,左承安的声音才在空旷的高空中低低响起:“快到了。”他垂着眸,神色逐渐变得有些紧张地道。 “到哪里?”已经从那阵痛苦中缓解过来的余长笙探究又认真地看着下方那一片片连绵起伏的山川与平原,惊奇地问道。 “快到我母亲的墓地了。”他低沉地道。 “你母亲?”余长笙忍不住轻呼。 “你要去你母亲的墓地?”她又不敢相信地抬起头对他再次确认,但他只是神色沉静中又带着些紧张,眼睛远远地看着下方的大地,无声地回应着她。 他的脸上,还透着些忧伤的神色。余长笙定定地看着他,从他轻微变换的神色中察觉出来。 原来曾经如此残暴顽劣的妖王,也会有这样脆弱伤神的一面?她忽然迷茫地忍不住在心里揣测:一个满心都是心狠手段的恶人,心里也会装着有如此敏感忧伤的情绪。 但……余长笙又继续揣测着他的神色:看他这个样子,以前是从来都没有来看过他母亲?对了,他说他从小就在妖兽赌场里长大,可等他逃离后呢……还是没见过么?想着,不知道为什么,余长笙的心中逐渐地对他漫上来一层伤感来。 从前母妃去世之后,她便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最悲惨的人,她怨恨上天为何如此无情,对她如此残酷,但现在一看到他……她才终于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比她还要悲惨的人,多得多。 控制不住地,她心底生出来一丝柔软,她忽然想要说点什么,但感受到他在身后像座坚固又冷峻的城墙一样矗立着,她的柔软情感便无从开口。 毕竟,他们是互相对立的敌人。 抵达目的地越来越近时,湮天神隼就飞得越来越低。越来越靠近又清晰的视野中,余长笙仔细地一直往下方探究着,不知道他要找的墓地,究竟在哪里。 而左承安神色紧张,眼睛紧紧地扫视着下方,不敢有一丝遗漏和疏忽。 终于,在下面一成不变的幽绿色的林子里,他惊喜地看见了一块宽阔明亮的美丽谷地,那山谷绵延地长满了许多粉色白色的花朵,茂盛得就好像一件芳菲馥郁又温柔美丽的衣裳。 就是那里!他的心里激起欣喜,望着那片就好像是母亲一般温暖安稳的谷底,急促地轻轻拍了拍湮天神隼的背,道:“就是那片谷底,走!” 他一说完,湮天神隼的翅膀便一下雄劲地张开来,以更快的速度立马地往下方的目的地盘旋而去。 而刚刚还风平浪静地探究着那片谷底的余长笙猝不及防地,又被一阵猛风冲着猎猎的衣发,激情下降。 等耳边呼啸的大风慢慢停止,空气变得和缓下来后,余长笙才发现自己终于安稳地落下地来。 身后,一阵平稳的落地声响起,左承安已经落下地来。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等面前的景物越来越清晰地在眼前时,她感觉自己的心脏顿时就停止了。 “原来这里就是飞花谷?”她望着这片宛如世外桃源一般美丽的地方,心里再也忍不住激动,兴奋地道:“这里简直就是天堂啊……” 彼时,日光正盛,满山谷的白色粉色花朵在这晴朗的日光下盛然绽放,娇嫩的花瓣全都裹着一层细碎的金色,在柔和的微风下簌簌晃动,或被轻风携带着悠悠飘起,让整片山谷尽是围绕着微风与花香,让人就好像身处在梦境之中一样,不用思考过去与未来,只有当下的花瓣与阳光,自由与快乐。 “我们走吧!”余长笙赶紧从湮天神隼背上下来,对左承安激动道。 如此一片灵泽之地,难怪会如此美丽……左承安悠远地凝望着眼前的这片花海,就感觉现在身处的一切,就好像是幻境一样。 “走……走吧。”他迟疑地颤着手指,心中怔愣地道。 “走!”余长笙一声道下,便立马飞奔地冲入花海。 走进山谷后,眼前是一片一望无际花海,左承安一直认真地扫视着路过的每一个角落,却始终见不到那个师祖所说的墓地。 不过这山谷偌大,一个墓地要在这里找起来,还是需要些时间的。他想着,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愿意放弃,即使是找到天黑,又找到天亮。 持续又仔细的搜寻中,他目光忽然一颤,看见十几米处的花丛里,好像有一个正在活动的身影。 “等等!”他忽然低声地拉住了身边的余长声,警惕地盯着那影影绰绰的花丛,低声道:“你看那里……是什么?” “啊?”余长笙轻声地疑惑着,便顺着他的目光往那看,果真是看见了一个隐隐在活动的深绿色身影。 “那个……不会是什么妖兽吧?”她问。 左承安远远地凝着那个身影,忽然一把地将她拉起,径直地往那个身影的方向走去,声音淡淡地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第49章 余长笙被他拉着跟在身后,一步一步地往那个方向走去,越往靠近那个神秘身影,她就越好奇地往它眺去。 而在前面,那花丛后面的不明身影好像也察觉到了有什么在缓缓逐步靠近,动作微微地颤动了两下,便就停了下来,在花丛后面好像查探着什么。 而身前的左承安依旧在拉着她持续前进,不紧不慢的步伐好像侵略般地踏入那个身影的领域,要居高临下地擒拿审视着它。 他们越走越近,宁静幽深的山谷让她的心忍不住闪过一丝紧张,她微微地攥紧双手,忽然那个身影惊奇地往上方一探,才让余长笙终于微微松了口气。 “你们是来采花吗!”那个小小的身影忽然在花丛中匍匐地蹦起来,手里举着几朵刚刚采下的花,欢笑着朝他们递来。 原来刚刚在花丛下的,是这个小家伙……余长笙惊奇地看着面前这个不过十一二岁模样,身形纤细,长相清秀,就像是一个灵巧的山中精灵般的小小少年,心底忍不住轻呼。 “你是何人?在这里做什么?”而左承安只面无表情,声音淡漠地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我、我来这里采花。”那少年有些生畏地抬头看着他高大的黑色身影道,又颤颤地补充:“这片花海被灵力孕育,有祛病消灾的功效,许多人都来这里采花。” “你们呢?你们也是来采花的么?”那少年有些防备地对 左承安问道。 “不是。”左承安又淡漠地回答。 “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要找一个地方。”见他们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冰冷凝重,余长笙赶忙走上前来,对着那少年询问道:“不知你可在这附近见过一个墓地?” “墓、墓地?”她的话音刚落,那少年脸上立马就漫上来一个怔愣的神色,就好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心脏漏了一拍。 “是,墓地!你可曾见过?”余长笙又赶忙地追问他道。 那少年的神色顿着,好久后才恍惚地看着她,再次地对她询问道:“你们真的是来找墓地的?” 他双眼深切地看着她,不知为何,他那双期待的眼睛里颤动着,她竟看到了些如释重负的悲伤,还有一些难以道明的隐隐的怨恨。 “嗯……是。”被他如此的神色惊颤到,余长笙迟疑地回答。 左承安本在平静地看着他,神色却也被牵动着逐渐变得紧张起来。 “你……你们可算是来了!”那少年又道,双眼有些哀怨地几乎要哭泣地看着他们。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38节 “我们可算是来了?”余长笙轻惊,又迟疑地问他:“难道你……一直都在等我们?” 那少年低下头,缓缓地叹了一口气,痛苦地伤神道:“春去秋来,我在这里守了那个墓地十几载,可算是终于等到来看她的人……” “十、十几载?”余长笙顿时忍不住轻惊。 而左承安却情绪激动,忽然急切地催促着他:“那墓地在哪?快带我去看她!” “那个墓地,就在这山谷深处。”他缓缓道,随即便赶忙从地上爬起来,紧紧地握着手中的花对他们道:“你们随我来吧。”说完,他便转过了身,带着他们往记忆中的那个方向走去。 路上,余长笙知道那名少年叫做岁安。他说这是他姐姐为他取的名字,希望他岁岁平安。但是,当她再问到他的姐姐时,他却沉默着不说话了。 “我们……还有多远才到?”余长笙苍白地笑着,试图缓和气氛,但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却忽然漫上来一阵潮湿的疼痛。 “墓地在山谷深处,要到还有一段距离呢。”那个叫岁安的少年声音沉沉道,脚下的步伐依旧不曾停下地继续向前。 路上,如果不是岁安引导,他们恐怕还不知道在高空中看起来不大不小的飞花谷,用脚步丈量起来会有多远。 跟着他走了好长的一段路,穿过了好漫长的一片辽阔花海后,他们才随着他来到山谷了深处。与外面的花海不同,在这里,还生长着一棵几乎比肩苍穹的巨树。 而等岁安越来越近地带着他们抵达那棵树下时,余长笙才终于看清在那棵苍梧的大树旁边,正休憩一般地坐落着一个小小的坟包,上面与周围的地面一样全都长满了粉色和白色相间的小花,就像是披了一床宁静又浪漫的被子,在大树的遮挡和庇护下安然入睡。 只是那块落满花瓣的墓碑看起来还有些被风雨侵蚀过的沧桑和陈旧。 “二位,这个就是你们要找的墓地了。”岁安在那墓地前停下来,回过头来殷切地看着他们道。 尹……容……瑶……之墓……余长笙一字一顿地看着那浅灰色墓碑上的字,心底忽然忍不住一阵神伤:原来他母亲的名字,叫尹容瑶…… 在她旁边,左承安紧张又缓慢的脚步终于停下来,神色凝重地紧紧看着眼前的那块墓碑,还有那开满花朵的坟包。 母……亲?他的喉结滚动着,无声地在嘴边呢喃着这个称呼,与原先的欢欣期待的心情不同,他此刻站在这座陌生的坟墓面前,心里竟有些惊慌与无措。 母亲……他又再一次看着墓碑上那个从未听过的名字,心底的迷茫又变得更加深重。 “左承安,”耳旁,余长笙轻细的声音忽然传来,仿佛就像这里的花香一般轻柔。 他立刻回过头,期待地看着她。 “我们一起……去给你母亲磕个头吧。”她有些迟疑但清晰地对他道,随即便轻轻地拉起他的衣袖,带着他一步一步地往墓碑前面走去。 左承安没有说话,只是有些笨拙又迟疑地跟着她一步一步,在墓碑面前定下后,便随着她的牵引缓缓地跪下身来,连续地向母亲磕了四个头。 “这下,她总算是等到自己孩子的看望了。”余长笙看着面前的这座美丽但却孤寂的坟墓,欢欣地安慰道。 “左承安,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对她说的吗?如果有的话,可以看着她在心里默念,她一定会听到的。”余长笙忽然转过头看向他,微笑着温和地道。 “我……”左承安迟疑地看着她从未如此柔和的神色,心底忽然有一块好像被她悄悄入侵,像漫起的潮水一般无声地将他侵袭,让他的心底甘愿变软,但又找不到任何原因。 “我不知道。”他无助又黯淡的低头道。 “那……”余长笙思索着,温和地笑对他道:“你就与她说,你很想很想她吧,她听到,一定会开心的。” 左承安微微地凝着眉,眼睛深切地看着她,迟疑的嘴唇颤动着,许久后才笨拙又犹豫地跟着她道:“我……很想很想……” 你——母亲。 这几个字被他堵在嘴边,悄悄地在心底落下。 ——希望你能听到,母亲。 他又想着,随后缓缓地闭上眼睛虔诚地祷告着,心中升起一片期待。 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来这里看你,母亲。他轻轻地漫起温和的笑意想着,随后便站起身来,对余长笙微笑道:“我们走吧。” “诶等一等!”他刚说,岁安就赶紧叫住他们,着急道:“先别走!” 左承安微微地偏了偏头看他,神色疑惑地等着他的回答。 “除了这个坟墓以外,我还奉命守着一段记忆!那人交代务必要将这段记忆交给前来寻找坟墓的人!”岁安急促道。 “一段记忆?”左承安和余长笙几乎同时轻呼。 “是什么记忆?”余长笙赶紧从地上站起来,对岁安问道。 “若想知道,你们随着我来就是了。”岁安笑着,嘴角微微显现的梨涡藏着些神秘的神色。 “好!”余长笙立马答应,说不定,是他母亲留给他的记忆! “那二位就请随我来吧。”岁安欢快道,随后又转过身带着他们往身后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余长笙拉着左承安,跟着岁安一路前进。他们慢慢地穿过那棵魁梧的大树底下,随后又缓缓地持续前进,直到走到了一片林子的边际,才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 只见在这林子边上,有一间宽阔结实的木屋,由粗壮的原木层层垒起,屋脚下生长着一些嫩绿的苔藓,在后面好几棵挺秀的大树的遮蔽下阴凉又幽静,环境很是安逸美丽。 “二位,这里就是我的家,请二位随我来吧。”终于带着他们抵达到那间木屋门前,岁安立马利索地打开门,对着他们邀请道。 余长笙刚刚才惊诧这山谷里竟然会有如此一个木屋,现在更令她惊诧的竟然就是,这个看起来才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竟然就居住于此。 但在他的盛情邀请后,余长笙便紧跟着踏进了门。 一随他进到这间屋子里面,就能看到里面的空间干净整齐,物品摆放有致,几乎所有的物件都是由木头而做成的——木椅子、木桌、木茶几、木床、还有很多很多数不尽的木铲子、木架…… “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观赏着这件宽阔明亮的房子,余长笙惊讶地问。 “是我做的!”岁安扬起的话语间透着些得意。 “那……你都是一个人住在这吗?”看着屋子没有其他人生活的痕迹,余长笙又迟疑地问。 “平日里是就只有我一人!”他道,随后又有些狡黠地轻轻对她笑起来,道:“但有时候出去采花,会遇到许多为飞花谷的灵花慕名而来的人,所以有时候我便会请他们前来做客。” “哦……原来是这样?”余长笙轻轻道。 “好了,你们二位先坐下休息,我现在就把那段记忆交给二位!”他有些抑制不住兴奋地道,小小的身子连忙拉出两把椅子到茶几前,安排他们坐下,随后便有些神秘地钻进其中一间房间里,时不时发出簌簌的声音不知道在找寻着什么。 “找到了——”岁安得意的声音骤然在房间里响起,余长笙赶忙顺着他的声音抬起头,就看见他轻快地抱着一个上了锁的深棕色锦盒从房间里出来。 “那段记 忆,就在这里面!“他将锦盒郑重地放在他们二人间的桌子上,随后就拿起手中的钥匙,将上面的锁头打开。 他动作轻轻地将锁头从那盒子上拨弄下来,随即便小心凝重地缓缓打开盒子,在那盒子里面,顿时出现一个小小的,看起来四四方方的华贵小盒。 在那个不过只有手心大小的盒子上,盒面四框全都精致有序地嵌满了黄色、粉色的美丽宝石,正中被框起来的区域绘制着一朵淡黄色的金丝花枝,柔美动人,就好像是一个优雅的女子一般。 那个盒子,是妖宫的东西!左承安在心底惊讶。 他惊颤又紧张地看着岁安手上的动作,又紧紧地盯着那个神秘华贵的盒子,心脏一下比一下紧揪起来。 这个被留下的盒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记忆呢?他疑惑、警惕、不安又期待地想着,直到看见岁安又小心翼翼地将那华贵典雅的盒子拿起,递到了他的面前。 第50章 “这是神女大人留下来的记忆。”岁安睫毛扑闪,看起来有些稚嫩的眼眸认真地看着他道,“只有与那坟墓主人血脉相同的人才能打开。” “神女?”左承安迟疑地接过他手中的那个盒子,心脏顿时有些惊愕起来:是当年那个妖族被灭国后就消失不见的神女?她怎么会在这里留下记忆?难道母亲也是她安葬在这里的? 疑惑地猜想着,左承安的手紧紧地捏着盒盖,心脏也越来越紧张地高悬起来。 所有答案,说不定就在这盒子里面。他想着,终于下定决心地将那盒子打开,眼前顿时亮起一道蓝色的光来。 “原来真的是你!”岁安看着那被他打开的盒子,顿时惊呀地轻呼起来:“真的是你!” 左承安的视线聚集在手中的这个盒子上,本来无事的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不知道是对这段未知记忆的恐惧,期待还是欣喜。 “只要将这份灵力注入眉心,就能看到这里面的记忆。”岁安在一旁又殷切地提示他道。 只要将这份灵力注入眉心,就能看到这里面的记忆……左承安在喉咙里无声地重复着,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先幻想勾摹出了母亲的样子——那定是一位温柔美丽的女子。 想着,他立马就毅然地抬起手指,将那盒中的光点引起来,注入到额间。他想知道母亲的模样,母亲的过往,还有她对他的感情。 而那光亮进入意识,他的眼前顿时就覆盖下来一片黑暗的画面,让他骤地昏迷过去。 “他这是怎么了!”看着将灵力注入额间后忽然就毫无预兆倒下的左承安,余长笙焦急地道。 “兴许是因为这记忆需要用意识看到,所以他便暂时晕了过去,不用太过担心。”岁安安慰她道。 “真是如此?”余长笙有些迟疑地道,随后又动身将他从侧到的椅子上扶起,担忧地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还有气息后才终于长长地松开一口气。 感受到那股灵力忽然钻进脑海,左承安的意识立马像被卷起了旋风一般猛烈地搅动起来。 随后,那股灵力又开始与他体内的血瞳之力产生共鸣,把他脑子里曾经那些所有的记忆全然翻涌上来,让他头痛欲裂。 守着他,余长笙的脑海也忽然闪过一阵剧烈的疼痛,让她支撑不住地连忙撑在桌子上。 等好一阵过后,那阵疼痛才终于渐渐地沉湎下来。 左承安他……她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一阵剧烈的疼痛过后,被注入的那阵力量就又开始慢慢地沉静下来,像终于能在他体内停留下来地一样温暖地抚慰着他,将先前掀翻起来的那些记忆全然安抚下,让他的意识变成一片宁静祥和的淡泊水面。 他眺望着意识里这片空白的水面,刚刚疑惑地往前一步,面前的湖水边一下就全然消散开,渐渐地漾开一片片红色的涟漪,随后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出一个喜庆又端重的场景。 这里是妖宫!左承安看着那条主殿上如瀑般倾泻直下的长长石梯,立马就辨认了出来。 而且这日……是大婚?他沿着这长梯上一路的红绸花远远地往上望去,就只见在周围层层叠叠人群的注目下,两个身着红色喜服的身影一同牵着条红绸花,一步一步地往主殿上走去。 他顺着那两道红色的身影缓缓地向上走,越靠越近,就越发现那其中一名的身影很是熟悉。 “父亲!”眼前的幻像与记忆中的影子重合,他立马就认出来,赶忙地向前方冲去,赶到他们面前。 他努力地攀上台阶,越过那两道红色的身影,喘息着回过头,看见父亲的眉眼是他从未没见过的明亮与柔和,里面尽是笑意地看着身旁那盖着红盖头的女子。 “父亲,母亲……”左承安恍惚地看着面前这两个幸福满溢的新人,心脏好像被什么痛痛击中一般,忽然落寞又遗憾地轻笑着,在他们面前退着步,看着他们一步步慢慢朝他走来。 这一刻,真好看……他眼睛里浅浅地翻起一层泪水,这时候父亲还是个温柔的男子,与母亲一步一步地踏入高堂,举国欢庆,他难舍地紧紧盯着那道越过自己,又越来越远走的身影,眼前的所有景物却忽然如黄沙一般全部湮灭,如被一阵大风卷走一般,眼前又变成一片枯黄空旷的山地。 随即耳边,也清晰地传来一阵凄厉的婴孩哭声,伴着阵阵萧瑟的寒风,将整个山间渲染成一个阴湿诡异的无人之地。 左承安望着这片荒凉寥落的大地,顺着那阵哭声一直地往前走,直至他渐渐地到达一个空幽幽的山崖前,才看到在那万丈深渊的边上,伫立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 那女子身着浅白色的素衣,身上无一缀饰,只有单薄的衣衫和如瀑的丝丝长发在崖边的冷风中呼呼卷起,好像只要风再大一些,就会将她轻轻推下山崖。 而原先那凄厉的婴儿哭声,就是从她怀中传出来的。 左承安远远地望着那个白色身影,耳边忽然恐惧地响起一阵咚咚的大鼓声音。 他不知道为何,但是他能强烈地感觉到山崖边上的那个女子和她怀中的婴儿必定与自己有着很大的联系,他立马惶恐地拼命往山崖上奔去,急忙又凌乱的脚步几乎让他跌撞地到达那女子身边。 他抬起头,眼睛里已经不自觉地流下一行泪水。他跌在崖边,努力地要看清上方这名女子的脸,却看见她满脸都是泪水,握紧的指缝间还丝丝地流下来鲜红的血迹,染红了她的白色衣衫,也染红了她怀中孩子的襁褓。 “孩子……”那女人终于轻轻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但是清柔如水一般温和,“为母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父尊……一切错误的开始都是在我……对不起……” 说完,那女子的泪水又更加厉害地流出来,她忍着喉咙里的痛苦与不舍,强迫自己把怀中的孩子放在山崖边,随后抽出手中的一道红光落在那孩子身上形成一个护罩。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39节 “对不起……曦年……”她摊开满是鲜血的双手,上面是一对闪着红光的晶体,她它们捂在手心,艰难地一步一步往山崖边上走去,眼泪像断线一般不断地落下山崖。 “母亲!”看着那名女子双脚轻轻踮起,如片落叶一般柔软又脆弱 地向那山崖坠去,左承安嘶吼地大喊一声,在崖边,那个婴儿的哭声也好像暴雨般回响得越来越剧烈。 看着她没有一丝滞留地就被风卷落山崖,左承安狼狈地跪着走到崖边,心脏一阵一阵地抽痛着匍匐在山崖边,但那下面却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黑色,仿佛从来都没有什么坠落下去一样宁静。 他大脑一片空白地浅浅跌落在山崖边上,泪水不停地从眼里流下来,耳边那个婴孩的声音也在不绝如缕,仿佛这是一场跨越时间的悼念。 “母亲……”凄厉的冷风中,他衣发凌乱地倒在山崖边,他多想随着她一同坠落下去,但在那撕心裂肺的婴孩哭声中才反应过来,这只是一段过去的记忆,他没有改变,只有接受的余地。 “真是没用!”忽然,一个粗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将左承安从恍惚的悲痛中抽离出来。 “不过是派她去迷惑左曦年拿到血瞳,现在反倒动了情不说,竟还生下这个孽种!” 左承安随着那个越来越近的声音艰难地撑起身来,就只见来者是两个年轻男子,一前一后地走到山崖边上那哭泣的婴儿面前,便就鄙夷地停了下来。 “师……师父师叔?”左承安看着走上来的那两个年轻男子有些熟悉的脸仔细一看,却顿时心头猛地一颤,不愿相信走上来的那两个人,竟然就是与记忆中完整重合的两张面孔。 “快去,把她的尸体移上来!”走在前面那个年轻的师父又鄙夷地开口道,随即在他身后的师叔便听令地开始驱动灵力,双手蓄力地亮起一道明亮的蓝光,终于双手猛地一抬,一具全身白色衣衫都浸染鲜血的尸体便“砰”地重重落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握着捂在心口前。 “师兄。”颜仟屿朝符叔海轻唤一声,等着下一步的指令。 “哼,死了还要死死护着他的眼睛!”背手而立的符叔海鄙夷地痛斥一声,随后单手伸出用力猛地一抓,就强迫地用灵力将那具尸体上血肉模糊的手打开,从里面抓取出来一双闪着红光的眼睛。 “把这个叛徒和那个孩子一起再扔下山崖吧!”拿到想要的东西后,符叔海便冷笑着渺视道,满意地转身要从这片萧索又荒凉的山崖边上离开。 “等等!”他刚要离开,忽然一个身着粉衣的美丽女子便从山中走来,急促的脚步上衣摆飘荡,纤细又白净的手腕上一个清蓝色的手镯一晃一晃。 “娆儿?”颜仟屿的眼睛紧紧地跟着她,声音柔和地对她轻唤道。 “你们已经挖了左曦年的眼睛,又逼死了他的妻子,现在连他刚刚出生孩子,也不愿放过吗?”那美丽的粉衣女子没有理会颜仟屿,一走上来就咄咄地逼问着符叔海。 “娆儿。”符叔海平静地唤她一声,随即又打发驱赶她道:“这是哥哥与左曦年之间的事,你就听话地做好哥哥交给你的神女,其他的全都不要过问。” “哥哥?”那粉衣女子不甘地哀怨一声,又伤痛地道:“污蔑左曦年,把他拉下王位,逼死他的妻儿,你都已经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还要我怎么坐视不理?” “更何况,左曦年还是你的同门师弟!当初是你把他捡回来,一起拜在风灵医祖门下的啊!”她又嘶声地大喊道。 “你再敢提起这件事试试!”毫无预兆地,符叔海忽然愤怒地朝她呵斥道,随后又几乎咬牙切齿地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将这个孽种从死人堆里捡回来!” 第51章 “要不是因为他,我的妖王之位也不会被夺去!”符叔海愤怒地紧紧攥着拳头。 “要说他为何会落得现在这个模样,那全都是怪他自己!怪他自己不信命,偏偏要为血瞳之主正名,明明千百年来都是沦为邪祟的存在,又怎么会因为他一朝成王就彻底抹灭?”符叔海咬着牙齿咄咄地贬低道,薄得尖锐的唇角得意地嗤笑道:“现在他才知道,赢的人,只会是我!” “现在,只有我才是他们眼中的救世主,只有我才是他们眼中真正的王!哈哈哈……”符叔海淋漓地仰头大笑着,明明年轻英挺俊朗的脸上逐渐地漫上来一种狰狞的笑,魔鬼一般可怖地缓缓移向山崖边上的那个婴儿,厉声道:“快把那个孽种杀了!” 他说完,毫无感情的身子凌厉一转,就扬着尘土如阵萧索的冷风般快步地旋身而去。 留下颜仟屿和符娆神女两个人。 颜仟屿定在原地,有些迟疑地看着她,动作迟疑。 “你敢杀了他,就先杀了我!”符娆的眼眸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刃一般,闪着寒光地冷冷盯着他。 “娆儿,这是你哥哥的命令,你不要让我为难。”颜仟屿皱着脸,神色为难地看着她。 “他是他,你是你!”符娆决绝回道,“若你依旧还跟着他助纣为虐,我只会是看也不看你一眼!” 她眼神尖锐地审视着他。让他的心脏忍不住一颤,好像跌入到一个无尽深渊。 “娆儿……”他试图哀声地挽回她,但她却依旧是那个冷眼相对的神色。 他的嘴唇又无声地试图动了动,但他知道眼前的女子倔强,无论他怎么说也不会有作用。 他无力地低下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把他带走吧。”他低声地道,又缓慢地抬起头劝告地叮嘱她:“记得把他藏好,带到一个你哥哥找不到的地方,不然,他必定难逃一死。” 他的声音低冷地落下,沉沉地抬着眼看着她,随后便径自转身离开。 看见他的身影逐渐远走看不见影子时,她才沉缓地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算是把你保下来了,孩子。”她道,随即便缓缓地朝那个孩子走去,将他轻轻地从山崖边上抱起来,刚刚经过这么久撕心裂肺的哭闹,怀中的这个孩子已经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宁静休憩。 “放心,孩子,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让你平安长大的。”她轻声地对着怀中的那个孩子道,随即视线又顺着地面移到了一旁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上。 她复杂地看着那具尸体,眼睛里透出些哀伤的神色。 “对不起。”她哀痛地闭上双眼,随即衣袖高高一挥,便将一颗火星落在了那具浑身是血的尸体上,那火星一下燃起,在呼啸的劲风中来回摇晃,用橙黄色的焰火猛烈地将她的血迹吞噬,将她的脸庞吞噬。 “母亲……”不久前才站起来的左承安看着那逐渐淹没越来越模糊的女子身影,膝盖又再次沉重地跪下来,磕到地面上响起一阵沉闷又巨大的声音。 但在这里,没有人能看到他的悲伤。符娆抱着怀中的孩子,明亮的火光倒映在她沉静悲伤的脸上,只静静地看着那场大火燃烧着,直到将尸首完全燃烧殆尽。 左承安沉痛地渐渐蜷缩起来,心脏好像都已经没有了跳动的知觉,直到他感受到周围的温度忽然地降了下来。 “这是她的骨灰。”他的注意被一个有些空幽平静的声音吸引,迟疑地抬起头,就看见眼前的场景就变成了一个幽深山洞,原本在山崖边上目睹母亲火化的那名女子就手拿着一个四方的漆木盒子,将它放在父亲左曦年身旁凄婉地道。 他惊颤地看向那靠坐在石壁边上的父亲,只见他双眼都蒙着一块老旧的破布,始终毫无反应地冷着脸色,碰也不碰那名女子放下在旁边的骨灰盒。 “这是你们的孩子。”说着,那名女子又俯下身来,将怀中的孩子抱到左曦年身旁,听着那孩子发出些哼哼唧唧的娇软声音。 “她临死前,还用灵力好好地护住了你们的孩子。”她轻皱着眉,哀戚地对着面色冷峻毫无反应左曦年道:“无论怎样,这孩子都是无辜的。” “把他杀了吧。”一直沉默着的左曦年忽然开口,冷漠的语气就好像片毫无一丝波澜的水面。 “这……这可是你们的孩子!”那神女惊愕不已地轻叫道。 “是有如何?”左曦年忽然冷淡地苦笑一声,又故意地刺痛她道:“把他们都带走吧。你也不用费尽心 机,继续在我面前卖弄假意。” “你哥哥的错,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他狠狠地痛斥道,紧紧握住的拳头痛恨地锤打在盘坐的膝盖上。 “你……”符娆一时竟然对他的绝情冷酷无言以对。 “我从没想过要乞求你能够原谅他。”她冷冷地道,又说:“我只是希望,你们之间的仇恨能够不要害了这个孩子。这可是你跟她的孩子,想当初你们成婚的时候……” “够了!”左曦年忽然呵斥一声,直截地将她的话斩断,冰冷地斥道:“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她。” 符娆无声地沉静下来,无奈地看着面前这曾经风光无限,万人敬仰但如今却逐出妖宫,落魄不堪的妖王,她也没有办法挽回这一切。 她在心底沉痛地叹息着,便将放下他旁边的骨灰盒重新拿起,抱着怀中的婴儿起身向山洞外离开。 *** “这段记忆很长吗,他怎么还没醒来?”在桌前守着左承安的余长笙终于担忧地忍不住询问道,又用衣袖轻轻地擦着他额头上渗出来的细密汗珠,心底隐隐地传来一些不好的预感。 “姐姐你再耐心等等……”岁安明亮的声音轻笑着,不知为何,余长笙听着他的声音,脑袋里竟然开始恍惚地传来一种眩晕感。 她昏沉地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但是不知为何,意识就好像不受控制地越来越涣散,她视线模糊地看向湮天神隼,却看见那只小小的黑鸟早已经在空中降落下来,软趴趴地沉睡在木板地上。 “不好——”她反应过来,但下一秒,意识就像熄灭的火光般顿地一暗,沉沉地昏倒过去。 *** 左承安看着那名女子的身影逐渐地消失在山洞外边,随即眼前就又忽然卷起一阵清烟,变成一片阴暗连绵雨天。 他紧紧地凝着面前逐渐变换的景物,就只见在一间陈旧荒废的庙宇里,是师祖和那名神女的身影。 “在妖宫的医书被盗时,我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靠坐在庙门其中一侧的柱子上,师祖的声音怅然又愤怒响起来。 “为何?”那神女抱着怀中正在安睡的孩子,神色惊愕又不解地问道。 “你知道,妖宫里的医书为何一直都传出被盗的消息吗?”风灵医祖的眼睛紧紧盯着神女,浮起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冷光。 神女皱紧了眉头,看不穿地盯着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思绪复杂混乱。 “那是因为你哥哥。”风灵医祖侃然地苦笑道:“因为我这好徒儿为了完成他父亲的遗愿,所以便不惜一切代价要夺得妖王之位,甚至是整个妖国。” “父亲的……遗愿……?”神女不敢相信,恍惚地轻声道:“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他们早已经接受了血瞳之主的存在和统治……” “你啊,还是心思太过单纯了。”风灵医祖轻轻地侃笑一声,又低怅地道:“这之中,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 “为了夺得妖王之位,你哥哥他与东槐国医药大家程家合作,他们帮他夺得王位与血瞳,他便帮他们捕捉妖兽,偷盗医书,炼制长生不老药。”风灵医祖沉痛地缓缓道,脸上因为奔波而留下的沧桑痕迹在此刻变得更加深刻。 “哥哥他怎么会……”神女不敢置信地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心口的呼吸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唉,没有教好这个徒弟,也是我这个做师父的失败……”风灵医祖自嘲着,苦笑地闭上了眼睛,又继续道:“还记得当初那位被你替位的灵兔神女吗?其实她不是私自逃出灵塔,而是被你哥哥驱逐出去了。” “啊……”神女顿时不敢相信地轻呼,“那神女……”她失语地看着面前的风灵医祖,心中有一阵猛烈的愧疚在肆意翻涌。 “哥哥他……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她的痛苦地颤抖全身,不能接受紧紧揪着手心。 “妖国的大难,就要来咯……”风灵医祖哀笑着摇摇头,双眼望着那天边连绵无尽的小雨,就好像看到了未来妖国那无尽的悲哀与绝望。 *** “我把她葬在了南方,一个叫飞花谷的地方。”连绵的雨水后面,画面一翻转又重新闪回到了那幽深的山洞里,先前那人依旧靠在那石壁上,但这次,他颓然不动的身影却终于微微有了些许颤动。 “还有这个孩子,我不能把他带回宫中。”说着,那神女便又弯下身,把怀中的婴儿交付到了左曦年手上。 “你终究是这孩子的父亲。”神女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道:“他应该交由你来抚养。”说完,她便决绝地往山洞外离去,她知道,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走出山洞,神女修长的淡青色身影便越来越模糊,逐渐地与日光下那些颤动的叶子融为一体,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山洞里,只剩下左曦年孤寂一人,还有怀中抱着的那个沉睡的孩子。 左承安凝着眼睛,紧紧地攥着双手努力地想要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他那张被布条蒙住的脸庞后面,却看不到任何明显的反应。 他只是静静地抱着怀中的孩子,一言不发。 原来这就是他的出生。如此罪孽深重,如此天地不容。他心口疼痛地看着父亲那一脸沉静的样子,全身已经疲惫到了一种不能再继续往下的程度。 他想放弃,他不想再看了,他只想要逃离。 他揪着心脏,但眼前随之一晃,耳边却又随之越来越明显地响起了树叶拂动的窸窣声,虫鸟悠长的鸣叫声,以及书本被吹得翻动的哗哗声。 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明亮,拂照的阳光越来越和煦,他恍惚地又抬起眼睛,没想到这次呈现在眼前的场景,竟然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浮灵山。 随之,一个痛苦的声音便忽然地传入耳中。 他顿着,又迟疑地往声音传来的声音看去,就只见树荫下,来回翻滚着一个大约两三岁的孩子,捂着眼睛稚嫩的声音哀嚎着:“爹……我的眼睛好痛……就好像大火在烧一样……” 那是他自己。他的心里沉沉地落下一声哀叹。 而他的父亲左曦年,在翻阅着旁边那些层层叠叠的书本,一听到儿子的声音痛苦传来,便连忙放下手中的书,摸索着衣襟里的药。但寻找了好几次后,却依旧是一无所获。 ……该死,关键时刻化神散怎么不见了!他在心底恨地冷斥一声。但耳边那痛苦的哀嚎声依旧在持续。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40节 血瞳力量的躁动若没有及时得到化神散的压制,左禾他恐怕没办法撑过去……担忧着,左曦年的眉头怨怒地皱了起来。 情况万分紧急,眼下也就只有这个办法了。随即,左曦年便别无他路地拿出了那个神女留下的千里铃音,“当当”地摇响了它。 那铃声干净清脆,随着树梢的风声卷起,便一阵阵地潜入空中,久久地回旋着就好像一只清朗的云雀。 那云雀唧叫不停,随即又化作一阵讯疾的风在头顶上的树梢一抖,一个翩然的青衣女子便蓦地从空中落下,带着些飘然的落叶出现在他们面前。 “是血瞳的力量又躁动了吗?”刚落下地来,那青衣女子就急地凑到那痛得打滚的孩子跟前,指尖熟练地亮起一道淡粉色的光芒,那孩子哀嚎的声音顿时就停了下来。 一会儿后,他脸上痛苦的神色也终于慢慢地缓解下来,在那道淡粉色亮光的笼罩下缓缓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睡。 看着他安然入睡,那身着青衣的神女总算是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疲惫地笑了起来。 “没事了。”她轻松地笑道。 随即又拿出离开妖宫前在衣袖里藏着的几包化神散,递到左曦年面前,道:“这些是我从妖宫里带出来的化神散,时间紧急,只是仓促地拿了几包,等下次来再多带些。”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左曦年的耳边还是清晰地听到了她将那几包化神散放在离 他手边最近的那本医书上,把原本被风吹的簌簌翻动的书本压得安静。 但他却将手边的化身散无情推开,决绝冷淡地对她道:“拿走。” “你在做什么?没有化神散他会死的!”神女惊起地质问他道,“难道……你要送他去死?” 神女话音里带着些哀求,悲痛与无奈。本以为三年了,他终于接受了这个孩子,但没想到现在看来,他的心底依旧是一如往故如此的寒冰难化。 “我要封了他身上的血瞳之力。”左曦年忽然开口,决绝地道。 “你……为什么要封印他的血瞳?”神女难解质疑,原本清柔的声音此刻却多了些强硬的味道,“现在我哥哥步入歧途,你知道这个孩子可是以后拯救妖国的唯一希望!” “拯救妖国?”左曦年忽然大声地笑了起来,肆意的笑声中满是鄙夷与可笑:“说这句话之前请你不要忘了,千百年来拥有血瞳的妖兽全都被视为暴虐的不祥之物,你说拯救妖国?” 他说着,笑声又更加疯狂地张扬起来,冷厉又不甘地朝她质问道:“但是,你看到我的下场了吗?看到我沦为笑柄沦为败犬的下场了吗?这样一个破败蒙昧的国家,凭什么要我们去拯救?凭什么?!” 第52章 左曦年最后的那一声质问仿佛就像道震怒狂暴的惊雷一般,从头到脚地在她身上劈落而下,要将她的心脏烧成一堆灰烬,让呼吸疼痛又困难。 她的心口几乎无力地喘息着,这么多年来,无论她如何劝诫或如何威胁,哥哥却依旧还是头也不回地往那条错路上越走越远——越来越多的妖兽被杀做药材,越来越多的动乱起于国内,而现在她所做的一切,就只是希望能够努力挽回,减轻心底的罪孽与愧疚啊…… 可是转念一想,眼前的这一对父子,他们是哥哥无情的魔爪下受伤最重的人啊……她又怎么能想,要让他们来替自己偿还心中的罪孽? 她定在原地自嘲地苦笑了几声,林间的树木在风的抖动下窸窣不断,仿佛也在嘲笑着她的愚蠢。 左承安看着她伤神苦笑的神色,心底忽然就漫上来一片潮湿的痛感,拉扯着他的心脏,让他眼前的视野越来越模糊,让眼前的一切全都如沙粒一般消散开,最后湮灭得空无一物,只剩下一片毫无光亮的黑暗。 那段记忆,就到此为止了。没有转折,没有后续,也再没有光明。 他的心底忽然炸上来一种恐惧,像无数根银针一样死死地包围住他,让他的皮肤乃至血肉全都疼痛无比。 他恍惚地跪倒在地,感觉眼前那越来越暗的黑幕好像化成了一个没有出口的密闭空间,将他迷失地困在里面。 随后,刚刚看过的那些记忆画面又好像在故意地提醒他一般,又一幕幕地在他的脑海中冲击上来,毫不留情地像根根销魂钉一般刺入他的体内,要彻底将他的灵魂撕碎。 “杀了他!” “孽种!” “把他杀了吧……” 他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痛苦地抱着头奔溃蜷缩在地,但那些的无情的声音又不绝如缕地环绕在他耳边,好像股无情的潮水一般要将他全然淹没,吞噬。 终于,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一片片坠落下来,一下就将他的衣襟染湿,他紧紧地攥着骨节,夹杂着哭泣的呼吸一下比一下艰难,每一次都好像是有根锋利的银丝在勒着他的心口一般,残酷地撕扯着他。 “为什么……会这样……”他声音颤抖地挣扎着,颈边的长发已经被被泪水全部糊在一起,“为什么他们会是这样的,为什么……” “原来我的出生和存在,本身就是一场天大的笑话……”他痛苦地自笑着,随后疲惫不堪地缓缓阖上了眼睛,要随着这片无边际的虚无黑暗一起沉寂,再无人问津。 *** “姐姐……姐姐?”昏沉地倒在桌上后,余长笙便隐约地感受到岁安正在轻声地呼唤自己。 她的手指挣扎着想要抬起,但奈何沉湎下来的意识却越来越涣散,融得她无论如何也提不起一丝力气来试图回应外界。 直到长长的一阵寂静后,岁安也不再说话。 “总算是昏过去了……”忽然,一个模糊又稚嫩的声音被她残留的意识捕捉到,奇异地将她即将沉睡下去的大脑又缓缓地重新拉起来。 “第一千颗人心……我总算是等到你了!”那声音又再次在她耳边模糊响起,好像是一阵阴险的恶魔低语。 “只要吃了这第一千颗人心,我就可以彻底变成人,脱离那可恶神女的禁锢了!”那声音更加清晰地肆无忌惮坏笑着,让余长笙逐渐苏醒过来的心脏忽然一震:是他! “被困在这里一载又一载,天知道我等这一天,是等了多久……”与第一眼见到的活泼轻快不同,此刻岁安的声音不知为何竟染上了些与外貌完全不符合的沉痛与哀怨,让人忍不住背后一凉。 同时,心口里也忽然“呲”地一痛,余长笙立马就感觉到一阵长长的刺痛感钻入皮肤,直驱血肉,又在体内迅速地蔓延开。 她眉头吃痛得微微一紧,紧闭的双眼骤然被那阵疼痛拉着苏醒过来,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岁安那张干净稚嫩的脸。 “你……”,她惊诧地看着那张手握着刀朝自己俯靠过来的男孩,却看到他的脸上竟然也是同样的慌张与惊讶。 随即,她立马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欲杀死自己的男孩推开,他小小的身体被她推得一翻,半跪着在地上稳了下来。 “你……你想吃我的心?”余长笙可怕地看着岁安的脸,疼痛的脸上尽是不敢相信。 “我要吃的,就是你的心!”岁安也不再与她演戏,原本圆润的眼睛此刻竟也变得凌厉起来,满是杀气地盯着她。 “只要吃了你的心,我就可以彻底地变成人了!”他说着,魔鬼一般的脸上又癫狂地低笑起来,瘆人至极。 “你……为何如此执着于要变成人?”余长笙捂着插着匕首的心口,不能接受地看着他截然相反的恶毒面庞,百般不解地追问道。 “哼,为何要变成人?”岁安朝着她轻蔑地痛笑一声,随即又怨恨地盯着她道:“这不都是因为你们东槐国!” “当初要不是因为你们想把我和姐姐抓去炼药,姐姐也不会为我而死,我也不会逃到这里,更不会因为意外杀了神女驻守在这里的灵识而被被禁锢整整十几年!” 他痛苦地控诉着,泪水也控制不住地一滴滴从眼眶里流出来。在泪水的充盈和洗涤下,他的脸庞好像又重新恢复了原先的那种干净和稚嫩,声音颤抖地道:“只有变成人,我才可以脱离神谕之书的诅咒,才可以逃脱为药为奴的命运,才可以安然地存活在这世间……” 他哭泣的声音一字一句落在余长笙心里,被他的泪水与控诉感染,她难忍哀伤地看着他,心里竟也 忍不住疼痛又无措地柔软下来,第一次为从前那些只是耳闻,觉得再正常不过的罪恶感到无处遁形。 这么多年来,原来妖族在东槐国的阴影下竟然过得如此艰难……想着,她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当初那些因试验断筝谣而死的妖兽,浮现起了岑柒单薄的身子和瘸了的腿,这些,曾都是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与感受过的哀痛。 “对不起……”她眸色黯黯地落在了岁安身上,眼角有一滴泪顺着脸庞缓缓地流下来。 “对不起有什么用!”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岁安就猝地亮出一双锋利无比的爪子狠狠扑向她,残忍地嘲笑她道:“说对不起,我姐姐就能回来么?说对不起,我就能逃离这里么?这一切都怪你们!” 余长笙用力地抵挡住他压下来的力量,紧紧地盯着眼前的那双还差几厘就要触到她脸庞的利爪。 绝对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一种强烈的求生欲占据着她的大脑,她拼命地用尽全力,力气也在僵持中一点点消逝。 这次,她好像真的要死在这了。支撑不住后,她双眼越来越凝滞地看着岁安依旧在使劲的神情,哀伤地想。 如果是这样,那下毒凶手就再也找不到,东槐国也会毁于他的手中。余长笙心底复杂地挣扎着,忽然,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强劲力量就好像棵快速茁壮生长的大树一样,驻扎在她的体内,带着她的双臂用力一推,那压在上方的岁安顿时就被推到好几米外,狼狈地摔了一大跤。 她顿时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要知道从小因为一次练剑受伤的后遗症,她的右手几乎只剩下提笔写字的力气。 而这次的这股力量到底是什么?她惊奇地握着右手,竟然是比以前还要有力量的感觉! 可还没等她刚欣喜一会儿,岁安又不肯放弃地再次朝她扑来,余长笙赶忙制止他,却被他的力量推着砸在墙边,与他两两僵持。 “你杀了我,就再也不能改变妖族的命运了……”她用力地挡着他向自己扑来的利爪,努力地劝说道。 “我才不信!”可他却不肯给她任何机会地直截道:“你们人,全都是些虚情假意的东西!”他痛斥道,小小的身体又更加用力地朝她压来。 “但……我、我是妖……”她又哀伤地对他劝告道:“就算吃了我的心,你也不会变成人……” “你说谎!”他嘶声地对她大声吼道,随即又忽然全力往下一压,其中一只锐利的爪子就狠地划过余长笙的肩膀,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 趁着他情绪失控,余长笙立马从他身下迅猛翻身,捂着肩膀逃离开他。 “而且这个人……是你们的妖王。”余长笙说着,视线缓缓地落到了昏迷过去的左承安身上,继续道:“我与他性命相连,若你杀了我,你们妖王的性命也会不保!” “妖王?”岁安惊诧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左承安,嘴边低声地喃喃道:“那个重建妖国,将妖族从赌场里解救出来的妖王?”他神色逐渐变得有些激动起来。 “是,是他!”余长笙忙应道:“杀了我,他也会死!” “杀了你,他也会死?”岁安又怀疑地重复着,但看向她的那张稚嫩脸庞却晃地漫上来狠戾,可怕道:“但相比起等待别人,我更习惯依靠自己!” 说完,他立马又张开爪子,凶猛地要再次朝她扑来,余长笙呼吸一紧,立马将手中藏着的雪辞花迅速地洒到他的身上,退着步连连地躲避着他。 身上被小小的雪辞花覆盖,岁安的动作立马僵硬地停滞下来,支撑不住地重重摔倒在地。 “你、你给我下了什么毒!”他清透的声音恐惧挣扎地嘶吼道。 看着他倒下,余长笙的心中总算是微微松开了一口气。 “这是雪辞花。”她站得远远对他道,“它会让你的身体冰封,陷入无尽的寒冷当中。” “我、我不要!”岁安慌张地抗拒着。 “别怕,”余长笙抚慰道,又说:“我不会杀了你。只要等到他醒来,我们离开前就会为你解毒。” “接下来,你就安心地好好睡一觉吧。”她声音轻柔地道,好像一曲遥远又温和的曲子一般,让岁安的双眼迷糊地垂落着,渐渐在无尽的寒冷中陷入沉睡。 余长笙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疲惫地靠在身后的墙壁上。 接下来,就等左承安醒过来了。余长笙疲惫地弯下身撑着膝盖放空着,但视线一落在双手上,就想起了刚刚千钧一发之际地那股力量。 刚刚的那股力量……她惊奇地又握起右手,却感受到其中的力量真的是与先前完全不同的健全。 “我的右手……真的恢复了?”她不敢置信地笑着,眼角缀着些晶晶的泪水。 随即,她难以按耐住欣喜地又反复握着右手,去拉椅子,去拿水壶,去提背篓。她像个刚刚获得新生的孩子一般,欢欣地去与这个世界接触,探索。 不过,这到底是为什么?兴奋过后,她又忍不住讶异地怀疑。这……会不会与之前每次受伤都好得特别快有关?回想着过去那些受伤后都能快速恢复过来的伤口,她心中奇异,随即赶忙褪下肩上的衣裳一看,没想到刚刚那被岁安抓伤的伤口,此刻竟然全都已经痊愈了! 我的伤……她惊诧不已地怔着,此时身上,就只剩下那把插在心口的匕首还在传来阵阵的疼痛。 看来……是我的自愈能力变得越来越强了。她惊奇地发现。那……想着,她的手又缓缓地扶上了心口的那把匕首上,大胆地想要尝试着什么。 随即,她立马在木屋里上下搜寻,找到了些能够凝血止痛的草药。随后,便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右手缓缓地握紧了匕首的刀柄。 不给自己一丝犹豫的机会,她立马就握着刀柄用力地往外一抽,几丝血花顿时溅到她的脸上,又随着疼痛在皮肉下源源不断地喷涌出来。 她能感受到胸口的心脏还在微弱跳动,随即赶忙用刚刚找到的草药放进嘴里,嚼碎了一点点敷在伤口上。 等她终于把草药都覆盖在上面时,果然与她先前所想的一般,上面的血都已经被止住,伤口也不再传来疼痛。 看来她所拥有的自愈能力,又一次得到了验证。她想,随后便将伤口上的草药拿下来,衣襟里只剩下一大片被染红的鲜血。 处理好伤口后,她的注意又重新地回到了屋子里面。沉睡的岁安,昏迷的左承安和湮天神隼,现在这屋子里安静地,只剩下她清醒一人。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41节 他……什么到底时候才会醒过来?她的视线担忧地移向左承安,随后又动身向他靠近,却只见他的眼眸紧闭,宁静的脸庞没有一丝要苏醒的迹象。 “左承安?”她俯身靠近他轻声唤着他的名字,但他却依旧紧闭着眼睛丝毫没有任何反应。 “左承安!”她忽然有些担心地叫喊着他,试探地伸出手在他的脖颈处探着他的脉博,却没想到手指忽然一颤,竟发现他的脉博一下比一下虚弱。 “左承安!”她慌乱地叫喊着他,心中的恐惧顿时蔓延开来。 “你别吓我……”她焦急地检查着他的身体,努力稳住自己心底的慌张。 但是一番检查下来,他的身上却看不到任何一点伤口,就连脉博也分析不出来,他到底为何会变成这样。 “左承安……”她几乎绝望地守着他。 “对、对了,你先前不是很喜欢我的血吗?”她无措地忽然想起来:“上次风寒你也是吸了我的血后就全部恢复了,看来我的血对你来说就是良药!” 说着,她立马又拿起刚刚从心口上拔出来的匕首,用它轻轻地划开手臂,扶起他将手臂凑到他的唇 边。 她鲜红色的血液染在他的唇边,但他却毫无意识,任着其浪费地漫下唇角,流下脖子,淌进衣襟里。 余长笙气急地将他放下,无力地看着他毫无意识的薄唇。 看来,只能由她自己来了。 她沉重地长叹一声,随即便抬起手臂在嘴里深深地含了一口血,起身扶起他的后脑勺。 左承安,这一次可是你欠我的!她紧咬着牙齿,终于不允许自己再犹豫地嘴唇直接贴到他的唇上,用手捏开他的嘴巴一点一点地将血为他渡进去。 口腔里铁锈般的血腥味在蔓延,她久久地贴着他的唇,大脑不知道为何竟渐渐地变得缺氧起来,漫上来一片模糊的白雾,让她昏迷地睡了过去。 而等她再次睁开眼,就看见自己正身处在一个黑色的空间里,周围一片虚无,一眼都望不到尽头。 不知是从何而来的依据,她此刻能感觉到自己所处的,不是什么现实的空间,而更像是一个虚幻的意识空间。 在这种奇妙的感觉下,她好像也越来越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正与这个空间产生牵连,与这个空间的力量互相纠缠交织,一同流淌。 兴许也是因为这相似的一股力量,才把她带到这里,她想。但这股力量又是什么呢?她思索着,是“回机”,还是她体内的妖族血脉? 想着,她又赶忙仔细地观察着四周,在这片无尽的黑暗空间里,竟有一些流动的画面在半空中不断闪烁。 “那是……”她好奇地抬起头,观察了才发现这每一个流动的画面,都在播放着同一段故事。 “这些……难道就是他看见的记忆?”她猜测着,随后便认真地抬起头,观看着那些画面里的故事。随即,大婚,山崖,太师,左曦年,神女,血瞳封印……他们的身影一一在她眼前放映过,直到一片绿树消散,画面里的故事又重新从头放映起来。 “没想到他看到的记忆,竟然是这样的……”她难以置信地颤抖着吸了一口冷气,手指也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个不停。 “原来太师他……竟然会是这样的真面目……”她心脏备受冲击地怔着,脑海里也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妖宫里那张温和慈祥的脸庞,随即猝地化作一个青面獠牙的魔鬼。 “他们……真的太可怕了!”余长笙不能接受地颤抖着,随即意识一震:“左承安!” “左承安!”她大喊着,她必须要找到他! 她焦急地在这虚空的黑暗里四处搜寻,悬浮在半空的画面将这个空间渲染成一个奇异的梦境,微弱的光映照着这片黑暗。 她借着那些画面里微弱的光,不放过地扫着每一个角落,终于等到眼睛一定,才在一个地方看见了他那张苍白的侧脸,宛如一轮暗淡破碎的月。 “左承安!”她赶忙地朝他奔跑过去,一靠近,却看到他眼眸紧闭,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左承安!”她拼命地摇晃着他的身体,不断地呼唤他道:“左承安你快醒醒!快醒醒!” 可过了好久,他都没有一点反应。 “左承安……”她终于没有力气地瘫倒在他身上,泪水控制不住地流淌下来。 “我们……为什么要来飞花谷呢?”她痛苦地后悔道:“如果我们没有来这里,你就不会看到这些记忆,就不会一心寻死地把自己封闭在这里……” “又或许,如果我们没有去朝黎山,如果我们没有中毒,如果我们没有性命相连,如果我们从来不曾遇见……”她说得越来越激动,最后却都化作一声无力的低落:“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所以,求求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她又支起身来哀伤地看着他,手指缓缓地抚摸着他的脸庞,摩挲着在他的眼角上落下怜惜一吻。 沉睡中,他缓缓沉缅下去的宁静意识忽然被一个声音打破。那声音不断地呼唤着他,他听见那叫着他名字的声音里喊着痛苦,喊着悲伤,也喊着遇见他的后悔。 从前那些离开他的人从未与他道过别。所以对她,他想想也是算了。毕竟他们性命相连,只要她受到他的死亡牵连后,不要到地府里找他算账。 但是按照她对他的恨,她绝对会的吧。他自笑着想,又继续地要沉睡在那片无尽的黑暗里,直到她竟然,在他的眼角落下了一个吻。 “我没有想到,你竟然就是血瞳之主。”她在耳边响起的声音里尽是怜惜,“原来你一出生,就真的是妖族最强大的存在,但也是……最悲惨的存在。”她哀叹道。 “所以我身上的这只眼睛,也是你的吧……”她的手指又轻轻地摩挲着他的眼罩,声音哽咽地低低道:“如此之多难以说清的联系,我与你之间,只有血瞳。无论是你说的妖兽赌场,还是我脑子里梦魇时的厮杀画面,还是你伤病难愈,而我却自愈迅速……” “或许,我们之间的性命相连也是,“回机”之毒神医怎么可能解不了?我与你之间的联系,就是因为你的血瞳是不是?要不然……我也不会被它带进你的意识里面!”她又大胆地猜测。 “还有你之前一直说任知序背叛你……也是因为我身上的这只眼睛,就是他从你这里骗走的。”她说着,又哀伤地轻轻捶打着他的胸口,不断地询问道:“是不是?所有事情的真相是不是如此?” “是。”左承安的意识里无声地落下这一句。 “咳……咳咳咳……”随即,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忽然响起来,一阵又一阵地将绝望的寂寥驱赶开,热烈地重新点燃余长笙心中的那把希望之火。 “左承安!”她立马激动地将他扶起来,如释重负的泪水哗哗地往下流,紧紧地拥住道:“你终于醒过来了……” 左承安意识还没有完全苏醒地缓慢坐起身来,却一下就被一股力量紧紧地拥住,差点难以呼吸。 但他没有让她松开。也没有像以往一样对她冷语相向,他静静地任着她拥住他,因为那是他这么多年以来,所得到的第一个拥抱。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他缓缓地抬起手想要将她贪婪地拥入怀里。如果他们不是敌人,如果她父皇不是他的杀父仇人,如果他不是人人唾骂的血瞳之主……那就好了。他想着,眼眸也低低地垂落了下来,心中漫上来一阵难以晕开的神伤。 “左承安……以后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许妄自寻死!”还没等他的手触碰到她,她很快就松开来,有些愠怒地责骂他道:“若你死了,要我怎么办?” 他不舍地拖延着迟缓从她怀中出来,嘴角轻轻地勾了起来,深邃的眼睛故意地看着她道:“那你就像现在这样,再把我追回来。” 余长笙看着他无比认真又柔和的神色,忽然忍不住心脏微微一颤,但他却依旧无比温和地回看向她,轻声地道:“以后,我只为了你而醒来。” 余长笙的头绪为他这句莫名又奇怪的话停滞着,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眼前就骤地闪过一片白色光芒,让她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 没想到他竟又再次看到了飞花谷的阳光,眼前的视线被光亮刺进来,左承安模糊地睁开眼,睫毛却怔地一颤,感觉自己的唇上正被一片柔软覆盖着。 他的心脏顿时不敢相信地凝滞着漏了一拍。 她、她吻我了?他心中顿时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交织着所有激动和受宠若惊的嘴唇轻轻颤动着,但又被他极力控制,生怕惊醒了她。 他心中万种难言的欣喜在流动跳跃,忍不住地轻轻抬起手,想要抚摸住她靠在自己身上的肩膀。 原来在这世上想留住我的,还有你。他的呼吸越来越欣悦地起伏着——那以后,我们就算是永远性命相连也无谓了!左承安激动地想:我与你,我们既是妖族,又都是血瞳之主,这样的身份,天下哪里还找得到更匹配的?! 他想着,手掌小心翼翼地覆在了她的肩上,但没一下,就被一股弹起的力量忽然打开。 一阵慌乱的踉跄中,余长笙从他的怀里站起来,面色发红地好像在躲避着什么。 左承安困惑地看向她,却见她唇边,肩上,心口上全都是染满了鲜血。 “你的伤……怎么弄的?”他紧张地皱起眉头,担忧地看着她。 “没、没事!”余长笙脸庞越来越漫上红晕地慌张道,一想起刚刚苏醒过来自己的唇竟还贴着他的时,她就恨不得立马找个地洞钻进去。 “那个男孩呢?难道是他伤了你?”他担忧环顾着屋子周围,神色紧张地询问她。却让余长笙的心底忍不住地被勾起来一阵潮湿的悲伤。 “他说,他要吃了我的心。”她沉默了许久,才叹息着黯黯道:“他说只要吃了一千颗人心,就能彻底变成人,逍遥自在地活在这世间。” “吃满一千颗人心,就真的能变成人吗?”余长笙忽然怅然地急促问他道。 左承安有些惊诧地抬起眼看她,只见她的神色既哀伤又落寞。 “是。”他低低地轻应了她一声。 而余长笙听到他的回答,就更加羞愧地低下头来。没想到她一直理所当然认为的人尊妖卑,竟给这么多妖族还有人族带来这么多痛苦。 为了抓妖族炼药,人族不断追杀,而为了活命,妖族也不断杀人吃心。没想到,这真的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余长笙想着,心脏传来一阵猛烈的剧痛。 这样的灾难,是时候要去改变了。她的心脏潮潮的,坚定地想。 忽然,左承安却发出一声痛苦又虚弱的轻哼。 “你怎么了?”余长笙赶忙去将他即将侧倒的身子扶起。 左承安虚弱地靠在她的身上,因为刚刚自封心脉时对身体损害较大,所以他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完全恢复过来。 “我……我好累……”他虚弱地轻声道,随后又顺着她的臂弯更加占据地埋进她的怀里,闭上眼睛疲惫道:“我想……睡一会儿。”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一说完,便在她的肩上昏昏地睡了过去。 余长笙有些焦急地又担忧唤了他几下,直到探到他的鼻息平稳时,才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好在只是昏过去了,并没有什么大碍。” “看来这次的记忆不论是在心上还在身体上,都给他带来了莫大的伤害。”余长笙想着,心中漫上来一阵幽幽的不安与叹息。 *** 果然像上次一样,他的身体每次一遭受伤害,就总是难以痊愈。 这或许因为自从身上的血瞳被任知序夺走后,他身上的治愈能力就转移到了她的身上。所以导致他每次都疾病难愈,只有用她的血才能恢复。 既然如此,余长笙便用血熬药,一天又一天地照看了他许久后,他的脸色才微微地从苍白变得有些许颜色。 现在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是他昏迷过去的第四天了。湮天神隼每日在他床边焦急鸣叫,而岁安的毒再不解就会毒发身亡,所以她便给他喂了一种迷魂药绑起来,锁在了一件较为空荡的房间里。 “左承安啊左承安,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给他喂完药后,余长笙轻轻地用湿毛巾为他擦拭着身体,又看着他半露的肩膀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疤,若有所思。 她发誓她不是故意要看的。她每次帮他擦拭身体的时候都是一部分一部分开来,不会把他的衣服全部脱下。 只是没想到,他说的在妖兽赌场里长大,是真的。余长笙拿着毛巾,一下下地抚在他布满伤疤的肩膀上,没想到这妖国败落,连最强大的妖王也曾受人凌辱,供人玩乐。 而对于她自己,她不知道她的妖族身份会在哪一天暴露出来。想着,余长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更不要说,那个隐藏在背后的会危害东槐国的凶手,她到现在还没有查到。 找到他迫在眉睫。而要推翻人尊妖卑的两族关系,也势在必行。 她,要推行人要平等。在这一方沉静的木屋里,一个想法在她脑海大胆诞生。她坚定地攥着手中的毛巾,她知道,这是一个会影响人妖两族的决定,而不管是为了妖族、人族、还是她自己,她都一定要去做到,努力去做到。 延续多年的历史,是时候该到头了。 她将左承安的衣衫整理好,又为他盖上被子,才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地释放出疲惫,守在他床边睡了过去。 轻柔温和的花香在鼻尖回旋,幽幽地潜入到梦中,呼唤着他渐渐醒来,迎接明亮的天光。 从前,他从未觉得这间朴素的木屋有什么特别,直到现在看着窗边那大片洒进来的阳光,屋子里那些被照得发亮的木架,木桌,还有床边的她,就感觉整间屋子好像是处在一个温暖的梦境一般。 他抬起手,忍不住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庞。但指尖一颤,却感受到她体内正在流淌的力量低微,好像即将沉寂一样。 他担忧的心顿时焦灼起来,眼睛定着再一看到她交叠着的手臂,却看到那上面还有一道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余长笙?”他赶忙坐起身来,焦急地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 “你……是用血给我疗伤……”他心痛地抚摸着她手上的伤口,但他却没有任何能够让她恢复过来的能力。 他体内拥有的,只有毁灭的力量。他握着拳头,恨恨地锤着大腿,随后起身来把被子盖在她的身上深深地看着她,抚着她的额头柔声道:“等我回来。” 说完,他便快速地转身向外面走去。 ***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42节 模糊的意识中,余长笙能感觉到她好像被一股力量抱起来,而后又将她带到床脚边,将她的手脚和身体全都紧紧捆住。 她被这一顿操作弄得醒过来,一睁开眼,看见面前正在忙碌着将她绑在床脚的,是岁安。 “你、你是怎么醒过来挣开绳索的?”余长笙惊呼道,她下的迷药没有十天可根本不会醒过来! “呵呵!”可岁安邪坏俯视着她的眼睛却一笑,得意地嘲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他看着她,又悠悠地道:“这飞花谷的花为何会开得这么好,就因为这里是块灵泽之地!若日日都以花为食,以露为饮,什么小伤小痛便不在话下,更别说你那根本就毫无威力的迷药!” 他说着,又惬意地转过头向窗外看去,但不知为何,脸色却一下就变得无比暗沉下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几乎跌撞地跑到窗边,嘴里奔溃地重复着:“我的花、我的花、这一切都是谁做的!” 余长笙疑惑地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中一阵沉闷的痛感也不自觉地浮了上来。 “我要杀了你!”他奔溃地转过身,高高扬起手中的那把匕首,迅猛朝她冲来。 又是那把刺进过她心脏的匕首!余长笙紧紧盯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刀刃拼命地挣扎着,可空中却忽然亮起一道红光,急促地击打在岁安身上,将他连人带刀地甩到几米之外。 随即一道更浓郁的红光又在半空中绽开,左承安修长的身影便缓缓出现,踮着足尖缓缓地落下地来。 “你、是你?!”岁安睁大双眼恐惧地对着左承安大喊道。 “你是妖王,怎么会与这个人族混在一起!”他又嘶声地控诉道。 “她的命就是我的命,你杀了她,就是杀了我。这,你又为何敢的?!”左承安说着,眼睛里冷地闪过一阵凌厉,下一秒,一道红光就从他的手中如雷般迅猛而出,紧紧地缠在了岁安的脖子上。 “你、放开我!”岁安双手扯着那道红光拼命地挣扎着。 “伤她之前,你可曾想过会是如此的结果?”左承安依旧冰冷地漠视着他的痛苦,手指更加用力地掐着他。 “左承安你快放开他!”余长笙焦急地对他大喊道,“你放开他,他是你的子民 啊!” “呵!”但左承安却冷冷地轻笑一声,痛斥道:“妖王的子民可不会违背王的旨意!” “像他这样的,就该死!”左承安的话音一落,手中的红光立马就犹如铺天的血水一般,死死地缠绕着岁安那小小的身体,将他包裹着,最后随着一阵无声的爆炸,他的身体瞬间就在翻滚的红光中化作一道黑烟,与红色缠绕着渐渐湮灭在空气中。 “放开他……”余长笙目睹着岁安瞬间消失的身影,呆滞地嘶哑道。 “以后,他再也不会伤害你了。”左承安满意地收回灵力,转过身缓缓地朝她而来,在她的身旁蹲下,为她解开绳索。 余长笙溢出的泪挂在眼角,仿佛在看一个魔鬼一般看着他。 将她身上的绳索都解开后,左承安便轻柔地把她抱起来,要放到床上。 在被他抱起来的高度中,余长笙的视线终于可以抵达窗边。她探究地看向外面,却没想到心跳顿时一滞,被眼前的画面惊得不能呼吸。 第53章 “这些花……怎么,全都枯萎了?”她不能相信地看着窗外那一整片都是枯黄的花海,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顿时被抽离了出去,隐隐作痛。 听着她如此不能接受的语气,左承安落寞地滚了滚喉结,继续抱着她把她放在床上,随后张开手心,在里面亮出来一个泛着绿色光亮的丹药。 “你体内的“生”之力流失严重,急需要用外力补充。”他故意避开花朵枯萎的话题,继续把那颗丹药递到她面前,哀求道:“吃了它吧,吃了你就可以彻底恢复过来了。” “岁安说,这片花海是灵泽之地,若日日以花为食,以露为饮,便可获得更强的力量。”她声音低低地对他道,随即话语一转,让他的心脏变得紧张起来,就好像是在面对着一场可怕的审视一般:“所以这颗丹药,就是掠夺这片花海而来的吗?” 在她嘴边,“掠夺”两个字重重地落在他的心上,就好像刀割一般让他痛苦不堪。 “我……只是为了想让你快点恢复。”他辩驳地看着她,乞求道。 “我知道你恨。”余长笙抬起眼眸,里面尽是翻滚着失望与悲痛地看着他,低低道:“那也不是你擅自毁灭飞花谷,杀害无辜子民的借口。” “可是他要杀了你……”左承安不甘地低声辩驳道。 “虽是要杀我,但是他罪不至死啊!”余长笙哀痛地道,又反问他:“倘若……将来有一天全天下的人都要杀我,那你也要杀了全天下吗?” 左承安被她问得停顿地沉默着。 是。 ——这是他心中的答案。 倘若将来全天下的人都要动她,那他就与全天下为敌。他想着,但是现在她却不允许他说出这个答案。 “仇恨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她又幽幽地看着他,哀戚开口道:“你的力量太强大了。” 在她泛红的眼睛里,那条哀伤的河流潮湿地流进他的心里,让他忍不住轻轻一颤。他想伸出手抚去她眼角上挂着的泪滴,但是却只能迟疑地定在原地。 “我……以后只听你的。”他无措地挽回道:“以后你让我杀谁,我才杀谁。” 他终究,改变不了杀戮的本性。余长笙黯黯地叹了一口气,便垂下眸去不再说话。接下来,她一定要想办法控制住他,否则,这天下就有可能就会毁于他那可怕的仇恨之下,再无天日。 “我累了,想睡会儿,你先出去吧。”先前所流失的力量没有恢复过来,她疲惫地闭上眼睛,对他驱赶道。 左承安想挽留她吃下丹药地颤了颤嘴唇,但一想到她刚刚的哀怨神情,便也不再说什么,缓慢地转过身去落寞离开。 沉睡时,余长笙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天底下所有的事物都笼罩在一片血红色的光亮中,或哀嚎,或挣扎,或毁灭。 直至最后轰地一声劈头而来,整个世界就全都湮灭在那片红光之中,翻转地覆盖下一层冷寂的黑幕,只有一张邪笑的脸在其中越来越清晰。 那是左承安的脸。在她的印象中,从没有看见过他如此瘆人的样子。她心脏弥漫着剧烈的恐惧惊醒过来,一睁开眼,眼前竟就出现了他俯在上方的脸,还有一只停在半空中欲抚摸她的手。 她下意识地弹坐起来,蜷缩在床头边上。 左承安看着她如此愕然的样子,有些无措地尴尬收回了手,直起身来向她示意着自己手上端着的饭菜,道:“睡了这么久,该饿了吧?” “你、你来叫我吃饭?”余长笙恍惚地从刚刚的噩梦中清醒过来,发现此时已经是深夜,而现在站在面前的左承安却与梦境里的截然不同。 “嗯,”左承安端着饭菜在她床边的桌子上轻轻地放下来,道:“是我就着这屋子里的东西简单做的,可能食材和手艺都比不过宫里的,但下咽,还是可以的。” “你……竟然还会做饭?”与印象中一直以来的强势狂狷不同,他现在表现出来的温柔细致,还真让她有些不能习惯。 “嗯?”但他却似乎对她的惊讶十分意外,皱眉道:“很奇怪么?” “没、没有。”余长笙连忙回应,随后,就见他又端起了桌上托盘上的饭碗,在上面铺满了菜递给她:“吃吧。” “嗯……嗯。”余长笙有些错愕地接过他手中的饭碗,对着他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便拿着筷子在饭碗上快速扒拉起来。 左承安看着她如此欢快地吃着自己做的饭,因为她而低落的心情也渐渐地明亮起来。 只要吃了这碗饭,她的力量就会全部恢复过来了。他唇角挂着笑地看着她,虽然那颗丹药她不肯吃,但他自有办法让她吃,他想着,嘴角的笑意便更深。 他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奇怪……边埋着头吃饭边悄悄地撇向他的余长笙却不解地看着他,一下杀人如麻,一下温良贤淑,这……真是同一个人吗? 但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她想要控制住他的决心。眼下,先前就决定要下给他的断筝谣已经炼制好,那接下来,就只等待一个机会了。 她想着,便做出轻快的样子唤了声他的名字。 “左承安!”她道,立马把左承安看她看得入神的思绪拉出来。 “怎么了?”他耐心地问她。 “这里有酒吗?我想喝酒。”她看着他恳求地道。 “酒?”他道,随后便很快就对她欣然地答应道:“找食材的时候看见有,现在去给你拿来。” “好!”余长笙轻快地道,随即便目送着他转身,从房间里离开。 随后,她便赶忙找到先前研制好的断筝谣,藏在了枕头下,没想到她刚藏好,左承安就拿着一个酒壶还有两个酒杯走进来。 “你要的酒来了。”他神色柔和地朝她笑着,扬了扬手里的酒壶。 余长笙静静地等待他来到身边,果然他手中的酒香迷人。 “但是左承安,我还没吃饱,你可以再给我盛一碗饭来吗?”她又有些深切地恳求他。 “还没吃饱?”他将酒壶酒杯放下,有些意外地轻笑着。 余长笙睁着眼睛,有些委屈地看着他。 “那你等我。”他柔和地道,便又轻笑着拿起桌上的饭碗,再次转身去给她再盛一碗饭来。 余长笙看着他远走的背影,赶忙拿起酒壶将两个杯子倒满,随后拿出枕头下的断筝谣,加到他的酒杯里去。 接下来,就万无一失了。她想着,又赶忙把断筝谣的瓶子塞到枕头下面,端坐着等待他的归来。 很快,他的身影便又再次出现在眼前,缓缓地朝她走来。 “你回来了!”余长笙期待地对他轻快道,他浅浅地应着,便将手里的饭碗放在 她面前的桌上,柔声地对她道:“吃吧。” 余长笙立马欢快地对他点点头,又道:“那你可不可以先陪我饮一杯酒!”她示意着桌上的酒杯,率先地将属于自己的那杯拿起来,对他期待道。 “嗯。”左承安理所当然地轻轻笑着,便也拿起来面前的那个酒杯,与她对举着。 “我先干了!”余长笙双手端着酒杯碰了碰他的,随后便将酒杯凑到唇边,一饮而尽。 而左承安单手拿着酒杯定着,很快也将其凑到唇边,一饮而尽。 浓烈的酒水潜入喉咙,如炙热的火焰一般直驱胸膛,又到胃里,将她的脸烘得红润。她兴奋地看着他一饮而尽的酒杯,满意地笑了起来。 “这酒……真不错!”她脸色红晕地深笑道。 “是不错。”左承安声音平静地回应她道,看来,他根本没有察觉。余长笙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左承安,你说,从这里离开以后,你会去哪?”对他的仇恨放心不下,余长笙又担忧地对他试探道。 “我……”左承安迟疑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去哪,我就去哪。”他垂着眸,嘴角终于绽出安心的笑容道。屋子里摇曳的烛光照射在他有些落寞的脸上,竟让人忍不住生出些心疼的情绪。 “我去哪你就去哪?”余长笙有些疑惑又惊愕地看着他,连忙问:“为、为何?” 她一问,便让左承安的神色落寞地沉了下来,眼睫在烛光下微微颤动,声音低落地道:“因为那些记忆,让我对这世间,就只剩下仇恨。”他说着,声音好像重重坠落在大地上的冰雹一般,尽是毫无余地的恨意与死亡。 余长笙心脏被他的恨意侵袭,忍不住对他恐惧起来。但是,她一定要控制住他的仇恨,避免有一天他会毁了全天下。 “那你的子民们……你也不管了吗?”她颤颤地试图挽回他道。 左承安沉默着,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们……”他又迟疑地在嘴边犹豫着。 “左承安,”耳边,她的声音忽然明亮响起,郑重地唤着他的名字。 左承安抬起头,看到的是她无比认真和深切的神色。 “我想,实现人妖平等。”她无比认真坚定地道,让他顿时不敢相信地以为自己恐怕是在做梦。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43节 “人也好,妖也罢,不过都是在这天地之间,被纷繁杂乱的苦难纠缠着的悲催生命罢了。而这么多年来,这一段历史,是时候该改变了。”她坚定地道,让左承安心中那阵恍惚的疑惑融化开,一盏微弱的火光在他心中渐渐亮起,他又好像又重新看到了些希望,正在越来越温暖地照耀着他。 “人妖平等?”他心底复杂又欣喜地浅笑着,关于这个想法,他从前是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能将妖族解救于水火之中,自然是好的。”他浅笑着,但神色里却透着一种哀伤低沉地道:“但在你成功之前,不要被他们知道你血瞳之主的身份。” “为什么?”余长笙不解地问:“那……你呢?” 左承安自嘲地冷笑一声,道:“他们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所以才对我万般敬仰。而真正的血瞳之主在妖族的处境,你在那段记忆中看到了,我的父亲,就是最好的例子。” “左曦年……” 他说着,又将她脑海中的记忆勾起,回忆起了那只要一些随意的谣言和诽谤,就能轻而易举地被推翻的可悲妖王,想起了那永远都只会是邪恶与不详象征的血瞳之名。 这,就是血瞳之主的宿命——永远地一败涂地,折戟沉沙,永生永世也翻不了身。 “其实,在刚知道我的眼睛在你身上时,我庆幸无比。”他狡黠地看着她,哀伤地自嘲道,“因为这下,终于有人与我一样,陪着我一起坠入这个痛苦的深渊了。” “但现在,我却……又希望这只眼睛不在你身上。”他说着,神色又落寞下去,化成一阵怅然的悲伤。 “那,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去将这宿命改写?”他低怅地沉默着,却忽然被她的反问震得猝然一抖。 “与其为那些莫须有的骂名献祭生命,不如试试朝着有希望的方向再创一个条道路,为你父亲,为你自己,为血瞳之主正名!”她坚定深沉的双眼完完全全地落在他身上,不知为何,他竟深深地被吸引进去,难以移开。 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眸不受控制地微微颤动着,可下一秒,却又像是嘲笑傻子一样冷冷地笑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此刻到底有多天真?”他问。 “但,你不正是需要一个如此天真的人吗?”她轻笑着,调皮地朝他歪了歪头,又让他的神色几乎凝滞。 “血瞳之主的宿命,我与你一起改写。等我们一起恢复人妖平等,重建两国安宁之日,就是血瞳改命正明之时。”余长笙深切地看着他怔然的眼睛,兴奋地鼓舞道。 “此后,为了这世间的安宁稳定,我以我的生命为契,誓死要恢复人妖平等,重建两国安宁。”她道,每个字都如动听的鼓乐般,重重地落在了他的心里,发出一阵又一阵绵长的回响。 “以生命为契,恢复人妖平等,重建两国安宁……”他低声地重复着,忽然一种强烈的酸涩感涌上鼻头,眼角忍不住地沁出泪珠,就好像当初他捅破心脏解开血瞳封印彻底逃离妖兽赌场的那一刻,终于在无尽的黑暗与绝望中刺进了一丝光亮。 而现在,为他的世界刺进来强烈光亮的,是她。 而那些虚伪的,狠心的背叛者,比起他们,他一定要紧紧地抓住她,抓住这道光。 想着,他立马就紧紧地抱住她,他绝对不要,绝对不要将她放开。 “所以,把那些仇恨放下,跟我去找《百妖玄毒》下半册,揪出背后危害东槐国的人吧。”她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轻柔响起,像片柔和的羽毛温柔地拂扫过一般,却让他的眉头一凝,神色暗沉地从怀里松开她。 “寻找那本书可以,但放下仇恨,不可以。”他神色凝重地道,狭长的眼睛里泛起来浓烈的恨意。 “我对你如此,但并不意味着我就能原谅他们。”他声音沉沉地道,透着种无法挽回的哀痛:“而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比你更能了解我的仇恨。” 他深切地看着她,让她的心也忍不住再次泛上来她刚刚看到那段记忆后的窒息感。 “但……”余长笙担忧地道:“若你因为对他们的仇恨而被蒙蔽心智,成为他人口中的恶魔,那这与你父亲,又有什么区别?” “我不会!”他低哑地立即反驳她道,随即不知道为何,他的胸口就猝地传来一阵炙热的疼痛,让他支撑不住地跪倒在地。 “左承安?”余长笙赶忙地呼唤着他。 但他体内的温度却好像骤升了一般,让他更加痛苦地蜷缩着捂着胸口,呼吸越来越困难。 是断筝谣发作了?余长笙反应过来,随即赶忙起身去搜寻着枕头下的解药,不想却忽然被一股力量猛地扑倒,一股炙热的气息紧密地贴在她的脖颈间。 第54章 “你……给我下药了?”耳边,左承安低哑的声音随炙热的气息一阵阵地扑在她的脖颈上,好像只毒辣的蝎子一般在她的肌肤上急促爬行。 余长笙正伸着手急忙地搜寻着枕头下的解药,但忽然被一股力量猛地一掀,她的双手就被紧紧地扣住举过头顶,扣住她的那只手的温度滚烫如火,沁出的热汗如沸腾的水,就好像个滚烫的镣铐一样,将她死死困在其中。 而那张俯在上方的脸更是神色冷厉地凝视着她,被炙热折磨的脸上交织着痛苦与怨恨。 “左承安……”余长笙轻轻地呼唤他一声,试图挽回他的神志。 左承安扣着她的手微微一颤,声音痛苦地重哼了两声,脑袋支撑 不住地埋在她的肩膀上。 随即体内那炙热的温度就像场大火一样燃烧着他,他立马反应过来,是断筝谣,忍不住桀桀地低笑起来。 “先是吻我,现在又给我下断筝谣……”他说着,又强撑着再次虚弱地抬起头来,痛苦的眼睛迷离地看着她,“有人的心思,还真是不简单……” “我、我给你下药只是想……控制你的仇恨!”余长笙赶忙地辩解道,“但刚刚说的誓言,全、全都是真言!”她害怕地又急促道,因为现在要面对的,正是一只由她自己造就的可怕魔鬼。 “控制我?”左承安低低地哑笑两声,另一温度极高的手轻轻地抚过她的脸庞,探入到她的脖子后面,整只手骤地一托,将她的头托起来离他不过几毫米。 “但你知道……程经州最开始研制断筝谣,并不是为了要控制莫宣……”他微弱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唇边缓缓喷出的气息一下又一下地轻挠过她的唇,让她的心脏骤时紧张地高高悬起。 “那、那是为了做什么……”她感觉大脑被他炙热的温度烧得越来越空白,竟鬼使神差地问出这一句话。 “做什么?”左承安雾气一般飘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又深笑着邪坏道:“你试试,就知道了……” 随即,余长笙的大脑顿时就被一个深热的吻占据。她定定地睁大眼睛,大脑里一片空白,只有他炙热又深重的喘息在耳边不断回响,直至他扣住她的手缓缓松开,顺着她的发丝、耳垂、脖子,勾住了她肩上的衣服。 “不!不可以!”余长笙立马反应过来,双手用力地要推开他,却被左承安立马用双手按住,动弹不得。 “是公主让我变成这样的……”他神色痛苦,欲占据她地贴在她的脸上,被炙热灼烧着的声音嘶哑地引诱道:“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说完,又是一阵深吻落在唇间,而她的胸口,就好像被他的温度灼透一般,越来越难以呼吸地喘息起来。 完了——连她也被他体内的断筝谣影响了。 “不、不要……”余长笙眼角的泪控制不住地落下来。 “不,左承安,不可以……”她又极力地控制自己清醒过来,在滚烫的喘息中谋求一线生机。 但是,将她双手紧紧扣住的那人却没有一丝要罢免的意思,他更加大胆地将他的温度紧紧地贴在她身上,将她的抗拒通通堵回,一步步地引诱着她走进深入他的陷阱。 窗外,轻轻吹进的风拂扫过布满红晕的脸庞,肩膀,胸口。炙热的温度将整间房子氤氲得好像一个热炉,就连吹来的风也几乎快要被融化成一滩湿润的水,只能越来越猛烈地拍打着窗户,直至,浓夜消沉。 意识里被一阵一阵地抽离着,余长笙的眼前始终映着他那张贪婪霸道的脸,直至天光不知道何时一晃,她身体里的炙热被另一种温度替代,顺着明亮的阳光苏醒了过来。 眼前,昨夜恍如梦境的房间却空荡荡的,曲卷凌乱的床上,只剩下她一人。 她的心脏顿时像被一场大雨淋过一般,看见原本在枕头下的解药已经滚落到桌子下,丝毫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 这次的断筝谣怎么会……她难以接受地伸出手将那瓶解药拿起来,她炼制的断筝谣明明是按照《百妖玄毒》上的啊……怎么会,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 “醒了?”一个沉缓的嗓音悠悠从门边传来,随即一个修长挺拔的黑色身影便缓缓地朝她走来,手里还端着一盘饭菜。 见他朝自己逼来,余长笙赶紧捂住胸前的被子,警惕着盯着他。 左承安看着她如此防备的样子,眼神无声地拂扫过她脸庞,还有那毫无掩饰的肩膀,唇角不能察觉地轻轻勾了勾,沉默着放下菜盘没有说话。 “醒了就吃饭吧。”他声音平静地道,但迎来的却是余长笙尽是愤怒与恨意的眼神。 “不要以为装作无事发生,这件事就可以过去!”她狠狠地盯着他痛斥道。 “装?”左承安轻嗤地一笑,“我为什么要装?” “总有一天,你会为你的邪恶与罪行付出代价!”余长笙又恨意满满地道,尖锐的话语几乎要化作一把利刃,要将他凌迟处死。 “是吗?”他说着,忽然蹲下来凑在她的面前,眯起的眼睛里尽是流淌着玩味的深意,“但请你别忘了,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 “你!”余长笙抗拒地反驳道,却被他深笑的眼睛盯得语塞。 “从今以后,我就再也离不开你了。”他声音深沉地缓缓道,看着她的眼睛逐渐由玩笑转为深邃。 “所以,要讨伐的,应该是我才对。”他又低沉地道,语气里,竟透着些哀求的意味。 不要被他狡猾的花言巧语所蒙蔽!余长笙不愿平息怒火地紧凝着眉,她坚定他的罪,深重滔天。 直至——他在沉冷的对峙中,手心托着一只红色雾气一般的小鸟来到她的面前,对她道:“《百妖玄毒》下半册的位置找到了。”他仍旧是哀求地看着她,声音低沉:“在客行山。” 余长笙被他的话勾得微微颤动,但依旧是冷漠地不愿理他。 “我用血雾鸟将搜寻的消息匿名传遍妖国,而这个地方,确实有可能藏着那本书。”左承安认真地道,让余长笙微微触动地颤了颤神色,看向他。 “你……真有这么好心?”余长笙防备地盯着他,可他却轻轻一笑,理所当然地沉声道:“比起你,妖族的命运对我来说,更重要。” “所以我没有必要骗你。”他柔和地看着她笑道。 余长笙犹豫地垂下眸,暗自地思忖着。照他说的,确实不错。更何况,他现在的命已经掌握在她手上,等下次毒发,就不会再像这次一样有机可乘了。等待他的,只会是冷酷的惩罚。余长笙想。 “好,那我就暂且信你一回。”她眯着眼眸,防备地道,“那何时出发?” 左承安轻轻地勾着唇角,有些得意自己的提议被接受地悠悠将视线移到了桌子上那盘饭菜上,轻笑着对她道:“等你吃完这两碗饭。” *** 高空中,他们又再次启程。而余长笙身上那件先前被血染红了的衣服,也被左承安说着替换成了一件新的烟蓝色称白色牡丹花暗底的薄纱长裙。 轻柔的凉风中,她宽大的裙摆被吹得微微飘动,就好像一片宁静婉转的湖泊。 但是,休想用一件衣服就收买她!余长笙心冷地想。虽然他们现在已经有了共同的目标,但是新愁接旧仇,仇恨源源不断,他们之间,还是依旧是势不两立的敌对状态! 余长笙想着,握着拳头恨恨地锤了锤大腿,却刚迎上湮天神隼忽然加速,重心猝地就不稳地倒在了身后的左承安身上。 身后,他顺势地扶住她,脖子间的体温微烘着她,让她立马全身一热地弹开来,脑子里控制不住地又重新浮现出那些氤氲的画面。 “你、放、放开我……”她瞬间气怒地挣扎开,连忙晃去脑袋里的那些乱七八糟。 “这个时候,别不专心。”他沉冷的声音在背后提醒道,让她更加想恨恨地锤打着湮天神隼,暗骂着:死鸟! “等会儿去到客行山的时候,别太害怕。”平静和缓的高空中,左承安又忽然提醒她道。 “为什么?”余长笙没好气地直接反问他。 “因为,那里可能会颠覆你的想象。”他轻轻地笑一声,故意神秘道。 余长笙下意识心脏一颤,又不屑地反驳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才会颠覆人的想象?” “是……”左承安说着,忽然沉默了下来,神色幽幽地看下了遥远的地面。 “客形山。”他低声道。 “那里曾是妖王坐骑湮天神隼一族世世代代栖息的地方。可现在,却变成了姚城一座无人能及的凶山。”他低声道,仿佛在压抑着心底的恨意。 “哦?”余长笙饶有兴趣地冷冷道。 “这一切,都是因为程家。”左承安的声音忽然变得冰冷起来,却让余长笙的心顿时一惊:“程家?怎么又是程家?” 左承安沉着声,黯黯地叹了一口气,才继续道:“记得曾经跟着师父的时候他与我说过,有一个家族为了得到妖族的长生之力,便取了我父亲的血瞳来炼制丹药,后来还将湮天神隼一族 驱赶,占据了生长着众多奇珍异草的客形山。” “先前,我对此深信不疑,恨透了人族和程家,但现在却没想到,这一切的助长者,竟然就是我百般敬仰的师父……”说着,左承安的呼吸缓缓地凝起了冷气,透着种被压制下来的滔天恨意。 “而后来,他们失败了。”左承安沉静地道。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44节 “一场始料未及的大爆炸,让这个家族彻底消失在了世上,只有少数的遗留被另一个不知名家族扶持。随后,就是妖国破灭,随着越来越寥落的破败,那里自然而然地就变成了东槐国的姚城。” 左承安说完,便沉沉地不再说话。 程家,上次在神医口中提到过的,以妖兽为药,掠夺妖国药书,触碰不该触碰的东西的家族。 听他说完后,余长笙捋着记忆梳理着。 所以,神医说的不该触碰的东西,就是血瞳吧。因为用血瞳来入药,所以才导致整个家族遭受了如此的灭顶之灾。 看来血瞳的力量,竟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强大。余长笙想着,思绪又落在了自己和左承安身上:如此可怕的力量,如何才能被世人接受,不在抵制血瞳之主的存在? 她想的要改变血瞳之主的宿命,恐怕是比改变人妖平等还要难。 “抓稳,要到了。”正想着,身后的左承安就忽然正声地提醒她,余长笙反应过来,赶忙坐稳,等待降落。 湮天神隼的飞翔高度在一点点下降,而他们的视线也随着一点点变得清晰。 半空中,余长笙好奇地探究着下面的景色,却不想眼睛一定,竟有片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诡异景色撞进来。 而等到他们完全落下地时,她的心更是瘆人地跳个不停——与刚刚左承安说的生长着众多奇珍异草的客形山不同,现在在他们脚下的,明明就是一座被掠夺了所有色彩的诡山! 遍地荒芜,寸草不生的地方她不是没见过,但如这客形山一般,所有植物都生长得茂盛,但独独却没了颜色的样子,她怎么看都觉得毛骨悚然!若再隐去左承安与湮天神隼的黑色,她恐怕就是这山上唯一有色彩的存在! “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环顾着这诡异的高山,余长笙冷冷地抚了抚手臂。 “等等经过时小心这些植物,它们,全都暗藏危机。”左承安又对着她神秘地叮嘱道。 “这……难道就是那场大爆炸留下的吗?”余长笙猜测道。 “是。”左承安道,“而且,这座山如此的面貌不要说从十几年前到现在,甚至到百年后,千年后,也依旧是这个样子。” 他说完,半空中的湮天神隼便长长地发出一声嘶鸣,沉痛又悲戚。 “走吧。”左承安低沉地道,随即便转身离开。 “……等等我!”被被里的诡异和悚然笼罩着的余长笙赶忙回过神,躲避着那些植物踉跄地朝他追赶上去。 一路上,跟着左承安曲曲折折地深入了好长一条小路后,他才终于停下来,提示道:“到了。” 在面前,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间荒废宽阔的旧宅子,与山间的其他植物一样,全都是诡异幽暗的黑灰色,仿佛一座冰冷死沉的坟墓。 “难道这就是程家?”余长笙问。与左承安说的不同,现在伫立在他们面前的这座宅子完好无损,竟看不见一丝大爆炸后留下的痕迹。 “嗯。”左承安抬头注视着这座荒凉的宅子,淡淡道。 余长笙好奇地扫视着这大宅子。不知为何,明明是敞亮的白天,这宅子却好像将人带到了萧瑟的阴间,害得人浑身发凉,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为什么……”她看着这间完好无损的宅子,忍不住问:“这里的人都死了,植物和宅子却反倒完完整整地保存下来了?” “想知道?”左承安忽然轻勾着唇角,神秘地引诱她道,“那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第55章 说完,左承安便迈出脚步,带着她一起直驱入宅子内部。 这间诡异的宅子是木质建筑。在这没有颜色的世界里,它的木门与木壁直接成了深黑色,和照射下来的刺眼白光相互对比,将眼前所有的景色都渲染成一种强烈的视觉效果。 尤其是抬头往上看时,那正院里四方都被层层叠叠深色木檐围着的天井,从中直射下来的日光就好像一把锋利冷峻的长剑般,直直地要插入观望者的天灵盖。 再往里面走去时,整间看似完好无损的宅子里,却散发着一种棺木般古朴腐朽的味道。 “这么大的一间宅子,我们分头去找?”余长笙观望着这构造层层叠叠,玄机满满的宅子,率先询问道。 “但如此的话,你能行吗?”她又微微地皱了皱眉,回想起他一旦受伤就难以恢复的拖后腿。 “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沦落到了如此脆弱的地步?”左承安怀疑地轻轻凝了凝眉,有些不悦地歪着头道。 “那不然?”余长笙不容置疑地没好气道:“难不成我给你的那些血都是白流的?” “……”左承安暗自地握紧了拳头,沉默着没有说话。他从没有想过会害得她如此,更没想过会让她差点死在歹人手上。他愧疚又败坏地垂着眸着,黯黯地看着她愠怒的眼睛。 “算了,走吧,这里面这么大,还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不想耽误时间,余长笙赶忙地对他催促道,随后便率先往前面的一间屋子走进去。 “喂……”左承安轻轻地叫住她,声音有些落寞。 “干嘛?”余长笙有些没好气地回过头。 “不是那个方向。”他淡淡地道,又说:“刚刚在天上看,更有可能找到的书房和药房布局在那边。”他移着视线,向她示意另一个方向。 “嗯?”余长笙皱着眉,不悦地盯着他:“不早说!”随后便愠怒地调转方向往他所指的那边去。 左承安迈出脚步,赶忙朝她的背影追上去。 越往里面走,这宅子的深处,就越给人一种寒瘆诡异的感觉,就好像闯进了阴间地府一般,让人有一种不真切的感受。 但好在,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一间药房。而这里也与其他路过的书房、祠堂一样,在墙角,木梁,桌子上全都如被寄生了一般长满了无色的植物,在屋子里很是蓬勃茂盛。 “这里的所有房间,竟然都长满了植物?”被这接连出现的奇异现象惊诧,余长笙难以平复地轻呼道。 “所以,要倍加小心。”左承安警惕地叮嘱她。 “但……这间药房里的,未免也太严重了吧……”她凝滞地望着眼前的屋子,不知为何,这药房的四壁竟全都覆盖满了藤蔓,让眼前的景象就好像一个原始森林中的山洞。 左承安在身旁观望着,忽然开口道:“退到我身后。”随即便抬起了右手,手上燃着几圈红色的光亮。 余长笙见状,赶忙移动着脚步退了退到他身后,很快,他手中的红光便越燃越浓郁,逐渐顺着他的手爬到了屋子的四壁,桌子,书架……直至他手心一紧,那萦绕着的红光就立马骤灭,缠绕着那些植物如黑雾一般消散,让整间屋子立马回复成正常样子,添了些阳间的气息。 “好了。”左承安收回手,完成地看着整间宽敞的屋子道。 “嗯哼!”还不算时时刻刻都拖后腿嘛!余长笙轻哼地应了声,随即便率先迈出脚步跨进面前的这间药房里。 但一进去扫过整间光明敞亮的屋子,她第一眼就被其中一面墙 上挂着的一幅横屏长卷画引起了注意。 她被吸引地大概扫了一眼,却发现这幅画……好像不简单。想着,她便走过去,在那幅画面前停了下来,好奇地琢磨着那上面的内容。 只见在那幅画上,似乎是由好几个不同的画面组成,连续地讲述着一个神秘的故事。 第一个画面上,画的是一副看起来平静安稳的山水画,山青树翠,草木蓬勃,却有一抹不合时宜的血色,如幽灵一般盘桓在整片山林之中; 到了第二个部分,画面就骤地变成了翻滚的河水与崩裂的山川,无数的人群被淹没在江河上,又或被吞噬在山川里,而在一个高耸的山巅之上,那抹诡异的红色又变得更加鲜艳明亮; 再往下到第三个画面,高空之中就清晰地出现了一个双眼通红,身型魁梧的人,而在他一人的高空之下,却是如千军万马般层层叠叠的人群,浩浩荡荡,风云翻覆,一束聚集起来的白色灵力猛烈地指向他,似乎正在开展一场奋力的厮杀。 到了第四个画面,那个双眼血红的人便不再出现,画面上画着的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高塔,塔外的其他人在忙碌地搬土运石,重建家园。 所以,这是一个……关于血瞳的故事?看着画面上那个双眼通红,实力强大却被世人讨伐的人,余长笙大概地猜测。 想着,她又再次认真地端详着那画上的内容,而左承安的身影也无声无息地来到身边,站在她身后。 “是……血瞳暴政的传说。”他神色凝重地扫着那画上的内容,声音沉沉地道。 “血瞳暴政?”余长笙惊诧地问,虽大概知道血瞳之主因为太过强大而被人们恐惧抵制,但关于这背后的详细故事,她还不是很了解。 “千年前,妖国出现了一个双瞳血红,灵力高强的怪物。”左承安凝着第一个画面,声音沉沉地开口道。 “一开始,人们因他的强大而崇拜敬仰,当他是一个横空出世的奇人,但没想到后来,他不满足于人们的追随,竟只身前往妖宫杀死了妖王,自立为王。” “从那以后,他便开始了他残暴专横的统治,而妖国也因他而一片生灵涂炭,哀嚎遍野。为了阻止他继续残害世间,妖国所有灵力高强的妖族便一同奋力对抗,最终将他封印在了清光塔里,让高塔日日夜夜吞噬消磨着他的力量,直至死亡。” “只是……”左承安说着,语气也变得有些沉缓无力起来:“他们没想到的是,如此强大的血瞳之主是天地孕育而生,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虽出现的频率特别少,但每次血瞳之主一诞生,整个妖国就会陷入无尽的恐慌当中。所有血瞳之主一诞生,就该死。” 他唇齿冰冷地说着这一段话,好像也在审判着自己的生命一样。 如此强大并且残暴的力量……确实让人恐惧。余长笙看着面前这幅震撼人心的画,看着那些被席卷在灾难中无力抵抗的人群,心也忍不住地痛了起来。 “所以,血瞳之主,一开始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她黯黯地道。 左承安也无声地沉默着,让空气陷入冷寂。 “但是——并不是所有血瞳之主都如这画上的一般,残忍暴戾,毒荼世间。”余长笙的声音忽然坚定响起。 “人们知道血瞳之主会毁灭世间,但不知血瞳之主,也可以摧毁牢笼。” “是当毁灭世间的暴君,还是毁灭牢笼的救世主,取决于血瞳之主的选择,还有当下的时代。” “现在,妖族沦落,人族处境也不安稳,血瞳之主,就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拯救世间,重正声名!” “……”左承安凝滞着,神色恍惚地看向她。 “这世上……真的需要血瞳之主吗?”他颤抖着声音,不能相信地问,心中纠着千万种复杂的情绪,不知道思绪在哪里,也不知道方向在哪里,只知道面前,有一道他必须要抓住的光。 “需要。”余长笙认真地看着他,坚定道:“等我们恢复人妖平等,那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我们?”左承安不敢相信地小心再次确认道。 “嗯,我们。”余长笙理所当然地道,又无奈地对他笑了笑,道:“所以,现在就快去认真地找《百妖玄毒》吧,悲催的血瞳之主。” 说完,她便率先转身,在这药房里的其他地方搜寻起来。 那……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吧。左承安定在原地,深深地看着她在不断搜寻的背影,想紧紧抓住她的心,又变得更加坚定下来。 “走吧,这里没有,我们到别的地方再找找。”许久后,深沉的思绪里,余长笙忽然将他打断。 他恍地回过神来,看到她穿着那件烟灰色的牡丹白底薄纱长裙,才发现,简直就是这毫无色彩的地方里最明亮,最耀眼的存在。 *** 在药房寻找无果后,他们便到了旁边的书阁里。与刚刚那密密麻麻满是藤蔓的药房不同,这书阁看起来倒是更加清爽明亮一点,只在地上、房梁上还有一些角落里生长着植物。 “这里的书好多啊……”踏进去,眼前便呈现出一个偌大如宫中主殿般的空间,层层叠叠地排满了忘不到头的书架,也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走吧,我们现在赶紧开始找吧!”余长笙催促着,随即便立马走上前,抽出最面前书架上的两本书。 但不知为何,她的手才刚刚碰到那书本,它们竟就毫无预兆地瞬间如烟一般瓦解,在她的指缝湮灭消散。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惊诧地看着那两本消散得全无痕迹的书本,又不相信地再次抽出架上其他书本,却发现它们竟全都如刚刚的那些一般,瞬间就化成了黑烟,毫无痕迹地消散在空气中。 “这……”她震惊不已地看向左承安。 看来这些书架,暗藏玄机。左承安神色凝重地扫着面前的书架,随后便抬起手,指尖亮起点点红光,试图用灵力将架上的书本拿起来。 但不知为何,当他的灵力触碰到那些书本时,它们竟也同样消失在了书架上。 “就连灵力也不管用?”他不敢相信地凝眉道,又垂下眸来思忖着寻找其他办法。 “或许,你来试试?”左承安忽然认真地看向她。 “我?”余长笙惊诧,“我刚刚不是试过了么?” “我说的,是灵力。”他轻轻地沉着气认真道。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45节 “灵力?”余长笙皱起眉头,窘迫道:“可我没有这种东西。” “不,你有。”左承安沉沉地道,“你体内,有血瞳的“生”之力,也许会比我的湮灭之力有用。” “那……我要怎么才能把它用出来?”余长笙疑惑地问他。 左承安看着她脸上的疑惑的神色,唇角轻笑地忍不住微微地颤了颤,声音柔和地对她道:“我教你。” 随即,他便开始了他的教学。 “第一步,先把呼吸沉下来。闭上眼睛认真地感受自己体内的力量,就像有一条长河在你体内奔腾一般。” “第二步,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你的指尖,感受所有力量的汇聚,并把这股力量当作你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最后,拿。”他简洁利落的教学完毕。 “就……这么简单?”余长笙有些不敢相信地问。 “嗯。就这么简单。”左承安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我来试试。”说着,余长笙便按照他说的闭上眼睛,随即把力量集中在指尖,最后,拿! 空气中毫无动静。 “拿!”余长笙又试了一次,但空气中依 旧是毫无反应。 她低落地睁开眼,面前书架上的书果然是毫无移动。 “喂,你的教学内容是不是偷工减料了?我按照你说的怎么一点用也没有?”余长笙不悦地对他控诉道。 “我的教学内容不至于偷工减料。”左承安叹气地摇摇头,又问:“还是说,你想要更进一步的教学指导?” “嗯哼,那是自然!”余长笙挑声道。 “那,把你的手给我。”左承安眼眸落在她身上,认真地道。 第56章 “你要干嘛!”余长笙立马警惕地防备道。 “不是你说,想要更进一步的教学指导吗?”左承安无奈地笑了笑,道:“你体内的灵力原本是我的,我来带着你,或许能更好发挥出来。” 余长笙依旧是警惕地眯起眼睛,抗拒地看着他。 左承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我抓着你的衣袖,不碰你,可好?” 余长笙紧凝着的眉头才微微地舒缓下来,犹豫地思忖着。现在,找到《百妖玄毒》保证它不消失要紧,其他的,暂时先忍一忍吧! 想着,她便松口地向他伸出手,答应道:“速战速决!” 左承安轻笑着点了点头,手指便小心地托在了她的手腕上。 “现在,重新闭上眼睛。”他微微地俯下身来,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让她的呼吸渐渐地平静下来,感受着体内在不断流淌的力量,还有它们流动的路径。 “接下来,试想着自己正用一根线牵着它们,渐渐地把它带到你想要到的方向。”他柔和的声音又响起来,好像一阵轻柔的风,温柔地拂过她的耳廓。 “感受它们汇聚到你的指尖,缓缓地把他们释放出来,触碰到你面前的书架。”余长笙沉沉地闭着双眼,按照他在耳边的低语一步步来。 “最后,拿!”他低沉的声音忽然急促道,余长笙跟着他的指令把力量全部释放到面前的书架上,忽然轻轻一下“嗒”地一声,其中一本书便慢慢地被抽离出来。 余长笙惊喜地睁开眼睛,就只见在指尖一道淡红色的光亮下,一本书正轻盈地悬在半空中。 “我成功了!”余长笙激动地道,随即又挥着手,让手中的那本书在半空中轻盈晃动。 左承安轻笑着看着她,缓慢不舍地松开她的手,指尖里好像还残留着她衣袖下的温度。 能触碰到你,便也够了。他有些落寞又自笑地看着她,心中想。 “那现在,我们快去找《百妖玄毒》吧!”余长笙又催促道,将他从失意中拉出来,赶忙轻笑着答应她道:“好。” 而上天也很宠有心人,就在面前的这个书架第五排的架子上,余长笙率先就发现了那本《百妖玄毒》。 “百、妖、玄、毒?”她惊喜又疑惑地看着那无色书本书册上的这四个小字,赶忙地唤来左承安:“喂你快看!” “我找到了!”她又激动地道。 “没想到……这里竟然真的有这本书。”左承安也有些惊讶地朝她走来,看着她示意的那本标记着“百妖玄毒”四个小字的书。 “好,那接下来就发挥我的力量了!”余长笙跃跃欲试地欣喜道,却被左承安忽然警觉地叫住了。 “等等。”他轻声道,“等等拿到这本书后,记得在上面设置一个禁制,以保证它不会消散。” “就像我刚刚教你的那样。”他又道。 “好!”余长笙轻快地答应道,随即便又闭上双眼,再次感应灵力在体内的运作,牵引着它流到指尖。 左承安垂着眸黯黯地看着她,好像若有所思。 我应该……怎么样才能更加接近你呢?有时候……明明想着要更进一步,却没想到,会把你推得更远。 他握着拳头,目光落在了他刚刚握过她的手腕上,还有他曾经吻过的她的唇上。心底升上来一片黯然:我发现……好像做错了。可是,我应该怎么办呢?公主?我应该怎么办,才可以让你,永远都留在我身边? 他想着,耳边却忽然传来余长笙轻快的欢笑声:“我成功了!” “我成功了!”她欢快地叫着,左承安回过神来看着她,就只见她更加熟练地将书本拿了下来,然后在其中包裹着一层淡红色的光亮,随即利落地将那本书握在手里。 “你看!”她得意地朝她扬扬书本,兴奋地炫耀道。 他温和地看着她笑着,认可地点了点头。 完美地拿到书本后,余长笙便屏着呼吸,期待又紧张地翻开了书本的第一页。 被灰尘和岁月蒙满黄晕的书本上,第一页,是毫无着墨空白。 余长笙的心微微紧了紧。接着,她又赶地翻开第二页,却没想到,依旧是一片晃眼的空白。 心中的慌张让她开始焦躁起来,她接连地又翻开了第三页,第四页……到最后一页,竟全都是一片空白,什么内容也没有。 他们被人骗了!她第一反应过来。她痛恨地揪着手中那本空白的书本,心中一片缭乱。 “你看那里。”正急乱时,左承安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传来,她抬起头看他,就只见他的眼睛正紧紧地落在面前的那个书架上。 余长笙便顺着他的目光移过去,便看到刚刚把《百妖玄毒》拿下来的位置上,竟有一块鲜亮明艳的蓝色。 “这里……竟然有颜色?!”她的注意力瞬间被那抹刺眼的蓝色吸引过去,连忙探究地凑到那前面。 “这看起来,是个机关。”左承安看着那颜色四周一圈细若游丝的缝隙,推测道。 “那破解这本《百妖玄毒》的方法会不会就在这个机关后面?”余长笙急切地猜测道。 “……”左承安眼睛凝着那个鲜蓝色的机关,沉默着若有所思起来。 如此显眼又巧合的机关……不会是有人故意设计的?如果是这样……把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 “要不我们把它按下去试试看?”他正思考着,余长笙就试探地提议道,“不然,这一次恐怕就是空手而归了。” 是。如果不试试,恐怕就要空手而归了。如果不试试,就不知道这个设局的人,究竟是什么意图了。左承安想着,便同意地点点头,“试试吧。” “那你小心一点往后退。”余长笙道,意思是叮嘱他不要受伤。 她……在担心我?左承安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她,细品着她叮嘱的语气,心底油然生出一丝温暖。 “知道了。”他轻笑着,随后便意思地后退了一小步,眼睛依旧紧紧地停在她的身上。 把手中的那本《百妖玄毒》收好,余长笙便伸出手,小心地往那书架上的蓝色机关靠近。 一旦按下机关,他们就会离真相和答案越来越近了,如此诡异的山岭,宅子,书本……这机关后面到底藏着什么?想着,余长笙便用力地一按,只听见清晰的“咔哒”一声,那机关果真被按下,连带着一面墙响起了阵沉如闷雷的声音。 直到那阵沉闷的巨响慢慢地平静下来,余长笙才松开按钮,随着左承安越过排排的书架,往后面的墙边看去。 只见,那原本装嵌着书架的墙壁,中间的那一块竟空开,直接翻转了九十度,显现出了一个神秘黝黑的通道,不知通向何处。 “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一个密室!”看着面前的这个神秘通道,余长笙目瞪口呆,惊诧地看向左承安。 但她刚说话,那秘洞里面就发出来一阵僵硬的声响,好像是什么金属碰撞。 她立马警觉地盯着洞口,就见里面左右两旁都布着齐齐整整的青铜人像,面容狰狞,神态可怖。 “刚刚……是这么回事?”她又低声地询问左承安,那些青铜人像立马又扭着僵硬的身体,齐刷刷地凝视向洞外。 “嘘。”左承安无声地把食指凑到唇边。 那里面是什么?余长笙疑惑又惊吓地看着左承安,用手指着那诡异的青铜像示意。 左承安没有说话,而是拉着她的手防备地走到另一边的书架旁,才开始说话:“一些给外来者施加心理压力的机关罢了。”他有些不屑地道:“只要别发出声音就好。” “那看来这里面……是不是真的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余长笙猜测问,“否则也不会放这么多青铜像在里面?” “……”左承安凝着眉头,神色复杂又犹豫地看向了那个通道入口。 这次,他该不该进去呢?如此一个明 显被人设计过的陷阱,如果他进入里面的话,又会看到些什么?是刺痛的背叛?是不该的出生?还是可悲的利用? 他想着,忍不住冷冷地笑了起来。 除开这些,还能有什么可以再刺痛他的呢?他轻蔑地勾了勾唇,接下来,无论是什么他都不会再害怕。更何况,她需要他。 “我们走吧。”左承安的神色转为柔和,轻声地对她道。 但余长笙却不为所动地看着他。 “这次……让我自己进去吧。”她定下刚才的惊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地道。 左承安却不解地凝起了眉头,神色里透着些不悦地看着她。 “空白的书,蓝色的机关,这个密道,明显是被人设计过。”余长笙担忧地犹豫道:“我害怕,这又会像上次那样。” “不会。”左承安却直截地否决她。 “相比起那些,现在更重要的,是陪着你。”他又坚定,不容回绝地对她道。 “可是我担心……” “别担心。”左承安又直截否决她的担心,直接拉起她的手径直地往里面走去,道:“走吧。” 与他一起一走进去,一种更加清晰的寒意便从看不到尽头的密道深处传来,冻得余长笙好像是踏进了一个冷冻了千万年的棺材,浑身瑟瑟发抖。 而伫立在两旁的那些青铜人像,则是瘆人地不仅让她不能说话,还像紧紧盯着她的怪物一般,随时都会发动攻击扑上来。 在身体里唯一能感受到的温度和安全感,就是来自手中左承安那完全包住她的手。 还有前面引路的,那抹明亮的燃烧着的红色光亮。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46节 她跟着那道光,一直地往前走,往前走,直到看到了一块圆形的阔地,阔地上长满了那些无色的植物,还有一面整整齐齐地刻满了字的墙。 她欣喜地又快步往那边刻满了信息的墙面走去,却顿时感受到一把利剑抽出,直直地指着她背后的声音。 她刹地回过神来,恍惚地抬起空空如也的手,却发现刚刚一直紧紧握着的那个人,竟好像梦境一般,不知在什么时候忽然流逝了。 第57章 “左、左承安?”她怔怔地回过头,面前那道燃着的红光也随着她的视线移动,从石壁缓缓地照射到身后。 “等你很久了,公主殿下。”她一回过头,一个冷厉的声音便邪坏传来,还有那摇曳的红光下,一张冷峻如霜的脸,和一把直抵额间的长剑。 “……”余长笙的心中顿时充斥上来愤怒,眯起眼睛沉默着,死死地审视着他。 “看来公主殿下对我今天的惊喜,不是很满意?”那冰冷的声音笑着,又故意挑逗她道。 “你要杀我?”余长笙拧着眉,有些错愕地质问道。不知为何,从跟着他来到客行山再踏入到这件宅子,她从来都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杀父之仇,夺眼之仇、下毒之仇,哪一样,都不共戴天。”他连剑一同冷冷地审视道她,一字一句无情道。 “呵。”余长笙无声地冷笑着叹息道:“没想到,我竟然是选错人了?”她失望道。 “是吗?”那人挑了挑剑,玩弄地缓缓掠过她的发丝,划向她的脖子,邪笑道:“那今天,就让我为公主殿下再擦亮擦亮眼睛吧!” 说完,他就握紧长剑,要像股疾风般凌厉一划。 *** 一道红色的光芒忽然闪过,在左承安面前,一把像发了疯般缠着血气的利剑直直地抵在他的喉结上,锐利又无情。 “你要杀了我?”他不敢置信地停顿着,凝着眉质疑地看着用剑直指他的那人。 “不错!”那持剑者声音断然冷厉,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可我记得,先前是谁说要与我一起实现人妖平等,改变血瞳之主命运的?”他紧紧地盯着她,努力抑制住心中的无措和恐惧。 “难道……这就是你与我结盟的真正目的?”他神色怅惘地看着她,低声地追问道。 “我永远不会与暴虐之徒并行!”可利剑后,那声音却不屑地对他冷斥道,好像是这个世上对他最残忍的一场审判。 “本来就应该堕落之人,不要妄想爬上深渊!”那无情的声音又对他判决道。 “呵……”他挣扎的心脏顿时支撑不住地一点点崩塌,无声地沙哑冷笑了一声,眼眸颤抖地落在她的脸庞上,轻声道:“那……我便把我的命交给你。”他说着,便越来越靠近地走向她,她手中的长剑抵靠在他的脖子上,一寸一寸地擦过他的皮肤,微微地渗出血花。 他走到她面前,抬起手缓缓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垂着眸落寞不舍地认真看着她,呼吸沉痛。 她不知道,没有她,他便也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了。那时他已经为她而苏醒,现在也因为她而死亡。 “动手吧,公主。”他声音沉静地道,随即便闭上了眼睛,握紧她的手丝毫不留情地在脖子上一划。 在另一面的世界里,余长笙顺着那人的攻击迅敏一闪,完美地就避过了那把夺命的长剑,只有脸颊上因剑风而留下了一道细浅的伤口,细密的血丝漫上来,但很快又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快速愈合。 “看剑!”那人又不肯放弃,再次地持剑向她冲来,余长笙下意识地循着脑海里那些反复回放过无数遍的剑法,与那人来回周旋。 “没想到,你的剑法竟退步了?”余长笙冷笑着,迅速束住那人的手臂踢着他的膝盖一压,没有几招就用他曾经在锦仪宫院子里练剑时的招式将他按在地上,夺过了他的剑。 “你不该这么弱的。”她眯着眼睛冷笑着审视他道。被她压在身下那人用力地挣扎着,但是努力了好几次,却好像连力气也退减了一样,毫无作用。 “看来,你真的是很想死。”余长笙冷冷地嘲笑一声,手中的剑一寸寸地划过他的脸庞和脖子。 “那我就满足你!”她忽然厉声道,立马就扬起剑往他的心口脏处狠狠一插——果然,在她身下的那个黑色身影没有动静,幽幽地卷起了一阵黑烟,消融地化作了几株缠绕在一起的植物,死气沉沉地躺在地上。 而在左承安那边,刚刚才迅速划过脖子的利剑却忽然消散开,他顺着惯性猛然一跌,捂着脖子疼痛地倒在了地上。 “左承安!”从幻境中反应过来,余长笙看见他,赶忙朝他倒下的身影奔去,焦急地将他扶了起来。 他听见她焦急而来的声音,心中顿时明亮起来,努力地挣扎着睁开眼睛,就只见她担忧地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急促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是你……”他的眼眸闪烁,深深地看着面前这满脸都是为他焦急的余长笙,如果这也是梦,那他愿意留在这里。 “是……是我!”余长笙赶忙回答,又急忙问:“刚刚你的幻境里都发生了什么?!” “我……”左承安神色痛苦,眼眸迷离地虚弱道:“你杀了我……”他依旧痛苦地捂着脖子,声音里有些委屈与哀怨道。 余长笙看着他的脖子,赶忙移开他毫无血迹的手,却看见他的手下面,是毫无受伤痕迹的脖子。随即她又连忙检查着他其他部位,全都是完好无损。 “我刚刚……是抹了你的脖子杀的你?”余长笙试探地追问。左承安虚弱地占据在她的怀里,故作痛苦地微微皱了皱眉头。 “那……你现在要不起来活动活动脖子试试呢?”她友好地提示道。 “不。痛。”他直截地拒绝她,而后又继续装作虚弱地埋在她的怀里,努力地缓解着心口中沉痛的呼吸。 在这里待久了以后,密室内的寒气与刚刚那些诡异的植物便都在提醒着他们:此地不宜久留。 “喂你要不……赶紧起来,我们还有正事要做的呢。”她提示他道。 “那……你还会杀了我吗?”左承安在她怀里,有些哀怨地道。 “不、不会。”余长笙对他的问题怔着,断然道。 左承安像是终于满意地轻轻应了声,才从她身上起来。 随即,余长笙便赶忙快速地在洞内扫视一圈,尽量避开地上的植物小心地往那唯一有信息的石壁走去。左承安跟在她的身后,为她亮起几点明亮的红光,环绕地紧紧跟着她。 在昏黑的密室内,她依靠着那些点点红光,仔细地阅读着那石壁上的内容,但不想当她看到一半时,却发现这上面的内容好像越来越不对劲。 “血瞳、长生、妖国、君主、交易……”她的眼睛一点点地掠过这些字眼,忽然惊诧地反应过来:“这上面写的是炼制长生不老药的过程……” “长生不老药?”左承安轻呼,赶忙快速地阅读着这上面的文字,却没想到在这个石壁上面,竟然真的是提到了用血瞳之力来炼制长生不老药的过程,还有妖国与程家的交易。 “没想到,这里竟然会记录着这样的一段内容。”余长笙转头看着左承安,安慰地叹息道。 而关于《百妖玄毒》,这次恐怕真的是空手而归了。或许,到了外面再看看有什么破解的办法吧。余长笙叹着气,眼睛又散漫地扫视打量着面前的这面石壁。 等等——她的目光顿时被石壁末尾几行特别的字体吸引,探究地朝那走去。 石壁上,只见那几行歪七扭八字体凌乱无比,旁边还深深地刻着好几道毫无规律的划痕,就好像是有人在泄愤时胡乱划的。 难道之前还有人来过这里?她惊奇地猜想着,而印证这密室外面的《百妖玄毒》和那个目的不要太明显的蓝色按钮,故意设计他们到这里来的那个人,是不是想要让他们看到这些信息? 想着,余长笙便赶忙仔细地辨认着面前那几行凌乱的字体,而这几行字体虽然一眼看写得凌乱,但是要认出来也不是很难。 但等到她完完整整地看完这一段话时,她的心脏却猛地一怔,差点要站不住地跌落在地。 刻这些字的人到底是谁!她不敢相信地定在原地,忽然一回过神来,却看到身旁站着的左承安正在不停地颤抖着,好像一个随时都会崩碎的雪人。 “原来当初害妖国破灭的不是东槐国皇帝,是我父亲……”他身体不能接受地颤抖着往后退。 ——血瞳之主左曦年,联合外人胁迫东槐国皇帝将妖国覆灭与一夜之间,最是该千刀万剐,堕入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余长笙的心中又深痛地浮现出石壁上的那段字,赶忙地扶住左承安。 “父亲他怎么会……”他心脏疼痛,不能相信地倒落在余长笙的怀里,挣扎道:“他、他可比任何人都想要改变血瞳之主的命运,怎么会……” 余长笙心痛扶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抱着他,安慰地唤着他的名字。 刻下这些字的人,到底是谁?她怅惘地思索着:这个人,似乎对左曦年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而关于妖国灭国这件事,父皇竟与当初母妃的死亡一样,不仅从未对她提过,还好像在有意隐瞒。 想到这,余长笙的心里就不自觉地漫上一种不安的感觉,这一切的一切,她一定要再找到父皇,好好地问清楚。 眼下,就是要带着他赶紧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诡异之地。 “我们走吧。”她对他轻声道,随即便把他扶起来,要一起离开。 但当她刚站起身来,地上茂盛的植物里便散发着一道淡淡的白光,一下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那……是什么?”余长笙惊奇地问。 “不会是什么暗器吧?”余长笙警惕地查探着,但许久后,那道白光都没有任何反应。 “我去看看。”余长笙对左承安警觉道,“如果是什么暗器的话,它也伤不了我。” “不,你别去。”可他却一下就抓住了她的手臂,“我来。”他冷冷地道,好像无论是什么危险他都能够置之不顾。 他走上前来,把余长笙拉到身后。随后,他手中便亮起一道明亮刺眼的红光,那草丛中被淹没的发光物体一下就被他的灵力抓着高扬起来。 “是一本书!”余长笙轻呼,“不,那我的书!”她反应过来,赶忙搜寻着身上的那本《百妖玄毒》,却发现它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消失不见了。 “一定是那些植物!”她气道,没想到它们竟如此阴险狡猾! “拿到那本书,我们赶紧离开!”余长笙急促地道,左承安便用灵力将那本书一拉,送到余长笙面前。 余长笙赶忙将那本书拿起来收好,立马就拉起左承安的手要离开,可不想她才刚抬腿,一阵天崩地裂的感觉就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让她身体猛地往下一坠。 而等她反应过来时,她的身体就已经掉落在深不见底的地缝里,被左承安死死地抓住一只手。 “左承安……”她挣扎地唤着他的名字,却只见在他的背后,一些阴森怪异的植物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相互交缠在了一起,像条活过来的藤蔓般高高地悬在半空中,还好像得意地在把玩着余长笙身上的那本《百妖玄毒》。 第58章 这些植物……竟然都活过来了!余长笙震颤地看着那些摇摆在半空中的植物,背后发凉。 赶紧把它们手中的《百妖玄毒》夺回来!她想着,赶忙握紧左承安的手要往上爬,但不等她反应过来,那些植物竟就怪异地分裂成两半,挑衅般肆意地撕毁着那本《百妖玄毒》。 “左承安快阻止它们!”书本被撕裂的声音如刀一般割入心脏,余长笙嘶声地大喊,左承安的眼瞳便如刀剑般刹地切出一道红光,那些高悬起来的植物立马就灰飞烟灭,只剩一本残破的书闷声掉落在地。 “我的书!”余长笙赶忙拉着他的手要爬上去,但不知为何,在她的身下,竟好像有一股沉重无比的力量在拉扯着她,要让她堕入深渊。 糟糕——她的心中立马闪过一阵恐惧,赶忙更加用力地蹬起双腿,努力地挣扎着。 而在上方,那些怪异的植物竟不知何时又再次卷土重来,交缠成一条更加粗壮的藤蔓悬浮在他们上空。 “小心!那些植物又来了!”她大喊道,脚下更加焦灼地挣扎着,要把那股力量挣脱。 但不知为何,她越挣扎,这地缝却好像越不尽兴一般,竟沉闷缓慢地响起了一阵闭合的轰隆声!余长笙的额头瞬间冒满了汗珠,心脏狂跳不停。 “抓紧我!”左承安急促大喊,真切的声音让她惶恐的心脏生出一些安慰,她赶忙用力地抓紧着他,用尽所有力气拼命地往上爬。 可是,在地缝闭合的同时,高扬在半空中的那些植物也丝毫没有要放过的意思,它们悠悠地挑着自己尖锐的尾部,像挑选猎物一般左右摇摆,随即在她的扩张的瞳孔里直直一扎——她下意识地闭起眼睛,脸庞边却丝丝地飘来一阵灰烬的味道。 “左承安!”她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他如血一般猩红的眼眸,还有在他身后,缠绕起来越来越多的植物藤蔓。 “小心!”那些藤蔓像毒蛇一般眈眈地环绕上来,但他却依旧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坚持道:“抓紧我,别放手……” 随即,她的身下便感觉有一股力量在托举着她,与那黑色深渊对抗将她一点点地拉上来。她看着他坚持的样子,鼻头忽然忍不住一酸,沁着泪珠更紧地抓住了他。 “左承安……”她痛苦地挣扎着,只看到那些藤蔓忽然蓄力,而她脚下的沉重感忽然一松——眼前顿时就扫过一大片凌厉的红光,将那些植物败坏地湮灭成了点点的黑色灰烬。 余长笙急促地喘息着,直到听见脚下的地缝沉沉一紧,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逃了上来。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47节 “捡起书本,赶快离开!”他急促地对她道,随即二人便赶忙动身,把散落的书页捡起来。 “搞定了,快走!”扫视着查看没有其他书本碎片后,余长笙便赶忙对左承安道,却看到他神色紧张,无比急促地看着自己,“小心!” 随即他一个箭步过来,余长笙便被他扑得倒下,肩膀和心口贯穿过一阵刺骨的疼痛。 “左承安?”她疼痛地支起身来,却看到他神色痛苦地捂着胸口,上面消散着丝丝黑色的雾气。 “走……”他依旧重复着,支撑地站起身,伸出手要把她拉起来。 她看着他胸口上不停涌出来的血,赶忙紧张地站起来,将自己的手臂凑到他的唇边。但他却直接抓住她的手,头也不回地拉着她,快速向通道外面走去。 通道外,明亮的光刺得余长笙睁不开眼睛来,她听见湮天神隼急促地轻鸣一声,便振动着双翅焦急地朝他们飞来。 “左承安……”她担忧地扶着他要查看他的伤口,却看到他的后背和胸口,全都湿答答地染满了鲜血。 “……” “痛吗?”他缓缓地抬起头,有些迷离的眼睛愧疚地看着她。 一阵哽咽顿时袭上心头,余长笙忍不住地咬着嘴唇,泪水湿润地流下来。 “痛……痛死了。”她哽咽地泣声道,但左承安却柔和地看着她笑着,轻声地催促道:“那,我们快走吧。” “哼……”余长笙哭着,怨怨地看了他一眼,才气怒地扶着他到湮天神隼背上,与他一同离开。 等到一阵扑簌的扇翅声后,这座荒废苍凉的无色宅子里又只剩下一片寂静。直到一阵轰然倒塌的声音忽然从那条通道深处传来,那些刻着字的石壁便被全部销毁,一个迅疾的黑色身影快速冲出入口,又好像阵骤雨般快速离开。 *** “客官,掌柜的说这房间里的烛火烧得快,要不要给你们再添一点?”房门外,客栈店小二询问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余长笙刚刚才给左承安的伤口上好药,这小二就已经在房门外来来回回地询问了好几次,起初是送药送热水,后来是送餐食,又送茶水,送蜡烛,来来去去尽是些烦人的琐事。 “先放门外,我等等再去取。”余长笙声音有些不善地又道:“等会儿我就要歇息了,劳烦掌柜的不要再来打扰了。” 她的话落下,门外的声音就凝噎地停了下来,好一会儿后才又重拾笑意地恭敬道:“那等等客官若有什么需要就尽管吩咐,小的随叫随到!”说完,那店小二的脚步声便缓缓地远去,越来越模糊。 余长笙这才将视线重新移向左承安的伤口,拿起绷带为他一圈圈地缠绕起来。等终于帮他把伤口处理好后,余长笙才把昏迷过去的他扶在床上,看着他苍白无色的嘴唇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明知道她自愈能力强,就算被那些植物扎伤了也不会怎么样啊,反倒是他自己,一些小伤小痛就像要了命似的,竟然还这么冲动为她挡伤。这下好了,本来自己痛一下就好的事,这下不仅要承受他身体的痛,现在还要承受刀割的痛。 她想着,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拿起案上的匕首放到自己的腕上。 却顿时被一只宽大的手抓住。 她惊奇地抬起头,就看见刚刚还昏迷的左承安已经醒了过来,面色还有些憔悴地看着她。 “不要……”他张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哀求地看着她道。 她顿时怔怔地顿着,心脏好像浮起来一阵不属于自己的快速频率。 “可、不这样那你的伤就不会好了。”她怔地反驳他。 左承安沉默着,握着她的手久久地看着她。 “那……”他轻声道,视线忽然凝聚地移向她的脖子,像粘稠的丝线般如何也断不下来。 余长笙怔然地微微瞪大了眼睛,神色有些迟疑地内心争斗了好久后,才终于答应地沉了一口气,将脖子凑到他的身边。 痛就痛吧!总是比刀割好一些!她忍不住紧紧握住了裙摆,感受到他宽大的手掌缓缓地扶在了她的后颈处,一点点地拉着她靠近。 她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缓缓朝她靠近,想象他尖锐的獠牙落在自己脖子上的痛感,她紧紧地闭上了双眼,不知道那阵疼痛什么时候来临,直到——她感受到一双温柔的嘴唇轻轻地在她脖子上落下,久久也没有离去。 她的身体顿时像被电流窜过一般,猛地一怔过来,大脑一片空白地定在原地。 她急促地呼吸着,直到那双贴在她脖子上的嘴唇忽然无力一倒,她才晃地反应过来,赶忙去接住他,却发现他神色虚弱,又再次晕了过去。 只剩下她自己,独自凌乱。 *** 入夜,余长笙守着左承安,还是给他喂了一些自己的血。只希望那样的把戏他可别再用了,到头来还不是要她用刀取血再喂给他?余长笙怨怨地看着他,不悦地对他撇了撇嘴。 “快!他们就在里面!”忽然,门外的楼梯下隐约地传来一阵模糊的说话声,让余长笙立马警觉地转过头去。 “趁他们睡了,赶紧把他们绑起来!”那些声音又再次传来,越来越近地靠过来,听起来约莫有七八人,全部都是男子。 这些人要来干嘛?!余长笙立马警惕地站起身来,防备地缓缓靠近门边,却看见几盏烛火小心地靠近,在他们的房间门前停了下来。 随即门闩处就伸进来一把扁平的匕首,将其一点点松开。 不好!虽然不知道他们来意是为何,但余长笙还是赶忙拿出身上的雪辞花,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脚步,要将湮天神隼唤醒。 “快!”门外的声音在轻轻地催促着。 ——来不及了!余长笙拿着雪辞花,警惕地盯着门外随时准备防御,而湮天神隼也已经醒来,将左承安驮到了背上。 “走!”随着门外一声轻呼,来势汹汹的人立马如洪水般涌进来,立马将余长笙和湮天神隼包围。 “你们想干什么!”余长笙立马警惕地问。 “原来你们都没睡?”其中一个手握匕首的男子篾笑着,他身形魁梧,目光如炬,好像看什么都要去削上一刀,脸色阴冷地又道,“没想到你们的警惕还真是不低啊!” “少废话。要钱还是要命?”余长笙警惕地攻击道。 “哈哈哈哈……”但那拿着匕首的人却忽然大笑起来,眼眸如烈火般燃烧起来,道:“我们今日来,就是要你们的命来的!” “要我们的命?”余长笙不解质问:“据我所知,我们……可从未见过,又何来的渊源仇恨?” “呵呵!”那人爽利地痛笑两声,又道:“我不是没见过,但那只玄羽妖兽,还有那日赌场大火里的百姓,可见过你们!” ——什么?!余长笙的心顿时凝滞起来,他们……是为那日的事来寻仇的? 第59章 “呵!想起来了吧!”那男子痛笑道,“那日,便是你,与他,”他说着,视线移向了被湮天神隼驮着的左承安身上,继续道:“让这里的妖兽赌场陷入大火,放妖兽出来残害百姓的!” 他责怪的话语字字落入她的心间,让她心脏忍不住地淋入一场凌厉的风雪。 没想到那次没能阻止他,真的会酿造成这样的后果。 “那日赌场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遍及房舍,烧及砖瓦;还有汹汹整整近百只妖兽,在城中横行肆虐,残害百姓,害得整整几十名无辜百姓痛失性命,妻儿无依无靠,这些,全都要你们赔罪!” “赔罪!赔罪!”屋子里黄色的烛光逐渐越来越亮,屋子外的人声也变得越 来越鼎沸,余长笙被这些刺眼的光亮和声音环绕着,好像一条随时准备开宰的鱼。 “快,把她绑起来!”像是在开展一场肆意的狂欢,原本握着匕首那人声音又高亢地在人群中呼出,随即立马涌上来两个身材板正,刚健有力的男子,粗暴地将余长笙的身体绑住。 “你、你们……放开我!”被绑住的余长笙忽然奋力地要挣脱,抗拒地嘶喊道。 “放开我!”她忽然猛地一挣,嘶吼的声音几乎撕破耳膜,让时间凝滞,对面的那些人瞬间冷静了下来,全都直直地凝视着她。 余长笙甩脱挂在身上的绳索,一把地将其扔在地上,明明偏圆的双眼却锐利地扫视着盯着她的每一个人,痛切道:“在这场灾难里,你们当中哪一个没有罪的,就可以来杀死我。” 她的声音沉静落下,底下那群人的声音如山石般重大,此刻却没有一人起来掀翻她。 “妖有罪,我们人,也逃不掉。”她又痛斥:“若有一天被困在牢笼里受尽屈辱的是人,只有吃够一千颗心才能苟活于世间的是人,忘掉你们现在赖以存活的被窝和暧饭,忘了你们现在早种地晚歇息的惬意,如果每日都苏醒在阴暗潮湿的牢笼里,每日都重复着鞭打和厮杀,试问,你们谁想要这样的生活?” 人群中所有眼睛都在停滞地凝着她,一片哑然。 余长笙轻轻地摇了摇头,冷冷一笑:“没有人能回答我。” “不要被她的妖言惑众迷惑!我们是受害者,我们有权利讨伐!”忽然,一个明亮的声音又再次在人群中脱颖而出,余长笙的眼睛不善地眯起来,又看向了那个一开始拿着匕首的中年男子。 “我们是受害者,我们有权利讨伐!”那声音又再次重复着这句口号道,果不其然,没有几秒,其余的人群便全部都被携带着,高声激昂地大声喊着,好像只要他们足够大声,就是足够正确。 “快把她绑起来!”那阵声音刚落,余长笙的身体又再次被粗暴地绑起,但不知为何,她身上的绳子却忽然一松,竟化作了一道黑色的灰烬,随风淡淡飘走。 所有人的神色都惊诧地看向她,直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窗外一只玄色大鸟背上站着的,那个高大挺拔,气势不怒自威的男子身影。 “真是差点错过了一场最好笑的笑话!”那男子轻笑着,随即身子轻盈地轻轻一跃,便从鸟背上下来,优雅地落在地上。 “你、你又是何人!”那次次带头之人拿着匕首,咄咄地指着他。 可他却毫无畏惧之意,反倒慢慢地抬起步来,直直朝着他逼近,直到余长笙身边才停下来。 “妖国之主,左禾。” 他一说,场下所有人瞬间如即将煮沸的热水一般喃喃地议论起来。 “呵,你是妖国之主?真是可笑!”那手持匕首的男子凶恶道,如鹰一般勾起的眼眸毫不留情地凌迟着他。 “所有人!别信他们的鬼话!全都给我一起绑起来!”他又试图引起那些愚民的情绪,却忽然被窗外湮天神隼的嘶鸣堵了回去,整个房间里顿时哑然无声。 “怎、怎么,都快给我动手啊!”他又忙乱地对刚刚那两个男子道,声音几乎接近溃败。 “现在,真正定罪的时候,到了!”左承安说着,手指间忽然打起一个响指,一道火红色的光就逐渐地在那男子身上燃起,越来越旺盛,烧得他跌倒在地,痛苦地蜷缩着。 而场上的其他人,全都不敢言语地凝重看着他。 “现在,该说说那场大火究竟是扑不灭,还是你不想扑了吧?”左承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痛苦的样子,邪坏地冷笑着。 “大、大人饶命……求求你,别、别杀了我!”他痛苦地求饶道。 “大人?”左承安轻皱着眉反问道,“这声大人要叫也是你自己,换我,可担不起。” “我,我,妖王大人、饶、饶了我吧!”他又急促地打着滚,几乎哭泣地道。 “说,刚刚的问题,究竟是你不想扑还是扑不灭?”左承安声音顿时更加冷厉地逼问他,让他更加恐惧地终于妥协:“说、说!是、是我为了想找朝廷多要点赔款才故意拖延的,是、是我的错!” 听到他说这话,左承安才终于满意地笑了起来,又再次开口道:“那……死了的几十个人,究竟是被妖兽所杀,还是你们想重建妖兽赌场再去招惹?”他说着,声音越来越冷厉,在那人身上燃烧的火焰也越来越旺盛。 “是、是我想再建妖兽赌场谋利,才又把逃出去的妖兽抓了回去!”他又呼喊着急促道,身上完好的皮肤已经屈指可数,全身都是烧成滚烫的血红色。 “很好。”左承安满意地轻笑着,睥睨着周围泱泱的人群冷笑道:“现在,你们的罪人,已经找到了,接下来,就好好地定他的罪吧!” “但是,奉劝你们记住刚刚这位女子说的话,妖兽有罪,你们人,亦有罪,且罪孽深重!”他几乎凝重又透着种不可言说的恨意道,随即便拉起余长笙,迅速地往窗户外越去。 而那刚刚被左承安烧得不成样子的男子虚弱又疲惫地躺倒在地上,视线里最后迷糊映着的,就是那一黑一蓝共同在月下远去的身影。 绵长的高空中,余长笙跟着左承安和湮天神隼在深邃的云层下悠远盘旋,凉凉的夜风随发丝拂过脸庞,有一种从未有过平静。 “你刚刚,为何会知道他是做了那样的事?”俯望着刚刚离开的姚城,余长笙不解地问。 “哼。“左承安轻轻地笑了一声,自得地道:“我猜的。” “这……这么好猜?”余长笙惊诧道,却逗得左承安忍不住一笑,哄她道:“骗你的。” 余长笙怨怒地看着他,一眼“是吧,我就知道”的神色。 左承安看着她轻柔地笑了笑,才继续道:“妖兽留在槐国处境危险,所以每一个从妖兽赌场逃出去的妖兽,我都会让他们回去妖国。” 余长笙恍然大悟过来,原来是这样。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48节 “而他这样,必定是又去重新抓捕妖兽,才会落得如此下场。”左承安又道,声音逐渐变得黯淡又心疼,“其实他如此带人前来讨伐,不过是为了给民众找一个替自己顶罪的人罢了。” “像他这样的人,心里岁心虚,对别人嫁祸的声音就越大。”左承安痛恨地咬牙道。 “那,你没有杀了他?”余长笙疑惑道。 左承安轻轻地笑了一声,在上方饶有趣味地朝她凑近道:“你也想杀了他?” 余长笙怨怒地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如此罪责之人,就该死。” “所以,我选择了一种更让他生不如死的方法。”左承安邪坏地道:“我让他生不如死,日日夜夜都受人唾骂,让他每每看到自己那丑陋可怖的样子,就痛苦地睡不着觉。” “你说这样惩罚他,可好?” “呵!”想起那恶人坏事做尽,却还在如此大声地讨伐她时的丑恶嘴脸,余长笙是第一次觉得左承安的残忍和疯狂用得如此合适舒心和恰到好处,她满意地笑了起来,微微地将头躺靠在他的身上,第一次觉得她和她,隔得如此之近。 顺着她躺靠下来的身体,左承安也忍不住轻轻地把下巴蹭在她的头顶上,想起她刚刚独自对峙那些人的样子,可真是绝无仅有的魅力四射。 “那接下来,我们去哪?”余长笙清朗柔和的声音如风一般从左承安的耳边拂过。 随即他便抬起手,手心里凝起一只亮红色的雾气一般的精巧小鸟,那小鸟上方立马就呈现出一本清晰的蓝色封面书本,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百妖玄毒下》五个字! “《百妖玄毒》!”余长笙立马轻呼起来,随即又看到那本书被画面中的那人翻开来,对他们展示着那上面的内容。 余长笙的眼睛不敢眨一下地认真看着那本书,竟看到里面真的有字,而且并不是与上半册重复的内容。 “那本《百妖玄毒》真的存在!”她激动道,它在哪里!” 左承安缓缓地将那只小鸟收起来,它便化作一道淡淡的红色雾气消散在空中。 “瑞州。“他淡淡道。 “瑞州哪里?”余长笙又追问。 “瑞州,原衡郡公府。”他道,顿时让余长笙的心一颤。 “谢……谢寻?” 她不敢相信地颤抖着嘴唇,追问道:“怎么会是他?” 左承安看着她,轻轻地笑了一声,侃然道:“你不相信是他?” “我、我只是没想到……”余长笙依旧不敢相信地道。 “可惜你没想到的事,可太多了。”左承安神秘地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还记得,你大婚时时发生的意外吗?”他忽然又问。 “你是说,我被人抬到荒林里的事?”余长笙惊愕问。 “嗯。”左承安漫不经心地轻应道,又说:“在他去救你之前,那队人马就已经在山中候着了。” 余长笙顿时惊诧,“所以说……破坏我与任知序大婚的,是他!” “怎么?这么激动?”左承安却忽然有些不悦地轻轻皱了皱眉头,“难道,你后悔自己没有嫁给他?” “……” 余长笙顿着,无奈地怨怨白了他一眼:“是是是,我是后悔没有嫁给他,若我嫁给了他,现在也不会与你一起沦落成这个样子!” “你、你竟然敢拿我与他相提并论?”左承安忽然忍不住一气,胁迫地生气道:“给你一次机会重新再说一次。” “不要!”余长笙果断拒绝。 “要不要?”他又把下巴凑到她的耳边,故作要施力惩罚她道。 “不要!”余长笙别过脸地躲避他,“幼稚!” “嗯。”左承安声调有些轻快地道,又悄悄地凑在她的耳边,柔声道:“那,我就永远幼稚。” 余长笙被他喷洒的热气氤氲着,脸色忽然忍不住有些微微发红起来:什么叫……那你就永远幼稚? 第60章 准备在瑞州城降落前,余长笙托左承安事先在城中查探了一下,以确保万无一失。 “我当初是在瑞州被你带走的,所以父皇派来寻找我的人,一定大多都驻守在瑞州。”余长笙推测道,立马让左承安饶有趣味地试探起来:“哦?所以……你不想让他找到你?” 余长笙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才道:“若被他带回宫中,那我就永远也查不到我想要的真相了。” “他……在阻止你找到凶手?”左承安轻轻地凝着眉头,不解地问。 “嗯。”余长笙轻轻地点了点头,黯黯道:“所以,我觉得他有很多事情都在瞒着我,无论是关于我母妃的死,还是上次我们在那个密室里看到的那些字。” “……”一提到那个密室,不知为何,左承安的心里就黯黯地沉下来,脑子里晃不去地浮现出父亲的身影。 没想到曾经那个费尽心思都要为自己正名的血瞳之主,最后却成了妖国破灭的罪魁祸首……左承安的心停滞着,越来越迷茫地一阵阵疼痛起来。 “你怎么了?”察觉到他的异样,余长笙担忧地看着他。 “我……”左承安垂下眸来,看着淡白色的月下她那张微微蹙眉的担忧脸庞,滚动的喉结欲言又止。 “在彻底改写血瞳之主宿命之前,你会一直……都跟我站在一起吗?”他犹豫着,迟疑地问她道。 “哦……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问题?”余长笙恍然大悟,立马地欣然一笑,痛快地接话道:“那是自然!” “那说出去的话,可不能有反悔的道理。”他眉心微蹙,神色凝重地看着她。好像他们之间所说的不是一件口头小事,而是一件关乎一切的大事。 “嗯,不反悔。”余长笙又答应道。 “那,一言为定!”他急切道,又说:“如果反悔,就永远都……得不到心中至爱。”他话音中透着些阴冷道。 “好好。”余长笙无奈地道,又调侃他:“我们的妖王大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跟之前简直是不像同一个人。” “嗯?”左承安质疑地轻轻低笑两声,眼睛移不开地紧紧落在她的身上,不以为意地低声道:“是吗?” “嗯……是!”余长笙思索着,坚定地给了个肯定的回答。 *** 等到左承安那不仅能收到消息还能外出勘探的血雾鸟飞回来后,余长笙才知道先前的担忧和顾虑果然不是多余的。 在瑞州,上上下下左右进出口都被士兵把守,方圆几十里外的山头郊区也都不放过,日日都被士兵地毯式搜寻,阵仗巨大。而刚刚好负责搜寻的,是谢寻和孙斐瑶。 “没想到,竟然是他们?”余长笙有些诧异地冷笑着。据她所知,他们当中一个对任知序恨之入骨,而一个想要得到他几乎不择手段,没想到,他们两个有一天竟然会凑到一起?可真是难以想象那到底会是怎样的景象。 而她这次要去的,就是谢家书阁。 “左承安,你有没有办法,把我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她筹划着,忽然期盼地对左承安问道。 “你想我把你变成什么样子?”他淡淡问。 “变成另外一个女子的样子,最好与我现在相差得越多越好!”她又道。 “女子?”左承安思忖着垂下眸,才对她拒绝道:“我不会变女子。” “啊为什么?”余长笙泄气。 左承安抬起眸,深沉地看着她在面前这张柔和可爱的脸,几乎要失神地叹息道:“要变,施法的那人心中必须要有一个模子。” “那你心中没有模子吗?”余长笙继续地追问,却让他顿时无奈地闭上了眼睛:“有的。”他低声道,“只是好像无论怎么变……都只会是你的样子。” “嗯……是吗?”余长笙失望地道,“那你究竟会变什么样子?” “我会变男子。”他看着她沉静地道。 “嗯……”余长笙思虑着,“男子就男子吧!只要能躲过搜查顺利拿到《百妖玄毒》,其他什么的都不在话下!” “变吧!”余长笙痛快道。 “那……你闭上眼睛。”左承安轻轻道,余长笙便就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随即,就听见耳边响起一个轻轻的响指声,左承安的声音便又从耳边重新传来:“好了。” 余长笙立马期待地睁开眼睛,“怎么样,变得成功吧——” 这声音……她立马就预感到不安地停顿下来,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修长有力的双手,还有那一身冷静凌厉的黑衣…… “左承安,你怎么把我变成你自己了?!”她几乎抓狂地揪着他的衣领气怒道:“你、你这样成何体统!快把我变回去!” 左承安的身体微微往后退了退,示弱地举起双手无奈地轻笑道:“可惜,我灵力刚刚恢复,只能变这一次。” “那、那你快吸我的血!”余长笙又急促地把脖子暴露给他,却被他沉静地一推开,扶着她的肩膀在湮天神隼背上坐好。 “在印象里,我只对我自己的身体最熟悉。”他道:“所以,接下来就请你好好地扮演我的孪生——弟弟,顺利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他得意地笑着,好像这场交易进行地无比顺利。 “哼……弟弟,亏你也想得出来!” 深邃的夜空中,余长笙用他的声音怨怪道,那声音落在云中,被风带走,又被静夜缱绻,逐渐摇晃,荡到天明。 白日,降落在瑞州城外,为了防止湮天神隼被认出来,左承安便又用灵力把它化作了一只小小的黑色木雕,收好在身上。 而进入被严防死守的城门之时,他们二人的孪生身份倒是没有引起任何怀疑,反倒是一同路过长街时,却是吸引了不少女子的目光和注意。 左承安不以为意,依旧面色冷峻,一往无前地向前走去,而余长笙,虽 然是拥有了另外一张容貌,但是每当一看到大街上张贴的自己的画像,心就忍不住地一颤,好像要被所有人看穿。 “别怕。”忽然,左承安回过身来,握住了她的手,“你现在是我,不会被任何人认出来。”他轻声地对她道,也算是给了她一些安慰与自信。 “等等我们就先找个客栈先住下,等晚些了再去查探情况行动。”他道。 “嗯。”余长笙跟在他的身后答应道,随即便被他拉进了一件客栈。 “客官,住店还是吃饭?”他们一进门,柜台前的掌柜便招呼道。 “住店。”左承安冷冷地道,“一间。”他又道。 余长笙立马不能接受地惊诧看着他,“啊……?两间吧……哥、哥?”她怔愣着,可是一说出这个称呼,嘴巴里就好像堵上了一团难言的杂乱的草。 “确定两间?”左承安长长地沉了一口气,神色有些担忧又像是关心地确认问她。 “嗯,两间!”余长笙笃定地道。 “那好吧。”左承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就两间吧。” “只是……可能会不太方便。”他又轻声道,可余长笙却不以为然:不方便?哪里不方便? 直到她喝多了水后——“喂!左承安你快开门!”她在他门外急促拍打喊叫着。 “喂!快开门啊!”她又喊,屋子里沉静地好久后,清脆的开门声才终于传来。 “什么事?打扰我睡觉。”他轻轻的蹙着眉,朦胧的眼睛有些不悦地道。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49节 “喂,你现在快把我变回去!”余长笙不死心地又再次请求道。 “变回去?为何?”左承安漫不经心地惺忪道。 “因、因为……我要憋不住了!”她紧咬着嘴唇怨怒地看着他道。 “哦?解决的地方在楼下,让店小二带你去便是。”他又不以为意地打发道,转身准备回房。 “喂!你就是故意的!”余长笙气怒地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委屈地控诉道:“你、你说变成男子,可没说全身上下都是啊!!!” 左承安的眼眸轻轻一颤,迟疑问她道:“所以、你都感受到了?” “感受个鬼!”余长笙几乎崩溃,“快点想办法解决啊!” *** 在左承安的房间里与他摸清楚情况和筹划完今晚的行动后,余长笙便不知不觉地在他房中睡了过去。 梦中,她在谢家书阁拿到了真正的《百妖玄毒》,终于抓到了当初那个毒害母妃的凶手,以及母妃在梦中说的会毁灭东槐国的神秘人,她从未如此欣悦地判了他的罪,将他千刀万剐,堕入地狱,她肆意地痛笑着,可一张隐约的脸却忽然在一滩黑水中晕开,缓缓地浮上来,苍白地忽然睁开了空洞的眼睛。 余长笙立马恐惧地被吓醒,胸口里的呼吸急促不停,耳边传来左承安柔和的声音:“做噩梦了?”他低沉温和的嗓音轻轻地抚慰着她,让她的心总算是稍稍地平静下来。 “嗯。”她喉咙有些干哑地应道。 不巧,他不久前才从噩梦中清醒过来。梦境里,是父亲那张苍白的脸,还有那双空洞的瘆人的眼睛。 左承安轻轻地笑着,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背,安慰道:“别怕。我在。” 许久后,余长笙才从睡梦中的惊吓缓解过来,发现天色已经越来越深地覆盖下黑色,只有淡淡的几抹橙色悬挂在天际边。 “等到了深夜,我们就要行动了。”余长笙望着远处越来越被黑暗吞噬的黄昏,深沉地道。 “嗯。”刚刚离开的左承安朝她走来,轻轻地应一声,随即便放下了手中端着的餐食,对她道:“所以,每只小猫在行动之前都会先让自己的精神饱满,以确保接下来的捕猎,万无一失。” 第61章 深夜,一切事物都陷入万籁俱静,回归无尽沉寂之时,被照耀成月白色的屋檐顶上,一只与夜色几乎融合在一起的大鸟磅礴展翅,乘着风快速地朝前方飞去。 坐在湮天神隼背上,身下被深邃夜色淹没的建筑中,余长笙目光紧紧地追着那个不远处的目的地,就见那片区域漆黑,只有几座高低错落的楼层在屋檐四角,点亮了些许黄色灯笼。 “看来那里还挺安静。”余长笙兴奋道。 “嗯。”左承安在她身后轻轻地应了一声,目光依旧在警惕地注视着他们即将抵达的书阁。 “走!”终于抵达那书阁附近,左承安忽然在背后抱着余长笙跃起,一下就稳稳地落在了那书阁后面的一间房子的屋顶上。 而湮天神隼一收起翅膀,立马就变幻成了一只小鸟的形态。 “嘘。”左承安轻轻地把手指放到唇边,示意地看向了那间书阁下方,左右都站着的守卫。 余长笙收到地点了点头,便让自己的动作保持在最轻。随即,左承安的手心就忽然如火焰一般燃起一道暗暗的红光,一挥地追向那间书阁,那书阁的边廊上瞬间闪烁着蚕丝一半细细的红光,随即又如黑色的灰烬一般散去。 余长笙惊奇地看向他,但却他二话不说,立马又扶着她的肩膀,带着她悄无声息地降落在了书阁的边廊上。 “此人颇懂妖族机关器物,”他在她耳边低声地提醒道,“等进去以后,恐怕还会更甚。” “所以——跟紧我。”他深切地看着她道,随即视线就悄然地移向了她的手,坚定地握紧了。 被他忽然紧紧一握,余长笙的心脏顿时骤地加速起来,但他起是丝毫不肯停留,立马就拉着她往里面走去。 跟着左承安从窗户里小心地翻进去后,在他的手心里又忽然亮起一道红光,相比刚刚外面的亮了不少,让她立马就看清了面前的这书阁里的景象——一层一层的高大书架紧挨着,就像一片林立的小林子一般。 “走吧,我们一起去找。”他道。 “可……”余长笙却迟疑地拉住了他的手,“这里这么大,我们一起,要找到什么时候啊?” “那……你是嫌活太长了?”他不以为意地抬起了握紧她的手,示意他刚才叮嘱她的话。 “……”余长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便妥协地跟着他一起前进,抵达书架前。 看着这层层叠叠的书架,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次,究竟要找到什么时候了。但是事在人为,她立马就要拉起袖子干,但手却被一股力量紧紧地束住了。 “……” 她立马尝试着要挣脱,可她刚一用力,左承安就转头地看着她,神色疑惑又不悦。 余长笙不以为意,眼睛盯着他缓缓地抬起手,示意自己的不满。 他的眸色轻地一闪,才终于将她的手松开,放她去寻找书本。 但她还没走两步,脚下的木板就忽然“嘎哒”一响,立马弥漫地涌上一阵浓郁的烟雾来。 她的心脏顿时不安地紧张起来。而没有一下,她的意识就被涌上来的那些烟雾熏得越来越恍惚起来。 “左承安……”她头晕地轻唤着他的名字,忽然一个力量就有力地拉住了她,她顿时感觉身体悬空,好像在空中盘旋。 而等她再清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他带离了那阵浓郁的烟雾,站在离那个机关的好几米外,而整间屋子的每个角落,竟都布满了一种暗红色的光,就好像包裹在一个红色的茧里面一样。 “这是……”她疑惑地看着面前这奇异的景象,直到左承安沉默着,手心忽然一紧,一阵黑烟散过,这书阁里就好像被悄无声息洗劫了一般,所有隐藏起来的暗器陷阱便全都被销毁殆尽。 “没事了。”他轻声地安慰她道,低沉的声音里包裹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温和。 “这里所有的陷阱都被我销毁了,接下来,我们分头行动,尽快把《百妖玄毒》找到。”他轻蹙着眉头深切道,随即就率先动身,快步往另一个方位的书架走去。 看着他急促离开的身影,余长笙也沉下心来,赶忙寻找着她的目标。 但让余长笙万分意外的是,这谢家书阁里竟然有许多连宫中都少见的书籍,除此之外,竟还收藏着许多关于妖族的书籍,什么法器,医药,历史,通通都有。 谢家书阁里为何会有这么多关于妖族的书?惊怔地扫视着面前书架上那一本本写着“血瞳之主”、“客形山药谱”、“妖记”的书,余长笙的目光忽然一定,猝地就落在了一本写着“百妖玄毒”四个字的书本上。 百妖玄毒?!她双眼一亮,立马把那本书拿下,赶忙地快速翻动起来:有字!她惊喜地看着手中的书,忽然一阵疾风从身后袭来,一股挟持的力量就捂住了她的嘴巴,拉着她退到了书架后面。 “是我。”她刚想要挣扎,身后那人就凑到了她耳边,气息温热地氤氲在她的颈间道。 “别说话。”那声音又在耳边低沉道,余长笙轻轻地点了点头,等他的手松开,她才重 新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他拉着她,就这样静静地躲在一个书架后面,连先前点亮的红光也熄灭了,整个漆黑无比的夜里,就只剩下他们彼此耳边清晰的呼吸声。 余长笙贴着他,有些无聊地查探着四周,忽然,一粒晃荡的烛火就缓缓地从前面的书架走来,一排排地经过林立的架子。 余长笙紧紧地盯着那道烛光,紧紧地屏着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公主……”忽然,那个身影发出了一声轻细的呼唤,余长笙的心顿时惊诧地紧缩了起来。 “敢问公主在吗?”那清浅的声音又在幽暗的书阁里回响,忽然让余长笙的记忆找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公主,小的已在此恭候公主多时,若公主在的话就请快快现身吧,公主要的东西,就在这里……”那轻细的少年声音又再次响起,余长笙的大脑忽然一定,终于才找到了记忆中符合这个声音的人——任知序的随从叶荣尘。 但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说我要的东西在他手上?看着那个行迹异常熟悉身影,余长笙的心脏忽然反应过来地一震——难道,一直以来故意引他们过来的人就是他?而他是任知序的随从,那这背后,是不是任知序在操纵? 那个人……不是死了么?黑暗中,左承安紧紧地凝着那个烛光后的身影,认出了他就是那个替身身边的随从。但他那日不是已经被刺客重伤毫无生还的可能了么?怎如今又…… 凝思着,左承安的动作立马轻盈一跃,迅速地就旋身到了那个身影背后,将他紧紧地挟持住。 “安静。”他低沉的声音冷冽道:“否则杀了你。”他又道,被挟持住的叶荣尘立马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有手中映在衣服上的烛光在不断地颤抖个不停。 “叶荣尘?你为何会在这里?”余长笙立马跑上前来,对他质问道。 “你、你认识我?”叶荣尘看着面前这奇怪的男子,防备地问。 “我就是你要找的公主。”余长笙道。 “那你公主您怎么……”叶荣尘看着她一个男子的样子,迟疑地问。 “一切说来话长。”余长笙道,又质疑地问他:“我要的东西,真的在你手上?” “是……是!”叶荣尘迟疑地应道:“公主要的东西,就在我这里!”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余长笙微微地眯起眼睛,又质疑问他。 “这,说来话长……小的,还望公主可以赎罪。”叶荣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便低声地问了起来:“不知公主可否还记得岑柒,岑大夫?” “岑……柒?”余长笙迟疑地问,记得自从上次从他的宁世堂里离开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不知道他的消息。 “你怎么会知道他?”余长笙疑惑追问。 “回公主,是上次小的与灵姝小姐一同被原衡郡公派来的刺客刺杀,小的受重伤晕倒在了回边境驻地的路上,是岑柒大夫路过救了我。”叶荣尘神色黯黯地回忆道。 “所以这一次,就是岑大夫认出了妖族的至尊之物血雾鸟,猜测到要寻找《百妖玄毒》的就是公主,小的才斗胆求他放出消息一试,想要在此等到公主。”叶荣尘娓娓地道,这个理由,好像几乎能够让人相信。 “那你用《百妖玄毒》把我引过来,是为了什么?”她又疑惑道。 叶荣尘微微动了动肩膀,示意身后那人先将他放开。 “先放开他吧。”余长笙道,随即左承安便一松手,将叶荣尘放了开来。 “小的谢过公主。”终于重获自由的叶荣尘致谢道,赶忙将背在肩上的一个包裹取下,将里面的一个红棕色漆盒拿出来,送到余长笙面前,道:“小的在此等候公主多时,就是为了此事。” 余长笙疑惑地接过漆盒,打开来,却见里面全都是些陈旧的票据,别无其它。 “这是何物?”她轻轻地蹙了蹙眉,迟疑地问。 “回公主,这个,就是谢家多年以来私挖珍稀药材,贩卖假药的证据!”叶荣尘的声音干硬,又更加坚定地把手中的漆盒递给她。 “私挖珍稀药材,贩卖假药?”余长笙震惊,不敢相信地将叶荣尘手上的漆盒打开,却看到里面全是些老旧泛黄的票据,而那上面,无一都盖上了谢家的印章。 “没想到谢家除了与《百妖玄毒》有关,竟然还做了这些毫无人性的事?”余长笙气怒地咬紧了牙齿,几乎想要将谢家送入地狱。 “还请公主一定要带着这些证据回京城,将谢家就地正法!”叶荣尘恳切地哀求道。 “谢谢你以身入险,为我送上这些证据。”余长笙深切地道,“待我回到明诗,一定会将这些证物呈给父皇,对谢家进行深入调查,有罪之徒,必定逃不了律法的制裁!”余长笙痛恨地想,而加上与当初下毒之事有染一罪,谢家,必将满门抄斩,严惩不贷! “有公主这句话,小的就放心了。”叶荣尘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安心地笑了起来:这下,小姐终于再也不用遭受谢寻威胁,身陷险境了。 终于达到目的后,叶荣尘又将手上的包裹一抖,从里面拿出一本深蓝色封面的书,躬身递到余长笙面前,道:“为了谢过公主,这本《百妖玄毒》下半册,小的献给公主。” 余长笙握着手上刚刚在书架上拿到的《百妖玄毒》,迟疑的伸出了手。 第62章 “大……大人饶命啊!小的都是因为家中老母病重,万不得已才冒着危险来挖这死人花转卖的,并不是有意要冒犯大人啊!”瑞州城郊的山林里,一身着粗衣的男子狼狈地匍匐在地,泪涕交零地跪拜着不断求饶。 “这玉佩……”谢寻颤抖地紧握着手中的玉兰玉佩举到农夫头顶,“当真是在这儿的死人花下挖出来的?” “回大人……这玉佩确实是小的在这挖出来的!”那农夫抬起头来,又赶地连跪着抢过身后那守卫手上的包裹得密实的花盆,“大人您看,这……这就是小的挖上来的那棵死人花,还……还没转卖出去呢……” 谢寻缓慢地伸出手,恍惚地接过那农夫手中的死人花盆,破碎的呼吸像倒塌的砖瓦一般轰然而下。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50节 “挖……快给我再继续往下挖!”他崩然地朝那被翻过的土坑大呵一声,那惶恐的农夫立马撑着双手跪爬到那土堆旁,徒手拼命地挖了起来。 紧紧地抱着那盆死人花,谢寻的脚步一抖,支撑不住地踉跄了好几步。 这片熟悉的林子,曾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玩闹之地,但自从小蛮离开瑞州城后的那年起,他就再也没有来过。 谢寻恍若当年地环视着这片毫无变化的林子,树依旧是当年的树,鸟也依旧是当年的鸟,甚至连傍晚照射下来的阳光都好像当年的那般,一恍间,他好像重新回到了十几年前,回到了小蛮临走前他们约定的那个傍晚。 “我再过两天就要离开这里,去明诗城了。”昏昏欲睡的阳光朦朦胧胧地笼罩在山林里,两个看似不过十来岁的孩童并坐在树干上, 其中一个把弄着腰间玉兰玉佩的浅衣男孩失神地开口道。 “那任伯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再回来?”坐在树干上的另一个男孩努力振作地询问道。 “爹没说……”那浅衣男孩终于停下了把弄玉佩的手,无神地耷在腿上,“听爹娘的意思,好像是再也不回来了……” “再也不回来了?”另一个男孩稚嫩的脸庞上停着不敢置信的惊诧,眼睛一下就如熄灭的烛火般暗淡了下来。 那浅衣男孩沉默着叹了口气,傍晚里拂过的潇潇凉风中,二人低落的空气里陷入了寂静。 “小蛮,你不是一直想尝尝我家的千秋酿吗,要不明天傍晚就在这,我带着它出来给你送行!”其中一个男孩忽然扬声地提议道,试图将空气中的沉寂与失落驱赶。 “谢寻,你这样做你爹不会打你吗?”一回想起曾经目睹过他爹残忍暴力地打罚他的样子,那浅衣男孩就觉得皮肤翻起一种火辣的疼。 “我悄悄地不被他发现不就行了!”那叫谢寻的男孩自得地扬声道。 “那好,那明日傍晚我就在这里等你!”那浅衣男孩终于下定决心地答应道,随后又不放心地小心叮嘱他:“可千万别被你爹发现了!” 越来越昏黑的天色下,谢寻步伐飘零地独自踱在这满是回忆与过去的林子里,十几年来,这林子无人问津,甚至他们当初立下约定时坐着的那棵树,都好像如那天的一样。 只是那次约定,他没有兑现。 “书读得破烂不够,竟然还敢学着偷酒?”意外被抓住的谢寻狼狈地趴在院子的地上,听见父亲狠厉的藤条和粗粝的骂声一下下地在皮肉上绽开,撕裂的每一道伤口都是钻人心髓的痛。 “我看平日就是打的少了,才惯得你如此胆大妄为!”天雷一般的叫怒声不断在耳边炸开,火辣的藤条也依旧毫不留情地鞭打在他的身上,趴在地上不知道疼了多久后,他的身体终于麻木得没有了知觉,死死撑住要去见小蛮的意念也逐渐在大脑中涣散。 等他再醒来时,便是父亲满是歉意地端着药守在他的床前,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 “小蛮呢?”醒来后的谢寻抗拒地躲避着父亲手中的汤药,咬着嘴唇颤抖道。 “前几日已经离开瑞州,去明诗了!”他父亲将汤药又试图凑到他嘴边,声音有些不耐烦地沉冷道。 “我不喝!”谢寻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愤怒地将父亲的手臂推开。 “你!”他父亲怒气一起,但又很快被他用理智压下,“听话,先把药喝了,喝了药伤才能好。” “我不喝药,我要小蛮,你还我小蛮!还我!”谢寻抗拒地怒吼着,胡乱地将床上的枕头被子通通甩到地上。 “反了你了!”他父亲怒地一把将手中的汤药撇到地上,那愤怒的碗勺瞬间像鞭炮一般炸开,“小蛮小蛮,整日就知道跟着那顽劣之徒不学无术,才让你变得这么肆意妄为,毫无规矩!” “如今那小鬼走了,真是走得好,不然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够安分守己地读书习武!”他父亲怒地冷哼一声,随后狠狠地夺门离开,只剩下颤动的门板和独自流泪的谢寻一人。 “大人,大人,挖到了!挖到了!”谢寻正狠狠地攥着拳头出神,忽然一阵声音便贯耳而来,将他沉寂一人的傍晚打破,恍然地回到现实之中。 他赶忙地回到那土坑旁,看着那农夫满手是血地向他呈着一件被侵蚀得所剩无几的浅色衣衫。 他的大脑顿地劈过一片空白,心跳也猛地骤停下来。 “小……”顿了好久后,他终于才反应过来,但猛地涌上来的哽咽却让他的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的身体无力,像被抽干了血气般颤抖地抽过农夫手中那件浅色的孩童衣服,将其与死人花盆一同紧紧地捧在怀中,无声地痛苦哭泣起来。 *** 小蛮他死了。死在了十一年前与他约定的傍晚里。 而杀死他的人,就是任知序。 滚滚而行的车辙上,谢寻凝着身侧一盆盛开艳丽的死人花,一件被泥土腐蚀的孩童衣裳,和一枚莹润的玉兰玉佩,悲恨的双眼如血液一般猩红。 小蛮,让我带你回家。他伸出手抚摸那被包裹得密实的死人花,心里的悲痛如泛滥洪水般难以遏制。 “将军,原衡郡公回明诗了!”孙斐瑶刚刚从瑞州城外搜寻回来,急促的侍女便风风火火地从门外小跑进来,向她呈上来一封书信,“将军,这是原衡郡公留下的信。” “谢寻回明诗了?”孙斐瑶卸下腰间的佩剑,顺手地抽过侍女手中的信封,轻轻地讥笑道:“他这个人,又在搞什么鬼?” “不清楚,不过听说原衡郡公已经向皇上请辞,要求撤去寻找公主的任务了。”侍女在一旁回答着,孙斐瑶已经干脆利落地拆开了手上的书信。 与他一眼瞧上去吊儿郎当的模样截然相反,那信纸上一行行齐整的字竟如笔底龙蛇,美得让人心头一颤。 “嗯哼,字还算不错!”孙斐瑶有些意外地轻笑着,双眼一行行地品读着那信纸上的内容。 但美丽的事物总像陷阱。当她深入地赏读这封信时,其上的内容却让她猝不及防。而在她持着震惊凝重地读完信上的最后一个字时,整封信就只有一句话留在了她心里:任知序是假的。 *** “听闻谢寻近日忽然离开瑞州,去明诗了!”驻留了好几日的山洞里,除了孙斐瑶没日没夜的严格搜查,瑞州城里总算传回来了一点能让她感到心悦的消息。 一旁的左承安静静地端坐着,感受流淌在体内的“生之力”慢慢沉淀,逐渐与血液融为一体,像片温暖的软纱一般将他的伤口慢慢缝合。 “那你想什么时候行动?”他缓缓地睁开血红色的眼睛,声音低沉地道。 “今晚如何?”余长笙欣喜道,有她几天几夜的愈合之力支持,他的伤绝对已经彻底愈合了。 “嗯。”左承安低低地沉了一个气息,面色青冷道。 “那既然如此——”余长笙忽然坏坏地笑了起来,神秘地翻坐起身往后面的角落跑去,再等她回来时,手上就已经抱了满满一怀的衣物,“喂,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乔装打扮?”她伶俐地朝左承安眨眼道。 左承安看着她怀里那一堆白色的衣物,眸光闪过一锋凌厉,但余长笙却已经双手举着那身白衣在他面前自得地欣赏了起来,“你看,平日里你总穿黑色,太过沉闷索然,不如就趁这次机会好好地换一身装束,而且身份我都给你想好了,那就是——一名出山历练的云游客!怎么样!” “你喜欢这样的?”左承安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臂,质问的气息温热地在她面前弥漫开来,还没有完全沉寂的眼睛里泛着红色的余韵,像头步步紧逼的野狼一般饶有侵略性地凝望着她,让她心脏砰然一紧。 “我……我……”被他莫名反常的问题打得猝不及防,余长笙迷茫地看着他靠近的脸庞,大脑一片空白。 “嗯?”见她支支吾吾,左承安又一凝眉头地更凑上去,不肯放过地继续追问着她。 “不……不喜欢……”对着他满是压迫的神色,余长笙慌张地否决道,赶忙把手里的那身白色衣服扔到一旁。 斜地一瞥被她扔在地上的衣服后,左承安的神色才终于好像卸下防备般地松了下来,原本那抹锋利逼人的眸光,此刻竟逐渐地填满了无尽的孤寂。 “有些人,是注定永远都只能留在阴暗里的。”他苍白地凝着她,轻轻地道。随后抓着她手臂的手也如他飘渺如风的声音一般慢慢地散了开来,独自沉寂。 余长笙看着他从未如此暗淡的眼睛,连忙地追着他背过去的身影,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轻柔地在他耳边抚慰道:“但那里,你已不是一个人了,不是吗?” 好似忽然被一场微弱的电流触碰,左承安的眼眸猛地颤动了起来,受宠若惊地缓缓看着她凑在耳边的 双唇,紧紧地屏住呼吸,想要抚摸的手指垂在半空中暗自徘徊。 第63章 夜晚,星月清朗,从高空中望下去,人去镂空的原衡郡公府果然就只剩下寥寥的几盏灯火,像个落寞老者一般尽显枯寂。 “湮天神隼,就在那里停下吧。”在空中俯瞰盘旋了几周后,余长笙决定在藏书阁的屋顶处停下来。《百妖玄毒》,就从这足足有三层的偌大藏书阁找起。 按照她的指令,湮天神隼立马一振翅膀,迅速地往那藏书阁的顶上降落。 稳稳地落在那藏书阁的顶上后,原本如那楼阁般大小的湮天神隼瞬间化作一只小巧灵动的鸟儿形态,落在屋檐上灵动跳跃。 “记住了湮天神隼,等会儿你就留在这里接应我们!”余长笙俯身凑到湮天神隼旁边小声地嘱咐道,随后便小心地移到檐边,一跃而下到三楼中的走廊上。 “小心!”余长笙刚刚落地,一阵幽暗的红光便从面前破竹而发,直直地穿过她耳旁,狠狠地落在她的身后。 余长笙惊魂未定地愣愣回过头,只看见那被红光缠绕的角落里,一地的短箭正在快速瓦解,消散。 没想到这里竟然还隐藏了如此的陷阱!余长笙努力平下心中的惊吓,忍不住地在心底自嘲起来:看来把他人看得太过简单,一不小心就会送了性命,就像现在这样。 解救了她后,停在檐边的左承安又抬起了泛着幽光的手指,向余长笙所在的廊边轻轻一点,随即一条条极细的细线便随着幽光逐渐地在走廊边上显现了出来,而后又见左承安缓慢地一收回手指,那边上幽幽的细线便一下就立马消散,化为尘烟。 随后他身体轻盈地一跃,落在了她身边。 “此人颇懂妖族器物,进入里面后只会有更多陷阱。”他提醒道,余长笙认真地点点头。 “我是说,跟紧我。”他又道,随后径自地拉起了她的手,往那书阁内走去。 跟着左承安进入到书阁以后,兴许是谢寻对自己设置的陷阱十分满意,所以在这里看不到任何一个手下看守。但这里看起来越是平静,就越让余长笙感到危机四伏,忐忑不安。果然没等她才走两步,脚下的木板便猝然地弥漫上浓郁的烟雾来。 “左承安!”她紧地抓住了左承安的手,但地板上爬上来的烟雾却很快就覆盖住了她的双眼,让她的大脑开始变得一晃一晃的。 “雾……”她用双手努力地挥散着面前的烟雾,左承安回过头来,立马拉着她迅速地跃到迷雾还未遍及的地方,随后一只手猛地按到地上,一片红艳的光亮立马涌向了整个地板,将其中隐藏的所有器物和陷阱统统席卷起来,销毁殆尽。 没想到竟是幻魂烟。左承安轻轻地冷笑了一声,但他可绝对不允许,任何幻觉再发生在他们身上。 将所有陷阱全都摧毁后,左承安便连忙地站起身来搀扶着余长笙的手臂,担忧地问:“你怎么样?” “没……没事……”余长笙轻轻地晃晃脑袋,还好刚刚他们撤离得够快,才让她的脑袋不至于被那烟雾影响得太过严重。 “我没事了……”过了一会儿后,她终于从恍惚中彻底恢复过来,后知后觉到那烟雾竟然如此厉害。 “走吧,我们分头行动,尽快把《百妖玄毒》找到。”她又道,随后便率先动身,往最靠近自己的那个书架走去。 看着她独自走开的身影,左承安沉声不语,也径自地朝她旁边的另一个书架走去。 让余长笙万分意料,这谢家的藏书阁里竟有许多连宫中都少见的书籍,除此之外,这其中竟然还收藏了大部分关于妖族的书籍,什么法器的,医药的,历史的,通通都有。 谢家为何会有这么多关于妖族的书?余长笙一页页地翻动着手中那本记载有“血瞳之主”的书,疑惑地一抬头,一列列整齐的书本上,其中一本写着“百妖玄毒”的书立马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百妖玄毒!她在心里惊呼,立马把手中的书本塞回原位,连忙地朝那本《百妖玄毒》走去。 在那离自己不过几步的书架上,余长笙欣喜地将那本书拿下,率先粗略地翻动了下书本:有字!她惊呼,随后连忙地要翻开第一页,但身后却忽然一阵疾风袭来,挟持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她拼命地想要挣扎,但身后那人却缓缓地凑到了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潮湿地氤氲在她颈间,“是我。” 原来是左承安的声音。听出那熟悉的声音后,余长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左承安也缓缓地将她放了开来,将食指轻轻地立在唇边,示意她安静下来。 余长笙奇怪地朝他皱了皱眉,随后又顺着他的目光一同,紧紧地盯住了一旁的一个楼梯口。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一粒燃烧得晃荡的烛火便缓缓地从那通道口处移来,随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那手持烛火的人踩着小心的步伐,从他们面前缓缓经过。 是他?看清烛火下那人的脸庞,余长笙和左承安几乎同时地在心中惊诧道。 那个人,他不是死了么?怎么又活过来了?凝着那个令人不可思议的身影,左承安的记忆又回到了那个破败的府邸,他将那个替身带走的那日,她那兵微将寡的随从不是早已经被重伤,毫无生还的可能了么?怎如今却…… 叶荣尘?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着那个行迹异常的身影,余长笙百般不解,他是任知序的随从,难道是任知序给他派发了什么任务?不过任知序要他来到这里来……究竟又是为了什么?余长笙按兵不动地隐藏在黑暗里盯着他,但没想到他又走了几步后,嘴边竟轻声地唤起了她的名号。 “公主……敢问公主在吗?”他轻浅的声音在幽暗的书阁里空寂回响。 “公主,小的在此已经恭候公主多日,公主要的东西,就在小的手上……”他的声又再次在夜里响起。 我要的东西……就在他手上?意识到他的话,余长笙猛地低下头来,借着书阁外微微的灯光赶忙地翻开手中的《百妖玄毒》,却只见手上的那本书,竟然与颜太师给她的那本一摸一样!这是上半册!她握紧手中的书本,没想到这谢家的书阁里竟然真的有《百妖玄毒》!随后,她又立马把注意力放在刚刚说那话的叶荣尘身上,轻轻地一碰左承安的手臂,眼神朝他示意着叶荣尘。 左承安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即一个轻盈的箭步跨出,迅敏地就将在外面徘徊的叶荣尘挟持住,他手中的烛光随他猛地一同撞进左承安手下,把他的脸映得更加清晰。 “叶荣尘?真的是你。”余长笙小声地惊讶道,眼睛警惕地盯着他,“你怎么会在这?”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51节 一听到余长笙认出来自己的声音,被左承安擒住的叶荣尘立马就激动地要挣扎开来,欣喜地呼叫着:“公主!真的是公主!” “你在找我?”余长笙又警惕地询问道。 “是!小的正是找公主有要事,所以才会特地在此等候!”被挟持住的叶荣尘又赶忙激动道。 “你为何会知道我在这?难不成,是你故意把我引到这的?”余长笙又问,但叶荣尘却低低地沉下头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公主,此事说来话长,小的,还望公主可以恕罪。”随后他便缓缓地道了起来。 “不知公主可否还记得岑柒,岑大夫?”叶荣尘率先问道。 “岑柒?”余长笙顿时吃惊,连忙问道:“你怎么会知道他?” “回公主,是上次灵姝小姐与小的一同被原衡郡公派来的人刺杀,小的被重伤后在走回边境驻地时昏倒,便被路过的岑柒大夫救了下来。”叶荣尘一脸伤神地回忆道。 “而这次,其实也是岑大夫认出了妖族的至尊之物血雾鸟,猜测到要寻找《百妖玄毒》的就是公主,小的这才敢斗胆放出消息一试,想要在此能够等到公主。” “那你故意把我引过来,所为何事?”余长笙皱眉问道,但叶荣尘却动了动肩膀,示意先将他放开。 “先放开他吧。”余长笙对左承安道,随即左承安便一松手,将叶荣尘放了开来。 “小的谢过公主。”重获自由的叶荣尘俯下身来,连忙行礼致谢。随后将背在身后的一个包裹取下,将里面的一个红棕色漆盒拿出,递到余长笙面前,“小的来此等候公主,就是为了此事。” 余长笙疑惑地接过漆盒,打开来,却见里面全都是 些陈旧的票据,别无其它。 “这是何物?”她问。 “回公主,这个……是谢家这么多年以来私挖珍稀药材,贩卖假药的证据!”叶荣尘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依旧铿锵十足地道。 “又是谢家?”余长笙轻轻地皱了皱眉头,将盒子里的那些票据拿起,这上面果真是全都盖着有谢家的印章。 “请公主一定要带着这些证据回京城,将谢家就地正法!”叶荣尘又恳切地请求道。 “私挖珍稀药材,贩卖假药如此重罪,待我回到明诗后一定会将此证物向父皇呈上,深入地调查核实,有罪之徒,定逃不了律法的制裁!”加上下毒一罪,谢家,必将满门抄斩,严惩不贷。 “有公主这句话,小的就放心了。”终于可以将谢寻送入监牢了。叶荣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安心地笑了起来。 随后,他又将手上的包裹一抖,从里面拿出一本深蓝色封面的书,递到余长笙面前,“为了谢过公主,这本《百妖玄毒》下半册,小的献给公主。” 第64章 “真……真的是百……百妖玄毒?”看着他手上那本深蓝色的册子,余长笙止不住地激动起来。 “是,这正是公主要找的东西。”叶荣尘轻笑着回答道。 随后,余长笙立马将他手上的书本接过,仔细地翻看了起来。 “公主,除了这些以外,小的还有一事要与公主相告。”叶荣尘忽然道,余长笙闻声,疑惑地朝他抬起头来。 “是岑大夫。”他深切道,“岑大夫说若我见到了公主,就请帮他为公主带一句话。” 余长笙祈盼地看着他,心脏忍不住为这个名字轻轻一抖。 叶荣尘安慰地轻笑着,声音缓缓地哀伤道:“他说,他从来都没想过要欺骗和伤害公主,他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迫不得已的。” “那个剜他眼睛,逼迫他假扮血瞳之主的人,是谢寻。”他道。 “又、又是谢寻?”余长笙终于忍不住地紧紧地攥起拳头,又是下毒,又是抢婚,又是迫害岑柒,如此多的罪恶,她只恨不得立马将他碎尸万段。 “小心!”凝重的情绪中,左承安的声音忽然响起,余长笙立马便感觉有一只手臂拉着她,有力地带着她旋到一边。 而她刚刚离开的那个木质书架上面,竟整整齐齐地刺入了一排尖锐纤细的银针,令人背后不寒而栗。 黑暗中,面对那突袭而来的银针,余长笙紧紧地屏着呼吸,但没想到还没等她松一口气,那暗处又有更多的银针凌厉地朝她逼来。 “小心!”左承安低哼一声,便直接挡在她的面前,手掌一击出一道红光,就让那刺来的银针全然如烟湮灭。 “有人来了!”他紧促地朝身后的余长笙提醒道,余长笙赶忙把手上的《百妖玄毒》收好,警惕地防备着周围。 “不是我啊公主!”一听这话,余长笙旁边的叶荣尘赶忙慌乱挥舞着手,连忙地辩解道。 “嘘,别说话。”余长笙依旧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沉声地对他提示道,随后叶荣尘立马便乖乖地静了下来。 但接下来的空气却静静地沉寂了许久,那人也好像没有了要出手的迹象。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放松警惕。余长笙仍然不肯放松地凝视着四周的每个角落,跟着左承安缓缓地朝走廊外走去。 安静的黑夜里,就只听得见他们几人轻缓的脚步声,还有警惕的喘气声。余长笙听着这轻微的两种声音,紧紧地凝着窗户外的那道走廊,只要走出去,再和湮天神隼接应离开,她就可以去做她想做的事情了! 她难抑期待地想着,越热切的心情就让她的感官越来越躁动,她依旧警惕地跟着左承安缓缓离开,但脚下却忽然一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阵破裂的巨响便轰然地从耳边传来,她的身体猛地就被一股力量狠狠地拉了下去,直接地冲破了地板生生地掉了下去。 等她终于勉强地从猝然的废墟和疼痛中缓解过来时,就只见一个神秘的黑衣人缓缓地在一旁站起身,迅速地冲到她的面前将她身上的那本《百妖玄毒》利落抽出,便迅敏地掠过她,欲朝外面的走廊逃去。 “左承安!”看着好不容易找到的《百妖玄毒》即将被那黑衣人带走,余长笙强忍着浑身跌落的疼痛艰难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上方,左承安痛苦地从地上支起身,毅然决然地跃下那破开的地板,随即一道血红的光亮刹地在他手中亮起,像道迅雷一般快速地追向那个正在逃离的黑色身影。 但那黑衣人动作迅敏,像只灵活的游隼般轻巧一跃,一下就躲开了他的攻击。不肯放弃地,左承安双手的红光又像烈焰般燎燎地燃起,迅猛地沿着空气朝那人爬去,但那人手中却好像早有准备地朝他旋过身,一阵黑烟扑来,漫天而下的药粉立马将左承安的攻击熄灭。 是化神散!他猝地反应过来,浑身的力气却好像瞬间被那药粉吸干。 如此强劲的药粉,那人可真是下了死手! 左承安拼命地在地上挣扎着,试图再次发动攻击,但那黑衣人的身手却好似被刻意训练出来似的,仅仅几下后,就轻盈地跃过走廊快速地往楼外逃去,而就在他的影子刚刚消失在这楼阁的那一刹,整间藏书阁的灯火瞬间就亮了起来,猛地将所有人的眼睛刺痛。 不好!左承安的意识刹地一紧,他在故意引人过来! 夺书窜逃的刺客,即将暴露的踪迹,千钧一发之际,左承安用力地将所有力量汇聚到手心,凝出一只红色的血雾鸟,从楼阁切出去追踪那黑衣人的踪迹。 而那原本一片寂静的藏书阁楼下,也因为这猝然的信号而翻涌上了越来越多的人群,楼下的哄闹声和火把也越来越躁动起来。 “不好!”我们被发现了!“在上方的叶荣尘急促地道,随后又赶忙稳住下层的余长笙和左承安,“但是我知道一条密道,我便是从那里来的,你们在二层等着我,我现在立马下去!”说完后,叶荣尘的身影便一下在上方消失,等再见到他时,他已经气喘吁吁地来到了二楼。 “公主!”他连忙地扶起余长笙,“那密道在一层,趁那些人还没有冲进来我们赶紧下去!” “还有你!……妖王殿下!”叶荣尘焦急地朝左承安呼唤道。随即倒在地上的左承安便失意一笑,努力地支撑有些狼狈的身子,跟着叶荣尘的步伐慢慢地走到一层的密道口去。 “公主等我!”叶荣尘说罢,便赶忙放下余长笙的身体,快速地移开墙角下的一块木板,又连忙搀扶着她下去,“公主小心!” “到你了,妖王殿下!”将余长笙送下去,他又从那密道口处探出头来,接应左承安下去。但左承安却虚晃地摆了摆手,独自往那爬了下去。 三人全都后逃到密道里后,叶荣尘便小心地将那密道口的木板合上,而那刚刚才发生过轰然倒塌的藏书阁此刻又重新恢复了黯然的寂静。 总算安全下来的密道里,潮湿的泥土还透着些许腥气,混着地底阴凉的冷气,将人伤口的疼痛冻得更加深刻。这条密道刚挖不久,而且还狭窄得可怕,一次只容得了一人通过,余长笙便只能独自地搀扶着泥壁,痛苦地支撑着前进。 刚刚因为被那黑衣人生生地拉着脚踝冲破地板,从上层直接跌到下层,余长笙的胸背好久都难以从几乎窒息的疼痛中缓解过来,在仓 皇地被叶荣尘搀扶着逃到密道以后,她缓慢地行走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擦伤的各处还有折伤的左腿。 “公主,再往前面走走就快到了。”叶荣尘对前方的余长笙道,努力地搀扶着身后虚弱的左承安继续地往前走。 余长笙没有说话,只深深地喘着沉重的呼吸努力向前,在彻底安全下来之前,她一定不能停下来,她想。 也许因为伤势过重,她一路走着,伤口恢复过来的迹象却十分微弱。但好在的是,她听着叶荣尘的提示一直往前走,没过多久,那密道的尽头果真很快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公主,把那里的木板推开,就可以出去了。”身后搀扶着左承安的叶荣尘气喘道,终于走到尽头的余长笙立马抬起双手,用力地推动着上方的木板,只听见上方的泥土和干草沙沙的声音划过,那木板重地落到了一边,那洞口上方立马照射进一盏暖黄色的光亮来。 起初以为那是叶荣尘特意留在那的灯火,但是当一张容貌秀丽的女子持着灯笼缓缓地朝这洞口探过头来时,余长笙的心顿时被惊吓地停顿了下来。 “你们来了?”那灯光下肤色如脂般的女子轻声开口,又让余长笙的心断地一落。 “叶荣尘?”防备地盯着那陌生的女子,余长笙疑惑地向身后轻声询问,示意他那女子到底是何来路。 察觉到上方的异样,叶荣尘赶忙顺着她的询问费劲地凑上前来,但当那洞口上方的女子脸庞映入他的眼帘后,他的身体一瞬就僵了下来。 “你到底是谁?”察觉到连叶荣尘也与她无关,余长笙立马防备向后退了两步,声音干冷地质问道。 “你不记得我了?”那女子微微地朝她凑上前来,烘黄的灯光将她的秀丽的脸照映得更加清晰。 “我是扶摇客栈的老板娘。”还没等余长笙在记忆里搜寻出来结果,那女子又很快地向她报上名号来。 “是……是你?”余长笙的脑海终于浮出了些许记忆,扶摇客栈,就是之前她被左承安掳走的那个客栈,而这个老板娘,就是之前要给她卜卦的那个老板娘。 “那你怎么会在这?是谁派你来的?”余长笙依旧戒备地又问道。虽然知晓了她的身份,但此人先前与她毫无瓜葛,这次忽然出现在了这里,定是别有用心! “我是来救你们的!”她道,随即眸光一转,眼睛在灯光下变得无比幽深起来,“还有,想知道关于你母亲的事情么?”她笑道,拨动余长笙的心刹地卷起一阵惊涛骇浪。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余长笙惊愕地看着她,但灯光下那张秀丽柔和的脸庞却透着一种难以拨开的神秘。 “跟我走,便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她轻声地凑在她催促道。 余长笙迟疑地凝着面前那张携带着秘密的脸庞,心底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第65章 越来越寂静深沉的黑夜里,余长笙跟着她回到了扶摇客栈。抵达客栈下了马车后,她身上的伤已经在慢慢自动恢复,连受伤最严重的左腿也开始逐渐好转,能够与右腿一起并用着走。只是被那黑衣人暗中算计的左承安,还昏迷不醒地躺在床榻上。 “不用担心,他只是中了特大剂量的化神散,不是什么毒药。”给昏迷的左承安诊断过后,那老板娘的话才让余长笙悬着的心微微地松了下来。 “但是——”她的话音又再次担忧地响起,“虽然这化神散不是什么毒药,但恢复过来,恐怕还需要些时间。” “那若用我身上的血瞳之力呢?”余长笙急促问,却让那老板娘的脸色别有深意地颤了颤。 “原来他失去的那只眼睛,在你身上?”她有些痛惜地轻呼道。 “嗯,是在我身上。”余长笙认真地看着她,毫不回避地承认道。 “那既然如此,你去试试吧。”那老板娘轻轻地沉了口气,低声对她道。 余长笙便立马拐着左腿慢慢地走到床边,帮助左承安尽快从昏迷中恢复过来。 等把身上大部分“生之力”都输送给左承安后,余长笙的大脑已经开始逐渐变得恍惚,一看窗外的深夜,也已经是万籁俱寂的程度,但她还不想就此睡去。 “你刚刚说,你知道我母妃?”余长笙支撑着手臂,终于问她。 “是。”那老板娘承认,声音又悠远地回忆道:“这么多年来其实我一直都在找她。只是没想到最后却……找到了她的女儿。”她笑着垂下头,自笑地摇摇头。 “所以我母妃……跟妖族的联系很深?”虽然之前在朝黎山已经知晓了自己身上有妖族血脉,但是现在离这个结果的证实又进一步,她的心还是忍不住地紧紧一缩。(新修46章) “是。你母亲,就是上一任的妖族灵兔神女。”老板娘透着深沉的桃花眼,肯定地看着她。 “母妃她、是妖族灵兔族神女?”余长笙不敢相信地惊诧道,为什么偏偏在过去的时间里父皇从来不告诉她关于母妃的身份和来历? “当年,是我哥哥符叔海为了更换妖国势力,便编造借口将她驱赶了出去,让我来顶替她的位置。”那老板娘声音轻浅地道,而每一个字,全都让余长笙的心脏痛不欲生。 “所……所以,你就是后来的妖国神女?”余长笙恍地反应过来地哽咽道,脑海中关于飞花谷的那段记忆也开始慢慢地重卷上来,零散地拼凑出那名为神女的脸庞。 “是你……真的是你!”记忆中那张模糊的脸逐渐地与眼前这张重合起来,余长笙难以置信地凝着她,而飞花谷那段残忍的记忆又让她重拾警惕地死死防着她,“你找我,究竟是为什么?”她咄咄地逼问道。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52节 “我找你,不过是为了还债罢。”看着余长笙如此防备的样子,那老板娘悲伤地垂下了眸,长长地叹息道。 “当年,我哥哥为了夺得妖王之位,伤害了太多人。我努力地要劝他重归正途,但没想到他却一天天越陷越深,毫无退路可言。” “后来为了拯救妖国,我只能外出游历,试图找到一名新的妖国之主,将哥哥的统治彻底摧毁,重建妖国秩序。” “但是还没等到我找到那个人,妖国便在我哥哥的手上,亡了。”她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神色哀痛,无法掩饰住心中的悲痛伤。 “可是后来没想到的是,哥哥竟然又将妖国重建了。”她说着,声音也如忽然涨起的潮水一般荡起了些兴奋,“破败潦倒了十几年,妖国终于又重新站起来了!” “协助哥哥一起重建妖国的,是一位灵力高强的少年。”那老板娘道,目光缓缓地移向了躺在床上的左承安,“他是前任妖王左曦年的孩子,和左曦年一样,也是血瞳之主。” “没想到哥哥他终于是接受了血瞳之主的存在。”她有些欣慰地轻轻舒了一口气,“一开始猜出来他的身份,知道哥哥将他收为徒弟时,我欣喜万分,准备在哥哥登基的那天回到妖国,与他重新团聚!但是……”说着,她的眸光便如这夜里的烛火瑟缩地闪烁了起来,“我还没见到他穿上皇服,重新走上妖王之位的样子,他就在登基的前一天,忽发身亡了。” 她深深地沉了一口气,眼睛里也泛起了点点泪光,声音变得无比暗淡,就好像此时寂静无声的夜晚一般,“没有了亲人和牵挂,后来我便又重新离开了妖国,想要将当年被驱赶的灵兔神女找回,将神女的位置和信物都还给她。” “所以,我的卦象便带我找到了你,灵兔神女的女儿,妖国新的神女。”她道,眼睛有些哀求地看着余长笙,好像在乞求一场未知的原谅。 “呵,真是可笑!”余长笙心痛地握紧双拳,毫不留情地冷冷讽刺道:“那即便是将神女找回,遭受了如此驱逐之辱,你说她还会重新放下,再回到那个让她痛苦的地方么?”心疼母妃如此的境遇,余长笙忽然对那素未谋面的符叔海生出了种浓烈的恨意。 “是……”那老板那娘的声音淡淡地落下,就好像一片被风轻轻碾碎了的枯叶。 “不要说母妃,就算是我,也绝不可能放下仇恨,原谅符叔海!更不要说……他曾经对左曦年父子,对风灵医祖,对妖国子民做的那些事情!“余长笙痛恨地道,符叔海这个名字,在她心里已经深深地留下了烙印。 “怪……怪不得之前蓝玉手镯有异动,原来是你们已经看到了飞花谷的那段记忆!”老板娘忽然惊讶地道。 “是,你留在那里的那段记忆,我们都看到了。”余长笙红着眼眶哽咽道,也是因为那段记忆,她才如此深刻地感受到了左承安身上那种钻心的痛。 “所以我恨符叔海。”余长笙说着这个名字,都仿佛是种忌讳。 “曾经,我也很恨我哥哥。”老板娘轻笑着自嘲道:“我恨他的心狠手辣,恨他的卑鄙无耻,甚至在他重建妖国后我都想过,他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但没想到的是……我还没来得及见他一眼,亲自问问他,他就已经意外离世,永远离开了我。” 老板娘哽咽地顿了顿,又继续道:“当初,在飞花谷留下那段记忆,其实也是为了防备有朝一日,那个同样拥有血瞳之力的孩子会因为我哥哥,而成为毒害妖国的一把利刃。 “以他的力量,若真的被我哥哥利用,那妖国必将会陷入无休无止的黑暗当中。”她担忧地凝着眉头,声音颤抖地恐惧道。 “但是,若让他成为统治妖国的一国之君,那他便不会重蹈左曦年的覆辙么?”想起血瞳之主曾经经受过的那些污蔑与伤害,余长笙不甘地向她控诉道。 曾经的那段记忆又重新翻涌上来,老板娘的神色顿时凝固,无声地沉了下来。 “其实当年妖国破灭的幕后主使者,是左曦年。”余长笙又道,那老板娘的脸上瞬间涌上来难以置信的神色。 “在客行山上程家宅子的一个密室里,记录着左曦年协同外人威胁我父皇攻陷妖国的事。”余长笙面色沉冷,“左承安也知道了。 “怎么会是……他?”老板娘迟疑地摇着头,脸上更加浮现出了对事态无法掌控的惶恐与迷茫。 “但,就是他。”余长笙声音沉冷地道。 “所以,血瞳之主的宿命,何解?”她紧地一凝眉,声音漫过一条悠远的怅河。 *** 耳边细细簌簌地传来些许微小的动静,左承安闻声地睁开眼睛,却只见上方模糊的视线里显现出一个陌生的女子模样。 他防备地立马睁开眼,眉头一皱,那正给他整理被子的女子便吓得微微顿住了动作。 “你醒了?”只一瞬惊愕,她很快就缓和了神色,敛起了惊吓自然问道。 “你是何人?”左承安防备地盯着她,挣扎着坐起身来,质问眼前这女子道:“她在哪?” “为了让你尽快恢复,这几日来她日日夜夜给你疗伤,刚刚因为精血之气耗损太多,睡过去了。”老板娘柔和地笑着道。 她为了我……听到面前这女子后面的话,左承安神色黯黯地垂下眸来,心生愧疚。 “那你又是谁?”他又凝起眉头,防备地问她。 “她说你们已经看过我留在飞花谷的那段记忆了,”她探究地道,“难道还认不出来我是谁?”她轻蹙着眉,让左承安眼睛里映着的这张脸如涟漪一样在脑海里渐渐地平静下来,便成一张清晰的脸。 “你、你是神女?”回想起那段记忆里的那个粉色身影,他终于认出来了她——就是师父的妹妹,符娆神女。 “是我。”符娆神女淡淡地轻笑一声,肯定他道。 “那……你为何要在飞花谷里留下那段记忆?”被那段记忆牵动着,左承安痛苦不解地追问她。 “因为我要让你看到真相,才不会被我哥哥和颜仟屿蒙蔽,做一个毁灭妖国最锋利的一把刀。”她的神色忽然凝重,不容侵犯地道。 “哼。”一想起记忆里的那些画面,左承安只自嘲地冷笑一声,心脏难以愈合地疼痛道:“原来那段记忆里的……都是真的么?” 符娆神女不忍心地垂下眸来,沉默着难以开口去再给他那个肯定的答案。 第66章 “那既然如此,当初我从妖兽赌场逃出来昏倒在山崖下的时候,他就不该救我,更不该教我读书习武,建国之策,为君之道。”他眼角哀痛地沁出泪水,没想到曾经的那些记忆有多温情,现在刺向他的刀刃就有多锋利。 “妖国破灭后哀鸿遍野,饿殍遍野,哥哥他……也许也是想要赎罪吧……”神女沉痛地攥着拳头,心脏滴血地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曾经用尽全力保下来的男孩,却不想如今,却又带给他如此疼痛的伤害。 “哼……赎罪?”左承安沉着脸,声音忽然暗哑地笑了起来,眼睛通红地像个委屈的孩子般抬起头来哀戚地看着她,“那他的赎罪……就是要我像现在一样痛苦么?” 他的话忽然让她的心脏猛烈一抖,她发现她此刻竟哽咽着,无言以对。 *** “母妃……母妃……快跑……快跑!”一阵大喊声刺破长夜,余长笙猛地坐起身来,呼吸急促。 “母妃……”从梦境中逐渐清醒过来,余长笙独自地对着空寂的长夜,忽然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逐渐湮灭。 她终究是救不了母妃。连连几日梦见母妃被驱逐毒打,追杀重伤的画面,她能做的就只有在梦中大声嘶吼,等梦醒后,才又发现自己要面对的,不过又是一片无人的空寂。 “你又做噩梦了么?”寂静的门外,忽然响起了一个担忧的声音。 “左承安?”余长笙听着门外熟悉的声音,轻声地回问道。 随后,一阵轻轻的推门声传来,那门缝后面便逐渐显现出一个身高颀长的黑色身影,径直地朝她走来。 “你醒了?”她有些意外地惊喜道。 “一早便醒了。”左承安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微微勾起笑意的嘴角不知为何却有些略显苍白。 “你怎么了?”察觉到他的异样,余长笙有些疑惑地轻轻抚了抚他的脸庞,他没有躲避,反倒是顺势地将脸贴在了她的手心里,如此忽然的动作让她的手惊诧地顿了一刹。 “我担心你……”他闭上了眼睛,温热的气息轻轻地喷洒过她的指缝。 “但、担心我什么?”余长笙有些错愕地问道。 “关于你母亲的身份……”他说着,手掌缓缓地顺着她的手臂覆上了她的手掌,温热的手指又轻轻地抓住了她的,眼睛抬起来认真又哀凄地看着她,“你会……厌恶这个身份吗?” “我不会。”余长笙认真地看着他,坚定地道:“我爱我的母妃,即便她是妖,我也爱她。”她说着,随后又抬起另一只手一同地捧着他的脸,再次地重复道:“是人,是妖,又如何呢?别忘了我们的契约,是要一起实现人妖平等,恢复两国平等。” 人妖平等……一想到这,左承安就有些逃避地垂下了眸,沉声不语。 “难道,你真的想放弃吗?”余长笙扶着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但他的脸庞抬起,眼睛却始终黯淡地看向了别处。 “我……”他迟疑地踌躇着,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地痛苦道:“我不知道……” “你为何不知道?”余长笙忽然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左承安没有说话,只缓缓地摊开手心,闪烁的红光又慢慢地凝结成了一只红色的小鸟。 “血雾鸟?”余长笙疑惑问,不知他又将这鸟儿召唤出来所为何。 “那个抢走《百妖玄毒》的刺客踪迹找到了。”他低声地道,声音里掺着一种失望的落寞。 “就在妖宫。”他好像终于下定决心强迫自己接受现实地那般道。 “妖宫?”余长笙有些不肯相信地问。 “是。而且他是一个……特别了解我的人。”说完这一句,他的声音便好像碎裂的镜子般无力地沉了下来,因为知道化神散会对他有强烈作用的人,只有那几个。 他是在……害怕。余长笙的双眼倾倒在他身上,无 比心疼地看着他。如此多的极端落差与背叛,他的心里能承受的,还有多少? “既然如此……”余长笙下定决心地认真看着他,“那我便一同陪你回去。” 左承安暗淡的眼眸忽然受宠若惊地轻轻一颤,摩挲着宽大的手掌更加紧地抓住了她。 *** 扶摇客栈的房间里,窗外的天色由深邃转为明亮,又由暖阳转为苍白。 一望只看得到老树颤枝的苍茫天边,一阵越来越深重的忧虑便如黑暗的潮水般慢慢地在余长笙心底弥漫上来,连带地勾起她曾经在妖宫的那些记忆。 一闪到那张看起来和蔼慈目的脸,她心底的抵抗和担忧就如浪潮般成倍地翻涌起来。 在妖宫里,故意指引她去找到《百妖玄毒》的,就只有那个人。而他们这次在谢家藏书阁经历的这一切,肯定也与他脱不了一点关系。 那个人此做此行到底是为了什么?在他背后究竟又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余长笙担忧地凝着脸色,为即将与左承安一同面对的事情阵阵地感到不安。 “公主。”安静的房门外,忽然传来了叶荣尘轻叩的声音。 “何事?”余长笙闻声回过头,朝门外询问道。 “公主,最近在老板娘这里也停留了些时日,现在看妖王殿下和公主也恢复得越来越好,小的想……是时候该向公主请辞,回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了。”叶荣尘请求道。 这一次藏书阁一行,确实是依托了他不少。既然他还有想要去做的事,余长笙便也痛快地应准了:“去吧。这一次的事,也是多谢你了。” “小的不敢。”叶荣尘谦逊地回应道,“那小的就向公主告辞了。”他在门外恭敬地行了个拜别礼,随后便转身离开。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回到明诗,去找她了。叶荣尘激动难抑地攥着包裹,快步地启程出发。 听见叶荣尘的脚步声渐渐地离开后,余长笙的注意力又重新移到了窗外,久久地望着那缓缓被拨开的云雾,深深地沉了一口气,他们——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午后,稀薄的阳光终于冲破了云层,像条金黄的长河般悠悠地晃荡在天边。临行的扶摇客栈前,神女褪下了手腕上那个蓝色色的手镯,递到了余长笙面前。 “这神女手镯,曾经是你母亲的东西。”她轻笑着劝慰地道。 “母亲……”余长笙看着那晶莹的蓝色手镯,想象着它曾在母妃腕上熠熠生辉的样子。 她动情地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但触碰到的那一刻,母妃的样子也好像在记忆中逐渐随风湮灭。 她将神女手中递给她的那只手镯推了推,回绝了她。 “这是妖族灵兔神女的东西,我母妃她……已经不是神女了。”她沉痛地叹息道。 “可你是她的女儿。”神女眼神哀叹地看着她。 “但我也是东槐国的公主。”余长笙又冷峭地回绝道,“成为东槐国君主,实现人妖平等,才是我要做的事。” “那这手镯……”神女无所适从地摩挲着手中的神女手镯,哀恸地低声道。 “既然现在你才是妖国神女,若这神女手镯要归还的话,也应该由你亲自到妖国去才更合适。”余长笙道。 “我……”神女有些失神地看着手上的蓝色手镯,犹豫地顿了顿。 ***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53节 明诗城,任府的大门外,一个身披黑纱,腰缠白布的身影向府内长驱而入,急促沉重得如迅雷蹿升的步伐下,系在他腰间的两枚白玉兰吊坠阵阵相叩,碰撞出清脆愤然的声音。 “原衡郡公?” “丧……丧服?!”一路被他惊动的家丁婢女惊诧轻呼,不肯收回目光地紧紧追着他的身影,预感坏事发生。 双手端着那盆艳丽的死人花和那身腐朽得只剩一半的孩童衣服,谢寻的步伐坚定,毫不犹疑地直直穿过任家的前院,长廊,直达任家大堂。 “请伯父伯母前来听我诉状!”他哀痛地将手中的托盘举起,重重地跪在地上。 “孩子,你这么做又是何故?”随家丁禀报闻声赶来的任家两口急颤着脚步,陆续地从大堂门外赶进来。 “伯父、伯母,我此番来,是为了小蛮!”他控诉着,颤抖的喉咙已经忍不住地开始哽咽。 “为了哥哥?”跟在他们身后一同前来的任灵姝轻嗤道,“谢寻我警告你,你针对哥哥,可别针对到了我爹娘面前!” “闭嘴!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原本满脸哀痛的谢寻忽然面色一沉,眼色狠厉地打向任灵姝,将她所有的怨怪都堵在了嘴边。 “孩子,有什么话起来好好说,莫要这样跪着。”被他刚刚如此强烈的怒意惊吓到,任知序父亲婉和地对他劝道,试图稳住定下他的情绪。 “不,在没有为小蛮讨回一个公道之前,我不起来!”他倔强地抗拒道,却让任家二老无措地凝眉相望。 “伯父、伯母,有一件事你们可能不知道,小蛮他……他其实已经死了!早在你们当年离开瑞州的那天前,他就已经死了!”谢寻撕心裂肺地诉说道,感觉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好像在心里不停地淌血。 “这些……便是从土里挖出来的他的衣服,还有……他死后化成的死人花……”谢寻呈着托盘上的物件急切地展示在他们面前,但他们几人中的脸色上,除了任灵姝满脸的不肯相信和愕然外,另外二人却沉默地垂着头,出奇地平静。 “小蛮离世的事情,实属是上天无情啊……”任知序的父亲做出一副悲痛的样子,连连地叹息道,“可怜了我这么好的孩子……早早地就离开了人世……” “小蛮被杀,这事与现在假冒他的那人绝对脱不了干系!”谢寻激动地又吼道。 第67章 “好了孩子,这事我们知道了。把你手上的这些东西放下……我们会好好处置的。”任知序的父亲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掩面地摇头道。 “好。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要二老向皇上呈上罪证,立即将监牢里的那个冒牌货赐死!”谢寻狠厉道,却让堂上的人顿时就陷入了沉默。 “孩子。我说过这件事我们任家会好好处置的,其余的就不劳烦你多费心了。”沉默了一阵,任知序父亲又再次哀叹地开口道,如此迂回的说辞好像他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块撵不掉的狗皮膏药。 “伯、伯父你在搪塞我?”谢寻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伯父没有,伯父只是、只是不想劳烦你为了这点毫不相关的事太过费心罢了。”他仓忙地解释道,辩解的话音里却让人感觉不到一点悲伤的影子。 “伯父,小蛮他……他已经死了啊!现在在任府的那个人,他是假的!”谢寻又不肯放弃地再次重申道,但回应他的,却依旧是一张故作悲伤的淡漠平静的脸。 “人死不能复生。”任知序父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幽幽地道:“即便他是假的,但是能代替小蛮陪伴我们二老,为任家兴家立业,即便他是假的,又如何呢!” 他终于说出了他的心里话!谢寻不敢相信地鄙视着他们虚伪的悲伤,恨恨地咬着牙关控诉道:“你们、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是假的了!” “这是我们任家的事情,你,就不要再过多过问了!”任知序父亲的脸色不再遮掩地冷地一沉,心急地就下起了逐客令,“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谢过你把小蛮 的遗物带回了家,若无其他事,就请先回吧!” “你、你们一家人……简直丧心病狂!”谢寻无处控诉地嘶吼着,不甘的气焰一下暴涨而发,“既然你们都不在乎他,那这公道,我自己来替他讨回!”他愤怒地甩下这一句话,失望地看着面前这一张张冷漠的脸,紧紧地捏着手中的托盘愤然转身离开。 看着他毫不停留越来越远去的悲愤背影,任灵姝定在原地紧紧地握着拳头,感觉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逐渐瓦解,随着身边越来越冷下来的空气轰然倒塌,一片狼藉。 哥哥……她在心里踌躇地反复念着这个称呼,心底忽然涌上来一种迫切的冲动,想要去监牢里好好地质问他,到底是谁。 *** 如他对他们来说无足轻重的落败的诉状一般,那个替身杀死小蛮,顶替身份的事也好像一片鸿毛般轻轻拂过,只一阵,便无疾而终地重新恢复平静。 “小蛮,没想到他们竟然会为了那个替身,如此对待你的死讯……”深邃寒凉的月下,谢寻独自围着一堆凌乱的酒罐子,对着那空寂无人的酒桌继续对饮方休。 “但是比起恨他们……我更恨我自己……”谢寻醺醉地捏着酒壶,忽然哀痛地哭了起来。 “若不是那天我执意要约你,要不是我后来没有赴约,要不是……”说着,谢寻的喉咙便哽咽地停了下来。 “小蛮,因为那个替身,我一直以来都好恨你……”谢寻说着,自嘲地笑了起来,“我恨你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要疏远我,为什么死都要护着姜灵姝,为什么连我们的玉坠都要丢弃……为什么……” “到现在我才知道,那原来不是你。”说着,他便有些庆幸地笑了起来,但很快,那零星的宽慰又很快被漫上来的哀伤代替,“但那为什么不是你?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 “禀告郡公,国师大人来了。”清寂的深夜里,高沙鸣的声音忽然在身后传来,逼迫他把心中无尽的悲痛放下。 “国师来了做什么?”他狼狈地放下酒壶,脸色通红地摇晃站起来道。 “属下不知。”高沙鸣回道。 “等……等我洗漱更衣……”谢寻恍惚地晃了晃脑袋,踉跄地迈过一堆凌乱的酒壶,缓慢离开。 等他将身上沾满酒气的衣服换下,喝过一碗醒酒汤后,他的脸上的颜色依旧从脸颊到脖子地一片绯红,连嘴边隐隐喷洒出来的热气也难掩他酒意甚浓的模样。 座上等候的国师一看见他如此这般似醉似痴的样子,便明白他现在来,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听闻前几日你到任家去诉罪,任家的那些人不但没听,反倒还把你赶出来了?”国师看着他,开门见山地直截揭开道。 “连你也知道了?”谢寻沉着头,伤神地低声道。 “如此冷漠无情得宁愿认一个替身都不在乎自己孩子生死的人,不配为人父母!”国师狠厉地痛斥道。 “我真心痛……小蛮竟然生在了这样的一个家庭!”因为醉意和悲伤的浸染,谢寻也附和地斥责道。 “所以,那个白白地抢占了十一年不属于他的惠泽的替身,你想如何办?”国师的眸色冷地一凝,像头伏击的野兽般巧诈地看着他道。 “若实在不行……我就亲自去杀了他!”谢寻的眼睛醉酒地飘忽道。 “你?”国师轻笑,又道:“在皇宫,不是有一把现成的刀摆在面前了么?用那把刀,绝对可以把他杀得个片甲不留。” “皇宫的刀?”谢寻脑袋有些昏沉地思索着,努力让清醒重新把意识占领,他凝着眉头,恍惚地摇了摇脑袋,许久后,一个清晰的念头才终于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显现,“你说的,是皇上?” 国师看着他不语,只满意地笑了笑。 第二日,刺眼的阳光强烈地照射进来,谢寻挣扎地扶着头痛欲裂的脑袋,越来越清晰地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高沙鸣——高沙鸣!”他凝着眉头痛地从床上坐起,大声地呼唤着高沙鸣的名字。 “属下在!”闻声的高沙鸣迅速推开他的房门,待命道:“郡公有何吩咐?” “快……快去瑞州,把那个冒牌的血瞳之主给我接过来!”谢寻声音急切地道。 “是!属下这就去办!”随即,高沙鸣领命后便又快速离开。 把脑子里记了一夜的事交代出来,谢寻的心终于微微地懈了下来,再次头痛地又躺回到了床上。 可到了傍晚,守卫来禀报的消息却来不及再等他休养生息,“禀告郡公,刚刚收到消息,说任知序任将军已经出狱了!” “什么!”梦呓中的谢寻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难以置信地切齿道:“你再说一遍!” “回郡公,任将军已经从狱中出来了。”前来禀告的守卫又重复一次。 谢寻恨意难忍地重重喘息着,越来越深重的恨意如同烈火般蔓延开来,“孙斐瑶,没想到这样的一个替身,最后连你也选择了他?” 他低低地痛笑着,通红的眼睛逐渐凝起了狠厉的神色,“快给我递交请帖进宫,我要去面见皇上!” *** 等宫中的觐见应准下来后,谢寻便已经在府上等了好几天。虽然这几天心中总有万分焦急在躁动,但这次终归怎么说,他终于又有办法可以治任知序的罪了。 跟着宫中太监的指引,谢寻手端一盖着黑布的托盘,来到了臣子面见皇帝的大殿上。 一见到殿中高坐龙椅的皇帝,谢寻立马就端着托盘跪下地来,“臣谢寻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座上的皇帝淡淡地道,“你此次前来说是为了公主准夫婿的事?事关为何?说来听听吧。” “谢皇上准许谢寻将此事一一道来。此事事关公主,事关东槐,臣也是为了公主安危,国家福祸,才会前来特地将此事禀报。” “事关公主安危和国家福祸的大事?”皇帝担忧地皱了皱眉,“到底是何事?” “回皇上,那就是任知序——是假的。”谢寻一字一顿地语重道,随即将托盘上盖着的那块黑布掀开,显现出一盆死人花与腐烂的孩童衣裳。 “皇上请看,这就是证据。”谢寻将手上的托盘呈到皇帝面前,“真正的任知序,其实早在十一年前就已经死了,臣现在手上的这盆死人花,便是他死后的尸体所化,而这件衣服,就是他当年被杀时所穿,在这朵花下面挖出来的!” 皇帝看着他托盘上的那些物件,沉默地陷入了沉思。 “皇上,此人身份不明,居心叵测地杀害无辜,冒名顶替,一定是别有用心,想要图谋不轨啊!这样隐藏至深,目的不明的危险人物,皇上怎么可以将公主许配给他,更不要说让他成为东槐未来的王!” “更何况我们所有人全都被他骗了。”谢寻声音阴沉地道,“当初救公主的根本不是他,真正救公主的,其实另有其人。” “依你所说,真正解救公主的人,到底是谁!”皇上忽然被激起好奇心地问道。 “皇上知道当初让公主解毒的,就是妖族的血瞳吧。”谢寻有些阴暗地笑道,“当初,任知序当初不过是将血瞳给公主带了回来,但真正解救公主的,其实是血瞳之主,而这个救公主性命的血瞳之主,臣也已经找到了。” “血……血瞳之主?”皇帝迟疑地问道。他确实知道血瞳之主的存在,但他们找来的血瞳之主……难道就不会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吗? “所以,你是要朕让公主与妖族联姻?”皇帝紧紧地拧起眉头,不悦地对他道。 “臣不敢!”谢寻赶忙恳切地辨别道:“臣只是觉得任知序如此一个身份不明,目的难测的危险人物留在公主身边,留在朝堂之上,会对公主和皇上不利啊!还请皇上收回婚约,将任知序赐死!” 第68章 是我选择了你。” “你所说的,也并非不无道理……”皇帝凝着眉头,担忧地思索道。 “不过,朕还需要些时间好好理理。”皇帝思虑地扶着额头道,“原衡郡公今日禀报有劳,赐黄金百两,锦帛百匹,若没什么事,就请先回吧。” “臣谢过皇上。”谢寻恭敬道,再次地强调道:“今日臣禀报之事,还请皇上明察秋毫,将歹人就地正法。臣,先行告退。” “去吧。”皇帝扶着额有些头疼地回应。随后谢寻便站起身来,缓缓地向殿外告退。 谢寻走后,皇帝身上的疲意便一发不可收拾地泄露出来。 “皇上,可莫要伤了龙体!”见到此状的公公立马赶过来,给皇帝倒上一杯安神茶。 “这个任知序……没想到他背后还真是如此不简单……”皇帝伤神地闭上双眼,不过,这也是他亲自选的人,若想要得到结果,就必须要承担相应的风险。 “今夜,宣任知序进宫,就在朕的书房里,记住,不要声张。”皇帝轻声地对公公道,毕竟现在他身边,全都是那个人的眼线。 深夜,皇宫中万籁俱静,任知序在黑夜的庇护下小心地下了马车,长驱一条漆黑的小道后,才抵达了那间灯光烘黄的书房里面。 “臣任知序叩见皇上。”一进门,任知序便恭敬地行礼道,察觉何公公又小心地将房门关了起来。 “起来吧。”尚未休息的皇上放下手中的一本册子,对任知序道。 “如此躲躲藏藏,幸苦你了。”皇帝道,“这次朕如此召你前来,是有些事,想要跟你探讨一下,坐吧。”他示了示意自己身侧的座椅。 “皇上尽管问,臣必如实回答。”任知序恭敬道谢,落座道。 “你与妖族,联系深重吧。”皇上轻笑着,意味深长地试探道。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54节 任知序的心忽然猛地一紧,呼吸不受控制地变得有些紧促起来。 “知道血瞳能解百毒并有能力得到它的人,尽管用它入药的消息已经被死死封锁,但知道的人其实都心知肚明——你与妖族,有着很大的关系。”不等他辩解,皇帝又尽在掌握地笑了笑。 “所以,这也便是你屡次受阻的原因。故意陷害你的那个人,已经越来越着急地想要置你于死地!”皇帝的双眼忽然凝起警告,紧促地提示道。 任知序慌张地皱紧眉头,不安地思索着皇上如此反常的话语,感觉背后好像有什么不可预知的危机,正在悄然发生。 “也因为是我选择了你。”皇帝自苦地轻笑叹息道,“所以,让我听听你当初为什么要救笙儿,为什么想要爬上东槐国的君主之位吧。”皇上笑着轻轻地叹了口气,平静地端坐在书桌前。 为什么想要爬上东槐国君主的位置?任知序犹疑地在心里思索着,回想起他刚刚的话,好像他对他与妖国之间的联系并不在意,反倒……更想听听他这个与妖族联系深重的人的自白。 难道是因为他曾经对妖国的敌意是被胁迫的?任知序大胆猜测,若他将在客形山石壁上看到的那些事告知与他,那他又会是什么反应? 反反复复地思虑了许久,任知序紧促的呼吸声才开始慢慢地平息下来,缓缓地开口道:“回皇上,在臣的心里,若能重建人妖两国秩序,挽回十几年前那场灭国的罪状,便是这一辈子最矢志不渝的事。” 皇上的嘴角轻轻动了动,平静的脸上微微地浮现出一点自得的笑意,狡黠地又问道:“你为何想要这么做?” 任知序看着他的神色疑惑地顿了顿,看来他真的是想要听到他真正的想法,“回皇上,臣如此想,是因为明白妖国腐朽,早已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维护国家安定,再者,臣也深知……当年妖国被灭的真相,其实都是因人胁迫,并非皇上的本意。” “你……这件事你如何得知的?”皇上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万分惊愕。 任知序婉和停了停,才继续道:“回皇上,这些,都是臣在姚城的一座客形山上所见。当年臣为了找寻一味长生不老药,便误打误撞地看到了那里的的石壁上刻着妖王与外人勾结残害妖国子民,并协同外人威胁皇上破灭妖国之事。为了拯救妖国,重建人妖稳定的秩序,臣便开始了如此的筹谋。” “呵!重建人妖两国秩序,挽回十几年前那场灭国的罪状……确实是个不错的想法。”皇帝嗤笑着摇摇头,“曾经,朕也想过要这么做,但是……”他的声音变得暗淡下来,双眼也哀伤地仿佛凝望到了一个遥远的地方。 “知道当初朕为什么会宣告救公主就能成为东槐国君主的消息吗?”他的思绪又重新回到了现实,声音沉沉地问。 “臣……臣不知。”任知序推辞道,按照刚刚的谈话,皇上的背后好像隐藏着许多让人看不透的事情,不能轻易擅自推敲。 “救回公主性命就能成为东槐国国君一事,一来,是要个有足够诱惑力的饵,才能让人不顾一切地为公主寻求解药;二来,解毒的解药渺茫难寻,能将解药呈上者,必定是一位有勇有谋的智士,以后也会是公主统领东槐最好的助手。”皇帝沉着脸色,一字一句地将自己的意图道出。 “朕的统治,已经不久了。”皇帝忽然无比沉痛又无力地说出这一句话,顿时像一阵惊雷般猝然地窜进任知序的心里,看着座上那个一统天下的帝王疲惫不堪的样子,他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逐渐坍塌,化为一种对未知事态无尽的焦虑与迷茫。 “朕这个帝王,不过就是个傀儡罢了。”他无比可笑地自嘲道,“十多年前,笙儿的母亲中毒,朕受迫去攻打妖国,十多年后妖国建立,笙儿中毒,朕又再次受迫去摧毁妖国……十几年来,朕一直都活在他人的掌控之下,实在是,索然无味啊……”他说着,自苦地放声笑了笑,但奈何却依旧掩饰不了眼睛里漫上的泪水,只得又刻意地仰起了头。 任知序沉默着,忽然深刻地感觉站在面前的不再是一个哀伤的皇帝,而更像是一个深渊般的的,即将倒塌的王朝。 “皇上所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他问道,眉头渐渐地凝起来一阵刀锋般凌厉的狠意。 “那个人……”皇帝沉重地又连吸了好几口气调整哽咽的呼吸,气息颤抖地控诉道:“就是杨、元、护!” 听着皇帝口中痛恨地说出这个名字,任知序的大脑好像忽然掀起一阵山崩地裂般震惊地怔着,“国师?”他不敢相信地道,但看向皇帝,他却是神色伤痛地沉下了眼眸。 “难道国师就是当年联合左曦年一同威胁皇上攻打妖国的那人?”任知序急促地猜测问。 “不错……是他。”皇帝扶着阵痛的额头,声音低浅地道。 “他、为何十多年过去了,他依旧留在朝堂之中?甚至还身居高位?”任知序又继续难以置信地询问道。 皇帝疼痛地摇了摇头,疲惫地道:“他的时间也不久了。当年被左曦年利用完毁了妖国以后,他根本就没打算留他。”说着,皇帝也嘲讽地笑了起来,“左曦年给他下了毒,原本他早该灰飞烟灭,但是……为了活命,他又再次给我下毒,让我给他抓捕妖兽,为他炼药续命……” “我以为跟他耗几年,他就会死的,只是没想到……”皇帝后悔地苦笑着,“一不小心,就让他成了权倾朝野的国师,还成了意图掌控皇位继承人的魔鬼。” “而你,是我选择的人。”皇帝忽然抬起头,无比沉重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今日谢寻来见我,让我将你赐死。一直以来,谢家都与杨元护走得很近。”皇帝脸色深沉,又急切道:“我不管你到底是不是真的任知序,还是妖国的人,就凭你刚刚说的最矢志不渝的事,朕请求你可以将笙儿带回来,助她对抗国师,拯救东槐国!” “否则,就由你刚刚知道的那些事,只有死路一条!”皇上的眼眸瞬间涌起一阵杀气,锐利地凝着他。 原来这是一个陷阱!任知序猛地反应过来,这次他无论是如何选择,全都只有一个结果。 而面前这费尽心思从国师的掌控之中窃取到他这把刀的傀儡皇帝,显然是把大部分赌注放在了他身上……并且在某种程度上说,他们的目的其实都是一致的…… 所以,为何不可以放手一搏呢?任知序思忖着,终于下定了决心,恭 敬地回应道:“臣领命。” 听到他的回答,皇帝眼眸中的杀气终于消散开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今夜过后,朕会派人假装将你拉入牢房,择日斩首,好迷惑国师和谢寻那些人。在宫外,朕已经派人为你准备好了车马,你想去哪里尽管吩咐便是。”说着,皇帝的神色又变得无比凝重起来,“记住,一定要尽快将笙儿带回来,协助她保住东槐国,没找到她之前,切记不可暴露自己的行踪。” “臣遵旨。”任知序跪下领命,接下来这一趟行程,又是些复杂困难的新挑战。 “还有,”皇帝又忽然补充道,“关于笙儿的身世,若你见到她,就请告诉她,其实她母亲不是人,是妖……”说完,皇帝便缓缓地沉下头来,声音暗淡地终于放开他道:“去吧……” “臣任知序拜别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任知序神色庄重,一下又一下地叩头拜别皇帝,这次的任务,于他,于皇帝,于东槐国,都至关重要。 第69章 从皇宫回来后,谢寻便彻夜未眠,整夜都只忧虑着皇上的最终决策——是否会将任知序处死。 无论如何来说,任知序这个人,皇上都不该留他。谢寻在心里暗自想,这步借刀杀人的棋,他一定不会走错的……他再次对自己坚定想。 果不其然,天亮后不过到辰时,前一日才从瑞州回来的高沙鸣就急促地传来消息:“禀报郡公,刚刚宫里传来消息,说任知序因为杀人假冒,对东槐国行意不轨的罪名被打入监牢,于今日午时即刻斩首!” “你、你说什么?”猝然的兴奋让谢寻立马从椅子上跃起来,“你说那个替身真的要被斩首了?” “确实如此!”高沙鸣笃定回答。 “太……太好了!太好了!”谢寻激动地张开双臂仰天长叹,欣喜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溢满了脸庞,“小蛮,我终于为你讨回一个公道了!小蛮,你在天上看到了吗?你的名字,又属于你了……” 谢寻知道皇上会杀了那个替身,但没想到会这么快。但是,能看到那个人立马就死在自己面前,现在就算是一只恼人的蚂蚁在他面前,他也会倍加欣赏。 临近午时,在前往刑场的轿子上,谢寻陶醉地捻着酒壶,悠然地享受着这一段令人舒心惬意的路程。 轿子越来越靠近刑场,哄闹的声音便就越来越近了。等轿子完全抵达那观者如市的刑场时,一阵堪称刺耳的声音便恶心地穿进了他的耳膜。 “冤枉啊……我的儿啊……” “你怎么这么快就先撇下爹娘而去啊……” “皇上啊……请皇上再重新核查,不要这么狠心就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儿啊……我的儿啊……” 原本就议论纷纷的刑场上,那阵恼人的声音却更是凄厉,直听得他犯恶心。 “快命人去把那几个凄叫的拉起来,省得听了让人恶心!”谢寻鄙夷地气怒道,但轿外的高沙鸣却轻轻地掀开了他的轿帘,有些为难地道:“郡公,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做得太绝……反倒容易被人诟病。” 谢寻沉默着,无声地重重沉了一口气。 “罢了。”他努力定下自己胸中的鄙夷道:“就让他们再送送这个替身一程吧,不过代价就是……”谢寻忽然勾起了嘴角,眼睛里缓缓地漫上来一片幽深的黑暗,瘆人地笑盯着前方。 “走吧,到直面刑台的那里去,我要亲眼看着这个人究竟是怎么为小蛮偿命的!”说完,谢寻便自得地撇下手中的酒壶,悠然地等着那一台期待已久的好戏上演。 很快,时辰一到,身着囚服的任知序便被衙役押了上来。看着那蓬头垢面,身形颓然的囚徒,谢寻嘴忽然觉得兴奋无比,角难以抑制地高高扬了起来。 随后,行刑官掷出令牌,侩子手口中的酒喷洒在屠刀的每一处地方,粗犷锋利的大刀随侩子手劲猛的力量手起刀落,一个圆滚的人头便咕噜地滚落在地,在台下的人群中炸出一声凄厉的哀叫。 “儿啊……我的儿啊……儿啊……” 看着那一颗人头终于落地,轿子上的谢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小蛮的仇,总算是报了! “走,回府!”在满是议论、叹息、哀嚎的声音里,谢寻清亮明快的声音在里面格格不入,但是却让他感到无比动听。 *** 从刑场将哥哥的尸体收回来以后,全家一下子就变了个摸样。 灵堂外死气沉沉的白幡,爹娘凄厉悲凉的哭声,还有自己身上这恨不得脱下的麻衣,一看到这些,就让她忍不住地躲起来,撕心裂肺地痛哭一场。 而到了晚上,沉默不语的黑暗又将全府上下这种哀伤低沉的气息刻画地更加清晰,重重地压着她的心脏,几乎让她不能呼吸。 她蜷缩在哥哥每次教她练剑的院子里,手中紧紧地握捂着他曾留给她的那个觅静铃。 “哥哥……”清冷孤寂的月下,她豆大的眼泪一滴滴地,一下就落了一地。 “哥哥你快回来好不好……”她悄悄地啜泣着,但肩膀却颤动得越来越猛烈,“哥哥……我不管你到底是不是真正的任知序,不管你到底是谁,求求你快点回来好不好……” “哥哥……姝儿不要你死,姝儿不要你死,姝儿不要你死……” “哥哥……”哭了不知道多久,任灵姝终于变得疲惫,声音有些沙哑地靠在墙壁上,“姝儿不要你……”她依旧不肯放弃地呢喃着,好像只要这样做,上天就会心软地让她的哥哥再次回到她的身边。 “姝儿。”悲伤到疲惫的任灵姝昏昏欲睡,但空寂的耳后却微弱地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哥哥?!”任灵姝眼中的倦意瞬间被那声音击退,她立马地站起身来环顾着四方,没想到一转过身,哥哥的身影竟就清晰地伫立在那里。 “哥……哥哥?”任灵姝不敢相信地看着那恍若梦境的身影,激动地愣在了原地,“真的是你吗哥哥!” “是我。”对面那身影声音温柔地回应道,虽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但此刻对任灵姝来说却是弥足珍贵。 “哥哥!”她激动地扑向他怀中,如果这是个梦,那就让它再长远一些吧,任灵姝哭泣地想着,闭上眼睛更紧地环抱着怀中的那人,试图用自己所有的感官去感受他,留住他。 “姝儿对不起,是哥哥让你担心了。”怀中那人的手掌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头上,轻吐出的气息也是那么温热真实。 “哥哥……我不要你走……”任灵姝难舍地挽留着,尽管是梦,她也不想从中醒来。 “姝儿,哥哥没死。”怀中那人轻轻地抚着她的头,轻浅的声音柔和地道,却让任灵姝怔地松开了他。 “哥哥你……没死?!”她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随后又赶紧用力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臂,一阵清晰的疼痛后才清醒过来眼前的哥哥,不是梦。 “你、你没死!”她忽然委屈地狠狠埋进了任知序的怀里,失声地痛哭了起来,“哥哥你真的很讨厌……” “好了好了好了……”任知序赶忙轻声地哄着她,“哥哥现在的行踪隐秘,不要轻易暴露了!” 经他安慰后,任灵姝立马就听话地冷静了下来。 “你、你为何会突然如此?自从那天你被皇上召进宫后,怎么第二天就被仓促处死了?”任灵姝收着悲痛的眼泪,哽咽 地问道。 “哥哥此行,事关重大,知道得少一些,反倒对你更好。”任知序心疼地拭着她的眼泪,轻声地道。 “那哥哥你等会儿……是不是又要走了?”任灵姝忽然不舍地抓住他停在自己脸庞上的手。 “嗯。”任知序低下头,轻声地回应道,又继续伤神地道:“我此次回来,是想向你告别,还有……坦白我的身份。” “告……告别?”任灵姝惊奇,“告什么别?” *** “姝儿别担心,只是一次短短的分别,哥哥很快就会回来的。”任知序不舍地微笑着,对她温柔安慰道。 “那你此行,是要去哪?”任灵姝担忧地凝起眉头,不放心地追问道。 “妖国。”任知序微笑着,坦诚地轻声回答。 “哥哥你、你为什么要去这种地方!”她忽然不肯接受地更加抓紧了他的手掌,乞求地挽留道:“哥哥你别去好吗?别去……” “姝儿别担心。”任知序笑着,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发,低声道:“其实我……是妖。”踌躇许久,任知序终于才将自己准备的话说出。 “哥哥你、你……”不知为何,忽然涌上来的眼泪一下就占据了任灵姝的眼睛,她怔怔地没说不出话,只是一时难以接受地紧紧看着他。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55节 “姝……姝儿别怕……”任知序又用手掌温柔地抚着她的脸庞,轻声地抚慰她,虽然自己的声音早已经控制不住地在颤颤发抖。 “姝儿别怕,哥哥不会伤害你的……一直没敢告诉你这个真相……其实是害怕……害怕……”说着,任知序的喉咙忽然顿了下来,眼睛也忍不住地开始四处躲闪。 “害怕什么?”任灵姝勃然反问,“你为什么会杀了真正的任知序,代替他留在任家?你所做的一切,到底都是为了什么?”任灵姝声厉地逼问道。而这曾经与自己亲密无间的哥哥,好像忽然就掀开了一层神秘的面纱,猝不及防地在她面前展示着,让她对这段关系的处理恐惧不安地感到迷茫。 “我……”任知序的眼睛闪烁着,终于又重新鼓足勇气看向了她的眼睛,“还记得在你小时候瑞州城里的一个冬天吗?那时候,有一个浑身是伤的小男孩狼狈不堪地躺在姜家门前的角落里,是你可怜他,偷偷地给他塞了许多的食物和草药,才让他活了下来。” “难不成,那个小男孩是你?”任灵姝惊愕地回忆道,声音里却有些微微燃起的愤怒,控诉他滥杀无辜的冷血无情。 “对,那个男孩就是我。”任知序肯定地承认道,又说:“后来,我一直都没有离开。再后来,当我看到有两个男孩一直在肆意地欺负你时,我便下定决心一定要杀了他们,为你报仇。只不过是时机不好,我只杀了其中一个,让另一个做了漏网之鱼。” 任知序握紧拳头恨恨地道,“最后,为了能够一直留在你身边,我便顺水推舟地顶替那个孩子的身份,来重新对你好。” “你、你好可怕……”看着面前这张温润柔和的脸,任灵姝心中的恐惧忽然源源不断地翻涌出来,她又再次不安地意识到,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哥哥,她好像从来都没有看清楚他全部的样子。 紧紧地握着任灵姝的手,任知序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暗淡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微妙无比的神色,“可你爱的那个哥哥,不就是我吗?”他轻轻地皱着眉头凑向她,而她虽恐惧,但终究却是无从反驳。 第70章 等任知序的尸骨下葬后,属于谢寻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夜晚,任家的墓地上,谢寻正在轿子上饶有兴趣地把玩着手中的那把短刀,想着等会该从那个替身身上的哪个部位先下手,被吩咐挖掘尸体的下属却连滚带爬地惊恐地爬到他的轿前。 “闹……闹鬼了郡公!”那些下属害怕地拥成一团,声音瑟瑟地颤抖道。 “说什么不吉利的话!”看着那些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被吓得不成样子的下属,谢寻气怒地痛斥道。 “郡……郡公,真的闹鬼了啊……刚、刚刚我们不过就撬开棺材,要将那尸体抬出,谁……谁曾想这都过了头七的尸体,身上竟然还有温度!”那些下属说得惊魂动魄,又更加害怕地紧紧抱在了一起。 “尸体竟然还有温度?”谢寻凝起眉,不肯相信地疑问道,“那我倒要看看这尸体到底是不是鬼魂显灵了?” 说着,他便收起手上的短刀,径自地站起身来向那个被挖开的棺材走去。 棺材旁,探头地看向那个被撬开的棺材里面,谢寻一眼就看到了那肤色洁白,神情安宁的尸体。如此乍地一看,不知道的人也许真的就会以为,这只是一个睡梦中的俊美男子。 但谢寻又看向那被针线缝补起来的,明显是身首分离的尸体,又求证地捏起了那具尸体的手腕。 一碰到那尸体的手腕,谢寻的眼睛也不敢置信地瞪了开来。手下的触感真实,这尸体……真的是有温度!他不肯相信地又再次反复地捏了捏那尸体的脉象,却没想到这明明没有任何生命体征的尸体,身上竟然会有与常人一般的体温! “我那日……明明是亲眼看着他死的……怎、怎么会……”像疯了一样,谢寻忽然钻进了那个棺材里,癫狂地检查着这尸体上下的每一处,一阵仔仔细细的搜寻后,没想到最后他终于在那尸体的耳朵里发现了异样。 “沙鸣,烛火!”他将那尸体的身子侧过去,蹲在棺材里对外边的高沙鸣喊道,一听到棺材那传出来动静声,轿子前的那群人又更加恐惧地抱在了一起。 “郡公。”高沙鸣赶来,将烛火递给了他。在烛火的映照下,面前的这具沉睡着尸体好像瞬间活了过来一样,安详地躺在棺材里。 而拿到烛火,谢寻立马将光亮凑到那具尸体的耳边,看清那里到底有什么玄机。 “细枝条!”棺材里面又再次发出动静,收到指令的高沙鸣立即环顾着四周,拔出剑干脆利落地一挥,一串细小的枝叶便从树上掉了下来。 “郡公。”他又再次将筛出来的细枝条递到棺材上方。 谢寻接过工具,立马在那具尸体的耳朵里认真地捣鼓了起来。没有过多久后,他便从那尸体的耳朵里掏出来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黄色铜片,但那黄色铜片一离开那尸体,那尸体的模样随即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本他干净洁白的肌肤立马变成了污浊青紫的尸斑,除此之外,干冷僵硬的尸体上还散发出一种令人神经作呕的难闻气味。 被那股气味冲得心里阵阵发悸,谢寻立马捂着口鼻从棺材里跳了出来,连那些远离棺材团拥在一起的下属也是被这股气味冲得痛苦地脸色发青。 为什么会这样!许久后,终于从恶臭中缓解过来的谢寻惊愕万分,他不敢相信地又赶到那具尸体的棺材边,却发现看到的真的是与刚开始时天差地别的模样,而连那具尸体的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模样。 “这……这不是任知序!”谢寻猛地从中反应过来,又急乱地拿起手中那个刚刚在尸体耳朵里发现的黄色铜片,在烛光下仔细一看,却发现那小小的黄色铜片上竟细致地刻着种神秘的花纹,让他困惑的大脑瞬间变得清晰。 “这是……幻容花……”他认出了这枚小小的黄色铜片,怔怔地想起了曾经在书本上看到的记载,“妖……妖器!”他忽然大声地惊叫着,脚步凌乱地四处踩踏,终于踉跄地跌倒在地,“被……被骗了……任知序他……根本就没死!” “他……他怎么会没死!”坟地上,谢寻奔溃地大喊着。 *** 没想到这皇帝如此苦心孤诣,竟然试图用假死来迷惑对手。看来曾经对他的控制还是过于松懈,才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挑战他的底线。 炼药房里,杨元护将炼好的新一味毒药收放在药瓶里,等合适的 时机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加到那皇帝的膳食里,让他彻底脱离不了控制。 而在谢寻那里,恐怕又需要他再过去一趟。他将手上的毒药收好,便前往更衣出门。 来到谢府,这里看上去与上次一模一样,都只透着种颓丧至暗的气息,只是这次的更甚。再踏进门,这府里所有的东西都好像枯枝败柳般地随意耷拉在院子里,而那烂醉如泥的主人,也像个窝囊废一样只会用喝酒宿醉来解决问题。 “仅仅这样,你就被打败了吗?”杨元护不争气地踢了踢他随意摆放的脚,居高临下地对他质问道。 醉酒的谢寻微微地睁开了眼睛,好像清醒的意识已经被酒气完全模糊。 “我……我不放弃……”他上下飘忽的声音地倔强回应道,“皇帝……那个骗人的狗皇帝……我要扒了他的皮……”醉酒的谢寻恨恨地痛斥道。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说的那些话,若传到皇上耳边,可是要杀头的。”杨元护轻笑着,故意凑到他耳边道。 “那、那怎么办?”像个孩子一般,谢寻忽然又哇哇地哭了起来,紧紧地抱住杨元护的腿,“我还要为小蛮报仇,我还不能死啊……” “你说你还不想死?”杨元护又饶有意味地神秘地笑问着他。 “不……不想……”谢寻像个孩子般委屈地连连摇摇头。 “既然如此,那你就不如杀了皇帝……篡夺君位。”杨元护狡黠的声音低低地在谢寻耳边划过,他的双眸瞬间诧地一睁,不敢相信地怔在了原地。 “若不下手,等余长笙回来后,你就来不及了……”那一阵低低的声音又再次从谢寻耳边划过,就好像恶魔阵阵催促的低语一般,颠倒地迷乱着他的心智。 “对,杀了皇帝,篡夺君位,为小蛮报仇……”心中好像被种下了一颗种子,谢寻双眼迷离地又重复着这一句话。 “对,杀了皇帝,篡夺君位,为小蛮报仇。”杨元护又满意地在他耳旁重复道。 “杀了皇帝,篡夺君位,为小蛮报仇……”谢寻呢喃的声音,又再次模糊响起。 *** 虽身顶着神女的身份,但因为哥哥过往留下的种种不可原谅的罪恶,自从他去世的那天起,符娆就再也没想过要重新回到妖宫。可现在没想到她竟然又回来了,还是以这样的目的和方式。 眼里拂过妖宫这熟悉又陌生的每一处景物,她心中忽然怅然地漫上来一种悲伤,仿佛在恨自己没有将这顷刻的时间抓住,任由它如此流逝,变成自己陌生的样子。 而等那个人出现在她面前时,那种翻天覆地的冲击与变化,更是顿时在她的心脏卷起一阵暴风。 看着病床上那雪鬓霜鬟,日薄西山的嶙峋老人,符娆的心好像不能跳动地顿愕着,曾经停留在记忆里那个的温润如玉身影好像就是一个从未存在过的幻影。 “太师。”房间里的余长笙率先开口,故作冷厉的声音里却掩盖不住一丝微微的惊愕。 “你们终于来了……”躺在床上那个嶙峋的老人缓缓开口,气息微弱得好像下一刻就会忽然撒手人寰。 “是,我们来了。”余长笙又更加冷厉地咄咄道,“你费尽心力引诱我去找寻《百妖玄毒》,现在那本书呢,快交出来!” “对不起孩子,利用你了……”太师又虚弱地道。 “别废话,赶紧把那本书交出来!”余长笙又逼问道。虽然他现在是这个风烛残年的凄惨模样,但一想到他表面温和但实际阴狠的真实样貌,余长笙就忍不住地直犯疙瘩。 “冬翎……”虚弱的太师声音微弱地唤了唤守在身旁的黑衣侍卫,随后那侍卫便听令上前将手中的一本书递到了余长笙手上。但当那侍卫走上跟前,余长笙一看清她的模样时,她便怔地定在了原地。 “真的是你……冬翎……”余长笙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回想起了曾经在妖宫与她一同的种种,才猛地反应过来原来太师一开始就已经派人紧紧地盯住了她。而这,当初也许连左承安也从来没有想到吧。 冬翎没有说话,只是面色青冷地将手中的书本交到余长笙手上后,便又很快地转过身,重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拿到书本后的余长笙顾不得理会那么多,赶忙地就翻开了它,查找她要的那张毒方。但在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的仔细翻阅后,她却丝毫都没有任何收获,只发现这书本上有两页被撕下的痕迹。 “你、你是不是故意把那页撕下来了!”余长笙气怒地质问道,但虚弱地倚靠在床上的太师却低低地笑了起来,“我们都一样……下毒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打算留情……” “看到我现在的这个样子了么……安儿,这都是拜你父亲所赐,还有你的师父,也是这样死的……”太师虚弱地抬起头来,神色艰难地看向左承安,“现在,我的时间也不长了,临行前,还希望你能原谅师叔,师叔这么做也是被逼无奈啊……” “颜仟屿。”太师正说得哀伤悲痛,一个的冷厉声音便在空气中忽然响起,将太师的目光一下吸引过去。 “娆……娆儿……”定定地看着那声音的主人好久,太师才终于激动地反应过来,泪水一下就盈满了浑浊的眼睛。 “娆儿……我等了你十几年,你怎么才回来……”他艰难地抬起无力的手臂,痛哭地呼唤着她。 第71章 “等我?”符娆的脸上嘲讽地拂过一丝笑意,冷厉道:“你曾经和我哥哥做过这么多丧尽天良、伤害妖国的事,如今是怎么好意思坐在妖国太师的位置上的?” “娆儿……”不停痛哭的太师哀求地看着她,声音颤抖地道:“我……我这么做,都是因为我爱你啊……” “为了你,无论是做什么,我都愿意……”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深刻地告白道。 “助纣为虐就是因为爱我?”对他的告白无动于衷,符娆反倒更加嘲讽地冷笑了起来,“我可不愿担这个罪名,这种爱,不要也罢!” “娆儿……”听到她如此决绝的唾骂,颜仟屿的呼吸忽然无比沉重地变得困难起来,“你真的是如此心狠吗……” 符娆无动于衷,只是面不改色地冷冷看着他。病床上,透骨酸心的颜仟屿乞求地凝望了她许久,但依旧却得不到她一点点微弱的回应。 “既然如此……那我再留在这个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他心灰意冷的气息越来越平缓微弱,再次抬起了浑浊的双眼深深地看着她。符娆厌憎地别过脸,一道道细密的血丝却开始缓缓地从他满是皱纹的苍老面庞下划过。 “主人!”守在一旁的冬翎发现了他嘴边的血,赶地扑到他的床边,但他却双唇紧闭,止不住血液像个停不下来的沙漏一般带走了他身体的温度,只剩下一架嶙峋的尸骨和那双瞪得大大的眼睛,依旧浑浊地看着符娆的方向。 气氛原本就空寂的房间,一下就随着他逐渐僵硬的尸体变得更加骤冷下来。 他……自杀了……看着如此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样死在自己的面前,虽说这一切都是他自食其果,但余长笙的心还是忍不住地为之颤动。 而且原本以为见到他后会发生的凶猛强劲的对峙,没想到居然就这样结束了,就好像秋末的荒原里寥落了两棵枯草一般,平淡,却又让人隐隐地感到悲伤。 “好好地给他准备一个葬礼吧,冬翎。”全程都从未发声的左承安忽然开口道,平静的声音下有种不断绵延的悲伤。他的声音落下,随后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离开房间后,左承安独自回到了寝宫,萧瑟的凉风把窗外的叶子吹得簌簌作响,连他久久忍在眼眶里的眼泪也一并吹了下来。 温热的泪水缓缓地游过他的脸庞,他抬起手,惊愕地感受着自己溢出 的泪水,不受他控制地,眼眶里的泪水又一行、两行,止不住地拼命滑落出来。 他顿着手,慌乱地要将它们擦干,但是他越擦,喉咙就更加哽咽起来,哭得眼泪越流越多。 眼泪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左承安不停地哭着,开始强忍着的声音也越来越放纵开。 好久后,混着泪水与挣扎,他的哭声又越来越低,逐渐地变成笑着。他的笑声沙哑,低沉又痛苦,仿佛在痛苦地憎恨着自己这些控制不住,但又不该流下的泪水。 我不该为他感到悲伤。终于停下来后,左承安疲惫地再次坚定自己的想法,仿佛刚刚的那场眼泪只是一次意外的幻像。 他独自地蜷缩在角落里,任着耳边的空气随意地空寂,变冷。但体内的灵力却忽然异动,他缓缓地抬起头,一只红色的血雾鸟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伸出手,那血雾鸟便缓缓地飞到了他的手中,随后化作了一行行血红色的字,整齐地悬挂在空中:一分为二,合二为一,欲二人之间要解除血瞳之力的关联,唯其一吸收另一血瞳拥有者精血之气即可。 看完那段字,左承安手掌一握,那血雾鸟便瞬间在他手心失去了形状,化为乌有。 师祖他终于找到解除关联的办法了。左承安笑着,吸取另一个人的精血之气,这不是他们之中只能活一个的意思么? 想着,左承安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无比阴森邪恶,就好像黑暗中蓄势的鬼魅一般。若永远都不解除这段联系,那他们谁都就不用死了吧? 用血瞳把他们永远都捆绑在一起,那她,永远就不会再背叛和伤害他了。疲惫地仰起头望着上方,左承安满意地想着。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56节 *** 虽然颜太师做过的那些事情虚伪残忍,但他的葬礼,却依旧还是按照太师这一官职的标准来置办的。 在葬礼上,作为妖王的左承安全程都没有任何情绪,就好象一滩不再流动的死水一般,平静得让人感到可怕与不安。 而参加完颜仟屿的葬礼后,符娆便将神女手镯归还给了妖国,以重新再选取一位新的灵兔神女。 至于余长笙,虽然《百妖玄毒》里缺失了她要找的那页,但至少她已经知道了那下毒凶手的线索,等回到明诗后再对谢寻多加审问,加上叶荣尘交予的关于谢家贩卖假药等罪行的证据,这次谢家,如何也逃不掉了。 葬礼不过刚刚结束,符娆就着急地说要离开妖国。 “离开后,你是会回瑞州吗?”将她送出妖宫后,与她并肩的余长笙问道。 “嗯。”符娆轻轻地点了点头,“先把店关了,然后就……去云游四海。”她道。 “关店?”余长笙有些惊诧,“这店你开了起码有快十年了吧。” “嗯,数数是快有十多年了。”符娆轻笑着回忆道,“不过,当初开这家店是为了寻找到当初的灵兔神女,既然现在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那这店,我也没有再守着的必要了。” “嗯。”余长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确实如此。” “好了,你就送我到这吧。”妖宫外的山林小路里,符娆忽然停下来,对余长笙催促道:“快回去吧,再远回去可就太晚了。” 余长笙回过头朝身后望了望,看到那条幽远的路确实是有了些距离,便答应道:“那好吧,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一路小心。” “去吧。”符娆轻笑着回应道。 “那……有缘再见!” “好!” 与她挥手告别后,余长笙便独自一人走上了回妖宫的路。她离开东槐已经有很久了吧……不知道父皇现在怎么样了。再过两日,她也该回东槐了。漫步在宽阔的林子里,余长笙有些伤神地想。 但猝不及防的意外总是喜欢率先到达。 等余长笙漫步回到妖宫大门时,却看见了两个持剑对峙的男子,其中一人是左承安,而另一人,就是任知序。 *** “没想到你竟还有脸回来?”左承安用剑直直地抵在任知序的胸口,鄙夷地痛斥道。 “我此次来,是为了她!”任知序奔波而来的衣发在风中猎猎飘扬,他无视着左承安狠狠抵在胸前的长剑,只急促又势不可挡地凝着他。 “若想带她走,就先打赢我再说,否则的话,就把你的命留下!”左承安对他挑着剑,神色冷厉地压制道。 “东槐国皇帝奉我来此,不是要跟你玩这些幼稚的游戏!”任知序的月白色衣袖随他的动作呼地一扬起,就抗拒地抵挡着左承安的剑,逃避地连退几步。 “幼稚?”左承安勾起唇角轻蔑地冷笑一声,“那就让你试试幼稚的滋味!”呵斥的声音一落,左承安眼神一狠,立马就挑起剑快速地朝任知序的身体刺去。 “等等!”余长笙在一旁忽然大喊一声,立马急忙地朝他们二人奔上去。 “任知序!”她边走边唤着他的名字,“你说我父皇?是他让你来的?” “公主!”任知序惊讶地叫着她,情绪立马变得激动起来。 “我父皇他说什么了?”余长笙跑到他跟前,神色期盼地看着他。 “公主,皇上吩咐我一定要尽快将你带回去啊!”任知序满眼都是焦急和紧张地道。 “皇宫……出什么事了吗?”她怔怔地问,不安的心立马高高地悬了起来。 任知序沉下声音,神色沉痛地看着她,道:“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你快随我来!”余长笙立马道,但刚要离开,一把长剑就梗地挡在任知序的面前。 “想走?没那么容易!”他又依依不饶道。 “左承安!”余长笙轻轻地呵斥他一声,但他却神色凝重,不能接受地看向她,痛心地质疑道:“你真的要跟他走?” “父皇让他到妖宫来找我必然是有重要之事,我一定要回去看看!”余长笙不容反驳地坚定道。 “好……很好。”左承安声音低冷又阴沉地喃喃道,随后像积攒着巨大的恨意一般凌厉地收回剑,转起一道令人生畏的白光。 “我们走!”见他终于妥协,余长笙立马就拉起任知序的手腕,带他一同离开。 左承安垂着眼眸,像藏着一把锋利的利刃一般紧紧地盯着她拉着他的手离开,满心的恨意与怒意,又让他摩挲地握紧了剑柄。 带着任知序回到她的房间后,余长笙便立马仔细地关好门窗,赶忙问他道:“父皇这次这么紧急让你来,究竟是因为什么事?” “回公主,”任知序双眼看着余长笙,迟缓地又凝重道:“是关于……下毒凶手的事。” “下毒凶手?!”余长笙顿时惊起,“那个我一直在找的给母妃和我下毒的凶手?” “是。”任知序点头道。 “他是谁?”她急促问道。 “杨、元、护。”任知序一字一顿地缓缓道。 余长笙的脑海里顿时闪过一刹空白。 “怎、怎么会是国师……”她不能相信地怔愣着,心中一片迷茫。 之前推测的凶手……不是谢家么?这次怎么又…… “你是怎么知道凶手是他的?”余长笙攥起双手,语气凌厉地质问他。 “是皇上。”任知序沉声道:“是皇上告诉我的。” “父皇?”余长笙顿时更加震惊,连忙地追问道:“父皇还与你说了些什么?” “除此之外,皇上还与我说,那个人除了给公主下毒之外,还在背后操纵了他十几年。”他低沉地道,“这十几年来,他为了解毒续命,便操控皇上为他不停捕抓妖兽,以此炼药,解毒续命。” “十……十几年?!”余长笙难以置信地惊诧看着他,“十几年?操控父皇?”她大脑一片空白地呢喃着,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在过去那平静安稳的时间里,竟埋藏着这样可怕的一些事情。 “不……怎会是他?不……不要……”她挣扎着,忽然感觉过去十几年的那些记忆全都漫上了一层灰暗的色彩。 “国师伯伯他怎么会呢……”她又失神地怔怔抗拒道,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生生掏空了一样, “不知公主可去过了客形山?”任知序神色沉重又悲伤地看着她,忽然说道。 第72章 “客形山?”余长笙不解地皱紧眉头,“怎么了?” “在客形山上,有一座程家的老宅子,那宅子里面有一间密室,密室的墙壁上便写着当年妖王左曦年联合外人威胁皇上攻打妖国的证据,皇上,也亲口承认了这件事。”任知序低沉地道。 “那这件事就是真的了?”余长笙的心脏一震,难以置信地又问:“你怎么会知道客形山上的那个密室?”她怀疑地眯起了眼睛盯着他问:“难道……把我们引过去的人,是你!” “嗯。是我。”任知序低下头来, 轻声地承认道,眉色间闪过一丝心虚的停顿。 “原来是你。”余长笙眼睛里逐渐漫起敌意,话音里溢起怒意道。 “我不是故意要欺骗公主的。”任知序沉痛地看着她,任由她的责怪步步逼近。 “我不过是想让他看清,妖国的破灭并不是因为皇上,而是因为它自己的问题,如此腐朽的一个国家,根本就不能靠自己的能力解决任何问题。”任知道序冰冷又坚定地批判道。 “所以……这就是你无论如何都要留在东槐国的原因。”余长笙的声音恢复平静,终于恍然大悟地质问着他。 “只有彻底打破妖国的腐坏制度,才能够将这个国家真正救于水火之中。”任知序坚定地道。 余长笙深重地叹口一口气,怅然道:“在那里看到的那些记录,我承认你是对的。妖国的腐朽难以改变,血瞳之主的宿命……也难以改变。若不是因为一直以来妖族对血瞳之主的恐惧与谩骂,左曦年也不会如此费心成为妖王,却又被人毫不费力地就用诬陷诋毁的拉下地狱,因恨复仇。” “但是,”她说着,又忽然无比冷厉地指责看着他,道:“你做这些选择的时候,也做了很多伤害左承安的事。无论怎样,你永远都是欠他的。” “我的选择……从来就没有几个……”任知序沉默着,忽然哀痛地笑了起来,“要不是因为知道血瞳之主的境况,我有时候真恨他父亲为什么要灭了妖国!要不是因为他,我们就不会被抓去妖兽赌场,我妹妹也不会死去,我现在也不会背负这么多的谎言和罪恶!” 他忽然奔溃地控诉着,眼眶泛红地淌着种无比哀伤溃败的神色。 余长笙顿着,看着面前这曾经风光霁月的文雅将军,此刻眼睛里尽全都是消靡无神的样子。 她唇齿难开地沉默着,心里好像被蒙上一层灰色的雾,不知道该如何再去与他辩驳。 在这场残忍缭乱的仇恨中,好像没有一个人是错的,但最后却都汇聚成一个错误的结果。 “算了,走吧。”任知序的声音又重新恢复沉静,从刚刚的崩溃中走过来,低低地道:“现在的朝堂之中,皇上被控,歹人肆虐,就怕公主再不回去,东槐国就保不住了。” “什么?”余长笙的脸色顿时定格在一种惊雷般的震颤下,嘴唇不受控制地僵硬开口道:“我父皇他、被控制了?” “皇上一直都在国师的掌控之下。现在,谢寻又在他的教唆下谋反,东槐国的宁静,不长了。”他攥紧着手指,怅然的眼眸在睫毛的阴影下变得黯淡无光。 “我们现在立马就回去!”余长笙焦急地道。 “嗯。”任知序低低地回应一声,随即便要与她一同离开妖国。 余长笙焦急地走在他前面,哗地一打开门,原本在妖宫大门的左承安却不知道何时到了面前,面色冷峻地压迫地盯她。 “你要走?”没有等她发问,他就径自地跨入门槛,气势凌人地紧紧朝她逼来,逼得她一步步连连往后退。 “那我呢?”他又更近地俯下身,朝她凑近地逼问道。 她无措地看着他逼来的高大身影,只一步一步退回到屋子里面,不知为何脚下却忽然好像磕碰到了椅子地重心一下不稳,踉跄地要往后倒去。 “公主!”耳边一声低沉急促的声音响起,余长笙顿时感觉身后一个力量冲来,稳稳地将她托住。 她有些惊诧怔愣地缓缓回过头,却看见一张温和清润的脸便停靠在自己身后,而面前那左承安灼热的神色,正狠狠地凝视着他,好像下一秒就能够将他湮灭。 余长笙心底逐渐漫起慌张地看着他狠戾又愤怒亮起隐隐的红光的眼睛,忽然感觉手臂一痛,猝地就被他紧紧握住,霸道地将她从任知序怀中拉扯出来占据在怀里。 “别碰她!”他阴狠地盯着任知序警告道,让他只有些僵硬地收回刚刚拖住余长笙的手,自苦又嘲笑地对他道:“没想到她对你,现在竟变得这么重要?” 没想到你总算也要体会到失去在意之人是什么滋味了。任知序得意地轻轻勾了勾曲线柔和的嘴角,在心里冷笑想。 左承安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戒备地犹如箭矢一般紧紧锁着他。 “既然如此,那就让公主殿下来做决定吧。”任知序邪笑着,又故意地道:“公主殿下是走是留,靠她自己说了算!” 他的话音一落,左承安冷厉的眼睛里就逐渐地漫上来些挽留的神色,哀求地看着她。 余长笙内心坚决地抬起头看他,神色冰冷无情。 “对不起。”她声音低沉地对他道,又有些心虚地微微移过视线,道:“为了我父皇和东槐国,我必须要回去。” “那我呢?”左承安凝着眉头,再一次乞求地看着她。 “当初与你一起定下契约的是我,现在……你却要跟他走?”左承安抬起眼眸,不能接受地鄙夷看着曾经那个背叛自己的人。 余长笙心底沉重地攥着手指,难以抉择。 当初在那个山洞里写下对左曦年咒骂之语的是国师,现在谋反的又是他……余长笙害怕,万一让他知道左承安就是左曦年的儿子,知道他就是血瞳之主,他会面临多大的灾难。她不敢想,也不敢轻易尝试。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57节 “左承安……”她蹙着眉头又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神色里绵延的全是无尽的担忧与恐惧。 但她却只能逼迫地让自己将这些神色尽数收回,脸上重新装上冰冷无情的面具。 “相比于你,他是父皇为我亲自钦点的夫君,他……更加合适与我同回东槐国。”她控制住声音里的颤抖,心狠地将他推向千里之外。 “呵?”左承安忽然忍不住地荒唐皱紧眉头,不能相信地冷笑着,“他?凭什么!”他痛恨地斥道。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余长笙道,声音却不受控制地逐渐变得低微,越来越心虚。 “原来只要救你就能获你以身相许?”左承安忽然压迫地朝她逼近下来,双手紧紧地抓住她的肩膀,传来一阵仿佛要嵌入血肉一般的痛。 他的眼眶泛红,眼睛里隐隐的红光也越来越浓郁,辉映在狭长的眼眸下就好像一把带血的利刃,要狠狠地朝她刺来。 “那你是不是嫁给我千万次都不为过?公主殿下?”他眉头紧皱,像个恶魔一般朝她逼近来,一字一顿地质问道,像刀刀见血的利刃一般将她的心划出道道血痕。 “左承安……”余长笙顿时凝噎,心脏刺痛地只能唤着他的名字。 “告诉他,你不会跟他走,更不会嫁他!”左承安忽然急切地痛声大喊,好像这样就能将她留在身边。 余长笙的心脏猝不及防地猛的一颤,只恍惚地看着他几乎发疯的阴冷神色。 “不……”她被心底强忍着的悲伤侵蚀得迷离地看着他,嘴边像在执行什么指令一般无情道。 “余长笙!”他的嗓音在她耳边,好像愤怒又哀求地嘶哑道。 “对不起。”她终于冷下心来,随后冰冷地掰下他的双手,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赶去。 她忍住眼睛里的眼泪,以最快的速度往外边奔去,这一次,她绝对不能再让他陷入到威胁当中。 左承安望着门后面那道极速离开的背影,苍白的脸上忽然自嘲地冷笑起来。 * ** “公主与他,签定了什么契约?”回宫路上车轮滚滚,坐在外面驱车的任知序忽然问。 “将军对我与他之间的事,就如此好奇?”马车的帘子后面,余长笙声音冷冷地道。 任知序无声地冷笑了一声,挥了挥手里的马鞭,没有说话。 “公主,”安静地只有车轮碾着土长驱的声音里,任知序又忽然说:“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没有跟你说。” 看她与左禾之间的关系,他也到时候说那件事了。他想着。 “什么?”余长笙眉头一凝,警觉地悬起心脏。宫里不能再出什么事了。她攥紧手指想。 “那日除了说国师谋反的事之外,皇上还说了公主的母亲……其实是妖。”任知序缓缓地道,说完又微微地往后面躺去,侧着头观察着她的反应。 但不知道是意外还是不意外,他听见她的车内无声地顿着,随后轻轻地发出一声无奈的冷笑,叹息道:“人也好,妖也罢,不过都是沉浮于这天地之间,受命运捆绑的可怜虫罢了。” 任知序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微微颤了颤,重新直起身来继续拉扯缰绳。 没想到她有一天,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回想着过去那个一提到妖就百般鄙夷的公主,这次因左禾而失踪后竟然会变如此之多,看来这一切,还都是“拜他所赐”了? 他在心里冷笑地想,脸上浮过一丝淡淡的自嘲,但无论如何,他们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回不去了。 第73章 他们二人一人一马,连夜赶路,终于在第四日抵达了明诗城门。 与以往不同,这次城门口前,不知为何忽然增加了许多驻守的官兵,毫不放过地对来往行人车辆仔细搜寻。 余长笙拉着缰绳走在前方,冷眼地扫视着身下那些围绕上来的官兵。 “例行公事,还请姑娘把面纱摘下来!”马下,一个官兵上前地拦住她,声音亢亮地对她命令道。 余长笙垂下眸,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傲然地睥睨道:“例行检查?例行什么检查?” “姑娘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那官兵就坏笑地握紧手中的佩刀,威胁地逼迫她道。 “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余长笙看着他露出一截雪白身子的利刃,愠怒地道,随后又顺着他往后面面灰色的城墙上一扫,就在那上面显眼地看到了好几张任知序的画像。 她手一紧握紧缰绳地往后面一看,却见那身着着任知序月白色衣衫,与他骑着同一匹红棕色烈马的那人,竟变成了一名面容俏丽的女子,好不耐烦地看着拦着她的官兵。 “你们要找的是位男子,拦我们又是为何?”那身着白衣的女子语气冰冷地反问道。 “男子?”那官兵对着她忽然地衅笑道:“难道男子就不可能乔装成女子么?” “是女子,难道就不可以下马来检查检查么?”那官兵说着,终于表露心思地眯起眼睛,胆大地靠近朝她的腿摸去。 “混帐东西!”那白衣女子大呵一声,立马就抬起腿,狠狠地踹在那官兵胸口,那官兵立马就“嚓”地滑到几米外,浑身无力地躺在地上。 “公主快走!”那女子急促地催促她,随即余长笙立马拉紧缰绳饥饿感,马儿应激地长吁一声,立马极速地向城门内冲去。 “快!追!”余长笙在疾驰,听见身后急促又哄乱的声音。 “公主跟我来!”身后那名女子追赶上来与她齐肩道,随后又一挥缰绳,冲着到她前面。 终于急促地驾马在长街短巷里折拐了好久后,她们才终于在皇宫附近一条隐秘无人的街巷里缓缓地停了下来。 马蹄声渐渐淡落,余长笙停下来看着前面的那名白衣女子,不禁对她有些好奇起来。 对了,任知序也是妖。她忽然反应过来想。记得在左承安的那些故事里,任知序就是他从小便一起长大的故人。 只是没想到,他竟用这招来逃过那些官兵的搜查。 “他们为什么要抓你?”余长笙问他。 他在马上,终于缓缓地朝她回过头来,竟然又变成了他原本的模样。 “说来话长……”他伤神地叹息着,又道:“城门口的那些官兵,就是谢寻为了找我的。” 没想到他竟然发现了他假死的事情。任知序意外想,看来接下来,要更加小心行事。 “谢寻?”余长笙难解地叫着这个名字,当初他就对任知序死缠烂打,没想到现在又对他如此穷追不舍。 “嗯。”任知序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又黯然地道:“公主,接下来皇宫的路,我就不继续陪你走了。” “还有从今以后,公主以后也不要再叫我任知序,这个人……已经死了。”他又伤神地凝着她低声道。 “你……”余长笙轻怔地凝起眉头,追问道:“为什么?” 任知序轻笑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轻声地道:“以后,公主就叫我云祈吧。” 他说完,心底痛地一颤。当了这么多年任知序,还有姝儿的好哥哥,他终于要重新直面这个名字,重新直面他自己。但无论如何,他都还是姝儿的哥哥,永远都是。无论如何,他都不肯放手地偏执想。 “公主,去吧。”他又对她黯然的催促道:“皇上他,正在宫里等着公主呢。” 父皇……一提到他,余长笙的心脏猛地一紧:她绝对不允许父皇有任何意外! 她随即立马拉起缰绳,毫不犹豫地又往皇宫的方向赶去,临走前急促地对他叮嘱道:“找个藏身的地方,别被他发现你!” 随后就驾着马,踏踏地扬尘而去,直至响亮的马蹄声踏破皇宫的尘嚣,掀开那被粉饰的虚伪宁静的太平,化作公公急忙慌乱的声音,跌撞地爬到皇帝虚弱的床边喊:“皇上、公、公主回来了!皇上!公主回来了!” “笙儿?笙儿……笙儿回来了?”皇帝激动地颤抖着手指,连忙支撑着无力的四肢要坐起身,但胸口的却一下就喘得一口接不上一口。 “是啊皇上,公主回来了!”何公公又激动地再次道。 “笙儿……”皇上苍白的脸上控制不住地盈满了泪水,欢欣地呜咽道:“你终于回来了……” 等余长笙终于走到她父皇的房间门前,她一直紧握的手就忽然忍不住地微微颤抖了起来。她努力地试图停下来,却发现连心脏,也在像大鼓一样砰砰砰地剧烈跳动。 父皇一定不能有事……她失神地环顾着父皇的房间门口,忽然有一种潮水般阴湿灰冷的悲伤弥漫上来,笼罩着眼前的景物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她定在门口,恍惚地停留一会儿后,终于奔跑地冲进了房里。 “父皇!”她大喊,就只见何公公神色哀痛地从一块屏风后面朝她赶上来。 “公主——”他长长地呼唤一声,哀凄又痛苦,“您可算回来了……” 余长笙愣愣地看着他,心中忽然黯下一阵沉痛,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父皇呢……”她急促地问。 “皇上、皇上就在床榻上。”何公公强忍住激动又悲痛的情绪,对着她指引道。 “父皇……父皇!”余长笙恍惚地盯着那块屏风,连忙地向里面奔去,但等她脚步一停时,心脏也跟着猛烈地一抖。 “父皇……”她看着那个神色枯槁,虚弱地躺在床上的皇帝,忽然不知所措怔怔地扑到了他的床边,忍不住地痛哭了起来。 “回来了……回来就好……”皇帝虚弱的手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憔悴的脸上尽是满溢的慈爱。 “父皇……笙儿回来了……”余长笙哭泣着钻进他的怀里,哽咽地道。 “父皇……”她眼里满是泪水,又心疼地抬起头来凝着他憔悴的脸庞和那越来越多的白发,哭泣道:“父皇您这是怎么了……” 皇帝笑着,眼角的皱纹像干裂的地面一样,将他所有的精神贻消殆尽。 “他……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吗……”皇帝声音低哑地道。 “说了,他全都说了……”余长笙哭泣着焦急道。 “那从现在开始……”皇帝有些艰难地喘气道,神色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一定要记住你的敌人……无论他、曾经是谁……为了东槐国,为了你母妃,千万不要心软,要用尽一切手段来、务必将他绳之以法!”皇帝越说越愤怒地道。 “听到了吗……”他道,气息又开始变得短促起来。 “听到了……父皇, 笙儿一定不会心软的,一定不会!“她紧紧地握住了皇帝皮肤灰暗的手,坚定又郑重地道。 *** 父皇的病,不简单。一遍又一遍地亲自试验后,余长笙笃定地想。 没想到国师竟然如此狠辣。算准了她失踪,现在就再也坐不住地给父皇下毒,又利用谢寻反叛,欲夺得东槐国君主之位。 看来他的这一步步棋,走得真是阴狠。 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要为父皇解毒。余长笙筹谋想。但现在宫中的太医毫无办法,而她手上仅握着两本《百妖玄毒》也难找到解决之法。 所以现在,就只剩下妖国里的其他药了。 要去问问他吗?余长笙忽然想起了左承安。但……想起离开前自己对他说的那些绝情的话,她又心痛地呼吸困难起来。 她绝对不能在去找他,让国师锁定他的身份。她坚决地想,心里又再次陷入怅然。 “公主,原衡郡公求见。”药房里,宫女忽然轻轻地敲门通报道。 “谢寻?”余长笙的手指一颤,难以相信地嘲笑起来:“他竟然还敢来?”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58节 “真是有意思呢……”她冷冷地蔑笑着,期待地邪笑道:“那我到要看看……他究竟想耍什么花招?” “让他进来!”余长笙高声道,立马就动起身,迅疾地推开门快步往会客厅走去。 而在对坐的茶桌上,谢寻显然对她掌握的一无所知,他依旧是那个散漫洒脱的样子,与余长笙笑侃而谈。 “恭迎公主重返皇宫!”一见到她,他就殷切地贺喜道,余长笙只安静地看着他,轻笑着没有说话。 “听闻最近皇上身体抱恙,公主在日日夜夜为皇上研制药方,臣想,臣可不可以为公主分忧分忧?”谢寻落座,继续对余长笙殷切道。 “哦?原衡郡公今日来,难道是带了什么好法子给我?”余长笙轻笑着,但隐藏着的一双眼睛下,却像是一潭冰冷到底的湖水。 “公主也知我谢家藏书阁医书众多,在瑞州也与众多名门医师有交结,今日臣来,便是想向公主引荐一名人才,助公主破解病症,成功研制药方。”他说得信誓旦旦,双眼明亮地透露着他对自己看重那人才的自信。 他怎会如此好心?余长笙凝起眉,意味深长地思思忖着:不会又是要耍什么花招吧? “此人是谁?”余长笙忽然地问道,“皇宫可不是什么三教九流都能进来的。”她缓慢地轻轻扶了扶额,有些不太待见地轻蔑道。 “公主放心,臣找的人,绝对入得了公主的眼。”他自信地深笑道,随后便侧过身朝门外一唤:“进来吧!” 第74章 他的声音刚落,那扇本毫无声息的大门后面,便缓缓地出现了一个衣衫素净的男子身影。余长笙顿时地往那身影看去,就只见一个面容清秀,肤色如那衣衫般苍白素净的瘦弱男子就有些瘸拐地跨过门槛,一步一步地缓缓朝她走来。 “岑柒……”余长笙的心猛地一颤,惊诧地看着他单薄的身影还有那只缠着白色绷带的眼睛,心脏忽然就好像被烙铁印了一下一般无比疼痛,滋滋作响。 “公主请看,这便是臣在瑞州为公主找来的名医,岑柒大夫。”谢寻狡黠地看着她,自得地笑道。 “岑柒……”余长笙痛苦地看着刚刚那走进来的身影,恍惚地唤着他的名字。 “岑柒大夫在瑞州,那是出了名的学识渊博,医术高明,但却隐居山林,久不出山,这次臣把岑柒大夫请来,可是费了很大力气!”谢寻看着那两人重逢后恍惚迟疑的样子,又自贯功劳地侃笑了起来。 “不知公主对臣今日引荐的人才,看法如何?”他殷切地看着余长笙,有些狡黠地笑问道。 “甚……甚是不错……”余长笙轻轻地落下这一句,就好像逐渐隐匿在天边的星辰一般黯淡。 “既然如此,那这人我就给公主留下了!再无别事,臣就先行告退了!”他站起身来,恭敬地道:“公主,臣告辞。” “去吧……”余长笙低下头,失神地道。 随即谢寻便转过身离开,在走到岑柒的身边时,却又用手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终于扬长而去。 看着谢寻越来越远起的身影,余长笙的心终于微微地舒了一口气。 “岑柒。”安静的空气中,余长笙忽然抬起头,久违地紧紧看着他。 “公主。”他轻声地应答着,微微地低了低头,好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他把你送到我身边,到底是为什么?”余长笙忧心问。 “回公主,原衡郡公把我送来,是为了协助公主一同研制药方。”岑柒恭敬回答。 “不。”余长笙一口否决,“我要听真话。” 但岑柒却顿着,久久地沉默没有说话。 “回公主……我……就是为了协助公主,一同研制药方。”他不改口地又再次低声道。 听到他如此回答,余长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神色忧伤地道:“我都知道了。关于你假冒血瞳之主,给我摄魂香,还有被谢寻胁迫,我全都知道了……” 岑柒沉静地低着头不语,看起来毫无波澜的眼眸下却闪过一场大雨般的动荡。 “公主说的这些……草民……无一知晓。”岑柒决然地否定道。 “你……”余长笙难解地看着他:他这次回来怎么会变成这样?难不成又是谢寻在胁迫他?余长笙思忖着,恨恨地握紧了双拳,这笔账,她迟早要找谢寻算! “既然如此,那你就随我来一同配药吧。”余长笙叹息着,无奈地道。 随即便站起身,带着岑柒往药房走去。 到达药房后,岑柒一眼看到那长桌上的一叠又一叠药方,心里忍不住地微微惊诧。这么多药方……不知可是不眠不休试验了多少次才累积到的结果。 看来那个毒……真的很棘手。他想。 “这是我写过的一些药方,可惜都不对。”余长笙叹息地道,又凝重地说:“所有宫中宫中的太医都是试过了,都没有办法。所以我怀疑父皇这次莫名其妙的病症……是妖毒。” 说着,余长笙便将手上的两本《百妖玄毒》移到岑柒眼前,道:“这两本书我看没有找到什么头绪,你看看,或许会有一些想法。” 岑柒怔地看着桌上的那两本书,心底忽然恍惚了一下,就好像一种猝不及防的抚慰。 没想到公主真是拿到了那本书。他心底忍不住有喜悦升起:这表明,叶荣尘他也已经把那苦心修改好的证据交给公主了。想到这,岑柒的心又抚慰地长长松了一口气:那他受的那些苦,都值了。 “所以就只能拜托你了。”她又道,但一定睛,却发现岑柒正不知因何事出着神,浅浅勾起的嘴角隐隐地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岑柒?”余长笙忽然唤他,他才终于回过神,双眼慌张地闪烁着,急忙地回应道:“公、公主。” “对于妖毒这方面我了解的不足你深,不足你广,所以拜托你,一定要把我父皇救过来。”余长笙双眼深重地看着他道,岑柒恍惚地对上她的眼睛,不知为何曾经那种难以道明的亲切感又忽然翻涌而来,久违地触动他的心脏,扰乱他的大脑。而这种感觉他从始至终都在寻找,却一直都没有结果。 他怔怔地看着她,恍惚地点了点头。 *** 没想到父皇的病症与她猜的没错,真的是妖毒,真的是有人故意为之。在岑柒研制出来解药后,余长笙才终于可以确定。 而那个下药的人……恐怕就是国师吧。她攥着拳头,心底的恨慢慢浮上来,而曾经那个和蔼亲切的面孔,如今却在脑海里被快速被侵蚀,变成一个深不见底的可怕瘆人的黑洞。 没想到他竟然蛰伏如此多年,就为了操控父皇和自己。皇帝寝宫里,余长笙后怕地看着岑柒一点点为父皇喂药,心里紧紧揪住 的担忧和恐惧才微微地淡下来。 接下来,她一定不能放过他!他曾经做了那么多害人的事情,她绝对不能就让他如此逍遥世间!余长笙握紧拳头,心中满是愤恨,但岑柒喂好药将汤碗交给宫女后,却轻轻地唤了她一声:“公主,我有些事情想与你说。” “什么事?”余长笙有些惊愕地回过神来,恍惚地看向他。 岑柒顿了顿,轻皱着眉头一些担忧地环顾着四周,便动身将屋子里门窗全部关好,放心地沉了一口气。 “公主,”他说着,将衣袖里藏着的一个锦囊小心地拿出来,塞到余长笙手里,道:“这是我一直想交给你的东西。” 余长笙的手指轻轻颤了颤,抓紧了手中的锦囊,疑惑地看向他的脸。 岑柒温和地笑着,没有说话,像是在示意她快将那锦囊打开。 余长笙疑惑着,便就缓缓地低下头,动作轻微地解开那个锦囊的绳子。她将那锦囊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是两张叠起来的字条。 岑柒看着她,嘴角的笑容有些淡了,但眼神依旧温柔,静静地,又像是在示意她继续打开。 余长笙顺着他的意思,又缓慢地将其中一张纸条打开,等那字条上的字映入眼睑时,手指忍不住微微一颤。 “安神香?”她惊奇地抬起头看着他。 岑柒神色柔和地看着她,但眼里却漫上来些微哀伤与愧疚的神色,道:“先前用摄魂香骗了你,对不起。” 说着,他又赶忙地加快语速着急道:“现在这剂安神香是我自己研制的,没有毒。” 这么神秘,原来就是因为这事?余长笙刚刚忍不住要笑他,但他又赶忙催促着她,道:“公主快把另外一张纸也打开看看吧。” 他这次的神色里,又漫上来了些紧张和凝重。 余长笙有些疑惑地轻轻凝了凝眉,眼睛疑惑地盯着他的脸,缓缓地又将另外一张纸条打开,才缓缓地低下头定睛一看,心中顿时升起强烈的震惊。 “这是……断筝谣的解药?”她惊诧地看着他,连忙地追问道:“你竟然有断筝谣的解药?” 岑柒淡淡地笑着,脸色上弥漫着一层浅浅的悲伤,语气深重地道:“其实皇上病重的毒方和药方都是出自谢寻,他有谋反的意图。” “谢寻?父皇的毒竟然是他下的?” 岑柒看着她轻笑了一声,又冷冷地说破道:“公主回来后,是为了稳住公主,他才派了我来。” “谢寻,还真是老谋深算啊……”余长笙咬着牙关恨恨道,心中袭来一阵强烈的不安,又是国师又是谢寻,她现在的状况,可是四面楚歌。 “而他手下控制的妖兽数量庞大,足以组成一队妖兽大军。若不能及时挽救,届时他必会带着妖兽大军冲破皇城,夺得皇位。”岑柒的眼眸一冷,又忽然凝重地看着余长笙道。 “公主,原衡郡公求见!”二人正交谈时,宫女的声音却猝然响起,将余长笙心口的怒火浇得更加猛烈。 “他还敢来见我?“余长笙怒地呵斥一声,门外的宫女影子一抖,差点被吓得失了魂。 “如此狂妄之徒……”余长笙气恨地攥起拳头,声音里浓烈地透着种狠辣的杀意,愤怒道:“那我倒要看看,你谢寻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召他到锦仪宫!”她又怒喊道,随即便急促地移步到会客厅里,却见谢寻早已先她一步,在屋内闲适踱步。 “恭贺公主研制出药方,恢复皇上龙体康泰!”余长笙一踏入厅堂,谢寻便立马欣喜地站起身来,扬声大贺。 余长笙掩饰着心里的轻蔑,嘴角轻轻地勾了勾,不语地径直走向厅堂中间的座位。 “说吧,今日前来,到底有何事?”她笑着,努力压制下心中的怒火与杀意。 “臣听闻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皇上的病已经快彻底痊愈了,便特地前来道贺,更带来了些滋补的药材,望皇上的龙体能够长乐永康,美意延年!”谢寻张扬地挥起手臂,手端锦盒的随从便逐一地将盒盖打开,一件件名贵滋补的药材便晃眼地呈现在了余长笙面前。 余长笙看着那些堪称名贵稀罕的药材,心里忍不住轻蔑一笑:这不是主动送上门来,坐实叶荣尘所说的私挖珍稀药材的罪名了么? 余长笙饶有意味地笑着,但很快又将神色收起,狡黠地问:“除此之外,还有何事呢?” 第75章 听到她的问话,谢寻有些地暗喜地勾起了嘴角,套近地朝她深笑试探道:“那个协助公主研制出有效药方的岑柒,不知公主对他是否满意?” 一听到岑柒的名字,余长笙的眉头就微微蹙了蹙,有种不好的预感。 记得先前在藏书阁里叶荣尘就说过,岑柒曾受谢寻逼迫做了许多事,而现在又为了获得她的信任带着他给的药方前来为皇上解毒,他提起岑柒的名字……究竟又想拿他做什么文章?余长笙静静地打量着谢寻的表情,看着他笑脸相盈的模样,好像对她的回答十分期待。 余长笙轻嘁地笑了一声,故作不满地冷声道:“他是协助我研制出药方不错,但郡公可知此人愚蠢木纳,还整日拖着条断了的腿,让人看了只觉心烦意乱。” 被她这么不按常理一说,谢寻的神色果然是微微停滞地顿了下来。 但很快,他又重新调整神色,脸上再次又被描上讨好的模样,叹息地对她道:“但公主有所不知,他如此……都是因为公主啊……” “一个小小的医师,因为我什么?”余长笙轻蔑地笑了笑,不屑道。。 “想必公主其实早就知道了,当初救你的不是任知序,而是他。”谢寻恳切地语重道。 余长笙顿时恍然过来,原来他一直以来的意图和计划,无非就是想利用岑柒来控制她,控制东槐。 “好一个我的救命恩人!”余长笙轻蔑地痛笑一声,眼色忽然一冷地狠狠盯向他,厉声地问:“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把所有应属于他的功劳,全部还给他。”她的视线让谢寻心中猛地一抖。他谢寻的双眸瞪地一抬起,直直地凝着她,毫无掩饰的双眼下满是掌控的欲望与野心。 “关于此事的公告,在明诗城的告示牌上相信很快便能看到。公主可不要忘了当初皇上给出的承诺,金口一开,便是整个东槐国的颜面。”看着余长笙犹豫不语的样子,谢寻终于不再耐烦地露出真面目道。 “你……”刚想控诉他对自己的威胁,但话到嘴边余长笙又一下刹住了。看来他真是想利用岑柒来控制她。余长笙思忖想,如果直接回绝他,以他如此狠辣的性子,下一步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而对他失去了利用价值的岑柒,恐怕也会命丧他手。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59节 “将所有的功劳归还于我真正的救命恩 人不是不可以……“余长笙假装答应地道,“但是现在皇上身体大病初愈,此事,需要往后推推。” “那不如定在半月后,半月时间一到,公主便将此事公之于众,确定婚期。”谢寻狡黠地笑道。 “半月……?”余长笙迟疑地思忖着,许久才应答道:“好。” “那臣就先替他谢过公主了。”终于达到目的后,谢寻满意地笑着,躬身向余长笙道谢道。 余长笙不语,便找借口地推辞他道:“好了,我累了,若无其他事,原衡郡公就请回吧。”余长笙有些烦扰地抚了抚额头。 “既然如此,那臣就先不打扰了。”谢寻识趣地退下道:“公主告辞。” 随后随他与一众随从的身影远走,阔大的会客厅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他走了。“余长笙对着厅堂右侧后的一扇门后道。随即一阵推门的清脆声微微响起,一个淡青色衣衫的清瘦男子便从门后探身,缓缓地走到她的跟前。 “谢寻把你送到我身边,就是为了利用你控制我?”余长笙直截问他道。 “嗯。”岑柒垂着眸,低低地轻声道,像个做错事心怀愧疚的孩子。 所以他刚到宫中说的那些反常的话,也是因为如此。知道了谢寻的真实目的,余长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岑柒,”想着,余长笙忽然声正地唤了他一声,“今晚,我送你离开吧。” 岑柒眼睫一颤,原本压制在心中的不舍此刻忽然肆无忌惮地翻涌上来,将他沉静的眼眸掀起一翻滔天巨浪。 他的眼眸落在她脸上,深深地看着她笑着。 “我……”他的嘴唇轻轻地张开,有些呜咽的喉咙里却是沉默的深渊。 来不及了。他微笑着,努力地抑制住眼底的悲伤想。他们又给他下的毒药,他已经没有时间去解开了。 现在,他一直要等的公主见到了,皇上的病也已经慢慢痊愈了,他要送的东西也全都送到了,他要做的事已经全都完成了。 岑柒知足地微笑着,就还差最后一件事。 “公主,还记得你曾说过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么?”岑柒笑着,柔声地道。 在他的医馆里,她确实如此说过。回想起过去的那段记忆,余长笙肯定地回答他:“记得。” “那公主可以答应我,用断筝谣的解药解救被控制的妖兽,放他们回妖国,还他们自由吗?”也许是知道自己的要求也许太过过分,希望与踌躇交结,让岑柒的声音有些低落。 “我答应你。”余长笙立马应道,让岑柒顿时惊讶起来。 “我已经跟妖王签订了契约,实现人妖平等,两国安宁。你说的事,我一定会做到的。”余长笙坚定地看着他道。 “真……真的吗?”岑柒激动道,仿佛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是事实。 “嗯,真的。”余长笙肯定地重重点点头,抚慰地笑着看他。 “公主的恩情,我先替妖族叩谢了!”岑柒扑地一声跪下地来,重重地朝余长笙磕了个头。 “嗯。”余长笙蹲下身去扶着他的双臂,“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她坚定地道。 岑柒抬起头,看着眼前那张神色无比温温柔坚定的脸,无论如何,他都知足了。 *** “郡公!郡公!”半夜,一个急促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伴随着阵阵激烈的拍门声。 谢寻满心怨气地模糊睁开眼睛,衣衫有些凌乱地径直下床将门拉开,烦扰道:“何事?” “郡公,那个兔妖刚刚自尽了!”高沙鸣急促地道,让他模糊的意识顿时清醒过来。 “那个替身?!”他惊愕地呼出,又几乎暴怒地斥责道:“不是叫你下更猛的药控制他了么!” “回郡公,是有下更猛的断筝谣控制他,但他……不知为何竟、脱离控制自尽了……”高沙鸣颓落地颤声道。 “给他下的断筝谣,若他敢违背一点我给下的禁制,可是会受到万蚁噬心之痛!他怎么敢?!”谢寻不能置信地握着拳头,怒地捶打在门框上。 “禀告郡公,皇宫里派了人来,现在就在门外了!”忽然,护卫急促的声音随脚步声踏踏而来。 “皇宫?皇宫的人来做什么?”谢寻双眼被气得发红地怒呵道。 “说是……是来抓拿郡公的……”守卫抱拳跪下,低沉地回答道。 “抓拿我?”谢寻不敢相信地冷笑道:“他们抓拿我做甚!该不会是怀疑……是我杀了那只兔妖吧!”谢寻离谱地大笑了起来。 守卫低着头,没敢接话。 “罪臣在此!”院子里,从皇宫里来的侍从一拥而上,黑压压地一群身影一下将谢寻房前的地方占据。 “拿下他!”带头的何公公厉声道,在他身后的左右侍从便立马迅敏发出,上前去将谢寻一下扣住。 谢寻挣扎着,有些凌乱的里衣也随动作松散滑落。 “放开我!”他抗拒地道:“你们凭什么抓拿我!” 何公公不见棺材不落泪地轻轻笑了一下,轻蔑地又道:“呈上来!” 随即他身后的侍从便一个个地走上前来,手中呈着一个个精致的锦盒。 谢寻定睛一看,这不就是他送给公主的珍稀药材吗? “这……这些东西,怎么会在这?”他惊诧问。 何公公冷地轻笑一声,缓缓地将身旁一个红棕色漆盒打开,摇头道:“原衡郡公可认得,这些都是什么啊?” 被按住双手的谢寻被侍从推着靠近那个红棕色漆盒,一看见那里面的东西,他全身顿时就像被一条劲狠的细丝猝地钻入血管,“你们……怎么会有这个东西?”他不敢相信地怔愣着,崩溃地嘶吼道:“你们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何公公视而不见地定着,平静地看着他,“二十几年来谢家私挖珍稀药材,贩卖假药,囤积妖兽大军威胁国家稳定,现将原衡郡公抓拿归案,择日问斩!” “带走他!”何公公一声令下,一甩手中的拂尘,便领着那一班人马陆续地转身离开,留下黑暗深邃的院子又重新陷入一片空茫的寂静。 找国师!沉痛地看着谢寻被扣押带走的背影,高沙鸣焦急地想。 *** 国师府里,虽时间已是深夜,但这里却是如同白日那般事事有序,就连国师,也在他接见时散漫地沏着壶茶。 “坐。”他摆弄着手里的茶具,轻声地招呼道,但高沙鸣仍旧跪在地上,坚持刚刚的请求,“恳请请国师救救原衡郡公!” 国师将沏好的茶水倒入杯中,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他终究还是太天真了。”喝了几口茶后,国师终于缓慢开口,“妄图把所有希望都押在一个啰喽身上,不如将所有的主动权全都握在自己手里。” “我此次让他掉入自己的陷阱里,不过是要让他知道,想成功,除了极致的恨意和心狠外,还需要有精美的谋略与计策。”他漫不经心地端着茶杯,双眼忽然变得无比暗沉,像是一直在黑夜中虎视眈眈的凶兽一般。 高沙鸣定在原地看着他,忽然感觉一种可怕的气场弥漫在身边。 “先让他在牢里待几天,时机一到,我自然就会到牢里接他。”国师悠然地道。 无论怎样,只要他答应就郡公就好,得到确定回复的高沙鸣立马叩头,恳切地道谢道:“高沙鸣先替郡公谢过国师!” 第76章 “公主!现已将原衡郡公成功抓拿归案了!”将谢寻关押到牢房里后,何公公不敢耽误一刻地焦急来报。 刚刚将岑柒的尸体安置好,余长笙意识有些恍惚,还没从哀痛与愤怒中恢复过来。 “辛苦你了,何公公……”她声音沙哑地道,每说的一个字都好像喉咙在泣血。 “这都是应该做的。”何公公抚慰地道。 “此外,我还想再麻烦公公一件事。”她又有些疲惫地缓慢道,对谢寻逼死岑柒的痛恨和悲伤早已经将她的力气全部掏空。 “公主请讲。”何公公干脆答应。随即便只见余长笙将手里的一个粉色锦囊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字条,展开。 “谢寻手下的妖兽大军力量强悍,为了防止他谋反,需要尽快将那些妖兽遣散。”她声音干哑地道:“这是解除他们身上断筝谣的解药药方,麻烦何公公务必派人将解药制出,并传我口谕,吃过解药的妖兽可遣返回妖国,但回到妖国后五十年内不得踏足东槐,不得吞噬人心,否则,即以极刑处置。” “记住了吗?”余长笙恳切问道。 “记住了,奴 才这就去办。“说完,他便立马上前接过余长笙手中的药方,拜别后就快速地离开了碧乐宫。 这下,皇上又离解脱更近一步了,他想。 *** 监牢里,等待他的死期,应该不久了吧。狠厉地盯着那阴暗潮湿的天花板,谢寻冷笑地想。 他终究是对这步棋太自负了。以为那个瘸腿的兔妖会完完全全受他掌控,一步步地操控公主,直至操控整个朝廷。却没想到控制得再紧的一个傀儡,终有一天也会有断线的时候。他想着,自嘲地叹了一口气。 只可惜,为了配合国师而掌控朝廷的这条权宜之计,竟将他自己送进了这样的一条死路里。而他一直放不下的为小蛮报仇的事,却是再也实现不了了。 一想到这,他的心里就不断地拂过一阵阵寒冷的风,就好像小蛮独自被埋在树下,逐日化成一朵艳丽的死人花一般,浑身就只有历日的泥土与风雨的彻寒。 “这个样子,已经是想好要受死了么?”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从侧边传来,谢寻猛地一转头,却看见一个身形单薄但却气势十足的身影站在监牢里。 “大人你、你怎么会在这?”谢寻看着那厚重封闭的石墙,震慑地问道。 而国师却漫不经心地抬起手,随意地一伸,整只手便好像毫无阻隔般地透过墙去。 “你、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谢寻目瞪口呆地问道。 国师将手收回,轻声地哼笑道:“你可知就在你被打入监牢的这几日,余长笙已经将你手下的大部分妖兽遣散,放回了妖国。” “那可是我父亲几十年的基业!”谢寻不能接受地愤怒道,但很快又不相信地反应过来:“不……不,就算她遣散了又如何呢?那些妖兽身上有谢家专门的断筝谣,就算他们走到天涯海角,我也可以将他们召回!” 国师微微地笑着,摇了摇头,“但你不知道的是,她手上就有此毒的解药。” “怎么可能!”谢寻崩溃大喊,“谢家的断筝谣和其他的都不一样,她怎么可能会有解药!” “难道……是他?”谢寻的思绪又猜测地回到了自杀的岑柒身上,“这解药,是那个兔妖给她的……”他痛苦地一下跌坐在床,双眼怔愣地失神着。 没想到区区的一个兔妖,竟让他落得如此一败涂地。他悲痛地后悔着,痛恨自己的愚蠢与自负。 “接下来,想复仇吗?”国师道。谢寻的心一下被这声音抓住,猛地抬起头。看着他如此反应,国师满意地笑了,伸手递出一颗棕色的药丸给他。 “谢家的妖兽数量众多,想一时将所有妖兽遣散,还需要些时间。”国师笑道,又将视线移向了手中的那颗药丸上,“你知道余长笙和任知序其实都是妖么?吃了它,你才会获得更强的力量,否则你在他们手下,就只是蝼蚁一般脆弱。” 被惊天霹雳的事件震慑,谢寻几乎失神地怔愣着,只看见国师的嘴巴在不停地开合开合。 “他……他们怎么会与妖族有关?”许久后,他才怔怔地反应过来问道。 “不止他们,就连现在万民敬重爱戴的东槐国皇帝,曾经也与妖族苟且,任她忘恩负义,报怨以德,一夜之间就杀了我整整一村人,还吃了他们所有人的心!”国师说得越来越痛恨,话音落下后,嘴唇竟止不住地在不停颤抖。 谢寻难以置信地仰视着他从未如此气恨的模样,心中有什么东西也好像在慢慢悄然破碎。这个世界……竟有如此之多他想象不到的可怕。 “那吃了这颗药丸,我也会变成妖么?”他担忧地乞求道。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60节 但国师却忽然莫名地笑了起来,饶有意味地看着他道:“吃吧孩子,无论如何,你都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而且你别忘了,你出去以后的这条命,是我给你的!” 说着,国师便一把地抓住他的脖颈,狠地将手中的药丸往他喉里一送,扯着他穿过石壁径直地从牢房离开。 *** “将军!宫中传来消息,命你即刻前往大门支援!”剑锋迅敏地切着风挥洒过飘零的落叶,一阵焦急仓促的声音就猝然从院外冲来,将孙斐瑶划在半空中的长剑打断。 “何事?”她面色青冷地将长剑收回身后,对前来禀报的侍从冷冷问道。 “回将军,是原衡郡公越狱后带着手下的妖兽谋反,意图攻陷皇宫!”那侍从几乎嗓子冒火地焦急道。 “那现在宫中是什么情况?”孙斐瑶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急促追问道。 “他和那些妖兽大军此刻正围堵在宫门口,要全力攻入里面!”侍从又道。 “看来他真是疯了。”孙斐瑶不敢相信地凝着眉,回想起自留下那封信他回到明诗后,告发任知序,亲手将他送上刑台,擅自公开公主的救命恩人,被打入狱,谋反篡位……这些一连串的起起落落便接连发生,将他变成现在这个癫狂的模样。 不过既然是谋反篡位,那他的妖兽大军真的会绰绰有余吗?想谋反篡位,可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孙斐瑶冷笑想,脑海里忽然生出来一个念头:不如今天……就去看看他到底有几斤几两吧,若他真的能攻陷皇宫的话……孙斐瑶盘算着,随即嘴角满意地一勾,便应声道:“走,去看看!” 宫门外,踏踏的马蹄声汹涌而来,一点鲜艳的红色战袍领着队约莫五十人的骁勇骑兵,驭着马背陆续而来。 受谢寻操控,层层叠叠身躯庞大壮硕的妖兽正围在宫门口外,随时蓄势待发。而这些凶猛的妖兽外层,早已经有前来的将士在与之僵持。 孙斐瑶骑在马背上,四处地观望着那群妖兽中谢寻的身影,却只见他正悠然地坐在高高架起的座椅上,神色依旧是透着如往日那般的散漫。 没想到他手下的妖兽大军看起来竟然如此超群绝伦。孙斐瑶扫望着那群体格壮健的妖兽,真难想象当初的妖国究竟是如何就此被皇上破灭的。 等等若打起来,她最好也是先退到一旁静观其变,保留自己的兵力,有可能的话……可以重新斟酌站队。 但宫门外的妖兽与将士生生地僵持了好久后,也不见任何一点战火掀起。先前侍从的通报肯定是夸大其词,孙斐瑶有些埋怨地想。 果然又等了一会儿后,散漫坐在座椅上的谢寻终于发声了:“今日,不过是想让你们看看我妖兽大军的实力!回去后告诉那没用的皇帝和公主,若他们肯乖乖让出皇位,我这妖兽大军就可以饶你们一命!若不,看到他们锋利的指甲和獠牙了吗?这些将会毫不留情地刺进你们每一个人的心脏,比十个人的刀剑还要狠厉!” 留下狠话后,谢寻又“嗒”地打了一个响指,自得地邪笑道:“收兵!” 随后那队粗壮骇人的妖兽大军便乌泱泱地随着他转身,从皇宫门口撤离开。 等谢寻的所有妖兽大军都离开后,与之僵持在门内外的将士终于才松了一口气,队伍中弥漫着一层低低的叫嘘声。 孙斐瑶看着谢寻这些如此令人生畏的妖兽大军,现在,她大概知道她应该往哪一边站了。她得意地想着,随后便率先地大喊一声:“收兵!”便带着士兵先从宫门口离开。 “禀告郡公,孙斐瑶孙将军求见!”谢府,谢寻刚刚由围堵的宫门外回来没多久,守门 的侍从便前来通报,孙斐瑶来了。 “她?”一听到她的名字,谢寻脸上首先就是拂过一丝冷笑。又一想到自己当初特意前去城门口迎接她,就是为了提醒她将任知序救于水火之中后,他便更加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这世界上最可笑的人。 “她来做什么?”他冷漠地笑问道。 “回郡公,孙将军说有场交易要与郡公谈谈。”侍从又回答道。 “交易?”谢寻有些轻蔑地笑了笑,“有意思。” “那便给她一个机会,唤她进来!”谢寻洒落地应道。 “郡公答应求见,将军请进吧。”不过刚刚才进去通报的侍又从重回大门传唤道,一听闻到声音传来,孙斐瑶便悠悠地抬起头来,为第一步的成功满意地笑了笑。 “好。”她笑着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即便抬起脚步随着那侍从前去。 “将军,郡公就在里面。”等那侍从终于带着她停在一间阔大的会客厅前指引她入内后,他很快便又转身离开,只留孙斐瑶一人驻足在会客厅门口,定着的脚意图步打量里面那引起皇宫动荡的妖兽大军之主。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没一下,屋子内又忽然传出来谢寻催促的声音,孙斐瑶轻轻地勾起嘴角笑了笑,移步踏了进去。 一进门去,便看到谢寻半俯在桌面上,手掌漫不经心地轻抚着一株盆中的花草,那花草娇嫩艳丽,一眼就让人觉得与寻常物非同一般。 “孙将军,快说说你要与我做的交易,到底是什么吧?”他低头抚着那花笑道,随后目光缓缓地从那花朵移到她脸上,像束炙热的火光般烫向她,让她原本松弛的心脏竟忽然微微一颤。 第77章 “呵。”孙斐瑶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才道:“今日见了你的妖兽大军,果然非同凡响。” “所以,你是想站在我这边?”听到她的赞赏,谢寻邪笑着,眯起的眼眸闪着一层自傲的得意。 “我想借你的妖兽大军,杀了余长笙。”孙斐瑶看着他,语气有些俏皮地阴笑道。 “据我所知,孙家的骑兵可谓是军中骁勇,孙将军为何会放着自家的骑兵不用,特来向我借妖兽大军?”谢寻的手指缓缓地摸着那株花朵的叶尖,“要知道谋反,可是死罪……”他邪笑着低声道,就好像是一团迷惑晃人的毒雾。 “哼。”孙斐瑶好笑地冷冷哼了一声,眸色有些复杂地摇摇头道:“余长笙,她可没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还记得上次带人在姚城行刺,明明都已经是一块要到手的肥肉了,却一不小心就让她逃了出去,还杀了我好几个射手,这仇……要换作原衡郡公,你可咽得下去!”她又微微地朝他靠近几步,透着阴冷的声音像阵氤氲的暖风一般在他的耳旁旋转。 “原来那次……你是要独自去杀她?”谢寻回想起在瑞州她忽然说离开的那段时间,有些难以相信地掩饰着惊诧哭笑道,没想到这身边的每一个人,竟比他想象中的都还要狠心。 “是啊。”孙斐瑶直截地笑着承认,“所以现在不是我先发制人杀了她,就是等着她来杀了我。”她双眼无奈地叹息道。 只要杀了她,后面那个皇上就好解决了……谢寻思忖着,虽然这个孙家一直都有要篡夺皇位的野心,但现在先与她联手干掉余长笙,才是最好的选择。至于后面,那就看看到底是她的骑兵厉害,还是他的妖兽大军厉害吧。 “嗯,我答应借给你妖兽去杀了她。”一阵思考后,谢寻终于开口地答应道。 “杀了她,对你我都好。”孙斐瑶满眼笑意地看着他,迷惑地柔声道。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趁机将你的任知序引出来,碎尸万段?谢寻看着她好似面具一般盈满笑意的脸,心里忽然巧妙地闪过这一个想法。 原衡郡公统领手下妖兽大军谋反,这一骇人听闻的消息短短几天就已经传遍了整个明诗,城中上上下下无一诚惶诚恐,胆战心惊。 任府内,更是整日都反门闭户,内外一片寥落,像是生怕第一个被谋反的谢寻开涮似的。 曾经意气扬扬如今却恍如颓垣败井的院子里,任灵姝孤寂地倚靠在一角的柱子上,不停地抚摸着手上的觅静铃,只觉这空寂冷清的地方好像到处都虚幻地有哥哥的声音。 “小姐,你又在想将军了?”一个干净的少年声音响起,任灵姝下意识地捏紧铃铛抬起头,却看见映在眼前的影子,不是自己在期待着的那个人。 “你来了。”她轻轻地低下头,松开了手中的铃铛,有些叹息的语气好像在透露着她心底的些许失望。 “将军他……还没有回来吗?”叶荣尘不忍地看着她茶饭不思的样子,心疼地担忧道。 “哥哥他……不会再也不回来了吧……”一直隐忍的眼泪好像忽然被触碰到了开关一般,任灵姝难过地蜷缩着抱紧双腿,声音开始哽咽地道。 “小姐别乱想!只要你在这,将军他一定会回来的!”叶荣尘赶忙在她身旁坐下,努力地安慰道。 “那他为什么还不出现……哪怕是出来见见我也好啊……”任灵姝将脸庞埋到膝盖里,痛苦抽泣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好像一只受伤后还在不停振翅的小蝴蝶。 “将军他、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才会选择不出现……”叶荣尘轻轻地将手抚在她的肩上,细细地摩挲着安抚着她。 “我不管,我就只想要哥哥……”任灵姝忽然像山崩地裂一般大声地哭吼道,让叶荣尘安抚着她的手顿时变得惊慌失措起来。 “小、小姐……”他赶忙又拍拍她的背,但那凄厉的哭泣声依旧是不肯停止。 他焦急地忙乱抚着她,脑海里忽然心生一计。 “啊啊我的手!小姐你快看我的手!”阵阵凄厉的哭声中,叶荣尘急促的声音忽然参杂在内,将任灵姝的哭声愕然打断。 “你、你的手怎么会变成这样!”停止哭泣的任灵姝焦急地抓住他消失了整个手掌的手臂,惊慌失措地几乎要跳了起来,“快,快去请大夫!”她紧张地拉起叶荣尘的手,急促地就要往外面跑。 “等等,小姐!”被她一把拉起的叶荣尘无从挣脱,只边跑嘴边不停地叫喊道:“小姐!小姐我的手又好了!手又好了!” 什么?!他仓促的声音传入耳朵,任灵姝惊地停了下来,不敢相信地抬起抓着他的手,就只见他笑着,又重新出现的手掌调皮地朝她抓了抓,好像在模仿一颗闪亮的星星一般。 “你、你敢捉弄我!”看出他恶作剧的任灵姝一把甩开他的手,愤怒地喊叫着,从担忧到虚惊一场的眼泪又绷不住地流了下来。 “小姐你、你怎么又哭了……”看着她又泪眼纵横的脸庞,叶荣尘愧疚道,只好慌忙地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你的手、究竟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任灵姝抽泣着,断断续续地问道。 但对于这个问题,叶荣尘却有些迟疑地沉默了下来。自他回来后,她就一直在问他是如何回来的。所以,关于他受伤后的那些经历,他一直打算想跟她说,但却一直犹豫着,找不到一个好的借口。 “那如果我说了,小姐你会害怕我吗?”叶荣尘低声地试探道,看着她的眼睛里泛起不安。 “害怕你?”任灵姝不解,“我为什么会害怕你?” 叶荣尘的微微地皱起眉来,原本就犹豫的心变得更加摇摆起来。 “我……我不会害怕你,叶荣尘。”察觉到他的犹豫,任灵姝立马坚定地看着他安抚道。 他的双眸轻轻颤动,刚刚那犹豫的眼神也好似变得更加稳定下来。 “你真的,不会害怕我?无论我是什么?”他又小心地对她询问道。 “不会。”任灵姝轻笑着看 着他,“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害怕你。”她坚定道。 “那……小姐……”他呼吸屏着,双眼凝重地看着她。 “其实……我已经死了。” 他低低地落下一句,好像暴风一般侵袭过任灵姝的心脏,让她的意识瞬间四处崩塌。 “什么……?”任灵姝不敢相信地看着他,“那你……”她大脑一片空白。 “我变成了妖。”他又轻声地道,那声音像风,好像希望她听到,又好像不希望她听到。 “你不是一直在问我那日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找不到我,我又是怎么把证据修改了吗?”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终于低沉地清晰道。 “为……为什么?”还没从刚刚的惊愕与悲痛中恢复过来的任灵姝呆愣问。 “是一个妖族的高人救了我。”叶荣尘道,“那日我醒来后发现小姐失踪,可那个漆盒还在,于是就拼命赶回驻地,但却半路昏倒,被他救了下来。” “后来听那个高人说妖族有一种术法,可以将纸上的内容按自己所想的去修改,我便留在了那里,随他学习篡改之术。直到前段时间在瑞州等到了公主,我才将那证据交到了她手上,赶紧赶回明诗,来见你……”他说得越平静自然,任灵姝的心就越痛得好像利刃划过。 那日他受了几乎致命的伤,姜府距离驻地那么远,他是如何决定要带伤独自走回去的呢?难道他不害怕自己会倒下?不害怕就算送到了,他自己会死吗?更不要说他刚刚刻意隐去的,自己变成妖的过程。 “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任灵姝哀痛地哭泣着,思绪又翻涌回了那日她硬拉着他去姜府的悔恨。 “小姐不怪你。”他轻柔地替她拭着脸上的泪,但心底却有愧疚在抑不住地在汹涌上来:这是他被谢寻送进了当内鬼的代价。 但现在,他终于已经彻底摆脱断筝谣,摆脱谢寻了。想到这,他终于才有些轻松地释了些心中的愧疚,从未如此欣喜地捧着她哭泣的脸道:“不要再哭了小姐,现在我最开心的就是可以再见到你。而且……我终于可以保护你了,不是吗?”他道,嘴角满足地笑了起来。 看着他温柔甜蜜的笑,任灵姝终于停了下来,破涕而笑地回应着他的安慰。 云拨雾散的笑声清朗地在院子里响起,化作阵阵清风扫拂着整个院子里的草木,也扫过隐匿在草木后面那人的心。窥伺完刚刚那一整场哀痛的哭泣,他的手痛苦地揪在了一起,但却只能尽最大的力气逼迫自己停住脚步,决绝地往这原属于他的地方远远离去。 “小姐你想不想吃糖葫芦?”终于把她脸上的泪水都擦掉后,叶荣尘悉心地问。 一提到糖葫芦,刚刚哭过好几场的任灵姝顿时感觉水分流失严重,嘴巴里干干苦苦的。 “哼,我要!”她故意地委屈抱怨道。 “那小姐你快回屋里等我,我现在就给你做!”叶荣尘兴奋道。 “嗯好。”任灵姝笑着点点头应答道。 “那小姐回去等我,我等等就来!”说完,他就立马朝厨房小跑过去,焦急又兴奋。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61节 任灵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底总算有一股安慰的暖流缓缓流动。 但她刚移步要走回房间,脚下三步之内却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张叠起来的小字条。 真是有些莫名其妙。她疑惑地想,但为了一探究竟,还是俯身将那张字条捡了起来。 第78章 她小心地将字条展开,一定睛,顿时就被那上面的内容惊诧住,心中立马生出欣喜与激动:是哥哥! 接着,她立马兴奋地继续往下看,就看见那上面的字条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要约她在渊池林见面的信息,时间是午时三刻。 现在……大概是接近午时的时间。任灵姝想着,兴奋地捏着那张字条,立刻就想要出发。 但是……哥哥为什么会突然约我在那个地方呢?要知道渊池林可是明诗城里有名的荒凉之地,平日里可是连一个人也不会踏足的。 兴许……是哥哥近来身份不便,不方便露面吧。只有人烟最稀少的地方,才是他最好的藏身之地。更何况,若遇到什么危险,她有能力应对,若不行,还有觅静铃呢! 想着,任灵姝立马就激动地悄悄跑出了院子,只身一人直奔向渊池林去。 林子里,天空是苍茫的白色,将四周的荒凉凄清照得更加清晰,林立的粗壮树木给人感觉好像些牢笼的铁栏,让孤身穿行于里面的那抹青色背后有些发凉。。 哥哥真的会在这里吗?任灵姝茫然地行走在这片荒凉空旷的林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悄悄从心底潜上来。 她越来越不安地屏住了呼吸,缓缓摸上了腰间的佩剑。而这四周悄无人烟的荒凉,也好像在呜咽地催促着她的长剑出鞘。 忽然,一阵风幽幽地从身后吹来,任灵姝顿时警惕地握紧了长剑,双目防备地睨着斜后方。 那阵风停在身后,寒冷中透着阵阵轻柔。任灵姝定着,只感受到那阵风像片片飘荡的竹叶一般,温润柔和地拂过她的脸庞和发丝。 这种感觉……是哥哥!随即,她立马控制不住兴奋迅速地转过身一看,站在身后的那人果真就是哥哥! “哥哥!”她立马飞扑到他的怀里,紧紧地环住他! “妹妹。”他轻轻地抚着任灵姝的头发,温柔的唤她道。 “哥哥,真的是你……”任灵姝更加抱紧他确认道,眼睛里的泪水也随着他一下又一下轻柔的抚摸而忍不住落下来。 “是我。妹妹。”他又柔声道,随后慢慢地握紧了任灵姝的手,对她深切地轻哄道:“妹妹,现在哥哥回来了,你跟哥哥走,好不好?” “跟……跟你走?”任灵姝被他忽然的说法惊愕。 “去哪?”她试探地问他。 “只要有你在,去哪里都可以。”任知序沉溺地望着她笑道。 她停顿着他握着自己的手,心中有种不安在萦绕,难以驱开。 “那爹娘呢,他们怎么办?现在是谢寻谋反,他们随时有可能会被他设计谋害。”她担忧地问。换来的却是对方的沉默。 “但我最在乎的,就只有你。”他依旧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坚持地道。 “但现在……不是时候,哥哥。”她的眼睛沁出泪水,哀痛地看着他道。 “若东槐国被谢寻占领,那整个国家就必定会陷入黑暗之中,哥哥,你留下来保护爹娘,保护东槐国,好不好?”她又哀求他道。 可面前那人却久久地沉默着,直至一阵几乎让人难以察觉的白光亮起,任灵姝的身体便传来一阵刺痛的感觉,随即蔓延全身。 “那既然如此,那你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在她面前的任知序面色冰冷,声音冷厉地道。 “你……你不是哥哥……”任灵姝痛苦地捂着被刺入匕首的伤口,无力地倒落在地,追问道:“你……到底是谁?” “呵,”那人冷冷地轻笑了一声,“我是谁?我可是你最爱的哥哥呀!”他肆意地对他大笑着,随即那张温润文雅的脸便如洗去了一层铅华般,变成一张更加透着邪气的脸。 “是、是你……”任灵姝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随即便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腰间的铃铛顿时剧烈地摇动起来,响彻天地。 *** 妖宫里,左承安灵力受着某种感应而波动,犹如天雷闪烁。 “是她?”他不悦地凝了凝眉头,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出事了? 那既然如此的话,接下来任知序应该很快就会去救她。那……想着,左承安心底忽然生上来一个有意思的想法:这次,不如就陪他好好玩玩? 而且据他所知,那个替身,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对那个所谓的哥哥来说的真实身份吧……想着,左承安便邪坏地勾了勾唇角:游戏,好像变得有些有趣起来了。 而这,就是那些触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觊觎得太多的人的下场! 随即,左承安立即唤出湮天神隼,疾速往那个觅静铃的方位赶去。 不出几分钟,他便到达了一片荒林之上。而那片荒林,他很是熟悉。 而顺着感应,他一下就望见了一片空旷的林地上,正掉落着一个青色的铃铛,正停不下来地响彻云霄。 “在去别处搜搜看!”左承安对湮天神隼道,随即它便一挥起翅膀往上腾,在更高的视野里,左承安一下就看到了林子边际一个小小的白点,而那白点的肩上,正扛着一抹青色。 而正巧的是,在靠近那铃铛约莫几百米的地方,有一道浅色身影在迅速赶来,好像一柄直刺而来的长剑。 “终于来了?”左承安在高空中冷冷地一笑,“看来这一趟,来得真是值当!” “走,下去!”他轻轻拍了拍湮天神隼的背,盯着那道疾驰而来的身影吩咐道,随即湮天神隼立马扇起翅膀迅速下降,降落在地。 抵达地面,左承安走下来,弯下身漫不经心地拾起了那只铃铛,唤道:“湮天神隼!” 随即手中的铃铛一扔,就被湮天神隼稳稳接住。 “带着它,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越远越好,千万不要让他找到那个替身。”他坏笑地吩咐道。 接到命令,湮天神隼立即扇动着翅膀,衔着那个铃铛往他们来的那个方向飞去。 看着湮天神隼飞走的身影,左承安得意地坏笑着,随后便凌厉地展开衣袖,悬起身往那个替身的位置赶去。 谢寻扛着任灵姝快速地往谢府赶去,而面前却不知道为何忽然凌厉地卷起了一阵红色的疾风,逼迫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紧紧地盯着那阵忽然出现的疾风,只见那些红色满满消散,就在其中出现了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睥睨又颇具气势地压迫着他。 “你是谁?”谢寻壮着士气冷硬地问他道。 “你又是谁?”左承安微眯着眼睛,审视地扫着他。 “我是谁?”谢寻冷冷地笑一声,“连我都不知,也妄你一介贱妖挡在半路。”谢寻毫不留情地嘲笑他道。 “口气很大嘛,可笑的人族。”左承安嘲笑着,便又故作慈悲地道:“把她放下,本尊可以饶你不死。” “哦?原来你也是为了要她?”谢寻饶有意为地看着自己肩上的任灵姝,随即便把她放下来,对左承安喊话道:“想要她?那就先打赢我在说!”随即,他便抽出了手中的一把长剑,虎视眈眈地凝视着左承安。 “可惜,”左承安手中悠悠地亮起几道红光,“我可没有时间陪你!”说完,他手中的红光便往谢寻身上猛地一击,让他手中的剑顿时掉落在地,一脸不敢相信地跪倒在地,口中鲜血直流:“怎、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妖、族……” 随即便重重地倒落在地,呼吸越来越微弱。 解决完谢寻后,左承安便径直地越过他的尸体,往昏迷的任灵姝走去。 他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她,发现她眼睫颤动,好像还没有完全昏迷。 她模糊地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看着上方那边忽然出现的黑影,心里却顿时就生出警惕:“是你!” 认出来面前这人在瑞州威胁哥哥,掳走公主的记忆,她的脑子瞬间警惕地恢复意识。 左承安邪坏地悠悠看着她,没有说话。 “是你故意把我引出来的?”任灵姝努力地从地上挣扎起来,狠狠地盯着他道。 “是我,又如何?”左承安邪笑着,故意地玩弄她道。 “你来找我做什么!”任灵姝嘶声地大喊。 左承安却坏笑着,神秘地对她道:“我来,是想发发善心,告诉你一些真相来的。” “真相?”任灵姝鄙夷地斜睨着他,抗拒道:“想杀就杀,别说那些高大上的话来恶心人!” “小妹妹,话可不是什么都能说的……”左承安忽然凑近她,邪坏的神色里透着些凌人的杀气,玩味地凝着她道:“我保证你知道真相后,一定会感谢我。” “呵,那你便说来听听,我会如何感谢你!”任灵姝轻蔑地嘲笑道。。 左承安笑着,满意地点了点头,缓缓地对她开口道:“你知道,你拥有的那个觅静铃,其实不是你的吗?” 他说完,便坏笑道,饶有兴趣地在观察着她的反应。 “你胡说什么!”果然,她愤怒地反驳他:“那个是哥哥给我的铃铛,独一无二的觅静铃!” “独一无二?”左承安只觉好笑,看着她的神色忽然变得冷厉起来,“这只铃铛,是你哥哥唯一的亲妹妹云依的!” “而你?”他可怜地看着他,“不过就是个可怜的替身罢了。” “不、我就是哥哥的亲妹妹,我绝不会信你说的话!”任灵姝抗拒地大喊道。 “听着!”左承安忽然紧紧地抓住她瘦小的肩膀,逼迫地道:“任知序的真实身份是一只狼妖!是云依妹妹离世,他才找了你当妹妹。他靠近你,保护你,他从始至终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把你当成她的替身罢了!”他无情地向她撕开这一层真相。 “不……不……不可能!”任灵姝难以接受地奔溃大喊:“哥哥他从小就陪在我身边……他……他怎么可能是妖!” 她回想着过去那些与哥哥真真切切的记忆,心脏又更加不肯相信地刺痛着,“而我……我怎么可能是一个替身……” “不……不会的……你骗我……你骗我……”她声嘶力竭地反驳道。 “我是否骗你,等等你亲自问问他吧!”左承安冷地坏笑一声,随即一挥起道血色的红光,一只庞大魁梧的黑鸟就猝地出现在他们上空,将嘴里叼着的一只青色铃铛轻轻地扔了下来。 任灵姝不愿面对抵触地看着地上的那只青色铃铛,一阵彻骨的疼痛就从心脏蔓延到咽喉,痛得她砰然地倒落在地。 看来是那觅静铃的毒发作了。左承安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地上痛苦无比的女孩,心中无动于衷地想。 就算是死,真正的云依也已经死去了,面前的这个替身,无足轻重。 想着,左承安便漠然置之地跃上湮天神隼背上,向远处飞走离开。 任灵姝痛苦地瘫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逐渐没了边界,变成一团模糊的黑色。 很快,有些疲惫但却急促无比的脚步声快速地越来越靠近,任知序终于地将这铃铛的位置追上,他立马焦急地搜寻着四周的身影,却看见在一片空旷的泥地上,只有一只被丢弃的冷落铃铛。 第79章 “姝儿……”抵达铃铛所指引地地方,他怔地就看见了那个那独自倒在地的青色身影,赶忙冲过去将她抱在怀中。 “姝儿!”他急促地呼唤着她,“你怎么了……”他抱着怀中那昏迷不醒的女子,一种极致恐惧的感觉席卷上来,让他的双手控制不住地越来越颤抖起来。 “姝儿……”他喉咙几乎痛得无声地唤着她,随即立马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慢慢地亮起一道淡蓝色的光,越来越浓郁地环绕着她的全身,好像将她包裹在一个柔软如丝般的摇篮里。 但仅一下,那道光亮就猝地消散,任知序的呼吸顿时急喘起来,眼睛不敢相信地看向那只掉落一旁的觅静铃。 怎么会这样……他难以置信地将掉落的那个青色铃铛拿起:她怎么会中毒!而这毒怎么会来自觅静铃!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62节 他担忧地握紧她的手,而这毒酷烈难解,那下毒之人恐怕也是下了死手。 是、他……任知序紧紧地握咬着牙齿,心中痛恨地想起谢寻的名字。随即便闭上了眼睛,紧紧握住任灵姝的手又再次亮起一道淡蓝色的光芒。 随即,那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亮,逐渐地包裹着他们二人的全身,就好像是场只倾顾于他们二人之间的美丽雪花。 他在将任灵姝体内的毒转移到自己身上。随即,一阵钻心的疼痛就猛地刺进任知序的身体里,原本萦绕着的淡蓝色雪花也猝地就像夜空的烟花一般砰然消散。 “姝儿……”任知序努力地忍着身体内剧毒引起的疼痛,轻声地呼唤着任灵姝的名字。 任灵姝的眼皮昏沉,视线逐渐从漆黑变得明亮,挣扎了着从沉睡中清醒过来。 她睁开眼,眼前骤地映入的就是哥哥任知序的脸。她立马猛地将他推开,从他的怀中挣扎开来。 “姝儿……”被她推开的任知序神色痛苦,虚弱地支撑着半倒在地上。 “别叫我!”任灵姝愤怒地抗拒道,眼睛里的泪水也控制不住地奔涌地流下来:“你不是我哥哥!” “姝儿你……在说什么……” 任知序愕然地看着她哀求地道。 “你给我走开!”任灵姝奔溃地大喊道,“我才不是你妹妹,我才不是你的替身!” “我只是任灵姝,我只是任灵姝!”她嘶声地大喊,随后就头也不回也奔跑离开。 “姝儿……”任知序看着她奔跑离去的背影,只能痛苦地挣扎在原地。 *** 解决完那个替身,那他接下来的目标,就是那个背弃忘义的东槐国公主余长笙了。想着,左承安冷冷地邪笑一声,那接下来,就把你所有犯下的错,都还回来吧! 新的一日,微风和煦,阳光明媚,在皇宫太医院外临时凑成的炼药场上,忙忙碌碌运药箱的,配药材的,熬药汤的人群又继续着前几日的工作,倾尽全力解决妖兽大军的解药问题,将对抗那反叛之徒的主导权掌握在自己手上。 “公主,新一批的解药炼制好了!”午前时分,负责督察炼药的林太医又同往时那般前来与她禀告道。 “好!”余长笙应道,随即又不敢耽误地吩咐专门护送解药的护卫,将其送到妖兽大军那里。 现在,谢寻可算是死了。自前两日他重伤身亡的消息传出后,明诗城的百姓是拍手称快。他备具威胁的妖兽大军才得以食用断筝谣的解药,遣返回妖国。 只是,现在谢寻解决了,在他背后,还有一个更加复杂的国师。想到这里,余长笙就怅怅地叹了一口气,接下来的仗,可是越来越难打了。 “公主!刚刚有人传来消息来,说、说有批运到明诗城外的药被妖兽大军劫持了!”正想着,一个负责押运药物的护卫不便急忙地奔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焦急禀告道。 “妖兽大军?”余长笙顿时震惊,“谢寻不是……背后是谁在操控妖兽大军?” “听声音,是、是一名女子!”护卫激动道。 “女子?”余长笙不安地凝起眉头,那这名女子……会是谁? 明诗城外,一列几十人的骑兵队伍极速前进,一下就抵达了护卫队说的药材被劫持之地。 那是一片山脚下的林子,放眼一看,四周围还散落着些凌乱的打斗抢夺痕迹。 “你说他们把药材抢到这里后,就消失不见了?”余长笙对着先前来禀告的护卫道。 “是,公主!好像……就是在那个位置不见的!”他指着面前上山的那个方向道。 余长笙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就只见那条上山的路周围,草木葱茏,可能是他们的隐身之处。 “你派人去那里搜搜!”她道,随即那护卫便大声应下,派遣着其他人前去分散搜寻。 余长笙徘徊在原地,始终注意着周围的情况。没想到这次谢寻死了,竟然又出现了一个与她作对的女子。余长笙叹息想。这个人,难道也是国师背后所掌控的人吗?如果是,那她是谁……? “公主!找到了!”余长笙正想着,刚刚那名护卫就又焦急地前来汇报。 “在哪?”余长笙立马追问。 “公主请跟我来!”他道,随即便带着她到了一个被草木密实遮住的山洞前,示意她道:“就是这了公主!” 余长笙探究地往那看去,就只见那洞口竟然真的是一个能容纳一辆车辙的大小。 只是里面幽深难测,不知道会面临什么危险。 “多派几个身手好的护卫进去看看!”余长笙下令道,“再派一些人,挖山!” “是!”护卫立马接令道。 外面,山洞正在一点点被挖开,而山洞内,却反倒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等待了许久后,余长笙不安地凝起了眉头,预感到不对地看着那山洞里面。 “众人,加快速度挖山!”她道,随即那吭吭的锄头声便更加急促起来。 但不知为何,等他们挖到更深处时,一股浓郁的白烟就诡异地从那山洞里飘过来过来,洞口里的那些士兵一沾染到那烟雾,立马就晕了过去。 “有埋伏,快跑!”余长笙立马察觉到危险急促地喊,但奈何那浓郁的白烟速度却极快,一下就从山洞内冲了出来,立即就围上了他们所有人。余长笙一扬马上的缰绳,但奈何身下的马儿腿脚支撑不住地一软,一下就带着她狼狈地摔到了地下。 她连忙从马背上下来,挣脱开努力地往外面奔跑,但却没想到那白烟的速度和威力竟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她不过才跑了几步,浑身就立马越来越无力,最后瘫软地倒了下来。 再等她醒来,眼前就是一个漆黑无比的地方,只有几粒小小的烛火在燃烧着,迷糊地映照出这黑暗里一张女主的脸。 “醒了?”忽然,传入耳朵的是一个柔媚自傲的声音。余长笙顺着那声音的方向抬起头,没想到刚看到那张脸,嘴里就忍不住冷冷地嗤声一笑:“是你?” “怎么?你很失望?”孙斐瑶眸色冷厉地笑道,斜勾起的嘴角在昏暗的烛光下映照成一个蛇蝎般的模样。 “那可不,如此被孙将军惦记着,可真是本公主的荣幸……”余长笙不邪笑着调侃道,没想到她一次刺杀不成,竟又煞费苦心地安排了第二次,可还真是锲而不舍啊。余长笙在心中感慨着。 “呵,难得你会这样想!”孙斐瑶冷笑着,眸色一沉,又凝起了一道杀气,狠狠地凝着她,“那接下来,我保准不会让公主殿下失望。” 她邪魅地笑着,纤长的手指缓缓地触过身旁那侍从腰间长长的剑,随即如阵疾风一般猛地一抽一落,那闪烁的剑光便淋漓地刺进了余长笙的心口处,痛苦顿时从胸口蔓延向全身。 看着她如此痛苦不堪的样子,孙斐瑶满意地笑了笑,又毫不尽兴地将她心口中的长剑猛地抽出,一阵刀锋划过血肉的痛感又再次占据她的知觉。 她嘴边的鲜血在不断涌出,拼命挣扎的手痛苦地紧握着。 “怎么?是不是很好玩?”孙斐瑶兴奋地大笑起来,手中的长剑不肯停下地又再次刺进她的身体,痛苦地折磨着她。 “呵!呵呵呵呵呵……”但忽然,满身都是鲜血的余长笙却忽然大笑了起来,嘴唇颤抖着道:“原来你喜欢这么好玩的吗?” “那接下来,我还有更好玩的……”她轻声地抽着冷气,浑身的力气便开始随着意念渐渐地聚集到手心,在她的身体周围便开始燃起点点的红色光亮,最后如一把炙热的火焰一般噗地一扬起,她身上捆着的绳索便瞬间化为一阵黑烟,全然消失在黑暗中,而她身上那些被火焰扫过的伤口,也全都完整地愈合了起来。 “你、你……”孙斐瑶几乎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怎么样?这是不是也很好玩?”她得意地朝她邪坏地笑着,步步地朝她逼近。 “你、你到底是怎么挣脱的?”孙斐瑶不敢相信地惊愕 着,脚步被她逼得不自觉地往后退。 “刚刚,让你玩了这么久,那现在,该轮到我了吧?”余长笙坏笑着,手心也渐渐地亮起一道红色的光,一下就将孙斐瑶身上的那把长剑夺过来。 “呵!”但她却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得意道:“你以为上次吃过了亏,这次我就会犯同样的错误?”她笑着,随后清脆地打起一个响指,原本停在她身后的侍从顿时浑身一变,黑暗中顿时显现出来一个个魁梧壮硕的鹿妖,虎妖和蛇妖。 “现在,就是你们的主场了,给我去干掉她!”她一说完,一阵浓郁的白烟亮起,就不知道逃往了何处。 “真是狡猾!”余长笙暗暗地怒骂一声,但一回过神来,那一个个妖兽便立马就紧紧地朝她逼上来,随时准备对她发起进攻。 第80章 “不自量力!”余长笙痛斥一声,随即立马握紧手中的剑向围困她的妖兽刺去,但忽然如雷般巨响的一声在昏暗中传来,那些妖兽身上立马就紧紧地被缠绕上了血红色的光芒,神色痛苦地挣扎着。 “他们……”余长笙警觉地看着那些痛苦的妖兽,只见一道湮灭般的黑烟散去后,那些妖兽就彻底地消失在黑暗里。 余长笙心中顿时凝起一阵担忧与惊讶:这灵力,是他…… 她的心中一抖,连忙往这黑暗中看去,就只见一个高大的背影缓缓地转过身来,一只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嗜血的猛兽。 “左、左承安……”余长笙忍不住地惊诧道。 他紧紧地盯着她,嘴角边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你怎么会在这里?”余长笙收起手中的剑,担忧地走向他。 “我怎么会在这里?”他冷冷地轻笑一声,又故意嘲讽道:“公主亲自选的夫君呢?怎么看不到人?” “他不是很厉害,他不是救过你的命么?”他又更加毒辣地讽刺道:“怎么……现在像死了一样?” “左承安……”余长笙神色黯淡,轻声地唤住他。 “呵,没想到当初坚定不已的选择,竟会落到这样的境地吧?”他说着,眼眸鄙夷又心疼地扫视过她沾满鲜血的衣裳,恨恨地低骂道:“就凭他,根本配得上你的选择!” 随即,余长笙立马便感觉身体被一股力量托起,眼前晃地一下忽然就变成了一片光明。 而在头顶上方,一阵马儿受惊的长“吁”声忽然响起,余长笙赶忙睁开眼,就只见头顶上笼罩着一片大大的红雾,而在那红雾后面,一身紫衣的孙斐瑶和一匹前腿扬起的马儿正被裹挟着,动弹不得。 随即,只见左承安动作凌厉地一甩手,那片红雾就顿时消失,消散时刮过的锐气把孙斐瑶和那匹战马狠地一甩到几米外的地上,摔得人仰马翻。 “现在,我就让你看看,什么人才配留在你身边!”他发怒地暗骂道,随即立马快速地迈出脚步,朝倒下的孙斐瑶走去。 余长笙的目光紧紧地追着他的步伐,只见他手中立刻又亮起一道血红色的光芒,像条粗壮的毒蛇一般远远地就缠上了孙斐瑶的脖子上,没等她挣扎几秒,她的身体立刻就在红光下化作了一阵黑烟,快速又利落。 余长笙双眼怔怔地看着他如此狠辣的杀人手法,心脏紧缩着,忽然两眼一黑,不知为何就无力地昏了过去。 *** 紧紧关门闭户的任家街外,一袭火红的颜色如溪流一般潜来,又如掉落的花瓣般停靠地堆在任家的大门前。 “开门!开门!”其中一个带头的红衣男子走上前来,砰砰地敲打着任府的大门呼叫道,一下就吸引了整条街上旁人的主意。 “开门!”见里面没有回应,那男子又重新拍起大门,将更多来往的目光吸引住,停驻在任府门前。 “开门开门!”他越来越不耐烦地大喊着,手掌不断地落在门上,好像阵阵猛烈的暴雨,但却忽然像坠下深井般猛地拍空。 他刚想叫骂,但一抬起头来,就看见一个神色生怯的少年小小地漏开一条缝,在那门后防备地看着他们这一行人。 “喊了这么久终于舍得开门了?”他生厌地数落道,还没等那少年走开,又伸出手粗暴地一推,将那大门打开,回过头来对身后一身着深蓝色束腰衣衫,面色沉静,剑侠一般冷峻的男子道:“大人,请吧。” 高沙鸣冷冷地应了声,便越过他径直地踏入府内。 他们一进门,屋子里所有婢女仆人的目光便被吸引过来。 “把你们家老爷夫人还有小姐喊来!”那拍门的红衣男子又大声朝他们喊道。 高沙鸣脚步不停,一直带着身后的提亲队伍直直地驱入任家大堂,才终于停了下来。 没有一会儿,那任家二老便急促地走了上来,随同的,还有今日的主角——任灵姝。 “沙鸣向二老问好。”高沙鸣对他们躬下身,恭敬无比地道。 任老爷神色不待见地冷冷扫了他一眼,便鄙夷地道:“如此大摇大摆地闯入我任府,真是当我死了么!” “不敢。”高沙鸣声音冷冷地直截道,又挺起身来,道:“郡公派我此次前来,是有要事要跟二老商量。” 任老爷鄙夷地又斜倪了一眼他身后绑满红绸花的木箱,脸上的攻击性顿时像条毒蛇一样紧紧地盯着他,道:“谢寻?他不是死了么?”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63节 “托老爷的福,郡公没死。”高沙鸣平静道,顿时让在场的所以人神色变得慌张起来。 “那个狗养的,怎么可能还没死!”任老爷斥声大喊,凶恶的双眼简直要像阵呼之欲出的大火一般,将高沙鸣烧为灰烬。 “我此次前来,就是为了——任大小姐。”高沙鸣道,眼睛忽然一移紧紧地落在了任夫人身后的任灵姝身上,让她全身顿时一颤。 “郡公死里逃生,需要成婚冲喜,思来想去,只有任大小姐最合适。”他轻笑着解释道,随即又向他们示意着身后的木箱,道:“这些,便是郡公奉上的一些薄礼,还请老爷夫人收下。” “你、”任老爷被气地喘不上气,痛骂道:“谢寻,简直丧心病狂!” 但高沙鸣却没有理会他,继续沉冷地道:“为了大婚能够顺利进行,还请小姐先跟我会原衡郡公府,等待出嫁。”说完,他就向身后的人抛下一个神色,其中二人立马就走上前来,将任灵姝押了起来。 “你、放开我女儿!”任夫人赶忙拉扯着那二人,试图将他们从任灵姝身上推开。 “娘!”任灵姝努力地挣扎着,试图从中挣脱。 “二老,人我就先带走了,三日后,还请二老能来府上,参加郡公与小姐的婚礼。”说完,高沙鸣便丝毫没有停留地一转身,立马就带着所有人从任府离开。任灵姝拼命地挣扎着,却丝毫也没有用。 *** “放开我!放开我!”一路上,任灵姝都在拼命挣扎,可没想到脖子后面忽然传来一阵疼痛,她就被人打晕了过去,再醒来时,眼前就是一间陌生的房间,还有……谢寻那张邪坏得意的嘴脸。 一看到他,她的心脏立马一惊,不敢相信地顿时睁大了眼睛。 “怎么?很惊喜?很意外?”谢寻邪笑着故意玩弄她道。 “你……你是怎么活过来的?”任灵姝怔怔地问,人死,怎么可能复生? “这……就不能告诉你了……”谢寻笑着,忽然一步步地朝她靠近,一只手一紧,一下就抓住了她的脖子。 “你、放开我!”她用力地捶打着他,要从他手里挣开,但忽然,他的手不知道为何地,一下就蔓延出来一块粗壮又苍白的皮肤,指甲也变成了鬼魅一般又长又尖锐的东西。 “你……”任灵姝看着他诡异的手,喉咙恐惧地卡顿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怎么样,为了能够活过来娶你,我可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笑着,声音竟从未如此怪异瘆人。 “来吧……任知序的妹妹,”他说着,另一只没有变异的手忽然缓缓地拿出来一个白色的小瓶,随即将瓶盖打开,那里面顿时飞出来两道黄色的光亮。 任灵姝瞳孔骤缩地紧紧盯着那两道光亮,忽然,其中一个光亮就直直地冲进了她的额头里,让她眼前顿时恍惚一黑,让她支撑不住地倒落下来。 “现在你的身体里,已经被我下了剧毒!”耳边,谢寻得意地笑声又响起,“接下来,就看你那亲爱的哥哥怎么把你救回去吧,下面的游戏,可是越来越有趣了,哈哈哈哈哈……” 等任灵姝再次醒来时,天已经是完全黑了下去。她有些头痛地环顾着这房间周围,却发现所有的门窗都已经被谢寻紧紧关住,一点也不允许她逃跑。 没想到,他竟然没死。这是任灵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而他不仅没死,竟然还变成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一想到这,任灵姝的心就忍不住阵阵恐惧起来。看来,对手是越来越不好对付了,更何况……她还不知道被他下了什么毒。 这次一个人想逃跑,谈何容易?她黯黯地伤着神,这次,可真是孤身一人了。 “小姐,小姐!”不知为何,安静的空气里竟忽然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任灵姝立马惊诧地坐起身来,却发现周围空无一人。 “小姐,是我。”那声音又再次在耳边响起,任灵姝疑惑地看着周围,就看见眼前忽然一道淡淡的青光亮起,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年便立刻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叶荣尘?”她顿时惊诧地轻叫起来:“你怎么来了!” “小姐我、”叶荣尘刚刚有一些惊喜的神色,但一下却又暗了下来,自责地道:“对不起小姐,刚刚在府上我没能出面阻止他……” “是、是因为……” 怕被他们认出来。叶荣尘没有说,只能暗暗地在心底道。他害怕他当初的卧底身份被拆穿,害怕被任灵姝知道,尽管他现在已经离开原衡郡公府,还在他们眼里死过一回了。 “没事,我不怪你。”任灵姝苦笑着道,“最怕,我又把你给连累了。”她低落地道,她不想,像上次在瑞州的事情在发生一遍。 “不会的小姐!”叶荣尘立马坚定地否决她,“这次,我一定要带小姐离开!” 任灵姝看着他坚定的样子淡淡地苦笑着,大门处就忽然传来了铁链被拨弄的声音。 她立马紧张地看向叶荣尘,又一道淡淡的青光亮起,他立马就又将身体隐匿了起来。 “吃饭了!”大门被打开,说话的是一个声音粗壮的男子。只见他的手探进门来,随意地将手中的食盒放到门后面,就立马地退出去,用铁链重新缠上大门。 还真是不给她任何一丝逃离机会!任灵姝叹气着,这谢寻,铁定是要关死了她。 “小姐!”那男子走后,叶荣尘的声音又重新响起来。 “小姐,我刚刚悄悄地往外面看了看,这门上虽然上了锁,但钥匙就在刚刚那个男子身上,等到下次他再来,我就偷偷溜出去把钥匙拿到手,这样就可以救小姐出去了!”叶荣尘的身体重新显现出来,兴奋地对她道。 “真、真的?”任灵姝顿时惊喜起来,“那就是说,我们可以逃出去?” 叶荣尘立马兴奋回道:“是!” 第二日傍晚,外面的男子又把紧锁着的门打开,将食盒随意放了进来。隐身的叶荣尘便赶紧趁机逃了出去,要将那男子身上的钥匙拿到。 任灵姝等在房间里,听见那男子又重新将房门的锁链重新锁起来后,房间里便没有了任何声响,她知道,叶荣尘已经成功出去了。 接下来她便一直等,一直等,终于到了天色完全暗下来后,房门外小声地传来了铁链被打开的声音。 她期待地走到门外,果然,房门被打开,一阵风悄悄溜了进来,便化作一道淡淡的青光,显现出叶荣尘的身影。 “小姐,守门的已经被我用迷药迷晕了,我们赶紧走吧!”他道,任灵姝立马答应他,“走!”随即二人便一起离开,往原衡郡公府外跑去。 但刚跑出房间门外没多久,一行护卫的脚步声便由近及远,踏踏向他们而来。 第81章 “小姐到这边!”叶荣尘赶忙拉着任灵姝跑往一边角落进去。 随即又带着她快速地穿过长廊,避过层层叠叠的房间,藏过不会被人察觉的角落,才终于到了原衡郡公府上的后门。 在后门附近,他们躲在一间屋子下,叶荣尘的指尖轻轻地飘出一阵白烟,一下就将那些驻守的守卫迷晕了过去。 “小姐我们快走!”他又拉起她的手,推开后门悄悄地逃跑出去。 直到她跟着他跑了好远好远,才终于疲惫地稍稍歇着停了下来。 “叶荣尘、没、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深藏不露!”她喘息地,忍不住地对他赞叹道。 “而、而且还对原衡郡公府这么熟悉!”她又道,却让叶荣尘刚刚浮起来的笑容瞬间僵硬。 那是因为之前……他是个谢寻派到任府的卧底。他黯黯地想着,若被她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那……她一定会恨透了他吧。 他惶恐地想着,她的声音又再次在耳边响起,询问她道:“我们往这边跑了这么久,是、是去哪里?” 他被她的声音轻轻吓了一跳。“我们……”他沉默着,抬起头远远地眺望着前方没有多远的路,才低沉道:“我们去皇宫,找公主。” “去皇宫?”任灵姝顿时惊诧起来,立马就抗拒地道:“要我去找她?我不要!” “小姐……”叶荣尘哀求地劝告道:“如今除了皇宫,没有人可以在郡公手下保护我们了……” 他的话让任灵姝的心脏一冷,忽然清醒过来地看清现实。 是啊……现在就连哥哥他……想着,她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妥协道:“那……我们去找公主吧。” 皇宫里,持续被昏黄的灯火笼罩着的锦仪宫刚刚才松了一口气,等到了公主苏醒过来。 明亮的烛火下,余长笙恍惚地苏醒过来,才看清视线里,层层叠叠地占据了许多模糊的影子。 直到她脑子越来越清醒过来,视线越来越清晰,才看清在屋子里守着她的,是父皇、林太医、吟夏还有……他。 “公主你可算是醒了!”林太医几乎喜极而泣地激动道。 “笙儿!”皇帝赶忙地朝她拥来。 “我……这是怎么了?”余长笙艰难的支起身来,疑惑地环顾着四方。 “公主,是又中了剧毒啊!”林太医震颤地道,“若不是这、”他的神色移向一旁站着,沉冷一言不发的左承安,继续道:“这位公子给老臣的妖族毒书,公主恐怕就、就回天乏术了啊。” 中毒?左承安?余长笙疑惑地看向他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回想起那天她被孙斐瑶迷晕抓住,难不成,就是被她在那个时候下的毒? “好了。”原本一言不发的左承安忽然冷冷道:“公主剧毒刚解,最是需要好好休息,若再不歇息,恐怕就要再度复发了。”他道,说时,眼睛却死紧紧地盯着余长笙。 “啊……”林太医担忧地惊诧道,随即又对皇帝劝告道:“那……我们还是赶紧让公主好好休息,不再打扰的好啊!” “笙、笙儿……”皇帝神色有些不舍,但还是割舍着,随着林太医一同走了出去。 “那吟夏也先退下了,公主有什么事随时唤我!”吟夏道,随即等她退下,屋子里便时候她和左承安二人。 “把所有人都支走,你又想做什么?”余长笙虚弱地问他。 左承安轻轻地冷笑了一声,便直接走上前来在她的床边坐下,嘲笑问:“受伤又中毒的感觉,好受么?” “你来,难道就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余长笙忍不住轻笑道。 但左承安却轻笑了一声,紧紧 地盯着她的手,缓缓地握了上去,声音责怪地道:“你明知道我不是。” 余长笙的心顿时一滞。 “任知序那个废物,已经自身难保了。”他声音沉静地道。 “所以……没用的弃子就应该被丢掉,再换一个新的是不是?”他说着,忽然抓起她的手贴在他的脸上,哀求又委屈地看着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指尖,柔声道:“而我,才是你自始至终最佳的选择。” *** “想找公主?”静谧的夜里,一个轻蔑的邪坏声音忽然传来,顿时让叶荣尘和任灵姝二人的心凝滞住。 任灵姝僵硬地缓缓回过头,才看见一大群守卫已经上前来紧紧围困住了他们,而谢寻手捧着一盆诡异的花,也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一样,自得地看着他们。 “不过可惜啊,现在公主已经身中剧毒,连自保都没办法,更不要说救你们了!”他又得意地道。 “公主!怎么会……”任灵姝不敢相信地怔然道:“你竟然连公主都敢碰?你真是丧心病狂!” “哈哈哈!”谢寻爽朗地笑了几声,又嘲笑道:“如今我有强权相持,不要说公主,就连皇帝,我也毫不放在眼里!” “更别说你们两个小喽啰,不老实,还想逃?”他眯起眼睛,阴鸷的脸上好像盘踞着一只可怕的鹰,狠狠地扫过他们两个的脸,定在了叶荣尘身上。 “尤其是你,明明是我培养出来的,现在怎么反倒成了只没良心的狗?” 任灵姝顿时惊诧,不解地看向叶荣尘。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沉地低着头,痛苦地哀求道:“郡公要如何罚我都可以,只要……可以放了小姐!” “小姐?”谢寻又忽然好笑地轻呼起来,鄙夷地看着任灵姝:“你看,他现在叫你小姐,看来我这条狗,反倒被你调教得很是不错!” “那,接下来就让他陪着你一起死吧!”说着,他又朝身后的守卫命令:“把他们抓起来!” “是!”随即,叶荣尘和任灵姝又被重新绑了起来,被带在谢寻的队伍当中。 “大人,那两个逃跑的小东西都已经解决了,我们继续启程。”在队伍中,谢寻忽然对着一座神秘的轿子道。 任灵姝努力地要听清那轿子内的人说了什么,却只隐约地听见一个有些苍老的中年男子声音。 而一反应过来,任灵姝才发现谢寻一行队伍后面,竟跟了长长的一队妖兽大军,而他带着他们前往的方向,正是皇宫。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64节 完了,看来谢寻这次真的要反了,东槐国要不保了……她担忧地想。 妖兽大军浩浩荡荡,终是抵达了皇宫城下。 刚刚才从毒中恢复过来的余长笙立马就收到了吟夏焦急的通报:“公主,谢、谢寻带着妖兽大军来攻打皇宫了!” “什么?”余长笙顿时惊诧:“谢寻他不是死了吗?” “不、不知道,反正他现在已经在皇宫门外了!”她焦急地道。 “不行,我现在马上去看看!”说着,她立马就掀起被子走下床来。 “可公主你的毒刚解还没有彻底恢复呢!”吟夏担忧但,但余长笙却轻轻一笑,道:“难道你忘了,我自愈之力特别强吗?”说完,她就又凌厉地凝起双眸,厉声道:“迎敌!” 皇宫城外,谢寻抱着一盘诡异的花悠悠地走过来,站在任灵姝和叶荣尘面前。 “来人,把她绑到皇宫外的城墙上!”谢寻的神色注视着任灵姝,对手下的护卫吩咐道。 随即,任灵姝身上便被紧紧地束住了一跟长长的绳子,要被绑到城墙之上。 “放开她!”漆黑凝重的皇宫门前,一个洪亮的声音忽然响起,随即便像支迅猛的利箭一般猝地落在高高的城墙上,淡蓝色的凌厉衣摆在黑夜中猎猎飘动。 看着城墙上的那个身影,谢寻终于满意地轻笑了一声,长叹道:“可算是让我等到你了。若是再晚一步,就说不好你妹妹是死,还是活了。” “谢寻,你不是要找我报仇吗,现在我来了,你放了她!”任知序又喊道。 “呵,放了她,先打赢我在说吧!” “妖兽大军听令,冲!” 随即,乌泱泱的妖兽大军便听令一拥而上,庞大魁梧的身躯前仆后继地往皇宫大门上冲去,整个场上顿时一片混乱。 而在城墙上,任知序也握着剑落下地来,随即就与谢寻刀光剑影,打得不可开交。 “小姐!”大战一起,原本被押着的叶荣尘顿时没了束缚,赶忙跑到任灵姝身边,要为她解开绳索。 “小姐,这里战争混乱,我们还是先跑吧!”把绳索解开后,叶荣尘对任灵姝催促道,但任灵姝的眼睛,却担忧地看向了正在与谢寻交手的任知序。 “小姐,将军他武功高强,一定会打过谢寻的,我们现在就应该早点脱身,才让他放心作战才是!”叶荣尘劝慰道。 “哥、哥哥……”任灵姝忍不住伤心道,但刚刚对他唤出这一个称呼,她的心就忍不住难受起来:哥哥,你现在如此冒死前来,是为了救她,还是救我? “小姐快走吧!”叶荣尘又催促道,随即她便感觉手被一拉,仓皇地向别处逃窜去。 不好!正在随妖兽大军进攻的高沙鸣神色一瞥,忽然注意到叶荣尘和任灵姝二人竟挣脱了禁锢,想要往别处逃去。 哪里逃!他暗暗地轻斥一声,随即一个翻身,就持着剑往他们的背影追去。 拼命地逃离中,叶荣尘忽然听到身后有一阵紧紧追来的脚步声。他急促地回过头,一看,发现开者竟然是谢寻身边最得力的护卫高沙鸣。 他可不好对付!他立马更紧地抓住任灵姝的手,把她推在前面拼命地往前跑。 直到一阵凌厉的刀剑声忽然如呼啸的风一般掠过耳旁,他的双腿就好像棉花一样软了下来,凌乱地跌倒在地上。 “叶荣尘!”察觉到他倒下,任灵姝赶紧停下来,跑到他的身边。 “小姐……别管我,快、跑……”他的心口被一把长剑贯穿,口中的血不停地往下流。 “不、我不要,我不要你死!”她嘶声地大喊着,“你、你不是妖吗,你不会死的,对吧?”她的眼泪一下就布满了整片脸颊。 “小姐……”叶荣尘看着她,笑道:“不要哭……” “让我,好好地、看看你……” “……不哭,我不哭……”任灵姝赶忙胡乱地把脸上的泪水擦掉。 小姐你知不知道,自你第一次问起我的名字,我就决定一辈子都要为你而活。叶荣尘笑着,带着血的手不舍地抚上了她的脸庞。 我自小出生不好,被谢寻选中做卧底以后便一心求死,直到……我遇到了你。 你是我,永永远远都仰望着的人。他看着她可爱的脸,视线迷离地停在了她的眼睛,鼻子,嘴唇上。 也是我这一生用尽所有力气都要仰望的人。这一生,能遇见你,仰望你,便是上天对我最好的奖励。但这些,他没有勇气对她说,他的手轻轻地抚在她的脸上,染血的手指控制住地虚虚抚过她的唇,却停在她的唇角落下红红一点。 “小姐,我走了……你以后,一定,不要忘了我……”他抑制许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随即视线便支撑不住地沉沉闭上,耳边的一切逐渐越来越沉寂,越来越安静,直至只剩下他自己。 第82章 “叶荣尘……”任灵姝抱着他,崩溃的喉咙几乎失声地叫喊着,忽然脖子后面重重地落下一道力量,她就猝不及防地晕了过去。 将任灵姝打晕过去后,高沙鸣赶忙将她扛起来,带回到皇宫门前。 而在此时的皇宫门前—— 任知序流转的长剑凌厉有力地劈出一道剑气,谢寻手中抱着的那盆“死人花”便“哐”地一声摔落在地,泥土和花盆碎片散了一地,把惨败的花朵淹没在其中。 “你……”谢寻恼怒地看着地上那被摔碎的死人花,泛红的眼眶暴怒地漫起了凝重的杀气:“你、你竟敢这样对小蛮!” “我要你的命!”他大喊,那只异化成妖兽的右手更加凶猛地凝聚起力量,犹如一道炸开的惊雷般汹汹地刺向任知序。 任知序艰难地喘息着,虽然他已经中毒至深,但对付谢寻,还是绰绰有余。随即,他又赶紧调动起体内所有的灵力聚在峰尖,看着谢寻的攻势直直地朝他袭来,握紧着剑柄仅一秒,两道强烈的光束立马就相冲在一起,几乎把黑夜映照成白天。 刚刚把任灵姝带回来的高沙鸣望见此等场面,心脏惊诧又不可思议地 高悬了起来。 他的力量和弱点,都在右手!与谢寻强劲地对切过攻击的瞬间,任知序忽然明白过来。 砍他的右手!他心中狠地一定,随即所有目光便只紧紧地盯着他那道从面前迅速划过的剑光,几乎以燃烧之势地把自己体内所有的灵力都聚集在手上,直到二人前一轮的攻势结束后又碾着脚步迅敏回旋—— 在宫门前浩浩荡荡的妖兽大军入侵下,一只苍白色的妖兽利爪便沉沉地落下地来,手中的长剑甩出地不知落在何方。 激战了许久的二人,终于停了下来。 任知序紧紧地握着剑,轻盈的衣发在淆乱的尘土和战火之中凌乱飘动,居高临下地看着再无攻势的谢寻。 谢寻抬起头,泛红的眼眶中早已经是碎裂的泪珠,既透着无尽的恨,也透着无尽的喜。 在沉乱又啸啸的深夜中,原本昏迷过去的任灵姝忽然手臂一痛,猛烈地便清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手臂上传来的疼痛便越来越清晰,就好像是……被人生生砍断了一般。她顿时难忍疼痛地哭了起来,艰难地支起身,却发现自己正被人扛在背上。 任知序毫无感情地冷冷注视着谢寻:只要他死了,姝儿就永远不会再受到伤害了。于是,他又再次握紧了剑,缓缓地直指向谢寻。 “呵,呵呵呵呵……”谢寻看着他冰冷的眼眸,不知为何忽然却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地呼吸艰难,笑得泪水凌乱。 看着眼前那熟悉的皇宫门前,任灵姝拼命地挣扎着,要从那人的肩上逃离开。她用还有知觉的那只手用力地捶打着那人的背,双脚用力地蹬着,好凌乱的一阵动作后才重重地从那人身上摔落下来。 她掉下来,一抬头,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谢寻,还有那手持长剑,杀气逼人的哥哥。 谢寻,去死吧——他在心中狠狠地痛斥,随即长剑峰间凝力,再次如道闪烁的惊雷般刺向谢寻。 “郡公!”见势不妙的高沙鸣立马拔剑,快速地要冲向任知序,却被一个力量顿时拉住,难以前进地定在原地。他心生恼怒,立马就要将缠在脚下的那个少女扔开。 “哥哥!”长剑击出的瞬间,任知序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少女声音,他看着手中的长剑锋利,携带着凌人的攻势终于刺进谢寻的心脏,一阵震天般的铃声却忽然在腰间响起,让他心脏猛地一震。 姝儿——他大脑一片空白地回过头,却看在见不远处的一个少女神色一滞,瞬间像朵枯萎的花一般无力地倒落在地。 “姝儿!”他崩溃地大喊起来,已经刺入谢寻心脏的长剑在手上脱手而出,胸口瞬间翻涌起来一阵甜腥的血,猛烈地让他浑身支撑不住地一倒,双膝跪在地上。 而被利剑刺入,心脏不断溢出鲜血的谢寻,他倒在原地,只是神色无比得意地看着他。 “你知道……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人,到底是什么感受吗?”他声音虚弱地道,尽透着些冷厉和血腥的味道。 “现在……你应该知道答案了……呵呵呵呵……”他阴暗地冷笑着,让任知序的视线不敢接受地看向了倒下的任灵姝,她小小的身体正蜷缩着捂着心脏,眼睛里尽是恐惧地看着他。 “现在,小蛮,我总算是……为你报仇了……”谢寻说着,便用着身体里最后的一点力气,一寸寸地爬向那株碎裂在地的死人花。 他的手颤抖着,无比爱惜地捧起那朵死人花,将它爱护地拥在怀里,虚弱的声音不停地唤着那个名字:“小蛮,小蛮……” “我终于,来找你了……小蛮。”他道,最后声音逐渐清浅,直至无声落下。 “姝儿……”任知序惊慌地看着双眼紧闭的谢寻,赶忙强迫自己起身,拖着爬着自己早已经剧毒深重,再无生机的身体无措地奔向任灵姝,颤抖地把她从地上抱起来。 高沙鸣抛下她,赶紧跑向已经死亡的谢寻,看见他身上,竟点点地开始燃烧起一种诡异的蓝绿色火焰。 “姝儿……”他紧紧地抱着任灵姝,腰间原本那个震耳欲聋的觅静铃此刻逐渐变得静了下来。 “不……不……姝儿!”他又更加崩溃地哭泣着,慌张地握住那只铃铛试图要将它的声音留住,痛苦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哥、哥……”任灵姝双眼痛苦又迷离着看着他,虽然此时心中尽是对他的怨恨,但她的时间,来不及让她宣泄这么多。 “哥哥……”她又唤他,无力的手艰难地抬起来,扶在他的脸庞上。 “哥哥……我不是、任何人的替身……我不是……”她哭泣地道抚着任知序的脸缓缓地靠近她,最后用尽所有力气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任知序的身体顿时像一道电流击过,呼吸凝滞地僵硬在原地。 “哥哥,这才是姝儿……姝儿、不是妹妹……”她看着他笑着,一字一句艰难地道。一说完,双眼便再没有力气地渐渐闭合起来,像阵轻轻吹过的微风一般慢慢地淡了下来,最后沉寂在天地之中,再无踪影。 “姝儿……”任知序怔怔地定在原地,恍惚的嘴唇上,好像还留着她刚刚的余温。 “姝儿……”他痛苦地抚着她沉睡过去的脸,巨大的悲痛让他心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记得刚刚决定把觅静铃送给她的那日起,他便发誓绝对不会让这铃声第二次送走一个人的死亡,但——他终究没有做到,而这次的死亡的,更是他自己造成的——他精心守护住的那朵花,终究是,碎了。 “不……不要……”他悲痛地抱着任灵姝的尸体,忽然一阵翻涌,一大口黑色的血液便猛地喷涌上来,连带着他胸口里的最后一口气,也一同散了去。 他抱着任灵姝,终于疲惫地闭上了双眼,他终于,可以把那份执念放开了。他想。 *** 皇宫大门前的攻势猛烈,许多妖兽都已经突破城门,汹汹地往里面涌去。 余长笙拖着还未完全恢复的身体,火速地与左承安一同往大门处赶去,赶到时,却看见妖兽大军已经占据了城墙,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国师正在得意地睥睨着下方的战况。 “国师!”余长笙站在城墙之下,高声地对那自得自乐的卑劣小人喊话道。 “是我们东槐国最尊贵的公主?”他惊喜地看着她,神秘地笑道:“你知道,我可是等你很久了……”他邪笑着,缓缓地站起身来。 “等我?”余长笙冷笑,“你毒害东槐国上上下下至深,怎么还有脸说等我?” “我毒害东槐国?”国师荒唐地大笑一声,痛斥道:“那你就去问问你那该死的父皇,还有你——”他说着视线看向了余长笙旁边的左承安,道:“问问你们的父亲,他们究竟是如何让我变成这样的!” 国师大呵道,随即拉着右手上的那个黑色手套一扯,就显现出来一只异化了的惨白色怪异利爪。 “当初,我只不过是一名安分守己的村庄农户,可怜地救下了一只受伤的兔子,可谁知——一夜之间,鲜血横流,我村庄十几户整整几十条人命,就全被那兔妖夺去,挖心喝血,好不残忍!” “而我救下的那只兔妖,就是你母妃!”国师痛苦地控诉道:“现在,你总知道你那看似圣明的父皇背后,其实是如何地暴虐残忍,吃百姓肉饮百姓血的吧!” “我今天能成功报仇,坐上这个位置, 也少不了你父亲的功劳。“他说着,神色忽然漫上来几分瘆人的感觉,阴湿地看着左承安。 “当初,要不是他在我被东槐国皇帝撵出营帐后,我也不会成功报仇,坐上今天的位置,更不会……变成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越说,情绪就越来越暴怒起来:“所以,今天,就让我来杀光你们,为我这几十年来所受的痛苦报仇!”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65节 “妖兽大军,给我冲!”他狂暴道,随即所有遭受控制的妖兽便全都向余长笙和左承安围困上来,汹汹地要撕咬着他们。 “所有妖兽听令!”忽然,左承安响亮的声音冲出妖兽的嘶吼,在她周围瞬间绽开一片红雾,像绳索一般将所有躁动的都妖兽凝固住。 “妖国之主在此,”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所有妖族即刻停止攻击,往皇宫外面撤去!” “断筝谣之毒,公主有解药!撤退者,赏,违令者,杀!”说完,左承安散出的那道红雾即刻像个气泡般绽裂开来,淡淡地消失在空气中。 随即,那些妖兽便立马前仆后继地掉换方向,全部向皇宫外面撤去。 “现在,你总算是认罪妥协了吧!”余长笙终于对着城墙上的国师喊话道。 “认罪?哈哈哈……”他忽然肆意地大笑了起来,摇着头缓缓道:“真以为我把棋子都押在这些妖兽大军上?” “我今天要给你们的礼物,可不止这么多!”说完,他的眼眸冷地一暗,那只怪异的利爪上随即就亮起了一道黑色的雾气,他闭上双眼,开合的嘴唇里念念有词,忽然手心的黑雾像幽灵一样像四方窜去,没多久,一阵响彻大地的脚步声便从皇宫四周漫来,震得人心脏紧张地跳个不停。 余长笙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那些汹汹而来的诡异影子,忽然心脏一紧,额头冷冷地冒出密汗——他所召唤来的这些东西,全部都是身着衣衫,不是手、就是脚、头、尾巴变异成妖兽的怪物! “你、你竟然把百姓变成妖兽?!”她不敢相信地惊呼道。 “正是!”国师自得地笑道,“要知道自从妖国建立,我用来炼制续命丹药的妖兽就越来越少,所以——我不如索性将百姓也变成妖兽,那样,就算怎样,那我的炼药之材,也取之不尽了……哈哈哈哈……” “你简直,丧心病狂!”余长笙痛骂道。 “我丧心病狂?”国师痛笑,又狠戾地咄咄道:“罪大恶极的,是你们!” “当初要不是你那忘恩负义的妖女母亲,那个残害平民的父亲,还有那个亲手将自己国家送入地狱的妖王,这一切,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而我……不过是为了活着罢了……”他的神色哀痛,自怜地道。 “现在,就让我好好地陪你们玩玩吧,公主殿下,还有血瞳之主……”他阴暗的脸上忽然浮上来一个瘆人诡异的笑,神秘地看着她道:“这十几年来,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控制的,就只有你父皇吧?” “你、你在说什么!”余长笙警惕道。 “其实,你才是我最完美的傀儡。”国师阴冷地笑道,手心即刻升起来一团黑气,生长出一棵无色的诡异藤蔓。 “这……是客形山上的……”她不敢相信地惊诧道。 “哦?你知道?”国师意外地笑了起来,自得道:“这个,可是我好不容易收集起来的异化的血瞳之力。” “你们不都是觉得自己的力量很强大,很不可一世么?那现在,就来试试黑暗血瞳的力量!”国师高呼道,手心忽然猛地挥出,上面那棵无色藤蔓顿时就迅速而发,仅仅不到一秒,就猝地钻进了余长笙的额心里。 余长笙的脑袋顿时就传来一阵猛烈的疼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迅速扩张,侵蚀着她的所有经脉,让她的意识和身体都越来越不受控制。 左承安的身体一颤,她的痛苦被传达到他身上。 “啊不……”余长笙拼命地挣扎着,但体内的那股诡异力量却好像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般,将她的意识一点点地拉入海底,慢慢碾碎。 “不……”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挣扎着,但一下就被那股强大的黑暗力量吞噬,目光呆滞下来,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国师看着成功被操控的余长笙,满意地笑了。 “余长笙!”他忽然大声地呼喊着她的名字,手指着左承安对她下令道:“快给我杀了他!” “是!”被操控的余长笙收到指令,立马就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把剑,疾速地向左承安的方位冲去。 顿感不妙的左承安立即一挥衣袖腾空起来,躲过了她的攻击。 但一次落空,她立马又锲而不舍地追击上来,一下下地朝他挥舞着剑,每击出的一剑,都发出一阵锐利的剑气声。 “余长笙!”他躲闪着叫喊着她的名字,但她却依旧毫无感情地盯着他,狠狠朝他挥剑。 “醒过来!”他又喊,随即看准她挥过的剑,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而余长笙也好像听到了他的呼唤一般,冰冷的神色颤动地停滞了下来。 “快杀了他!”看到她停下来,国师立马又紧急地下令,随即,余长笙又好像被命令调动起来,立马又汹汹地挣开他的手,握着剑直直往他的心脏刺去。 但左承安没有躲闪,他毫不动摇地看着那道剑光朝自己逼来,深深地刺进自己的身体里。 “余长笙……”在倒下之前,他又再次地呼唤着她,宽大的手掌紧紧地握住了她的,顿时,一阵红色的光亮就在他们手心绽开,化作一团红色的雾气包围着他们,好像一层红色的纱帐。 体内,好像有什么力量在隐隐流动,余长笙原本被淹没的意识终于挣扎地浮上来一点点,原本木然的眼睛也终于逐渐有了一些神采。 “余长笙……”迷糊的意识中,她听见一个声音在轻轻地唤着她,和体内源源不断涌进来的力量一般,好像在拉着她一点点走出控制。 “余长笙。”那个声音又再次响起,而这次,是更加地清晰与坚定,把她意识里的黑色越来越多地驱赶开,她意识一沉,忽然真实地感受到了身体里无尽汹涌澎湃的力量,终于重新占据了这具身体般,猛地睁开眼睛,苏醒过来。 “你终于……醒了……”她一睁开眼,面前就是左承安欣喜的神色,但随即却忽然像株凋亡的花朵一样,无力地瘫倒在她的怀里。 第83章 “左承安!”她焦急地唤着他的名字,却看见他的肩上竟插着一把剑,心口上淋漓地染满了鲜血。 “左承安!”她又崩溃地大喊一声,慌张无措地看着自己杀死他的双手。 “别怕……”他抬起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庞,手指忍不住轻轻地摩挲过她的嘴唇。 “刚刚……我把我的血瞳之力都给你了。”他虚弱地看着她笑着。 “师祖给了我能解开联系的办法,就是把血瞳之力全部输到其中一人身上……”他又轻笑着道。 “不……我不要……我不要你死!我、我现在就为你疗伤!”余长笙奔溃地把自己的手臂递给他,却被他紧紧地抓住。 “没用的……”他的气息颤抖着,虚弱地劝她道:“我们之间,只能留一个……” “不……我不许你死……不许!”她的泪水已经汹涌地染湿了脸庞,身体痛苦地抽搐着几乎无力。 但他却笑着,紧紧地盯着她的脸庞,道:“……看吧,我说过你的最佳选择,只能是我。” “所以……快去……杀了他。”他神色痛苦地又对她道,余长笙紧紧地抱住他,但忽然一阵明亮的红光亮起,他的身体就逐渐地变成了点点的红色星光,好像烟雾一样要消散开。 “你、你怎么了……”她惊愕地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身体,更加用力地抱紧他,却看见他的脸庞的样子随红光地来越淡,越来越淡……最后如烟雾般轻轻绽开,在空中了无 踪迹。 “这么缠绵不舍,现在总算是死了吧!”城墙上,国师痛斥的声音又忽然刺入耳朵,余长笙的心脏滴血,恨恨地斜倪向了他。 “杀了他……”左承安消失前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余长笙恨恨地抬起眼眸,尽是杀气的眼睛里竟泛起了些闪烁的红光。 “我杀了你!”她痛斥地嘶吼一声,随即立马抓起地上掉落的那把利剑,一跃就腾空到了高高的城楼上,长剑狠狠地刺向国师。 “呵,不自量力!”国师看着那迎面而来的利剑冷笑着,手中立即就燃起一道道的黑气汹汹地攻击向她。 但余长笙的剑上立马就亮起一道凌厉的红光,将那些鬼魅般的黑气通通阻挡下来。 “嗯?”国师怒地重哼一声。接着手上又更加密集地召出黑气,团团迅捷地朝她发出,欲包围住她再次将她操控。 但现在,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他操控的无用之徒了。她的身后环绕着一道血红色的雾气,慢慢地围绕着她,还有她手中的利剑。 她紧闭双眼,将利剑竖在额前,随着身后那道光越来越浓郁地漫上她的剑,她的眼眸忽然睁开,原本漆黑的眼瞳就锐利地变成血液一般的红色,朝她袭来的那些黑色雾气瞬间被全部弹开,在空中直接消散。 “现在,你的死期到了!”她冷厉地痛斥一声,随即张开手心,把手中的长剑缓缓地放在空中腾起来,那长剑缠着鲜艳的红色雾气,就好像一条嗜血无情的毒蛇一般,国师的掌心刚聚起黑气,这道迅猛的红光就猝地穿透了他的身体,让他体内的血液顿时如喷泉一般炸开。 随即,一道好像终于被释放的黑气从他的体内源源不断地跑出来,缠绕着在半空中蹿动,余长笙立即抬起手释放出血瞳的湮灭之力,才终于将那些黑雾彻底清除。 而国师倒下后,皇宫门外那些被异化成妖兽正在狂乱撕咬的百姓,也重新变成了原样,接连昏迷地倒在了地上。 余长笙放下手,空中的所有红色便慢慢消散,重新变回一个深邃宁静的模样。她恍惚地看着眼前的景色,好像忽然才回过神来一样,所有感官都好像被堵塞着,平静又空白,直至她意识一沉,毫无预兆地昏了过去。 *** 反贼谢寻身死,背后操控东槐国朝政,妖化百姓的奸臣杨元护被就地正法,这场一夜之间掀起的动荡风波总算被平息下来,重新恢复了安宁。 而关于这场动乱背后,就不得不提提“血瞳之主”了。 “血瞳之主”,自天地孕育,万物滋养而生。是妖族最强的的存在,也是妖族最畏惧忌讳的存在。但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这尽是恶贯满盈,残虐暴戾骂名的血瞳之主左承安,竟然主动以性命为引,助东槐国公主余长笙释放妖兽,讨伐恶人,自此统领两国,实现人妖平等,造福世间。 如此说来,对于这位深明大义的血瞳之主,以及重建妖国的妖王,妖族们更加信奉,他是化作了每日太阳升起时洒下的第一抹红光,永远在熠熠生辉。 随着时间的流逝,由那场动荡带来的损失和伤害也在两国之间渐渐平息,余长笙解开了那些妖兽所中的断筝谣,而东槐国里所有的妖兽赌场也全都被她拆除,她曾经对他的那些承诺,都在一点点地慢慢实现。 将这些都做完后,她便去了朝黎山。 朝黎山上,一辆辆疾驰的车马如潮而至,余长笙一到,这山上尘封了十多年的医书典籍才终于重见天日,一批批地被运往到它们曾经来时的地方。 看着这一列列的车马乘风而来,又顺风而去,风灵医祖如何也想不到,这一天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没想到,他真的让这些书又回到了妖国去……”风灵医祖忍不住伤神地叹息道。 “……”余长笙沉默着,怅然的神色静静地流转过眼下的高山绿树,却又如何也找不到一个思绪落脚的地方。 “是啊……他真的让这些书又回妖国去了……”她黯黯地低声道,可是,他却再也回不来了。 “你知不知道,妖死后,会去哪里?”耳边,风灵医祖忽然道,让余长笙不解地回答道:“妖?” “妖……不是跟人一样,死后,便火化埋葬么?”她道。 “那你知道,血瞳之主死后,又会去哪?”他又问,却让余长笙心中顿时生出激动地追问:“去哪?”她知道神医忽然这么问,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血瞳之主的力量,乃天地万物孕育而生,每一位血瞳之主死后,若没有意外,他的身体和力量便会回归天地,进入下一次的轮回。”风灵医祖缓慢地道。 “那……?”余长笙仍然有些不解地继续问他。 “他的血瞳和力量,都在你的体内吧。”风灵医祖终于直白地道。 余长笙怔怔地点点头。 “既然如此……”风灵医祖笑着,便抖起衣摆,将手中一粒深棕色的小小的种子递给了她,道:“这是一颗引魂草的种子。” “特别难种。”风灵医祖又提醒她,“它生长的条件就是要将已逝之人生前留下的力量或气息灌溉其中,引魂草通过这些标志在天地间为其引魂聚体,直到它开花结果的那一天,那人便会重新降世,继续延续生命。” “真……的可以用这个让他重新活过来?”余长笙不敢相信地颤抖着,接过他手中的那颗种子。 “但是,我刚刚也说了这种子特别难种,力量的强弱,天地力量的盛衰,这些必要又说不好的要素只要有一个不到位,那便是等上个千百年也没有用。”风灵医祖又提醒她道。 “不!”余长笙立马否决他,激动的声音里欣喜难盖:“无论多难,我一定都要让他再活过来,一定要让他好好看看,今天的妖国!” *** 三百年后,瑞州上巳节。 一年又一年,余长笙日日夜夜用血瞳之力浇灌的引魂草,已经越来越茂盛地生长出枝桠。 可是,他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呢?余长笙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耷在栏边的柳条,看着河面上那阑珊的灯火将水面倒映得五光十色,川流不息的人群和的悬灯结彩画舫在上面斑驳陆离,将其装点成了流转的银月星河一般。 三百年了。余长笙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虽然这里的景物全都没有变,可她好像,无论如何也回不到当初的那年了。 “小姐,夜里河边寒凉,再添件衣服吧。”耳后,忽然响起了侍女念荷的声音,余长笙怔怔地闪了闪神,才终于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不必了。”余长笙轻声回绝道,便重新移动脚步,捻着柳枝缓缓沿河边走去。 忽然,一个颀长的黑色身影便从她的旁边路过,让她心脏不经意地猛烈一颤。 她定定地僵在原地,不敢相信地回过头,就只见那身影不紧不慢,缓缓地就在她刚刚站过的木栏边上停下来。 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66节 岸上的光影阑珊,柔和地照在他线条俊挺的脸上,和微微俯靠在栏边的身体上,映得他衣发滞洒,和她第一次在这里看到他时一样。 她努力抑制住心中的激动和泪水久久地看着他,而他竟也静静地停在原地,只是垂眸俯视着流过的河水。 余长笙努力地沉下呼吸,努力让自己看得轻快起来。终于,她放下柳枝,装作面色平静地朝他走去,她紧紧地凝着他的背影,酝酿着第一句话应该说些什么,但她还没开口,他就忽然抬起头来,她怔怔地看着他映着流光的深邃眼睛,他也看着她的,他们四目相对,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