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人生》 第1章 《双面人生》作者:fine不fine【cp完结+番外】 文案: * 左筝然带回家一个叫做林闻璟的漂亮beta。 被残忍夺去第一次的左筝然在纠结是把他大卸八块还是丢去海里喂鱼后,选择了和他结婚。 林闻璟:“那会离婚吗?” “感情破裂就会离婚,你想离婚,最好快点爱上我,这样才有感情破裂的可能。” 林闻璟快不快他不知道,反正他很快。 他在甜蜜的恋爱中晕头转向,没想过有一天林闻璟会告诉他:我们互相利用,两不相欠。爱你?别太天真。 左筝然试图找回那个会用柔软目光看着他的林闻璟,却在一层层拨开真相后发现—— 缺心眼和乖顺是假的,诡计多端才是真的。他本名沈榷,是一根在复仇苦海中孤独渡水的横木。 林闻璟孤身一人,坏一点难道是不可原谅的事吗? 左筝然可以忍受他的欺骗和算计,但不能忍受他说不爱自己。 掌控,压制。 “这样没用。我是beta,没有信息素,我就没有弱点。” 左筝然调转枪口,对准自己的心脏,笑着问他:“是吗?” *恋爱脑病娇ax白切黑b *ab文,主攻视角,有私设 标签:强制、abo、狗血、he、先后爱 第1章 晚香玉 夜深了,梅山酒店花园别墅区用以照明的大灯已经熄灭,左筝然借着灌木丛中点缀的小夜灯的昏黄光线,勉强辨认出了2号别墅的方向。 绕过一丛正在盛放的蔷薇,他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送支缓释剂到梅山酒店a区2栋。” “有人给你下诱导剂了?!” “你想听我回答是还是不是?” 左筝然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通话结束的界面,将手机随意往口袋里一塞,拐角立着的路牌显示他距离2号别墅还有150米的距离。 今晚赵楚在这里举办婚礼前的单身派对,一晚上,左筝然喝下了不知多少杯带着谄媚讨好意味的酒,诱导剂无色无味,他无从分辨究竟是哪一杯里加了料。 原本的房间不能再回,左筝然从酒店前台取走了今晚要来但没来的陈知禹的房卡。 信息素正在疯狂地撞击着血管壁,150米的距离,左筝然走得异常艰难,刷卡进房间,脱下外套和衬衣随意甩在沙发上,又撕掉阻隔贴,他没来得及细想为什么无人居住的房间廊灯会亮着。 进入卧室时,左筝然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挂在胯骨上的西装裤。 听见推门的动静,正在床头点燃香薰的客房服务生回过头来。 左筝然被身体里到处流窜的烈火灼得浑身疼痛,他盯着服务生茶色的瞳仁看了几秒,勉强稳住声线,“出去。” 服务生面露惶恐,快速地站起身应了声“好的”。 两人肩线交汇又即将错开的那一刻,左筝然垂下眼,看见一双骨节修长的手正按在他手臂那一丛白色晚香玉的纹身图案上。 指腹有茧,触感鲜明。 “先生,您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需要帮您叫医生吗?” 左筝然花费了点时间才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刚要说“不用”,鼻腔中却突然涌入一阵甜腻的薰衣草香味,他瞥了一眼床头香薰灯中正在跳跃的火苗,手上的动作不受他控制地由推改为拉,将服务生砸进了床里。 “砰” 已经熄灭的香薰灯从床头滚落到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左筝然莫名其妙地从疯狂而混乱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他往下看了一眼,视线又从下往上滑。 那位太过敬业关心客人关心到床上的服务生正仰躺在被褥里,侧着头,露出一截血肉模糊的后颈,左筝然闭了闭眼又睁开,发现自己并没有回到那个热闹的派对上。 完全接受眼前的事实后,左筝然按住服务生的侧颈,感受了片刻血管下还算蓬勃有力的跳动。 左筝然缓缓退了出来,下了床,他捡起地毯上的手机,忽略掉几个未接电话,点开了和李兰图的聊天框。 李兰图:结束了告诉我。 左筝然扯过床上的被子把人盖住,拨通了李兰图的号码。 “在哪儿?” “客厅。”李兰图迟疑道,“……这么快?” “没我现在走出去抽你快。”左筝然说,“叫梁随去望溪,我冲个澡,马上就走。” 左筝然往浴室走去,在经过衣帽间墙壁上悬挂的穿衣镜时停了下来。 比起还躺在床上的那个,他身上的伤口类型倒是统一。受伤最严重的是他的右臂,从无名指一路沿着肌肉纹理向上攀爬至肩头的繁复花丛中,满是指甲划过留下的蜿蜒血痕。 左筝然啧了一声,盯着镜子看了片刻后走进浴室草草冲了个澡。 “我上辈子欠他多少债也该还完了吧!几点了你让他看看几点了!” 左筝然拉开卧室门,正好听见这句。 李兰图火速把外放关上,左筝然走过来夺过他的手机,语气平静地对电话里的人道:“凌晨四点半,怎么了?” 梁随安静了几秒钟,“哈哈,不怎么,我马上出发,吃早饭吗?我楼下那家饼店的饼做得不错。” 左筝然直接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撂进李兰图的怀里,李兰图手忙脚乱地接住,又把桌面上的缓释剂递给他,“人要带回望溪?” 左筝然用酒精片在手臂上随意抹了两下,将缓释剂推入血管。 身体里仍然左突右撞的信息素很快恢复平静,左筝然深深吐出一口气,转过头用一种略带谴责的目光看着李兰图,“不带他回去吗?太无情了兰图。” “……” 李兰图沉默了,左筝然这话讲得好像刚刚在房间里搞出很大动静,让人在床上哭着求饶的是他一样。 穿好衬衫,左筝然返回卧室,用被子随意一裹把人打横抱起,李兰图伸手要来接,他往边上躲了躲,又转过头朝着地毯上扬了扬下巴,“把那灯带上。” “这灯怎么了?” 梁随把装有左筝然血液样品的采血管装进医疗箱,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香薰灯,借着大客厅水晶灯的光看了看,“不就是个香薰灯么?” 左筝然重新洗了澡,裹着浴袍半躺在沙发里,语气懒散道:“你是分化还是进化?里面什么成分你用眼珠子都能看出来了。” 梁随翻了个白眼,“那你怀疑的根据是什么?诱导剂不是下在了酒里吗?” “味道不对。” “味道不对?”梁随拧着眉,“这灯就算真的有问题,针对的也应该是陈知禹吧?难道有人能未卜先知你会换到哪个房间?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料到你会换到哪个房间,折腾这么一大圈,只为了把一个beta送上你的床,图啥呢?” 左筝然神志不清和服务生在床上纠缠时,李兰图去了他原本居住的7号别墅。 房内空无一人,李兰图借口左筝然重要物品遗失调取了监控,看到一个长发omega曾在别墅门口逗留过一段时间,接了个电话后又匆匆离去,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服务生进了别墅,但他在十分钟后就离开了。 回来的路上,李兰图把监控视频放给左筝然看,左筝然对那个长发omega毫无印象,不确定他是否在聚会上出现过。 李兰图和梁随想法一致,觉得这事儿就是一个想爬床的omega折腾出来的,只不过中途可能觉得风险过高,打了退堂鼓,而那个服务生只是单纯的倒霉。 担心问题很多的梁随下一秒就被左筝然赶出门,李兰图好心地接了一句:“也许香薰灯真的有问题,你知道的,少爷对诱导剂有轻微抗药性,不至于到断片的地步。” 梁随皱眉想了一会儿,“也是,那先查查这灯再说吧。” 等梁随安静下来,左筝然才开口问他:“那个beta怎么样了?” “外伤挺严重。”梁随说,“你下嘴也太狠了,他脖子都快被咬断了。” 左筝然笑问:“我是什么生物啊能把人脖子咬断?” 梁随懒得跟他贫,看向他的眼神里略带批评,“他下面有很严重的撕裂伤,已经上过药了,这段时间只能吃点清淡的,你跟厨房交代一声。” 左筝然不笑了。 梁随还以为左筝然罕见地产生了点人类应该有的情绪,比如愧疚之类的,可下一秒他的幻想就被打破。 “哪只手碰的?” 梁随一愣,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我是医生!” 左筝然没说话,只压着眼皮看着他,梁随和他对视了几秒,无语地翻出两管药膏丢到茶几上,“神经病吧你!我用的棉签!”又指了指他手臂上的伤,“挠你胳膊干嘛?怎么没挠你脑子上?” 说完这句话,梁随就提着医疗箱离开了,出门时,泄愤似的往大门上狠狠踹了一脚,连门都没替他关。 梁随怒气冲冲的背影消失在廊下,李兰图转过头来问左筝然:“你手臂上的伤不需要处理一下吗?” 第2章 将近七点钟,天色已经大亮,左筝然打了个哈欠,语气随意,“又死不了,你去睡吧。” “那个omega需要我去查一下吗?” 左筝然回道:“不用,有人会去查。” 李兰图应了,抬脚往大门口走去。 左筝然叫住他:“去哪儿?” 李兰图回过头,疑惑道:“去隔壁睡觉。” 望溪别墅是当年左筝然的父母结婚时,外公封澍送给母亲封尧的新婚礼物。整栋别墅成品字形,一栋主楼,两栋附楼,左侧的附楼目前空置,别墅里的佣人都住在右侧。 “你是厨师还是保洁?”左筝然头也没抬,“去三楼睡。” 李兰图怔住,几秒钟后他答了声好,朝着门厅的电梯走去。 左筝然盯着窗外发了会儿呆,拿起桌面上的药膏上了二楼,进入走廊尽头的一间客房。 beta还在昏睡,但睡得并不安稳,眼球在薄薄的眼皮下动来动去。 他的睫毛卷翘且长,眉尾有一颗黑色的小痣。左筝然用目光细细描绘着他的五官,确认了这是一个长得漂亮的beta。 左筝然从浴室取了块干净毛巾用热水打湿,擦干净留在他身体上的已经干掉的液体,又掀开被子用消毒水擦掉他伤口上的药膏,重新涂了一遍。 忙完这一切,左筝然伸出食指点着他的鼻尖,轻声道:“你最好跟这件事没关系——不然就把你丢进鸣水湾喂鱼。” -------------------- 新年快乐小宝们,fine来啦~ 第2章 深藏不露还是真草包? 左筝然只睡了三个小时就被电话吵醒,他抓起枕旁的手机,眯着眼去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赵楚。 “新郎官还有时间给我打电话呢?” “你昨天提前走了,打电话也没人接,我这不是怕哪儿招待不周惹你不高兴了吗?” 赵楚说话的语气不见讨好,但在结婚当日还特意打来电话询问左筝然昨晚玩得是否开心,足见他对左筝然的重视程度。 他们这些人在圈子里的地位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的父辈,作为工商党党魁左展杭之子的左筝然显然是这个圈子里的中心人物。 工商党虽不参与政治选举,但能源、基建、医药等重要领域的领头人几乎都是工商党的成员,左筝然自然也就成为了被追捧的对象。 受人追捧,但左筝然并不骄矜,谁组的局他都乐呵呵地去,饭可以吃,酒可以喝,牌也能打,有人约他去钓鱼他也能在渔场一坐一天。 纯闲聊可以,但话题稍微往深了偏点,他就装听不懂。以至于到了现在,这一大圈子的人还是不敢肯定这位从国外回来已经接近半年的左少爷,到底是深藏不露还是真草包。 “确实不高兴。”左筝然声音里带着笑,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昨晚我喝到一杯加料的酒。” “什么?!” 左筝然说:“一个长头发的男性omega,长得很漂亮。” 赵楚说话开始哆嗦,“那那那你们,你……标记他了吗?” “当然。” 虽然对他们来说,身边养个把情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永久标记只能给家里定下的那位有身份有地位的omega,omega也同理。 赵楚几乎要晕过去,左筝然可以在其他任何一个地方被人算计,但万万不能在赵家的地盘上。 电话里的呼吸声过于急促,左筝然笑了一下,“骗你的。” 赵楚吓飞了的魂儿又飘回身体里,“靠!昨天刚听我爸说你正和顾明桉接触着呢,你要是在我这儿出了事儿,我还结什么婚,直接从梅山上跳下去以死谢罪得了。” 赵楚口中的顾明桉是现任总统顾文衍的独女,omega,今年刚满22岁。 左筝然只在左展杭的艺术酒廊见过她一次,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太清了。 左筝然翻了个身,被强烈的光线刺得略微眯了眯眼,“赵叔哪儿来的消息?” “这我没问。怎么?听你意思是不太想让别人知道啊。这是好事儿,藏着掖着干嘛?” 左筝然笑问:“是好事儿吗?” 这话问得赵楚愣了愣,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左筝然又道:“不是不太想让别人知道,是压根没这回事。” “啊?那我家老头在哪儿听说的呢。”赵楚嘟囔了一句,紧接着提高声音道,“兄弟我今天先结个婚,昨晚那杯酒我肯定给你个交代。” 挂了电话,左筝然翻了翻手机,看到梁随在半个小时前发来一条信息。 香薰灯的检测结果出来了,没有任何异常,梁随提醒他再次使用诱导剂可能会导致易感期提前,让他注意着点儿。 睡意全无,左筝然索性起了床,洗漱后走到和卧室连接的大阳台上。 望溪别墅其实说是个庄园更恰当一点,房屋周边有超过六公顷的草地,这会儿yori甩着它那条粗壮的尾巴正在草坪上撒欢。 阳光挺好,是个适合办户外婚礼的好天气。 左筝然到梅山酒店时,宾客们已经到得差不多了。 这类宴会除去社交,也是名媛绅士们展示身家的好时机。 阳光下,客人们佩戴的腕表和各类珠宝闪烁着夺目的光,左筝然刚踏进巨大的鲜花拱门,就被不知哪块钻石闪得闭上了眼睛。 把保险箱打开背在身上多好呢。 左筝然继续往里走,视线所及,尽是金钱堆叠的奢靡。 凌晨空运来的鲜花,精心养护,保持着同一色调柔嫩的绿的草坪,三张近百米长的餐台上摆放着的各式造型精致的餐点,以及国内最有名的一家酒庄的香槟组成的香槟塔。 远处的停机坪到观礼区有一条长达两百米的鲜花小路,据赵楚说,婚礼策划师为新娘设计了一个别具一格的登场方式,想来就是这个了。 左筝然和熟人打了招呼,朝人群中的左展杭走去。 几句场面话后,赵楚的父亲赵兼聊起了左筝然的婚事,没提顾明桉,只说左筝然是得配个各方面都拔尖儿的omega。 左展杭笑着回:“我只能提供选项,最后选什么,还是得看他自己。” 左筝然余光瞥见了陈知禹,便朝他使了个眼色。 陈知禹从一侧走了过来,揽住左筝然的肩,“两位叔叔好,把筝然借我一会儿吧。” 左筝然随陈知禹一同来到餐台边,各自取了杯酒端在手上。 陈知禹感叹道:“赵楚这就结婚了啊。” 左筝然笑了一下,“想结你也可以结。” 陈知禹看他一眼,“我和谁结?” “无论是和谁,你和徐岳都没戏。” 左筝然的这句话十分残忍,像把小锥子似的往陈知禹心口戳。 他们这样家庭的掌权人一生只研究两件事,财富积累和财富延续,积累靠自己,延续则靠后代。他们对后代在精力和金钱上的巨额投资,并非不求回报,接受家里为他们安排的婚姻就是回报的一种方式。 简言之,从家里拿得越多,自由就越少。 徐岳的家世比起陈知禹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踮着脚也才堪堪够着他们这个圈子的边儿,比起让陈知禹的父亲松口,还不如去庙里烧香求菩萨让徐岳家能一夜暴富。 左筝然和陈知禹碰了杯,问:“知道为什么没戏吗?” 陈知禹叹气,“知道。” 左筝然喝光了杯中的酒,酒杯放在餐台上磕出一声响,“但我有。” 陈知禹还没反应过来左筝然说的是他有什么,正想再问一嘴,他却接了个电话,朝一旁走去。 “少爷,昨晚您带回来的那位先生醒了,他的情绪有些激动,一直说要离开。梁医生为他注射了一针镇定剂,这会儿又睡下了。” 左筝然“嗯”了一声,看见了朝他走来的徐岳后,对着电话那头的管家说,“看好他,等我回去再说。” 挂了电话,徐岳恰好走到他的跟前,左筝然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刚来?” “来了一会儿了。”徐岳说,“看到你和陈知禹在聊天,就没过来打扰。” 左筝然点了点头,等着他的下文。 徐岳微微侧过头,目光不知落在什么地方,好一会儿,好像才下定决心似的轻声说:“你……最近注意点,有人不太想看到你和顾明桉走到一起。昨天的事……我很抱歉,如果你想要赔偿或者别的都可以。” 这话让左筝然颇感意外,看来昨晚临阵脱逃的不是那个omega,而是徐岳。 左筝然看向热闹的人群,和叶荇的视线在明亮的阳光下撞到一起。 叶荇,omega,现任财政部经济发展委员会委员长叶芃的亲弟弟,左展杭的第二任伴侣。 叶荇今年四十五岁,但其实看不太出来他的真实年龄,他站在几位omega中间冲左筝然微微颔首,又重新和身旁人说起了话。 左筝然收回视线,语气淡淡道:“不必。” 陈知禹走了过来打断了两人,“你来了?聊什么呢你们?” 第3章 “没什么。”徐岳好像还有话要说,但陈知禹的出现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避嫌似的匆匆离开了。 陈知禹盯着徐岳离去的背影,“他和你说什么了?” “你去问他。”左筝然说,“婚礼要开始了,走吧。” 陈知禹和左筝然都在观礼区的第二排,第一排坐着的是几家财团的掌门人和政府高官。两人刚坐下,远远地就传来一阵直升机螺旋桨转动的响声。 一架莱奥纳多缓缓降落,气流将满地的花瓣卷起,铺满视线所及的整片天空,左筝然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因此错过了漂亮的新娘在玫瑰雨中现身的震撼场景。 “两人笑得这么开心。”陈知禹说,“明明从认识到结婚还不到三个月。” 左筝然头也没抬,打开了李兰图发来的服务生详细的个人资料。 林闻璟。 左筝然把这三个字在舌尖翻来覆去滚了几圈,在观礼宾客一阵一阵的笑声中合群地也笑了一下。 第3章 你觉得结婚怎么样? 仪式结束后,宾客们前往酒店主楼的宴会厅参加午宴。 三点钟,宴会散场,左筝然送左展杭和叶荇出来时车已经停在阶下,左展杭冲他摆了摆手,“进去吧,少喝点酒,明天晚上回家吃饭。” “好的。” 叶荇冲他点了点头后也上了车,态度既不热络也不疏远,保持着重组家庭应有的表面上的和谐。 婚礼派对从天色刚擦黑开始,热闹到快十一点还没有歇下来的意思。左筝然和赵楚打了声招呼从婚礼派对上提前离开,回到望溪别墅已经午夜时分。 管家接过左筝然的外套,从鞋柜里取出一双拖鞋放在左筝然脚前,“梁医生和兰图吃过晚饭就走了,那位林先生现在还在睡着。” 左筝然嗯了一声,径直上了二楼。 可能是白天醒来时已经哭过,林闻璟的眼皮更肿,长长的睫毛结在一起,看上去比昨晚还要可怜。 左筝然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拿起桌面上的药膏,掀开了被子。 伤口不算小,细长的两条,左筝然正思索着这种程度的伤口要多久才能痊愈,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左筝然抬眼,林闻璟醒了,正瞪着那双红肿的眼睛看着他。 对身体的感知似乎晚一步才到,林闻璟说完这句话,立刻蜷起腿往床的另一侧躲,这样大幅度的动作不免会扯到伤口,左筝然听见他发出了一点压抑的痛呼声。 “你最好不要乱动。”为了避免再刺激到林闻璟,左筝然在距离床边一米远的软榻上坐下了。 林闻璟脸色发白,眉头皱得很紧。他没说话,但也不再折磨自己,缓缓放下了曲起的膝盖,翻了个身。或许是觉得背对着左筝然的姿势太没安全感,林闻璟又小心翼翼地转了回来。 盯着左筝然看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就算你是左展杭的儿子,也应该遵守法律。你去自首或者我报警,你选一个吧。” “只有这两个选项吗?”左筝然问。 “是。” “我这里还有第三个,你想听听吗?” 林闻璟这才拿正眼看他,面色警惕地问他第三个选项是什么。 左筝然手肘拄着膝盖,尽可能地平视林闻璟,说话的声调也很平缓,“你应该注意到了,昨晚我的状态不对。我喝的酒里被人下了诱导剂,之后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我的本意。” 左筝然失去了那段记忆,可林闻璟没有,因此当他提到昨晚,林闻璟的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 “我可以对你负责。”左筝然说,“至于负责的方式……你觉得结婚怎么样?” 林闻璟脸上的表情瞬间扭曲,极度震惊中夹杂着一点恐惧和不解,过了足足有半分钟,他才说:“不怎么样,你只是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才说这样的话!” “当然不是。”左筝然反驳道,“我是一个既传统又含蓄的人,第一次一定要留给我未来的伴侣。我需要对你负责没错,但你也应该对我失去的第一次负责。” 提到要负起这样的责任,林闻璟语气变得急切,“可我不是自愿的!” 左筝然说:“我也不是自愿的,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愿意承担责任……”说完,他用一种带着批评的眼神看着林闻璟,“难道你是一个不愿意承担责任的胆小鬼吗?” 左筝然说的每一句话都毫无逻辑,可偏偏林闻璟就被他绕进去了。不负责任对他来说好像是很严重的指控,他的眼圈迅速变红,过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不是。” 看上去脑子不太灵光。不过一个孤儿,要真是脑子缺一块,他是怎么养大自己又考入国内最好的大学的呢? “那你就是答应了。” “我没有答应……我根本不需要你负责任。” 林闻璟在哭,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习惯忍耐生活里遇到的所有坏事,他的眼泪汹涌,却落得无声无息。 左筝然等了五分钟,林闻璟的眼泪依旧没有停下的趋势,他用指背擦去林闻璟脸上的泪水,说:“可我需要。” 林闻璟把整张脸埋进被子里,眼泪流了出去,似乎让他的智商回来了点,他闷着声音说:“你们这样的人,根本不在乎什么第一次第二次,结婚要互相喜欢,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和你结婚?” “婚姻一定要以爱情为基础吗?” 林闻璟的眼睛好像在说他对美好的爱情有着很深的向往,左筝然盯着他看了几秒又改了口,“好吧,就算你现在不喜欢我,也不能保证以后不喜欢我。” “我可以保证。”语气之坚定,左筝然怀疑林闻璟立刻就要举起手来发毒誓了。 林闻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说他可以做这样的保证,左筝然否认他,“没有人可以为未来发生的任何一件事做保证。” 林闻璟又说:“可我只是个beta,alpha如果不和omega在一起的话,易感期要怎么办呢?总不能一直注射抑制剂吧?而且没有标记,就没办法保证alpha伴侣的忠诚,ab的搭配是不对的。” 林闻璟从这个角度找到了更多左筝然无法辩驳的理由,底气又足了些,也不再掉眼泪,“并且,我不能生小孩儿,你这样的家庭不会允许你和一个beta结婚。” “是谁说,有了标记就可以保证alpha的忠诚。又是谁说,没有标记,就没办法保证alpha的忠诚。” 忠诚与否是个人选择,信息素不是对亲密关系不忠的遮羞布。 左筝然的声音低下来,正当他想向林闻璟揭示alpha是种本性多么恶劣的生物时,他看见林闻璟脸上的神情,突然又不想说了。 林闻璟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差等生,“生理课难道你没有上过吗?” 左筝然看着他不说话,林闻璟把脸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你好好想一想吧,我觉得你有点冲动,结婚是大事,不应该这样草率。” 他们就第三个选项讨论了半天,林闻璟似乎已经全然忘了他还给过左筝然其他两个选择。 左筝然笑了一下,只回答了他的前一个问题,“我要和谁结婚,没人阻止得了我。” “这话讲的。” 梁随从冰桶里取出瓶气泡酒,转动酒瓶将木塞拔出,为每人都倒上了一杯,“你要和一个普通人结婚,还是个beta,左主席那关你怎么过?我真看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和这个叫林……林……” “林闻璟。”李兰图在一旁补充道。 “对,林闻璟,你为什么一定要和这个林闻璟结婚?” 左筝然抿了口酒就放下了杯子,评价道:“难喝。”又指着酒柜最上面那层对梁随说,“那几瓶等会儿你带走。” 梁随喜欢这类果味足,酒精不重,口感轻盈的酒,他抬头看了一眼,“不爱喝你买它做装饰啊?” “叶荇送的。”李兰图又补充道。 “我不要,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梁随说着放下了酒杯,把偏了的话题带回来,“别用什么人家夺走了你的第一次你就非得和人结婚这种抽象的理由敷衍我。” 梁随和左筝然认识了许多年,他们同样都在十五岁分化为alpha,但左筝然的分化过程出了点岔子,导致他的分化不像是分化,倒像被人夺了舍。 从前那个温和善良,性格开朗的左筝然随着第二性征的出现而消失,alpha本性中的攻击性与侵略性完全展露出来,性格也越来越尖锐。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他又完全走入另一个极端。 几乎所有真实的情绪都掩入那双会骗人的眼睛里,无论是他还是李兰图,都很难再看透左筝然在想些什么。不过左筝然做的每件事都有目的,这个beta有其他的用处也说不定。 思及此,梁随不等左筝然回答就摆了摆手,“算了,我管你那么多呢。” 左筝然余光瞥见正提着两袋蔬菜往厨房走的厨师,叫住了他,“午饭加一道甜品送到二楼。”又转过头,脸上露出真真假假的笑,“说了你又不信,那你还问什么?太现实了梁医生,怎么会不相信浪漫的一见钟情呢?” 第4章 第4章 今晚和我睡 左筝然正懒散地靠在沙发里正在喂yori吃零食,看见梁随提着医疗箱从楼梯上下来,问:“他怎么样了?” “伤口愈合得挺好。”梁随强调道,“我说的是脖子上的伤,不是别的地儿。” 左筝然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梁随又说:“人也有点精神了,一直问我他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嗯。”左筝然从一旁的案几上抽了张湿巾擦了擦手指,“你怎么说的?” “我能怎么说,只能说等他答应结婚的时候。” 左筝然不太明显地笑了一下。 “说完他就不搭理我了。”梁随在yori脑袋上撸了一把,“本来还一口一个梁医生来着。” 左筝然瞥他一眼,梁随挑了挑眉,“少用这种眼神看我,走了。” 一整个下午,左筝然都待在书房,每隔一个小时去一次林闻璟房间的芮姨也没过来打扰他,想来林闻璟很安分,是在好好考虑要不要和他结婚了。 将近五点钟,左筝然从书房出来,换过衣服后叫上李兰图回了明翠山庄。 李兰图是跟随左筝然外公多年的管家的孙子,和左筝然一起长大,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下属,因此停好车,他拒绝了李兰图在车里等他的提议。 踏上台阶,站在门口迎接他的管家态度恭敬地向他问好,又冲跟在他身后的李兰图点头致意,“李先生。” “嗯。”左筝然问,“叶樵宇出差回来了?” “是。”管家说,“上午就回来了。” 左筝然口中的叶樵宇是叶荇的侄子,alpha,今年27岁。 叶荇虽是omega,但身体不好无法生育。叶芃疼弟弟,自家小儿子满三岁后就抱给他养,叶樵宇便一直跟在了他的身边。 和左展杭结婚后,叶樵宇算作半个左家人住进了明翠山庄,并在毕业后进入了zealda工作,明面上,左筝然还要叫他一声大哥。 进入主楼,左筝然让管家带李兰图去偏厅的休息室,他独自穿越一条长廊,去了大客厅。 叶荇和叶樵宇正坐在沙发上说着话,听见脚步声,一同转过头来。 叶樵宇和叶荇的眉眼有五六分相像,眼窝很深,鼻梁也挺,如果不是知道他们是叔侄,乍一看会以为两人是亲父子。 “回来了。”叶樵宇说。 左筝然露出个笑,“好久不见大哥了。” 叶樵宇总能从左筝然的这声“大哥”里听出些别的意味,最初他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后来发现他和左筝然说不了两句话就开始浑身难受,便觉得是两人八字不合,因此他和叶荇一样只和左筝然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私下里从不来往。 左筝然刚坐下,管家就走了过来,说左展杭请他到书房去一趟。 左筝然上了三楼,进门时,左展杭的秘书陈垚正在收拾桌上的文件,看见他进来,冲他点了点头,然后退了出去。 “坐吧。” 左展杭的书房宽敞,办公区与会客区用一扇屏风隔离开来,左筝然在沙发上坐下,目光落在对面墙壁挂着的一张全家福上。 左展杭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你回来也半年了,适应得怎么样?” 左筝然收回视线,笑着说:“没什么不适应的。” 父子二人东拉西扯说了半天场面话,左展杭这才说起叫他回来吃饭的目的,“赵楚比你小两岁,婚事都已经办了。”顿了顿,又说,“顾明桉你见过吧?之前酒廊开业的时候她来过。” 左筝然知道左展杭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顾明桉的父亲顾文衍,任期将在明年结束,a国即将开始新一轮的大选。 政治选举是金钱的游戏,四年前,左展杭为顾文衍提供了全方位的资金支持,而zealda能有今天,与他们之间的利益互换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顾左是亲密的同盟,在即将大选的当口,双方都有意巩固彼此之间的联系,联姻是最便捷也是最直观的方式。 左筝然明白,这门在旁人看起来高不可攀,回报率极高的婚事,既是左展杭对他的补偿,更是为了让他和左家的利益完全捆绑,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左家人。 可有人不想看到他通过和顾明桉结婚,在左氏的地位无可撼动,也有人不想看到顾左的关系更加紧密,当然也有人想踢开左展杭,获得顾文衍这艘巨轮的船票。 不论他和顾明桉正在接触的消息是谁散播出去的,左筝然已然站在了风口浪尖上,在他和顾明桉结婚之前,要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冷枪暗箭。 “没什么印象了。”左筝然说。 左展杭对左筝然的回答不太满意,但面上也没表现出来,只说:“明桉各方面都不错,是很合适的结婚人选。” 左筝然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左展杭面色平静,问:“什么人?” “一个beta。”左筝然回答,“很普通的beta。” 左展杭眸色微动,复述左筝然的话,“一个beta。” 左展杭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上好的紫砂在桌面上磕出不小的动静,“有些话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 左筝然的目光停留在杯中正摇摆的一小片茶叶上,他抬起头,用一种很干净赤诚的的眼神看着左展杭,“当年我外公也给了我母亲很多个更优的选项,但她最后还是选择了您。” 提起封尧,左展杭露出了些微柔软的神色,左筝然继续说:“她去世时我只有6岁,其实关于她的很多记忆都消失了,但她说过的一句话我记得特别清楚。” “她说幸福和爱就是最优选择。” 左展杭沉默了很久,开口时没再使用“左主席”一贯说话的语气,他像是不习惯但又很努力表现出了一个宽和的父亲形象,问左筝然那个beta叫什么名字,两人又是怎么认识的。 左筝然随便编了个听上去合理的理由,说自己对林闻璟一见倾心,非他不娶。 左筝然不知死去的封尧在左展杭究竟还有多少分量,但目前看来,左展杭能耐着性子听他说这些,已经是看在封尧的面子上给了他极大的宽容。 “你外公知道了吗?” “嗯。他说他尊重我的选择,就像当年尊重我母亲的选择一样。” 左展杭哼笑了一声,左筝然几句话就把他高高架起,点头同意让他不甘心不痛快,可不同意就是背叛当年的自己。 左展杭盯着左筝然看了一会儿,突然说:“我很后悔当年送你离开蓝港。” 后悔什么呢?后悔这些年对他的忽视还是后悔让他在外公外婆的教育下,成长为了一个目光短浅,耽于情爱的人。 左筝然笑了笑,“那时zealda正处在很关键的转型期,您没时间看顾我才把我送到外公那儿,您有苦衷我知道。外公外婆一直对我很好,所以这些年我也想得很明白。没人理所当然应该被一个逝去的人困住,您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左展杭安静地看了他良久,那双酷似封尧的眼睛里似乎是干干净净,还没沾染上名利的尘埃。 左展杭最终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拍了拍他的肩,“下楼吃饭吧。” 等左筝然离开,左展杭叫陈垚进来,嘱咐了一句:“去查查筝然身边的那个beta。” 陈垚应下,正要离开时,左展杭又叫住了他。 陈垚回过头,看见左展杭拂去落在膝上的一小撮烟灰,语气散漫,“弄死算了。” 明翠山庄的晚餐相当丰盛,左筝然扫了一圈没发现一道自己爱吃的,夹了两筷子就不再动。 饭后,左展杭又留左筝然坐了一会儿。 左展杭看上去一直想要修复和左筝然之间的父子关系,时不时就会叫他回家吃饭,但却从未提过要他从望溪搬回来住。就像今天,左展杭没说不同意他和一个beta结婚,但是否真的就由他擅自决定自己的婚姻大事,左筝然还不敢确定。 临走时,左展杭安排人从酒窖里取出一箱干红,“这批酒很不错,你带回去尝尝。”又说,“抽空带那个beta回来一趟。” 左筝然笑着说:“他叫林闻璟,很可爱,您会喜欢他的。” 车子驶出明翠山庄的大门,左筝然收敛起脸上的表情,拿出手机给望溪的管家发信息,说他要吃夜宵,让厨师晚些再下班。 回到望溪,左筝然直奔小餐厅,边走边对身后的李兰图说:“没吃饱坐下一起吃点儿。” 李兰图并不像左筝然一样挑食,但为了和左筝然统一战线,他说自己恶心得没吃下多少,又硬塞进肚子里一碗粥。 左筝然放下汤勺,问正在收拾餐桌的芮姨:“林闻璟晚上吃饭了吗?” 大概有些年纪的人对能吃的年轻人都有种天然的亲近和喜欢,说起林闻璟的饭量,芮姨笑得眯起了眼睛,“喝了两大碗牛肉粥,还吃了一整块蜂蜜蛋糕。” 左筝然回到卧室洗过澡后直接去了二楼的客房,推门进去时,林闻璟正披着浴袍从浴室里走出来。 第5章 走路的姿势不太自然,步子也迈得很小。 左筝然的视线从他的小腿划到胸前,林闻璟注意到了,立刻拢了拢衣领,警惕地问他在看什么。 左筝然回答他说在看他锁骨上的牙印。 “不要脸!” 左筝然笑了一下,“是你自己露出来给我看的。” 林闻璟不再说话,钻进被子里躺下,又把全身上下裹得很严实。 左筝然照旧坐在床边的软榻上,保持着一个能够闻到林闻璟身上潮湿的沐浴露香气但对他来说又很安全的距离。 “蜂蜜蛋糕喜欢吗?” 过了一会儿,林闻璟才回答:“蛋糕很好,饭菜也很好,只是不太合我的胃口。” “可是芮姨说……” 左筝然话都没说完,林闻璟就立刻打断他,“我只是不喜欢浪费。” 林闻璟快速地看了他一眼,继续数落着望溪别墅的不足,“这个床太软了,我睡不惯,我也不喜欢完全遮光的窗帘,但是不拉上的话,房间又太亮了,还有这个地毯的花纹,会让我想到那种冷冰冰的爬行动物,怪……” “别想了。”左筝然没让他继续说下去,“不会放你走。” “吓人的……” 林闻璟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左筝然猜想是因为迄今为止他对待林闻璟的态度总是温和,所以林闻璟才敢这样和他讨价还价。 左筝然站起身,靠近了他。 林闻璟身体上昨夜还很浓郁的晚香玉味道已经完全消散,左筝然释放出了一些信息素,将他完全笼罩了起来。 “今晚和我睡,床不软,窗帘不遮光,也没有地毯。” -------------------- 左:放点信息素 fine:……给瞎子抛媚眼 第5章 感情破裂就会离婚 林闻璟转了回来,“你怎么这样?” “哪样?” 吃饱喝足的林闻璟有了更多的力气和他作对,声音也很洪亮,“你是不是有病啊?” 左筝然笑着说:“嗯,是有一点。” 林闻璟震惊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又骂他是个纯种的王八蛋。 林闻璟的语言实在过于匮乏,骂来骂去总是这几个词。左筝然被他一句王八蛋骂得笑出了声,但在看到林闻璟后颈上湿透了的纱布后他又不笑了,“纱布湿了,伤口发炎会留很难看的疤。” 林闻璟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走,他抬手想去碰伤口,被左筝然制止,“别动。” 拉开抽屉,左筝然取出梁随留下的消毒水和纱布,命令道:“趴着。” 林闻璟听见这两个字身体抖了一下,挣扎了几秒钟还是听话地转过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消了毒,重新包好纱布,左筝然将消毒水放进抽屉,忽听林闻璟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离开?我下周就要开学了,酒店也没有请假,还有我的手机不知道落在哪里了,你有见过吗?” “梁随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左筝然耐心十足地又重复了一遍,“在你决定要负起责任之前,你要待在这里。” 左筝然思考了几秒钟,决定给林闻璟来点硬的,“最好不要考虑太久,下周的开学典礼,十月份的一百三十年校庆,错过的话应该会很遗憾。” 林闻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不能这样关着我!” “我当然可以这样关着你。” 林闻璟像是在这个时候才有了一种左筝然是他无法对抗,无法企及,拥有阶级特权的人的实感,他的情绪有些崩溃,呼吸也急促起来。 “我没有惹到你,我只是想好好上学,找一份工作过平静的生活,我没有钱,也长得一般,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他很快又泄了气,退让道,“你不如直接说出你的真实目的,我可以考虑看看要不要答应你。” 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就连脑子缺一块儿的林闻璟都察觉到了不对,可左筝然依旧没有给他想要的答案,只是说:“我没你性观念开放,既然上了床为什么不结婚?” 林闻璟把脸埋进被子里,一副拒绝和他再沟通的样子。 左筝然有点烦了,他掀开被子,把林闻璟整个人完整地从被子里剥出来,看了一会儿林闻璟胸口和腰侧还很清晰的吻痕和牙印,才盯着他的眼睛,压低了声音说:“如果你是个omega,那天晚上就已经被我永久标记并且怀上我的小孩儿了,beta这个性别难道是你用来逃避责任的理由吗?” 左筝然第一次在林闻璟面前表现得如此强势,说的话又很露骨,林闻璟的身体发着抖,手指徒劳地攥着被子一角,眼泪开始噼里啪啦地往下落,“你这个人真的好奇怪啊,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不知道是臊的,还是因为哭得太伤心,林闻璟的脸和耳根都很红,左筝然向他下了最后通牒,“我在说……你不答应就永远没办法离开这里。” 情绪崩溃的林闻璟莫名其妙地因为左筝然的这句话突然冷静了下来,他揪着被单动作粗鲁地擦掉了脸上的眼泪。 “那我会死吗?” 左筝然对林闻璟终于开始思考现实感到欣慰,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把结婚和死亡这两件毫不相干的事联系在一起的。 左筝然说:“我没有做鳏夫的打算。” “那会离婚吗?” “感情破裂就会离婚。” “可是我们都没有感情。” 左筝然沉吟片刻,“你说得对。没有感情怎么破裂,所以不会离婚。你想离婚的话,最好快点爱上我,这样才有感情破裂的可能。” 林闻璟很大声地说:“我不要!” “不要就不会离婚。” “……” 林闻璟不讲话了,一两分钟后才闷着声音说:“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是算了,你要怎样就怎样好了。反正从小到大总有莫名其妙的坏事找上我,我应该习惯。” 左筝然看见被子下凸起了一块,林闻璟似乎是握紧了拳头,“我已经习惯了!” 左筝然对林闻璟的和他结婚等于坏事这个认知非常不满,但好在林闻璟已经心甘情愿地答应,于是他说话的语气重新软和下来:“酒店的工作会帮你辞掉,新的手机明天会送过来。你好好养伤,还赶得上下周的开学典礼。” “为什么我的工作要辞掉?” “想不明白吗?因为你不会再缺钱用。” 左筝然想当然地以为林闻璟这样自食其力的穷光蛋会和他讨论一下金钱和尊严的关系,但没有,他哦完就说自己要睡了,赶左筝然出去。 左筝然的目的已经达到,也愿意给林闻璟一些自我消化的时间。 他站起身,往门外走去,走出去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着床上那坨隆起,问:“梅山酒店那晚是你第一次见到我吗?” 林闻璟回应得很快,“嗯。” “嗯什么嗯?”左筝然看了一眼正在神游的李兰图,“你听我说话了没有?” 李兰图从左筝然那句“我要结婚了”中回过神,说:“听了,恭喜。” 李兰图面色沉重,看上去不像是听说他要结婚反倒是像他要死了,左筝然忍不住问:“你这是什么表情?” 李兰图已经完全理解了左筝然为什么要如此迅速地定下自己的婚事,因此对那个可怜的beta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听说还是个脑袋不太灵光的,这样一想,就觉得beta的人生已经无望。 “没什么,只是他会答应我有点惊讶。” 左筝然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丁点惊讶,但也没有再问。 左筝然觉得自己在向林闻璟保证会让他好好活着后,林闻璟一直紧绷的精神似乎完全放松了下来。 已经十点钟,刚刚去看他,他躺在床上还睡得很熟。 交代完芮姨留早饭,左筝然带着李兰图出了门。 左筝然并非是只靠着信托基金生活的公子哥,他在zealda集团能源与管线业务公司有相当不低的职位——是个摆在办公室好看的花瓶副总裁。 zealda的前身是左筝然外公封澍在四十年前创办的一家名为蜂鸟的能源运输公司,在封尧和左展杭结婚前,这家公司在国内已经拥有将近三万公里的运输管道。 封氏的根基在n国枫城,a国的这家能源运输公司对封澍来说只是他在世界各地众多投资项目之一,因此封尧执意要和左展杭结婚并留在蓝港时,封澍便把它交给了左展杭。 左展杭是个精明的商人,他利用这些运输管道造就了一个现货交易市场,通过促成买家与卖家的交易,不仅收取运输费还在其中收取促成交易的中介费。 在国家放松对能源市场的高度管制后,左展杭分别成立了投资与贸易公司以及能源服务公司,后来还成为各种能源交易的做市商,在短短六年的时间里,这一业务就为zealda带来了无法估量的高额收入。 左筝然在能源与管线公司做花瓶的同时,叶樵宇在投资与贸易公司担任握有实权,呼风唤雨的总裁一职,不过左筝然对此并未有任何不满,只是很难做到按时上班。 第6章 快要十一点,左筝然还在高架上,距离zealda集团所在的双子大厦还有6公里。李兰图看了眼时间,“到了公司差不多可以准备吃午饭了。” 左筝然姿势放松,靠在座椅上,正在看二楼卧室的监控。 林闻璟这会儿还在睡,手和脚都露在被子外面,姿势也很久都没换过。 几分钟后,李兰图才听见左筝然的回复,“你是猪吗?” 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 左:我嘴里没一句实话 璟:巧了,我也没 第一卷大概是两个“影帝”先婚后爱的故事~ 第6章 是要逃婚吗? 能源与管线业务体系成熟得不能再成熟,左筝然在办公室待了一天,只签了几个文件,到会议室做了两个小时的吉祥物,其他时间一直很空闲。 不过左筝然今天并不觉得无聊,他在文件上刷刷签下自己的名字,头也没抬地递给李兰图,眼睛一直看着手机屏幕里的监控画面。 林闻璟十二点才醒,吃过饭,摆弄了一会儿他的旧手机,打了两通电话。不知道是打给谁,说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还鬼鬼祟祟地躲进了被子里。 比起昨天,他的身体好了不少,已经可以自如地下地走动,只是走路的姿势还不太自然。 左筝然把手机声音调至最大,恰好听见他站在露台上发出了一声惊叹:“好大的房子!” 感叹完,他的上半身从栏杆探了出去,声音又大了点:“好大的狗!” 看了几分钟的风景,林闻璟返回卧室把芮姨送来的水果点心端到了露台的小茶几上,抱着抱枕窝进了沙发里。 林闻璟坐的位置恰好在窗帘后,监控画面里只有摆在地板上的一双条纹拖鞋,以及一只时不时出现在监控画面里去拿水果的手。 三点半,起了点风,他缩着肩回到了房间,先把手机插上充电,又拿起桌面上的药膏上了床。 摄像头悄无声息地转动,从露台移向大床的方向。 左筝然看着监控画面,突然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违和感。 林闻璟虽然身材瘦削,但骨骼上包裹着薄薄一层柔韧而有力量感的肌肉。他跪坐在床上时,左筝然能看到他暴露在衣物外流畅的肌肉线条。 左筝然截了两张图保存在相册里,抬头问李兰图,“林闻璟的手机号是多少?” 等李兰图把手机号发来,左筝然用平板电脑接入监控系统,给林闻璟打了通电话。 监控画面里,林闻璟像是很难接受这个给自己上药的行为,把脸埋在枕间,小臂上的青筋很明显。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吓得他浑身一抖。 十几秒后,林闻璟才接起电话,并且对这个打来电话的人一点好脸都没有,很凶地说:“你好!哪位?!” 左筝然说:“是我。”又问,“谁惹你了?说话语气这么冲。” 听到他的声音,林闻璟的气势明显就没那么足了,但还是为自己狡辩道:“没有很冲吧?我平时就是这样说话的。” 两人刚刚认识不过两三天,没什么可聊,但左筝然东拉西扯,快五分钟过去了还没有一点要挂电话的意思。 林闻璟说:“我要挂了。” 左筝然盯着那截被睡衣下摆遮住了一半的腰臀线条看了几秒,问:“你有什么事要做吗?” 林闻璟支支吾吾,最后说:“没有。”然后将手机放在一边,快速地涂了药,擦干净手指,然后钻进了被子里。 “你不需要工作吗?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和我汇报中午吃了什么心情怎么样见了什么人?我又不关心。”停顿了两秒又很软弱地纠正自己说过的话,“不是特别关心。” 左筝然看着林闻璟露在被子外毛茸茸的脑袋,笑了一下,“哦,那你最好从现在就开始关心,毕竟我们很快就会结婚,关心另一半是应该的。”又说,“分开住也很不像话,你今天就搬到四楼来。” 林闻璟沉默了好几秒,最终连再见也没有说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左筝然的笑声愉悦,引得李兰图转过头来像看神经病似的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左筝然不是很高兴,他关掉平板,说:“贝瑞丝约了cnw的阿洛明晚在四时饭店见面。订个房间,我要请陈知禹吃晚饭。” cnw是一家跨国金融服务机构,十年前zealda融资上市由cnw完成,且cnw目前持有zealda集团百分2.74的股份,是占股比例位于前十位的大股东,而贝瑞丝则是左展杭早年间从cnw重金挖来的,现任的zealda财务中心总裁。 李兰图应下了,问:“他们见面不正常吗?” 左筝然回答道:“正常,但cnw上个月买入zealda的五座酒庄不正常。cnw买酒庄干什么?嫌用钱生钱太快,打算搞一搞实业么?zealda好端端的又卖酒庄做什么?缺钱用吗?” 两人没能就这个问题讨论太久,负责看守林闻璟的保镖打来电话说林闻璟偷偷从一楼的小花园溜走了,正在下山的路上,问要不要把人带回来。 左筝然回想了下他和林闻璟刚刚的聊天内容,自觉没有哪句话能刺激到他,他会什么都不说就这样偷偷跑掉,可能想来想去还是无法接受即将和自己同床共枕的事实。 左筝然看了眼墙壁上的电子时钟,还有二十五分钟到下班时间。 他说了句“不用。”,就带上李兰图毫无心理负担地离开了办公室。 从别墅主楼到山下只有一条路,按照林闻璟的步速以及他的身体状况,半个小时是走不出望溪山的。 初秋时分,望溪山的枫叶还绿着,傍晚的阳光穿过叶片与叶片之间的缝隙,在林闻璟身上落下很多小而亮的光斑。 林闻璟看见了车,立刻左右晃着脑袋想要找地方躲起来,还没等他决定躲在哪棵树后,车就已经开到了他的面前。 车窗降下,左筝然笑着问:“是要逃婚吗?” 林闻璟抓了抓睡衣下摆,讪讪地笑:“我吃多了,遛遛弯儿。” 林闻璟的速度比他想象中快,距离那扇雕花大门已经不足五百米,左筝然拆穿他,“看来你的伤已经完全好了,遛弯可以遛出去三公里。” 林闻璟沉默了几秒,就承认了他是想要回家。 左筝然问他:“回家做什么?” 林闻璟说,“还有几天就要开学,我要回去做一些准备。” 林闻璟从大一开始为了方便打工就在距离学校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小房子,不在学校住宿,就不需要收拾行李,能有什么准备要做? “我已经说过了,只要你同意和我结婚,就可以继续做你想要做的事。如果你和我说你想回去,我不会阻止你,但你这样偷偷跑掉,我很难相信你只是回家。林闻璟,你是不是反悔了?” 山中昼夜温差大,五点多,山风就已经很凉,林闻璟只穿了一套单薄的睡衣,被风吹得打了两个寒颤后,左筝然退让了一步,“上车。” 副驾上的保镖自觉下了车,李兰图换到了副驾,将后座的位置让了出来。 “地址。” 林闻璟坐上车,抬头看着他,“什么?” “你家的地址,不是要回家吗?” “哦……哦。”林闻璟报出一个地址后,司机调转车头,向山下开去。 林闻璟紧靠车门坐着,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额头抵着车窗,和左筝然之间的距离甚至还能再坐下一个李兰图,这幅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让左筝然略感不悦,但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问:“你带钥匙了吗?” “钥匙在门口的地毯下。”顿了顿,他说,“我住的地方小偷是不会来的。” 四十分钟后,左筝然理解了林闻璟说的小偷不会来光顾是什么意思。 很难想象,寸土寸金的蓝港市还有这样破旧的地方。 几十年前的旧民房,地下室一般作为储物间使用,一楼往下延伸的楼梯口一片漆黑,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下面已经一丝光亮也无。 老鼠才会住在这种地方,左筝然想。 左筝然让李兰图和司机在上面等,跟在林闻璟身后下了楼。 一半台阶一半坡道,左筝然走在台阶上,一旁的林闻璟顺着坡小跑下去,像外出觅食的动物回到熟悉温暖的巢穴一般脚步欢快。 林闻璟住的房间就在楼梯口边上的一间小屋,他拉了一下垂悬在门边的一条棉线,大门上方一盏昏黄的小灯泡就颤颤巍巍地亮起来,借着光,林闻璟蹲下去,翻出了地毯下的钥匙。 门口的灯不太亮,只够驱散门内的一点黑暗,等林闻璟打开屋内的灯后,左筝然才看清了整个房间内的陈设。 一张床,一个布艺沙发,一个衣柜基本上就把房间塞满了。正对着门的小窗边有张木桌,电磁炉,碗筷、简单的调味品、两个已经蔫巴的西红柿一同挤在上面。 一切都是陈旧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木头腐朽的味道。 第7章 但房间内很干净,沙发上铺着浅蓝色的沙发垫,旧衣柜上贴了海报,床上铺着蓝白格子的床单,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一个做工粗陋的豆芽菜形状的玩偶倚着豆腐块状的被子,睁着两只圆圆的眼睛盯着左筝然这个外来的客人。 房间本就逼仄,进门右手边停放的那台摩托车挤占了最后一丝空间。 注意到左筝然的视线停留在那辆摩托车上,林闻璟说话的语气带上了一点明显的得意,“本来这已经是辆报废的摩托车了,我花了五百块买下来,重新配了零件,上面的图案也是我自己画的,怎么样?很帅吧?” 左筝然看着车身上黑金相间的太阳纹,脸前似乎扑来一股盛夏时分雨夜潮湿的水汽,过了几秒钟,他评价道:“嗯,看起来是一辆能跑得过gtr的摩托车。” -------------------- 左:好看爱看猛猛看 第7章 笑起来没有哭的时候好看 林闻璟得到了夸奖,露出一个有点腼腆的笑,“比起gtr还是有一点点距离的。” 好谦虚。 林闻璟往前走了几步,打开了床边的衣柜。里面一半是书,一半是他的衣服,左筝然扫了一眼,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衣物加在一起,还没有yori的多。 林闻璟在柜子里翻找了几分钟。 又不是收破烂儿的,刨垃圾干什么? 左筝然问:“你在找什么?” “我的学生卡,明明和银行卡放在一起的,怎么不见了?” “啊找到了。” 把学生卡装进一个档案袋里,林闻璟背对着他问:“我是不是不能继续住在这里了?” 左筝然一分钟也不想在这个潮湿又阴暗的小笼子里再待下去,只是站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的鞋底就已经长出了蘑菇,“这里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东西吗?今晚家里准备了鸡汤锅,现在回去正好能吃上。” 林闻璟说:“当然有,这是属于我的一小块地方。” 左筝然默然了片刻。 他想或许这里曾宽和地接纳了林闻璟所有的笑和眼泪,有一些值得深藏的记忆。可一旦他住惯了望溪那间一百二十平总是充满阳光和鲜花的卧室之后,他就会很快忘记这里。 因此即使左筝然从林闻璟说的那句话里感知到了他某些低落的情绪,但并不打算理会。 林闻璟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他才说:“左筝然,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是真的要和我结婚吗?会领证和办婚礼吗?还有,我们还会……那……那个吗?” “这不是一个问题。” “本质上是的。” 左筝然说:“感觉你好像只关心最后一个。” 林闻璟转过身,大声否认道:“不是!” 左筝然很淡地笑了一下,“抱歉那晚给了你不好的体验,但以后不会了。” 左筝然看见林闻璟下一秒好像要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他又说:“我说的不会是指不会再让你受伤,不是不再和你上床。” 林闻璟的眉眼都敛在昏暗的光线下,左筝然说完这句话后他看上去有点难过,但左筝然不知道他在难过什么。 林闻璟语气平平地“哦”了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将档案袋放进了从衣柜翻出的双肩包里。 收拾到最后,林闻璟整理出来一个大纸箱,在他打算把所有的衣服都装进去,甚至还想带上他的电磁炉时,被左筝然制止。 “你没有机会再自己做饭吃了。除了书和证件,其他的都丢掉。”顿了顿,左筝然又指着那辆摩托车,“这个可以带回望溪,晚些时候我会安排人送过去。” 林闻璟依依不舍地把电磁炉放下,“可是它还很新,刚买来没多久。” “有钱人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浪费。”左筝然说。 林闻璟说话的声音提高,“但你浪费的是我的钱!” 左筝然笑了一下,“会赔给你。” “九十五块。”林闻璟说,“已经用了一段时间,给我九十就可以。” 左筝然笑了笑,从钱夹里取出所有的现金递给他,“剩下的买你那些衣服。” 林闻璟固执地站了一会儿,又一次向左筝然妥协,他只抽了两张,叠好后装进睡衣的小口袋里,“那些衣服都很旧了,可能卖废品也只能卖一百块。” 左筝然认为自己已经做出很多让步,甚至愿意让林闻璟把那个丑陋的玩偶带回望溪,但他的情绪一直很低落,直到坐在餐桌边,看起来还是不太高兴。 饭桌上只有餐具碰撞的清脆响声,连左筝然都一反常态的闭口不言,李兰图坐在两人对面,不太熟练地活跃了下气氛,“你喜欢钓鱼吗?别墅后面有个小渔场,还有一个农场,种了很多蔬果,无聊的话可以去打发一下时间。” 正闷头吃鱼的林闻璟从碗里抬起头,指着盘子问李兰图:“这是渔场的鱼吗?” “对。还有这个螃蟹,也是渔场送来的。” 林闻璟转过头问左筝然:“明天我可以去吗?” 左筝然先看了一眼李兰图,才回答:“当然。” 得到他的允许,林闻璟一扫先前的沉郁,兴致勃勃地和李兰图聊起了天,问的是渔场都有什么种类的鱼,农场都有什么蔬果。 李兰图怀着对林闻璟深切的同情,很有耐心地回答了他的每一个问题。 左筝然心想李兰图对望溪这样了解,没安排他去做管家实在是屈才。 左筝然被晾在一边很久。 他不知道渔场有什么鱼,农场有什么蔬果,当然也并不关心饭桌上的食材从哪里来。林闻璟没有问他是对的,问了他也回答不上来,又觉得林闻璟笑起来没有哭的时候好看。 “林闻璟。”左筝然打断两人的交谈,“明天上午我有一点时间,可以带你去。” 林闻璟脸上的笑略微收敛,“兰图哥说不远,我自己去就可以。” “……”李兰图飞快地看了左筝然一眼,“叫……叫我名字就行。” 在今天之前,左筝然遇见的所有区别对待里,不论真心假意,他总是得到更好的那一个。不过如果李兰图能帮他让林闻璟不要一直像那个丑陋的豆芽玩偶一样耷拉着脑袋,他愿意暂时忍受这种比较差的区别对待。 他对林闻璟笑了一下,“嗯。” 左筝然今晚在林闻璟身上已经花费了太多时间和精力,晚间还有些事要做,便没再关注他。只在上楼之前,叫来管家嘱咐了一句给林闻璟置办衣物。 “好的。” 李兰图应了一声,按照左筝然的指示把帕格拉电厂的选址图调出来,指给他看,“发电厂建在了巴克州的北邦市。” 巴克州位于c国北部,北邦则是巴克州最大的城市。 六年前,c国推行改革,希望通过引入外资来解决国内的电力短缺以及电力系统效率低下问题,zealda看好c国未来的电力市场,趁势而入,启动了帕格拉电厂工程。 为了吸引外资,巴克州电力局和zealda签署了条件十分丰厚的购电协议。协议内规定了电力局的最低购电量,以保证投资人的利益和电厂的正常运行。 这一项目如果成功,对c国政府以及zealda来说,是双赢的局面。但c国国内政局动荡,政策变化,帕格拉电厂一期和二期工程进度一拖再拖,这就导致了zealda在此项目上的投资远远超过预算。 “一期和二期正式投入使用两个月了,三期预计明年年中完工。目前电力局从帕格拉购买的电价比本地电厂要高出十五个百分点。但有购电协议在,电力局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电力局希望能再次和zealda谈判,叶樵宇这次就是为这事儿去的。” 左筝然从桌面摆放着的一摞文件里翻出那份购电协议仔细看了一遍,而后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左主席太着急了。” c国政府想靠着帕格拉电厂项目的成功继续吸引外资,绝不会率先撕毁购电协议,承受着投资人压力的左展杭,也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敢如此狂妄。 “谈判结果怎么样?”左筝然问。 “现在还没查到谈判会上的具体内容,但电力局的人黑着张脸从酒店出来,被拍了照片,在新闻上挂了好几天。” 李兰图见他不再说话,又拿出另外一份文件递给他,“zealda的五座酒庄确实已经卖给cnw,合同都签了,不过目前实际经营的还是之前那位叫做弗里的alpha。” 左筝然随便翻了翻,他总觉得这件事太过反常,但cnw和左展杭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单从这些文件上是看不出来的。 “四时饭店的房间订好了吗?” “订好了。” 左筝然将手里的文件随手丢到桌上,视线一转,落在对面墙壁挂着的一张照片上。 那天是左筝然的五岁生日。 他撅着嘴老大不高兴地看着镜头,脸颊和额头上有一些奶油,头顶的王冠也歪歪扭扭。一旁的封尧盘腿坐在草坪上,指着他的鼻子,笑得看不见眼睛。 第8章 左筝然想起左展杭书房墙壁上的那张全家福,便觉得这张照片里封尧脸上的笑太过刺眼。 左筝然突然站起身,身后的椅子在木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快步走到墙壁前,抬手做出一个要去摘照片的动作,手臂在空气中悬停了几秒后又慢慢垂下。 李兰图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片刻后,左筝然转过身,对李兰图笑了一下,“没事啊。” 李兰图看他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关切道:“你有什么情绪还是发泄出来的好,要不我陪你去打会儿拳?” 左筝然还是笑,“大晚上打什么拳,我要睡了。”顿了顿他又说,“你明天搬过来住。” 李兰图疑惑地“嗯”了一声,“不方便吧?” “哪里不方便?”左筝然瞥他一眼,“我的小狗很需要照顾。” 李兰图皱了皱眉,高大威猛的yori被称为一只小狗让他有点无法接受,也不太理解左筝然为什么要他来照顾yori,“它不喜欢我,我喂它吃零食它都不怎么搭理我。” 左筝然走出去两步又回过头,“是吗?我怎么觉得他不喜欢其他人,但对你很亲近。” 左筝然的想法李兰图向来捉摸不透,就如此刻,他将要拉开门出去时,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推翻了自己先前说过的话,“算了,兰图哥。” -------------------- 兰图:等等,他刚刚叫我什么?? 第8章 不可以也会亲你的 主卧在书房隔壁,左筝然出去时正好看见林闻璟抱着枕头从走廊尽头走过来。 林闻璟换了左筝然的另一套睡衣,同样很宽大,走路时衣摆和裤脚荡来荡去。 左筝然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低着头说了句“我去睡觉了”,就掠过他往隔壁走去。 左筝然跟在他身后,在他路过卧室门还要往前时,提溜着他的衣领把人拽了回来,“这里。” 进了卧室,林闻璟先是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一番,然后有些局促地在沙发上坐下了。他紧紧抱着枕头,双脚也不安分地在地毯上搓来搓去,“我的伤还没好。” 左筝然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林闻璟好端端地为什么提起他的伤。 左筝然倒了杯水,倚在吧台边,“还没好吗?可是你今天已经可以走完三公里了,你怎么又骗我?” “……没有骗你。”林闻璟垂着头,“是真的没好。” 灌下去半杯冰水,左筝然说:“我需要检查一下。” 听见这话的林闻璟神色立刻戒备起来,甚至往沙发另一侧挪了挪,距离左筝然又远了一点,他摇摇头,“不要。” 左筝然放下水杯,走了过去。 抽出林闻璟怀里的枕头丢到一边,左筝然的视线从他的眉眼划到腰间,在衣摆堆叠起的褶皱里打了个转又重新盯着他的眼睛。 流氓的嘴脸,说话的语气倒是一本正经,“那你要怎么证明你的伤还没好呢?”左筝然伸出食指勾住他目垂裤宽松的月要带往外扯了扯,“空口无凭。” 双人位的沙发空间有限,林闻璟只好用力攥住左筝然的手指,面露哀求,“别这样……” alpha有天然的体能优势,左筝然没费什么功夫就挣脱了。他将身体压得更低了些,鼻尖几乎和林闻璟的贴在一起。 林闻璟的睫毛因为紧张而快速眨动,他紧抿嘴唇偏过头去,鼻尖在左筝然的脸侧轻轻划过,留下了一点呼吸的温度。 左筝然又追过去,笑着问:“不能看的话……可以亲你吗?” 林闻璟那双好看的眼睛又开始下雨,雨水很快就洇入了宝蓝色的绒面沙发里。 真该让李兰图来看看,问问他林闻璟是这样好看还是笑起来的时候好看。 左筝然低下头,吮去林闻璟睫毛上挂着的一滴将落未落的泪珠,“好苦。” 林闻璟仿佛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极度恐惧,漫至耳根的红也渐渐褪去,声音和他的整个人一起发着抖,“不可以。” “不可以也会亲你的。” 左筝然再次贴近他,动作很慢,在一寸一寸故意拉长的时间里,林闻璟先是瞪圆了眼睛,在两人之间的距离接近于无时,像是才反应过来立刻把眼睛闭上了。 左筝然停下了动作,垂眸看着他因为太过用力,眼皮上出现的细小褶皱。 空气静止了将近一分钟,左筝然的吻迟迟不来,林闻璟又抖着睫毛睁开了眼睛。 等林闻璟的瞳孔里完整倒映出他的脸,左筝然才笑了一下,低头吻上了他的嘴唇。 一个并不缱绻,称不上旖旎,更像是试探的吻。 直到左筝然放开林闻璟,从沙发上站起身笑着说“睡吧”时,他还瞪着眼睛,保持着一副受了惊吓的表情。 左筝然走进浴室,体贴地给了林闻璟一些时间整理心情。 洗完澡出来,林闻璟已经躺在床上,两米二的大床,他只占了很小的一块地方,紧紧贴着床边,翻个身就能滚下床去。 左筝然关上灯,掀开被子在另一侧躺下。 望溪别墅建在山顶,距离月亮更近,月光穿过纱帘,在地板投下很多小小的花瓣图案。 左筝然讨厌夜晚。 那种让他看上去好脾气的笑会夜晚降临时失去它的用武之地,虚假的面孔背后一些很真实的东西出现,它们停留一夜,在太阳升起时才会消失。 但好在,今晚他不是独身一人。 左筝然翻了个身,盯着林闻璟毛茸茸的后脑勺,声音里带着笑,“林闻璟,你对我说过很多谎。” 空气沉寂,就当左筝然以为不会得到林闻璟的答案时,突然听见他说:“也没有很多吧。”声音含糊,听上去快要睡着了。 “嗯,说过哪些呢?” 林闻璟慢吞吞地回答道:“其实二楼那间卧室是我住过最好最大的房间了,床垫很舒服,阿姨做的饭菜也特别好吃,我也很喜欢在黑暗里睡觉。” 左筝然等了一会儿,确认林闻璟说完了,才纠正他,“家里的厨师是男性beta,芮姨只是照顾你的生活起居,她做菜很难吃。” “……哦。” 左筝然嗯了一声,“睡吧。” 睡觉对左筝然来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他总是做梦,醒来时喉间苦涩,也不记得梦到了什么。 总归不是什么好梦。 昨晚甚至连梦都没机会做,尽管林闻璟已经尽量降低了他的存在感,可他的呼吸和每一次翻身,都是导致左筝然失眠整夜的罪魁祸首。 吃得多,睡得也好,缺心眼是一种只会给别人造成困扰的生物。 洗漱过下楼,刚坐在餐桌边,左筝然就看见林闻璟从走廊另一侧小跑过来,屁股后边跟着甩着脑袋和舌头,傻里傻气的yori。 “左筝然。”林闻璟在距离餐桌边两三米的位置停下,指着走廊尽头的方向,语气惊愕,“你有一个两层的衣帽间!” “嗯。”左筝然拿了片切好的橙子丢给yori,“我知道我有个两层的衣帽间。” yori得到了一片橙子,还想得到更多,眼巴巴地坐在他的脚边。 左筝然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条好好的狼犬养着养着就给养成了这个样子,对肉食兴趣一般,对水果却。 左筝然指着yori的鼻子,“你太胖了,需要减肥。” “哪里胖?”林闻璟捂住yori的耳朵,“你一定没有见过很胖的狗,我住的那个地方,3楼有一户人家养了一只法斗,竟然有三十多斤,那才叫胖狗。” 说完,林闻璟摸了摸yori的脑袋,“yori这是很正常的体型。” 左筝然看着林闻璟的侧脸,心想对林闻璟来说,好像阳光会晒干那些生着霉菌的腐烂情绪,只要太阳一出来,就又是一个短暂的,新的开始了。 林闻璟后颈上的纱布已经换成大号的创口贴,左筝然在创口贴的边缘轻轻碰了一下,“还疼吗?” 林闻璟捂着脖子猛地抬头,“不疼。” “你这样……”左筝然顿了顿,继续说道,“很像被我标记了的omega。” 林闻璟又露出“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的表情,“我是一个beta!” “知道你是一个beta。”左筝然笑了一下,不再逗他,“吃饭吧。” 管家端着杯咖啡走过来,放在左筝然面前,“为林先生准备的衣物已经放置在衣帽间了,正装和礼服需要定制,我已经联系了方瑞,下午他会过来。” 林闻璟身上还穿着昨晚那套睡衣,左筝然问他,“先吃饭还是先去试衣服?” 林闻璟回答说先吃饭,转身走向一楼的洗漱间。 林闻璟早饭同样吃得很多,左筝然装作看不见他自以为隐蔽偷偷在桌下喂yori吃水果的小动作,只问:“很喜欢吃水果吗?一整盘都进了你的肚子。” 林闻璟的一只手还没从桌下拿上来,听见左筝然的话,他尴尬地笑了笑,用叉子叉起自己盘子里仅剩的一颗草莓放进左筝然的盘子里,含糊地应了一声,“嗯,很喜欢。” 第9章 狗是很单纯的生物,左筝然怀疑只是几片橙子,yori的一颗心就完全被林闻璟俘获了,他去试衣服,yori都要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十几分钟后,林闻璟从衣帽间出来,换上了白色的t恤和浅蓝色的牛仔裤,清爽干净,很有大学生的样子。 林闻璟还没满二十岁,秋学季开学后却已经要读大四。大概是年纪小又或者是进了a大,兼顾学业和赚钱很难,成绩很一般。 林闻璟通知他,“我去渔场了。” 左筝然点了点头,“渔场有两只鳄鱼,很认生,要小心。” “鳄鱼?!” 林闻璟迈出去的脚步顿了顿,回过头来看着管家,“高叔叔,真的有鳄鱼吗?” 管家但笑不语,林闻璟只好又看向左筝然,“左筝然,真的有鳄鱼吗?” “骗你的,去玩吧。” “哦。” 左筝然忽略林闻璟的白眼,交代了一句,“晚上有饭局,五点半来接你。” “什么饭局啊?”林闻璟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可不可以不去?” “只是和朋友一起吃饭。”为了消除林闻璟的紧张,左筝然又特意强调道,“四时饭店的甜点做得不错,你会喜欢的。” 四时饭店是一家私房菜馆,只接受会员预定,私密性很好。较高级别的商务接待一般会安排在这里,单纯来吃饭的不多。 左筝然今天大张旗鼓带着林闻璟从正门进入,进门时揽着他的肩,贴近他说:“吃饭就好,不想理人就不理。” 又转头给了李兰图个眼神,李兰图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一切已准备妥当。 提前了半小时,陈知禹还没到,左筝然走到露台上,往隔壁看了一眼。 四时饭店的所有包间都紧挨着一条人工河,从左筝然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隔壁的露台。 贝瑞丝和阿洛应该已经到了,房间里亮着灯。 露台与露台之间相隔近五米,中间空无一物,但三楼是四时饭店的顶楼,屋檐有一圈凸起的金属装饰。 李兰图脚踩着铁质雕花的栏杆,伸手扣住了屋檐上的金属装饰。 原本在餐桌边坐着的林闻璟立刻跑了过来,指着已经吊在屋檐上的李兰图,话都说不利索,“他他他他……” 左筝然捂住他的嘴,“嘘……” 林闻璟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知道了,左筝然才放开他。十几秒的功夫,李兰图就已经到达了隔壁的露台,将一枚纽扣形状的窃听装置贴在了露台门上。 “他在干什么?”林闻璟用气声问道。 左筝然说,“在装窃听器。” 林闻璟的双眼倏地亮起来,问:“隔壁是什么人?”说着又很兴奋地从栏杆探出上半身,“好像在演电视剧。” 左筝然垂眸看他,他的脸上除了好奇和兴奋,其他什么都没有。 李兰图纵身跃下,轻巧落地,“贝瑞丝和阿洛应该是刚到,还没上菜。” “嗯。” 贝瑞丝和阿洛选择在四时饭店单独会面,绝不会只是为了联络感情,至于会不会聊到一些左筝然感兴趣的东西,还要等饭局结束之后。 -------------------- 左:兰图哥你说说看呢? 第9章 感情要这样培养 李兰图前脚刚走,陈知禹咋咋呼呼的声音就从外间传了进来,“人呢?!不是说到了吗?” 推开餐厅的栅格木门,陈知禹的视线立刻落到了林闻璟身上。 面生,beta,长的好看,坐在左筝然身边。 陈知禹快速地分析了两人的关系,脸上露出一个玩味的笑,说话的语气也很轻佻,“嗨。” 林闻璟僵硬地站起身,双手紧握拳头,板板正正地朝着陈知禹鞠了个九十度的躬,“你好,我是林闻璟。” 陈知禹懵了,左筝然也愣了愣。 回过神,陈知禹也同样向林闻璟鞠了个躬,不过他很敷衍,略弯了弯腰就站直了身体,“你好,我是陈知禹。” 林闻璟尴尬得手足无措,在陈知禹的哈哈大笑声坐下了。 陈知禹笑了好半天都没停,左筝然眼风扫过去,他立刻就把嘴闭上了。几秒钟后,他往左筝然边上挪了挪椅子,小声说:“原来你喜欢这种清纯小白花的类型啊?”又问,“是我想的这个意思吗?” 左筝然抿了口茶水,“你想的什么意思?” 陈知禹能想什么,他当然在想铁树开花头一回啊。但当着林闻璟的面,话又不好说得太露骨,只含糊道:“能让你带着出门,不就是那个……那个什么什么嘛。” 左筝然笑着问:“什么什么?” 陈知禹看了林闻璟一眼,贴着左筝然的耳边说:“小情人?” “不是。”左筝然语气淡淡道,“等我结婚请你来喝喜酒。” 陈知禹脸上的表情仿佛被雷劈过。 左筝然的余光瞥见林闻璟不太自在地抓了抓耳垂,于是说话更直白了些,“介绍一下,林闻璟,我的未婚夫。” 陈知禹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左筝然说:“耳朵有毛病就去看医生。” “不是,那顾顾顾……” 左筝然打断了陈知禹,转过头对林闻璟说道:“去点菜吧,想吃什么就点什么,这里的桂花鱼条不错。” 林闻璟乖顺地点头,等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左筝然盯着陈知禹问:“顾什么?” 陈知禹和他对视了片刻,突然想起赵楚婚礼上左筝然语焉不详的那句话,他眯起眼睛,直截了当地问:“说吧,让我来吃这顿饭的目的是什么?” 陈知禹这样问了,左筝然也很直接,“我要听说了顾左两家即将联姻的人尽快得知我要结婚的消息。” 陈知禹看了眼大门的方向,低声道:“合着你就是不想和顾明按结婚找人演戏呢?那你也找个专业点的演员啊,这个看上去什么都不懂,那些个老妖怪,一眼就能看穿他。” “不是我找,是他自己送上门的。”左筝然神态自若地抿了口茶水,“演戏总有破绽,对林闻璟来说,结婚就是结婚。” “你爸同意了?” “我会让他同意。” 陈知禹定定看了他几秒,对十几年未见的儿时旧友似乎有了新的认知,“如果你只是为了逃避联姻随便拉个人结婚,那总有离婚的那天吧?离婚之后呢?不还是一样。” 左筝然没解释,只是笑,“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话音刚落,林闻璟叩了叩门,探了个脑袋进来,“打扰一下,你们要喝酒吗?” 左筝然冲他招了招手,“今天不喝,过来坐。” 林闻璟又消失在门后,左筝然听见他和服务生说:“就这些了,请快些上菜吧。” 等林闻璟在他身侧坐下,左筝然问:“都点了什么?” “一些推荐菜,名字很奇怪,我没记住。”林闻璟附到左筝然耳边悄声说,“好贵。” 左筝然偏过头看他,林闻璟和他对视一眼后瞬间紧张起来,“怎么了?” “带钱了吗?” 林闻璟大惊,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我没带钱!”又有点委屈地说,“你让我随便点的。” 陈知禹觉得好玩,跟着左筝然逗了林闻璟一句,“嫂子今天请客啊,那怎么好意思?”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却作势去按服务铃,“来瓶le pin怎么样?” 林闻璟面露窘迫,求助似的看向左筝然。 左筝然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压着眼皮扫了陈知禹一眼。 陈知禹浑身一抖,打了个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头回见面,这顿饭当然我来请。” 饭桌上没酒,就只是单纯地吃饭。陈知禹为了让林闻璟有参与感,说了些圈子里的桃色八卦,但林闻璟看上去毫无兴趣,只专心地吃左筝然放进他盘子的菜。 林闻璟谨慎地维持着基本的用餐礼仪,和芮姨口中“没见过吃饭吃这么香的”描述大相径庭,放进他盘子里的菜,要很久才能吃完。 左筝然放下筷子,问林闻璟,“你是忘了怎么吃饭吗?” “嗯?” 林闻璟放进嘴巴里的笋丝嚼了十几秒才咽下去,他抬起头,“为什么会忘了怎么吃饭?我在吃。” 左筝然又往他盘子里放了两只炸的酥脆的鸽子腿,转头问陈知禹,“你吃好了吗?” 这里的饭菜不太合陈知禹的胃口,他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这会儿听左筝然这么问,以为是要走了的意思,便回答道,“早好了,干嘛约在这儿吃饭啊,难吃死了,回头我来安排……” 左筝然打断他,“那你先走吧。” “?” 陈知禹看了看林闻璟,又看了看左筝然,气得笑出声,“我真服了。” 陈知禹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啦一声响,左筝然从口袋里摸出张名片甩给他,“徐岳想办的事,这个人能帮他。” 陈知禹一愣,旋即笑了,“什么都瞒不过你是不是?” 第10章 “我也可以装作不知道。”左筝然伸出手,“名片还我吧。” “都给我了怎么还往回拿呢?”陈知禹把名片装进口袋里,“谢了好兄弟,你帮我这回,我记下了。” “别记了,那么小的心眼儿再给撑着。” 陈知禹笑着往左筝然肩上捣了一拳,“不打扰你们,嫂子,回见。” 陈知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左筝然转过头对林闻璟说:“没人看着你了,吃吧。” 林闻璟的眼神发愣,过了一会儿像是才反应过来左筝然为什么赶走陈知禹,他用湿毛巾擦了擦手,捏着一只鸽子腿啃了起来。 啃着啃着又停下来,他小声说:“其实不用这样……” “能吃有什么不好?” 无论怎么听,能吃两个字都不太像一个很好的评价,林闻璟小声反驳了一句:“我没有很能吃。” 啃完鸽子腿,又安静地吃掉两个蟹黄包,林闻璟突然说:“你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左筝然笑起来,盛了碗汤放在他手边,“你想象中我什么样?” “有钱人都很坏。”林闻璟说,“当然我不是随便说。我在梅山见过很多有钱人,在他们眼里,好像钱是划分等级的唯一标准。他们很有钱,就高我好多等,总是趾高气扬。对我说过分的话,做过分的事的时候,态度特别理所当然。” 左筝然纠正他,“真正的有钱人很会装,他们的坏都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林闻璟问:“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当然不。”左筝然凑近了他,说话的语调柔和,“看不出来吗?我是一个好人。” 林闻璟看不出来信没信,将另一只鸽子腿放进左筝然的盘子里。 “你晚上吃得很少,再吃一点吧。” 左筝然不吃一切尖嘴生物,诸如鸡、鸽子一类,但他没说,只笑着问:“这是在和我培养感情吗?” “不是!”林闻璟说,“这些菜很贵,不要浪费。” 左筝然笑了笑,象征性地夹了几筷子后就摆弄起了手机。等他确认林闻璟吃饱了,已经在喝汤溜缝儿,才给李兰图发信息让他上来,取回窃听器。 林闻璟能吃能睡,上车后没一会儿就靠着车门睡着,侧脸在车窗上投下了一道很柔软的弧度。 林闻璟睡着时比醒着时要乖,左筝然捏了捏他的手指,在他指腹和虎口的茧子上摩挲很久,他也没有躲开。 左筝然突然莫名地有一点生气,情绪波动之下,信息素不受控制地涌出。他今天出门没贴阻隔贴,副驾驶上的李兰图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转过头说道:“开个窗可以吗?我想吐。” 左筝然侧过脸去看林闻璟,他在馥郁的晚香玉花香里睡得毫无所觉。 beta。 左筝然嗤笑了一声。 后排的车窗降下,浓郁的晚香玉味道在风里渐渐散去。 车开进地库,林闻璟还没醒,左筝然示意李兰图和司机先下车,他留在了车内等林闻璟醒来。 车熄了火,温度很快就降了下来,林闻璟已经又睡了半个小时,左筝然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叫醒了他。 林闻璟刚睡醒还有点懵,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望溪。 “好困。”林闻璟小声说了一句,转着脑袋看了看四周,“怎么就剩我们两个了?他们去哪儿了?” “半个小时前我们就到了。” “啊……”林闻璟不太好意思抿着嘴唇,“你应该早点叫醒我的。” 车库光线昏暗,左筝然看着林闻璟因为刚睡醒而有点潮湿的眼睛,突然靠近了他,用虎口卡着他的下巴把他压在了后座上。 林闻璟倏然瞪大的眼睛里倒映出左筝然越来越近的脸,直到两人呼吸相抵,左筝然才停下,贴着他的唇边笑着问:“林闻璟,谈过恋爱吗?” 林闻璟艰难地摇了摇头。 左筝然满意地嗯了一声,“那我教教你,感情要这样培养。” 下一秒,左筝然低下头吻上了林闻璟的嘴唇。 -------------------- 路人:谁啊?谁?哪个傻*当街乱拉信息素?! 第10章 喜欢看林闻璟哭 林闻璟的唇舌温暖柔软,口腔里散发着一点茶水的香气。 或许因为他是个beta,没有信息素交融带来的对感官体验的加成,左筝然能够理智地对自己的感受做出评价。 没什么特别。 只是觉得他抱着林闻璟时,紧紧相贴的胸腔里,心脏一同跳动的感受十分奇妙。 林闻璟落荒而逃,左筝然独自在车上坐了一会儿才回到别墅内。 林闻璟不知躲去了哪里,一楼很安静,只有yori的房间传来了一点打呼的声音。 左筝然上楼进入书房,李兰图正在沙发上坐着等他,看见他进来将手上的平板递了过去,“照片拍得不错,你挑挑看用哪一张。” 屏幕上是左筝然揽着林闻璟的肩,两人姿态亲密地进入四时饭店时的照片。 左筝然的衣袖挽至肘间,一小片白色的晚香玉图案也清晰地出现在了偷拍的镜头里。这是左筝然身体上最显著的特征,任何公关手段也无法拿这道背影不是他来做文章。 那晚在梅山酒店受的伤还没完全好起来,暗红色的伤疤和白色的枝叶纹路交错,再加上林闻璟后颈上的创可贴,足够惹人遐想。 这些照片大同小异,左筝然随意地划着屏幕,划着划着突然停下了动作。 其中的一张照片里,林闻璟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了镜头的方向。 恰好那个位置位于照明灯铺开的光线最边缘,左筝然无法确定那一瞬间是巧合,还是林闻璟发现了藏在暗处的摄像头,他眼神里的凌厉和森冷又是真的存在还是镜头语言扭曲的结果。 左筝然盯着这张照片看了许久,久到李兰图忍不住打断他,“很难挑吗?我看都差不多。”又补了一句,“把你拍得都很高大,很帅气。” “……”左筝然把平板往桌上一丢,“背影能看得出什么帅气?” 李兰图不说话了,左筝然指着第一张照片说,“就这个吧,明早就发。” zealda继承人携情人亲密出行的花边新闻占据了蓝港周刊首页的一小块不太起眼的版面。 这类新闻对普通民众来说不算什么,但关注顾左联姻的人开始暗中打探,而后无一例外得知跟在左筝然身边的那个beta是他即将结婚的未婚夫。 这一消息让众人大跌眼镜,但以陈知禹和左筝然的交情,既然他说是未婚夫,那就真的是未婚夫没跑了。 关系走得近的,譬如赵楚,直接打来了电话,左筝然先是表现得很惊讶,而后大方承认他确实好事将近。 恭喜他的居多,背后骂他蠢的也有。 “蠢货。” 左展杭语气平平,alpha的信息素却在瞬间灌满整间办公室,压得陈垚脸色苍白地后退了半步。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左展杭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陈垚打开新风,花费了一点时间才从对alpha信息素排斥产生的不适中缓过来,“总统先生那边也得到消息了。这种情况下,恐怕筝然少爷和顾小姐的婚事……” 陈垚话没说完,但左展杭明白他的意思。 即便左展杭做出再多承诺,顾文衍也绝对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公开过有未婚夫的alpha。 内里什么样没人在乎,他们只在乎表面上的花团锦簇。 左展杭一字一句道:“动作真快。” 陈垚犹豫了两秒,“筝然少爷看上去……不太会做出这种釜底抽薪的事。” 左展杭嗤笑了一声,“是吗?” 陈垚闭了嘴,过了一会儿又说:“他身边那个beta一直待在望溪别墅,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您交代的那件事,现在还有必要做吗?” 左展杭很久都没说话,空气压抑到让陈垚觉得呼吸困难,几分钟后,左展杭将桌面上的照片丢进一旁的垃圾桶,语气淡淡道:“随他去吧。和顾明桉的婚事他不稀罕,那就给稀罕它的人,让樵宇过来见我。” 叶樵宇和顾明桉第一次一同公开露面,左筝然当天就得到消息了。 他并不意外叶樵宇会接替他成为左展杭笼络顾文衍的工具,且叶荇为叶樵宇这么处心积虑地谋划,这也算是他求仁得仁的结果。 左筝然看向墙壁上封尧的合照,笑着叹了口气,“利益才是这个世界最真实的面目,对吧封尧女士?” 封尧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一如既往笑得温柔。 左筝然和她对视片刻,翻开了桌面上李兰图送来的对林闻璟更为详尽的调查报告。 林闻璟出生在丛西,一个很落后的西北部城市。 左筝然虽然没去过,但因丛西盛产一种叫做橘蜜的水果而短暂关注过那里。丛西一年四季总是刮风,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整座城市似乎永远笼在一片黄色的雾里。 三万多字写不尽林闻璟是怎么从黄沙里走出来,落在了蓝港这座几乎是由黄金宝石搭筑的城市里的。被遗弃,无人领养,福利院倒闭,打工,上学,林闻璟的过去没什么特别。左筝然将一叠纸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只看到了一个倒霉蛋的苦瓜生活该有的样子。 第11章 左筝然莫名感觉舌根泛苦,很需要立刻用一杯甜酒来压一压,他站起身,从书房走出去时又改变了主意,决定先去看看那颗苦瓜。 望溪别墅很大,林闻璟不知正躲在哪个角落,左筝然从四楼的卧室找起,最终在一楼的阳光房找到了他。 林闻璟正蹲在一大片盛开的晚香玉花丛中,花丛的枝影落了他满身,斜斜照进来的阳光把他笼在一层温柔的暖光里。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朝左筝然看过来,眼睛很亮,说话的语调也很轻快,“左筝然,我好喜欢这个花,它叫什么名字?” 左筝然安静地看着这一幕,突然闻到一阵馥郁的花香,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后颈。 “晚香玉。”左筝然说。 “原来晚香玉长这个样子。”林闻璟说,“是蓝港的气温不太适合它生长吗?为什么一直养在暖房里?” 左筝然走过去,拉他起来,又拿掉落在他发顶的一小片花瓣,“它们不耐寒,蓝港太冷,不养在暖房的话很快就会死掉。” “好脆弱。不过它们这样漂亮,脆弱一点也可以理解。我喜欢养花,我可以来照顾它们吗?”说完,林闻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很不矜持地去拉他的衣袖,“你手臂上纹的是这种花吗?” 左筝然任他扯开自己的衣袖,说话的语调沉而缓,“我的信息素是晚香玉。” “啊,怪不得。”林闻璟耸了耸鼻尖,“晚香玉很香啊,我喜欢这个味道。” 左筝然的心潮莫名起伏了一下,他凑近了林闻璟,笑着说:“对一个alpha说喜欢他的信息素,林闻璟,你是在和我调情吗?” 林闻璟一怔,连忙放下他的衣袖,说话磕巴起来,“我我我没有。” 左筝然喜欢看林闻璟脸上出现这种完全没办法招架他的表情,最好能再流着泪红着眼睛对他说“不要”。 不过左筝然今天心情已经足够好,愿意放过他这一次。 林闻璟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要去渔场拿一些螃蟹回来,乔伯说中午可以做香辣蟹。” 左筝然配合道:“嗯,让高叔安排车送你去。” 这样的话题让林闻璟重新放松下来,他拒绝道:“不用,我可以骑摩托车啊,很快就到了。” 林闻璟和左筝然想象中一样,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完全习惯了新生活。 林闻璟已经不再提起那间地下室,也从不表现出对过去相对“自由”的生活的怀念,他喜欢乔伯做的饭菜和点心,喜欢四楼那间宽敞的卧室,喜欢能够俯瞰整个望溪山的观景露台,喜欢负一楼的影音室和泳池,也很喜欢yori,用了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偷偷投喂零食和水果,已经完全俘获了它的心。 望溪似乎取代了那个老鼠洞成为了他心目中,属于他的“一大块地方”。 看吧,由简入奢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一件事。 林闻璟会很快接受也没什么稀奇。 但如果仅仅用肤浅和虚荣两个词语来完整形容林闻璟的话,左筝然又觉得有失偏颇。 左筝然给他的生活足够好是让他接受现状的99.999%的原因,另外的0.001%,左筝然从那三万多字里得到了答案。 林闻璟太擅长接受命运无端的予夺。 被弃养怎么办呢?没关系,活下来就好了。没人领养怎么办呢?没关系,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好好长大。福利院经营不善倒闭怎么办呢?没关系,他可以赚钱养活自己。以后怎么办呢?没关系,他会好好学习走出丛西。被逼结婚怎么办呢?结就结嘛,和左筝然这样迷人帅气的alpha结婚他简直是捡了大便宜。 左筝然想林闻璟大概就是这样子的,一颗十分坚韧的苦瓜。 不过左筝然有一件事很不理解。 林闻璟已经学会了一点点如何享受生活,但莫名其妙地一直很抗拒司机接送,他出门总是要骑着自己那辆破摩托。左筝然经常会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醒来,已经想了很久怎样才能把他那辆破车神不知鬼不觉地丢掉。 至于为什么要神不知鬼不觉…… 他虽然很喜欢看林闻璟哭,但又不喜欢看林闻璟因为这些事掉眼泪。 左筝然的思绪飘得很远,林闻璟出于礼貌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渔场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不是很想坐林闻璟那辆只值五百块的摩托车,而且林闻璟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也并不是很想让他一起去。 培养感情好像不那么容易。 “嗯,我要去。”左筝然说。 -------------------- 嫌弃老婆骑破车的第二个攻出现了! 第11章 好滥情的beta 林闻璟长腿一迈跨上摩托车,往前挪了挪,给左筝然留出了很大一块位置。 左筝然刚要上去,突然来了一通电话,他看了眼来电人,对林闻璟说:“有点事,你自己去可以吗?” 林闻璟用力点了点头,“好的,你快去忙吧!”话音刚落,像是怕左筝然反悔似的立刻戴上头盔拧着油门轰了出去,扑了他一脸的灰。 突突声逐渐远去,左筝然接起了电话往客厅走去。 “左先生,你让我查的alg能源公司的详细资料已经发到你的邮箱了。alg表面上看和zealda毫无关联,但实际上zealda经过一层又一层复杂的交叉控股关系,最终实现了对alg的绝对控制。据我了解,这种类似的公司还有很多,当然这也是上市公司常玩的把戏,算不上稀奇。” 来电人口中的alg是一个月前,贝瑞丝和阿洛见面时聊起过的。录音里他们反复提及这家公司,并说起它今年一季度从zealda买了一座油矿的事。 左筝然嗯了一声,“辛苦了。” 左筝然回到书房,先是看过了alg的详细资料,又从文件柜里翻出了zealda今年第一季度的财务报表。 按照a国现在公认的会计原则,由于zealda仅仅持有alg不到3个百分点的权益,alg的个别报表不会并入zealda的合并报表中,也就是说从zealda的财务报表上只能看到售出油矿进账的26亿的收入。 左筝然将手里的文件摔在桌上,深深吐出一口气,又轻声笑了笑。 他看向窗外,阳光还算灿烂,一大片乌云却正从东边飘来。 似乎快要下雨了。 趁着还有太阳,左筝然下了楼,叫来yori带它去了外面的大草坪。 他坐在入户庭院门口的长椅上,很随意地将飞盘丢了出去,只丢出去两三米,yori小跑过去叼起后用一种类似幽怨的眼神看着他。 “看我也没用,我只能丢这么远。”左筝然和yori对视,又告诉它,“林闻璟不在家。” yori似乎是听懂了这句话,立刻失去了和左筝然玩丢飞盘游戏的兴趣,卧在他脚边晒着太阳打起了盹儿。 “干嘛?”左筝然轻轻踢了下yori的后腿,“只喜欢和林闻璟玩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yori不理人,左筝然和它对峙了半晌也觉得无趣,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眼睛图标的应用软件。 地图上,一颗红点停留在后山的位置,十几分钟后,开始朝着望溪别墅的方向快速移动。 左筝然关上手机仰躺进椅子里,和yori一起晒了会儿太阳。预料中会在五分钟后出现的摩托车突突声还没响起来,左筝然倒是先听见了手机铃声。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左展杭。 左筝然任由铃声响了一会儿,才摁下接通键。 “明天带那个beta回来一趟吧,现在外面人人都知道你要结婚,我连他的面都还没见过,这像话吗?” 左主席是个厉害角色,可再厉害他也没办法让熟饭重新变成生米,现在看来,这是打算捏着鼻子把这饭咽下去的意思了。 左筝然笑了笑,“好的。” 电话刚挂,一旁的yori就支着耳朵站了起来。左筝然顺着它的视线望过去,视野中一个黑色的像素点由远及近,车身上那抹金色的太阳纹也渐渐变得清晰。 yori朝着林闻璟狂奔而去,嘴里还不忘叼着它的飞盘。 林闻璟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棒球服,里面白t的领口歪歪扭扭,脚下蹬着的短靴沾了些干掉的淤泥,鞋带也散开一半,整个人看上去是很放松的散漫。 他摘掉头盔,甩了甩头发,对着yori露出一口白牙,“yori!我回来了!”然后接过飞盘,朝着草坪用力丢去,左筝然看了一眼,差不多有二十米。 去扔铁饼多好呢。左筝然想。 左筝然慢悠悠地踱步过来,林闻璟打开挂在车把上的网兜给他看,“今天我选的螃蟹都非常大。” 左筝然配合地往袋子里看了一眼,“嗯,很会选。” 出门一趟,林闻璟的心情似乎变得非常好,中午吃了压得实实的两碗饭,但他的好心情停止在左筝然告诉他明晚要带他回明翠山庄的时候。 林闻璟用力扣着外套上的拉链,声音发着细微的抖,“我好害怕,左筝然。” “为什么害怕?” 林闻璟不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明翠山庄那扇洞开的大门,左筝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身穿板正三件套的管家带着几个保镖正站在台阶下等着他们,其中一个保镖戴着条黑灰色的三角巾,站在人群中很显眼。 第12章 这么大的阵仗,左筝然猜测今晚明翠山庄的客人不止林闻璟一个。 左筝然握住林闻璟冰凉的手指,“你连我都不怕,怕他们干什么?” “那怎么能一样?” 车缓缓停下,管家走上前来打开了车门,面带微笑,“筝然少爷,林先生。” 左筝然问:“谁来了?” 管家回道:“顾明桉顾小姐。” 左筝然下车的动作一顿,掀起眼皮扫了一眼管家,管家微微低着头,态度始终很恭敬。 左筝然走到林闻璟这一侧牵起他的手,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没人敢惹你,如果真的惹到你,我会给他好看。” 林闻璟像是真的因为他的这句话不再紧张,紧绷的唇角也缓缓放平,“好吧。” 管家引着两人往后面的花园走,边走边说道:“主席临时有事,会晚些回来,夫人准备了很不错的餐前酒,请筝然少爷和林先生先去尝一尝吧。” 花园位于主楼正后方,这里精心培育着多种珍稀的花草,就算是秋天,景色也并不凋敝。户外长廊两侧种着大片的角堇花,花香弥漫在微凉的空气中,味道很浓郁。 左筝然侧过脸去看林闻璟,他似乎对这里很感兴趣,但也只敢小幅度地转着眼睛四处打量,冷不丁和左筝然的眼神对上,他小声说:“这个花好漂亮啊,竟然有这么多颜色。” 漂亮吗?不觉得。 林闻璟,好滥情的一个beta。 左筝然步子突然加快,林闻璟被他拽得脚下趔趄,拐过一道弯,那片角堇就完全消失在两人的视野中了。 上了十来层台阶,他们到达一个面积约五十来平的观景台,叶樵宇和顾明桉正背对着他们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聊天。 左筝然握了握林闻璟的手指,缓步走了进去。 听见动静,顾明桉回过头,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了,筝然哥。”又看向林闻璟,“你好,我是顾明桉。” 林闻璟声音发紧,“你好,我是林闻璟。” 顾明桉的从容优雅和林闻璟的胆怯对比极为鲜明,左筝然突然明白左展杭安排这场聚会的真正目的了。 天上月和路边泥,聪明人都知道怎么选。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那么多人对月亮趋之若鹜,不起眼的路边泥也总会有人喜欢。 再者,他很喜欢陶艺,将陶土按照他的心意随意揉圆搓扁,最终变成各种他想要的样子,这个过程比追逐月亮更有趣不是吗? 左筝然牵着林闻璟的手在沙发里坐下,佣人为两人各自倒上了一杯桃红,又送上来几份点心。 顾明桉明显对林闻璟很感兴趣,坐下后拉着他问东问西,得知两人同在一所大学后,顾明桉甚至还热情邀请他加入自己创办的马术俱乐部。 左筝然刚要开口替他解围,就听林闻璟大方承认道:“可是我不会骑马。” 顾明桉啊了一声,旋即又说没关系,“谁都是从不会到会的嘛,我可以教你啊。” 顾明桉擅长交际,四人明明各怀心思,表面上看氛围也算得上融洽。 只是叶樵宇一直盯着林闻璟看让左筝然深感不快。 “哥。”左筝然端起酒杯和他碰了碰,说话相当不客气,“你老婆就坐在这儿,总看我的做什么?” -------------------- yori:璟好然坏 第12章 他能给我爱,你能吗? 叶樵宇朝左筝然看过来,眼皮浅浅压着,“只是想看看是什么人能把你迷成这样?不就是一个普通的beta。” 顾明桉不着声色地瞥了叶樵宇一眼。 左筝然心想这就对了,演的什么和美一家人呢。 林闻璟在桌下悄悄攥住左筝然的衣摆,左筝然反握住他的手,“普通吗?很漂亮啊,比唐泓好看不是吗?” 左筝然口中的唐泓是蓝港歌舞团的一个舞蹈演员,和叶樵宇很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 这话一出,叶樵宇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左筝然抿了口酒,杯子磕在桌面上的轻微声响和他带着笑的声音同时响起,“抱歉。” 叶樵宇缓和了脸色,看着他语气淡淡道:“唐泓是谁?” “好无情。” 叶樵宇忽地笑了,“无情?我觉得我还挺有情有义的。你今天能带着这个beta走进明翠山庄的大门,不该感谢我吗?” “这话讲得好奇怪。”左筝然偏了偏头,“房子是我父亲买的,大门是我和小璟用脚走进来的,感谢你?谢什么?” 林闻璟也许有些受不了从左筝然开始和叶樵宇针锋相对后诡异的气氛,他小声问:“我可以去花园里走一走吗?” 左筝然深深看他一眼,“去吧。” 林闻璟冲顾明桉和叶樵宇点了点头,站起身朝外走去。 空气因林闻璟的离开沉寂了片刻。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一片茂盛的柳叶蓉后,顾明桉转过头对叶樵宇说:“樵宇哥,可以帮我拿一条毯子吗?我觉得有点冷。” 叶樵宇的怒火被顾明桉这句话给压了回去,他应了一声,还没走出两人的视野范围,就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点了一支,边抽边朝着连接主楼和观景台的连廊上走去。 顾明桉支走了叶樵宇,端起酒杯转了转,酒液在她脸上反射出几道明亮的光影,她笑着对左筝然说:“你说叶樵宇无情?无情才对嘛,他这么爽快地处理掉唐泓才是聪明人的做法。筝然哥,你说……”顾明桉微微凑近了左筝然,“等我和叶樵宇办过婚礼,里外的人还分得清你们两个到底谁姓左吗?” 顾明桉这口气憋了很多天。 和谁结婚只是权衡之下对某种利益的选择,即便左筝然不愿意和她结婚,转而去选择另一位家世不输于她的omega,她今天都不会说出这番话来。 但左筝然宁愿选择一个什么都没有的beta,这对她来说,无疑是种羞辱。 左筝然一直看着林闻璟离开的方向,顾明桉说的话他听见了,但没往脑子里过,直到听见顾明桉说的最后一句,他才转过头来,面露疑惑,“你是在说你的婚姻很有价值吗?” 顾明桉很直接:“当然。” 左筝然笑了一下,“名利和金钱这两样东西,前者我不在乎,后者我花不完,对我而言,它有价值在哪里?” 这是顾明桉第一次见到一个alpha说他不在乎名利。她不知左筝然究竟是真的像传闻一般胸无大志还是只是用这种话来搪塞自己。 顾明桉定定了看了他几秒钟,问:“那林闻璟呢?他的价值在哪里?” “他能给我爱啊,你能吗?”左筝然脸上笑意更盛,“明桉,你和叶樵宇才是一路人。” 顾明桉的脸色变了又变,还没等她再说出点什么,花园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林闻璟恐惧到破音的叫喊从开着的半扇窗传了进来。 “左筝然!救救我!” 暗红色的酒液倾倒而出,顺着桌边滴滴答答地下落。 顾明桉的视线从桌面移到快要走到柳叶蓉绿篱边的左筝然的背影上,过了片刻,她笑着叹了口气,整理好裙摆,跟随左筝然的脚步朝着花园走去。 越往里走,林闻璟的啜泣声越清晰,绕过一片一米多高的灌木丛,左筝然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站在篱笆和一座大理石雕像围起的夹角里,身体在抖,左手捂着额头,鲜血从指缝里往下淌,像一条条小蛇蜿蜒着爬过他的半张脸。 没等左筝然走到他的身边,他就脚步踉跄地跑了过来。左筝然伸手要抱他,他没让,躲到左筝然的身后,一只手紧紧拉住他的衣袖。 左筝然抬眼,看向把林闻璟堵在角落里的alpha。 围着条三角巾,眉骨上有一道很明显的白色伤疤,左筝然不知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叶家人,目前负责着整个明翠山庄的安保工作。 听见动静,管家怀里抱着瓶白葡萄酒快步走了过来,他看见这副场面吓了一跳,连忙让人去叫家庭医生,又皱着眉问:“曾见山,怎么回事?” 曾见山语气生硬,“他自己撞的,不关我事。” 后脚跟来的顾明桉看到这一幕,捂嘴惊呼,“天哪,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快叫医生来啊。” 旁边一个佣人压低了声音回了她一句:“已经去叫了,马上就来。” 左筝然谁都没理,拉开林闻璟的手,仔细地看了看他的伤口。 还在流血,不算深,但足足有三四公分长,看起来像是被某种尖利的物品划出来的。 林闻璟的身体一直在抖,左筝然便把他抱到了一旁的长椅上,低声哄着,“好了,没事了。” 或许是左筝然的到来让林闻璟觉得安全,一两分钟后,他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低着头小声说:“对不起。” 家庭医生提着药箱小跑过来,左筝然让开位置,转过身,面色冷淡地看着曾见山,“可以详细说一下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曾见山皱了皱眉,“去年8月在月影剧院,我发现这位林先生曾在暗中窥探左主席。出于对左主席安全的考虑,我对他进行了……问询和调查,虽然当时没查到什么东西,但既然他现在再次出现在左主席周边,那我就有理由怀疑他的目的不单纯。刚刚我也没做什么,只是问他接近你有什么目的,他转头就跑,自己在铁篱笆上磕破了头。” 第13章 听曾见山这样说,林闻璟顾不上医生还在为他止血,双手抓住左筝然外套的下摆,仰起头流泪解释道:“那天我正常去给左主席的包间送茶水,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里面有人吵架,我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门口多等了一会儿。” 林闻璟声音很小,左筝然弯下腰,距离他很近才听清了他在说什么。 “而且……而且问不出东西来他们就打我,我伤得很重,但是没有钱住院,在家里躺了好多天才能下床。刚刚他抓住我,和那天在月影剧院一样,我只想立刻跑掉,没想到会撞破头。” 林闻璟很可怜地祈求道,“左筝然,你相信我吧。”又说,“对不起,我不想给你惹麻烦的。” 左筝然看了他几秒钟,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温声道:“没关系,你先处理伤口好吗?” 左筝然的安抚让林闻璟再次安静下来,顾明桉从医疗箱里取出几片纱布倒了生理盐水,作势要来擦林闻璟脸上的血,左筝然制止了她,“给我。” 左筝然接过纱布擦去手指上沾上的血,转过身语气平静地问曾见山:“你知道他今天是以什么身份来的明翠山庄吗?” 曾见山迟疑了两秒钟,点了点头,“知道。” 左筝然笑了一下,“你知道……” 左筝然从管家怀里抽出那支年份不错的白葡萄酒,朝曾见山走去。 曾见山边后退边为自己辩解道:“筝然少爷,保护这里每一个人的安全是我的责任,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错。” 左筝然没说话,把曾见山逼进方才林闻璟站的那个夹角里,紧接着将那瓶酒砸在了一旁的大理石雕像上。 玻璃瓶迸裂,碎片飞溅,葡萄酒散发出醇厚的香味。 左筝然抬起左手,手肘抵在曾见山的肩上,几乎是同一时间,曾见山就握住了他拿着半截酒瓶的右手手腕。 曾见山常年锻炼,手劲很大,左筝然挣了挣,第一下没挣脱。 左筝然凑近了他,附在他耳边笑着问:“你要在这里和‘左筝然’动手吗?” 曾见山咬紧后槽牙,两腮现出了咬肌的形状,几秒钟后他缓缓地放开了左筝然。 左筝然满意了,抬膝重重撞向他的腹部,趁他剧痛弯下腰时,又将断裂的玻璃瓶口狠狠扎进了他的后背。 身后传来顾明桉的尖叫,但没人上来拦他。 左筝然扶着曾见山的肩确保他不会倒下,余光瞥见匆匆赶来的叶荇和叶樵宇,语调轻而缓地对曾见山说道:“打狗要看主人,既然你不看,那我也不看了。” 话音刚落,左筝然像拧螺丝似的将酒瓶断裂的茬口又拧进去几分,他听见了曾见山压抑的痛哼,也闻见了血腥味里夹杂的令他作呕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 叶樵宇快步走过来,“你这是干什么?!” 左筝然丢掉酒瓶站起身,曾见山失去了支撑,趴跪在地上。 “看不出来吗?”左筝然侧过头,话是对叶樵宇说的,眼睛却一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叶荇,“他惹到我了。” 医生帮林闻璟包扎好伤口,又举着消毒水和纱布往曾见山的方向跑,现场乱哄哄的一片。 左筝然深深呼出一口气,确保他笑容背后锋利的刀刃完全收了起来,才抬脚朝林闻璟走去。 林闻璟脸上血泪交错,表情呆滞,左筝然用干净的袖口擦了擦他的脸,弯下腰,“抱着。” 林闻璟愣了两秒,抬手环住他的脖颈,左筝然用左手托着林闻璟的大腿,将他抱了起来。 落日的最后一道余晖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左筝然右手垂在身侧,淋淋漓漓的鲜血顺着指尖往下淌,滴落在淡青色的石板路上。 曾见山怨毒的眼神跟随着两人的背影,剧烈的疼痛让他视野模糊双耳嗡鸣,他似乎看见了林闻璟的脸自左筝然的肩线后缓缓出现,他将下巴轻轻放在左筝然的肩上,勾起沾了血的唇角冲自己笑了一下。 -------------------- 左:请让我扎你一下,谢谢 曾是坏蛋,但只是一个一般的坏蛋 第13章 吃饭得喂,洗澡得帮 还没走出花园,林闻璟就不安分地开始挣扎,“你放我下来吧,我想看看你的伤。” 左筝然脚步未停,只是低下头看他一眼,林闻璟就立刻把嘴闭上了,鹌鹑一样躲在他的怀里,也不再乱动。 他们从一侧的小门走出来的时候,李兰图和司机正站在车边抽烟。两人一个脑袋上包着纱布,一个手在流血,吓得李兰图差点把烟嚼碎了咽下去。 “怎……怎么回事?” 司机打开了车门,左筝然把林闻璟放在后座上,才撕下一块内里衬衣的布料随意将伤口裹了裹,“叫梁随去望溪吧。” 上了车,左筝然先给左展杭打了通电话,应该是已经有人向他汇报过,他没说什么,只说让左筝然先去处理伤,其余的回头再谈。 左筝然的情绪显而易见的不好,李兰图没敢说话来触他的霉头,倒是林闻璟浑然不觉似的,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右手。 “对不起。” 这三个字左筝然听得耳朵起茧,到底有什么可对不起的? 他盯着林闻璟脑袋顶的两个发旋儿看了一会儿,说:“比起对不起,我更想听点别的。” 林闻璟捧着左筝然的手,脑袋几乎要垂到胸口,“去年在月影剧院,我真的……” 左筝然打断了他,“有人惹到你,我帮你出气,你应该说什么呢?” 林闻璟好像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十几秒钟后,他抬起头,语气认真地说:“真的很谢谢你,左筝然。” 左筝然“嗯”了一声,“只有一句谢谢吗?”他示意林闻璟去看白色的衬衣布料上晕开的血迹,“很疼。” 林闻璟和他在一起待得久了,缺掉的那块脑子好像隐隐有长出来的趋势。 几秒钟后,林闻璟在左筝然的右手手腕上轻轻亲了一下。 “这样可以吗?” “……” 像羽毛。 很痒。 好像不止亲在了他的手腕上。 左筝然看着他的眼睛,“你好没诚意。” “啊?那那……我……” 林闻璟有点不知所措,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像是下定了决心,紧闭双眼凑上来在左筝然的嘴唇上亲了一口。 动作很急,不仅压到了左筝然受伤的手,牙齿还磕破了他的嘴唇。 笨死。 左筝然有点无语地看着他。 林闻璟显然也慌了,他的瞳孔微微放大,抿着嘴唇不知道想了什么,又凑上来用舌尖舔掉了左筝然嘴唇上冒出来的血珠,磕磕巴巴地道歉,“对对对不起。” “……” 林闻璟的脑子果然长出来了。 左筝然看了他一会儿,感觉嘴唇上的伤口又在流血,他叫了声林闻璟的名字,等林闻璟抬起头看他,他就吻了上去。 等确认流出的那点血都被林闻璟吃掉,左筝然才放开他,笑着说:“从哪里学来的止血方法,好像很好用。” 这个小插曲让林闻璟完全陷入另外一种焦虑,剩下半程路,他靠在车窗上,时不时地偷偷瞟左筝然一眼又若无其事地将目光移开,好像是在时刻提防着那道伤口还会不会再冒出血来。 左筝然的心情恢复正常,在望溪见到吱哇乱叫的梁随时,给了他一个好脸。 林闻璟蹲在一边,看梁随用一把小镊子从左筝然的伤口里挑碎玻璃,他闷着声音说:“梁医生,真的不严重吗?他流了好多血。” “不严重。”梁随安慰道,“他像头牛一样壮,这点血算什么,多吃点饭就补回来了。” 林闻璟看上去好像稍微有点放心,一直拧着眉也缓缓放松,“那就好。” 好什么好? 他的手很疼。 左筝然问梁随:“不严重吗?” 梁随抬头和他对视,紧接着翻了个很大的白眼,又对林闻璟说道:“不过可能要半个月才能完全愈合,玻璃扎得有点深。” 林闻璟又重新紧张起来,脸色也很严肃,“这么久啊,那还是很严重的。” 梁随似笑非笑地看了左筝然一眼,“主要是伤在右手嘛,生活会很不方便。吃饭得喂,洗澡得帮,这半个月他是很需要人照顾的残障人士。” 林闻璟马上就表明了态度,“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你放心吧梁医生。” 梁医生有什么不放心的,他太放心了。 就这种傻子…… 梁随吸溜吸溜地喝粥,时不时地抬头看两人一眼,再往嘴里塞一大口凉拌牛肉,边嚼边摇头叹气。 厨房晚饭准备得仓促,餐桌上摆着几碗青菜瘦肉粥和一些佐粥的小菜。 左筝然左手拿汤勺,每舀起一勺粥,林闻璟就会夹起一点菜放进他的勺子里。 左筝然说:“可以帮我夹一块小黄鱼吗?” 林闻璟说好,用筷子夹了块煎得金黄的鱼肉,仔细地检查过没有刺,才放进他的勺子里,又和他商量,“对伤口不太好,只吃这一块好吗?” 第14章 左筝然把鱼肉送进口中慢慢嚼着,嗯了一声。 吃过饭,梁随立刻就溜了。左筝然目送林闻璟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厅的拐角,才叫上李兰图去了书房。 李兰图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问起下午在明翠山庄发生了什么,怎么两个人都带着伤回来。 左筝然把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李兰图就明白为什么他要把自己留下来了。 “去年八月到现在都一年多了,月影剧院不一定还保留着监控录像。”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暗,李兰图看不太清楚左筝然脸上的表情,几秒钟后,他听见左筝然笑了一下,“查监控做什么?” 李兰图吃不准他是什么意思,试探着问:“你不是怀疑他吗?” 左筝然默然不语,等手中的那支烟快要抽完,他才问:“你觉得林闻璟值得怀疑吗?” “香薰灯查过了,结婚是你提出来的,我们没有证据能证明他是蓄意接近你。我看过他的详细资料,除了上大学,他小到大连丛西都没出去过,和左主席更是八竿子打不着。而且曾见山都没查出来什么,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怀疑他,感觉只是巧合。” 左筝然看似被他说服,将烟熄了后,他嗯了一声,又说:“人会撒谎,但证据不会。” 李兰图一愣,他不确定左筝然说的这句是否是对他“没有证据能证明林闻璟是蓄意接近”的回应,但左筝然也没再说其他的,只交代了一句,“去查一查林闻璟到底是不是挨了打”就站起身离开了书房。 左筝然推浴室门,看见林闻璟挽着袖子正在台盆前刷牙。 他已经洗过澡,整个人散发出一点潮湿的沐浴露香气。 不知道林闻璟自己一个人是怎么洗的头发,纱布还是干燥的。 自理能力很强,但他不行。 左筝然说:“我想洗澡。” 林闻璟满嘴的牙膏沫,说话含糊不清,“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好了。” 林闻璟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左筝然感觉他并没有领会到自己的意思,于是举起右手,直截了当道:“可以帮我吗?” 林闻璟张着嘴巴,牙膏沫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到地板上,他连忙抽了张纸巾去擦,擦完地板,又认真仔细地漱了口,才讷讷应了一声,“可以的。” 左筝然回到卧室,脱掉衣服丢进脏衣篮,返回浴室时,林闻璟正在给浴缸放水,他没有回头,只说:“再等一下,很快就好了。” 水流哗哗的声响充满整间浴室,热气蒸腾,空气很快就变得湿润粘稠。 左筝然斜倚着浴室门,盯着林闻璟的后颈看了一会儿。 一截漂亮的曲线蜿蜒着没入衣领,伤痕愈合,皮肤重新变得平整光滑,不知是浴室太过潮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一点薄红从林闻璟的耳后弥散至后颈,又消失在领口。 左筝然在空气中捕捉到一点晚香玉的芬芳,他突然感觉牙根发痒,用了半秒钟的时间犹豫,最终还是选择了遵从本心。 “啊!” 怎么叫得这样惨?他明明已经足够温柔。 左筝然在往林闻璟脆弱的皮肤下注入信息素时这样想道。 -------------------- 小林危! 第14章 你可不可以先把你的手拿开? 左筝然在那道齿痕上舔了舔,血很快止住,怀里的林闻璟还在细细发着抖,好一会儿,他才捂着后颈说:“你干嘛啊?好疼。” omega被临时标记后会产生心跳加速,双腿发软,头晕目眩,对alpha过度依赖等等一系列生理反应,但beta没有。 林闻璟中气十足地和他讲话,眼神清明,看上去甚至有点生气。 左筝然的标记行为没有获得林闻璟的正向反馈,这样多来几次,他怀疑自己就会变成性冷淡。 方才还很浓郁的晚香玉的味道渐渐被空气稀释,随着排气系统的工作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左筝然指着浴缸,转移话题道:“水要溢出来了。” “哦。”林闻璟关掉水龙头,从一旁的柜子里取了颗浴球丢进去,然后在浴缸边的台子上坐下,“你先泡一泡吧,等会儿我来帮你洗头发。” 他说话时眼神乱飘,看天花板,看瓷砖上的花纹,看脚上的拖鞋,就是没看左筝然。 左筝然跨进浴缸,带着清新花果香的热水完全把他包裹住,他抬起左手支着太阳穴,姿态慵懒地看着林闻璟有点红的脸,“你在害羞吗?” “没有。” “那为什么不看我?” 两人虽然同床共枕很久,但自梅山酒店那晚后,这是林闻璟第一次直面左筝然的身体,他的耳根很快就烧了起来,但还是嘴硬道:“我看了啊。” 左筝然追问:“在看哪儿?” 林闻璟的视线从天花板转移到左筝然的脸上,为了控制不让自己的眼神乱瞟看到不该看的,他用力瞪着眼睛,“在看你的睫毛。” 刚才只是轻轻咬了他一口,左筝然感觉他现在好像想用眼睛把自己瞪死,和他对视了几秒钟,左筝然问:“看出什么来了?” 林闻璟说:“你的眼睛好漂亮。”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还努力地找出了一些形容词,“眼窝很深,睫毛也很长,瞳孔是纯黑色,和你对视的时候好像有个小漩涡把我吸进去。” “……” 林闻璟撞了脑袋,好像撞得他开了窍。 过了好一会儿,左筝然才笑着问:“漂亮吗?但是你从来没夸过我。上次兰图来只是送了你一套书,你就夸他很帅,我以为你喜欢他那样的长相。” 林闻璟说:“兰图哥好看,你也好看,不过你们不是一个类型。” “也”这个字眼并没有让这句夸赞发挥它该有的作用,左筝然转了个身,距离林闻璟近了些,自下而上仰视着他。 “我是什么类型?” 林闻璟眨了眨眼睛,说:“你是很有攻击性的那种好看,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好帅。早知道多看你的那两眼后果那么严重我就不看了。” 左筝然轻声问:“你的意思是不管第一次是在哪儿见到我,都会觉得我好看多看我两眼吗?” 林闻璟点了点头,很笃定地说“是的。” 左筝然不太想说话了,他翻过身,安静泡了会儿澡就说水冷了,从浴缸里走了出来。 不能用顶喷,林闻璟就举着小花洒往左筝然身上浇水。 他的态度很有问题,看也不看,全靠左筝然自己不停地变换位置冲干净了身体上的泡沫。 浴室里根本没有多余的位置再放一个人形花洒支架,他这样敷衍,也不知道是怎么敢拍着胸脯说让梁医生放心的。 左筝然刚洗完头发,林闻璟就从一旁的毛巾架上取了条浴巾,从左筝然背后绕过去围在他的腰间,然后长吐出一口气,语气轻快道:“我帮你吹头发吧!” 他的身体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怀着这样的疑问,左筝然吹好头发躺在床上,故意没穿睡衣。 林闻璟僵着背躺在床边一动也不动,左筝然的左手放在他的腰间,捏着他的衣角玩。 偶尔会碰到柔软温热的皮肤,林闻璟就会把睡衣往下拽一拽,次数多了,左筝然就把手伸了进去,改捏他的肚皮。 林闻璟似乎很想转移一下注意力,主动和他聊起了白天在明翠山庄发生的事。 “左筝然,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林闻璟说:“你真的相信我了吗?”顿了顿,又自顾自回答道,“感觉你好像相信我了。” 左筝然“嗯”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未停,“最初我要你和我结婚,你问我你会不会死掉是因为这件事吗?” 林闻璟沉默了几秒钟,“我们现在在聊很严肃的话题,你可不可以先把你的手拿开?” 左筝然笑着说:“手冷,想放在这里暖一下。” 林闻璟挪了挪身体,但左筝然手臂很长,他已经快要从床上掉下去还是没能逃脱。 左筝然听见他很重地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接着说:“是的,那天如果不是有人报警,我可能会被打死。我不敢靠近你们这样的人,好像随便挥挥手就可以杀掉我,我只想好好活着。” 左筝然沉默了几秒钟,问:“恨曾见山吗?” 林闻璟没有犹豫,“恨。但是好像恨的又不是他。警察来了,查也没查就说这只是普通的街头斗殴,可我根本没有还手,他们竟然可以这样擅自要夺去别人的生命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法律说会给每个人公平正义,但没有给我,所以你今天打了他,我有点开心。”停顿了几秒,他又说,“没有人这样保护过我。” 林闻璟的声音很轻,可左筝然的手贴在他的胸口,清晰地感受到他急促无序的呼吸和胸腔里沉沉的震动。 “之前经常这样受欺负吗?” “也没有啦。”林闻璟说,“我的成绩不是很好,拿不到奖学金,但是在蓝港开销又很大。”说着说着,他突然拐了个弯,“你知道吗!一只炸鸡腿竟然要25块!” 第15章 “什么都好贵啊,我想要多赚一点,所以暑假才会去月影剧院和梅山酒店工作,那里的客人们会给我一些小费。但是之前在丛西,坏人都是普通的坏,顶多克扣一点工资骂我几句什么的,不算是受欺负吧。” 左筝然本来在认真听林闻璟说话,但被一只25块的炸鸡腿完全吸引了注意力。 左筝然说:“想吃什么可以告诉乔伯,炸鸡腿而已,他很会炸。” 林闻璟猛地转了个身,好像是觉得自己的真心话全都说给了空气,他有点生气地说:“你根本没有认真在听我说话!” 下一秒,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大腿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往后挪了挪,半边身体几乎悬空,“你为什么不穿衣服啊?” “不想穿啊,你也可以不穿。” “不要!” 林闻璟转过身,不再理他。 左筝然笑了笑,追过去,第一次给林闻璟一个完整的拥抱。从背后把他拢在怀里,像是安慰又像是保证地和他说:“你会好好活着。” 左筝然晚上睡得很好,没有做梦,睁开眼时,涌入大脑的第一想法是之前睡眠不好可能是穿了衣服睡觉的缘故。 是个阴天,看起来要下雨,左筝然讨厌这样的天气,决定今天不去上班。 洗漱过下了楼,芮姨将早饭端了上来,左筝然问她:“林闻璟呢?” “说是有课,一大早就走了。” 看来他昨晚真的睡得很好,连林闻璟那辆破摩托的声音都没听到。 左筝然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粥,心想林闻璟好不负责任,只照顾他吃了一顿晚饭就开始开小差。 他拿出手机来看了眼定位,红点停留在a大一栋教学楼附近,一直到中午都没动过。 李兰图在午饭后来了望溪,他的动作很快,一上午就查清楚了左筝然昨晚交代给他的事。 -------------------- 偷偷摸摸加更~ 第15章 先占有再喜欢不可以吗? “曾见山把林闻璟带到了一个废弃的食品加工厂,天快亮的时候,一个拾荒老人经过,听到了里面的惨叫声,才报了警。他受的伤很重,但只在医院住了两天就出院了,八月上旬到开学这段时间,他一直待在租住的地下室里,没有人照顾他,所以偶尔会出门买点菜。可能是年轻身体好,现在看来,没落下什么毛病。” “曾见山应该不是怀疑林闻璟所以才对他下这么重的手,因为事后他根本没有去详细调查过林闻璟的背景。据冯骁说,那天下午曾见山曾挨过陈垚一顿训斥,他早就看不惯陈垚,但碍于他的身份也不敢对他做什么,林闻璟是正好撞到枪口上了。” 李兰图口中的冯骁是他们安排进明翠山庄安保团队的一个alpha。 左筝然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李兰图还是立刻站起身按住了他的小臂,“不要这样,梁随说了,你易感期前后不能有很大的情绪波动。” 李兰图觉得左筝然其实脾气很好,即使是面无表情说一些很难听的话时,也不是真的在发火。他真正生气的时候会像现在这样,不说话,眼神涣散地盯着某一处,嘴角也垂下来,看起来很像是活够了,下一秒就要从楼下跳下去。 左筝然确实有病,病得还不轻。 他分化时受到了很强烈的精神刺激,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简单来说,就是腺体没发育好,无法感知他人的信息素。按理说,感知不到别人的信息素也没什么,beta也活得很好。但作为一个alpha,体内的信息素水平过低,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他的身体健康。 左筝然分化后,封澍把他接回了枫城照顾。 左筝然不得不每两个月注射一次诱导剂让他的腺体保持活跃,再辅以促进腺体发育的激素,来刺激他的腺体继续发育,十年过去,虽然他已经和普通的alpha无异,但他的易感期还是无法使用抑制剂,全靠生熬。 alpha的易感期有多痛苦,李兰图再清楚不过。 不在乎自己是谁,涵养道德,礼义廉耻全部抛诸脑后,渴望掠夺,渴望占有,渴望犬齿刺穿柔软的腺体,渴望贯穿和标记,身体里像是有个填不满的洞,就连灵魂都是空的。 刚开始的几年,左筝然的脾气异常暴躁,隔离病房里任何多余的物品都会被他用来伤害自己,情况更严重些,还需要用上束缚带。 李兰图不记得是从哪一年开始,左筝然突然安静了下来,他只记得那天学校有考试,他去医院去得晚了一些。 隔离病房里没有开灯,李兰图从小窗望进去,看见左筝然正背对着他坐在床边,似乎在看窗外那棵银杏树。 窗户被钢条焊死,在很小很小的格子中,银杏树叶像一只只翻飞的金色蝴蝶。很柔很亮的月光从他的发顶往下坠,那月光似有重量,坠落在他的肩上,压垮了他的脊背。 李兰图盯着那道黑色的剪影看了一会儿,开始感到难过,这间隔离病房像是监舍,可左筝然究竟犯下了什么罪行要承受这些? 李兰图敲了敲玻璃,左筝然缓缓转过头来,他笑了笑,遥遥地冲李兰图招手,又红着眼睛说:“你来啦,兰图。” 从那时起,左筝然就再也没有过情绪崩溃的时刻,他遵循医嘱,保持着心境的平和,他总在笑,但是不是真的高兴,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李兰图曾很真诚地建议左筝然寻找一位匹配度高的omega来度过易感期,他拒绝了,给出的理由是“痛苦很好,痛苦才能记得”,或许这也是他把晚香玉图案纹在手臂上的原因,他在提醒自己记得一些事还有一些一直伴随着他的,很沉重的痛苦。 - 左筝然神色恹恹地抬起头,“好没道理啊兰图。” 李兰图其实不是很理解。 林闻璟不过是在左筝然需要一段婚姻的时候恰好出现,李兰图并不觉得他有什么特殊之处,硬要说特殊,也有,他确确实实是“左筝然初夜殊荣的获得者”。 因为这一点,左筝然会对林闻璟产生一些占有欲也很正常。 但左筝然会为了一年多以前林闻璟挨了顿打而发这样大的火,用一个alpha对所有物的占有欲来解释未免太过牵强。 “这个世界是这样的。”李兰图说,“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嘛。” 左筝然似乎完全没听见他在说什么,抓起内线电话让芮姨拿一瓶甜酒上来,还要了一大桶冰块。 等酒的间隙里,左筝然一直没说话,等芮姨送酒进来,他猛灌了一杯,又嘎嘣嘎嘣吃下去小半桶冰块,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啊……憋死我了。” 左筝然不觉得自己情绪上有什么很大的起伏,只是平静地想要喝酒,平静地想要砸掉眼前的一切,平静地想要立刻开车去明翠山庄,找到那个让林闻璟拖着伤出门买菜的王八蛋,朝他脑门上开一枪。 这难道算情绪波动吗?没有吧,他很冷静。 可李兰图竟然说闻到他的信息素了,怎么可能,他控制得很好,他现在冷静到甚至能完整背出他的硕士论文。 左筝然只喝下去小半瓶酒,一大桶的冰块已经见底,李兰图很难忍受空气中浓度越来越高的alpha信息素,打开窗,站在窗边用力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感觉好受了一点。 窗户大开,左筝然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远远传来的摩托车突突声。 等那阵聒噪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消失,左筝然才放松身体瘫在椅子里,问:“曾见山不能死吗?” 左筝然开始思考现实的问题,看着他的眼神也变得专注,李兰图就知道,他这是缓过来了。 但究竟是那桶冰块的作用还是那辆破摩托车,李兰图不知道。 “不能,留着他还有很大的用处。” “好吧。” 李兰图憋了憋,实在有点憋不住,他问:“你对林闻璟……你喜欢他吗?” “不喜欢啊。”左筝然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白痴,“从哪里看出我喜欢他?” 以前看不出来,但李兰图今天顿悟了,包括左筝然那天为什么会叫他“兰图哥”。 “不喜欢的话,你对他的占有欲过了头吧?” 左筝然疑惑道:“不喜欢就不能占有吗?你这是什么逻辑?” 李兰图还是个童子鸡,他懂什么喜欢和占有? 李兰图脸上的表情很一言难尽。 左筝然看了他一会儿,退让了一步,“为什么一定要有顺序?先占有再喜欢不可以吗?” 李兰图额角青筋直跳,他深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出,“可以,没问题。” “嗯。” 左筝然右手上的纱布因为抓了冰块,湿了一大片,房间里温度很高,可能很快就会干掉。他站起身,打算出门时又告诉李兰图,“查一查曾见山在林闻璟上大学之前有没有去过丛西。另外,别让他过得太好了。一定要让他知道是我在针对他,一定要是小麻烦,我想玩得久一点。” 左筝然的尾音消失在走廊里,“大鱼吃小鱼嘛……” 第16章 左筝然从电梯出来时,林闻璟刚好进门,一手提着他的书包,一手提了一只红色塑料袋。 可能是戴了头盔的缘故,脑袋上包的纱布边缘翘了起来。 左筝然抬手在那块纱布上按了按,“买了什么?” 林闻璟立刻丢下书包握住了他的手腕,紧张地问:“纱布怎么湿了?洗手时弄到的吗?要重新消毒再包一下。” “嗯,等会儿包,你买了什么?” 林闻璟有一张左筝然给他的很高额度的副卡,这段时间左筝然零零星星也收到过一些消费短信,但金额最大的一笔只有四百七十二块,消费地点在一家叫做梦梦美蛙鱼头的火锅店。 左筝然当时笑他吃独食,他就跑进厨房,把一个很大的打包盒捧了出来。 “左筝然,我第一次吃这个!很好吃!你尝尝吧!” 左筝然看着塑料盒里红彤彤的汤汁,心里想的是什么东西,四百七十二块竟然可以买到两份。 不知道今天又买了什么垃圾回来。 林闻璟打开袋子给他看,语气轻快,“我去了菜市场,今天我要做一个拿手好菜给你尝尝。” 左筝然看着袋子里不明动物的尸体碎块,问:“这是什么?” 林闻璟空出一只手,大拇指和其余四指捏在一起,比了个很形象的手势,“你别害怕,这不是鸡,是鸭子,嘴是扁的。” -------------------- 抱歉 来晚了(哭 饱饱们还记得小左这个挑食鬼不吃一切尖嘴生物吧,合理怀疑他小时候被鸡啄过(点烟 第16章 我愿意陪你过易感期 左筝然双手抱臂倚着岛台,看林闻璟动作熟练地挥舞铲勺,乔伯站在一旁,笑眯眯地问:“小林先生之前常做饭呐?” “嗯!我之前都是自己做饭吃的,会做很多菜。” 左筝然想起地下室那张小桌上的电磁炉和几瓶简单的调味品,觉得林闻璟是在吹牛。连只正经炒锅都没有,一个破破烂烂的小炖锅,能做出什么菜来? 左筝然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见林闻璟叫他的名字,“左筝然,你快来。” 左筝然走过去,林闻璟用筷子夹了一小块满是红油的肉块吹了吹送到他嘴边,“你尝尝。” 林闻璟的眼睛很亮,看起来很期待他的评价,而且这块肉肉质饱满,沾满汤汁,像是精心挑选过的,左筝然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把它吃掉了。 味道一般,有点咸了,还有很重的香料味。 左筝然仔细品鉴后,说:“嗯,很好吃。” 林闻璟抿着嘴唇笑起来,撒上葱花后关上火,把菜装进了一只精致的水晶盘里。 这个盘子左筝然有印象,是在一个艺术品鉴赏会买来的,它大概没想到有一天会和一道卖相和味道都欠佳的红烧便宜鸭子做上邻居。 “如果你喜欢我做的菜的话……”林闻璟指着边上乔伯处理好的一条野生东星斑,“我可以再做一道酸菜鱼,家里有乔伯自己腌的酸菜。” 乔伯连忙阻止,“小林先生,东星斑……” 左筝然打断了他,笑说:“好,做吧,多放点酸菜。” 晚饭丰盛,林闻璟做的两道菜在餐桌上十分明显,没有摆盘,没有雕花,很朴实的两大盘,都摆在距离左筝然最近的位置。 左筝然的右手重新裹上了厚厚的纱布,包扎很潦草,裹得他动一动手指都很困难。 林闻璟还算有眼色,把他的碗拿过去,仔细地剔了一些鱼肉和鸭肉,和蔬菜一起堆在碗边,“好了,可以吃了。” 林闻璟吃饭的时候一直盯着他看,好像是在验证他说的好吃是不是在撒谎,左筝然只好屈辱地吃下了足足两碗饭。 眼见一整块鸭腿肉又要落进他的碗里,左筝然立刻面无表情地说:“我吃饱了。” 林闻璟脸上露出一个颇为遗憾的表情,悻悻地收回了筷子,“好吧。” 左筝然接了个电话再回到餐厅的时候,林闻璟已经在吃第三碗。 吃这么多,一点肉都没长,不知道是不是身体有什么毛病。 左筝然拿出手机来给梁随打了个电话。 “明天不用过来,我和林闻璟去你那儿换药,你安排一下顺便给他做个体检。” 梁随沉默了两秒钟后说:“行,晚点来吧,我上午有台手术。” 挂了电话,林闻璟面露疑惑:“为什么做体检?我的身体很好。” 这个问题直到晚间回到卧室,左筝然才回答他,“因为我的易感期要到了,需要确认你身体健康,能够承受。” 林闻璟愣住了。 看样子林闻璟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先前对他说过的话,左筝然便又提醒了一遍,“我已经有伴侣了,难道还要用抑制剂度过易感期吗?” “但我是个beta。” “是谁说alpha的易感期非omega信息素不可了?生理课的优秀毕业生,你来说说呢。” 没有信息素,多做几次就好了。 林闻璟显然也想到了这个,脸腾地一下红起来。他一言不发,低着头往浴室走去。 浴室门侧面的墙上是一面茶色玻璃装饰,左筝然看见了林闻璟崩得很紧的下颌线,细碎的额发掩住了他的眉眼,看不清神情。 林闻璟握住浴室门的把手,过了很久才像是下定决心般转过头说:“左筝然,我觉得遇见你好像是我来到蓝港之后最幸运的一件事了。你是一个好人,给了我很多很好的东西,你知道吧,我说的不只是物质方面,还有一些别的。” 林闻璟脸上的表情太严肃了,左筝然看了他几秒钟,笑着问:“怎么突然表白?” 林闻璟大声回:“我没有在表白!” 左筝然语气平静道:“哦,感觉你下一秒就要说喜欢我了。” 林闻璟声音更大,“我没有!” 为了防止左筝然再说出什么他无法招架的话,林闻璟没给左筝然说话的机会,接着道:“我愿意陪你过易感期。” “后面有‘但是’吗?” 林闻璟老老实实地点头,“有的。” “嗯,请讲。” “但是我还是很难相信你是真的要和我结婚。昨天在明翠山庄,我见到顾小姐,我好像懂了,你是为了逃避家里为你安排婚事所以才一定要我和你结婚的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是愿意陪你过易感期。可是如果有一天你要拿回这些很好的东西的话,可不可以提前告诉我?” 早上就要落下的一场雨姗姗来迟,左筝然听见了雨点拍打在玻璃上轻微的声响,他很讨厌下雨,于是脸上的笑淡了些,“不要随便这样揣测别人。没有顾明桉,也会和你结婚的。” “对不起。”林闻璟很快道歉,嘴唇紧紧抿起来,“我只是……算了,你就当我是在胡言乱语好了。” “发现你把我说过的很多话都当做没有听到。那我再说一次,我保证你会一直拥有这样的生活,前提是你没有骗我。” 林闻璟这下又想起他说过的话了,“可是你说过没有人可以为未来发生的任何一件事做保证。” 左筝然想了几秒钟,“嗯,那我再补充一下,左筝然除外。” “你怎么这样啊?”林闻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过了片刻又蔫吧下来,“我没有骗你。是真的觉得这样的生活太好了,感觉不真实所以有一点害怕。” 林闻璟今夜有很强烈的倾诉欲望,左筝然看出他还有话要说,便安静地等了一会儿。 “人真的好奇怪,那么多年我都是这样过来的,可是现在再想的话,竟然觉得以前的生活很遥远,也很辛苦。左筝然,我有点坏,好像是那种很贪慕虚荣的人。” 贪慕虚荣? 林闻璟对这四个字的理解不太正确。 他完全可以用那张卡去体验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奢靡,但他没有。一份两百多块的垃圾食品就能让他发出这样的感慨算什么贪慕虚荣。 左筝然说:“这不是贪慕虚荣。而且贪慕虚荣也没什么错,好东西谁都想要不是吗?” 林闻璟好像从他这句话里得到了安慰,他回过头,墙壁上橙色的壁灯在他眼中留下两小簇很亮的光,他语气认真地说:“好的,谢谢你左筝然。” 林闻璟有时很难懂。 他很认真地说过太多遍的对不起和谢谢,左筝然偶尔会觉得在彼时的情境中,他的对不起和谢谢有别的什么含义。 窗外风雨正盛,房间里很暖和,玻璃移门上起了厚厚的水雾。 一场接着一场的秋雨意味着冬天的半只脚已经踏进蓝港,左筝然觉得心烦,于是想和林闻璟聊一些更轻松的话题。 “我也有个问题想问。” “什么问题呢?” 左筝然走到林闻璟面前,“抬头。” 等林闻璟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落下他的影子,他才开口问:“你爱上我了吗?” 这个问题让林闻璟重新紧张起来,左筝然看见他的睫毛快速抖动了几下,小声回:“还没有。” 第17章 “如果你觉得完美的婚姻一定要以爱情为基础的话,就请你再努努力,最好在春天到来之前爱上我,这样我们就可以在有很多花开的时候去领结婚证。” 林闻璟和他对视了几秒钟,突然反问:“那你爱上我了吗?” “快了。” 左筝然覆上他的手背转动把手,拉着他走进浴室。 打开浴缸开关放水,丢进去一颗浴球,左筝然转过身轻轻拥住林闻璟的肩,在他眉心轻轻亲了一下,“泡个澡好好睡一觉吧。” 说完,左筝然就越过他往门外走去,浴室门即将关上时,一直默然不语的林闻璟突然小声问:“快了的意思是你已经有点喜欢我了吗?” 左筝然笑了一下,“可以这么理解。” -------------------- 左:不管怎么说 情绪价值先给满 第17章 善用苦肉计 左筝然本打算和林闻璟一起回望溪,但刚换过药,就接到了左展杭的电话让他过去吃午饭。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来不及等林闻璟做完检查,左筝然和李兰图交代了一声,带着司机先离开了医院。 左筝然推开包厢门,左展杭已经到了,指间夹了支烟正站在窗前打电话。看见他进来,示意他先坐,接着和电话那头的人说:“您放心,我承诺过的事一定会做到。” 听左展杭讲话的语气,左筝然就知道他在和封澍通电话,果不其然,挂了电话后,左展杭在他身旁坐下,没什么情绪地说道:“你外公打来的。” “昨天打来电话说我对你有亏欠,让我好好补偿你,不要为难你。刚刚又打来问我想好了没有,如果我的回答他不满意,就要接你回枫城。” 左展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倒是很想补偿,明翠山庄你不愿意回来,人人艳羡的婚事你不要,zealda你也不在乎,我不知道还要怎么补偿。再者,你是我儿子,我当然希望你好,怎么用‘为难’这种词?” 言下之意,左筝然自己不识好歹,封澍凭什么来责怪他对左筝然不够好? “如果是前天的事让你心生不满,和你外公说了什么,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既然你已经改姓左,明翠山庄就没人敢不把你放在眼里。” 左筝然心中冷笑,脸上惊讶惶惑的神色却恰到好处,“我什么都没和外公说,昨天和他通电话的时候,他也没和我提起这件事。” 左展杭用那双略显浑浊但依旧锐利的眼睛盯着他,“那就是你身边的李兰图多嘴了。” “可能吧,外公总是说我喜也不报忧也不报,所以有时候他会直接问兰图我的近况。” 左筝然当然看得出左展杭心中压抑的怒火。 封澍脾气火爆,他对左展杭这个女婿是一万个不满意,封尧在时还好,封尧去世后,就没再给过左展杭一个好脸,每每给他打电话时带着唾沫星子的脏话几乎能从听筒里喷出来。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能让左展杭忍气吞声的人,那非封澍莫属。 众所周知,左展杭是靠封氏发的家,他最初能在工商党站稳脚跟,能力是一方面,出了名的重情义和知恩图报是另一方面。为了获得党内成员真心实意的拥护,即便他对封澍再忌惮、再憎恶,却也不得不尊着敬着,以维护自己一直以来光正伟岸的企业家形象。 一个左筝然从未见过的保镖在这时敲了敲门,“主席,服务生过来问是不是可以上菜了。” “上吧。” 等菜上齐,服务生轻手轻脚地替他们掩上门退了出去。 左展杭将一小碗文思豆腐放在了左筝然面前,清亮的汤底倒映出他和左展杭有几分相像的脸,他收敛起表情沉默片刻,说:“谢谢爸。” “吃过饭你和我一块儿回公司,下午去见见人,明天你就到a座来办公。” 左筝然问:“为什么?” “把你放在能源与管线子公司是为了让你先熟悉业务,你打算一直在那里养老么?” 到底是为了让他熟悉业务,还是有别的想法,左展杭心里明白,左筝然也明白。 左筝然笑着说:“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你对‘好’的定义是什么?是指一天工作时间不超过四个小时?”左展杭平静道,“还想让你外公打电话过来把我骂得狗血喷头吗?你要和谁结婚我随你了,工作上的事就听我安排。” 左筝然和封澍都没想到这两通精心安排的电话会有这样大的作用。左筝然不仅空降投资公司担任副总裁,左展杭还安排了他的另一个秘书来协助左筝然的工作,表面上看,是对他寄予厚望,要好好培养了。 左筝然下午一一见过了公司的高层,虚与委蛇的场面话说得他口干舌燥,最后进了叶樵宇的办公室,他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先走到酒柜前,开了瓶叶樵宇的珍藏。 自从上次在明翠山庄见过面,叶樵宇就懒得和左筝然再维持表面虚假的兄友弟恭,他看了一眼瓶身繁复的花体字,没什么表情地说:“九十三万。” 左筝然倚着沙发,连喝了三杯,又从一旁的小冰箱里取了瓶气泡水出来,接着翻了翻口袋,翻出刚刚在医院,为了给林闻璟买酸奶换来的零钱往叶樵宇桌上一抛。 硬币叮叮当当地在桌面上滚了几下,落到地毯上,叶樵宇立刻翻了个白眼轰他走。 “叶总,您怎么这样?” 左筝然走过来,毫不客气地拿起他桌面上的烟盒,点了一支咬在齿间。 “哪样?和你聊公司当前的业务和以后的发展方向,你想听吗?” “我是你的下属,怎么会问我想不想这种问题。” 左筝然笑着去弹烟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截烟灰掉在了烟灰缸外面,他用力吹了一下,烟灰散开,大部分落在了叶樵宇面前的文件上,一小部分飘在空气里,打了几个旋儿最后落在他的西装外套和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上。 “……” 左筝然说:“抱歉,伤还没好,手有点抖。” 叶樵宇快要烦死,他阴着脸打了内线电话让人进来收拾卫生,甚至特意当着左筝然的面强调丢掉茶几上的玻璃杯和那瓶已经开过的酒,挂了电话,他向后靠在办公椅里,仰视着左筝然说:“不就是多看了林闻璟两眼,至于这么给我找不痛快吗?” 左筝然眨了眨眼,突然笑出声,“你不说我都忘了这回事儿了。”他把烟蒂摁灭在桌面上的盆栽里,将精心打理过的翠绿叶片被烫出了一个焦黑的洞,然后冲叶樵宇挥了挥手,笑着说:“走了叶总,明天见。” “……” 等保洁进门,叶樵宇指着桌面上那颗盆栽,面无表情道:“这个也丢了。” 找完叶樵宇的不痛快,左筝然心情变好,但回到望溪发现林闻璟还没有回来时,心情又不好了。 看了眼定位,林闻璟正在距离医院不远的一条商业街上。 左筝然给李兰图发了条信息过去,问他人在哪里,林闻璟有没有和他在一起。 李兰图回了一条小视频,左筝然点开,一个正咕嘟咕嘟冒泡的红油火锅先出现在画面里,接着是林闻璟,他正在很认真地吃炒饭。 李兰图叫了他一声,他抬起头,眼睛睁得很圆,嘴角还有两粒米,脸也有点红。 他问:“怎么啦?” “发给筝然的,他问我们在哪儿。” 林闻璟立刻坐直了身体,冲着镜头招了招手,“你好,左筝然,我们在吃火锅,这个炒饭很好吃,你想吃吗?可以带一份给你。” 看样子是刚开始吃,桌上小料碗里的蘸料还没来得及搅拌均匀。 等林闻璟吃饱回来,他已经饿死,带炒饭回来给他上供吗? 梁随没出镜,但他和人聊天说笑的声音从头到尾贯穿整条视频,还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笑着说第一次见吃火锅先来一份炒饭的。 镜头一偏,左筝然看见了饭桌上还有四五个生面孔。 左筝然把进度条拉到他们出现的位置,来来回回看了三四遍。 火锅店温度高,饭桌上的所有人都脱掉了外套,那几人后颈上的阻隔贴在画面里一闪而过。 梁随为什么不能多和beta交朋友? 左筝然叫来芮姨,说晚上想吃火锅,让厨房去准备。 等芮姨离开,左筝然拆掉了右手的纱布和绷带。 食指和中指之间的那道伤口最深,两天过去,表面仍然是血红色,左筝然将伤口戳开,面无表情地看着血顺着他的掌纹淌了满手。 寻找角度拍了张照片,左筝然又选择了一个色调暗沉的滤镜,调整好后发给林闻璟,并附上文字:刚刚去拿叉子的时候不小心把伤口弄裂了,但是家里已经没有纱布和消毒水了,回来的时候带一些好吗? 左筝然等了一两分钟,林闻璟的信息才发来:我现在就去买! 左筝然笑了笑,点开和李兰图的聊天框:送林闻璟回来。 思考了几秒钟,又给李兰图发去了第二条信息:外面的火锅有什么好吃,你想吃什么菜?家里今晚也吃火锅。 第18章 -------------------- 终于忙完年终总结,fine筋疲力尽,所以明天也更(龇牙 该铺垫的差不多铺垫完了,奖励左上桌吃顿饭就开始推剧情嗷~ 第18章 你在上面好不好?(补r) 左筝然用纱布捂在伤口上,纱布很快被血洇湿,芮姨过来给他送茶水,看见他一手的血惊呼了一声,“哎哟,这是怎么弄的呀?好好的怎么又流血了?” 左筝然说没事,芮姨却坚持要去拿医药箱,刚转过身,左筝然就叫住了她,笑着说:“芮姨,我在等林闻璟。” 芮姨愣了一下,旋即就明白过来,但还是有些担忧地说:“小岚,大家都很在乎你,不要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证明好吗?” 芮姨从枫城起就一直照顾左筝然的生活起居,和他感情很深厚,左筝然听她叫自己的原名,语气也柔和了下来,“你们在乎我我知道的,但林闻璟未必。” “为什么这么说呢?”芮姨疑惑道,“这几天,感觉小林先生比我还要紧张你的伤。” 左筝然垂眸看了眼手机,梁随发来了一串省略号,他锁了屏,又抬起头对芮姨说:“人心有时会被感觉迷惑。” 芮姨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但左筝然没有明确回答她的问题,便知道他是不想说,芮姨叹了口气,“这几天我让老乔多做点补气血的给你补补身体。” 左筝然应了一声,又笑着说,“把药箱里的消毒水和纱布都丢掉吧,丢远一点,别被林闻璟发现了。” 芮姨无奈地笑了笑,“好。” 短促的短信提示音响起,是一条林闻璟在药店的消费短信,消费金额327.5。 左筝然盯着这个数字看了几秒,怀疑林闻璟除了消毒水和纱布还买了别的什么。 无所事事地摆弄了会儿手机,那颗红点就已经进入望溪山的范围,三分钟后,他听见了汽车引擎声,很快,凌乱的脚步声就在门厅响起。 咚咚两声,应该是林闻璟脱掉鞋子乱甩,撞到了鞋柜。 “左筝然!” 十几秒钟后,林闻璟在客厅出现,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的药店塑料袋,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话也没说,先捧着左筝然的右手看了看,接着眉头就紧紧皱起来。 “怎么回事啊?你可以用左手拿叉子,干嘛要用这只受伤的手呢?” 左筝然垂眸看着他,“肚子饿了,想吃点东西,有点没反应过来右手受了伤。” 仔细地用碘伏消了毒,林闻璟重新帮他把纱布包上,重重叹了口气,“还是要小心一点的,伤口刚刚长好,这下又要好多天才可以痊愈了。” 左筝然垂眸看着他,“是在担心我的伤还是在担心要多帮我洗几天澡呢?” 林闻璟倏地抬头,“你在说什么啊?你是因为我才受伤,我当然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左筝然仔细审视着林闻璟脸上的每一个微表情,但最终也没有找到他撒谎的证据。 他笑了笑,说:“好吧。” 李兰图从进门起就躲进了厨房,两人走进餐厅时,他正好端了几个小料碗过来,左筝然看他一眼,李兰图眼神飘忽没敢和他对视,只说:“可以吃饭了。” 左筝然临时要吃火锅,乔伯只能挑着冰箱里有的准备,桌面上的菜并没有视频里那张桌子上摆得丰盛,左筝然吃下林闻璟放进他碗里的一颗牛肉丸后问李兰图,“味道怎么样?” 李兰图正往嘴里塞着牛肉,闻言,他点了点头,“应该是乔伯自己炒的火锅料吧,很香。” 左筝然嗯了一声,“比起外面的火锅店呢?” 一片辣椒皮呛入气管,李兰图猛地咳嗽起来,林闻璟见状立刻倒了杯柠檬水递给他,“兰图哥,快喝一点吧。” 李兰图接过水猛灌了几口才缓过来,为了身体健康着想,他决定在吃完饭之前不再和左筝然说任何一句话。 好在左筝然放过了他,注意力都落在林闻璟身上,一会儿说太烫请他帮忙吹一吹,一会儿又说不想吃牛肉丸了,想吃一点牛肉。 李兰图如坐针毡,火速填饱肚子,也没管他们还在吃,撂下一句“我先走了”就离开了望溪。 林闻璟看着他的背影,问,“兰图哥好奇怪,他怎么了?” “可能是心虚。” 林闻璟啊了一声,“为什么?” 左筝然交代李兰图在检查结束后送林闻璟回望溪,他竟然背着自己带林闻璟钻到alpha窝里热热闹闹吃火锅,无法面对自己难道不正常吗? 但左筝然没有解释,只是指着坐在一旁眼巴巴看着他们的yori说:“吃过饭去陪yori玩一会儿吧,它看上去有点想你。” yori仿佛听懂了他在说什么,响亮地汪了一声。 林闻璟笑着揉了揉yori的脑袋,吃过饭后就带着它出了门。 左筝然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草坪上的一人一狗,给梁随打了通电话。 “干嘛?!”梁随的语气很不好。 梁随那边吵吵嚷嚷,看样子饭还没吃完。应该还喝了酒,他说话的声调有点飘。 “检查结果怎么样?” 梁随没好气地回他:“很干净,也很健康。” 左筝然沉默了几秒,说:“第一次见吃火锅喝酒的。”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没给梁随把“神经病”三个字说出口的机会。 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林闻璟带着yori回来了,他先给yori擦了脚,又给它倒满了水,还加进去一瓶盖的洁齿水,然后磨磨蹭蹭地挪到左筝然身边。 他转着脑袋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有些扭捏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正方形的包装盒递给他。 左筝然看清楚了上面印着的字后,视线从包装盒移到林闻璟不停眨动的睫毛上,笑问:“给我这个干嘛?” “梁医生说易感期的alpha就像只得了狂犬病的疯狗,我没有信息素的话会很难熬,让我……我们先……”林闻璟的声音越来越小,“先试试。” 327.5。 左筝然在这一瞬间决定原谅梁随。 “林闻璟。”左筝然接过包装盒,夹在指间,“你这是在……” 说出那句话大概已经用光了林闻璟所有的勇气,都没等左筝然把话说完,他就站起身,一副要立刻逃走的样子。 左筝然揪住他的衣摆,“去哪儿?” “去洗澡。” “洗澡?你是打算现在就和我试试吗?” “不是!”林闻璟的脸很红,“我只是吃了火锅所以才洗澡!” “哦。”左筝然说话的语气颇为遗憾,“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试试呢?” 林闻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就甩开了他的手,朝电梯跑去。 趁林闻璟在洗澡,左筝然上了楼把那盒东西丢在了床头柜上——林闻璟常睡的那一侧,等他去书房打完几通长电话再回到卧室时,发现林闻璟已经把它藏进了抽屉深处,埋在一堆香薰蜡烛间。 左筝然瞥了一眼装睡装得很没水平的林闻璟,“我要洗澡。” 林闻璟睫毛抖了抖,左筝然继续道:“不帮我吗?纱布湿了又要麻烦你重新帮我包。” 林闻璟立刻坐了起来,逃避着他的眼神下了床,“那我先去帮你放水。” 看得出来林闻璟在很努力地让自己适应他的赤身裸体,全程都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的胸口看。 左筝然想说还有比胸肌更漂亮的肌肉,但担心林闻璟难以承受,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左筝然刷过牙从浴室出来,发现林闻璟还没睡着。 林闻璟的手指死死抓着被单,几条褶皱从他的指间一直延伸到裸露的脊背上,和轻微起伏的肌肉线条连在一起。 左筝然问道:“你要裸睡吗?” 林闻璟没说话,把脸埋在被子里,背部也在小幅度颤抖,左筝然在另一侧躺下,曲起食指轻轻刮了一下他的后颈,“怎么不说话?” 林闻璟慢慢转过身,用一双笼着潮湿雾气的眼睛看着他,小声地祈求道:“左筝然,我有点害怕。上一次,我……我太疼了,你可以轻一点吗?” 左筝然和他对视了片刻,抬起右手给他看,“可是我的伤还没好。” 左筝然的这句话好像给了林闻璟可以坦然退却的理由,他磕磕巴巴地说:“那以后……以后再……” 左筝然捂住他的嘴翻了个身,嘴唇贴在他的耳边蛊惑道:“你在上面好不好?” 林闻璟的身体在细微地发着抖,不知道是太过羞耻还是恐惧。 梅山酒店那一晚已经彻底在左筝然的记忆中消失,他一厢情愿地想最好林闻璟也能忘掉。单纯的掠夺和占有很无趣,不如现下,他在林闻璟嘴唇上亲了一下,笑着说:“会舒服的。” 左筝然虽然右手受伤,但他的左手也很灵活。当他的手指带着些许冰凉的润滑进入林闻璟的身体时,林闻璟把脸完全埋进被褥里,很小声又很委屈地控诉他:“你骗我:根本就不舒服!” 第19章 左筝然完全能理解林闻璟的感受,但他很舒服。尤其在是看见只要他的手指沿着内壁滑进去,林闻璟架在他肩上的小腿就会不停发抖的时候。 左筝然并起中指和无名指,在温暖又柔韧的内壁上来回刮蹭,“不舒服吗?”接着,他压低身体,在林闻璟的后颈上轻轻咬了一下,留下一个很浅的牙印,“但你叫得很好听,我以为这就是舒服的意思。” “左筝然……”林闻璟崩溃地叫他的名字,“你不要说话了吧……” 当然不行。 左筝然说:“感觉你不是很关心我的伤。” 林闻璟反手抓住了左筝然的手臂,在那片繁复的晚香玉花丛中留下几道血红的抓痕,“没有,我很关心的。” 不像关心,倒像是嫌他伤的不够重。 林闻璟这样心狠手辣,让他在上面会把他坐断也说不定。 左筝然的视线从手臂移到林闻璟的屁股上,很翘,撞起来应该会很舒服。手指从甬道内退出来,沿着林闻璟的尾骨向上,他把手上多余的润滑全涂在了林闻璟的臀尖。 左筝然已经闻到室内汹涌的信息素味道,也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四处流窜急欲寻找出口,但他说话的声调依旧不紧不慢,“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来?” “我…我不会……” 左筝然扯掉浴袍,拿起林闻璟买回来的套子看了一眼眼就随手一甩丢进了垃圾桶,紧接着他按着那截细腰,抵住林闻璟的后穴: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不等林闻璟有所回应,左筝然就将自己送了进去。 左筝然无法形容那种被完全包裹住的感受,但本能地,他暴露出了alpha本性中的强势,掐着林闻璟的后颈,死命地往里顶。 林闻璟随着他的节奏嗯嗯啊啊,左筝然听了一会儿,夸奖他:“很会叫啊小璟。” “那天晚上我是这样操你的吗?”左筝然说:“好可惜:我忘记了。” 林闻璟的臀尖被撞得很红,穴口翻出润滑摩擦后的白沫,左筝然突然觉得有些东西在失控,但他放任了这种失控,在不知听到林闻璟哭着说了多少次不要后,他亮出犬齿,对准林闻璟的后颈,狠狠咬了下去。 “啊……” 左筝然射在林闻璟的体内,感受到内壁的收紧和抽搐,他在那道伤口上舔了舔,又扳着林闻璟的脸,吻去他脸上的眼泪。 林闻璟还在哭,眼皮很肿,睫毛也结在一起,可左筝然却觉得他这样很漂亮。 对于林闻璟无意识的引诱,左筝然心甘情愿上了钩,握住他的胯骨将他翻了过去,又抬走起他的腿,重新进入他的身体。 好会勾引人的一个 beta。 左筝然无奈地想。 水晶灯切割出的斑驳光影落在深蓝色的真丝被单上,一截细瘦的手腕伸出来,抓住一团空气后又无力地垂下,落在堆叠的褶皱间。 林闻璟接近崩溃的声音响在左筝然的耳边,“你……你为什么不戴套啊?” “为什么一定要戴?” 林闻璟的声音因为真页簸而支离破碎,“梁医生说……啊……” 左筝然没有给林闻璟再说出后半句话的机会,并且希望他能从中得到教训——不要在一个alpha的床上提起另外一个alpha的名字。 -------------------- 左: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字母t,对不起…… 第19章 beta才更应该被套上锁链 左筝然醒来时,林闻璟罕见地还没有起床。他翻了个身,盯着林闻璟后颈上的齿痕看了片刻。 即使在林闻璟的身体里注入了大量的信息素,可仅仅过了一夜,晚香玉的味道就已经散去了大半,因为信息素而感受到的和他的某种亲密连接也摇摇欲坠,在溃散的边缘。 alpha和omega站在社会结构的顶端,掌握着大多数的财富和权利,看似拥有很多选择,但左筝然一直觉得beta才是最自由的性别。 他们不受信息素的约束,想去哪里,想做什么,想爱谁都可以。 从前不觉得,但左筝然现在改变了想法,beta才更应该被套上锁链。 左筝然将林闻璟从床边捞了过来,又抬手在他红肿的眼皮上来回摩挲了几下。 昨晚只做了一次,林闻璟就已经哭着说不要。 左筝然不知道这样怕疼的林闻璟是怎么敢脱光衣服躺在床上向他发出那样直白的邀请的,因此又给了林闻璟一点教训,或许这是导致他一晚上都睡在床边,不肯靠近自己的原因。 天色已经大亮,床头的电子时钟显示现在是早上七点三十五分。 左筝然很后悔昨天答应左展杭今天就去投资公司报到,又有点埋怨林闻璟为什么不能在一个周末的晚上再引诱自己,不然他就可以在过分温暖舒适的被窝里多待一会儿。 左筝然只是神游了几分钟,怀里的林闻璟就做起了噩梦。 他的身体不安地动来动去,口中也发出无意识的呓语,左筝然贴近他,听见他在叫哥哥,又叫爸爸妈妈,后来还叫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小jing”。 他好像哪里很疼,左手紧紧攥着胸口处的布料,指节用力到泛着青白,痛到要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 身体上的疼痛似乎越来越剧烈,林闻璟的呼吸一次比一次沉重,低声的呓语也变成了压抑的哭泣。 左筝然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轻拍了拍他的背试图叫醒他。 但林闻璟深陷梦境,对外界的一切毫无感知,左筝然握住他的手腕想要阻止他伤害自己,林闻璟却突然睁眼,猛地推了他一下。 两人拉开了一点距离。 林闻璟双眼通红,缓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很勉强地冲左筝然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对不起。” 左筝然一眼不错地盯着他,“什么小jing?你是在叫自己的名字吗?” 林闻璟面露茫然,说自己刚刚做了梦,但已经想不起来梦到什么了。 左筝然观察了他片刻。少顷,他笑了笑,捏了捏林闻璟有点红肿的耳垂,说:“昨晚辛苦了,再睡一会儿吧。” 左筝然下了床,赤着上半身往浴室走,走到一半又回过头,向林闻璟展示手臂上的抓痕,“小璟,你该剪指甲了。多来几次,我的纹身图案可能会毁在你的手里。” 林闻璟听他这样说,蹭得一下坐起来。 他完全将刚才的噩梦抛之脑后,言辞激烈地控诉左筝然,“我都说了那样很累很痛!你好像聋了,听不见我说话,我只能这样提醒你!” 虽然林闻璟抓的那几下并没有改变什么,但至少让左筝然对自我的了解又深了几分——比起乖顺的林闻璟,他好像更喜欢有脾气的。 “痛吗?看起来不像。”左筝然说,“感觉你很舒服,叫声也很好听。” 林闻璟被他直白露骨的话吓到说不出话,几秒钟后,他丢了个枕头过来,恼羞成怒地反驳道:“我根本就不舒服!” “怎么又撒谎?” 左筝然笑着丢下这句话后,转身进了浴室,刚把门关上,就听见林闻璟在卧室声音响亮地骂他是王八蛋。 左筝然很体贴,这次没有要求林闻璟帮他洗澡。 看来和林闻璟待在一起时间久了,自理能力也会得到很大的提升,他自力更生地洗了澡,纱布还是干燥的,没有劳烦辛苦了一晚的林闻璟帮他重新包扎。 陷入极度羞耻的林闻璟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左筝然从浴室里出来,他整个人都躲在被子里,只有两小撮头发露在外面,很像只老鼠。 意识绝对清醒下的亲密行为,让左筝然认为他和林闻璟之间即便没有信息素的羁绊,也似乎产生了另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连结。 比如此刻他站在床边看着林闻璟脑袋上的两小撮头发,觉得自己在离开家门之前应该对他说点什么。 “我去上班了。”左筝然说。 林闻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声音有点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哦。” 感觉很奇怪。 左筝然有点想让时光倒流回一分钟之前。 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左筝然突然明白到底是哪里奇怪。 他扒开被子,不顾林闻璟的抗拒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又说了一遍:“我去上班了。” 林闻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加重语气道:“你干嘛?我说我知道了!” 左筝然没动也没说话,两人对峙了将近一两分钟,林闻璟好像明白了什么,改口道:“我今天没课,会在家等你回来。” 嗯,感觉对了。 左筝然满意地替林闻璟盖好被子,将被角也仔细掖好,说了句“睡吧”才抬脚离开了房间。 家庭生活和谐幸福的左筝然在工作上就没那么顺利了。 左展杭没再放任左筝然混日子,他稍微懈怠一点,那位姓吴的助理电话就会打到陈垚那里,是以左筝然刚来a座不到半个月已经挨了不下五顿训斥。 他每次从26楼下来,都会先去趟叶樵宇的办公室,找完他的不痛快,左筝然心里就会舒服很多,他管这个叫痛苦转移。 第20章 等左筝然和林闻璟的伤完全好起来,左展杭再次提出了要和林闻璟见面。 左筝然便带着林闻璟第二次踏进了明翠山庄的大门。 经历过上次的事,明翠山庄没人敢不把林闻璟放在眼里,一向对左筝然不假辞色的管家在两人进门时,也比平常更恭敬地问了好。 顾明桉来得晚,为了等她,晚饭直到快八点钟才吃上。 有左展杭在,饭桌上一派祥和景象,勉勉强强称得上是一顿家宴。 左展杭问了林闻璟几个问题,他都老老实实答了,左展杭就没再多说什么,注意力大都放在顾明桉身上,关心完她的学业,关心她今后的职业规划。 左筝然瞥了一眼林闻璟,他坐得端端正正,认真地吃着食物,既没有因为左展杭冷落他而感到难堪,也没有因为听不懂他们在聊什么而尴尬。 看上去很像经过上次的事,知道了自己有坚实的靠山,所以不再恐惧,甚至有点对一切都很不放在眼里的意思。 顾明桉饭后还有别的安排,因此这顿晚餐开始得晚,结束得倒很快,十点钟,左筝然和林闻璟就已经回到了望溪别墅。 “要看个电影吗?”左筝然问。 林闻璟的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暗淡下去,“不了,我要写论文了。” “嗯,去吧。” 左筝然看完半部电影从负一楼上来,林闻璟正抱着台笔记本电脑靠坐在床头,眉头紧锁,像是遇见了很大的难题。 左筝然走过去看了一眼,林闻璟正在为他的论文搭框架。 狗屁不通。 “感觉可以再打磨一下。”左筝然说。 林闻璟这个时候又聪明起来了,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不太服气地说:“这是a大学生的毕业论文,你看得懂吗?”,又问他是什么学历,哪所学校毕业。 左筝然无意炫耀,但布林大学经济与法律双硕士学位的学历说出来,和炫耀差别不大。 林闻璟嘴唇哆嗦,看上去难以接受,“双学位?!你……你……” 左筝然眯起眼睛,直觉告诉他林闻璟接下来要说的他一定不爱听,于是立刻打断了他,“导师想留我读博,但我不太想继续上学了。” 林闻璟看他的眼神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左筝然觉得那是极度崇拜的眼神。 “你好厉害啊左筝然。”林闻璟感叹道,“我读一个本科已经觉得很难。” 觉得难是正常的。 用一个不灵光的脑子学数学当然很难。 左筝然心情很好,于是想和林闻璟讨论一些他喜欢的话题,“会因为我很厉害喜欢我一点吗?” -------------------- 左:早知道林闻璟有学历崇拜就应该把学位证打印出来摆在床头 第20章 这样就对了,总装什么? 林闻璟躲闪着他的眼神,自言自语了一句好困,就把电脑放在一边躺进了被子里。 躺得很板正,双手交叉放在胸口,看上去安详到可以唱祭歌了。 左筝然在床边坐下,双手撑在林闻璟两侧,垂眸看着他细微颤抖的睫毛,追问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林闻璟的眼睫抖动频率更快,左筝然缓缓靠近他,在快要碰触到他的嘴唇,已经可以感受到他温暖的呼吸时,又停了下来,“如果你不回答的话,我就要亲你了。” 林闻璟立刻睁开了眼睛,语速飞快道:“这个世界上厉害的人有很多!” “所以呢?” “我不可能会喜欢每一个人的。” “但是厉害的‘左筝然’只有一个。” 说完,左筝然就低头亲了林闻璟一下,得到了他有点生气的控诉,“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啊?” “这算什么回答?你没有说会或者不会。”左筝然笑了笑,“睡吧,明天带你去玩儿。” 临出门前,左筝然在衣帽间待了整整半个小时才为林闻璟挑选好衣服。 黑色缎面的飞行夹克,灰色卫衣,水墨蓝色的牛仔裤,下面搭配了一双运动板鞋。左筝然很喜欢林闻璟穿这些符合他年龄的衣物,而不是那间地下室的衣柜里起了很多毛球,十分老气的套头毛衫。 换好衣服,芮姨叫了林闻璟到小客厅去,说煮了他喜欢的水果茶,让他喝上一杯再走。 左筝然正要跟着过去,突然接到了李兰图的电话。 左筝然按下接通键,在听到李兰图说了什么之后,他缓慢地转过头,盯着林闻璟的背影看了良久。 晚上赵楚组了局,组局的名头很离谱,说今天是他和杜希格结婚两个月的纪念日,必须和朋友们好好庆祝一番。 杜希格是和赵家同为基建巨擘的杜氏集团掌门人的独女,她和赵楚的感情说不上好,但也没什么不好。能做到相敬如宾,对他们来说就已经算是难得。不过赵楚和杜希格都爱热闹,能玩到一起去就更加难得了。 杜希格和顾明桉关系不错,左筝然带着林闻璟到达码头时,果然看见了顾明桉那辆墨绿色的跑车。 码头风大,左筝然把帽子扣在林闻璟头上,过了一道安检后,揽着他的肩上了游艇。 鸣水湾距离市区有几十公里,城市污染还不严重,黑色的天幕上挂着零零散散的星星,左筝然抬头看了一眼,问一旁的林闻璟,“你相信人死了会变成一颗星星吗?” 林闻璟跟着他往天上看,过了一会儿,他说:“死了就是死了,变成星星只是人们安慰自己的话。” 林闻璟的声音很轻,很快被夜风吹散,有什么一闪即逝的东西左筝然没来及捕捉到。 左筝然有时觉得林闻璟天真,但又会在某些时刻觉得他是一个很现实的人。 现实没什么不好。 封尧刚去世那几年,左筝然一直认为封尧变成了星星,会在天上一直陪着他。 但封澍很残忍地告诉了他什么是死亡,是无可挽回,是诀别,更是遗忘。 尚且年幼的左筝然在那时清晰地感受到了幻想被打破的疼痛,但他能够再次回到蓝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从痛苦的现实中获得了支撑。 左筝然没再说什么,揽着林闻璟踏进了船舱。 左筝然的到来让正在喝酒谈天的年轻人们停了下来,饱含好奇探究的打量视线落在林闻璟身上,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挪开。 赵楚迎了上来,“来得够晚啊,就等你们俩了。” 赵楚说话时一直盯着林闻璟,左筝然接过他手里的香槟往他脸前怼了怼,赵楚这才看向他,笑着说:“头一回见这位,还不许我好奇了?” “好奇可以,人就少看两眼吧。” 左筝然扫了一眼众人,看见了正坐在角落里和人说话的叶樵宇。 赵楚引着两人在吧台边的沙发里坐下,又叫来服务生上了酒,然后凑到左筝然耳边小声说,“你们一家子人今天可来齐了。” 他们算哪门子的一家人? 左筝然看向林闻璟,他目不斜视,捏着把银色叉子正在吃水果。 注意到左筝然的视线,林闻璟叉起一片橙子送到他的嘴边,“你想吃这个吗?”又说,“吃吧,很甜。” 左筝然笑了一下,咽下半片橙子后回他:“嗯,确实很甜。” 赵楚在一旁看得牙疼,总觉得左筝然说的很甜两个字不单单是用来夸赞橙子。 他用手肘怼了怼左筝然的肩,指着楼梯的方向,“别黏糊了,下去打牌,知禹跟李凡杠半天了,裤衩子都快输没了。” 左筝然不为所动,笑着说:“那就等陈少光屁股了再说吧。” 赵楚笑着给了他一拳,说他真不够意思,又说自己得过去看一眼,别陈知禹等会儿发脾气砸坏了他的游艇,便站起身往牌室走去。 游艇驶出港口,船体随着水流微微晃动,辉煌灿烂的城市夜景距离他们越来越远。 左筝然对林闻璟说:“你自己坐一会儿好吗?我去趟卫生间。” 对林闻璟来说,这又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但从进门到现在,他一直很镇定,态度自若地和人打招呼,也不拘谨,这会儿已经在吃盘子里的蛋糕。 听到左筝然说要离开一会儿,他看上去才有点紧张,“会很快回来吗?” “嗯。” 说很快就回来的左筝然抱臂倚着栏杆,视线穿过明净的玻璃,落在林闻璟身上。 左筝然不在,几个人说笑着坐在了林闻璟旁边,其中包括了顾明桉和杜希格。 林闻璟和他们泾渭分明,分坐在长沙发的两端。 旁边的热闹并没有影响到林闻璟,他正认真地看着吧台边的调酒表演,看到精彩处脸上还会露出惊叹的表情,然后再偷偷摸摸地在桌下鼓个掌。 一个什么都没有的beta能够作为客人出现在这里,有些人或许会对林闻璟怀有恶意,但鉴于他的身份,言语上挖苦讽刺他几句就已经是极限了。 因此左筝然预料到了林闻璟会受到欺负,但并不是特别担心他的处境。 第21章 隔着玻璃,左筝然听不见他们在聊什么。想必用了一个巧妙的转折,将话题引到了林闻璟的身上。 一位omega侧过身体和林闻璟说了几句话,林闻璟脸上出现疑惑的表情,片刻后,他腼腆地笑了一下,又回了句什么。 那个omega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她立刻站起身,看样子是想把手里那杯酒全泼在林闻璟身上,很快就有人拉住了她,强行把她按坐到了沙发上。 酒水撒到了林闻璟身旁的沙发上,他便往另外一侧挪了挪。 场面有点混乱,林闻璟跟看不见似的,抬头冲omega无辜地笑了笑就转过头继续看起了表演。 “在这儿吹什么风?” 左筝然偏过头,看见叶樵宇朝他走了过来。 “透透气。” 叶樵宇顺着他原本的视线看过去,窗格同时框住了林闻璟和顾明桉,他转过身和左筝然并排倚在栏杆上,说:“所有人都觉得那是好东西,为什么不要?” 左筝然笑着回:“所有alpha都想要的顾明桉,怎么到你这儿变成东西了?”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左筝然给了叶樵宇一个上次和顾明桉同样的回答,“我要爱啊,顾明桉能给我吗?” 叶樵宇嗤了一声,“扯淡。” 左筝然毫不客气地从叶樵宇的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点燃了一支夹在指间。 等很长一截烟灰被风带走,他才抽了一口,烟雾随着他的声音一齐飘在风里,“谁稀罕那些玩意儿啊?你想要就去拿,能拿什么拿什么。” 左筝然说话永远都是这样,叶樵宇将烟蒂在栏杆上摁灭又攥在手心,“能拿什么拿什么?可以啊,反正我已经有这么多个爸了,多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像左筝然一样露出一个很无所谓的笑,“那我就改姓左好了。” 左筝然紧紧盯着叶樵宇,脸上的笑未变,声音却比海风冷,“找死?” “这样就对了,总装什么?” 叶樵宇从左筝然手中夺过他的烟盒和火机,扭头就走,走出去几米又转过头来,指了指那扇窗,“快去看看你的‘爱’吧,别被人丢海里喂鱼了你还在这儿跟我较劲呢。” 左筝然看向室内,原本坐在沙发上的林闻璟不见了。 -------------------- 来啦 第21章 他和林闻璟的初见 从游艇右侧的通道到沙龙区,需要绕到船尾从一扇电动玻璃门进入,总路程不过二十来米,左筝然却在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里少见地感受到了真切的后悔。 他会让林闻璟独自待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以求证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纯良无害,原因都来自于下午出门之前李兰图打来的那通电话。 李兰图这段时间一直在查曾见山之前是否去过丛西。他花费了将近两周的时间去筛查曾见山所有银行账户的消费记录以及他的出行记录,但一无所获。 说起来有些滑稽,曾见山大概也没想到他会因为步行闯红灯而被挂在十字路口的大屏上示众了三天,也因此在丛西的警务平台上留下了痕迹。 那是十三年前的五月十六号。 左筝然把这个时间插入林闻璟的人生节点中,他发现曾见山在丛西出现后的第二天,林闻璟就请了长假,一个月后,他办理了退学,再也没有回过学校。 此后五年,林闻璟一直在福利院的内部学校里学习,五年后,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一所公办中学,才再次在学籍系统中留下了档案。 是巧合吗? 可发生在林闻璟身上的巧合实在太多,左筝然没办法不去想这会不会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必然。 左筝然在电话里又问了一遍李兰图,“你觉得林闻璟值得怀疑吗?” 这次李兰图没有回答。 “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左筝然说。 “什么?” 左筝然看了一眼正在很高兴地围着芮姨煮水果茶的林闻璟,说:“我和林闻璟的第一次见面,不在梅山酒店。” 不在梅山,而在一个潮湿的雨夜,在一家名为“命运”的酒吧门口悬挂的风铃声里。 - 从十六岁开始,每年封尧生日时,左筝然都会瞒着所有人回一次蓝港。 夏天的蓝港很漂亮,空气中处处弥漫着草叶的清香和各种花朵的芬芳,比起忌日,左筝然更喜欢在封尧生日的时候来看她。 左筝然来时的路上会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和封尧说,但真正看见墓碑上那张年轻的容颜时,左筝然发觉自己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因此他每次来时会带上一束晚香玉,说一句妈妈生日快乐,然后就安静地坐在墓碑前,等太阳落山后再离开。 左筝然从封尧身上遗传而来的东西,除去外貌,还有信息素。 望溪别墅那一丛被照顾得很好的晚香玉,还有他手臂上的纹身,都是用来纪念封尧的。 去年6月,左筝然因为最后一场治疗耽搁了些时间,在封尧生日当天才回到蓝港。 蓝港下了大雨,左筝然举着把伞在墓碑前站了片刻,膝盖以下的部位就全部被水打湿。 但左筝然仍然在墓园里待到了暮色四合,才踏着一地的积水离开了这里。 或许是因为封尧的生日没有阳光和暖风,左筝然的心情不太好,在墓园附近的旧城区随便找了家饭店填饱肚子后,从街边一扇又一扇绚丽的霓虹门中挑选了一个走了进去。 “命运”。 名字取得不错,但啤酒淡得像水,西瓜有籽,哈密瓜不甜,苹果没削皮,梨子切了块,左筝然挑出这间酒吧一大堆的毛病,最后只喝了一口套餐里的啤酒就放下了杯子,转头去看舞台上的表演。 几个beta正跳着低俗的艳舞,大胆的动作引来场内众人的高声叫好和轻佻的口哨声。 很无聊。 左筝然在杯底放上小费,站起身朝外走去。 雨还未停,玻璃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外面的一切都看不清楚,只能看到霓虹灯在水雾上反射的漫漫的彩光。 左筝然伸手去推门,门却从外面被拉开了。 房檐上悬挂着风铃响了起来。 叮铃,叮铃…… 一个身穿酒吧侍应生制服的beta出现在门后,他淋了雨,额发有些湿。左筝然看了他一眼,恍惚以为他的眼睛也淋了雨,里面盛着氤氲的水汽。 黑色的马甲将他的腰线收得很紧,白色衬衫上有一些斑驳的水痕,布料紧贴着皮肤,透出里面皮肤的颜色。 结合方才舞台上大胆露骨的表演,左筝然合理猜测眼前这个beta是这里的头牌。 beta抬起头来和左筝然对视了一眼,弯着一双漂亮的眼睛,腼腆地笑着,“欢迎您下次再来”,就侧过身体,为左筝然让开了路。 两人肩线交汇,左筝然闻见了一点湿润的肥皂的清香。 走出去两三米,左筝然回过头,那阵清脆动听的风铃声已经被关进了门里。 撑着伞,左筝然走到街边的一家便利店买了包烟。 本已渐颓的雨势,在左筝然发现手机不知所踪时又大了起来。 左筝然想了想,记起刚才在酒吧喝酒时,他把手机放在了吧台上忘记带走,便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酒吧边上有一条小巷,左筝然经过时,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捕捉到了一点奇怪的动静。 左筝然往巷子口走了两步,在暗色的雨幕中,他看见了一道瘦长的背影。 痛呼声,钢管砸在人体上的沉闷声响都被雨声完全遮盖,左筝然在巷子口站了将近一分钟,地上的那个已经是有气出没气进了,躺着一动不动。 可能是发现了左筝然,那道瘦长的身影回过了头,一道闪电在天边划过,照亮了他冷淡的,充满戾气的眉眼。 是刚刚在酒吧门口遇见的那个beta。 左筝然和他对视了两秒,就抬脚离开了巷口,返回酒吧找到手机后,他推开门出来,正好看见beta骑上了路边停着的一辆型号古老的摩托车。 黑色的车身上画着金色的图案。 画技拙劣,左筝然辨认了很久才勉强看出那是太阳纹。 beta带上头盔,在暴雨中穿行,他超过一辆疾行的银色gtr,在车流中来回穿梭,最终消失在一片红色的尾灯灯海中。 有点意思,但左筝然觉得他有趣的期限只有几个小时。 左筝然很快就忘了他,连带着那个潮湿的雨夜里劣质的啤酒,以及清新的肥皂香味。 左筝然在梅山酒店醒来看到林闻璟的第一眼就觉得他眼熟,等回到望溪,关于去年夏天的记忆才被他重新捡起。 林闻璟是个坏到极点的beta。 说什么第一次见到他就会觉得他很帅而多看他两眼。可他们曾经那样真切地对视过两次,林闻璟都没能记住他。 左筝然一直在试探,可林闻璟的表现毫无破绽。 左筝然想当然地认为林闻璟这样一个可怜的苦瓜,性格柔软是他的底色,而那晚流露出的狠厉是他受到伤害时迫不得已的自我保护。 第22章 那天在明翠山庄,林闻璟明明表现得极度恐惧,却仍然要求独自到花园里去。花园两侧的石子路通向大门,而这段路也是明翠山庄的佣人和安保人员进入居所的必经之路。 林闻璟难道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见曾见山吗? 见过林闻璟另外一面的左筝然当即就认定他是故意。 左筝然分析过这其中的原因,认为林闻璟在利用他去报一场时隔一年的仇恨。 但左筝然放任自己掉入了林闻璟的圈套之中,对他来说,比起被利用,林闻璟确实受到了严重伤害似乎更让他无法接受。 而现在,左筝然开始怀疑林闻璟对曾见山的关注,并非始于月影剧院,而是在十三年前的丛西。 梅山酒店的那一晚也并非是个意外,而是林闻璟的追随曾见山脚步而来的蓄谋已久。 他表现出来的柔软和乖顺才是伪装,他最真实的底色是雨夜里,闪电划过的那一瞬间。 李兰图听他说完,沉默了许久。 “那你打算怎么办?” 左筝然没想好怎么办,他只是生气,生气的结果是任由这艘游艇上一些只长腺体不长脑子的东西欺负他。 但左筝然在林闻璟消失的那一刻,感到了难以言说的后悔和恐慌。 林闻璟孤身一人,无凭无依。 坏一点难道是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吗? 他也很坏。 如果林闻璟接近他是蓄谋已久,那就说明要去做的事只能依靠他来完成。想到这里,左筝然突然获得了一种怪异的满足感,也不再生林闻璟的气。 他迈着大步朝沙发走去,收敛起虚假的笑脸,死死盯着方才要泼林闻璟酒的omega,冷着声音问:“我家小璟去哪儿了?” -------------------- 除夕快乐饱饱们! 第22章 接吻也要学很多遍 在场的几人,除了顾明桉,谁都没见过左筝然和善的伪装下隐藏着的真实一面。 omega被左筝然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住,几秒钟后,她躲避着左筝然的视线,语气生硬道:“问我干什么?我怎么知道?” 这个回答让左筝然非常不满意,他面无表情地拿起桌上的香槟酒瓶,缓缓移动至omega的头顶,瓶口倾斜,琥珀色的酒液在灯光下反射出来的碎光落在omega有些惊恐的脸上。 顾明桉见状立刻站起身,她握住瓶口,又用了点力气从左筝然手中将酒瓶接了过去。 “他和周倾去了前面的阳光区。”顾明桉笑着说,“筝然哥是要独吞这瓶好酒吗?我们还没喝够呢。” 顾明桉口中的周倾是周和潍的女儿,周和潍今年刚刚升任a大法律学院院长一职,同时兼任着教育与文化部部长办公室的教学特别顾问。 周倾不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但她会出现在这里,原因只有一个,她和赵楚的omega弟弟赵齐正在谈恋爱。 海上风大,客人们大都待在室内,左筝然走到右舷的通道尽头,一眼就看见了并肩坐在阳光垫上的两人。 腥咸冷冽的海风将两人交谈的声音送进左筝然的耳中,他听见周倾说:“你别太小看左筝然了,他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左筝然停下了脚步。 “可是我觉得他很好懂啊。” “什……” 林闻璟打断了周倾,“学姐,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不要担心我了。” 像是为了让周倾相信他,他又找到了许多自己过得好的证据,“左筝然会和我一起种花,遛狗,还会带我去见他的朋友,也很照顾我,而且他竟然还知道我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左筝然才不知道林闻璟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他明明什么都喜欢吃,每顿都要吃三碗。 “我不太清楚恋爱和结婚是什么样子,但我想应该就是这个样子了吧。我不用打工,不用担心会饿肚子,受欺负,也不用担心天气冷会没有厚衣服穿,这样的生活对我来说幸福得像是在做梦。我觉得他不是在利用我,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是要和我结婚的。退一万步说……”林闻璟侧过脸,视线落在黑色海面尽头的那一整排观光灯带上,“就算他是利用我,那就利用我好了,我没有损失什么。” 周倾沉默了。 这有什么好沉默,难道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用一句“左筝然确实对你很好”来作为对林闻璟这一大段话的总结吗? 左筝然没和周倾接触过,但已经开始不太喜欢她。 左筝然感觉周倾说不出什么好听话,说不定还要继续挑拨他和林闻璟的关系,对他进行一些莫须有的诋毁,于是他立刻迈上了台阶。 左筝然刻意将地板踩得很重,两人听见声音同时转过头来看着他。 小夜灯的灯光很亮,左筝然捕捉到了林闻璟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 他走过去,将林闻璟卫衣上的兜帽扣在他脑袋上,然后曲起食指在他冰凉的脸颊上轻轻刮了刮,“怎么不说一声就跑出来?” “你很久都没回来。”林闻璟说,“我给你发了信息的。” 左筝然嗯了一声,看向一旁的周倾。 周倾不习惯这样从下往上仰视任何一个alpha,她站起身,没理会左筝然,对林闻璟说:“我先进去了,等你什么时间有空我们见面再聊。” 林闻璟说:“我周一上午会去学校的,中午我们在食堂见好吗?” “可以。” 说完,周倾不轻不重地瞥了一眼左筝然,很敷衍地冲他点了点头。 “周小姐。”左筝然叫住了她,“你听说过李向北这个人吗?” 周倾脸色未变,“李向北是谁?” “看来周小姐不太关注我们这个圈子里的八卦。”左筝然冲着飞桥的休闲区扬了扬下巴,笑着说,“不知道也好,不然可有好些醋得吃呢。” 周倾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几个alpha和omega围坐在飞桥区的落地沙发上,赵齐正和一个alpha说着话。 两人明明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离,但也许是因为左筝然的含沙射影,周倾怎么看怎么不对味。 她盯着赵齐看了几秒钟,回过头对左筝然粲然一笑,“挑拨啊?没用。” 说完,她转身就走,高筒靴砸在地板上,发出很响的咚咚声,一声更响亮的“装货”被风裹挟而来砸进两人的耳中。 等周倾迈上上飞桥的台阶,林闻璟才小声说:“她骂你。” “我听见了。” “李向北是谁啊?” “没有这个人。” 林闻璟沉默了几秒,有点生气地拍了他一下,“你怎么这样?” 左筝然不了解周倾,但很了解alpha。 他看见周倾俯下身对赵齐不知说了什么,然后就揽着他的脖子从二楼下来,沿着右舷通道进入了船尾的休息室。 左筝然回过头,动作温柔地替林闻璟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是她先挑拨我们的关系。” 林闻璟愣住,过了一会儿,他才支支吾吾地说:“你怎么都听到了……”紧接着不知从哪里获得了一些说话的底气,他又抬起头,理直气壮道,“那你也不能这样吧?” 他当然可以这样。 一个有伴侣的alpha,为什么和别人家的beta坐得那样近?只是让周倾生点气已经算是他格外宽容了。 “他们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吵架?” 左筝然说:“你不是很有经验吗?惹到自己的alpha,上个床就好了。” 林闻璟一副不想再和他说话的样子,左筝然就捏着他的下巴逼迫他抬起头和自己对视,问出他早就想问的问题,“林闻璟,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左筝然觉得自己没用多少力气,但林闻璟的脸上立刻出现了痛苦的神情。 左筝然松开了手,在那一小片泛红的皮肤上轻轻揉了几下,“抱歉。” “我没有说谎。”林闻璟说。 左筝然用一种像是要穿透林闻璟的血肉看进他的心里去的目光看着他,林闻璟和他对视了几秒钟就低下头,“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啊?好奇怪。” 片刻后,左筝然笑了笑,握住林闻璟的手塞进口袋里带他走到一处背风的角落,又用后背替他挡着风,“刚刚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欺负你了吗?” “没有。”林闻璟很快回答道,“只有一个漂亮的omega对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说什么了?” 林闻璟皱起了眉,语气也不太好,“说我很会走捷径。” 不等左筝然问,他就用一副告状的语气说:“我说有本事你也走。我听明白了,她在说我攀高枝儿,可是是你这条高枝儿自己落下来非要让我攀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说我,我有点生气,觉得她也没那么漂亮了。” 如果真如林闻璟所说,左筝然不觉得那位omega会生气到要往他的脑袋上泼酒。 他没说实话。 仿佛知道左筝然心中所想,林闻璟又说:“我骂了她,我说没本事的话就请你把嘴闭上,不然我就让左筝然给你好看!” 第23章 林闻璟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他握紧了左筝然的手指,“我把她惹到了吗?会有麻烦吗?” 左筝然笑了一下,“会。以后最好不要单独出门,她可能会找机会把你套上麻袋揍一顿。” “啊?”林闻璟的眉毛耷拉下来,他低着头,很屈辱地说:“要不我去和她道个歉吧。” “道歉也没用。” “那怎么办啊,左筝然,我不想挨打。” 左筝然看出林闻璟是真的被自己的这句话吓到,于是说:“亲我一下我就帮你。” 林闻璟脸上害怕的神情瞬间收了起来,他怀疑地看向左筝然,“你是不是在骗我?” “是。”左筝然笑说,“只是想让你亲我一下。” 林闻璟说不要,左筝然就提醒他,“记得你上次说不要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林闻璟立刻凑过来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左筝然托着他的后脑,和他交换了一个深深的吻后才牵着他往沙龙区走,边走边说,“学会了吗?下次检查。” 林闻璟明明笨得要死,就连接吻都要学那么多遍。 -------------------- 周倾:无语 第23章 all in 回到室内,左筝然带着林闻璟和相熟的几个朋友聊了会儿天。 不一会儿,赵楚踩着楼梯蹬蹬蹬地跑出来,冲他们招了招手,“傻坐着干嘛呢?过来打牌。” 跟着赵楚下了楼,陈知禹一看见左筝然,立刻大声嚷嚷起来,“你在上边躲着干什么呢?赶紧赶紧,江至年都赢我一辆车了!” 牌桌上原本坐着的三人站起身让出了位置,“你们玩,我们上去喝两杯。” 左筝然、顾明桉、还有另外一个姓蔡的alpha填上了他们的空位。 徐岳今天也在,他坐在陈知禹的斜后方,正低头认真地剥着松子。 陈知禹手边的小碟子已经快要装满,他抓了一大把塞进嘴里,边嚼边含糊不清地说:“谢谢岳宝。” 徐岳将盘子里其余的松子整理成一小堆,重新从点心盒里取了一颗剥了起来。 徐岳在这种聚会上的存在感一直不强,他的性格安静柔顺,是很好相处的那类人。 不过左筝然觉得他和林闻璟一样,属于“咬人的狗不叫”型。 两人应该会很聊得来,左筝然便挑了个陈知禹旁边的位置,让林闻璟和徐岳并排坐在一起。 荷官正洗着牌,周倾和赵齐也从楼上下来了,叶樵宇跟在他们的身后。 左筝然看了一眼赵齐有点红肿的嘴唇,笑着问周倾:“玩两局?” 周倾翻了个白眼,“玩呗。” 一旁的侍应生在桌边添了几张椅子,又为新来的客人们送上酒水和茶果点心。 牌局开始前,林闻璟拉了拉左筝然的衣袖,“你不要使坏,学姐不是很有钱。” 他能使什么坏? 林闻璟怎么不来关心关心他? 左筝然笑了一下,“怎么会?我的牌技很差。” 左筝然倒是没有说谎,全桌人,他输得最惨。 周倾针对左筝然针对得光明正大,江至年和另外一个姓魏的alpha就不那么干净了。 江至年追求顾明桉追求了大半年,顾明桉连个眼神都没给过他,因此他看左家不顺眼,左筝然能理解。 但要和顾明桉结婚的又不是他,因为叶樵宇被针对,左筝然不太高兴。不过不高兴归不高兴,他犯不上为了这么点儿钱给赵楚难堪。 况且被摆了好几道的叶樵宇都没说话,他替叶樵宇出什么头? 好好的娱乐局被江至年和魏之扬搅和得乌烟瘴气,饶是组局的赵楚也有点生气了,他冷笑了一声,“我说江少今晚手气也太好了,怕不是想赢点zealda的股份回去吧?” 江至年见左筝然跟注,也丢了筹码进去,他笑着说:“运气来了怎么挡呢?” 陈知禹这个臭牌篓子没看出来发生了什么,见赵楚脸色不太好看,以为他是担心左筝然钱输多了不高兴,便上来打了个圆场,“这才哪到哪?封岚封少爷手指头缝儿里漏出来的这点儿,至年捡得开心就让他捡啊。” 陈知禹的这句话意在提醒在场众人,左筝然的背后还有封氏。 江至年脸色铁青,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陈知禹,陈知禹撇了撇嘴,“干嘛?实话都不让人说啊。” “咱们不就是玩玩吗?牌桌上有输有赢,谁还能输不起这几个钱了?”魏之扬替江至年说了句话,又转过头问左筝然,“你说呢,筝然?” 赵楚一看自己请来的客人都不给他面子,气得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刚要发火,就被左筝然打断了,“没事儿,坐下吧。” 赵楚和他对视了一眼,才不情不愿地坐下。 新开一局,荷官正洗着牌,和徐岳一直小声聊天的林闻璟突然凑到左筝然耳边问了一句:“我可以玩两局吗?” 左筝然侧过脸看了林闻璟几秒,站起身和他交换了位置,“随便玩玩。” 林闻璟确实在随便玩,几乎每一局在翻牌前就弃了牌,左筝然翻了他的底牌看过后笑着问:“在替我省钱吗?” 林闻璟摇了摇头,“都是小牌,没有胜算的。” 林闻璟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因此牌桌上的每个人都听到他说了什么。 德州扑克玩的是对玩家心理的揣摩,拿了小牌也不一定会输。像林闻璟这样拿了大牌才跟,小牌就弃,完全是入门的玩法。 一直安静的顾明桉笑着说:“筝然哥,你快教教他吧,不然他怎么体会得到在牌桌上玩弄人心的乐趣呢?” 林闻璟不太好意思地抿着嘴唇笑了笑,“我有点笨,刚刚才弄清楚规则。” 左筝然在林闻璟脑袋上撸了一把,“按你自己的想法来。” 顾明桉看他一眼,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等到第七局,林闻璟才第一次跟到了河牌,轮到他下注时,他将筹码全部推出,“all in。” 众人诧异地看着林闻璟,林闻璟似乎不太适应这样受人瞩目的场景,他的脸有点红,端起手边的热茶抿了一口。 已经弃牌的陈知禹哈哈笑了起来,“玩这么大啊?来来来,跟不跟?至年,继续跟嘛,你不是总把富贵险中求挂嘴边上吗?继续跟吧!”拱完火,他又转过头看向顾明桉,笑眯眯地问:“明桉跟不跟?” 左筝然剩下的筹码有七十万左右,七十万对他们来说不算多,但在这种娱乐局上,单局七十万也不算少。 结合林闻璟先前的表现以及牌桌上的牌面,无论是还未弃牌的江至年和顾明桉,还是已经弃牌的众人,一致认为林闻璟对手里这副牌有很大把握,才敢下注全部筹码。 顾明桉和江至年手上的牌都不算大,他们对视了一眼,纷纷选择了弃牌,结束了这一局。 魏之扬好奇地凑了过来,“什么牌?同花?” 林闻璟可以选择亮牌也可以选择不亮牌,但他腼腆地笑了一下,食指点在了他的手牌上。 第一张,是方片2。 林闻璟故意似的把动作放得很慢,陈知禹凑过来的脑袋几乎碰到林闻璟的手臂,左筝然抬手用力将他推开,“挡着了。” 林闻璟翻开了他的第二张手牌,一张红桃7。 方片2,红桃7,是最小的手牌。 陈知禹笑着把桌面上的筹码哗啦啦地往林闻璟跟前一推,“厉害啊嫂子!” 江至年脸都绿了,顾明桉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左筝然这一局并未关心过林闻璟拿的什么牌,他的注意力不受控制地一直落在林闻璟往桌上推筹码的白净修长的手指上。 林闻璟在床上十分懒惰,正题开始前的准备工作全由左筝然独自完成。 左筝然是富有责任心的alpha,他对此并未有任何怨言。但此刻,他突然觉得这样漂亮的手指就应该在自己的视线之下,带着湿润的水光,进入它该进的地方。 钱与色总是同时出现的原因,左筝然忽然在他的这双手上了悟了。 左筝然在众人的笑声中回过神,他看了眼林闻璟的牌面以及桌上成堆的筹码,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感谢各位慷慨。”又捏了捏林闻璟的手指,“谢谢小璟。” 游戏还未结束,在这之后的第三局,林闻璟又故技重施,“all in。” -------------------- 小林:实话实说 左筝然不太行 第24章 我的标记见不得人吗? 二百三十五万。 此时牌桌上公共牌的牌面按照揭开的顺序分别是黑桃k,草花a,黑桃q,草花k,黑桃10。 这一局跟到最后的是杜希格、陈知禹、江至年和魏之扬,几人愣了愣神,陈知禹先推筹码出去,“跟。” 林闻璟打牌的路数众人有点捉摸不透,他究竟是副大牌还是像之前一样虚晃一枪,除了左筝然没人知道,但从左筝然的表情上也看不出什么来。 江至年冷哼了一声,“跟。” 第24章 杜希格和魏之扬弃牌。 “开吧。”林闻璟说。 陈知禹搓了搓手,翻开了他的手牌,是一对a,结合公共牌,组成了顶葫芦,即三张a。 所有人看向江至年,江至年翻开手牌,是一对k。 “靠,四条k!”陈知禹拍了拍桌子,“完了,筝然的裤衩子得输掉了。” 亮完牌,江至年脸上得意之色掩也掩不住,他冲左筝然挑了挑眉,“不好意思了各位。” 左筝然并不在乎这几百万,但林闻璟未必,他不咸不淡地瞥了江至年一眼,刚要开口说话,就见林闻璟缓缓翻开了他的手牌。 黑桃a和j,结合公共牌,组成了皇家同花顺。 皇家同花顺是德州扑克里最大的一副牌,即黑桃a、k、q、j、10。 牌室里安静了片刻。 左筝然的瞳孔微闪,但面上不动声色,他揽住林闻璟的肩,说“小璟好厉害”,又看向江至年,他没说什么,但目光里的玩味已经足够表达一切。 荷官将桌上所有筹码推到林闻璟面前,林闻璟笑了一下,声音轻缓地重复之前江至年说过的话,“不好意思了各位。” 陈知禹输了钱,却是牌桌上最高兴的一个,他挖苦完江至年,又凑到魏之扬面前嘲讽了一番。 一副皇家同花顺,赢光了江至年所有的筹码,也搅和得众人都歇了继续玩下去的心思。 陈知禹对着江至年和魏之扬的背影喊了两声,“哎,不玩了?继续玩呗,钱没带够我借你啊。” 两人头也没回,陈知禹撇了撇嘴,“没劲。” 叶樵宇拿起顾明桉放在椅背上的围巾,又替她拉开椅子,然后转过头对林闻璟笑了一下,“运气可真好。” 林闻璟抬起头,冲他眨了眨眼睛:“左筝然可能是我的幸运星呢。” 周倾看见左筝然就烦,正好赵楚招呼着他们上去喝酒,她和林闻璟打了声招呼后就拉着赵齐离开了牌室。 左筝然冲他们扬了扬下巴,“你们先去。” 众人散去,牌室里重新安静下来,排气扇发出的轻微声响存在感异常鲜明。 林闻璟喝了口手边的茶水,又用袖口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抬头看着左筝然说:“我看出来了,他们在欺负你。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帮你出气了。”说完,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没等左筝然给他回应,就继续说道,“陈知禹为什么叫你封岚呢?那是你之前的名字吗?” 林闻璟弯着眼睛在笑,左筝然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突然扯住他的帽子,把人提溜进了牌室后面的茶水间。 门咣当一声,紧接着,林闻璟就被拍在了门板上。左筝然一手撑着门板,一手从林闻璟的衣摆下方探了进去,握住了他的月夸骨。 林闻璟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很不高兴地问:“你在生气吗?为什么?” 左筝然认认真真扌莫了一圈,任何角落都没放过。 茶水间没开灯,两人贴得近得不能再近,几秒钟后,林闻璟推了推左筝然的肩,声音有点抖,“你……你怎么这样啊?不要在这里。” 左筝然垂眸看着黑暗中林闻璟不太清晰的脸部轮廓,离他更近了些,嘴唇贴着他的耳边低声问,“小璟,牌藏哪儿了?” 林闻璟最终也没有告诉左筝然,他是怎么偷天换日将手中的红桃2变成黑桃j的,只说自己曾经在地下赌场里做过服务生,偶尔会应客人要求上桌玩两局,除去德州扑克,他还很会玩梭哈。 左筝然怀疑林闻璟口中的很会玩是很会出老千,方才在牌桌上,他们距离那么近,左筝然都没看出他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换的牌。 坐在鱼龙混杂的赌场里面色沉静和人赌牌的林闻璟,雨水蜿蜒淌过脸侧,眉眼冷冽的林闻璟,很可怜地祈求他的信任的林闻璟,接吻时总是害羞的林闻璟,很多左筝然记忆中的画面渐渐重合,在他眼前的黑暗中汇聚成同一道模糊的影子。 左筝然闻到一点洗发水的香气,然后听到林闻璟生气地问:“你干嘛又咬我?!” 想咬就咬,哪里需要什么原因。 林闻璟想骗他就骗他,难道给过他什么理由吗? 既然没有,那他也不会告诉林闻璟他在此时此刻是因为十分想念望溪别墅那张两米二的大床所以才难以自控。 左筝然敷衍地道歉,他舔掉伤口上冒出的血珠,又寻到林闻璟的嘴唇,和他接了一个带有血腥味的长吻。 林闻璟捂着脖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去拉左筝然的手,“你是在惩罚我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吗?对不起,我不知道不能问,你别生气了。” 左筝然觉得他和林闻璟的脑回路很像是搭错的电缆。 林闻璟不明白这个标记的含义,左筝然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把标记这种行为和惩罚联系在一起。 左筝然揉了揉他的头发,“回蓝港前,我一直随我母亲姓封,封岚是我原来的名字。” 林闻璟点了点头。 左筝然等了几秒钟,没等到下一个问题,但他也不打算再主动解释他为什么会随母姓,又为什么会改名。 彼此相对沉默了片刻,林闻璟用脑袋撞了一下左筝然的胸口,“我怎么出去见人呢?” 他的标记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左筝然在墙壁上摸索着寻到灯的开关,打开灯后,他拉了拉林闻璟卫衣上的兜帽,确认那道新鲜的伤口完全暴露在空气中,他才说:“好了,盖住了。” 林闻璟抬手要碰,左筝然制止了他,“不要再碰了,手上有很多细菌。” “哦。”林闻璟闷着声音问,“真的盖住了吗?” “真的。” 回到沙龙区,林闻璟一点也没有注意到那些隐蔽的,戏谑的目光,他看起来对桌面上颜色艳丽,后劲十足的鸡尾酒很感兴趣。 林闻璟的品味不怎么样。 左筝然放在他手边的那杯来自著名酒庄的红酒他只喝了一口就丢在了一边,那些味道怪异的调制酒他倒是喝得很开心。 等到游艇返航,左筝然看了一眼林闻璟,他抱着抱枕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游艇靠岸已近午夜时分,各家来接人的车在出口停得整整齐齐,左筝然抱着林闻璟从游艇上下来,朝站在车边的李兰图走去。 “走吧。” 左筝然把林闻璟放在后座上,从另一侧车门上了车,然后扶着他的脑袋让他躺在了自己的腿上。 林闻璟酒量约等于零,只是几杯鸡尾酒就能让他从游艇一直醉到家里,左筝然把他放在床上时,他还睡着。 一点薄红从林闻璟的脸颊平铺至锁骨,长长的睫毛乖顺地搭在眼下,左筝然低下头感受了片刻他带着酒精味道的呼吸,做出了很多忍耐,才挪开目光从卧室走了出去。 -------------------- 偶来了 第25章 抓到你了,小老鼠 李兰图晚上才从丛西回到蓝港,出了一趟长差,左筝然觉得他应该休息,而不是选在今晚,这个时刻一定要和他聊一下林闻璟的问题。 左筝然推开书房门,在沙发上坐下,“长话短说。” 李兰图说:“这件事我认为有必要查清楚,封先生不会允许你身边存在这样别有用心的人。” 左筝然看了他一眼,笑着问:“别有用心怎么了?” 李兰图神色太过严肃认真,左筝然不太喜欢他在提起林闻璟时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好像林闻璟穷凶极恶到能要他的命一样。 李兰图被他的态度气到,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难道你不想知道答案吗?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很多事情没办法查,现在只能从曾见山或者林闻璟身上入手,但是曾见山那边,还不到图穷匕见的时候。” 左筝然不太在意道:“那你直接去问林闻璟,问他接近我到底是什么目的。” “……” “封岚!” “这么大声做什么?”左筝然不满地看着他,“林闻璟在睡觉。” 左筝然的态度出乎李兰图的预料,他这样一个憎恶欺骗,痛恨背叛的人,怎么到了林闻璟这里,底线就变得灵活不可定义了? “……”李兰图有点疲惫地叹了口气,“你到底什么想法?” 每个人都对他人的秘密有探究的欲望,左筝然也不例外。他当然想知道问题的答案,虽然答案本身并不那么重要。 基于无论林闻璟是不是别有用心,他的名字最终必须和自己同时出现在那张正红色的结婚证上的考虑,左筝然需要选择一种合适的方式去验证他的疑问。 林闻璟前半截人生已经足够可怜,他不可能在林闻璟身上施加什么残忍的手段,但直截了当去问,却又干巴巴的,十分无趣。 不仅无趣,无疑还会伤害他在林闻璟心目中“好人”的形象。 假设林闻璟确实如他们猜想的那样,是别有用心地接近他,凭借着左筝然对林闻璟的了解,这话问出口,林闻璟大概率会哭。 第25章 他不喜欢林闻璟因为这些事掉眼泪,无论这眼泪是真还是假。 最好他能想到一个像那道闪电一样的验证方法,劈开林闻璟虚假甜蜜的外壳,让左筝然再看一看他的真我。 假设林闻璟不是,培养感情这样难,如果林闻璟因此对自己产生了防备和憎恶,信任和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感情一朝崩塌,他怀疑自己可能会气得犯病。 左筝然翘着脚,仰躺在沙发里,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笑了一下,对李兰图说:“帮我演场戏。” 在演戏之前,左筝然要把今晚一件很重要的事先做完。 赶李兰图去休息,左筝然回到了卧室。 林闻璟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似乎是觉得热,他脱掉了自己的外套和裤子,眼尾跃动的红潮像今天左筝然站在游艇上看到的那抹火烧云一样漂亮。 左筝然掀开被子抱他起来,林闻璟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很习惯地环住他的脖子,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声音含糊不清地说:“左筝然,我好困。” 左筝然在他的发顶亲了一下,“不许困。” “……你在说什么啊?我真的好困。” 林闻璟裹在热水里,再次陷入沉睡,左筝然握着他的手,仔细端详片刻后,拿起了大理石台上的透明瓶子。 …… 林闻璟惊恐地醒来。 …… 左筝然很满意,并为先前在床上对林闻璟太过纵容而感到懊悔。 懊悔的不止左筝然一人,第二天一早醒来,在林闻璟完全记起昨夜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顶着脑袋上的鸡窝,用一种极为沉痛的语气说道:“我发誓我以后不会再喝酒!” “哦。”左筝然转过身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是因为难为情吗?” 林闻璟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左筝然又说:“感觉你很舒服。” 林闻璟果然开始掉眼泪,左筝然坐起来,吮去了他脸颊上的泪水,“为什么哭?正视和接受自己的欲望不是一件羞耻的事。” 林闻璟不讲话,左筝然就安抚地亲了一下他的嘴唇,“昨晚我的感觉很好,谢谢小璟。”以证明自己就是一个十分擅长正视和接受欲望的人。 林闻璟不想再听,祈求道:“你快去上班吧!” 左筝然的好心情持续了一整周,周五下午下班的时间点,他成功拿到帕格拉电厂的全部资料为这一周收了一个漂亮的结尾。 叶樵宇和电力局的前一次的谈判几乎以失败告终,双方协商将于本月月底启动新一轮的谈判,c国电力总局和商务部也会派人参加谈判会。 这场会议规格很高,左展杭会亲自前往。 左筝然略翻了翻,就将资料收起装进了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 左筝然从不加班,时间一到,他就带上李兰图离开了双子大厦。 回到望溪,林闻璟不在,左筝然这才想起林闻璟早上告诉他晚上会和周倾一起吃饭。 吃过晚饭接近八点钟,左筝然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红点位于a大附近的商业街。 周倾这个穷光蛋,能带林闻璟吃什么好的? 还不如回家,乔伯今晚炖了什锦汤。 接近十一点,林闻璟还没有回来,李兰图坐在沙发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yori玩,眼皮子都在打架。 左筝然打开手机,看见那颗红点已经接近望溪山了。 他叫了声李兰图,“走吧。” 林闻璟今天说屁股痛,左筝然便让管家安排了车送他去学校,左筝然和李兰图走至廊下的拐角处,没一会儿,就听见了汽车的引擎声。 这个拐角在林闻璟从车库回到别墅内的必经之路上,左筝然平日里也常和李兰图站在这里抽烟聊天。 林闻璟轻微的脚步声从墙后传来。 “曾见山的资料我已经放在书房桌子上了,他这几年虽然犯过一些事,但都不算严重。最严重的是十三年前他在……” 左筝然抬手打断李兰图,他转过头来,看着林闻璟,语气幽怨,“回来得好晚。” 林闻璟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和学姐多聊了一会儿。” 李兰图节奏掌握得不错,在林闻璟出现时恰好卡在最关键的位置。 左筝然确信林闻璟听到了他们的聊天内容,但他什么都没问,一切如常,晚上在床上依旧哭得很伤心。 第二天傍晚时分,左筝然换了套西装下楼,林闻璟看见他问了一句:“要出门吗?十二点前会回来吗?” “怎么这么粘人?”左筝然笑着说,“可能会很晚,你先睡。” 林闻璟点了点头,等左筝然快要出门时,又叫住了他:“尽量少喝一点酒吧!” 左筝然笑了笑,“知道了。” 左筝然和李兰图在半山腰下了车,他们穿过一条将近两百米杂草丛生的小道,李兰图在茂盛的草丛间找了半天,找到了一扇隐蔽的铁门。 左筝然看了一眼黑漆漆的通道,对李兰图说:“你先回去吧。” 李兰图欲言又止,左筝然笑问:“是想和我一起去抓林闻璟吗?” “前两天不是已经装上监控了,你干嘛还要去这一趟?” 左筝然矮身走了进去,他说话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通道内,“抓现行不是更有意思吗?” 步行了大约十分钟,左筝然看了眼手机,芮姨说林闻璟这会儿正在一楼的阳光房,他继续前行,五分钟后,他从地下车库回到别墅内,径直上了四楼。 四楼的书房由一道木格栅分为内外两间。 外间是他平时办公的地方,内间只放了两组大书柜和一套沙发。 天色渐暗,左筝然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一把枪。 冰冷的金属贴着左筝然的掌心,他调整握枪姿势,瞄准了对面书柜上的玻璃盖板。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暗蓝色的光,左筝然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几秒,突然想起了林闻璟指腹和虎口上的茧子。 教给林闻璟的那些好的,比如接吻,比如取悦自己,也没见他这样有毅力地去学一学。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左筝然已经在书房里等了将近三个小时。 他既希望林闻璟来,又不希望林闻璟来。 希望林闻璟来,是为了自己。不希望林闻璟来,则是完全为了林闻璟着想。 左筝然觉得自己内心很平静,起码在林闻璟接近十二点时推开书房门之前是这样的。 林闻璟没开灯。 黑暗剥夺视觉,左筝然的听觉就格外的灵敏。 林闻璟动作小心地拉开了椅子,片刻后,左筝然脚边的地毯上出现了一点漫开的白光。 等左筝然听见纸张翻动声时,他站起身,从内间走了出去。 内间与外间的通道在书桌斜后方的位置,鞋底在地毯上的摩擦的声音一出现,背对着左筝然的林闻璟就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林闻璟的手机掉落,扣在地毯上,室内重归黑暗。 林闻璟短促地叫了一声,紧接着,冰冷的枪口就抵在了他的后脑上。 枪口从林闻璟的后脑滑至太阳穴,左筝然手上用力,强迫他转过头,将他的右脸紧紧压在桌面上。 左筝然笑了一下,凑到林闻璟的耳边轻声说:“抓到你了,小老鼠。” -------------------- 偶来了! 周六入v,会有双更,周五不更嗷~ 感谢小宝们的支持~ 第26章 互相利用,两不相欠 林闻璟急促而失序的呼吸声响在浓稠的黑暗里。 左筝然打算给他一些时间去考虑如何应对当下这个场合,但没过去多久,他就听见林闻璟问:“十二点了吗?” 声线不稳,似乎是极度的恐惧和难堪。 左筝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问时间,但还是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十二点零三分。” 林闻璟说话的声音在手电刺眼的白光铺开的瞬间响起,“生日快乐,左筝然。” 左筝然看见了桌面上铺满的各色的晚香玉。 浅紫,粉白,宝蓝,林闻璟已经包好了几束,正插在桌面上的一个宽口花瓶里。 他听到的纸张翻动的声音大概是那一叠用来包花的银色的薄卡纸。 生日快乐?已经很久没有人和他说过这四个字。 十五岁之后,左筝然再也没有过过生日,也很讨厌别人提起,以至于在此刻之前,他压根就没有想起零点过后是他的生日。 左筝然很难形容他当下的心情,但出现在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是林闻璟最好不要再说话,给他一点时间去考虑如何应对这个场合,不然他可能真的要犯病。 左筝然把枪丢在一边的矮桌上,深深吐了口气。 虽然这把枪的弹匣里没有子弹,但左筝然知道,有一颗已经直直射入了他和林闻璟之间本就不够牢固的连结中。 林闻璟保持着方才被左筝然压在书桌上的姿势,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别墅刚刚停电了。”又说,“左筝然,你没有相信过我对吧?” 第26章 林闻璟的声音像汹涌的潮水般向左筝然涌来,“不过这也不能怪你,信任本来就很难建立,我能理解的。”他叹了口气,接着声音就开始哽咽,“我真的懂这个道理。可是我还是好难受啊,折纸我学了很久才折成这样,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我这么努力还是折得这么难看呢?” 左筝然盯着花瓶中的重瓣晚香玉,繁复的花朵挤挤挨挨挂在绿色的枝条上。很漂亮,是很值得珍藏的礼物。 左筝然好像听见了林闻璟的眼泪坠落在他心里的声音。 左筝然抬起手,想要替林闻璟擦去眼泪,林闻璟却突然推开椅子,捡起地面上的手机后就从书房跑了出去。 台灯缓缓亮起。 从别墅到山下的路灯也渐次亮起。 左筝然在桌面金属摆件的玻璃镜面中,林闻璟在摩托车的后视镜里,他们在同一时刻,在同样的自我审视里,看见了自己。 要什么答案?看什么真我?他不是早就知道什么最重要吗? 过什么生日?折什么花?他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是为的什么才站在左筝然身边的吗? 下雪了。 林闻璟停下车,将手机锁进摩托车的储物箱里,走到路边的公共电话亭拨了个号码出去。 “有空吗?现在见一面。” 电话里那道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现在?” “嗯,你安排个地方。”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钟,“二十分钟后去接你,车牌号是9tl。” 蓝港的冬天来了,蓝楹树的树叶被风雪裹挟着飘向未知的远方,林闻璟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冷,便走进一家还在营业的便利店,买了一小瓶热饮。 时间很晚了,便利店空无一人,林闻璟坐在窗前,慢慢喝掉了那瓶热果汁,但身体并没有暖和起来。 他开始有点想念蓝楹花开的春天,但不知这个春天还会不会来。 一辆白色的轿车在便利店门口缓缓停下,林闻璟上了车,十几分钟后,司机将他送到了一家位于市中心的威士忌吧。 司机引着他上了九楼,林闻璟推开走廊尽头的一个包间,正站在窗前的人回过头,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来了。” 林闻璟在沙发里坐下,他倒了杯酒,很慢很慢地喝完后,说:“尽快吧,左筝然在怀疑我了。” “怎么会?” 也许是林闻璟把左筝然想的太简单,又或许是他在某些不自知的时刻放任自己沉溺进了那种虚无的甜蜜,从而暴露出了一点真实的自己。 总而言之,今晚左筝然做的局就是在怀疑他和曾见山是否在十三年前就有所关联,从而怀疑梅山酒店那一晚并非是个意外。 恐怕左筝然从来都没相信过他说的任何一句话。 左筝然在利用他,他心知肚明,他在利用左筝然,他也很清楚。 而左筝然一直表现出来的信任和维护,林闻璟曾有些许瞬间觉得那是利用之外的真心,可现在他知道,那不过只是左筝然为了让他心甘情愿,安安分分地充当棋子而用的另外一种手段。 但他不像左筝然这样没心肝,尽管那些关怀和怜惜背后有这样那样的目的,也丝毫没有影响他觉得那是很温暖的东西。 林闻璟庆幸今晚他只是单纯地想为左筝然过一个生日。 他确实很想看一看李兰图送来的关于曾见山的资料,但他知道他最初住的二楼那间卧房,床对面的墙壁夹层里有监控,因此他不敢确定左筝然的书房有没有,就像他不确定左筝然给他的那部手机里会不会有定位一样。 诚然,左筝然并不是他口中所说的那类好人,从他以一个匪夷所思的理由哄骗自己和他结婚,从而逃避家里安排的婚事就可见一斑。 左筝然是个诡计多端的alpha,林闻璟只能处处提防,因此不论他对那份文件有多好奇,他都不会打开那个盛满秘密的抽屉。 林闻璟垂下视线,盯着玻璃杯壁上切割出的花纹,片刻后,他说:“左筝然从一开始就没相信过我。” “好委屈。” 林闻璟抬起头,“徐岳。” “在呢。”徐岳应了一声。 林闻璟冲他粲然一笑,“互相利用,两不相欠。我又不是什么好人,有什么可委屈?” 林闻璟从桌上的烟盒里抽了一支出来,徐岳为他点上,然后坐进他身旁的单人沙发里,和他一起看向窗外。 “骗骗你自己得了。”徐岳说。 细碎的雪花点缀在蓝港璀璨的夜景中,两人各怀心事,沉默地抽完了一支烟。 林闻璟问:“曾见山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明翠山庄?” 之所以没有选择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是因为曾见山受明翠山庄的庇护。一旦他消失,必然会引起叶荇和左展杭的注意,继而便有可能会查到他们身上来,因此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一个合理的方式让他离开明翠山庄。 徐岳说:“左筝然最近给他找了不少事,他应付得焦头烂额。人一着急,工作上出错也是有的嘛,很快,最迟月底。” 说完,徐岳戏谑地看了他一眼,“左筝然真的不是喜欢你吗?不然怎么会这样为你出头,送曾见山进医院不够,还一直捏着小皮鞭不停地抽他的脚后跟儿。你难道没有感觉到吗?” 感觉到了。 所以林闻璟已经完全分不清他对左筝然说过的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那些频繁出现在林闻璟口中的对不起,也很难说明白他究竟是在为什么而道歉。 徐岳或许是关心他,但不该在今晚提及这些。 “没有。”林闻璟语气淡淡道,“我觉得你更应该关心一下陈知禹如果知道了你正在做的事后,你的下场。” 徐岳对他话里的攻击性毫不在意,他笑了笑,“我的下场?我做这一切可是为了和陈知禹在一起。只要左筝然对你有那么一丁点的真心,我觉得我的下场都比你好得多。当然了,我说的不是左筝然会把你怎么样,而是你自己,情债多难还呐小璟。” “即使有真心,也是对他看到的那个‘林闻璟’,不是我。” “难说呢。”徐岳笑着说,“他看到的‘林闻璟’难道就不是林闻璟了吗?你又不是他,怎么会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但你永远不会问,也不会踏出这一步。”他转过头,看着林闻璟,“对吧?” 林闻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问:“如果陈知禹知道了你的真实面目要和你分开呢?” “为什么要和我分开?既然他爱我,那他就应该爱我的所有。真的假的,那都是我。” 林闻璟仰躺在沙发里,灰色的烟雾遮盖住他的眉眼,“陈知禹未必这样想。” “好吧。”徐岳不太在意地耸了耸肩,“假使真的有这样一天,那就把他关起来。爱的形式有那么多种呢,套上锁链的爱也是爱。”顿了顿,他又接着说,“我们在这里假使来假使去的有什么意思?路么,要走一走才知道。” 林闻璟不再说话,沉默地抽完第二支烟后,他说:“左筝然在查和zealda有控股关系的公司,他似乎是怀疑这些公司和zealda之间存在一些内幕交易。另外,他对帕格拉电厂也很关注,关注的原因现在还不太清楚。” 徐岳见他说起正事,拿出一个u盘递给他,“这是当年和曾见山一起去过丛西的其他三个人的材料,其中一个开了家安保公司,一人已经死亡,还有一个在国外。能查的也就这个开安保公司的了,不过这个难度恐怕不低于你要把曾见山从明翠山庄弄出去。” 林闻璟接过u盘,指腹用力摁在u盘表面的凸起上,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将u盘装进口袋里,“走了。” 徐岳拉住他的衣袖,说话的语气正经起来,“小璟,无论你和左筝然开始的理由是什么,你现在确确实实拥有了一些东西,会担心或者害怕失去它们吗?” 他本就一无所有,还怕失去什么? 林闻璟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想通了一些事。 他不怕失去,所以既然他和左筝然都在伪装,他们在当下又十分需要彼此,他就是放任自己暂时沉溺在虚假的温暖和甜蜜中又怎样。 即使是假的,那也是好的。好东西谁不想要? 林闻璟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听不懂,结婚请你来喝喜酒啊。” 他出了门,坐上那辆带他来的白色轿车返回了旧城区。 三十公里外的望溪别墅。 左筝然看着那颗红点从一个私人的高端威士忌吧离开,在林闻璟的老鼠洞所在的小区停留了片刻后,又朝着望溪山的方向快速移动。 -------------------- 左:我说什么来着,徐岳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猜猜左把定位藏哪儿了(点烟 第27章 失败的抓捕游戏 从林闻璟离开后,左筝然就一直坐在书房里没动过。 在闻到房间里越来越浓的晚香玉的味道后,他从桌面上拿起一支,放下鼻尖下闻了闻,然后才意识到空气里浓郁的花香是他的信息素。 第27章 左筝然很清晰地感受到情绪和他的信息素一样在失控的边缘,偏偏李兰图还要在这个时候发来信息问他结果如何。 左筝然在屏幕上用力地戳来戳去,最后删掉,回了他一句:林闻璟跑了,你赔我一个。 李兰图:? 左筝然没办法怪自己,一旦开始怪自己,他大概今晚就要住进医院去,于是只好去怪李兰图。 有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要把李兰图打包好发回枫城的想法,但在看到那颗红点向望溪山的方向而来时,左筝然又决定原谅他。 林闻璟甚至不忍心在外彻夜不归,左筝然想那颗子弹射偏了一点也说不定。 “早点睡吧兰图。” 合上手机,左筝然走到窗边,看着道路尽头路灯下漫天飞扬的雪花。 左筝然讨厌下雪,讨厌事情脱离掌控,更讨厌林闻璟离家出走。 偏偏在他生日的前一天,又偏偏在这个时候停电。左筝然更加坚信他生日这天不会有任何好事发生。 当然今晚也并非全无收获,左筝然确信了林闻璟有难言的秘密。 林闻璟从望溪离开后为什么会去那家限量会员才可进入的私人酒吧,他见了什么人,又为什么会再次回到旧城区? 不过左筝然已经失去了探究它们的欲望,连带着他之前对林闻璟所有的疑问,他通通不在乎了,并决定以后和它们和平共处。 顺其自然这个词被造出来一定是有意义的,很适合他现在的处境。 四十分钟后,摩托车的突突声出现,左筝然从来没觉得这个声响如此可爱过。 林闻璟会回来,林闻璟还需要他,而需要意味着不会离开。 左筝然下了楼,站在车库与走廊连接的位置,十几秒钟后,落了一身雪花的林闻璟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他耷拉着脑袋,看起来很像被抛弃又无处可去的小动物。 没想到左筝然会在这里等自己,林闻璟脚步放缓,走到他面前后低着头说:“左筝然,我没有地方去。下雪了,那间地下室好冷,而且我发现你丢掉了我的被子和小太阳,房间里只剩下家具了,你怎么这样?” 左筝然对自己的未雨绸缪感到得意。 “吵架归吵架,不要离家出走。”左筝然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冰凉的雪花在体温交换中融化,等他重新感知到林闻璟皮肤的温度,他才姿态强硬地说:“忘掉今晚。” 好像他是什么魔法师,这四个字是能够消除记忆的咒语,他说忘掉,林闻璟就会不再想起。 林闻璟“哦”了一声,看起来只是应付,左筝然揽住他的肩往客厅走去,边走边说:“我已经把花全部包好了,但没有你包的好看。你想去看看吗?” 明明是一场失败的抓捕游戏却被左筝然这样轻飘飘地定义为吵架,林闻璟心里明白,这是因为左筝然目前还很需要他,于是便顺着台阶走了下来,“我现在不太想看。”又说,“明天吧,明天再看。” 左筝然嗯了一声,“那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吧。” “我睡不着。” 李兰图一大早就来了,他拿着半根火腿靠在吧台边看着左筝然,“我想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左筝然根本不想回忆昨晚,他说:“我忘了。” “……”李兰图停下咀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忘了?” “嗯。”左筝然说,“不能忘吗?” 林闻璟正和芮姨坐在小客厅里研究那些色彩鲜艳的毛线,听说是要给yori织一件小毛衣,左筝然看了两人一眼,又转过头对李兰图说:“不要去问林闻璟,他也忘了。” 李兰图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左筝然看他快要被火腿噎得窒息,好心地解救了他,“兰图,我的意思是以后随便林闻璟去做什么。” 左筝然决定的事,没人改变的了,就连封澍都不行。 李兰图无言以对,他咽下口中的食物,用了一个十分恶毒的词语攻击了左筝然——“恋爱脑。” “恋爱脑?”左筝然看着他的目光里满是不赞同,“没有恋爱哪里来的恋爱脑?你看林闻璟的样子像是在和我谈恋爱吗?在用这个词来攻击我之前,不如你先去劝劝林闻璟,让他立刻爱上我。” 李兰图已经不想和他说话,转过身倒了杯水顺了顺喉咙,接着说:“我搞不懂林闻璟,更搞不懂你。” 李兰图能搞懂什么?他一个童子鸡。 左筝然看了一眼林闻璟,他笑着把一些蓝绿相间的毛线放在yori身上,实话实说,左筝然觉得这个色系显得yori很黑,虽然yori本身也不白。但林闻璟似乎很喜欢这个配色,又拿起毛线递给了芮姨。 昨晚的事显然伤害到了林闻璟,晚上睡觉时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钻进左筝然的怀里。 但时间除了会篡改人们的记忆和情感,还会修复伤口,左筝然会重新修复他在林闻璟心目中的形象,就当昨晚是他犯病,yori偶尔还会发疯,更何况是人,林闻璟应该也必须对他宽容一点。 一整天,左筝然都待在林闻璟的身边,林闻璟跑去负一楼看电影,他就端着水果点心跟进去,坐在一旁的懒人沙发里。 电影很难看,左筝然随便瞄了几眼,是一个烂俗透顶的先婚后爱的故事。 林闻璟刚来望溪别墅时对左筝然提议的婚后生活的想象,灵感大概来源于此,左筝然捏着叉子叉起一片火龙果喂进林闻璟的嘴里,笑着问他:“怎么看这种电影?是打算从电影里学习一些经验吗?” “不是!”林闻璟反驳道,“你不要总是这样讲话吧。” 左筝然笑了笑,“可是嘴长在我自己身上,你不想听的话,最好能想办法把它堵上。” 于是林闻璟捂住了左筝然的嘴。 林闻璟看见左筝然的眼睛弯起来,长长的睫毛缓慢眨动了几下,他对左筝然这个动作很熟悉,它往往会在左筝然在床上哄骗他做一些他难以接受的事时出现。 林闻璟面露警惕,下一秒,他就感受到掌心划过一道湿润柔软的触感。 林闻璟触电般地想要缩回手,却被左筝然握住手腕,紧接着,左筝然的舌尖一一照顾过他的每根手指,然后说:“苹果的味道。”又说,“好像这样完全堵不住呢。” 林闻璟的耳根出现一点薄红,左筝然看着那点红缓缓在他脸颊上铺开,心想生理反应骗不了人,从某方面来说,这就是真实的林闻璟。 难道那个雨夜里的林闻璟是林闻璟,现在的林闻璟就不是林闻璟了吗? 但林闻璟今天有点奇怪。 他先是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手指,然后双手交叉环住左筝然的脖子,低下头吻了他。 很长很长的一个吻,等电影的片尾曲响起,林闻璟才抿着嘴唇问:“感觉你好像是想让我这样堵住你的嘴巴,可以不要说了吗?” 左筝然看了他几秒钟,说:“不可以,最好能再亲我一下。” 但林闻璟不再理他。 这个周末左筝然没有出门,他花费了两天的时间希望让林闻璟看出他对那晚的事感到抱歉,但林闻璟似乎并没有接收到他的信号,晚上依旧不肯主动睡到他的怀里。 左筝然走进浴室,给梁随打了通电话。 梁随最害怕的事就是半夜接到左筝然的电话,电话一接通,他就急吼吼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 左筝然把手机拿了远了些,等梁随吼完一通后,才说:“打扰了梁医生,我想向你请教个问题。” “……”梁随幽幽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现在是凌晨一点半。” “我当然知道现在是凌晨一点半。” 梁随无语,“什么问题?” “如果你惹你对象生气的话,你一般会怎么哄?” “这还用问,给他花钱啊。” 可林闻璟没长花钱的脑子。 “除此之外呢?” 梁随不假思索道:“没有什么问题是床上解决不了的,睡一觉就好了。”说完,他八卦地问:“怎么?你惹林闻璟生气了?人家是你对象吗你就对象对象的,我……” 左筝然挂断了电话,他就不应该对梁随抱有什么期待。 -------------------- 只有兰图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第28章 五分钟的男性beta 左筝然很希望林闻璟像他一样,能独立自主地想通一些事。 但他又觉得他不应该对林闻璟要求太高,林闻璟才十九岁,还没有成长到一个能用成熟的眼光看待事情的年纪,因此左筝然认为梁随的第二条建议十分实际。 他和林闻璟不是那类渴望心意相通,渴望了解对方像了解自己那样深刻的恋人。 假意里掺真心比真心掺假意的关系更为脆弱,所以在大多数时候,事可以做但话不能说。 林闻璟早上起床后会在床头柜上放上一杯蜂蜜水,在他晚上回来很迟时,林闻璟虽然睡下,但卧室里仍然会为他留着一盏灯,这样的小事,左筝然能说出很多,林闻璟却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他为什么要做这些。 第28章 爱说不说,不说他也知道林闻璟心里在想什么。 基于此种现实,左筝然不会把“真的很抱歉,不该在你恰好表达真心时认为它是假意”说出口,但可以用做的,并希望林闻璟能从他的态度上感受到他的真诚。 左筝然在浴室里独自思考了半个小时。 他可以在凌晨毫无心理阻碍地打搅梁随的睡眠,却不能打扰林闻璟,毕竟这对重塑他在林闻璟心目中高大的形象没有任何好处,于是他决定忍耐到第二天。 左筝然今夜毫无睡意,他拿走了林闻璟的笔记本电脑,坐在外间的小客厅里,替他改起了论文。 林闻璟的论题偏应用数学类,研究的是金融危机成因的数学建模。 虽然左筝然看不太懂那些函数,但金融危机他很了解,大眼一扫就觉得林闻璟这篇论文实在太水,又怀疑他就这样把初稿交上去一定会被导师喷个狗血淋头。 天快亮了,左筝然伸了个懒腰。 他完整地浏览了一遍修改后的论文,心想林闻璟如果按照他给的思路继续写下去,是一定能拿优秀毕业论文奖的。 如果拿不了,只能说明林闻璟悟性一般,不是一块学习的好材料。 左筝然轻手轻脚回到卧室,林闻璟还在睡着,睡得很安稳,安稳到床上少了一个人都没发现。 左筝然躺在床的另一侧,耐心地等林闻璟从睡梦中醒来,他才将第二项计划付诸行动。 “你……你别……” 左筝然握住他的手,心想这样美好的叫早方式,林闻璟别什么别,他明明很享受,发出了那样好听的声音。 “我会迟到……” 林闻璟对alpha的能力和魅力一无所知,不到五分钟,左筝然抬起头,和他接了个吻后笑着问他:“你这么快,怎么会迟到?” 林闻璟瞪他一眼,跑进浴室,不一会儿,左筝然就听见了电动牙刷震动的嗡嗡声。 左筝然抽了张纸巾,擦干净唇角,走到浴室门口对他说:“抱歉。” 林闻璟看他一眼,他又说:“beta怎么也这么在乎时间的长短?” 林闻璟没有理他,低下头用力地,认真地,仔细地刷着自己的每颗牙齿。 他在乎的根本不是时间长短,而是他压根不想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味道! 脸上高热的温度缓缓降了下来,林闻璟的大脑重新开始思考。 他承认他确实很爽,那种痛快大多数来源于在清晰地意识到左筝然正在讨好取悦他的时刻。 左筝然为了安抚他,竟然肯下这么大的血本。当他和左筝然自下而上看着他,对视的一刹那,林闻璟决定忘记那晚。 他和左筝然关系的本质,是一场建立在恋爱游戏上的各取所需。 玩游戏,开心就可以。 漱好口,林闻璟思忖了片刻下一句台词要说什么,才转过头有点生气地对左筝然说:“我虽然是一个beta,但我是一个男性beta!” 左筝然看了会儿林闻璟很红的耳根,笑了笑,“好厉害,五分钟的男性beta。” 交代司机送林闻璟去学校,左筝然请了半天假在家休息。补了一觉,又吃过午饭,他才去了公司。 左筝然只是请了半天假,就被左展杭认定他又在偷懒,前脚刚进办公室,后脚就被叫去了26楼。 左展杭说话时,左筝然的眼睛都快阖上,强撑着听完他的唠叨,又游魂似的从他的办公室飘出来。 左筝然乘着电梯下行,电梯在19楼停下,上来了两个beta。 他们应该是交易部的交易员,面色疲惫,双眼却闪烁着兴奋的、疯狂的亮光。 a座的14至19层是zealda投资与贸易子公司的交易部。 投资与贸易公司的业务主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在世界各地的投资项目,如帕格拉电厂,另外一部分则是做市商业务。 14至19层铺着厚厚的隔音棉,但左筝然还是听见了大厅里,交易员们摔键盘破口大骂的声音。 zealda是业内唯一一家刚毕业的本科生也有机会拿到百万年薪的公司,高额的提成使得所有的交易员们都在想方设法,甚至可以称之为不择手段地为公司赚钱,其中的违规操作屡见不鲜。 但主管做市商业务的副总裁伦纳德在交易部推行所谓的狼性文化,这些违规操作只要不捅到证券交易委员会,他就装聋作哑,并且暗中鼓励这种行为。 前些年一位靠挪用公款贿赂高官拿到一手信息,从而为公司赚了4900万的交易员,他至今还在交易部担任着高级经理。 在电梯门即将关上时,左筝然瞥见了大厅墙壁上挂着的标语——“欢迎来到zealda,你的梦想铸就之地”。 一个金钱至上的公司能辉煌多久呢?左筝然嗤笑了一声。 返回12楼,左筝然刚从电梯里出去,迎面就撞上了风风火火往电梯里冲的的米娅。 “啊!” 手里抱着的文件掉落了一地,回过神后,她连忙向左筝然道歉,“不好意思左总。” 左筝然笑了笑,说了句“没事”,弯下腰帮她去捡地面上散落的简历。 “别别别,您去忙吧,我自己来就好。” 左筝然的动作突然顿住,片刻后,他站起身,盯着手上的那份简历看了几秒钟,问:“在招实习生?” “对。这些是简历过了初筛准备通知面试的候选人,刚拿给汤经理看过。” zealda这池浑水,谁从里面出来都得挂上点脏泥。左筝然是不得已,林闻璟又来凑什么热闹? 左筝然指着林闻璟的简历上的照片问她,“他投的什么岗位?” 米娅看了眼林闻璟的专业,回答道:“量化分析师。” 左筝然嗯了一声,“不用通知他来面试了。”刚说完,他又改变了主意,“算了。”然后把那张纸递给了米娅。 米娅有点纳闷地看着左筝然的背影,不确定自己刚刚是不是听见他自言自语了一句“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左筝然回到办公室,给林闻璟打了通电话,问他人在哪里。 “我在凤来大道。” 凤来大道汇聚了众多的金融机构,是a国的金融中心。cnw投资银行以及与cnw盛名不相上下的几个财团总部都在这里。 “在那儿做什么?” “我来面试。”林闻璟老老实实地回答,“今天下午有两场面试,可能赶不及回去吃晚饭了。” 左筝然转过椅子,看向远处凤来大道那片高低错落的钢铁森林,“小璟,刚才我看到你的简历了。” 林闻璟疑惑地“嗯”了一声,“我不记得我投过zealda,不过也可能是批量投送的我没有注意看。” “想来这里工作吗?” 林闻璟思考了几秒钟才回答他,“待遇好吗?我刚刚结束cnw的面试,他们的正式员工每年竟然有20天的带薪年假,而且入职的话还可以申请员工宿舍。” 员工宿舍? 左筝然突然觉得林闻璟如果来zealda工作也很好。 脏点就脏点,他会把林闻璟洗干净。 左筝然十分懂得如何拿捏林闻璟,他说:“zealda每年有26天带薪年假。”又特意强调道,“食堂的饭菜很好吃,而且免费。” “真的吗?”林闻璟的语气有些犹豫,“可是我也不一定能通过面试吧。左筝然,你是不是想让我去那里工作啊?” 左筝然没回答想不想,只笑着说:“我不会插手你的事。”又说,“下了班过去接你,等我电话。” 左筝然被一场会议绊住了脚,等会议结束,已经将近八点钟。 左筝然看了眼手机,林闻璟在十分钟前发来信息,问他怎么还不给自己打电话,又说肚子好饿,要先去找点东西吃。 左筝然问他在哪儿,林闻璟发了个位置过来。 应用软件上的红点和林闻璟发来的定位重合,显示他在距离双子大厦三公里外的一个居民区。 不到十五分钟,左筝然就到了那里。 左筝然没下车,隔着一条马路的喧嚣,他一眼就看见了正坐在小桌前狼吞虎咽的林闻璟。 他看起来和这座城市里正在追逐梦想的年轻人一样,拖着一身疲惫选中一家实惠的餐馆填饱肚子,而后回到出租屋内带着对未来某种深切的渴望睡去,周而复始。 但林闻璟又和他们不一样。 他的眼中倒映着不远处cbd的瑰丽灯光,左筝然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长路尽头,zealda银灰色的广告牌正在夜空中熠熠生辉。 -------------------- 左,一款超会自我pua的a 第29章 只是一个衬衫夹而已 林闻璟吃完了面,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放在桌面上,然后就支着下巴盯着屏幕发呆。 左筝然观察了他十分钟,十分钟里,他连姿势都没有变过,只是眼睛眨动的频率越来越慢,看上去有点困了。 李兰图回过头看了一眼左筝然,又看向无论如何都不肯往路边偏一偏视线,快要睡着的林闻璟,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他看起来好像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第29章 左筝然这才拿起手机。 “你到了吗?”林闻璟边问,边转着脑袋四处看,来来回回看了两遍才发现左筝然的车,便抱起双肩包,一路小跑过来。 上了车,林闻璟脱掉了身上的羽绒服外套叠好放在两人中间,转过头问左筝然,“你吃过饭了吗?” 左筝然早上一直待在卧室里,到了这会儿才看见林闻璟今天穿了整套的西装。 衬衫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顶端,不知是他自己还是芮姨帮他挑选的领带,泛着柔亮光泽的黑色真丝面料上绣着不太明显的花纹。 左筝然盯着林闻璟从白色的衬衫袖口露出的一截腕骨看了几秒钟,视线又沿着他的手臂一路滑到领口再往下,停留在腰间。 鼓鼓囊囊的羽绒服遮挡住了量身裁剪的西装勾勒出来的一把细腰,左筝然提起那件外套往前排的李兰图身上一撂,往林闻璟身边坐得近了些。 姿势的原因,那条黑色的西装裤绷得很紧,左筝然看见了林闻璟大腿的位置有一圈浅浅的凸起。 左筝然盯着林闻璟的腿说,“没有。” 李兰图无奈地把羽绒服从脑袋上扯下来,他想可能对左筝然来说,桢果餐厅的饭菜不太合胃口,吃了等于没吃。 “这么晚还没吃啊?”林闻璟说,“你饿了吗?我买了一个烤红薯,红心的,应该会很甜。” 左筝然嗯了一声,林闻璟就从双肩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包裹着的表皮焦黑,卖相难以入眼的烤红薯递给他。 左筝然没接,林闻璟问他:“怎么了?” 左筝然问:“你可以喂我吗?” 林闻璟看了他一眼,掰掉一小块递到他的嘴边,“吃吧。” 等左筝然把那块红薯咽下去,林闻璟问他:“甜吗?” 左筝然笑了笑,突然握住林闻璟的后颈,低下头和他接了个长吻,然后问他:“甜吗?” 林闻璟不是很习惯在外人面前和左筝然这样亲密,他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红薯也从一小块一小块地喂变成一大块一大块地喂,塞得左筝然快要噎死。 左筝然本来有些事要和李兰图聊,但他又改变了主意。等车快要开上高架,经过最后一个岔路口时,他说:“左拐,先送兰图回去。” 李兰图指着自己,面露疑惑,“我回去?” “嗯,明天再说。” 李兰图有点无语,早这样讲,这个时间他都已经洗过澡躺在床上看电影了,而不是被迫看了一场喂红薯的腻歪戏码,他这会儿牙还酸着。 回到望溪,已经九点半。林闻璟有点累,喝了一杯芮姨煮的果茶就回了卧室。 林闻璟前脚刚进房间,后脚就被左筝然拍在了门板上。 左筝然打开灯,手指缓缓向下,嘴唇贴着他的耳边问:“戴衬衫夹了吗?” 林闻璟艰难地“嗯”了一声,“你干嘛这样啊?” 左筝然此刻又觉出beta这个性别的好处来了。 林闻璟对他的信息素毫无察觉,但左筝然自己知道,此刻从后颈上的腺体涌出的每一个分子都在叫嚣着征服和渴求。 这很不体面,很不像他,只是一个衬衫夹而已。 在夜灯散发出的昏黄光线中,黑色的西装裤掉落,堆叠在一双毛绒拖鞋上。 肤色白皙,笔直的两条长腿掩在铅灰色的西装裤后,流畅的肌肉线条从布料中向上延伸,最终消失在黑色的皮圈和白色衬衫的衣摆交接处。 左筝然贴着他的耳边,低声问:“可以在这里做吗?” “不要。”林闻璟说,“我好累。” 左筝然提出了他的解决方案,两分钟后,在浴室洗手台前的镜中,他看见了林闻璟双肘撑在台面上,牙齿咬着衬衣一角的画面。 虽然林闻璟有所长进,今晚没掉眼泪,但他转过头目光倔强地瞪着左筝然,眼泪要落不落的样子,左筝然更受不了。 “左筝然!你又不戴t!”林闻璟大声地控诉他。 不想戴,为什么要戴? 谁让林闻璟是个beta,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为他的所有物打上烙印。 信息素也许只能在林闻璟的身体里停留一天,但如果每天都做的话,这也称得上另外一种标记方式。 早晨的闹钟刚响,林闻璟就坐了起来,他先是“嘶”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很生气地拍醒左筝然,说:“我以后不会再戴衬衫夹了!” 左筝然眼睛都没睁,手臂一捞把人又拽回怀里。 不戴就不戴,左筝然也并不想他戴着那种隐秘的,充满色情的物品在人群中来来去去,难保不会有哪个像他一样眼睛很好用的alpha……不止alpha,无论是什么性别的讨厌的人类注意到它。 “好的。”左筝然说。 林闻璟在他怀里挣扎出来,穿上睡衣快速洗漱后下了楼。 今天是左筝然例行的每月一次做检查的日子,梁随赶在左筝然上班之前来了望溪。 抽过血后,梁随把采血管放进带来的医疗箱里,说:“就算家里都是beta,难保不会来个客人什么的,你能不能注意点,把阻隔贴贴上。” 左筝然不以为意,“那你别呼吸。” “我真服了!真的有人能受得了你吗?” “林闻璟。” 梁随大吼一声“放屁”,“人家能受得了你你还能把人惹生气了?” 左筝然瞥他一眼,“你懂什么?” 梁随无语至极,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和左筝然一般见识,重新捡起医生的职业素养,把上一次的检查结果丢进他怀里。 “这半年你的腺体状况都很稳定,按理说上次你用了诱导剂会让你的易感期提前来着,怎么还没来?难道诱导剂对你没什么影响了?不能吧。” 他嘟嘟囔囔地分析了一通,“反正你自己注意着点,阻隔贴只要出门就贴上,易感期前后情绪不要起伏过大,哎,这话我说的嘴都要起茧子了。” 左筝然听得耳朵也要起茧子,他说:“知道了,别烦。” “……”梁随翻了个白眼,“我走了!” 刚走出去没两步,他又回过头,对左筝然说:“你猜我昨天在医院看见谁了?” 左筝然抬头看他,“谁?” “唐泓。” 没等左筝然接着问,梁随就继续说道:“他来做妊娠终止术。但是他和叶樵宇都分开这么久了,我本来以为他是有了下家,你猜怎么着?是叶荇身边的保镖送他来的,那人眉毛上有条刀疤,我记得你之前调查过他,所以对他有点印象。这什么情况?顾明桉不得活撕了叶樵宇啊?” “要我说这顾明桉遇上你们家也真是倒霉……” 梁随还在不停地碎碎念,左筝然转过头,看见林闻璟正背对着他们,站在阳光房和小客厅连接的通道的位置,低头摆弄着一个蓝色大水壶。 -------------------- 真男人冬天从不穿秋裤! 字母t,对不起。。。 第30章 骗子大王林闻璟 左筝然收回视线,问梁随:“唐泓怀孕多久了?” “6周。” “手术做了?” “没。”梁随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来,“叶樵宇赶过来把人带走了。你是没见,他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难看,扯着唐泓就走,还差点和那个刀疤脸干起来。” “你们家乐子事儿是真不少哈。”梁随评价了一句,随后冲他摆了摆手,“行了,我走了。” 梁随离开后,林闻璟从阳光房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丢进垃圾桶里的酒精棉球,小声问:“左筝然你生病了吗?为什么梁医生每个月都来呢?” 林闻璟脸上的关切和忧虑不似作伪,左筝然看着他的眼睛,一本正经道:“嗯,病得快要死了。” 林闻璟的眉毛立刻拧在一起,“你不想告诉我就算了,干嘛说这样晦气的话?!” 晦气吗?不觉得。 远远比不上他们还没结婚,林闻璟就问他会不会离婚这样的问题晦气。 左筝然握住他的手把他拉进怀里,“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不会!” “好伤人的回答。” “所以你最好不要死吧!”林闻璟说话的音量提高,过了一会儿,语气莫名又缓和下来,“好好活着。” 这是一句很真诚的祝福,左筝然想。 和林闻璟对视了片刻,左筝然笑着说:“我的身体很健康,应该会活到一百岁。你最好也活到一百岁,感觉一起死去是件很浪漫的事。” 林闻璟不想和左筝然继续探讨什么时候死去的问题,他嘴里说着“yori饿了”,就从左筝然怀里挣脱出来离开了大客厅。 左筝然做好准备在一百岁时死去,但长达两个半小时的早会让他又恨不得自己的生命就结束在26岁这一年。 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话可以说?鼻子下面长的好像不是嘴,而是什么可以无限连发的冲锋枪,嘟嘟嘟嘟吵得他脑仁疼。 第30章 左筝然在桌下给李兰图发信息,“等会儿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带杯冰咖啡,谢谢。” 李兰图把咖啡放在左筝然的办公桌上,问:“怎么了?” 左筝然刚要回答李兰图的问题,突然听见手机信息提示音响起。 陈洲度嗨娄 这阵丁零当啷十分吵闹的铃声是他特意为林闻璟设置的,但到现在总共也没听见过几回。 骗子大王:左筝然!是你帮我改了论文吗?! 左筝然:怎么才看到?改了一整夜,害得我昨天还请了半天假。 李兰图见他低头摆弄起了手机,又问了一遍:“怎么了?什么事?” 左筝然头也没抬,盯着他和林闻璟的聊天框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头也不是那么疼了,他缓和了语气说:“你安排两个人跟着林闻璟,要机灵点的,别被他发现了。” 李兰图惊讶道:“不是你自己说的以后随便他做什么吗?” “只是保证他的安全,其他的不要管。” 李兰图愣了一下,思忖了几秒钟问道:“他要做什么?” 林闻璟在这时回了信息过来,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的感激,他发来了一个握手的表情。 “不知道。”左筝然看着那个表情笑了笑,“但感觉他要做什么了。” 暂且不提林闻璟对左筝然是否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就现在左筝然的表现来看,很明显他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说他是恋爱脑,李兰图觉得自己还是太过保守了。 李兰图应了一声,“好,我去安排,还有别的事吗?” “你坐。”左筝然在屏幕上点来点去,最终什么都没回就将手机锁了屏,“我觉得我有点低估叶樵宇了。” 李兰图不知道左筝然为什么会突然发出这样的感叹。 在回蓝港之前,李兰图就已经把叶樵宇里里外外查得很清楚。 叶樵宇是一个世人眼中标准的精英alpha,他从小到大就没做过出格的事,唯一算得上出格的就是和唐泓谈的这场恋爱,但有了和顾明桉的婚约之后,连这一点点的偏离轨道也被纠正了。 李兰图并不觉得这样的叶樵宇有什么高看他一眼的必要。 “怎么这么说?” 左筝然道:“唐泓怀孕了,才6周。” 李兰图想了片刻,震惊道:“他和顾明桉在一起之后,唐泓才……” “对。”左筝然点了点头,“要么是叶樵宇被爱情迷昏了头,但他那么理智,那么会权衡的一个人,这种可能性基本上没有。要么就是……”他笑了笑,“他和我一样,也没想过和顾明桉结婚。” “这怎么可能?他和顾明桉半个月后就要订婚了。”李兰图觉得左筝然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个,于是问,“你想怎么做?” 左筝然笑了笑,“什么都不做,看我们能不能喝上叶樵宇的这杯喜酒就知道了。” “他的喜酒有什么好喝的,我是真不想去。” 陈知禹接过请柬放在一边,为左筝然倒了杯酒,“要是你的订婚宴么……”说完,他凑到左筝然跟前,“你跟林闻璟准备什么时候结婚?还是你只是打算应付过这一段时间,不和他领证?” 左筝然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等春天。” 陈知禹不太理解,“干嘛非要等春天,怎么假结婚领证还要看日子啊?” 左筝然放下酒杯,说话的声调不紧不慢,“谁说是假结婚?” 陈知禹会意地点了点头,“了解了解,对于林闻璟来说,这是真实的婚姻嘛,我指的是你。” “对我来说,这也是一场真实的婚姻。”左筝然说,“以后见了林闻璟麻烦你真情实意地叫声嫂子。” “……”陈知禹震惊到几乎失语,他瞪着左筝然,独自消化了会儿,还是没忍住骂了句脏话,“林闻璟没有信息素,跟你谈不上匹配度,他有什么魅力啊,这才多久你就玩真的了?!” 左筝然看他一眼,“徐岳也没有信息素,跟你谈不上匹配度,他有什么魅力,你就非他不可?回答得上来吗?” 陈知禹闭嘴了,过了一会儿,他讪讪笑了笑:“爱情这玩意儿哪说的明白啊。” 请柬送到,左筝然不再多留,他从沙发上站起身,“走了。” “这么着急干嘛去啊?再聊会儿呗。” 左筝然看了眼窗外,已经飘起了细雨,他说:“还要去赵楚那儿一趟,我赶时间去接林闻璟下班,回头再说。” 林闻璟已经在金融工程部入职了将近一周的时间,左筝然明面上虽未表现出对林闻璟的关注,两人的关系也隐藏在12楼和9楼之间直线十几米的距离里,但在私下里,左筝然却对林闻璟的工作状态了如指掌。 他既不过分聪明,也不愚笨,和他的性别一样,是恰到好处的平庸。 平庸有时是好事,但有时不是。 左筝然昨天在公司等林闻璟下班,迟迟没有收到他的信息,便去9楼转了一圈。 在连接茶水间和休息室的通道里,左筝然看见一个alpha端着杯咖啡正在和他说话。 “你很努力,但你的努力毫无用处。” 林闻璟大概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否定,脸色白了白,低着头和那个alpha道歉,“对不起。” 左筝然觉得平庸很好,懂得努力也很好。 左筝然不理解那个alpha为什么会觉得不好,所以今天一上班,就让他失业了。 他倒是很有能力,刚来两年就已经坐上了组长的位置,但那有什么用?连份工作都不能为他保住。 左筝然在赵楚那儿也没多留,请柬送到就离开了,返回双子大厦时刚刚七点过。 他看了眼手机,林闻璟在一分钟前发来了一条信息。 骗子大王:我快要下班了,你来了吗?如果你先到的话在路口等我一下好吗? 左筝然让司机在路口停车,给林闻璟回了条信息说他已经到了,五分钟后,他看见林闻璟从双子大厦a座的大门跑了出来,双肩包顶在脑袋上,一条蓝色的围巾随着他跑步的动作摆来摆去。 左筝然拿了把伞,下了车。 林闻璟在细密的雨雾中看见了向他走来的左筝然。 他撑着把木质手柄的黑伞,黑色大衣的衣摆上沾着些晶莹的水珠,眉眼也是雾沉沉的黑,整个人几乎完全融入潮湿的夜色里。 左筝然缓步走来,林闻璟向他走去。 伞下的阴影里多了双白色的球鞋,它们和一双做工精湛的黑色皮鞋鞋尖对鞋尖地抵在一起。 左筝然把伞往林闻璟那侧偏了偏,笑着说:“回家吧。” -------------------- 过渡章~ 第31章 左筝然的无能为力 左筝然翘着脚坐在衣帽间的沙发里,上下打量了林闻璟身上那套掐出腰线,显得他十分挺拔,看上去会招惹来很多视线的平驳领西装,客观地说:“不太适合你,换那套灰色的看看。” “哪里不适合呢?我觉得都很好。”林闻璟脸上的表情很幽怨,“我已经换了三套了。” 不知是管家领会错他的意思,还是方瑞这个裁缝不怀好意,为什么为林闻璟定制的这几套西装全是这样的风格? 左筝然笑了笑,“今天会见到总统先生,要穿得得体一点。” 林闻璟的瞳孔微微放大,过了一会儿,他揪着西装外套的下摆,有点局促地说:“那那我还是换一下吧。” 林闻璟背过身去脱掉了外套,内里是一件圆领衬衫。左筝然盯着那道从林闻璟的侧颈一路蜿蜒至衣领下的线条看了几秒,突然握住他的手腕把人扯进了怀里。 “啊!” 林闻璟吓了一跳,扶着沙发扶手在左筝然的腿上坐稳后,转过头,声音很大地控诉他,“你干嘛啊?我在换……” 左筝然吻住了他,将他没说完的半句话堵了回去。 衣帽间还没有试过。 左筝然在逼迫林闻璟归在穿衣镜前,感受着掌心下节奏分明的缠抖时这样想道。 两人在衣帽间待的时间太久,等他们到达梅山酒店时,距离订婚仪式开始还有不到二十分钟。 安保人员把记者们拦在了距离酒店正门一百米开外的位置,左筝然的车刚开上红毯,镜头就对准了他们。 隔着单向透视的隐私玻璃,左筝然几乎被不停闪烁的闪光灯灼伤眼球。 他的车有什么好拍? 怎么不自己买一辆回家,想怎么拍就怎么拍。 经过几道极为严格的安检,左筝然脱掉外套盖在林闻璟的脑袋上,揽着他的肩进入酒店主楼。 梅山酒店灯火通明,上至管理层,下至服务生,所有人严阵以待,为今晚唯一的一场宴会做着准备。 天鹅绒窗帘断绝了记者们用长枪短炮窥伺的可能,厚重的木门也将宾客们传杯递盏的热烈交谈声完全隔绝在厅内。 左筝然替林闻璟整理好歪掉的领结,在侍应生拉开大门,瞬间向两人涌来的海潮般的嘈杂声中,牵着他的手进入了宴会厅。 第31章 叶樵宇和顾明桉的订婚仪式办得简单,场内布置并不奢华,受邀请而来的宾客也只有五十几位。 左筝然的视线在人群中扫了一圈,看到了一些常出现在政治新闻中的面孔。 一向前呼后拥的左展杭在这些宾客中间也不显眼,顾明桉挽着叶樵宇的手臂站在他和叶荇两人身侧,正在同几位头发花白,仍然活跃于政坛的客人聊着天。 顾明桉和叶樵宇脸上挂着同样幸福的微笑,好像他们是真心相爱,今晚的每一位来客都是他们相爱一场的见证者。 左筝然视线一转,年轻人们几乎都挤在宴会厅角落的冷餐区,挺着肩背,一个比一个的端庄优雅,就连不着调的陈知禹,也规规矩矩打了领带。 看见他进来,陈知禹和赵楚遥遥地冲他举了举杯。 左筝然略微颔首,带着林闻璟朝左展杭走去。 左筝然来得晚,左展杭不轻不重地瞥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继续和人聊着天,“家里的两个孩子婚事都定下了,我总算能松口气。” “筝然也定下了?怎么没听说?” 左展杭笑着回:“也就是最近的事儿。说来也奇怪,先前是一个都没着落,说有着落两个人还赶在一起,忙完樵宇和明桉的,接下来就得忙他的。” 六个人站在一起,耍猴戏似的,左筝然当猴子当得很不耐烦。 他看了林闻璟一眼,林闻璟却笑得真心实意,好像被刚刚有人夸赞他是a大的高材生取悦到了,完全不知这种夸赞背后到底是什么。 七点过,顾文衍才姗姗来迟,他的到场将宴会厅的气氛推上了高潮。 整个宴会厅都回荡着他的声音,左筝然恍惚以为这不是顾明桉的订婚现场,而是激情澎湃的竞选宣讲。 女儿订婚和“国家崛起”能扯上什么关系? 左筝然屏蔽掉顾文衍的声音,看向一旁的林闻璟。 他已经不再紧张,正伸长了脖子,左右晃着脑袋努力去看站在台子上的顾文衍。 过了片刻,他凑到左筝然耳边小声说:““左筝然,这真的是总统啊!我之前只在新闻里见过他,感觉他真人比照片和视频里更高大更帅气。” “哪里高大?看上去至少比我矮五公分。”左筝然说,“而且他今年五十三岁了。” 林闻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和他比?他是总统。” “……” 好吧,左筝然承认他确实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比方说他无法取代顾文衍,成为林闻璟心目中“既高大又帅气的总统”这方面的第一名。 陈知禹和赵楚两人跟着左筝然一齐躲在人群后面的沙发里,陈知禹听见林闻璟这样说,忍着笑问左筝然:“打算竞选总统吗?我一定会把选票投给你。” 左筝然抿了口酒,语气淡淡道:“听说陈伯伯安排了你和盛威资本林董家的小女儿见面,打算和她结婚吗?我会为你好好准备一份新婚礼物。” 陈知禹一哽,他向后靠坐在沙发里,双手举在脑袋两侧,求饶道:“错了错了。我只是调侃你一句,你怎么往我心口捅刀子啊?” “是捅刀子吗?我觉得我是在提醒你。” 陈知禹不说话了,台上顾文衍的演讲在这时也接近尾声,他拉着顾明桉的手,郑重地放进叶樵宇的掌心,“樵宇,明桉就交给你了。” 仪式结束,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左筝然皱了皱眉,订婚仪式这样顺利不在他的设想之内。 叶樵宇准备拿唐泓怎么办? 陈知禹和赵楚被自家父亲抓去社交,左筝然看了一眼手机,对林闻璟说:“我要去抽支烟,可以陪我一起吗?” 林闻璟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出了宴会厅的大门,朝着走廊尽头的露台走去。 天气很冷,林闻璟只穿着单薄的西装,左筝然把他留在了室内,推开门出去站在露台上一个可以随时看得到林闻璟的位置。 他点上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李兰图打了通电话。 “什么事?” 李兰图说:“刚刚在停车场听到几个司机聚在一起在聊唐泓和叶樵宇的事。基本上就是梁随说的那些,不过有一个细节,梁随没有提到。” “什么?” “这是唐泓第二次怀孕,第一次是四年前,当时他是……”似乎是觉得有点匪夷所思,李兰图说话的速度降了下来,“他是左主席的情人。” 左筝然笑出声,“叶樵宇……我还真的是小看他了。” 李兰图继续说:“这段关系不知是被左主席藏得太好,还是他们随口乱说,真实性存疑。另外,他们还说起这个消息是叶荇身边的一个保镖和人喝醉酒,在酒桌上传出来的。这就是你说的林闻璟要做的事吗?” 走廊里,林闻璟正仰着头在看墙壁上的装饰画,天花板的筒灯将他的五官镀上了一层很柔和的暖光,左筝然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几秒,对李兰图说:“也许是。”又说,“如果是,那林闻璟的背后一定还有别人。” 李兰图沉默了几秒,问:“曾见山这下还有命活?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曾见山跟了叶荇这么多年,左筝然不信他手里没点叶荇的把柄。叶荇可能会不再信任他,把他从明翠山庄赶出去,却不一定会要他死。 “不用。先这样,回头再说。” 左筝然挂了电话,第二支烟正好燃尽,他推开露台门出去,握住林闻璟有点冰凉的手指,但什么都没说,牵着他的手返回了宴会厅。 宾客们都已落座,左筝然进门时,侍应生正在往那两张能容纳三十人同时用餐的长桌上摆放餐食。 左筝然带着林闻璟在左展杭的右手边隔了三个座位的空位上坐下,从经过的侍应生端着的托盘里取了杯餐前酒放在林闻璟面前,忽然听见左展杭说:“樵宇跟我的亲儿子也没什么差别,我和叶部长商量过了……”他看向叶芃,“下个月选个好日子,正式让樵宇改姓左,以后和筝然一样叫我父亲。” “啪!” 酒杯碎裂的声音突兀响起,惊得众人将目光投向声音的来处。 -------------------- sry,来晚了 第32章 选择活着还是选择左筝然? 左筝然看见了封尧。 一条直径三公分粗的钢筋从挡风玻璃斜刺而下,完全贯穿她的胸口。被血浸染后更加乌黑的长发铺在白色的皮质座椅上,她阖着眼睛,面色平静,好像只是睡着。 窗外大片大片的雪花撞击着玻璃发出有规律的咔嚓声,这似乎是不祥的倒计时,昭示着死神迈着优雅而从容的步伐已经在来的路上。 左筝然的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他徒劳地张了张口,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是场梦境吗?明明那一晚,他正裹在温暖的被褥间,重复梦见白天生日会上的那个七层的漂亮蛋糕。 不是梦境吧?不然要如何解释他听见了下雪的声音,尝到了舌尖上苦涩的眼泪,也感受到胸腔被生生剖开的疼痛。 左筝然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封尧的死亡。 火烧起来了。 隔着车窗,左筝然看见火舌吻上封尧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他用手肘,用拳头,甚至用头疯狂地撞击着玻璃,可那扇窗隔着生与死,他无法触碰正在死去的人。 左筝然感到有人在撕扯他的身体,巨大的力量将他从车前一寸寸拉开。 “滚开!滚!!”左筝然痛苦嘶吼,拼命挣扎,在一片白茫茫的冰雪中,他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最后化为一抔飞灰,被冷风吹散。 封尧死了,死在这个雪夜。 左筝然目眦欲裂,双眼已经干涩到了极点,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他挣扎的幅度更为剧烈。 “按住他!上束缚带!” “快!镇定剂!” “……” 左筝然的世界从白到灰再到一片虚无的黑暗,他做了个好梦。 那是一个充满阳光的午后,阳光房四面的玻璃折射出来的绚丽色彩落在一整片正在热烈盛放的晚香玉花丛中。 封尧拿着一把小铲子递给他,笑着说:“小岚,闻到花香了吗?这是妈妈信息素的味道。” “闻到啦。可是我为什么闻不到妈妈的信息素呢?” “因为你还没有长大,没有分化呀。” 左筝然仰着脸,“那如果我是一个beta呢?” 封尧弯下腰,长发扫过左筝然的脸颊,带来一点暖融融的痒,“是个beta也没关系,妈妈和这丛花会一直陪着你。” 左筝然猛地睁开眼,突然涌入视线内大片的白让他不适地眯起了眼睛。 等找回对身体的全部感知,左筝然才发现他脖子以下的部位被束缚带死死捆在了床上,动一动手指都很难。 梁随双眼血丝密布,脸上戴着一个信息素隔离口罩,正指挥着护士给左筝然做生命体征的监测。一抬眼看见他醒来,梁随笑着说:“你总算舍得醒了,我和兰图都快哭晕过去了。” 第32章 眼前开始出现黑色的斑块,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在斑驳的视野内缓慢旋转,左筝然闭了闭眼又睁开,哑着声音说:“至于吗?把我捆成这样。” “怎么不至于?连续发疯17个小时,昏迷22个小时。”梁随的声音里带了点哽咽,“封岚,我看你是想让我死。” 梁随从一旁的小桌子上端来一杯水,插上吸管喂到他嘴边,“你总说我废话多,是不是把我提醒你易感期前情绪起伏别太大也当成屁话没过脑子啊?” 左筝然喝完一整杯水,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一个医生就语速飞快地对梁随说道:“他在易感期,但目前的信息素水平已经低于临界值,血压在掉,需要立刻注射诱导剂。” 梁随看了眼监测仪上的数据,“15ml诱导剂静推。” “15ml?”医生语气犹豫,“这个剂量……” 左筝然先前在枫城做治疗时,每个疗程也仅仅是注射2ml的诱导剂而已,眼下他的情况实在凶险,梁随压根就顾不上别的,“快点!” 说完,他低下头温声对左筝然说,“这回跟以前不一样啦,你需要一个omega。” 诱导剂缓缓推入血管,只是十几秒钟的时间,左筝然就感觉到后颈的腺体开始发烫,性腺细胞在诱导剂的刺激下快速产生信息素,紧接着,比之普通易感期汹涌数倍的情潮就朝他滚滚涌来。 明明刚刚喝过一整杯水,左筝然仍然觉得喉间干渴,他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液,说:“不需要。” 梁随沉默了几秒钟,“林闻璟一直在外面。” 左筝然往门边看了一眼,病房门上有一个直径约20公分的小窗,林闻璟的脸贴在上面,正转着脑袋调整角度,等一个医生挪开身体,他看到左筝然朝自己看过来时,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又冲他招了招手。 林闻璟身上还穿着那套去参加叶樵宇订婚宴的西装,领结已经歪歪扭扭,用发胶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也乱糟糟的支棱在脑袋上,整个人邋里邋遢,很像个在路边捡破烂的。 “让兰图送他回望溪,他看起来很多天没有洗过澡。” 左筝然盯着林闻璟看了一会儿,他觉得这个理由听起来好像太过牵强和荒谬,便很脆弱地挪开了视线,向梁随袒露他不愿意林闻璟踏进这扇门的真实原因,“他会死吧?” 梁随佯装轻松地耸了耸肩,“你也太不把我当盘菜了吧?我还能让一个活蹦乱跳,身体健康的大活人死在这儿吗?” “我还不了解我自己么?不死也要没半条命。”左筝然已经快要维持不住表面上的冷静,他挣扎了几下,“解开。我当你是盘菜,所以没有林闻璟,你也不会让我死在这儿。” 梁随终于维持不住他强装出来的游刃有余,压低声音道:“我还不了解诱导剂么?你不死也要没半条命。” 左筝然的眼睛被身体里高浓度的信息素灼得发红,他笑了笑,“试试看吧。” 梁随和他对峙了将近一分钟,走到床边打开了束缚带的卡扣。 左筝然活动了下手腕,开始解病号服的第一颗扣子,他掀起眼皮看向一旁欲言又止的梁随,“还不滚是想在这里看我手冲吗?” 梁随无奈地叹了口气,冲一旁的医生们摆了摆手,“出去吧。” 他走到门口,拉开病房门,林闻璟立刻探了个脑袋进来,“梁医生!左筝然怎么样了?” 梁随深深看他一眼,转过头问左筝然:“你不问问林闻璟的选择吗?” 林闻璟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什么?什么选择?” 梁随和左筝然对视了几秒钟,转过头对林闻璟说:“你进来,你可能会死,你不进来,他可能会死。他选过了,现在轮到你了,林闻璟,你选什么?” 左筝然拄着膝盖,急促地喘息着,他本该大骂梁随,让两人一块滚出去,但不知是高热烧坏了他的大脑,还是alpha的某种本能蠢蠢欲动起来,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没动也没说话。 野兽一般的眼神锁定林闻璟,林闻璟吓得缩了缩肩膀,低下了头。 “我……”林闻璟搓着手指,很用力,指节都泛起青白色。 左筝然抓起病床上的枕头朝门口丢了过去,“滚!”,然后站起身往浴室走去。 冷水倾泻而下瞬间将他浇了个透彻,可左筝然仍然觉得热,心脏泵出好像不是血液,是岩浆,烧灼感使他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 胸腔里燃着一团无论如何都发泄不出去的火,极度的饥饿和干渴让他从未如此渴望过掠夺和占有。 清醒时尚且能拒绝梁随为他安排omega的提议,但如果现在他的面前真的存在一个omega,他一定会立刻用锋利的犬齿毫不留情地贯穿他的腺体,在他的战栗和尖叫中成结,将他从里到外完完整整打上左筝然的烙印。 左筝然将脑袋抵在坚硬冰冷的墙壁上,嘈杂的水流声中,他清晰地听到了牙齿摩擦的咯吱声。 “左筝然。” 左筝然的意识已经在消失的边缘,他怀疑自己幻听,但还是缓缓转过了头,看见林闻璟正站在浴室与病房,光亮与黑暗的交界线上。 他瑟缩着肩,一双眼睛不知该放在哪儿似的乱转,最后像是鼓足了勇气的样子,又小声叫了一声左筝然的名字,说:“我……我来了。” 他洗过澡了,穿着一身蓝色条纹的病号服,抬脚往浴室里走了一步。 左筝然直直地盯着林闻璟,他那几乎停止运转的大脑这会儿只能思考一些很简单的问题。 比如柔软的棉质布料,撕开它应该不会费什么力气。 林闻璟的出现瞬间让左筝然的本我掌握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他一把将林闻璟拉到水下,推搡着将他抵在墙壁上。 “啊!好冷!” 左筝然充耳不闻,鼻尖从林闻璟的耳后一直划到后颈,嗅闻了几下,没有感知到一丝一毫的信息素让他的怒火迅速高涨。 但他说话的语气温柔,每一个音调都带着哄骗和诱惑的味道,“宝贝,可以让我咬一下吗?” 林闻璟不安地动了动身体,磕磕巴巴地回答:“你……你……啊!” 犬齿刺破皮肤,大量的信息素和左筝然一同进入林闻璟的身体。 ——入侵、防御、崩塌、融合。 -------------------- 终于写到易感期…… 改姓这事儿对左来说堪称核爆,原因后面会讲~ 另外,前一章修改增加了一点内容,看过的小宝请再看一遍吧!对后文的剧情会有一点点影响 第33章 把林闻璟还给我 林闻璟又一次醒来时,房间里仍是黑暗。他费力地偏过头,看向窗外。 失去意识前,林闻璟在晃动的视野中看到窗外飘了雪,而现在,银白色的窗框框住的那截黑色的树枝上只落了薄薄一层,借此可以推断,他只昏睡了很短的时间,于是很不想接受现实地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漫长。 林闻璟怀疑他的哪一根掌骨可能断了,只是攥了攥手指,就感到一阵强烈的痛楚。 但从昨晚到今夜,他的大脑忙于处理身体各处传来的各种复杂的感受,他已经不记得是在哪里受的伤。 或许是在浴室里,在他试图去调整控制面板上的水温按键,被左筝然认为是要逃离而强行拖回来的时候,撞到了什么地方。 或许是被砸到床上时磕到了坚硬的床沿,又或许是左筝然向后反绞着他的手臂时太过用力。 总之,他从混乱的记忆中没有找到答案。 全身都在疼,外伤导致的疼痛远远比不上身体被反复剖开的钝痛来得更为清晰和可怖。 林闻璟深吸了口气,攒足了睡眠获得的一点力气,大骂了一声仍未停歇的左筝然,“左筝然,你是疯狗吧!” 左筝然充耳不闻,在他后颈上轻轻亲了一下,给林闻璟造成了一点他似乎在被好好珍视着的错觉,但那种切入肺腑的入q又让他回到了现实。 左筝然的声音很低很哑,“里面好烫。” “我在发烧。”林闻璟抱着一点奢望希求左筝然能够从这种状态中短暂地清醒一会儿,便说:“左筝然,我真的快死了。” 林闻璟第一次这样对自己的性别感到无力,如果他是一个omega就好了,和左筝然共同沉沦比清醒着承受要好得多。 林闻璟再次失去力气,膝盖在棉质的床单上摩擦时间过久,开始出现针刺一般的疼痛。 原来疼痛也分这么多种,他在恍惚的胡思乱想中忽然感觉到左筝然停了下来,很重的呼吸打在他的脊背上。 林闻璟转过头,在暗昧的光线中,他看不清左筝然脸上的神情,但无端地,他从那抹黑色的剪影中,看到了很多克制和犹豫。 林闻璟努力吞咽着几乎已经干涸的唾液,“我想喝水。”又说,“我不离开,只是喝水。” 左筝然沉默了几秒钟,突然抬手在他眼下划过,“你哭了。” 第33章 林闻璟不知缘由的,因为左筝然这样一句语气平平的话,突然感到情绪有些许崩溃,“我快要渴死!哭怎么了?!” 左筝然没有说话,片刻后,他伸手去够一旁海绵包裹的架子上的营养液。 撕开包装,喂林闻璟喝下几支,又灌进口中几支,而后弯下腰,嘴唇贴着他的眼皮说:“喝过了,不要哭了。” 窗外的那截树枝上已经落满了雪,林闻璟觉得冷,蜷缩着身体往左筝然的身边挪了挪,“你醒了吗?” “还没有。” 左筝然拉过被子将林闻璟完整地裹起来,又躺下从身后抱着他。 一个掌控欲十足的姿势,没给林闻璟一丝一毫逃脱的可能。 冷汗混着热汗,失去衣物的阻隔,两颗心似乎在同频跳动。 “为什么进来?”左筝然的声音压抑,像是做出了很多忍耐才能完整地把这些句子说出来,“不是很怕死吗?” “感觉梁医生在骗我。只是过一个易感期,那么多alpha都要过易感期,没有听说过死人的。而且我们在医院,应该死不掉吧。” 左筝然闻到很浓很重的血腥味,他的视野中出现像老旧电视机的雪花一样黑白交错的色块,身体里还在不停起作用的诱导剂也一刻不停地折磨着他的腺体,他本能地靠近林闻璟的后颈,仔细地,认真地吮去了还在不停流淌的鲜血。 没有感受到信息素,左筝然觉得自己急需一种有效的方式来缓解这种燃在每根血管里的不知来由的焦躁。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左筝然又问了一遍,“为什么进来?” 林闻璟感受到左筝然的紧绷,感受到他急促的,失序的呼吸,也感受到他的忍耐。 林闻璟在心里很重地叹了口气后,他说:“左筝然,你要是还难受的话,就再咬我一口吧。” 林闻璟为什么要在他已经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和他讲这样的话。 左筝然的脑中出现剧烈的嗡鸣声,短暂清醒了片刻的意识再次陷入灰色的混沌中。 林闻璟在眩晕中想梁随不是在骗他,他走进这扇门,是真的会死。 梅山酒店那一晚,他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在领结里藏了一颗易挥发的omega的信息素浓缩胶囊,左筝然当时会立刻神志全失,不单单是诱导剂的作用。 诱导剂加上omega信息素,他也只是养了三天的伤而已。现在不过只是一点诱导剂,他完全可以挺过去。 但林闻璟发现自己想错了。 他开始后悔,触碰左筝然被汗水沾湿的睫毛时,他又强迫自己把这些后悔咽下去了。 告诉梁随他愿意走进这扇门前,林闻璟先和梁随确认了一件事——如果他不进去,左筝然究竟会怎样。 梁随回答他:“比普通alpha痛苦十倍的易感期,没有抑制剂,没有omega,你应该能想象到他在经历什么。” “他担心你受伤,不肯让你陪他,林闻璟,你呢?会担心他难以忍受痛苦,走进那扇门吗?” 林闻璟沉默了片刻,接过他手里的微型生命体征监测仪,贴在手臂内侧,对梁随说:“会啊。” 林闻璟安慰自己他只是在还一些债,他只是在偿还那些他获得的久未拥有过的温暖,安定和左筝然的拥抱带给他的抚慰的力量。 即便那些是假的,可他的感受是真的。 左筝然用这些东西和他做了交换,他不喜欢亏欠,那么他也应该拿出他有的,左筝然需要的,还给他。 但林闻璟没有想过左筝然会为他忍耐这样的痛苦。 林闻璟忍不住去想他们朝夕相处的日子里,左筝然是否在注视着他时,也曾暂时地抛开理智和冷静,有过恍然的瞬间。 林闻璟没有答案,但他不敢,也不打算去探究答案。 他在发高烧,身体上不知又增添了什么伤口,血液的流失让他觉得冷,于是更紧地抱住左筝然,想从他那里汲取一些温暖。 “左筝然,你以前……说,如果我没有骗你,就……就可以一直拥有这样的生活,可是……我……” 林闻璟的声音很轻,后半句也没有说完,这句话飘在空气里,很快就散去。 左筝然握着他的肩,很用力,听清他在说什么之后,下意识地回答道:“没有如果。” 你可以一直拥有这样的生活,没有前提。 但林闻璟没有听到左筝然在说什么,他晕了过去。 昏睡,醒来,再昏睡,再醒来,林闻璟已经不能从日与夜的交替中感知到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 意识模糊中,他感觉到有人在搬动他的身体,而后听到了左筝然的怒吼。 “把他还给我!” “他快死了!你冷静点!” 左筝然攥着他的手腕,好像快要把他的手臂拽断,林闻璟强撑着睁开眼睛,但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就彻底陷入了昏迷。 -------------------- 3000到2400!(握拳 第34章 枯萎的林闻璟 林闻璟被带走后,左筝然砸了很久的门,直到筋疲力尽,喉间血气上涌,他才挪回床上,用还带有林闻璟微弱气息的被子裹住自己。 他死死地盯着那扇门,固执地守着。 但林闻璟一直没有回来。 左筝然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去的,疲乏让他的身体陷入沉睡,心脏某一处的缺失感却让他头脑清醒地经历着一场又一场的梦境。 左筝然在梦里看到了很多个林闻璟,他站在阳光房的花丛间,抱着本书坐在卧室的观景露台上,和yori奔跑一同奔跑在门外的草地上,倚着入户门廊边的石柱去看天边飘过的云,这些真实存在过的场景像切换幻灯片般的在他眼前一一闪过。 他中途醒来,感觉到身边的空荡和黑暗后又强迫自己再次进入睡眠。 左筝然睡了很长的一觉,醒来时是正午时分,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看向身侧,白色的床单上处处是血混着干涸的眼泪和体液的痕迹,他恍惚了一瞬,紧接着在雪后明亮的阳光里,将这几日来的记忆碎片拼凑成了连贯的,清晰的片段。 他对林闻璟的逼迫和无度的索求,林闻璟崩溃的哭泣和气息奄奄的求饶,都随着信息素浪潮的退去而来到了他的眼前和耳边。 左筝然从一种意识游离的状态中清醒,他艰难地坐起来,摁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不多会儿,梁随带着几个医生冲了进来,他没给左筝然任何说话的机会就语速飞快道:“林闻璟没事!活得好好的,就在你楼下!” 左筝然紧绷的肩线陡然放松,扯掉医生贴在他身体上的电极片,直勾勾地盯着梁随,“我要见他。” 梁随有点闷的声音从口罩后传出来,“你还没完全度过易感期,现在就是个行走的信息素炸弹,再等两天吧。而且你看看你现在什么德性……”梁随指着他说,“邋里邋遢,连流浪汉都比不上!林闻璟看见你这个样子恐怕会立刻打包跑路吧!” 左筝然神色冷漠地再次制止医生的动作,梁随和他对峙半晌,只好让步道:“你先做检查,做完检查我带你过去。” 左筝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才开始配合医生检查身体。 梁随有意帮左筝然转移一下注意力,便故作轻松道:“这几天隔离病区那叫一个热闹,今天才冷清下来。兰图这个实心眼儿,这些天一直熬着,早上一个平地摔磕破了头,我把他赶回去休息了,不然我看他迟早得死在你前边。” “哦,还有……”梁随神神秘秘地说,“叶樵宇和顾明桉的婚事估计要黄啦。” “本来么,唐泓怀孕这事儿没人知道也就算了,现在传得到处都是,你爸和那位估计这会儿正琢磨着上哪儿去捡他们的脸皮呢。我看叶樵宇算是完蛋了,但是你说他图什么呢?搞不懂。” 梁随声情并茂地说了一通,见左筝然没给他任何回应,只是一直盯着自己,他撇了撇嘴,“林闻璟需要在医院住几天,比上次只严重一点点。” 左筝然按照梁随的要求贴上了易感期专用的信息素阻隔贴,又洗了澡换了衣服,才走出病房门去见梁随口中“只比上次严重一点点”的林闻璟。 林闻璟在睡,氧气面罩下的脸色十分苍白,看起来很快就要枯萎,根本不是梁随口中“活得好好的”的样子。 林闻璟没有被照顾好。 他的颈间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比起梅山酒店那一晚,这回看上去才真的像被他咬断了脖子。 可梁随这次说话又保守起来,“只是缝了几针,再过三两天就能拆线了。” 左筝然在病房门口站了将近十分钟,他不说话也不进去,只是从小窗里沉默地看着病床上那抹伶仃的身影。 梁随读不懂他眼里的情绪,但觉得那是一些很沉重的东西,在一旁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后,他耸耸肩,活跃了下气氛,“进去呗,他真没事,这是病房又不是停尸间,你怕什么啊?” 第34章 梁随话音刚落就被左筝然掐着喉咙怼到了墙壁上,左筝然看着他,语气平静地问:“你说什么?” 梁随完全说不出话,脸憋得通红,他猛拍了几下左筝然的手臂,刚要抬腿给他狠狠来上一下,左筝然又放开了他。 梁随弯下腰咳得惊天动地,缓过来后他才抬起头怒瞪着左筝然,委屈地“呸”了三声,“下死手啊你?” “抱歉。”左筝然不太走心地道歉,而后把手往他脸前一伸,“病例。” “你又不是医生,能看得懂什么?”梁随不太想给他看,“就是有点肺炎,有一小块骨头骨折,有点失血,有点外伤,别的没什么了,真的。” 左筝然又重复了一遍,“病例。” 左筝然最终还是没有踏进那扇门,拿着梁随给他的病例返回了隔离病房。 他在床边从天色大亮坐至暮色四合,几页皱巴巴的纸掉落在地上,被空调的暖风吹远,又被他捡起。 左筝然认真地抚平上面的每一条褶皱后将它们塞到了枕下。 左筝然的易感期在两天之后彻底结束,但一直昏睡着的林闻璟仍然没有醒来。 左筝然坐在病床边的沙发上,抬着头去看滴定器里不停下落的药水。 他已经数了几千下,太阳也挪到了正南的位置,林闻璟却还在睡。 没睡过觉吗? 不知道有人在等他吗? 芮姨打了盆热水进来,又泡进盆里一条热毛巾,她转过头对左筝然说:“兰图已经把午饭送过来了,快去吃一点吧。早上就没吃,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 左筝然的计数被芮姨打断,回忆了一会儿依旧没有想起自己是数到了9852还是9857。他看向正在拆保温盒的李兰图,问他:“乔伯做了什么?” “什锦虾仁,肉圆汤,红烧牛肉,还有一道清炒菠菜。” 都是林闻璟爱吃的。 左筝然闻到食物的香气,他走到床边,弯下腰贴着林闻璟的耳边说:“闻到了吗?很香啊,不起来吃点吗?” 林闻璟毫无反应,左筝然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感到生气,骂了他一句“米饭脑袋”,又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左筝然勉强吃下了一点东西,在午后的阳光里继续盯着挂在床头的吊瓶。 今天的阳光非常好,但天气预报显示从明天开始会有一场持续数天的大雪,如果不想一睁眼就看到那样糟糕的天气的话,林闻璟最好今天醒来。 醒来吧,醒来吧,醒来吧。 也许林闻璟觉得他烦,很不想一睁眼就看到他,于是趁着左筝然打盹的时候偷偷醒了过来。 芮姨来敲门,左筝然立刻从床上翻了下来,拖鞋也只穿了一只。 他推开病房门,在床头昏暗的小夜灯下,林闻璟侧着脸,很虚弱地半睁着眼睛看着他。 左筝然大步走了过去,用手背碰了碰他的下巴,“睡够了?” 林闻璟和他对视良久,然后笑了一下,那笑容很勉强,好像用尽所有力气才做出这样的表情。 “太好了,左筝然,我们都没有死。” 声音晦涩,很难听,像鸭子叫。 如果林闻璟早点醒来的话,一定不会这样。 左筝然目光沉静地看着他,“嗯,太好了。” 林闻璟突然揪住他的睡衣下摆,很害怕地问:“你帮我请假了吗?我不会丢掉工作吧!” -------------------- 林林:你们好,我还活着,我醒来啦 第35章 心意不通难道不能结婚吗? 林闻璟出院这天天气晴朗,他坐在窗前数着掠过澄空的飞鸟打发时间,数到第57只,听到病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林闻璟转过头,看见左筝然站在门口。 他的臂弯里搭着大衣,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幽深的眉眼,西装外套的口袋里别着一枝晚香玉,整个人隆重到看起来要去结婚。 林闻璟猜测他晚间有什么重要的安排,便说:“如果有事忙就不用来接我,我和芮姨一起回去就好了。” 林闻璟的左手第五掌骨骨折,打了厚厚的石膏,芮姨今天给他套上了一件宽袖的拉绒毛衣。 鲜嫩的粉白色,和左筝然胸口的那支带着些粉调的晚香玉很相配。 虽然芮姨做饭难吃,但在某些方面有她的长处。 左筝然盯着林闻璟看了一会儿,把手上的大衣递给一旁的李兰图,朝他走了过来。 “是有很重要的事。”左筝然一边说,一边用手背在他脸颊上碰了碰,感觉到皮肤的温暖,才拿起一旁的羊绒毯裹住他,捞起他的腿弯把他抱了起来。 “是什么呢?”林闻璟抬起右手环住他的脖子,“你今天不上班了吗?” 左筝然没有回答他很重要的事是什么,只低头冲他笑了一下,“翘班。” 在职场中摸爬滚打了一周,已经感觉到辛苦的林闻璟对他这种工作状态表现出了深深的向往,“那你有多帮我请几天假吗?我觉得手很痛,应该再休息两天。” “可以再休息二十天。”左筝然说。 林闻璟小声回了一句:“也不用那么久。” 出了住院楼的大门,冷冽的风裹挟着细碎的枯叶向两人涌来,林闻璟把脸埋进毯子里,紧贴着左筝然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突然觉得心情变得很平静。 但这平静很短暂,在林闻璟看到婚姻登记处那扇玻璃大门时,他瞬间就被巨大的震惊和恐惧完全笼罩住了。 林闻璟看到从门里出来了几对刚刚领过证的情侣,他们紧紧握着彼此的手,脸上挂着同样幸福的,对未来婚姻生活充满憧憬的微笑。 放在几个月之前,林闻璟可以毫无心理阻碍地和左筝然踏进这里,同样也可以做出那样幸福的表情,但现在不行,他好像很难接受自己带着无法言说的过去,已经存在的很多欺骗,和左筝然成为法律承认的,荣辱与共,携手共度一生的伴侣。 左筝然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和他领证? 左筝然曾经说过会在春天和他结婚,林闻璟当时认为那只是他拖延时间的说辞,他口中的这个“春天”永远不会到来。 只是利用,各种意义上的,没有必要让这件事变得复杂,林闻璟想得很清楚。 但现在又是为什么? 没有财产公证,没有婚前协议,从医院里带上他就过来了,甚至都没给他一点心理准备,但左筝然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又不是一时兴起。 林闻璟在车窗上看见自己和左筝然重合在一起的模糊的倒影。 昨晚睡前洗的头发经过一夜的蹂躏东翘西翘,看起来像个鸡窝,林闻璟对着玻璃,把翘起的几撮头发用力捋直,“什么意思啊?”他抱着最后一点希冀问,“干嘛来这里?我已经饿了,不可以先回家吃饭吗?” “你知道为什么来这里。”左筝然笃定地说,“不要骗自己。” 林闻璟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感觉到右手的无名指套入了一个冰冷的圆环,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被切割出很多面的大钻石闪烁的光芒刺得眼睛痛,然后他哭了。 “不喜欢这枚戒指吗?”左筝然说,“还是因为我没有向你求婚所以你不开心?” 林闻璟没有说话,左筝然等待了一会儿又开口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林闻璟。” 林闻璟。 即将和左筝然的名字并排出现在结婚证上的这三个字真的属于他吗? 林闻璟的思绪像缠绕在一起无法解开的线团,他知道他此刻必须要给左筝然一个回答,在忍受了很长时间的折磨后,他问:“你要不再想想呢?”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左筝然说,“你和你的一切在今天之后都会属于我,包括你的仇恨你的眼泪你的未来,我也是一样,林闻璟,你能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左筝然很想把话说得再直白些,但现下并不是一个和林闻璟聊这个话题的场合。 他应该表现出对和林闻璟即将步入婚姻生活的期待,以便于林闻璟快点说出“我愿意”这三个字。 但其实也没有什么愿意不愿意,无论如何,林闻璟今天必须和他走进这扇门,必须和他同时拿着那张红色的结婚证从这扇门里出来,至于欺骗,至于林闻璟竟然不是只需要他,背后还有其他人这些事,都可以之后再谈。 林闻璟“哦”了一声,态度仍然不够明确,眼泪也落得很凶,好像是很恐惧自己的后半生和他绑在一起一样。 有什么害怕? 他是一个和左展杭截然不同的alpha,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伴侣,林闻璟试一试就会知道。 虽然他对林闻璟说过很多谎,林闻璟也对他有诸多隐瞒和欺骗,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拨开这些掩盖住两人关系的无关紧要的东西,看得见他和林闻璟的最终结局。 左筝然想着想着就开始生气,林闻璟在这方面非常愚钝,不像自己这样思路清晰,他觉得林闻璟应该想“和左筝然结婚是因为我爱他,骗他是因为我有自己要做的事,这两件事毫不相干”,然后脚步欢快地牵着他的手走进这扇门。 第35章 这个世界上恋人的相处模式有那么多种,心意不通难道就不能结婚吗?没有人这样规定过。 左筝然决定给林闻璟一些勇气,于是态度强硬地说:“林闻璟,和我结婚。” 林闻璟应该是被他吓到,哭着和他走进了登记处的大门,哭着签了字,只有拍照片的时候没有哭,笑得很漂亮,但拍完照出来等着领结婚证时,他又开始掉眼泪。 左筝然去抹他脸上的眼泪,“为什么哭?” “我只穿了一件毛衣……”林闻璟抬起裹得像只粽子一样的手给左筝然看,“没有穿西装,照片拍得很丑。” 左筝然取下口袋里的那只晚香玉别在林闻璟的胸针上,“很漂亮啊,感觉你比这里的任何一个omega都要漂亮。” 大厅里还坐着几对等待取结婚证的新人,他们没有一个在哭,林闻璟注意到落在他身上的很多视线后,用袖口擦掉了眼泪,“你声音小点吧,别人都听到了。” 听到就听到,连实话都听不了的人能经营好自己的婚姻吗? 回望溪的路上,林闻璟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指尖很用力,已经快要把上面的金粉扣掉,左筝然看了他一眼,怀疑他要悔婚,发脾气撕掉它,于是把结婚证从他手里拿了过来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撕掉还要补办,很麻烦。” “我没有要撕掉。”林闻璟说。 过了一会儿,林闻璟问他:“为什么没有做财产公证呢?有钱人结婚不是都要签那些很复杂的婚前协议吗?” 林闻璟是担心自己觊觎他的财产吗?他有什么财产?只有一辆破摩托车和一个丑陋的豆芽菜玩偶,还有那点可怜的实习工资。 左筝然笑了一下,“不需要啊,看不出我的诚意吗?我会分给你很多钱。” 林闻璟哽了一瞬,“我也不是很想要那些钱吧。”顿了顿,他又接着问,“如果我们离婚了呢?” “感情破裂也不会离婚。” “……你才是把自己说过的话当做放屁!” 左筝然不太赞同地看着他,“人的想法随时都会发生变化,这很正常。” 林闻璟看上去不太想和他讲话了,等车子驶进望溪别墅的大门,左筝然才又听见他问:“如果你有zealda的股份的话,不会受到影响吗?” 那张结婚证好像有什么黑魔法,它出现,林闻璟就会伤心,它消失在林闻璟的眼前,他就变得清醒,大脑也开始思考。 “我没有zealda的股份。” 封氏集团的他倒是有,不过很少,婚姻状况并不会对公司造成影响。 “为什么啊?你爸爸对你真的很不好。” 叶樵宇也没有zealda的股份,在这一点上,左展杭不算对他不好。 在这个很值得纪念的日子里,左筝然不想和林闻璟讨论这些事,便转移话题道:“zealda的婚假有二十天,你可以休息到1月底,婚礼等我们回到枫城再办,到时候你可以请你的朋友来。” 办婚礼,枫城。 这听起来又是一件很遥远的事了。 “实习生也有婚假吗?”林闻璟说,“可是我记得办理入职的时候……” 左筝然打断他:“当然有,你是不是没有认真看员工手册?” 林闻璟怀疑真的可能是自己记错,便没有和左筝然继续讨论下去。他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觉得自己的心情又不像在婚姻登记处时那样沉重了。他会在几分钟后到达望溪别墅,一个他愿意短暂地称之为“家”的地方。 回到望溪,左筝然把林闻璟抱回室内,放在沙发上,在准备去交代芮姨晚饭在客厅吃时,林闻璟从他口袋里摸走了结婚证。 “我想再看看。” “不许撕掉。”左筝然说。 林闻璟拿着结婚证,盯着上面的照片看了一会儿,才有了一点是真的和左筝然成为法律承认的合法伴侣的实感。 左筝然没有和他签婚前协议,分给了他很多钱。 他很确定对左筝然来说,这场婚姻的本质不再是单纯的利用,他的身份也不再是单纯的棋子。 林闻璟看了一眼站在客厅与餐厅交界位置,正在和芮姨说过的左筝然,心想是不是他心里那场燃了十余年的大火熄灭后,他能将一颗灰扑扑的心捧给左筝然看呢? 如果这些真的是左筝然爱意的证明的话。 -------------------- 左:请祝我新婚快乐,谢谢(矜持点头 第36章 另外一种形式的永久标记 吃过晚饭,林闻璟窝在沙发里说想要看会儿电视,左筝然帮他找出那部他在医院看了一半的电视剧,陪着他看了还没半个小时,他就睡着了。 林闻璟的身体还很虚弱,最近每天睡觉的时间都很长,左筝然把毯子往上拉了拉,抱他起来,朝着电梯走去。 林闻璟在左筝然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而后在温暖的洗涤剂香味中再度睡去。 把林闻璟放到床上,左筝然轻手轻脚带上门,走进书房给李兰图打了通电话。 从易感期结束到林闻璟出院的这段时间,左筝然除了上班就是在医院待着,一场聚会都没去过,人虽然没去,但有陈知禹这个大喇叭在,他没错过任何一条八卦。 叶樵宇和唐泓的关系暴露在日光之下,只是目前顾左两家都还未做出任何反应。 不过据陈知禹说,左展杭现在还顾不上处理这件事,他本人现在也负面新闻缠身,而这全来自于他在订婚仪式上说过的那句要叶樵宇改姓。 人们将故事描绘得十分逼真。 叶樵宇其实是左展杭和叶荇的亲生子,出生于左展杭和封尧婚后不久,直至封尧去世,封澍退居枫城多年,左展杭和叶荇才光明正大再续前缘,不然无从解释这么多年他对左筝然不闻不问,却将叶樵宇带在身边,细心教导。 有人将三人的容貌放在一起比对,笃定地说叶樵宇的某些神态和左展杭极为相像。 这也说明了为什么叶樵宇要家世没家世,要背景没背景,却能得到顾文衍的青眼。 而顾文衍之所以答应他和顾明桉的婚事,很难说不是左展杭在背后许诺过叶樵宇会是zealda未来的主人。 一个常年养在外面的亲生子绝对比不上一个自小养在眼前的亲生子感情深厚,手心手背都是肉没错,但也分厚薄。 流言有时比任何手段都好用,它像瘟疫一般在人群中快速蔓延,人们在背后窃窃低语,从窥视他人隐私中获得怪异的满足感,左筝然觉得这些人很应该感谢自己为他们贫瘠的生活增添了许多乐趣。 左展杭一个出身低微,靠着妻子发家的alpha,虚荣和自卑同时刻在了他的骨头里,只要他还顾及自己的个人形象,叶樵宇这一辈子都只能姓叶。 想到这里,左筝然还没开口说话就先冷笑了一声。 这点动静被李兰图精准捕捉到,他屏住呼吸,很紧张地猜想左筝然是不是觉得下午在婚姻登记处他说的那句“新婚快乐”不够真诚,当着林闻璟的面他不好说什么,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兴师问罪。 李兰图并非真的不愿意看到两人结婚,只是觉得怅然,他没想到望溪别墅会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就真正迎来它的第二位主人,因此他和司机一同祝两人新婚快乐时,慢了一拍,脸上的笑也比较勉强。 左筝然当时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很不好,和他说林闻璟别有用心时的眼神一样。 “去查一下叶樵宇把唐泓藏哪儿了。” 李兰图松了口气,“好。” 唐泓在订婚仪式结束后的第三天从蓝港歌剧团辞职,而后人间蒸发,据冯骁说叶荇暗中安排了许多人去查他的下落,但至今还没找到他。 也许是为了抵御流言,叶樵宇照常每天在上班时间出现在双子大厦,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但他被左展杭罚去雪地里跪了大半夜也没开口说出唐泓在哪儿的事,明翠山庄人尽皆知。 不止看热闹的人,左筝然也很想知道这场闹剧左展杭要怎么收场。 “唐泓和我爸的事查清楚了吗?” “嗯,刚刚得到的消息。唐泓和左主席之间确实有过一段,在一年多前……差不多就是林闻璟在月影剧院打工的那段时间彻底结束。” “左主席会经常到月影剧院看歌舞剧,大概率也是因为唐泓。我能查到的唐泓和叶樵宇在一起的最早时间是在那年九月,也就是说唐泓和左主席刚结束,就和叶樵宇在一起了。” 听李兰图说完,左筝然笑出了声,“觊觎养父的情人,这比林闻璟看的电视剧还要狗血。” 李兰图说:“如果叶樵宇不想和顾明桉结婚,完全可以一早就表明他的态度,既然他答应了,那就应该和唐泓一刀两断,他为什么会让唐泓怀上他的孩子,我不明白他到底在做什么。” “找到唐泓,我们就会知道他在做什么。” “好,还有别的事吗?” 第36章 左筝然向后靠坐在办公椅里,看着桌面上白色花瓶里的晚香玉,问李兰图:“我和林闻璟结婚,你很不高兴吗?” “当然没有。”李兰图说。 “那请你再认真地和我说一遍新婚快乐,下午的时候感觉你很敷衍,不是很真诚地在祝福我。” “……” 果然。 李兰图强迫自己按捺住挂断电话的冲动,语气认真道:“新婚快乐。” 左筝然不是太满意,但还是放过了李兰图,他抬起头,看向探了个脑袋进来的林闻璟,“怎么醒了?” “你把我放下我就醒了,没有再睡着。” 左筝然冲他招了招手,“过来。” 林闻璟慢吞吞地挪到他的身前,左筝然抱住他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拍着他的背说:“是想要我这样哄你睡觉吗?” 林闻璟很大声地说“不是”,但也没有站起来,下巴放在左筝然的颈窝里,闭上了眼睛。 林闻璟仍然克制语言上的表达,但左筝然能感受到他的变化,似乎那张结婚证刷开了某道门,让左筝然看见了一个更加柔软的林闻璟。 鼻尖缭绕着很重的消毒水味,左筝然的视线往旁边一偏,看到了林闻璟颈后包裹着的纱布,纱布下是他的犬齿留下的狰狞伤口,这次和之前的所有标记行为都不同,他在林闻璟身上留下了一道永远无法抹去的,另外一种形式的“永久标记”。 林闻璟平缓的呼吸声响在耳边,左筝然感受着隔着衣物也能传递过来的温度,突然明白为什么人们需要拥抱,也明白他和林闻璟之间,谁才是更需要拥抱的那一个。 手机屏幕亮起,左筝然解了锁,看到陈知禹在他发去结婚证照片的一个小时零三分后回过来的信息。 陈知禹:【红包】 陈知禹:是这个意思吗? 左筝然点了接收,一分钱,于是转手把结婚证照片发给了徐岳,询问他和陈知禹什么时候结婚。 徐岳发来一条语音,陈知禹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结婚有什么了不起!” “那你也结。” 陈知禹很识趣,过了一会儿发来一张截图,是他和林闻璟的聊天界面,他给林闻璟转去了一笔9999,并附言: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左筝然笑了一下,放下手机,片刻后又拿起手机把结婚证照片发给了叶樵宇。 “大哥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和顾明桉结还是和唐泓结呢?最好提前和我说一下,我好为你们准备新婚礼物。” 叶樵宇没有回复,左筝然再发信息过去发现自己被拉黑,他对着空气笑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好会戳别人的伤口啊左筝然。” 林闻璟已经睡熟,左筝然放下手机,把他完整地抱在怀里。 不能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和林闻璟已经结婚,实在是一件十分遗憾的事。 -------------------- 冯骁:左安排进明翠山庄安保团队的一个保镖,前文有提过~ 大家知道的,fine很喜欢甜甜恋爱之后突降大刀什么的…… 第37章 已经在害怕失去 “左筝然!陈知禹给我发了好大一个红包!” 林闻璟把屏幕举到左筝然脸前,左筝然一眼就看见聊天框最上方的“知知”两个字。 一个快三十岁的alpha,还给自己起这样恶心的昵称。 左筝然拿过他的手机点了接收转账,将“知知”两个字改成了“陈知禹”。想了想,觉得还不够,索性直接把陈知禹从他的好友列表中删除了。 打算把手机还给林闻璟时,左筝然发现他和林闻璟的聊天框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挤到了下面,置顶了他的聊天框,才重新将手机递回去,“哪里大,陈知禹很小气。” “你干嘛啊?我还没有和他说谢谢!” 林闻璟看着左筝然给自己改的两个字的备注,有点无语,立刻删掉,并将备注修改成一个小丑的表情。 “你可以当面跟他说。”左筝然说,“他下午就会过来。” 林闻璟出院和两人新婚都预示着一种全新生活的开始,左筝然觉得这很值得庆祝,又觉得群发结婚证太麻烦,而且这种方式不能亲眼看到他们脸上露出的羡慕表情,便组织了一场聚会。 不知道是林闻璟没有时间和精力还是本身不太热衷于社交,除了周倾,左筝然从未听他提起过任何一个朋友。 别说朋友,就连同学的名字也很少提起。 不过左筝然认为这样很好,林闻璟的一颗心已经装了太多事,留给自己的位置本就不多,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最好别来和自己争抢他心里的位置。 想到这里,左筝然突然想起了林闻璟背后的那个人。 要不要把他揪出来看看他到底是谁,什么性别,什么样的身份和地位,能为林闻璟提供什么了不起的帮助,是不是比他更厉害,林闻璟又用什么和他做了交换,左筝然纠结了很多天仍然没有下定决心。 有点担心生日那一晚的情景会再度重演,但这个人对林闻璟来说如此重要又让左筝然如鲠在喉,他始终咽不下这口气,晚上即使抱着林闻璟裸睡也不太能睡得着。 左筝然发泄怒火的方式非常简单粗暴,他趁着林闻璟不注意时把那个豆芽菜玩偶丢给了yori,看着那一坨被yori扯得破破烂烂的棉花,左筝然才觉得心情舒畅了一点。 心情舒畅的左筝然屈尊降贵给讨人厌的周倾打了通电话,邀请她来吃晚饭。 周倾一开始不愿意来,但左筝然有他的办法。 他说“赵齐会来,并且客人里有很多alpha”后,周倾又愿意来了。 全世界的alpha都一个德性。 左筝然抽完烟从走廊过来,花艺师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 各种色调的蓝中和了别墅内沉闷的胡桃木和冷淡的浅灰色,左筝然倚着岛台,在一束大飞燕深浅不一的蓝色花瓣里,在壁炉火柴燃烧的轻微声响里,看见林闻璟和yori脑袋抵着脑袋,一起睡着了。 已经快要五点钟,左筝然走到落地窗前给梁随打了通电话,让他过来的时候顺便带一份梦梦美蛙鱼头。 左筝然刚把美蛙鱼头四个字说出来,梁随立刻打断了他,“真新鲜呐!你什么时候开始吃这玩意儿了?” “少辣多香菜,大份。” “不买。” 左筝然眯了眯眼睛,“林闻璟要吃。” “噢,那你早说啊,我正好还没上高架,位置发我。” 左筝然挂断了电话,突然感到后悔。这通电话真应该打给李兰图,这些alpha里,只有他诚实单纯靠得住。 左筝然听见发动机的轰鸣声,陈知禹那辆骚包的红色跑车很快出现在道路尽头,几分钟后,他进了门,人还在连接车库和小客厅的通道里,叽里呱啦的声音就砸进了左筝然的耳中。 “人呢?!人呢?!快来个人搭把手!” 陈知禹拎了四个大纸袋,徐岳手上也提了两个,管家先左筝然一步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袋子后,小声提醒道:“林先生在睡觉。” “哦。”陈知禹的音量降了下来,还没来得及再说点什么,就被左筝然从小客厅的偏门推了出去。 “吵醒了yori睡觉,它可能会给你来上一口。为了陈少好,还是吹吹风冷静一会儿再进来吧。” 陈知禹精心捯饬过的发型瞬间就被风吹成鸟窝,他双眼无神地盯着紧闭的门板,喃喃自语道:“到底谁在睡觉?” 缓过神,陈知禹走到一旁的落地窗前,徐岳探了个头出来,和他大眼瞪小眼了片刻,转头对左筝然说:“外面有点冷,陈知禹为了臭美只穿了一件薄外套。” 左筝然这才拉开门,陈知禹敢怒不敢言,把手塞进徐岳的帽子下推着他往大客厅走,“有这么对待客人的吗?不想看见他,咱们去找林闻璟玩。” 别墅里温暖如春,两人走进大客厅,林闻璟已经醒了,他半靠在沙发里,举着那只打了石膏的左手像招财猫一样冲他们挥了挥,“你们来啦,快来坐。” 左筝然在梅山酒店突然进入易感期而昏厥的事众人皆知,但一个正常的alpha绝不会在易感期出现昏厥的症状,陈知禹不免怀疑这是几个月前那支诱导剂的后遗症。 徐岳一个beta想在徐家站稳脚跟,有许多的不得已而为之,陈知禹知道,但没办法大张旗鼓地帮他太多。 陈知禹父亲两年前动了一场大手术,几乎送掉半条命,每每陈知禹想说点什么,看见他父亲脸上一道比一道深刻的沟壑时,那些话就哽在喉间,再也说不出口。 陈知禹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懦弱,总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始终无法下定决心和家里坦白他和徐岳的关系。 面对左筝然,陈知禹心虚,对陪左筝然度过易感期而受伤的林闻璟,也感到十分抱歉。 他攥着徐岳的手凑到林闻璟跟前,笑眯眯地问:“身体怎么样啦?我带了一大堆的补品,回头让厨房炖给你吃啊。” 第37章 林闻璟拍了拍一旁的沙发,示意两人坐下,“我很好,谢谢你和徐岳来看我。”顿了顿又说,“谢谢你的红包。” yori把脑袋放在林闻璟的腿上,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突然出现在家中的陌生人,两人刚坐下,它就低吼了一声,吓得徐岳往旁边挪了挪。 林闻璟在yori脑袋上拍了拍,“不要这样。”又转头笑着对徐岳说,“它很乖,不咬人的。” 看出来徐岳有点怕狗,芮姨放下茶水和点心,便把yori带到了花园里。 左筝然端起桌面上的一杯温水,将手里的一小堆药片递给林闻璟,“吃药吧。” 那些白色的药片看起来就很苦,林闻璟好像失去味觉,很痛快地一把全部咽下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左筝然问他:“苦吗?” “不苦啊。” 左筝然塞进他嘴巴里一片奇异果干,“不是你能忍,药就不苦。” 林闻璟愣了愣,还没开口说什么,陈知禹就在一旁装作很小声地和徐岳说:“结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样哈。” 左筝然没理他,又往林闻璟嘴巴里塞了一片草莓干,才端着杯子往厨房走去。 将近六点钟,客人们基本上都到齐了。 晚饭很丰盛。 厨房从早上准备到下午,桌上的菜品基本上照顾到了每个人的口味,梁随带来的那盆红彤彤的美蛙鱼头摆在林闻璟的正前方。 除了李兰图这个闷葫芦,剩下的人都很能聊,餐厅里的笑声几乎没有中断过。 左筝然看了一眼林闻璟,他正认真地看着赵齐,在听他说前一天赵楚在马场被他的爱马一尾巴狠狠抽到脸上的事。 “我哥今天很想来啊,下午在家里想了半天辙也没把他脸上那道印儿给盖住,气得把我嫂子的遮瑕膏都摔了,结果又挨了我嫂子一巴掌,这下两道印儿对称上了,更出不了门了。” 众人笑起来,林闻璟也跟着笑,干净澄澈的瞳孔里倒映出餐桌上的热闹景象。 是真的感到放松和幸福吗?左筝然想问但又觉得不必问。 这颗苦瓜的嘴角快要咧到耳朵根,他一定是尝到了生活的甜。希望林闻璟能明白答应和左筝然结婚是他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吃过饭,客人们闹哄哄地挤进了负一楼的桌球室。 吧台上温着红酒和果茶,氤氲的香气灌满整个房间,林闻璟坐在一边的小沙发里和徐岳说着话,眼睛一直看着正在和梁随打桌球的左筝然。 左筝然在家里一向穿得随便,蓝色的毛衣很宽松,随着他弯腰的动作掀了上去。 林闻璟看见他修长的手指,专注的眼神,一杆清台后上扬的眼尾和眉梢,紧实的一截腰腹,挂在胯骨上松松垮垮的运动裤…… 在心跳失序的前一秒,林闻璟挪开了视线。 他抿了口果茶,认真地回答上一次和徐岳见面时他问的最后一个问题,“好烦,已经在开始害怕失去了。” 确定自己拥有才会害怕失去。 -------------------- 豆芽菜:有没有人帮我收下尸…… 第38章 我们都是缺爱的人 徐岳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林闻璟在说什么,他把剥好的山竹放在一旁的盘子里,说话的语气里带着很明显的揶揄,“我早就知道会这样。我在十六岁那年只是因为陈知禹教训了把我推下池塘的alpha哥哥而无法控制地爱上他,所以今天很能理解你。” “小璟,我们都是缺爱的人。” 林闻璟捏了一块盘子里的山竹放进口中,“缺爱?听起来好可怜。” “我们是很可怜啊。有时候我也不愿意用这种软弱的词来形容自己,但事实就是这样。你看看你自己,在一条也许看不见终点的路上独自走了那么久,好像是很坚不可摧的样子。但左筝然只用了一些很微不足道的关怀和照顾就得到了你的心,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徐岳这话不像是在说他缺爱,倒像在说他随便。可他并非没有获得过他人的帮助,但偏偏这个人就是左筝然。 林闻璟抬眼,一场比赛结束,左筝然正倚着台案,挑眉看向不服气的梁随,“梁医生这双手还是比较适合拿手术刀。” “不太对。”林闻璟盯着他的侧脸说,“应该是因为左筝然长得好看。” 肤浅比缺爱听上去更容易让林闻璟接受一点。 徐岳笑了笑,没有拆穿他,“好吧,那我大概也是因为陈知禹长得好看所以才爱他。” 闲话聊完,徐岳和他说起了今天过来要带给他的最重要的一个消息。 “左展杭差点要了曾见山的命,叶荇保了他,这会儿还躺在医院里没醒过来。我派人在盯着,等他出院离开叶荇的视线范围,一切就可以有个了断。”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唐泓和左展杭之间的事你我都不知情,似乎有人在浑水摸鱼,目的不明,但确实帮了我们。” 听他聊起这个,林闻璟收敛起脸上的表情,“前年八月,我在左展杭的包厢门口听到里面有争吵的声音,后来叶樵宇拉着唐泓走出来,我还以为是左展杭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现在看来,曾见山之所以在那间废弃的仓库里反复逼问自己有没有听到什么,是在担心左展杭和唐泓的事情被外人知道。 林闻璟看了眼斜上方的天窗,天幕中缀着散碎的星星,今天是个晴天,没有下雨。 骨缝中传来的密密麻麻的疼痛应该只是想象,他在这种不知是真是假的钝痛中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孤注一掷地走进梅山酒店2号别墅。 在身体里流出来的鲜血铺满一整片凹凸不平的水泥地时,在血泊中看见曾见山来回晃动的,模糊不清的倒影时,在耳边传来曾见山和他的手下语气轻松的调笑声时,在被冰冷的枪口指着太阳穴时,林闻璟清晰地意识到了什么是阶级。 阶级意味着曾见山只是明翠山庄的一条狗,但一条高贵的狗都能随意决定一个普通人的生死。 林闻璟在丛西的地下赌场里,学会了打架,学会了用枪,高二那年就可以单挑赌场里的任何一个alpha,他以为他攒足了可以和邪恶对抗的能力,但在暗中窥伺曾见山的那两年里,他发现自己甚至都进不去曾见山常去的那间会所的大门。 他处心积虑接近周倾,获得了一个在月影剧院工作的机会。 他和曾见山站在同一条走廊的两端,可直到在那间废弃的仓库里,他才用血的代价,第一次触碰到曾见山的衣角。 林闻璟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大块大块的霉斑,在疼痛和挫败的双重折磨下,意识到仅靠他自己,他永远也无法找到答案。 这或许可称之为命运,命运让他走向左筝然。 徐岳笑了笑,“蓝港这座城市会发生什么事都不稀奇。” 林闻璟回过神,那些攀附着血管一寸一寸从心脏生长出来的浓烈的恨暂时蛰伏,他吃下一颗甜到几乎黏住喉咙的草莓,对徐岳说:“希望曾见山可以好好养伤,早点出院……” 感受到左筝然的视线,林闻璟转过头抿起嘴唇冲他笑了一下,说出的话却像淬了毒的刀锋,“我要亲手剐了他。” 徐岳还没来得及说话,本来站在球桌边的左筝然就已经出现在两人面前。 他瞥了徐岳一眼,又抹去林闻璟嘴角的一滴草莓汁水,“笑得好难看,是谁惹你不开心?” 林闻璟愣了一下,很快回答道:“徐岳说他小时候养过一条小狗,但是被他哥哥摔死了,从那以后他就很害怕狗了。” 徐岳对林闻璟随口瞎编的能力和信手拈来的高超演技叹为观止,他有点想笑,努力忍住后,垂着眼睛说:“其实也不是害怕吧,看到别的狗总是会想起那条小狗死在我面前的样子,觉得难过才会这样。” 陈知禹凑了个脑袋过来,“岳宝,你怎么了?什么难过?” 徐岳只能向陈知禹复述了一遍林闻璟说的话,陈知禹听完,眉毛立刻拧起,“徐泰还干过这么畜生的事呢?” 徐岳很乐意能给徐泰找点不痛快,他勉强笑了一下,“已经过去很久了,我没事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陈知禹更炸毛了,他看了眼旁边的左筝然和林闻璟,拉着徐岳的手往桌球室门外走,边走边说:“他还给你什么委屈受了,你跟我说说……” 林闻璟目送两人离开,抬起头对左筝然说:“我没有不开心,只是有一点生气。” 左筝然“嗯”了一声,仍然目光沉静地看着他,像是有话要说但最终只用了点力捏了捏他的脸就回到了球桌前。 林闻璟看了一会儿左筝然打球,端起杯子往吧台走去。 “我来。” 周倾接过他手里的茶壶,倒了半杯果茶后递到他的手里,“有点烫,等会儿再喝。” 林闻璟笑了笑,“谢谢学姐。” 周倾点了点头,“没想到劝了你那么多次,你还是一头扎进了左家这个大泥坑里。” 第38章 “我不是和左家结婚啊,只是和左筝然。” 周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长长叹了口气,“赵齐劝我说婚姻和恋爱一样,谁经历谁知道,看来这话是有道理的。但是如果哪天你不想和左筝然在一起了就告诉我,我认识很多打离婚官司厉害的律师。” 周倾话音刚落,林闻璟就快速转过头看了一眼左筝然。 明明距离够远,林闻璟却觉得左筝然听到了周倾在说什么。顶灯的光向下铺开,照亮他眯起眼睛时眼下细小的纹路。 林闻璟对周倾说:“学姐,小声一点,等下左筝然听到了。” “听到就听到。”周倾翻了个白眼,音量提高,“我怕他?” 林闻璟背过身,去拿第二层柜子上的放着的茶叶,在心里默数了三秒钟,就听见背后传来了脚步声。 “哎,你又去哪儿啊?打个球给你忙的,你把林闻璟拴裤腰带上得了。” 梁随吱哇乱叫了一通,客人们都跟着笑了起来。 左筝然取下茶叶,往茶壶里添了一些,而后侧过脸问周倾,“周小姐,既然不怕我听到,不如直接当面说给我听。” 周倾冲他森然一笑,“我说如果你和小林离婚,我会帮他请离婚律师。” 左筝然就知道周倾在林闻璟面前说不出什么好话。请她来是为了让林闻璟开心,不是为了给林闻璟添堵。 林闻璟压住嘴角,扯了扯左筝然的衣袖,“你去打球吧,梁医生在等你。” 看看林闻璟脸上的表情,很明显是在不高兴。 左筝然握住他的右手,给周倾看他无名指上很大很显眼的钻戒,“没有如果,这是我的承诺。” alpha的承诺还不如这颗钻戒值钱。 不过能让林闻璟听到左筝然说的这样一句话,周倾便不再和左筝然争锋相对,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下来,“你最好说到做到。” 左筝然看到林闻璟微微扬起的嘴角,决定暂且放下刚刚向周倾低头的屈辱。 “当然。” 梁随又在催,左筝然说:“周小姐最好不要再在背后说我的坏话,不然我应该会去找赵齐聊一聊。你知道的,我很擅长挖别人的隐私,比方说你那位情真意切曾在一起很多年的初恋之类的。” 周倾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左筝然很满意,他倒了两杯热红酒,一杯放在周倾面前,一杯端在手里和她面前那杯碰了碰,“这就对了,友好一点。” “你看到了吗?!”周倾指着左筝然的背影,“我说他是王八蛋说错了吗?!” “没有说错。”林闻璟肯定道,“我也经常这样认为。” 周倾因为林闻璟和她同仇敌忾消了一点气,也不想再聊有关左筝然的任何话题,转而和他说起春季假期开始前学院里会安排一次中期答辩的事。 “比例应该是40%,名单这周就会出来。” 林闻璟顿时紧张起来,“我已经够倒霉了,不会抽中我吧!” 念叨什么就会来什么。 林闻璟不仅被抽中参加中期答辩,甚至还是40%里的1%,要去参加由大学组织的一场规格更高的答辩会。 -------------------- 左:一款在家里也能日行一万步的alpha 明天也有,第一卷大概还有2-3章结束,要开启强制副本啦(搓搓小手 第39章 叫早服务 左筝然的学业完成得很顺利,因此他没有想到只是一个中期答辩就会让林闻璟如此苦恼。 林闻璟抱着电脑在卧室的小客厅里已经熬了好几个夜,从门缝溜进来的亮光和他时不时地叹气声让左筝然无法入睡,他只好顶着比林闻璟还要大的两个黑眼圈决定承担超出伴侣应该负的责任那部分——帮助林闻璟完成他的汇报ppt。 左筝然指着屏幕,“不要用大段的文字,搭配图表和图像来辅助说明更直观一点。” “哦。” 林闻璟应了一声,他的左手打了石膏不方便打字,只能用两根手指搭配右手在键盘上戳来戳去,左筝然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无奈地拿走了他的电脑。 “你的表情好像在说我是个傻子。”林闻璟托腮看着他,“但是你知道吧,傻子是考不上a大的。” 林闻璟现在非常厉害,竟然已经可以读懂他脸上的表情,左筝然调整好图片的位置,笑着问他:“那你是怎么考上的a大?” 林闻璟反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左筝然在拐着弯儿说他笨,于是为自己辩解道:“我上高中的时候成绩非常好,只是a大优秀的人太多了而已。而且我还要打工啊,没办法像他们一样每天都泡在图书馆,我已经很努力了。” 到底是在打工占据了他的大部分精力,还是在某些阴暗的角落里费尽心思地时刻准备着做坏事,只有林闻璟自己知道。 “嗯,努力找一个厉害的老公,就会有人帮忙写论文和做ppt……” 林闻璟很生气地打断他,“你在说什么啊?我没有要求你帮我做,我自己完全可以!” 左筝然笑了笑,“为什么生气?是因为我否认你的努力,还是……”他凑近了林闻璟,贴着他的耳边问,“因为‘老公’这个称呼?” 林闻璟抿着嘴唇没有回答,左筝然垂下眼睛看见他红起来的耳垂后又接着问:“只能接受在床上的时候说出这两个字吗?” “不是!”林闻璟很难再继续忍受下去,他伸手去抢电脑,“左筝然你去睡觉吧,不要在这里打扰我了!” 左筝然握住林闻璟的手腕,低头亲了一下,“就算不愿意叫我老公,也应该换一个亲密的称呼,怎么我们已经结婚,还总是‘左筝然’‘左筝然’地叫。” “王八蛋!” 左筝然笑笑,“不太喜欢这个。而且你用这样的词攻击我,我很难过,需要你给我一点补偿。” 林闻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左筝然压在沙发靠背上吻住了嘴唇。 呼吸交织,左筝然感受到林闻璟的身体紧绷了一瞬后的放松,紧接着他松开齿关,带着一点不太明显的主动,和他的舌尖9缠在一起。 左筝然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心软的alpha,只是这样的程度,他就愿意再度降低底线,可以暂且容忍那位藏在暗处为林闻璟提供帮助的人存在。 林闻璟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尽管左筝然已经难以忍耐,空气中的信息素浓度也越来越高,他还是赶在要把手伸进林闻璟的睡衣里的一秒放开了他。 左筝然说:“你的伤还没好,不可以。” 林闻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根本没有这样的意思!” “没有吗?”左筝然的视线从上往下滑,狎昵地在他两月退之间打了个转,才说,“好言不由衷啊小璟。” 林闻璟立刻并起腿,平复了片刻急促的呼吸才严肃地说:“你真的很影响我的学习,我现在要求你立刻回到卧室睡觉。” “不要。”左筝然学他讲话,“我不要。” “左筝然你不要撒娇,我根本不吃这一套。” “……” 好无情。 alpha和beta好像不是同一个物种,他很喜欢的东西怎么林闻璟却不喜欢? 左筝然坐直了身体,把丢到茶几另一边的无线鼠标拿过来重新替他做起了ppt,“但是如果我不帮你,你就靠着那两根手指,明年也做不完。” 林闻璟听到他这样说,脑袋耷拉下来,“哎,我好倒霉,为什么偏偏在我受伤的时候抽到我做中期汇报呢?” 左筝然怀疑林闻璟这话是在点他,他也确实因为想起林闻璟受伤的原因变得更加心甘情愿,手上的动作也加快了几分。 林闻璟身体向后倚着沙发靠背,去看左筝然在灯下的侧脸。看了一会儿,他凑过去,环住左筝然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 皮肤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林闻璟觉得温暖,晚间喝的那杯咖啡也失去了作用,他很快就昏昏欲睡起来。 左筝然明早要去见一位投资人,那位投资人将会乘坐十点钟的飞机出国度假,因此左筝然必须要在七点之前赶到约好的餐厅。 快凌晨两点了,他还在帮林闻璟做ppt。 没心没肺的林闻璟已经睡着,左筝然觉得一个吻根本不够,又怀疑自己不能按时起床,林闻璟但凡有一点知恩图报的心就应该为他提供一下“叫早服务”。 左筝然早上要出门时,林闻璟还躲在被子里。他掀开被子,在林闻璟嘴唇上亲了一下,问:“今天要去学校见导师吗?” “嗯。” “几点钟结束,我去接你。” “我可以自己打车回来。” 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左筝然便说:“时间来不及了,晚上会还给你。” 林闻璟并没有因为他的这句话脸色好看一点,左筝然又违心地夸赞道:“小璟很厉害啊,很会舔。” 左筝然关上卧室门,听到枕头撞在门板后的声响。他笑了笑,心情愉悦地下了楼,但没来得及吃早饭就出了门。 第39章 送完投资人一家去机场,左筝然收到了林闻璟发来的信息,说他要出门了,大概下午五点钟结束,如果左筝然来接他的话,可以在东门等他。 回到办公室,左筝然看了眼时间,才刚刚九点。在他的工作准则里,早上加了班,下午就应该早点下班,四点钟离开正好可以去接林闻璟回家。 打开手机的定位软件,左筝然看到红点已经移动到a大附近,便转过头问李兰图:“安排人跟着林闻璟吗?” “嗯。” 曾见山已经被左展杭从明翠山庄赶了出来,左筝然怀疑林闻璟很快就要有下一步动作。但林闻璟还受着伤,他不得不再做一些准备。 “再安排两个人看着曾见山。” 李兰图应下之后,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左筝然从听筒里传来的模糊的声音里捕捉到“唐泓”的名字。 “唐泓找到了。”李兰图说,“叶樵宇把他藏在了叶家老宅。” 今天叶樵宇不在公司,不过他连助理都没带应该不是因公外出,左筝然想了想说:“饿了,吃过午饭再去。” 午饭后,左筝然带上李兰图离开了双子大厦。 叶家老宅在城东,那附近的旧宅子大都是受保护的历史古迹,几乎已经无人居住。 左筝然下了车,接过李兰图手里的枪别在后腰,拉着大门上的铜环敲了敲门。 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在巷子口追逐树叶的声音,左筝然等了几分钟,没等到人来开门,便站得远了些朝着大门上的铜锁开了一枪。 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发出沉闷的一声响,一个保镖一脚踹开大门,左筝然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哎!” 裹着一件宽松睡袍的唐泓从屋里走了出来,眼里还带着惺忪的睡意。他将长发拢在耳后,面带不悦地看着左筝然,“干嘛拆我的门?总要给人一点穿衣服下楼的时间吧?” 房子里只有唐泓一个人,左筝然转过头对李兰图说:“你们出去等我。” “可是……” 李兰图带人离开,左筝然上下打量着唐泓。 唐泓今年已经32岁,但完全看不出他的真实年龄。黑色的长发泛着柔亮的光泽,面色红润,比左筝然上次在剧院见到他时胖了一点。 看得出来,叶樵宇把他照顾得很好。 左筝然笑了笑,收起枪,“嫂子,麻烦给我哥打电话请他回来一趟呢。” 叶樵宇急匆匆地赶回来,先是看见了倚着车边抽烟的李兰图和几个身穿黑衣的保镖,紧接着就看到了大门上明显的弹药痕迹,他疾步走进房内,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按捺下想要一枪崩了左筝然的冲动。 越过一扇屏风,叶樵宇停住了脚步。 左筝然坐在单人沙发里,手上端着杯酒,而唐泓靠在一旁的茶台边,端着小碗正在喝他早上离开前准备好的红枣汤。 “回来了?”唐泓抬眼看向叶樵宇,笑着和他说,“糖放多了,好甜。” “明天少放一点。” 唐泓“嗯”了一声,放下小碗,他说:“你们聊吧,我要回楼上补个觉。”又用一种娇嗔的语气抱怨道,“好无聊,每天不是吃就是睡,真的很想去酒吧喝一杯啊。” 叶樵宇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唐泓走过来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开个玩笑而已嘛,别生气。”走到楼梯边他转过头笑着冲左筝然挥了挥手,“拜拜筝然,好好聊啊,不要吵架。” 唐泓的脚步声消失在二楼,叶樵宇才走到左筝然面前,拿起他丢在桌面上的枪抵住他的眉心,沉声道:“你吓到我的omega了,现在立刻从我家滚出去。” -------------------- 来噜~ 第40章 有情人被拆散 “好没礼貌,怎么这样对待客人?”左筝然竖起食指将枪口缓缓推开,“叶叔知道你把唐泓藏在这儿吗?” 叶樵宇眯起眼睛,“威胁我?” “算是吧。”左筝然笑笑,“如果大哥你肯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当然也不愿意看到……”他斟酌了下用词,“有情人被拆散。” 叶樵宇放下枪,在左筝然对面坐下。 两人隔着一两米的空气无声对峙,片刻后,叶樵宇说:“用不着威胁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不会和顾明桉结婚。” 左筝然了然地点了点头,“请详细说说。” 叶樵宇不知回忆起了什么,嘴角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原本我只是怀疑,但在游艇的那天晚上,我确认了你为什么从枫城回来。” 左筝然脸上笑意变浅,“我的父亲在这里,母亲的坟墓在这里,回家有什么稀奇?” “回家?”叶樵宇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左筝然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好吧,所以呢?这和你跟不跟顾明桉结婚有什么关系?” “左筝然,不,封岚。你心里比我清楚,利益关系此一时彼一时,左叔不是顾文衍的唯一选择,但顾文衍对左叔来说却意义非凡。” “我用这种方式毁掉和顾明桉的婚约,总统先生因此颜面扫地,顾左两家之间的亲密合作关系便会出现一条无法弥补的裂缝。这是我送你的新婚礼物,你可以把它看作一种……示好。” 左筝然突然笑起来,“是示好还是补偿?” “随便你怎么想。”叶樵宇翘起脚,抬着下巴,用一种高傲的姿态注视着左筝然,“没有人能决定自己是否出生,不要总觉得只有你是受害者。” 这话说出来,左筝然就明白叶樵宇知道了部分真相,但也只是最微不足道的那部分。 “当然只有我一个受害者。我很羡慕大哥啊,我在医院里治疗信息素不敏感症的时候,大哥就已经在想办法怎么把养父的情人带上床了。你受到了什么伤害?是那种想要但得不到而滋生出的丑陋的嫉妒心,一刻不停在啃食着你的心脏的痛苦吗?” 左筝然这话讲得非常难听,在闻到空气里浓郁的角堇花香味时,他换上一种很少出现过的阴郁神情直勾勾地盯着叶樵宇,“我建议你先去弄明白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再来和我讨论这些,我相信到时你即使不哭着求我原谅,至少也该换上一副更加谦卑的姿态。” “你有句话说得很对,确实没人可以决定自己是否出生。而你一直以来能坐着而不是跪着和我讲话,正是因为我考虑到了这一点。” 左筝然感慨了一句,“我是个很心软的人。” 叶樵宇从他的话中察觉到了什么,于是将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生生咽了下去,“你什么意思?” ”去问叶叔啊。” 左筝然没有义务替叶樵宇解答疑惑,他也很期待看到自诩正直而选择帮助他的叶樵宇知道真相后情绪崩溃的样子。 他拿起烟盒磕了磕,在想到什么后又将烟盒重新装回了口袋里,“大哥,你只是帮我做了这样一件小事,凭什么用这种自上而下的眼神俯视我?” 叶樵宇嘲讽一笑,“一件小事?帮你隐瞒,放任你做你想做的一切,你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 “当然了。” 看左筝然的态度,也许真如他所说,事实远不止自己所了解到的那些。左筝然提起信息素不敏感症时声音下压抑着的微弱不甘和恨意也一定有它的来由。 想到这里,叶樵宇放缓了语气,“我会去查,但不论结果是什么,我都可以先做出承诺。我永远不会改姓左,zealda和叶家的一切我也不在乎,我只要唐泓。” 左筝然诧异地挑了挑眉。 在那条甚嚣尘上的桃色新闻里,林闻璟的目的是曾见山,叶樵宇的目的是和顾明桉的婚约。 可他嘴上说着只要唐泓,这种向自己示好的方式无疑已经将唐泓推到了悬崖边,顾文衍父女的怒火,左展杭的,叶荇的,叶樵宇打算用什么方式来保住他? “你打算把唐泓一直藏在这里吗?” “与你无关。” 左筝然端起桌上的冷酒一饮而尽,他盯着叶樵宇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手里有什么?” 叶樵宇站起身,走到厨房里,把唐泓用过的汤碗放进水池,“不管我有什么都不可能给你。” 左筝然跟过去,倚着岛台,笑着问他:“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叶樵宇掀起眼皮看了左筝然一眼,他在此刻意识到自己终于在这场交锋中占据了上风,于是语气不紧不慢道:“说来听听。” “既然你除了唐泓什么都不在乎,那就把你手里的东西交给我。我会送你和唐泓去枫城,蓝港的一切从此以后与你们无关。” 左筝然偏过头,看向窗外的枯枝,“枫城气候很好啊,四季如春。去了那里,你们会拥有平静的生活,考虑一下吧?” 叶樵宇把洗干净的碗放进消毒柜,又抽了张纸巾擦手,“听起来不错。但我凭什么信你?只要东西在我手里,我就永远掌握主动权,不是吗?” 第40章 两人对视几秒,左筝然做出一个思索的表情,“既然如此,那让我来猜猜你手里会是什么东西吧。” “帕格拉电厂成本核算表里那一条条说不清楚的,比市场价高出7到10个百分点的设备价格,你知道原因对吗?钱进了谁的口袋?审计程序是否形同虚设?” “能源行业优惠税率议案是如何在议会上通过的,叶芃叶部长又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zealda为什么会在海外成立那么多没有实际业务的子公司?是否只是为了进行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交易?” 左筝然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又或者是送进总统府邸的那些价值无法估量的艺术品呢?” 左筝然一个字一个说得很慢,但他每说出一个字,叶樵宇的心脏就下沉一分。他搓了搓手指,维持住了面色的平静。 左筝然抬手按住叶樵宇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说:“大哥,如果你手里是这些所谓的‘小秘密’的话,没有必要藏着。” 叶樵宇笑了笑,“猜去吧。” 左筝然侧过脸,叶樵宇的呼吸和心跳都很平缓,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波动,但他太平静了,反常的平静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左筝然和叶樵宇距离太近,闻到一阵令他几欲作呕的角堇花香味,便退开了几步,“看在大哥你还算明事理的份上,我有一句忠告,希望你能听进去。” “把自己收拾干净,不要做多余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体面的结局。” 左筝然走回沙发边,拿起丢在茶几上的枪,然后笑着冲他挥了挥手,“哎,我实在是太心软了。” 叶樵宇眸光闪动,他目送左筝然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转身上了楼。 推开二楼走廊尽头的一间卧室,唐泓正背对着他站在窗边。窗户开了一条缝隙,冷冽的寒风吹进来,将他的长发吹得很乱。 叶樵宇关上窗,拿起椅子上搭着的毛毯披在他的肩上,又从桌上拿起一条红色的发带动作轻柔地替他拢头发。 “叶樵宇,你疯了。” 叶樵宇手上动作一顿,“躲在哪里偷听的?” “你做这样的事或许有一部分是为了左筝然,但你的目的……” 唐泓猛地转过身,还没系紧的发带从叶樵宇手中滑落,落在窗边矮几上的一株角堇花上。 “你是为了逼我。” “对,我是在逼你。” 叶樵宇重新捡起发带,花枝在柔软的真丝面料上刮出一道明显的痕迹,他盯着看了几秒钟说,“我发现这种方法很好用。就像一年多以前,我当着左叔的面吻你,他不得不把你让给我一样。今天也是如此,你想活着,就留在我的身边。” 唐泓沉默了片刻后笑起来,眉眼沐浴在潋滟的晴光里,“好可怕,我又没有说要离开你,干嘛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叶樵宇拢起唐泓的长发,后颈上那枚永久标记已经深入他的灵魂,但从始至终,唐泓从来没有和他说过一句“爱”。 叶樵宇把唐泓抱在怀里,细细嗅着他后颈上传来的角堇和苦橙交缠融合的味道,视线视线偏向窗外,和楼下正倚着车抽烟的左筝然对视了一瞬。 左筝然笑了笑,将烟蒂摁灭在门口那盆绿植里,就拉开车门上了车。 “去a大。” 有一些很莫名的东西在左筝然的胸腔里来回翻腾,他有点心烦,因此决定下午不去上班。 打开手机,屏幕上那颗红点乖乖地停留在a大1号教学楼附近,左筝然拒绝按照林闻璟的指示在南门等,直接让司机把车开进了学校。 在教学楼门前的路边停下时,才不到三点半。 左筝然降下半扇车窗,盯着教学楼门前来来往往的学生们看了一会儿。 每个人都裹得像球,篮球或者橄榄球,左筝然无聊地研究着从车前滚来滚去的各种球类,突然看到了林闻璟。 像枚甜筒。 帽子怎么会那样戴,高高地竖在脑袋上,左筝然饶有兴致地打量了林闻璟片刻,紧接着他看见一个眼睛很大但是脸很小长得像青蛙一样的alpha从楼里小跑出来,和林闻璟一同沿着教学楼旁的石子路朝右侧走去。 那是什么眼神?在看哪里? 眼睛那么大看来只是摆设,林闻璟手指上那么显眼的婚戒都看不见。 两三分钟后,左筝然收到一条林闻璟在学校超市里的消费短信,消费金额12.8。 切换至定位软件,他看见林闻璟正在返回教学楼的路上,同样的几分钟后,林闻璟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林闻璟和那个alpha一人拿了瓶粉色的瓶装饮料,两人在教学楼门口道别,alpha还笑着对林闻璟比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林闻璟进了教学楼,alpha则独自朝着学校大门走去。 林闻璟竟然会请那个青蛙喝饮料。 刷的他的卡。 左筝然从钱包里抽出一叠现金下了车,一直低着头玩手机的李兰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地问道,“你干嘛去?” “抓青蛙。” “?” 左筝然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一瓶还没开封的桃子果汁上了车。 -------------------- 太好了,是两个恋爱脑! 第41章 我是索命的恶鬼 将近五点钟,左筝然给林闻璟发了信息问他在学校的什么地方,林闻璟过了很久才回复说他在1号教学楼。 “我在门口等你。” 左筝然下了车,走到一楼大厅门口的雕塑旁,他双手抱臂等了一会儿,就看见林闻璟背着书包从电梯里跑出来。 跑到半道,支在他脑袋顶上的毛线帽掉了下来,他又返回去,捡起帽子乱七八糟地套在头上,继续向着门口跑去。 “小璟。” 左筝然叫了他一声,林闻璟这才停下脚步,转过头朝他看了过来,“左筝然!你怎么不在车里等,这里好冷。” 左筝然之前没发现林闻璟的眼神不好,他这样一个帅气逼人的alpha站在这里,他一点都没注意到,上了车,也完全没注意到他放在后排杯座上的桃子果汁。 林闻璟只顾着摆弄他的手机,边戳屏幕边自言自语道:“路晨怎么回事啊?我的ppt还没发给他,怎么把我拉黑了?” “电话也打不通。”林闻璟突然气愤,“这人好奇怪啊,我刚刚请他喝过饮料!” 左筝然十分坦然地回道:“这种骗子,以后不要再和他来往。” 林闻璟转过头看他,这才注意到杯座上的果汁瓶,“你去小超市了吗?我刚刚就是给路晨买的这个,六块四,是小超市最贵的饮料了!” 他熬了那么久帮林闻璟写论文,做ppt,从来没有得到什么回报。那个长得像青蛙的家伙只是答应帮他检查一下ppt,就可以得到一瓶小超市里最贵的饮料。 没有道理。 左筝然想严肃地批评林闻璟,但又不想暴露自己,只好忍气吞声,并决定赖掉早晨出门时答应林闻璟,晚上会还给他的东西。 车子慢悠悠地驶出a大南门,气流卷起一地破败的蓝楹树的碎叶。 车子慢悠悠地驶进a大南门,卷起一地更加破败的,混着碎雪的枯叶。 左筝然帮林闻璟整理好领带,拢好羽绒服的领口,又轻轻捏了捏他已经拆掉石膏的左手,“等你的好消息。” 林闻璟走出去一段路回过头,看见左筝然仍然站在原地,很小很轻的雪花在他的发顶和肩上铺了薄薄的一层。 身边有许多人走过,嘈杂的声音却像潮水般褪去。 林闻璟的睫毛上落下一片雪花,他的视线变得模糊。等那片雪花融化,左筝然看着他时总是深情的眼眸又在黑白两色的世界里清晰起来。 林闻璟问:“今天会来接我吗?” “有点事,可能来不及。我会让司机在这里等你,乔伯煮了你喜欢吃的菜,晚上等我回来一起为你庆祝。”说完,左筝然笑了一下,“感觉你很紧张,如果实在紧张的话,我可以亲你一下。” “不要。”林闻璟往左筝然面前走了两步,“这里人很多。” 左筝然嫌弃林闻璟走得太慢,拽住他的领带把人拉进怀里,低下头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去吧。” 林闻璟走进大厅,拐入电梯间,他侧过脸看向落地窗外,左筝然已经不在。 林闻璟运气不太好,抽到了很靠前的号码,不过他准备得很充分,且取得布林大学双学位的左筝然给了他许多实际的建议,他不太担心自己会像前面一个倒霉的同学一样一上来就被否定论文的研究意义。 自从上了大学林闻璟还从来没有这样心无旁骛地学习过,竟然觉得能够安安稳稳学习也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一切都暂且放到一边,林闻璟希望能获得教授们的一些肯定,为这段时间的幸福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答辩很顺利,台下坐着的教授们只象征性地问了几个问题,也给了一些建议,林闻璟鞠躬致谢,收拾好电脑,从台上下来的时候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41章 其他同学答辩时,林闻璟从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3号教学楼刚建成不久,和其他两栋教学楼的格局不太一样,他在14楼找了半天才找到卫生间的指示牌。 14楼今天只安排了他们这一个专业的答辩,走廊上空荡荡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上过卫生间,林闻璟打开水龙头洗手,他在哗哗的水声中捕捉到了一点刻意压低的脚步声。他停住动作,刚要转过头,就感觉到后腰的位置被坚硬的物品抵住。 “别动。”声音粗哑,像是被砂轮碾过。 这道声音曾那样真切地割开过他的身体和灵魂,让他在许多个夜晚无法安睡,即使是带着伤病的虚弱,他仍然能听得出来这是谁。 曾见山。 徐岳这个废物点心。 林闻璟开始发抖,“你……你是谁?” 曾见山手上更加用力,隔着西装外套和衬衣,林闻璟还是感觉到了一阵钝痛。 “走!” 林闻璟腿软得站不住,他的声音里带着因极度恐惧而出现的泣音,“我没有惹你,你要干嘛啊?” 曾见山冷笑了一声。 左筝然这段时间不停地给他找麻烦,他以为只是为了给林闻璟出气,忍一忍就过去了,却没想到左筝然不仅是要他受尽折磨,还要他死。 曾见山在明翠山庄待了这么多年,深知能够获得雇主信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闭上嘴,他替叶荇和左展杭办的那些事,知晓的那些秘密,别说他从不会放任自己醉酒,即便是真的醉了,也有根神经替他管着嘴,绝不可能把那些事说给外人听。 说出来就等于死,他不会干这种断送职业生涯,自掘坟墓的事。 病房外每过几个小时就会出现一张陌生面孔,路过时装作无意瞥向病房的隐秘目光,他一清二楚。 曾见山胸腔中的怒火和恨一刻不停地烧灼着他的大脑,他要反击,要向左展杭证明他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背叛明翠山庄的事。 他在蓝港经营数年,上赶着为他办事的人多不胜数,左筝然以为凭这几个人就能看住他? 从安全通道一路往下,林闻璟数次因为腿软无法走路,这样一个软脚虾,曾见山不免怀疑上次在明翠山庄他看到的那个挑衅的笑完全是自己的臆想。 林闻璟再度歪倒在台阶上,曾见山烦不胜烦,一脚蹬在他的后背上。 林闻璟惨叫着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看到林闻璟的血,曾见山觉得自己舒服了很多,他缓步走到林闻璟跟前,在他哀戚的痛呼声中一个手刀下去将他劈晕扛了起来。 到达一楼,曾见山推开安全通道尽头的一扇小门。 还未清扫干净的建筑垃圾被厚厚的一层雪掩盖。雪太大了,几乎已经不能视物,曾见山把林闻璟放了下来,架住他的手臂走到车边,把他塞进了后备箱。 曾见山重伤未愈,扛着一个成年人下到1楼让他浑身的伤口疼痛难忍。他点了支烟,看向两百米外另一侧的正门,跟着林闻璟的那两个人或许此刻正躲在廊下聊天,聊一些今晚吃什么的话题。 不知这两个废物今晚还没有心情吃晚饭。 曾见山猛抽了半根烟,压下了五脏六腑几乎移位的痛苦,然后上了车,启动车子朝校外开去。 林闻璟被冷水泼醒,他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那间废弃的仓库。 厚厚的尘土堵住他的口鼻,他咳嗽了几声,强撑着身体半坐了起来。 很后悔去上厕所时没穿上羽绒服,寒冷直往他的骨头缝里钻,林闻璟侧过脸看了一眼,脏污的玻璃上已经结了厚厚的冰霜。 他打了几个寒颤,抹去额上流下来的血,抬眼看向正蹲在他面前的曾见山。 “你到底想干什么?” 曾见山露出一个阴鸷的笑,眉毛上那道刀疤因此扭曲起来,他说:“乖,给你老公打个电话。哭也可以,说你害怕也可以,总之得让他知道如果他不来你就得死。” 林闻璟从楼梯上摔下来时,就已经将手机丢到了一旁的绿植盆后,他用手撑着地面往后挪了挪,“我没带手机。” 曾见山叼着烟,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递给他。 就是此刻。 林闻璟抖着手指去接,却在即将触碰到曾见山的那一刻,曲起手指狠狠叩向他的手腕。 曾见山猝不及防,手机掉落在地,还没反应过来,林闻璟左手化拳重重击中了他的腰部,而后抬腿架住他的脖子,腿部猛地用力绞紧,将他砸在了地上。 曾见山的太阳穴撞击在一个铁质的直角扣件上,剧痛之下,他的眼前发黑,枪也从手中滑了出去。 林闻璟拍拍裤子沾上的尘土,拿起手枪,子弹上膛的喀拉声响起的瞬间,曾见山大腿抽搐了一瞬。 林闻璟笑了笑,枪口抵住曾见山的太阳穴,半蹲下来,拽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 两人对面是半块竖在油漆桶边的碎玻璃,林闻璟在镜中看见自己鲜血淌了满脸,茶色的瞳仁在暗昧的光线下闪烁着疯狂的亮光。 “啧。又让我破了一次相。” 林闻璟扯下领带用牙齿咬着一头,将左手掌心正在流血的伤口包裹起来。左手刚刚拆过石膏,方才的那一下让他还未长好的骨头再次错了位,但肾上腺素急速分泌,他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只觉得浑身兴奋到发抖,几乎要握不住那把枪。 “我……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曾见山终于从剧痛中缓了过来,他用手缓慢地在地面上来回摸索,摸到一块碎铁后,他脚尖蹬地,随时准备找准机会反击。 林闻璟自然注意到了曾见山的小动作,他笑了一下,抬起枪托狠狠砸在他颈后的腺体上。 “啊!”曾见山的惨叫声在仓库里来回震荡,几乎掀起地面上的浮尘。 alpha最脆弱的位置受到攻击,曾见山在剧烈的晕眩下,手上松了劲,林闻璟捡起那块碎铁,然后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alpha这样脆弱,有什么好?” 话音刚落,碎铁就扎进了曾见山的腺体中。 鲜血四溅。 “啊——” 林闻璟笑了笑,“和我一样做个beta吧。” 林闻璟丢掉碎铁,拽着曾见山的头发将他拖到镜子前,接着他半蹲下来,和曾见山的脸一同挤进镜子的画面中。 “看看这张脸,不觉得熟悉吗?” 曾见山眼前一片血色,他张了张口,喉中只发出几声短促的嗬嗬声。 “记得沈攸吗?”林闻璟侧过脸,面无表情地看着曾见山因为疼痛和虚弱而惨白的脸色,“丛西人,十三年前,他在蓝港舞蹈学院读大三。” “你……你到底……是谁?” 林闻璟抿着嘴唇笑,他看向镜中的自己,“我啊?我是从十三年前四观街那场大火里爬出的,来索你命的恶鬼。” -------------------- 可恶,竟然还要再写一章才能结束第一卷! 第42章 左筝然,游戏结束了 侍应生为左筝然推开一扇沉重的描金雕花大门,他将手机放进门内侍应生端着的托盘里,而后踏上一截铁质楼梯,朝着7号桌走去。 现在是下午四点钟,这家位于地下三层的俱乐部刚刚开门营业,室内光线昏暗,仅靠着墙壁上的几盏蒂凡尼灯照明。 左筝然撩开一片红绸制成的门帘,看见正翘着脚,坐在7号桌边的奥德莱。 奥德莱是一家著名做空机构“丛林法则”的创始人,alpha,今年五十七岁。 十年前,他凭借着一份内容详实的做空报告,逼迫一家市值超过1000亿的科技公司退市而一战成名。 左筝然走过去,在奥德莱身侧坐下。 奥德莱吐出一口烟,将烟灰弹在跪在他身侧一位omega的肩头,“你来了。” 侍应生上前来将“菜单”递给他,左筝然扫了一眼,合上,反扣在桌面,“一杯白兰地。” “你太无趣了,踏进这扇门怎么能不尝尝我这里的‘小菜’?” 左筝然笑笑,“幸好我的伴侣是个beta,不然沾了一身的味道回去,大概今晚我要睡沙发。” 奥德莱哈哈大笑起来,“岚,你这样的alpha实在太少见了。”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个普通的alpha,奥德莱拽了拽手中的银链,omega爬了过来,会意地坐到他的月退上。 omega身上的布料少得可怜,在带着香氛味道的暖风中仍然瑟瑟发抖。 “我不太喜欢在严肃的场合谈事情,这里很安全,也让我觉得舒适。说吧,岚,你找我是为了什么。看在你外公的面子上,我可以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奥德莱端起酒杯在桌沿上轻磕了一下,“不要耽误我寻找快乐,今晚我还有别的约会。” 左筝然看了眼奥德莱脸上纵横的沟壑,心想alpha这种生物大概只有躺在棺材板上,那根东西才能安分下来。 左筝然从桌上的烟盒里抽了支烟出来,将白兰地放在桌面上的侍应生立刻取出火柴替他点上,奥德莱冲他挥了挥手,他鞠躬示意后退开,并替他们遣散了周边的侍应生。 第42章 “但是在我说完接下来的这些话后,也许奥德莱先生会愿意为我推掉晚上的约会。” 奥德莱嗤了一声,“请允许我提醒你。如果不是和你外公的交情,今天你甚至不可能出现在我的俱乐部里。开门见山吧,让我看看你今天到底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左筝然吐出一口烟,笑着说:“给你一个百分百赚钱的机会。” 左筝然三言两语说完,奥德莱就立刻将坐在他月退上的omega推了下去。 “奥德莱先生,你上一次在资本市场上留下名字已经是十年前了,人们似乎快要忘记你。臭名昭著的‘丛林法则’,恶贯满盈的奥德莱,不想在退休之前再次从人们口中听到你的名字吗?” 奥德莱用一双浑浊但依旧锐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左筝然,“这太疯狂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灰色的烟雾升起,左筝然向后靠坐在沙发里,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让不属于某些人的东西回到原本的主人手里去。” 奥德莱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左筝然半晌,他完全没有想到一个不到三十岁的alpha会坐上他的谈判桌和他谈这样一笔生意。 “zealda的股价如日中天,财务中心铁桶一块,无缝可入,不属于可操作类的股票。我凭什么信你?做空收益有限,风险却没有上限,如果失败,我又要如何承受高额的损失和你父亲的怒火?” “奥德莱先生似乎忘记了创立‘丛林法则’的初衷。如果你怕这个,我只能说你还是尽快退休吧。”左筝然笑了笑,“不过关于风险这一点,我可以向你承诺,我会为你提供向券商借股票的保证金。损失算我的,收益算你的。” 奥德莱突然靠近左筝然,他的眼中倒映着蒂凡尼灯的彩光,过了一会儿,他很殷勤地替左筝然点上第二支烟,“成交!” 两人就合作的细节进行了初步的敲定,左筝然看了眼大厅上挂着的时钟,已经下午五点四十分。 林闻璟这会儿也许已经回到望溪在等他一起吃晚饭了。 左筝然不欲多留,他说:“奥德莱先生,希望这件事只有你我和这位小可爱知道。不然……”他紧紧盯着奥德莱的眼睛,“我就掀了你的饭桌。” 奥德莱大笑起来,“岚,你太不了解我们这种在k线图里寻找食物的鬣狗了。卖出这个消息能为我带来什么?难道会是几十个亿的收入吗?” 左筝然点了点头,起身告辞。 他顺着原路返回,在大门处拿到他的手机时,看到屏幕上有十几个李兰图的未接来电。 左筝然皱了皱眉,乘坐电梯到达负一楼的停车场,等在电梯口的李兰图立刻迎了上来。 “林闻璟不见了,我怀疑和曾见山有关系。” 左筝然扫了李兰图一眼,紧接着快步朝停车的位置走去。他打开手机的定位软件,看见那颗红点淹没在地图上一片土黄色的色块中。 这个位置,左筝然有印象。 曾见山。 在前往废弃仓库的路上,李兰图简要地把事情和他讲了一遍。 那两个跟着林闻璟的保镖在门口等了许久都没等来林闻璟,眼见学生走空,他们才反应过来,但只在14楼的教室里看到了林闻璟留下的电脑包和衣服。 3号教学楼的监控系统尚未启用,无法从监控视频里得知林闻璟的去向。 他们围绕着教学楼转了一圈,先是发现了那扇小门,紧接着在一片荒草的草叶上,看到了几乎被大雪掩盖,尚且新鲜的血迹,然后在8楼楼梯的拐角发现了更多的血迹和林闻璟的手机。 查询过从3号教学楼到a大几个大门路上的监控,最终他们发现了一辆可疑的白色轿车。 李兰图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他先是尝试联系左筝然,但一直都没联系上。思索了片刻后立刻给在医院看着曾见山的人打电话,得到的消息却是曾见山一整天都在病房里睡觉,没有出来过。 李兰图问他们是否确认病床上躺着的是曾见山,两人前往病房,掀开被子却发现被子下是个完全陌生的脸孔。 李兰图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即安排所有人去查那辆白车的踪迹。 但曾见山有意躲避监控,他消失在中青大道的一个岔路口,没有再出现在监控画面里过。 中青大道和那间废弃仓库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李兰图没有料到曾见山会把林闻璟带到那里去。 “兰图,这件事,你让我很失望。” 左筝然声音平静,但李兰图听得出来他现在是真的在生气。 李兰图同样焦急,他不敢想象如果林闻璟真的因为他工作的疏忽出事,以后他要怎么面对左筝然,又要怎么面对对他赋予信任的封澍。 李兰图大气不敢出,只好小声交代司机再开快一点。 一辆黑色的宾利在雪中疾行。 十五分钟后,左筝然看见了那辆几乎融进雪里的白色轿车和仓库灰黑色的轮廓。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就在左筝然推开车门,脚下踩到松软的雪的瞬间,一声沉闷的枪响从仓库里传了出来。 心脏先是下沉,而后在震荡的回声里变成碎片。 李兰图一脚踹开铁门,左筝然和司机紧跟其后,绕过成排的油桶,他们一同停下了脚步。 李兰图长舒了口气,放下了对准前方的枪口。 雪反射出来的光从破败的窗户漏了进来,那道黑色的背影伶仃静默,在地面铺开的一片猩红中留下扭曲的黑色倒影。 曾见山躺在地板上,睁着双眼,眼中是已经凝固的恐惧和不甘,血河蜿蜒着经过林闻璟的鞋底,向着左筝然缓缓流淌而来。 林闻璟缓慢地转过身。 他的额角有道伤口,已经凝固的近乎黑色的血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左筝然,茶色的眼眸在暗昧的光下似乎变成赭红,犹如鬼魅。 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去关心曾见山的死亡打乱了他们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计划可以完善,可以调整,但林闻璟如果死去,才是无可挽回。 李兰图感到十分庆幸,因此没有注意到左筝然和林闻璟之间怪异的气氛,他语气轻松地问道:“你没事吧?” 说完这句话,李兰图才注意到林闻璟握着枪的那只手在抖,在枪口缓缓抬起对准左筝然的一瞬间,李兰图立刻举起枪也对准了他。 “林闻璟你在干什么?!” 左筝然瞳孔紧缩,但说话的语气依旧平静,“小璟,该回家了。” 林闻璟就那样看着他,眼里带着浓烈的恨和很多他说不清的东西,片刻后,他听见林闻璟哑着声音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从你生日那一晚开始,你就一直在等这一天对吗?” 是在等,但不该以这样的方式等来这一天。 一阵冷风卷着雪花从窗外吹进来,将林闻璟凌乱的衬衣下摆吹起,左筝然脱掉大衣,朝他走了两步。 “砰!” “林闻璟!”李兰图大吼了一声。 碎石飞溅,等飘在空气中的尘土完全落下来,左筝然低头看了一眼脚前水泥上的弹痕,然后他抬起头看向那个正对着他的,黑洞洞的枪口。 “别动。”林闻璟神色淡漠,“左筝然,游戏结束了。” -------------------- 曾这个坏家伙留下了一点临终遗言……林林是个聪明家伙,他这样做还有别的原因…… 做空是一种预期股票价格下跌的投资方式。 可以理解为你先找到持有finefine蛋糕店股票的老王,向他借若干股,并承诺以后归还,同时支付一定的利息。将借来的股票以当前每股50元的价格卖掉,换成现金,等经过一系列的操作使股票跌到25元每股时,用25元每股的价格买回股票还给老王,实际每股赚了25元(扣除利息)。 股票最多跌到0,收益有限,但如果股票上涨到500元每股或者更高,理论上来说,损失是无限大,因此做空风险很高。 # 第二卷 真我 第43章 想要离开我,除非你杀了我 左筝然偏了偏头,不解地问:“什么游戏?” 林闻璟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过,左筝然就再次往前踏了一步。 “砰!” 这一枪距离左筝然的脚边更近,碎石擦过他的鞋面,在上面留下一道灰色的痕迹。 李兰图已经快要被这一幕折磨得疯掉,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也不理解林闻璟为什么要朝着左筝然开枪,更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否应该遵从保护左筝然的本能,立刻瞄准林闻璟的眉心,扣下扳机,以消除左筝然目前面临的死亡威胁。 但他下不去手。 左筝然和林闻璟看上去一个比一个平静,似乎饱受煎熬的只有他。 左筝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和林闻璟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李兰图崩溃道:“封岚!你他妈别往前走了!” 第43章 李兰图吼出这句话时,左筝然已经走到距离林闻璟只有一两米的位置。 仓库里没有照明,左筝然靠着窗外漏进来的雪光看见林闻璟半明半暗的脸,他再次问道:“什么游戏?” 林闻璟扯着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这种表情对左筝然来说太过陌生,他目前还缺乏应对的经验。 有一瞬间他想林闻璟还是不要回答他的问题了。在零下的温度里冻了这么久,身体应该早已接近极限,最好现在立刻晕倒。等他完全做好心理准备,再来和他讨论什么游戏不游戏的话题。 “曾见山会出现在学校,你会出现在这里,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林闻璟用苍白柔软的嘴唇说出最冷漠无情的话语,“幕布已经落下,你我也没有再继续演下去的必要。” 左筝然先说了“不是”,但“不是”后面的话他还没有想好怎么说。 林闻璟的控诉毫无道理,但他难道要在此刻说出他在林闻璟身上放了“眼睛”吗?那不是解释,是证明林闻璟对他的控诉是真实的证据。 左筝然再三斟酌后说:“我来接你回家吃晚饭。” 林闻璟不知道被他这句话里的哪个字眼刺激到,情绪突然变得激烈起来。 即使林闻璟冲他开了两枪,左筝然仍然觉得自己能压住身体里蠢蠢欲动的东西。但林闻璟接下来的话让他很难再维持住岌岌可危的理智和冷静。 “回家?是觉得我还有什么利用的价值吗?” 林闻璟笑起来,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笑出来的泪水。指尖的血混着眼泪,在他眼下铺开,他收敛了表情,冷着声音说,“我不会回去,放我走。” 不会回去。 左筝然压着眼皮,直勾勾地盯着林闻璟,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但在过去的很多个日夜里,他没有在林闻璟脸上看到过撒谎的痕迹,此刻也同样没有。 “不会放你走。”左筝然说着,再度向前走了两步,坚硬的碳素钢抵着他的心脏,让他感受到了很清晰的疼痛,“要开枪吗?” 左筝然提高了声音,“开枪!” “林闻璟,如果你开枪,我保证你会死在这里。”身后的李兰图冷冷开口。 林闻璟冷着脸后退了一步,左筝然又追上去,“死就死了,我会让兰图把我们葬在一起。就朝我这个位置开一枪,你会看到我的心脏‘砰’的一下在你脸前爆炸的画面,那一定很震撼。还不开枪吗?你在犹豫什么?” 左筝然步步紧逼,“是怕死还是不舍得?林闻璟,回答我!” 林闻璟的声线在崩溃之下陡然扭曲,“左筝然!” “嗯,叫我做什么?”左筝然将林闻璟逼至一个金属货架前,他笑着抚上林闻璟的脖颈,“干嘛装出这么一副冷酷无情的样子。” 手起刀落,林闻璟身体软了下去,落在左筝然的怀里。 左筝然用大衣把他裹住打横抱了起来,踢开落在地面上的枪,转身朝仓库外走去。 在路过李兰图时,他侧过脸,面无表情地说:“收拾干净。” 左筝然抱着林闻璟踏进别墅的同时,梁随也进门了,他看了一眼左筝然脸上的表情,沉默地提着医疗箱上了楼。 左筝然仰躺在沙发里,他先是让芮姨拿来半桶冰块,然后给李兰图打了电话。 “让他们四个来见我。” 负责在医院看守曾见山的两人和负责林闻璟安全的两人在二十多分钟后一同来到了望溪别墅,左筝然在负一楼的搏击房等着他们。 他们垂着头站在墙边,听着左筝然嘎嘣嘎嘣嚼冰块的声音,那声音让他们牙齿发酸,脚下打飘,恍惚中以为左筝然在嚼他们的血肉。 半桶冰块见底,桌上的白兰地也只剩最后一杯,左筝然将酒液倒入口中,长舒了口气,“各位在来的路上心情如何?” 没人敢接他的话,左筝然笑了笑放下酒杯,脱掉外套丢在一旁,踏上了搏击室中间的软垫,然后冲着最左边那个alpha勾了勾手指,“来。” “拿出点真本事,不然今晚你们就打包行李滚回枫城。” 两个小时后,左筝然脸上挂了彩,小臂在阻挡一个肘击时受了伤,膝盖骨也在隐隐作痛,他冲着倒在一旁喘着粗气的四个alpha说:“滚吧。” 等四人互相搀扶着离开,左筝然将汗湿的头发拢在脑后,上了四楼。 他坐在椅子里缓了片刻后,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透明相框。 里面是林闻璟的病例。 左筝然又从旁边的保险箱里取出他和林闻璟的结婚证和那张病例一起摆在桌面上。 他舔了舔嘴角的伤口,看向花瓶里插着的晚香玉。 直到此刻,左筝然才觉得自己清醒了过来,可以理智地进行一些思考。 林闻璟的欺骗也好,隐瞒也好,他都可以接受并容忍。但林闻璟不该说要离开,不该将彼此付出的这些真实的东西都打上虚假的标签。 林闻璟如果敢告诉他他是为了博取自己的信任,为了让自己对他那副纯良无害的样子深信不疑才会做出那么多事,才会踏进那扇隔离病房的大门…… 左筝然突然站了起来,困兽一般在书房来回踱步,最后他站在封尧的相片前,自言自语道:“我就说,我就说会发生和上次一样的事。这次我应该去怪谁?怪兰图,还是怪曾见山?还是怪我自己?不,要怪就应该怪林闻璟是个眼盲心瞎的骗子!” 左筝然一拳砸在墙壁上,彻骨的疼痛让他再次清醒,他深深吸了口气,缓慢地吐出,垂着头等待心跳平复下来。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曾见山到底做了什么让林闻璟找了他十三年,他临死前又是否说过什么。 林闻璟脑子里这么多弯弯绕的一个人,为什么今晚要用这样决绝的方式试图和他划清界限。假意顺从,借机逃走难道不是更明智的做法吗? 林闻璟身上的秘密,他的仇恨和背后的那个人,左筝然决定重新捡起对他们的兴趣。 他要看看到底是谁,是什么东西引诱了他的beta,让他竟然敢说他要离开。 左筝然下了楼,在楼下的浴室里洗过澡之后才回到卧室。 梁随坐在床边的椅子里,靠着椅背打盹,听见左筝然的脚步声,他睁开眼,有点无奈地问:“这次又是怎么了?再折腾几回,我看他真没命活了。刚长好的骨头又折了,以后大概都不能好好用他的左手了。” “他现在在发高烧,已经打了退烧针,我今天就住这儿,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 左筝然嗯了一声,看向床上的林闻璟。 梁随指着左筝然颧骨和嘴角上的青紫,“你又是怎么回事啊?刚回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没事,你先出去吧。” 梁随看他状态还行,大概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就点了点头从卧室里离开了。 左筝然在床边坐下,垂眸看着睡着的林闻璟。 好像有很多这样可以安静注视着他的时刻,但今天和从前的几次都不同。林闻璟的脸慢慢在他眼前模糊,最后变成在仓库里用那种带着深切恨意看着他时的样子。 恨? 不许恨。 恨谁都不能恨他。 左筝然对自己说了一些话,然后低下头在林闻璟的嘴唇上亲了亲,在对他说也是在对自己说,“想要离开我,除非你杀了我。” -------------------- 病娇分两种,一种是捅别人的,一种是捅自己的,左是第二种捏~ 第44章 我真恨你只是个beta(补r) 林闻璟这一觉睡到天快亮时才醒来。 室内光线昏暗,他盯着天花板上顶灯的模糊轮廓看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回到了望溪别墅。 头晕恶心,浑身发冷,床上只有他一个人,于是他蜷缩起来,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哭什么?” 林闻璟凌乱的呼吸停了一瞬,他把湿了一片的衣袖藏进被子里,然后缓慢地转过身,对上一双几乎完全掩入黑暗中的眼睛。 左筝然长腿交叠坐在床边的椅子里,整张脸没入明暗交织的间隙。他们对视了几秒,左筝然又问了一遍,“哭什么?” “手疼而已。” 林闻璟抹去脸上的泪水,偏过头,不再看他。 “骨头要好好再养一阵。”左筝然问,“饿了吗?” 他的态度如常,语气里的关切温柔也一如既往,这让林闻璟产生了一种似乎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错觉。 他只是在普通的一天醒来,他回答说饿了,左筝然就会交代芮姨将早饭送上来,再给他一个离别的吻,说下了班会很快回来。 他能够控制自己的泪腺在恰当的时候分泌泪水,但有些时候,比如现在,他知道自己不该哭,可即使已经紧紧闭上眼睛,泪水还是从缝隙中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左筝然将椅子往床边拖了拖,弯下腰,手指抚过他的湿润的眼睫,鼻尖,最后停留在他的唇边。 第44章 “说话。” 林闻璟声音沙哑,“放我走。” 左筝然竖起食指抵在他的嘴唇上,“早知道你要开口说这个……” 左筝然本想说出一些很难听的话来作为林闻璟说要离开对他伤害的反击,但林闻璟看起来非常脆弱,似乎已经不能再承受更多,便改了口,“好吧,那我们就来聊一聊你为什么要离开。” 左筝然在床边坐了一夜,他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开诚布公,心平气和地和林闻璟谈一谈。 “首先我要声明,曾见山会离开医院与我无关。我会出现在那里,是因为我安排了人在跟着你,但只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没有其他的目的。” 左筝然觉得自己这话说得非常诚恳,林闻璟却不为所动,整个人仿佛刀枪不入了,好像刚才很可怜地掉眼泪的那个不是他一样。 左筝然继续说:“我确实怀疑你一开始接近我是居心叵测……哦,说起来这个,我想问问,你是怎么确定我一定会出现在陈知禹房间的呢?” 林闻璟依旧沉默,左筝然等了一会儿后再次让步,“好吧,比起别的,这个问题现在也不是那么重要。” “你很聪明啊小璟,整个计划合乎情理又毫无漏洞。但是……”他顿了顿,继续说,“‘命运’这两个字被创造出来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被提起的。‘命运’,熟悉吗?很黑心的老板,竟然用注水的啤酒来糊弄我。” 林闻璟回:“查得很仔细,然后呢?” “我想问问那个脸上有一片很难看的刺青的alpha,他是怎么惹到的你?你下那样重的手,他死了吗?” 林闻璟倏地转过头。 左筝然欣赏了片刻他脸上的表情,笑着说:“命运有时就是这样坏。要怪就怪你长得太好看,让我一眼难忘吧。” 前年冬天才从枫城回到蓝港的左筝然,怎么会在那年的夏天出现在一家位于郊区的廉价酒吧? 脸上有刺青的alpha,深夜的小巷,林闻璟猛然从记忆中寻到一柄黑伞,它掩在夜色和如瀑的雨幕中,水珠沿着伞边成了串儿地下落,完全遮住了伞下的那张脸。 “但你对我为什么毫无印象,是因为我长得不够好看吗?”左筝然说,“这个问题必须要回答。” 看上去林闻璟又要做一些无谓的消极抵抗,左筝然笑了笑,“这个问题对我很重要,你如果不答我现在就8掉你的睡衣。你在发烧,l面一定会很舒服。” 左筝然的手从他的唇边开始往下滑,林闻璟立刻说:“我不喜欢alpha。” “好伤人的回答。” 察觉到左筝然目光中的危险意味,林闻璟翻了个身朝床的另一侧滚去,但被左筝然握住脚月宛拖了回来。 林闻璟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可他因为发烧而四肢酸软,只抬了抬月退就被完全压制住了。 “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和我调情,在往哪儿踢?”左筝然把他重新塞进被子里,又把他那只受伤的手摆到一个很安全的位置,才压低了身体,看着他的眼睛,“重新说,我允许你在那句话里加上‘当时’两个字。” “别骗自己了。”林闻璟抬眼和他对视,“我说了,我不喜欢alpha。” 左筝然眯起眼睛,攥着被单的手青筋暴起,他闭了闭眼睛,扯着嘴角笑了一下,重新坐回椅子里。 “这个事情稍后再谈,现在是我的自我剖白时间。” 左筝然用这句话反复地提醒了自己,才觉得鼓胀的太阳穴恢复平静。 “不要误会我是一个多么多疑的人,我身上可没有这样坏的品质。你表现出来的乖巧顺从和我看到的那个你截然不同,我对你产生一些好奇难道不正常吗?我可以承认我确实利用你逃掉了和顾明桉的婚事,但这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左筝然从浴袍的口袋里拿出那张结婚证,在林闻璟眼前晃了晃,“我们结婚了。” 为了防止林闻璟突然伸手来夺这张补办起来很麻烦的证件,左筝然立刻就将它收了回去装进口袋,然后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林闻璟,现在轮到你了。” “轮到我什么?” “不要装傻。”左筝然语气轻快,“我说的这些话就是为了告诉你,虽然我一直怀疑你,你也对我说了那么多的谎,但我还是和你结婚了。小璟,我真的爱你啊。” “你和曾见山之间的渊源我可以不问,过去的种种一笔勾销,包括昨天你朝我开的那两枪我也可以不计较。只要你告诉我,你爱我……不,喜欢就可以了,你告诉我你喜欢我,我就可以原谅一切。” 条件丰厚,态度诚挚,是个正常人就会立刻欢欣雀跃地答应。 但林闻璟没有。 林闻璟用一种他很难接受的冷漠的眼神看着他说:“你还是直接说你又要利用我去做什么吧。是还没到‘左筝然的伴侣’应该消失的时候吗?你也没必要这么低声下气,说出爱不爱这样可笑的话。” “至于什么为了保护我才安排人跟着我,到底是保护还是监视,你心里有数,我也有。” “我说了,左筝然,没有必要再演下去。你看到了,现在的‘林闻璟’已经不是去年夏天那个会受你哄骗的‘林闻璟’,再说这些真的很没意思。” 天亮了。 今天是个晴天。 左筝然看了眼窗外飘过的云,突然低声笑了笑,“只需要回答‘喜欢’两个字就好了,干嘛要说出这么一长串儿的话来。” 左筝然站起身走到床边,捏着林闻璟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那我们再换个话题,不如你来告诉我,昨晚在仓库里为什么不愿意开那一枪吧?” 林闻璟感受到了左筝然剧烈的情绪波动,他仰着头,一字一句说出让左筝然情绪更加失控的话,“我不想死,就这么简单。和爱不爱你没有任何关系。” 左筝然直视着他的眼睛,希冀能从中看出一些他在黑暗中沉默流泪时的脆弱,但没有,他只看到倔强,漠视,和自己在他眼中缓缓放大的倒影。 掀翻,压制,左筝然凑到他的耳边说:“林闻璟,我真恨你只是个beta。” 没有亲吻,没有爱抚,扩张也做得潦左,左筝然残忍地一寸寸破开林闻璟皱紧的通道,在他耳边沉着声音说道:“林闻璟,我真恨你只是个beta。” 无论左筝然在他后颈上留下多少次标记,他仍然自由。 自由到说不爱他,要离开他。 林闻璟在发烧,高热紧窄的甬道包裹着他的性器,和之前的每一次和林闻璟做爱一样,沿着脊柱攀爬而上的电流不停地辍打着他的神经。 但在看到林闻璟不停颤抖的眼睫和忍痛之下攥紧的手指时,那些细小的,密密麻麻的电流像接触不良的灯泡,闪了几下就熄灭了。 这是惩罚。。 但惩罚的不只是林闻璟。 他仍然没有停下,性器和穴口剧烈的摩擦让他觉得疼,于是抽动的速度更快,一次比一次深,疼痛也一次比一次剧烈。 左筝然偏过头去看林闻璟脆弱的喉管,有一瞬间他想他和林闻璟就应该死在一起,死在身体交融的这一刻。 握住,收紧,在听到林闻璟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后,他恍然回过神,松开了手指。 但胸腔中一直折磨着他的愤怒和无能为力让他的情绪失控,室内信息素浓度也越来越高,但林闻璟却丝毫不受信息素的影响,只有压抑到近乎无声的响息。 beta。 左筝然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单词,而后更加深而重地进入他的身体,吮吻他的发尾,脖颈,脊背,手指,像是野兽标记领地,用这种方式证明林闻璟此时此刻完全属于他。 在太阳已经完全升到对面的山顶上时,左筝然才将带有信息素味道的体液送进林闻璟的身体深处,又舔了舔林闻璟后颈上的伤疤,咬在他的侧颈上, “那你的眼泪呢?和爱不爱我有关系吗?” 林闻璟如愿以偿地感受到了疼痛。 切入肺腑的痛让他大脑清醒,更加确定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是梦,他听到了左筝然说“爱”,又记起自己如何全盘否定了他的爱。 “啊……” “痛吗?”左筝然的眼神清明,声音平稳,“痛就对了。” 是,痛就对了。 林闻璟想,他那灰扑扑的一颗心还是待在他破破烂烂的身体里吧。 林闻璟在来回摇晃的视野中一直固执地盯着左筝然的手臂。 晚香玉,很漂亮啊。它是全世界最漂亮的花,拥有全世界最为芬芳的气味。 他试图去触碰,在距离那片白色的花枝仅有几公分的距离时停了下来。 林闻璟从前一直觉得命运二字,是人们对过往发生一切的总结和感叹,而非未来的某种预示。他现在又觉得,也许从他走进小巷,在雨中遥望那柄黑伞的那一刻,命运就已经提笔写下他和左筝然的结局。 命运安排他走向左筝然,却不允许他爱左筝然。 第45章 阳光洒进来,林闻璟眯着眼睛去看空气里细小的金色尘埃,他似乎闻到了蓝楹花的味道。可现在是冬天,望溪山也没有蓝楹树。 枫城又会是怎样的一个城市呢?会很温暖吗?会像蓝港一样在春天有很多花开吗? 这样的胡思乱想让他觉得稍稍好过了一点,在意识终于要消失前的最后一秒,林闻璟听见左筝然问:“那你的眼泪呢?和爱不爱我有关系吗?” -------------------- 可恶,第一次表白竟然是在这种场景下…… wb:今天你fine不fine 第45章 他看起来伤痕累累快要碎掉 林闻璟再次醒来时已近正午,他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儿,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房间里很安静,他仔仔细细地看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确定左筝然不在,才放松了脸上的表情,向后靠在床头的软垫上。 窗外的阳光穿过纱帘在浅蓝色的被单上落下大小不一的光斑,他伸手去触摸,感受到了一点温暖,而后恍然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间卧室开始频繁出现蓝色的物品。 床单,杯垫,羊毛毯,对面的柜子上放着一束还没凋谢的大飞燕。 林闻璟很喜欢蓝色。 也许是因为丛西总是蒙着遮天蔽日的尘土,澄澈的天空对他来说是和安稳放松的生活一样奢侈的东西,他便一直十分渴望能看一看真正的晴空,所以才对蓝色。 视线一转,林闻璟看到角落里的藤编椅上立着他的豆芽菜玩偶。 这个玩偶已经很旧了,充当眼睛的黑色纽扣边缘都褪了色,前段时间不知怎么被yori叼去,开膛破肚,撕得粉碎。 他当时对着垃圾桶里那堆豆芽菜的尸体碎块真心实意地流了一点眼泪。 但豆芽菜现在好好地立在那里,裂缝被修补好,换了新的纽扣,也重新塞了棉花,身体变得比之前更为饱满。 林闻璟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走进浴室。 早上做完,左筝然没有帮他洗澡,干涸的液体和汗水黏在皮肤表面让他有点难受。 虽然他自己闻不到,但他想他现在应该全身上下都是左筝然的味道。 取下花洒,小心翼翼地打湿身体,林闻璟去拿置物架上的洗发水时,发现洗发水和浴液都换了新的。 热气氤氲,林闻璟被湿润的晚香玉花香包裹,他顶着一身的泡沫固执地站了许久,直到身体的温度消失,视线里地板上那团泡沫折出的七彩曲光也变得模糊,才打开热水的开关。 左手有伤不方便,额头上的纱布在冲洗头发时浸了水。林闻璟打开储物柜的木门,想起芮姨前段时间把医药箱收在了一楼的仓库里。 他走到卧室门口,握住把手,却发现自己很难踏出这间房门。 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左筝然。 林闻璟垂着头在门口站了几分钟,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他往后退了一步,抬起头,看见左筝然端着餐盘站在门外。 “怎么站在这儿?”左筝然低头看了一眼,“打算光着脚逃跑吗?” 林闻璟沉默以对,再次向后退了半步。 左筝然把餐盘放在茶几上,走到林闻璟的身边刚做出一个要抱他的姿势,他就闪身躲开了。 浴袍遮住了林闻璟从楼梯上滚下来而遍布全身的青紫,没能遮住肩颈连接处还很新鲜的牙印和吻痕,还有脸上细小的在仓库里刮蹭出来的伤口。 他看起来伤痕累累快要碎掉,但又很顽强地站在这里,用一种警惕的目光看着左筝然。 好在这种目光不是左筝然第一次看到,因此没能让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再度有什么激烈的起伏。 左筝然闻到了一点温暖的晚香玉的味道,虽然只是化学制品散发出来的香味,他仍然从中获得了一点满足感。 “早上还在我的怀里发抖,怎么现在又对我避之不及了?”沉沉的声音向林闻璟压过去,“我不允许。” 林闻璟再次后退,被左筝然堵在墙角,攥住手腕。 左筝然向林闻璟充分展示了alpha的力量——压制住他的挣扎,抄起膝弯将他打横抱起走进卧室。 拿了条毛巾帮林闻璟擦了脚,又将棉拖放在他的脚边。 “吃饭,乔伯做了你爱吃的牛肉粥。” “你这是在干什么?”林闻璟说,“我以为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 左筝然一夜未眠,但身体上的疲惫却让他的大脑开始精准地,快速地运作起来。 林闻璟的态度十分奇怪,且不合乎常理。 即便真的如他所说,自己留下他还有别的目的,可曾见山已经死了,他又有什么理由不留下? 安定富足的生活,光明的未来,左筝然表现出来的真切的关怀,他通通不要。他坚持要离开,要回去过他从前颠簸艰难的生活,仅仅只是为了一个他所怀疑的“左筝然居心不良”,未免太说不过去。 林闻璟不会做这样的选择。 “明白吗?不明白啊。”左筝然笑了笑,“你说的所有话,一个字我都不信。不要再故意激怒我,否则我可能会像上次在叶樵宇的订婚宴上一样,突然进入易感期,然后死在隔离病房里。如果你不在意我的死活,就尽管惹我生气。” 林闻璟的手指攥紧床单。 “也不要试图离开,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可以和我说一些真话我们再来谈别的。” 左筝然这些话说得很顺利,但后面的他就说得很不情愿了,“就算你真的不喜欢我也没关系,那就认认真真地和我培养一下感情吧。最好在夏天到来之前爱上我……”说到这里,左筝然捏着林闻璟的下巴,“我已经为你放宽期限了,差等生,你要努力。” “我们会在盛夏时回到枫城举办婚礼,如果到那时你还不愿意,那你只好哭着和我一起上飞机。” “听明白了吗?” 林闻璟动了动嘴唇,但什么都没说。 “说话。”左筝然又进行了补充,“只需要回答明白两个字就可以。” “不明白。”林闻璟把最为刺耳的话咽下去,“我真的不明白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如果是为了继续让我安分地待在望溪别墅,充当‘左筝然伴侣’的角色……” 左筝然捂住他的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又狎昵轻佻地揉了揉他的唇角,“没想到会有一天这么不喜欢听你开口讲话。不要再说了,除非你这张嘴想尝尝除了饭菜以外的东西。” 左筝然的手指从他的嘴唇移到太阳穴点了点,“这是很严重的警告,你要听进去。” 说完,他发现林闻璟的额头上的纱布湿透,皱眉看了几秒,拿出手机来给梁随打电话,“带上医药箱来四楼。” 梁随很快就来了,帮林闻璟换纱布时,他说出了一些不敢对左筝然说的话,“旧伤还没好又添新伤,我一天天啥事都别干了,住你们这儿得了。你俩怎么回事啊?一个比一个脸拉得长,要我说,没什么矛盾是床上解决不了的,狠狠地做它一场就行了!” 做了,没用。 梁随的脑沟太浅,也只能想出这种现在连标也治不了的办法。 左筝然抱臂站在一旁,“少说点废话。” 梁随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说:“还是得去医院把手伤处理一下。” 左筝然嗯了一声,刚要说点什么,就听见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眼来电人,摁下接听键后离开了卧室。 “‘薄风’的会员名单发给你了。为了确保私密性,酒吧大厅,包厢,以及停车场直达酒吧的电梯都没有监控。只有停车场入口处有个摄像头,但是我看了从十二点到三点的监控视频,没看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左筝然问:“能查到那天晚上都有哪些会员去了酒吧吗?” 李兰图回道:“可以,但是也不排除我们要找的是某位会员请的客人。如果要查清楚那天晚上都有什么人去过那里,难度太大也很容易得罪人。” “把名单发给我。” 李兰图应了,几分钟后发来一张图片。 这些名字大都陌生,左筝然的视线从上往下,在看到陈知禹的名字时停住。 -------------------- 岳:别问,腿已经在抖了…… “薄风”是左生日那晚,林林和徐岳见面的威士忌吧 第46章 今天我只恨我自己 左筝然盯着陈知禹的名字看了很久,然后给他打了通电话。 “哎,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陈知禹说,“岳宝和林闻璟约了今天去爬山,从上午到现在死活联系不上,什么情况啊?” 左筝然将椅子转了半圈,面朝着窗外的阳光,语气懒懒道:“他发烧了,刚醒。” “哦。” 听筒里传来陈知禹小声和徐岳说话的声音,“人没事儿,病了。” 徐岳说了什么,左筝然没听清,几秒钟后,陈知禹在电话里问他:“徐岳想去看看他可以吗?正好我前阵子从赵楚手里抢来一瓶好酒,带去给你尝尝。” 第46章 左筝然眯起眼睛,片刻后,他说:“好,过来一起吃晚饭吧。” 挂了电话,左筝然返回卧室,林闻璟已经在乖乖地吃饭,他佝偻着背趴在小茶几上,一截嶙峋的颈骨突兀地支在空气里。 梁随坐在一旁的小沙发里摆弄着手机,看见他进来,指了指林闻璟,说:“你到底怎么把人惹着了,他今天一句话都没跟我说过。” “你问他。” 梁随不满道,“他要是肯说,我还用得着问你啊。” “我也不想说。” “……”梁随无语,“我真贱,我吃饱了撑的掺和你们俩的事儿。”他站起身,往卧室外走去,“要走了叫我!” 梁随离开,卧室重归安静。 左筝然倚着储物柜看着林闻璟,等他吃完一碗粥,开口道:“徐岳和陈知禹等会儿来。” 林闻璟没抬头,也没说话,从一旁的纸巾盒里抽了张纸巾出来慢条斯理地擦嘴。 “你和徐岳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怎么会约着一起去看画展?” 林闻璟将纸巾丢到垃圾桶里,说:“爬山,不是看画展。” “看来人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确实很容易记忆错乱。”左筝然笑着问,“准备去爬哪座山?” 林闻璟看他一眼,“梅山。” “嗯……”左筝然眨了眨眼睛,“怎么问你这些问题你就肯说实话呢。” 林闻璟的心脏往下沉了沉。 左筝然到底是真的记错,还是在试探。 但他和徐岳一直小心谨慎,除去左筝然生日那晚,他们从来没有在学校以外的地方见过面。 林闻璟将两人在左筝然面前相处的细节过了一遍,自觉没有哪里露出马脚。在想到左筝然没有道理会怀疑他背后还有别人后,他稳住了心神,抬头和左筝然坦然对视,“我说的都是实话。” 左筝然笑了笑,“骗子。”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过的话,林闻璟并未对这两个字做出任何回应。 片刻后,左筝然又说:“你和徐岳是真心来往的朋友吗?只见过几次面,你未必有什么真心,可他一听说你病了就立刻想要来看你,他是真的很关心你啊。” “等下你会怎么面对他呢?你把‘与左筝然有关的一切’和你自己切割得清楚明白,徐岳也属于‘与左筝然有关的一切’吗?会像对待梁随一样对待他吗?” “请回答吧,让我听听你的实话。” 林闻璟沉默了一会儿,说:“徐岳是个好人。” 林闻璟垂着头,额发遮挡住了他脸上的所有神情,左筝然看了他很久,突然笑出声,“幸好梁随不在,不然大概会被气到哭出来。” 林闻璟再次沉默以对。 左筝然莫名想到芮姨用苏打水冻在冰箱里的粉色桃心状的冰块。 外表甜蜜,芯却又冷又硬。 但这也没关系,他很爱吃冰块,只要稍微用点力气就能把它嚼碎了咽下去。 “走吧,去医院。” 林闻璟掌骨错位的情况比梁随预想的要好一些,但还是需要佩戴一段时间的支具。 徐岳和陈知禹两人在将近五点钟的时候来到了望溪,他们进门时,林闻璟正在走廊上喂yori吃零食。 徐岳站在走廊另一头问林闻璟,“怎么会发烧呢?是不是这段时间精神太紧张了?现在感觉怎么样?”看到林闻璟重新包裹起来的左手,他的声音紧张起来,“你又受伤了吗?” 林闻璟转过头,和徐岳对视了一眼,“从楼梯上滚下来撞到了手。” “啊,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芮姨用一块刚煮好的新鲜鸡肉把yori吸引走,徐岳才朝他走过去。 左筝然把陈知禹带来的酒放在酒柜上,转过头看向徐岳。 徐岳脸上带着很明显的忧虑,他拉着林闻璟的手仔细地看了看,不知说了什么,林闻璟冲他轻轻地点了下头。 “他们看起来关系很好。”左筝然说。 “嗯。”陈知禹从果盘里捏了颗去了蒂的草莓丢进嘴里,“岳宝没什么朋友,他们能处到一块儿去我还挺高兴的。” 管家送来两杯餐前酒,左筝然接过抿了一口,“陈少好小气,一瓶酒就把我打发了,我的生日礼物呢?” 陈知禹疑惑地“嗯”了一声,“你生日都快过去两个月了。而且你什么时候开始过生日了?别说送礼物了我连提都不敢提一句,在办公室唉声叹气了一整天。” “不太相信。”左筝然说,“零点的时候我一个人在‘薄风’喝酒,陈少在干嘛呢?” “我能干嘛啊?那段时间老老实实地住在家里,连岳宝都很少见。” 左筝然敛下眼睫,笑着说:“记得把礼物给我补上。” 陈知禹的会员卡显示最后的结账时间是凌晨两点二十三分,“薄风”虽然认脸不认卡,但以徐岳和陈知禹的关系,能凭借他的脸进入酒吧也在情理之中。 会是徐岳吗? 如果是徐岳,这样和左展杭作对,他难道只是大发善心吗? 还是他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又或许这只是一个巧合。 左筝然再次抬头看向坐在廊下沙发上的两人,一颗高大的散尾葵遮住一半两人的身影,林闻璟偏过头和左筝然对视了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 他摩挲着支具下的纱布,过了很久,才开口回答徐岳的问题,“曾见山应该是想用我来威胁左筝然,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徐岳对着面前的玻璃露出一个恰到好处柔和的笑,“确实不重要了。小璟,有觉得轻松一点吗?” “小璟?”林闻璟说,“我比你还要大两岁,至少也该叫声哥。” 徐岳笑起来,“还真是一点都不遮掩了。”他转过头,看着林闻璟,“沈榷哥哥,有觉得轻松一点吗?” 沈榷。 暌违已久的名字。 这个世界上除了徐岳,大概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叫出这两个字。 林闻璟说:“别叫得这么恶心。” “你真难讨好。”徐岳说,“我很好奇,既然你大仇得报,怎么看上去还是不开心呢?是不知道怎么还欠下左筝然的情债吗?这多简单,告诉他你爱他啊,只是这种程度的欺骗,比起爱来算什么,况且他也欺骗了你,你们两清啦。” 林闻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徐岳皱了皱眉,“难道左筝然知道了一切在生你的气吗?” 他往旁边挪了挪,从干净透亮的玻璃中瞥见左筝然的身影。 “可他看上去也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反倒是你,你们怎么了?” 林闻璟曾经觉得他坚不可摧到已经没有什么事能够打倒他,却没想过有一天会被感情二字折磨。 “曾见山确实死了,但他不是罪魁祸首。” “嗯?”徐岳坐直了身体,“什么意思?” “罪魁祸首是高居明翠山庄的左主席和叶先生。”林闻璟扯着嘴角笑了笑,“我会杀了他们。” 徐岳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了眼左筝然。 左筝然的视线一直落在他们这里,未做任何掩饰的目光中流露出来的东西徐岳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惊,他喃喃道:“好惨啊沈榷哥哥。” 林闻璟没想到左筝然会出现在仓库里,他转过头看见他的瞬间,还没从曾见山临死之前因为求生本能脱口而出的真相里缓过来。 因此林闻璟知道他看向左筝然时的眼神里都有什么。 无法思考,无法面对,林闻璟只想立刻逃走。 直到他听见左筝然说出“我真的爱你”这几个字后,他才猛然清醒过来。 左筝然好无辜。 而他也不该说着“我爱你啊左筝然”,转过头却要杀死他的父亲。 床头的那盏台灯见证了所有,可台灯无法言说。 林闻璟感到无奈和后悔,如果他能掌控这段在很久之前就失控的关系,那么昨夜就不会这样清晰地看着它分崩离析。 他看向窗外最后的一缕的残阳,轻声说:“昨天我恨左筝然姓左,今天我只恨我自己。” -------------------- 左:我就知道…… 第47章 就着甜水也咽不下的苦楚 林闻璟说话时语气平静,好像只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天空的最后一抹亮色消失,黑暗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 “沈榷。”徐岳正色道,“作为朋友,我想给你一个建议……放弃吧。” 林闻璟笑了笑,“如果是你,你能做到吗?” “很难。”徐岳说,“但我会去尝试。人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在权衡得到和失去,你选择左筝然,得到的不仅仅是他的爱,还有安稳富足的生活。你的父母如果泉下有知,也会很支持你做这样的选择。” “不然你打算怎么做?在某次家宴上用刀叉戳进他们的胸口吗?别说能不能一击毙命,当你举起餐刀的那一瞬间,大概就已经死在别人的枪下了。” 第47章 “多少人对左展杭怀恨在心谋划了一场又一场的暗杀,但他现在仍然活得好好的。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如果左展杭夫妇没有拥有这样的身份和地位,我一定不会这么劝你。蚍蜉焉能撼树?只是为了一个可能性微乎其微的尝试送命不值得。” 不值得吗? 林闻璟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奶油蛋糕坠落在地,“小榷生日快乐”几个字变成模糊的一团,曾见山脸上的刀疤直直地刺进他瞪大的双眼中。 他站在四观街的街口朝里望,那座两层的漂亮小楼淹没在冲天的火光中,然后变成一堆焦黑的废墟,后来长满除也除不尽的野草。 他总是问自己,问院长奶奶,问很多人为什么。 但没有人给他答案。 明明火场里死掉的不是他,死亡名单上却是他的名字。明明是人为的纵火,调查结果却显示是一场意外。明明院长奶奶说会帮他找到真相,可当她从蓝港带回哥哥的遗物后,就开始像徐岳一样劝他放弃,让他好好活着。 可他没有办法好好活着。 失去父母,他开始独自面对这世间向他疾行而来的狂风骤雨,长大听起来好容易,但对他来说却变成一件很艰难的事。 同学们灿烂的,带着稚气的笑脸从他的身旁掠过,而他独自穿过人群,踏进红灯区一扇锈迹斑驳的铁门。 他在昏暗的,泛着腥臭的楼梯间点上一支粗劣的香烟,同样露出一个粲然的笑,然后躲掉落在他肩上令人作呕的像蛆虫一般的手指,将烟嘴塞进来人的口中,笑着问:“老板,今天手气怎么样?” 没有人知道他付出了什么才在那间地下赌场里站稳脚跟,要花费多久才能洗去衣服沾染上的烟味,血腥味以及筹码的酸臭味。 没有人知道兼顾学业,生存,照顾福利院剩下的几个弟弟妹妹对他来说有多难,也没有人知道他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那枚可怖的刀疤,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而在梦境与现实来回的切换中,曾见山的脸已经深深刻入他的记忆中,已故亲人的脸在他的记忆中变得模糊,可曾见山的依旧清晰可见。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被无端夺去幸福的他早已坠入仇恨的深渊。 左筝然的爱很美好啊,那些没有来由的支持和偏爱,没人比他更渴望这些。 但没有恨重要。 他不顾一切地去追逐真相,转眼就是十数年岁月。 到了今天,十岁之前的幸福往昔已不可追忆,二十四岁之后的望溪也无法得到,只剩下中间那十几年,就着甜水也咽不下去的苦楚。 他被困在了那场大火里。 出来的唯一方法是他死去,或者是夺走了他的一切的人死去。 “死就死了吧。”林闻璟垂下眼睫,取下无名指上那枚戒指握在手心里,“我很累了。” 徐岳想再劝,但似乎没有劝的必要。 倘若这些事发生在他的身上,他未必会有自己说的那样轻描淡写。 “你想怎么做?” “还没想好。”钻石边缘割着林闻璟的掌心,他的脸色因为疼痛变得苍白,“但我必须得先离开这里。” “留在他身边不是更方便吗?” “左筝然应该不会再带我回明翠山庄。”林闻璟说,“他会担心我为了离开将我们结婚的真相向左展杭全盘托出吧。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他为了夺回zealda,一直在查能迫使董事局向他低头的东西,一定不会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 徐岳问:“是真的这样觉得还是不想再利用左筝然呢?” “都有。”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徐岳换上一副轻松的语气,“好啊,我会帮你,带着帕格拉电厂的资料来找我吧。” 林闻璟倏地抬头,和徐岳对视了片刻后,他笑了笑,“你还真是一点亏本生意都不做。” 徐岳没来得及开口,一直和陈知禹在酒柜边聊天的左筝然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 他握住林闻璟的手,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将那枚婚戒重新套进了他的无名指,又盯着他掌心的伤痕看了一会儿,转过头问徐岳:“在聊什么?” 徐岳一愣。 左筝然的眼神不善,似乎是将林闻璟取下戒指和他说了什么不讲道理地联系在了一起。 “在聊春天的时候梅山的景色有多漂亮,等他手伤好了,我们再一起去爬山。”徐岳老老实实地回答,“没聊别的了。” 左筝然带着审视的目光在徐岳脸上游移。 跟过来的陈知禹扶住徐岳的肩,很不满地对左筝然说:“你那是什么眼神?他胆儿那么小,你别吓着他。” “能让徐氏建设拿到世界军用武器展览会展馆的工程项目,胆子小可做不到。” 徐岳抿着嘴笑了一下,“运气好而已,而且只是最不起眼的5号馆。” 林闻璟想要起身离开,左筝然按着他的肩膀将他压在椅子上,而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徐岳,“是吗?” 徐岳攥紧手指,不闪不避地和他对视,“是的,谁能想到桑达工程和九质公司会被爆出串标呢?” “哎哎哎,筝然,我生气了啊,你干嘛呢?” “聊天而已。”左筝然对陈知禹说,“我看用不了几年,徐氏就能和那几家老牌公司平起平坐了,到那时,想必陈叔叔会很乐意看到你们走到一起,再坚持坚持吧陈少。” 徐岳像是被他说到伤心事,低下了头。 陈知禹见状更加不满,大声质问道:“你到底吃错什么药了?!” 左筝然从徐岳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但他现在已经不太相信自己的眼光。 始终保持着沉默的林闻璟突然挣开他的桎梏,拉着徐岳站了起来,“有什么你冲我来,不要把气撒在无辜的人身上。” 左筝然笑着说:“怎么会这么了解我,竟然看出我在生气。” 迟钝的陈知禹总算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不对劲了,也明白左筝然为什么会对徐岳表现出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又怀疑左筝然脸上的青紫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是在练拳时受的伤,而是被林闻璟揍的。 揍的好。活该。 “岳宝,走走走,咱们不在这儿当炮灰哈。” 两人离开,这一小片空间里的空气就凝滞了下来。 左筝然盯着缄默不言的林闻璟看了一会儿,说:“对着徐岳笑得那么开心,怎么对我就没一个好脸?突然好怀念之前你在床上软着声音叫我名字的时候。” 话音刚落,左筝然就推搡着林闻璟将他压在了落地窗上。 巨大的散尾葵遮住了两人的身影,左筝然用力攥住他的手,“很想再听一次啊。” 林闻璟挣了挣没挣脱,他抬眼看向左筝然,“你觉得可能吗?” “暂时似乎不太可能。”左筝然说,“但我又很想听怎么办呢?”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林闻璟,“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威胁你的,不如这样……” 左筝然握着他的手从上缓缓而下,在到达某处时停住,“你不给我好脸色看一次,我就草你两次,怎么样?” -------------------- 1:2,很会做生意哈 第48章 double 说完这句话,左筝然立刻从林闻璟的眼睛里看出来他生气了。 生气很好,比漠视和冷静要好得多。 左筝然的膝盖挤进林闻璟双月退之间,低下头吻住了他。 林闻璟试图躲开,左筝然握住他后脑上的头发攥紧,强迫他抬起头,继续加深了这个吻。 柔软温暖的唇舌,急促的鼻息和凌乱的心跳,这些熟悉的东西仍然没能让左筝然找回他对他们之间关系的掌控感,因此他的动作因过于焦躁而十分粗暴。 林闻璟头皮被扯得生痛,快要在这个吻里窒息,忍无可忍之下用力在左筝然的嘴唇上咬了一口。 左筝然吃痛退开。 他舔了舔嘴唇,在尝到血腥味后,用大拇指指腹抹去嘴唇破溃处重新冒出的血珠,涂抹在林闻璟的下唇上,而后手指下滑捏住林闻璟的下巴,再度亲了上去。 他用犬齿刺破林闻璟的嘴唇,两人的血混合在一起,又被彼此吞咽,随着唾液进入身体。 良久,左筝然才细细舔去他嘴唇上残留的鲜血,轻声说:“如果你能感知到我的信息素……” 如果林闻璟能感知他的信息素,就会知道他说过的那些话有多恳切和真诚。他已经做了第一个开口说爱的人,林闻璟即使不向他交付信任,必然也会有少许的动容。 而不是像现在,模糊的视野被一张毫无情绪波动的脸填满。 “可惜了。”林闻璟残忍地说,“我只是一个beta。” beta。 对,林闻璟是个beta。是个没有信息素的束缚,想爱谁就爱谁的beta。 左筝然的耳边开始嗡嗡作响,林闻璟嘴巴一张一合还在说些什么,但他一个字都没听清。 第48章 他很需要冰块。 粉色的,桃心形状的冰块。 嚼碎,用口腔的温度磨去碎片的每一个棱角,再把它们咽下去,和他融为一体。 左筝然垂眸看着林闻璟,视线从他额头上的纱布滑到他茶色的瞳孔,再到鼻尖,最后停留在他的湿润红肿的嘴唇上。 左筝然深而黑的眼睛里酝酿着一场即将落下的暴雨,林闻璟立刻开口提醒道:“你的朋友还在。” 左筝然反问:“我在乎吗?” 抄起林闻璟的膝弯将他扛在肩上,左筝然大步朝电梯走去。 “左筝然!” 林闻璟大脑充血,他曲起膝盖,右手化掌对准左筝然的腰侧,全身的肌肉却在紧绷了几秒后又缓缓放松。 他在摇晃的视野中,看到陈知禹拉着徐岳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客厅。 进电梯,踹开卧室门,左筝然将林闻璟摔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有些狼狈的他,抬手撕掉了颈后的阻隔贴。 接着手一扬将身上的毛衣月兑掉丢在地板上,而后一眼不错地盯着林闻璟,开始解那枚刻着品牌logo黑色钢制的纽扣。 “小璟,我突然发觉之前是我太过心软,导致你好像不能理解我说过的‘不行’,‘必须’和‘一定’是什么含义。既然你软的不吃,那就吃点硬的吧。” “徐岳是一个好人,你可以对他袒露真实的情绪。而我数次为你降低底线,百般忍让,你却对我毫无信任,连句真话都不肯讲。”左筝然笑了笑,“不肯讲就算了,只要你在这里,我也可以永远生活在谎言里。” “啊。”左筝然跪上床铺,“你看到了吗?我的底线就是这样为你一降再降直至消失的。还敢说我是不爱你吗?” 林闻璟手肘拄着床铺,开始慢慢向后退,“你不要逼我。” “逼你?”左筝然笑了笑,“我在逼你什么呢?你说说看。” 林闻璟已经不知道和左筝然再说什么,他闭了闭眼,声音冷硬地开口,“逼我留在这里,折磨的只是你自己。” “你怎么知道这对我来说是折磨?小璟……”左筝然握住林闻璟的脚月宛用力一拉,紧接着将他完全笼罩在深下,轻声说,“一个人独自面对夜晚才是折磨。” 左筝然的这个眼神,林闻璟很熟悉。 在隔离病房的那间浴室里,当他试图去调整淋浴开关而被左筝然认为是要逃跑时,左筝然就是这样看着他的。 林闻璟躲避着他的视线,转过头去看窗外,忍了又忍,才勉强做到语气平静,“你疯了。” “怎么会?” 左筝然吻上他的颈侧,感受了片刻皮肤下鲜活的跳动后亮出犬齿狠狠咬在他的肩上。 “啊……” “小璟,劝你早点认清现实。你是一个beta,即使不受信息素的约束……”左筝然抚上他的手腕,和他十指紧扣,“就戴上我为你打造的锁链吧。” 在明亮的灯光下,林闻璟看见左筝然身体上斑驳的青紫。 两颗心明明在以不同的频率跳动,他们怎么会在此刻拥有同样的伤痕。 …… 林闻璟似乎听见化雪的声音,有水珠从树梢坠落,滴答滴答…… 他紧紧咬着被单,脆弱而又崩溃地叫出了左筝然的名字。 “对,就是这样。” 左筝然气息凌乱,但声音仍然温和,“我喜欢你用这样一种好像没有我就会死掉的语气叫我的名字。” 左筝然找到了另外一种掌控林闻璟的方式,把他们岌岌可危的关系从悬崖边拉了回来,他开始感到满足,动作也变得轻柔。 他吮去林闻璟脸上的泪水,说:“留在我身边。” …… 左筝然裹上浴袍点了支烟走到外间的阳台上,冷风瞬间将他吹透,突突直跳的腺体才缓缓降温,恢复平静。 拿出手机解锁,先是看了眼陈知禹发来的信息,然后从通讯录里找到李兰图的号码拨了出去。 “怎么这么晚打电话过来?” “把徐岳从里到外扒干净,我要知道是谁在他背后为他保驾护航拿到了军事展馆的项目。” 李兰图应下,转而和他说起另外一件事。 “曾见山没有结婚,没有子女,我搜过他住的地方,也调查了他的情人,但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我们之前一直怀疑他可能会留下这些年为叶荇和左主席做的那些不干不净的事的证据,是不是想错了,也许他的心思没有这么缜密。” 左筝然皱了皱眉,“好,我知道了,徐岳的事要尽快。” 挂了电话,左筝然返回卧室。 林闻璟神色恹恹地半靠在床头,用干着的半边被子盖住腰和大月退。皮肤表面的汗水还未完全蒸发,在灯下呈现出一种隐秘的光泽。 他的一条腿曲起,修长的手指间夹了支燃了一半的香烟。 听见脚步声,林闻璟掀起眼皮看向他,然后吐出一口烟雾,面无表情地说:“滚出去。” 左筝然眯起眼上下打量他,在被这种全新的画面冲击过后,他笑了笑,“滚哪儿去?” 又问:“在哪儿学会的抽烟?” 林闻璟不语,左筝然走过去,用还冰凉的手指去触碰他的脸侧,抽走他手里的烟放进自己的口中,“看起来很熟练,还有什么瞒着我?” 林闻璟看起来丝毫没有想和他说话的欲望,也全然忘记他刚刚在楼下说过的话。 左筝然竖起食指和中指,向他比了个数字二,“又忘了。” “忘了又怎么样?” “不要对你心软好像很难做到,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和我说话。” 林闻璟还没能从极度的羞耻和疼痛中缓和过来,因此第二次和左筝然说了“滚出去”。 左筝然看了他片刻,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然后扯开浴袍带子,笑着说:“double。” -------------------- 林林生气,因为林林被…… 第49章 锁链 天亮了,又是一个晴天。 阳光照进来,林闻璟阖上沉重的眼皮,紧接着脑袋就撞在了床头的软垫上。 原本尖锐的疼痛和快意都变得很钝,迟缓地切割着他的神经。 意识模糊中,他听到左筝然打电话的声音。 “今明两天的会取消,就说我病了。” 林闻璟把脸埋在枕头里,等左筝然挂断电话,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声音刚发出来,就被扌童成了碎片。 艰难地吞下口腔内少许的唾液,林闻璟稳住声线说:“你去上班吧左筝然……” 不太明显的示弱和求饶。 左筝然在他肩头留下一个牙印,“好无情,我一夜没睡,怎么赶我去上班。” 林闻璟已经感知不到这种轻微的痛楚,过了十几秒钟他才迟钝地想道:无情的不是他,明明是身后的左筝然。 不记得是第几次了,林闻璟想了很久也想不起在这段时间里他总共骂了左筝然多少句,因而无法计算左筝然还要多久才会放过他。 时间变得漫长,太阳从对面的山顶爬上来,又移到林闻璟看不见的地方,这场对两人来说都是折磨的忄生事才终于结束。 冷汗混着热汗,身体仿佛已经失温很久。林闻璟乖顺地靠在左筝然的怀里,在散发着浓郁晚香玉花香的热水中泡了许久才找回对身体的所有感知。 林闻璟觉得累,但累到极点反而一时半会儿很难睡着。 左筝然用一条宽大的毛毯裹住他把他抱在腿上等芮姨收拾床铺,他就靠在左筝然的肩头,缓慢地酝酿着睡意。 暖风轻柔地吹着,林闻璟在短暂的宁静和温暖中有点软弱地想:他就只靠这一会儿。 被塞进柔软的被褥里,林闻璟已经快要睡着,左筝然却在这种关键的时候一声一声叫着他的名字。 很吵,像蚊子一样嗡嗡嗡得烦人。 林闻璟花费很大的力气才睁开粘在一起的眼皮,“干什么……” 左筝然一眼不眨地盯着他,像是在检验从昨天一直持续到今天下午的这场漫长刑罚究竟有没有让林闻璟感受到他的愤怒和决心。 他抬起手,想拨开林闻璟遮住眉眼的额发,林闻璟却往后退了退,“我在好好和你说话。” 看来是有。 左筝然笑了笑,不知道该说自己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饿了吗?” “不饿,很困。” 左筝然“嗯”了一声,指尖轻柔地抚过他的眉眼,“睡吧。” 身体并着精神上的极度疲惫让林闻璟立刻陷入了沉睡。 林闻璟睡着后,左筝然坐在床边的椅子里看了他很久。 林闻璟昨晚哭过,或许是今天上午,又或许他一直在流眼泪。 他的眼皮红肿,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嘴唇上有几道细小的,已经结痂的伤口,露在被子外的手臂上遍布红红紫紫的暧昧痕迹。 这些熟悉的画面让左筝然又想到梅山酒店,开始不受控制地去回忆从那时到今日他和林闻璟之间发生的种种。 第49章 回忆完一遍,左筝然觉得他做错了很多选择。 在意识到他能够接受林闻璟对他的欺骗,但无法接受林闻璟曾被曾见山严重伤害过时,就应该认真地告诉林闻璟自己对他的怜惜和在意。 不该任由林闻璟独自去处理他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仇恨,不该处处试探,不该自以为是,或许真诚和坦白能够更好地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 而他也会成为林闻璟在这世间踽踽独行的唯一依靠。 或许此刻就能完整地拥有林闻璟,连带着那颗现在不肯靠近他的心。 但时光无法倒流,以至于到了今天,他已经不能再将他知道的,怀疑的,正在调查的,一一和林闻璟摊开说明白。 时光怎么就无法倒流? 为什么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律里不能加上一条可以给人类后悔和重来的机会? 实在是没有道理。 左筝然站起身在卧室里来回转了几圈,走到阳台上抽了支烟,又下了楼从酒柜里取出一瓶白兰地,就着冰块喝光。 他盯着地板上明暗的光影,莫名想到躺在床上,此刻被阳光完全铺满的林闻璟。 放下空掉的酒瓶,左筝然返回了卧室。 从浴室里取了条干净毛巾用水打湿敷在林闻璟的眼睛上。然后从抽屉里取出消毒水和药膏,开始仔细地处理他身上的伤口。 等忙完这一切,左筝然才长舒了一口气在椅子里坐下。 林闻璟睡着时很安静,呼吸也很轻,轻到左筝然几乎无法确认他是否还活着。 从背后将林闻璟拥在怀中,左筝然用掌心贴着他的胸口,一下一下数着他规律的心跳。 左筝然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去的,没做梦,竟然睡得很好。 醒来后,他盯着林闻璟后脑勺上柔软凌乱的头发看了一会儿,把脸埋进他的颈窝,更紧地,带着要将他揉进血肉里的力度抱着他。 左筝然清晰地听到自己失序的心跳。 好像心脏在提前演练失去林闻璟,以提醒左筝然不能再做错选择,一定要把他留在身边。 左筝然下了床,手指环住林闻璟的脚腕确认尺寸后,他拿起枕下的手机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卧室。 林闻璟醒来时又是一个白天,那场忄生事的后遗症在他睡眠的过程中悄悄地来临,他浑身酸痛,喉咙干哑,只是翻了个身,就榨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嘶……” 林闻璟不适地挪了挪腿,侧过半边身体,好让那个被过度使用的部位好受一点。 然后他察觉到了不对。 林闻璟掀开被子,看见脚腕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枚银色的圆环,圆环周围包裹着柔软的皮料,长长的链子拖在地板上,另一头连接着间隔卧室和外间的柱子。 林闻璟声音嘶哑地叫了声左筝然的名字,左筝然很快就出现在卧室门口。 他斜倚着门,目光落在他的脚腕上,“醒了?吃饭吧。” 林闻璟动了动腿,锁链哗哗作响。 昨天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 林闻璟第一次知道左筝然是这样一个言出必行,锱铢必较的人。昨晚他为几句不痛不痒的“王八蛋”付出了很惨重的代价,而他现在已经不能承受更多,便很识时务地软下声音问:“这是什么意思?” 左筝然笑了笑,“我不能一直请假在家陪你,这样我就安心多了。学校放了春假,就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写论文吧。” 左筝然把笔记本电脑放在柜子上,“需要的资料已经帮你下载好,如果还需要别的就告诉我。”又指了指床头的内线电话,“01是芮姨的号码,有事可以给她打电话。” “我不会一直这样关着你,等我回家,你就可以离开卧室。” 林闻璟躺下,用后脑勺对着他。 左筝然握住他的肩膀将他转了过来,“或许你可以考虑考虑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的原因。” “左筝然,真的没有必要这样,我不离开了。” 左筝然怀疑地看着他,过了几秒钟,他说:“我不觉得你只是被我草一顿就对我俯首称臣了。虽然我现在还不太了解我眼前的这个‘林闻璟’,但感觉应该是一个诡计多端的人。” “芮姨等下会送饭上来,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希望晚上回来能听到你的好消息。”左筝然拿起丢在椅子上的西装外套穿上,“很烦啊,人到底为什么要上班?” 他在林闻璟嘴唇上亲了亲,而后一眼不错地盯着他。 林闻璟紧紧抿起嘴唇,在左筝然缓缓抬起手时,他伸手握住他的手指,说:“等你回来。” 左筝然满意了,揉了揉他的发顶,“乖。” -------------------- 竟然艰难地完成了连更三天的壮举! fine已经失去double的能力(惨惨的 第50章 白天和黑夜 左筝然突然变得忙碌,他被迫认真履行作为投资公司副总裁的职责,将会在二月结束之前,做出他自进公司以来的第一项个人决断——向一家专做燃料电池电堆的公司投入近3个亿的股权投资资金。 长达数百页的调查报告摆在叶樵宇的桌面上,叶樵宇随便翻了翻,问他:“有把握吗?” 此时左筝然正在看手机屏幕上的监控画面。 林闻璟被锁在卧室里的这三天时间里,一直很安分。左筝然忙里偷闲在监控视频里看过他几次,有时他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发呆,有时抱着电脑窝在沙发里,有时睡觉。 从他乏善可陈的生活形迹上看,似乎是已经接受现实,但左筝然隐隐有预感,等林闻璟养足精神,攒足体力,又会想出别的办法和他作对。 “看报告啊。”左筝然关上手机装进口袋里,“如果我说一句有把握就能决定,那我熬的这几个夜算什么?” 叶樵宇看了他一眼,“吃枪药了?” “你怎么知道?”左筝然倚着办公桌,揪下几片桌面上的绿植叶子,“有人能心平气和地加班吗?十点半了,没事我就先走了。” 不等叶樵宇有所反应,左筝然就离开了办公室,路过酒柜时,还顺了瓶他的好酒。 左筝然没吃晚饭,也许是天气多变影响了他的胃口,这几天他吃得很少但不觉得饥饿。 回到望溪,他将红酒递给芮姨,直接上了四楼。 左筝然进门时,林闻璟正抱着双腿,脑袋埋在臂弯里,面朝着落地窗的方向。 这幅场景让左筝然想起yori挨骂后很害怕地在窝里缩成一团的样子。 左筝然驻足片刻,走过去,在环形锁上验证了指纹,清脆的咔哒声后,环形锁分成两块掉落在沙发上。 紧接着左筝然看见林闻璟脚腕上出现一圈伤口,边缘红肿,中心溃烂,组织液从破溃处流出,看起来颇为惨烈。 左筝然特意挑选了柔软的小羊皮,就算林闻璟在房间里走上一整天,也不可能磨出这样严重的伤。 况且这道伤前天没有,昨天也没有,今天突兀地出现,左筝然知道这是林闻璟在玩弄阴谋诡计,目标是自己对他的珍视和心软。 左筝然捏着林闻璟的下巴,强迫他抬头和自己对视,“好狠心啊小璟。” 林闻璟眨了眨眼,语气很无辜,“为什么这样说?我的脚很疼。” 愤怒和焦躁来得迅速,等左筝然清晰地感知到这两种交缠在他身体里的情绪时,他已经把林闻璟压进了床里。 他拿心硬如铁的林闻璟无计可施,只能徒劳地采用这种既不治标也不治本的方法。 左筝然勉强控制着自己留有了一些余地,尽管他想用更为残忍的手段让林闻璟意识到这样的行为只会让他生气不会让他心软,但林闻璟已经找到他的弱点,并朝着这里进行了猛烈的攻击。 第二天左筝然凌晨才回来,他发现林闻璟的右脚脚腕出现了同样的伤口。 左筝然被太多事牵绊住,这个时间李兰图还在书房等他,准备和他讨论先前在叶家老宅,他从叶樵宇那里诈出来的几件事的调查方式以及进度。 尽管左筝然笃定那些违规操作的真实性,但无论是市场还是证券交易委员会,不会因为一点捕风捉影的负面消息就对zealda失去信心,他需要确凿的证据。 左筝然觉得自己完全被割裂成两部分。 太阳升起,他套上剪裁合身的西装,微抬下巴踏进双子大厦的大门,全心全意为zealda谋取利益。 夜晚降临,他像只蛀虫,在zealda这座大厦的底部凿出一个又一个的虫眼,等它轰然倒塌的那天。 他感到疲惫。 又或许这种疲惫来自别处,来自这两道对林闻璟来说是钥匙,对他来说是开不了的锁的伤口。 -------------------- 林林又来骗人了…… 后面还有一章…… 第51章 孤独和疼痛 压制,失控,左筝然在恍惚中找到过去那些年待在隔离病房里的感受。 黑夜和白天,孤独和疼痛。 第50章 他紧紧握住了一些东西,又不知缘由地失去了一些。 一夜未眠,左筝然以易感期为由再度请了假。 而这次,他没给林闻璟叫停的机会,也听不到林闻璟的求饶,他的身体上开始出现密密麻麻针刺一般的疼痛,可当他完全清醒,却发现皮肤表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林闻璟蜷缩在被子里,露在被子外的肩上新的口勿痕叠着旧的,已经快要看不出原本皮肤的颜色。 左筝然抚过他的脸颊,哑着声音说:“林闻璟……” 左筝然在几秒钟后完全想不起他要说什么,只是看了林闻璟一会儿,把环形锁扣在他的手腕上。 左筝然的提案通过,他们需要赶在持续半个月左右的春假前,将所有工作部署到位。 等他忙完一切回到望溪,大多数时候林闻璟已经睡下。 最后那次几乎可以称作折磨的xx,似乎让林闻璟真的感到畏惧,而那枚环形锁也开始发挥作用,磨平了这个“林闻璟”的所有棱角。 他不再和左筝然针锋相对,会主动索吻,主动说起他今天都做了什么,分享他的梦境,偶尔还会要求左筝然回来时从外面带些小零食给他。 左筝然有时会欺骗自己,但清醒理智的头脑又告诉他这也是林闻璟用来迷惑他的手段。一旦他放松警惕,林闻璟会做出更加难以挽回的事。 在昏暗的光线下注视着林闻璟的沉沉睡去的脸,是左筝然近期常做的一件事。 只有林闻璟安静下来,左筝然觉得自己才会同样变得平静。 这种平静在这段时间里变成难能可贵的东西。而一天里的其他时间,他都在被紧紧扒在血管壁上,难以消解的焦躁和无力折磨。 可他明明已经重新将林闻璟牢牢地握在手里,这种焦躁和无力又从何而来? 左筝然用手指细细描绘过林闻璟的眉眼,低下头在他的额上落下一吻。 左筝然走进浴室洗漱,打开热水开关后,视线一转,他看到垃圾桶里丢着被剪刀戳得到处是洞的洗发水和浴液瓶子。 在带着浓重香味的潮湿水汽向左筝然涌来的瞬间,他开始呼吸不畅,不知是被香精刺激到鼻腔还是因为意识到了这幅场景背后代表的含义。 时间很晚了,左筝然没有打扰芮姨,他去仓库里取出新的洗发水和浴液摆在置物架上,然后把林闻璟没注意到的,溅在储物柜上的液体擦掉。 洗过澡,他从浴室走了出来。 左筝然握住林闻璟的手腕,验证指纹,打开了环形锁。 林闻璟被这个动静吵醒,抬起头看向他。 “你回来了。” 说完这几个字,他把手臂缩进被子里,翻了个身重新入睡。 左筝然掀开被子躺下,在林闻璟身上闻到很淡的液体香皂的气味。 左筝然放出一些信息素,然后说:“下周二开始zealda会放半个月的春假。” 林闻璟看起来快要睡着,但仍然强撑着对左筝然说的这句话做出了回应,“很好啊,最近很累吧?你每天回来得好晚,我的手腕会有一点痛。” 林闻璟果然狡诈,无论他说什么,总能把他说的话和手痛联系在一起。 早上他问需不需要带什么回来,林闻璟说想要一盒膏药,他拖着沉重的锁链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手腕非常不舒服。 又说这只手之前也受过伤,遇到阴雨天就会痛。 没有要求过左筝然放开他,但每一个字都既委婉又直接地表达了这个意思。 左筝然想到这些,心肠就变得很硬。 但他还是下了床,把买来的膏药贴在林闻璟的手腕上,然后说:“感觉你的意思是想戴项圈,yori脖子上那种款式。” 意在提醒林闻璟,他会落到这幅境地都怪他故意弄伤自己。 林闻璟似乎在认真考虑他的提议,过了一会儿,他说:“不要,那还是戴在手腕上好了。” 说完这句话,林闻璟往他身边挪了挪,但克制地没有抱他,只是用脑袋抵着他的肩膀,闭上了眼睛。 两人都没说话,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这一天即将以一场还未开始就已经能够预见到质量的睡眠结束。 但左筝然又很不想让这段很难得的宁静时光被梦境消耗掉,便开口问他:“今天怎么乱发脾气?” “没有啊。”林闻璟立刻否认,声音里带着一点几不可察的紧张,强调道,“我没有乱发脾气。” “撒谎。” 左筝然疑心林闻璟是有意让他看到,但他又不知道自己的怀疑是否真的有道理。 他最近总是这样,神经紧张地过度解读林闻璟每一个行为背后的动机,已经很难再相信他。 林闻璟沉默了一会儿,说出一句听起来比较真诚的话。 “一个人总被一直关在房间里不高兴也很正常吧。” 那怎么不去撕那个碍眼的豆芽菜。 “感觉你是想在我身上戳很多个洞。” “不要这样随便揣测别人。”几秒钟后,林闻璟又小心翼翼地问,“你生气了吗?” “没有。” 不知道林闻璟为什么会来关心他有没有生气,但他顾不上想太多。林闻璟突然靠过来,在他耳边说:“要不要做呢?我想做,可以吗?” -------------------- 前面还有一章……!气死我了这个审核! 第52章 最后一段晴日 左筝然这次做得很温柔。 他们十指紧扣,接了很多个吻。婚戒深深刻入皮肤,在彼此的指间留下许久都无法消弭的印痕。 废弃仓库那晚像是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就在昨天。 左筝然重新感受到林闻璟对他的依恋,但在高廟迭起的瞬间,他紧紧把林闻璟按在怀里,却仍然觉得难以触及他的心。 结束后,他和林闻璟汗氵聿氵聿地贴在一起。 未平复的心跳在胸腔中咚咚作响,他感受到了林闻璟的,林闻璟此刻应该也感受到了他的。 他们做过数次像惩罚,像对抗,像折磨一样的爱,这样温和宁静的事后温存时光,左筝然竟然产生一种第一次拥有的错觉。 他清晰地知道不是。但努力回想,却完全想不起林闻璟上一次这样抱着他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因为想不起,他开始觉得眼前的林闻璟不够真实,好像睡一觉醒来,他就会变成那个在废弃仓库里用一种恨不得让他去死的眼神看着他的陌生面孔。 爱上林闻璟是一件十分不幸的事。 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从他睁眼看到林闻璟的一瞬间就开始产生,直到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床被子,抱着他进入睡眠后,才会短暂地消失。 人们为“爱”下了很多定义,浪漫的,现实的,左筝然认为那些林林总总的对“爱”的解释都不够全面,爱应该是很多情绪的集合体。 担忧,恐惧,愤怒,焦虑,这些负面情绪让左筝然这颗冷静智慧的大脑因为爱上林闻璟变得不再完美。 是以他对封尧说过的话产生了质疑——爱并不会让人感到幸福。 “左筝然,我想喝水。” 左筝然嗯了一声,立即下床去倒了一杯温水。倒了水还不够,还要送到他的嘴边,等他小口小口喝完了,再温声问一句:“还要吗?” 看吧。 爱有什么好,把他变得不像自己。 林闻璟深深地伤害了他的心,他根本不想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但不知是什么控制了他的身体,让他下意识地就想这样去说,这样去做。 “不要了,你来抱抱我吧。” 林闻璟抬眼看向他,茶色的眼眸里有一汪水,把他的心泡软了,就像林闻璟吃早餐时丢进牛奶里的彩色谷物圈一样软。 左筝然再次抱住他,身体表面的汗水已经蒸发,他感到轻微的寒冷,但林闻璟又将体温分享给他。 只是从林闻璟身上获得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左筝然就想推翻自己先前的想法。 眼前的幸福时刻真实存在,尽管这其中可能有一些虚假成分。 抱了很久,林闻璟看上去快要睡着。左筝然先去放了热水,然后抱着林闻璟把他放进浴缸里。 看着林闻璟身体上的逐渐愈合的各种伤痕,左筝然才清晰感知到时间的逝去。 陈洲度嗨娄 但蓝港的冬天还没有结束。 下周会有一场强降雪,这几天会是暴风雪来临之前的最后一段晴日。 左筝然将洗发水揉搓出丰盈的泡沫涂抹在林闻璟的头发上,问:“不喜欢这个味道吗?” 林闻璟扶住浴缸壁,半睁着眼睛看着他,“没有。” “仓库里还有一整箱。”左筝然说,“足够用到我们回枫城。” 林闻璟莫名地开始胡言乱语:“几个月的时间根本用不完吧。我只有一颗脑袋,一个身体,除非我一天洗很多遍。不过我白天也没有事做,可以一天洗很多遍澡。” 第51章 “没有要求你一天洗很多遍澡,只是在说不要再做这样无谓的事。” 林闻璟沉默了,过了很久他才说:“不会了,你不要不高兴。” 左筝然眉毛皱起,林闻璟很快注意到,用湿淋淋的手指抚平他的眉头。 浴液水流进他的眼睛里,有点刺痛,泪腺分泌出了一点生理性的泪水。 “不要乱动。” “哦。” 林闻璟把手缩回去,乖乖把脑袋放在浴缸边,等着左筝然为他冲洗头发。 左筝然取下花洒,突然朝洗漱台上看了一眼,一把剪刀摆在漱口杯的旁边,在灯下闪烁着锋利的光芒。 等帮林闻璟洗过澡,他把剪刀拿了出去,又仔细检查过房间,收走一个指甲刀,一枚打火机,还有一柄不知什么时候被林闻璟藏进抽屉里的不锈钢水果叉。 返回卧室,他看见林闻璟再次蜷缩在被子里。似乎床的另一侧没有人,会让他失去所有的安全感。 左筝然站在卧室门口看了他一会儿,拿起手机走到外间的阳台上打了个电话出去。 打完这通电话,他又订了闹钟,掀开被子上床,照旧把林闻璟抱在怀里。 感受到他的拥抱,林闻璟舒缓了四肢,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的身上,挪了挪脑袋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说:“好希望天不要亮起来。” 几秒钟后,又不情不愿地和他说了“晚安”。 林闻璟好像是一株正在枯萎的小草,左筝然觉得应该带他出门晒一晒太阳。 距离闹钟响起还有3个小时,左筝然不想睡,但确实已经到了该睡觉的时间。 他捋着林闻璟后脑上的头发,闭上眼,开始思考一些能够让身体产生睡意的事。 对徐岳的调查陷入短暂的停滞,李兰图把徐氏背后的关系网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能找到底子单薄的徐氏能得到这样高级别项目的原因。 也许就像徐岳所说,真的只是运气。 派去丛西的人也没有消息传来,一切都很不顺利。 左筝然笃定自己需要的那把钥匙藏在林闻璟的过去或是为林闻璟提供帮助的那只老鼠身上,可这两条线目前均无实质性的进展。 他还需要一点时间。 在脑中过了一遍有没有什么被他遗忘的细节,左筝然感到了些许的困倦,但只是稍微闭了会儿眼睛,就听到闹钟响起的声音。 林闻璟动了动身体,“好吵。” 左筝然先去洗漱,洗漱后他用一条毯子裹住林闻璟把他带去一楼的衣帽间。 林闻璟在进入衣帽间时,清醒了一点,问他为什么来这里。 “带你去看日出。” 林闻璟睁开了眼睛,很惊讶地看着他。在得到他的肯定后,立刻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在衣柜里挑挑拣拣,把自己裹成一只圆滚滚的球,还戴上一顶尖尖的毛线帽。 “我们快走吧!” 左筝然套上羽绒服,牵着他走向车库。 没有交代司机这趟临时的出行,左筝然在车库里挑选了一辆宽敞的suv,自己开车带着林闻璟朝鸣水湾而去。 大灯刺破浓稠无边的黑暗与雾气,到达鸣水湾码头时,天还没有亮起来。 一排游艇整整齐齐地停靠在码头,只有一艘亮着灯。左筝然把林闻璟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指着天边说:“大概还有四十分钟就能看到日出了。” 上了游艇,林闻璟不愿意待在温暖的沙龙区,觉得视野不够开阔没办法看到全景,执意要到甲板上去。 海上风很大,游艇在风中轻微摇晃。左筝然跟着林闻璟来到甲板上,拿了一双从望溪带来的手套给他戴上,和他肩并着肩,安静等待着太阳的升起。 游艇停在距离码头十几公里的位置,整座城市变得模糊而渺小。 风将林闻璟的额发吹乱,左筝然侧过脸,在微弱的天光下,看见他明亮的眼睛。 灰蓝色的空气在围绕着他们,左筝然做了一个深呼吸,觉得胸腔有点痛,疑心是清晨的气温太低,刺激到了他的肺部。 他问林闻璟:“冷吗?” 林闻璟没有回答他冷不冷,只是说:“左筝然,同样都是太阳,为什么我会觉得蓝港的阳光总是不够温暖呢?”说完,他又自顾自解释道:“也许是这里的冬天太长了。” 蓝港的气候确实不够好。 冬天和夏天太长,春秋加在一起也只有短短的两个月时间。不如枫城,四季如春,无论什么时候都有花开,更适合养一株很容易就会枯萎的小草。 但林闻璟对蓝港的负面评价并不单单来自于气候,左筝然想趁此机会说点什么,又觉得这样的时刻过分美好,不太愿意破坏它。 “那你一定会喜欢枫城。”左筝然笃定地说。 遥远的海平线上开始出现深一层浅一层的金,紧接着太阳出现,将周边的海水染上璀璨的色彩。 林闻璟一直看着远处,等太阳完整升起,他说:“好漂亮好震撼,这是我第一次看日出。”他严谨地纠正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日出。” 左筝然因为他的这句话莫名伤感。 只是一个人人都能看的日出而已,他竟然会发出这样的感叹,便临时决定将今天的行程填满,带他去做一些普通人会做,很轻易能得到快乐的事。 左筝然把早餐安排在了游艇上,厨师为他们煎了香肠和虾,主食是炼乳三明治。 林闻璟吃了很少一点就说饱了,左筝然看到他露出衣袖的腕骨,忽然意识到他最近瘦了很多。 但芮姨从来没和他说起林闻璟的食量有什么变化,他疑心林闻璟偷偷将没吃完的食物倒进了马桶。 “再吃一点。”左筝然强硬地说。 语气偏重,他看见林闻璟握着叉子的手抖了抖,而后带着一点讨好的语气说:“好的好的,你别生气。” 左筝然没有生气,林闻璟为什么再次这样过度地,错误地解读他。 “我没有生气。”左筝然说,“吃得多,身体才会健康,只是想让你健康一点。” 林闻璟点了点头,沉默着继续吃饭。一根芦笋,他要花费一两分钟才能嚼碎咽下去。 林闻璟从前不是这样,他很珍惜食物,而珍惜食物这样的习惯并不像性格一样,有必要装出来去迷惑人心。 说起性格。 左筝然问:“你最近很乖,和前段时间的那个你完全不一样,又在准备做什么坏事?” 林闻璟艰难吞咽下一块面包,过了一会儿才问:“我可以说真话吗?” “当然。” “做那个‘林闻璟’会受到惩罚,现在这样就不会。而且昨晚我发现了,你会对这样的‘林闻璟’很温柔。”林闻璟小心翼翼看他一眼,“你生气了吗?” 左筝然这次是真的在生气,但生的不是林闻璟的气。 他听到林闻璟说这样的话,立刻感到后悔,但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时间在单向行走,不会给他回头的机会。 左筝然把他对林闻璟“诡计多端”的评价抛之脑后,觉得自己做了错事。 为了验证这一点,他先说了“没有生气”,在看到林闻璟明显松了一口气之后,他接着说,“你可以做你自己。” 左筝然虽然这样说,但也觉得这句话太过单薄,毫无信服力。反倒林闻璟说的会受到惩罚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事实。 “你说要我做自己。可是最近我也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我了,好像这么多年习惯用这样的面目示人,脾气很差的‘林闻璟’才是假的,哎,我不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林闻璟叉起一块小土豆,“我可以不吃这个吗?” “不想吃就不吃。” 林闻璟放下叉子,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起来在等待着左筝然的下一个问题。 左筝然问:“你爱我吗?” 林闻璟很快回答道:“爱啊,很爱你,我不会离开的。”紧接着用一双充满爱意的眼睛看着他,“真的,我没有骗人。” 左筝然一直都想让林闻璟承认这一点,可林闻璟现在说了“爱”,他却发觉自己根本不想听。 他独自消化了一会儿眼前的事实,然后问:“现在可以和我说说那天发生了什么吗?你和曾见山。” 林闻璟这次沉默的时间稍久,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他害死了我唯一的好朋友,我要杀了他。啊是这样的,我不是故意要那样对你,你能很快找到那间仓库,我第一反应就是你故意放了走曾见山。这个我好像说过了……”林闻璟脸上出现一点苦恼的神情,“而且我也不相信你说喜欢我,但现在我相信了。你可以继续关着我,我愿意的。” 左筝然没有继续问下去,他丢下一句“你休息一会儿吧”就匆匆离开了餐厅。 走到飞桥区,左筝然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点燃了咬在齿间。 一支烟在风里很快燃尽,他又点了第二支,第三支。 第52章 天彻底亮了,远处的城市开始醒来。 左筝然听见脚步声,回头去看,林闻璟站在台阶上,对他说:“我有点困。” 左筝然带他来到负一楼的卧室,房间里很暖和,林闻璟闭上眼睛之前问他:“我们不回去吗?” “嗯。等会儿带你去别的地方。” 林闻璟又问:“那你今天不上班吗?” “不上。” 左筝然以为林闻璟要问一问他的工作,但没有,好像是从外到内已经彻底接受他会被继续关在望溪的现实。 左筝然在他额头上亲了亲,“睡吧。” 林闻璟睡觉的时候,左筝然一直在边上陪着,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想。等林闻璟醒来,他才发觉竟然已经过去三个半小时。 游艇早已靠岸,左筝然等林闻璟完全清醒后,带他离开了鸣水湾。 先前听梁随提起市中心新开了一家餐厅,是很正宗的西北菜。他向梁随要来了地址,又提前打电话过去订了位置。 林闻璟果然很喜欢,吃得比早饭稍多。 西北菜口味比较重,不是很合左筝然的胃口,但他也努力吃下了很多,并评价道:“很不错。”又尝试和他聊一些轻松的话题,“很久没吃你做的菜,晚上可以做一点吗?回家之前我们可以去一趟超市。” 林闻璟点了点头,很高兴地回答可以,然后问:“左筝然,你为什么不吃鸡肉呢?好奇怪。” 左筝然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和林闻璟聊这些事,其实他也说不上为什么,但还是给了林闻璟一个理由,“小时候被鸡啄过。” 林闻璟抿着嘴唇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啊。” 这是近期林闻璟和他在一起时露出的第一个真实的笑,左筝然盯着他看了很久,才叫来服务生结账。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左筝然拉下遮光板,视线往副驾驶的位置偏了偏。 林闻璟面朝着窗外,从玻璃的倒影上,左筝然看到一点他绷紧的下颌线。 “怎么了?”左筝然问。 林闻璟回过头,面部表情柔和下来,“没什么,吃多了犯困。” 吃得并不多,比不上他先前饭量的二分之一。 左筝然说:“睡一会儿吧,到了会叫你。” “我们要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 游乐场。 这是很俗套很一般的约会地点,但那些所谓的高端场所,对林闻璟没有任何吸引力,远远比不上一支游乐场里的棉花糖能够让他开心。 左筝然长腿交叠,看着在一群小孩子中间排队买棉花糖的林闻璟。 他转着脑袋四处看,一副很新奇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林闻璟举着一支云朵形状的棉花糖走了过来,揪下一片塞进左筝然的嘴里。 劣质糖精的味道,甜得几乎黏住他的喉咙。 但因为林闻璟愿意破坏这朵云,把第一口先给他吃,左筝然便说:“很甜啊。” 林闻璟在他旁边坐下,指着不远处在卖甜筒的小车,“我还想吃那个。” 左筝然本应该拒绝他,但这无疑会让林闻璟的好心情打上一点折扣,便说:“好,要什么口味?” “草莓吧,我喜欢草莓。” 左筝然过去排队,视线一直落在正专心吃棉花糖的林闻璟身上。 让林闻璟感到快乐的方式太过简单。 只是左筝然不知道他现在感受到的快乐是否纯粹,里面有没有掺杂什么未说出口的苦涩。 左筝然买了vip票,免去了排队,非常高效地完成了所有项目的体验,最后一个是摩天轮,他们在到达最高点时看了日落,然后接了吻。 回去的路上,林闻璟很兴奋,数着刚刚在超市都买了什么食材,晚上要做哪几道菜。 说完了,他又小声感慨道:“左筝然我好开心,这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林闻璟应该是真的开心吧。 晒过太阳,用家乡的饭菜,棉花糖和甜筒浇灌过后的林闻璟似乎又变成即将茁长成长的样子。 回到望溪,林闻璟在乔伯的帮助下,精心烹饪了三道菜。 左筝然考虑到他的手伤,劝说他放弃了工序复杂的菠萝肉和荞麦饼。 已经足够好了。左筝然想。 这一天实在太过珍贵,导致左筝然晚上躺在床上时还在回味。 可舌尖尝到的不只是甜。 当他想起林闻璟在游艇上和他说的那番话后,安稳躺在胸腔中的心脏发出了一点哀鸣。 林闻璟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已经很快睡着。 左筝然在黑暗中看着他的轮廓,很轻地叹了口气。 又是晴天。 左筝然洗漱后走到阳台上,看了会儿在草坪上撒欢的yori,灌下一大杯冰咖啡。 而后回到卧室,在仍然沉睡的林闻璟额头上亲了一下。 他轻手轻脚带上门。 泛着银光的环形锁在卧室的角落里无人问津。 -------------------- 真实的双更!值得一句表扬! 第53章 抱歉啊左筝然 左筝然临走时交代芮姨等林闻璟醒来带他去餐厅吃饭,但将近十点钟时,芮姨打来了电话询问他是不是忘记了他用锁链把林闻璟锁在了房间里。 左筝然拿上外套离开办公室,在乘坐电梯下楼时,他打开了监控回放。 林闻璟醒来后在床上坐了很久,眼神迷茫,像是还没从梦境中清醒过来。 几分钟后,他下了床走进浴室。 没过一会儿,左筝然看见他叼着牙刷从浴室里急匆匆地跑出来。牙膏沫顺着他的嘴角淌到领口他也没有在意,站在床边转着脑袋四处看了看,发现丢在地毯上的环形锁后,他走过去,没有任何犹疑地拿起它扣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左筝然在重新听见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后摁灭了手机屏幕。 司机在电梯厅口等他,看他面色不虞没敢搭话,也没敢问为什么这个点儿要回望溪,只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压着限速把车开得飞起。 车停在庭院中央,左筝然摔上车门,进入别墅后直接上了四楼。 左筝然走进卧室时,林闻璟正裹着羊毛毯站在露台上,上半身探出了栏杆外。 “林闻璟!” 林闻璟听见他的声音回过头,惊讶道:“你怎么回来了?”紧接着他“哦”了一声,抬了抬右手,“你是忘了这个才回来的吗?别担心,我已经戴上了。” 左筝然快步走过去,用力攥住他的手腕把他带回房间。 房间里的温度因为露台门大开降低了很多。 左筝然关上门,在椅子上找到林闻璟的毛线袜给他套上,付出非常多的努力才勉强让语气温和下来:“你刚刚在做什么?” “我看到yori在楼下。”林闻璟回答,“很久没见它了。” 左筝然盯着他手腕看了几秒钟,打开了环形锁,“不是忘记它才回来,以后不会再锁着你了。” “为什么?” 左筝然在他手腕上摩挲了两下,继第一次和林闻璟说爱后又第一次真情实意地道歉,“对不起,之前是我做错。” 人们口中的每一个“对不起”都不是为了自己,可以说是向另一方的某种妥协。 左筝然再一次做出不符合他性情的事。他愿意向林闻璟妥协,只希望他能够从中得到一点安慰,以挽救他即将崩坏的情绪体系。 林闻璟沉默了一小段时间,左筝然没有抬头去看他。 不知怎的,左筝然从心底生出一些畏惧,好像抬起头就会看到林闻璟眼中的嘲弄,说他“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或是“左筝然你也有今天”这样的话。 左筝然的视线沿着林闻璟身上那件黑色开衫的彩色纽扣缓慢上移,经过他的锁骨,喉结,下巴,微抿的嘴唇,鼻尖,最后落在他的眼睛里。 幸运又不幸,林闻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疑心是自己刚刚声音太小,林闻璟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 就像“爱”一样,第一声“对不起”说出口之后,第二次就说得非常顺畅了。 他说:“对不起小璟。” 大床斜对面的镜子里映着两人的身影。 左筝然半跪在地毯上,皮鞋弯折,露出一半正红色的鞋底。他扶着林闻璟的膝盖,保持着一个像是在祈求的姿势。 林闻璟垂眼看着他,良久,他抬手摸了摸左筝然的头发。 左筝然听见他说:“对不起。” 林闻璟对他说不说没关系都不要紧,但不该再向他道歉,这让左筝然眼前开始出现黑白交错的斑块,紧接着视野变得模糊。 有点类似低血糖的症状。可他吃了早饭。 “不要再和我说对不起。” 左筝然站起身,抱了抱林闻璟,牵着他的手下了楼。 在电梯里时,左筝然说:“这段时间没有人偷偷喂yori吃零食,它瘦了一点,而且也不开心,总是趴在窝里睡觉。” 第53章 望溪别墅除了左筝然之外的所有人再加上yori都是真心爱林闻璟,芮姨他们因为左筝然的爱而爱他,只有yori不是。 这样纯粹的爱,左筝然觉得一定是能够让林闻璟动容的东西。 左筝然在光可鉴人的轿厢壁上看见林闻璟眨了眨眼,在电梯到达一楼时,他说:“刚刚看到yori尾巴上的毛都有点秃了。” 像是在怪有人没把它照顾好。 “嗯。”左筝然说,“只有你才能照顾好它。” 早饭摆在餐桌上,左筝然扶着林闻璟的肩让他坐下,yori看到他立刻甩着尾巴跑过来,像往常一样躲在桌下,脑袋挤进林闻璟两月退中间,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他。 “今天老乔有做蜂蜜蛋糕喔。”芮姨像哄小孩子一样哄林闻璟,“应该能吃下一大块吧!” 林闻璟似乎心情变得好了一些,他声音轻快道:“我很饿,争取吃下两大块。” 芮姨笑着拍了拍林闻璟的肩,离开了餐厅。 左筝然的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走到客厅里接起了电话。 “左总,我把年会流程表发您邮箱了,请您看看还有什么不妥。另外年会定在下周一晚六点,按照主席的意思,安排了您和叶总上台致辞的环节,请提前准备一下吧。” 左筝然“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左筝然回到餐厅,林闻璟正在喂yori吃橙子。 这一幕很熟悉,但左筝然已经不太记得那时的心情,只很清晰地意识到现在——如果时间可以在此刻停住就好了。 他近来总是生出关于时间这样那样的感叹,一次比一次更加深切地体会到时间的残酷和不可挽回。 左筝然觉得他的道歉还是有一些用处,林闻璟虽然食言,没有吃下两大块蛋糕,但肉眼可见地食量变大了一些。 这是一个好的转变。 等林闻璟吃完早饭带着yori去大草坪上玩,左筝然才返回公司。 公司里有一大堆的事等着他,而李兰图近期丛西和蓝港两头跑,在忙他交代不惜一切代价必须要完成的事,无法为他提供任何工作上的帮助。 上次的事给李兰图造成了很严重的心理阴影,他对手下人的工作能力产生了轻微的不信任,事事亲力亲为,前几天左筝然见到他,看到他脸上挂着两个巨型黑眼圈,一副虚弱到快要昏过去的样子。 左筝然失去能干的助理,秘书处派来的新助理又是个一板一眼完全不懂得变通的二愣子,左筝然过得非常辛苦,本打算今天就让他滚回秘书处打杂,但或许是林闻璟吃下了一整块蜂蜜蛋糕,他的心情好了一些,愿意再容忍这位助理一段时间。 左筝然推掉了晚上的饭局,打算回望溪陪林闻璟吃晚饭。 这场饭局对左展杭来说十分重要。 他和顾文衍的关系自顾叶两人的婚事宣告失败后变得微妙,而左展杭也并不是会把所有的鸡蛋都放进同一个篮子里的人。 他晚上将要见的这位名叫阿米莉亚的女性alpha,刚刚宣布参与总统竞选,是顾文衍在党内有力的竞争对手之一。 这次会面只有少数人知道。阿米莉亚考虑到左展杭的立场和自身对资金的需求,便欣然同意了前往左展杭在距离蓝港市区六七十公里外的一家酒庄见面。 知道的人再少,也并不意味着万无一失。 左筝然抬头看着时间,在分针转过6的同时,他拿起外套离开了办公室。 回到望溪刚过六点,梁随在此时发来一条信息。 “林闻璟该复查了啊,这两天你抽时间带他过来吧。” “八点钟左右过去。” 梁随很快回信息过来,“希望你说的八点是明天早上或者后天早上八点。” “想太多。” “……我申请涨薪资。” “500。” 忽略掉梁随占满整个屏幕的攻击,左筝然把手机重新装回口袋里,走进客厅。 林闻璟正盘腿坐在沙发上认真地盯着电脑屏幕,yori枕在他的大腿上打着呼噜。 左筝然走过去,林闻璟指着zealda年会的通知问他,“年会上会有抽奖吗?” “有,一等奖是一套海边别墅。你想去吗?” “别墅啊。”林闻璟脸上露出一点向往的神情,但很快又说,“算了,我的运气很不好。而且那天会下雪,我不想出门。” 左筝然不知道林闻璟是恐惧于向他提要求,还是真的只是觉得冷。他沉默了几秒钟,但在想到年会上会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而他也没办法时时看顾林闻璟时,就觉得他在家待着也很好。 并在很短的时间里决定等休假时带林闻璟去一趟海边,购置一套别墅对他来说是比让林闻璟真的开心更容易的事。 “约了八点钟看医生,我们早点吃晚饭好吗?” “好的。” 芮姨盛了满满一碗米饭放在林闻璟面前,说:“我是舍不得讲你的,但你中午只吃了半碗饭,现在少爷回来了,你要更努力一点。” 林闻璟听出芮姨是在告状,他快速地瞟了左筝然一眼,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晚饭会吃很多,立刻夹了一块炖得软烂的排骨放进碗里。 林闻璟的手恢复得还不错,已经可以取下支具。 梁随说取下支具后伤处还会持续一段时间的疼痛,但左筝然从没听林闻璟喊过疼,只有看到他额上冒出的冷汗时,才知道不是不疼,是他一直在忍耐。 林闻璟在zealda开年会这天拿到了他的手机,左筝然换好衣服从衣帽间出来,他正抱着手机在屏幕上戳来戳去。 “今晚可能不会太早回来。” 林闻璟点了点头,放下手机送左筝然到车库。 在左筝然拉开车门要上车时,林闻璟走过来把脸贴在他的胸口抱了他一会儿,又踮起脚主动了给了他一个离别吻。 左筝然摸了摸林闻璟有点凉的脸颊,“好好吃饭。” 左筝然这几天经常这样嘱咐林闻璟,已经取代“我去上班了”成为他和林闻璟新的告别语。 车库门即将落下,左筝然回头看了一眼,林闻璟仍然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离开的方向。 车子驶出车库,漫天的雪立刻就铺满了整个挡风玻璃,铅灰色的天空低垂着,像是要将整座城市压进地壳里。 年会很无趣,但左筝然不得不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来完成“左筝然”这个身份应该做的事。 左筝然从进门起就有人找上了他,一直到致辞环节开始,他才得了点空喝了两杯酒润一润干渴的喉咙。 左筝然在第一排的位置坐下,他的右手边是叶樵宇。 财务中心总裁贝瑞丝正在台上向员工们介绍zealda这一年做出的斐然成绩,左筝然微微侧过身体,悄声问叶樵宇:“有件事我很好奇。去年zealda卖给alg的那座油矿,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被列为损毁资产,审计难道没有查出一丁点的问题吗?” 叶樵宇看了他一眼,又重新将视线转向贝瑞丝,“你去问弗朗事务所,我怎么会知道?” 左筝然刚要说点什么,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芮姨打来的电话。 左筝然皱了皱眉,摁下接听键,从座位上起身离开。 电话刚一接通,左筝然就听见芮姨焦急的声音,“少爷,小璟不见了!” 左筝然思考了一会儿“不见了”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没有弄明白,于是问:“什么叫做‘不见了’?” “晚饭后不久他说他要回房间写论文,直到十分钟前我切了盘水果送过去,发现房间里没人。整座别墅都找过,门前门后还有路上的监控也查过,都没发现他。他能去哪儿呢?外面还下着雪,不知道他有没有穿厚衣服……” 左筝然的心里很空,情绪也很平静。 这种平静大概来自于早有猜测,但不愿相信,而又真实发生时的“果然如此”。 左筝然打开卧室里的监控,画面里一片漆黑,他拖着进度条倒退至监控消失前的五分钟。 床上丢着一件长款羽绒服和一只旧书包,过了一会儿,视频里传来踢踢踏踏走路的声音,林闻璟从门外走进来,把一个厚重的档案袋装进书包。 然后他摘下婚戒放在床头柜上,拿起一个金属摆件,走到摄像头下,缓慢抬头和左筝然对视。 他侧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监控。 左筝然来不及分析他眼中此刻流淌着何种情绪,就见他对着自己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左筝然在身后突然爆发的欢呼声中听到他说:“抱歉啊左筝然,你又上当啦。” 紧接着,金属摆件砸在摄像头上,画面消失,左筝然的眼前变成一片虚无的黑暗。 -------------------- 勤劳的fine,逃跑的璟和碎掉的然…… 第54章 最后一点联系的彻底断绝 林闻璟脱下羽绒服,拍去上面的雪花和在树林里沾上的枯叶后把它挂在一旁的衣架上。 第54章 这是位于斯塔区酒吧文化街的一套小房子,周边住的大多是在酒吧工作的人,鱼龙混杂,很适合藏身。 徐岳提前准备好的手机和一些现金摆在沙发边的小茶几上,林闻璟拿起手机,先给徐岳发了条信息过去。 “我到了。” 发完信息,林闻璟走到窗边往楼下看了一眼。 大片大片的雪花被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染成彩色,还未到深夜,已经有一些醉鬼歪倒在街边,笑声和哭号声一同淹没在酒吧聒噪的音乐里。 隔音很差,林闻璟几乎能感受到脚下地板的震动,他拉上窗帘,看了眼徐岳回过来的信息。 “祝贺。今天有事走不开,明晚见。冰箱里有瓶好酒,先小小地庆祝一下吧。” 林闻璟打开冰箱,没动那瓶威士忌,从里面取出一罐矿泉水,拧开瓶盖灌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迅速带走了他身体内部的所有温度,他觉得冷,便脱掉衣物走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 洗完澡出来,林闻璟直接上了床,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开始发呆。 一开始脑子里很空,后来无论他试图去想什么,左筝然的脸总是突兀地出现在眼前,打乱他所有的思考。一些碎片拼凑起来,让他回忆起那天晚上,左筝然半跪在他面前道歉的样子。 他回了一句“对不起”,但左筝然那时并不知道这三个字的含义。 利用他人的真心这件事他做得太顺手了。 地下赌场里会帮他掩饰出千的昆娜姐姐,尽心教他防身术和枪法的琼哥,高中时对他颇多照顾,带他去吃免费教师食堂的秦老师,为他介绍兼职的周倾,甚至就连徐岳,他曾经也短暂利用过他的同情。 他用那样一副性情,让许多人毫不吝啬地给予了他同情和善意。 他对这些人都有亏欠,对左筝然更甚。 林闻璟至今不知左筝然爱他什么,即使他已经在左筝然面前展露了最真实,最尖锐,最冷漠的一面,左筝然仍然用那种伤心的语气和他道歉。 小璟对不起。 林闻璟想起这句话就心如刀绞无法呼吸。 欠了别人的要还,但林闻璟不知该怎么还,他就这样背负着越来越多的亏欠直到今天。 房间里太冷了,林闻蜷缩起来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在冰凉的空气中,他闻到一点沐浴露的香味。 很陌生的味道。 林闻璟后悔刚刚洗了澡,似乎晚香玉味道的消失就意味着他和左筝然之间最后一点联系的彻底断绝。 他抬起手,在暗昧的光线中看着空荡荡的无名指,几秒钟后他莫名觉得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那枚戒指一起留在了望溪。 实在没办法不去想左筝然,林闻璟便软弱地放任了自己。 他的眼前出现一间灯光辉煌的宴会厅,左筝然此刻正站在衣香鬓影间接受着人们仰视的目光。 左筝然回过头,步履沉稳地踏上台阶。 记不起提前准备的演讲稿里的任何一个字,也完全想不出自己该说什么。 灯光太过刺眼,台下众人的脸在他眼中变得模糊不清。 左筝然沉默的时间太久,久到宴会厅的人们开始交头接耳,发出嗡嗡的声响,他才回过神。 他略微弯腰,对准话筒,“感谢各位这一年对zealda全心全意的付出,祝愿你们拥有一个愉快的夜晚,谢谢。” 短暂的沉默过后,场内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左筝然下了台,和面对面走来的叶樵宇对视了一眼后走出宴会厅。 他拿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让他到停车场入口去等,又给李兰图打电话问他在哪儿。 “刚到家。”李兰图声音紧张,“怎么了?” “我过去接你。” 上了车,左筝然交代司机到李兰图的住处,而后将屏幕解锁,手指悬在那枚眼睛图标的上方,迟迟没有落下去。 他闷笑了几声,而后大笑,直至笑出眼泪,才抽出张纸巾胡乱在脸上擦了几下,接着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干得漂亮,林闻璟。” 司机在后视镜里惊恐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就挪开了视线,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路,直到接上李兰图,他才动了动紧绷的肩颈,松了口气。 李兰图拉开车门,“出什么事了?” “林闻璟跑了。” “……” 李兰图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害得他精神紧张,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下了楼,在风雪里等了左筝然足足半个小时。 一口气还没吐出去,他又紧张起来,很担心左筝然像上次一样说出让他赔一个这种毫无道理的话,于是连忙问道:“现在是要带他回来吗?” 左筝然看向手机屏幕,过了几分钟,他将手机丢到一旁的座椅上,问:“丛西情况怎么样?” 李兰图挪了挪身体,正色道:“根据林闻璟的说法,我查到了一个叫做沈榷的小孩儿。十四年前家中失火,他们一家四口均在火场中丧生,出事那天沈榷刚满十岁。他的父母都在福利院长大,和福利院院长感情很深厚。” “林闻璟刚到福利院的时候才不到一岁,基本上是沈榷父母带大的。沈榷还有个哥哥,去世之前在蓝港舞蹈学院读书。失火那天和曾见山出现在丛西那天时间重合,可以肯定,曾见山和这场火脱不开关系,但目前我还没查到曾见山为什么要这样做。” 左筝然点了支烟,在李兰图的叙述中,暂且放下林闻璟留下的最后几分钟画面带给他的刺激,开始冷静地思考,“你的意思是林闻璟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替沈家一家四口复仇吗?” 李兰图点了点头,“通过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是这样的。” “曾见山什么时候去的叶家?” “十二年前吧。在此之前,他一直在接私活,专为有社会地位的名流处理一些阴私事。曾见山要杀沈家一家四口,问题一定在在蓝港上学的沈攸身上,但是曾见山已经死了,暂时没办法去求证这究竟是有人指使还是曾见山和沈攸之间的个人恩怨。” “沈攸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他能和曾见山结什么私仇?” “我就是为了这个回来的,打算去舞蹈学院调一下沈攸的学生档案。”说起这个,李兰图想起一件事,“唐泓和沈攸当时是同一个宿舍的舍友。” 左筝然猛地抬头。 “他们两个关系很好,或许我们能从唐泓身上能得到点有用的信息。但是自从上次我们去过叶家老宅后,叶樵宇就把唐泓藏到了其他的地方,我现在不知道他到底在哪儿。” 将李兰图说过的所有话联系起来,左筝然觉得他摸到了真相一角,现在问题的关键只剩下一个,那就是林闻璟接下来要做什么。 曾见山一定在为‘别人’办事,左筝然现在不清楚这个‘别人’究竟是谁,但林闻璟在曾见山临死前,一定得知了某些真相。 所以他要逃。 但又是什么人会让林闻璟不再需要借助他的力量,非要独自完成这件事呢? 左筝然重新打开手机,他点开图标,看到红点出现在距离他三十公里外的斯塔区。 将地图放大,周边是斯塔区出名的酒吧文化街。 “去斯塔区的酒吧街。” 在距离红点位置还有几百米时,左筝然让司机停了车,他和李兰图各自撑了把伞下车步行。 雪依旧很大,风声遮盖住两人踩过积雪的轻微声响。 两人走进林闻璟所在楼栋对面的一家酒吧,在可以看到窗外,但又不是靠窗的位置点了两杯鸡尾酒。 左筝然一一数过二楼至五楼的每个窗户,他不知道林闻璟此刻正躲在哪间房子里,也不知道他此刻正在做什么。 只是在猜想他有没有想起自己,在选择用这种方式离开自己时的心情如何。 爱他吗? 想过在完成所有要做的事之后回到他的身边吗? 不爱他吗? 抱着什么样的决心离开的望溪,又打算怎么安排自己的以后。 李兰图安静地坐在一旁,和他一起抬头数着对面黑色的窗,“今天要带他回去吗?” 左筝然收回视线,喝下一整杯颜色漂亮,味道奇怪的调制酒,而后露出一个和林闻璟在监控中相似的,狡黠的笑,“先让他睡个好觉。” -------------------- 跑了但没完全跑…… 第55章 恨不得从未发生过的过往 左筝然在酒吧里枯坐了半个小时,期间手机屏幕频繁亮起,来电人都是同一个——左展杭的助理陈垚。 左筝然没理会,将手机调至静音后对李兰图说:“查一查林闻璟躲在哪个房间,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 嘱咐完,他面带微笑看着李兰图。 李兰图抿了抿嘴唇,“你放心,我保证这次不会出纰漏。” 左筝然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转着杯子里的吸管,再次抬头看向对面那栋楼。 第55章 李兰图试图转移话题,“我们什么都不做吗?” 左筝然收回视线,站起身,一脚踹开挡在桌前的醉汉,连个滚字都懒得给,从他身上跨了过去,“明天和我去见叶樵宇。” 先送李兰图到住处,左筝然安静地在车里坐了一会儿,交代司机调转车头,朝郊区开去。 风雪太大,路上的店铺基本上都关了门,是以左筝然第一次来看封尧没带晚香玉花束。 夜已深了,一盏地灯在飘扬的雪中发出朦胧的光,左筝然凭借着这点光亮看清了墓碑上封尧的照片。 他抬手拂去了落在墓碑顶部的积雪,但很快雪又堆积起来。 这样重复了两三次,左筝然不再动了,他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着封尧,“蓝港有什么好?干嘛非要留在这里?” 雪花落在左筝然的眼睫上,他眨了眨眼睛,融化的水从他睫毛上坠下,像很多滴眼泪。 “妈,我有点累了。” 从来没有过的疲惫沿着他的血管一寸寸攀上来,他觉得自己需要休息,但又不太想回到望溪。 左筝然兀自站了一会儿,肩膀和头发上都落满雪,他在光洁的墓碑上看见自己垂着肩的颓丧倒影,便向后靠在冰冷的栏杆上用以支撑身体的重量。 “人要是能决定自己是否出生就好了。如果你问过我,我一定会回答你我根本不想来到这个世界上,你看啊,我只是想拥有一点幸福就这么艰难了。” “这都要怪你。” 他的声音落在风里,很快就被吹散。 片刻后,左筝然拍掉头发和肩上的雪,走到墓碑前,弯下腰和封尧对视。 他对封尧笑了一下,“开玩笑的,你当做没有听见可以吗?” 封尧回以温柔的笑,像他记忆中一样包容他的所有。 左筝然叹了口气,点了支烟半蹲在墓碑前,他在对封尧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人真的好奇怪啊。难道我非林闻璟不可吗?他有什么好?狡猾、狠心、擅长说谎,我根本说不出他的任何一个优点。” 左筝然顿了顿,“好吧,我承认他长得很漂亮,但你知道我并不是一个肤浅的人。” “我爱他什么呢?” “解除婚姻关系并不难,我以后也不用为此苦恼,天天担心一个没有信息素的beta会不会离开我。” 这样一通分析下来,左筝然突然觉得他可以回答自己刚刚问出的那个问题了。 一个毫无魅力,总是用虚假的眼泪迷惑他的beta。 他凭什么要在他身上投入如此多的时间和精力,凭什么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凭什么把自己变得不像自己,又凭什么在这个时候了还在担心他的安全,安排人不惜一切代价地保护他。 妈的,到底凭什么。 左筝然每问一句,就积攒一点怒气和委屈,最后他对林闻璟的不满达到顶峰又无从宣泄,便捋下无名指上的戒指用力抛了出去。 一道银色的弧光闪过,瞬间淹没在白色的雪中。 左筝然的胸腔剧烈起伏,眼睛死死盯着戒指消失的方向。 冰凉的空气吸入肺里,呼出时又带走他身体内部的温度。 好冷。讨厌下雪。讨厌林闻璟。 雪花簌簌落下,左筝然来时在地面上留下的脚印已经变浅。 他重重吐出几口气,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丢戒指的位置走了几步。 “我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左筝然像在自我催眠,“我说过,如果他想离开我,除非他杀了我。我人还没死呢,他就想跑,没这样的事。” 左筝然小心翼翼刨开松软的雪,戒指太小又有重量。即使他确认了方向,跪在地面上找了将近半个小时,仍然没有寻到它的踪迹。 黑色大衣在身后拖出凌乱的痕迹,不知过了多久,左筝然才在一片被雪掩盖的枯叶上发现它。 他像是怕戒指再次消失般地紧紧攥住,或许是掌心温度太低,竟然从冰冷的圆环上感到温暖。 他重新把戒指套入无名指,偏偏此刻脑海中又出现监控视频里,林闻璟毫不留恋取下戒指的画面。 再一次证明林闻璟这人确实没有任何优点。 逃跑就逃跑,为什么非要故意摘下戒指给他看。 他在下着大雪的深夜,在母亲的墓碑前,姿态狼狈地寻找一个被林闻璟抛下的承诺,这件事也必须给林闻璟狠狠记上一笔。 “林闻璟……” 左筝然咬牙切齿念出他的名字。 雪水融化,左筝然膝盖位置的单薄布料无法阻挡侵入骨缝的寒冷,他站起身,拍了拍外套沾上的碎雪,转过头看向封尧。 “别误会。”左筝然深吸了口气后笑着说,“我平时可不这样。” 左筝然整理好大衣,对着封尧的墓碑说了声“我走了”就离开了墓园。 回到望溪,左筝然没去四楼,而是随便挑了间二楼的客卧,等他反应过来时,才想起他把林闻璟从梅山酒店带回来时,他就住在这个房间。 左筝然倚着门板环视了一圈,最后决定不再自欺欺人。 推开卧室门,有一瞬间,他无端地产生一些期待。但等他进入卧室,看到床头柜上闪烁着钻石切割出的璀璨光芒时,又更加清晰地意识到晚间发生的一切的真实性。 左筝然脱掉衣服,走进浴室。 热水让左筝然被冻住的大脑开始运转,他裹上浴袍,提着芮姨送来的一小桶粉色冰块走进隔壁的书房。 不知是林闻璟大意,还是故意,书桌的抽屉敞着,左筝然翻了翻,发现林闻璟装进书包里的那个档案袋是帕格拉电厂的全部资料。 左展杭用帕格拉电厂项目吸引到的所有资金,有相当一部分在海外转了一圈又流入a国。这些钱进了谁的口袋,左筝然已经查了七七八八,其中最为贪婪的,当属顾文衍。 而帕格拉电厂只是zealda在世界各地众多投资项目的缩影。 zealda就像一棵会结果实的巨树,持续不断地为一些贪婪无度的人提供着甜美汁液。 毫无疑问,林闻璟用帕格拉电厂的资料和背后那只老鼠做了交易,但会是谁对帕格拉电厂或是这背后黑色的利益输送链条感兴趣呢? 左筝然咯嘣咯嘣嚼着冰块,想要立刻给李兰图打一通电话,但已经凌晨一点,便贴心地决定明天再联系李兰图。他翻了翻通讯簿,找到叶樵宇的号码,拨了出去。 一连三个,叶樵宇都没接。 左筝然锲而不舍,在拨打到第十二个时,叶樵宇总算被他烦够了,电话一接通,就语气不耐地问:“干什么?” “晚上好啊大哥,明天我可以去你家做客吗?” “就这事儿?不可以,挂了。” “哎等等。最好不要拒绝我,你知道的,我这声‘大哥’叫得有多真心实意。” 叶樵宇不觉得左筝然大半夜打电话来只是为了和他说这些有的没的,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只是觉得你或许会对我嫂子接近我们共同的,亲生父亲左展杭先生的原因感兴趣。” “左筝然!” “怎么了?”左筝然笑了笑,“你在为我的哪句话而生气?难道你也不愿意承认左展杭先生是你的亲生父亲吗?还是因为我提起了嫂子那段你恨不得从未发生过的过往呢?” -------------------- 左:没有任何一个活人看到了我撅着屁股找戒指,望周知。 第56章 林闻璟算什么?要杀就杀 左筝然听见叶樵宇通过电磁波传来的粗重呼吸声,他笑了笑,“抱歉,今天心情不太好,话说得有点难听。” 接着他叹了口气,“撕开掩盖我们关系的遮羞布好像也没有让我觉得痛快。反而……有点伤心。 “蓝港这座城市与我血脉相连的两个人,一个看到我就会想起他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是毫无自尊的,吃软饭的alpha而厌恶我,一个因为他的出生对我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但他却不觉愧疚,屡屡拒绝我的一些微不足道的要求……” “大哥,我好可怜啊,你同情同情我吧。” 叶樵宇深吸了口气,“我有的时候很希望自己是个冷心冷肺的人。” “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想法?”左筝然说话的语气里满是不赞同,“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带着唐泓全身而退,至少也应该是爱而不得,孤苦一生的下场。” “对待我讨厌的人,我最喜欢看他失去最在意的东西后发癫发狂,生不如死,再送他下地狱。不然我费这么大劲儿做什么?早就一颗枪子儿一了百了了,你说呢?” 叶樵宇心下震动,没来得及做任何掩饰就将他此刻的想法说了出来,“你要杀了他?!” “不是。”左筝然边说,边站起身朝书房外走去,“是他们。” 叶樵宇声线开始扭曲,带着很明显的震惊和无措,“还有谁?” “干嘛问得这么直白?” 第56章 左筝然换上衣服从卧室出去,这段时间里他没有听到叶樵宇说任何话,只有更加急促的呼吸和一点模糊的像是牙齿摩擦的声响。 “封岚,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左筝然坐进车里,才听见叶樵宇说出这么句话来。 告诉叶樵宇他这趟蓝港之行的最终目的是计划之外的意外。 他可能是在冰冷的雪地里冻坏了脑袋,更有可能是必须要看到别人的痛苦才能减轻他的痛苦,导致他现在不得不牺牲掉睡眠的时间,立刻去见叶樵宇以杜绝任何会导致他计划失败的可能。 这也得记在林闻璟的头上。 如果林闻璟没有摘下婚戒离开他,他一定不会脆弱到被情绪掌控大脑。 发动机轰鸣声响起,车库大门缓缓打开,左筝然笑了笑,问:“大哥,你拿什么阻止呢?要去告诉左展杭和叶荇我是为了要他们的命才回的蓝港吗?” “告诉他们也没关系,左展杭又不会杀了我。只要我不死,我就会杀了唐泓。真是的,谁还没点软肋了。” “哎……”左筝然夸张地叹了口气,“怎么办?我已经开始有点同情你了。你那么爱唐泓,为他做了那么多事,现在要你在他和两位父亲之间做选择,好残忍。” “你杀了唐泓,我就杀了林闻璟。” 左筝然笑出声,“林闻璟算什么?要杀就杀啊。” 左筝然这句话里对林闻璟的毫不在乎,让叶樵宇确认他和林闻璟如此仓促地结婚就是为了免于婚姻受左展杭的掌控。 而后可悲地意识到自己手中没有任何能让左筝然忌惮的东西。 叶樵宇快要把手机握碎,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想起晚间打给唐泓的那通电话。 他已经很久没见唐泓,虽然这个“很久”还不到一周,他在电话里表现出一点他想要掩饰,但又实在无法掩饰的想念。 唐泓在电话里低声笑,对他说:“我一直在等你啊。” 现在左筝然告诉他,要他在唐泓和叶荇之间做选择。 叶樵宇闭了闭眼,扶住一旁的沙发靠背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时间过去了几分钟,又或许是十几分钟,灯光由点到线最后在他眼前糊成一整片时,他才张了张口,声音艰涩道:“我爸受左展杭蒙骗才会生下我,他确实伤害了你母亲,但罪不至死。” “死不死的另说,请开门,我们见面聊一聊。” 叶樵宇在左筝然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听见门铃的响声,他走到门口,在可视门铃里看见左筝然笑着冲他挥了挥手,而后听筒里传来他说话的声音,“外面好冷,快让我进去暖和一下。” 叶樵宇打开门,往旁边让了让,左筝然走进来后很有礼貌地换上拖鞋,脱掉羽绒服外套挂在门边的衣架上。 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确认唐泓不在后,才回到客厅笑着对叶樵宇说,“吓唬你的,别害怕,只是为了确保能进这扇门而已。千万不要因为我刚刚说的话误以为我是那种性情残暴的人。我怎么敢杀人呢?只是要拿回属于我和我母亲的东西,请安心吧。” 叶樵宇五指攥紧,下一秒,拳头带着凌厉的风就狠狠击中了左筝然的颧骨。 左筝然猝不及防,整个人砸在了餐边柜上。 顶层的玻璃酒杯摇晃了几下,接二连三地掉落在地板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左筝然舔了舔唇角,抬眼目光沉沉地盯着叶樵宇。 叶樵宇这会儿手还在抖,似乎能听见自己牙齿摩擦的咯吱声,他朝着左筝然走了过去。左筝然抬手挡住他的第二拳,手背的青筋根根暴起,“一下就够了,很疼啊。” 叶樵宇冷着脸,提膝撞向左筝然的腹部,却被他一个闪身躲开。 叶樵宇又抬腿踢向左筝然的腰侧,左筝然手撑着沙发靠背翻了过去,离开叶樵宇的攻击范围后,才挑衅地冲他招了招手。 两人奔着要对方去死的劲头打了一场。 叶樵宇在宣泄被愚弄的怒火,左筝然宣泄的则是林闻璟的离开带来的愤怒与焦灼。 客厅里所有的家具几乎都移了位,地面一片狼藉,高浓度的alpha信息素在空气中碰撞后又弥散开来。 他们忍着呕吐的冲动,姿态狼狈地各躺在一张沙发上,平复着呼吸。 “唐泓接近左展杭的原因。” 左筝然扯着嘴角笑了笑,“那个啊,也是骗你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 叶樵宇艰难地站起身,从地面上捡起被踩瘪的烟盒,抽了支出来咬在齿间。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打火机,便一瘸一拐地走到厨房,打开燃气炉,点了烟后靠在厨房门上遥遥地盯着左筝然。 左筝然忍着膝盖的剧痛勉力维持住了正常的走路姿势。 他从烟盒里抽了支烟出来,同样走进厨房用燃气炉点了火,和叶樵宇分别靠在厨房门的两侧。 深深吐了口烟出去,他说:“我想见一见唐泓。” “理由。” “不太想说。” 叶樵宇冷笑了一声,“那我凭什么让你见他?” “春假十六天呢,你总要去看他吧?帮我收拾间客房,从今天开始我就住在这儿了,你去哪我去哪,我们就这样耗着。” 左筝然的无赖让叶樵宇已经平息的怒火再度燃了起来,但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左筝然软下声音说:“只是问几句话,别这么紧张。” “打电话就可以,没必要见面。” 左筝然说:“最好还是面谈。” 即便叶樵宇曾经用实际行动向左筝然示好,但他们仍然拥有不同的立场。 叶樵宇对他毫无信任,并不想暴露唐泓的藏身处,便语气冷淡地开口说:“那就耗着。” 一支烟抽完,左筝然将烟蒂丢进水池,他退让了一步,“好吧好吧,那就先打一通电话。或许打完这通电话他会十分迫切地想要和我见面呢?” 叶樵宇看他一眼,“明天。他已经睡了。” 左筝然在沙发上枯坐了几个小时,在等天亮的过程中抽完了叶樵宇留下的半包烟。 八点过,叶樵宇从卧室里走出来,左筝然立刻向他伸出手,声音沙哑道:“嫂子应该不是那种会赖床的人吧?” 叶樵宇打开免提,将手机递给他。 左筝然看了一眼正在通话的界面,和对面的人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嫂子。” “嗨筝然,听说你找我有事,是什么呢?” 左筝然向后靠在沙发上,看向窗外阴沉的天空,问道:“你还记得沈攸吗?” -------------------- 叶:……有没有人能告诉我,左筝然到底在发什么癫? 第57章 不是林闻璟,那他是谁? “来得好迟,路上堵车了吗?” 左筝然踏上一段木质台阶,向声音的来处望去。 唐泓披着条羊毛毯倚着栏杆,在他和叶樵宇身上来回打量,“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呢,看看这两张脸被你们糟蹋的。” 叶樵宇瞥左筝然一眼,把他丢在身后,快步朝客厅走去。左筝然驻足在台阶上,笑着回道:“这都要怪我哥。”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唐泓笑了一下,“一定是你又惹他了。” 北川市距离蓝港三百二十公里,也许是靠南一点的缘故,温度比蓝港高上许多。 早上出门时,蓝港还在下雪,北川此刻却是晴天。 叶樵宇已经走到二楼的露台,当着左筝然的面,他只克制地抱了抱唐泓,就牵着他的手将他带进了房间。 院子里种着成片的层次分明,四季常绿的绿植。看得出来,叶樵宇在这套房子上花费了不少心思,应该是有让唐泓在这里长住下去的打算。 叶樵宇在来的路上告诉他在顾左两家正式宣布解除婚约之前,他不会让唐泓出现在蓝港那些人的视线之内。左筝然由此猜测他还没有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找到平衡,是以唐泓目前的处境仍然不算很好。 “先坐一会儿吧,马上开饭了。” 唐泓从楼梯上走下来,一段时间不见,已经能看到他小腹的隆起,注意到左筝然的视线,他笑着说,“已经四个多月了。” 左筝然感知到时间的逝去,不免又想起林闻璟。 但这种徒劳的想起只会让他在这个时刻体会到看见别人的幸福而生出的浓烈嫉妒,他打开手机看了眼定位,确认林闻璟还待在蓝港后,对自己再次进行了自我催眠——林闻璟在等他回去。 这样一想,他的心里就好过许多,也说出一句真诚的祝福:“一定会是个很漂亮的小孩儿。” 唐泓和他说了谢谢,接过叶樵宇递过来的一杯热牛乳,冲他扬了扬下巴,“走吧,我们聊一聊。” 左筝然在叶樵宇几乎钉在他身上的视线中站起身,随唐泓来到长廊上。 住家阿姨为左筝然送来一杯热茶,他和唐泓坐在圆桌两侧,慢慢喝掉各自杯中的饮品后,唐泓才问:“为什么会提起沈攸?” 第57章 “你对林闻璟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唐泓略微蹙眉想了一会儿,“很陌生。” 左筝然提醒他,“算是沈攸的弟弟。” 唐泓转过头来看他,“算是?” “他是个孤儿,被沈家父母带大。” “啊我想起来了。”唐泓点了点头,“沈攸确实提过他有两个弟弟,只是时间过去太久,我连他亲弟弟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左筝然说:“沈榷。” “对……沈榷。我见过他们的照片,沈榷那时候只有八九岁,长什么样子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是个小胖子,手里捏着支雪糕笑得看不见眼睛,和他哥哥一点都不像。我当时还错认旁边那个又瘦又小的林闻璟是沈榷。”唐泓转过头看他,“林闻璟怎么了?” 唐泓比叶樵宇复杂难懂,左筝然从上次和他见面就已经看出来。他能在左展杭身边安稳地待上许多年却没死在叶荇手里,足以证明这一点。 而和这类复杂的人打交道,要么和他比谁的心思更重,要么直接袒露内心。 左筝然说:“林闻璟是我已经领过结婚证的伴侣,他最初会来到我的身边,是因为他确认杀害沈攸一家的凶手是明翠山庄一个叫做曾见山的保镖。” 唐泓倏地攥紧手指,但语气依旧平静,“然后呢?” 左筝然把那年夏天他和林闻璟在“命运”酒吧的相遇以及梅山酒店至今发生的所有事和唐泓讲了一遍,姿态放得很低,态度也足够诚恳,且表达了他对林闻璟的无法放手以及对林闻璟人身安全的担忧。 前情是真,担忧是真,但歪曲了其中的一些事实和细节,在他的描述里林闻璟对他爱意深深,非他不可,他无奈沦陷却惨遭毫无理由的抛弃,是个可怜到了极点的alpha。 最后他说:“如果你是我,大概也没办法接受曾经感受到的那些爱被全盘否认。” 唐泓在他说完这番话后沉默了片刻,他没有想过沈攸提起过的那个胆子很小很怕黑,每晚都要和沈榷挤在同一张床上才能睡着的弟弟会有勇气做出这样的事。 他感叹林闻璟的勇敢,同时意识到自己的懦弱。 指尖用力到泛起青白,唐泓垂下眼睫,问:“你怀疑他的离开有难言之隐?” “是。常年为社会名流处理阴私的曾见山,如果不是有人授意,他为什么要做这种高风险的事?我有很多猜测,其中我认为可能性最大的就是林闻璟在曾见山死之前得知了一些真相,而他会离开我,就是因为这个真相。如果你知道一些内情,拜托你告诉我吧。不论林闻璟爱不爱我,现在我只想他平安。” 唐泓看向窗外。 他确实知道沈攸的死因,但知道的时候距离他死去已经过去了十年。 如果可以时间可以回退,唐泓绝不会选择代替肌肉拉伤的主舞站上舞台。 那么在表演结束后,他就不会收到左展杭烫金的名片。 唐泓那时年轻,还不懂得做事需留有余地。在他言辞激烈,态度决绝的拒绝中,父母亲同时失去了工作。一周后,他的父亲在一场人为制造的事故中失去了一根手指。 在此期间左展杭从没来找过他,但他知道,如果他不弯下他的脊梁和膝盖,他会失去更多。 唐泓妥协了。 蓝港歌剧团的新任首席自此心甘情愿步入泥潭。 生活原来是这样的残酷,他的容貌与优秀竟然会变成捅向自己的刀刃。 他用身体换来了越来越大的舞台,越来越高的知名度,为了掩盖光鲜亮丽的舞台下的肮脏,他拼尽全力,只为真正配得上那盏聚光灯和台下的掌声。 几年后,他在处处小心的躲藏下还是被叶荇发现了。 他在病房中睁开眼睛的瞬间感受到身体内部的绞痛,而后听见左展杭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别动唐泓。你就算杀了沈攸,杀了孟恩恩,杀了唐泓,还会有下一个。我已经和你结婚,实现了我的所有承诺,不要再得寸进尺。” “狡辩什么?沈攸一家四口是怎么死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叶荇,我只能给你婚姻,给樵宇左展杭的亲生儿子有的待遇,别的我给不了。” 唐泓的视野被白色填满。 他想起沈攸的脸,沈攸弯弯的眼睛,安慰他时放在他肩上柔软的手,紧接着他想起无数个深夜,舞蹈教室镜中那两道动作同步的身影。 他和他的好友跳过同一支舞,在人生里也走过一段相似的路。可他居然在十年后才知道这些,才找到沈攸死之前那段时间郁郁寡欢和沉默的原因。 唐泓决心不再认命。 他的自由和青春,沈攸一家四口的性命,都必须有人来偿还。 可他仍然渴望活着,渴望未来,并不打算和左展杭玉石俱焚。 他淋着雨,长发贴在脸颊,看见迎面走来的叶樵宇后冲他笑了笑,问:“先生,可以借把伞吗?” 唐泓在左展杭身上学到了很多,知道人心可以揣摩,可以利用。 他用学来的这些,引诱了叶樵宇。 和叶樵宇在一起前,唐泓只做一件事。 线有时紧有时松,安全感有时给有时不给,他就这样将单纯的叶樵宇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在一个恰当的时机,唐泓设计叶樵宇撞破了他和左展杭的事,他伏在叶樵宇的肩头哭着说:“对不起,你救救我吧。” 唐泓如愿以偿地离开了左展杭。 也许外人不知道,但他心里很清楚,叶樵宇十分憎恶他的这位亲生父亲。 叶樵宇之所以会手中会掌握着一部分关于能让zealda分崩离析的证据,小部分来自于他从未真心承认过左展杭是他的父亲,大部分则来自于唐泓用眼泪和若即若离,看似无意实则故意的挑拨放大了他心中的恨。 唐泓转过头,看向正站在岛台前神色认真削苹果皮的叶樵宇。 左展杭教他没有感情就不会有弱点,只有这个,他学得不太好。 唐泓收回视线,看着阳光穿过叶片落在草地上的光斑,久久没有说话。 左筝然在他的沉默中几乎可以确认唐泓知道一些事,于是他耐心地等待着,大约过去五六分钟,唐泓将长发拢在脑后挽起一个松散的结,“有林闻璟的照片吗?我想看看他。” “我哥没把我的结婚证发给你吗?” 唐泓眼尾细细的笑纹盛着阳光,他露出一个很淡的笑,“你挨打真的是活该。” 左筝然跟着笑了笑,从相册中翻到一张林闻璟的怼脸拍的大头照,将手机递给他。 左筝然仔细观察着唐泓的面部表情,从他微微放大的瞳孔中看到一些难以置信。 唐泓眼中的难以置信从而何来? “他是林闻璟?!” 左筝然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反问道:“不是林闻璟,你觉得是谁?” -------------------- 距离林林掉马只有一章的距离! 第58章 他是沈榷 平心而论,照片里的人和沈攸并不十分相像,而唐泓之所以会把他和沈攸联系在一起,进而产生一个离谱的猜测,是因为那双眼睛。 a国西北部的土著大都拥有茶色瞳孔,照片里这位虹膜上那颗深棕色月牙形状的色素痣便格外显眼。 唐泓会对这个细节记忆如此深刻,是因为大二那年他发现眼睛里长了一颗黑点,并为此神经紧张数天。直到沈攸陪他去过医院,医生告知他是色素痣后,沈攸才和他说起沈榷眼睛里也有一颗,形状很奇怪,像一枚弯弯的月牙。 如果这张照片里的人只是一个普通的丛西人,唐泓大概率只会当它是巧合。但左筝然说他是林闻璟,来到蓝港是为了替沈家一家四口复仇,唐泓便立刻可以确认这是沈榷。 但沈榷为什么会变成林闻璟,真正的林闻璟又去了哪里? 唐泓意识到他的失态已经无法掩饰,便把手机放在桌面上,抬眼看向左筝然,“你为什么回蓝港?” 左筝然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两者之间有所关联,和唐泓对视数秒后他反问道:“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回蓝港?” 唐泓一改先前的温和,说话语气陡然尖锐起来,“我猜到了,但需要向你确认。在你诚实地回答我这个问题之前,关于林闻璟,我一个字都不会说。我要提醒你,拿回属于你和你母亲的东西这个理由骗骗叶樵宇就行了,我比你想象中知道的要多得多。” 左筝然敛下眼睫,片刻后他无奈地笑了笑,“好吧,就是你猜的那样。” 声音很轻,语气却重。 两人都没有把话说得很明白,但彼此都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唐泓点了点头,问:“这些事你和林闻璟说过吗?” “没有。”左筝然说,“一开始是处处提防他,后来没机会,也没立场说。”况且这种只要提起就会让他变得脆弱的事,他并不想说给林闻璟听。他认为这会影响他在林闻璟心目中成熟强大,坚不可摧的形象。 第58章 树立一个好的形象和培养感情一样不容易,他倒塌过一次,不愿意再倒塌第二次,是以频频错过可以和林闻璟交心的机会,直到今天。 听到左筝然的这个回答,唐泓就立刻知道了沈榷为什么会选择离开他——爱他才会离开,不爱才会留下。 沈榷坚定,但又不够坚定。 做不到骗左筝然一骗到底,也做不到放弃公平正义和左筝然在一起。 他在一个两难的境地中寻找到了一个对左筝然伤害最小,而又对得起自己的方式。 唐泓可以理解左筝然,也能理解沈榷。 他们以利用和欺骗作为关系的开始,袒露真心就不再是件容易的事。 就像他至今都无法告诉叶樵宇,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是他处心积虑的结果。 爱情迷人眼,和他一样,又是一个可怜人。 在得到左筝然肯定的答案后,唐泓转过头看向他,一字一句道:“他不是‘林闻璟’,是沈榷。” 左筝然倏地抬头,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唐泓笑了笑,向左筝然揭开了自己经年未愈的旧伤,他说沈攸和他一样,又说沈攸和他不一样。沈攸大概率曾经为了家人而妥协,但他和他的家人却死在了他的妥协之下。 “叶荇以为他的阻碍是你的母亲,沈攸,孟恩恩,我,或许其他我不知名姓的无辜omega,但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可悲,不知他现在想清楚了没有。” “你和我……”唐泓点了点手机屏幕,然后定定地看着左筝然,“还有他,我们殊途同归。” 在唐泓话音落下的瞬间,左筝然开始低声笑,十几秒钟后变得癫狂,动作幅度大到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他扶着桌沿稳住身体,揩去流入鬓发的眼泪,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 左筝然确认了林闻璟的感情,他笑了出来,而后想起那一个月时间里他施予林闻璟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眼泪便不再受他的控制。 无穷无尽的愧悔在这一刻将他的灵魂抽成真空。他很痛,但全身上下处处破溃,说不清究竟是哪里痛。 用真相剥去林闻璟的伪装,左筝然突然想起那天他们在日落下接吻时,林闻璟眼里的哀伤,林闻璟的对不起,离开前给他的最后一个吻和拥抱,站在车库门口时那双隐入黑暗的眼睛。 林闻璟留下了那枚戒指,却从他的书房里带走了一支粉白色的晚香玉,也带走了被修补好的豆芽菜玩偶。 但他昨晚满脑子都是林闻璟站在摄像头下对他心软的嘲讽,于是刻意地忽略了这些。 他是如此地渴望得知真相,但得知真相时他又感到自己无法承受真相的重量。 他站起身,说了声抱歉,快步走到了院子外。 从口袋里摸出烟,抖着手指点了一支,但左筝然一口没抽,眼睁睁地看着长长的一截烟灰被风吹散。 无名指上那一小块皮肤出现烧灼感,左筝然低头去看,在模糊不清的视野中却只看到林闻璟沉默流泪的脸。 他总是在哭。 受了欺负会哭,难过会哭,开心也哭,但眼泪从不是他柔弱的证明。 坚韧是他的底色,所以满身裂痕十数年却从未碎过。 一直自我责备的左筝然在想到这里后,忽然觉得自己这次不需要粉色冰块也能很快缓过来。 林闻璟宁愿放弃他,宁愿舍弃简单幸福的生活也不放弃替家人复仇。他目标明确,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改变心志,这让左筝然的身体被难过塞满后出现一点不合时宜的骄傲与自得。 他很会挑选伴侣。 林闻璟比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都要厉害。 左筝然一向不能明确地说出自己喜欢林闻璟什么。偶尔用理智和逻辑去分析,会觉得也许他对林闻璟的在意和占有欲源于alpha骨子里的卑劣,但在这一刻,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动却莫名清晰地变成了汹涌澎湃难以割舍的东西。 左筝然毫无形象地蹲坐在台阶上,他抬头看了眼太阳,觉得自己想明白了很多事。 不能回到过去,但伤害可以弥补。而短暂阻碍过他们靠近彼此的人,杀掉就好了。 他重新点了一支烟慢慢抽完,又在院子门口来回走了几圈,确认烟味散干净,才返回长廊。 唐泓看着他脸上明显轻松一些的表情,问他:“把自己哄好了吗?” “当然。”左筝然抬了抬下巴,而后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唐泓,“可以问一问你为什么会和叶樵宇在一起吗?” 唐泓笑了笑,“也许是在等这一天?谁知道呢?”顿了顿,他又说,“带沈榷来见我,我会给你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 唐泓曲起指节在桌面上敲了敲,“能让左展杭从高处跌落,被打回原型的证据。” 左筝然看了眼不远处抱着双臂,紧紧盯着他的叶樵宇,回过头来对唐泓笑了一下,“想好去哪里就告诉我,我会为你准备好一切。” 唐泓晃了晃食指,“叶樵宇在这里,我哪也不去。” 左筝然诧异地看着他,“不会觉得心虚吗?” 唐泓捋了捋散落的长发,不太在意地说:“未来会杀掉叶荇的人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心虚?” 手机铃声响起,左筝然接起电话后朝外走去。 李兰图问:“你今天回来吗?” “嗯,怎么了?” “对徐岳的调查有了新的进展。当时在开标会上认为桑达工程和九质公司有串标嫌疑的是一位叫做郑广庆的大学教授,他给出的理由是两家单位的纸质标书胶装切痕一致。” “这种项目一般都是内定,评标专家们一般也都提前知道,而郑广庆在开标会上不给上边人面子当众发难,一定是有人授意。之前我没有在意,但是在重新调查过他的人际关系后,我发现他和现任副总统先生之间有一些很紧密的联系。而副总统先生宣布了今年会参与大选,根据民调显示,他的支持率仅仅比顾文衍低5个百分点。” 剩下的话不用说,左筝然也明白了。 “另外,十分钟前,徐岳进了林闻璟所在的那栋矮楼。” 左筝然挑了挑眉,“我大约会在七点钟到达蓝港,准备好,我们去抓老鼠。” -------------------- 距离林林这个家伙成功逃跑还不到24个小时…… 第59章 每年的明天去你坟上送花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沈榷放下吃了一半的面包,走到门口从猫眼里往外看了一眼。 拉开门,徐岳跺了跺鞋底沾上的碎雪走了进来。 “这雪下得没完没了了。”徐岳把装着西装的纸袋递给他,又拿出一张慈善酒会的请柬放在桌上。 视线一转看到旁边的半块面包,徐岳问道:“怎么就吃这个?” “外面冷,也不想自己一个人吃饭。” 沈榷看起来没睡好,眼下有很重的黑眼圈。但神情却很放松,说话时脸上还带着点笑。 徐岳把桌上的半块面包丢进垃圾桶,冲他伸出手,“我还没吃饭,辛苦你陪我下去吃点吧。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有一家酸汤火锅,这个天气吃会很舒服。” 沈榷看了眼窗外,玻璃上的白色雾气完全阻隔了他的视线,他不想动,但又被在寒冷冬日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的热闹场景吸引,便握住徐岳的手站了起来,穿上外套,和他一起下了楼。 雪断断续续下了几天,马路上撒了融雪剂,依稀可以看到黑色的柏油路面,但人行道上的雪无人清扫,已经快有膝盖那么深。 沈榷和徐岳两人趟着雪走到距离住处不到一百米的一家酸汤火锅店。 半下午店内人影寥落,加上他们总共也就三桌客人。 徐岳说:“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单独和你一起吃饭。” 沈榷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你也太没良心了。每次来学校都赶着饭点,又吃得那么多,没给过我饭钱就算了,现在还给忘了。” 徐岳笑起来,“我都没好意思说,你们学校食堂的饭真的很难吃啊。” 气氛很好,谁都没提昨天,也没人提起未知的明天。 只是朋友间一次普通的相聚,聊的话题也稀松平常。 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红黄绿三色的小番茄煮成了沙,散发出很浓厚的酸甜味。 沈榷因为徐岳说起的陈知禹的糗事笑得被半块牛肉呛住,徐岳连忙倒了杯茶水放在他手边,“早知道不和你说那个傻子了。” 沈榷抽了张纸巾捂在脸上,等终于缓过那个劲儿之后,把湿了一半的纸巾丢进了垃圾桶。 “故意往我心口上戳呢?”沈榷抹了抹眼角,“我看起来很想听你和陈知禹的恋爱故事吗?” 徐岳一句”那你和我说说左筝然,我想听“马上脱口而出了,又紧急刹住了车,“好朋友就要分享啊。” 话虽然这样说,但他还是换了个话题,但这个话题也并不轻松,甚至带有一点尖锐的探究意味。 第59章 “我好像一直都没看懂过你。我们还不熟的时候我以为你是个面热心冷的人,后来熟了点儿了觉得你从里到外都挺冷,但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又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啊?” “就是……”徐岳抬手比划了两下,但似乎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形容,“可能是因为我们没这样坐在一起闲聊过,所以我只看见了你性格里很沉重的那部分。现在想想,其实我一点也不了解你,不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氤氲的蒸汽让徐岳看不太清沈榷的脸,在一点轻微的声响里,他听见沈榷说:“如果小璟还活着,应该会是很爱哭会示弱,知道怎么用眼泪得到他想要的那类人。” “他从小就这样,经常把“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了爸爸妈妈”挂在嘴边,我们都心疼他,所以什么都让着他。” 或许是这些回忆足够珍贵且美好,在蒸汽散去时,徐岳看到他脸上出现一点柔软的神情。 “有时我很羡慕他,他想要的怜爱,同情和关心,总是能很轻易地得到。有时我又很讨厌他,因为我做不到像他这样,不是很会讨人喜欢,就连在学校里分到的餐后小蛋糕都永远是最小块。” “我和你说过,当时如果不是我坚持让他留在家里等我,他不会死,如果曾见山没有确认家里有四个人,或许我也活不到今天。我的潜意识里好像觉得‘沈榷’应该要替‘林闻璟’活着,也觉得像他一样活着会轻松一点,所以用了他的样子把自己藏了起来。可以说,每个人看到的我都是我想象中小璟的样子。” 沈榷笑了笑,夹起一片绣球菌放进碗里,“至于你觉得我冷,不冷一点的话怎么唬得住你啊。” 徐岳定定地看着他,过了片刻,他叹了口气,说:“确实唬住了。” 沈榷说:“在这一点上,左筝然比你厉害。” 徐岳没想到他会先提起左筝然,在不知是不是应该顺着他和话和他聊一聊时,又听沈榷说:“在他面前,我总有一种装不下去的感觉。他看着‘林闻璟’的时候,好像在看‘沈榷’。他说爱我,但我一直不知道他爱的是我的哪部分,不过无论是什么,都不可能是真实的‘沈榷'吧。” “他现在一定特别恨我,这样想想我就觉得有点难过。小璟那么招人喜欢,左筝然也喜欢他,对‘沈榷’却只有恨。” 沈榷笑着低下了头,“好想告诉他我很喜欢他啊,要是……” 要是什么,沈榷没说完。 徐岳追问:“要是什么?” 沈榷语气平淡,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但徐岳还是从他那双被水汽蒸得潮湿的眼睛里看见了他的哀伤。 “没什么。这样就很好,恨我就能记得我。” 徐岳再也吃不下任何一口食物,过了许久,他神色认真又严肃地对沈榷说:“我后悔了,不想每年的明天去你坟上送花。” 沈榷放下筷子,向后靠坐在椅子里和徐岳对视。 一两分钟后,他笑了下,“吃饱了就走吧。” 沈榷先站起来,拿起羽绒服外套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等他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后,徐岳才慢吞吞地穿衣服,结账离开。 徐岳追上沈榷的时候,他正站在楼下酒吧的门口,抬头望着亮起的霓虹灯箱。 还不到六点,天色就已完全暗了下来。 从酒吧涂着彩色涂鸦的大门望进去,吧台边坐着零零散散的几个客人,沈榷转过头问徐岳:“喝一杯?” 徐岳点了点头,“走吧。” 不知道沈榷感受如何,徐岳只觉得面前这杯用伏特加做基酒的鸡尾酒没什么滋味。两人没说话,满怀心事,潦草地灌下几杯酒后返回了楼上。 进了门,沈榷从他带来的双肩包里取出一个档案袋。 一支用纸折的晚香玉随着他的动作从书包里掉了出来,徐岳弯腰捡起,用指尖碾了碾花茎,直接把它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沈榷突然站起身,揪着徐岳的衣领把他怼到墙上,目光冰冷地俯视着他:“你做什么?” 徐岳露出一个戏谑的笑,“留着它干嘛?反正你都要死了。” “既然你这么在乎,不如留着命去怀念。沈榷,我有第二个方案,你想听听吗?” 徐岳没等沈榷回答就自顾自说道:“明天的慈善酒会上,你只要冲着左展杭和叶荇开枪,一定会即刻死在安保的枪下。但如果只是杀死叶荇……” “五楼的走廊尽头有一个小型的观景平台,在拍卖会进行期间,不会有人到那里去。我会把叶荇引到那儿,杀了他,你就立刻离开,等在楼下的车会直接送你去码头,从此天高海阔。” “左展杭只能算作间接杀人凶手,让他从高塔坠落,钱权尽失,我认为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而这件事,你等着看,一定会有这样的一天。” “沈榷哥哥,考虑一下吧。” 沈榷放开了他,从垃圾桶里捡起那支晚香玉,紧紧握在手里,“不怕被牵连吗?” 徐岳笑了笑,“怕啊。但好像更害怕你死掉。” 徐岳话音刚落,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咚,咚,咚——” -------------------- 左 is coming 第60章 宝贝,你想逃到哪里去? 徐岳和沈榷对视了一眼,透过门上的猫眼向外看去。 在看清门外的人后他倏地转过头,朝沈榷用口型比了个名字——李兰图。 沈榷瞳孔微微放大,他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他离开望溪别墅的路线,没想到任何有可能会留下痕迹的地方,但此刻他也无暇去细想李兰图究竟是怎么找到的这里。 沈榷站起身,将桌面上的东西全部扫进书包后走到窗边。推开窗,冷风卷着雪花涌进房内,他探出上半身往下看了一眼。 楼后是一条无人的小巷,一盏昏黄的路灯堪堪照亮巷口。这条小巷一头连接着马路,另一头是一座教堂。但他所在的这栋矮楼与隔壁楼之间有一道几十分公分宽的缝隙,他打算从那里离开。 沈榷抬头向上看去,顶楼往下有一根白色的排水管,每隔一米,便有一个铁质的三脚架用以固定。 敲门声变得急促,隔着门板,沈榷听见李兰图在门外说话的声音。 “请开门吧。” 李兰图在这里,左筝然在哪里? 沈榷脑海中只来得及闪过一瞬这个念头,就抬腿跨上了窗框,他回过头对徐岳说:“电话联系。” “沈榷!”徐岳低声叫他的名字,“注意安全,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沈榷点了点头,抓着窗框从窗户翻了出去。 他住在五楼,距离地面有将近二十米的高度。塑料排水管无法承受他的重量,他依靠着挂在墙上的空调外机和固定架从五楼爬到了三楼。 越往下,酒吧音响播放的舞曲就越清晰,在震荡的音浪里,楼上传来铁门砸在墙壁上的巨大声响。 沈榷踩住防盗窗,躲进一户人家在窗上安装的雨棚下。 几乎是同一时间,五楼的窗户被推开。 李兰图从上往下来来回回看了一遍。 他和两人前后脚进门,整栋楼也只有一个楼梯。结合窗框上留下的脚印,左侧的排水管上灰尘被擦过的痕迹,李兰图断定沈榷从窗户逃走了。 他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楼后的小路,务必把人拦住。” 李兰图安排跟着他进门的三人留在房内看住徐岳,他拉上窗户朝着门口走去时注意到地面上掉落的一张黑色卡片。 他捡起看了一眼,是一场慈善酒会的请柬。 请柬上的时间是明晚的六点钟。 李兰图用两根手指夹住卡片递到徐岳面前,问:“这是什么意思?” 徐岳伸手要去拿,李兰图向后躲了躲,“他要去这场酒会?去做什么?” 徐岳疑惑地问:“谁要去?” 李兰图笑了笑,“徐少不说我也能查到,你还是趁着这个时间先组织组织语言,想想怎么面对筝然和陈少吧。” 沈榷听见关窗的声音,他抓住防盗窗上已经生锈的栏杆,探出头往上看去。 雪花落进他的眼中,他眯起眼,在一片灰白色的雾气中,看见五楼的窗户散发出的朦胧的暖光。 窗边没人。 他继续向下,距离地面还有将近五米时他纵身一跃,落地后在积雪上打了个滚,快速站起身猫着腰沿着墙根向着教堂的方向跑去。 雪花落在羽绒服上发出嚓嚓声,这点动静明明很轻微,却无端地被放大无数倍,和心跳一起在他耳边轰隆作响。 沈榷拐过弯,突然停住脚步,两三秒后,他开始后退。 在酒吧外窗透出来的彩色光晕里,一柄黑伞出现在他的视线内。他来不及看清伞下人的脸,就立刻转身跑向他来时的那条小路。 在风里四处飘散的碎雪中,五个人正从巷子口向他缓缓逼近。 第60章 两侧是建筑物,前后的路也被堵死。沈榷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考,就从垃圾桶边捡起一根小臂粗细,茬口有尖锐木刺的棍子朝着他来时的方向冲了过去。 沈榷出手狠毒,次次奔着他们身体最脆弱的部位攻击。 来人都是身体素质极佳的alpha,但都只是一味地躲避着他的攻击,将他拦在原地。 沈榷感受到黏在他背后的视线,可他没敢回头。 他抬腿踢向一个alpha的腰侧,alpha闪身躲开的一瞬间,沈榷抡起木棍朝他的肩上砸了下去。 只要这个alpha为了躲避他再向右移动一两米,沈榷就能将他们的包围圈撕开一道口子。 “躲什么?” 一道沉而稳的声音在呼号的风中响起,面前的alpha立刻停住了闪躲的动作,电光火石间,沈榷生生把即将落在他肩上的木棍挪开了几厘米。 木棍砸在墙壁上,震起一片白色的浮灰,和雪花混在一起。 沈榷的虎口连着小臂一片酸麻,一口气还没喘匀,就听见一声熟悉的轻笑在背后响起,“这么心软,怎么逃跑啊?” 沈榷愣住,在他愣神的这一秒,左侧一个时刻关注他状态的alpha突然近身夺走了他手中的武器,而后抬膝重重撞在他的膝窝上。 沈榷单腿跪地,紧接着一把枪就抵住了他的后脑。 前后的脚步声同时响起,沈榷缓缓抬眼,先看到了正对面踩着雪向他走来的李兰图,然后在余光中瞥到一截黑色的大衣衣摆。 那截衣摆在惨白色的视野中晃动了片刻,出现在他的眼前。 左筝然蹲下身,把伞撑在他的头顶。 空气寂静无声,就连风声似乎都在远去,他们用目光仔细描摹着彼此的五官,呼吸又重新缠绕在一起。 左筝然面沉如水,声音却一如既往得柔和,“想我了吗?” 沈榷的胸口剧烈起伏,他艰难地把喉间的苦涩咽下去,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左筝然抬起手,抚过他的眉眼,鼻尖,嘴唇,沿着他的颈侧的血管往下,最后停留在他的后颈上。 “你这里……”左筝然在他的后颈上轻轻点了两下,“有我的‘眼睛’。” 沈榷猛地瞪大双眼,“你……” 左筝然唇边露出一点笑意,“你是个beta,我们之间没有信息素的羁绊,但只要我活着,我的‘眼睛’就永远在你的身体里。这是我的‘永久标记’,宝贝,你想逃到哪里去?” 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沈榷的身体,他咬紧牙齿,浑身发抖,十几秒后他问:“什么时候的事?” 左筝然换了个姿势,和沈榷一样半跪在地。 他捏着沈榷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几乎虔诚地在他唇边落下一吻,“在你来到望溪的第一天。” 这句话带着强大的冲击力砸进沈榷的耳中。 原来如此。 左筝然会那么迅速地来到废弃仓库,原来是因为这个。 沈榷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他费尽心机从望溪逃出来。抱着今后都不会再见面的决心,用那样一副嘲讽的语气嘲笑左筝然对他的心软以断绝对他的所有感情,却没想到他走的每一步都在左筝然严密的监控之下。 沈榷悲哀地意识到,他报不了仇了。 沈榷突然抓住左筝然的衣领把他扯向自己,而后一字一句道:“我这么骗你,你杀了我吧,我……” “嘘……”左筝然抬手抵在他的唇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转过头看向李兰图,“请徐少去望溪做客。” 沈榷心脏倏然一紧,“左筝然!” “嗯,我在呢。”左筝然轻声问,“怎么了?” “徐岳和这件事没关系。” 左筝然笑了笑,“有没有关系你现在说了不算。” 沈榷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想怎样?” “很在乎徐岳吗?”左筝然垂眸看着他,“那我呢?” 沈榷没有回答。 左筝然反握住他的手,目光沉静地看着他,“说了这么久的话,还没来得及重新和你打声招呼。晚上好——” “沈榷。” -------------------- 都这么急了左怎么还跑回家又换衣服又拿戒指啊喂~ 第61章 没有信息素,我就没有弱点 沈榷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从左筝然的口中听见这两个字。 他松开手,视线从左筝然肩上落下的一片雪花缓缓向上,直至看到他的眼睛。左筝然瞳色深,光线暗淡的时候瞳孔近乎纯黑,像深不见底的漩涡,卷走他所有试图狡辩和挣扎的力气。 沈榷觉得自己失败。 没能认认真真地生活,无法爱他想爱的人,现在也失去完成内心一直以来无法放下的执着的机会。 没人会一直失去,但沈榷可以。 下午和徐岳聊天时的放松荡然无存,他颓丧地跪坐在地,地面上的圆形阴影将他遮盖起来,他没看到自己的影子。 是否命运觉得他第一次的选择不够理智不够成熟,所以要残忍地让他重新再选一次。 但他又抱有一丝微弱的希望,希望左筝然只是知道他是谁,暂不清楚沈攸与左展杭之间的关联,不然左筝然这样的态度,在他看来就是最为冷酷的惩罚。 他无法坦然去爱仇人的孩子,可左筝然明知这些,又不放他离开。 沈榷勉力维持情绪,语气平淡地问:“哦,然后呢?” 左筝然意外沈榷的情绪竟然如此平静,但这种平静对他来说并不是好事,就如同前几天,他以为沈榷的平静是接受,却没想到会是抛弃他的前兆。 左筝然一时之间不能确定此刻沈榷的平静是放弃抵抗还是又在动坏心眼,以防万一,还是把剩下的话都留到回去望溪再说。 左筝然把伞递给沈榷身后的alpha,冲沈榷笑了一下后抬手劈晕了他。 他抱住沈榷软下的身体,从大衣口袋里取出那枚和他一样惨遭抛弃的戒指,又用大衣衣摆擦干净沈榷的手,将戒指再一次郑重地推入他的无名指。 “新名字新开始……”左筝然握着沈榷的手,自言自语道,“缺了求婚,回头再补吧。” 左筝然把沈榷打横抱起,路过方才用枪抵着沈榷脑袋的alpha后,他偏过脸,轻声说:“好烦,他又受伤了。干嘛下手这么重?” alpha一愣,左筝然那么干脆利落地把人劈晕带走好像是他的错觉,但他不敢质疑,立刻垂下头说:“抱歉。” 左筝然嗯了一声,抱着沈榷朝街边走去。 临上车时,他转过头,看向站在后面一辆商务车边的徐岳。 徐岳的目光落在沈榷身上,他抿着嘴唇突然露出一个笑,“林闻璟好惨。” 左筝然看了他几秒,丢下一句“林闻璟不是死了么?”就上了车。 车启动前,左筝然又回头看了一眼徐岳,他的脸仿佛结了冰,那点碍眼的笑被冻在脸上,左筝然这才觉得畅快。 左筝然调整姿势,让沈榷枕着他的大腿,舒适地晕着。 车轮碾过积雪,发出连绵的沙沙声,左筝然口中哼着小调,摩挲着沈榷的无名指,将那枚钻戒来来回回擦得更亮。 副驾驶上的李兰图接了通电话,挂了电话后他把那张慈善酒会的请柬递给左筝然,“在房间里找到这个。我查了一下,左展杭和叶荇都收到了邀请函,且已确定会出席,他原本应该是计划明天在酒会上动手的。” 小调的尾音打了个转后戛然而止,左筝然接过黑色卡片,仔细看过上面的文字,一股森冷寒意便沿着他的脊椎迅速地攀了上来。 左筝然攥紧沈榷的手指,“徐岳想送他去死?” 假如他今天没来,是不是以后都不必再来? 李兰图想解释说这一定是沈榷的主意,徐岳只是为他提供了一些帮助,但这话现在说出来无疑会引火烧身,便老老实实闭了嘴。 左筝然在北川时已经用很多条的理由劝服了自己,但在想到沈榷打算毫不留恋地去死后,那些理由便失去了原本的效用。沈榷从来没说过爱他,他从他们相处的细节中收集起来的,那些缥缈的爱的证明在这一刻全部虚幻成了他的想象。 李兰图嘴巴一张一合又在说些什么,左筝然一个字都没听清,他死死握住沈榷的手,两枚戒指叠在一起切割着他的皮肤,也切割着他的心。 但他和还活着的沈榷距离是这样的近,他感受到了沈榷平缓规律的呼吸,柔软温暖的嘴唇,颈侧血管鲜活的跳动,才觉得自己勉强能支撑回到望溪。 左筝然以为知晓沈榷的过去,明白他离开的原因,他便不会再陷入情绪的沼泽。直到现在他才发现,那些算什么,远远比不上他知道沈榷一点也不在意他,准备痛快地死掉更让他崩溃。 左筝然用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拿起手机给陈知禹打了通电话。 “知禹,吃晚饭了吗?” “没呢,怎么了?要请我吃饭啊?” 第61章 陈知禹应该是在工作,听筒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 “嗯,请你吃饭。”左筝然说,“有一个小秘密想和你分享。” 左筝然本来不准备拿徐岳怎么样,徐岳和陈知禹之间的事他不想插手,但现在必须要有人来承受他的怒火。 强撑着回到望溪,左筝然冷着脸下车,对李兰图嘱咐道:“带徐岳去负一楼,好好看着他。陈知禹到了之后让他去三楼的休息室等我,不要让他和徐岳碰面。” 李兰图应下,左筝然从后座上抱起沈榷径直上了四楼。 脱掉沈榷身上已经脏掉的衣服,左筝然把他塞进被子,先去洗了个热水澡。 洗完澡出来,他接到芮姨打来的电话,询问是否需要准备晚餐。 “嗯,做点小璟爱吃的。” 左筝然裹好浴袍,从卧室出去后,把门从外面反锁。 他往书房的方向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沈榷身手了得,昨天为了躲避楼下的监控,直接从露台翻了出去,便又调转脚步返回了卧室。 他从储物柜里翻出那条锁链,扣在了沈榷的脚腕上。 站在床尾驻足片刻,左筝然发现这一次将沈榷锁在这里,他心里全无煎熬与歉疚。 竟敢抛下他偷偷去死。 左筝然咬牙切齿地想了一会儿,床上躺着的人就猛地睁开了眼睛。 沈榷揉着脖子坐起身,被子从他胸前滑落,露出一点仍未消散的暧昧印记。 左筝然盯着那些红痕看,像是突然从现实中被抽离出来,这一天一夜发生的所有变得如同梦境般迷离惝恍。 沈榷掀开被子,看见了脚腕上的锁链。 他抬眼看向床尾的左筝然,“你既然已经知道我是沈榷,那这又是什么意思?” 现在是可以好好说话的场合,左筝然本该心平气和地和他聊一聊左展杭和叶荇,但他想到沈榷第二天要去做的事,未曾平息的怒火就快速烧光了他的理智。 他想要沈榷亲口承认爱他,想要知道那些爱并非虚无缥缈是他的想象。但砝码全部摆上天平后,难保沈榷不会受此影响,明白只需稍稍施予自己一点微薄的喜欢,他就能同时得到全部。 左筝然想要情难自禁,而不是权衡后的最佳答案。 “不明白吗?”左筝然略微偏了偏头,“就是要你的人和心永远留在我身边的意思。” “人能留着,心怎么留?”沈榷看着他,片刻后倏然笑了,“这样没用,我是一个beta,没有信息素我就没有弱点。” 左筝然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他脸上的细微表情里寻找到一丁点撒谎的痕迹,但什么都没有,沈榷太平静了。 左筝然转过身走到书房,从抽屉里取出一把手枪返回卧室。 他先对着床尾柜上的花瓶开了一枪。 “砰!” 碎片飞溅,已经干枯的大飞燕的花瓣从半空中缓缓飘落,坠在白色的羊绒地毯上。 左筝然调转枪口对准自己的心脏,笑着问他:“是吗?” -------------------- 这哥们有枪他是真开…… (cp崩了的这十几分钟,让fine痛失在7号更新的承诺,不然8号也更新吧,好吗? 第62章 选择杀了我还是爱我? 沈榷的视线扫过地毯上的碎片,在那些干枯的花瓣上停留数秒,转向左筝然。 他的眼神中带有明显的讥诮意味,说话的语气也是左筝然最不喜欢的那种冷淡,“你这是在做什么?” “咣当!” 在楼下听见枪响的李兰图破门而入,他气喘吁吁地站在卧室门口,几秒钟的时间里,眼前这幅场景就让他从惊慌迅速变为无语。 李兰图有气无力地问:“又怎么了?” 左筝然看他一眼,放下了枪,走到沈榷身前。 “不是想离开吗?”左筝然边说,边把枪塞进沈榷手里。 沈榷往后躲了躲,左筝然便用了足足的力气摁着他的食指扣在扳机上,紧接着调转枪口对准自己,语气平缓道:“上次在废弃仓库,你说你不开枪是不想死,现在当着兰图的面,我给你承诺。” 左筝然看向李兰图,“如果我今天死在这里,不许为难沈榷,放他离开。这是我最后的遗言,兰图,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李兰图和左筝然对视了几秒,从他眼中看到认真,一口气还没吐出去又提了起来。 李兰图张了张嘴,真相即将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左筝然眼里的警告又让他生生把嘴边的那句话咽了下去,他崩溃而无助道:“是。如果你死了,我会让他离开。” 冰冷的碳素钢贴着沈榷的手心,他的食指被左筝然摁在扳机上动弹不得。他不敢用力收手,也不敢随便挣扎。恐惧一点点从胸腔里翻上来,他跪在床边,压着声音说:“你疯了?!” “疯?” 左筝然对沈榷脸上的表情感到满意,他握紧沈榷的手将他拉到胸前,低头在他毫无血色的嘴唇上落下一吻,“没有吧?我这是在给你得到自由的机会。” 左筝然贴着他的唇边,轻声说:“看出我有多爱你了吗?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命也可以给你。假如你不选,那这就是你也爱我的证明。既然爱我就要永远和我在一起,以后人是我的,心也是我的。” 这句话说完,左筝然收敛起脸上所有的表情看着他,声音冷酷道:“选吧,沈榷。” 左筝然鲜活的心跳沿着枪管传递到沈榷的手上,他安慰自己这只是诡计多端的左筝然逼迫他的手段,便稳住了呼吸,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足够冷静,“不要逼我。” 左筝然笑了下,“选不出来?那我帮你。” 沈榷感受到左筝然的指腹用力正压着他的手指缓缓向下,一两秒钟的时间后,距离叩响扳机只差毫厘。 左筝然问:“你是想选这个对吗?” 沈榷直到这时才被迫正视左筝然的认真,他的瞳孔放大,身体抗拒地向后,然后摇了摇头哑着声音说“不要”。 左筝然脸上笑意未变,“不要什么?不要选还是不要我死?” 沈榷在左筝然的眼中看见自己惊惶到扭曲的一张脸,他抬手握住左筝然的手腕,喉间发出碎裂的喘息声,眼泪好像落了下来,但又似乎没有。 就在沈榷要喊出“不要你死”的刹那,扳机叩响,他只来得及抬手将枪管拍歪了几公分。 子弹穿透血肉的声音响起,左筝然闷哼一声仰面倒下,白色的浴衣上瞬间开出大朵红色的花。 “左筝然!” “封岚!” 沈榷立刻从床上翻了下去,他被锁链拌住,整个人重重砸在地板上。但他什么都顾不上,用手肘支撑住身体,连滚带爬到左筝然身边,卷起浴衣下摆按在他的伤口上,冲一旁傻眼的李兰图喊道:“叫救护车!” 掌心濡湿一片,视野被血色铺满,沈榷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声音也抖成碎片,“你他妈的……左筝然,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让我开这一枪?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沈榷尖利的泣音响彻整间卧室。 “你活着吧好吗?我不报仇了,我答应你,我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你想关着我锁着我都可以!求求你活着吧,可以吗?求求你了,左筝然……” 他的眼泪落在左筝然白色的浴衣上,很快消失不见。 沈榷想起多年前那个潦草的葬礼。他躲在一棵香樟树后,看见自己的眼泪洇湿白色的衬衣。当时的心情早已消失在时间的洪流里,却在今夜又被他突然记起。 沈榷在崩溃中听见一声虚弱的轻笑,他用肩膀抹去眼泪,看见左筝然正半阖着眼睛看着他。 不知是左筝然受了伤太过虚弱,还是那眼神本就温柔,沈榷只看了一眼,眼泪就落得更加汹涌。 “好啊。”左筝然缓慢地抬起手叠在沈榷的手背上,他用指腹擦干净戒托上的钻石,勉强露出一个笑,“打偏了,死不了。哎,好疼,早这样承认多好呢。” 片刻后,沈榷崩溃地吼出一句脏话:“左筝然我操你大爷!” 左筝然又笑了笑,“这滋味好受吗?不好受吧。你活该啊,本来你也打算让我明天这样对着你的尸体流泪的不是吗?” 沈榷说不出话,左筝然安抚地摸了摸他的侧脸,“感觉好累,好像快昏过去了。你爱我吗?快点回答,我想高兴地昏过去。” 沈榷的心脏破了洞,和左筝然的伤口一样正往外汨汨淌着血,他攥紧左筝然胸口的布料,张了张口,又合上,就在左筝然意识消失的前一秒,他听见沈榷说:“爱你,我一直爱你啊。” 急救医生用担架把左筝然抬出去时,陈知禹正好进门,看见这一幕他吓了一跳,抓住李兰图问:“我靠!怎……怎么了?” 李兰图没办法解释,只含糊地说:“是个意外,陈少先回去吧。” 陈知禹哪肯回去,跟着救护车一起来了医院。 第62章 手术室的灯亮起,沈榷觉得冷,用羽绒服的下摆把自己裹紧,蹲在手术室外的角落里。 李兰图看出他正饱受着煎熬,但决定狠心地暂时不告诉他真相让他再煎熬一会儿以替左筝然出气,尽管左筝然这个没出息的恋爱脑不见得会生沈榷的气。 李兰图打定主意在此次蓝港之行结束后就向封澍请辞,这份工作他实在干不了,不会被累死,但迟早有一天他会被吓死。他没好气地瞥了沈榷一眼又一眼,陈知禹在一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沈榷,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到底怎么了?” 李兰图靠着墙壁,对陈知禹说:“林闻璟惹筝然生气。” “你糊弄我呢?”陈知禹指了指角落里的沈榷,嗤了一声,“他惹筝然生气,筝然受伤?筝然看上去是那种生气了会往自己身上戳两刀的人吗?” 李兰图根本不想再提起今晚发生的事,看见陈知禹不免又想起还在望溪别墅的徐岳,便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陈少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陈知禹讨了个没趣,也不再说话,三个人沉默地分立在手术室外的走廊里。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几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灭掉,梁随摘掉口罩走了出来。 沈榷站起身,蹲得太久,他踉跄了一下,扶着墙壁稳住身体后,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他没事。廖教授做的手术,伤口也缝得很漂亮。”梁随看了眼沈榷,“子弹射中他右臂肱骨,可能以后右手不能像现在这么灵活了。” 沈榷垂下眼睛,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梁随从家里过来就直接进了手术室,还没来得及了解事情的原委,他冲李兰图使了个眼色,李兰图便跟着他朝着电梯厅走去,陈知禹看了沈榷一眼,也跟在后面离开了走廊。 沈榷一直守在手术室门外,左筝然被推出来时,立刻走上前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指。 左筝然在三十多个小时后醒来,他醒过来的时候沈榷正趴在他的床边睡觉,人睡熟了,还紧紧地攥着他的手。 左筝然抽出手,侧过脸看了一眼,手背上被戒指硌出来的印痕边缘已经发紫。 谁让沈榷这个缺心眼来陪床的?这样嫌弃地想着,但在看到旁边的陪护床上丝毫没有睡过的痕迹后,又变得心软。指尖抚过沈榷蹙起的眉,向下,停留在他的嘴唇上,用力揉了揉。 沈榷猛地睁眼,看见左筝然醒来后脸上又露出一个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晕过去得太突然了,有句话忘了问。”左筝然缓慢地眨了眨眼,“如果我帮你杀了左展杭和叶荇,你会多爱我一点吗?” -------------------- 有这样的决心,左做什么都会成功的!(握拳 第63章 不会再有以前 这几天沈榷过得乱七八糟,情绪上的大起大落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无力也十分抗拒去思考当下的处境和以后,对着昏睡中的左筝然发呆时,心里想的也全是明明不是致命伤,左筝然怎么还不醒来。 等的时间久了,他又开始怀疑梁随说的手术成功是不是在骗他,很蠢地忽略生命体征监测仪上规律起伏的线条,按在左筝然的手腕上,数了几十个小时他的心跳。 确认左筝然正在不太健康地活着,沈榷才勉强能进行一些维持自己生命的活动——吃了很少的一点饭,睡了很少的一点觉。芮姨来过很多次,担忧他比担忧左筝然更多,劝说他回去休息,他也不肯,一直固执地守在这里。 他在一场浅眠中醒来,看见左筝然缓慢眨动的睫毛时,不知飘在哪里落不到底的心脏才算归了位。 他一点也不想哭,左筝然醒来是好事,他积攒的那一肚子很难听的话,终于能说给左筝然听。他面色扭曲刚要开口,就因为左筝然的话卡了壳,下意识地反问道:“你说什么?” 左筝然现在头晕,伤口痛,失血过多后十分虚弱,思维也不够清晰,但他不是很忍心让沈榷再进行过多的自我拉扯。 生与死的选择总是艰难,沈榷选了他,必定会痛恨自己的不够坚定和软弱,说不定还会产生对家人很深很重的愧疚,因此左筝然即使已经痛到说不出话也还是坚强地说出他会杀掉叶荇和左展杭,来消除竖在他们之间最后一道高墙壁垒。 但是他已经不想再说第二遍了。 忍耐疼痛极度耗费体力,而且他口很渴,渴到口腔里的唾液也停止了分泌,他舔了舔嘴唇上的干皮,不太高兴地看着沈榷。 沈榷等了一会儿,只等到一些沉默和左筝然脸上他看不懂的表情。 他对左筝然已经有了新的认知,左筝然不是正常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神经病,疯到连自己的命都可以拿来做感情的赌注。基于此,他对左筝然的沉默有了自以为最贴近事实的解读,“伤得不够重,还有力气玩我?” 说完这句,刻意不再想起的左筝然的受伤的原因也突然清晰起来,他冷笑一声,“就算我现在喜欢你又怎样?喜欢和不喜欢一样,都是很简单的事。” 左筝然后悔醒来得这么早,他应该一直昏迷直到伤好起来。他不用醒来,不用对沈榷产生怜惜,这样沈榷就不会把他的贴心和不忍解读为“玩”,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刺伤他。 爱他? 他一点都没看出来。 左筝然头晕目眩快要昏过去,沈榷终于注意到他的不适,从柜子上端起一杯水,先喝了一口试了试温度,放下杯子走了出去。 “去哪儿?” 沈榷没理他,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后。 左筝然偏过脸,注视着门的方向。过了一两分钟,沈榷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握着一根细长的吸管。回到床边坐下,他把吸管插进杯子里递到了左筝然嘴边。 水被吸干,杯底发出“吱吱”的响声,左筝然喉咙的干渴才缓解了一点,也能说出很多话来。 人真的奇怪,他明明对现在这个“沈榷”算不上了解,却能很明白自己所有有关感情的情绪落点都在他的身上。他只是略微贴心地喂自己喝了点水,左筝然觉得伤口就没那么痛,也不是很想立刻晕过去了。 “从哪里看出我在‘玩’你?”左筝然说,“沈榷,叶荇和左展杭本就该死,我不只是为了你。” 沈榷看着他的目光依旧带着怀疑,左筝然又补充道:“你哥哥和我母亲的死一样,左展杭是罪魁祸首,叶荇是下手的刀。而我之所以会离开枫城来到这里,为的就是这个。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了吗?” 沈榷震惊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血液从四肢百骸往心脏聚集,他扶住柜子支撑住身体,“你……我……”他像是很难接受,你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过了会儿,沈榷缓缓在椅子上坐下。趴在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闷着声音喃喃自语道:“那我这几个月在做什么?” 左筝然本来想给沈榷一些时间去慢慢消化这个事实,但沈榷既然提起这个,左筝然认为自己有必要为他解答一下。 “当然是在和我培养感情。沈榷,我们天生一对,相遇也是命中注定。徐岳能帮你什么?要你做这个做那个,却只会送你去死,我才是这个世界上你唯一可以信赖的人,听到了吗?是唯一。如果你之前肯对我交付一些信任,我们早就心意相通,亲密无间了。我表现得那样明显,给了你那么多可以坦白的机会,你一个都没抓住,所以我们走了那么多弯路,我受伤也要怪你。现在我想再喝一点水,请你带着愧疚之心帮我倒一杯吧。” 左筝然的胡言乱语让沈榷从震惊和无措中抽离了出来,他抬起头看着左筝然,说:“那你放了徐岳。” 呵。 徐岳徐岳徐岳,“林闻璟”对他的真情告白视而不见,沈榷也是这样。 “嘶……疼死了。”左筝然用气音说,尾音在抖,像在压抑着强烈的痛楚。 沈榷皱了皱眉,从柜子里取出梁随送来的止疼片,又端起杯子到茶水间倒了杯温水,返回床边,把药片拆了递给他,“挨枪子儿了能不疼吗?吃一颗吧。” 左筝然确实很疼,但远远没有到吃止疼药的地步。 他对疼痛的接受阈值很高,甚至有点迷恋这种能证明自己活着的感受。他本意是想要用这个来证明自己比徐岳在他心目中更为重要,但他觉得沈榷看上去不像是在担心他,反而像是想要他赶紧吃了药别再用伤口疼来转移话题。 “不吃。”左筝然说。 “那你疼着吧。”沈榷把药片放回了药盒里,一点都没惯着他。 左筝然发现他有点怀念从前的‘林闻璟’,如果是‘林闻璟’的话,这会儿大概已经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轻轻亲一下,再哭着说“怎么办啊左筝然?怎么才能不疼啊”了。 什么叫挨枪子儿了能不疼吗?这是伴侣应该说出来的话吗? “还是以前比较可爱啊。” 左筝然感叹了一句,心里又有点生气,但他躺在病床上,行动受限,无法让沈榷切身体会到他的愤怒,便无能地转过头去,说他要睡了,让沈榷回家换芮姨或者李兰图过来。 第63章 左筝然背对着沈榷,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两人都没说话,空气沉寂的时间越来越久,本来只是小小的一点别扭就变得不太对劲了。 左筝然刚要转过去,决定屈辱地吃下药片时,忽然听见沈榷说:“左筝然,一直以来你嘴上说是在和我培养感情,但对我也有很多保留,就算是我们结婚,你也从来没想过要和我说一点实话。” “你能用各种各样的资源和人脉去调查我,而我想要了解你只能自己看。你从来没提起过你的母亲,在我面前也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对你父亲的怨恨。我猜错了也情有可原,你凭什么责怪我?你明知道我离开的原因是什么,那天晚上完全可以直接告诉我你和我的目的相同,但你偏不,偏要用这种方式来逼我承认对你的感情。为什么?看我这样,你心里很痛快吗?” “以前?不会再有以前,你费尽心机留下的就是这样一个没有以前好的‘沈榷’。” 沈榷说这话时的语气非常认真和沉重,气氛也突然变得严肃。 这些话可以聊,但左筝然觉得不应该是在他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今天。 左筝然有点烦躁,用力压住了,偏过头笑了笑,“随口一说干嘛生气?你敢拍着胸口说,如果你对我没有感情,在我告诉你我和你有着同样的目的后,你不会为了复仇选择留在我身边吗?你一直闭口不言,我想分辨出来你的真心究竟在什么地方,我有什么错?” -------------------- 俩人脑回路对不上了哈 第64章 会在未来某天再度分道扬镳 左筝然说话语气平和,几乎没有任何感情起伏,但沈榷察觉到他说的每个字眼都带着尖锐的小刺,像是很不满自己对他的控诉与指责,也不承认他有任何错。 “你什么错都没有?”沈榷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你知不知道医生说你的右手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 “那又怎样?”左筝然反问,“我很在乎这个吗?” 沈榷提高声音,“那你在乎什么?!” “很明显啊。你可以为了你的仇恨去死,我怎么就不能用极端的方式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呢?” “这是一回事吗?!” 左筝然看着他,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当然。还是你觉得我想要的纯粹的爱不能和你的仇恨相提并论?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的选择,但我不接受。你可以不接受我这样做,但你也应该理解我。” 沈榷理解不了,他只要想起那天晚上看见左筝然倒下时的心情就很难保持理智,“要是你死了呢?死之前听到我说一句爱你,你就死而无憾了吗大情种?这不是在演电视剧!不会给你ng重来的机会!” “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左筝然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带着浓浓的疲倦和几不可察的失望,“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和我吵架吗?” 左筝然脸上透着病气的灰败和失血过多的苍白,看起来状态实在糟糕。沈榷深吸了口气,又被他眼中的失望刺痛。情绪剧烈燃烧后只剩灰烬,不足以再支撑他继续去应对左筝然的诡辩,便抬起手搓了搓脸,说了句“你休息吧”就从病房走了出去。 李兰图正坐在病区休息室的沙发上低头认真看着手机,沈榷走过去和他打了声招呼,“我下楼一趟,左筝然水快挂完了,你帮他看着点吧。” “下楼做什么?”李兰图下意识问。 沈榷身体僵了僵,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就转头朝着电梯厅走去。下了楼,他走进住院楼后的小花园,扒拉干净长椅上的雪很不讲究地一屁股坐下了。 寒风凛冽,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皮肤。他扣上帽子,盯着脚下从砖石缝里挤出来的一棵小草看了一会儿。 “在这儿干嘛呢?” 沈榷望向声音的来处,梁随双手插在口袋里正站在花园入口的石子小路上。他嘴里叼着一支烟,神情也散漫,是病人绝对不会信赖的那种医生的样子。 “有点闷,透透气。”沈榷说。 梁随走过来,揪着沈榷的羽绒服下摆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而后缩着肩,跺了跺脚,“要流眼泪也攒着当筝然的面流啊,我可不会像他一样看见你哭就走不动道。” “哪只眼睛看见我在哭?”沈榷抽出羽绒服下摆,烧包的梁医生只穿了一条单裤,被冰凉的长椅冻得立刻跳了起来,“哎!沈榷你怎么这么小气!” 梁随也知道了。 沈榷看他一眼,没说话,过了会儿摊开掌心向他讨烟。 梁随双手抱臂不为所动,等沈榷把羽绒服下摆在长椅上铺好后,他才从口袋里拿出烟盒递给他。 梁随拢着打火机的火苗替沈榷点烟,考虑到左筝然的脾气秉性,以及自己对慎独精神的追求,只敢轻轻扫了一眼沈榷淬着冰碴却莫名变得更加秾丽的眉眼就挪开了视线,“从来没想过会看到这样一个你呢。” 沈榷没接他的话,吐出一口烟。梁随在大冬天也抽薄荷味的爆珠,他只吸了一口,心肺就变得冰凉一片。他低头去看烟支深绿色的过滤嘴,问梁随:“这个我怎么了?” “不怎么啊。”梁随无所谓道,“觉得新鲜而已。” 梁随的烟先抽完,抽完后他把手塞进口袋里,嘴里念叨了几句冷死了然后撞了撞沈榷的肩,“那晚上的事儿我听说了,吓着了吧?兰图也吓着了,拉着我喝酒喝到半宿,说再也不想跟着他了。”说到这,梁随笑了笑,“这种事兰图经历了不止两三次,怎么还这么脆弱。” 沈榷抿了抿嘴唇,语气平平地问:“两三次?” “你别误会啊,我说的可不是他以前为了谁发过疯。他从来没进入过一段亲密关系,你是头一个。”梁随说,“是不是觉得他脑子挺有病的?这样觉得就对了,他是真有病。” “虽然你是个beta,但你也应该知道分化期对alpha和omega来说有多重要吧。不止是生理上的变化,还有心理上的。这些改变要在几天时间内全部完成,其实是在突破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极限,可以说这是alpha和omega最脆弱的一段时间。” “筝然在分化的第一天,叶荇故意让他知道了左展杭有个比他岁数还大的私生子,哦,你应该还不知道,那个私生子就是叶谯宇。紧接着又让他知道叶荇早在他爸妈结婚之前就和他爸在一块了,甚至还说出封阿姨才是第三者这种话。” “封阿姨和左展杭一直是出了名的恩爱夫妻,封阿姨去世之后,左展杭深情不移,没有再婚,甚至特意在望溪种了一大片的晚香玉纪念她。叶荇给筝然来这一下他哪受得了,直接就进医院了。要不是封老爷子当天就安排专机把人接回枫城,我看他得死在叶荇手里。后遗症很严重,治疗过程是我们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痛苦。不能用抑制剂,也不能受精神上的刺激,所以上次他听到左展杭说要给叶樵宇这个私生子改姓,才突然崩溃进入易感期。” “他对人性持有消极的怀疑态度,必须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证明某种情感的真假全来自于他的这段经历。” 沈榷不知梁随是在什么时候离开的,等回过神时,只看见脚边落了一地的烟头。他动作迟缓地把那些烟头一个一个捡起来丢进一旁的垃圾桶,抬眼望向十二楼。密密麻麻灰色的窗,从下数到上,从左数到右,他总是数错,因而无法确认究竟是哪一扇窗户后面躺着和他一样需要很多很多爱的可怜虫。 沈榷还是无法接受,但至少能像左筝然说的那样理解他了。也是在这个时候,沈榷突然明白他和左筝然对彼此的感情是悬浮的空中楼阁,本该作为坚实地基的了解,倾听,沟通,他们通通没有。可没有这些,又谈何理解,尊重和相守。 他方才被左筝然那句“没有以前如何如何”深深刺伤。他本就对左筝然究竟是喜欢他的哪个部分有深切的怀疑,因为这句话和左筝然眼中的失望几乎百分百确认左筝然喜欢的是柔软的“林闻璟”而非冷漠狡猾的沈榷,左筝然现在对他的无法放手也迟早有一天会变成彻底的厌弃和失望。 基于此,即便他们之间不再存在阻挡彼此靠近的现实原因,沈榷仍然觉得他无法握住左筝然口中所谓的爱。 现实的残忍逼迫沈榷重新做出选择——他会以真实的沈榷的面貌和左筝然在一起,他们会携手并进一段路,而后在未来,未知的某天,再度分道扬镳。这个选择比起他曾经做过的那个,也并没有好多少。但至少春天,枫城,左筝然口中描述的婚礼,这些美好的像是梦中才会存在的东西,也许有短暂得到的机会。 风把眼睛吹得很干,沈榷用力眨了眨眼,抬头看了眼许久未见的晴空。他长舒一口气,站起身,回到住院大楼。 从病房门门口的小窗往里看,拐角的墙壁遮挡住了左筝然的上半身,沈榷只能看到他攥住被单青筋暴起的手,只是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忍痛忍得辛苦。 他推开门,坐在床边的李兰图扫他一眼立刻对左筝然说:“我都说了,他只是下楼一趟,很快就会回来。” 第64章 沈榷一直盯着左筝然露在被子外的手,因此注意到了左筝然在看见他的瞬间身体的放松。左筝然的视线随着他的走动而移动,情绪似乎也完全平静下来。他抬起左手冲沈榷招了招,又艰难地往旁边挪了一点,拍拍床铺,“幸好不是打算再逃跑,我现在可没有力气去抓你。” “我好累,过来陪我睡会儿吧。” -------------------- 左:这下你明白了吧? 雀:明白了,会分开 第65章 对不起和没关系 沈榷抬头看了一眼。最后一瓶药水刚刚换上,以他的经验,这一小瓶大概四十分钟就可以输完。他点了点头,但只拖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了,“你睡吧,我不困。” 房间里很温暖,沈榷脱去外套时,左筝然闻到一点薄荷烟的味道。 哪里来的烟?不过这个问题在现下实在过于微不足道,左筝然没问,只是看着他说:“你和兰图一样,黑眼圈已经快掉到下巴上了。等下午芮姨过来,你们就回去休息。” 说完这句,他又稍微补充了一点要求,“最好让我在明天早晨睁开眼时就能看到你,辛苦一下,不要睡懒觉了。” 左筝然半阖着眼睛,看起来已经累到极点仍在强撑着安排他的陪护事宜,沈榷想让他快点睡,顺从地答了声好。 左筝然安心地睡下,同时幻想等他一觉醒来伤处不会再痛,这样他就能思维足够清晰地与沈榷继续那个戛然而止,还没有结果的关于选择的话题。 睡得很沉,没有做梦,左筝然醒来时屋里只剩下一盏暖灯。他转了转眼睛,看见本来应该离开的沈榷正端着一个方形餐盒站在窗边吃饭。 吃很大口,咀嚼的声音却小,窗外漏进来的幽冷月光和暖色灯光在他身上汇聚,他整个人都处于光亮之下,柔软蓬松的头发甚至散发出环形的光泽。 左筝然先是感觉到心脏停跳几秒,接着才十分失望地感受到没有减弱半分的疼痛。 太没出息。左筝然平生第一次这么评价自己。吃个饭而已,沈榷的动作并不优雅,甚至称得上野蛮,像从来都没吃过饭。 人们都在讲心动的瞬间如何唯美浪漫,可他心动的瞬间竟会如此朴实。且“朴实”已经算是比较委婉的形容。 但就像从前因为对沈榷吃得多睡得多,自己却不能做到而产生羡慕一样,左筝然的心绪莫名变得宁静,睡前和沈榷发生的算不上争吵的争吵在他心上留下的浅浅伤口也立刻痊愈。 紧接着左筝然因为这副称得上温暖的场景发觉自己的思维走进了误区——当然这一定是因为麻醉剂对他造成了影响,并不是他的情绪不够稳定才对已经很不容易回到他身边的沈榷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火。 为什么要对沈榷在他醒来第一时间和他发生争吵而感到失望?沈榷会生气必然是因为他太过在乎自己。 不然要怎么解释他要这样一刻不停地守在病房里呢?多久没有睡过了,可能也一直没有好好吃饭,他甚至把餐盒里的葱丝都仔细挑出来吃掉,一粒米也不打算放过。 左筝然喜欢看沈榷吃很多饭,植物需要充足养分才能茁壮生长,人也一样。 想到这里,左筝然突然又回忆起沈榷想要离开他的那段时间。 总是吃得很少大概率不是故意为了博取他的怜惜,而是心绪不佳,精神过于紧绷的缘故。 现在能吃得下很多饭,一定是感到放松。类似“太好啦,左筝然没有死,我也没有死,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这样。 不过沈榷有点小脾气是正常的,假如是沈榷像他一样做出这种事,他应该会发超级大的脾气,当即晕倒和他并排躺在病床上也说不定。 他有点懊悔,决心向沈榷道歉。毕竟由已知的经验可以得出,想说什么话时就要说,否则就会错过开口的机会再也说不出口。 左筝然耐心地等沈榷捡干净饭盒里的最后一粒米,问:“吃饱了吗?” 沈榷被他吓了一跳,差点砸了手里的餐盒,他瞪着眼睛转过头来。 左筝然这句话里似乎有一点幽怨,像是在怪他只顾自己吃饭,没有关心他肚子饿不饿。 放下饭盒,沈榷抽了张纸巾擦擦嘴角,“饱了。芮姨送了粥过来,你想现在吃点吗?” 左筝然不觉得饿,但他想要沈榷喂他吃饭,便说:“嗯,想吃。” 沈榷点点头,去浴室洗了手,接着走到茶水间取出保温桶,用小碗装了一碗粥返回病床边。 他先试了试温度说有点烫,便把小碗放在一旁的矮柜上晾着,又倒了杯温水,插上吸管送到左筝然的嘴边。 平躺着喝水左筝然被呛了一下,沈榷立刻把床头稍稍调高,又在他背后塞了一个枕头,“你的脸色很不好,是很疼吗?需要吃一颗止疼药吗?” “不用。”左筝然说,又对“不用”两个字做了充分的阐述,“不是在赌气,也不是硬撑着不想让你担心,是真的没有特别疼。” 当然很疼,当然是硬撑着不想让沈榷再担心。 但左筝然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话,沈榷看上去便对alpha超强的恢复能力深信不疑了。他点了点头,端起小碗用汤匙不停搅拌着冒着热气的粥,“太长时间没吃东西,只能先吃点好消化的。也不能吃太多,垫一垫就可以了。” 左筝然盯着他垂下的睫毛看了一会儿,等他舀起一勺粥往自己嘴边送时,说:“我为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向你道歉。” 其实就这件事来说,左筝然一点都不觉得抱歉,假如再来一次,他一定会做相同的选择。 他抱歉的是在沈榷生气时他的处理不够好,但他心里清楚,沈榷介怀的是他的极端和不计后果,而非他说出的那些带着小刺扎在沈榷身上不知道是轻是重的话语。 沈榷的手抖了一下,一小坨煮得快化掉的米粒掉落在左筝然露在被子外的手背上。左筝然低头看了一眼,又抬头看向沈榷,“如果你继续在这里照顾我,感觉我不会好起来了。” 沈榷手忙脚乱抽了纸巾帮他擦掉,又有点生气地埋怨他,“为什么要突然说话?” “很突然吗?我酝酿了很久。”左筝然说,“让alpha这样低头是很不容易的,你是一个非常厉害的beta。”适当的服软和夸奖,这对修复吵架后两人的关系十分重要。 “还有一些话想说。”左筝然喝掉一口粥,囫囵咽了,“我不是那种很喜欢把脆弱展露给别人看的人。向别人诉说自己的不幸与悲伤只会得到一点无聊的同情,甚至还会让他人对我产生轻视。我已经习惯这样,后来不是刻意隐瞒那些我不想提起的过去,只是觉得说出来可能会让你认为我不是一个强大的,坚不可摧的,能够依靠的alpha。” “当然,这其中也有你没有向我全然交付信任,我的自尊心作祟,不想做率先坦诚的那一个的原因。有想过要说出来,偶尔一点犹豫,就很难再找到合适的时机开口了。” “这些事情没办法理得太清楚。我的性格是有缺陷——啧,承认自己不够完美真的很难。但同样的,你也不够完美。不够完美的两个人在一起难免会有摩擦。不过摩擦是好事,这是我们第一次向彼此交付真实,我的感觉还不错,至少你愿意说一些真话了。” ”过去有什么好?我们的过去一团糟,最好忘掉。以后我不会对你再有任何隐瞒……”左筝然严于律己,却稍稍放低了对沈榷的要求,“你也尽量对我坦诚。” 左筝然这番话说得很流畅,中间没给沈榷一丁点插话和把勺子再送进他嘴里的机会。 等他说完,他才将那把颤颤巍巍的汤勺含进嘴里,体贴地说:“如果你现在还没想好说什么,就和我说一句‘没关系’吧。” -------------------- 左:哇哦 看到老婆丑丑地吃饭也会心脏停跳呢 第66章 自尊心算什么东西? 这些话说出来没有左筝然想象中那么难,但沈榷听他说完,不仅没有对他的这番话做出回应,甚至连“没关系”三个字都没说,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汤勺也忘记收回去。 不过左筝然想应该给沈榷一点时间,这几天他受到的刺激太多,一时之间无法适应不打算再有保留的“左筝然”也可以理解。 过了好一会儿,沈榷才像是从某种状态中抽离出来。他继续喂左筝然喝着粥,手很稳,每一勺都精准地送到左筝然的嘴里。 左筝然吃了半碗,没等到他想要的回答后就不太高兴了。就算不知道说什么,至少也不应该装作没听到,他那样的推心置腹,沈榷先回一句“没关系”能有多困难? 等沈榷再把勺子送到他的嘴边时,他不再张嘴,以此表明自己的态度。 “不吃了吗?”沈榷问。 左筝然看着他,“我说这么多,你就回我一句‘不吃了吗’。我们的感情已经培养得很好,接下来就是用心的经营。经营感情需要两个人共同的努力,我觉得你一点诚意都没有。” 第65章 “把这碗吃完吧。”沈榷说话的语气软下来,像在哄他。 虽然没正面回应左筝然,但左筝然还是立刻就被哄好,他看着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十分温柔的沈榷,认为自己需要再多给他一点耐心。 沈榷简直要怀疑左筝然不仅在他身体里装了定位,说不定还在他心里装了监听。不然怎么他前脚刚刚想过这些问题,后脚左筝然就会提起。 在沈榷消化完左筝然说的所有话后,其实很想和左筝然说点什么,可他确实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左筝然突如其来的转变。 他早就习惯于伪装和说谎,真的要他和左筝然彻底敞开心扉去聊一聊彼此的内心,他觉得自己似乎暂时还做不到。 但他又强迫自己不要后退太多,以免伤害左筝然克服强烈的自尊心表现出来的勇敢。 他说:“左筝然,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我真的很害怕。” “害怕我死了吗?”左筝然问。 “你能不能不要再说那个字?”沈榷把勺子丢回碗里,发出当啷一声响。 左筝然非常想旧事重提,埋怨沈榷做出放弃他去赴死的决定。 但很明显,在这个时候指责沈榷的“双标”,必然会破坏现在温馨美好的气氛。而且在他思维清晰的时刻,他竟然会对沈榷生气产生轻微的恐惧和担忧。追根溯源,一定是因为沈榷说过的那句“没有信息素,我就没有弱点”带来的负面影响。 他用一种非常惨烈的方式证明了沈榷的弱点在什么地方,但没有信息素这一点却是极度残忍无法改变的事实。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沈榷哪天想要离开他——虽然他不会允许沈榷离开,标记和信息素不会成为困住他的锁链,是需要被考虑的部分,他就能很轻易地做出离开的决定。 从这个方面来说,左筝然觉得自己在这段感情里将会永远处于下风。 即使处于下风也没什么,谁会和自己的伴侣争高低输赢,就算赢了又不见得会多得到一点爱。 且从之前的经历可以看出,自尊心在感情里并不是必须品,有时放下自尊,比如像他刚才那样,就能得到沈榷一句他真的很害怕自己死掉的真心话。 左筝然说:“从前不知道你这么迷信。” 沈榷的语气略微生硬,“你有很多事都不知道。” “现在可以放心大胆地和我讲了,不用再担心会被我发现你是一个很坏的人,你看到了,我就喜欢坏的。” “未必吧?” “什么未必?为什么要这样随便揣测我的想法?看不出来吗?没有你我会死掉。” “不要再说那个字!” 沈榷和他对视了片刻,端起小碗走进茶水间,把碗和汤勺洗干净后又返回病房,从一旁的陪护床上拿起睡衣,头也没抬地说“我去洗澡了”就进了浴室。 逃得这么快,别以为他没看见那两只很红的耳朵尖。 看来沈榷在还是“林闻璟”的时候在言语上的克制,不全来自于难以言说,很可能有相当一部分是他不好意思。这点发现让左筝然觉得新奇,同时又认为他和沈榷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一点。 左筝然挑了挑眉,偏过脸,盯着浴室的方向。接着他在内心冷笑了一声,充满对从前的自己的唾弃,自尊心到底有什么用?或许他们走了这么多的弯路,最终的症结都在他那该死的自尊心上。 沈榷洗澡洗很慢,很反常,之前只有他们做过,且左筝然没有戴t时,沈榷才会拒绝他的帮助在浴室待这么久。 左筝然在精神放松中再度昏昏欲睡,快要睡着时才听到浴室门被拉开的声响。 沈榷拿着一条毛巾走出来,脸颊和睡衣领口露出来的皮肤被热汽蒸过后透着微红。他走得近了,左筝然闻见一阵湿润的晚香玉味道。 芮姨是目前全世界最懂他的人。 沈榷掀开被子,解开左筝然病号服的纽扣,用热毛巾开始替他擦身体。 左筝然低头看了一眼,胸口原本沾上的血迹早已干干净净,看来沈榷已经这样做了不止一次,难怪解他扣子解得这么熟练。 沈榷动作很轻,略微粗糙的毛巾擦过他的身体让他觉得痒,他提出要求:“我只是坏了胳膊,别的地方又没坏,可以稍微用力一点。” 左筝然这话说得坦荡,但又不那么坦荡。另一种含义带着小勾子往沈榷耳朵里钻,沈榷听从左筝然的建议加重手上的力气,把他的皮肤搓得很红。 左筝然又不满意了,谴责他不是一个合格的陪护,照顾病人像是要让病人病情加重永远不能痊愈。 沈榷把毛巾摔在左筝然身上,瞪着他,“那你就臭着睡吧。” “等下需要你抱着我睡,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让我臭着。” 像是无法忍受抱着没有洗澡的左筝然睡觉,沈榷稍显屈辱地重新用热水打湿了毛巾继续替他擦起了身体。 但这件事在左筝然醒着的时候变得十分难以做到,尤其是在他月兑掉左筝然的裤子后。 “你这是在干嘛?” 左筝然顺着沈榷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笑着说:“我是一个很正常的alpha,会这样也没什么奇怪的吧?说起这个,我想问问你刚刚在浴室里待那么久在干嘛?” 左筝然的直白沈榷向来难以招架。只不过之前他可以用眼泪掩饰内心的尴尬和不知如何面对,现在却还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方式。 总是被逼到角落的感觉并不好受。沈榷缓慢抬眼直勾勾地盯着左筝然,那目光里有明显的引诱,月要也压得很低。在左筝然的角度,能很直接地从他的领口看到里面潮湿的,柔韧的,渴求被角虫碰的皮月夫。 沈榷把毛巾握在手里,指尖若有似无地触碰着他。 左筝然脸上的笑凝固了一瞬,用完好的那只手握住沈榷的手腕,“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沈榷笑了笑,挣开他的手,把毛巾叠好挂在浴室里,返回病床边,在左筝然的热切的目光中调转脚步走向陪护床,“不是喜欢坏的吗?我困了,晚安。” -------------------- 左:失眠 第67章 你配吗? 沈榷说睡就睡,左筝然叫了三四声他的名字他都没理。很快,左筝然就听见了他睡着后平稳的呼吸声。 确实是个很坏的beta。 不过他看得到沈榷眉眼间浓浓的疲倦,他猜想也许从他进医院起沈榷就没好好睡过。左筝然不想打扰他,坚强地,石更邦邦地独自躺了一会儿,清晰地感觉到今晚或许会失眠。 失眠的原因是粗心的沈榷忘记把他的床头放下来,他支着上半身很难睡着。又在下一秒想起他伤的是胳膊,不是腿,便心安理得地从病床上下来,去挤沈榷那张一米二的陪护床。 沈榷睡得很熟,左筝然把他翻了个面儿他都没有醒来,睡眠质量好到像是昏迷。 陪护床过于狭窄,左筝然只能蜷缩着身体。手也很不方便,折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安放受伤手臂的位置。 左筝然枕在沈榷的胸口,腿和胳膊都搭在他的身上。热的体温,熟悉的味道让情谷欠突然褪去,他找回了从前只要躺在床上抱住沈榷,就知道自己会拥有一个好睡眠的时光。 沈榷此刻应该给他一个晚安吻,但沈榷已经睡着,只好由他来做这件事。又因无法调整姿势够不到沈榷的嘴唇,退而求其次隔着衣物吻在他的心口。 开始期待明天。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吧。在快要睡着时,左筝然这样意识模糊地想道。 做了梦,但那是一场开头十分甜蜜的梦境。是真实发生过的,沈榷和yori一起奔跑在望溪别墅前那块大草坪上的场景。 沈榷笑得眼睛弯起来,把飞盘丢出去二十几米远。左筝然在梦里的视角竟然是那个亮黄色的飞盘,他看见草地离他越来越远,又变得越来越近,yori粗重的呼吸声响在他的耳边,一口咬住了他的身体,非常痛,然后他被痛醒。 睁开眼,天色已经大亮。果然是个晴天,空气中的细小尘埃被阳光染成金色。 左筝然往旁边看了一眼,林闻璟的脑袋枕在他的受伤的那条手臂上,应该是觉得这样舒服,像yori一样用脑袋蹭了蹭。 “……”他痛得想死。 左筝然忍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无法忍受。正准备叫醒沈榷时,沈榷像有所感应一样自己醒来了。 好会醒,醒得正是时候,免去他扰人清梦可能会得到一个臭脸的烦恼。 沈榷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褥和左筝然的手臂之间。这一觉睡得太好了,前几天缺失的睡眠都从这一觉里补了回来。被子里也很舒适温暖,他不太想动。等感受到上方传来的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时,他才不太情愿地被迫清醒过来。 沈榷抬起头,穿过纱帘的阳光平铺在左筝然的脸上,将他的五官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左筝然距离他很近,呼吸扑在他的脸侧,温度似乎通过他的呼吸传递了过来。 第66章 很静谧很美好的早晨,但左筝然为什么看上去有点生气。 “你怎么睡在这儿?” 沈榷的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绵绵的沙哑,左筝然咬紧牙齿,勉强对他笑了一下,“不给我一个早安吻吗?” 沈榷敷衍地在他唇角亲了一下,退回来,安静地看着他。 左筝然虽然在笑,但看上去并不高兴,沈榷不免想起昨晚睡前发生的事,以为左筝然是对他只管点火不管灭火的不满,“一大早的,摆个臭脸给谁看?” “……你压到我的手。” 沈榷低头看了一眼,立刻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拖鞋也没穿,光脚站在地板上,大声指责他:“一米八的大床你不睡来和我挤什么?!” 沈榷简直恶人先告状,难道不是因为他先抛弃自己,跑来睡小床,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故吗? 左筝然气若游丝,快要晕过去,“你帮我看看,我感觉伤口裂开了。” 沈榷根本不敢看,他往门口跑了两步才想起没穿鞋,又拐回来穿上拖鞋。 过了会儿,他带着医生进来,医生为左筝然检查过伤口后,用一种平时看难搞的病人的眼神看着他,“尽量卧床修养,等伤口愈合再下床走动,尤其要避免剧烈运动。” 沈榷完全无法理解左筝然的行为,但又发不出火,只能好声好气地和他商量,“我晚上陪你睡大床,你别折腾了,好好养伤行吗?” 左筝然很欣慰沈榷终于有点明白他,抬着下巴略微点了点,“昨晚就这样多好呢。” 沈榷不想再和他说话,洗漱完,芮姨正好过来。照顾着左筝然吃过早饭,又应他的要求帮他洗了头发,刚吹干,李兰图就风风火火地推门走了进来。 他压着声音说:“左展杭来了。” 病房门再度被推开,陈垚推开门后立在门的一侧,等左展杭进门后他才跟在身后走进来。 左筝然下意识地先看了一眼沈榷,他面色平静,甚至还向左展杭问了声好。 左展杭深深看他一眼,视线转向左筝然,“受伤了,怎么回事?” 左筝然越过左展杭看向李兰图,李兰图拧着眉冲他摇了摇头。他收回目光,换上一副无所谓的语气,“我哥打的啊。” 陈垚拖了张椅子过来,左展杭坐下之后没再开口。陈垚便会意地对李兰图和芮姨说:“主席和少爷有话要聊,你们先出去吧。” 沈榷放了吹风机,从浴室里出来正好听见这句,他跟在李兰图身后正要离开,忽听左展杭说:“林闻璟,你留下。” 沈榷转过头,和左展杭对视了几秒钟后站到了左筝然身侧。 左筝然笑着拍了拍床铺,对沈榷说:“干嘛站着?像是在向我爸汇报工作,坐。” 沈榷在床边坐下,左筝然的手指从他的手腕滑下去,插进他的指缝和他十指紧扣,而后看向左展杭,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问:“爸,怎么不关心关心我伤得怎么样啊?” 左展杭的视线从两人紧扣的手划到左筝然脸上,“看你这个状态,想来也没什么大事。”他摩挲着腕表的表盘,语气淡淡道,“你哥打的?你是说年会那晚,樵宇冲你开了一枪,你隔天才来医院是吗?” 左筝然握紧沈榷的手,脸上的笑浅了些,“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筝然……”左展杭极具压迫性的眼神落在左筝然身上,他轻笑了一声,“我什么都知道。” 左展杭冲一旁的陈垚招了招手,陈垚便打了通电话出去。 几分钟后,两个保镖带着一个垂着头,衣衫整齐,但明显看出受了很严重的伤的alpha走了进来。 一进来,他身后的一个保镖就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alpha闷哼一声跪趴在地,半天都没站起来。 保镖抓住alpha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 左筝然看清了他的脸——是冯骁。 “眼熟吗?”左展杭问。 左筝然打量了他片刻,“我应该熟吗?他是谁?” 左展杭拂去膝盖上落下的几片烟灰,挑眉对左筝然笑了笑,“像我。不见棺材不落泪。” “我们开门见山吧,等会儿我还有事。”左展杭说,“你知道樵宇是你的亲哥哥,前段时间外面的流言是你所为。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问完这个问题,左展杭却不要左筝然回答,又接着说,“不管你想做什么,适可而止。毕竟,今时今日的左展杭……”他笑了一下,“封澍又能奈我何呢?” “樵宇是我背叛你母亲的证明,但忠诚能说明什么问题?这不影响我很爱她。她的离世,我也很心痛,可人要向前看。你是个alpha……”他带着轻蔑的眼神瞥了一眼沈榷,“你的伴侣却是个beta,你能保证你的一生只有他一个吗?只不过那是你的母亲,你觉得不甘心不痛快罢了。等几年后,你未必不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恶心。 左展杭的这番话不仅在替他背叛封尧做出狡辩,也在他和沈榷还不够牢固的关系中埋下一根毒刺。 左筝然手指颤抖,他闭了闭眼,却在睁眼的瞬间感受到沈榷反握住他的手,安抚性地在他掌心中轻轻刮了刮。 “左主席。”沈榷说,“不要把背叛说得这么理所当然。也不要提起‘爱’这个字眼,你配吗?” 沈榷话音一落,拉下保险栓的“喀拉”声就立刻响起,门口一个保镖手中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 左筝然脸色微变,沈榷用力摁住了他,“左主席连实话都听不了吗?” 左展杭压根就没把沈榷放在眼里,视线都未曾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只轻飘飘回了一句:“仗着筝然的势吗?你问问他,他敢不敢这么和我说话?” 沈榷笑了笑,“你是他的父亲,他尊重你所以不会这么跟你说话,但我没素质。” “爸。”左筝然有点委屈的声音响起,中断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干嘛在我受了伤,这么脆弱的时候说这样的话?叶樵宇是你儿子,我就不是了吗?我可以接受他的存在啊,不然我早就一枪崩了他了,但我不接受他姓左有什么问题吗?” 恰到好处的示弱,半真半假的吐露心声让左展杭的怒火稍稍平复了些许。 他向后靠坐在椅子里,手指有节奏地点着太阳穴,“没问题,所以我不打算追究这件事。现在我们来谈谈……”他看向沈榷,“曾见山是怎么死的。” -------------------- 左有自己的阿贝贝 冯骁是左安排进明翠山庄安保团队的一个alpha 在收尾了,fine决定努力日更到完结(夸下海口,如果不能,当我没说,嘻嘻 第68章 演技高超的撒谎精 “这都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您怎么今天才想起来问呢。”左筝然懒散地靠在床头,说话的语气也不认真,“曾见山算什么,我杀了就杀了。” “你杀的?”话是对着左筝然说的,左展杭的视线却依旧停留在沈榷身上,“为什么?” “您不是什么都知道么?没查到他从医院跑出来之后,挟持小璟逼我承认大哥和唐泓的事是我传出去的吗?真是的,明明是他欺负小璟在先,我只是对他略加惩罚,他干嘛要这么恨我?自己做错事就做错事,拉无辜的我和小璟下水,真的很该死啊。” 左筝然坐直了身体,“您不会真认为是我故意要破坏大哥和顾明桉的婚事吧?不要把我想得这么坏。我是不想看到叶樵宇过得好,但我又不是白眼狼,怎么会选择这种方式损害您和zealda的利益呢?况且,唐泓是谁啊?我之前连听都没听过。” “白眼狼……”左展杭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左筝然脸上,“这词儿像是说给我听的。” “啊?怎么会?”左筝然不解地瞪大了眼睛,“您说什么呢?” 左展杭笑了一下,“对我再不满,你也是我的儿子,身体里流着我的血,冠着‘左’这个姓氏。筝然,接受你这辈子都没办法和我彻底割裂开的现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不要再让我说第二次。” “我暂且相信曾见山的死如你所说,那么接下来的第三件事……”左展杭转头看向沈榷,“林闻璟,你来蓝港的目的是什么?或者我换个说法,你接近筝然的目的是什么?和十四年前死去的沈攸有关系吗?” 左筝然的心脏倏地沉下去。 李兰图做事谨慎,冯骁只负责监视明翠山庄的动向,那么望溪别墅的一切,李兰图就绝不会让他知道。如果左展杭不是从冯骁口中得知,左筝然只能说是他小看了左展杭。 左展杭一定是先查到了“林闻璟”与沈家的关联,才顺藤摸瓜把他和曾见山的死联系在了一起,进而开始怀疑他接近自己的目的。 沈榷拧着眉,抬脚往左展杭面前走了两步就被陈垚挡住,“沈攸哥一家的死不是意外吗?这和左筝然有什么关系?” 左展杭看向左筝然,“你呢?从没怀疑过林闻璟吗?” 第67章 话说到这儿,左筝然又把心给咽回了肚子里。 看来,左展杭也只是怀疑。曾见山已死,除非沈榷亲口承认,否则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来蓝港的目的是为了替沈攸一家复仇。 左展杭未必真的想拿他和沈榷怎么样。 左展杭不在乎曾见山的死活,也不是真的在乎沈榷来到这里和沈攸有没有关系。 今天跑来搞这么一出,一是为了挑拨他和沈榷的关系。沈榷接近他究竟和沈攸有没有关联,左展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相信他会去查。而不信任就是两人分崩离析的开始,这是他对左筝然的惩罚。 二则是警告和敲打,警告左筝然和沈榷不要再给他找麻烦。 左展杭再无情,也顾及左筝然是他的亲生儿子,事情不会做绝,也不会把过多的精力放在这些对他来说无足轻重的事上。 左筝然皱起眉,和沈榷做出同样的表情,“我为什么要怀疑他?” 左展杭话说完了,抻了抻西装下摆站起身,面带微笑看着左筝然,“梅山酒店那晚真的是意外吗?” 左展杭的这句话更加坐实了左筝然的猜测。 “您到底想说什么?”左筝然说,“那当然是意外。” 左展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最后留下一句“安分一点”就抬脚向外走去,经过冯骁时,他侧过脸对左筝然说:“这种软骨头,你留着自己处理吧。” 左展杭带人离开后,李兰图立刻冲了进来,他看了眼地上的冯骁,又看了看面色严肃的沈榷和左筝然,问:“发生什么了?” 左筝然的视线不轻不重地落在冯骁身上,冯骁和他对视了一眼就立刻垂下了头,“抱歉。” “可以理解。”左筝然点了点头,“回枫城吧。” 冯骁诧异地看向他,左筝然对他笑了笑,“你真应该感谢小璟,让我对‘背叛’这两个字的接受程度高了一些。兰图,带他走吧。” 李兰图听他这样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气得一脚踹在冯骁的脊骨上,压着火叫了声他的名字,“冯骁!你……” 李兰图将此归为自己工作上的失误,而这个失误造成的后果无论是他还是冯骁都承受不起。他拽起冯骁就走,动作粗暴,也没管他是不是受了伤。 病房里恢复安静,左筝然握住沈榷的小臂,让他在床边坐下,而后单手捧起他的脸,在他嘴唇上亲了亲,“我好感动,好喜欢你没有素质的样子。” 顶着枪口也要骂左展杭两句帮他出气,怎么不是爱他爱得要死呢? 他和沈榷都是演技高超的撒谎精,又怎么不是天生一对呢? 沈榷砰砰乱跳的心脏在左筝然的吻里平复下来,他眨了眨眼睛,“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吧。我什么时候背叛过你,那顶多算是欺骗。”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左筝然大度地说。 他的手指从沈榷的耳后划至下颌线,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略微抬起头,无法控制自己地旧事重提,“如果不是徐岳,我甚至可以把欺骗这件事也忘掉。” “为什么?”沈榷抬着下巴,视线向下俯视着左筝然,语气懒懒道,“这又和徐岳有什么关系?” “没有徐岳,我就可以用‘你怎么不骗别人,只骗我,在这方面我也算是你的唯一’来哄我自己。”左筝然手上用了点力气,“为什么要有徐岳?我讨厌他。” 沈榷眯起眼睛,几秒钟后他突然笑了,“我要是接下来说让你放了徐岳,你是不是得醋死啊?” 左筝然说:“当然,我现在心情不是很好,你最好别再提起他。” 左筝然不让提,沈榷还是说:“从结果往前推,如果不是徐岳,现在我们也未必会是这样,我们要感谢他不是吗?” 左筝然不高兴了,但他目前还缺乏在沈榷面前肆意发脾气的资格,便忍气吞声地说:“病人要保持心情愉悦,医生说的话你根本没听。” “医生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我就说你没听。”左筝然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我对你来说很重要吗?一点也看不出来。” 沈榷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对他和左筝然之间关系的分析上有一些错误。 左筝然的脑回路和一般人一点都不一样,他未必会去想什么从前,仿佛是觉得无论沈榷还是“林闻璟”,他一直很清晰地知道他的感情落点就在面前的这个人身上。 沈榷刻意放大了他性格中与过去的“林闻璟”截然不同的部分,但除了昨天的争吵,左筝然看上去对现在的沈榷接受良好,甚至在他面前会比之前更加放松地表达自己。 沈榷说:“很重要啊,比徐岳重要得多。” 左筝然放开了他,目光中带着些许探究。像是不太习惯这样的沈榷,过了一会儿,他说:“徐岳在望溪过得很好,我也没有阻止他和外界的联系,不然陈知禹早就满世界找他了。你不用为了让我放了徐岳说这样的话。” 左筝然又开始不讲道理,他不说时左筝然逼着他说,他说了左筝然怀疑他动机不纯,沈榷有点无奈,又有点生气,索性坐实他的猜测,“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了他?” 左筝然觉得这才是沈榷,也开始好好和他讨论这个问题,“我不会拿他怎么样,但至少在我出院之前他得待在望溪。不停地去猜我会不会把一切告诉陈知禹对他现在来说是很残忍的惩罚,不是吗?” 这种想法很符合左筝然的性格,一定不是为了安抚他故意说给他听,沈榷放了心,不再提起徐岳刺激他,转而问道:“左展杭开始怀疑我们了,现在怎么办?” 左筝然又开心起来。他从来没觉得“怎么办”三个字如此美妙过,好像待在他的身边,沈榷会放弃思考,真正地全身心依赖他一样。 “什么都不做。”左筝然说,“你以为他这么兴师动众地来这一趟是为什么?是真的想得到那些问题的答案吗?当然不是。只是为了表现他有多厉害,狂妄自大到压根没把我们这些小打小闹放在眼里,只要我们老老实实别再给他找麻烦,他不会对我们怎么样。” “看样子他不知道我母亲的真正死因,幸好他不知道,不然他对我的怀疑就不只是这种程度了。” 沈榷点了点头,“你的计划呢?” 左筝然找到机会提起昨晚睡前他受的委屈,又自认掌握着沈榷想要迫切知道的讯息,便神色倨傲地抬起下巴,“请向我提供一个温和的,不那么剧烈的叫早服务,我满意了就会告诉你。” -------------------- 可恶!竟然超过十二点! 第69章 欠债不还是低素质行为(补r) 沈榷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无法理解明明他们已经开始在聊很严肃的话题,左筝然怎么会突然话锋一转,厚脸皮地说起这个。 左筝然的脑子长在下面。难怪和别人的脑回路都不一样。 沈榷瞥了他一眼,“现在已经中午,叫什么早?而且你还欠我一次,等你先还清你的债务再说。” 左筝然完全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欠下过这种人情债,询问沈榷,他只说让自己想,并且批评自己说欠债不还是低素质的行为。 左筝然不免疑心这是他随便找来的借口,但等他出院回到望溪,带着一种很不一样的心情再次进入四楼那间卧室时,他就立刻想起来了。 这都要怪那个眼睛大脸小长得像青蛙一样的叫做路晨alpha。 他竟然还记得那只青蛙的名字,这足以说明小超市里最贵的桃子汁对他的伤害有多大。 沈榷自己难道没有责任吗?而且他竟然会把这么久之前的事记到现在,也太过小心眼了。 这样想着,左筝然转过头看向正在换衣服的沈榷。 他月兑掉了毛衣,紧绷的一截月要线在左筝然的视野中晃过几秒,就被浅蓝色的家居服遮盖住。 运动裤打得很漂亮的绳结散开了,他的手指已经滑到月要侧,但似乎是对左筝然有一些防备心,看了他一眼,停下手上的动作,拿着家居服的裤子往浴室走去。 左筝然在门关上之前跟了进去,毫无心理障碍地把他压在洗漱台上。 艺术玻璃在灯下折射出的彩色光斑随着沈榷轻微挣扎的动作,在他月要间的皮月夫上摇来晃去。左筝然单手摁着他的肩,在他侧颈上咬了一口,“小心一点,不要撞到我的手。” “放开。” “不要。”左筝然的嘴唇贝占着沈榷颈侧,感受到越来越快的心跳隔着薄薄的皮月夫在他唇间跳动,而颈后腺体上血管跳动的频率没有道理地竟比沈榷的心跳更快。 他在同一个部位口允口勿了片刻,带着已经无法克制的口耑息对沈榷说,“照顾照顾病号,自己扩一下好吗?” “左筝然……” “怎么了?”左筝然把沈榷的衣摆撩起来,递到他的嘴边,“咬着,不要给芮姨增加工作量了。不想你痛,最好做得仔细一点,久一点。” 第68章 沈榷再度被逼至角落,但羞耻过后他很快冷静下来。 左筝然这个王八蛋从前就是这样。 他迟钝到现在才想明白,他当时的难以招架和步步后退深深满足了左筝然某些怪异的癖好。但显然,此刻他不必再循着“林闻璟”的行事轨迹和模式,更加不想让左筝然太过得意。 沈榷挫了挫牙齿,咬住衣摆,伸手去拿镜柜上的氵闰氵骨。 “好乖。” 左筝然满意地退后半步,柔软的布料堆叠在蓝色条纹拖鞋上,一两分钟后,他的眉头跳了一下,看见没入的z节,以及被可怜地阻挡在外面沾满水光的戒指。 沈榷回过头,用潮湿的,求助的目光看着他。 左筝然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那枚戒指上,在一片漫开的水光中,清晰地看到钻石边缘刮蹭过那片柔嫩的皮肤,在其上留下几不可见的浅浅痕迹。 左筝然喉咙发紧,艰难地维持他在性事上一贯的游刃有余,“有碰到那里吗?就在......”他走过去,指尖轻轻点在沈榷的穴口,“距离这里大约三公分的位置。” 沈榷的腰线陡然绷紧,弯出一道月牙似的弧度,左筝然用手指蘸取了少许润滑,沿着沈榷的手背一寸寸滑过去,最终挤开几乎没有缝隙的穴口,进入甬道,目的明确地摁在会让沈榷浑身颤抖的那点上。左筝然弯下腰,和他的后背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又看向镜中他快要哭出来的一张脸,说:“感觉到了吗?就是这里。”他在那点周围柔韧的内壁上来回刮蹭,语气散漫道,“嗯,你的腿在抖,看来是很舒服。” 沈榷忍无可忍:“你能不能闭上嘴!” 左筝然喜欢看到沈榷被他的言语挑逗,羞耻得从脖子一直到锁骨都变成粉色的样子,alpha喜欢的掌控感会在这个时刻被极大满足。 “你不喜欢听吗?可是你看起来好像我再多说两句,就会射了。”左筝然在沈榷柔软的发顶上亲了亲,“请你再坚持一下吧,如果被手指插射,会更羞耻更无法面对不是吗?” 沈榷开始生气,刚一挣扎久被左筝然握住手腕,强迫和他一同留在身体里。 “沈榷。”左筝然在沈榷因为身体弓起而突出的颈骨上用力咬了一下,又舔了舔,又热又急的呼吸落在那一小片皮肤上,“是不是在偷懒?怎么这么久才三根手指。” 沈榷咬牙切齿,“你的手指不是手指?!” 左筝然笑出声,“那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进去了吗?”这样说着,他却开始加速,持续不断地在那一点上摁压。沈榷抖得站不住身体,凌乱的喘息和偶尔夹在其中情难自禁的呻吟让左筝然实在很难再将游刃有余的姿态保持下去。 沈榷喘息的频率加快,左筝然便知道他到了最后时刻,带着沈榷的手指从他的身体里退出来,性器抵上穴口,在沈榷高潮的瞬间进入他的身体。 甬道内里抽搐,左筝然拍了拍沈榷的屁股,用牙齿咬住他的耳垂,含糊不清地说:“嗯,爽死我了。真的好怀念这个感觉啊。晚饭在房间吃可以吗?感觉今晚应该不会放你下楼了。” 本来只是说上楼换个衣服,芮姨把晚饭摆上餐桌两人却迟迟不下来,她只好又把饭菜送回厨房,放进保温箱里热着。 李兰图饿得前胸贴后背,等了半个小时后决定不再等自私的,不知在楼上做什么的两人。吃掉两块蛋糕和乔伯好心另外帮他煎的牛排,又带着yori出门遛了一大圈回来,才看见左筝然裹着浴袍从电梯厅走过来。 沈榷没下来。很明显,是下不来了。 左筝然走到餐厅对芮姨说让他准备一份饭菜送上楼,又装模作样问李兰图有没有吃饭。 李兰图面无表情说:“没有。” “哦,那你等会儿再吃吧。”左筝然说着,把浴袍带系紧,又拢了拢领口,“和我先去见见徐岳。” 左筝然满脑子只有沈榷,根本不是真的关心他。李兰图想到这里,希冀蓝港的事快些结束,他真的很想回家了。 尽管左筝然不关心他,但他却要尽心履行自己的职责。酝酿了一路,电梯停在二楼门打开的瞬间,委婉地提醒道:“你不是手伤了吗?” 左筝然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可怜到只能用手做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兰图耷拉下眼皮,“我的意思是你最好听医生的,暂时不要做剧烈运动。” “不剧烈啊。”左筝然说,“我又没动。” “……” 李兰图还想说什么,但他们已经走到二楼左手边的第三间客房门前,负责看管徐岳的alpha看见左筝然过来,向他问了声好。 “他怎么样?”左筝然问。 “不吵不闹,很安分。” 左筝然点了点头,推门进去。 徐岳正翘着脚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斜对面的投影仪里播放着一部老掉牙的爱情电影,他边用纸巾擦眼泪,边从怀里抱着的果盘里叉水果,嚼得咔滋咔滋响。 看上去不像是被软禁,像是来休假。和左筝然想象中饱受折磨,精神萎靡的样子相去甚远。 听见门口的动静,他转过头,带着点鼻音说:“好久不见了,左少,比我想象中来得晚呢。”又说,“不过这样也很好,托沈榷哥哥的福,我已经很久没这样休息过了。” 沈榷哥哥。叫得这么亲热。 哥哥。 左筝然之前没反应过来,直到这一刻才想起,沈榷今年并非刚满20岁,而是已经24岁了。 怪不得会用那样的眼神来引诱他。不过平心而论,比起柔软乖顺的“林闻璟”,他更喜欢在床上有脾气的沈榷。他身上这件浴袍遮盖住了很多痕迹,沈榷变得很喜欢咬人,他的肩膀和胸口已经惨不忍睹,但不痛,这只是沈榷的一点崭新的小癖好。 左筝然花费几秒钟的时间收拾好心情,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后压着眼皮看向徐岳,“这几天过得好吗?” “很好啊,只是有点想陈知禹了。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走呢?啊对了,沈榷哥哥怎么没来?” 左筝然现在在沈榷面前有一些个人形象上的心理负担,他担心自己无法控制地会对徐岳说很难听的话,更不想看到沈榷一味地偏帮徐岳,所以用了点别的办法让沈榷安稳地待在了卧室里。 左筝然眯着眼睛打量徐岳,徐岳很快就反应过来似的点了点头,“懂了,你有话想单独和我说,请说吧。” 左筝然有一些疑问,但他不想去问沈榷。这样一问未免有抓住过去不放的嫌疑,而他在沈榷面前承诺过他什么都不再计较,实在不想做一个彻底的言而无信的人,只好稍微地降低一点对自己的要求,来徐岳这里寻找答案。 “梅山酒店那一晚,你怎么确定我会换到陈知禹的房间?” 徐岳愣了一下,随后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如果你真是个蠢货,被下了药还要回自己的房间,那即使这一次不成功,之后也很好办。如果你要求换房间,那么不论那晚你问前台要谁的房卡,最后都只能拿到2号别墅的。” “是要翻旧账吗?”徐岳耸了耸肩,“不要吧。虽说我和沈榷算计你,但最终的结果是你想要的,不是吗?” 徐岳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心情还算轻松。他和沈榷虽然算不上知心好友,但他确实是在沈榷最无助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那一个。而左筝然考虑到沈榷的心情,绝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你那天能在酒吧街找到他我真的松了口气啊。就算他要被迫过一种他不想要但在我们看来是最好的生活,但不用死实在是太好了。站在我的角度,我觉得活人不能被死人困住。你说呢?” 左筝然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笑了笑,“突然也不是那么讨厌你了。” “天哪,原来你很讨厌我吗?为什么?” 左筝然当然不会告诉徐岳真实原因,只是说:“个子太矮,长得太丑,陈知禹眼睛很有问题。” “你的眼睛才有问题吧!沈榷喜欢你什么?!” 左筝然冷哼一声,“与其问我这个问题,不如回去问问陈知禹喜欢你这个心机深沉的阴沟老鼠什么。” 攻击完徐岳,左筝然看着徐岳大受打击的一张脸,对他帮助沈榷谋划逃离和死亡的怒火便消散了几分。 “我们来聊聊正事。”左筝然侧过脸,叫了声李兰图的名字。 李兰图会意地走上前,把一张照片拿给徐岳看。 照片是郑广生在副总统的秘书维恩家门前下车时拍到的。 徐岳脸色未变,“这是谁?” 左筝然不满地啧了一声,“不要浪费时间。既然我知道‘林闻璟’是沈榷,还能把他带回来,你就该明白‘左’这个姓氏对我来说屁都不是。而今天只有我们两个人坐在这里,陈知禹的缺席是我看在沈榷的面子上给你的宽容,也是我的示好。” “说点实话听听吧,你不过是为了能和陈知禹在一起,我可以帮你。” 第69章 徐岳和他对视了几秒,忽然笑了,“你能帮我?你的意思是你能让顾文衍在大选中一败涂地吗?” “当然。”左筝然点了点头,“让顾文衍的‘经济复兴’口号和zealda这艘船一同沉没,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话不必说得太清楚,徐岳便立刻明白了左筝然指的是什么。 徐岳正色道:“你想要什么?” 左筝然说:“联系维恩吧,过几天我想请他吃个晚饭。” -------------------- 注释: z节:指节(微笑 第70章 割掉腺体做一个beta 安排车送徐岳离开,左筝然叫上李兰图到餐厅吃饭。 李兰图已经吃得很饱,但为了圆他说过的谎,只好不太情愿地在餐桌边坐下。 左筝然右手不方便,用左手艰难地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勺子,有点后悔卡着饭点回到望溪,不然这会儿就应该是沈榷喂他吃饭了。他扫了一眼李兰图,李兰图也吃得很慢,于是问他:“你有什么心事吗?” “啊?没有。” 左筝然说:“珍惜这段时光吧。五月份大选开始,就没这么轻松了。” 就像他和沈榷说起的那样,他们将会在大选开始后,同步将他们部署了很多年的计划付诸实施。 左展杭太渴望能证明自己。这种渴望已经达到极度病态的地步。 他将zealda作为供政客、财团攫取利益的食盘,在他们的保驾护航下看似站得越来越高,但根基其实早已被蛀空。即便zealda的财务中心无孔可入,叶樵宇掌握的证据他也还没拿到,可在捋清楚左展杭这些年都在做什么之后,他便明白zealda之所以还未全面崩溃,是因为像创口贴一样粘在zealda破溃处的,一直稳步上升的股价。 zealda通过交叉控股的方式控制着海外大量没有实际业务的子公司,通过这些子公司转移负债,做高收入,从而使账面变得漂亮,以激励市场对zealda的信心。而利润,早已被那些吸血虫给吸得干干净净。 卖给cnw酒庄的收入,以公司营业收入的形式出现在了报表中。年度汇算后,酒庄又被zealda以高出卖出价百分之七的价格买了回来。很明显,这是cnw用另外一种形式向zealda发放了贷款,那百分之七就是利息。 类似的交易还有很多,左展杭用这些方式维持了zealda的股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要股价不下跌,他的这个把戏就可以无限地玩下去。 左筝然要让左展杭从高处跌落,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把zealda的股价打下来。 帕格拉电厂项目,巴克州电力局对zealda早有不满。而巴克州属于政客盖瑞特的选区,封澍早已在接触盖瑞特,承诺为他提供所有的竞选资金,唯一的要求就是停止履行与zealda的供电协议。盖瑞特供电局出身,当初帕格拉电厂选择建在巴克州,他认为会挤压本地发电厂的生存空间提出而过很多质疑。 封澍在上周传来消息,盖瑞特已经松口,现在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帕格拉电厂项目的失败势必会影响市场对zealda的投资信心。 这是左筝然的第一把刀。 做空机构“丛林法则”的奥德莱是他的第二把刀。 围绕着zealda的利益共同体不会轻易容许zealda倒下,尤其是顾文衍。大选开始后,左筝然掌握的左展杭向顾文衍行贿的证据就是第三把刀。 而现在,通过徐岳,他会与副总统达成协议,把这第三把刀磨得更亮。 一旦证券交易委员会失去顾文衍的掣肘,开始对zealda进行调查,就是zealda轰然倒塌之时。 左展杭得先痛不欲生地失去他经营的一切,再为过去付出代价。 他那样狂妄,将高台之下的众人都不放在眼里。可他忘了,他从前也卑微地祈求过别人的垂怜。 不要瞧不起任何人啊。 不知想到了什么,左筝然又改了口,“拖一拖,还是等五月底,反正也不会影响结果。” 李兰图抬起头问:“为什么?” “沈榷似乎是五月中旬答辩,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不拿到毕业证怎么行?他学习不好,写论文对他来说压力很大。”左筝然说,“最好不要让他分心。” 左筝然觉得这话不该对着李兰图说,于是他丢下正在艰难往肚子里塞食物的李兰图,回了卧室。 “你什么时候答辩呢?” 沈榷正半坐在沙发上狼吞虎咽地吃饭,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努力咽下口中的食物后才回他:“五月十七号。” “很快啊,没多长时间了。有想过毕业之后做什么吗?” 左筝然坐在这里,沈榷突然捡起几乎没用过的用餐礼仪,开始慢条斯理地进食。左筝然疑心沈榷像他一样对个人形象产生了心理负担,便说:“不喜欢你慢吞吞吃饭的样子。” 沈榷奇怪地看他一眼,“我刚刚噎住了。” “哦。”左筝然感到一点尴尬,他靠近沙发里,和沈榷的身体一前一后错开试图掩盖。但沈榷的视线却跟着他,看了他几秒钟很淡地笑了下,“你这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左筝然平静地说,又转移了话题,“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毕业之后想做什么?” 沈榷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走,他夹起一片山药放进嘴里慢慢嚼着,说:“没有很想做的事。如果我没再见到曾见山,应该会像大家一样,找一份工作,结婚生小孩,普通地度过这一生吧。” 左筝然坐起来,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到了伤处,他皱着眉说:“生小孩?你是个beta。”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家庭都由男性beta和女性beta组成,ab……”沈榷指了指左筝然,又指了指自己,“这种搭配本来就不对。” 左筝然面色还算冷静,“不对在哪里?是因为不能有小孩吗?小孩有什么好,只会乱跑乱叫流鼻涕。” “不是。是信息素,信息素是很现实的问题。” 左筝然沉默了。 他实在无法接受在他们刚做过最亲密的事,看着沈榷一颗心就软趴趴像水一样在胸腔里晃荡时,被提起现实。沈榷看上去也并不是故意要说这样的话来刺痛他,只是很坦然地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像是担忧这个问题,但又看不出他在担忧。 左筝然总是想要听一听沈榷心里最真实的声音,可真的听到了,他又想装作没有听到。他应该怎么回答,沈榷明显是受了左展杭的影响,把他说的话过了心。 笨死。 这么明显的套也要往里钻。 左筝然说:“我对omega的信息素过敏,只要闻到就会晕过去,这辈子只能和beta在一起。” 沈榷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还有这种毛病?”过了一两秒钟又说,“在骗我吧?梅山酒店那晚我的领结里藏了一颗omega信息素浓缩胶囊,你根本没晕过去。” 狡诈的沈榷。怎么从来没和他提过这件事。左筝然不得不说更多的谎,“晕倒并不是唯一的症状。怪不得我会断片,诱导剂根本没有这样的效果。” 沈榷怀疑地看着他,半晌后,他“哦”了一声,继续吃起了饭。 左筝然很想证明自己,但证明的唯一方法就是时间,可他又非常不想沈榷带着这样的想法,或许还有对他们未来的不坚定和他在一起。 想了一会儿,左筝然说:“我可以把腺体割掉做一个beta。小手术,很快就会恢复。” “你有病啊?”沈榷用力把筷子摔在餐盘上,“你又脑补什么了?” “你自己说的,这是个现实的问题,我只能找到这一个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 “它存在,但我没想过要解决它。”沈榷气得话都快说不出来,“你能不能像个正常人啊?不要动不动就想着在你自己的身体上动脑筋行不行?胳膊断了还没够,现在又打你腺体的主意了。你觉得这样我会很感动吗?我只会觉得你傻x!” 不知道为什么又会和沈榷吵起来,可左筝然觉得他明明在毫无保留地做自己。难道沈榷无法接受这个比从前真实许多的左筝然吗? “哪里不正常?”左筝然笑了笑,“我才是更应该担忧信息素问题的那个吧?没有信息素的羁绊,难道你不是想离开就离开吗?” 沈榷用力闭上眼,做了几个深呼吸后,他指着自己的后颈,看向左筝然,“不是在这儿装了眼睛吗?我能去哪儿?” 沈榷不再理他,端起餐盘,脚步不太稳地出了门。过了一会儿,他回到卧室,先去小吧台上倒了杯温水,又从药盒里取出左筝然晚上需要吃的药。 左筝然稍稍冷静了一点,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药片,仰头咽了,又灌下半杯水。 沈榷看他吃过药,也没再说任何一句话,走进浴室洗漱。洗漱完,他直接掀开被子上了床,留给左筝然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左筝然靠在吧台边看了他一会儿,时间还早,远远不到睡觉的时候,但卧室里的气氛压抑沉默,他难以忍受,又不知道该和沈榷说点什么,便关上卧室的灯,去了隔壁的书房。 第70章 在椅子里坐下,左筝然盯着墙壁上封尧的照片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好烦,为什么要吵架?” 整个少年时期,他因为信息素不敏感症失去了正常的校园生活,同学情谊,丰富的课余活动等等这些健康的人随随便便就能拥有的东西。所以他对已经握在手里的总是过分执着和珍惜有什么问题?本来他也很久没有感受过正常人的生活。为什么要要求他像一个正常人一样。 左筝然想着想着,就觉得情绪到达了某个高点,快要冲破他的身体。为了避免信息素产生过度波动,他打开抽屉,拿出了那张病例还有他和“林闻璟”的结婚证。 很明显,这张病例是沈榷爱他的证明。结婚证,则是他和沈榷之间感情的结论。 左筝然用左手拿起钢笔,划去“林闻璟”三个字,端正地,认真地,但无能为力地写下很丑的“沈榷”两个字。 盯着“沈榷”的名字看了很久,不知不觉,墙壁上挂着的钟表显示已经是晚间十一点半。 他回到卧室,动作很轻又很艰难地洗漱,洗漱完他打开床头的台灯,发现沈榷一反常态睡在床的左侧,把右侧留给了他。 一定是担心晚上压到他的手。 掀开被子躺到床上,左筝然侧过脸闻了闻沈榷身体上残留的晚香玉的味道,才觉得自己可以安心睡去。就在他快要睡着时,突然感觉到沈榷翻了个身,整个人小心翼翼地钻进他的怀里,小声地说:“对不起。” 过了几秒钟又说:“换种方式来证明别人对你的在意吧。左筝然,先好好爱自己可以吗?” -------------------- 左:不知道怎么回事 感觉今晚又要失眠 第71章 情非得已地撒谎 “我没有不爱自己。”左筝然本想嘴硬说这样一句话,但沈榷已经和他说了对不起,而且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难过。好像真的被自己那句摘掉腺体吓到,或许还由此联想到他躺进医院的原因,左筝然便不再忍心了。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左筝然说,“你是对的。”又不太情愿地承认,“我确实不像一个正常人。” 沈榷的双标无处不在,他能说左筝然不正常,可当左筝然说自己不正常时,他又不高兴了,“只要你别再伤害自己,你就是一个正常人。” 沈榷对正常的要求竟然如此之低,让左筝然来理解,这就像他屡屡降低对沈榷的底线一样,是喜欢的证明。 左筝然伸长胳膊把沈榷揽在怀里,思绪飘走又飘回来时他改变了想法——吵架也很好。 他们需要碰撞,撞破保护自我的外壳,才会有鲜活的像血液一样的东西流出来。 左筝然又想虽然沈榷脾气不好很容易生气,但很大度,消气也很快,完全不忍心让他忍耐折磨太久。 这样一想,不免觉得他的心为他挑选的伴侣是全世界最好,谁都比不上。 “左展杭很阴险,他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要听。”左筝然说,“虽说这个世界上没几个alpha像我这样如此专一,但你知道我有多痛恨左展杭。我绝不会成为一个和他一样的人,否则岂不是对我母亲遭受的一切的背叛?” 沈榷嗯了一声,又问他:“你没有对omega信息素过敏吧?是不是在骗我?” 这个问题就需要斟酌着回答了,左筝然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回答说:“是。”相当不容易地承认了自己在撒谎。 说完这个字,左筝然侧过脸,下巴抵在沈榷毛茸茸的发顶蹭了蹭,强调道:“我不是那种很爱撒谎的人,很多时候只是情非得已。” “那你情非得已的时候也太多了。”沈榷揭穿他,“你说的谎话,没有一百也有九十,干嘛说自己不爱撒谎?” 好吧,沈榷说的的确是事实。他决心以后再撒谎必不可能主动承认,被抓到小辫子对他的个人形象没有任何好处。 过了一会儿,他隔着沈榷有点长的柔软额发,亲了亲他的眼睛,说:“今天辛苦了,睡吧。” “我还有话想说。”沈榷挪了挪身体,黑暗中响起一点悉悉簌簌的动静,像是在试图掩盖他的不安,“我觉得……我们没办法预料到未来会发生什么。爱情很脆弱,抵不过ao高匹配度之间的吸引,这是生理问题并非是人的情感选择。我能理解,所以不太想去想以后。” “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珍惜今天,你不用为了以后可能会如何如何想太多,顺其自然就可以。” 沈榷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左筝然想腾地一下坐起来,奈何身体状况不允许,只好用力揉了揉沈榷的月要,揉得沈榷喊出声,“干什么?!” “你是在说以后会有离开我的可能性吗?是在提前审判我未来可能会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太没道理了吧。”左筝然忍了忍,尽量缓和语气,“为什么要只珍惜今天?和我在一起不想明天,对明天没有期待感,这根本就不是一段健康的关系。这个问题还是要解决。” 沈榷没有想到他的安慰听在左筝然耳朵里会被扭曲成这样,并且怀疑这个话题绕来绕去又要绕回左筝然的腺体。他不想让左筝然再想起这个,又感到轻微的心烦,便挪回床边距离左筝然很远,没好气地说他睡了,让左筝然不要再说话。 左筝然到现在才明白,培养感情是最简单的事,沟通和交流才是困难。他和沈榷总是不在一个频道上,而他已经表达过多次他不能听到沈榷说要离开,可沈榷总是说这样的话。 想着想着,他往另一侧挪了挪,和沈榷隔得更远,也不敢打搅不让他再说话的沈榷,独自生气到天快亮才睡着。 左筝然以为自己一直没睡着,但醒来时发现沈榷什么时候起的床,什么时候离开的卧室他都不知道。睡眠感缺失得很严重,当他往楼下打了通电话,询问沈榷的去向时,芮姨说他一大早就骑着摩托车出门了没来得及问去哪里,左筝然又发现自己警觉性的严重缺失。 去哪儿了? 左筝然半躺在床上,拿起手机下意识地想要点开定位软件又改变主意,拨通了沈榷的电话。等待音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来,听筒里传来呼啸的风声。 “怎么了?” 左筝然说:“我想问问医生开的药怎么吃。那个红色的胶囊是像昨晚一样吃三颗吗?还有那个白色的药片,早上需要吃吗?” “胶囊一天一次,早上不吃,白色的药片……”沈榷说,“算了,你等我吧,我很快就回来了。” 挂了电话,左筝然发觉自己松了口气,但其实想想他的担忧很没有道理。即便他和沈榷之间还有很多问题,他也还没能从沈榷身上获得足够的安全感。但沈榷已经对他放下防备,表达过对他的感情,且在知晓定位器存在的前提下,绝不会向上次一样不告而别。顶多离家出走几个小时,因为无处可去再回到望溪。 他想了想,或许沈榷还在生他的气,可他也很生气,即使生气他也没有想过要离开家。在这一点上,沈榷做得很不好。 左筝然胡思乱想一通,从床上下来走进浴室。经过昨晚,他在单手洗漱这件事上已经颇有心得。 比较顺利地洗漱完下楼,芮姨一看到他就询问要不要现在吃早饭。左筝然有点饿了,但并不想表现得很有自理能力,最好沈榷能一直喂他吃饭到他的手完全好起来。 “现在没什么胃口,等会儿吃。” 今天有风,把阳光带来的那点暖都给吹散了。 左筝然半只脚踏出门又收了回来,坐进廊下的椅子里。拿出手机给李兰图发信息让他在假期结束后去挖一挖zealda审计团队负责人乔莱身上的黑料。他想拿到zealda前一年的审计底稿,看看zealda内部究竟空到了什么地步。让乔莱做这种断送职业生涯的事,也只有比职业生涯更重要的东西才有威胁力。 又研究了会儿zealda的股价走向,一直在他脚边安静卧着的yori突然竖起耳朵。紧接着左筝然听见摩托车的突突声,一两分钟后,一抹黑色的身影就出现他的视野中。 沈榷身上那件黑色的冲锋衣被风吹得鼓起,经过时,他往左筝然的方向看了一眼。两人隔着头盔的护目镜对视了一瞬,沈榷就已经开过了长廊。他减了速调转方向又开回来,车轮碾过已经干枯还没重新变绿的草坪,留下两道深刻的车辙。 摩托车在落地窗前停下,沈榷摘下头盔,甩了甩头发。 摩托车左边车把挂着的竹篮子里有红红绿绿黄黄的彩色蔬果,右边车把上挂着一袋看起来生命力很旺盛,正在张牙舞爪乱爬的螃蟹。 风吹起他的额发,整张脸都被阳光暖洋洋地晒着,他的眼睛里反射出一小簇光亮,显得瞳色更浅,像有星星和月亮一起住在里面。 沈榷拉开冲锋衣的拉链,稍显犹豫地从怀里取出一大把看起来很丑,即使未经过风吹也有点蔫头耷脑的不知名蓝色野花。 他脸上的表情相当冷酷像是还没消气,但却把那一大束花往左筝然面前递了递。 第71章 隔着落地窗,左筝然听见他模糊的,别扭的声音:“送你花,要吗?” -------------------- 要不是隔着玻璃 有人已经要扑到那兜螃蟹上了吧! 第72章 藏 左筝然开心地收下花,拿到楼上书房,费了点功夫才把它们插进那个装满晚香玉的花瓶。 他站在桌前欣赏了一会儿,竟然觉得只是几分钟过去,这些花已经脆弱到有了衰败的迹象。他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李兰图,让他联系一下上次来送花的花店,问问看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永久保存。 末了,他补充道:“沈榷送我的。” 李兰图发来一串省略号,又回他:不过是山上一揪一大把的野花,他一毛钱都没花! “那又怎样?有人送你吗?兰图哥。” 看到这个称呼,李兰图突然明白一直以来自己被针对的原因,他忍无可忍道:“能不能放过我?!” 左筝然笑了笑,正要再说点什么,突然听到书房门被敲响。沈榷端着水杯走进来,又把早上需要吃的药递给他。 吃了药,左筝然指着花瓶给他看,“这是你第二次送我花。” 沈榷“哦”了一声,“我随手在山上摘的。” “最好说这是你特意摘来哄我开心的。”左筝然建议道,“这样我就会立刻原谅你,重新说可以吗?” 沈榷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他,问:“你什么时候生气了?” 他生气生得这么不明显吗?左筝然想了几秒钟,认为沈榷是很想和他快点和好,所以才会送他花,现在说出这种话是为了给他台阶下。 于是他抬着下巴从台阶上走了下来,态度很高傲,嘴巴却不服管地说出很窝囊的话:“好吧,我没有生过气。” 沈榷点了点头,眉头舒展开,表情不像刚回家时那样难看,但还是旧事重提:“虽然我感受不到你的信息素,但我知道那是什么味道,我很喜欢。如果你没有腺体,就会失去在这方面对我的吸引力,所以不要再打你腺体的主意。” 左筝然很会审时度势,由沈榷的话分析可得:如果他不是一个alpha,固然能解决未来的现实问题,可沈榷当下就会少喜欢他一点。而且这会成为他没有好好爱自己的铁证,会影响他在沈榷心目中完美恋人的形象。 比较过后,左筝然暂时放弃了摘掉腺体这个疯狂的想法,他说“好”,又说“我还没有吃早饭,可以帮我一下吗?” 吃过饭,沈榷陪着yori玩了一会儿,很自然地提起他下午还要出门,晚饭不回来吃了。 左筝然立刻警惕,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很随意地说:“让司机送你去,外面很冷。” 沈榷看了他一眼,主动报备起行程:“学校的射击社团在毕业前最后一次聚会,我想参加一下,就在学校对面的餐厅。” 左筝然支着耳朵听,等沈榷说出那家餐厅叫什么名字。但沈榷说完“餐厅”两个字就停下了,左筝然想问但这样未免显得他控制欲过强于是放弃。 理智告诉他,沈榷现在能够放松心情像一个普通大学生一样去度过最后的校园时光是一件好事,赶在别的情绪出现之前,他说:“很好啊,会喝酒吗?我可以去接你。” “你好好养伤,不要出去乱跑。”沈榷又补了一句,“也不要胡思乱想,我没有要逃走,只是一场普通的聚会。” “怎么会?”左筝然语气里满是不赞同,“为什么要这样想我?” 不喜欢被沈榷用很坏的想法揣度的左筝然在沈榷出门四十五分钟后,出现在一家叫做“春山”的餐厅门口。 他看了一眼送沈榷出门的司机发来的位置,视线在路边的停车位上来回逡巡,果然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他拍了拍驾驶座,“找位置停下。” 望溪为他开车的司机像芮姨一样懂他,把车停在了餐厅大门斜对面,是一个能看到门口,但从餐厅里出来的人不会一眼就注意到的位置。 a大东门一整条街全是饭店,味美不美倒是其次,价格足够低廉,因此即使是放假,附近依旧热闹。 这家叫做“春山”的餐厅,名字取得雅致,但环境完全配不上这份雅致。门头破破烂烂,灯箱也坏掉,门口的地面常年被油浸过,变成黑褐色。 左筝然支着下巴看向二楼。二楼的几扇窗户都亮着灯,他寻找了一会儿,没有看出哪间包厢装着一群精力旺盛,没事做随便约别人家的beta出来吃饭的愚蠢大学生。 他只是想来看看,并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他在心里念了几遍这句话,侧过脸无聊地去数来来回回过往的车辆。 他还没有吃晚饭,肚子有点饿。一辆卖鸡蛋汉堡的小车从他的面前经过,他的视线追随过去,指挥司机下车去帮他买两个。 在沈榷还是“林闻璟”时,他曾说过学校门口卖的鸡蛋汉堡非常好吃,每次拿到兼职工资,都会奢侈地买两个改善伙食。 左筝然咬了一口,很艰难才咽下去。一点也不好吃。不过左筝然怀疑是他对食物太过挑剔,便问和他一样正吃着汉堡的司机,“好吃吗?” “一般。”司机说,“这种东西竟然卖十块一个,还不如我家楼下的馅饼。” 左筝然放下心,但没过几秒开始觉得心酸。沈榷用这个改善伙食,那他平时都吃什么?怪不得那么瘦,怪不得每次乔伯烧多了菜,两人吃不完,他会露出那样的表情。随后有点悲伤地意识到他对沈榷的过去了解得太过表面,“辛苦”只是一个宽泛的形容词,根本无法对沈榷那些年的生活状态做出详细描述。 心酸过后,左筝然想沈榷幸好遇见了曾见山,又幸好遇见了他。如果没有遇见曾见山,沈榷设想中的普通人的生活也完全不能抚慰他曾经吃的苦。沈榷就应该和他在一起,以后会过很富有,很轻松,不需要再为任何事担忧的生活。 左筝然近来总是想得很多,这或许是陷入恋爱的人必须要经历的阶段。不过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有很严重的患得患失,这听起来很脆弱,不像是一个alpha该具有的优秀品质。 等他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他发现他竟然吃光了两个难吃的鸡蛋汉堡,油也漏到了手上。 嫌弃地抽了两张纸巾擦干净手指,左筝然觉得有点无聊,点开和陈知禹的聊天框和他聊了会儿天。 陈知禹这个笨货,还被蒙在鼓里一天到晚只知道傻乐,完全不知道徐岳为了他们的感情有多努力,努力到把竟敢主意打到他的头上来。 左筝然旁敲侧击地提醒了一下,话说得非常犀利难听——你要是不能和徐岳结婚,干嘛一直拖着他?我不想和渣a做朋友,担心会被传染。 陈知禹立刻打电话过来,左筝然感觉陈知禹是来骂他,就没接。再抬头看向酒店门口,已经到了散场的时间,陆陆续续有客人从餐厅里出来。左筝然摁掉陈知禹的第十七个来电时,终于看到沈榷的身影。 他背着光,正和旁边人说着话。表情有点模糊,但左筝然觉得他看到的沈榷脸上的笑绝不是他的想象。聊什么呢?这人谁啊? 左筝然握住窗框,手背的青筋根根凸起。 很快,从沈榷身后零零散散跟出来十来个人。有的东倒西歪,有的已经不省人事被拖着走。但沈榷却步伐稳健,应该是没有喝酒。不然以他几杯鸡尾酒的酒量,这会儿也应该被哪个该死的架着肩或者……没有或者。沈榷没有喝酒。 左筝然一眼不错地盯着他。 人群散去,沈榷却迟迟没有离开。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又来回张望。 左筝然关上窗户,往里面躲了躲。他坐的这辆车停的位置很巧,前面是一辆面包车,把他挡得严实。从沈榷的视角,应该看不到他。 过了一两分钟,他看到沈榷把手机放到耳边。紧接着他为沈榷单独设置的铃声在车里响起,左筝然紧张了一下,示意司机保持安静,摁下接听键。 左筝然语气轻快,“这么快就结束了吗?怎么不多玩一会儿?” 沈榷懒洋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在哪儿藏着呢?我怎么没有看到你?” -------------------- 就这样奇奇怪怪地在一起吧! 鸡蛋汉堡非常好吃!左筝然这个家伙什么都不懂! 第73章 奇怪的想法 又到了左筝然做选择的时刻,在撒谎和诚实之间纠结了还不到十秒钟,沈榷就在催促他,“说话。” 左筝然不太情愿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会跟来?” 路灯的灯光穿过树叶,在沈榷脸上留下婆娑的光影,左筝然这回是真的看到他在笑,听筒里同时传来他的声音,“不知道啊,在诈你。” 沈榷拉开车门,卷进来的风里有很重的麦芽香气,等沈榷坐在他的身边,这股味道变得更重,混合着一点alpha的信息素丝丝缕缕地往他的鼻腔里钻。左筝然不想沈榷提起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便先发制人道:“回家你立刻洗澡,太臭了。” 第72章 沈榷皱了皱眉,拉起衣领闻了闻,“明明只有一点酒味。” “我闻到了alpha信息素的味道。”左筝然想要努力地表现出不在意,但这句话不知怎么从他嘴巴里偷偷溜出来,他有点懊悔,又为自己补充道,“我不是在说我不喜欢你交朋友。你知道的,alpha对同类的信息素很敏感很排斥,我感觉不舒服,伤口也有点难受。” 沈榷怀疑地看着他,过了会儿,他的眉头舒展开,姿势懒散地靠在座椅上笑着问:“到底是哪里难受啊?是伤口难受还是我出门和别人一起吃饭你心口难受?” 在沈榷的形容里,他竟然是心眼这样小的alpha。沈榷喝酒了,而且喝醉了。 左筝然试图和一个醉鬼讲道理,“不要随随便便揣测别人。为什么要这样想我?我不是这样的人。” 车里开了很足的暖风,沈榷脱掉外套,卷起半截衣袖。他从口袋里拿出烟盒,磕出一支咬在齿间。垂下眼睫点烟时,他问:“你不是这样的人,那你怎么会找来这里?” 火光亮起的瞬间,点燃他眼尾铺开的薄红,左筝然盯着看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沈榷问了什么。他脑中警铃大作,立刻为自己辩解,“我没用定位,冯叔擅作主张把你的位置发给了我。而且我已经把定位软件从手机里删除了,至于你身体里的定位器……它的存在也不影响你什么,如果要取出来的话还要做一次手术,很辛苦,还是算了。” 沈榷笑了一下,目光缓缓上移,最终落在左筝然的脸上,“删掉干什么?留着吧。这不是你的‘永久标记’吗?删掉它,你的安全感从哪儿来?” 左筝然确定沈榷喝醉了,但他说话又很有条理,思路也清晰。安全感和定位器之间确实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被沈榷戳穿,左筝然未免赧然,开始毫无理由地指责他:“为什么我的安全感要从定位器上来,你难道不应该反思一下自己吗?” 意识到这句话的攻击意味太浓,左筝然又说:“如果你没有利用我的心软逃跑,我就不会从定位器上找安全感。不觉得我很可怜吗?” 沈榷指间的烟已经燃了一半,他打开窗,风迅速地带走半截烟灰,接着他把剩下半支塞进左筝然的嘴里。 左筝然感受到湿润的海绵上沈榷留下的齿痕,刚要吸一口,又被沈榷拿走,“你受伤了,不要抽烟。”又说,“感觉我们一直在原地转圈。如果你对这件事始终耿耿于怀,那我就又要提起你从前对我也有很多隐瞒,接着我们就会重复之前在医院的争吵。你不喜欢吵架,我也不喜欢。哄你很麻烦,找遍半座山才攒够一整束花。我也不是很想一直生气。而且我没有要求取出定位器,它可以永远待在我的身体里,所以不要再提从前了可以吗?” 沈榷态度很诚恳,像是酒后吐真言的症状,左筝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你喝了多少?” 沈榷回答:“很多,不记得有多少。我的酒量很好,很少有人能喝过我。” 左筝然想最后再提一次从前,“所以游艇聚会那天晚上我让你自己*自己,你是完全清醒的。”说完这句,他仔细去观察沈榷脸上的表情,又看到沈榷在笑。 “嗯,醒着。还听到你叹着气说‘林闻璟,你好烦’。”沈榷把烟蒂丢进车载烟灰缸里,往左筝然这一侧挪了挪。 转过头看了眼司机,见他没有注意到他们,才贝占着左筝然耳边说,“烦什么?只是看到我那样对自己,你就s了是吗?” 这可以称之为左筝然人生耻辱时刻之最。沈榷是对的,他应该完完全全听从建议不再提起从前。强迫自己把羞耻咽下去,又尽力克制着不要让羞耻放大变成怒火,他偏过脸看向窗外,“在说什么?听不懂。” 左筝然已经表达了他在安全感上的缺失,但沈榷在春假结束前的最后一周时间里却不顾他的感受频频外出,虽然这个“频频”加上社团聚会也才只有两次。而且他今天出门只让司机送到他山下,自己打车去的梅山。 左筝然没有跟去,也强迫自己不要打开定位软件,笨拙地,竭尽全力地去适应,去重建他对沈榷的信任,又或者说他是在改变自己。 左筝然对自己很了解,深知他的不安来自哪里。而这种改变相当于残酷地将他性格中某些早已根深蒂固的东西打碎重组,这对他而言十分痛苦。他和自己较着劲,试图让这段关系变得健康,让沈榷和他一起能真正感受到放松。 沈榷似乎猜到他会做出改变,为了让他稍微安心,和徐岳外出除了主动报备行程,还发来他一张在梅山山顶拍的日落的照片。说虽然震撼,但没有上次和左筝然一起在游艇上看到的日出漂亮,希望等左筝然伤好之后再和他去看一次日出。 徐岳还算有品位,晚饭定在一家融合菜餐厅。沈榷圈出照片里的一道桂花鱼条,说味道很好,比四时饭店的更好吃,希望下次左筝然能请他吃。 但又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在努力改变自己,不然知道他这样辛苦,沈榷就不会答应徐岳的邀约,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和yori大眼瞪小眼了一下午。 左筝然独自吃了晚饭,饭后无聊地翻了翻邮箱,发现一堆未读。还有两天才上班,这些人已经在开始给他找不痛快。他一封都没看,通通直接删除。往下滑检查有没有漏网之鱼时,滑到徐岳三天前发来的一封邮件。 他点开看了看,眉头浅浅压下来。还真有漏网之鱼。他将邮件一键转发给李兰图,让他去调查照片里alpha的行踪。 邮件刚发出去,手机铃声就响起来。左筝然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沈榷。电话都还没接,左筝然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赶在他开口之前说:“我今天真的在家里,哪里都没去。” 沈榷沉默了几秒钟,问:“你怎么了?” 沈榷终于这样直白地问出这个问题,左筝然顺着他的话得意地炫耀自己在感情里的付出,“我很好啊,不过是努力在做一个正常人而已。感觉有些行为会让你有负担,我正在改正。” 听筒里传来一点街市上吵闹的人声,沈榷说:“谁告诉你我有负担?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有很多奇怪的想法?我以为你会来让徐岳先回家了,快来接我,我没钱打车。” -------------------- 雀:……左筝然的改变就是让我露宿街头 第74章 蓝星花 春假结束后沈榷和左筝然同时变得忙碌。 沈榷忙着写论文,左筝然负责的燃料电池电堆的投资项目进入协议沟通阶段,为了维持他的人设而不得不带伤在家处理工作。从早到晚线上会议不停,他被投资部和投后管理部的一群大喇叭精吵得头疼伤口也疼。 左筝然不爱上班,更别提替zealda打工。一肚子的火没地方发,便对着电脑屏幕里的人没有好脸色。压着眼皮,眉头略微皱起,面色严肃,看那几个投资回报模型像在看几坨臭狗屎。 左筝然在会议间隙看了眼对面的沈榷。好几天了,只要坐在这儿打开电脑,沈榷就当他是团空气。 不满的视线在沈榷被电脑屏幕照亮的半张脸上打了个转又挪向地毯上的大花瓶,和被沈榷裤脚蹭到而掉落的十几朵蓝色小花。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随便地对待别人珍爱的东西。又埋怨那家花店手艺不过关,明明已经处理过,怎么还是这么脆弱,碰一下就会掉下来。 是以当晚两人各自结束各自的工作回到卧室时,沈榷一眼就看到被丢进垃圾桶里的豆芽菜玩偶。他快步走过去,把豆芽菜从垃圾桶里解救出来,转过头怒瞪着左筝然,“你干的?!” 左筝然微抬下巴,“破成这样可以丢掉了。” “这是我哥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为什么要丢掉?” 左筝然立刻偃旗息鼓,抬起的下巴也收回来。走过去拍了拍豆芽菜身体上不存在的浮灰,把它好好地放在椅子上,“对不起,你没和我说过。” 他现在很会道歉,“对不起”三个字比“我爱你”好用,虽然左筝然对此不满,但他自我催眠有用总比没用强。 沈榷看上去还在生气但努力让自己不和左筝然计较,“不要随便处理我很珍惜的东西。” 左筝然找到机会,立刻说:“可是你把花瓶搬到地上,弄掉了很多我的花,那也是我很珍惜的东西。” 沈榷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把花瓶搬到地上,我没地方放电脑。而且那个花现在山上开了很多,你想要我可以再去摘,有什么可珍惜?” 左筝然用受伤的眼神看着他,“那不一样,你完全不懂陷入恋爱的人的心情。”那天上午的阳光和风,沈榷那双盛着光的眼睛,他收到花的心情都是特殊和独一无二的,这当然不一样。 沈榷嘴上说有什么可珍惜,但等第二天左筝然来到书房,发现沈榷不知什么时候把掉落的花朵粘了回去,花与花径之间有浅浅的胶水痕迹。 沈榷有在正视并接受他不太正常的一面。意识到这一点的左筝然弯着嘴角笑了笑,看向墙壁上封尧的相片,“这下你总算可以放心了,幸福和爱我都有了。” 第73章 完全陷入甜蜜爱恋的左筝然暂时还不想去北川,这段时光太过安静美好,让他不想去面对现实的问题。但他心里也清楚,解决了现实问题,他和沈榷的生活才会一直安静美好下去。 因此在春假结束后的第一个周末,左筝然带上沈榷去了唐泓的小院。 去的路上,左筝然才告诉沈榷他们要去见唐泓,又说唐泓是沈攸的旧友,并解释起他会知道沈榷真实身份的前因后果。 沈榷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看着他,“什么?” “他们上大学时关系很好。唐泓一直记得你哥哥,他想见见你。”左筝然握住沈榷冰凉的手指,“不要因为觉得曾经伤害了他而愧疚,他比你还坏,现在这个结果正中他下怀。” 他们一早出发,赶在午饭前到达北川。唐泓在院子门口一看到沈榷,立刻笑着冲他挥了挥手,态度熟稔自然,“嗨,小榷,最近好吗?” 面对唐泓的坦然自若,沈榷看上去相当局促。他点了点头,又僵硬地扯着嘴角对他笑了一下,“我很好。” “怎么看起来要哭了?”唐泓走到两人跟前,问左筝然,“你欺负他了吗?” 左筝然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身旁的沈榷说:“没有。左筝然对我很好。” 唐泓拉着他的手臂领他进门,边走边说:“你在月影剧院时,我怎么没有碰到过你?如果我认出你,你也不会走这么多弯路。”他揉了揉沈榷的脑袋,把他的头发揉得一团糟,用很温柔的目光看着他,“辛苦了,小榷。” 两人走进客厅,左筝然就听不见他们在聊什么了。应该给他们一些独处的时间。左筝然这样想着,还是忍不住偷偷往屋里瞄,看到唐泓递给沈榷一杯果汁,像是哄小孩一样,托着他的脸用拇指帮他揩去了眼泪。 沈榷竟然在除了他以外的人面前掉眼泪。左筝然找了许久,才找到一个“沈榷的眼泪是在为去世的沈攸而流,而非唐泓”的理由,心里勉强舒服了一点。 他强迫自己挪开视线,看了会儿花园里因春天到来而重新绽放生命力的绿植,突然听见叶樵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到底是怎么受的伤?” 左筝然循声望去,叶樵宇手里拿着修剪花草的大剪刀正站在走廊拐角的位置,看上去有冲上来把他捅个对穿的风险。 左筝然偏了偏头,“不会告诉你。你看起来像是会幸灾乐祸的那种人。” “爱说不说。”叶樵宇把剪刀一边的塑料桶中,抬步朝他走过来,“你以为我很关心?” 叶樵宇在他身旁站定,从口袋里拿出烟盒递给他。 左筝然接了,叼在齿间咬着玩。 他心里很不爽,说话的语气夹枪带棒,“差不多到时候了吧?你还准备在蓝港待到什么时候?顾明桉最近和江至年来往密切,你是准备拖到她找来这里吗?江至年追了顾明桉这么久,你和她还没结婚,江至年就明着给你找不痛快。顾明桉随便在他面前哭一哭,他岂不是恨到要拆了你的骨头?” 叶樵宇皱了皱眉,“顾明桉不敢拿我怎么样。” 左筝然嗤了一声,“别太自信了。顾明桉不敢,江至年凭什么不敢呢?就算不敢拿你怎么样,解决唐泓还不是易如反掌。死的是唐泓而已,左家站在你这边,难道也站在唐泓这边吗?没事做就快点滚,不懂你到底在等什么。” 说完这句,左筝然“啊”了一声,“舍不得你爸爸吗?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像没断奶一样?” 左筝然愿意施舍给叶樵宇一个好的结局,但叶荇必须死。如果到那时叶樵宇还留在蓝港,未必不会给他造成麻烦。 “封岚!”叶樵宇压着火叫了声他的名字,而后又缓和语气道,“我再问你一次,你只是为了拿回属于你和你母亲的东西吗?” 当然了。左展杭和叶荇的命也包含在内。 “好烦。”左筝然略带谴责的目光落在叶樵宇身上,“还要我说几遍啊,干嘛这么不相信我?” “既然如此,我会先送唐泓离开。”叶樵宇说,“等你开始你的计划,我要带我爸一起走。” 左筝然开始讨厌自己的心软。他已经为叶樵宇考虑良多,甚至可以为他和唐泓安排一个好去处。但叶樵宇却告诉他他要带走叶荇?当然不可以。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阻挡他和沈榷的脚步。 “带他走?他和左展杭这么多年的感情,未必不会和他同进退呢?” “我有我的办法。”叶樵宇说,“这个不用你管。” 左筝然同情地看了一眼叶樵宇,他说不通只好由唐泓来解决这件事。如果唐泓也解决不了,那他就解决叶樵宇。这很简单。 左筝然无所谓道:“好吧,祝你成功。” 唐泓和沈榷有很多话要聊,吃过饭,两人就去了二楼。左筝然现在看叶樵宇哪哪都不顺眼,也懒得理他,到院子外独自溜达了很久。返回时,在一道木篱笆旁看到一株漂亮的蓝色小花。他伸手摘下放进外套口袋,回到小院,正好看到沈榷和唐泓一起从客厅里走出来。 时间已经不早,回蓝港还要几个小时,沈榷红着眼睛和唐泓道别。唐泓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笑着说:“我之前答应你哥哥以后如果我有小孩就认他做干爸。但很可惜……小榷,你愿意吗?” “嗯。”沈榷点了点头,看起来又要哭。 唐泓摸了摸他的脸,“回去吧。等……有机会了再来看我。” 回程的路上,沈榷把一枚u盘递给左筝然之后就一直用脑袋抵着车窗,神情忧郁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 左筝然握了握他的手,从口袋里拿出几朵比沈榷送他的还要蔫头耷脑的小花,拧着眉说:“早知道就拿在手里了。” 沈榷盯着那几朵花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拿在手里叶樵宇得笑死你。” 左筝然不太高兴地看着他,“别人哄你开心的时候可以摆正你的态度吗?在这一点上,你应该向我学习。” 沈榷接过花,认真地看了看之后立刻打开窗丢了出去。 左筝然大喊:“沈榷!” 沈榷抽了张湿巾先把左筝然的手指来来回回擦了一遍,又擦自己的,边擦边说:“你不是想哄我开心,你是想毒死我。摘什么不好,摘几朵蓝星花回来。” -------------------- 好险,差点超过十二点(泪目 第75章 安全感从哪里来 两人一直忙到三月下旬,在春天的第一场雨将要落下之时,左筝然发现他受了枪伤的部位变得酸疼难忍。一秒钟都未犹豫,他立刻请了假在家休息。 要左筝然自己说,其实并不是不能忍。只是那种酸疼密密麻麻,持续不断往他骨头缝里钻,像赶也赶不走的苍蝇一样让他心烦。而且他在沈榷脸上看到了忧虑,于是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说他连吃饭都没有力气。 沈榷把热水袋放在他的右臂上,说:“很疼吗?热敷一下会好一点。” 左筝然说“很疼”,沈榷的眉毛就皱得更紧。 左筝然正沉浸在被沈榷的关怀包裹住的甜蜜里,突然想起他曾骨折过的手腕。又想起当时陪他做复健,他一声不吭却痛得满头大汗的样子。 左筝然腾地一下坐起来,热水袋因为他动作幅度过大掉在地板上。沈榷弯腰捡起重新放好,语气很差地问他又抽什么风? “你的手不疼吗?” 沈榷看他一眼,说:“不疼。”又说,“习惯了。” “习惯了和不疼是一回事吗?”左筝然装作生气,开始对他上纲上线,“不是你能忍,伤就不疼。疼为什么不说?不能和以前的‘左筝然’说,也不能和现在的‘左筝然’说吗?是不是因为你还没完全信任我,没有把我当做最亲密的伴侣。” 左筝然说着说着真的把自己惹生气,语气更加严厉地控诉他,“我昨天看到你的论文致谢,谢了一大堆人,连徐岳那只老鼠的名字都在里面,唯独没有我的,为什么?” 沈榷和他对视了片刻,唇线缓缓绷直,“这是很大的一件事吗?你为什么随便朝我发脾气?你根本不是担心我手疼,是在借机发挥吧。” “不是。我只是顺便想到这个。”左筝然说,“你又在错误地,随意地揣测我。” 沈榷眉头紧紧拧着,极力忍耐了片刻说:“我疼得快死了。不仅手腕疼,膝盖也疼,走路都很困难,但这又怎么了?告诉你又能怎样?你只会摆出一副臭脸。就是因为把你当做很亲密的人才不说,能明白吗?” 左筝然哑火了,他问:“为什么膝盖也疼?” 沈榷没好气地回他:“曾见山打的。” 左筝然把热水袋拿下来放在沈榷的膝盖上,又给芮姨打电话,请她多装两个上来,而后拉着沈榷的手腕放在手心里捂着,说:“不太明白。”又说,“对不起。” 沈榷绷着的唇角缓缓放平,过了好几分钟才叹了口气向他解释:“你想得到关心,我不想你担心,所以你说我不说。但我们都没错,只是在处理一些事上的选择不一样而已。论文致谢里没有写你的名字是因为我真的不好意思,如果你很在意这个,我可以加进去。” 第74章 听沈榷说完,左筝然决定暂时放下对论文致谢的耿耿于怀,虽然他从沈榷的话里听出加他名字的勉强,但他被沈榷说服了。 他们确实有很多地方都不一样,可看似坚硬的沈榷难道真的不需要别人的关心吗?如果不需要,那么在他们还未对彼此敞开心扉时,沈榷为什么会对他产生感情? 沈榷曾说遇到他是来到蓝港最幸运的一件事,还说自己给过他很多很好的东西。左筝然此刻再去回想这句话,觉得他口中那些“很多很好的东西”一定是他半真半假的关心和爱护。 沈榷很久没有被好好爱过和珍惜过,会很坚强地自我消化所有的疼痛和负面情绪,但足够坚强并不意味着他什么都不需要。 “你可以在我面前放松自己,试着向我索要一些东西吧。”左筝然说,“我喜欢你依赖我,我觉得我的安全感更应该从这里来,而不是靠定位器。”说完这句,左筝然又忍不住炫耀,“你看,我真的有在努力把我们的关系变得健康,请你也努努力吧。” 沈榷和左筝然对视了片刻,抱着热水袋和他一起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芮姨敲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笑着说两人越来越像,连躺着的姿势都一样板正。 沈榷不太自在地挪了挪腿,翻了个身侧躺。 左筝然从芮姨这句话里感受到挫败。他从来不会平躺着睡觉,也不会在牛奶里泡谷物圈,更不喜欢吃汤泡饭,可他竟然会跟着沈榷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这样一想,未免觉得沈榷从他身上什么也没学到,连一篇小小的本科论文都写得艰难。左筝然转过头看了眼他的后脑勺,觉得他的头发变少。但这话说出来一定会再惹沈榷不开心,左筝然便没有说,也翻了个身,把热水袋搭在他的手腕上,又拿起另一个放在自己的肩上。 雨下起来了。雨滴拍打在落地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左筝然抱着沈榷,手掌贴在他的胸口感受他平缓的心跳。 有节奏的心跳声和雨声让他昏昏欲睡。快要睡着时,他突然听见沈榷说:“我受过很多伤。大多数皮外伤愈合后连浅浅的疤都没留下。更严重的,也只有阴雨天的时候才会想起来。其他时候我的注意力都在别的事上,没空关心自己疼不疼。在望溪别墅待的这段时间我哭的次数最多,有时候是装的,有时候好像是太多事憋在心里,终于能偷偷找到机会发泄出来。严格意义上来说,你看到的也并不是一个特别假的我。里面有真实崩溃过的沈榷。” 顿了顿,沈榷问:“左筝然,你是想听我说这些吗?” 左筝然突然清醒过来,把沈榷抱得更紧了些,说:“是。很想知道你身上到底有多少伤口,好对症下药。但现在又不太舍得你揭开伤疤了再经历一遍那种疼了。” 沈榷笑起来,胸口沉沉的震动沿着晚香玉花枝的脉络传递到左筝然的心里。 “前段时间我一直很担心你对我的感情都在‘林闻璟’那一面上,所以你在医院说我没有从前怎样怎样的时候,我觉得很受伤,也觉得等你发现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后会失望离开。后来故意在你面前放大作为‘沈榷’的那部分——很容易生气,很容易给你脸色看,但你很懂怎么拿捏我,学会了经常说‘对不起’。” “你说“对不起”,我就会想起那天晚上你半跪在我面前,很伤心地和我道歉的样子。我受不了这个。” “你最近一直在努力这样那样,我好像有一点确认你是真的爱我了。是不管哪种性格,什么样子的我。” 沈榷说到“对不起”三个字后,声音就开始断断续续,像是在哭。左筝然伸手去摸,果然摸到一手的热泪。 “为什么要说我有很多奇怪的想法?你才是奇怪吧。”左筝然在他的发顶亲了亲,“你踏进隔离病房的那一刻,我就决定要好好喜欢你了。你就是你,为什么要把从前和现在分得这么清楚。如果想起过去让你不开心的话,那就忘掉。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值得记住的事情。” 沈榷不再说话。 左筝然扳住他的肩,让他面向自己,细细吻去他脸上的眼泪。 “很不喜欢你哭啊。”左筝然哄他说,“多笑一笑吧,你笑起来比哭好看多了。” -------------------- 左:《忘本》 第76章 可以,封岚先生 左筝然的手臂在经过复健后恢复了一部分功能,但就像梁随说的那样,无法再像从前一样。他提不了重物,甚至简单地抬高手臂去拿一些小东西都不太能做到。 左筝然对此有心理准备,觉得没什么。成年人做了选择,就该承担后果。不过他比较担心这个后果会对沈榷有一些负面影响。 可沈榷从未主动提起,只是每晚为他热敷,沉默地帮他做许多事。久而久之,左筝然便觉得沈榷像他一样,是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平静接受了。 晚间回到卧室,沈榷先去洗漱,左筝然拿着手机,抱着豆芽菜玩偶坐在椅子里和李兰图聊天。过了一会儿,听见沈榷叫他的名字,“左筝然,浴液用完了,帮我把柜子上那瓶新的拿过来。” 左筝然应了一声,起身走到柜子前。他没多想,习惯性地伸出右手。 “咚!”浴液瓶垂直掉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仅仅过了几秒钟,沈榷就拉开了浴室门,从门后探了个脑袋出来看着他。 两人对视了片刻,左筝然先反应过来,换用左手去捡,稳稳地拿在手上后走到浴室门边递给他,语气轻松道:“不邀请我进去和你一起洗吗?” 沈榷接过,很无情地把浴室门关上,有点模糊的声音伴随水声从门后传出,“别烦。早上刚做过。” 早上做过晚上就不能做是什么道理?左筝然当做没有听到他说的这句话,月兑掉衣服,拉开浴室门走了进去。 沈榷草草裹上浴袍从浴室里出去,像是逃跑,连头发都忘记帮他吹。左筝然笑了笑,收拾好自己出来时发现他不在卧室,又看到小客厅的地灯亮着,便走到小客厅,往露台的方向看去。 一点猩红亮在浓稠无边的夜色里,随着风的来去忽明忽暗。 经过仔细的观察,左筝然发现沈榷对烟草没有很深的依赖,只在心情不好或事后来上一支。但独自躲到露台,显然不符合他事后躺在左筝然怀里和他分抽一支烟的习惯。 左筝然拉开露台门,从沈榷指间拿走剩下的半支烟,放进自己口中,把他围在栏杆和怀抱中间,“怎么躲在这里?” 沈榷说:“有点心烦。”又补充道,“写论文写得烦。” “还以为是我刚刚表现得不够好惹你生气。”左筝然在他嘴唇上亲了亲,“如果是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我的售后服务很好,可以重新来。” 沈榷忽略左筝然乱七八糟的发言,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环住他的脖子,抬起下巴去亲他。 白天草坪刚修剪过,两人在带着青草香味的暖风里接了一个从温情到激烈再到近乎撕咬的吻。左筝然感受到他的反常,身体向后躲,“等下……”沈榷却没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又追上去,把他压在露台门上,继续加深了这个吻。 烟支燃尽,火光消失。 左筝然拍了拍沈榷的月要侧,没问他怎么了,只是笑着说:“干嘛这么凶?嘴巴都被你咬破。” 沈榷把脸埋在左筝然的胸口,氵显热的呼吸通过单薄的浴衣扑在他的皮月夫上。左筝然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听见他说:“左筝然,我有一个要求。” “请说。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左筝然又为沈榷对他的要求严谨地划定了范围,“离开我,不爱我,在论文致谢上不写我的名字,吵架让我去睡沙发,陪yori比陪我时间多,拒绝我的共浴请求,规定一周只能做几次,出门不报备同行人性别,随便对陌生人笑等等等除外。” 沈榷倏地抬头,“你早就对我有很多不满了吧?” “没有。”左筝然说,“我对你哪里都很满意。” “那你说的这一长串是什么?” 左筝然说:“只是在说如果你提的要求是其中一个的话,我就会当做没有听到。为了避免你说了等于没说,还是不要说出口的好。” “谁会提出门不报备同行人性别这种要求?是不是前两天我说去见导师,你来接我的时候看到什么了?”沈榷说,“有七八个同学都在,难道我还要列张表发给你吗?” 左筝然感觉话题在朝一个比较危险的方向发展,很有可能今晚他就会可怜地在沙发上睡觉,便说:“你的要求是什么呢?怎么说着说着就开始聊别的,专心一点。” 被左筝然这样胡搅蛮缠一通,沈榷因为看到他现在连瓶浴液都拿不稳而沉沉压住心脏的伤感突然就散了。他没好气地把话题拉回正轨,“以后不要再受伤。” “你刚刚才把我的嘴唇咬破。” 沈榷瞪他:“所以我才说以后。” 第75章 左筝然发现继两人在阴雨天都想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后,又出现一个比较相似的地方——沈榷竟然开始像他一样变得很会狡辩。左筝然有点开心,说出来的话也动听,“这很容易做到。在明确感受到被珍惜着的时候也会珍惜自己。由此可得,只要你一直爱我,我就不会让自己受伤。” 这前后的因果关系很牵强,但沈榷不想和他计较,退后了半步去拉露台门,“睡觉了。” 左筝然握住他的手臂,“最近辛苦了,我们去旅行吧。带你去一个可以看到玻璃海的地方。” 有暖风吹来。 前往纳帕岛的私人飞机乘风起飞,在七个小时候落地索海机场。 纳帕岛位于热带,四月初是雨季,还不算热。他们来的时间恰好,是雨季里很难见到的艳阳天。 七个小时的飞行让左筝然感到疲惫,但一路几乎没有闭过眼,对着窗外的云拍了几百张照片的沈榷依旧精神。他转头看了一眼李兰图和跟在他身后的几位保镖,问:“这里治安很不好吗?” “有备无患。”左筝然说,“我们这样的有钱人,很容易被人盯上。” 沈榷哦了一声,上车后就靠在车窗上,去看与蓝港和丛西完全不同的热带风景。天是澄澈的蓝,吹来的风里卷着海洋咸湿的气味,他数着路边快速移动的芭蕉树,等数到第四十二棵时,听到左筝然问:“喜欢这里吗?” “喜欢。我没有见过比这里更蓝的天空了。” 左筝然笑了笑,“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把婚礼地点安排在这里。” 沈榷和左筝然对视了几秒,先是弯起嘴角笑了笑,又板起脸说:“我还没有答应要和你结婚,结婚证上也不是我的名字。” 左筝然早就想到这一点,他掩饰住内心的得意,向后靠在座椅上,说:“那要怎样才能答应呢?是不是在等我的求婚?” 沈榷怀疑地看着他,觉得左筝然的态度奇怪。但他完全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海景吸引,便无暇再顾及这些小事。 酒店位于海边,几十座球形别墅悬浮于海面之上。车驶过建于海水里的公路,到达别墅门口。私人管家向他们鞠躬问好,而后安排服务人员将行李送进房内。 脚下是玻璃地板,能看到珊瑚礁。沈榷一进门,就被几条穿梭在珊瑚礁间,色彩缤纷的海鱼吸引住目光。左筝然等他看够了,才牵起他的手,带他到露天的休息区。 眼前视野开阔,是一望无际的海,颜色从浅滩的翡翠绿渐变为深海的钴蓝,视线往回收,他看到休息区的地板上铺着一整片同样是蓝色渐变的晚香玉。 沈榷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左筝然。 左筝然从花丛里摘下一朵插进沈榷t恤胸口的口袋里,紧接着抱住他,在他耳边郑重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我们之间有很多事都太仓促。本来想等到一切结束,回到枫城再向你求婚。但我又觉得和感情有关的所有本身就不能去计划去安排,想做的时候就要去做。沈榷先生,我很爱你,请你和我结婚可以吗?” 沈榷找到左筝然态度奇怪的原因,他开始大脑缺氧,头晕目眩,花和海的蓝在他眼前迅速连成一片,而后感知到他正在被最爱的蓝色和左筝然的气息完全包裹。 就在左筝然已经无法再等待,抱他抱得更紧时,他回抱住左筝然,也抱住来之不易,被他握在手里安稳的幸福,认真地说:“可以。封岚先生。” 幸福的眼泪还未被海风吹干,沈榷面无表情地灌下几杯shot,转头看向舞池里在一群漂亮的omega中间来来回回不知道转悠什么的左筝然,气得把戒指从手指上撸下来放进口袋。 果然人不能大脑发热。不然就会在答应别人的求婚还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里后悔。 他拿着酒水单冲吧台后的调酒师点了点,并决定如果在酒水调好之前,左筝然还不回来,他就把戒指当做小费,送给他面前这位频频递来暗示目光的金发alpha。 调酒师将酒杯放在沈榷面前,却没收回手,露骨地问:“甜心,你今晚是一个人吗?” 沈榷抬头看他一眼,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用力扯进怀里。 这里是纳帕岛的阳光照不进的阴暗角落,为了避免冲突,左筝然只好暂时先忍气吞声地选择一个比较和缓的方式。他握住沈榷的手伸到这个该死的黄毛面前,向他展示他们的婚戒以宣示主权。等等——他猛地转头看向沈榷,“戒指呢?你刚答应过我的求婚你就后悔了?” 沈榷收回手,端起桌上的酒杯一口闷了,绷着唇角问他:“有相中的omega吗?” “什么omega?我在找一个alpha。” “哦。你什么时候开始搞同性恋了?” 左筝然眯起眼睛,后知后觉地明白婚戒消失的原因。他拉起沈榷的手走到二楼,站在栏杆前,用指间的香烟指着舞池中正与一个omega紧紧贝占着扭动身体的alpha,说:“我在找他。好可怜,被我找到他就只能活到今晚了。这是我送你的小礼物,喜欢吗?” 沈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在舞池昏暗但又绚丽的灯光下,看到那个徐岳口中在国外,和曾见山一同去过四观街的alpha。 -------------------- yoho~ 第77章 我们是不是很登对? 黑暗与雾气一同漫上来,纳帕岛进入一日内短暂的安静时刻。四五个小时后,太阳升起,整座岛屿会因持续不断涌入的观光游客而再次醒来。 一个alpha趿拉着拖鞋从一片黑色树影后走出,他提了提裤子,口中哼着歌,拿起放在长椅上的半瓶啤酒摇摇晃晃地朝着住处的方向走去。 “啪!” 玻璃酒瓶摔落在地,绵密的白色泡沫溅到一双浅蓝色帆布鞋上,留下星星点点的暗色痕迹。 “喀拉”声响起,alpha盯着面前正对着他的黑洞洞的枪口,咽下因紧张而少得可怜的唾液,从口袋里翻出一把纸币递到来人面前,赔笑道:“请大哥喝酒。您拿去……拿去……” alpha在纳帕岛经营着一家小饭馆,他做生意一向本分,对待邻里邻居也客气,头一回被人用枪指着,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遇上了抢劫。 但面前这个beta完全不像是穷凶极恶的抢劫犯。他穿着简单的t恤和运动短裤,身姿挺拔,眼睛即使被略长的额发遮住一半,仍能感受他看过来时的锐利锋芒。 alpha的视线从上往下,最后停留在他握枪那只手戴着的钻石戒指上。 不是抢劫,那就是寻仇。 “大哥,咱们无仇无怨,您要是嫌这点钱不够,我回家取行吗?我家就在后边那条街上,两分钟就到。” alpha已经多年不干老本行,警惕性和身体机能大不如前,但本能还在。他边往后退,边用余光扫着周围,试着和beta聊天分散他的注意力,以快速寻找能让他安全脱身的方法。 "郑端方。"beta开口。 郑端方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抖了抖。 他已经离开蓝港数年,把所有的恩怨连带着名字都留在了那里,此刻被眼前这个beta提起本名,他立刻就知道是他的过去来向他寻仇了。 但眼前这张脸太过年轻又完全陌生,郑端方手上的命债太多,不知他究竟是哪一桩。 “什么郑端方?”郑端方弓着腰,“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叫葛小栋,在后边儿那条街上开了家小饭馆,应该没机会招惹到您这样的人物……” 他此刻距离斜后方的沙堆还有不到十米的距离。隔壁的废弃小楼正在重建,只要他能躲开第一颗子弹,躲到沙堆后,就能凭借他对地理位置的熟悉,翻过小楼破败的砖墙,逃出生天。 奢望让眼前这个beta放过他是不可能的了。能从蓝港追到这儿,显然是做足了准备。郑端方缓缓后退,“大哥,您说句话。就算真要我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beta终于开口,“为什么要让你死得明白?你杀死的那些人他们死得明白吗?” 就在此时。 郑端方一个飞扑,甩掉拖鞋在沙堆上滚了一圈。吃了满嘴的沙也顾不上吐,弯着腰快速向一旁的砖墙奔去。他的肾上腺素急速分泌,没来得及去想为什么他计划中要躲开的第一颗子弹没有射出。 翻过墙,拐入一条窄巷,郑端方闷头往前跑。狂奔中突然被小楼与小楼之间不足一米宽的缝隙间伸出的一只脚拌倒。 他重重扑在石板路上,没来得及站起,就被当胸一脚踢到了墙上。 郑端方咳嗽了两声,本能地用手撑地爬起来。脚步踉跄地刚跑出去没两步,就被人从后踹在了腰上。 这一脚下了十成十的力气,郑端方试图再次爬起,却在下一秒被一只白色板鞋踩住手背,紧接着大腿传来的尖锐难忍的疼痛和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同时占据他的所有感官。 一声惨叫响在安静的居民区,但家家窗户紧闭,无人在意。 “吵死了。” 郑端方抬眼,在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一张五官凌厉,但嘴角却有温柔笑意的脸。 第76章 alpha抽出插在他大腿上的刀,皱眉等凄厉的惨叫声散去,才在他脸上拍了拍,“跑什么?老老实实让他给你痛快地来上一枪不就好了。不然现在就不会身体上再多一个洞。” 说完,他好像又觉得有趣,重新笑起来,“幸好你跑得够快,不然就无法证明他确实不能没有我,对吧?而且这么好的夜色,还要满大街去抓你这只老鼠,实在有够浪费。” “你……你是谁?” “你刚刚看到的那个beta的爱人。”alpha拽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干嘛闭着眼?快点睁开。看一看我们是不是很登对很般配?今天下午我刚刚向他求婚,他答应了。” “你和他说这个干嘛?”李兰图翻了个白眼,听见脚步声,看了眼身后从巷子另一头缓步走来的沈榷,对左筝然说,“速战速决吧。我很困,想回酒店睡觉了。” 郑端方完全发不出声音,左筝然照着他原本受过伤的位置又捅了下去,笑着说:“快一点。你是还想挨上第三刀吗?可我已经有点不忍心了。” 话虽这样说,但他还是十分痛快地再次朝郑端方受伤的位置捅了下去。 郑端方身体剧烈颤抖着,他向疼痛屈服,喉间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是……很登……登对。” 左筝然满意了,把刀递给李兰图,又抓着另外一个保镖雪白的t恤下摆擦了擦手指,对走来的沈榷说:“我就说可能会有突发状况。我帮你抓到他了,你要怎么感谢我?” 两个小时前。 沈榷在左筝然不满的目光中,从口袋里取出婚戒戴上。左筝然把戒指往他指根推了推,确认稳固到不会掉下来,才牵起他的手带他下了楼。 走到吧台边,金发alpha放下手里的酒杯,冲他们挑了挑眉。 这在左筝然看来完全是挑衅,他抬起和沈榷十指紧扣的手,将戒指上那枚硕大的钻石送到金发alpha面前,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看到了吗黄毛?已婚。 金发撇撇嘴,“你们看上去一点也不登对,怪不得我会误会他是单身。” 左筝然被这句话激怒,在跟随郑端方的脚步离开地下酒吧时,他附在李兰图耳边问:“我和沈榷看起来不够登对吗?” 李兰图立刻警惕,语气坚定地说:“非常登对。” 左筝然满意地点了点头,“今晚我要听到那个该死的黄毛说一千遍封岚和沈榷很登对,你留下两个人去办这件事。” 沈榷看了一眼在他旁边嘀嘀咕咕的两个人,问:“你们在说什么?” 左筝然站直身体,说:“前面不远是一片树林,树林边是居民区。最好在树林里就把这件事解决掉。如果他逃入居民区,我们会很难找到他。” 沈榷“嗯”了一声,接过李兰图递来的枪别进后腰,“我想自己解决这件事。” 左筝然皱了皱眉,“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以防有突发状况,最好还是让我陪在你身边。” “不用,不会有什么意外。” 左筝然停下脚步,沈榷回过头看到他正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怎么了?" 左筝然迈开步子跟上他,“没什么。你很厉害,能够独自解决曾见山,现在还能够独自解决郑端方。” 沈榷从这句话里听到一些阴阳怪气,几秒钟后,他突然反应过来左筝然为什么会这样。 他在隐蔽之处弯起嘴角,而后无奈地在确实不需要左筝然的场景下人为制造了一些状况,放郑端方逃走,将原本五分钟就可以解决的事生生拖到半个小时,以让左筝然感受到他正在被自己需要着而获得一些安全感。 沈榷握了握他的手指,又向他投来很明显的赞许目光,“幸好有你在。” 左筝然立刻高兴,他微抬起下巴,“现在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明天上午我们还要出海,今晚需要充足的休息。” 沈榷半蹲下来居高临下地打量了郑端方片刻。 曾见山死相惨烈,沈榷曾设想过如果他有机会抓住剩下还活着的两人,一定会用相同残酷的手段让他们感受什么叫生不如死。 但不知是不是近来经常感受到幸福,那些激烈的恨和怨依旧存在,但被磨平了些许。 他只是看着郑端方,而后抬起枪管对准他不停颤抖的身体,说了句:“见到曾见山,替我问好。” 沉闷的枪声回荡在砖墙内。 左筝然揽住沈榷的肩,向巷子外走去,“”下次不要再说‘不用’,‘不需要’,我很不喜欢听这个。而且你看到了吧,你确实很需要我。” -------------------- 小宝们,fine申请明天请一天假呢(对手指 第78章 风雨欲来 从纳帕岛回来后,左筝然发觉所有事都变得顺利。 蓝港本地一家安保公司的创始人被发现死于家中,一枪毙命,干脆利落。警察查了半个月,一无所获,至今仍是一桩悬案。 叶樵宇在四月下旬递交辞呈,唐泓传来消息说两人将在四月底离开前往d国某个小岛,他会把叶樵宇暂时留在那里,让左筝然放心去做他要做的事。 沈榷答辩也已通过,只等取得毕业证。 在左筝然坚持不懈的旁敲侧击,挖苦嘲讽以及扬言要为徐岳介绍新人下,陈知禹终于鼓足勇气和家里摊牌。 徐岳和陈知禹都以为他们之间的问题在于地位、资源和财富的不对等,可左筝然在与沈榷经历这许多事后却看得明白,问题的根本在于陈知禹的迟疑和胆小。 先前是无论如何不敢开口,可开了口,想象中的血雨腥风却并未到来。 据陈知禹说,他父亲鬼门关走了一遭,对许多事都有了不同看法——所谓门当户对,甚至是更高阶级的跨越,不过是他们这类人的不满足。 他的父亲松口松得太快,导致陈知禹做好的打持久战的准备也失去了用武之地,他十分惆怅地和左筝然感叹:“哎,我要是早和家里说就好了,不然这会儿我和岳宝结婚纪念日都过好几个了。我折腾什么呢这是。” 左筝然答应徐岳会帮他,尽管他帮忙的方式与徐岳想象中完全不同。 在左筝然看来,比起到处疏通关系把徐氏建设抬上去,显然给陈知禹吹耳边风更简单些。毕竟,他的精力很有限,百分之九十都要用来恋爱和经营婚姻,挪不出太多给别人。 一切尽在掌握,左筝然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许。和封澍通电话请他安排帕格拉电厂供电协议停止履行的事宜时,语气难掩轻松和自得。 封澍在将要结束通话时,颇为语重心长地说:“小岚,从三年前我们得知尧尧去世的真相时,我就说了,直接两颗枪子儿送他们见上帝最简单最便捷,不赞同你把这件事变得复杂。” “计谋可以用,但涉及到的人越多,越容易失控。你可以用逻辑去设计每一步,但人的失控你没办法控制。这就好比你今天想吃面,但出了门又想吃包子。好巧不巧进包子店时,门头掉下来砸伤了你。十几年的老招牌一直好好地挂在那,偏偏你进店门的时候就掉了下来,这就是失控。” “你的计划一环套一环,看起来缜密,但环节越多,越容易出问题。我再打个比方,奥德莱答应为你做事,他或许受利益诱惑,能够完全按照你的设想行事。但券商出借股票,里面涉及到那么多人,真的不会有人将此事泄露出去吗?如果有,你是否要提前做好调整计划的准备?左展杭现在是还没察觉你究竟想做什么,可一旦开始实施,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真的会对此毫无察觉吗?如果他做出你意料不到的反应,到时你该怎么办?” “不让左展杭失去一切,我知道你的心里一辈子都会过不去。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不是要阻止你,只是在提醒你。要万事谨慎,留好退路。” “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枫城到蓝港不过一万公里。这一万公里,我没能见到尧尧最后一面,但我不允许你回不来。” 挂了电话,左筝然在书房坐了很久。 从叶荇在他分化时挑衅他开始,封澍就对封尧的死因再次产生了怀疑。 早在封尧死后不久,封澍就对此进行过一次详细的调查,当时的调查持续了一年之久,最终得出的结果和警方的调查结果一致——封尧的死确实是个意外。 但当封澍把目光放在突然出现的叶荇身上后,他查到了一些令他恨不得立刻就宰了左展杭的东西。 左展杭在与封尧结婚前,与叶荇有过一段正经的恋爱关系。封尧在感情一事上单纯,左展杭意识到封尧对自己有好感后,便毫不犹豫选择了和叶荇分开。 当初左展杭用了什么理由来甩掉叶荇已不可知,既知的事实是,叶荇在与左展杭分开后生下了叶樵宇,并成为他的地下情人。直至叶芃有能力为左展杭解决优惠税率问题,两人光明正大地结婚。 封澍再次去调查当年那场事故,发现肇事司机的妻子和女儿自封尧死后的第三年人间蒸发。他动用了更多资源,耗费数年,最终在d国的一个小城,找到了早已更名改姓的两人。 第77章 根据他们的证词深挖,查到了一个专为名流处理阴私的组织,组织内部有一个叫做曾见山的alpha,一手安排了这场车祸。 左筝然得知这些事时,正在进行治疗的最后一个阶段。他坐在病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先说了句“谢谢外公肯把这些事告诉我”,又说,“我要回蓝港。” 如果失败了怎么办?左筝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封澍的话让他不得不开始自省,如果真的失败了怎么办? 思考这个问题难免会想到过去,想到这场彻头彻尾的背叛,再联想至不能亲眼看到左展杭痛哭流涕,悔不当初,左筝然的情绪便已然在失控的边缘。 近来他情绪稳定,生活幸福,思考未来比回忆过去的时刻多得多,几乎已经快要忘记这是种什么感受。 他抖着手指点上一支烟,从抽屉里翻出沈榷的病例和结婚证,可这两样东西在今晚失去了原本的作用。理智尚存时,也没来得及打电话让芮姨送一桶冰块上来。 楼上传来巨大的声响,沈榷连电梯都没顾得上坐,从楼梯一路狂奔上来。 推开书房门,他看到左筝然跪坐在一片狼藉里。碎裂的相框和花瓶、结婚证、电脑、笔筒、陶瓷摆件,台灯,桌面上的所有物品通通摔落在地。 他的脚边散落着纸折的晚香玉和那束脆弱的小蓝花。它们最终还是没能留住,花瓣被压成碎片,即使沈榷用再多的胶水也救不回来了。 沈榷走过去,和左筝然一样跪坐在地板上,双手环住他宽阔的肩,把他抱在了怀里。又抬手捋着他后脑的头发,一遍又一遍地说:“没事了。我在这里。” 左筝然身体在发抖,沈榷的体温和声音在很久之后才唤回他的理智。他动了动手指,而后死死箍住沈榷的腰,把细碎的呜咽捂在他锁骨那片散发着温暖花香的皮肤上。 分针转过十几圈,左筝然身体不再抖。他放开沈榷,托住他的脸颊和他接了一个持续时间很久又始终温柔的吻。 相框碎片割破了左筝然的手指,鲜血在沈榷浅色的睡衣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左筝然低头看了一会儿,牵动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好烦。说好不会再受伤,怎么没有做到。” “没关系啊。”沈榷拉起他的手,认真地看了看,“偶尔一次可以原谅。” 沈榷站起身要去拿药箱,被左筝然拽住睡衣下摆,“去哪里?” “你的伤口要处理一下。”沈榷想了想,又说,“你和我一起去好吗?” 左筝然点点头,借着沈榷的力量站了起来,出门时也未放开他。两人回到隔壁的卧室,沈榷从小客厅的储物柜翻出药箱,拿了碘酒和棉签出来。 消毒时,他发现伤口里有细小的玻璃碎片,又从药箱里翻出小镊子,“可能会有点疼,忍一忍。” 处理伤口时,左筝然一直盯着沈榷不停眨动的睫毛看。没感觉到有什么疼痛,伤口就已经包扎好,很工整很漂亮,比梁随包的要好看得多。 等沈榷转身去收拾药箱时,左筝然说:“你没有话想问我吗?” 沈榷手上的动作一顿,回过头对左筝然笑了笑,“没有。不是不想知道,也不是不关心。只是觉得如果说出来对你没有帮助,甚至要再经历一遍痛苦,就不要为了所谓‘我们之间需要坦诚’而说你不想说的话。” 左筝然也对他笑了一下,“想到一些从前的事。其实每天都在想,但想起时的痛苦总是会被想象中左展杭看到他辛苦经营的所有一朝崩塌的痛苦低消掉。刚刚我外公提醒我说没有任何计划能够百分百成功,让我做好失败的准备。怎么会不成功?我根本不允许它不成功。” 沈榷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说:“命都没了,要那些权势地位,财富还有什么用?死了就是死了,当他知道自己要死去的那一刻,就是他经营的所有一朝崩塌的时刻。退一万步说,真的失败的话,我们就找机会直接杀掉他,这对你,对你外公来说很容易做到不是吗?不然当初他就不会劝阻你回蓝港了。” “不觉得他拥有一切,却在拥有一切时死去,和他失去一切再死去一样痛苦吗?而且你外公只是提醒你,干嘛要为了未来还没发生的事焦虑?” 左筝然紧紧盯着他,片刻后,他说:“计划的失败等于我的失败。如果真的发生,会觉得我不是一个可以依靠的,强大的alpha吗?” “不会。”沈榷说,“你会因为我不知道身体里有定位器,自作聪明从望溪逃走而觉得我蠢吗?” 左筝然听他提起定位器三个字立刻警惕,“干嘛要说这个?” 沈榷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没有要取出定位器,我只是做个类比。” “干嘛要用定位器做类比?有很多可以做类比的事。” 沈榷把药箱盒重重关上,“你现在已经能做到可以坦然和我讨论这个问题了是吗?” “不是。”左筝然移开目光,“怎么会有你这种耐心只有三秒钟的人?看不出来吗?我现在还很脆弱。” 沈榷一下子哑火,过去拉他的手腕,“睡觉。” “我的花……” “我保证等你明早醒来,桌上的花瓶会插上新的。”沈榷说,“先睡觉。” 左筝然的情绪在沈榷的安慰和陪伴下稳定下来,尽管他并不觉得让左展杭在拥有一切时死去和失去一切再死去是同等的痛苦。 他像往常一样把沈榷抱在怀里,感受到熟悉的温暖,认为今晚会拥有一场不错的睡眠。 不要为还没发生的事焦虑和担忧。即便中途有意外,以他的聪明才智也能顺利化解。左筝然在意识陷入混沌时这样模糊地想道。 月上枝头,很快被风吹来的一大片云遮住光亮。 炭黑色跑车的大灯刺破夜的黑暗,照亮望溪山山脚下岗亭内安保人员睡眼惺忪的脸。 -------------------- 第一个“失控”来了! 第79章 以命偿命 想象中安稳美好的睡眠确实到来,但似乎情绪的余烬仍在身体中燃着火星,在做完一场甜蜜却短暂得像没有发生过的梦后,左筝然突然睁开眼睛。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抱沈榷,却只拥住一团空气和另一侧失去温度的被褥。 左筝然叫了声他的名字,无人应答。卧室门与黑暗连成一片,门缝无光透入,说明他也不在小客厅。 左筝然打开床头台灯,在地板上找到拖鞋,穿上后从卧室走了出去。长长的走廊很安静,书房门没有关严,泄出一道细长的亮条。 左筝然推开门,正盘腿坐在地毯上的沈榷抬头看他。 他们对视了几秒,左筝然问:“你在干什么?”其实眼睛已经告诉了他答案,却不知为何还是问出这样一句废话。或许是想听沈榷自己说,他为什么深夜不睡,独自一人躲在书房收拾散落一地的花瓣碎片。 “你怎么突然醒了?明明刚刚睡得很熟,还在打呼。” “谁在打呼?”左筝然立刻反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呼。” 沈榷不太明显地笑了一下,又低下头继续捡起还算完整的花枝,放进一旁崭新的,粉色玻璃制成的花瓶中。 “留着这些花我还能理解。”沈榷指了指一旁已经被捋平,好好地放在椅子上的病历单,“留着这个干什么?” 左筝然想听的话没有听到,反倒被沈榷用很平淡的语气逼问明确自己动心以及暗自许下承诺的最早时刻,他不是很甘心,便说:“不如你先说一说你为什么半夜不睡觉来抢芮姨的工作吧。” 沈榷看他一眼,又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承认自己,“心里难过。想表现得没什么大不了,但发现还是没办法做到。一直在想为什么受到伤害的人会是你,会是我。好不公平。” 左筝然走过去,和他一样盘腿坐在地毯上,他用手掌托着脸颊,抬眼去看沈榷,“嗯……好难得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请务必坚持下去可以吗?” 沈榷瞪他,“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左筝然说:“被该死的命运选中算我们倒霉。但不是你,不是我,我们也不会走到一起。勉强算它识相,给我们了一点补偿。”又突然收敛表情,旧事重提,“不然你现在已经和哪个beta在谈恋爱了吧?” “跟你聊天说不上三句我就会生气,你反思一下自己!” “为什么讲话这么大声。”左筝然说,“我从不打呼,也从不反思自我。” 又在撒谎。左筝然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和沈榷能走到今天,全靠他的自我反思。但他因为莫名的联想开始不高兴,嘴也硬起来,“三句话不到就会生气,你才更应该反思一下自己。” 沈榷狠狠瞪他,明显已经不再像卧室那颗豆芽菜一样耷拉着脑袋。左筝然新奇地发现有时适当的生气也是好事,会让沈榷重新燃起了对抗腐坏情绪的斗志。 就像沈榷受不了他们彼此折磨时他说“对不起”一样,他也很难接受再看到那段时间里沈榷的黯然神伤。 第78章 “感觉你想用眼睛把我瞪死。” 沈榷发火,“我有没有说过不要再说那个字!” 左筝然使用灭火器,“对不起。” 沈榷哑火,“走开!不做事就回去睡觉!” 左筝然忍住笑,和他一起收拾了书房。坏掉的物品丢进垃圾桶,写了很丑的“沈榷”两个字的结婚证和病例单躺进抽屉。沈榷把花瓶搬到书桌上,看着其中还很富余的空间,对左筝然说:“明天我就会把它填满。” 左筝然说“好”,接着把他困在自己和书桌之间,低下头吻住了他。 沈榷不想亲,只是互相贴了一下嘴唇,就身体后仰躲开。左筝然追过去,亲在他的下巴上,持续不断的吻又在沈榷躲避的动作间落在他的眼睛、鼻尖,脸颊上。 “在和我调情吗?可是已经很晚了。现在做的话会做到天亮吧?我不想让你这样辛苦……”左筝然一边这样口是心非,一边用虎口卡住沈榷的下巴,确认他无处可躲,尽在掌握,才重新低下头吻住他。 身体的温度随着吻的深入传递给彼此,动情是情理之中。 左筝然的手指沿着沈榷的月要线一寸一寸扌无过去——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左筝然皱了皱眉,时间已经很晚,如非必要,芮姨不会到楼上来打扰他们。他不情愿地放开沈榷,打开了书房门。 芮姨披着外套站在门外,略有为难地说:“叶先生来了,这会儿被拦在山下。说有急事要见你。” 什么急事能让叶樵宇半夜踏足他从未来过的望溪山? 左筝然眼皮跳了跳,对芮姨说:“放他进来。” 几分钟后,左筝然在一楼的大客厅见到风尘仆仆的叶樵宇。他双眼通红,衬衫的第一粒纽扣不知在何处掉落,敞着领口。这很不符合精英alpha人群的代表——叶樵宇先生的一贯作风。 左筝然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但表面上仍然云淡风轻,又因想到沈榷此刻正在浴室里做什么而大为光火,说出口的话便不那么好听,“大哥怎么这么晚过来?被嫂子赶出家门了吗?可我这里又不是流浪狗收容基地。” 叶樵宇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并未像往常一样对左筝然反唇相讥,“我有话和你说。” “是来和我道别吗?”左筝然说,“不必特意跑这一趟。电话里说一声就可以了。” “你正常一点!” 左筝然倏地站起身。 他和叶樵宇身高相仿,但此刻对方颓丧地垂着肩,是以左筝然第一次在两人面对面时,以一个俯视的角度看着他。 左筝然扯了扯嘴角,“我不正常吗?但不正常才是正常吧。你深更半夜跑来,如果没有什么必须把我从床上叫起来,忍受你的无端指责的事……”他略微弯下腰,贴近叶樵宇,“我就弄死你。” 叶樵宇闭了闭眼,把自己摔进沙发,过了会儿,声音嘶哑道:“你骗了我。” “骗你的事情太多了,你指的是哪个?” 叶樵宇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这句话,“你根本不是为了夺回属于你的一切才回蓝港。” 左筝然偏了偏头,问他:“那是什么?” 叶樵宇十指插入发间,“你是为了替你母亲报仇。” 他的声线一直不稳,但每句话用的都是肯定的语气。 左筝然在这一刻想他外公应该去算命,做什么生意,太屈才了。 叶樵宇用笃定的语气来求答案,这个答案左筝然给与不给已然不重要。对叶樵宇的同情是多余的情绪,他们有不同的立场会做不同的选择。但残忍的现实是,左筝然不允许叶樵宇的选择超出他的计划之外。 左筝然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等待音响了很久,对方才接起。 按下免提,唐泓的略带烦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看看时间,几点了?” 叶樵宇猛地站起来,“你给他打电话干什么?” 听到叶樵宇的声音,唐泓安静下来,几秒钟后,他问:“不是说回一趟明翠山庄吗?怎么会跑到筝然那里去?” 左筝然笑了笑,对叶樵宇说,也是对唐泓说:“现在你找到我为什么说你在我面前要永远跪着的原因了。大哥,你这样正直可靠,你来告诉我,欠了别人的命,是不是应该用命来偿还?” -------------------- 灭火器在手,老婆我有 第80章 心软的代价 左筝然这句话说完之后,客厅里的空气变得静默,叶樵宇的呼吸声过于急促,盖过听筒里传来的被子摩擦的细微动静。 看得出来,叶樵宇正在经历心脏被撕扯的痛苦。他在一些事上毫无道德感,比如从左展杭的手里抢走唐泓,但在“正确”与亲情之间,他竟会摇摆不定不知该作何选择。 很难想象,叶荇会养育出来这样一个叶樵宇。但既然他让叶樵宇学会分辨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未来便得接受叶樵宇对他的所作所为做出审判。 “封岚。”叶樵宇气力耗尽,他弯下腰,用手掌撑住膝盖,“我不能看着他死。” 左筝然对叶樵宇感到轻微的失望,但同时在逻辑上也能够理解他在个人情感上的偏向。是爸爸,所以不能看着他死。天呢,好感人。父子亲情难以割舍,那左筝然缺失的所有谁来弥补? “哦,那你想怎样呢?” 叶樵宇缓慢站直身体,情绪的浪潮褪去,他恢复了冷静,“留他一条命,我用我手里所有的东西和你做交换。” 左筝然用一种悲哀的眼神看着他,“谈判要有筹码,你手里的证据几个月前我就已经拿到。还有别的吗?” 叶樵宇手指突然攥紧,“哪来的?” 在他们交谈时,唐泓一直保持着安静,直到此刻,他才终于开口说话,“我给的。” 叶樵宇抓起左筝然的手机,难以置信地问:“你给的?” “是。”唐泓说,“我要左展杭和叶荇死。” 叶樵宇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屡遭重击,无论是得知叶荇杀了封尧,还是意识到左筝然回到蓝港的真正目的,都不及此刻。勉力维持的冷静在一瞬间散去,他问:“为什么?” “干嘛今天非要回去?稀里糊涂地做个幸福的小狗多好呢。”唐泓埋怨他,又在半真半假的埋怨后突然换上一副冰冷到毫无情感起伏的语气,“真当那些年我是心甘情愿呢?我的人格,尊严,健康,你觉得只要你是真心爱我就能补偿的吗?” “唐泓!” “有句话一直没能好好地和你说一次,现在也并不是个很合适的机会,但随便吧,这可能会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你说这个。永久标记困不住我,能把我留在你的身边的,只有我爱你。明天上午九点钟的飞机,我会在机场等你到最后一刻,如果你不来,叶樵宇,就把今早你离开北川时的那个吻当做告别吧。” 唐泓结束了通话,叶樵宇抖着手指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反复拨打他的号码,却一直无人接听。 左筝然再次将同情的目光放在接近崩溃的叶樵宇身上,强迫他接受现实,“现在回北川还来得及。” 发动机的轰鸣声破开寂静的夜,很快远去。 左筝然在客厅坐了片刻,拿起手机返回了卧室。 进卧室时,沈榷正好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叶樵宇来干嘛?” “摊牌。” 沈榷手上动作一顿,眉头也皱起来,“他会不会……” “不会。”左筝然双手抱臂,倚着门边,语气笃定地说,“除非他放弃唐泓。但你看到了,他是个比我还严重的恋爱脑,放弃唐泓没可能。再者,做错事要付出代价,他会想通。就算没想通,他也清楚,杀掉叶荇对我对我外公来说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所以,他只能选择去过他的新生活,几个月后回来为叶荇好好办一场葬礼。” 话虽然这样说,但左筝然在这一刻突然更加清晰地体会到所谓人的失控感。他对叶樵宇行为逻辑的分析和预测,完全基于理性的判断,但他不是叶樵宇,无法真的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我爸杀了人,我知道他会死,是不是只能看着他死”这个问题。 叶樵宇会和唐泓离开吗? 他拿出手机打了通电话给李兰图,让他安排人跟着叶樵宇。一旦叶樵宇偏离前往北川机场的方向,就立刻把人拦下来,捆住打包发回枫城。 左筝然在这一刻痛恨自己的心软,如果他的心够冷够硬,现在就不必面对叶樵宇可能带来的变数,也不必承担他的心软带来的后果。会失控的不仅是这些环节里涉及到的其他人,也包括他自己。 他的心软会是个错误吗? 沈榷等他打完电话,没问别的,只是把毛巾丢进一旁的脏衣篓,说:“很晚了,睡觉吧。” 左筝然站在卧室门口看着他,听见他的话没动也没说话。沈榷躺到床上,奇怪地看他一眼,“干嘛?” 左筝然笑着问:“你在浴室待这么久都做什么了?” 第79章 “除了洗澡还能做什么?” “可以做的事很多。比如……”左筝然拍灭灯的开关,眼睛适应了黑暗后,他走到床的另一侧,拉沈榷起来,推搡着他,将他推进卧室的小露台。 风已经很暖,澄澈的夜空中飘着浅灰色丝状的云。 左筝然把沈榷压在围栏上,在他后颈那道凹凸不平的伤疤上亲了亲,说:“好烦。早知道就弄死叶樵宇了,反正我看他也很不顺眼。” 左筝然轻描淡写地说,沈榷却敏锐地从他的话里觉察到什么,便转过身,托住他的脸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亲完也未离开,和他唇齿相贴,交流也在吻里。 “早就发现你嘴巴坏但是心很软。”沈榷说,“你是一个好人。” 收获和徐岳一样的评价,左筝然立刻感到不高兴。而且徐岳这样的人在他眼里竟然会是好人,那么他对自己“好人”的评价便没有任何价值。左筝然责备他,“谁要和徐岳一样?请你立刻换个形容词。” 沈榷愣了一下,“这和徐岳有什么关系?” “你的记性真的不好。忘记之前在酒吧见过我,也忘记很多我说过的话,现在连你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左筝然这样说着,突然警惕起来,问:“那你忘记你说过你爱我了吗?” 不超过三句话就会生气的魔咒还在生效。沈榷有时真的很想掰开左筝然的脑子看看他的大脑皮层褶皱是不是比别人的多,所以才总是把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忘了。”沈榷没好气地说,也不再亲他,距离他远了点。 “那你现在多说几次加深一下记忆。”左筝然的膝盖挤进他的双月退之间,“快一点,已经凌晨四点了。” 看在已经凌晨四点的份上,沈榷这样劝说自己。 “我爱你。” 左筝然满意地嗯了一声,说:“我也爱你。” 以为这样就结束了的沈榷却发现这才是开始。他扶住栏杆,月退不停地抖,支撑不住身体,被左筝然捞住月要又拖回来。 他骂左筝然是神经病,左筝然欣然答应,看着第一缕霞光落在沈榷的背月几因为用力而出现的沟壑上时,用他的方法来教沈榷怎么夸赞自己的伴侣:“好jin,月要好细,每次我从hou面进来的时候都很难控制自己。” 沈榷反手打在他的肩上,左筝然又说:“也很喜欢你难为情发脾气的样子。” 沈榷让他闭嘴,他的视线往下,停止,笑着说:“闭不上。” 从室外到室内,接近九点钟时,左筝然听见手机信息的提示音,他动作未停,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叶樵宇已经上飞机了。” 左筝然将手机随便丢到一旁,在沈榷陡然拔高的音调里,在他后颈的位置留下一个标记。 -------------------- 五一快乐小宝们! 叶?钮祜禄?樵宇即将上线~ 第81章 谋杀角堇 电视里正在播放着新闻——五月二日,现任总统顾文衍在举办的民主党党代会上正式获得总统候选人的提名。 左筝然对着屏幕上顾文衍在竞选集会上发言的照片举了举杯,慢悠悠地说了声:“恭喜。” 过去的几个月里,顾文衍在各个地区的党内初选中战胜一众竞争对手,包括左展杭曾秘密会见过的那个叫做阿米莉亚的alpha。 早已在党内初选开始之前,左筝然就将两人会面时拍下的照片以匿名信的方式丢进了顾文衍秘书的家中。 是以顾文衍与左展杭之间的关系自顾明桉与叶樵宇的婚事宣告失败后变得更加微妙,但两人捏着对方的把柄,又彼此需要,利益在前,恩怨在后,见了面仍是能够面带微笑,互相问候的关系。 另一边,副总统科林正在进行进步党党内最后一个地区的初选,他未尝败绩,势如破竹,总统候选人提名对他来说已是囊中之物。 在进步党党代会后,总统竞选将会正式拉开帷幕。候选人将在长达两个月的时间里,通过记者招待会,竞选宣讲以及公开辩论等方式阐述政治主张,以获得选民的信任和选票。 这是总统竞选最有看点的阶段,互相攻讦,指责,甚至将对方多年前曾在酒吧性骚扰某个omega或者这样的生活作风上的事也翻出来,多方位证明对方品行不端,以使对方失去选民支持。 总统竞选这样严肃的政治活动,却充满娱乐性质。a国政府到现在还未溃塌,简直是个奇迹。 左筝然抿了口酒,转头看见端着一只碗从厨房走过来的沈榷,问他:“这是什么?” 沈榷把小碗放在他面前,“毒药,喝吧。” 左筝然往里看了一眼,是一碗陈皮豆沙,正散发着温暖的香味。 沈榷继迷恋了一段时间的养花后,最近又突然迷恋上厨房,把乔伯那只不肯让任何人碰的珍贵锅子颠得风生水起,像是意识到自己总是脾气暴躁,在用这些方式修身养性了。但效果不太好,从他说话的内容和语气就能听出,他还在生昨晚的气。 不久前沈榷从花店买回十来株角堇花,种在漂亮的花盆里和晚香玉并排摆在一起。 沈榷难道失去视觉和嗅觉了吗?丑得要死,味道难闻得像很久没有打扫过的厕所,凭什么和晚香玉一样得到他的精心照料。 于是左筝然每晚睡前都偷偷潜入阳光房,往那十几盆角堇花里倒上一整包花肥,直到昨晚被沈榷抓了个正着。 “我说它们怎么这几天莫名其妙叶片发黄,你干嘛跟几盆花过不去?” 左筝然为自己辩解,“哪里看出我和它们过不去,不是要施肥吗?我在帮你。” 沈榷看着那几盆奄奄一息命不久矣的角堇花,大喊:“放屁!” 左筝然看不顺眼的东西太多了,角堇花就是其中之一,更深层面的原因是叶樵宇的信息素是角堇。他厌屋及乌,看到这些破花难免会心里不痛快。 再者,沈榷这样精心照料晚香玉,又用同样的细心照顾角堇,左筝然想一想就觉得奇怪。但将谋杀角堇的真实原因说出来,无疑会让最近在沈榷眼中正常的“左筝然”变得不正常,思虑再三,他说:“味道很臭,熏得我流眼泪。” “那你可以直说!” 角堇花已经救不回来,今早,他看见沈榷把它们全部摔进了垃圾桶。 左筝然端起小碗,舀了一勺豆沙送进口中。卖相不怎么样,味道也一般,陈皮煮久了有点苦味。 但因为沈榷没再提过要去花市买新的花回来,左筝然便觉得沈榷虽然觉得他莫名其妙,但还是选择了照顾他的心情,于是违心地给出一些夸赞,“很好吃啊,比乔伯做的好吃。” 沈榷快速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对左筝然说:“你情商好低,夸我的时候能不拉踩乔伯吗?”说完,他就穿着那件印了卡通小狗的围裙返回了厨房。 不过说到底,养花也好,做饭也好,左筝然觉得这是一些幸福感和松弛的体现。 沈榷看上去对未来不再焦虑,不再用“好像”“也许”这样似是而非的词语来评价左筝然对他的感情。也从不提起他还未完成的复仇,好像是确定左筝然一定会让这一天到来。 在左筝然看来,这是沈榷做出了许多努力,才表现出来的另外一种形式的,不够明显的依赖。 左筝然把自己哄得很开心,开始着手准备送给沈榷的生日礼物。 沈榷和他一样,在生日那天人生突遭剧变,生日两个字对他们来说便不再意味着新生,而是某段幸福时光的结尾。 左筝然依旧抗拒过生日,但他从那束沈榷精心准备的晚香玉里得到了安慰以及彼时尚未说出口的爱。因此他又改变了想法,或许他和沈榷的生日也可以成为另一段幸福的开始。 沈榷生日前一天,左筝然先是得到了帕格拉电厂停止运行的消息,接着当天顾文衍与科林进行首场电视辩论提到重点行业税率问题后,科林含沙射影质疑三年前针对能源行业的优惠税率议案是否合规合法,将zealda与左展杭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左筝然找借口特意上了一趟26楼,欣赏完左展杭和陈垚脸上的表情,拿着一个白色盒子回到了望溪。 沈榷正带着yori在门前的大草坪上玩飞盘,左筝然下了车,站在草坪这一端看了他一会儿。 沈榷笑得开怀,眼睛比夕阳的余晖更有色彩。 “沈榷。”左筝然叫他的名字。 沈榷循声望来,仍在笑着,说:“回来了。” 只是很简单很普通的一句问候,左筝然却莫名觉得眼睛发烫,他想或许这就是封尧所说爱会让人感到幸福的最好诠释。 左筝然冲他招了招手,说:“过来。” 沈榷没动,听到这两个字的yori却甩着尾巴从远处奔来,在左筝然面前急刹停下,傻里傻气地冲他吐舌头。 左筝然抬头看了一眼沈榷,他背对着山顶的落日,手里拿着那个亮黄色的飞盘,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的方向。 第80章 左筝然突然觉得礼物并不一定要在十二点送出,他从口袋里拿出那个绑了蓝色丝带的礼物盒,递到yori面前,“yori,把这个给爸爸。” yori歪着脑袋看他,左筝然指了指沈榷,“另一个爸爸。” yori这下听懂了,叼着盒子转头往沈榷的方向跑。 左筝然在暖色的光晕中,看到沈榷拆掉了盒子上的丝带,他从盒子里取出那张薄薄的卡片,几秒后倏地抬头望向左筝然。 左筝然冲他笑了笑,高声道:“生日快乐,沈榷。” 他送给沈榷的生日礼物是n国真实有效的身份id卡——姓名:沈榷,性别:男性beta,出生日期:xx年5月16日,地址:布林州枫城万水大道15号。 万水大道15号是封澍为他和沈榷准备的新房,他们将会在那里开启新生。 左筝然被沈榷扑了个满怀,后退了几步抵住车门稳住身体,还没来得及说话,沈榷的吻就落了下来。 左筝然睁开眼睛,在涣散的视线中看到沈榷眼下晶亮的水痕。 “谢谢你,左筝然。” 直到沈榷的生日过去快要一周,左筝然还在不停地回忆沈榷说出这句话时的语气与音调,以及那天晚上他们是如何紧密相贴地共同迎来沈榷的25岁生日。 签完手里的文件,左筝然发现他签下的竟然是“沈榷”两个字,只好撕掉,让他那位缺心眼的助理重新打印一份送过来。 等待文件送来的时间里,他看向墙壁上的挂钟,计算还有多长时间可以下班。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计数,一时之间他竟然忘记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四十七分钟还是一个小时四十三分钟。 陌生的,来自国外的号码。左筝然皱着眉摁下接听键,第一次听见唐泓这样气急败坏的声音——“他妈的叶樵宇这个狗东西敢把我关在这儿?!” 左筝然眼皮重重一跳。 唐泓又说:“他三天前回蓝港了!” -------------------- 来噜! 第82章 左筝然的致命弱点 结束与唐泓的通话,左筝然心里产生不好的预感。 墙壁上挂钟的秒针无声转过一圈又一圈,他握拳在桌上猛砸了一下,而后拿起手机拨通了李兰图的号码。等待音响了几秒,还未接通,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陈垚未得到他的允许就推门进来,姿态恭敬地对他说:“筝然少爷,主席请您回明翠山庄吃晚饭。” 左筝然和陈垚对视了几秒,说好,但陈垚在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后却仍未离开。他挂掉电话,问:“什么意思?” “车在楼下,请您现在和我一块走吧。” 左筝然挑眉笑了笑,“要押我回去?” 陈垚保持着推门的姿势一言未发,但不说话即代表默认。左筝然向后靠坐在办公椅里,“如果我说不呢?是要绑我走,还是用枪抵在我的脑袋上逼我走?” 陈垚冲他笑了一下,缓缓道:“林先生已经在明翠山庄等您了。” 左筝然的双手在办公桌下倏地握紧,面上不动声色地试探道:“哦,那让他再多等我一会儿。我要先回望溪一趟,晚饭么,七八点钟吃正合适。” 陈垚关上办公室的门,走廊里窸窸窣窣的交谈声被隔绝在外。他站在距离左筝然五六米的位置,说:“筝然少爷,您心里清楚主席为什么要见您。别让我难做,也别让……林先生等您等太久而受更多的苦。” 叶樵宇。左筝然默念了一遍这三个字。 他站起身,走到陈垚面前,笑眯眯地说:“好啊,走吧。”而后在陈垚猝不及防下一拳击中他的颧骨,又提膝撞向他的腰腹。趁着陈垚吃痛弯下身体,左筝然又抬起手肘重重砸在他的背上。 陈垚跪趴在地,左筝然掐住他的咽喉迫使他抬起头,脸上带着冰冷的笑意,一字一句道:“啧。真的好烦别人威胁我啊。” 陈垚握住左筝然的手腕,扯着嘴角露出一个讥诮的笑,“筝然少爷,人还是不能有弱点,您说呢?” 左筝然深以为然,他点点头,又拍了拍陈垚的脸,问:“陈秘书有吗?” 陈垚脸色变了几变,左筝然站起身,当胸一脚将他踹出几米远,而后抻了抻西装下摆,拉开了办公室大门。 门外站着一个身材高大,面色冷峻的alpha,他看了一眼阴着脸从地上爬起来的陈垚,收回视线对左筝然说:“请吧,筝然少爷。” 上车前,左筝然点开了那个很久没打开过的定位软件,确认沈榷此刻确实在明翠山庄后才矮身上了车。 从双子大厦到明翠山庄三十五分钟的车程,这会儿没到下班点,高架还算畅通。左筝然摁掉李兰图打来的电话,给他发了条信息说明现在的情况,又让他联系封澍,如果自己今晚回不来就请封澍即刻赶来蓝港。 左筝然大脑飞速转着,他不知道叶樵宇和左展杭说了什么,说了多少。沈榷在明翠山庄有没有受到伤害,左展杭此番要见他,目的又是什么。 最坏的情况无外乎左展杭知晓一切…… 左筝然看向明翠山庄那扇近在眼前的黑色雕花大门,不确定他今天能不能让沈榷走出这里。 夏天到了,傍山别墅周围环绕着层层叠叠不同色调的绿。他曾在这里生活过几年,那几年的时间里,他见过明翠山庄一年四季的景色,趴在三楼的栏杆上等过他的父亲回家。 母亲的逝去,似乎一并带走了他的父亲。他从白天等到深夜,又从深夜等到白天。等到蜂鸟更名为zealda,父亲成为工商党主席,又等到左展杭“封岚的父亲”这一身份的消失。 回到枫城,左筝然也曾站在隔离病房的门口,从那扇小窗望出去看着寂静空荡的走廊,边恨左展杭边希冀能看到他的出现。 他等了太多次,次次都是失望。 他与左展杭之间的父子亲情,早已湮灭在一次次的等待和一层层剥开真相的过程中。以致此时此刻,左展杭于他而言,只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车停在入户花园前,左筝然下了车,在经过严格的安全检查后,他抬脚迈入别墅内。一楼很安静,只有两个佣人在打扫卫生,餐厅的方向传来金属刀叉碰撞餐具的声音。他穿越过室内花园,跟着陈垚朝二楼走去。 绕过一道屏风,来到左展杭书房门前。 陈垚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进去。左筝然跟在他身后踏进房内,看见沈榷正被四五个alpha围着,双手反缚在后跪在会客室正中间的地板上,其中一个alpha正举着把枪抵着他的后脑。 左筝然用目光从上到下来来回回把沈榷扫视了几遍。看上去是没受伤,神情也镇定,他才放松了面部表情,朝沈榷走去。边走边对在一旁沙发上坐着的左展杭说:“爸,您这是干嘛?小璟,快起来。” 左展杭看着手上沈榷的毕业证,头也没抬道:“别动。” 左展杭话音刚落,沈榷身后那个alpha就将枪口往前送了送,沈榷因为他这个动作不得不低下头。这种对待死刑犯的方式让左筝然的怒火瞬间高涨,他努力忍住,转过身面朝左展杭,问:“不是吃饭吗?” 左展杭把沈榷的毕业证“啪”的一声合上,往前一扔。坚硬的纸壳边角在木质桌面上磕出不小的动静。左筝然看着毕业证上沈榷的照片,说:“小璟下午只是去学校取他的毕业证,哪里惹到您,怎么还动上枪了?” 左展杭双腿交叠,十指交叉放放在膝上,一副轻松到了极点的姿态。他和左筝然对视了片刻,嗤笑道:“到了这会儿就别和我演什么父慈子孝了。我在封澍面前装了那么多年孙子,你在我面前装了这么久的窝囊废,封澍看轻我,我看轻你,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和封澍那个老东西犯一样的错。” 左筝然收敛起脸上的表情,转过头问沈榷:“受伤了吗?” “没有。我很好。” 好什么好?都被人拿枪指着脑袋了,哪里好? 左筝然冲他笑了笑,想将安慰通过这个笑传递过去,但沈榷被人压着脑袋无法抬头,他便说:“我在这里。”接着将视线移回左展杭的身上,面无表情道:“叶樵宇那个狗东西和你说什么了?” “这个问题稍后再聊。”左展杭接过陈垚递来的烟,深深吸了一口,灰色的烟雾从他口腔中飘出来的同时,他说,“林闻璟之所以现在还能好好地跪在这儿,当然不是因为我太过仁慈,而是我在等你来。” 他抬手用烟隔空点了点沈榷身侧那个拿着棒球棍的alpha,在左筝然转过头看向沈榷的同一时间,alpha朝沈榷背上狠狠抡了一记。 球棍击打皮肉的一声闷响重重砸在左筝然的心脏上,他的瞳孔微微放大,在他抬脚的瞬间,左展杭说:“你敢动一下,我保证下一次落到他身上的就是子弹。” 子弹上膛的喀拉声响起,黑色的枪口对准了沈榷的小腿,门后的一个alpha则抬枪对准了左筝然。 左展杭继续说:“皮外伤而已,别那么紧张,要不了他的命。” 第81章 左筝然听见自己牙齿摩擦的咯吱声,他双手攥拳,指尖深深陷入掌心。被逼到此种境地,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的心软确实是个错误。他放过叶樵宇,叶樵宇却没有放过他。 沈榷遭此重击,一声未吭。他蜷缩在地板上,额发落下来遮挡住眼睛,过了将近半分钟,他缓慢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左筝然,“别看,我没事。”声音很轻地落在空气里,像是被疼痛抽干力气。 左筝然只觉空气突然变得稀薄,让他难以呼吸。他死死咬住口腔内的软肉,用疼痛与鲜血逼迫自己冷静下来,问左展杭:“你要什么?” 左展杭弹掉半截烟灰,他没回答左筝然的问题,只是笑了笑,“痛吗筝然?不够痛吧?” 左筝然僵着身体,听到同样的沉闷声一共响了十一次。 沈榷从始至终未曾发出过任何声音,没有痛呼,没有呻吟,更没有求饶。左筝然看到他身上那件白色衬衣遍布褶皱,一道一道像是他心脏上的裂痕。 -------------------- 来噜! 第83章 在我面前跪下,说你错了 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感受从肋骨下方缓慢延伸至全身各处,左筝然艰难地转了转眼珠,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冷静下来,以应付接下来的对峙与谈判。 但他暂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能力,有好几分钟,他一直盯着沈榷紧紧绞在一起的手指和不停颤抖的肩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很疼吧?干嘛这样忍着?喊出来不可以吗?教了多少遍了,疼要说,苦要说,以为忍住了,他就不会感到心痛了吗? “疼死我了。”左筝然说。 背对着他的沈榷挪了挪身体,从喉间里闷出一句:“挨……挨打的,又……不是你,你疼,个屁。” 左筝然扯着嘴角笑了笑,视线从沈榷身上收回,落在站在他左侧的陈垚身上,“去帮我拿桶冰块上来。” 陈垚没动,左筝然抬脚朝着门口的那个举枪对准他的alpha走去,在alpha抗拒又震惊的目光中,握住他的手腕,抬高枪口对准自己的眉心,说:“开枪。开不开?不开就下楼去给我拿冰块。”又“啧”了一声,“太他妈不像话了。我只是想吃点冰块,怎么还要以死相逼才行呢?” 左展杭冲陈垚点了点头,陈垚得了指示,到一楼的厨房装了满满一桶冰块回来放在桌面上。 左筝然坐在茶几上,嘎嘣嘎嘣嚼了几颗,从喉间要胃部都变得冰凉,又从桌上拿了支烟,用牙齿咬住后点燃。 尼古丁在他身体里循环一周,和冰块一起压下了即将破体而出的尖锐情绪,他找回些许理智,重新看向左展杭,“好狠心呢左主席,你赢了,我认输。” 左展杭听到他的这个称呼眯了眯眼睛,“要怪就怪你没有把上次我在医院和你说的话听进心里去。你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我只好用这种方式来教你。” 左筝然在灰色的雾中,与左展杭的目光撞在一起,“得了吧。这么多年没想起过我,现在试图教出一个听话的儿子……”他笑了笑,“想他妈什么呢?” 左筝然一口一个脏字,左展杭却未有丝毫不悦,神情里满是一切尽在掌握的淡然,他抬起下巴朝着沈榷的方向点了点,“有他在,我真的教不出一个听话的儿子吗?” 左筝然抽烟的动作顿住,但他没敢再看沈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左展杭,试探道:“我只是做了和叶樵宇一样的事,怎么没看到唐泓也跪在这里?在这个方面也要区别对待吗?太偏心了吧。” “樵宇做了错事,但他只是想要唐泓,给他就是了。你呢?你想要zealda,想看到我的失败,我给不了。” 叶樵宇这个优柔寡断的蠢货。想要做个坏人就彻底一点,这算什么?他以为用这种方式留下后路,自己就会放过他吗? “那你准备把zealda留给谁?叶樵宇?”左筝然嗤笑了一声,“‘蜂鸟’属于封氏,你想给他?好啊,等他死了我换成钱烧给他。” “左筝然!”左展杭今晚第一次被左筝然激怒,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站在沈榷身侧的那个alpha再次举起了手里的棒球棍。 “哎等等等等。”左筝然用牙齿咬着烟,双手举起做出一个投降的动作,他含糊不清道,“抱歉抱歉,什么死不死,我干嘛说这样的话。叶樵宇长命百岁啊,这总可以了吧?” 左筝然找到了左展杭的第一个弱点。但这还不够。 “你以为我在跟你闹着玩?”左展杭说,“我已经对你很有耐心了,乖一点筝然,不要再惹我生气。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我不忍心对你做什么,但对林闻璟,我倒是很无所谓。” 左筝然将烟蒂吐到地板上,用鞋尖踩灭。他双手插进口袋,翘起二郎腿,语气随意道:“直说吧,左主席,你要我做什么?” 左展杭看了他一会儿,说:“下周四我会安排人去巴克州见盖瑞特,我要看到供电局在供电协议履行书上签字。既然你能让盖瑞特向供电局施压,撕毁供电协议,那么这件事对你来说应该也不难。另外,我不管你查到了什么,闭上嘴滚回枫城,等我什么时候把这些事处理好了,自然会放林闻璟离开。” “你十年解决不了问题,我就要和他谈十年的异国恋吗?” “要不了十年。也许过个一两年,你就会把他忘了。不过是一个beta,没有永久标记,什么情啊爱啊,不值一提。” 左筝然说:“别用你那一套恶心的价值理论来评价我。” “随便你。”左展杭哼笑一声,抬手指了指沈榷,“现实是你没有任何和林闻璟相同价值的筹码能和我讨价还价。” 左筝然拿起一颗冰块丢进嘴里,嚼碎了咽下去,过了很久,他说:“好。” 左展杭满意了,他对左筝然笑了一下,“还有一件不那么重要但是你不做我心里就过不去的事。现在在我面前跪下,说你错了。” 左筝然转着无名指上的婚戒没说话,一直安静的沈榷慢吞吞地翻了个身,脸冲着左展杭的方向有气无力地骂道:“滚……滚你大爷的。”又看向左筝然,“你又没被人用……用枪压着脑袋,你敢跪他,我杀了你!” 沈榷话音刚落,就被踹了出去,身体重重砸在书柜上。书柜顶端一个花瓶落下来,在地面上摔的粉碎。碎片划过沈榷的脚腕,顷刻便有鲜血流出。 左筝然强迫自己停在原地,视线从那个alpha脸上一寸寸剐过。看向沈榷时又换上平日注视着他常用的温柔目光。 沈榷脸色惨白,头发被冷汗打湿一缕一缕贴在脸颊上,模样既狼狈脆弱,又固执坚强。 左筝然咽下喉间冒出的血腥味,语气轻松道:“跪一跪又没什么大不了。你惹他干嘛?看不出来吗?还是你受伤让我更受不了。” 沈榷和他对视了几秒钟,死死咬住嘴唇,把脸偏向一边。 看到沈榷不再看他,左筝然站起身,一步一步挪过去,弯下膝盖缓缓跪在左展杭面前,低着头说:“我错了。” 左展杭不够满意,“加上称呼。” 婚戒边缘割着左筝然的手指,他感到痛,但努力把这点痛咽下去了,他笑了笑,说:“爸,我错了。” 左筝然被打碎自尊的服软和投降,让左展杭心情舒畅,他用鞋尖挑起左筝然的下巴,“教你做一个听话的孩子,也不是很难。” 左筝然从下而上看着左展杭,左展杭在那双酷似封尧的眼睛里看到自己冷漠的倒影,看了几秒,他突然抬脚踹向左筝然受过伤的右肩。 “我操你……”沈榷喊到一半,生生停下来,热泪混着冷汗从左眼流进右眼,他难以接受眼前这一幕,便再次把脸偏向一边。 左筝然一声不吭地受了,撑在地板上的左手手背青筋暴起,很久都没站起来。 左展杭走到左筝然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走吧,下楼吃饭,今晚厨房准备了你爱吃的陈皮蒸拨水翅。” 左筝然单手撑地站起身,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沈榷,叫了声他的名字。 沈榷抬头,看见左筝然笑着用口型比了句:“宝贝,等我。” 沈榷点点头,又流着眼泪回他:“左筝……然,我……不是你的……弱点。”是提醒,更像是某种承诺。 -------------------- 左:打我老婆并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84章 想得到所有,就会失去所有 左筝然从沈榷的这句话里感知到某种不详的预兆,于是在和沈榷彼此望着对方的十几秒钟时间里,软弱地在心里流了很多眼泪。但他说话时仍然笑着,“你是。是最致命的,你死了我也不活了的那种弱点,听明白了吗?” 沈榷沉默地看着他,左筝然便敛起所有表情,第一次对他用了异常严厉的语气,“回答我,听明白了吗?” “嗯。” 听到沈榷确定的回答,左筝然才重新笑起来,将安抚的力量从目光中传递过去,“乖。”又转过头看向左展杭,“爸,请安排家庭医生过来给他处理伤口吧,不然这顿饭我怎么吃的下去?” 第82章 左展杭今晚已达成所有的目的,根据既往的经验,明白线不能一直崩得太紧,适当的松一松才能更好地掌控,便冲一旁的保镖招了招手,“去叫老吴过来。”继而对左筝然说,“只要你安分,林闻璟就会安全。” 左筝然平视着左展杭,“同样的,只要林闻璟安全,我就会安分。答应你的我会做到,你答应我的,也请务必做到。” 左展杭没有给他承诺,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转身朝书房外走去。 保镖在左展杭离开后走上前,将左筝然和沈榷隔开,对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走吧,筝然少爷。” 到了即将短暂分别的时刻,左筝然往一侧挪了挪,确保沈榷能够看到自己完整的一张脸,才对他笑了笑,说:“宝贝,要记得想我。” 楼梯右侧是一整排菱形的格子窗,左筝然来时,外面还铺满阳光。但蓝港的夏天就是如此阴晴不定,这会儿天空低垂,阴云密布,像是要在今晚将这个肮脏的,不公的世界压进地壳。 快要下雨了,酸痛密密麻麻啃食着左筝然的骨骼,早上离开望溪时说等晚上回来会为他热敷的人,此刻遍体鳞伤,在与他直线不到五十米的距离里,和他同样忍耐着新伤叠旧伤的双重疼痛。 凭什么呢? 他和沈榷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凭什么却要先于罪有应得之人被审判? 后颈的腺体在隔离贴下突突直跳,蛰伏在左筝然身体里十余年,从未被任何治疗手段治愈的创口完全暴露出来。他开始后悔没有听从封澍的建议,选择用这样迂回复杂的方式去修复这道伤。 可如果当初没有这样选择,他便无法在命运中遇见沈榷。握住沈榷是握住幸福。做出这个选择让他失去了一些,但得到了更多。不要后悔,左筝然对自己说。 沈榷的陪伴让他已经开始不习惯独自妥善地去处理这些情绪,只好暂时囫囵地把所有的情绪尽数压进身体。 餐桌上已经摆满饭菜,丰盛得像是要庆祝某个重要的节日,并不锋利的金属刀叉在顶灯的照射下却闪烁着锋利的光芒。 左展杭在主位上坐下,指了指他右手边的位置说:“你很久没回家吃过饭了。家里换了厨师,牛排煎得不错,等会儿尝尝。” 左展杭的态度仿佛今晚只是单纯地让左筝然回家吃饭,刚刚发生的一切则是一道开胃的餐前小菜,以向左筝然展示他的不屑和他强大的掌控能力。 左筝然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李兰图发来的信息,将屏幕倒扣在桌面上,说:“好啊。” 保镖们并未离开,一字排开站在左筝然斜后方。左筝然用余光一一确认他们的方位,侧过身体,一把餐刀在他端起水杯喝水时,滑进他的袖口。 接过佣人递来的毛巾,擦过手后他把毛巾往桌上随意一丢,一角恰好落在餐盘右侧,遮住了原本放置餐刀的位置。 左展杭对正在点蜡烛的佣人说:“叫他们过来吃饭。” 佣人点了点头,起身离开,几分钟后,叶樵宇跟着叶荇走进餐厅,在左筝然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左筝然的视线在叶樵宇身上停留了片刻。他眼下乌青,脸色苍白,比之上次在望溪见他时状态更差。 左筝然叫了声大哥,叶樵宇抬头看他。左筝然笑眯眯地问:“你知道林闻璟现在正在楼上吗?” 叶樵宇脸色更白,他拿起毛巾擦手,像是在掩饰什么,“刚知道。” 左筝然又问:“那你知道他受了伤吗?” 叶樵宇不再回答,把毛巾放回桌面,目光涣散地盯着长桌正中央不停跃动的烛火。 “行了。”左展杭打断他,“吃饭吧。” 左筝然的视线从叶樵宇身上又缓慢挪到叶荇脸上,他神色如常,像无事发生。 左展杭让左筝然闭嘴,左筝然却没听他的,端起桌面上的酒杯遥遥地冲着叶荇点了点,“心理素质很好啊叶叔,怎么没教教我大哥。他这个废物样子,我看了就生气。” “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叶荇笑了一下,又说,“废物?最起码樵宇身后没有站着配枪的保镖。” 左筝然点点头,很同意叶荇的说法,“比起你之前做的那些,这对你来说确实算不上什么大事。” 他时刻观察着叶荇脸上的表情,发现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有可能会将他杀死封尧的事说出来,不知是他笃定左展杭还很需要叶芃,不敢拿他怎么样,还是已经无所谓左展杭如何看他。 左筝然再次看向叶樵宇,注意到他眼睫不正常的眨动频率,便说:“大哥,你在内疚和挣扎吗?干嘛这样?当初用一场桃色新闻搅黄顾左两家的婚事,又逼得唐泓不得不留在你身边的魄力哪儿去了?” 左展杭将刀叉用力摔在餐盘上,沉着声音说:“够了!” “聊聊天而已。”左筝然的眼睛仍旧盯着叶樵宇,“说话啊大哥。你想过如果唐泓知道你做了什么,林闻璟因为你遭受了什么,他会怎么样吗?会原谅你还是从此人间蒸发,再也不见你呢?” 叶樵宇这才抬眼看向左筝然,“他不会知道。” “不要这么肯定吧。”左筝然笑了笑,“我会让他知道,在你返回椋岛之前。” 叶樵宇突然站起身,“封岚!” 左筝然向后靠坐在椅子里,欣赏了片刻叶樵宇脸上的表情,转头对左展杭说:“爸,大哥怎么叫我‘封岚’?‘封岚’是谁?难道在他心里从没认可过我姓‘左’吗?这真的太过分了。” 左展杭眉心皱起,他看了左筝然几秒钟,声音比前一次更沉,“我说,够了!” “好吧。”左筝然站起身,端着酒杯绕到叶樵宇身后,按住他的肩将他按坐在椅子上,接着用酒杯和他的碰了碰,“抱歉,大哥。我已经这么惨了,发发脾气而已,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叶樵宇下颌线崩得很紧,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一声“嗯”。 左筝然喝光杯中的酒,示意一旁的佣人为他添上,目光慢悠悠地荡回右侧的叶荇身上,“叶叔,我还有个最后一个问题想问……这么多年,你后悔过吗?” 叶荇头也没抬,专心切着盘中的牛排,血水从切口流出,染红一旁的迷迭香枝叶,他叉起一小块放入口中细细嚼着,等咽下去了,才开口道:“我后悔什么?没什么事值得我后悔。” 左筝然换右手握着酒杯,左手从扶手缓慢挪到椅背上,笑着说:“看到我大哥如此煎熬,放不下他心中的道德准线,又无法真的看到你去死……” 餐刀从袖口中滑出,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时,左筝然已经握住刀柄抵在了叶荇的喉间。 椅子在地面上划出刺耳声响,左展杭拍桌而起,“左筝然!” 一旁的叶樵宇面色惨白地按住左筝然的手臂,左筝然看他一眼,将刀尖往叶荇颈侧的动脉位置送了送,“放开。虽然这把刀并不锋利,但戳断动脉已经足够了。” 左筝然正对面的几个保镖在他亮出餐刀的同时,纷纷抬枪对准了他。 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在叶樵宇缓缓放下手时,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声音轻缓道:“大哥,人不能太贪心啊。如果你什么都想得到,很容易什么都失去。” -------------------- 左:都踏马别想好过! 第85章 你敢动他,我们就都别活 叶樵宇的身体摇摇欲坠,他用手掌撑住桌面,不慎撞倒酒杯,红色的酒液顺着桌沿淋淋漓漓往下淌,“封岚……” 在场最冷静的反而是受制于人的叶荇,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刀叉,又拿起毛巾擦了擦手指,对叶樵宇说:“没事。” 叶樵宇并未从这两个字里得到任何安慰,反倒彻底崩溃,说话的音调扭曲,带着明显的示弱意味,“我只是……我只是想拖一拖时间劝我爸去自首。我永远不会原谅他做出这种事,但我只能接受法律对他的审判,不能接受你擅自决定他的生死!” “法律的审判?”左筝然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他用刀尖刺破叶荇颈侧的皮肤,比酒液更加鲜艳的红蜿蜒成一条小河从上至下没入他的领口,“不如你来问问他,比起死,他愿不愿意接受终生监禁的结局吧。” 叶荇轻笑一声,他不顾左筝然抵在他咽喉处的餐刀,转头看向叶樵宇。这个动作不可避免让刀尖戳得更深,但他丝毫不在意,仿佛预见到自己的结局般不再做任何挣扎。 他什么都没说,但一旁的叶樵宇和他对视了几秒后,开始嘴唇颤抖眼圈发红,他喃喃道:“爸,我真的恨死你了。” 始终安静的左展杭脸色铁青地拍了拍桌子:“左筝然,你到底要干什么?” 左筝然连怜悯的眼神都没再给叶樵宇一个,将视线移到左展杭身上,一字一句道:“把林闻璟还给我。” 左展杭眸光闪动,那目光似乎落在叶荇身上又似乎没有。在空气凝固的几分钟时间里,餐厅静默一片,只有此起彼伏或轻或重,或急促或平缓的呼吸声。 第83章 左筝然期待看到左展杭在zealda与叶荇之间作何选择,就像几十分钟前,他逼自己在zealda和沈榷之间做选择一样。 没人说话,左筝然便率先打破沉默,像毒蛇吐着信子一般道:“叶叔,对我爸来说,好像zealda更重要一点呢。对此,你有什么想法吗?” 叶荇先是不做声,十几秒钟后,他说:“意料之中。” 叶荇曾以为他和左展杭的之间的阻碍是封尧,是那些不记得名姓的年轻omega。将他们一一除去后,却发现他想象中的幸福生活距他仍然遥远。变本加厉的漠视,冷淡,和无休止的背叛让他像左筝然一样反复质问过自己究竟有没有后悔。 年少时的初恋心动,后来的不甘心,他拼尽全力握在手里的人,此生唯一的追求却是权位和财富,以及与它们相匹配的一切。 被左展杭放在天平上按两称的是他背后的潜在价值,是叶芃的尽心竭力,是zealda发展路程中的垫脚石。 叶荇的感情算什么?什么都不是。 他在发现唐泓的存在之后想明白所有事,但想明白又如何,时间一直在向前走,他再后悔也无法回到过去,告诫年少的自己不要爱上那个会在下雨天把整把伞留给他,全身湿透却从怀里小心翼翼拿出一束紫色角堇花的alpha。 热烈的感情已经随着蓝港一场又一场的冷雨逝去,时至今日,他哀莫大于心死。 叶荇看着左展杭,年轻的面容被在向上攀爬的路途中的风霜雪剑刻出一道又一道沟壑,纯粹真心的笑脸被名利一寸寸剐去。十七岁到现在,他的三十三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错误和笑话。 他挪开视线,转而去看跃动的烛火,“用我来威胁他,你选错人了。” “好惨啊叶叔。”左筝然抬眼看向左展杭,问,“爸,我真的选错人了吗?” 左展杭在椅子里坐下,恢复游刃有余的姿态,他端起酒杯慢悠悠地抿了一口,“如果我不放了林闻璟呢?难道你真的会杀了他吗?” “啧,看我这个记性。”左筝然说,“忘了告诉您了,当年我母亲死在叶叔一手炮制的意外事故中。而她之所以会在下着大雪的深夜出门,是因为她看到了一张照片。白天说要出差不得不缺席我的生日会的您,正在教我大哥下围棋呢。您说,我会不会杀了他?” 左展杭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瞳孔迅速收缩。他下意识地去看叶荇,在叶荇毫无感情波动的一张脸上得到了答案。 左筝然道:“把林闻璟还给我,我就放了他。” 叶樵宇从他的这句话中找到转机,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冲到陈垚面前。他揪住陈垚的衣领,逼问道:“林闻璟在哪儿?告诉我!林闻璟在哪儿?” 陈垚不说话,叶樵宇便猛地推开他,往餐厅外走去。 “拦住他。” 一个保镖迅速上前,叶樵宇和他动起手来,不到一分钟就被另外一个赶来帮忙的alpha按在了地板上。 “左展杭!什么狗屁zealda,什么财富地位,那是我爸!封岚这个疯子什么都干的出来,你真的要看着他死吗?!左展杭!你他妈说话!” 叶樵宇的歇斯底里并未让左展杭动容半分,他脸上的神情依旧镇定,手指搭在扶手上有节奏地轻点着。明明在坐着,却用一种俯视的目光看着左筝然。像是笃定他不敢杀了叶荇,又或者是不在意叶荇的性命。 左筝然笑出声,附在叶荇耳边道:“叶叔,现在后悔了吗?” 叶荇也笑了,他回过头看着不断挣扎的叶樵宇,柔声道:“樵宇,很多年了,我唯一感到幸福的事就是……” 左筝然没让他说完,餐刀插入血肉,又横向割开他的喉管。瞬间,鲜血像喷泉般涌出,左筝然的半张脸被血浸染,露出袖口的白色衬衫也变成湿淋淋的红,浓郁的角堇花香混着血腥味在整片空间里迅速蔓延。 叶樵宇也像被一把刀捅入喉管,叫骂声拐了个尾音后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完全震住,叶樵宇反应过来,挣脱束缚后从地板上爬起,踉跄地跑到叶荇身边,用手徒劳地去堵那一刻不停向外喷涌的鲜血。 “爸爸……” 左筝然把餐刀往桌面上丰盛的餐食中央一丢,用肩上的衣料抹去脸上的血,他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啊,爽死了。大哥,想知道叶叔‘唯一感到幸福的事’是什么吗?很可惜,你只能下去问他了。” 左筝然话音刚落,就被两个保镖摁在了地上,他的脸贴着冰冷的瓷砖,仍在大笑不止,“大哥,失去一切的滋味好受吗?你觉得叶叔死得痛苦吗?真的好想问问他被至亲之人抛弃的感受如何啊。” “左筝然!” 左筝然抬眼看向惊怒不止的左展杭,笑着说:“干嘛生气?比起大哥来,我是不是和您更像?一样的不择手段,睚眦必报,您该感到欣慰才是啊。” 餐桌上烛火摇曳,白色的烛泪滚滚而下,落在花纹繁复的烛台上。 这确实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呢。左筝然想。 叶樵宇一声崩溃的泣音响彻明翠山庄,左筝然听到了,便收起脸上的笑,轻声说:“好走,叶叔。” 左展杭在极度的惊怒过后反倒冷静下来,他叫来一脸怔忪的陈垚,一字一句道:“今晚的事不许传出去一个字,叫老吴下来。” 左展杭迫使自己不要将目光移向餐桌右侧的父子两人,他目不斜视地朝左筝然走来,抬脚踩在他受伤的右肩,“筝然,看来你也不是那么在乎林闻璟的死活。” 左筝然咬着牙,强撑着抬起头和左展杭对视,“谁说的?我早就知道叶叔不是你的弱点换不回林闻璟。但如果是我的爷爷奶奶和大伯一家呢。他们用那一片一年到头结不了几个果子的果园送你出来读书,大伯甚至把用来办婚礼的钱都贴补给你做生活费。父亲,他们是你的弱点吗?哦,我又忘了跟你讲,他们此刻正在望溪别墅做客呢。” “你敢动林闻璟,那我们就都别活,姓左的死绝才好呢。” 左展杭惊怒交加,再也维持不住表面上的平静。他脚下更加用力,只是这样不够解恨,便弯下腰,死死掐住左筝然的喉咙,“你敢?” 左筝然面色涨得通红,颈侧青筋暴起,他笑着说:“你……你看我……敢不敢。” 左展杭松开手,一耳光扇到左筝然脸上,“我倒了,他们也活不了。筝然,你用他们换不回林闻璟。” 左筝然偏过脸剧烈咳嗽了几声,生理性眼泪在眼眶蓄积,却迟迟没有落下。几分钟后,他缓了过来,声音嘶哑道:“当然了,我完全可以理解,只是想用他们和你交换一个小小的请求。” “每天早中晚我要和林闻璟视频,如果他没有好好吃饭,同样的,我就饿他们一顿。如果他身上多了什么伤口,我就会在每个人身上划一刀。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应该坚持不了多久。” “别以为我在乎什么伦理孝道,我只在乎林闻璟,至于其他人,我管他们去死。”左筝然笑着问,“左主席,这些是和林闻璟相同价值的筹码吗?” -------------------- 左:真是的,好像都忘了我是疯子来的 小宝们,明天休一(嘻嘻 第86章 心软有什么用? 李兰图在明翠山庄门口等了左筝然两个多小时。一开始是坐在车里等,后来实在坐不住了撑着把伞站在铁门外等。等到喷泉池的水面上涨到几乎与池边平行,李兰图才看到他手指勾着西装外套,从入户花园里步履蹒跚地出来。 光线朦胧昏暗,左筝然身上那件白色衬衣紧贴着皮肤,领口和衣袖大片大片湿淋淋的红,李兰图吓了个半死,扒着铁门的栏杆,吼道:“封岚!封岚!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左筝然抬眼看向他,步伐加快了些许。 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左筝然侧身走出,李兰图立刻把伞撑在他头顶,空出一只手在他身上来回摸索。 左筝然被他摸得烦了,往旁边躲,“性骚扰啊你。” 语气和音调都正常,李兰图看着他惨淡的脸色和脸颊上红肿的指痕,本来就悬着的心悬得更高,他转头朝门里张望,“沈榷……” 左筝然没有回答,只说了句:“走吧。” 李兰图接过他手里的外套,和他一同往车边走,边走边问:“发生什么了?左展杭用沈榷威胁你什么了?” 上了车,左筝然向后靠在座椅上,过了好一会儿,才三言两语把在明翠山庄发生的事和李兰图说了。只是略过了前半段,从他进入餐厅开始讲起。最后他说:“杀了叶荇我应该感觉痛快,但好像也不是那么痛快。” 很显然不痛快是因为沈榷还在左展杭手里,但李兰图此刻不敢说出真实的原因以免刺激到他敏感的神经,便含糊道:“就算杀的是仇人也是杀人,感到不适是正常的。” 左筝然像没听到他在说什么,自顾自道:“他一直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像是在怨我为什么没让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更像是一种解脱。呵,解脱?他凭什么可以觉得解脱?应该是不甘心,不愿意就这样死去才对吧。烦死了,这样搞得像是我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一样。早知道我就不看他了,叶樵宇和左展杭脸上的表情我还欣赏不过来呢,看他干什么?” 第84章 左筝然状态明显不对,李兰图更不敢再提起沈榷,他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给梁随,又让芮姨准备好饭菜,然后才对左筝然说:“这或许只是你的想象呢,你太累了,回去先好好睡一觉吧。” “或许吧。”左筝然视线涣散地盯着铺在车窗上的水帘,神经质地笑了笑,又重复了一遍,“或许吧。” 李兰图此刻的心情,就像十年前从隔离病房的小窗看到左筝然回过头对自己露出一个笑时的心情一模一样。刚刚在路上狼吞虎咽塞进肚子里的面包变成石块,沉甸甸地压着他的胃部,他哽了一瞬,再三斟酌下还是说了句:“沈榷还在等你,振作一点。” 左筝然不讲话了,过了一会儿,他问:“我大伯他们安顿好了吗?” “嗯。接他们过来的时候,只和他们说了请他们到望溪别墅住几天,别的没讲。” 回到望溪,梁随看见他一身的血,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你你你……这血有你的没?” 左筝然丢下一句“没有”,就朝着电梯走去。 芮姨放好了热水,左筝然脱掉衣服,在浴缸里泡了个热水澡,洗干净身体上残留的角堇花的气味,裹上浴袍下了楼。 餐桌上摆着晚饭,他看也没看,径直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挖出一大桶冰块,捏起一个丢进嘴里。倚着岛台吃了小半桶,他望向餐厅,一群人站在连接餐厅和厨房的通道里看着他,每个人脸上都装满担忧,他笑了下,“看着我干嘛?我没事啊。” 芮姨叹了口气,“吃点东西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 左筝然和一屋子的关心对峙了片刻,败下阵来,他关上冰箱,在餐桌边坐下,用左手拿起碗里的小勺搅了搅冒着温暖热气的粥。 沈榷吃饭了吗? 明翠山庄的厨师做饭难吃得要死,会不会吃不习惯。受的伤有没有得到妥善的处理,一个人能睡着吗? 他意识到刻意避免想起沈榷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因为一碗普普通通的牛肉粥而前功尽弃。什么振作,他怎么振作,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他没人看到沈榷是怎么用一副悲伤到极点的神情看着自己,说出那句“我不是你的弱点”的。 左筝然只是想一想沈榷说出这句话时的心情和他打算为了这句话而做些什么,就难受得想要从楼上跳下去。 “当啷”一声。 左筝然把勺子丢进碗里,说:“胳膊疼,没人喂我吃饭,吃不了。好烦,左展杭这个死老头就不能换条手臂踩吗?”又用一种责备的目光看着梁随,“我胳膊疼死了,你快点帮我看看,是不是骨头又裂了。” 梁随紧张起来,他大叫:“你怎么不早说啊?!我还真当你就被甩了一巴掌呢!走走走,骨头我看不了,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 左筝然坐着没动,梁随收集来一箩筐的话准备劝他,他又突然站了起来,说:“等一会儿。” 左筝然推开附楼的大门,坐在沙发上的老两口立刻站了起来,老爷子用手杖敲了敲地板,沉着声音问他:“小岚!这是怎么回事啊?” 左筝然笑了笑,“最近外面不太安全,爸让我接你们过来住几天。”他指了指身后的芮姨,“暂时不能出门,需要什么,想吃什么,就和芮姨说。” 左筝然大伯正站在窗边抽烟,看见他进来连忙把烟灭掉,又扯着t恤下摆用力扇了扇,才走过来,站在距离左筝然几米外的位置,说:“突然来了一群人二话不说要带我们走。我们什么也没带,手机都撇在家里了,也没能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到底发生什么了?” “问什么问?!”老太太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对左筝然说,“蓝港的日子哪是那么好过的,还不如回我们的小湖山。你和你爸没事吧?”老太太眼尖,发现左筝然脸上即使冰敷过仍然未消散的指痕,问道,“你这脸怎么了?” 左筝然走过去,扶着他们在沙发上坐下,“没事,惹小璟生气了。” 安抚完他们,左筝然说还要去哄一哄生气的林闻璟便起身离开。在大门关上时,他最后看了一眼屋内。 左筝然的爷爷奶奶和大伯一家都是淳朴善良的人,他儿时随着封尧和左展杭去过那座小湖山,得到过果园里最大最甜的苹果,骑着大伯的脖子满山去找松鼠。后来他们在左展杭的劝说下搬来蓝港郊区,每年夏天,左筝然就坐在树下,边吃杨梅,边看爷爷奶奶侍弄他们种的一院子的蔬菜。 有感情。尽管这些温情早已随着对左展杭的怨越来越深而越来越淡。 左筝然说:“安心住下吧,很快就会结束。” 大门关上,他恢复面无表情,穿越走廊往主楼走。在哗哗的水声中,他抬手揉了揉右肩,自言自语了一句:“心软有什么用呢,又不能把沈榷换回来。” 左筝然的声音被雨水淹没,芮姨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她看着左筝然明明高大,却无端显得单薄的背影,没忍住走上前,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 fine竟然有整整48小时没有和小宝们见面了! (过渡一下,这下是真的快要完结了捏 第87章 承认自己的失败 从医院回来后,左筝然重新戴上了支具。回到几个月前只能使用左手的状态让他觉得不习惯,但更加不习惯的是床上另外一半位置的缺失。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几个小时都没能睡着,便打开手机盯着屏幕上那颗停留在明翠山庄的红点发呆。心里一开始很空,后来控制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想他和沈榷的过去,想现在,又想他如何才能在不影响自己计划的前提下,救沈榷出来。 沈榷在明翠山庄,左展杭的至亲之人在望溪别墅,这是平衡。他必须找到一个能够打破这个平衡,且让天平向他的方向倾斜的方法,在下周四之前。 可他将所有事连在一起来回地想,孤注一掷和看上去可行的方案最后都会因为沈榷可能会受到更严重的伤害而被他放弃。 更糟糕的是,他后颈的腺体在轻微发热,算一算时间,易感期快要到了。 怎么这么会和他过不去。偏偏要在这个时候。 左筝然不可能躲进隔离病房慢慢度过他的易感期,使用抑制剂又是九死一生。 一连串他无法解决的问题像一枚枚尖锐的针不停地刺着他的太阳穴,他下了床,抓起椅子上的豆芽玩偶塞进被子里。从柔软的珊瑚绒上嗅到一丝沈榷的气味,才勉强从消极的情绪中短暂抽离出来。 他必须想出一个办法,沈榷还在等他。 根据以往的经验,从腺体开始发热到他真正进入易感期还要三天左右的时间,在此期间,他需要保持情绪上的平静。但这第一点他就很难做到。 左筝然翻了个身,把豆芽菜从被子里抽出来捂在脸上,强迫自己假设如果他能够保持情绪稳定地度过这三天,他要做什么。 这样的假设很有用,左筝然很快就找到了左展杭不对劲的地方。 左展杭难道真的只是想用沈榷拖住他去解决zealda经年累积的内部问题吗?以他的多疑,既然密不透风的财务中心出了疏漏,科林将矛头直指顾文衍动用权利为他谋私利,左筝然,叶樵宇将以zealda为中心的利益输送链查得清清楚楚,难道没有感知到zealda确实已经到了分崩离析的前夜吗? 如果他只是单纯在拖时间,他想做什么? 退一万步说,如果他真的只是想解决这些事,如何解决?第一步会做什么? 左筝然点开手机屏幕,骤然亮起的白光让他不适地眯起眼睛,缓了几秒钟,他给李兰图发了条信息:之前我让你去查的乔莱,查得怎么样? 已经凌晨四点,左筝然没想到老年人作息的李兰图这会儿还没睡。 李兰图:太干净了,什么都查不到,只查到他为了把他女儿送去庆安小学读书,送给校长一张三十万的银行卡。 左筝然:通过昨晚的事,我发现有时暴力比任何手段都好用。兰图,明天中午之前我要在望溪别墅见到乔莱,能做到吗? 李兰图:可以。 左筝然:第二件事,关注左展杭个人资产变化,我感觉他有跑路的可能。 说完正事,左筝然又说:“和我一样孤枕难眠吗?快点找个对象吧,实在不行就和梁随凑合着过,我看你们两个单身狗不爽很久了。 李兰图:…… 在豆芽菜聊胜于无的陪伴下,左筝然睡着了一会儿。他在闹钟响起之前醒来,走进浴室,用一只手艰难地洗漱,敷了面膜,又整理了头发。八点半,他自认为十分容光焕发地出现在沈榷打来的视频电话里。 左筝然笑眯眯地说:“早上好。” 沈榷坐在椅子上,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保镖,他距离手机屏幕有一段距离,左筝然只能模糊地看到他青白的脸色。没有睡好,伤应该也很痛,这样对比,显得左筝然十分没心没肺,但他不在意,仍然笑着冲沈榷招了招手,“昨晚我破例让豆芽菜上了床,竟然睡得很好。在你回来之前,你的豆芽菜就被我征用了。” 第85章 沈榷看了他一会儿,说:“你把手机拿远点。” 左筝然不动声色地扯了扯衣服,盖住支具,又埋怨地看着他,“干嘛?” “你把右边手臂抬起来给我看看。” 左筝然停顿了几秒钟,意识到不该这样浪费时间,便立刻凑近了屏幕,笑着对他说:“不如你先站起来走一圈给我看看。” 两人隔着几十公里的距离,在一方小小的屏幕中注视着彼此,片刻后,沈榷说:“站不起来。” “我的手也抬不起来。”左筝然说,“真是的,为什么要聊这样的话题破坏气氛?” 站在一旁的保镖在这时提醒了一句:“还有两分钟。” 左筝然直勾勾地盯着说话的那个保镖的脸,但同样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便将目光重新移到沈榷脸上,“吃饭了吗?左展杭有让医生为你治伤吗?如果没有,我马上就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吃了。”沈榷拉起腿脚,给他看伤口上包裹的纱布,“伤口也处理过。其他的都是皮外伤,养一养就好了。” 在那个该死的alpha粗得像萝卜一样的手指出现在屏幕中间时,左筝然听见沈榷语速飞快地说:“左筝然,要好好照顾自己。”又说,“你下巴上的面膜没洗干净。” 通话结束,一分钟后,手机屏幕熄灭。 左筝然站起身,走进浴室,果然看到下巴和脖子连接处有一点绿色的痕迹,他抽了张纸巾擦掉了,对着镜子里神情阴郁的一张脸无奈地笑了笑。 将近十一点,李兰图来了,他指了指楼下,说:“乔莱在负一楼。” 距离十二点差两分时,左筝然从拳击室走出来,身后的大门关上,一个跪趴在地板上的人影缓缓消失在门后,他转头对李兰图说:“怎么想的呢?把那么多材料埋在土里……” 说好一天三次的视频,但不知左展杭是为了给他点教训,还是为了试探他,总之他在十二点钟没能等来沈榷的视频通话。 电话打到左展杭那里,左展杭只丢下一句“一天一次。没那么多时间去照顾你那些情情爱爱”。左筝然后颈的腺体突突直跳,身体在发热,大脑也不够清晰,他下意识地走到附楼门口,又折返回来,站在风里吹了很久才冷静下来。 他拿起手机打字:好的,一天一顿饭,反正我也没那么多时间去关心他们吃不吃。 十分钟后,左筝然接到视频电话。 左筝然靠着一天三次出现的沈榷维持着身体的正常运转。 沈榷似乎在提前适应异地恋的状态,和他分享乏善可陈的被囚禁的生活。比如站在他左侧那个alpha,三十多岁了连对象都没谈过,比如楼下角堇花的香味太浓了,熏得他快要把上一顿吃下去的食物吐出来。 但可聊的事实在太少,沈榷说着说着就变得沉默。这个时候左筝然就会接上他的话,以他的嘴欠开始,沈榷瞪着眼睛骂他结束。 “又在翻旧账了。这些事到底有什么可说的?” 左筝然往后靠坐在椅子里,面露不悦,“为什么不值得说?我不会去参加徐岳和陈知禹的婚礼,如果陈知禹问我,我就把徐岳做的所有事都告诉他。” “左筝然!” 左筝然笑了下,“干嘛这么凶?你也会对徐岳这样吗?” 沈榷沉默了几秒,“左筝然,想我了就直说。不要总是故意惹我生气又装可怜,让我哄你。” 左筝然在通话结束时看到定格在屏幕上他那双通红的眼睛。点了支烟沉默地抽完,他换上一身肃穆沉郁的黑色西装,前往殡仪馆。 下了车,左筝然正好和独自开车来的叶樵宇迎面撞上。 叶樵宇扶着车门,问:“你来干什么?” “你问左展杭。”左筝然说,“他什么都知道,却还要为了他的面子逼我一定要出现在这里。这对你和叶叔来说太残忍了不是吗?” 叶樵宇指着停车场入口,沉着脸说:“滚。” 左筝然瞥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抬步朝灵堂走去。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刚转过身,就被叶樵宇一拳砸到脸上。 停车场外此时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记者,他们注意到这里的冲突,立刻把镜头对准了他们的方向。 左筝然后退几步,面无表情道:“一定要闹得这么难看吗?” “难看?”叶樵宇冷笑一声,音量提得更高,“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叔叔是怎么死的!当初左展杭用婚姻做捆绑,用我叔叔来威胁我父亲,现在优惠税率议案不合规的事被翻出来,左展杭想让我们家抗下这件事!门都没有!你们还有脸来?滚!” 左筝然一愣,没来得及说什么,叶樵宇就转过身大步朝着灵堂而去。 身后的咔嚓声不断,左筝然舔了舔唇角,背对着镜头笑了下,返回车上离开了殡仪馆。 能够让天平向他的方向倾斜的方法来了。 回到车上,他先给李兰图打了通电话,“你觉得我能忍受和沈榷谈异地恋的可能性有多大?” 李兰图:“零。” 左筝然:“那你觉得我不管沈榷,按照原计划执行的可能性有多大?” 李兰图:“零。” 左筝然“嗯”了一声,“所以我们去把沈榷偷回来怎么样?” 李兰图:“……怎么偷?” “按照蓝港的习俗,今天会在殡仪馆举办追悼会,明天下午两点出发前往距离市区近一百公里的水霖墓园举行葬礼,来回的车程加上办葬礼的时间,至少要六个小时。明天一定会是很精彩的一天,我们的机会来了。” 左筝然没回望溪,他又给维恩打了通电话,约了一个小时后的会面。在进门前,他犹疑了一瞬,在短暂见到沈榷和让沈榷回到他身边之间纠结不过一秒,就将手机递了出去。 商议过如何应对明天出现在媒体上的报道以及后续的安排后,左筝然长舒口气,他站在街口,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双子大厦。 已经九点十二分,左筝然忽略掉几通未接,点开和沈榷的聊天框,却发现六点钟沈榷并未打电话过来。 他心里咯噔一声,打开定位软件,看到那颗红点离开了明翠山庄,正安安静静地停留在一片灰色的破旧民房中。 -------------------- 我来噜(有气无力版 第88章 谢谢你回到我身边 左筝然看到沈榷不在明翠山庄,第一反应是老奸巨猾的左展杭防着他将沈榷转移了位置。但当他放大地图,看到附近那条街的名字后,他便知道不是。上了车,他把位置指给司机看,“有多快开多快。” 晚九点的蓝港市依旧忙碌,无论是小路还是高架,通通堵得水泄不通。车时走时停,因为太过认真地盯着屏幕,左筝然感到有些头晕,便抬起头朝窗外看去。 打开窗,风里传来夏夜独有的潮热气味,他脱掉西装外套丢到一旁,挽起袖口。又从一旁的置物箱里取出烟盒,咬在齿间点燃。经过一系列用来缓解内心不安和消耗时间的行为后,他发现连一个红绿灯都还没能过去。 烦死了。为什么蓝港买得起车的人这么多。竟然要他在这种关键时刻,还要忍受堵车的折磨。 上一次因为去见奥德莱,而错过李兰图的电话,导致曾见山在他和沈榷之间竖起高墙,彼此无法靠近许久。而今晚,再次以同样的原因,他没能第一时间赶去沈榷的身边。 怎么总是有这样的巧合和意外。他的感情之路如此坎坷,那些需要上交手机才可进入的场所需要承担百分之九十的责任。 快点倒闭。左筝然恶毒地诅咒。 他将手肘架在窗框上,弹掉烟灰,视线重新落回屏幕。 红点未曾移动,左筝然的心也稳在胸腔里,十分健康,但频率过快地跳动着。本来可以压制住的随着易感期渐近而产生的心理上的脆弱与对沈榷的渴求,在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倏然攀至顶峰。 他未曾服用诱导剂,心绪勉强平和,易感期来势汹汹但尚在可控范围内。距离红点位置还有一公里时,左筝然抖着手指从置物箱里取出一枚强效阻隔贴贴在后颈,拉开车门就下了车。 一公里,他用了两分半的时间。曾尝试脱去脚上的皮鞋以跑得更快些,又因路况太差而放弃。 他气喘吁吁在一栋旧民房前停下,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依旧暗得一丝光亮也无。和上次来时不同的是楼前停放的自行车和电动车更多,几乎堵住通道,左筝然从中间穿过去,还不慎被刮破了衬衣。 左筝然循着记忆,找到门边的棉线向下拉,一盏昏黄的小灯泡颤颤巍巍亮起来,借着这点光亮,他翻出地毯下的一枚钥匙。 手指颤抖几乎对不准锁孔,左筝然尝试了数次才打开那扇破旧的木门。 门外的小灯堪堪照亮门口一部分区域,左筝然走进去,立刻在黑暗中捕捉到一道稍显急促的呼吸声。 “沈榷。” 那道呼吸声停顿数秒,接着左筝然听到一句带着精神高度紧绷后瞬间放松的“我在这儿”。 第86章 他在墙上摸索片刻,终于找到灯的开关。在光秃秃的木板床与墙壁的夹角,他看到沈榷蹲在那里,一只手正扶在从内向外打开的窗户边缘,看样子是在时刻准备着逃跑。 沈榷脸上有几道划伤,衬衣胸口处有血迹,露出袖口的一截手腕还有擦伤,他用那样一副神情看着左筝然,像是在生气,又像是觉得委屈。 左筝然快步走过去,踩上木板床来到沈榷身边,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万分珍视地把他拥入怀中,拥住失而复得的宝贝与幸福。 左筝然埋怨他:“干嘛要做这样危险的事?不是说了等我吗?” 沈榷疲惫地把头靠在左筝然肩上,说:“感觉再不见面,你就要躲在被子里哭出来了。想当面哄哄你,告诉你别担心,我很想你。我很厉害吧左筝然。都说了我不会是你的弱点……” 左筝然的眼泪这次没有流在心里,全部落在沈榷的颈侧的皮肤上,破碎的,隐忍的呼吸声沉入这片真实存在的温暖中,他努力稳住声音,笑着说:“没用啊,已经在哭了怎么办。” “那你忍一忍吧。我现在没有力气亲你。” 左筝然吻了吻他鬓边的头发,易感期将他的情绪放大无数倍,他想要用力去抱沈榷,又在想起他满身的伤后仍然只是克制地虚虚拢着他的肩背。 “你好爱我,感觉以后都不会担心你会离开我了。” “不要再惹我生气,我就不会离开你。” 左筝然的眼泪落得无声无息,却汹涌得像是要把之前二十多年积攒的悲伤全部发泄出来,沈榷安静地等他哭完,批评他不够坚强,又问他是不是打算用眼泪给自己洗澡,衬衫都已经湿掉一半。 左筝然不想让沈榷再抓住他刚刚没出息,不坚强,不像一个alpha一样地掉了很多眼泪这一点攻击他,便转移话题道:“怎么跑出来的?” “怎么从望溪别墅逃出来就怎么从明翠山庄逃出来。很奇怪,本来那些人会一直待在房间里看着我,今天下午不知道怎么了,都被叫了出去。我都已经快走到半山腰,才听到远处的路上传来很多辆车经过的声音。” 沈榷像是觉得累了,声音越来越小,“左筝然,你的破定位器一点用都没有,我躲来躲去跑了十几公里,你都没发现我不在明翠山庄了。我实在没有力气了,从楼上跳下来的时候还扭到了脚,只能藏在这里。而且你这个王八蛋,还丢掉了我的被子,搞得我只能坐在硬板床上等你,等了很久很久。” “好累啊,你带我回家吧。” 左筝然说“好”,想要抱他起来,但无奈地意识到他的右手还处在关机状态,但又很想在这个时刻展露自己作为alpha可靠的一面,便先下了床,弯下腰,把脖子送到他面前对他说:“抱着。” 沈榷环住他的脖颈,左筝然用左手揽住他的膝弯把人抱起来,向门外走去。 上次这样抱着沈榷,还是第一次带他去明翠山庄,见到曾见山时。左筝然后来试图去分析沈榷对他所有的感情由来,认定那是沈榷第一次真实靠近他的时刻。 而这一次,他们仍然伤痕累累,月支体紧密缠绕,却一同走出黑暗,是笃定地拥有彼此,确信对方的爱存在的时刻。 司机已经将车停在街边,左筝然走上前,先把沈榷放进后座,绕到另一侧上了车。 他让沈榷躺在他的大月退上,用温暖的掌心盖住他的眼睛,柔声道:“睡一会儿吧,我们很快就会到家。” 沈榷合上眼睛,呼吸变得平缓。 开出一段路,司机坐立难安地从后视镜里看左筝然一眼,犹豫道:“少爷,你是不是到易感期了,信息素溢出来了。” 左筝然从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的“嗯”,司机立刻空出手来给李兰图打电话。 得知沈榷已经从明翠山庄出来,李兰图先是要哭出来一般感叹了一句“太好了”,又问“封岚现在状态怎么样?” “挺好,情绪很稳定。” 李兰图听后放下心,他安慰司机不必担忧,正常的易感期,沈榷又在他身边,不会有事。 在通话即将结束时,左筝然补了一句:“让梁随过来,沈榷受了伤。” 回到望溪,沈榷躺在他的腿上仍旧睡得安稳。左筝然让司机先下车,坐在车里,看着夏夜晴空中的星星,忍耐住身体里信息素的翻涌,一直陪着他。 他用指腹轻轻在沈榷没有受伤的部位轻轻刮了几下,低下头语气认真道:“谢谢你,沈榷,谢谢你回到我身边。” -------------------- 晚上好小宝~ 第89章 兰图,请你离开 梁随和李兰图来的时候,左筝然叫醒了沈榷。 他一回来,望溪别墅所有人瞬间变得忙碌起来,乔伯在厨房里准备晚饭,芮姨切了一些新鲜水果煮他爱喝的水果茶,yori也摇晃着尾巴窝在茶几边,把脑袋放在前爪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沈榷脱掉衬衣,左筝然看到他的肩背,胸口,手臂,斑驳的青紫一片连着一片,边缘泛着血色。腰腹的位置还有一道陌生的,像是被尖锐物割开的伤口,便指着那道伤问他:“怎么来的?” 沈榷本想掩饰过去,和左筝然对视了一眼后还是解释说他从围栏翻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两个巡逻的alpha,可能是那时被刀划伤的。 左筝然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梁随用镊子夹着一团医用棉球,脸色更加难看地对左筝然说:“熏死我了。你要么换片阻隔贴,要么站远点,不然等下我一定在你身上添道和他一样的伤。” 左筝然站着没动,梁随就拿着镊子往他跟前比划了两下,语气既焦躁又不耐烦,“快点,当我跟你闹着玩呢?” 一进门就躲去窗户边的李兰图担心两个alpha打起来,立刻屏住呼吸从医药箱里翻出梁随带来的强效阻隔贴递给左筝然。 左筝然换上新的阻隔贴,沉着脸站在一边看梁随为沈榷处理伤口。 易感期让他的五感变得敏感异常,但又模糊弱化了所有关于沈榷以外的情绪感知,便没有理会梁随受到alpha信息素刺激而表现出的攻击性。 他只是看着沈榷,非常非常不高兴地看着他。 “左筝然在易感期了吗?”沈榷翻过手腕,让梁随更方便地为他处理擦伤,声音紧绷道,“怎么和上次不太一样?他看起来很正常,完全不像是在易感期。” 梁随撅起嘴,试图堵住鼻孔,以隔绝空气里残留的丝丝缕缕的alpha信息素,为了回答沈榷的问题,屏住呼吸语速飞快道:“上次是意外。你别看他现在正常,等会儿你俩被窝里一躺,他必然原形毕露!”想到这里,他立刻严肃表情,警告左筝然,“收着点!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不需要我提醒你吧,他现在可经不起一点折腾。” 左筝然不耐烦地说了声知道了,继续不高兴地盯着沈榷。 既因他受了很多伤而埋怨自己的不够强大,又因他当着众人的面脱去衣服而感到极度不满。芮姨和yori就算了,梁随需要为沈榷处理伤口也勉强可以接受和忍耐,左筝然看向李兰图,说:“兰图,请你离开。” 李兰图不明所以:“啊?” 梁随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手抖,不小心戳中沈榷的伤处。沈榷“嘶”了一声,左筝然立刻调转枪口对准梁随,“做不了医生的工作就回家,请能做的人过来。” 左筝然脸上的表情像是打算当场吊销梁随的执业医生资格证,沈榷有点无语地说:“左筝然,你先回房间去吧好吗?” 不好。他肚子很饿还没吃晚饭,而且已经很多天没有这样面对面见到真实的彼此,他一步都不想从沈榷身边离开,因此他装作没有听到这句话,又将目光挪回李兰图身上。 李兰图和他对视一眼,就软弱地举了白旗,向厨房走去,边走边说:“我去看看乔伯晚饭准备的怎么样了。” 梁随冲着他的背影喊了句“问问乔伯晚饭能不能加一道清炒苦瓜给某个alpha降降火!” 无法继续忍受梁随的调侃和嘲讽,左筝然声音沉下来,“你被解雇了。” “哦,随便吧。反正我也不是很想继续干下去了。两个人不是你的胳膊断了就是他的胳膊断了,不是你受伤就是他受伤。一开始说的好好的,只是让我负责你的腺体问题,现在逼得我快能做外科大夫了,我看起来是那种很上进的人吗?” 左筝然眉毛一拧,还想说点什么,沈榷握住他的手,用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刮了刮。轻微的痒从掌心沿着血管脉络游走至全身各处,他往后退了一步,又很难再说出任何一句话,只好不情不愿地承认他第一次在与梁随的交锋中落了下风。 晚饭左筝然只吃了一点,手指敲击桌面越来越快的频率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焦灼,沈榷注意到了,加快了进食的速度,刚放下筷子,左筝然就抱起他离开了餐厅。 左筝然的脚步依旧很稳,但一进房间,他就抬手撕掉了阻隔贴,急切地吻住了沈榷。 第87章 浅浅的轻吻,再辗转深入,他想用力把沈榷揉进自己的身体,但残存的理智又让他不得不克制自己。 他紧紧贝占着沈榷,灵敏的嗅觉已经捕捉不到独属于他的那股清新气味。左筝然的吻从唇角滑到下巴,再到喉结,最后停留在肩颈连接处,低声询问道:“可以让我轻轻地咬一下吗?” 左筝然的手指在沈榷背上的伤处来回轻柔地摩挲,清晰的疼和痒,仍能这样毫无保留与左筝然相拥的庆幸,混合在一起变成难以言说的复杂感受重重敲击着沈榷的心脏。他抬手攥住左筝然后脑的头发,说:“可以,重一点。” 尖利的犬齿刺破皮肤,高浓度的信息素像沸水般融入血液。 沈榷在不知是何原因的晕眩中晃神了一瞬,他抬手环住左筝然的肩,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可以做吗?我想做。” 左筝然艰难地放开沈榷,超常发挥地同时用理智关上自己的欲望,生硬地拒绝他的引诱,“又在不听医生的劝告了,这样身体怎么会好起来。” 和本能做对抗的滋味并不好受,左筝然忍了又忍,才将目光从沈榷身上撕下来,他快速逃离了这片热到令他窒息的空气,但等他踏进浴缸,从打开的浴室门看不到沈榷的身影后,又开始不讲道理地大喊沈榷的名字,要求他立刻出现在自己能看到的地方。 沈榷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他站在浴缸前俯视了左筝然片刻,月兑掉所有的衣物,在台阶下的吸水软垫上缓缓g下,用包裹着纱布的手包裹着自己。 他的面色冷淡,锁骨连接着脖颈的皮月夫却浮起薄红,“是要这样看着我吗?” 冰冷的水似乎被左筝然的体温烧热,他直勾勾地盯着沈榷,从喉间滚出一句:“不要过度解读别人的想法吧。沈榷,你好烦。” “我最喜欢你从h面来,很深,感觉那是我们距离最近的时刻。”沈榷的口乎口及变得急促,“真的不做吗?” 左筝然的手指扣紧浴缸边沿,但没有再坚定地说出“不做”两个字。他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努力回想一些让他感到悲伤的事,“这几天我睡得很不好,抱着豆芽菜,闻到一点你留下的味道才勉强可以睡着。第一次这么讨厌芮姨的勤劳,她把你的每一件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洗涤剂的味道……” “嗯……”沈榷眯起眼睛看他,另外一只手搭在左筝然的手背上,“我就在这里,你在等什么?” 左筝然的理智的高墙已然在溃塌的边缘,软弱无力地做了最后一次挣扎,“等你好起来。” “那你等到明年。”沈榷停下动作,扶着浴缸站起身,丢下一句“没劲”就从浴室走了出去。 -------------------- 呵!删光光! 小宝们,明天休一 第90章 柔弱小狗 左筝然在冷水里泡了半个多小时,身体的温度降下来,大脑却依旧高热。沈榷完全不知他正在理性与本能的夹缝中艰难求生,*着身体在他眼前晃过来又晃过去。 沈榷臭着脸,看起来不做一场就会生整晚的闷气,左筝然艰难分出一点精力,试图用极为强烈的指责让他打消这个念头,“现在是你在不爱惜身体。自己如果做不到的话以后就不能来要求我。” 沈榷:“那又怎样?我说的不爱惜和你说的不爱惜是一回事吗?” 那又怎样。那确实不能怎样。 很显然,他的指责毫无用处。左筝然十分担忧沈榷接下来会再做一些来撼动他本就不够坚固的心理防线的事,便站起身,从浴缸走了出来。在沈榷面前站定,自上而下俯视着他。几秒钟后,shi///淋淋的手指一一*过沈榷身体上的伤痕,在锁骨的位置的停下又移动到**边缘。 角虫碰,离开,再角虫碰。 沈榷缩着肩后退,月要抵在洗手台的边缘。 一颗水珠从左筝然眼睫上坠落,落在沈榷的胸口。他的视线跟随着那颗水珠滚落留下的痕迹,直到它消失的位置,说:“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在忍耐。干嘛这样?” 沈榷这几天一直在反复回想左筝然跪在左展杭面前的那一幕。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的尊严一同碎在左展杭的脚下,沈榷每想起一次,就心痛如绞一次。 沈榷将此归咎于自身。他擅自用“什么都可以依靠左筝然”放松了自己,没有听从司机的劝告,也失去了该有的警惕心,从学校出来时拐进一道小街,去买他想象中左筝然可能会喜欢的红豆饼。 红豆饼掉落在石板路上,摔成碎块。左筝然的膝盖撞击在地板上的声音像一记重锤,将他的心也砸成碎块。 他渴望左筝然施予他疼痛以略微偿还些左筝然因为他在明翠山庄遭受的一切。 沈榷的声音低下去又陡然拔高,“不要忍……让,让我痛。” “痛?只有痛吗?”左筝然扼住沈榷脆弱的咽喉,贴着他的唇边,给他一些若即若离的吻,“让我来告诉你,和一个正常易感期的alpha待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沈榷已经完全被梁随的话和他在此之前的冷静与克制误导,误以为他的alpha在易感期只是一只柔弱小狗,这种想法必须得到纠正。 “一进门,你就会被我压在门后*扌卓衣服。先让你*一次,接着让你用你*出来的东西做kz,你知道的,我很喜欢看你自己完自己,等你足够容纳我,我会从h面进入。虽然男性beta的生z月空退化,但我知道它在哪里。” 左筝然在他小月复的位置点了点,“到这里时,你会发抖,会很用力地*着我,你知道那副场景有多让我难以控制自己吗?当然你没有时间去想这个问题,我会一刻不停地*你,让你最后什么都*不出来只能在我怀里无声尖叫,直到易感期结束。很想知道那是什么感受吗?等你好起来,我会让你知道。” “你之所以现在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我爱你,怜惜你。但刚刚我说的那些才是alpha的真面目。宝贝,你确定还要再挑衅我吗?” 沈榷抖了抖睫毛,说:“累了,我先睡了。”而后一点点从洗手台和左筝然的中间挪出去,过程中不可避免的轻微角虫碰和摩擦让他双月退发软,但他坚持住了,在左筝然的笑声中上了床,用被子捂住脑袋。 左筝然又泡了半个小时的冷水,感觉已经可以做到抱着沈榷纯睡觉,便不再多折磨自己一秒钟。从浴缸里走出来,擦干身体,又被迫重新习惯从前穿衣服睡觉的时光,套上家居服,关上浴室的门和灯,从另一侧躺到床上。 沈榷睡得很快,睡得很熟。 左筝然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在他嘴唇上亲了亲,而后小心翼翼地把他那条没有受伤的手臂放在自己颈下,又往他怀里挪了挪,一手环住他的月要,把脸贝占在他的胸口。 感受到温暖有力的心跳和熟悉的味道,左筝然身体里的信息素再次涌动起来,他将沈榷睡衣上的一枚纽扣/h/进口中,竭力忍耐了许久,还是没能忍住。 被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良久才停下。 左筝然借着小台灯的光线看了眼沈榷的掌心,从床头抽了几张湿巾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擦干净,又口土出那枚被他拽掉的纽扣,重新把脑袋埋进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沈榷半夜被热醒,指尖感受到血管的跳动。他侧过脸看了一眼,左筝然柔软的头发遮挡住了他的全部视线,但不用看,清晰的感受也告诉了他左筝然正在做什么。 沈榷收回视线,没出声,盯着天花板顶灯的轮廓。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睛开始干涩,耳边才传来左筝然急促的口乎口及声,紧接着他的掌心变得濡湿一片。 左筝然替他擦干净手指,和他十指紧扣握在一起。 沈榷松了口气,就当他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地继续他的睡眠时,他听到左筝然笑了一下,小声地自言自语:“做什么梦了?支棱着干嘛?是要我帮你吗?” 沈榷呼吸一窒,想要不动声色地翻个身遮掩自己,左筝然已经不经过他允许地*住了他。 “比我的小多了。还想和beta结婚有小孩?真是的,这样的尺寸能有小孩吗?” 尺寸和有没有小孩有什么关系?!而且他从来没说过他想有小孩! 沈榷感觉到他们并在一起,左筝然掀开被子,似乎是在近距离计算他们之间的差距。果不其然,几秒钟后沈榷听见他说:“这样都不醒。好可怜啊,这种方式已经不能让你感觉到舒服了,你只能用*面/s/了。” 沈榷忍无可忍,咬着牙叫了声他的名字,“左筝然!” 左筝然停下动作,抬起头,在昏暗中和沈榷黑色的轮廓对视,片刻后他的手指动了动,和他打了声招呼,“早啊宝贝。” “早什么早!你在干什么?” 左筝然说:“在帮你啊。梦到我了吗?它看起来很精神。虽然不能做,只是这样的程度还是可以的。如果你之前在浴室里是要求我这样做,我一定会答应。” 第88章 “放开我。”沈榷说,“我要睡了!” “为什么对我这么凶?易感期的alpha心理很脆弱,请你态度好一点。”左筝然和他贝占得更紧,“醒了就别睡了,拜托你,也帮帮我吧。” 沈榷全身的血管都在突突直跳,他用力瞪着天花板,挣扎了片刻后,还是无奈地,心软地,答应了左筝然听上去很卑微很可怜的请求。 天亮后,围绕在zealda和左展杭身上的负面新闻像阴云一般笼罩住zealda的股价,仅仅一个上午,股价就下跌了百分之十。尽管左展杭很快做出澄清并承诺会接受相关部门的调查,但就市场的反应来看,明显对zealda的信心开始出现动摇。 李兰图时不时打电话进来汇报情况,左筝然接了几个,无论外面如何的乱成一锅粥,他都指示李兰图按兵不动。 最后一次接通电话,他在沈榷的后颈的标记上亲了一下,见他要下床,握住他的手腕,语气不好地问他去哪里。 沈榷有气无力地回他:“喝水。” 左筝然没有放开他,和他一起去了小客厅。等沈榷倒水时,他才问李兰图:“股价回升了吗?” “嗯。”李兰图说,“市场恐慌的那波人已经把筹码抛得差不多了,左展杭趁着股价下跌,做了一波差价。现在股价已经基本回到原位。” 左展杭的操作在左筝然的预料之中,他说:“放出帕格拉电厂停运的消息,另外,告诉奥德莱,他赚钱的机会来了。”又压着声音说,“兰图,这次我要左展杭死无葬身之地。” 易感期的最后一天,左筝然接到了叶樵宇打来的电话。 “唐泓在哪儿?” 左筝然打开免提,空出手来帮沈榷套上t恤,又在他青黑的眼下吻了吻,说:“我怎么会知道,你自己去找啊。” -------------------- 加密用了整整一小时呢(点烟 第91章 最后一课 即便叶樵宇在事后做了弥补——无论是在殡仪馆演给记者们看的那一幕还是帮助沈榷从明翠山庄逃脱,左筝然对他从一开始真实的同情也已消失殆尽。况且唐泓做什么选择是他的自由,左筝然干涉不了也不想去干涉。 “大哥,从我并不平坦的感情经历里,我明白了很多事。其中一个就是产生感情很容易,留住才不容易。你为了把唐泓留在身边,永久标记,孩子,将他置于一个危险的境地逼迫他只能依靠你,唐泓这样都还愿意和你在一起,实在是对你太过宽容。” “但宽容不意味着你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在知道他这么多年都经历了什么之后,你依然选择回到蓝港——当然,我完全理解,或许唐泓也能理解。但理解归理解,对他来说,这就是无可挽回。” 左筝然语气冷漠地宣判道:“接受现实吧,你失去他了。” 叶樵宇沉默下来,正当左筝然疑心是不是电话挂断,偏过头来看向手机屏幕时,才听到他声音低哑道:“我不能失去他。” “那你去找吧。找到的可能性很大啊,全世界不过一万多座城市,说不准哪天你会和他相遇在某个街口呢。” 叶樵宇没能从左筝然这里得到答案,但在打出这通电话之前,他看着已经空荡的房间,床上遗落的一条真丝发带,感受不到一丝一毫被腥咸的海风吹散了的苦橙花香味,他便已经明白唐泓的离开不是为了施予他惩罚,而是放弃和永远不会再回来。 左筝然说的都对。唐泓理解他无法放下从小到大给予他许多爱的爸爸,但不接受。同样的,叶樵宇可以理解唐泓离开,但他也不接受。 一万多座城市,他会找到他。 “封岚,抱歉。” 左筝然看了眼通话结束的界面,感叹了一句:“确实很难选啊。” 幸好他和沈榷不必做类似的选择,等到左展杭死的那天,他会握住沈榷的手,和他一起扣动扳机,享受子弹射出,击中左展杭的心脏时血花爆开的画面。 他们会开一瓶好酒庆祝。就用他从叶樵宇的酒柜里拿回来的那瓶。 这样一想,未免觉得叶樵宇太过可怜。但可怜又怎样,谁还不是个可怜人。他从前但凡做错一个选择,现在大概正对着沈榷的墓碑流泪吧。 左筝然单手把沈榷揽进怀里,尖利的犬齿小心翼翼地在他后颈上留下两颗圆圆的凹陷,“我很厉害吧?”很会做选择,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他的目标这样清晰,无论是爱情还是别的,都会取得成功。 沈榷从他怀里挣出来,瞪着他:“炫耀什么?我的手都快断掉。” 左筝然愣了愣,旋即笑出声来,视线从他的眼睛往下滑停留在他的唇角,手指在那一小块皮肤上揉了揉,“你的嘴巴也很厉害啊,和**一样很会口及,我很舒服。” 沈榷不再理他,转过身往门口走去,按上把手,又转过头来问他:“唐泓去哪儿了?” “猜猜看。” “不会去枫城了吧?” 左筝然笑着说:“等我们回去,你就会见到你的干儿子或者干女儿了。应该会是一个漂亮的小孩。但千万不要长得像叶樵宇。你知道的,我非常讨厌他。” 左筝然又在胡言乱语,沈榷懒得理他,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这一周的时间里,沈榷因换药出过两次卧室门。每一次,左筝然都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严密监视着他和梁随的一举一动。 左筝然的上一次易感期,让沈榷记忆深刻的除了疼痛和无休止的掠夺外,还有他在意识接近崩溃时的克制与犹疑。 这一次考虑到他的伤,不论如何难以忍耐,左筝然都不肯越过最后那道线。 爱他比爱自己多。沈榷只感受到了这一点。 走廊的地板上有阳光穿过格子窗留下的明暗光影,他盯着亮处看了片刻,转身对走出卧室的左筝然说:“夏天到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挑选婚礼上穿的礼服了?” 左筝然倚着墙壁,用最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是啊。如果你想要在海边办婚礼的话,穿白色会更好看,你觉得呢?” “很好啊。” 左筝然停下敲打键盘的动作,转过头去看沈榷电脑屏幕上的婚礼策划方案,“你不想在纳帕岛办婚礼吗?怎么选的都是草坪?” 沈榷说:“感觉夏天的枫城比纳帕岛漂亮,我想在枫城办婚礼。” 左筝然笑了笑,没有点破沈榷的那点小心思,回过头继续盯着屏幕上做空机构“丛林法则”在三天前发布的zealda存在财务造假的研究报告。 金融市场每天都有大量的新闻,而市场绝不会只因为几则捕风捉影的消息而对某支股票充满或失去信心。只有讲事实,摆证据,市场才会高看你一眼。 而在丛林法则出具的这份长达百页的研究报告中,明确指出大量与zealda有关联的,并未有实际经营活动的公司是如何帮助zealda转移负债,做高收入的,并在报告中列出了多达三百家以上的关联公司具体名称。 这份报告一经发布,zealda基本回归原位的股价再次下跌,加上zealda几年前曾鼓吹的打开c国投资市场而打造的帕格拉电厂项目失败的消息,导致当日收盘时,zealda的股价下跌了将近12个百分点。 左展杭反应迅速,立刻针对做空报告中对zealda的各项指控做出澄清,并指责奥德莱浑水摸鱼,他口中所谓的详尽的尽职调查是为zealda量身打造的一场阴谋,要求奥德莱拿出能够证明这些公司与zealda之间存在关联性的证据。 奥德莱沉默了两天,zealda的股价以v字型再次回升。 左筝然拿起手机,给维恩打了通电话。当天下午,在副总统科林位于北部城市拉尔的一场竞选宣讲上,指出顾文衍在任期间接受左展杭以艺术品形式的高额行贿,而这部分资金全来自于由zealda高层掌控的几家投资公司。 这几家公司通过向zealda发放贷款,从zealda获取高额利息,而这些利息则被zealda的高层装入自己的口袋。 除此之外,他还提出zealda利用全世界各地的投资项目,和审计单位沆瀣一气,把投资人的资金收入囊中, 于此同时,沉默了两天的奥德莱在“丛林法则”的官方媒体账号上上传了一部分zealda这三年间的审计底稿。 左筝然看着不断走低的k线,低声笑了笑。紧接着在半个小时后,他接到了左展杭的电话。 “下午好,左主席。” “这才是你的目的。”左展杭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对他毫无影响,“很厉害啊筝然。” “我还是比较喜欢听你叫我封岚,我忍‘左’这个姓氏已经忍了很久,每次听到都觉得恶心。啧,没办法换副身体实在是件让我很不爽的事。哦对了,我母亲快要过生日了,这是我送她的生日礼物,只是送zealda去见她而已,你不会那么小气吧?” 左展杭笑了笑,那笑里像是带着怜悯意味,“从我决定上顾文衍这条船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累了,也到了我该退休的时候。” 第89章 左筝然眯起眼睛,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海浪声,“你跑了。” “跑?激流勇进,急流勇退是聪明人的做法。你一直以来似乎对我有一些误解,金钱和权利,权利么,我倒是不太在乎,不过是有了二才能有一的不得已而为之。很可惜啊,如果林闻璟没跑,留给我的时间再多点,我就不仅仅只是拿到这些了。你想看到的我的失败于我而言却是我一直在等待的结果,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或早或晚而已。不要对此太过失望,你还年轻,还有很多路没走过,这是我给你上的最后一课。” “我对我这一生没什么不满意,唯有一点,就是在教育孩子上太过失败。不过这也不重要了,家庭二字从来不是‘左展杭’在乎的东西。” “筝然,不必送了。”左展杭长长叹了口气,“也不必再见。” 通话结束,左筝然黑着一张脸将手机摔在桌面上。沈榷皱了皱眉,问他:“怎么了?” 左筝然双手按在桌沿,盯着正对面封尧的照片看了几秒,森然一笑,“想跑?没有这么好的事。”又侧过脸看向沈榷,换上他常用的温柔的笑,“好生气啊,快点亲我一下吧。” -------------------- 老贼!受死吧! 第92章 全世界你最好看 沈榷环住左筝然的腰,下巴抵在他胸口的位置仰头看着他。这样一副全身心信赖的情态让左筝然的情绪还没到顶就被压下来一半,但他仍对沈榷偷工减料的安慰方式感到了不满,开始指责他,“怎么不亲我?”又歪曲事实,“你从来没有主动亲过我,为什么?” 沈榷一句“我觉得他在骗你”还没说出口,就被左筝然堵了回去,他立刻松开手,“你站那么高我怎么亲?而且什么叫我从来没有主动亲过你。” 左筝然握住他的手腕,“那请你说一说,上一次主动亲我是什么时候。” 沈榷觉得自己不可能从来没有主动亲过左筝然,但一时之间是真的想不起上一次是什么时候,谁会像左筝然一样小心眼地特意去记这些屁事。找不到证据,他在左筝然责备的目光中莫名开始心虚,理不直但气很壮地撒谎,“前天。” 左筝然追问:“前天什么时候?” 沈榷含糊道:“早上。” “前天你十二点多才醒来,没有早上。”左筝然终于找到机会发泄他对沈榷在接吻这件事上不够主动的不满,“干嘛撒谎?承认你没有主动亲过我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只是想要你认识到错误以后多加改正而已。” 沈榷狠狠瞪他,“你憋挺久了吧!早就想说了吧!” “什么憋挺久,我刚刚才想到这个。不要把我想的这么坏。”左筝然弯下腰,把脸送到他脸前,眯起眼睛笑着说,“给你一个补偿的机会。” 左筝然给了台阶,沈榷不情不愿地从上面走了下来——在左筝然嘴唇上蜻蜓点水亲了一下。左筝然不够满意,揽住他的腰把他抱起来压在桌面上。 昨晚就在这张桌子上,这个姿势,沈榷弄氵显了一叠打印出来的礼服图册。 左筝然边动作边拿起每一张图纸在他赤*的身体上比来比去,一会儿说这个款式腰线掐得太紧,他不喜欢沈榷穿这样的衣服被别人看到,一会儿又说那个款式领口太小,不够端庄。 三十来张图,左筝然翻来覆去看了两个多小时,今天早上沈榷腰酸腿疼到差点没从床上爬起来。早上起不来床是沈榷这段时间的常态,左筝然像是要把他在易感期缺失的东西全部讨回来,又像是让沈榷真的感受到挑衅一个处在易感期的alpha的后果。 因此当左筝然整个人压下来时,沈榷的大月退立刻抖了抖,他抬手抵住左筝然的胸口,警惕地问他:“你要干什么?” 左筝然笑了下,“你觉得我要干什么?” 沈榷和他对视数秒,无端从他眼中看到不该属于这个情境下的情绪。被他胡搅蛮缠一通,沈榷这才想起刚刚左展杭打来的那个电话。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五指插入左筝然后脑的发丛中,用力攥紧下压,吻住了他。 呼吸交缠,唇齿相依,这是无关欲望,只有安抚意味的一个吻。 “我没有不高兴,不要自己生着气还想着要哄我吧。还有,我早就想说了,你哄人的方式真的很让人讨厌。” 沈榷贴着他的嘴唇,时不时地亲他一下,“我说的不高兴,不是说我不恨左展杭了,他怎样我都无所谓。他该死,我没有一天忘记这件事。没再提过,只是我觉得封岚无所不能,什么问题都能解决。不是想让我依靠你吗?我在依靠你,不然不可能安安分分地坐在这里挑选我们结婚的礼服和场地。” 左筝然稍稍离开沈榷的嘴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完全放松下来,稍显脆弱地把脸埋进他的颈窝。 胸腔的沉闷的震动通过单薄的衣物传了过来,左筝然复述了一遍左展杭的话,又说:“我有想过他会跑,但没想过他会在这个时候离开蓝港。好烦,我以为让他失去他在乎的一切是对他的惩罚,没想到我认为他在乎的东西在他眼里什么都算不上,我好像真的被他玩了,搞不懂我自己在干什么,折腾来折腾去,最后竟然为他做了嫁衣。只是这样想一想,就觉得晚上会睡不着觉,杀了他也很难消除我心里的挫败感。干嘛要给我打这通电话,就让我以为他是灰溜溜地逃跑多好呢。真的气死我了,你快点哄哄我。” 沈榷抱住他,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背,“我觉得他只是不肯承认输给了你。不然跑就跑了,还要特意冒着风险打通电话来说他不在乎这些,有这个必要吗?你仔细想一想这些年他做的所有事,如果只是为了钱,以他的能力好好经营zealda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和顾文衍牵扯在一起。说的都是屁话,只是在骗他自己。” 左筝然一直被不上不下的情绪压着,完全没有仔细思考这个问题。沈榷的冷静和理智让他从左展杭三言两语就为他套上的笼中挣脱了出来。既他发现沈榷是他的抑制剂后,又确信沈榷是他的冰块,粉色的,桃心形状的冰块。 他在沈榷嘴唇上亲了亲,“好厉害。没有你我怎么办呢?”说到这里,左筝然又突然很想问一件旧事,“我现在要和你提从前了,你准备一下。” 沈榷立刻推开他,问他又抽什么风。 左筝然说:“当初在梅山酒店,为什么会选我不选叶樵宇。他住在明翠山庄,待在他身边更方便你动手不是吗?” 沈榷眉心拧在一起,看起来已经在发火的边缘,左筝然用指腹强行捋平了那几道褶皱,“不要发脾气,快点说,我真的很想知道。” 当然是因为沈榷在月影剧院时,看到过叶樵宇和唐泓在一起。但这话讲出来以左筝然的脑回路必然会说“我竟然不是你唯一的选择”,而且以沈榷对他的了解,必须要表达他是唯一,他才不会一直抓着这个问题不放,隔三差五地找茬。 思及此,沈榷说:“你比叶樵宇帅。” 左筝然笑起来,“很有眼光啊宝贝。我还有一个问题,我和兰图比,谁更帅?必须要选一个,不要说我们是不一样的好看这种话。” “你有完没完?起来!我的腰要断了!” “快说。” “全世界你最好看!” 左筝然满意了,他直起身,在椅子里坐下。又抱住沈榷让他面对面坐在自己腿上。一手替他揉腰,一手拿起手机,给李兰图打了通电话。 “左展杭跑了。” “什么?!”李兰图震惊道,“他早上还出席了一场董事会议,十点多回了明翠山庄就没再出来过。他怎么跑的?” “不知道。只是耀武扬威地打了个电话过来,说他要退休了。真是的,这么多人看着他都没用,上辈子是只会打洞的老鼠吧?”左筝然发完牢骚,又问,“他的资产有动过吗?” “房产,股票,基金,都没动过。不过我们现在还没掌握他的离岸账户,这个很难查。” 左筝然觉得不正常,左展杭既然放下蓝港的一切离开,一定做足了准备。他口中的“不会仅仅拿到这些”,这些资金从哪里来,又被他转移到了哪里。 “他最近有和什么人见过面吗?” “在丛林法则的做空报告发布那天,他和奥德莱见过面。” “怎么今天才告诉我?” “我当时觉得这件事很正常,左展杭只是想通过和奥德莱谈判的方式解决问题。” 电脑屏幕上,zealda的股价在短暂回升后还在持续走低。 导致股价回升,奥德莱沉默的那两天时间并非左筝然的授意,而是奥德莱主动提出,要给市场一个缓和的时间后再予以重击。 左展杭和奥德莱的会面,真的只是简单的谈判而非达成了某种合作吗? “先挂了。” 左筝然从通讯录里调出奥德莱的号码拨了过去,奥德莱接得很快,语气中难掩兴奋,“岚,现在打电话给我,是要提前庆功吗?” 第90章 左筝然扯了扯嘴角,语气笃定地试探道:“奥德莱先生,你背叛了我。” 奥德莱突然大笑起来,“这么快就知道了。我早就说过,丛林法则是在k线图里寻找食物的鬣狗。说什么背叛不背叛,赚钱为上啊。” “奥德莱。”左筝然冷笑了一声,“我也早就说过,如果这件事被第三个人知道,我会掀了你的饭桌。” -------------------- 宝们,fine这两天状态真的很不对劲,还剩下三章左右的内容,计划隔日更完。完结后会多写几篇免费番外补偿大家(鞠躬 第93章 封岚&沈榷 左筝然放了狠话,但实际上他目前正和奥德莱站在同一条船上。 zealda的崩溃已是必然,如若船在此时翻掉,奥德莱固然有损失,甚至“丛林法则”这个名字会永远消失在凤来大道,但左筝然会失去那笔替奥德莱向券商提供的高额保证金。 左筝然不在乎钱,封澍也表达过封氏所有的资产将来都会留给他,随他支配,但他受了沈榷从前说蓝港一只鸡腿要卖25块的影响,开始小气地觉得只是出口气不值得他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这样一想,未免觉得沈榷把一些坏习惯传染给他,放在从前,他根本不会顾忌这些,什么都比不上他的好心情重要。 沈榷为他省下很大一笔钱,应该得到奖励。可几十亿的保证金,全部都给他,他一定都不知道怎么花。顶多会奢侈地把二百多块的美蛙鱼头升级为超大份。 在奥德莱聒噪的,存在感极强的声音里,左筝然的思绪突然开了小差。 枫城有类似的餐厅吗?他在记忆中翻捡了片刻,没有找到,便开始觉得枫城人味觉有问题,又觉得如果枫城没有类似的味道足够好的火锅店便会失去某种魅力,让沈榷不够喜欢那里。 电话那头奥德莱还在说个不停,左筝然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他直接切断了通话,留给奥德莱一个暂时不会有后续的威胁。 左筝然拍了拍沈榷的腰,问:“你很喜欢那家‘梦梦’火锅店吗?” 沈榷和他距离很近,听到他和奥德莱交谈的全部内容,已经预料到左筝然会生气,会向他寻求安慰,姿势都已经摆好,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但好在他已经习惯左筝然思维的跳跃,还是认真回答了,以防这是正在偷偷生气的左筝然为他埋下的陷阱。 “一般吧。只是偶尔会想吃这些垃圾食品。而且乔伯已经学会做这道菜,做的很好,比那家店还要好吃。” 左筝然肯定了自己舌头的厉害之处——为他挑选了一位这样优秀的厨师,也放下心,又问他:“回了枫城你想做什么呢?会想要工作吗?” “不工作的话会很无聊吧,我不是很想一直花你的钱。”意识到这句话推翻了先前他自己说过的“正在毫无保留地依靠封岚”,沈榷又立刻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也要为我们的家做一点贡献。” 在金钱方面,这种微不足道的,说不定还不够支付芮姨每月薪资的贡献,左筝然觉得可以省去,但他不想否认沈榷的积极性,便说:“我很支持你,但是我不想工作。” “那就不工作。”沈榷说,“做你想做的事。” 左筝然在他耳边说了一个数字,“都给你,这是你的钱,你可以随便支配。这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贡献了,可以不工作留在家里陪我吗?” 左筝然说的这个数字庞大到对沈榷来说只是一串数字,他猛地推开左筝然,“为什么?!” “你赚来的,当然都给你。” “我什么时候赚的?!” 左筝然回答:“刚刚。”又详细解释了沈榷是如何赚来的这笔钱。 左筝然用他的逻辑解释出的前因后果让沈榷无语到想翻白眼,他问:“这两件事能用‘因为所以’联系在一起吗?” “当然。”左筝然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唇,“鉴于‘封岚’和‘沈榷’还没有领结婚证,这会是你的婚前财产。”说到此,左筝然突然产生强烈的危机感。那张结婚证在这里确实可以认定他与沈榷的关系,但回到枫城,它就是废纸一张,仅存在部分纪念他们相爱历程的意义。 这实在太不应该了。他怎么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 左筝然在盘算过接下来的安排后,决定抽出几天时间,先带沈榷回一趟枫城。 左展杭消失的讯息被爆出,zealda的股价一跌再跌,获得一些评级机构给出的“垃圾股”的评价,已经很难再融到一分钱。一周后,zealda宣布破产。与此同时,证券交易委员会在副总统科林的支持下宣布对zealda进行立案调查。 左筝然疲于应付时不时就会堵在望溪别墅大门的记者以及证券交易委员会下发的一张又一张的协助调查单,他此刻还留在蓝港除了等待已经离开数天的李兰图传来已经找到左展杭的消息外,就是在等zealda破产重组,资产大甩卖,买回那些原本属于“蜂鸟”的能源输送管道。 再者,奥德莱近日在凤来大道声名鹊起,他把目光瞄向一家做智能机器人的公司,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左筝然在等他出手,而后会让他明白在k线图里寻找食物一不小心就会被k线扼死,最终失去所有。 左筝然需要时间,接下来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磨人,将他的耐心磨得所剩无几。但等待也让他的时间完全空闲下来,已经可以将他想了很多天的事付诸行动。 八月中旬的一个清晨,左筝然把还陷在睡梦中的沈榷从被子里挖出来,带着还穿着睡衣的他再一次前往鸣水湾去看日出。 尽管已经是第二次在这个角度看到日出,沈榷依旧觉得震撼。也因为和上次的心境大有不同,他看了一眼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的左筝然,靠过去,在他唇角亲了一下,并说:“以后你就不能再指责我说没有主动亲过你了。我会一直记得今天。” 左筝然笑了一下,“你的记性很差,感觉需要多亲几下加深一下印象。”又说,“希望你能把上一次忘了。” “很难忘记。”沈榷靠在左筝然的肩头,“那是我来到蓝港之后最害怕的一天。害怕看到你的眼睛,又害怕不能再看到你的眼睛。害怕不能再听到你的声音,也害怕不能再感受到就算很痛也很温暖的怀抱。” 空气中带着清晨的潮湿,风把水汽吹进沈榷的眼里。他看向已经完全升起的太阳,眼眶中快要落下来的水珠便被温暖的阳光烤干,他说:“封岚。我不会再害怕了。虽然我们之间没有信息素的联结,但我现在觉得爱是比生理标记更深刻的标记方式。” 他不太习惯说这种话,情难自禁地说完了开始后知后觉感到难为情。掩饰般地捋了捋额前的碎发,视线往下一偏,看到身上印着卡通小狗的睡衣,大声批评左筝然:“下次如果要出门,能不能提前和我说!怪不得那个大叔会用那种眼光看着我!而且只是来看日出你为什么穿整套的西装出来?” 左筝然在他胸前一只小狗图案上轻轻刮了刮,笑着说:“听懂了,我也爱你。” 沈榷的心因为湿度太高被泡得很软,也勉强可以接受自己的衣衫不整。但返程途中,左筝然没有带他回望溪,反而朝着一个陌生的方向驶去时,他坐不住了,问:“还要去哪儿?不会要去复习一遍游乐园吧?能不能让我先回家换套衣服?” 左筝然眨了眨眼睛,“到了你就知道。” 在机场工作人员的注视中,沈榷穿着拖鞋踏上舷梯,进入休息室在衣柜中没有找到衣服后,他的脸彻底黑了下来。问左筝然去哪儿,左筝然仍然不肯说,直到飞机落地枫城机场。 他们出发是白天,到达时仍是白天。左筝然计算好了时差,带着沈榷从机场出来,恰好是枫城夏日的傍晚。 枫城的天很干净,是蓝港和丛西都没有的那种澄澈的蓝,所有的景物被笼在傍晚暖色调的光里,似乎连视野都变得格外清晰。 沈榷深深呼吸,一口气还未吐尽,一辆商务车就在他们面前缓缓停下。 沈榷在看到那位替他们拉开的车门的alpha后开始紧张,他攥住左筝然的衣摆,质问他是不是要带自己去见外公外婆,又强硬地要求先去商场买一套衣服换上,如果要他就这样去家里,他宁愿去死。 “为什么你可以说这个字?”左筝然找到机会指责他的双标,又安抚他,“我们现在就是要去商场,挑选一些礼物带给外公外婆。” 十几分钟后,商务车缓慢减速,停在一面有彩色涂鸦的墙边。 沈榷在看到道路尽头,婚姻登记处几个大字后,愤怒瞬间从脚底燃起,转过头用一根手指用力戳着左筝然西装外套上的胸针,“别想了,我绝对不可能穿着睡衣和你走进这里。” 相似的场景,沈榷相似的反应,让左筝然回忆起上一次他们注册登记时的画面——那支散发着香味的晚香玉,沈榷的眼泪,踟躇不前和他捏在结婚证边缘苍白的手指。 第91章 心意不通的两个人可以结婚。从心意不通到心意相通,他们必须再结一次婚。 左筝然说让沈榷下车,沈榷扒着车门说不下。两人对峙良久,眼看就要错过登记处的工作时间,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善意提醒道:“少爷,还有十分钟这里就要下班了。” 左筝然这才开始着急,他立刻走到车后从后备箱取出一大束晚香玉,又将一个纸袋递给沈榷,“沈榷先生,现在请你换上衣服,开开心心地下车吧。” 沈榷感觉到自己被左筝然捉弄,板着脸拍开左筝然的手,对着后座挡板上的镜子整理好衬衣衣领,才抱着那束花下了车。 已经是第二次领取结婚证,流程和蓝港稍有不同,也许是这点不同让沈榷感到紧张,紧张到像上次一样流下一点眼泪。 走出登记处的大门,他把两张结婚证并排放在一起,看到阳光穿过树叶在那两个名字上落下的婆娑光影。 封岚&沈榷。 -------------------- 晚上好,小宝们~ 本来应该在一切结束后再重新领证,但是封岚先生拿枪指着fine的脑袋说他根本等不了那么久,fine也很无奈,只好把杀死左老头作为新婚礼物送给他们了(泪目 第94章 拥有幸福家庭的beta 这实在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时刻,沈榷不愿意等日后想起这一天时,先回忆起的会是卡通小狗睡衣和左筝然的故意捉弄,便决定大度地原谅他。在日落时分,有很淡花香味的风里,和他接了一个长长的吻。 暖色的橙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沈榷睁开眼睛去看左筝然,和他温柔沉静的目光直直撞上。 “我喜欢枫城。”沈榷说,“已经取代纳帕岛成为我最喜欢的地方。” 尽管目前沈榷只去过四座城市,他的“最喜欢”还很缺乏数据支撑,不过左筝然现在变得十分乐观,愿意相信意味着“家”的枫城,不论在多久以后,仍然会是沈榷心目中的“最喜欢的地方”。 他将这句话视作一句真诚的告白以及某种未说出口的承诺,很放心地把沈榷的那张结婚证交给他让他保管。 枫城的夏天没有过分灼热的日光,在太阳落山后,风变得凉爽。左筝然一手牵着沈榷,一手提着由沈榷刷卡买来的礼物,回到了位于城中的外公家。 这栋房子是封氏的老宅,坐落在一片天然形成的湖泊旁。沈榷从进入庭院的花园起,就开始忐忑不安,实实在在产生一种“嫁”入豪门的不真切感。 沈榷紧张得手心出汗,先是问左筝然外公外婆会不会喜欢他挑选的礼物,又说:“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你有征求过他们的同意吗?我有点担心他们会不喜欢我。” 左筝然安抚道:“我选中的伴侣,他们一定会喜欢。” “可我只是个普通人。” “什么叫不普通?有钱才叫不普通吗?你现在很有钱啊,又长得漂亮,我找不出哪一点现实的原因会让你生出不自信的想法。如果是因为性别,那就更没有必要。我也很想做一个自由的beta。”说到此,左筝然又强调道,“当然,现在你已经不自由了,是一个有了幸福家庭的beta。” 左筝然乱七八糟的歪理总是很多,沈榷被他逗笑,“好吧,我有钱又长得漂亮,外公外婆一定会喜欢我。” 左筝然满意地点了点头,“嗯,这样就对了。” 小花园被打理得很好,风里有很浓郁的花香和青草气味。左筝然看了一眼花园里翠绿得几乎要淌水的绿植,说:“看到了吗?为了你来,他们恨不得把每一片黄叶子都摘下来,我在家的时候也没见他们这样用心过。啧……”他指着从台阶上向他们奔来的一只穿着小西装甚至还打了领带的金毛犬,嫌弃道:“honey!你今天丑死了!” “干嘛这样说它。”沈榷在honey脑袋上摸了摸,“很帅啊。” 沈榷在脑中勾勒出的左筝然外公外婆的形象稍微出现了一点偏差,觉得应该会是两位像左筝然一样很有趣的老人家。 沈榷和左筝然沿着步道往主楼走,遇到的每个人都友善地和他打招呼,亲昵又恭敬地唤他一句“小沈先生”,进了门,左筝然的外婆就把一小束鲜花递到了他的怀里,笑眯眯地说:“欢迎小榷回家。” 沈榷眼睛发热,他接过花束和外婆拥抱,真心实意地说:“谢谢外婆。” 左筝然的外公久居高位,但看得出来在努力做到平易近人,和沈榷说话时的音量都降低许多,“快把结婚证拿出来给我看看,我到现在还不能相信封岚这个臭小子竟然真的能找到对象。” 外婆转过头瞪着封澍,“高兴得不会说话啦?你在哼哼唧唧什么呢?” 封澍只好提高音量,“我说封岚这个臭小子一根筋,脾气也差,能在三十岁之前把婚结了,简直是我好事做太多!” “你喊什么喊?”外婆更加用力瞪着他,“当这是公司呐?” 封澍想发火发不出,憋得脸色不太好看。沈榷对两位长辈因为他而产生不愉快立刻感到惶然,稍有些违心地说:“封岚很好,脾气也没有很差……” 左筝然对这幅场景见怪不怪,从沈榷口袋里把属于他的那张结婚证拿出来递给封澍,“借您一晚上,明早还我。” “还借我一晚上,我就是不还又怎么样!” “怎么会有您这样的长辈啊,扣着我们的结婚证干什么?”左筝然推着肩沈榷往餐厅走,“快开饭吧,我很饿了。” 虽然不明显,但沈榷还是敏锐地从左筝然身上看到了一种完全的放松,仿佛这里让他感到安全,可以放下所有做一个幼稚的小孩。 他在餐椅上坐下,抱怨一家人吃饭还点什么蜡烛,晃得他眼晕。又抱怨家里换的薰衣草味道的香薰很难闻,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外公骂他屁事多,但还是让佣人撤掉了蜡烛和香薰灯,又打开窗户通风。 饭桌上气氛融洽,外公外婆经左筝然提醒过,没有提起沈榷的过去,只和他聊了聊新房的装修和婚礼安排。 在他们聊天时,左筝然用叉子把牛排戳来戳去说不想吃,把盘子往沈榷面前一推,笑着说请他帮忙解决一下。 “多大的人了还挑食!” 沈榷猜测他是右手不便,便端过他的盘子,把牛排切成小块,又还给他,很配合地说:“不要挑食吧。” 左筝然看他一眼,半真半假地埋怨道:“干嘛这样,害得我都不好意思拒绝。” 左筝然的右手本就很难再恢复到没受伤时的状态,再加上上次在明翠山庄受的伤,支具去掉后,一些很简单的小事也无法做到了。 沈榷不想再去怪左筝然,只好把这些怒气积攒起来,等待见到左展杭的那天,他必定会一寸寸砸断他的骨头,让他体会一下同样的痛苦。 在这时想起左展杭未免太破坏气氛,沈榷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餐桌上。晚饭后,外公外婆又拉着两人说了很久的话,才说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让他们去早点去休息。 房间在二楼,是左筝然之前一直住的那间卧室。 墙壁上挂着一整排证书,左筝然揽住沈榷的肩,指着其中一张说:“我去考试的时候刚刚结束易感期,所以只拿了第二名,这是唯一的一个第二,当时差点把我气哭。” 展示完自己的优秀,左筝然翻出小时候的相册给沈榷看。沈榷打开第一页,看到左筝然十五岁时的一张照片。 十五岁的左筝然刚刚分化,alpha骨子里的侵略性和攻击性还没被他很好地藏起来,他懒懒散散地倚着柱子,整张脸上都写满了不耐烦。 沈榷伸出手指在他脸上点了点,说:“很可爱啊。” “十五岁的封岚听到这种评价一定会气哭,最好夸他很帅,很有个性。” 沈榷一张张翻过,从十七岁到十八岁,他整个人已经有了很明显的变化。笑眯眯地看着镜头,锋利的五官线条也随之柔和下来。但不像是真的高兴,似乎在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将真实的自己隐匿起来,走向另外一个极端。 再往后翻,张张都是如此,沈榷用力摁住相册边缘,又转过头在左筝然嘴唇上亲了一下,问:“你现在开心吗?” “开心。如果左展杭现在立刻死在我眼前,我会更开心。” 感受到左筝然在提起左展杭时身体突然的绷紧,沈榷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我也很开心,很喜欢外公和外婆,谢谢你给我一个家。” 一本相册看到半夜,但因为时差,沈榷仍然醒得很早。他趴在窗前看了片刻窗外的风景,转过头对正在穿衣服的左筝然说:“我想去看看唐泓。” 左筝然点了点头,“好啊,让司机送你去。” “你不去吗?” “要去一趟公司。”左筝然说,“你注意到了吗?昨天我和外公说回来后不想工作,他差点用眼睛把我瞪死。” 沈榷笑起来,又板起脸,旧事重提地指责他,“不要说那个字!” 第92章 “为什么你可以说我不能说,这只是一句玩笑话。” “当时你也是这么和我开着玩笑在自己身体上开了个窟窿的,你开的这种玩笑我不敢听。” 左筝然和他对视片刻,想起昨晚沈榷切好牛排递给自己时那个很难过的眼神,便退让道:“我当然会好好活着,会在一百岁时和你一起死掉。” 沈榷瞪他,左筝然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笑了笑,边系领带边往门边走,“啊抱歉,真是的,怎么总是把这个字挂在嘴边呢……” 左筝然上午和封澍一同去了趟公司,回来时,沈榷也正好进家门。他倒了杯冰镇的果茶递给他,问:“长得像叶樵宇吗?” 沈榷点了点头,“鼻子和眼睛都很像。” “哦,那幸好我没去,不然会很不想把那枚金锁送给她。” “小朋友是无辜的。”沈榷说,“很可爱,抱她时她还会冲我笑。” 左筝然警惕起来,“等到她大一点把鼻涕蹭在你身上,你就不会觉得小孩子可爱了。” 沈榷懒得理他,恰好此时外婆叫了他一声,让他过去看挑选的几间酒店,便端着杯子扭头就走,留给左筝然一个十分冷漠的背影。 李兰图的消息在他们到达枫城第三天时传来,左筝然看着屏幕上的地址,扯着嘴角笑了笑,“还真是大赚了一笔,竟然有钱买座岛。” 他将为沈榷挑选的一块腕表扣在他的手腕上,说:“该走了宝贝,时针走完第二圈,我们就为左展杭办葬礼。” -------------------- 小宝们520快乐!不出意外下章就可以完结啦 第95章 新生活(终章) 左筝然已经等不及申请航线,买了两张机票,当天就和沈榷飞往了弗莱群岛的迪满市。 李兰图在机场接到他们,中途未曾停留,直接载着两人前往码头。乘船三小时后,他们到达了左展杭藏身的小岛。 这座岛被命名为迪满9号,岛上绿树环伺,景色很不错。左筝然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沈榷。沈榷神色平静,但他在抽烟,而抽烟意味着他此刻的心情不是很好。 左筝然将剩下半截烟从他指间抽出,牙齿咬住湿润的海绵,含糊地说:“不会耽搁太久,顶多十分钟我们就可以离开。” 沈榷“嗯”了一声,他打开车窗,在咸腥味道的海风里,听到左筝然和李兰图说他喜欢这座岛,问能不能在左展杭死后继承它。 “左展杭用的假身份,在他死之前让他签下赠与协议就可以。迪满没有那么严格的,保护个人财产的法律。” “那很好啊。除了这里,我还要他存进银行的现金、金条、和珠宝,就当做是他送我的结婚贺礼。”左筝然笑了笑,将烟蒂摁灭在车载烟灰缸里,又向后靠在椅背上感慨道,“好可惜,没能把叶樵宇送我的那瓶酒带来。” 左筝然的状态很放松,像是把这当成一场普通的旅行。 沈榷觉得也许是他想得太多。他总觉得父亲这一身份与仇恨杂糅,情感上左筝然一定会受到伤害,但现在看起来似乎不是这样。他神色自若地和李兰图聊天,大方谈论左展杭死后对他资产的安排,甚至指着一处悬崖说今晚就在那里为左展杭办葬礼。 沈榷放下担忧,当他把全部注意从左筝然身上收回时,再次感受到废弃仓库那晚用铁片刺穿曾见山腺体时的痛快和兴奋。 那场困住他多年的大火,左筝然已经扑灭了大半,而今天他将会以左展杭的鲜血浇灭剩下的部分。 李兰图停下车,引着他们往二楼走。 二楼的室内观景平台内,左展杭明明形容狼狈,被十数个alpha围着,却仍姿态放松地坐在一把椅子上。他剪了头发,穿着印有迪满本地民族信仰图腾的t恤和短裤,看上去已经完全融入这里,是打算在这座小岛上养老了。 左筝然一进来,左展杭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他。等到左筝然在沙发上坐下,他才开口说:“你来了。” “好久不见。”左筝然笑了下,“有想过我们还会再见吗?” 沈榷站在左筝然的身后,双手轻轻搭在左筝然的肩头,用一种漠然的,像是在看一具尸体的目光看着左展杭。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但今时今日三位主角的地位完全颠覆。左展杭却对此表现得十分冷静,不知是已经接受还是色厉内荏到至死都不愿在左筝然面前露怯。 左展杭先是扫了一眼沈榷,接着视线缓缓向下,落在左筝然那张与他有几分相像的面容上,“怎么?要把明翠山庄那一天发生的一切还回来吗?” “当然了。”左筝然抬起下巴,“你现在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是因为他们在等我来。”他竖起一根食指,“在开始之前,你需要先稍微偿还一点你在明翠山庄欠我和沈榷的债。” “沈榷?”左展杭眯起眼睛,“沈榷是谁?” 左筝然抬头,笑着对沈榷说,“宝贝,请做个自我介绍吧。” 沈榷接过李兰图递给他的棒球棍向左展杭走去,棒球棍在水泥地面上划出滋啦滋啦的声响,他浑身的血液也在这短短几步路里完全沸腾起来。 在左展杭面前站定,沈榷自上而下俯视着他,“记得沈攸吗?” 左展杭瞳孔骤缩,片刻后,他无所谓地笑了笑,“你是说那个信息素是野姜花的omega吗?记得,在床上很……” 第一棍直接抽在左展杭的下颌上。 左展杭年逾五十,身体素质早已比不上年轻的时候,他被这一棍抽倒在地,半天都没缓过来。 但他没求饶,没叫疼,吐出几颗断裂的牙齿,转头看着沈榷,粘稠的血液在他说话时不断坠落,“怪……怪不得……” 第二棍、第三棍,第四棍…… 骨头碎裂的声音在沉闷压抑的抽气声中格外清晰,在几乎砸碎左展杭四肢的所有骨头后,沈榷停下,用棒球棍卡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和自己对视,冷笑道:“替我哥哥问候左主席。” 沈榷在地下赌场学来许多折磨人的方法,殴打只是其中最无聊的一个。他看了一眼左筝然,压下了胸腔中激荡着的更为残忍的想法,丢下棒球棍,返回了沙发边。 左筝然欣赏了片刻左展杭的惨状,略微弯下腰看着他,“我有个想了很多年都想不通的问题,希望在这个最后时刻你能帮我解答一下。” 左展杭已经很难再开口讲话,可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他预见了自己的死亡,却没想过会死在左筝然手里。但这个结局比起在蓝港蹲监狱蹲到死,对他来说也算不错的归宿。 左展杭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什……什么问题?” “我母亲全力支持你的事业,她相信你,无条件爱你。叶樵宇凭什么得到的比我多?” 左筝然问出这话时的态度并不认真,可沈榷感受到他绷紧的肩背,便环住他的肩,在他发顶上轻轻吻了一下。 左筝然的身体并未因此放松下来,声线也比往日沉,“封氏给了你多少,叶家又给了你多少。即便是基于这种利益的交换,叶樵宇也应该排在我后面。请说说吧,我实在太好奇了。” 左展杭沉默下来,左筝然因为他的沉默生出些许焦躁,“快一点。不然我就拆了你。先挖你的眼睛,再割掉你的耳朵。叱咤风云的左主席,连个全尸都留不住那就太可悲了不是吗?” 有些东西一直未曾被左筝然放下,原因是在左筝然还能记起的六岁之前为数不多的记忆碎片里,左展杭确实是一个好父亲。 左筝然这些年越刻意避免自己想起,就越是会在某些时刻想起。这一情形在回到蓝港这段时间里,出现的频次越来越高。 左筝然对这个问题表现得过于执着,便在这最后的对垒中露出破绽,但他此刻完全陷入情绪的沼泽,唯有左展杭的答案能拉他出来。不论这个答案是什么。 疼痛让左展杭的视线模糊,他已经看不太清左筝然的脸,因此也无法在此刻去寻找他脸上与封尧相似的痕迹。 为什么。 很简单。他看到左筝然会想起封尧,继而想起封澍。那个不可一世,因为他的出身总是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的老不死。 他试图证明自己。但不论他如何拼尽全力证明自己——即使在他已经钱权在手,人人见他都要尊重地唤他一声左主席时,封澍仍然叫他废物。 他没办法不恨不怨。怨死去的人,更恨活着的人。 左展杭往地上吐了口血,咧着嘴笑起来,“我……我没想……想到你会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他断断续续说了将近一分钟才将这句话说完整,“没……没什么原因,只是……更喜欢樵宇。” 左筝然直勾勾地盯着左展杭,几秒后他笑出声,“这也算个答案。” “想看……我求饶吗?想太多了。”左展杭说,“我只是输给我自己……” “真是的,承认输给我有这么难吗?”左筝然接过李兰图递来的枪,抬起枪口对准左展杭,在他抖着手指即将扣响扳机时,沈榷覆上他的手拿走了枪,又用另一只手盖住左筝然的眼睛。 第93章 “左展杭,下地狱吧。” 砰—— 沈榷指了指掉落在地的小纸箱,又指着yori的鼻子,“yori!你又干坏事了!” yori耷拉着耳朵,尾巴也夹起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沈榷。沈榷便不忍心再对它发火,无奈地在它脑袋上撸了一把。 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沈榷看了眼时间,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五个小时。他将手里的豆芽菜妥善地放进一个纸箱中,又和芮姨一起把客厅打扫干净。 左筝然上午去见了一位职业经理人,计划将能源运输公司重新组建起来。他返回望溪时所有物品都已装车,沈榷正站在入户花园里,面朝着望溪别墅拍下最后一张照片。 左筝然走上前,看了眼他的手机屏幕,笑着问:“舍不得这里吗?” 沈榷点了点头,“有点。” “想回来我们随时可以回来。” 沈榷转过身抱住他,“不会回来了。” 私人飞机已在机场等候两人多时,工作人员将所有物品装机,那几十盆晚香玉,封尧以及沈榷家人的骨灰也已妥善安置。 李兰图牵着yori,站在舱门处冲着两人喊了一声:“快到起飞时间了!” 蓝港今天是个好天气,午后的阳光把一切都照得很亮。 左筝然抬头看了一眼蓝天,而后踏上舷梯,转过身向沈榷伸出手,“走吧,沈榷先生,去过我们的新生活。” ——全文完。 -------------------- 感谢小宝们的一路陪伴,祝大家幸福~ 休息几天开始更新番外,大约会有3-5篇,小宝们有想看的梗可以发在评论区噢 ps:大概会在七月中旬左右开单选题,感兴趣的小宝请戳戳加入书架吧! 第96章 番外 婚后 “今天我可以按时下班,可以来接我吗?感觉要下雨了。” 沈榷被阳光晒得睁不开眼,他躲进南瓜屋的屋檐下,无奈地说:“想让我去接你就直说,哪里要下雨了?而且你又不是走路回家,下不下雨和你有关系吗?” “好奇怪,只是隔了二十几公里,怎么会是不一样的天气?”左筝然装作没有听到沈榷问的第二个问题,又继续说:“好了我要去开会了。clara向我推荐了一家味道很不错的餐厅,你现在过来时间刚刚好。哦对了,办公室里的花瓶已经空了很久,顺便带束花来好吗?不要随便在农场里摘几朵敷衍我,请为我花一点钱吧。谢谢,等你,拜拜。” 为什么特意强调不要农场里的。左筝然明明知道他的花种得有多漂亮。刚要花费一点时间去思考左筝然的反常,沈榷就看到农场的经理拿着一摞文件从集市的人堆里挤出来冲他招了招手。 “这个季度还没过半,就已经超过上个季度的营收了。”经理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他,“那几头病了的小羊,老刘已经找兽医来看过,不是大问题,你可以放心。” 沈榷点了点头,又问了几个顾客投诉事件的处理进度,才回到巨型南瓜造型的办公室,拿起车钥匙,往花圃走去。 沈榷经营着一家以南瓜为主题的农场,除了观光、餐饮、采摘活动和婚礼场地租赁外,农场内还有一家在本地小有名气的售卖有机蔬菜、水果和鲜花的超市。 工作轻松,时间很自由,离家也很近,几乎完全符合左筝然的“留在家里陪我”这一要求。 但嘴上说着不要工作的左筝然却成为他们之间更忙碌的那一个,出差和加班成为生活的常态,有时沈榷半夜醒来,还能看到他抱着电脑盘腿坐在床边的小地毯上处理工作。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出过门,上一次约会大概还是一周前的事。 等等。 一周前算什么很久。 沈榷用剪刀剪断花枝,发现他被左筝然传染,竟然也开始变得喜欢夸张。 用牛皮纸把花束包裹起来,沈榷暗自赞叹他的花养得真的很好,欣赏了片刻,突然在记忆中寻找到左筝然要求他在花店买花的原因。 昨天一整天沈榷都在忙着布置小集市上新增加的摊位,累得手臂都抬不起来。左筝然回来后,他只勉强问候了一句就倒在床上。 在意识模糊,快要陷入睡眠时,他听见左筝然在他耳边说:“兰图太过分了。我们难道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他什么时候交往的对象,竟然没有告诉我。这样也就算了,你知道吗?他的男朋友今天竟然抱着一束花来接他下班,这有什么了不起。我说这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为什么笑成那样,还问我知不知道这束花有多贵。能有多贵?特意问我这个干嘛?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后来终于想明白,之前他说过你送我的那束小蓝花一毛钱都没花,潜台词是礼物很廉价,很不应该在他面前炫耀,天呢,他竟然把这件事记到现在,实在太小心眼了。” 左筝然在他耳边唠唠叨叨了一长串,甚至连用三个竟然用来加深语气,沈榷每个字都听到了,但没往脑子里过,只敷衍地应付他说:“兰图哥终于开窍,这很不容易,你不要说他了。” 后面左筝然又絮叨了什么,沈榷已经想不起来了,但现在他怀疑如果他今天不能让左筝然在李兰图面前有底气地说一句“有人送花有什么了不起,我也有很贵的花收”,他的这一天恐怕不会那么顺利地结束。 基于此种考虑,沈榷在蜂鸟大厦周边的花店里,挑选了一束非常昂贵,乘坐飞机到达枫城的进口铃兰。 布鲁农场和蜂鸟大厦相距26公里,拥有同一片蓝色的天空和同样灿烂的阳光,沈榷在停车场停下,给左筝然发了条信息,问他雨在哪里。 左筝然没有回复,时间也还早,沈榷等了一会儿,等来左筝然催促他的信息。 沈榷很少来公司,这样高调地抱着花来,对他来说更是头一次。坐在车里又纠结了几分钟,他才拿着那束铃兰往电梯口走去 只是送束花,这也没有什么。而且不是下班点,看到的人应该不会很多。沈榷自我安慰着,在电梯到达十六楼后,他还是遮遮掩掩地把花藏在了背后。 左筝然的助理在电梯口等候他多时,笑眯眯地和他打了声招呼,带着他往走廊尽头的方向走去。 沈榷知道左筝然的办公室在哪,便说:“clara,你去忙吧,我自己过去就行。” “lane不在办公室哦。” “没事,我等他一会儿。” 两人说着话,走到了一扇木门前。clara在门前停住脚步,没给沈榷任何反应时间就将门推开了,“请进吧,沈榷先生。” 沈榷的感觉很不好,他警惕地探了个脑袋进去,又立刻缩回来,小声说:“我不进。”说完转头就走,但没走出去两步就被从会议室里冲出来的左筝然揪住了卫衣的兜帽拽了回来,“不是说了不用来接我吗?怎么还是来了。” 沈榷瞪他一眼,左筝然笑了笑,“还带了花来,好漂亮。” 在会议室门口拉拉扯扯太难看,沈榷只好面带微笑和会议室里的十几位西装革履的高管打了招呼,又皮笑肉不笑地小声对左筝然说:“我去办公室等你。” 左筝然付出许多努力才让自己表现得十分风轻云淡,他顺从地点头,在沈榷离开时,把那束花从他手里抽出来带进了会议室。 会议本就已快结束,沈榷在办公室等了不到十五分钟,就看见左筝然脸色不太好看地走了进来。 沈榷放下手里的杂志,问他:“干嘛摆副臭脸?” “我不想要这个。” “你又没提前说。这是花店最贵的花。而且铃兰怎么你了,你刚刚还说它漂亮。” 左筝然用责备的眼神看着沈榷,他不想要这束花,又不想随便处置它,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十分屈辱地拆开用来绑花束的丝带,把整束花插进了花瓶里。 沈榷不知道左筝然在抽什么风,但出了办公室,他的脸色就好了起来,在电梯口和李兰图相遇时,还抬着下巴问: “兰图,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左筝然问:“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兰图在恋爱后莫名变得非常勇敢,已经可以做到和左筝然叫板,他轻飘飘地“哦”了一声,“很漂亮的花,但是为什么会送一束铃兰,我的信息素是铃兰啊,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电梯门打开,李兰图走了进去,沈榷和左筝然却站在电梯口迟迟未动。 李兰图问:“不走吗?" 沈榷微笑道:“你先走吧,回见。” 电梯门缓缓关闭,沈榷觑了眼左筝然的脸色,心虚道:“我不知道……” “现在你知道了。”左筝然冷哼一声,“我很没有面子。” 沈榷虚张声势,“你少给我脸色看!不管送什么花都有可能会和别人的信息素撞上吧!” 左筝然严肃批评他,“可是你明明知道这两天我看兰图很不顺眼。” “你看不顺眼的人那么多 ….…. ” 第94章 右侧电梯到达16楼,两人进入电梯。 “我早就想说,你最近只顾着你的农场,已经很久没有关心我。” “你又在借题发挥了,这两件事有……” 电梯关门下行,两人的争吵声逐渐变小,直至消失……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