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岁长青》 第1章 [现代情感] 《旧岁长青》作者:一颗葡萄柚子【完结】 文案 上位者爹系男友x表面清纯小白花 【异国|港风|非典型破镜重圆|男女主年龄差8|双c|老男人下凡为爱做小追妻|女主复仇线】 都柏林的夏夜,细雨绵绵,季斯晏的怀里撞进一个懵懂可怜的女孩。 一袭纯白长裙,小鹿般的圆眼睛,纤纤玉手扯着他的衬衫袖口,打着手语乞求,“先生,请您帮帮我。” 他见过她。 她是今晚宴会的钢琴演奏师,置身在台上,宛若出尘的百合仙子,隔绝于世。 季斯晏带她回了庄园,给她治伤,教她说话,与她共度漫长的雨季。 细雨纷飞的夜,女孩猫咪一样蜷在他怀里,吸取他炙热的温度。 足尖蹭过他的小腿,撒娇般喃喃着自己的名字。 “我叫许岁倾,岁岁有绮梦的岁。” — 港城名门季家有二子。 长子季斯晏,长居国外,隐匿尘世,早已与家族断绝联系。 次子季斯帆,斯文和煦,年少有为,已然被默认接手家业。 那日订婚宴,他挽着未婚妻高调现身,向众人宣布之时,却被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打断。 男人一袭黑色高定西服,身长玉立,气势迫人。 青筋突显的腕间,缠绕着一根黑色发带,是她不告而别时,唯一落下的物品。 — 传言甚嚣尘上。 “看来季家要易主了,这位在国外隐居多年,就是回国继承家业的。” 世人都是如此以为,季斯晏此行回港,是为了争夺本就属于他的巨额家产。 只有他自己知道,打破原则重归,要从亲弟弟手中夺走的,到底是谁。 — 昏暗狭长的走廊尽头,许岁倾被男人俯身压在墙壁,指腹从脸庞顺着滑落,腰间不自主颤栗。 耳畔是遥远又熟悉的暧昧低语,蛊惑气息诱人沉迷。 “四年不见,我的岁岁长大了。” — “你是我一手浇灌的玫瑰,怎么舍得拱手让人?” *女主前期有说话障碍,作者自学研究,对手语描述可能有误,请勿考究 文案定于2024.3.17已截图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甜文 古早 港风 追爱火葬场 主角:许岁倾,季斯晏 ┃ 配角:其他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爹系大佬爱上失语女学生 立意:爱是绮梦 第1章 九月的都柏林和往常一样,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水汽。 这边气候多变,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被乌云遮挡,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如同银丝般的水滴落到地面,跟随着行人的脚步,溅起深重的痕迹。 富丽优雅的皇家酒店外,劳斯莱斯幻影平稳停在门口。 穿着燕尾服的侍应生,赶紧上前弯下腰恭敬地迎接。 随着一声殷勤的“季先生”,后座车门被人拉开。 映入眼帘的,是男人锃亮的皮鞋。 修长的双腿站定,季斯晏神色自若扣起西服第二颗扣子,抬脚正要往里面走去。 但侧对着的方向,一道纤瘦的身影快步朝他扑来。 女孩头往旁边看,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撞到男人手臂。 但即便是这样的状况下,也只是本能地张嘴,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她回过神,停下脚步,抬起素淡白皙的脸。 无措的视线,和深邃的眼眸不期而遇。 眼前男人面容俊朗,五官精致,俨然被上帝眷顾。 身形也是高大挺拔,自己的额头不过到他胸膛的样子。 高级定制的西装包裹下气质凌冽,看着就知道不好接近。 周围跟随的人,也无一不是如此。 女孩从幽深瞳眸中回过神,嘴唇颤动着,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但这场插曲,让男人的眉心微不可察地敛了下。 季斯晏随即往后退了步,隔开两人的距离。 他目不斜视,抬起手拍了拍西服上被碰到的地方。 像是被意外地触碰,神色间不免有些嫌恶。 侍应生见状不对,赶紧上前连声致歉道,“季先生,对不起,是我没看好路,才让您……” 男人开口打断,嗓音冷沉地吩咐,“走吧。” 说完便再次抬脚,随着侍应生往里走去。 一段并不算美丽的插曲,戛然而止。 女孩愣愣地站在门口,盯着离开的背影,神色微怔。 目睹男人被簇拥在中央,高冷孤傲,不可一世。 如同这座皇家酒店,俨然是身份尊贵的象征。 要不是偶然得来的机会,恐怕她这辈子也没资格踏入。 傍晚的冷风吹过,裹挟着沁人骨髓的凉意。 女孩止住思绪,拢了拢外套,从旋转门进了酒店大堂。 人很少,宽阔的空间里显得莫名地寂寥。 她就站在巨大的圆形罗马柱子旁,略有些局促地环视周围的一切。 里面空调很足,暖洋洋的。 临时接到通知就赶过来,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地方。 加上对天气预判不足,哪怕在这边生活快半年,还是没能完全适应。 冷热交替下,身体适时地发出信号。 女孩只觉得鼻子有些痒,就要打出喷嚏。 她慌忙抬手捂住口鼻,掩盖微弱的动静。 害怕被人看见,还特意往柱身旁边又挪了挪。 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不到三十分钟。 算上调音化妆这些,已然十分紧迫。 女孩深深地呼吸一口气,抬起脚步迈过金碧辉煌的大厅。 走到前台,工作人员妆容精致,身着漂亮的制服,笑眼盈盈。 红唇张合间,礼貌地询问,“这位小姐,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呢?” 她抿了抿唇,从随身挎着的毛绒小包包里拿出手机。 解锁屏幕后点开微信对话框,呈到工作人员面前。 负责宴会音乐的人告诉她,晚上八点到皇家酒店演奏钢琴曲。 工作人员没再多问,只客气地回着,“您稍等,我先打个电话核实。” 女孩安静地看她拨出电话,听着温柔的声音。 心底倏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的。 可现在…… 她脸色黯然,等到工作人员回应,“您跟我来,这边。” 到了表演预备的更衣室,女孩双手比划,做了个谢谢的手语动作。 另一名中年男子上前询问,“你就是今天来演奏的?” 女孩点了点头,接受目光审视。 她下午有课,当时天气晴朗,就随意套了件白色的吊带长裙,外面是浅蓝色的针织衫。 脚下的芭蕾舞单鞋,倒是挺相衬。 不过男人颇为不满,撇了撇嘴,质问道,“你不知道,这种场合,要穿高跟鞋的吗?” 女孩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带着无辜的神情。 但时间紧迫,男人也没再计较,只有些不耐烦地抬手让她快去准备。 宴会厅里,音乐声不断响起,伴随着谈笑风生。 能被邀请出席的,都是在这边有头有脸的人物。 而最重要的那位,秉承着一贯的做派,行踪不定。 人人都知道,季斯晏向来不喜欢这种热闹场合。 以往所有的宴会,也都是象征性地露个面,没多会就径自离去。 但察言观色的侍应生,在目睹车牌号之后便马上通知。 所以当厚重的大门被推开,众人都心有灵犀地停下了所有动作。 整齐又恭敬的目光,无一不是朝着门口的大人物看去。 在都柏林的地界,表面上,他只是一个商人。 但谁人不知,所有来往的生意,无论在明在暗,都绕不开这位季先生。 被众人瞩目的季斯晏,神色如常地走到主位。 早有期待着能够搭上关系,哪怕攀谈两句的人,只敢远观,等着合适的机会。 他坐在喧闹中,仿佛遗世独立,无人敢轻易靠近。 手下俯过身体,递上备好的烟。 季斯晏接过后,翘起二郎腿,把烟夹在修长的指节间,放进嘴里。 微弱的猩红,映得男人面容冷峻。 另一只手指,轻轻地点过桌面,像在等着什么。 过了片刻,身形臃肿的中年男人,坐到了身边位置。 主动递上的雪茄,被季斯晏抬手婉拒。 男人讪讪地笑了笑,凑近后压低声音说着,“季先生,港口那批货被押,还得劳烦您通融,我只要一半就行。” 季斯晏微眯了眯眼眸,薄唇略微张合,有烟雾吐出。 带着玩味笑意的话语,也直直地扑到对方脸上,“出货的时候,怎么没想起还有我的事?” 第2章 语调悠长散漫,仿佛不以为意。 但只有对面的男人知道,事情会有多么严重。 他嘴角扯了扯,面色尴尬地解释,“这不,知道您忙,不好打扰吗?这样吧,四成,您只留给我四成就行。” 见季斯晏没反应,神色莫名,心底更是发怵。 他抖着手,犹豫几秒后,比出三的数字。 “三成,季先生,我真的不能再……” 话还没有说完,刚才递烟的手下,上前握住男人的肩。 使出的力道,足以让人痛呼出声。 但这样的场合,哪怕断掉,也只能强忍。 不断飘出的烟雾缭绕下,季斯晏唇角噙着笑。 但深邃的眼眸里,却不见丝毫笑意。 手下说话还算客气,“沈总,这点小事,就不麻烦季先生了,我来替您解决就是。” 把人带走之后,总算是恢复安静。 原以为还能有多大本事,竟然串通自己的人,私自把东西运出去。 不过寥寥数语,季斯晏顷刻间顿感无趣。 沉稳的音乐声停歇,耳边传来的是轻快的钢琴曲。 蓝色多瑙河的节奏,响彻在宴会厅里,似乎带着勾人心弦的调子。 视线随意扫去,原本空荡的舞台边上,坐下一个纤瘦的背影。 女孩穿着白色吊带裙,两条手臂随着钢琴发出的声音轻微晃动。 原本要起身离开的打算,也不知为什么突然改变。 季斯晏耐着性子,听完整首。 直到白色身影站起来,被领到另一桌,接过盛满的酒杯。 从他的角度,只看得见女孩的侧脸。 但就是这个时候,季斯晏漠然地收回了视线。 不过又是一场,被金钱包裹的糖纸,引诱进入陷阱的游戏罢了。 季斯晏没再停留,穿过酒店专属通道,独自出去。 绕了条蜿蜒的小路,走到昏暗的后巷里。 唯一的出口,已经被自己带来的手下堵得严实。 瞧见他来,都不免有些诧异。 但季斯晏只是自顾自地脱掉黑色西服,随手丢过去让人接住。 边朝着躺在地上的人走,边解开精致的袖扣,挽到小臂。 动作间,男人手臂上的青筋脉络若隐若现。 他站到边沿,居高临下地凝视片刻。 周围屏气凝神,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半晌,只听见季斯晏语调悠然,冷着声音发问,“还敢吗?” 空气里回荡的,只有虚弱的呼吸。 等到恢复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季斯晏整理好袖口,转身往停在路边的车子走去。 但就在这时,靠近通道口的角落,发出一阵很轻的碰撞声。 他脚步顿了顿,偏过头朝着那处看去。 手下顺势冲向酒瓶碰撞的地方,从里面拎出一个人。 季斯晏站的位置,和角落隔了大概两米。 他看着眼前的女孩,身穿白色长裙,身体蜷缩着满脸惊恐的样子。 恍惚间记起,这是晚上在酒店门口撞到的那个。 也是宴会厅里演奏钢琴,又被领着去敬酒的人。 季斯晏往前,头一次生出好奇,试图看得更加清楚。 黑色皮鞋踩地,在布着雨水的地面上脚步平稳。 站定之后,他微眯着双眸,仔细凝视眼前的场景。 女孩低着头,手抱着双腿缩在角落,十足害怕的姿态。 右边肩膀上的吊带也被垮落到一边,衣衫不算齐整。 而同样右边的脸上,泛着五个鲜明的手指印。 第2章 细雨初歇,空气中透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而没被乌云遮挡完全,顺着缝隙透出来的月光,映在了女孩蹙起的眉间。 这样的气候和温度下,她的穿着实在太过单薄。 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头埋得越发地低。 哪怕看不见眼睛,季斯晏也能明显地察觉,女孩像是受到惊吓,恐惧到了极致。 手下摸不透心思,没敢轻举妄动。 只见到他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看着我。” 可抱着自己缩在角落的女孩,像是被定住,根本没有反应。 手下心有不忍,正要出言提醒。 这时候,始终沉默的人终于抬起头,露出苍白的小脸,和圆圆的眼睛。 里面蓄满泪水,看着懵懂无辜,又带着些倔强的神情。 那双澄澈的眼眸,直勾勾地和季斯晏对视。 他突然起了兴,提了提笔直的西裤,在女孩面前蹲下了身。 视线落到抬起的下巴,放轻声音问,“你刚才,都看到了什么?” 女孩发着愣,有些迟钝地摇了摇头。 另一名手下等不及,直接上前,粗暴地把她提起。 女孩被迫着站起来,身体往后缩,嘴唇颤动。 但即便是周围如此寂静,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终于,有人发现异常,对着她问,“你,说不了话吗?” 女孩紧抿着唇,迅速点了点头。 但随之而来的,只有不屑的嗤笑声。 “我说程牧,你不会是觉得她可怜,不忍心了吧?” 被叫做程牧的人,便是先前替季斯晏点烟的那位。 他有些无奈地反驳,“她都不能说话,就算了吧。” 说完便看向女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有证件吗?” 女孩手下意识地攥紧包包,捏了捏之后,从里面掏出一个小本。 原本的学生证,打开后却是空空荡荡的。 她这才记起,自己来演奏钢琴,那边说要确认身份。 上台之前,就把证件给收了。 而手机,也放在了更衣室里。 刚表演完一首曲子,她被那个所谓的负责人领去敬酒。 不过是应付式地抿了口,就觉得头脑发热,晕晕乎乎的。 回更衣室休息,没察觉尾随进来另一个男人。 好在喝得很少,还残存着几分清醒。 就在那人刚要碰上自己的时候,为了自保,随手抄起旁边的花瓶。 但对方根本不放在眼里,直直地甩了一巴掌。 挣扎间,她用尽全力挥着花瓶,猛地朝着那人的头砸了过去。 …… “喂!听没听见?” 女孩倏然间回神,双手把学生证递了过去。 但那个程牧,看见里面什么都没有,瞬间眉头紧拧。 眼下这种情况,她倒是想解释也无能为力。 因为这些人,都看不懂,好像也不在意。 程牧想了想,把学生证的壳子呈到季斯晏面前。 男人随意地扫了眼,便漠然地收回视线。 随后转身,朝后抬了抬手。 这样的动作,便是要放过,不打算追究的意思。 程牧诶了声,收好学生证,还了回去。 临走之前,对着女孩轻声叮嘱,“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不能说话,只要记得,晚上你什么都没看见,就行。” 女孩诺诺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茫然的视线,跟随着高大挺括的背影离去。 但转瞬间,从通道的那端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明亮幽黑的眼睛瞬间瞪大,思绪猛然警醒。 刚才情急之下,砸伤的那人,身份很不一般。 要是自己被这样带回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慌乱中,她提着裙子,抬脚往劳斯莱斯幻想的方向跑了过去。 季斯晏只穿了件黑色衬衫,衬得整个人更是高冷矜贵。 月光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司机已经拉开后座车门,恭敬地等候。 就在脚刚要往里迈的那刻,左边衬衫的袖扣被一股力道攥住。 其实很轻,他只要稍微动作就能挣脱。 但鬼使神差地,季斯晏偏过了头。 视线相撞,女孩立马松开了手。 随后着急地两只手并用,做着不知道什么动作。 一边比划着一边朝后看,神色慌张。 无辜的眼神里,多了些许期盼。 那张白皙的脸上,透着不同于几分钟前的潮红。 当时他以为,只是因为酒精作用,才导致如此。 但眼下,又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察觉通道口冲出来一行人后,季斯晏眉心拧了下,凌冽视线扫过。 为首的人西装领带,明显的保镖打扮。 在看到被要求带回去的女孩,就站在季斯晏身边的时候,马上停下脚步。 他低着头,恭敬地叫了声,“季先生。” 季斯晏像是没听见,连半点眼神都不给。 只是看着女孩,轻声询问,“这些人,你认识吗?” 女孩闻言,赶紧摇了摇头。 像是再不否认,就会被抓回去的样子。 季斯晏被这样的反应,引得唇角勾起。 第3章 他往后退了步,给女孩腾出位置,随即说着,“上车。” 幽静的小巷子里,此刻却是从没有过的拥挤。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季斯晏就这样,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人。 漆黑的瞳仁带着玩味笑意,等待回应。 而女孩在听到后,还是犹豫了那么一瞬。 但未知,总好过现实。 所以她抿了抿唇,听话地坐进车里。 宽阔但密闭的空间里,女孩屏着呼吸,双手绞在一起。 车里暖气自动调节,温度适宜。 她手足无措,只能将目光落向自己的衣服。 这才发觉,裙边早被地面沉积的雨水,染上许多污渍。 一块一块的,实在是碍眼得很。 尤其是,对比车内环境,更是明显。 藏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女孩不动声色地朝着车窗挪过去。 原以为,隔了些距离的男人,此刻闭着眼睛,像是在小憩。 自己动作又轻,应该不会被发觉的吧。 但女孩不知道,她上车后所有的举动,都逃不过注意。 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没来得及反应,头就往旁边撞了下。 不算太重的声响,让季斯晏睁开了眼睛。 他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地问,“想开窗吗?” 女孩身体贴在车窗,先是摇了摇头,又中途改变主意,点了下头。 季斯晏鼻间溢出轻笑,抬手摁下控制开关。 但车窗,只落下一丝缝隙。 冷风顺势灌入,掺杂在温热的空气里。 察觉女孩肩膀瑟缩了下,便自然地又将车窗升起。 不知不觉,城市已然夜深。 道路两边的树木,随着平稳的前行不断往后退。 停歇过后又悄然而至的细小雨滴,被风吹过,扑洒在窗户玻璃。 雨刮器的声音,在此刻突兀地响起。 季斯晏没再说话,身体仰靠在椅背,耳边传来的是微弱的清浅呼吸。 车子驶离市中心,开过寂寥的道路,到达一处庄园里。 纯白色的建筑,占地面积很大。 铁质雕花的大门上,爬满了郁郁葱葱的绿叶。 自动打开后,灯光随之亮起。 窗外是一片片的鲜花,上面沾着调皮的雨滴。 最后又开了几分钟,才停在了喷泉旁边。 有人站在白墙外,撑着伞早早地等待。 在车门还没被打开的时候,便快步向前,举在下车的男人头顶。 但跟在身后的,竟然还有一个瘦弱的年轻女孩。 只是身上的白色长裙,不知为何被弄得脏脏的。 愣怔间,季斯晏已经抬脚,径自往灯光明亮处走。 女孩迟疑了瞬,随后提了提裙边,慌忙跟上。 但她一整晚没进食,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 所以等走进去,那位矜贵淡漠,被称作季先生的男人已经上楼。 有佣人上前,对着她热情地说,“小姑娘,我带你去客房,走吧。” 女孩踌躇着,脚步像是被粘住,不敢继续往前。 佣人察觉,便笑着解释,“是先生的意思。” 客房的位置,在二楼最靠边的角落。 女孩低头跟着佣人,迈上沉木接阶梯,一步一步。 经过书房,和男人紧闭的卧室。 她目不斜视,直到站在门口,听佣人说,“里面已经备好干净衣服,所有用品都是新的,您直接去浴室洗澡就行。”: 女孩虽然意识模糊,还是微微地弯起唇角,用手比出谢谢的动作。 但同样地,没能被看懂。 说是客房,相比于过往生活过的地方,面积加起来都还不止。 强撑了整晚,担忧的事情终于还是没有发生。 女孩卸下防备,轻轻地关上了门。 周围地界空旷,很安静。 她站在门口,仿佛都能闻到刚才经过花园,弥漫出的阵阵香气。 身体还有些发热,没敢耽误太久,只快速冲洗,便换好衣服。 伴随着若有似无的风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次日上午,阳光透过窗户缝隙洒到红木地板上,送来些许难得的暖意。 女孩睁开朦胧的眼,从床上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她赤脚踩在地面,正要往外走,忽然听见传来的敲门声音。 走过去拉开后,映入眼帘的是昨晚那位佣人。 约莫四十左右的年纪,保养得当,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早上好。” 刚说完,视线落在女孩光洁的脚背,脸色稍变了变。 佣人着急地迈进房间,捡起拖鞋边放着边念叨,“这里天气多变,湿气也重,光脚对身体也不好的。” 在看到女孩乖乖穿鞋之后,又亲切地说,“你现在年纪小,得趁早注意着……对了,都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眼前的人,只是摇了摇头。 佣人这才发觉,好像从昨晚到现在,她都没有说过,哪怕一个字。 女孩主动指着自己声带处,双手摇着提示。 佣人拧了下眉,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问,“你,不会说话吗?” 女孩抿着唇,点了点头。 随后用手画出一张纸的模样,是想要写字的意思。 知道说不出话之后,佣人很快再次看懂。 她想了想,眼神往外看向另一端。 再回头,表情为难地说,“先生的书房有纸和笔,只是……他从不允许别人私自进去。” 女孩垂下眼眉,不免有些失望。 但转瞬间又扬起笑容,对着佣人比出,“没关系的,谢谢您。” 没有手机和证件的日子,过得十分安静。 虽然心里挂念着课程,害怕会不会被挂科。 但比起对于昨晚的恐惧,还是选择继续,安静地待在这里。 她坐在沙发角落,经历阳光和细雨交叠,时间一晃,夜色开始落幕。 外面有车子停下的动静传来,女孩循着声音,小跑着冲向阳台。 男人一身黑色风衣,肩膀残留着调皮的雨滴,进了屋子便快步往书房里走。 女孩喉咙哽了哽,从客房出来,小心翼翼站到书房门口。 她轻敲两下,听到那声“进”,才敢把门推开。 季斯晏原本低着头,以为只是佣人端来热茶而已。 但人进来后,却像是没有任何动静。 他抬起眼睛,视线交汇中,眸底划过不明情绪。 说话的声音,依旧是低沉醇厚,问道,“找我?” 第3章 季斯晏眼眸幽深,对于女孩突然的出现,像是有些意外的样子。 也是,带回来一天,就再没过问。 还以为,她借用了自己摆脱困境之后,便会径自离开的。 但女孩抿了下唇,鼓足勇气走到面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仅仅隔了张办公桌。 她伸手,想去触碰放在桌上的笔。 视线也随着动作,落向了一面洁白的纸张。 倒是微微发抖的指尖,吸引了季斯晏的注意。 唇角微不可察地扯了扯,这才记起,她是不会说话的。 但到底是存了疑心,只是面上不显,任由女孩拿过纸张,俯下身专注地写着什么。 从季斯晏的角度,刚好能看见精致的眉眼。 她穿着简单的灰色毛衣,纤细的手臂随着写字的动作晃动。 过了片刻,纸上工整的字迹让季斯晏眼前一亮。 【季先生,我叫许岁倾,是都柏林大学的学生。】 【谢谢您救了我。】 饶是季斯晏这样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字写得很漂亮。 清秀典雅,线条极其优美,恰到好处。 光是从表面看来,倒和淡然的气质异曲同工。 但除了这两排字,就再没有其他。 尘封的心间,某根弦像是被悄然拉扯。 头一回,季斯晏起了兴,想要往深处探究。 他看向已经站直身体的许岁倾,眉眼间神色还是冷冷的。 说话的语气,也听不出任何情绪,“我知道了。” 人离开之后,季斯晏直接打电话,吩咐手下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调查清楚。 很快,便有了回复。 程牧冒着细雨,赶到了庄园。 随后把伞递给佣人之后,直接快步上楼去了书房。 他站在季斯晏面前,隔了些距离,恭敬地汇报着,“季先生,已经查过,那女孩确实是都柏林大学的学生,临时被找来弹钢琴的,证件我都拿回来了。” 程牧从兜里掏出一部白色手机,和没有壳子的学生证,呈到桌上放着。 “但人刚来这边半年,时间不算久,在学校登记的信息里,显示父母都去世了,就剩她一个。” 季斯晏听着听着,眉间聚拢的情绪不断加重。 第4章 他漠然地嗯了声,没再继续说什么。 程牧汇报完从书房离开,刚往下楼的阶梯走到一半。 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许岁倾双手捧着玻璃杯,站在厨房门口。 神情和昨天一样,还是呆呆愣愣地,无辜又懵懂。 杯子里盛了大半热水,正冒着白气。 但穿着,已经不再那么单薄。 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气色明显好了许多。 他嘴角不自觉扬起,主动对着许岁倾招手,“许小姐。” 面前的人,原本准备抬脚往楼上走。 察觉到站在高处的男人,脚步瞬间停滞。 握着水杯的手也不自觉地紧了紧,不由得有些局促。 许岁倾没有回答,低下头,打算等他先走。 对于这样的反应,程牧丝毫没有介意。 反倒是走下楼,在距离一个阶梯的位置再次停住。 他伸手在许岁倾低垂的眼眸晃了晃,轻声提醒,“是我呀,我叫程牧,你还记得吗?” 语气轻快,甚至莫名地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但许岁倾脑子里不停地蹦出,昨天晚上昏暗的后巷里,那些举动。 她抿了抿唇,强迫自己抬起头,应付地勾了勾唇角。 随后逃也似的,快步往楼上冲。 没注意,手中玻璃杯里的水还被洒落了些。 程牧回过头,看着许岁倾逐渐远离的背影,抠了抠脑袋,不由得更是疑惑。 跑那么快,倒不是因为恐惧。 只是刚刚睡觉,又做了同样的噩梦。 紧闭的双眼,时不时浮现出,半年前被捂住口鼻,惊恐又绝望的那一幕。 要是再慢些,是不是就会被发现。 自己的额头,早在被噩梦惊醒的同时,沁出汗来。 许岁倾喘着气,终于跑到客房门外。 悬着的心,却始终没能放下。 她抬起发抖的手,推开门进去后,又赶紧关上。 还未平复的呼吸,随着胸口动作不断起伏。 一整夜,睡了醒醒了睡,回忆挥之不去。 上午,季斯晏运动完回来,已经换好外出的西装坐到了餐桌旁边。 他正看着报纸,视线随意扫到墙上的时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既然是都柏林大学的学生,作息应该还算规律,不至于晚起的。 更何况,这是正要上课的时候。 男人偏过头,往二楼角落的客房看了一眼。 云姨意会,赶紧解释着,“先生,许小姐应该是醒了的,只是……只是可能不敢下来。” 季斯晏眉心微拧,反问道,“是吗?” 用完早餐,他反常地没有马上出门。 而是神色自若地,翻看着手中的报纸。 云姨跟着照顾季斯晏多年,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所以她直接请示,“您再等等,我去看看许小姐。” 到了二楼,云姨轻轻地敲了下门。 许岁倾刚换好衣服,便听见了外面的动静。 她习惯性光着脚,刚要迈出步子走过去开门。 忽然想起云姨的嘱咐,又踩上拖鞋,穿好后才站到门口。 拉开门,便看着慈爱的笑脸。 云姨想了想,对着许岁倾说,“许小姐,先生叫你下去呢,好像有什么事情。” 说话的时候,又发现她眼下明显的乌青,关切地问道,“是昨晚没睡好吗?” 许岁倾抿着唇,有些感动地摇了摇头。 随后跟上脚步,走到了楼下餐桌旁。 季斯晏没看她,只是抬手指了指对面位置,平静地吩咐,“坐。” 经过时带起阵阵微风,有淡淡的香气传入鼻间。 许岁倾听话地坐下,面前摆放下精致的餐盘。 热牛奶和三明治,闯入她的视线。 听见男人一声“吃吧”,才敢端起杯子,浅浅地抿了口。 吞咽的动作,如同她这个人,也是慢条斯理,云淡风轻的。 季斯晏手指轻敲桌面,等她喝完小半,才说,“你们学校,应该已经开学了吧?” 这话里的意思,其实再明显不过。 许岁倾眨了眨眼,迟疑片刻,才点了点头。 但她还不想走。 因为根本不敢去猜测,出了这道门之后,会面临些什么。 那天晚上的遭遇,让她始终心有余悸。 男人的身份,看起来也不低。 只是再怎么,肯定比不过眼前这位大人物。 但季斯晏只是平静地起身,离开之前,最后冷漠地留了句,“你的手机和证件我让人去取了,方姨一会儿给你。” 许岁倾听完,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也是。 素未谋面的人,自己已经很幸运,被帮过一次了。 又凭什么,还能有任何奢望呢? 她顿时没了胃口,转头对着旁边的云姨,眼神里满是愧疚。 还以为是没休息好导致,云姨心疼地拍了拍许岁倾肩膀,轻声说着,“再去休息会儿吧,我帮你收拾好就行。” 或许是前天夜里受了凉,病毒潜伏,没有第一时间发作。 又或许,是昨夜被噩梦缠身,扰得心绪不宁。 就连身体,也跟着发出了信号。 回客房后,许岁倾迷迷糊糊地,躺下就睡了。 但再次醒来,眼前一片朦胧。 隐约间,有人用温热的手背,放在自己额头。 她浑身乏力,睁开眼没两秒,又再次闭上。 好像闻到了酒精的味道,鼻子虚弱地抽了抽。 临近中午,云姨原本是上来叫她吃饭,正好问问还需要带走些什么的。 短暂的接触下来,对这个不能说话的女孩子,只有心疼和怜惜。 但敲了两下门,都没能等到回应。 云姨以为许岁倾还在睡觉,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瞥见发红的脸,才察觉不对。 手背试探温度,确认之后,赶紧开始给她退烧。 能用的都用上了,还是徒劳无功。 季斯晏的规矩,从不喜欢任何人打扰。 所以云姨没敢打电话,扶起许岁倾喂了药之后,静静地等着。 她坐在床边,把浑身发烫的人抱在怀中,轻轻地拍着背,一点点安抚。 像是有心灵感应,阳光被乌云遮盖,阴沉布满天空。 直到夜幕降临,整座城市都像是陷入了迷雾。 傍晚,季斯晏回到庄园,习惯性地上楼。 刚握上门把手,就要走进书房。 正对着的另一端客房门口,云姨听见动静,从里面走出。 她手中抱着许岁倾穿过的衣物,已经被汗水浸得湿透,只能换下。 云姨自然清楚,季斯晏上午那番话的意思。 害怕命令被违逆,引出更多的误解,哪怕只是凑巧而已。 她思忖了瞬,便自觉地解释,“先生,许小姐发烧了,人病着,还没能离开。” 季斯晏闻言,眉心微拧,眸底划过一丝疑惑。 但转瞬间,又勾了勾唇。 这个女孩,看似天真无辜。 可每次的遭遇,似乎也太过巧合。 心底也顺势,涌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季斯晏朝客房再看了眼,随即平静地吩咐,“打电话,叫唐医生过来。” 云姨低着头,眼睛不自觉瞪大,难免意外。 她赶紧诶了一声,拿起换掉的衣服,快步下楼。 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中午那阵的药效已过,再次折返回到客房。 偌大的房间里,已然是空无一人。 夜风透过窗户缝隙钻进来,吹起帘边飘扬着舞动。 明明才过了没多久,床上的被子都已经被叠整齐。 看起来,像是没有人睡过。 云姨猛地着了慌,把客房找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 她没办法,只能打破固守多年的规矩,准备去敲书房的门。 人还没走到门口,就惊奇地发现。 不知道什么时候,季斯晏已经走了过来。 慌乱中,听见男人神色冷沉地问,“怎么了?” 云姨不敢再动,但季斯晏身量高大,视线早就越过,把里面环视一圈。 她抖着唇,不安地汇报着,“先生,许小姐……好像不见了。” 第4章 云姨低着头,自然看不见此时季斯晏脸上的神情。 心里着了慌,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人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呢? 她眉头紧蹙,思索着该如何是好的时候。 只听见一声吩咐,语气平静,“再去找找。” 云姨连忙答应,加快脚步从客房里疾走了出去。 季斯晏还站在远处,面色如常,双眸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在此之前,这客房,他从没有踏入过。 也是才发现,窗外的风景,正对着皎然升起的明月。 第5章 丝丝缕缕的光亮渗透乌蒙云层,投进阳台,洒下一片静谧。 他回头,抬脚往门外走。 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衣柜中央,看似合上的柜门。 季斯晏微眯着眼眸,凝视那处窄小的缝隙。 从外面看,并没有任何反常之处。 但不知怎么,他便转了方向,径自朝衣柜去。 拉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纤瘦的身影。 许岁倾身体蜷缩着,手环抱住曲起的腿,斜靠在柜子侧边,双眸紧闭。 看起来,像是睡着的样子。 她偏着头,从季斯晏的角度,只能看见半边脸。 朦胧的光亮照在脸颊,不自然的发红,已经足够明显吸引注意。 目光再往下,瞥见睡裙下摆及到小腿处,露出的纤细脚踝和光洁白皙的脚背。 季斯晏眉心微拧,过了几秒,随即舒展开来。 他无奈地勾了勾唇角,向前俯身,伸手碰到了许岁倾的手臂。 鬼使神差地,一手绕过膝弯,一手扶着背,把人抱在了怀里。 发烫的脸颊,猝不及防地,就撞到男人宽阔的胸膛。 原本覆着层汗的额头,瞬间把蓝色衬衫浸湿。 攀升的温度,也在不断传递。 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让人有些难以呼吸。 季斯晏盯着贴合处,眸底划过一丝嫌恶。 许岁倾很瘦。 要抱起来,其实毫不费力。 但此时,男人手臂肌肉紧绷,青筋也随之凸起。 他喉咙发干,略显不自在地咳嗽了声。 随后手往下倾斜了些,稍稍用力让怀里的小人儿顺着挪动,和自己隔开距离。 但刚腾出来的缝隙,就被习惯性地填满。 许岁倾头晃了晃,微微朝里面侧过身,和胸膛贴得更紧。 季斯晏皱眉,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变得更加僵硬。 到底是没把人放下,只在抬脚往回走的时候,神色已然恢复冷沉。 男人迈着修长的双腿,在床边站定。 正要把许岁倾放下,不妨门外云姨走了进来。 瞧见眼前这幕,像是受到惊吓,脚步瞬间停滞。 云姨屏住呼吸,下意识地垂着眼睛,试图躲避视线。 脑子里始终萦绕着,蓝色衬衫被汗水浸湿的那一大片。 跟着照顾多年,熟知季斯晏的洁癖,并不喜欢被任何人触碰。 愣怔间,只听见男人嗓音带着点沙哑,说道,“问问唐医生,到哪儿了?” 云姨诶了声,再次慌忙退了出去。 打发人走了之后,季斯晏闭了闭眼,把许岁倾放到床上。 没过一秒,她又恢复了在柜子里的睡姿。 身体蜷缩着,双手合起来放在头顶,把脸挡住。 像是害怕什么,十足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季斯晏漠然地收回视线,转身离开,没再去看一眼。 到了灰色调的卧室,家具和物品摆放整齐,看似简单,但处处透着奢华矜贵。 他抬手,慢条斯理地开始解着衬衫扣子。 修长的指尖划过,拇指的皮肤碰到被沾湿的地方,心里隐隐泛起难以名状的感觉。 季斯晏边解着,边往浴室去。 站在镜子前,把衬衫往下褪。 常年锻炼的习惯,加上过往的经历,让他肌肉线条结实,清晰分明。 从劲瘦的腰间向上蜿蜒,经过明显的沟壑起伏,直到发干的喉结。 冷白的灯光笼罩,后背右下角的伤痕,也蒙上一层看不透的迷雾。 季斯晏换好干净衣服,拿着被褪去的衬衫,随意地想要丢进旁边垃圾桶里。 但犹豫了瞬,又把手收了回去。 …… 确认季斯晏已经离开客房,云姨才敢折返去照顾许岁倾。 坐到床边,看着没被遮挡完全,露出来发红的脸颊和下巴。 再偏过头,视线落向被打开的衣柜。 云姨叹了口气,伸手替她盖好被子,捋了捋被汗水粘湿,贴在额前的头发。 等医生过来的间隙,又去端了盆热水。 她细致地给许岁倾擦完脖颈,正要下楼,忽然听见大门口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唐闻安刚迈进来,便直接问道,“季斯晏人呢?” 虽说来庄园的次数不多,但云姨已经习以为常。 都柏林这地界,敢直呼先生大名的,也就这一位了。 她端着盆子下楼,客气地上前迎接,回道,“唐医生,先生他这会儿,应该在忙着。” 唐闻安眉心拧着,诧异地问,“都发高烧了,还忙什么?” 云姨赶紧解释,“您误会了,不是先生,是……” 说着便朝二楼客房门看了眼,才回,“是另外的人。” “这儿竟然还能有别人?” 唐闻安眼睛瞬间瞪大,一脸不可置信,啧啧称奇地快步往二楼去。 加速的动作带起风衣下摆,也随之扬起。 云姨试图跟上,但毕竟年纪大,自然落后了些。 等她赶到,唐闻安已经站到床边,却没看向缩成一团的许岁倾。 眼底的惊诧,也早被掩藏了个干净。 和刚才的好奇不同,像是完全变了个态度。 唐闻安往后退了步,随即转身对着云姨问,“量过体温了吗?” “中午发现她发烧我就量了,三十八度九。半小时前又量了一次,没变化。” “有没有给她降过温?” “擦了酒精,喂了点退烧药,已经过了六个小时。” 唐闻安不免疑惑,“所以过了这么久,一点烧都没退?” “是。” 云姨嘴上回答着,心里的担忧更甚。 只见他摇了摇头,“可能不是发烧那么简单,送医院吧。” 刚说完,床上安然睡着的人,身体微不可察地瑟缩了下。 原本就曲起的双腿,膝盖此刻又朝着腰间收紧了些。 唐闻安背对着,自然是没看出来。 但云姨就站在正对床边不远的地方,把许岁倾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意会,思考半秒,才试探着问,“要不要,还是继续留在这儿观察着?这大晚上,外面天气又冷,小姑娘身体弱,我怕出去会更严重。” “也行,那我打电话,让人再送点退烧药过来。” 整个过程,季斯晏再没露过面。 唐闻安被云姨领着要下楼,经过卧室,正遇见他从里面推门出来。 云姨停下脚步,恭敬地叫了声,“先生。” 季斯晏神色淡然,嗯了下。 随后把手中的衬衫递过去,冷声吩咐道,“这个洗了。” 云姨接过,发觉不就是刚才被浸湿的那件。 而季斯晏身上仍带着水汽,像是刚洗过澡的样子。 唐闻安就站在一旁,没说话,只表情玩味地把季斯晏盯着。 那副模样,仿佛窥探出了什么秘密。 季斯晏不问,他便主动提及,“人虽然烧着,但应该没大事,看看过了今晚,能不能好。” 男人眉心微微聚拢,投过不解的眼神。 唐闻安笑意更甚,装作不懂地问,“不是看你季先生面子,这大晚上,我能从科克飞奔过来?” “到了就马上去看你的客人,怎么还一点不关心人家病情呢。” 季斯晏鼻间溢出声轻笑,反过来揶揄道,“看来,唐医生最近生意不好,还是太闲了。” 唐闻安撇了撇嘴,“没劲,走了!” 云姨见状,主动上前缓和气氛,“那唐医生,我送您出去吧。” 唐闻安摆手,“不用。” 随后歪着脑袋,对季斯晏招呼,“下回介绍认识啊。” 目睹他离开,男人径自往旁边书房去。 云姨想了想,犹豫片刻便抬脚跟上。 站在门外,轻轻敲了下门。 听见低沉的一声“进”,才敢推开。 她就站在门后不远处,喉咙哽了哽,鼓起勇气说,“先生,许小姐下午一直没退烧,唐医生的意思,是要送医院,这样或许能好得快些。” “但我自作主张,担心这天气反复折腾,万一病得更严重,所以……” 停顿的那一秒,云姨偷偷抬眼,声音放得越来越低。 男人挑了下眉,指尖捏着雪茄把玩,若有所思。 在云姨就要走出这道门的时候,才缓缓开口。 季斯晏嗓音冷沉,暗含警告意味,“她不是……”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云姨下意识否认,“先生,我知道的。” 门被推开,唐闻安却是去而复返。 狭长的眸里带着笑,视线在略显诡异的气氛里逡巡。 季斯晏睨了一眼,随即神色如常,开始忙起自己的事。 唐闻安闲庭信步,走进书房坐到他对面,故意啧啧两声。 “今天来得值!我头一回见,你季斯晏亲手打造的庄园里,还能容得下别的女人。” 第6章 察觉男人眉头皱了下,明显不耐烦的神情。 唐闻安双手抬起,继续笑着打趣,“行行行,看着年纪挺小,女孩,女孩啊。” 他身体往前倾,目光锁向季斯晏的表情,唇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 “不过嘛……某些角度看,确实是挺像的。” 第5章 说话的时候,唐闻安的目光就没离开过那张俊朗的脸。 但季斯晏不为所动,甚至像是根本没有听见。 他越说越起劲,诶了一声,话锋陡然转变。 “这女孩你从哪儿找到的?看着年纪小,人倒是不简单呐,竟然能想到这招,把自己……” 最后几个字还没有落地,就看见男人抬起深邃的眼眸。 凌冽的视线里,带着几分隐隐的不悦。 季斯晏嗓音低沉,倏然打断着反问,“说完了吗?” 这样的反应,属实是在唐闻安意料之外。 可毕竟多年好友,自然清楚该什么时候见好就收。 他故作不满地啧了声,随后边站起来,边哼道,“完了。” 转身离开之前,唐闻安潇洒地抬了抬手,丢下一句“没意思”。 目睹逐渐远去的身影,季斯晏再度低下头,目光落在桌上的文件。 但不知怎么,一排排黑色字体像是在跳跃。 他闭上眼,神色间略显不耐地,抬手捏了捏眉心。 再睁开后,眸底已然恢复清明。 书房的位置,距离边上的客房,就隔了一间,并不算远。 除去夜里的风声,透过窗户缝隙从外面传了进来,就再没有其他。 半夜,许岁倾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光洁饱满的额头,覆着细细密密的汗。 在淡淡的月光笼罩下,被映得发亮。 身上的棉质睡裙,已经被汗彻底浸湿,黏黏的,并不舒服。 她眨了眨眼睛,盯着白色的天花板,神情恍惚地发了会儿呆。 过了片刻,才用手肘撑在身后,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从中午到现在,意识模糊,头脑也是昏昏沉沉的。 不知道是不是睡了太久,掀开被子起身的时候,甚至都有些踉跄,差点没能站稳。 许岁倾抚着胸口,强自缓了缓,才抬起脚往浴室的方向走。 夜里风大,空气中裹挟着厚重的湿气。 她没穿拖鞋,光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边走边蹙起眉头,咬着牙忍耐。 害怕发出动静,许岁倾特意踮起脚,屏着呼吸。 走到浴室门口,轻轻地把门拉开。 瓷砖接触本就细嫩的皮肤,钻心的寒意从脚底侵袭至全身。 睡裙被垮下,堆叠到微微发抖的脚边。 她关上门,白皙的小腿抵着浴缸旁,扭动冷水开关。 把花洒取下,抬起手从头顶往下浇的时候。 刚淋到脚背,许岁倾应激似地身体僵直,把脚缩了回去。 明明上午那阵,还不觉得多冷的。 可是到了夜间,却变得难以忍受。 她鼓起勇气,把花洒举得更高。 冰冷的水流,顺着头发往下坠落,在脚边溅起小小的水花。 鼻子不受控制地发痒,打了个喷嚏出来。 许岁倾怕被发现,慌忙捂着嘴巴,心跳不断加速。 但转念一想,这可是大半夜啊。 庄园那么大,房间又多,隔得挺远,应该不会被听见吧。 她拧着眉心,任由脑中的两个小人做着斗争。 到底还是本能占了上风,许岁倾抬手把开关扭到热水那块。 快速地洗了个澡,把浴巾随意裹在身上,走到衣柜旁边。 里面就剩下,自己那天被带过来,穿的那套了。 想起迷迷糊糊间,听见医生的话,说最好是送医院。 原本舒展的笑颜,又一次落寞下来。 许岁倾只拿了白色的小吊带,拢在身上。 客房的阳台,是经典的圆弧形状。 两扇玻璃落地窗,看似紧紧地闭合着。 她心一横,继续光着脚走过去,吃力地把门拉开。 刺骨的冷空气,顺势从扩大的缝隙中钻了进来。 阵阵寒凉,拍打着刚恢复了些血色的脸。 等到距离和自己身形相当,许岁倾微微侧着身体,就要走出去吹风。 但隔了两间房,同样的弧形阳台上。 男人穿着深色家居长袍,身形高大挺拔。 哪怕在一段距离外,依然能够觉出,那股子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修长的指间正夹着半燃的烟,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 黑沉的夜空下,猩红忽明忽灭。 随着抬手的动作,在空气中画出一道寂寥的光线。 从许岁倾的角度,刚好看见季斯晏的侧脸。 和之前不同,此刻的眉眼间似乎拢着淡淡的愁绪,让人捉摸不透。 但她立即反应过来,不到一秒的时间,快速往回折返,躲了进去。 许岁倾怎么都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间点撞上季斯晏。 毫无准备,也就肯定慌乱。 动作间,阳台窗户的纯白色纱帘,被带着扬起不大不小的弧度,飘动起来。 客房始终没开灯,她靠在墙边,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胸腔里,心跳咚咚咚地,像是要从里面跳出来。 细细的肩带下,被小吊带包裹的雪白山峦,起伏间,呼之欲出。 在许岁倾目光触及不到的地方,男人微眯着眼眸,从嘴里缓缓吐出青白雾气。 视线凝视的方向,正正对着还在轻微晃动的窗帘。 烟雾缭绕下,眸底划过神色不明的晦暗。 直到动静停歇,一切归于安宁。 季斯晏手垂在身侧,指腹摁灭猩红。 唇角勾了勾,漾起的弧度,似笑非笑。 翌日清晨,是他每周一次,雷打不动的做礼拜。 圣帕特里克教堂,宏伟的哥特式建筑风格,矗立在城市中央。 西侧连接着一座古老的塔楼,气势庄严肃穆。 白色墙壁,与金色塔楼交相辉映,仿佛在诉说着虔诚和信仰。 空阔的教堂中厅内,钟声如期响起。 季斯晏身着黑色西装,迈着修长的双腿,在台阶下站定。 牧师端来一盆温水,递到面前。 他把手放入水中,闭上眼,在心里默念。 结束后,接过帕子轻轻地擦拭。 刚走出教堂,程牧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等着,正要上前说话。 季斯晏面容沉静,抬手示意。 教堂再往外,便是都柏林有名的半分桥。 他站在桥上,目光锁向不远处的码头。 程牧估算着时间,恭敬地低下头汇报着,“季先生,伯恩昨天提前释放,人已经出狱了。” 季斯晏挑了挑眉,眸底划过一丝阴狠。 堆满大型船只的港口码头,正不停地装载货物。 他捏着指节,语调悠长,“现在在哪儿?” 程牧思索着回答,“说是在狱中患了重症,出来就被人直接接走,送到戈尔韦疗养去了。” 他不敢抬头,只在心中暗暗揣摩季斯晏的反应。 愣怔间,听见男人一声吩咐,“查查那女孩,之前是从哪儿来的。” 程牧皱了皱眉,不由得意外。 但毕竟跟着季斯晏,也算是有些年头。 所以很快便明白过来,这句命令用意何在。 程牧应了声“是”,随即识趣地离开。 傍晚,偌大的庄园里,时不时有微弱的动静传出来。 这边的规矩,除了云姨,其他佣人都不能留宿。 加上按照季斯晏固定的行程,通常会很晚才会回来。 所以云姨就在厨房里,教许岁倾烤蛋糕。 纤瘦的背影,右手戴着手套,正往烤箱里取出托盘。 闻见扑鼻的香气,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眉眼也是弯弯的,笑容很甜。 云姨偏过头,和那双澄澈的眸子对视。 那个瞬间,思绪被拉回到曾经。 恍惚中,好像什么都还是一样。 许岁倾像是没察觉怪异,依旧沉浸在学会烤蛋糕的喜悦之中。 她端起瓷白的盘子,转身准备摆在餐桌上。 但人刚抬脚迈出厨房,一抬眼,就撞见往里走的季斯晏。 熨帖的黑色西装,更显得高冷矜贵,让人不敢接近。 肩头上,还残留着飘落的雨滴,带起丝丝凉意。 许岁倾赶紧低下头,人也下意识地往后退,背贴向门边。 就连原本挂着的笑容,也瞬间僵在了小脸上。 要往二楼去,这边是必经之路。 慢慢地,有淡淡的乌木香钻入鼻间。 垂下的视线内,男人锃亮的皮鞋突然停在眼前。 头顶传来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第7章 “你很怕我吗?” 许岁倾愣了下,抿着唇摇了摇头。 好在云姨从厨房出来,恭敬地叫了声“先生”,打破尴尬。 对于季斯晏这个时候出现,也不免觉得意外。 但还是想了想,主动问起,“先生要在家用晚餐吗?” 男人收回视线,淡声回道,“不用。” 云姨看了许岁倾一眼,笑着解释,“许小姐下午醒的,烧退了些,但还没完全好。” 季斯晏没回应,径自上了二楼。 他到书房坐下,刚好程牧那边的调查结果,传了过来。 同时间,有人轻轻地敲了下门。 听见那声进,许岁倾才敢把门推开。 身上穿着在酒店那身,白色的长裙,外面是针织外套,看着有些单薄。 脚步迟疑了瞬,克制着紧张,走到办公桌前。 如同那晚一样,拿起纸和笔开始写字。 【季先生,我不仅会弹钢琴,还会整理房间,扫地做饭,都可以的。】 男人没看她,目光落在手机屏幕,收到的资料上。 许岁倾原本就生活在戈尔韦,半年前母亲去世,才搬到了都柏林。 季斯晏扫了眼纸上的字,忽然从鼻间溢出一声轻笑,反问道,“然后呢?” 他抬起眼睛,像是要把面前的人看穿。 许岁倾又俯下身,很是认真地继续写着。 但发抖的手指,还是将她出卖。 【您能不能,不要现在赶我走?】 第6章 一排排工整的字迹,在白纸上罗列。 如同此时,站在办公桌前的许岁倾。 从外表上看,长相清纯干净,气质出尘。 而正对她坐着的男人,眼眸深邃,如同幽暗的湖底,神秘得无法看透。 季斯晏收回视线,薄唇微勾,很是淡然地反问,“许小姐觉得,我这里,会缺做这些事情的人吗?” 许岁倾被问得愣住,素淡的小脸上,无辜神情瞬间凝滞。 过了几秒,才怯怯地眨了眨眼睛。 她烧还没完全退,两边脸颊泛着浅浅的红晕。 听见这样的话,颜色不由得加深。 手中还握着的笔,原本是打算再写些什么的。 但没办法,伸出去停在空中,犹豫了瞬,还是放进了笔筒里。 季斯晏没看她,低头专注在随手拿过来,翻开的书上面。 只眼尾余光,瞥见许岁倾双手绞在一起。 看起来,像是很不自在的样子。 不知怎么,心里有了几分松动。 静谧的空间里,再次响起低沉醇厚的嗓音,“我知道了。” 这话里,赶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许岁倾抿了抿唇,到底是不敢继续打扰。 最后垂下眼睛,难掩失落地转身,就要离开书房。 在她握上门把手时,身后的季斯晏不经意间抬起了头。 视线正落在纤细的脚踝,和白得有些晃眼的皮肤。 抬脚的动作带起裙摆,也跟着轻舞飘动。 门被关上,他闭了闭眼,慢慢地站起身。 随后迈着修长的双腿,走到窗户边站定。 他抬手,挡住透过缝隙传来的风,摁了下银质打火机。 猩红的火光,在眼眸里跳跃,忽明忽灭。 映出的画面,却闪回到昨晚半夜。 阳台上,少女探出脑袋,正要推开窗帘出来。 发现不对,下意识地顿住,又赶紧退了回去。 一闪而过的慌张神情,和那大片大片的雪白。 模糊的光影中,两只小兔子似乎不甘于被就此束缚。 季斯晏喉咙紧了紧,强压住腰下升起的冲动,唇角勾起玩味笑意。 从书房出来之后,许岁倾站在门口,长长地叹了口气。 往一楼走,云姨就站在阶梯最下方,来回踱着步。 瞧见她出来,赶紧抬脚朝上面迈去。 “怎么样?先生同意了吗?” 许岁倾不敢对视,黯然地摇了摇头。 云姨见状,声音不由得拔高几分,惊讶地问,“没同意?” 面前人低垂着脑袋,乌黑的发顶都透出些许悲伤来。 听见云姨叹了声气,心里更是过意不去。 短短几天接触,云姨对自己算得上关怀备至。 许岁倾不想让她着急,抬起眼睛,伸出手,照着季斯晏说出的话开始比划。 但脑子一乱,竟然忘了,正常人根本看不懂手语。 情急之下,更是六神无主。 越是想要表达,就越是没有任何办法。 看着云姨,有些许皱纹的脸上,布满关切的神情。 许岁倾小脸被憋得通红,撅着嘴巴,委屈地就要哭出来。 好在最开始先乱套的云姨,已经反应过来。 她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瞧我这记性,不是还有手机吗?” 说完赶紧跑到一楼卧室,把手机拿出来,递给了许岁倾。 接过的人,指尖刚要落到屏幕,又开始犹豫。 云姨明白过来,补充道,“没有密码的,你直接解锁就是。” 许岁倾这才放心,点开了发送信息的页面。 在对话框里,打出一行字。 【季先生说,他知道了。】 云姨凑近,眯着眼睛看屏幕,突然呀了一声。 偌大的庄园,除去二楼的季斯晏之外,也就只有她们还在这里。 所以发出的动静,开始在静谧的空间里回响。 云姨喜笑颜开,但怕打扰到楼上,只好强忍住内心的喜悦。 把人拉到厨房,才压低声音讲明,“先生这么说,那就是暂时可以不走的意思!” 这下,轮到许岁倾瞪大眼睛了。 澄澈的眸子盈着水汽,满是疑惑和不解。 这副无辜又懵懂的样子,让云姨脸上笑意更甚。 她探出手背,摸了摸许岁倾的额头,温度还有些偏高。 到底是担心,便换了个语气,郑重提醒,“别多想,你快去休息,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第二天早上,季斯晏从外面跑完步,洗漱过后,换上外出的西服。 他坐到餐桌旁边,正看着手中报纸。 不经意间抬眼,瞥见许岁倾端着瓷白的盘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身上穿着的,还是昨天那条裙子。 只是在腰间,系了个深色的围裙。 季斯晏看她站到面前,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把盘子放下。 男人眉心微不可察地拧起,随后若无其事地开始用餐。 临上车前,随口吩咐跟在身后的云姨,“带她去买些衣服。” 清晨雾气散去,阳光穿过云层,洒落在大门外的喷泉池里。 云姨意会过来,笑着应了声。 但收拾好,已经让司机候着,和许岁倾说要带她出门时。 柔弱乖顺的人,却一个劲儿地摇手,怎么都不肯。 云姨不由得,心生诧异。 原本以为,既然先生已经点头,同意她留下来,那许岁倾就不会害怕出门了。 想来,应该是有别的原因。 无奈之下,只得目测个尺码,让人去市里商场购置。 中午时分,程牧开车来了庄园。 他两手提着包装精美的袋子,走到门口,递给迎上来的云姨。 动作间,视线却有意无意地,向客厅里扫去。 云姨看了眼袋子里的衣服,对着他道谢,“这点小事,还麻烦你亲自跑一趟,实在过意不去。” 程牧抬手,摸了下后脑勺,“今天先生有别的事,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他装作不经意,问道,“对了,许小姐人呢?这是给她买的吧。” 云姨朝身后望了一眼,“可能在客房呢。” 程牧哦了声,藏起眼里的失望,从庄园离开。 位于都柏林北边,距离市中心大约十二英里的地方,是有名的波特马诺克高尔夫俱乐部。 无边无际的绿茵场地,季斯晏被簇拥着,走在石楠花和金雀花簇拥的球道里。 男人身着纯白色休闲装,身姿挺拔优越。 难得的好天气,他偶有兴致,来商会活动露了个面。 行至一半,像是想起什么,给唐闻安打了个电话。 众人识趣地往后退,隔开距离。 等到挂断后,才缓缓跟上脚步。 站定在球场,季斯晏膝盖微屈,挥手发力,自然是一杆进洞。 周围掌声和殷勤的恭维,久久未停。 端来茶水的人,却忽然踉跄了下,惊呼着撞到他的身侧。 杯中的液体,也在白色的衣服上留下印记。 他回头,正对上女人羞怯的眼神。 白色短裙,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形,红唇白肤,妆容精致。 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季先生,这是港城现在最红的女演员,说仰慕您许久……” 第8章 还没等话说完,季斯晏便径自离开。 专属的休息室,他快速脱下衣服,随手扔进垃圾桶里。 耳边回响着港城两个字,季斯晏舌尖抵了抵后槽牙,不屑地嗤笑了声。 下午三点,阳光正盛。 他提前回了庄园,感受和煦的风,裹挟着扑面而来的玫瑰香气。 云姨听见动静,慌忙迎到门口,恭敬地称呼,“先生。” 季斯晏走进客厅,看了眼二楼客房。 云姨意会,指了指外面花园里,“许小姐好多了,正在那儿帮忙呢。” 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见最靠边的位置。 女孩纤瘦的背影,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正蹲在地上,手臂晃动,不知在做些什么。 季斯晏罕见地入神,忽然一张脸,转身闯进视线。 女孩怀中抱着一大束粉色玫瑰,被修剪得整整齐齐。 他这才发现,许岁倾把头发扎了起来。 灵动的发尾,随着走路的动作,欢快地扬起。 但没有察觉,牛仔裤的边沿,被沾上些泥土。 只是低头看花,眉眼间是明显的喜悦。 快要门口,抬眼就撞见季斯晏,马上顿住脚步。 男人眸底划过笑意,对着她说,“换身衣服,带你出去。” 许岁倾不由得紧张,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抱着花束的手,也不自觉地紧了紧。 云姨过来轻轻拉她,安慰道,“没事的。” 再坐上那辆劳斯莱斯幻影,许岁倾比之前更加局促。 过了没多久,车子便停到一家医院门口。 爱尔兰皇家外科医学院,几个大字跃入许岁倾眼帘。 她不敢拒绝,跟在季斯晏身后,心跳不断加速。 到了高级病房区,听见有些熟悉的声音,“又见面了!” 抬眼一看,依稀想起,应该是那天来过的医生。 唐闻安玩笑着问,“你一个电话,我马上就安排好,够不够意思?” 季斯晏看向许岁倾,眼神点了点,“去吧。” 到了才知道,是要给她检查声带。 过了一阵,负责检查的女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初步诊断,大概率是应激性失语症,但问了病人,经历了什么,又持续了多久,她只是沉默,不肯透露。” 季斯晏闻言,淡然地嗯了声。 医生回了病房,唐闻安终于忍不住,啧啧两声。 “先把人留在庄园,还带她来看病,这可不是你季斯晏的风格!” 男人嗓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就当是,养只猫而已。” 这话一出,唐闻安更是惊奇,“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有爱心呢?” 回庄园的路上,天色渐渐落幕。 橘黄的光,正一点点被黑色吞噬。 季斯晏仰靠着椅背,闭着眼小憩。 但隐约中,似乎还能闻见那阵玫瑰香气。 许岁倾靠在车窗,看着窗外经过的风景,眼里亮晶晶的。 到了目的地,她乖乖下车,和季斯晏颔首之后,便快步往二楼去。 刚踩上阶梯,身后男人缓缓叫出,“许岁倾。” 许岁倾回头,正对上季斯晏深邃的眸子,听见他问自己。 “想不想学说话?” 第7章 带着她出门前,季斯晏就吩咐过云姨,不用特意等候。 这会儿天色彻底落幕,橘黄也变成了幽静的黑。 庄园的客厅宽阔,就连这句问话仿佛都带着回音。 许岁倾回头,听见之后表情瞬间凝滞。 她紧咬着唇,眉头深锁,像在仔细地考虑。 那副不自在的样子,全映入了季斯晏深邃的眸子里。 倒更像是,在思索着该如何拒绝。 毕竟有些答案,在被问出的那一刻,就已经明了。 他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台阶上呆呆愣愣的人,声音平静地解释。 “今天去检查,医生说你是应激性失语,如果积极治疗,应该可以恢复说话的能力。” 说着又突然想到,也许没有回应,不过是因为,身边没有纸和笔而已。 季斯晏往前,靠近后,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语气里甚至带着些不自知的温柔,继续提醒,“要是想学说话,你点头就是,要是不……” 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许岁倾动作缓慢地,摇了摇头。 随后伸出右手,轻轻地直着握成拳,拇指弯曲两下。 再用五指撮合,指尖在前额按了下,向下移着张开。 男人俊朗的眉眼间,拢起明显的不解。 动作没看懂,但摇头的意思,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许岁倾脸上浮起不安,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不敢再对视。 惶恐无措的模样,和那天在酒店后巷被发现时,如出一辙。 季斯晏到底没再说什么,只是抬手对着她示意,“没事了,去休息吧。” 目睹那道纤瘦的身影上楼,走到最靠边的客房,推开门进去。 微弱的关门声之后,才黯然地扯了扯唇角。 第二天早晨,在庄园外的湖边跑步时,脑子里总是时不时地,跳出昨晚那两个手势。 清澈的湖面上有翠鸟飞过,发出欢快的叫声。 原本的安宁,顷刻间被扰起纷繁思绪。 他干脆停下来,掏出手机开始查询。 找到一段视频,是关于手语中,常用语的科普教学。 季斯晏驻足,迎着初晨的微风开始观看。 第一个手势就在开篇不久,是谢谢的意思。 但第二个,看了好久都还没有出现。 终于,在耐心地凝视到第十四分三十七秒时,得出了答案。 那样的动作,是习惯了的意思。 跑完步回了庄园,照例去二楼卧室洗澡。 换好西装下楼,正撞见许岁倾端着盘子,从厨房里面走了出来。 上面放着的,是简单的三明治。 他径自走到餐桌旁边坐下,拿起准备好的报纸,随意翻看。 许岁倾放好盘子,又去了趟厨房,双手捧着牛奶杯,走到季斯晏另一侧。 男人视线不经意间扫过,瞥见手背处红了一大片。 因为皮肤太白,色差就更加鲜明。 但季斯晏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等用完早餐,被云姨送着出门时。 站在喷泉广场,映着随阳光跳动的小小水柱,淡然地朝身后吩咐,“告诉她,不需要做这些事。” 这个她指的是谁,云姨自然马上就明白过来。 像是意料之中,赶紧笑着应了声。 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从庄园所在的都柏林山区驶离,开往位于奥康奈尔大街的办公区。 途中,却被一排整齐的黑色车子拦住去路。 司机被迫刹车,不明情况,忐忑地看向后座的男人。 季斯晏唇角微勾,手指轻敲椅面,神色自若。 对面最中间的是辆二手迈巴赫,中年男人从里面缓缓走出。 站到幻影后座窗前,弓着背叫了声,“季先生。” 车窗缓缓下落,映出男人矜贵冷漠的侧脸,丝毫不为所动。 谁知,窗外的人,扑通一下就跪到了地上。 边磕着头边大声求饶,“季先生,这次是我不对,瞒着您和外面交易,您大人有大量,那批货,我要是再交不出来,怕是只有去……”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身后嘭地巨响声。 接连着好多下,迈巴赫被撞得不断往前冲。 车子的尾部早就破碎不堪,还在被用力撞着。 直到腾出缝隙,让机车顺势开过,停在了中年男人身侧。 程牧取下头盔,没看跪着的人,恭敬地对着车里解释,“对不起季先生,我来晚了。” 季斯晏终于转过头,睥睨一眼,语气淡漠,“刚好,你教教沈总,什么才是求人该有的态度。” 堵住去路的黑色车子前,顷刻间站满了随之而来的手下。 他收回视线,抬手吩咐司机调头。 换了条路,绕了大半个都柏林,才到达办公大楼。 三面环绕的落地玻璃,俯瞰整座城市最繁华的街景。 空间很大,只有冷色调的黑白灰,物品摆放得井然有序。 没过多会儿,程牧站在外面,轻轻地敲了下门。 听到那声“进”,才敢踏入办公室。 高大冷沉的背影,此刻正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等脚步停下之后,季斯晏取出口中的雪茄,夹在指间把玩。 开口时,青白烟雾随着飘出,“处理好了吗?” 程牧站到正对着的办公桌前,低头汇报,“沈南城没说谎,他确实压上全部身家,就指着这批货大赚一笔,那天说的三七分,都还有得赚,但今天交不出货,就只能逃命等死。” 第9章 言语间,有些犹豫地问,“季先生,要不要就这么算了?毕竟港城那边……” 还没说完,就感觉头顶扫过冷沉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程牧暗自懊悔,怎么就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压下冲动,赶紧解释,“是我失言,规矩就是规矩。” 等到嗯的一声,才抬脚往后退了步,准备转身离开办公室。 季斯晏坐回到椅子上,把雪茄摁灭。 灰烬落在瓷白的烟灰缸里,雾气缭绕着上升。 再开口,已然恢复一惯的淡漠矜贵。 “对了,学校的事,问得怎么样?” 程牧顿了顿,如实回答,“许小姐刚大二,学的是绘画专业,从戈尔韦那边转学过来的。至于为什么她不能说话,还可以正常入学,校方说,面试的时候觉得她很有天赋,加上各科成绩都好,所以破例特招进去的。” 季斯晏听着,眉心微不可察地拧了下。 想起工整的字迹,似乎也变得合情合理。 他没说话,只继续听着,“半年前许小姐母亲去世,她一个人住在学校宿舍,档案上也没有父亲和其他家人的信息。至于在戈尔韦的经历,很奇怪,我没能查到任何消息,可能需要去一趟才……” 季斯晏抬手打断,声音没什么情绪,“暂时不用。” 程牧思忖着,没再继续打扰,从办公室里退了出去。 傍晚回了庄园,餐桌上已经摆放整齐。 季斯晏洗了手,坐到位置上。 余光瞥见厨房那道小小的身影,看似随意地吩咐了句,“让她也过来坐下吧。” 云姨走到门口,对着里面的人说,“岁岁,先生让你一起吃饭呢。” 这声称呼,倒让季斯晏略有些诧异。 云姨拉着她出来,边走边解释,“这是许小姐的小名,我觉得挺顺口的,叫着也亲切。” 男人嗯了一声,眸底映入素淡的脸庞。 圆形的餐桌,许岁倾自己拿着碗筷,默默地隔开两把椅子的距离。 但她不知道,这样的角度其实更方便被观察。 哪怕看起来,视线没有半分交汇。 云姨自觉地退到外面,餐厅里就剩下两人。 许岁倾慢吞吞地,拿起筷子夹了根青菜,放进碗里。 或许是紧张,吞咽的时候没注意,差点哽住。 她不敢发出动静,小脸憋得通红,像颗熟透的苹果。 原本拿着筷子的手,也垂到了身侧,拳头攥得紧紧的。 季斯晏唇角勾起暗笑,不动声色地端起桌上的水杯,递了过去。 “没碰过,先喝点。” 这下,许岁倾更是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 她抿着唇,伸手接过。 手背上那处红痕,似乎也消散了些。 一顿晚餐,在无声的静谧中悄然结束。 庄园外,乌云浮上黑夜,开始落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过后,许岁倾被季斯晏叫到了书房。 依旧是桌前,同样的位置。 面前的男人坐着,视线正对上还布有印记的手背。 雾蒙蒙的夜色里,声音也多了分不被察觉的关心,“这是怎么弄的?” 许岁倾下意识地,想把右手藏到身后。 但还要写字,没办法,只能拿起笔。 【跟云姨学煲汤,不小心烫到了。】 季斯晏鼻间溢出声轻笑,倏然反问,“你不是说,会做饭吗?” 又圆又亮的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 许岁倾意识到不对,低下头,有种被戳穿谎言的羞愧。 空气里,渐渐弥漫出无法言说的气氛。 她抿着唇,犹豫了阵,继续提笔写字。 【对不起季先生,我不该骗您,其实我不会做饭,但是弹钢琴,整理房间这些,我都会的。】 男人拿过纸张,又问,“那画画呢?” 许岁倾抬起眼睛,迟疑着,点了点头。 愣怔间,听见醇厚的嗓音,“我可以让你继续留在这里,但明天开始,你要回去上学。” “还有,以后对我,不需要用到敬语。” 眼前人讷讷地点头,做出昨晚同样的手势。 【谢谢。】 第二天,两人一同用完早餐,许岁倾便坐上安排送她的车子。 到达都柏林大学,慢慢地往校门口走去。 确认车子离开,才从里面出来,进了旁边的小路。 她不知道,自己所有的动作,都被不远处另一辆车里的男人,尽收眼底。 第8章 少女纤瘦的身影,跟随着加速的脚步,消失在视线范围里。 程牧眉头紧皱,思索着要不要如实汇报。 早晨,都出发去奥康奈尔大街的办公室了,中途却接到季斯晏的命令。 要他跟着庄园的车子,送许岁倾去都柏林大学。 是什么意思,程牧心里有数。 看着人下车,往学校大门进去,心里开始默念。 但事与愿违,不想见到的画面还是出现了。 旁边小路过道狭窄,车子开不进去。 要是自己下车,贸然跟过去,又怕被其他人发现。 犹豫一阵,程牧不敢隐瞒,给季斯晏打了个电话去。 “季先生,许小姐走进学校没几分钟,又出来了,现在应该还在附近,要不要……” “要不要继续跟着?” 那边语气淡然,听不出任何情绪,“先回来吧。” 程牧摸不准什么意思,只能应下,“是。” 这边许岁倾进了小路,穿过蜿蜒的巷子,在一家咖啡店外驻足站立。 店面位置,其实并不起眼。 但风格复古,装修别致。 淡淡的咖啡香味穿过玻璃门的缝隙,钻入许岁倾鼻间。 确认没人跟着,她才抬起脚,推门走了进去。 老板moran是个地地道道的爱尔兰人,三十出头的年纪,金发碧眼,鼻梁高挺。 看到许久未见的女孩,不由得惊呼,“xu,you'areback!” 许岁倾回了个微笑,按照以往,坐到角落里最靠窗的位置。 moran端着亲手做的的馥芮白,放到她的面前。 另一只手,又把绘画本和彩铅递上。 许岁倾接过,用手语比了个“谢谢”。 玻璃窗外,正对着幽深静谧的利菲河。 难得的好天气,划破云层的阳光在水面上洒落出璀璨的钻石,熠熠生辉。 一整天,许岁倾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拿着笔在图纸上写写画画。 不知不觉,时间就晃到了下午五点。 算着差不多该下课,她把画好的本子给了moran,摇手再见。 再穿过小巷,走回到靠近校门口的路边。 过了十多分钟,便等来了接她回庄园的车子。 季斯晏没在,偌大的客厅只有云姨一个人。 瞧见许岁倾,布着些许皱纹的脸瞬间绽开笑容。 云姨上前拉着她的手,关切询问,“怎么样?上学累不累?” 许岁倾心里一暖,微笑着摇了摇头。 吃完饭,季斯晏还没有回来。 她回了客房洗澡,换上舒适的白色睡裙,光脚踩着地板,走到拱形阳台的窗边。 少女晃动两条纤细的手臂,掌心支着下巴,凝视外面雾蒙蒙的夜景。 渐渐地,又开始落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许岁倾听着雨声,踮起脚默默地等待。 眼皮撑不住,昏昏欲睡时,终于听见轮胎摩擦湿滑地面的声音。 男人一身黑色西装,雨夜笼罩下,气质更显得冷肃矜贵。 头顶是手下撑着的黑伞,迈着修长的双腿,从车里缓缓走出。 鬼使神差地,视线就往着那道期盼的目光扫去。 这一次,许岁倾没有躲开。 反倒是扬起唇角,向他招手,回了个天真烂漫的笑。 像是耀眼的烟火,顷刻间绽放在男人深邃的眼眸里。 某种念头窜过,让季斯晏喉结上下滚动,手臂青筋脉络,隐隐突显。 他强压住腰下升起那股燥欲,漠然地收回视线。 是夜,许岁倾睡得很甜。 第二天,照常被司机开车送到学校。 等到确认离开,又折返着走出了校门。 熟悉的小路,依然是咖啡店里,昨天同样的位置。 一杯馥芮白,拿起绘画本子和笔,待到下课的时间。 再回到庄园,却没能见到季斯晏的身影。 临睡前,许岁倾趴在窗边,听了好久好久的雨声。 直到夜色彻底冷沉,她撑不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才难掩落寞地,躺到床上休息。 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停在了庄园外。 后座的男人闭着眼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俊朗的眉眼间,是掩藏不住的倦怠感,带着明显的疲惫。 第10章 等到那道光影终于熄灭,季斯晏冷着声音,吩咐司机,“进去吧。” 周六是个雨天,清晨便开始阴沉沉的。 空气中透着潮湿,让人难免心情烦闷。 接连演了三回,许岁倾原以为,已经成了无人察觉的秘密。 却在清晨用早餐时,听见季斯晏问,“这几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她正拿着筷子,闻言手中动作顿住。 但很快,便装作若无其事,对着眼前男人弯了弯唇。 在吃饭,没有纸和笔,自然是不可能写字的。 更何况,季斯晏应该看不懂手语。 所以险些被拆穿的恐惧,转瞬即逝。 许岁倾没察觉,幽深眸底划过的,是不易察觉的探究。 像是主人,逗弄着贪玩的小猫。 更像是,猎人眼中逃不出掌心的猎物。 难得休息,阴雨天不好出门。 饭后,季斯晏主动对她说起,“带你去个地方。” 从庄园的大门向右,一幢小洋楼悄然耸立。 同样白色的圆形柱子,只是建筑稍矮了些。 在满目玫瑰花的掩映下,又增添了些许神秘。 穿过花园幽径,踩上石子铺成的小路,许岁低着头,安静地跟在身后。 没注意前面停下脚步,额头撞到男人有力的背肌。 她赶紧往后退了下,看着季斯晏拿钥匙开门,眸底惊诧的光芒闪烁其中。 原来进去,才是别有一番天地。 和庄园的结构不同,里面没有半分阻隔,视野宽阔无比。 看起来,应该是季斯晏的藏品室。 油画,瓷器,珠宝,数不胜数。 室内很干净,位置井然有序,像是有人定期整理。 最中间的位置,竟然摆放着一台,古董施坦威钢琴。 许岁倾立刻被吸引全部注意,圆圆的眸子里盈着光,再移不开眼睛。 但主人在这儿,她只能强压下惊喜,不敢直接过去。 少女的心思,多简单。 只需要一眼,便能被轻易看穿。 季斯晏顺着视线看去,唇角浮起浅笑,状若无意般提及。 “想去试试吗?” 瞧见许岁倾怯怯地点了点头,他先抬脚,走到了那架钢琴旁边站立。 等人过来,又说,“买来好些年了,还没弹过。” 不知怎么,声音变得越来越轻。 “你是第一个。” 听见这话,许岁倾眨了眨眼睛,眸底划过明显的诧异。 而唇角扬起的笑,顷刻间摸去阴沉的雾气。 她抿着唇,得到允许可以坐下后,便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把琴盖打开。 但或许正如季斯晏所说,空置了太久。 只是简单地试了两下,就能发现,音明显不对。 许岁倾下意识地,偏过头正要看向他。 就在这个时候,男人俯身,准备拿起旁边放着的调音器。 下巴不偏不倚,刚好碰上了淡粉的唇。 脑子里某根弦像是被拉扯着,骤然绷得死紧。 那股子冲动,又一次窜入。 太快,太浓烈,无法遏制。 触碰半秒后,许岁倾先察觉,慌忙地往旁边位置退。 动作间,发丝随之扬起。 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便顺势传入了季斯晏鼻间,往深处蔓延,叫嚣得愈演愈烈。 他喉结滚了滚,微微愣神后,才站直身体。 再开口,已然恢复一贯的矜贵淡漠,专注在给钢琴调音。 空气里暗流涌动,暧昧气氛弥漫凝结。 等他调音的过程,许岁倾把头埋得很低,根本不敢直视。 就连听见那声暗哑的“好了”,也只是迟疑着,点了点头。 独自从小洋楼出来,佣人跟上脚步打伞,挡住绵绵细雨。 季斯晏回了庄园,径自往休闲室的吧台去。 连着灌了两杯路易十三,也没能压住半分。 雨中,黑伞疾步往劳斯莱斯幻影方向,赶去了圣帕特里克大教堂。 长椅上,季斯晏闭着眼睛,周身气压极低,若有所思。 和庄严的教堂,不谋而合。 牧师见他这会儿过来,实在是罕见。 走到旁边,正要询问时,就听见并不平稳的声音 男人薄唇张合,语气里透着无法捉摸的情绪。 “我好像,动了不该有的欲念。” 庄园里,又只剩下许岁倾和云姨两人。 雨天,好像总适合倾诉故事。 她一边摘菜,一边听云姨说起,“有时候真怀念啊,以前在港城的日子,先生他也……对了岁岁,你去过港城吗?” 许岁倾眼前浮现出某些画面,拿着秋葵的手,倏地紧了紧。 但很快,她便掩饰过去,讷讷地摇了摇头。 云姨没察觉,自顾自继续,“我想也是,要是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早就全城都知道啦!” 许岁倾被打趣,甜甜的梨涡漾起,笑容羞涩。 下午和晚上,都没能再见到行踪不定的男人。 直到周一,她被司机送去上学。 坐在后座,许岁倾双手捧着手机,认真地打字。 【水痘还没好完,再帮我请一周假吧,回来请你吃dolcesicily。】 后面附着,一个可爱的红色心心。 接收的号码,备注是叫erin的人。 可编辑好的信息,在发出去那一刻,就传到了季斯晏手机里。 他原本在去码头的路上,忽然就抬手,吩咐司机往都柏林大学开去。 车子停靠在路边,正好看见女孩从校门里走出来。 穿着粉色的针织衫,白纱长裙和平底鞋。 飘扬的裙摆,被吹拂的微风带着摇曳。 许岁倾低着头,视线落在地面,径自往旁边小路的方向去。 幻影停下的角度,正对着巷子里,景色一览无余。 玻璃车窗特殊,从里面看不进来半分。 但季斯晏坐在车里,正凝视着窗外背影不紧不慢的脚步。 人刚往右边,还没来得及拐进去,就被冲上前来的三个不速之客拦住去路。 穿着统一的校服,身形高大,像是认识。 看样子,应该是许岁倾的同学。 只不过,外套随意垮着,吊儿郎当的。 口中还叼着烟,看起来并不正经。 她像是害怕到极致,慌忙后退,背抵到了红色墙面。 那三个男人却不肯放过,步步逼近,直到退无可退。 许岁倾整个身体瑟缩着,头偏得很低很低。 哪怕隔了些距离,依然能明显察觉,她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季斯晏深邃的眼眸微眯,目睹为首的那个,把半燃的烟随意扔到地上。 然后抬起手,直接往许岁倾的脸颊摸过去。 第9章 被轻薄的人,下意识地把脸撇过,彻底隐匿在乌黑的头发里。 许岁倾神情无措,不断地往后退。 直到最后被堵进角落,瑟缩着抗拒。 中间的那个同学,校服随意搭着,小臂上隐隐现出密密麻麻的纹身。 伸出去摸脸的手没能碰上,便顺势按向墙面。 他歪着嘴,似笑非笑,饶有兴致地啧了声。 说话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 “不是长水痘,请假来不了学校了么?怎么小脸还这么白净?” 许岁倾被困于方寸之间,找不到半分机会逃离。 就在那只让人作呕的手,又试图摸上来之际。 斜对面的劳斯莱斯幻影,被重重地摁下方向盘,发出刺耳的喇叭声音。 众人的目光,顷刻间被吸引过去。 除了许岁倾。 她呆呆地愣在那里,像是被定住,没有任何反应。 发出动静之前,司机收到命令,快步从车里出去。 穿着齐整制服的中年男子,带着压迫感的气势,站到那行人身后。 然后对着许岁倾,恭恭敬敬地叫了声,“许小姐。” 在三对目光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转过身,状若好奇发问,“不知道你们,找许小姐有什么事?” 为首的纹身男,撇了撇嘴,“你他妈……” 但视线恰好对上那辆,象征着身份的劳斯莱斯幻影。 他吞下快要出口的话语,收敛着问,“你是她什么人?” 司机礼貌地扯了扯嘴角,回应,“自然是,许小姐的家里人。” 纹身男再绷不住,噗嗤一下,狂妄地笑出了声。 他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抬手指着司机。 “你当我傻?她妈妈死了,爸爸不知道是谁,现在就是个没人要的孤女!” 司机垂在身侧的双手,倏地紧了紧。 再开口,语气带着威胁,“我不介意,现在给你们校董打电话证实。” 表面上,还是强忍着怒意,平静地朝着许岁倾说起,“许小姐,先生让我来接你。” 第11章 始终像是被定住,一动不动的人。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终于有了些许反应。 漆黑的瞳仁,透过浓密秀发,看向了说着来接她的司机。 交谈间,纹身男到底还是心里发怵,不知道车里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知不觉间,便退出了距离。 许岁倾从缝隙中钻出,慌忙躲到司机身后。 依旧是低着头,像是害怕到了极致。 就连怎么跟着司机,看他拉开后座车门,让自己坐进去,都恍惚得没了意识。 眼前被雾气蒙住,模糊中男人矜贵的侧颜,如同被上帝眷顾,雕刻般精致。 等她坐下,季斯晏才抬手,吩咐司机,“走吧。” 通往未知的目的地,一路上,车内气氛密闭压抑。 许岁倾身体紧紧贴向车窗,双手绞着,极不安稳。 直到车子减速,停在了半分桥下。 横跨过利菲河,分隔都柏林南北地界。 桥边是一处处色彩鲜艳的建筑,排列整齐有序。 映在清澈的河面,晨曦微闪,波光粼粼。 季斯晏先下车,留着敞开的车门。 许岁倾意会,紧抿着唇,脚步迟疑。 站到男人高大的身形后,视野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桥上有少许游客拍照,伴随着记录下来的欢声笑语。 愣怔间,耳边传来季斯晏醇厚的声音,富有磁性。 “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肯乖乖去上学了吗?” 说完便转身,把手机递到眼前。 许岁倾抬起头,伸出手,讷讷地接了过去。 屏幕已经被解锁,映入眼帘的,是未知号码的对话框里。 她双手捧着,缓缓输入答案。 【因为害怕。】 至于别的,太难堪,不愿意提及。 季斯晏视线向下,垂落在屏幕上的四个大字。 熟悉的话语,再次响起,“我知道了。” 远眺着湖畔,气氛再次安静下来。 把人送回庄园时,云姨早候在门口。 目睹两人远离的背影,季斯晏手指轻敲椅面,声色冷沉。 “找程牧,把看到的长相描述给他,一分不差。” 司机察觉气压骤然降低,屏着呼吸,应了声,“是。” 下午,许岁倾额头蒙着细汗,从噩梦中惊醒。 去浴室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光着脚,还没来得及踩上拖鞋。 云姨站在客房门口,瞧见这幕,不由得哎呀一声。 边给她把拖鞋递到脚边,边把得到的应允提及,“先生刚刚打电话来,说你要是待得闷,可以去小洋楼弹弹钢琴。” 记忆被拉回到,那台价值不菲的古董施坦威。 许岁倾点头,眸子里闪着光,笑眼盈盈。 她换了双平底单鞋,自己走过玫瑰园,沾到了小洋楼门前。 手里的钥匙,是云姨给的。 开门之后,直接走过去坐到琴凳上。 昨天季斯晏调了下音,却因为那偶然的触碰,扰乱了心绪。 也没顾得上,看看到底对不对。 这会儿许岁倾打开琴盖,指尖舞动,简单地按下几个音节。 发出的声响,如听仙乐。 她扬起唇角,弹奏起最爱的《蓝色多瑙河》。 自得其乐的时候,没察觉,门口有男人驻足站立。 悠扬的钢琴声,和定制皮鞋触地后轻缓的脚步声,交相辉映。 季斯晏走到许岁倾身侧,音乐戛然而止。 女孩手中动作顿住,不敢再继续下去。 澄澈的双眸眨了眨,脸上也泛起可爱的红晕。 他凝视两秒,心里某处颤动,克制不能。 琴凳足够长,许岁倾身形纤瘦,自然腾出了不少空间。 季斯晏坐下,状若随意地问,“接下来,想弹什么?” 说话间,两只手也搭了上去。 看起来,像是要和她联弹的样子。 语气罕见地温和,“你随便弹,我看看能不能跟上。” 白皙的指节跟随着身体,也僵硬了瞬。 许岁倾先按下,右手不小心被男人手背擦过。 原本就紧张,此刻又被乱了节奏。 连着好几个音,都没能弹对。 若有似无的触碰,和不断加速的心跳。 却在季斯晏握住她的手时,化作真真切切的实感。 “就像你那天在酒店,尽情享受就行。” 炙热的温度透过肌肤传递,浸入许岁倾心里。 她脸已经红透,微弱的力气挣脱,点了点头。 指尖再落下,前奏响起,季斯晏马上领会。 《卡农》节奏欢快,蕴藏着无尽浪漫故事。 很奇妙,从未共同演奏过的两人,竟然会莫名地契合。 一首接着一首,意犹未尽。 沉浸在琴声中的女孩,脸上漾着甜美的笑,再无任何防备。 休息时,季斯晏看了眼手机,随即站起了身。 许岁倾顺着动静,刚要偏头看过去。 头顶落下男人严肃的命令,“先留着,我马上过来。” 离开前,季斯晏对着她说了句,“有些事要处理。” 刚才太专注,以至于都没有发现,夜幕已然降临。 赶到港口码头的时候,天空彻底阴沉下去。 岸边堆着三个麻袋,里面的人正艰难地蠕动。 深色布料被液体浸透,臭味被风吹散,依旧难闻。 皮鞋一下一下的触地声,像是凌迟。 季斯晏俯视着麻布袋子,抬手招呼手下,松开最中间那个绑紧的绳子。 纹身男被胶布贴着嘴巴,只能发出挣扎的呜咽声音。 程牧猛地撕裂,又变成啊的痛呼,回响在幽深的黑夜。 对面车灯光亮刺眼,那人睁不开眼睛,大声吼出,“我看你们是活腻了!知不知道,我是……”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极重的力道踢到要害处。 这一脚过后,纹身男身体蜷缩着,连啊都再喊不出。 季斯晏蹲下身,脸色阴沉到了极致。 发出的嗤笑声,更像是刺骨寒冰。 “你是谁,我不需要知道。” “我只知道,你马上会变成什么东西,又会被丢到哪里去……” 说话的同时,季斯晏微抬起脚,对着布满纹身的手腕,踩了上去。 男人舌尖抵着后槽牙,狠狠地来回碾过。 直到骨骼碎裂的声音被冷风吞噬,彻底消失。 回到庄园,整座城市都寂静无比。 云姨睡眠轻,听见动静,披着外套起身到门口迎接。 季斯晏就穿了件黑色衬衫,气质更显冷肃,不可接近。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然闻出手臂上搭着的西服,透着微弱的血腥气味。 云姨接过,听见冷声吩咐,“丢了。” 翌日清晨,许岁倾用完早餐,没能坐上平时接送她的车子。 因为季斯晏主动说,要先带她去买东西。 至于买些什么,自然是不敢问。 但路上,许岁倾不由得在心里泛起疑虑。 这会儿刚过八点,按照常理,都柏林的商场都还没开始营业。 直到车子停在奢侈品店外,有专人殷勤地出来迎接。 季斯晏才看向她,道明来意,“去挑个包包,方便放些书,才有上学的样子。” 除却琳琅满目的商品,和整齐恭候的店员,里面就只有他们两个顾客。 其实刚走进来,便一眼相中。 季斯晏看懂她的心思,主动拿起那款纯白的菱格背包,放到眼前。 “喜欢这个?” 许岁倾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从进店到选好回到车里,统共不超过一刻钟。 她比了个谢谢的手语,小心翼翼地把包包放在腿上。 到了学校门口,正要推开车门。 听见季斯晏叫出名字,“许岁倾。” 转过头,正对上男人深邃的眼眸,“放心去上学,以后,不会再有人骚扰你。” 不知怎么,心底一阵暖流涌入。 许岁倾吸了吸鼻子,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 可她说不出,季斯晏也看不懂手语。 想写字,却没有纸和笔,就拿出手机,输入对话框里。 【我想学说话,你可以再带我去一趟医院吗?】 季斯晏眉心微拧,眸底划过明显的诧异。 明明几天前,被带去医院检查后,还问过。 当时的回答,很坚定地拒绝,说习惯了。 可现在…… 许岁倾看懂,继续打出一行字。 【因为,我想亲口和你说一声,谢谢。】 男人从鼻间溢出轻笑,答应,“好。” 下课后,她被庄园的车子,直接送到了医院去。 季斯晏是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才到的。 第12章 检查室外,唐闻安闻讯赶来,不由得啧啧称奇。 忍了又忍,还是没控制住,对着季斯晏揶揄,“看来季先生,这小猫养得还挺开心啊。” 季斯晏不为所动,目光定在门口,若有所思。 医生出来,神色不安,低头汇报着,“病人太想说话,都急哭了。” 唐闻安还没来得及反应,身边男人已经快步往检查室里去。 许岁倾愣愣地坐在病床上,低垂着眼睛,神色落寞。 瞧见来人,才抬起脸,满是泪痕。 季斯晏往前,填满中间缝隙,离她很近。 但没说话,只是用右手食指指向许岁倾,掌心向下,在胸前平行转了一圈。 盈着水汽的眸底,顷刻间诧异无比。 她看懂了,这是别着急的意思。 只是太过吃惊,季斯晏竟然会手语。 许岁倾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嘴唇微张,却发不出声音。 白皙的脖颈处,男人大手轻轻抚过,“你看,医生都说没问题的,只是应激性失语,克服了心里障碍就行。” 怕她不相信,又带起细嫩的手,摸上了自己的喉结。 凸显的触感在指腹上滑过,泛起细细密密的痒意。 眼前的女孩,隐忍着感动,要哭不哭的样子。 季斯晏勾起唇角,松开手,领着她走了出去。 越过唐闻安,知道他说不出好话,并没有搭理。 可难掩惊奇的人,看着那道高大的背影,拦住许岁倾,故作正经地嘱咐。 “你季叔叔三十大寿,记得帮我祝他生日快乐!” 回了庄园,许岁倾跟在身后,进门,上楼。 到了书房门口,也停下脚步。 她抬手,轻轻地扯了扯男人袖口。 随后踮起脚,试图把自己的唇送上去。 身形的差距,让她不得不绷紧脚尖,用尽全力。 太生疏,以至于,坚持两秒就站不稳,就要往旁边摔过去。 腰间被大手搂住,头朝着宽阔胸膛贴紧。 许岁倾抬眼,正对上男人晦暗的眸底。 手松开后,缓缓摩挲,覆过淡粉的唇。 季斯晏嗓音暗哑,一字一句提醒。 “想清楚了吗?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第10章 女孩娇小,纤瘦,和眼前高大挺拔的身形,对比实在太过鲜明。 从侧面看,许岁倾整个人都被包裹在宽大的怀抱里。 哪怕努力抬头,视线也只能勉强够上季斯晏的唇。 这道声音过后,二楼的走廊再次陷入宁静。 许岁倾被问得愣住,好久都没能回过神。 支撑不住,人又往下坠了些。 刚好看到,男人缓缓滚动的喉结。 想起晚上在医院,自己因为太想说话,急得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还以为医生出去,只是为了腾出空间,让她恢复平静而已。 结果很快,季斯晏就走了进来。 他站到面前,对自己比着手语,说不要着急。 那一瞬间,像是在幽深的湖面,投下引起骤然清波的石子。 让许岁倾更加意外的是,季斯晏竟然碰了下她的脖颈。 纤长,脆弱,仿佛轻轻用力,就能折断。 甚至于,还主动地拉过了她的手。 男人温热的掌心,把暖意透过肌肤传递。 然后带着一点点,抚过凸起的喉结。 那双手很大,把自己完全掌控。 而顺着他肌肤的纹理,能清晰地察觉,说话时滚动的脉络。 脑子里某根弦,像是被拉扯着,几近断裂。 如同此时,许岁倾盯着自己碰过的那处,眼神懵懂。 思忖过后,她主动地往后退了退,隔开距离。 然后用手比划着,说出自己的目的。 许岁倾两只手抱在胸前,又一起摊开,指向眼前的男人。 动作的时候,紧抿着唇,双颊泛起红晕。 季斯晏微拧着眉,试图理解她的意思。 最初对手语起了兴趣,不过是因为那天,问她想不想学说话。 网上找到的教学视频,也只是快速掠过。 但季斯晏原本就极聪明,看了一眼便能记住。 所以拼拼凑凑,得出了结论。 许岁倾这些动作,是在说明。 “因为我只有自己,可以给你。” 他望向那双眼眸,澄澈明溪,如同黑沉天空,偶能出现的繁星。 里面盈着水雾,依然亮晶晶的,带着不自知的勾人。 而两条纤细的手臂,伸出后,又有些犹豫。 害怕和刚才一样被拒绝,只好收了回去。 季斯晏微微偏离,抬手挡住嘴巴,轻轻咳嗽了声。 避开视线后,声音不自觉放得更低。 “我不需要你给我什么,不过要是,你真的愿意……” 言语间,语气变得越发玩味。 他俯过身,俊朗的眉眼,刚好和许岁倾的脸齐平。 薄唇凑到淡粉的唇边,是要亲吻的样子。 男人灼热的呼吸喷洒,空气里氤氲出暧昧,丝丝缕缕。 许岁倾咽了咽嗓子,身体不受控制地变得僵直。 在深邃眼眸的注视下,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她垂在身侧的手,不自然地攥起。 小拳头紧紧捏着衣角,屏住呼吸。 像是等待宣判,今夜自己的命运,会在哪里。 过了好一阵,想象中季斯晏的吻,却迟迟没有落下。 只听见耳边传来轻笑声,裹挟着温热的气息。 许岁倾睁开眼,无辜地和他对视。 因为隔了些距离,抬起头,倒不像之前那般困难。 季斯晏嘴角噙着笑,叫她的名字,“许岁倾。” 寻常的三个字,被染上些莫名的意味。 “你这样的年纪,应该好好读书,生活得无忧无虑,喜欢什么就去买,不喜欢什么,就不必去理会。”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季斯晏微微地抬起了手。 原本想要轻触脸庞的动作,转瞬间,被克制着收回。 只是看着那双懵懂的眸子,继续说道,“更何况,对我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许岁倾眼睛眨了眨,白皙的脸彻底红透。 她低头,紧抿着唇,梨涡若隐若现。 头顶传来男人温柔的提醒,“去睡吧,明天还要上学。”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却遭到拒绝。 许岁倾把头垂得更低,恨不得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 心里叹了口气,只可惜这地板太结实。 她不敢看季斯晏,慌乱地抬起手,比了个谢谢的手语。 然后逃也似地,快步冲到客房,推开门,把自己隐匿。 男人目睹背影远离,再到消失。 脸上残存的笑意,顷刻间化为泡影。 轻微的关门声,许岁倾背靠在白色墙壁,手捂着起伏的胸口,努力平复呼吸。 动作的同时,又把耳朵凑到门后。 透过缝隙,观察外面的动静。 确认季斯晏已经回房间,她多等了两分钟,才抬脚向阳台走去。 一排拱形阳台,只有她站在那里。 窗外月色朦胧,虽然还有些许乌云遮挡,已经算是难得的好天气。 许岁倾伏在阳台边,静静地听着。 庄园外面,喷泉涌动,发出潺潺的水流声。 夜里的风,夹杂着丝丝凉意,沁人心脾。 她抬脸,迎着冷风,终于把红晕消退。 月光洒在喷泉池子里,透出些轻快的光影,闪烁其中。 如同繁星落入眼眸,唇角扬起明媚笑意。 可那样的笑,又多了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另一端的房间,隔着玻璃,隐约传来并不平稳的动静。 浴室里雾气蒸腾弥漫,镜子已经看不清晰。 季斯晏单手撑在冰冷墙面,呼吸时而急促,时而虚弱。 喉间溢出的声音,随着水流没入地面。 脑子里不断出现的,是那张清纯的脸,和纤细柔软的腰肢。 他仰起脖颈,承受侵袭到心底的快意。 最后一声喟叹,又过了好久才堪堪停歇。 翌日清早,许岁倾照例去厨房陪着云姨。 季斯晏吩咐过,不让她做佣人的事。 所以每次许岁倾试图帮忙,都会被云姨阻止。 她靠在门边,犹豫了好久要不要问。 最后怕季斯晏下来,时间来不及,终于掏出手机递到云姨面前。 【季先生要过生日了吗?】 云姨脑袋一拍,像是猛地惊醒,“瞧我这记性,都差点忘了就是今天!” 但她搞不懂,许岁倾问这话的意思。 想了想,还是解释道,“不过先生,他不喜欢生日的。” 许岁倾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云姨无奈地叹了口气,“因为夫……” 第13章 但说出这三个字,觉得实在不妥,便适时地止住了话题。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天,季斯晏破天荒地晚起。 细想下来,从云姨跟来都柏林之后,还是第一次。 许岁倾坐在餐桌边,也不敢先动筷子,只能默默地等着。 肚子都要饿瘪了,终于看见男人西装革履,信步从二楼下来。 他正慢条斯理地,系着衬衫袖口的扣子。 而神情,也恢复了一贯的矜贵冷漠。 跟随着脚踩阶梯的声音,还有咕咕咕的提醒。 她尴尬地扯了扯唇角,又低下头,不敢对视。 只听见,男人坐到隔了一个的位置,对她说,“吃吧。” 说完又补充道,“以后自己先吃,不用等我。” 许岁倾快速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又赶紧避开视线。 这才拿起筷子,赶紧夹了块黄金糕,放进嘴里。 吞咽的时候,动作太急,稍不注意就被噎住。 她依旧低着头,憋得五官都皱在一起。 视线落在桌上逡巡,端过杯子,双手捧着,把牛奶饮尽。 因为前面耽误了些时间,云姨怕她迟到,上前提醒,“岁岁,司机已经候着了,你一会儿吃完……” 话还没有说完,许岁倾抽了张纸巾,快速擦嘴。 然后提起旁边放着的背包,小跑着冲了出去。 但她忘了,门槛的位置比地面高了一些些。 所以往外跑的时候,没抬脚,直接踢上,人也跟着向前趔趄。 云姨见状,哎哟一声,“你慢点儿!” 许岁倾边跑边回头,朝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季斯晏唇角微勾,看着那道慌张的背影。 扎起的马尾随着动作,在空中飘扬起好看的弧度。 背上的包包,还是他带着特意亲自挑选。 很快地,便消失在视线里。 车子平稳行驶,停到都柏林大学外面。 这一次,许岁倾没再拐向旁边的小巷子里。 她两手提着背包带子,径自走了进去。 古典的建筑物,上面赫然写着academyoffinearts。 许岁倾站在美术学院外,抬头注视精心雕刻的艺术字体,呼吸着久违的空气。 一楼的教室,因为是大课,学生很多。 加上原本就存在感极低,坐到角落也无人在意。 叫erin的女孩,算是许岁倾在这边唯一的朋友。 她是个华人,很小就跟随家里移民来了都柏林。 环境影响,虽然能说中文,但不算流利。 瞧见终于出现的许岁倾,眼里布满了惊喜。 erin坐到旁边位置,热情地打着招呼,“岁岁,你终于好了呀!” 然后靠近她,仔细看了看。 “你这水痘,恢复得好干净,完全看不出来呢。” 许岁倾回了个微笑,掏出笔记本,翻开空白页面开始写字。 【谢谢你帮我请假。】 erin嘻嘻两声,回了句,“不客气。” 想到什么又突然就泄了气,羞愧地垂下眼睛,开始道歉。 “对不起啊,那天我正在看你发来的消息,结果就被周彻给抢了去,我好担心他又欺负你……不过听说,他昨天就没来学校,谁都联系不上,好像家里也在到处找呢。” 说着便担忧地看向许岁倾,问道,“对了岁岁,他没来找过你吧?” 第11章 回想起前一天早晨,自己被周彻带着人逼进角落,退无可退。 从来都柏林这边上课,每次都是胆战心惊。 华人圈子里,周彻不学无术的纨绔名声早就传遍。 许岁倾原本以为,只要足够低调,也就不会被注意到。 再加上,自己又不能说话,肯定会过得安稳平静。 但她忽略了,即便是有所谓的残缺。 某些时候,被那张清纯得出尘的脸,衬得更能勾起人心内,最原始的,肮脏的破坏欲。 要不是季斯晏,及时让司机出现制止,恐怕…… 那句低沉的话语,抚慰着她不安的心。 “放心去上学,以后,不会再有人骚扰你。” 男人醇厚的嗓音,带着磁性,回响在耳畔。 许岁倾回过神,看着erin,讷讷地摇了摇头。 对面恍然,自言自语道,“也是啊,你出水痘,肯定是不会出门的,又怎么可能和他碰上呢?” 她再没说话,听见上课铃响,开始认真做着笔记。 不过讲到熟知的部分,许岁倾总是走神。 脑子里蹦出的,是昨晚上自己主动勾引,却遭到季斯晏拒绝。 心里仔细盘算着,好像,确实太过着急了些。 早上云姨说,今天是他的生日。 可又说,他不喜欢过生日。 许岁倾想来想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时间一晃,很快就到了接近放学。 erin挽着许岁倾的手臂,主动邀请,“岁岁,你陪我去逛街吧,顺便一起去dolcesicily,尝尝新出的甜品呀。” 想着正好,可以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礼物。 所以许岁倾先给云姨发了信息,得到应允,才答应下来。 erin爱打扮,总喜欢买些漂亮的小裙子。 又觉得许岁倾审美好,就想拉着她帮忙参考参考。 两人走到奥康奈尔街的商场,直奔五楼的女装精品店。 店员见erin是常客,赶紧殷勤地上前,主动招呼。 许岁倾就陪着坐到沙发上,看一件件衣服挂在滚动的衣架上,被有序地呈现在面前。 “两位小姐,这些都是我们店里刚到的新款。” erin视线随意扫过,指着看中的选了两件。 然后站起身,走到店员那里,拎起其中一条抹胸裙。 白色纱线材质,裙身有些长,下摆是花瓣形状,刚好到脚踝。 她举得高高的,语气雀跃地问道,“要不要试试?这裙子穿你身上,一定很漂亮!” 从进门那刻,店员就忍不住,总是往许岁倾那里看。 小小的鹅蛋脸,皮肤白得发光,四肢纤瘦,个子刚刚好。 尤其是,眼睛又大又圆,盈着水光。 配上挺翘的鼻子,五官精致得恰到好处。 所以也跟着附和,“是呀,这裙子就像为您量身打造的一样呢。” 许岁倾被羞得脸色发红,不好意思地摇了摇手。 erin虽然不太懂手语,平常交流以看她写字为主。 但这动作的意思,自然是明白。 到底没再坚持,顾及着许岁倾的自尊,原本要把裙子送给她的话,也没能说出口。 提着精致的购物袋,从店里出来,坐扶梯往楼下去的时候。 许岁倾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旁边男装店里的橱窗。 精致的男士领带,剪裁得体,幽深的蓝,和季斯晏冷沉的气质倒是相得益彰。 但她知道,这牌子价格必定不菲。 哪怕只是一条领带,也不是自己能够承受的范围。 所以很快,许岁倾便收回了目光。 与此同时,相隔仅仅两幢大楼的地方,季斯晏正坐在办公室,听程牧恭敬地汇报。 “季先生,伯恩自从出了狱,就被接去戈尔韦疗养,我派人去查了,一直没有任何动作。” 季斯晏挑了下眉,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古巴雪茄。 他没说话,只听着程牧继续说道,“他被送进去时,就曾经放下过狠话,可现在又这样平静,实在是奇怪。” 对于这个人,他倒是从来没放在眼里过。 再是叫嚣,不过是纸老虎罢了。 可现在…… 季斯晏抬眼,手中动作随之停止,冷声提醒道,“也许,需要有动作的,并不是他。” 程牧喉咙发干,心中某个猜想正不断往脑子里冒。 要说巧合,许岁倾确实曾经生活在戈尔韦。 再加上,之前的档案又很难查到。 这让原本就来历不明的她,又多了几分可疑。 所以程牧不敢再隐瞒,试探着请示道,“要不要,我亲自去一趟,查查许小姐之前的事情?” 这话落地,空气里又回到诡异的安静。 窗外夜色落幕,黑沉的乌云把天空彻底覆盖。 而办公室里,灯光太过明亮,甚至都有些晃眼。 程牧低头屏着呼吸,大气不敢出,只等着季斯晏回应。 过了不知多久,才听见男人嗯了一声。 他果断应下,“那季先生,我就先出去了。” 门被关上,季斯晏转动椅子起身,目光望向远处,静谧的湖面。 这天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 某种意义上,更像是和家族决裂的纪念。 透明的落地玻璃前,浮现出另一张脸。 也就是因为此,他才迟迟没有回到庄园。 第14章 季斯晏指间夹着雪茄,另一只手拿起银质打火机,扣动开关点燃。 猩红的火焰,映在男人深邃的眼眸,忽明忽暗。 香气顺势钻入鼻间,不知怎么,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抽完一根,便没再继续。 只是坐回到位置上,掏出手机,点开存下的手语教学视频。 先前的那段,很基础。 他就看了一遍,已经了然于心。 莫名其妙地,就有了兴趣,想要继续探究。 也不知道,到底是对手语这件事情,还是对那个女孩。 往深了学,就不再像基础的那么简单。 有时候,还需要跟着用手比划。 但学着学着,却蹦出个来电。 屏幕上的名字,让季斯晏眉心微拧。 还是耐着性子接过,冷漠地说了声,“喂。” 唐闻安不怀好意地笑了下,直截了当地问,“怎么样?你的小猫,回去有没有什么表示呀?” 回想起昨晚在医院,他那番揶揄的话,季斯晏眉头皱得更深。 尤其是,那声称呼,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所以对这个话题,他并没有回答。 反倒是故意装作正经,提醒道,“以后,别和她说这些。” 对面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我没记错的话,你和我一样,今年二十八,那四舍五入,也差不多三十了,人家年纪多小,叫你声叔叔,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朋友多年,唐闻安自然知道分寸。 所以适可而止,转移话题道,“不开玩笑了啊,我打电话来,可是要说正事的。” 说着还故意叹了口气,才继续,“为了你季先生,我费尽心思,到处打听,终于啊,找到一个有经验的医生,说是曾经专门研究过应激性失语,也有过治愈的病例,想不想见见?” 季斯晏眸底划过微光,仔细询问,“多吗?” 唐闻安声音不像是之前那般肯定,迟疑着回答,“说实话,不多,这么多年,也就一例……” 耳边顷刻间,回响起医生做出的解释。 “许小姐这种症状,属于应激性失语,多半是因为,曾经遭受过什么惊吓,造成了无法磨灭的阴影,所以并不容易治好。” 他顿了顿,没回答,到底要不要见见。 只是短暂沉默过后,丢下一句“再说吧”,便挂断了电话。 许岁倾陪erin买完衣服,就去了最喜欢的甜品店。 她点了份开心果提拉米苏,拿勺子舀进嘴里的时候,弯起的眼角都是笑。 erin看这副模样,不由得感慨,“岁岁,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 许岁倾瞪大眼睛,疑惑地眨了眨。 要说被人羡慕,实在是谈不上。 光是不能说话这一点,就足够遗憾。 听见erin的解释,许岁倾却突然就有了灵感。 “因为你长得漂亮,穿什么都好看,尤其是,画画还那么有天赋呀。” 她思来想去,就是不知道,要送季斯晏什么好。 倒不如,亲手画幅画给他。 吃完甜点,和erin告别后分开。 许岁倾直接去旁边书店,买了最好的素描本子和笔。 她没放进背包,反倒是小心翼翼地抱在了怀里。 给云姨发了条短信,说已经吃完饭,就要回去了。 然后走到路边,安静地等车。 身穿浅蓝色牛仔裤的少女,双腿笔直纤细,露出精致的脚踝。 她怀抱纸和笔,低垂着眼睛,有些愣神地发呆。 坐在劳斯莱斯幻影后座,男人仰靠在椅背,随意抬眼,视线便定格在了这副画面。 季斯晏随即吩咐司机,把车子停靠在许岁倾身边。 直到车窗落下,她才察觉不对,抬起了脸。 澄澈的眸子里,尽数被惊喜覆盖。 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见。 季斯晏看她茫然模样,唇角勾了勾,语调不自觉变得轻缓,“上车吧。” 司机拉开后座另一侧车门,让许岁倾坐了进去。 但转念间,想起自己刚要筹谋,都还没开始的生日礼物。 许岁倾双手紧了紧,极力降低存在感。 季斯晏似乎有些疲惫,俊朗的眉眼间,是掩藏不住的倦怠感。 他闭眼小憩,侧脸如精心雕刻般。 许岁倾偷偷瞥过去,仔细观察每一处轮廓。 害怕被发现,只过了几秒,又怯怯地收回视线。 如此循环,终于在脑子里画好初稿。 原以为,并没有察觉的季斯晏却渐渐地睁开了眼。 他偏过头,饶有兴致地问道,“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第12章 车内空间宽阔,窗户紧闭着,透不进半分空气。 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被安静的气氛裹挟着,钻入她的耳朵里。 季斯晏姿态慵懒,身体仰靠在后座椅背。 此刻正似笑非笑地,注视着许岁倾。 虽然温度适宜,但不知怎么,小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起来。 她快速垂下眼睛,摇了摇头否认。 两只手围住的怀抱,也下意识地圈得更紧。 从季斯晏的角度,刚好能看见许岁倾的唇。 淡淡的粉色,两边唇角略有些上翘,很娇俏的弧度。 视线再往下,便是怀里抱着的本子和笔。 他不太懂画画。 所以自然以为,那是许岁倾买来的学习工具。 想起早上,慌乱着奔跑出去的背影。 季斯晏唇角笑意不自觉更深了些,问道,“今天去上学,感觉怎么样?” 说话的时候,目光还定在许岁倾的怀里。 她察觉,装作不动声色地把身体往另一侧挪了挪。 然后讷讷地,点了点头。 平常和她说话,得到的回应,最多也就是这些。 点头,摇头,还有谢谢。 可莫名地,季斯晏就想,再要得多一些。 他看着眼前低头的少女,唇轻抿着,有些不自在的样子。 薄唇张合间,说出的话连自己都稍显诧异。 “你用手语,试试,我能不能看懂。” 许岁倾抬起头,圆圆的眼睛眨了眨。 她照做,右手举起来握拳后,向上伸出拇指。 季斯晏轻笑了声,回答,“挺好的,对吗?” 许岁倾眸光闪烁着惊喜,也跟着弯了弯唇角。 无声的静谧中,气氛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旖旎。 男人又一次闭眼,手指轻点了下椅面,像是要休息。 她身体靠着车窗,澄澈的眸子映出窗外的街景。 从奥康奈尔大街回庄园的路,渐渐地没那么热闹了。 镜子里,许岁倾看向怀中的本子。 脑中已经勾勒好的画面,只等着回去之后,便细细地描摹上去。 车子停到了熟悉的喷泉边,司机从驾驶座出来,恭敬地拉开后座车门。 她跟着下车,默默地往里走。 从大门处到客厅,会经过玫瑰盛开的花园。 季斯晏走在前面,迈着修长的双腿,步子有些块。 高大挺拔的身形,把身后完全覆盖。 许岁倾低头,目光落在自己的平底鞋尖。 她努力加速,急匆匆地才勉强追上。 玫瑰园中的石子路,西装革履的男人,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女孩。 随意扎起的马尾在风中飘扬,动作轻快。 乌云没能遮挡完全,调皮的月光透过缝隙,洒落在铺着花瓣的地面。 许岁倾看着那道长长的影子,起了好玩的念头。 她抬脚,轻轻地踩了上去。 在季斯晏往前走的过程,又跟着用脚尖点了点。 但没注意,前面突然停住。 额头撞到坚硬的背肌,男人转过身,看她捂着脑袋的动作,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下。 很快便敛起笑意,对着许岁倾说道,“要是因为昨晚……你不用放在心上。” 深邃的目光,落在乌黑的发顶。 他开口,语气淡然,“像以前那样,和我相处就行了。” 意料之中,许岁倾依旧是没敢抬眼,只是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季斯晏视线不经意扫过,发觉庄园的围墙,最角落的地方,有点点火光跳跃。 而站在火光前的背影,不是云姨,又能是谁? 他心里沉了沉,主动让出路来,“你先进去吧。” 等人进了客厅,才抬脚往角落去。 越走近,就越能闻见纸钱焚烧的味道。 季斯晏眉头皱得更深,不悦的表情隐隐浮现在俊朗的脸庞。 云姨太专注,丝毫未察。 她抬起手背,抹了抹眼角掉出的泪,哽咽着自言自语道,“这一晃,竟然已经十年了,也不知道您,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话刚落地,身旁有宽阔的阴影,覆在了燃烧的火焰上。 第15章 云姨顷刻间停下,叫出多年前的称呼,“少爷。” 看着男人略有些紧绷的神色,赶紧解释道,“我……我也是太想夫人,所以才……” 季斯晏声音冷沉,倏地打断,“我知道。” 不堪的过往,对他来说早应该被遗忘。 事实上,他也做到了。 从十年前的今天起,决然地和家族切断联系,再没有任何往来。 但想到自己的母亲,季斯晏只是没什么情绪地,扯了扯唇角。 “既然自己想不开,愿意一辈子为情所困,这样的结局,也未尝不好。” 这话说出来后,云姨悲戚的神情,在布着些皱纹的脸上瞬间凝滞。 听见那声吩咐,“收拾了,早些睡吧。” 犹豫了瞬,只能无奈地应下。 男人站在爬着青藤的墙里,视线穿过铁质的围栏,看向远处幽深的湖面。 原本无波无澜,不管发生什么,也荡不起一丝涟漪来。 如今,似乎正在悄然地发生着变化。 手机铃声的响起,划破此刻的静谧。 这时间,要不是紧急的事情,也不会有人敢擅自打扰。 所以季斯晏看了眼屏幕,接通电话。 那边程牧还在车上,想着先打电话汇报。 “季先生,我从办公室离开,就赶去了戈尔韦,现在正赶到庄园的路上。” “这次很顺利,查到了之前,许小姐在那边的所有情况。” 后面说的话,季斯晏只是静静地听着。 但眸底的瞳色,变得越发阴冷。 挂断后,他舌尖抵了抵后槽牙,仔细地思索。 很快,便听见了大门外,有轮胎急剧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 走过去,看见程牧风尘仆仆,恭敬地递上一份黄色密封袋。 季斯晏接过,淡淡地嗯了下。 随后抬脚,往庄园里走了进去。 程牧抠了抠脑袋,眉宇间聚着明显的疑惑。 照理说,查到的结果,应该让他满意才是啊。 但程牧没多想,临走前,站到对着二楼客房的方向抬眼看了看。 房间窗帘被拉上,透过缝隙,显现出隐约的光亮。 而里面的人,此刻正专心地画画。 许岁倾背靠向床尾,坐在了地板上。 她双腿曲着,把买来的画板平放,努力地回想。 明明晚上,在车里的时候,观察得足够细致了。 甚至于,在脑海中都已经描摹出了模样。 可是连着画了好多张,却怎么看怎么不对。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随意踢到一旁的拖鞋边,散落着好些纸团。 许岁倾难掩失望地,叹了口气。 拿着那个黄色的密封袋,季斯晏径自上楼,去了书房。 开门的时候,目光随意地往角落客房扫去。 地板上方,透出一层浅浅的光亮。 他眉心拧了下,今天似乎要睡得比之前晚。 但不过几秒,便收回了视线。 坐到黑色椅子上,季斯晏先拿起银质的打火机,点燃指间夹着的雪茄。 借着缭绕的烟雾,才慢条斯理地把密封袋子拆开。 掉落出来的,是一张张照片,和所有相关的档案。 半年前,许岁倾还留着齐肩的短发。 刘海的遮盖下,那双明亮的眼睛,和唇角扬起的笑,越发动人。 普普通通的出身,因为意外,变得说不了话。 但档案上需要填写的原因,被留着空白。 程牧查来的资料,看上去一切都很完美。 只是…… 太完美的东西,从来都不存在。 季斯晏凝滞着照片里,干净纯真的脸,眼角弯弯。 半晌,从鼻间溢出一声琢磨不透的轻笑。 正要起身出去的时候,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来自港城。 算着时差,那边应该刚过中午。 打这个电话的人是谁,又有着什么样的用意,季斯晏心里了然。 他没什么表情,摁下关机,直接切断来电。 从书房出去,余光瞥见客房,灯光还亮着。 原本打算直接回卧室,突然又转了方向。 季斯晏抬脚,走到客房门口,并没有立刻敲门。 先是听了听,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才轻轻地叩了两下。 查看手中腕表,还有十多分钟就到凌晨,已经太晚太晚。 他没等到回应,犹豫了瞬,抬手推开了门。 跃入眼帘的画面,女孩穿着白色的吊带长裙,闭眼斜靠在床尾,像是已经睡着。 裙子很宽松,纤瘦的身形包裹其中。 胸口处露出的雪白,随着平稳的呼吸起伏着,若隐若现。 她没穿鞋。 光洁白皙的脚背上,还落着一个皱皱巴巴的纸团。 从门口看过去,正好对上酣甜的睡颜。 许岁倾侧着脸,不知道是不是在调整位置,头往旁边又靠了靠。 但不小心,右边额头磕到床尾,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季斯晏勾着唇角,走过去,提了提笔挺的西裤,在她面前蹲下。 他把手伸出,想要去抚过脸庞的动作,却停在了半空。 靠近后,那股淡淡的香气钻入鼻间。 腰下某处欲念,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开始叫嚣。 浓密的睫毛颤动,如同羽翼扑闪,在眼睑处洒下柔和的光影。 窗帘没能遮盖完全的地方,丝丝缕缕的晚风,裹挟着寒意吹进房间。 顾及着许岁倾穿着单薄,像是很容易受凉。 季斯晏给自己找好理由,终于迟疑着,碰了下她的脸。 大手顺势往下,沿着纤长脖颈,落在了少女细弱的肩膀。 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绕过了她的膝弯。 她真的很轻。 被抱起来的同时,怀里的那幅画飘落到了地上。 纯白的纸张,被线条勾勒出男人俊朗的眉眼。 熟悉的脸浮现眼前,季斯晏眸底划过意外。 他仔细地,许岁倾放进柔软的床榻。 然后自然地掀开被子,准备给她盖上。 距离太近,女孩浅淡的呼吸声就在耳边。 可许岁倾喜欢侧躺,习惯性地翻了下身。 连带着那只大手也被压住,鼻子跟着撞上她的脸庞。 许岁倾睁开眼,眸底氤氲着水雾。 像是盛满情|欲的海,把他拽入漩涡,无际无边。 季斯晏再克制不能,身体贴紧,贪婪地,含住了柔软的唇。 第13章 季斯晏宽阔的胸膛,把娇小柔弱的身体,完全包裹在怀里。 灼热的体温,透过黑色衬衫,一点一点传递。 唇瓣触碰后,脑中越发不受控制,呼吸渐沉。 她真的很乖。 哪怕被突如其来的吻,吓得愣住。 还是默默地,选择承受。 桎梏在男人的怀抱里,严实紧密,寻不到半点空隙。 那股淡淡的香气,也变得越来越近。 直直地,钻入季斯晏鼻间,再窜进脑子里。 某根不断拉扯着的弦,顷刻间绷紧,就快要断裂。 透过窗帘缝隙,投进来的点点月光,洒在地面,汇成朦胧的光晕。 屋内灯还亮着,暖色调的黄,映出墙面上,两人相拥的身影。 女孩被压在身下,从最初瞪大双眸的惊奇。 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汹涌浪潮席卷,呼吸也渐渐地,被掌控,被吞噬。 就连原本铺得整齐的床单,也被带出一片片的皱褶。 动作间,许岁倾被大手紧紧环抱,再无距离。 她太生涩。 以至于,只跟随着季斯晏主导,任其索取。 根本不懂,所谓的回应。 但越生涩,却越致命。 男人舌尖撬开齿关,力道加重着,往里探入。 两道气息交缠,依稀能尝出,若有似无的烟味。 很淡,就像季斯晏这个人,总是冷漠,姿态矜贵。 这一天,于他而言,并不值得纪念。 对于过去,总是刻意忘记,闭口不提。 只当做,再寻常不过的日子而已。 仿佛不去想,便能逃过纷乱的思绪。 堆积已久的隐忍,如同火山,一旦喷发,就再没了任何余地。 所以想要放纵,不计后果地,让自己沉溺。 口中尝出的味道,浓郁,强烈,滚烫,堕落。 那是自由之人的枷锁,也是受困者的解脱。 季斯晏意识沉迷,跟从本能驱使,手握住了许岁倾的手。 透过指间缝隙,大手穿过,再带着,逐渐收紧。 脑子猛地一个激灵,残存的理智,让他回过了神。 今夜太失控,本不应该如此。 更何况,还是对着许岁倾。 第16章 男人停下动作,慢慢地,让身体远离。 然后坐在床边,强迫自己,尽快平稳着呼吸。 床单已经彻底乱了,连带着季斯晏的衬衫,也是如此。 而女孩此刻依旧躺在床上,眼神懵懵懂懂,不知所措。 许岁倾松开攥紧床单的手,试图撑在身后。 还没来得及坐起来,就听见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 “对不起。” 她瞪大眼睛,被吻得缺氧的脸上,布满无辜的神情。 季斯晏偏过头,视线落在了,紧咬着的下唇。 刚刚没能克制,以至于,有些用力。 所以许岁倾的唇,也被吮得发红。 唇瓣上,还沾染着交缠间留存的水渍。 映在男人深邃的眼眸里,倒是别样的风情。 听见这三个字,许岁倾先是愣了愣,才抬手,开始比着手语。 她伸出左手,食指指向自己。 然后把拇指和食指微微弯曲,指尖抵在下巴,点了点头。 这个动作的意思,季斯晏自然是看懂了。 许岁倾在告诉自己,她愿意的。 男人唇角微勾,噙着让人猜不透的笑意。 说话的语气很轻,叫她的名字,“许岁倾。” 季斯晏嗓音干涩,带着自己都没曾察觉的怜惜。 “你还小,很多事情……” 但还没有说完,又黯然地笑了下。 缓了这么一阵,眸底已经恢复清明。 至于身体里的欲望,正被慢慢地,压制下去。 他起身,平静地丢下一句,“睡吧。” 就在季斯晏正要抬脚,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 许岁倾着急地从床上爬起来,膝盖磕在床沿,拉住他的衬衫下摆。 害怕来不及,很快速地,开始比着手语。 前面一个词,动作太多,季斯晏没看懂。 接着,许岁倾两只手掌心向上,在胸前扇动,脸上浮起浅浅的笑容。 在手语里,这是快乐的意思。 回想起唐闻安故作揶揄的提醒,和那幅画…… 季斯晏恍然,原来,许岁倾是在对自己说。 “季先生,生日快乐。” 心底涌入的情绪,太复杂,他也分辨不清。 只是在女孩殷切的目光下,对着她回,“谢谢你。” 转身往外走的时候,季斯晏面容冷沉,再没了刚才的笑意。 站在门口,回过头,朝着床的位置看过去。 许岁倾缩成小小一团,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目光游移,落到了地板上,那副精心准备的素描画。 或者说,是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孤零零的画,在季斯晏刚要离开的时候,被风吹起,落到了脚边。 而熟悉的眉眼,再次直直地,闯入视线。 他俯下身体,把画捡了起来。 然后一手捏着边角,一手摁下房间灯的开关。 走出去后,才轻轻地关上了门。 季斯晏没回卧室。 折返进书房,坐在椅子上,掏出一根雪茄点燃。 桌面放着的,是自己的画像。 尽管他对画画了解甚少,也不得不承认,许岁倾真的很有天赋。 简单的线条,把人物的神态,勾勒得栩栩如生。 季斯晏微眯着眼眸,凝视片刻,拉开桌下的抽屉。 正要放进去时,瞥见黄色的密封袋,又改变了主意。 那是程牧从戈尔韦查到,和许岁倾所有相关的信息。 光是看这些资料,表面上,似乎并没有任何问题。 男人从鼻间溢出一声嗤笑,带着自嘲,在静谧的书房里回荡。 扣动银质打火机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季斯晏注视着那副画,完美的轮廓,正被燃烧的火焰,一点点吞噬。 直到最后,化为灰烬。 被子里,许岁倾听见关门声,并没有马上反应。 等到又过了好一阵,才慢慢地,把头探了出来。 因为憋着气,呼吸不畅,脸还是红红的。 但此时的神情,全然没有方才的懵懂和羞怯。 她微微抬起下巴,唇角浮起一抹得意的笑。 终于有了进展,很想去拿手机,给那边发消息过去。 但害怕被发现,只能按下冲动,先忍着,等待合适的时机。 第二天早上,许岁倾刻意起得晚了些。 走下楼,餐桌旁边,却没有想要见到的人。 就连摆放着的,也只有自己那份早餐。 云姨从厨房出来,看她眼下淡淡的乌青,关切地问,“昨晚没睡好吗?” 说完赶紧招呼坐下,慈爱地叮嘱,“快吃吧,一会儿上学别迟到了。” 许岁倾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像是犯错的样子。 她看向季斯晏的位置,又转头,看着云姨。 好看的眉眼间,是明显的疑惑。 云姨笑着解释,“先生一大早就出门了,应该是有什么急事,连饭也没吃。” 许岁倾不由得失望,落寞地垂下眼睛。 被提及的人,此刻独自坐在圣帕特里克教堂里。 季斯晏闭着眼睛,手肘抵在膝盖,正在忏悔。 口中低声喃喃着,“我好像,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情。” 薄唇勾起苦笑,自言自语。 “明明知道是个陷阱,但,还想要往里面掉进去。” 昨晚的失控,便是最好的证明。 吃完饭,许岁倾坐上安排好的车子,被送去了学校。 常去的咖啡店,老板moran,就站在拐角的入口。 瞧见她,正要热情地打招呼。 许岁倾余光瞥见动作,装作没发现,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今天是专业课,小教室,不过二十来人。 她画得很快,完成后,就坐在靠窗的位置发呆。 愣怔间,erin偷偷发来短信。 【岁岁,我还没画完,点的咖啡,已经送到院门口了,你能帮我去拿一下吗?】 许岁倾无奈地抬头,看了眼斜对面的位置。 erin正拿着彩色铅笔,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 她举手,指了指门口,得到老师应允后,才走出去。 原本以为,来送咖啡的,应该是个店员而已。 但没想到,竟然会是moran亲自过来。 金发碧眼的男人,身形高大,提着纸袋子装好的咖啡,递给了许岁倾。 然后用流利的英文,向她提醒。 “xu,你上周的本子和笔,还放在我店里,现在要去拿吗?” 这话里的暗示,许岁倾马上明白过来。 再是不愿意,也只能被迫,跟着走了出去。 路上,她双手绞在一起,极力地克制心底的不安。 到了咖啡店,很奇怪,正常营业时间,却没有客人。 moran把透明的玻璃门关上,走到前台,拿出准备好的本子和笔。 他没给许岁倾,只是放在面前,眼神点了点。 再不是表面的和善,态度陡然转变,像是换了个人。 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带着骇人的狠厉。 “怎么样?伯恩那边在催了。” 第14章 太久没见过他这样一面,许岁倾甚至都有些恍惚。 但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 她拿起放在面前的本子和笔,翻开空白的一页,开始写字。 【不行,他还是怀疑我。】 像是意料之中,moran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叹了口气,继续,“我收到那边消息,说昨晚有人到了戈尔韦,就为了查你的过去。” 说着又开始得意起来,言语间带着不屑,“还好,我们早有准备。” 许岁倾低头,只是默默地听着。 “但你不要忘了,当初伯恩把你送到都柏林,还让我也跟着,目的是什么。” 捏着本子的手紧了紧,恐惧感从心底,瞬间蔓延到全身。 她强忍住思绪,指甲陷进掌心,极力地克制。 再不愿意,回忆起痛苦的过去。 表面上,还是装作平静。 只看见moran神情阴狠,声音压得越来低,一字一句提醒。 “你要抓紧时间,不然,我们都没有好下场。” 许岁倾被吓得愣住,十几秒后,才松开力道,犹疑着点了点头。 有些发抖的手拿起笔,继续在纸上写字。 【我知道的。】 她接过本子和笔,走出了咖啡店。 另一只手,提着装咖啡杯的纸袋子。 许岁倾走到墙角的垃圾桶旁边,把写了字的纸,一张张扯下来。 然后又慢慢地,全部撕碎。 手心渗出的汗水,把纸屑凝结成团。 她手抬得高高地,用力把本子和笔,都扔了进去。 使出的力道太大,身体都跟着往前趔趄了下。 仿佛再重一些,就能和过去,彻底割裂。 第17章 从小巷子往外走,许岁倾脑中一片混乱。 事已至此,自己能做的,只有坚持。 昨晚过后,也不知道,会不会距离完成任务,再近一些。 行至拐角处,正准备直接往学校大门去。 抬头时,视线随意扫过路边,看见了熟悉的人。 程牧穿着黑色皮衣,双手插兜,靠在机车前,正看着自己。 这会儿快到中午,天空的雾气已经散去。 日光落下,照得他脸上的笑容,很是干净。 许岁倾停住脚步,转过身,对着程牧的方向。 下意识地,就想回头,看看moran有没有跟出来。 要是被发现…… 她不动声色,眼角余光,向后扫去。 好在,并没有人。 许岁倾看他一步步靠近,走到面前,叫了声,“许小姐。” 男人眸子里,现出清纯的脸,和无辜的神情。 像是一潭无暇清泉,引人入胜。 程牧喉咙发干,抠了抠脑袋,不敢再看下去。 他偏过视线,装作随口解释,“我来这边办点事,没想到这么巧啊。” 许岁倾也跟着,弯了弯唇角。 昨晚赶去戈尔韦,把许岁倾的过去,查了个遍。 结果,她和伯恩,并没有任何关系。 程牧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回来后,就把所有相关的资料,全部呈上。 不到一个小时前,又接到了季斯晏的电话。 吩咐他,晚上带着许岁倾,去趟医院。 只说唐闻安这边找了专家,要再去做一道详细的声带检查。 程牧忍住心里的激动,故意等了两秒,才答应下来。 原本就是发个短信,问问许岁倾什么时候放学,好过来接她。 转念间,又莫名其妙地,想来学校看看。 女孩穿着薄毛衣和长裙,手里还提着个咖啡袋子。 空气被阳光烘得,透着些舒服的暖意。 程牧脑子一乱,车上打好的腹稿,突然就忘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弥漫着尴尬的安静。 许岁倾以为真的只是偶然遇上,也就没太在意。 想着erin还在等咖啡,不好耽误时间。 她便对着程牧摇了摇手,是要再见的意思。 刚转过身,就听见后面程牧急匆匆地叫住自己。 许岁倾回头,眸子里布着疑惑,听见他问,“对了,你下午的课什么时候上完,季先生说,让我晚上陪你去趟医院。” 程牧连着一口气,加快速度地,把话说了出来。 但她微微蹙了下眉头,不明白季斯晏,到底是什么用意。 想学说话,就要去医院检查,接受治疗,也无可厚非。 可为什么,要让程牧陪着自己。 许岁倾眼睛眨了眨,弯起唇角,算是答应。 然后伸出五根手指,是下午五点的意思。 程牧明白过来,咧着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开心。 最后,又和她说了声,“那许小姐,晚上见。” 回了教室,erin还没画完。 老师没在,让课中休息,里面就闹哄哄的。 许岁倾提着咖啡,走到erin的位置旁边,递给了她。 动作的同时,还用手指了指咖啡杯,又看了眼外面。 毕竟,只是去院门口拿的话,花不了这么多时间。 所以编了个理由,告诉erin,咖啡不小心洒了。 她跟着去了店里,重新取了一杯。 接下来的课程,许岁倾总是心不在焉。 脑子里盘算着,要怎么,才能加快进展。 下午五点,程牧准时出现在了都柏林大学。 这回,是开着银色的跑车来的。 许岁倾刻意多待了阵,才从学校出来。 车子太招眼,她站在路边,脚步迟疑着,不敢靠近。 等到人差不多离开,才走到跑车旁边。 程牧拉开车门,让许岁倾坐进副驾驶。 系安全带的时候,偷偷瞥了过去。 她眉头蹙着,两手绞在一起。 看起来,似乎不太开心。 但程牧以为自己想多,也就没问。 路上,他正要说话,想着活跃下气氛。 偏过头,看见许岁倾头靠在车窗,闭着眼睛,要睡不睡。 额头覆着一层汗,脸色发白,像是在强撑。 程牧踩着刹车,把车子停在路边,问道,“怎么了许小姐?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边说话,边拿出手机,递给了许岁倾。 她接过,咬着唇克制疼痛,打字回应。 【我头好疼,想回去休息,今天就不去医院了吧。】 程牧更是着急地提议,“那这样,我先带你去开点药。” 许岁倾侧脸贴在车窗,艰难地,摇了摇头。 【以前也疼,我备着药的,已经吃过了。】 害怕被拒绝,又重复了一遍请求。 【你送我回去吧,可以吗?】 她抬起盈着雾气的眼睛,嘴唇微张,可怜兮兮地看向程牧。 这副模样,自然是能够让人心软。 程牧赶紧掉头,送许岁倾回了庄园。 云姨提前收到消息,早早地候在门外。 看见许岁倾下车,便赶紧过去迎接,扶着她上了二楼。 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要给季斯晏汇报的。 把她安顿好,云姨走到一楼,拨通电话。 那边不知在哪,听筒里,隐约有呼呼的风声传来。 过了片刻,才听见,男人平静地嗯了下。 接着,只是沉默地挂断。 半夜,季斯晏回到庄园,径自去了客房。 黑色风衣的肩膀处,还残留着丝丝的雨滴。 他没开灯,只借着隐约的月色,抬脚往床边走去。 甚至,还刻意放轻脚步,怕扰了许岁倾睡觉。 皮鞋踩地的轻微动静,让床上小小的一团,身体明显地瑟缩了下。 季斯晏站定,微眯着眼眸凝视。 女孩手挡在额头,只露出半边侧脸。 他坐到床边,伸出手,想去试探温度。 但还没够上,许岁倾先一步,睁开了眼。 然后慢慢地爬起来,靠在床头坐着。 休息了几个小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看在季斯晏眼里,倏地联想起,刚来时,她故意把自己弄得发烧。 男人拧着眉,不解地问,“为什么不去医院?” 言语间带着的质疑,让许岁倾委屈地,撅起嘴巴。 晶莹的泪珠,刷地一下,从眼眶中落了出来。 然后快速往前扑,趁着季斯晏没注意,双手搂住了他的腰。 柔软贴紧坚硬,隔着衬衫,滚烫的眼泪浸到男人心里。 勾人的香气,也顺势钻进鼻间。 季斯晏身体发紧,嗓音变得暗哑,说道,“别闹。” 但不管多严厉,她就是不肯把手撒开。 直等到哭得差不多,才从怀里出来。 许岁倾眼里含泪,两只手食指向上,往前点了点。 接着再用右手,指着自己。 季斯晏看懂了,这动作的意思,是在问他。 【你陪着我,好不好?】 第15章 明亮澄澈的双眸里,此刻蒙着一层浓厚的雾气。 许岁倾微微眨眼,晶莹的泪珠,瞬间从眼眶倾泻。 顺着细腻白皙的脸颊,不断地往下坠。 她知道,季斯晏看懂了自己比出的手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请求之后,等来的,只是深不可测的凝视。 察觉男人稍动了下,以为他会就此,起身离去。 许岁倾赶紧往前,两只手,圈住季斯晏的身体。 动作的同时,偏过头,右脸贴着坚硬的胸肌。 慌乱中,柔软的唇瓣,和凸出的某处,有了不到一秒的触碰。 时间很短,短到连许岁倾自己,都没有发觉。 但已经足够,让原本就并不平静的季斯晏,彻底乱了心绪。 太微妙的瞬间,他身体像是过了电,骤然紧绷着僵直。 主动撞进怀抱的人,用尽全力。 可两人之间,一个身形高大,另一个娇小柔弱。 原本就悬殊的体型,早就注定。 对季斯晏来说,要想推开,实在是太过容易。 到底是怕伤了许岁倾,还是收着力道,慢慢地,把满是泪痕的脸,从怀里抬了起来。 男人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叫出名字,“许岁倾。” 从喉间溢出的声音沙哑,透着严肃的提醒。 “不可以任性,更不可以,伤害自己的身体。” 这话落下之后,许岁倾像是被吓住,无措地,眨了眨眼睛。 可圈住劲瘦腰间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季斯晏视线扫过,看向她的唇,没什么表情地问,“知道了吗?” 第18章 听见这句,怀里的人终于,讷讷地点了点头。 随后听话地,把手收回。 许岁倾眼神懵懂,目睹他神色自若地,拍了拍西服褶皱,从床边站起了身。 可季斯晏,并没有马上离开房间。 而是把被子往上提了提,放轻声音,“睡吧。” 丢下这句话,才抬起脚,径自走了出去。 关门声之后,男人背贴在门边墙壁,仰着脖颈,深深地呼吸。 翌日早晨,许岁倾在浴室洗澡,特意用冷水沾湿帕子,敷了敷眼睛。 昨晚哭过之后,肿得像是两颗核桃,突兀得很。 以为勉强压住,才换好衣服,走到楼下餐厅。 结果云姨一见她,马上关切地问,“感觉好些了吗?头还疼不疼?” 许岁倾低垂着脸,刻意避开视线,摇手否认。 但还是被看出,听见云姨更是着急,“怎么眼睛这么肿,昨晚又没睡好吗?” 她没办法,只能抿着唇,晃了晃脑袋。 这边云姨哪里还顾得上,赶紧从厨房拿出一颗煮好的鸡蛋,剥壳后走出来,递给了许岁倾。 甚至,还温柔地嘱咐,“要是不会的话,我教你怎么弄。” 许岁倾抬起头,眼里尽是感激。 她照着云姨的动作,很快就学会。 坐到餐桌旁边,还举着鸡蛋,在眼皮上缓缓滚动。 但就在那个瞬间,竟然和从二楼走下来的季斯晏,视线相交。 女孩睁着一只眼睛,而另一只的眼皮上面,放着颗光滑的鸡蛋。 看起来,倒是十分可爱。 季斯晏唇角勾起微不可察的浅笑,迈着修长的双腿,坐到餐桌的另一边。 余光瞥见,许岁倾好像,总爱低着头。 就连吃饭的时候,也是如此。 很快,她便抽了张纸巾擦嘴,拿起包包,小跑着往外面去。 飘扬的黑色马尾,在风中轻舞摇曳。 但今天,似乎有些奇怪。 庄园大门口,许岁倾站了快十分钟,都没能等到平常送她的司机。 就要转身回去,想找云姨问问的时候。 劳斯莱斯幻影缓缓驶来,刚好停在脚边。 黑色的车窗半落,跃入眼帘的,是男人如精心雕刻般的侧颜。 完美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轮廓优越。 季斯晏西装革履,气质凌冽,姿态沉稳矜贵。 他转过头,看向了窗外的许岁倾。 司机极有眼色,从驾驶座出来,绕过车尾,恭敬地拉开后座车门。 许岁倾下意识地,往后退了步。 虽说从一开始,就早有心理准备。 可昨晚的季斯晏,严厉地教训自己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所以她迟疑了瞬,没有马上坐进车里。 男人挑了挑眉毛,嘴角噙着笑,反问,“不是你说,想让我陪着你吗?” 这话一出,原本素淡白皙的脸庞,瞬间红透到了耳根。 许岁倾抿了抿唇,扶着敞开的车门,坐了进去。 以为不被察觉,身体轻挪着靠向窗户,隔开一小段距离。 幻影空间宽大,环境密闭,气氛足够安静。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许岁倾眼睛灵动地转了转,心里暗暗思忖。 她从包包里掏出手机,双手捧着,在对话框里,打下一行字。 【季先生,你今天,是要顺路送我去上学吗?】 然后犹豫了几秒,伸出手,把手机呈到季斯晏面前。 目光落到顺路两个字,男人眼眸微眯,眉宇间拢着些许不解。 但还是,语气淡然地,嗯了一声。 (′3(′w‘*)轻(灬e灬)吻(w)最(* ̄3 ̄)╭甜(e)∫羽(-_-)e`*)毛(*≧3)(e≦*)整(* ̄3)(e ̄*)理(ˊˋ*)  许岁倾弯了弯唇,又在对话框里,输入酝酿好的疑问。 【那既然是顺路,就不作数的,我去医院检查的话,你还是要陪着哦~】 季斯晏看着这段话,愉悦的轻笑声,从鼻间溢出。 眼前的女孩,微抬着下巴,眼里带了明显的得意神情。 原来,她的顺路两字,目的是在这儿等着自己。 不知怎么,如同此时的天空,心中的阴云,也随之散去。 季斯晏收回目光,闭上眼睛,仰靠在座椅后背。 然后很是温柔地,应了个“好”字。 “晚上,我也会顺路,来接你。” 那两个字念出时,被刻意加重,带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宠溺意味。 车子一路平稳行驶,停在了都柏林大学门口。 下车后,许岁倾很是开心地,冲着车里挥了挥手。 明媚的笑容,让季斯晏都难免恍惚。 男人敛起细微的表情,对着她勾起唇角。 许岁倾两只手放在包包的肩带上,连走路的脚步,都带着雀跃。 没走两步,就看见moran,出现在拐角的小巷入口处。 调头驶离的劳斯莱斯幻影,季斯晏眸光幽深,回过头,凝视着窗外的一举一动。 玻璃经过特殊处理,外面根本看不进来。 可从他的角度,却能清楚地瞧见。 金发碧眼的男人,提着咖啡,正装作无意地,用眼神暗示,和他擦身而过的女孩。 许岁倾脚步停顿,熟悉的恐惧感,再度从心底蔓延。 但很快,便强撑着,继续往前。 到了美术学院楼下,erin小跑着,从另一方向冲过来,刚好停到许岁倾身边。 边大口喘气,边把手里的东西,晃到她眼前。 黑金色的卡片,上面整齐印着一排字。 【都柏林国际钢琴比赛】 紧接着,又拿出一张空白的表格。 erin凑近许岁倾,手肘轻轻碰了碰她,“岁岁,这比赛就在周六,今天最后一天报名,你去试试吧!” 许岁倾眼睫颤动,眸中星光忽闪。 没办法否认,她真的心动了。 可想到现在的状况…… 到底还是默默地叹了口气,摇头婉拒。 erin皱着眉头,明显不能理解,“为什么呀?” 转念间,便开始自己找起原因,劝道,“虽说不是学这个专业,可我觉得,你比他们弹得,都要好啊。” 说着还用坚定的眼神,看向她,“真的!” 这难得的正经模样,把许岁倾逗得乐开了花。 她接过卡片和报名表,小心翼翼地折起来,放进包包。 反正去不了,就当作,留个纪念吧。 奥康奈尔大街,临近下午四点半,程牧正恭敬地站在办公桌前汇报。 “季先生,我今天都守在码头,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季斯晏嗯了一声,随口吩咐道,“最近出货量大,你多盯着点。” 程牧应下,犹豫了几秒,试探着问,“那晚上,还要陪许小姐去医院吗?” 想起许岁倾昨晚那副模样,虚弱得可怜,实在是放心不下。 所以中午连饭也没吃,从码头赶到都柏林大学,就想着看她一眼。 结果等了两个多小时,都没出现。 很快,便听见男人平静地回道,“不用了。” 程牧掩饰落寞的神情,转身从办公室离开。 朦胧的夜色下,劳斯莱斯幻影,又一次停在学校。 许岁倾站在路边,时不时四处张望。 看见熟悉的车子,甜甜的微笑,立马从唇角绽放开来。 到了医院,她跟在季斯晏身后,走到不久前才来过的病房。 接受检查的过程,许岁倾一直很配合。 可就在医生问出那个问题之后,却突然转变态度。 不管怎么劝告,都执拗着低头,不肯回答。 无奈之下,医生只得走出病房,表情为难地,和等在外面的季斯晏汇报。 “治疗的第一步,必须要先了解清楚原因,可病人不愿意说,我们就没办法制定方案。” 病房里,许岁倾双手绞在一起,用力咬着下唇,快要浸出血来。 回忆如汹涌浪潮席卷,渐渐地,泪水滴到了手背上。 愣怔间,皮鞋踩地的声音过后,男人笔挺熨帖的西裤,出现在了眼前。 头顶传来的声音,低沉醇厚,“岁岁。” 许岁倾抬起眼睛,和深邃的双眸对视。 季斯晏唇角微勾,看着她说,“这名字很好听,是你妈妈给你取的吗?” 提及这个字眼,女孩心里倏地一酸,簌簌的泪水,大颗大颗落下。 他提了提西裤,蹲在许岁倾面前。 大手擦去眼角的泪,轻抚着白皙的脸庞。 季斯晏语调温和,耐心地诱导着问,“那岁岁可以告诉我,你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吗?” 第16章 带着些微粗粝触感的指腹,沿着许岁倾光洁细腻的肌肤,慢慢地往下轻抚。 第19章 男人的大手,似乎可以将整张脸,完全覆盖住。 滑过的地方,还残留着,隐约可见的泪痕。 她抬起眼睛,里面氤氲着水汽,已经看不清晰。 在病房灯光的笼罩下,更显得楚楚可怜。 这番姿态,映在季斯晏的眸子里,越发心生怜惜。 可尽管他足够温柔,又极富耐心。 被问起的人,依然紧闭着双唇。 或许是太过用力,以至于,下唇瓣有明显的齿印。 而原本淡粉的颜色,正在不断加深。 许岁倾摇头的同时,哭得也越来越伤心。 晶莹的泪水顺着滑落,滴在男人掌中,浸进坚硬的心里。 季斯晏手托起她的下巴,又问,“不肯说,因为是很难过的事情吗?” 许岁倾停下动作,眸中含泪,视线瞬间凝滞。 然后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为了迁就她,季斯晏特意蹲得有些低。 稍稍仰视的角度,能看见女孩往前倾身,乌黑的碎发,被泪水沾湿。 捧着小脸的手,往上游移,细致地替她,把头发捋了捋。 别到耳后的同时,又站起身,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到底是没再追问,季斯晏拿过旁边的纸巾,递了过去。 但出乎许岁倾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离开病房。 而是坐到了身边,大手握住自己的肩膀,声音很轻地说,“岁岁,看着我。” 她听话地转过身,眼神懵懂地和季斯晏对视。 右手覆上男人温热的掌心,暖意隔着肌肤,一点点传递。 许岁倾被带着抬起手,再次抚上了,季斯晏的喉结。 被侧脸的轮廓遮挡,朦胧的光影,洒落在起伏的小小山峦。 说话时上下滚动,给此时的声音,添上几分别样的磁性。 “感受到了吗?” 许岁倾不受控制地发抖,圈住小手的力道,收得更紧。 薄唇张合吐息,一字一句。 “我们说话的时候,是从这里发音的。” 季斯晏握着她的手,往凸起的喉结处,来回抚摸。 像是要刻意,留下什么特殊印记。 许岁倾脑子发懵,根本没办法思考,该怎么回应。 只能明显地察觉,男人掌心的温度,正在不断攀升。 愣怔间,手又被带着,落向了自己的脖颈。 纤长,白皙,易碎。 淡淡的青筋脉络,在吞咽时,若隐若现。 季斯晏手放在许岁倾后颈处,拇指抵住她的手,抚向同样的位置。 “现在试试,说你自己的名字。” 许岁倾迟疑了瞬,慢慢地,张开了嘴。 这样的动作,曾经对她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也会哭,也会笑,会叫妈妈,会发出声音。 可现在…… 太久太久,没有过尝试。 以至于,隔开的两只唇瓣,很快就再次合上。 出于本能,对这件事,她还是充满了恐惧。 习惯了沉默的少女,害怕面对现实,把自己缩进了,密不透风的壳子里。 别人进不来,她更是,出不去。 许岁倾不知道,方才的每一处细微表情,都被季斯晏尽收眼底。 男人神情专注,主动安慰,“岁岁,不要怕。” 她似乎平静了些,眸子里盈着的水雾,也在慢慢散去。 很艰难,但足够努力地,再次张开了嘴。 试图说出的第一个字,却不是许。 许岁倾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用口型念着。 “季……” 那个瞬间,季斯晏像是被定住,脑海中思绪纷飞。 等回过神,才压抑住内心的异样,对着许岁倾表示肯定。 “你看,其实不难的。” 他仍旧不放心,继续嘱咐,“所以,一定要乖乖听医生的话,好吗?” 说话的语气,带着不自知的温柔。 女孩弯起唇角,笑着点了点头。 原本悲戚的脸色,染上一层淡淡的粉。 走到病房外,医生意会,进去后,继续给许岁倾检查。 隔了快半个小时,却再次,从里面失望地走出。 他站在季斯晏身边,叹了口气,“季先生,病人还是没有变化,只要问起原因,总是会下意识地抗拒……” 边说边思忖着,该如何表达,才更合适。 “如果病人一直不肯配合的话,我们治疗起来,会比较困难。” 毕竟被唐闻安请过来,面对的又是这样的大人物。 现在把话说在前头,要是治不好,和自己也没关系。 季斯晏闻言,面色如同阴沉黑夜,变得越发凝重。 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随她吧,没事。” 说完又问,“她现在,情绪怎么样?” 医生看了眼病房门,回答,“比刚才好些,没再哭了。” 男人淡淡地嗯了声,原本想要吩咐,让医生把许岁倾叫出来。 转念间,又改了主意。 往病房里走,去接她的时候,季斯晏突然回过头,丢下一句。 “到了想说的时候,她自然会说的。” 跟着离开医院的路上,许岁倾始终低着头。 直到坐进劳斯莱斯幻影后座,才抬起眼睛,望向了窗外。 都柏林的夏夜,天色落幕得总是有些早。 这会儿刚过傍晚,外面已经飘起了濛濛细雨。 车窗玻璃很干净,上面布满了细细密密的雨丝。 沿街的灯光交相投映,让人似乎身处在,虚幻缥缈的梦境。 许岁倾双手不自在地紧握,或许是因为哭过,眼神都有些麻木。 此刻,也只是呆呆地,数着玻璃上挂起的雨滴。 回庄园的路上,会经过最喜欢的店,dolcesicily。 目光扫到橱窗里,摆放精致的甜品。 暗淡的眸子,才突然像是,有星光闪烁其中。 从季斯晏的角度,只能看见许岁倾的侧脸。 女孩睫毛颤动,眨了眨眼睛,唇角也跟随着,弯起浅浅的弧度。 顺着望去,落在了曾经出现过,她信息里的名字。 但季斯晏也只是多看了几秒,便漠然地收回视线。 回了庄园,云姨撑着一把黑伞,等候在门口迎接。 喷泉池里涌出的水流,夹杂着夜空洒下的雨滴,丝丝缕缕。 季斯晏看着许岁倾下车,接过云姨递来的伞,自己打开,举在了头顶。 他没动,只是对着云姨吩咐,“你让她先吃饭,我还有事。” 说完便关上车门,让司机,又折返了回去。 幻影停在甜品店的路边,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迈着修长的双腿,从车里走出。 季斯晏没打伞,衣角随着加快的步伐扬起,走进了店里。 下雨天,生意也就不太好,店员眼皮开始打架,要睡不睡。 瞧见门口进来的男人,相貌英俊,周身贵气,瞬间来了精神。 她殷勤地上前,主动询问,“先生您好,是要买蛋糕吗?” 橱窗里,切好的小块蛋糕,被整整齐齐摆放,琳琅满目。 向来行事狠绝,说一不二的季斯晏,这下倒是犯了难。 因为拿不准,许岁倾想要的,是哪种口味。 凭着直觉,深邃的双眸,看向了最亮眼的颜色。 店员顺势介绍,“这款是我们新出的草莓蛋糕,女孩子都很喜欢的。” 毕竟,从穿着上看,就知道,他身份肯定不一般。 这个点过来,多半是,买给女朋友的。 季斯晏抬手,嗓音带着些不自在地干涩,“就要这个吧。” 提着包装精美的蛋糕盒子,从店里出来的时候,细雨骤然停歇。 往车上走的半路,他停下脚步,暗自摇了摇头。 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竟然会做出,这种头脑发热的事情。 庄园里,许岁倾吃了晚饭,便直接回到二楼客房。 她洗完澡,穿着舒服的睡衣,手中拿着黑金色的卡片和报名表,正趴在床上。 两只白嫩的脚丫翘起,随意地左右晃动。 都柏林国际钢琴比赛,是真的很吸引。 但这边还没能成功,肯定是去不了的。 许岁倾不满地撅起嘴巴,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 她没多想,把东西顺手压到枕头下面。 还以为是云姨,所以直接光脚踩在地上,走了过去。 可拉开门,就被惊得愣住。 季斯晏还穿着晚上那身,也看向了自己。 再往下,右手提着一个蛋糕盒子,发尖还残留着,丝丝细雨。 熟悉的包装呈到眼前,听见他问,“刷牙了吗?” 许岁倾点了点头,察觉手要被收回,又赶紧摇头否认。 她抬手,伸出食指指着自己。 第20章 然后把手指全部伸直,拇指不动,其余四根手指弯了两下。 这意思是,我还可以。 季斯晏鼻间溢出一声轻笑,把蛋糕盒子,递了过去。 外面又开始下雨,夹杂着微弱的风声,透过窗户缝隙传进。 伸出右手,去把盒子接过来的时候,某个念头,从脑中一闪而过。 许岁倾大着胆子,先拉住了季斯晏的衣袖。 圆圆的眼睛里,带着疑问和邀请,左手开始比着动作。 她指了指季斯晏,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原本不抱希望,没想到,男人轻笑了声,抬脚进门。 许岁倾也跟着扬起唇角,提起蛋糕盒子,走到床边坐下。 打开后,眸底划过明显的惊喜。 季斯晏站在客房中央,周围充斥着,淡淡的香气。 坐到女孩身边,看她拿起盛满纯白奶油的勺子,送到自己嘴边。 他摇头,“你自己吃。” 许岁倾这才把勺子,放进自己的嘴里。 可爱的梨涡,带起浅笑,满是惊喜。 季斯晏开口,语气透着宠溺,“要像现在这样,经常笑才对。” 或许是吃得太快,没注意,唇角沾上了些许奶油。 季斯晏抬手,两只手指捏着许岁倾下巴,拇指指腹替她擦过。 女孩动作停滞,探出湿糯的舌尖,轻轻触碰。 男人脑中某根弦,随着身体某处,倏然紧绷。 许岁倾朝他偏过头,把修长指尖,彻底地,含吮着裹住。 第17章 从嘴边的狭小缝隙,沿着柔软的唇瓣,再逐渐往里。 温暖湿滑的口腔内壁,一点点,把指尖含了进去。 女孩眼神懵懂清澈,就这样,直勾勾地看向了季斯晏。 如同静谧的幽蓝湖面,浮起不自知的勾人意味。 窗外调皮的雨点,随夏夜的冷风下坠。 滴落到阳台,地面,飘向透明的窗户玻璃,淅淅沥沥。 客房里亮着灯,暖气充足,氤氲出暧昧的气息。 许岁倾光脚踩在地板,微微踮起脚尖,朝着男人身前靠近。 耳畔响起若有似无的吮吸声,脑中思绪纷乱,人也开始,变得不太清醒。 就连意识,也跟着向未知的深处沉沦。 季斯晏目光深邃,从澄澈的眼睛,逐渐落到微微嘟起的唇。 边上的奶油,还没被完全擦掉。 许岁倾舌尖微颤,连带着脖颈处,隐隐发抖。 见他手中没有任何动作,不由得有些犹豫。 但更重要的是,季斯晏并没有推拒。 也没有和昨晚那般,严厉地教育自己,说不可以任性。 只是凝视得入神,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 女孩散发出的那股香气,裹挟着奶油独有的甜蜜。 随着不断拉近的距离,丝丝缕缕,钻进鼻子里。 原本清冷孤傲的男人,在某个时刻,忽然没了自持。 季斯晏两只大手捧住泛红的脸,牢牢控在掌中。 唇瓣相触,便一发不可收拾。 贴在白皙脸颊上的手指,骨节分明,像是上好的璞玉。 修长,有力,隐隐的起伏间,带起藏于心底的欲。 许岁倾含着他的手指,正一步步试探着,把身体贴近。 还没来得及反应,忽然就被往前扯,撞进季斯晏的怀里。 指尖上沾染着水渍,从口中逃脱,划过脸颊,泛起细细密密的痒意。 手里拿着的草莓蛋糕,也猝不及防地,摔落在了地上。 奶油溅起绵延的白色,凌乱成不规则的小段小段。 最后是什么形状,已经无人在意。 窗外雨势变大,吹起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 透过缝隙撩开的窗帘一角,正好挡住墙面,两人紧紧相拥,完全重叠的身影。 季斯晏捧着她的脸,右手游移到细弱肩头,把她压在了床上。 强劲有力的双腿,膝盖顶着被子,跪在了许岁倾身体两边。 这样的姿势,再不给她后悔的机会。 灼吻如同汹涌浪潮,顺势吃去唇边残留的奶渍。 紧接着,舌尖抵开齿关,攻城掠地。 许岁倾呼吸被吞噬,胸口剧烈起伏,快要喘不过气。 脸上颜色,更是红得彻底。 像是缺水的鱼,试图寻求半分怜惜。 松开后那一瞬,努力保留的理智,正不断警告自己。 她抬手,两条纤长的手臂,环绕住季斯晏劲瘦腰肢。 看向男人的眸子里,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迷蒙间,粗粝指腹抚过眼尾,听见暗哑嗓音发问,“真的,想好了吗?” 不过相隔几天,便被问起同样的问题。 许岁倾眼神坚定,抿着唇,点了点头。 然后微微抬起下巴,主动仰着身体,把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女孩故作镇定地勾引,生涩,却足够引诱沉迷。 季斯晏从喉间溢出一声低喘,任由自己,掉入精心准备的陷阱。 大手沿着肩膀,游移到精致的锁骨,雪山,再延伸。 她太白。 像是珍贵的易碎品,只要稍稍用力,便能留下突兀的印记。 雨势越来越大,窗外风声四起,庄园的树木花草,随之摇曳。 却怎么都盖不住,屋里的水声,和时而轻缓,时而急促的呼吸。 许岁倾闭着眼,松开环抱住他的手,紧紧攥着床单。 指节抠得泛白,默默承受雨意侵袭。 哪怕表面装得再好,对她来说,总归是没有半点经历。 心底涌出的恐惧,逐渐蔓延到了四肢。 她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某种念头闪过,害怕到了极致。 但已经走到这步,不管会面临什么,只能强撑。 手背传来季斯晏大手掌心的热度,穿过指缝间隙,十指紧紧扣住。 悬着的心,像是得到安抚,稍稍下沉了些。 本能的欲念在叫嚣,在蓬勃,在壮大。 耻骨相抵之后,突如其来的强烈感觉,让许岁倾倏地,身体僵直。 她睁开眼,对上男人完美的轮廓,和似笑非笑的唇。 季斯晏忍着冲动,退开些许距离。 高挺鼻梁擦过许岁倾的嘴巴,吐息间满是意犹未尽。 “这样就好。” 他缓和着呼吸,凑近发红的耳垂,哑声提醒。 “我怕弄疼你。” 黑色衬衫被揉出大片褶皱,不复往日的清冷矜贵。 季斯晏摸了摸她的脸,从床上起身。 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时,视线扫过,落到地上的奶油蛋糕,已经开始融化。 他眉心微拧,穿戴齐整之后,先去了许岁倾的浴室。 伸手去拿帕子的瞬间,脑中忽然闪现出,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女孩肩带垮落,脸上泛着五根鲜明的手指印。 转瞬间,又到了医院,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落泪。 过了好一阵,季斯晏才抬脚走了出去。 枕头下露出的卡片边角,从最开始进门,他就看见了。 此刻,许岁倾蜷缩着侧躺,只留给自己小小的背影。 男人走到奶油蛋糕旁边,蹲下身,一点一点,细致地擦拭。 动作的时候,眼角余光,却停留在床上的人。 她像是睡着,很安静。 纤瘦的身体,完全被蒙在被子里,听不见半点声音。 季斯晏把地面清理干净,才站起身,从客房里出去。 听见门被轻轻关上,许岁倾终于,睁开了眼睛。 害怕被发现,刻意又多等了阵,才坐起来掀开被子。 她脚尖触地,走到阳台,侧脸贴着透明的玻璃。 被隔绝的另一端,许岁倾看向自己,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 这里的所有,对她来说,都太虚幻,太不真实。 原本被送过来,只是当做个试验品。 没想到,目前看来,距离成功,似乎越来越近。 甚至于,在心里都开始盘算着,事成之后,自己是不是可以顺利地,回到港城。 翌日清早,依旧是熟悉的劳斯莱斯幻影。 许岁倾两手捏着背包带子,没等司机过来,自己先拉开车门。 双腿并拢着坐好之后,旁边的季斯晏,递过来一样东西。 黑色的卡片,上面印着烫金字体。 invitation【邀请函】 左上方都柏林国际钢琴协会的图案标识,异常醒目。 许岁倾眸光微闪,转头看向季斯晏的眼神里,仿佛不可置信。 男人嘴角噙着笑,眼神点了点卡片,说道,“打开看看。” 她坐直身体,似乎有些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然后小心翼翼地,指尖捏着边角,翻到下一页。 跃入眼帘的,是一排排工整俊秀的英文字体。 第21章 dearmissxusuiqing,icordiallyinviteyoutoparticipateinthedublininternationalpianocompetition,onbehalfofourassociation. 【亲爱的许岁倾小姐,我谨代表本协会,诚邀您参加此次都柏林国际钢琴比赛。】 后面附着的,是举办地点和时间。 许岁倾盈着泪水,睫毛扑闪,就要夺眶而出。 密闭的车内空间,传来一声很低的轻笑。 在她还没来得及,用手语比出谢谢的时候。 季斯晏早已预判,对着许岁倾回答,“不客气。” 说完便看向了卡片,眼神指着右下方的时间,“周六就比赛了,好好准备。” 她抿唇,强忍着,把眼泪压了回去。 心底涌出的莫名情绪里,有感动,有惊喜,更有不敢表露的内疚。 想来,或许是昨晚那阵迷乱中,被季斯晏发现了,自己藏在枕头下的秘密。 少女的心事,多简单。 明明过了报名时间,于他而言,也不过一声招呼的事。 甚至,应该都不用亲自出面。 下车后,许岁倾站在路边,扬起甜甜的笑容,和车里的男人,挥手告别。 趁着课间,她偷偷溜出学校,拐进小巷子里,去咖啡店找moran。 如同往常,装修复古的店里,没坐几个人。 经过玻璃窗上悬挂的盆栽,有小小的花朵随风摇曳。 她推开门,径自走到前台站立,拿出准备好的纸和笔。 moran正在给咖啡机过滤,瞧见许岁倾,热情地打起招呼,叫着,“xu!” 视线不经意间扫向周围,确认没人注意,才问,“今天要喝什么?还是馥芮白吗?” 许岁倾摇了摇头,拿起铅笔,在白纸上开始写字。 【告诉伯恩,我快成功了。】 moran右手拿着滤芯,看见这句话,动作突然停顿。 他往前凑近了些,刻意把声音压低,“我也正想找你,伯恩要求就这两天,他等不及了。” 许岁倾没点头,只是弯了弯唇角,继续在纸上,写了个“好”字。 moran长长地挑了下眉,忍住吹口哨的冲动,用正常语调说了句,“你稍等。” 然后转身,走进了背后的休息室里。 再出来,把一袋包装好的,像是咖啡粉的东西,递给了许岁倾。 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马上去接。 而是把白纸举到moran面前,用刻意描粗的字提醒,“到时候,请把我的护照还给我。还有,别忘了你们答应我的条件。” 前台两端,许岁倾和一个男人相对着站立。 白纸和咖啡粉交换的过程,被不远处隐藏极深的摄像头,精准捕捉。 而奥康奈尔大街的办公楼里,季斯晏指间把玩着,没点燃的雪茄。 幽深的视线,投向自己的手机屏幕。 刚收到的,一张照片里。 第18章 身形纤瘦的女孩,看着对面的男人,似乎正在接收什么命令。 她伸出手,接过递来的袋子。 然后装作自然地,把手收了回去。 而被拍到的画面,刚好,定格在了这一幕。 季斯晏捏着雪茄的指尖停顿,微眯着眼,凝视手机屏幕。 对于眸中映出的景象,似乎并不觉得诧异。 昨天晚上的雨声,水渍声,又一次在耳畔响起。 多生涩的勾引。 明明早就知道,那是精心布下的棋局。 却任由许岁倾主动靠近,拉着自己,一步步沦陷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手机屏幕自动熄灭。 眸底的颜色,也被替换成了整片的黑。 放置在桌上的银质打火机,被季斯晏轻轻拿起。 指尖扣动,猩红从里面猛地窜出。 他看着忽明忽灭的火光,在眼中跳跃,挑衅。 然后勾了勾唇角,笑容里,透出让人无法捉摸的,深长意味。 咖啡店里,许岁倾听见moran嗤笑着回应,“按照约定,要是真的能成功,那之前答应你的所有事情,自然都没问题。” 她这才接过递来的袋子,揉了揉,握在手心。 没再有任何交流,只是低垂着视线,走了出去。 缓慢的脚步,绕过拐角的小巷子,站在了正对着校门口的方向。 许岁倾看着上方,都柏林大学的名字,微弱地眨了眨眼睛。 难得晴朗的天气,淡淡的阳光,把人烘得心生暖意。 她弯了弯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心中默默盘算着,也许用不了几天,自己就能离开这里。 或许,回到港城。 又或许,去其他任何地方,都说不一定。 反正,可以不用再继续待着了。 因为是真的不喜欢,都柏林的天气。 总是下雨,空气潮湿粘腻,让人难免心情沉闷。 哪怕现在被阳光笼罩着,到了晚上,也多半逃不掉,细雨的侵袭。 掌心渗出那一层薄汗,浸进了手中攥着的袋子里。 垂在身侧的手,也跟着紧了紧。 许岁倾伸出右手,对着校门口挥了挥。 然后抬脚,往美术学院的教室,走了过去。 傍晚的天空,如同过往的大部分时间,夜色提前降临。 她从学校出来,手压在背包带子,准备等着车子来接。 劳斯莱斯幻影,适时地停在自己脚边,刚好的位置。 许岁倾往前一步,自己拉开了车门。 闯入视线的是,季斯晏姿态慵懒,身体仰靠在后座椅背。 此刻闭着眼睛,右手轻揉太阳穴,像是在休息。 精致的侧脸,鼻梁高挺,下颌线轮廓优越。 车内朦胧的光晕下,又蒙上一层,看不真切的神秘。 许岁倾盯得有些入神,不妨男人慢慢地睁开眼,偏过头,朝车外看了出去。 她抿了抿唇,乖乖地坐进车里。 今晚的天气,比昨天好了那么一些。 虽然依旧黑沉,但看起来,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司机两手握着方向盘,专心地目视前方的路,平稳行驶。 但许岁倾看着看着,却忽然察觉。 道路通往的方向,并不是要回庄园去。 还没来得及转过头,掏出手机打字,写下疑问。 季斯晏读懂她的心思,语气淡然地提及,“不是要去参加钢琴比赛吗?” 这下,许岁倾更是云里雾里,没明白什么意思。 男人唇角微勾,眼神点了点即将达到的目的地,“总该穿得再漂亮些。” 话刚说完,幻影便停在了,靠近奢侈品店入口的位置。 穿着制服的店员主动上前,殷勤地拉开车门。 然后整齐排成两列,恭恭敬敬地迎接。 出身普通的学生而已,哪里见过这些场面? 下车后,人瞬间愣怔,脚步也跟着迟疑。 直到季斯晏站到身边,大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去随便看看。” 许岁倾这才回过神,随着高大挺拔的背影,走进店里。 被领着去了贵宾室,和上次买包包时一样,除却店员之外,就只有他们两个客人。 许岁倾没坐下,围着她的人太多,实在是难免局促。 倒是季斯晏神色自若地坐到沙发上,顺势接过递来的册子。 “季先生,这些都是今年的新款,全球只有一件。” 大手翻开,纸张划过的微弱动静,随之响起。 他抬眼,看了下还站着的女孩,又收回视线。 然后手指落某张图片,“这件,给她试试。” 店员应了声,领着许岁倾,去了更衣室。 察觉自己始终被跟随着,就要帮忙换衣服的时候。 许岁倾礼貌地笑了笑,对着店员摇手婉拒。 那边明白过来,识趣地,退了出去。 她关好门,目光投向架子上,精心悬挂的礼服。 粉色的吊带裙,丝绒面料,质地轻盈。 裙长刚到脚踝,把人衬得更加纤细。 太耀眼,甚至连许岁倾自己,都忍不住视线凝滞。 等换好礼服出去,所有店员,纷纷屏住了呼吸。 先前替她拿衣服的那位,反应过来,连忙赞叹。 “季先生眼光真好,像是量身定做的呢!” 许岁倾秀眉微蹙,不由得在心里,泛起异样的感觉。 好在,她很快调整,默默地看向镜子里。 精致的脸,和礼服包裹下,若隐若现的身形。 季斯晏唇角浮起浅淡笑意,自如地站起身,抬手屏退众人。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和许岁倾。 不得不说,尺码倒是十分合适。 女孩的背影,从腰部往下延伸,起伏明显。 每一处曲线,都完美得恰到好处。 听见身后传来皮鞋踩地的声音,许岁倾没有回头。 只是从镜子里,看向了缓缓走来的男人。 第22章 季斯晏站定之后,大手覆到纤细的腰间。 再往上抬,把换衣服时,侧边漏掉的拉链缝隙填满。 然后略微俯身,薄唇贴近淡粉的耳垂,留下蜻蜓点水般的啄吻。 暧昧吐息间,有温柔的声音响起,“岁岁喜欢吗?” 许岁倾转身,视线和宽阔的胸膛齐平。 下意识地,就要用手语比出,谢谢的意思。 但还没有任何动作,就被粗粝指腹压住了自己的唇。 季斯晏喉结滚动,缓缓摩挲过柔软唇瓣,再次提醒。 “我说过,你对我,不需要说这些。” 他握住许岁倾肩膀,转过身提醒,“你只需要告诉我,喜欢,或者不喜欢,就够了。” 镜子里,双颊浮起绯红的女孩,羞涩地抿着唇,点了点头。 车子从奢侈品店驶离,穿过繁华街景,逐渐在夜色中隐匿。 快要到达时,季斯晏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问,“周六比赛的曲目,想好了吗?” 她还没来得及准备,自然是毫无头绪。 但刚好视线偏了些,角度正对着庄园外的景色。 朦胧的月色,从层层乌云中钻出,洒向湖面。 丝丝缕缕的空气,和光线交汇,形成静谧的幽蓝。 许岁倾眼前一亮,忽然间,就来了灵感。 因为身形的差距,她只好歪了歪脑袋,眼神望向远处示意。 季斯晏顺着看过去,立马得出了答案。 《蓝色多瑙河》的调子,在耳边,倏然回响。 吃饭的时候,他特意吩咐云姨,把小洋楼的钥匙,留给许岁倾。 但似乎没什么胃口,只是简单吃了些,便回了二楼书房。 许岁倾乖乖吃完,接过钥匙,去旁边练琴。 虽然指尖落在琴键上,脑子里不停地回想起,moran说的那句话。 伯恩已经等不及了。 那留给自己的时间,必然十分紧迫。 思绪太过纷乱,以至于,连着弹错好几下。 许岁倾叹了口气,干脆合上琴盖。 她算着差不多,出了小洋楼,准备直接去客房。 经过一楼,厨房还亮着灯。 许岁倾站在门口,看着云姨盛汤的动作,心里一动。 她主动走过去,端起旁边放着的木制托盘。 然后腾出右手,指了指云姨手中的瓷白小碗。 接着,又用手指着自己。 相处的这些时日,云姨很快便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 布了些皱纹的脸上,泛起欣慰的笑,把碗放了上去。 “那麻烦岁岁了!” 端着托盘上楼的时候,许岁倾心跳加速,脚步抬得有些艰难。 moran给的东西,她怕被发现,一直贴身放着。 走到半路,踩在阶梯上,许岁倾像是被定住,愣愣地看着那碗汤。 过了片刻,强撑着站到书房门口,平静过后,轻轻地敲了下门。 听见男人一声“进”,才敢推开。 季斯晏抬起眼睛,见到来人,眉毛微挑。 他装作不察,在许岁倾还没解释之前,主动问道,“云姨让你拿来的?” 面前的人眼神无辜,点了点头。 季斯晏视线落向桌面文件,语气平静,“先放着吧。” 这话说完,许岁倾却迟迟没有动作。 察觉小小的身影还挡在眼前,他又抬头,眉间聚着疑惑,“还有其他事吗?” 许岁倾眨了眨眼睛,张开手,五指向上扇了扇。 这手语,是要他趁热喝的意思。 季斯晏唇角噙起笑意,无奈答应,“好。” 随后便端起瓷白小碗,就要喝下。 但临到嘴边,又停了动作。 那个瞬间,许岁倾指甲死死抠进掌心,开始克制不住地紧张。 第19章 黑檀木办公桌前,女孩咬着下唇,压抑心底的不安。 眸光闪烁的视线,落在男人薄唇旁边。 季斯晏手中动作停顿,抬起那双深邃的眼。 他微眯着眼眸,凝视着许岁倾,像是要将什么看穿。 然后故意挑了挑眉,装作好奇地问,“对了,琴练得怎么样?” 许岁倾愣了下,强自弯起唇角,点了点头。 安静的书房,男人从鼻间溢出一声很轻的笑。 像是一根根丝线,把原本就纷乱的思绪,更加紧密地缠绕。 她就这样看着,季斯晏端起那碗汤,凑近嘴边。 随后微仰起脖颈,一饮而尽。 同时间,许岁倾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就连藏在身后的手,也在不停地发颤。 翌日下午,是她固定要去医院接受治疗的日子。 自从那天,自己可怜兮兮地撒娇,说想要季斯晏陪着之后。 他说到做到,自然是跟着去了。 病房里,许岁倾正按照医生的指示,学着张开嘴巴说话。 而外面,季斯晏低着头,视线投向手机屏幕,面色冷沉。 那是一份医院刚刚传来的,血液检查结果。 上面显示,没有查到任何可疑的成分。 紧绷的神情,随着检查结果,才慢慢舒展开来。 他漠然地抬头,看向病房门,眸底划过明显的意外。 随后拿起手机,给程牧打了电话。 那边还以为是询问进展,主动请示道,“季先生,伯恩的人已经混进码头,我已经在周围全部布置,要不要,现在就动手?” 季斯晏舌尖抵着后槽牙,冷笑了声回答,“他都不敢来,多没意思。” 说着便再次,看向了许岁倾的病房。 刚好,负责治疗的医生,正从里面走出来。 季斯晏声音低沉,吩咐道,“明晚吧,我亲自去见见。” 他挂断电话,听着医生恭恭敬敬地汇报。 “季先生,病人今天还算配合,也会说一些简单的口型。但是……” 但是不肯告知失语的原因,也就没办法,彻底根治。 可后面还要说的话,却被季斯晏抬手打断。 他走进病房,摸了摸许岁倾的头,牵着手又回到车里。 外面风声刮过,被升起的车窗把喧嚣隔绝,成了一个小小的世界。 许岁倾两手搭在并拢的膝盖,抿着唇思考。 终于,掏出手机,鼓起勇气,在对话框里打下一行字来。 【明天晚上的钢琴比赛,你会来吗?】 看向季斯晏的眼神里,带着殷切的期盼。 男人唇角微勾,应了声,“当然。” 转眼到了周六,许岁倾穿着他给自己选的粉色长裙,特意化了淡妆。 比赛的举办地,在都柏林国家音乐厅。 候场时,时不时地看着手机,就怕错过。 甚至于,还偷偷溜出去了两趟,站在场馆入口边,四下张望。 原本答应自己,会过来的季斯晏,却迟迟没有出现。 她双手交握在一起,垂下眉眼,失望地折返回去。 临上场前,许岁倾犹豫过后,放弃了发信息的打算。 想起昨晚,自己送去的那碗汤,还有些后怕。 当时走到一半,站在阶梯上,抖着手,把那包药拿了出来。 心里无数次挣扎过后,还是没敢倒进汤里。 也不知道,伯恩那边要是发现…… 恍惚间,听见主持人念到自己的顺序。 许岁倾手捂着胸口,平复好呼吸。 然后两手提着裙边,慢慢地走到台上。 她从来都只穿平底,所以昨天在店里的时候,也就没再挑选鞋子。 女孩穿着粉色的吊带裙,露出精致的锁骨,纤瘦身形若隐若现。 白皙细腻的皮肤,在金色礼堂灯光的照耀下,更像是在发亮。 观众席所有目光,顷刻间被吸引,纷纷投向舞台中央。 许岁倾坐到位置上,轻轻地抬手,开始演奏。 同时间,劳斯莱斯幻影一路疾驰,停靠在正对着入口的阶梯下方。 悠扬的钢琴声,被丝丝缕缕的空气,缠绕着传了出来。 矜贵冷漠的男人,此刻闭着眼睛,身体仰靠着坐在后座,姿态慵懒。 右手指尖,随着《蓝色多瑙河》的节奏,在椅面上轻点。 距离两百公里以外的戈尔韦,藏匿着伯恩的住所里。 有人飞速扣动扳机,不停地向周围扫去。 爆炸声此起彼伏,火光映出猩红底色,四处飞溅。 季斯晏冷声嗤笑,骨节分明的手指,刚好在琴声结束时,停下动作。 紧接着,便听见隐约的雷动掌声。 低头那一瞬,淡淡的血腥味,从鼻间钻了进来。 那是亲自收拾伯恩时,被不小心沾染上的。 季斯晏眉心微拧,推开车门下去,站到路边。 他按下银色打火机,点燃左手指间夹着的雪茄。 借着带起些许凉意的风,试图把味道驱散。 第23章 但一根抽完,却不见任何成效。 最后干脆脱下西服外套,让司机直接扔掉。 许岁倾顺利演奏完,在掌声中,缓缓退场。 哪怕反响再好,心底却像是被乌云覆盖,闷闷的,提不起精神来。 她回到更衣室,穿上浅蓝色针织外套,提前从音乐厅里,走了出去。 依旧是垂着脑袋,一个人站在出口。 周围环境空旷,安静地都有些心慌。 许岁倾叹了口气,正准备走到路边等车的时候。 抬眼间,目光正对上那双深邃的眉眼。 季斯晏背靠在车身,双手插在西裤兜,也看向了她。 高级定制的黑色衬衫,胸口被挽到小臂弯,露出紧实的肌肉。 视线交汇那一瞬,朝着许岁倾,勾起唇角。 她愣了下,随后抬起脚,小跑着,奔向男人怀中。 季斯晏微蹲下身,把女孩抱了起来。 圆圆的平底鞋尖踮起,裙摆飘扬,动作轻快。 许岁倾双手环住他的腰,侧脸贴向温热胸膛。 过了好久,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坐进车里后,司机早已经不见影踪。 宽阔的密闭空间,季斯晏一把拉过纤细手腕,让她坐到自己腿上。 大手抚上精致脸庞,粗粝指腹沿着轮廓,游移着往下。 粉色吊带裙,肩带很细,像是轻轻一扯,就会断掉。 他提起细细的带子,漫不经心地捻了捻。 另一只手,从裙摆里探入,去往相反的方向。 季斯晏呼吸加重,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 说话的嗓音,如同夜色,低沉暗哑,问道,“岁岁想要吗?” 许岁倾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神情满是失措地茫然。 刚准备点头,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两只手指,捏住下巴。 距离太近,男人温热气息喷洒,浓密睫毛隐隐发颤。 季斯晏身体往前,薄唇吻上柔软唇瓣,含混着教她,“用你的嘴巴,说出来。” 他松开些桎梏,凝视着眼前的女孩。 淡粉的唇,缓缓张合间,念出一个字的口型。 “想。” 男人最近荡起满意的笑,手覆着许岁倾背,彻底贴紧。 严丝合缝的触感,让她心底的恐惧,再度袭来。 隔着薄薄的布料,力道不断收拢。 原本熨帖笔挺的西裤,逐渐地,被挪出大片皱褶。 就连车身,也开始跟着动作,在静谧的夜空下摇晃。 黑沉的幕布加深,直到男人一声极低的喘息,才终于停歇。 半夜,许岁倾从手机振动声中,惊醒了过来。 她看着屏幕上的号码,心底隐隐浮起不好的预感。 接通后,moran像是在剧烈地发抖,声音断断续续。 “昨天晚上,伯恩死了……” 许岁倾猛地瞪大双眼,听着那边低声命令道,“你现在马上出来,快!” 脑子一片混乱,根本来不及思考。 骇人的恐惧感,瞬间侵袭全身。 她快速换好衣服,轻轻地推开客房门,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艰难地踩完阶梯,刚走到一楼。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儿?” 第20章 随之而来的,还有另一句疑问。 “怎么不开灯?” 寂静的夜里,男人醇厚的嗓音,让许岁倾脚步瞬间凝滞。 她背对着,自然看不见季斯晏的神情。 光从语气分辨,听起来,似乎带着十足的关心。 可莫名地,许岁倾却感觉到刺骨的凉意。 被丝丝缕缕的冷空气裹挟着,钻入她的心脏,再往四肢蔓延。 那股恐惧,正随着刚才电话里听到的消息,不断放大。 许岁倾脑中空白,像是被定住,怎么都回不过神来。 过了一阵,才咽了咽嗓子,艰难地,转过了身。 动作的同时,把换好鞋子的脚,往后缩了下,试图用长裙的裙边覆盖。 她抬起头,仰视着站在二楼阶梯处,身形高大的季斯晏。 此刻穿着深灰色睡衣,更添上几分,让人不敢靠近的威严。 许岁倾眨了眨眼,澄澈的瞳眸里,紧张和不安,已经悄然隐藏。 看着男人迈着修长的双腿,一步一步地,开始往下。 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紧握成拳。 在无人察觉的地方,指节被抠得泛白,隐隐发颤。 她抿了抿唇,眼神无辜地,弯起唇角。 左手松开,抬起来之后,指着不远处,厨房的方向。 另一只手五指虚握,放到了嘴边。 季斯晏明白过来,这手语,是要喝水的意思。 深邃的眸底,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诧异。 他抬手,对着许岁倾示意,“去吧。” 目睹纤瘦身影转过些角度,故作镇定地,往厨房走去。 这会儿已经是半夜,月色冷沉,屋内漆黑一片。 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客厅的大落地窗,投了进来。 许岁倾站到厨房门口,摁下开关。 微弱的声响后,暖白色调的灯,把屋内照亮。 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随后走进去,拿起自己的杯子。 透明的杯身,上面点缀着小小的花朵图案。 这是之前,云姨特意准备的。 倒水的时候,许岁倾听见身后,男人脚步声靠近。 心跳不由得加速,快要到嗓子眼。 她放下水壶,双手捧起杯子,正轻轻地抿着。 脚步声适时停止,季斯晏身上淡淡的松木香,传入鼻间。 太安静,以至于,就连吞咽的声音,都那么明显。 许岁倾不动声色地,把身体往前挪了下。 若有似无地触碰,耳边倏地响起,晚上在车里,一阵阵压抑的低喘。 从没有过的体验,痛苦和欢愉夹杂其间。 到底还是害怕,占据了上风。 她右手端着杯子,试图放到大理石台面。 可混乱又模糊的意识,已经不满足于大脑。 如同剧烈的病毒,早就侵袭到了许岁倾全身。 松开手的时候,剩了大半的水,正沿着杯身,悠然地晃动。 倾斜的底部,和冰冷坚硬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残存的理智归位,回过神,杯子就要摔落到台面上。 后侧一只大手,擦过许岁倾腰间,及时握住了她。 再然后,带着发抖的手,放平不稳的杯身。 掌心的热度,隔着稍显粗粝的肌肤,一点点传递。 头顶落下熟悉的声音,带着温柔的嘱咐。 “小心。” 许岁倾身体僵直,任由季斯晏缓缓逼近,填满两人之间的缝隙。 男人歪着头,下巴贴在发红的耳畔。 灼热的呼吸喷洒,关切地问道,“手怎么这么凉?” 他顺势张开怀抱,两手随意地,搭在台面边沿。 往前的身体,正一点点,把许岁倾包裹完全。 被桎梏得太过紧密,女孩根本寻不到,半分转身的空间。 只能盯着眼前逐渐模糊的大理石,应付地点了点头。 白皙素淡的小脸,彻底染上绯色,红得像颗熟透的蜜桃。 没办法,只能略微侧起身体,轻抵了抵季斯晏胸膛。 终于,他勾起唇角,朝后退了一步,给许岁倾腾出空间。 但撑在台面边沿的手,却没有松开。 只是凝视着,那双低垂的眉眼。 浓密睫毛颤动,如同羽翼扑闪,落在眼睑处,形成一道浅浅的阴影。 眸底被遮住的情绪,根本不需要看,就能明白。 从最开始,带有目的刻意接近。 再到现在…… 季斯晏嘴角噙着笑意,慢慢地抬起了手。 站直身体后,才对着许岁倾说,“好了,快去睡觉。” 直到女孩轻踩阶梯,走进二楼客房,季斯晏才收回视线。 或许因为夜深,方才经过时,那股淡淡的香气,变得浓烈起来。 像是一根根丝线,撩起纷乱心神,紧密缠绕。 他回头,目光落在台面上,许岁倾喝过的水杯。 季斯晏喉结滚了滚,左手端起杯子,回了自己房间。 站到阳台边,感受微风吹过,带起半敞的窗帘。 距离庄园大门,还有段距离的地方。 一处逐渐远离的红点,在男人眼眸中跳跃。 他掏出振动的手机,接听电话。 随时候命的手下,自然不敢掉以轻心,主动请示道,“季先生,那人要跑了,现在动手吗?” 季斯晏抬手,把始终握着的水杯,放到嘴边。 指腹摩挲着透明杯身,方才留下的唇印,若隐若现。 挂断之前,只冷声吩咐了句,“先留着,还有用。” 第24章 后半夜,许岁倾怎么都没能睡着。 翌日清早,她强撑着精神,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一楼吃饭。 季斯晏没在,云姨正端着冒热气的粥出来,亲切地叫她,“岁岁早上好!” 瞧见眼下乌青明显,更是停住手中动作,关心地问,“昨晚又没睡好吗?” 听到这话,一股强烈的内疚感,从许岁倾心底涌了出来。 她抿了抿唇,摇头否认,然后乖乖地坐在餐桌旁。 云姨把粥放到面前,看了眼空掉的主位,解释道,“先生今天很早就出门了,说是要去什么地方,晚上也回不来。” 许岁倾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 虽然没有胃口,也硬逼着自己,喝掉半碗。 依旧是被送到学校,下车的时候,许岁倾目视前方,不敢往回看。 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去咖啡店找moran。 她特意多等了一阵,才折返着出了校门。 经过小巷子拐角,察觉背着的包包,被用力扯了下。 整个人,也被连拉带拽,抵到墙角,退无可退。 许岁倾瞪大眼睛,看向来人。 原本想要捂住嘴巴的手,想起她根本说不了话,又突然停下。 moran把食指贴在唇中,示意她不要发出动静。 然后声音压得极低,问道,“昨天晚上,季斯晏没怀疑你吧?” 许岁倾仍旧心有余悸,迟疑几秒后,摇了摇头。 但其实,她也不知道。 想着伯恩要是真的死了,自己便不需要再留下。 所以伸出手,比着口型,“护照。” moran从鼻间溢出一声嗤笑,随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样子明显地颓然。 “伯恩在戈尔韦的住所着火,被烧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没了。” 许岁倾眉头紧蹙,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面前的人低下头,继续说道,“别看季斯晏平时,假装是个正经商人,表面温文尔雅的,实际上心狠手辣,什么都做得出来,当初伯恩不过就是抢了他……” moran欲言又止,看着她厉声提醒,“所以,你绝对不能再回去了,知道吗?” 接着掏出一张票,递到许岁倾面前。 “今晚八点,南郊港口,记得上船。” 她接过,视线落在目的地,港城两个字上面。 许岁倾眼里渐渐地,盈满了泪水。 还没等反应过来,moran已经消失不见。 走出小巷子,看着都柏林大学几个字,顿觉恍然。 这段时间的经历,太不真实,太虚幻。 也是时候,该告别了。 度过的最后一天,许岁倾始终心不在焉。 就连下午课间,有人主动凑过来说话,都没听见。 erin挽着她左手臂,轻晃了晃,问道,“岁岁,你怎么啦?” 许岁倾回过神,压抑着酸楚,弯了弯唇角。 心里很想,和erin写点什么。 毕竟这是她,来都柏林之后,唯一的朋友。 可看着眼前纯真的脸,许岁倾只是摇了摇头,用右手回挽。 然后眼神点了下食堂的方向,和erin走去吃饭。 快上完课,她给云姨发去短信,说要和同学去逛街,晚点回来。 许岁倾在学校漫无目的地走,等到七点一刻,才出发去了港口。 从排队检票到登船,时间刚好。 moran给她安排的位置,是轮渡的尾部,最靠边的船舱。 没有窗户,除去一张简单的床,剩下空间逼仄狭小。 但对许岁倾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没开灯,进去后,便直接坐到床上。 然后曲起双腿,两手环抱,眼睛盯着手机屏幕,愣愣地发呆。 时间转到八点整,鸣笛声准时响起,轮船缓缓从港口驶离。 平静的海面,随着齿轮转动,被带起阵阵波涛。 许岁倾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半年前的那场噩梦,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太突然。 像是被命运推着,不断往前。 恍惚间,似乎听见有人在敲着舱门。 许岁倾睁开眼,屏住呼吸,仔细地观察。 外面声音很低,叫了声,“xu.” 她手按着起伏的胸口,从床上下去,抬脚走向门口。 耳朵贴着铁门,又听见熟悉的声音,才敢打开。 但出现的,却并不是moran。 季斯晏面容冷沉,西装革履地站在逆光中,正凝视着惊恐的双眼。 开口的语气淡漠,投进幽深海面,仿佛带着回响。 “很意外吗?” 第21章 身后是一望无际的海面,被折射出的月光,映得季斯晏更加高大挺拔。 高级定制的熨帖西服,肩头洒下隐隐起伏的波澜。 而此时脸上的神情,随着船身前行,隐匿在阴影中,忽明忽暗。 这句问话之后,许岁倾顷刻间瞪大了双眼。 眸中盈满的,只有无尽的恐惧。 moran那些警告,还言犹在耳。 他说,别看季斯晏表面上温文尔雅。 可实际,却是心狠手辣,什么都做得出来。 而伯恩的下场,就是最好的映证。 甚至于,时间倒回到,她去皇家酒店,后巷偶然间目睹的那幕…… 哪怕隔了一段距离,加上夜里黑沉,灯光昏暗,并没有看得清楚。 只是听见声音,也能让许岁倾现在,仍旧心有余悸。 明明自己,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罢了。 虽然一开始的接近,确实是怀有目的。 可那天,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有把moran给的东西,放进那碗汤。 所以,许岁倾自然而然地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她可以回到港城,纵使比计划提前。 而季斯晏,依然是都柏林这地界,说一不二的季先生。 愣怔间,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再度响起。 “不请我进去吗?” 语调悠然,像是带了钩子的刀,正缓缓地,就要刺入心脏。 听起来,这是礼貌的请求。 可实际上,许岁倾清楚地知道。 于她而言,现在,没有半分拒绝的资格。 发抖的手,还死死地握在门把手上,身体僵直。 鞋底被粘住,想要抬脚,却怎么都抬不起来。 季斯晏左手朝着身侧挥了挥,示意不远处跟随的手下,把地上躺着的人拖走,处理干净。 然后往前俯过身体,主动靠近许岁倾。 那股熟悉的松木气息,钻入鼻间,浸进心里。 混合着海面的潮湿,扰乱了本就不安的思绪。 她没反应,季斯晏便再侵占一分。 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快要完全没有缝隙。 最后,许岁倾被迫着,往后退了退。 她还是握着门把手,侧过身体,大半藏在门后。 目睹宽阔的背影,一步步走进,深邃双眸,向四周扫视。 许岁倾脚尖微动,出于本能地,想要逃离。 可眼角余光往外,瞥见门外拐角处,低着头候命的男人。 又不得不,再次放弃。 季斯晏眉心微拧,俊朗的脸庞,浮现一丝不悦的神色。 他就迈了两步,竟然已经走到床边。 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快要冲破屋顶。 除去空间狭小不说,环境也实在是,太差。 没窗户,根本不透风。 床板的木头,还在散发着明显的,陈旧气味。 季斯晏转身,回望隐匿在门后的女孩,叫她的名字,“许岁倾。” 开口的语气,带了几分严厉,“你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被教育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只是低着头,目光不知落向了哪里。 他抬脚,走到许岁倾跟前,稍稍隔开些许距离。 然后伸出大手,试图抚过柔软的发顶。 还没有碰上,便被不动声色地,把脸撇过躲开。 季斯晏心里沉了沉,手握向简陋的门把手,同样的位置。 和昨晚一样,她的手,还是很冷。 房间的门半开着,栏杆外的海风,放肆地往里吹进。 隔着肌肤,能明显地觉出,许岁倾浑身上下,正被刺骨的凉意侵袭。 他带着她的手,一点点往前,把门关上。 密闭的空间,似乎也把外面的打斗动静,彻底隔绝。 除了戈尔韦的那场大火,在都柏林,同样有不少伯恩安排的人。 当然,包括许岁倾。 僵持间,气氛重归宁静。 仿佛都能听见,女孩刻意压制,却还是不断加速的心跳声。 她就穿了条长裙和针织衫,身形更显单薄。 此刻被笼罩在高大的身影里,寻不到半点机会。 许岁倾紧抿着唇,不敢抬头,更不敢发出动静。 第25章 听觉被无限放大,鸣笛声再度响起。 但开船的方向,却不是通往既定的目的地。 而是再回到出发的地方,停泊,靠岸。 细弱的两边肩膀,搭上了带着体温的西服。 季斯晏大手揽着她,打开舱门,走了出去。 像是被提前打点,一路下船,途中竟没遇到其他的人。 许岁倾披着宽大的外套,坐进熟悉的劳斯莱斯幻影。 上车后,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向岸边的大船。 隐隐的红点,正在瞄准自己旁边的位置,下一秒就要扣动扳机。 多愚蠢。 自以为找好诱饵,让季斯晏贸然现身,好寻求报仇的机会。 殊不知,早就落入了,陷阱中的陷阱。 同时间,一排排红点,突然闪现。 天空乌云密布,阵阵雷鸣,仿佛暴风雨来临,前夕将至。 季斯晏根本没有回头,只冷声吩咐着司机,“开车。” 随后两手捂住许岁倾的耳朵,带着她一起俯下身体。 经过特殊处理的车窗玻璃,在上车时已然紧闭。 随着那声响动,船上人群快速扩散,爆发出的哄闹声,求救声,被隔绝得彻底。 但即便如此,季斯晏仍然不愿意。 让她听见,哪怕一点声音。 司机急踩油门,轮胎快速摩擦地面,动静刺耳。 后方的大船,在火光中,影子越发渺小。 直到行至空旷处,才停下车子。 季斯晏先偏过头,看了一眼右侧的女孩。 素淡的小脸发白,不见一丝血色,双眸紧闭,样子极不安稳。 就连身体,也是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气。 隐隐的不安浮上心间,他眉头紧皱,语气着急,叫着名字。 “许岁倾!” 但旁边的人像是没听见,根本不给任何反应。 季斯晏倏地转过身,捂着耳朵的大手,滑落到了肩头。 许岁倾也跟着他坐直,还是没睁开眼。 松手的同时,人突然不稳,朝着他的方向,栽了过去。 额头上的冷汗,透过黑色衬衫,浸入熨帖的布料,再到心里。 他又叫了声,依然是没有回应。 季斯晏心里一滞,发了慌地上下查看。 确认没有受伤,才抱起许岁倾,把人放在腿上。 太着急,就连动作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右边肩膀的伤,也只是微微拧了拧眉心。 皇家医学院,许岁倾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病房外,季斯晏面色凝重,独自缓和着呼吸。 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隐隐发抖。 心底涌出的那种感觉,让人不得不开始怀疑。 原来,自以为心足够坚硬,任何人不得撼动半分。 也是会害怕的。 害怕她真的一走了之。 害怕就此失去。 所以才会,在知道伯恩散落在都柏林的那些余孽,故意透露许岁倾的行踪。 就是为了赌一把,自己到底会不会现身。 愣怔间,唐闻安闻讯赶来,走到季斯晏左边身侧停下。 他看了眼关着的病房门,有些不明所以,朝着旁边问,“你的小猫,这次又怎么了?” 习惯玩笑的姿态,顺手搭过季斯晏肩膀。 刚好就碰到了,不久前才被擦伤的位置。 男人薄唇一抿,强压下泛起的疼痛。 唐闻安察觉怪异,把手收回,又问,“受伤了?” 方才太担心,着急把许岁倾送往医院。 所以抱着的时候,哪怕扯到伤口,竟然都不觉得疼。 这会儿静下来,痛感也随之放大。 季斯晏脸色难看,额头浮现层层薄汗,极力克制。 唐闻安转到他身前,语气忽然正经,劝道,“这伤应该不轻吧,先去我那儿上药。” 说着便作势要走,发现男人没动,依旧是盯着病房门。 他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再说话。 轻微的吱呀声,负责给许岁倾检查的医生,推开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医生站到两人距离半米的地方,恭敬地汇报情况。 “季先生,我们给病人做了详细的全身检查,没发现有任何外伤。至于突然晕倒,应该是惊吓过度,加上身体本来就不好,才导致的。” 听见这话,季斯晏紧绷的神色,才稍稍放松了些。 唐闻安站在旁边,闻言正要开口。 他抬手,先一步制止,客气地对着医生询问,“那,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现在正在输葡萄糖液,等过了今晚,应该没问题。” 季斯晏深呼吸一口气,回了个“谢谢”,随后旁若无人地,抬脚走进了病房里。 医生离开时关了灯,窗外浅淡的月光,透过缝隙,洒落成斑驳的阴影。 空气里,夹杂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许岁倾躺在床上,左手的手背上,插着输液管,面容沉静。 光线落在睡颜上,更添上几分柔和的静谧。 他拿起凳子,轻轻地坐到病床右侧。 隔得近,能看见许岁倾羽睫轻颤,可眉头皱着,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柔软的黑发,有一捋沾在额前。 季斯晏伸手,想要替她别到耳后。 但只是停在半空,便没有继续动作。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轻叩的敲门声。 最后不舍地看了眼,才起身,走出去,让唐闻安亲自上药。 他原本就在皇家医学院工作,不过是悠闲惯了,才跑去科克开了诊所。 只是,名义上还挂着职位,办公室也依旧保留。 上完药,时间一晃就到了夜里十点。 季斯晏从唐闻安办公室出来,并没有直接回去。 而是站在外科大楼下,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点燃的雪茄,往嘴里送了口。 薄唇微张,青白烟雾从里面飘出,再往上扬起。 接近深夜,周围不见行人踪影。 只有停靠在路边,隔着他的劳斯莱斯幻影,有些许距离的地方。 一辆黑色机车,吸引了季斯晏的注意。 他微眯着眼眸,让人无法看透,被烟雾遮挡的情绪。 又过了阵,才把雪茄掐灭,丢到门口的垃圾桶里。 站进电梯,过了几秒,听见叮的一声。 季斯晏抬头,正好撞见,要往外走出来的人。 还没等他有任何反应,倒是程牧先低下头,试图掩盖眼神里闪过的慌乱。 随后佯装镇定,对着他恭敬地称呼了声,“季先生。” 季斯晏没看过去,视线落在程牧身后不远处。 许岁倾的病房门。 俊朗的脸庞上,隐隐浮现出不悦神情。 很快,季斯晏便展开皱起的眉,听不出什么情绪地问,“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应该还在戈尔韦吧?” 伯恩确实葬身于大火中,这不假。 但也只是伯恩而已。 虎视眈眈,觊觎着季斯晏位置的人,不在少数。 在听到消息后,都蠢蠢欲动。 所以作为季斯晏最信任的人,程牧被安排着继续留在戈尔韦,彻底铲除后患。 他一向听话,办事妥帖,这些年来,手段也是越发狠绝。 可这会儿,竟然出现在…… 程牧略微抬眼,偷瞄季斯晏神情,心里暗暗思忖。 随后,选择如实地汇报,“是的季先生,我应该在戈尔韦,但确实有急事,所以才赶回来找您,晚上有个伯恩的手下,说了些……” 说话间,程牧欲言又止。 “说了些,关于许小姐的事情。” 此刻的病房里,床上安然躺着的人,眼皮开始微微颤动。 虽然已经输完液,可还是像被粘得牢牢的,睁开好费劲。 加上浑身无力,动一下便扯得全身都疼。 就连脑子也是,混混沌沌的,意识还很不清醒。 夜深人静,窗外寂寥黑沉,呼呼的风声刮过,更显得萧索孤寂。 这种时候,总会让许岁倾想起,半年前的那场遭遇。 她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正对上,纯白的天花板。 在听见有人推门的轻微动静之后,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皮鞋踩在冰冷地面,刻意被放轻的声音。 这些天来,她已经太过熟悉。 季斯晏怕扰她睡觉,没开灯。 他抬脚,走到床边,坐在刚才的位置。 眼前的女孩,睡颜和刚才他出去之前,如出一辙。 只是,痛苦的神色,似乎稍微缓解了些。 看着看着,他嗓子发干,清晰的吞咽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季斯晏俯下身体,薄唇一点点凑近,许岁倾的唇。 随着距离不断缩小,灼热呼吸喷洒,落到鼻尖,下巴,再是耳垂。 就在两人的唇瓣,快要贴上的那一刻。 第26章 床上躺着的人,不经意间撇过了头。 刚好,避开触碰。 空气凝滞了一瞬,气息逐渐从唇边远离。 许岁倾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些。 但接着,便听见男人一声轻笑,“知道你醒了。” 第22章 黑暗中,男人盯着许岁倾的脸,眼眸越发幽深。 那声轻笑,听着语气淡然,似乎还带了些戏谑。 低沉醇厚的嗓音,被衬得更具有磁性。 她睁开眼,澄澈的眸子里,映出另一双深邃的眼睛。 刚睡醒不久,神情还是茫然,看着懵懂无措。 或许是因为输了液,又或者,是这病房窗户关着,空间密闭。 所以原本苍白的笑脸,此刻变得红扑扑的。 加上眼睛水汪汪的,眸光潋滟,很是勾人。 也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怜惜。 季斯晏坐直身体,和许岁倾隔了些距离。 喉结发紧,腰下那股燥欲,被黑夜催出冲动,开始窜进脑子里。 他眼神躲了躲,目光落在淡粉的唇。 察觉唇瓣上,有细微的干裂。 季斯晏轻咳一声,主动问起,“要不要喝水?” 许岁倾听见这话,也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 她眨了眨眼睛,样子无辜,对着男人点头。 窗外天色太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季斯晏勾起唇角,并没有先去拿过病床旁边的柜子上,放置的玻璃杯。 而是站起身,先伸手,摁动墙上的升降开关。 一手调整高度,另一只手,扶着许岁倾的背,把枕头放在她腰后。 “你先慢慢坐起来,不然一会儿头晕。” 等确定人没问题,才拿起杯子转身,走到单独的卫生间,仔细冲洗。 季斯晏接了杯温水,坐回位置后,朝她递了过去。 许岁倾抿了抿唇,双手捧着接过。 但身体虚弱乏力,自然就拿不稳。 装了大半温水的杯子,霎时间倾斜出不小的幅度。 杯子里的水,也不可避免地,洒出来些。 刚好就落在了,季斯晏伸过去,握着她手的手上。 许岁倾低下头,像是犯了错,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要去拿旁边的纸巾。 季斯晏大手挡了挡,“不用。” 随后帮她端起杯子,凑到淡粉的唇边。 这动作,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许岁倾抿了抿唇,顺从地略微仰起脖颈,连着喝了两小口。 温水顺着喉咙,流入心底。 终于,感觉好了那么一些。 她精神恢复,眸色也逐渐清明,没了刚才的懵懂神情。 黑沉的月色下,眼里亮晶晶的。 季斯晏把杯子放好,又问,“现在还要睡吗?” 许岁倾摇了摇头。 随即像是意识到不对,又赶紧点了点头。 男人唇角勾起,笑意温和,对着她提醒,“不用怕我。” 昨天晚上,接到moran的那通电话之前,她也以为是这样的。 虽说很早就知道,季斯晏在都柏林,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又有着多么重要的地位。 但这些天接触下来,许岁倾原本的看法,‘正慢慢地被改变。 可那通电话,却猛地一下,让她警醒过来。 所以现在,面对季斯晏,她没有办法,再像前几天那样。 而是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许岁倾坐在病床上,背虚虚地靠着枕头。 这样的状况下,身体不免紧绷,连呼吸都刻意放缓。 视线里,季斯晏右手拇指和食指之间,夹着一个很小的包装纸。 她马上就认出来,旋即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因为无从得知,明明自己那天晚上,心内几番挣扎过后,还是没有下手。 甚至于,已经悄悄把moran给的药丢掉。 季斯晏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又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愣怔间,男人薄唇一张一合,开口问她。 “所以,你接受伯恩的安排接近我,目的究竟是什么?” 说话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半分生气,或是其他。 自以为掩盖住了的秘密,突然被暴露在阳光之下。 许岁倾心脏紧缩,眸底划过明显的害怕。 就连身体,也随着不受控制地,抖了下。 原来,季斯晏早就知道,这是一个圈套。 她抿着唇,力道加重,不肯比手语,也没有去拿手机。 这句话问出之后,许久,都没有等到回应。 季斯晏指腹缓缓摩挲着包装,换了种说法,又问,“或者你可以告诉我,事成之后,他会给你什么样的条件。” 他看着低垂的眉眼,睫毛颤动,明显不安的模样。 论起来,许岁倾也算无辜。 只是…… 在都柏林的地界,要是自己想,什么都可以做到。 可她呢? 竟然选择相信伯恩。 所以季斯晏真的很想知道,她要的,究竟是什么。 但许岁倾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低着头,不肯回答。 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打算继续追问。 他把包装纸随手丢进垃圾桶,又拿了另一样东西出来。 放在宽厚的掌心上,摊开在许岁倾面前。 红色小本,右上方的边角处,有一道明显的划痕。 那是当时,她怕不方便找,特意留下的。 还以为,就像moran说的一般,已经被烧得一干二净。 可没想到,此时竟然会出现,在季斯晏的手里。 大手往前伸了伸,拉近和她之间的距离。 深邃的眼眸轻点,示意许岁倾接过去。 短短几个小时,经历的事情如同电影放映,闪现在脑海。 她猜不透,季斯晏这样做,到底是什么目的。 许岁倾犹豫了一阵,才敢伸手,就要拿过自己的护照。 还没够上,便听见旁边柜子上,手机突然来了消息。 屏幕随之亮了下,发出一道刺眼的光线。 她不习惯,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 季斯晏手指碰了碰许岁倾指尖,把护照放在女孩手中。 这个时间,还会发信息的人,他心里了然。 随后掏出自己的手机,给云姨打了个电话过去。 病房里安静地针落可闻,许岁倾自然听得清楚。 听筒那边,传来熟悉的称呼,“先生。” 季斯晏嗯了声,直接说道,“她和我在一起。” 一瞬间的停顿,云姨也没再多问,他便挂了电话。 整个过程,许岁倾始终低着头,两只手紧紧地,捏着自己的护照。 他拉过指节泛白的小手,又一次,叫出了名字。 “许岁倾。” 季斯晏开口,语气温柔,带着关切。 “我说过,你这样的年纪,应该好好读书,无忧无虑,喜欢什么就买,不喜欢什么,也不必理会。” 视线落向那本护照,里面的照片,和之前程牧送来的档案里,一模一样。 稚嫩的脸庞,笑容很浅,但足够青涩。 不知怎么,后面要说的话,却突然卡在了喉间。 季斯晏咽了咽嗓子,开始和她,谈起条件。 “所以,继续留下来,好好治嗓子,完成学业,之前发生的事情,我可以不再追究,怎么样?” 被浓密睫毛遮挡的眼眸里,划过迟疑,和犹豫。 他看出来,便加深提醒。 “至于这本护照,你自己好好保管,以后要是想走……我也不会阻拦。” 许岁倾抬起头,望向了做出承诺的男人。 俊朗的眉眼,瞳仁漆黑,眸子里隐藏的情绪,深不见底。 夜色沉静,又给平日里稍显冷厉的气质,添上几分柔和。 除了留下来,她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妈妈走了,留下自己一个人在这边,孤苦无依。 回港城,要面对的困难,实在太多太多。 而以自己现在的能力,还远远不够。 痛苦的回忆涌现,许岁倾眼前,忽然蒙上一层薄雾。 她眨了眨眼睛,晶莹的泪珠,从眼眶中倾泻而出。 随后张开嘴巴,淡粉的唇轻启,用口型说出一个字。 “好。” 季斯晏站起身,大手略微擦过许岁倾的脸,摁向她背后,床头的呼叫器。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就听见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医生走进来,站在床尾,恭敬地叫了声,“季先生。” 他嗯了下,起身走到窗户边,望着外面黑沉的月色。 等许岁倾再次接受详细的检查,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才带着她,离开医院。 回到庄园的时候,已经接近夜里十二点。 第27章 云姨早就休息,整座房子,都是空空荡荡的。 许岁倾默默地跟在身后,进门,上楼。 在经过季斯晏房间的时候,察觉男人停下脚步,回过头,对着自己提醒道,“明天还要上课,早些睡。” 这副模样,好像之前那些事情,真的从没有发生过一般。 她抿着唇,随后弯起唇角,和季斯晏用口型说出,“晚安。” 回了客房,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应该是有人做过清洁,所以窗帘被拉开,景色一览无余。 淡淡的月光下,喷泉池涌出的水流,潺潺地跳跃着。 映在许岁倾的眸子里,像是在发光。 第二天早晨,她吃完饭,被季斯晏送去了学校。 上课前,erin小跑着冲进教室,紧赶慢赶地坐到她身边位置上。 边从包包里拿东西出来,边兴奋地说,“岁岁,有个好消息,你听了一定很开心!” 许岁倾闻言,不解地转过头。 对视的时候,erin忽然愣了下。 她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反倒是皱着眉头,有些好奇地问,“你这两天不舒服吗?怎么瘦了这么多?” 许岁岁伸手,摸了摸自己脸颊。 要不是erin这么说,她还并不觉得。 想来,也是之前那些事情,导致心神不宁。 加上昨晚上的遭遇,又晕倒去了医院吧。 她摇了摇头,张开嘴巴,用口型回答,“没事。” 这反应,让erin更是惊奇。 以往的相处,和许岁倾交流,无非就是两种方式。 要么在本子上写出来,要么就在手机对话框里打字。 用口型,她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很快,erin哎呀一声,嗔怪地拍了拍自己脑袋。 “差点忘了,说正事,许岁倾,你出名啦!” 说完,她就拿出手机,点开校园论坛上,首页最显眼位置的链接,放到许岁倾面前。 erin抬起下巴,骄傲地说,“这张照片,现在在学校都传遍了,底下好多求你信息的,还说要来围观呢!” 许岁倾定睛一看,应该是那天,自己去参加钢琴比赛,被人拍下的。 她穿着季斯晏选的粉色长裙,端坐在琴凳上。 白皙的皮肤,纤长的手臂,还有精致的侧颜。 照片下面的评论区,有人说出了许岁倾的名字。 美术学院学生,今年大二,长得极漂亮。 虽然不是专业学钢琴出身,但能够参加这种级别的比赛,实力肯定非同一般。 然后接下来,便是齐刷刷的夸赞。 甚至于,没有任何人提及,她不会说话的缺陷。 许岁倾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有些无奈。 当时自己完全沉浸在音乐里,没想到,会被人拍下照片。 更没有想到,会在学校里到处流传。 erin嘻嘻两声,得意地看向周围的同学。 同时间,众多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朝她们投了过来。 可许岁倾敏锐地察觉到,那些眼神里,带了明显的鄙夷,和不怀好意的打量。 erin不由得奇怪,看了眼手机,震惊得瞪大双眼。 随后马上反应过来,把屏幕摁灭。 但她忘了,许岁倾也会偶尔登录论坛。 消息推送里,有人匿名,上传了一张照片。 女孩背着书包,正往路边停着的,劳斯莱斯幻影里钻。 第23章 照片拍得有些模糊,看起来不算太清楚。 黑色的车身,加上玻璃经过特殊处理,根本看不见里面。 但却正好,露出许岁倾的侧脸。 和自己坐在台上,忘情地弹奏钢琴时,角度几乎一模一样。 而那台显眼的劳斯莱斯幻影,哪怕车牌号被遮挡。 但昂贵的价格,和普通学生的身份,实在是差得太远。 所以尽管标题里,并没有提到她的名字,也很难不被辨认出来。 虽然在学校,许岁倾为人低调,从不肯出半点风头。 但光是长相出众这一点,自然免不了,会被人注意到。 再加上,说不了话,又添了几分神秘感。 所以刚开始,美术学院的同学,基本上都知道她的存在。 只是太沉默,慢慢地,就被淡忘掉了。 这张照片刚被上传,不过几分钟,就炸开了锅。 原本还在夸她的评论,立马就转了方向。 【我就说嘛,都不是钢琴专业的,弹得也一般,能够参加国际比赛,果然是背后有人啊!】 【明明就是被人包养,楼上何必说得这么隐晦,哈哈哈】 【也不知道是哪个富豪,口味如此猎奇,话都说不了……】 这边华人多,交流时候,用中文的也多。 所以那些用词,一下就刺痛了许岁倾的双眼。 旁边erin本来还在窃喜,没想到,会反转成这样。 她看了眼许岁倾,此刻低垂着脑袋,视线落在自己绞在一起的手上。 脸色嘛,倒是和刚才差不多,还算平静。 有时候,erin总觉得,许岁倾和她们很不一样。 明明才不到二十岁,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情绪里,总有些历经世事的沧桑。 但相处半年,她早认定,许岁倾绝对是个好女孩。 所以erin尽管也有些疑惑,还是强撑着,对着周围的目光哼道,“假的!许岁倾才不是这种人呢!” 说话的声音有些大,语气也愤怒地加重。 不远处,有嘲讽的笑声传过来。 像是一根根细针,直直地扎进许岁倾的耳膜。 她不想erin为了自己,和别人起冲突。 更不想,再继续这件没有意义的事情了。 所以,许岁倾抬起右手,轻轻地拉了拉erin的手臂。 然后看着她,摇了摇头。 还好,上课铃声适时地响起,教授抱着课本,从外面走了进来。 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终于被收回。 许岁倾心里松了一口气,翻开桌上放着的本子,拿起笔,写下了三个字。 【对不起。】 erin凑近她,坚定道,“岁岁,我相信你的。” 说是这样说,其实心里也有些打鼓。 虽然算是好朋友,认识也半年了。 可许岁倾对于自己的很多情况,总是闭口不提。 就好像这次,参加钢琴比赛一样。 要不是看到新闻,她也不会知道。 不过erin很理解,或许是因为本身的缺陷导致,许岁倾这样,也不奇怪。 她忍了忍,压制住心中的疑惑,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这一整天,许岁倾都没办法专心听课。 脑子里始终萦绕着,自己正要坐进季斯晏的车里,那张照片。 半年前,经历了那场变故之后。 选择来都柏林读书,本来就是不得已而为之。 原本以为,只要完成和伯恩之间的交易。 自己就能够,顺利拿到想要的东西。 再等等,回到港城那边,继续下一步的计划。 可现在…… 她思绪纷乱,像是一根根丝线被紧密缠绕,根本理不清。 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 但比起从前,这件事,对她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 只是许岁倾也不免担心,如果让erin知道,照片里都是真的。 自己会不会就此失去,唯一的好朋友。 太恍惚,画油画的时候,连颜料盘的颜色,被沾错了都没发现。 等许岁倾回过神来,看着面目全非的作品,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晚上,她正好找到借口,特意留下来,在教室里继续画画。 也不知道,今天来接自己的,会不会是季斯晏。 等多待了一个小时,许岁倾才慢慢地,走了出去。 结果刚到门口,又看见了熟悉的车子。 她脚步迟疑,停顿十几秒,才继续迈开。 往路边走的时候,视线不自觉地,向周围扫去。 还好,都柏林黑得早,这时间已经算晚了。 所以大门外,并没有人来往。 司机从驾驶座出来,给她拉开车门,守在旁边。 等许岁倾坐进后座,才又把门关上。 季斯晏仰靠在椅背,闭着眼睛,似乎正在休息。 和往日里,西装革履的模样不同。 他没系领带,衬衫扣子松开两颗,姿态有些慵懒。 安全感十足的大手,闲适地搭在腿上。 手指骨节分明,手背有淡淡的青筋脉络,隐隐浮现。 许岁倾视线凝滞,某些回忆,倏地涌现。 那只手,握着自己的手,抚上滚动的喉结。 还有亲吻时,捧起自己的脸。 她喉咙有些发干,收回目光后,把身体朝着窗户边挪了下。 动作很轻,发出的声音微弱,不至于被发现。 第28章 但哪怕闭着眼睛,季斯晏依然能够察觉。 许岁倾今天,似乎心情不太好。 就连和自己相处时,下意识的动作,都带着抗拒。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旋即慢慢地,睁开了眼。 眸底是一片清明,望向窗外,开始变得阴沉的天。 密闭空间里,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响在许岁倾耳畔。 “今天怎么晚了些?” 许岁倾本来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人在发呆。 听到这话,先是眨了眨眼睛。 她没拿出手机,也没写字,刚准备用手语回答。 季斯晏偏过头,看向了身边的女孩。 开口的语气柔和,自顾自解释道,“没什么,我也刚到不久。” 司机原本正专心开车,听见这话,不由得一愣。 心里跟着暗暗腹诽,不到四点半,季先生就让他开车过来了。 奥康奈尔大街离学校不远,也就十多分钟的车程。 算起来,等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才接上许小姐。 这期间,季斯晏也没多问,只是靠在后座,安静地候着。 从来到都柏林定居,司机便跟着他。 这副样子,还真是第一次见。 他收回思绪,继续专心开车,很快,便到了庄园。 云姨提前收到消息,人刚到,就把饭菜端了出来。 许岁倾放下书包,洗完手,便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和季斯晏不一样,她的餐具旁边,多了一盅汤。 她小心翼翼地揭开盖子,熟悉的清甜香气钻入鼻间。 汤还有些烫,散发出的热气,正蹭蹭地往外冒。 许岁倾眨了眨眼睛,顷刻间被染上厚重的雾气。 只是看着里面的材料,她就能够准确地,想象出是什么味道。 因为小时候,妈妈也喜欢喝这个汤。 云姨就站在身后,只看得见纤瘦的背影。 还以为,许岁倾是没喝过,所以不习惯。 她往前走了一步,笑着介绍,“这是苹果秋润汤,喝了补血提气,最近天气转凉,正合适,以前夫……” 云姨察觉失言,赶紧闭上嘴巴。 她思忖了几秒,看向季斯晏,随口提及的话,试图化解尴尬。 “先生您还不知道吧,岁岁没有去过港城呢!” 男人正拿筷子夹菜,闻言手中动作一顿。 他眸底暗色微敛,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是吗?” 许岁倾用勺子轻搅,舀了一口,放进嘴巴。 听见云姨殷切地问,“怎么样?好喝吗?” 她弯起唇角,伸出手,比了个大拇指回应。 这样的动作,逗得云姨又是一笑。 “那你多喝点,女孩子可不能太瘦,得好好补补。” 许岁倾眼前一酸,满满的感动从心底涌出。 吃完饭,她从椅子上起身,准备上楼回客房。 季斯晏正拿着纸巾擦嘴,也跟着站了起来。 随后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说道,“拿件外套吧,一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许岁倾神情茫然,有些不明白,要去哪里,去做什么。 但季斯晏这样说,她便乖乖听话。 这一次,没让司机开车。 季斯晏先走到副驾驶座,给许岁倾拉开车门,让她坐了进去。 车子启动,驶出庄园,经过富人聚集的都柏林山区,往更高的地方开。 一路上,许岁倾都很专注地,目视着前方。 到了才知道,季斯晏带自己来的地方,是距离市中心,大约三十分钟车程的killineyhill。 也是整座城市,最适合看日出日落的地方。 来这边半年,她对周围的景点,并不熟悉。 但killineyhill多有名,光是听erin提起,都好多次了。 从半山腰往上,天空从昏暗的橙黄,逐渐被染成了淡淡的粉红色。 仿佛大自然的调色盘,随意组合,已经足够惊艳。 这会儿时间有些晚,只有这一辆车,行驶在路上。 开到山顶,许岁倾被眼前的景象,彻底吸引了目光。 因为地势高,天黑得比市区里早些。 但太空旷,所以淡粉的色彩里,被点缀上星光点点。 这样的景象,在经常下雨的都柏林,十分罕见。 许岁倾看得有些愣神,不妨男人大手拍了拍她肩膀,提醒道,“再出去转转。” 打开车门,夹杂着凉意的空气,顺势扑在面上。 她拢了拢特意加上的外套,跟随季斯晏的脚步,走到高处的岸边。 往下看,有茂密的草丛,起伏的山峦,郁郁葱葱。 再远处,则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月光洒在海面上,投出静谧的蓝。 和岸边的淡粉色相接,形成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许岁倾眸底满是惊喜,唇角上扬,弯起好看的弧度。 不知道已经隔了多久,再没看过这样的景象。 那一瞬间,什么样的烦恼,顷刻间全被忘光。 季斯晏就站在她身旁,余光不错眼地,盯着许岁倾的脸。 女孩忽然闭上眼睛,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放到嘴边。 口中默念着,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那样子,可爱又虔诚,像是在许愿。 季斯晏唇角勾起,眸中笑意盎然,默默地陪伴。 高悬的岸边,男人穿着黑色风衣,衣角随风扬起,气质凌冽冷沉。 在月色的映衬下,更显得身姿挺拔优越。 许岁倾不算矮,一米六五的个子,在季斯晏身旁站着,却被显出娇小来。 季斯晏原想着,等时间差不多,再带她回去。 就怕待久了,万一着凉,可怎么办。 可天公不作美,还没等他们离开,便开始下起雨来。 细细的小雨点,打在许岁倾脸上,寒意渗进皮肤。 她看得入神,等反应过来,季斯晏已经拉开右侧的风衣,遮过了自己的头顶。 然后抬起脚,迈着修长的双腿,往车里走。 顾及着许岁倾动作慢,便刻意放缓。 只是单手把风衣举起,又往她的方向收了收。 停车的位置,距离岸边,并不算远。 雨势来得快,去得也快。 还没走到目的地,就没了影踪。 季斯晏停下脚步,低头望向被风衣包裹的女孩。 四目相对,空气里暗涌流动,气氛也被染上,残留的淡粉色。 他喉结滚动,原本举着风衣的手,落到许岁倾后颈处。 然后略弯下腰,薄唇贴向柔软的唇瓣。 季斯晏动作很轻,周围太安静,似乎都能听见,女孩发出的微弱呜咽声音。 但他只是浅尝辄止,稍稍吻了一会儿,便松开了手。 再回到庄园,目睹许岁倾进了客房,才掏出手机查看。 跃入眼帘的是一张偷拍的照片,和下面不堪入目的评论。 他点了根雪茄,淡然地扯了扯嘴角。 第二天,季斯晏一早便出了门,是司机送许岁倾去的学校。 又到了去医院治疗的日子,她心底情绪复杂,有恐惧,也有期待。 到了学校,许岁倾下意识地低着头,不想去面对那些目光。 坐到角落的位置上,erin脸上扬着笑容,凑到她旁边。 说话的时候,故意大声道,“我就说嘛,岁岁肯定是被冤枉的!” 许岁倾眉间聚着疑惑,从面前递来的手机里,得出答案。 昨晚凌晨,同样的匿名帖子,承认发布的那张照片,经过了伪造。 并且,还在标题中对许岁倾道歉,是由于自己嫉妒,才故意造谣。 事已至此,所有人,都把这当作是一出闹剧罢了。 除了许岁倾。 因为她知道,能有这样本事的人,会是谁。 原想着,等晚上去医院,好好找个机会,向季斯晏道谢的。 可直等到自己进了病房,他都没有出现。 犹豫了一阵,许岁倾鼓起勇气,主动发了个信息过去。 【季先生,你在忙吗?】 没有回复。 但很快,便接到了季斯晏的电话。 隔着听筒,男人一贯醇厚的嗓音,又添了几分磁性沙哑。 “是的,在忙,所以你乖乖去医院,我一会儿过来接你。” 他当然知道,那边会怎么回答。 挂断后,季斯晏让助理加快会议进程。 原本还要进行的一个小时,被缩减成了十分钟不到。 病房里,许岁倾正乖乖地接受治疗。 外面,男人从电梯出来,额头上覆着薄汗,气息不太均匀。 医生推开门,失望地叹了口气。 看见季斯晏,走上前汇报情况。 “季先生,病人虽然配合,但目前,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他回了个“谢谢”,随即独自走进病房。 第29章 许岁倾坐在床边,视线落在冰冷的地面。 抬眼后,脸上挂着笑,表情也是掩藏不住的欣喜。 她张开嘴,有些费力地,说出了一个字。 “我……” 第24章 或许是太久没有用过嗓子,发出的声音很轻,咬字也不清楚,闷闷地十分沙哑。 因为就连许岁倾自己都不相信,竟然会在这一刻,重新开始拥有说话的能力。 看向季斯晏的那双大眼睛里,盛满了难以言喻的希望。 她张开嘴,淡粉的唇张合间,又说出了同样的字。 这一次,比之前要稍微大声了些。 病房里空空荡荡,伴随着缝隙中透进的清浅风声,飘向了窗外。 季斯晏站在门后,不由得瞬间愣住。 进来之前,医生还在叹气,脸色颓然。 给自己汇报时,也说许岁倾虽然配合,但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可眼前的场景,倒让季斯晏难得地激动了下。 他没抬脚,眸底划过无法掩藏的意外。 但更多的,是开心,是期待。 四目相对,深邃的眼睛里,映出许岁倾的笑脸。 唇边梨涡隐隐浮现,扬起的弧度也是刚刚好。 季斯晏脑子里某根弦,像是突然被往外扯了扯。 在幽深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漂亮的彩色石子,泛起阵阵波澜。 许岁倾眼中笑意盎然,下巴抬得高高地,十足的得意模样。 就在男人往身前走过来那几步,她难掩兴奋,又一次张开了嘴巴。 但除却那一个字,便再没有其他动静了。 许岁倾重复了好几遍,不停地说着,“我……我……” 语气从一开始的微弱,气音占了大半,再变得稍重了些。 最后,又回到了自我否定。 她难掩脸上的失落之情,丧气地把脑袋垂了下来。 诚然,早已经习惯自己缺陷的人,在面对失而复得的能力时,必定难免兴奋。 但就像从没有得到过爱的小孩,哪怕一点点关怀,也能让她感觉被抛到云端。 只不过再落下来,会比从前摔得更重更疼。 许岁倾太着急,以为自己从此就可以彻底恢复。 不断尝试过后,等来的却是无尽的失望。 甚至于,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还不如不来接受治疗,干脆破罐破摔算了。 想着想着,鼻子一酸,眼泪顷刻间涌了出来。 晶莹滚烫的泪水,直接滴落到了冰冷地面。 男人锃亮的皮鞋,随即出现在眼前。 朦胧视线里,鞋尖上也被沾湿,晕成模糊的光环。 季斯晏再往前,腰部正好轻轻抵住了许岁倾的头。 劲瘦腹肌和柔软的发顶触碰,试图给她支撑。 哭的时候,肩膀随抽泣声一耸一耸,身体情不自禁地跟着瑟缩。 从季斯晏的角度,看不见许岁倾是什么表情。 但光从动作,就已经能够想象,她到底有多难过。 等哭了好一阵,察觉逐渐缓过那股劲,才语调温和地说,“许岁倾,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被安慰的女孩,望着地面眨了眨眼睛。 随后抬起头,看向了季斯晏。 澄澈的双眸里,氤氲着水雾,看起来懵懂无辜。 天花板上的暖白灯光投射进去,亮晶晶的。 因为才哭过,脸上挂着不深不浅的泪痕。 加上刚才是低着头,几捋发丝调皮地沾在额前。 许岁倾委屈地撅起嘴巴,明显是不相信这句话。 季斯晏唇角微勾,抬手用指腹轻轻擦过她的脸。 边替她整理头发,边说着,“别着急,以后都会说出来的。” 男人两只手握住许岁倾肩膀,往后退了步。 骨节分明的手,从旁边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来。 再弯着腰,隔着薄薄的阻挡,落到许岁倾眼角下方,细致地抹去泪痕。 圆圆的眼睛里瞳仁漆黑,眼圈周围红通通的,可怜得勾人。 他心里一动,缓和着气氛问道,“所以刚才,是你让医生故意这么说,好给我个惊喜吗?” 说话的时候,温热气息喷洒到许岁倾鼻尖。 距离太近,两人的呼吸混合着交缠,难舍难分。 她的脸上,季斯晏的手还在停留。 只能点了点头,同时用力地嗯了一声。 哭过的嗓子又痒又干,含混沙哑。 像沾满灰尘的破旧风琴,被人强拉着吱呀吱呀。 又像是专心犁地的老黄牛,哞哞哞的叫声在田间回响。 这道声音之后,就连许岁倾自己都没忍住,捂着嘴巴无声地笑了起来。 小脸上还有没擦干的泪痕,此刻眼角弯弯的,弧度很是好看。 季斯晏站直身体,大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不难听,很可爱。” 说实话,刚才听到那声嗯,他也下意识地拧了拧眉。 这会儿许岁倾嘴巴被遮挡,只露出上半部分的脸,和那双水盈盈的眼。 仿佛一汪清泉,静谧无声,引人入胜。 男人喉结滚动,暗流下的燥欲隐隐浮现,窜入腰间再往深处钻。 他不错眼地盯着许岁倾,抬起右手捧住了她的脸。 就在俯过身体正要吻上去的时候,外面传来有人敲门的声音。 季斯晏松开手,起身不自在地干咳了两下。 随后应了一声“进”,医生才敢走进来。 自从上次许岁倾主动提想要学说话,就开始固定来医院接受治疗。 每周两次的频率,其实不算低了。 可是作为医生眼中的病人,许岁倾对导致自己应激性失语的原因,从来都是闭口不提。 所以原本以为,结果会和之前几次一样没有变化。 这会儿站到两人面前,他先看了眼床边坐着的人,发现眼眶还有些红红的,应该是哭过。 医生朝着许岁倾笑了笑,然后才对季斯晏解释道,“季先生,我刚才那样说,是为了配合许小姐,想给您一个惊喜。” 医生表情难掩兴奋,毕竟这样的案例,十分少见。 他思忖了几秒,又说,“不过,我自己都没有想到,许小姐今天会有这么大的进步。但是也不用操之过急,平时可以多引导她说说话,对后续的治疗也有帮助。” 季斯晏音色平稳,回了句,“我知道了。” 最后朝着医生道了声谢,便朝着许岁倾伸出手,牵着她走出病房。 往电梯口去的路上,他看了下腕表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晚上八点。 许岁倾是下课后被司机直接送过来的,算起治疗的时间,肯定还没有吃饭。 走到电梯口,等门打开的时候,季斯晏问,“想吃点什么?” 刚说完,就听见叮的一声,唐闻安脸上挂着笑,正从电梯里走出来。 瞧见两人牵着的手,不由得挑了挑眉,眼中笑意更深。 许岁倾低下头紧抿着唇,有种被窥视的感觉,很不自在。 她下意识地就想把身体往旁边挪,顺势让季斯晏把手松开。 但刚动了动,就被男人大手握得更紧,不给半分机会。 唐闻安察言观色,嘴角扬起贱兮兮的笑。 他瞪大眼睛,朝着季斯晏使眼色暗示。 随后侧着头,先同害羞的女孩打起招呼,“你好呀,许小姐。” 都到这份儿上了,许岁倾不回应也说不过去。 只能强撑着头皮,抬起眼睛,朝唐闻安礼貌地弯了弯唇角。 他也是听到自己请来的医生说,许岁倾今天居然会说话了,才赶着过来的。 还好人就在都柏林,所以没花太多时间。 唐闻安饶有兴致地看向季斯晏,眼神点了点右边肩膀受伤的位置。 季斯晏没动,显然是不太想搭理他。 唐闻安却没有放弃,把目标对准了许岁倾,笑着询问,“不知道许小姐方不方便,让季斯晏随我去趟办公室?有些事想和他谈谈。” 有许岁倾在,他自然是不好直接说明。 但心中好奇已经达到顶峰,根本控制不住地往外冒。 所以只能找个借口,把许岁倾先支开。 这话说得,倒像是要和季斯晏说话,还需要经过她的同意一般。 女孩整张脸红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季斯晏松开握着她的手,才说,“他就这样,吐不出什么好话来,你先去车里等我吧。” 唐闻安眉头皱成一团,这温柔的模样,属实是把他吓得不轻。 进了办公室,他关上门,随手拿起碘酒和纱布。 季斯晏坐在椅子上,脱下外套褪去黑色衬衫的右边。 结实有力的肌肉随着呼吸起伏,青筋脉络尽显。 唐闻安把之前的纱布解开,边给他上药边揶揄道,“我说季斯晏,你可别不上心,这伤口要是不好好处理,以后可是要留疤的!” 第30章 “你那背上本来就有道疤痕了,再添一个,到时候脱衣服,吓着人家小姑娘,嫌弃你怎么办?” 季斯晏从鼻间溢出一声很轻的嗤笑,没有理会。 唐闻安虽说很少亲自给人处理伤口,但毕竟经验在,很快就上完药,把东西放进托盘里端了回去。 视线不经意间扫到窗台边的盆栽,忽然啧啧两声,指着那边问他,“看见没有?” 季斯晏顺着看过去,便听见玩味的语气,“老树开花啊,多稀罕!” 他哼了声,穿上衣服直接起身就要走出去。 唐闻安快步上前,拦住他的去路,双手抬起,“开玩笑开玩笑啊。” 到底没忍住,还是抠了抠脑袋,大着胆子把心底的疑虑问出口。 “不过我说正经的,你是真动了凡心,还是单纯因为,她和那谁长得挺像啊?” 第25章 唐闻安在这家医院的办公室很大,空间足够宽敞。 问出来之后,气氛又回到了诡异的沉默。 季斯晏微眯着眼,眸底是涌动的暗流,就快要触礁爆发。 神色也从最初的平静,到逐渐地冷了下去。 唐闻安就站在面前,不错眼地盯着他的表情。 或许是因为偶尔泛滥的同情心,又或许就是太过好奇,想要个明确的答案。 明明已经察觉出季斯晏有些不悦,还是大着胆子问了。 毕竟相识多年,虽说这男人总是让人琢磨不透,但唐闻安自以为,还是多多少少了解的。 他叹了口气,自顾自继续道,“毕竟当年人家可是为了你……” 同时间,季斯晏摸了摸西裤口袋,不知在找着什么。 在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便沉声打断,“有烟吗?” 唐闻安愣了下,拧着眉思考后回答,“我去找找。” 平常总是往返于都柏林和科克之间,也就这段时间,才稍微过来得勤了些。 所以办公室里具体有些什么,他也不是特别清楚。 这会儿走到桌前,弯着腰在一层层抽屉里翻找。 终于,在最底下的那格,发现一包还剩了大半的万宝路。 唐闻安先看了眼保质期,才拿上打火机,走回到季斯晏身边。 “就这个,我也记不得什么时候开封的了,你将就尝尝。” 他当然知道,季斯晏平时都抽雪茄。 原以为会被拒绝,结果却被一手接过,直接夹在修长的手指间。 微弱的声响过后,火苗从打火机里窜出来,在深邃的双眸中跳跃。 季斯晏眼神很冷。 像是淬了冰,把眸底完全掩盖,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收起打火机,把飘着青白烟雾的万宝路,漫不经心地送到嘴边。 抽了一口便皱起眉头,垂下右手用指腹摁灭。 开口的嗓音,带着被烟雾微染后淡淡的沙哑,“不习惯。” 丢下这句话,季斯晏头也不回地离开。 唐闻安没再阻拦,只愣愣地站在原来位置,怎么都想不通。 半晌,终于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般感叹道,“这下完咯!” 出了办公室,季斯晏加快脚步,往路边停着的幻影走过去。 隔着只留了一丝缝隙的车窗,根本看不见里面。 司机从许岁倾出来之后,就一直恭敬地守在后座门边。 等季斯晏过来,便直接拉开车门让他坐了进去。 跃入眼帘的场景,女孩低垂着脑袋,正盯着手里的手机屏幕发呆。 哪怕只露出侧脸部分,他也能够明显察觉出,许岁倾兴致不高。 想着晚上在医院折腾挺久,也许是因为饿了。 季斯晏坐到她身边,随手理了理西服,正准备问她想去哪儿吃饭。 但话还没有说出口,许岁倾便转过身,把亮着的手机屏幕呈到了他的面前。 脸上没什么表情,嘴巴微微撅起,看起来闷闷不乐的,很明显。 司机启动车子平稳行驶,往庄园的方向开。 季斯晏视线凝滞,看清楚那是一封电子邮件。 收件人落款名称,是xusuiqing。 而邮件的内容,里面是这么写的。 dearmissxu, wearepleasedtocongratulateyouon winningthethirdprizeatthedublininternationalpianocompetition.pleasesendyourcontactaddressandbankcardnumberforeasyreceiptofthetrophyandprizemoneyforthiscompetition,withanamountof5000euros. 【亲爱的许小姐: 我们很高兴地祝贺您,荣获本次都柏林国际钢琴比赛的三等奖,请在回复信息中,发送您的联系地址和银行卡号,方便接收本次比赛的奖杯和奖金,金额为5000欧元。】 季斯晏很快便浏览完,眉宇间不由得聚起疑惑。 照理说,参加钢琴比赛拿了奖,她应该开心的才是啊。 可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倒像是又回到了刚刚在医院时,因为说不出第二个字来,急得直掉眼泪。 他开口,语气很轻地问,“怎么了?” 许岁倾抿了抿唇,收回举着手机的手,指尖点进了信息页面的对话框。 再递过去,季斯晏眼前出现一行字。 【学校的新闻,是你让人撤下去的吗?】 昨天那张匿名帖子,发布的照片和底下的评论,闹得沸沸扬扬。 不过就一晚上的时间,竟然全都没了。 并且,那人还对自己道歉,说是故意伪造照片污蔑。 但许岁倾心里很清楚,那张照片明明就是真的。 而她认识又有这个本事的人,也只有季斯晏。 男人身体仰靠在椅背,双手闲适地搭在膝盖上,毫不犹豫地承认,“是。” 那段话,让他瞬间明白过来,许岁倾为什么明明拿了奖,却还是不开心。 季斯晏从鼻间溢出一声轻笑,反问道,“所以你觉得,得了三等奖也是我安排的吗?” 他看着许岁倾懵懂的脸,停顿了下,又说,“我可以告诉你,不是。” 许岁倾闻言眨了眨眼,在手机里继续打字。 【真的吗?】 季斯晏干脆直接从她手中拿走手机,放到两人中间的位置。 接着十分认真地回答,“我没有必要骗你。” 也是啊,他在都柏林说一不二,这样尊贵的身份地位,要真的是刻意安排,何必瞒着自己呢。 许岁倾皱着眉头思索,心底的疑虑还没有完全消散。 愣怔间,察觉肩膀被两只大手握住,头顶传来温柔的声音,叫她,“许岁倾。” 季斯晏唇角微勾,眼里笑意盎然,“你应该相信自己,你的钢琴弹得很好,画也画得很好,是个有天分又努力的女孩子。所以,好好去享受你的荣誉,现在开始想一想要怎么庆祝,好吗?” 深邃的双眸注视着许岁倾,映出清纯无辜的脸。 她的眼睛很大,圆圆的瞳仁漆黑,像是布满繁星在夜空中扑闪。 听见这话,才终于肯放心下来。 对季斯晏来说,这样的年纪天真且简单。 只需要几句话,便能把她从失落的情绪里拉出来。 密闭的车内空间,有咕咕咕的动静适时响起,打破静谧。 许岁倾下意识地手捂着肚子,同时挣开季斯晏的双手,弯了弯唇角掩饰尴尬。 脑子灵机一动,拿起旁边的手机打字提议。 【我想到了,就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毕竟足足5000欧元,请季斯晏吃顿大餐,应该是够的吧。 但想到刚回复了银行卡号,最快也要明天才能收到,又开始犯起难来。 许岁倾想了想,在对话框里输入另一行字。 【地点你随便挑,不过钱我先欠着,等奖金到了就还给你,这样可以吗?】 她举着手机屏幕看向季斯晏,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 听见男人应了声“好”,唇角便跟着弯了起来,两边梨涡若隐若现,弧度很是好看。 季斯晏替她给云姨打了电话,说会晚些回来。 挂断之后,又补充道,“既然是你请客,地点也由你来定吧,我都可以。” 许岁倾从手机软件里搜出一家店,让他念给了司机听。 两人去的地方,叫oldmill,爱尔兰特色餐厅,地点在tamplebar,外观是醒目的绿色。 这时间已经算有些晚,但好在今夜天气不错,乌云没怎么出来,所以店里还有些客人在。 或许是自身缺陷导致,许岁倾很少经历热闹场面。 从前遇到集会这些,都是尽量避开。 店里面积很大,一楼吧台挂满了整座墙面的酒和杯子,错落有致。 最靠里有个舞台,穿着红色紧身抹胸裙的歌手,正在演唱。 但好像唱的是这边当地的歌曲,许岁倾听不太懂。 要去二楼的餐厅,需要经过一段木质阶梯,就在吧台旁边。 她视线不经意间扫过,瞥见正摇晃着酒杯的调酒师,心脏骤然停滞了瞬。 第31章 许岁倾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快速撇过脸,踩着阶梯往楼上去。 但那一秒的目光,却已经被季斯晏捕捉到。 餐厅的桌子都是四四方方的,摆设很简单。 她被服务员领到靠窗的位置,和季斯晏面对面地坐下。 来之前,季斯晏就说过,让她自己做决定。 所以许岁倾拿着菜单选了选,给自己点了个烟熏三文鱼奶油意面,和一份百利甜芝士蛋糕,然后又给他点了份牛排,熟度medium。 服务员合上菜单正要离开,季斯晏手指轻点桌面,缓缓开口,“麻烦要一杯pistachiomustachio,给她的。”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调酒师亲自端着酒杯上来,走到两人面前。 华人长相,穿着西装马甲,衬衫掖进裤子里,身形同样高大。 狭长的丹凤眼又添了几分阴柔,用流利的中文介绍,“这款是由必发达金酒加了开心果牛奶、柠檬和苏打水调和,很合适女孩子。” 许岁倾没看过去,眼睛定定地盯着杯身透出的橙黄颜色。 放在腿上的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用力抠得指节都在泛白。 吃意面的时候努力克制心底的情绪,害怕被看出任何异样。 等季斯晏起身去接电话,在不远处端酒的调酒师再次折返。 许岁倾头顶落下意味深长的笑,语调绵延,“岁岁,好久不见。” 第26章 被刻意埋藏在记忆里,曾经无比熟悉的声音,此刻就在耳边响起。 像是一根根丝线,把许岁倾的心脏缠绕得密不透风,稍微呼吸都会被扯得生疼。 她依旧是端坐在椅子上,背直直地挺着,身体紧绷到了极致。 从始至终都不敢转过头,去看旁边站着的调酒师。 而那句“好久不见”,又让许岁倾心底最深处涌出的复杂情绪,一点点往四肢蔓延。 察觉她没反应,英俊的调酒师轻轻地哼笑了声,问道,“怎么不说话?岁岁是不记得我了吗?” 刚还要再说些什么,眼尾余光瞥见不远处,带她过来吃饭的男人正往这边走来。 身上穿着的是高级定制西服,举手投足间气质矜贵沉稳,看起来就知道身份必定很不一般。 调酒师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着恶狠狠地丢下了句,“许岁倾,算你有种。” 然后迅速换了副表情,朝许岁倾非常公式化地笑了笑。 就连开口的语气,和方才完全是判若两人。 “这位小姐,您觉得味道怎么样呢?” 许岁倾目光看向前方,和正要在对面桌前站定的季斯晏视线交汇。 圆圆的眼睛里干净清澈,浓密睫毛随着眨眼的动作忽闪,像是在求助。 季斯晏唇角微勾,自顾自地解开西服第二颗扣子,坐了下来。 调酒师察言观色,略微低头对着他恭敬地解释,“这位先生,我是在问……”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季斯晏抬手打断,“不用了。” 他目不斜视,眼神点了点许岁倾面前的奶油意面,语气温和地嘱咐,“先吃点东西,空腹喝酒对胃不好。” 调酒师自讨没趣,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那就不打扰了,祝二位用餐愉快。” 说完便直接转身,眼神顷刻间冷了下来,脸色更是变得十分难看。 周围用餐的顾客零零散散,所以还算安静。 夜色难得不再阴沉,玻璃窗清晰地透出许岁倾的侧颜。 铺天盖地的回忆,犹如汹涌浪潮向她席卷而来。 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空空的,明显心不在焉。 她右手拿着叉子,随意地往盘子里戳了戳,再转两圈。 放进嘴巴的时候没注意,意面里的奶油沾到了唇边,自己都没发觉。 还是因为叉子磕碰到盘子边沿,接着又跳了出去,发出刺耳的声响过后,才反应过来。 许岁倾慌乱无措,抬起手就要从桌上把叉子捡起来。 面前出现宽厚的大手,递来一张纸巾。 她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地看向了季斯晏。 男人嘴角含笑,身体往前倾了些,伸出手,用被纸巾包裹的指腹,轻轻点着淡粉的唇边。 动作很细致,以至于许岁倾下意识地愣住。 等季斯晏给她擦完嘴巴,说了声“好了”,才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视线落到装着奶油意面的盘子,还剩了大半。 对于那块芝士蛋糕,也是完全没有动过。 季斯晏把盛着鸡尾酒的杯子往许岁倾面前推了推,提议道,“要不要尝尝?” 这会儿许岁倾心里装着事,脑中回忆不断涌现。 只能强撑着应付,听话地端起酒杯,凑到唇边轻轻地抿了一口。 味道酸酸甜甜的,带着点淡淡的酒味,很好喝。 但一想到刚才出现的人,咽进去的液体瞬间变了滋味。 开心果牛奶喝了,反倒是越来越不开心。 最后,许岁倾一口接着一口,不知不觉就把整杯鸡尾酒全部喝完。 季斯晏也是才发现,她酒量很差很差。 差到就那么一杯鸡尾酒,喝完之后马上脸就开始红了起来。 许岁倾本来就很白。 从耳朵往下蔓延,脖颈,锁骨,乃至手腕,全部都染上绯红颜色。 像是纯洁雪山,被一簇簇的红晕点缀。 季斯晏呼吸渐沉,脑子里控制不住地想象,纤细的脚踝被圈在掌中,该是什么样子。 就连眼神也比刚才变得更加懵懂,带着股不自知的勾人意味。 头也在微微摇晃,仿佛要是手肘没有撑在桌上,下一秒就会朝旁边摔过去。 季斯晏见状,只好无奈地笑了笑,起身走到许岁倾的椅子旁边,把她扶了起来。 男人两只手握住她的肩膀,发现身体都是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他不免担心地问,“还能走吗?” 许岁倾像是没听见,神情木木的,没有回答。 毕竟是公共场合,他也不好直接把人就抱起来。 只能稍微用了些力稳住许岁倾,扶着她慢慢下楼。 经过阶梯拐角就要走到一楼的时候,迷蒙的眼神眨了眨,透出隐隐的清醒。 还好,那人已经不在吧台。 许岁倾松了口气,靠着季斯晏身体一路走到路边,被送进了车里。 外面的夜风夹杂着丝丝凉意,扑在白里透红的脸上,也没能让她醉意消解半分。 上车之后便缩在窗边,试图找到最舒服的角度。 但怎么都没对,身体扭来扭去很不安分。 直到司机启动车子,开始在回庄园的路上平稳行驶。 许岁倾把身体往中间挪了些,伸手去拉季斯晏的衬衫袖口。 男人偏过头,目光落入那双盈满雾气的眼睛里面。 漆黑的瞳仁布满星光,在略显暗沉的密闭空间里发亮,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两边脸颊浮着淡淡的红,渲染在白皙的肌肤上。 而柔软的唇瓣微微张开,欲言又止的模样最是让他难以自持。 就在季斯晏还有些愣怔,没来得及开口问怎么了的时候。 许岁倾主动爬过去,坐到了他的腿上。 或许是因为脑子极不清醒,动作也是晃晃悠悠的,随着刹车等红绿灯,身体也跟着向后仰。 季斯晏左手护着她脑后,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摁下某处开关。 挡板缓缓升起,把前方的景象彻底隔绝。 而窗户也是紧闭着,形成密不透风的空间,包裹住所有大胆的动静。 许岁倾眨着无辜的眼睛,把身体更往前凑近了些,主动抬起双手搂住季斯晏的脖子。 那股若有似无的香味,顺势钻入男人鼻间,搅乱残存的理智。 呼吸中带出的淡淡酒精气息,给冲动蒙上一层助力。 她抬起下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粉嘟嘟的还沾染着水渍。 像颗熟透的水蜜桃,只等着被人采撷。 车窗和挡板的遮挡,氤氲着暧昧的空气不断升温。 季斯晏大手落到弧度完美的腰后,又把人往前带了些。 直到他的鼻尖擦过她的,彻底填满缝隙。 男人歪着头,呼吸喷洒在嘴巴,引发一阵不受控制的战栗。 随后含吮住许岁倾的唇瓣,往伸出强势探入。 或许是因为她终于会说话,哪怕就一个字。 交缠间被困在怀中,竟然也呜咽着发出了浅浅的喘息声音。 耳畔是季斯晏越发急促的低喘压抑,随着胸口起伏加剧。 而身下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凸显的勃发。 以往许岁倾每次察觉,都会被吓一大跳。 而现在她借着酒劲,像是丝毫不惧,主动地坐了过去。 但刚碰到一点,就被季斯晏停下接吻的动作,两只大手轻轻掐住许岁倾的腰,把她往外推开了些。 第32章 女孩眼神懵懂地怔了瞬,不明白这动作是什么意思。 明明他也想要的,却在关键时刻突然叫停。 季斯晏唇角勾起,抬手抚着许岁倾的脸颊,轻轻地捏了捏。 稀薄的空气里,嗓音暗哑低沉,染着迷人的磁性,“等岁岁完全会说话了,我再满足你,好不好?” 原本是仰靠在椅背,享受难得主动的姿势,坐直后往前倾身,薄唇凑到她耳边。 齿尖轻咬着红透的耳根,语气像是羽毛飘在空中,很轻很轻。 “到时候,想听你叫我的名字,求我轻一些。” 许岁倾又羞又恼,瞪他一眼,愤愤地从腿上下来。 松开手时没注意,不小心碰到左肩膀那处伤口。 但因为季斯晏穿着西服衬衫,她也就没有发觉。 男人把头偏到另一侧,压住还没愈合导致泛起的疼。 过了几秒便主动转身,替许岁倾整理激烈后垮落的半边衣领。 她还是撅着嘴巴,十分不满的样子。 季斯晏看着这副模样,眼中笑意更甚。 车窗被降下了些,散去交缠中留下的气味。 吹了点风,又随着时间过去,许岁倾似乎也慢慢恢复清醒。 回到庄园已经过了十点,一楼房间还亮着微弱的灯。 往常已经睡下的云姨听见停车动静,便披着毛衣外套走到门口迎接。 许岁倾下车后,张开嘴巴缓缓地说出一个字,“云……” 云姨呀了声,激动地握住她的手问,“岁岁,你能说话了吗?” 期盼又惊奇的眼神,情真意切。 许岁倾说不出别的字,只好习惯性又用起手语。 季斯晏就站在旁边,替她解释,“现在只能简单地说一两个字,还需要慢慢来。” 云姨收回手,对着许岁倾嘱咐道,“那行,时间也不早了,快去睡觉吧。” 客房里,许岁倾洗漱完又过了快一个小时,却怎么都睡不着。 她拿出画板和笔平放在床上,趴着开始写写画画。 随意地勾勒,呈现出的是昨晚去山上看星星的夜景。 季斯晏出了书房,视线扫过客房,察觉灯还亮着。 走过去,虚掩的门透出一丝缝隙。 许岁倾穿着棉质睡裙,两条白白的腿并在一起,随意地左右晃动。 像是终于困了,她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从床上爬起来坐到床边,光着脚往地上踩去。 季斯晏眉心微拧,抬手轻轻地敲门。 打开后径自走到床边,在放着的拖鞋面前,蹲下了身。 第27章 许岁倾脚都还没踩到地上,就听见有敲门声传来。 她原本是打算再去个卫生间便睡觉,这会儿只好走到门口,准备把门打开。 也不知道是自己动作太慢,还是季斯晏腿长所以走得快。 反正人刚刚起身,他就已经站到了身边。 淡淡的松木气息,是已经熟悉的,季斯晏身上独有的味道。 他还没换下外出时穿的衣服,低垂的眉眼间浮现出隐约的疲惫感,像是刚刚忙完。 许岁倾顺着男人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在一双拖鞋上面。 纯白色,毛茸茸的卡通图案,正略显凌乱地随意歪在床边。 再跟随,便看到了自己白嫩的脚,就这样光着出现。 都柏林的气候潮湿,很少会有特别大的晴天。 相反,晚上倒是经常下雨,地面自然总是湿漉漉的。 就连空气里面,也裹挟着沁人骨髓的寒意。 所以庄园全都安了地暖,哪怕外面阴雨绵绵,室内也绝对不会让人觉得有一丁点的冷。 但尽管如此,刚才透过房门缝隙,瞥见许岁倾竟然光着脚就下床的动作,季斯晏还是难免皱起了眉头。 他抬起脸看向那双圆圆的眼睛,自以为意思足够明显。 许岁倾懵懂地回望,样子无辜,完全没能明白过来。 从小养成的习惯,导致她在家时就不喜欢穿鞋,总是光着一双脚,晃来晃去。 所以许岁倾自然就不觉得,这会有任何不妥。 从外面回来后,也过了一个多小时。 她洗完澡,酒意也慢慢地散去大半。 这会儿脸上虽然还有些红红的,但颜色很浅,两颊被晕染出恰到好处的粉。 季斯晏看她表情茫然,无奈地勾起唇角,从鼻间溢出一声轻笑。 随后提了提熨帖笔挺的西裤,在许岁倾面前蹲下了身。 伴随着突如其来举动的,还有醇厚低沉的嗓音。 “坐下。” 平静的语气中带了点命令,不容许她拒绝。 许岁倾愣愣地眨了眨眼睛,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依旧是一脸不解。 但还是乖乖地听话,把身后的裙子顺了顺,坐到床边。 手机放在床头柜子,有些远,没办法拿过来打字。 而季斯晏又是低着头,没看她,自然也没办法比手语去问。 直到看见男人右手拿过白色的拖鞋,放到自己脚边,许岁倾才恍然大悟。 同时,更多的却是不可置信,和莫名其妙地开始紧张起来。 他一米八八的个子,身量本来就高,身形挺拔气质凌冽。 以往光是站着不说话,就能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许岁倾个子也不算矮,但四肢纤细,每次都能被完全包裹住。 身上的棉质睡裙,站起来时,裙长刚好没过膝盖。 现在坐着,也就顺势超出了一些些,大片白皙的皮肤映在灯光下,亮得都晃眼。 而身份尊贵,在都柏林说一不二的季先生,竟然就这样蹲在自己面前。 许岁倾不自在地咽了咽嗓子,打算主动伸出脚去够旁边的拖鞋。 但季斯晏放好后却没松手,直接用左手先握住她的右脚,另一只手把对应的拖鞋拿起来,替她穿了进去。 脚背肌肤同样光洁细腻,像是无暇白玉。 此刻却绷得直直的,就连被季斯晏帮着穿鞋子,都僵硬得不敢有任何动作。 只是机械地跟着男人温热的大手,套上鞋子后轻轻踩到地面。 本来酒劲都过了,脸上的红晕也在不断消散。 结果这下倒好,褪掉的颜色去而复返,比刚才还要更加厉害。 活脱脱地,变成了煮熟的虾子。 季斯晏瞥见许岁倾红透的脸,唇角噙着的笑意更深。 细致地替她穿好另一只鞋子之后,还是用蹲在眼前的姿势。 男人眉心拧了拧,歪着下巴像是在思索,找寻什么回忆。 接着语气玩味地问,“也不知道是谁,刚才还主动坐到我腿上?” 许岁倾嘴巴撅起,瞪大眼睛看向了他。 正要不动声色地收回脚,却被男人瞬间察觉,加重握住的力道。 她那点力气,无异于是蚍蜉撼大树,根本不被放在眼里。 越是想要挣脱,掌心控制的束缚就变得越紧。 最后许岁倾干脆放弃,眉眼间都是不满的小情绪。 季斯晏见逗她逗得差不多,松开手拍了拍紧绷的脚背,才慢慢地站起身。 温柔的嘱咐从唇间溢出,落在许岁倾头顶,“以后不可以光脚,知道了吗?” 床边的女孩迟钝两秒,才讷讷地点了点头。 想起晚上在医院时,医生说平时也要多说说话,这样才能恢复得更快。 许岁倾抬起眼睛和季斯晏对视,然后张开嘴,缓缓地说出了一个“好”字。 她的右手边,还放着没收起的画板和笔。 而被线条勾勒出的画,描摹着昨晚去山上看星星的美景。 季斯晏视线扫过去,眼神不由得暗了暗。 脑海中忽然闪现出,另一幅她作下的画。 那是前段时间唐闻安故意说漏嘴,暗示许岁倾自己第二天生日。 也是同样的素描,她中途甚至还画睡着了,算得上十分用心。 但…… 看似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连同许岁倾自己,带着别有用心的目的。 记忆回溯,那副画被自己恪守多年的戒律限制,只能摁下打火机,把它烧成灰烬。 他收回视线,转身之前最后说了一句,“早些睡。” 季斯晏没有直接去自己的卧室,又进了书房。 办公桌前左边第二格抽屉,还放着之前程牧送过来,对许岁倾的调查资料。 他打开黄色的文件袋,从里面找到了登记的出生日期。 第二天早晨,许岁倾换好衣服下楼,和从厨房出来的云姨,热情地打起招呼,“早!” 语调轻松欢快,带着太阳初升的朝气。 季斯晏已经坐在餐桌旁边,随手翻看着当天的财经报纸。 面前的瓷白餐盘里装着煎蛋和培根,旁边一杯正冒着热气的咖啡,都还没被动过。 等许岁倾坐到自己位置,他才把报纸放到一边,开始用餐。 第33章 吃完后,照例要先让司机把车开去都柏林大学。 因为前两天学校论坛的新闻,许岁倾心里不免忐忑。 虽说已经被彻底掩盖下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但许岁倾犹豫了好久,在距离一个路口便要到达学校的时候,终于转过身主动地对着季斯晏比手语。 刚伸出手,第一个动作都没比划出来,就听见男人吩咐司机,“就在这儿停下吧。” 季斯晏说完才看向她,只是笑了笑,没做任何解释。 许岁倾挥了挥手,捏着书包带子,从车里走了出去。 比起以往下车的学校门口,需要多走个大概六七分钟的样子。 这段路有不少学生经过,汇入人群中,她想着钢琴曲子的旋律,脚步轻快。 也就自然没有察觉到,身后不远处有一个男人,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走到门口正好碰见erin,从另外方向过来。 erin主动挽起她的手臂,和她打起招呼,“岁岁早呀!” 许岁倾顿了顿,才弯着唇角微笑回应。 原本是下意识地想要说个“早”字,准备给erin一个惊喜。 但这会儿正是要去上课的点,校门口人来人往得有些热闹。 加上erin要是太过于激动,又怕引起注意。 所以许岁倾压下念头,和她往教室方向去。 心里的打算,是等自己完全好了,再给erin一个大大的惊喜。 直到纤瘦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跟踪的男人才意味深长地哼笑了声。 因为进展明显,季斯晏让医院提高频率,从一周两次,变成了隔一天去一次。 所以这天他特意提前离开,在早上停车的位置等许岁倾放学。 到了之后还有些早,季斯晏便给她发了条信息。 对于去医院接受治疗,许岁倾倒是乐此不疲。 只是在走进病房之前,回过头小跑到季斯晏面前,用手语请求,“你陪我一起吧,好不好?” 好像每次他在,便会安心许多。 医生见到两人进来,心里了然,笑着上前解释,“季先生,要不就麻烦您今天和病人练习吧,主要就是引导她多说话就行。” 季斯晏嗯了声,等关上门才走到许岁倾身边。 病房里,男人耐心地示范,一个字一个字念得十分清楚。 从她自己的名字开始,慢慢地练习。 音色不再是瓮然沉闷,逐渐变得悦耳动听。 虽然还是不够连续,但和前天相比,又有了很大的进步。 写完这三个字,季斯晏主动提议,“现在还想说哪些字,你先用口型,我再来教你。” 许岁倾突然想到什么,眼角弯起好看的弧度。 淡粉的唇一张一合,说出“季”这个字。 接着喉咙便有些发堵,无奈之下只好停顿。 她清了清嗓子,又念出“斯”,最后一个“晏”字。 这一回,虽然还是嗡嗡地含混,倒是比说自己的名字时候,要更通顺了些。 季斯晏难掩惊喜,抬手摸了摸许岁倾的脸,笑容宠溺,“傻瓜。” 回了庄园,有两名佣人正往书房搬着东西。 许岁倾经过,好奇地探了探脑袋,却被男人高大身形上前挡住。 季斯晏不敢看她,干咳两声后故作正经地提醒,“时候不早了,回去睡觉吧。” 等人走进客房才松了口气,生怕被许岁倾发现。 临近十二点,他站在拱形阳台感受扑面而来的凉意。 指间夹着的雪茄半燃,火光被风撩动,猩红忽明忽灭。 算着时间差不多,季斯晏指腹摁灭烟头,走到客房门口。 轻轻地敲门之后,他小心翼翼地询问,“睡了吗?” 过了几秒听见开关声响,门边透出一丝光晕。 许岁倾拉开房门,看见穿着深灰色长袍的男人,对自己说,“岁岁生日快乐。” “有份礼物给你。” 第28章 二楼过道墙面的古董壁挂钟上,指针正欢快地转动,发出微弱的滴滴答答动静。 随着男人轻缓的脚步声,距离十二点整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 季斯晏没开灯,只借由着书房透出来的暖黄色光晕,不断朝着角落的客房走去。 抬手后瞬间停在了半空中,又开始有些犹豫。 再过了几秒,他才轻轻地敲了敲门。 同时间,季斯晏喉咙发干,不太自在地咳嗽了声。 胸腔里的心跳,也被那句问话推得加快速度,紧张得不能自已。 客房里虽然关了灯,但许岁倾侧身盯着窗外的月色,毫无睡意。 眼前浮现的是小时候的这天,有爸爸妈妈陪着过生日,陪她切大大的奶油蛋糕,给她拍照,好幸福。 可是好景不长,从另一个小女孩被带回家里,什么都变了。 许岁倾眨了眨眼睛,双眸里蓄起盈盈泪水。 愣怔间,听见门外有人敲门的声音。 原以为也许是听错了,但第二声响实在是真真切切,让人无法忽略。 再接着,便是那句小心翼翼的,“睡了吗?” 男人温润低沉的声音,透过门边缝隙,传进许岁倾耳朵里。 她眸底划过疑惑,慢慢地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 先是按下床边灯的开光,亮了之后被晃得本能地闭上眼睛,才再次睁开。 然后习惯性地,就要光着脚往门口走过去。 庄园有地暖,哪怕外面再冷再潮湿,里面依旧是暖洋洋的。 白皙的脚和地面触碰,身上穿着的也是昨晚同样的睡裙。 但刚走两步,许岁倾忽然想到什么,又转身折返了回去。 她探出脚尖把拖鞋套上,才小跑着到门口拉开了门。 跃入眼帘的,是穿着深灰色长袍的季斯晏,和自己说生日快乐。 紧接着又听见他说,有份礼物要送给自己。 许岁倾处在惊喜之中,还有些不敢相信。 男人低头把目光锁向她脚边,看见那双纯白的毛茸茸拖鞋,唇角勾起满意的笑容。 随后伸出右手,和许岁倾的左手隔了两三厘米的距离。 昏暗的过道和客房的灯光交替,给高大挺拔的身形又添上一分柔和的静谧。 女孩眼神懵懂,意会过来之后把手递了过去。 季斯晏的手很大,掌心温热透过肌肤传递,一路牵着她往书房走。 快到门口便停下脚步,回过头对着许岁倾说,“岁岁先把眼睛闭上。” 许岁倾听话地照做,但还是忍不住好奇,眼皮微微颤动。 察觉他走到身后,松开手抬起来落在自己眼前。 扑闪的浓密睫毛触碰掌心,在心底泛起细细密密的痒意。 推开虚掩的书房门前,季斯晏特意挡住许岁倾视线,才带着她走进去。 在靠近书桌旁边的位置握了握她肩膀,示意停下。 说话的嗓音醇厚,“猜猜是什么?” 大手掩盖住的精致小脸,许岁倾眉头微微皱起,开始思考起来。 想了想之后,便用并不流利的中文回答,“奖……杯?” 两天前在车里,她收到了钢琴比赛的结果,说有奖杯寄过来,要留下联系地址。 当时犹豫再三,还是选择把庄园的位置发了过去。 加上晚上回来时候,发现有两名佣人正往书房里不知搬着什么东西。 虽然许岁倾也没明白,一个奖杯似乎也不至于那么重吧。 但自然而然地,便往着这方向去猜。 季斯晏此刻就站在她身后,距离很近很近。 近到能明显感受头顶落下的呼吸,温度也从最初的平稳,正在不断攀升。 灼热的气息喷洒到耳蜗,对她的猜想进行否定,“不是。” 左手的掌心遮挡下,许岁倾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面前仍旧是漆黑一片,隐隐有光线通过指缝透进来,看不清晰。 季斯晏没有松开手,只是用另一只手圈住许岁倾的手腕,握住后往前凑近。 白嫩的手指尖,好像碰到了类似丝绒材质的东西。 隔着有些厚的布料,她被带着抚过边缘纹路。 同时间,鼻子里传进去淡淡的木质香味。 男人俯下身体,下巴落在许岁倾细弱肩头,又说,“再猜猜。” 淡粉的唇紧抿,眉头深锁着,是努力思考的样子。 书房里安静得针落可闻,只有清浅的呼吸声音,伴随着窗外的风往里渗进。 过了十几秒,还是摇了摇头,嘴巴委屈地撅起。 季斯晏轻笑了声,握着她的手从顺时针方向开始,勾勒出一个竖着的长方形。 “这样呢?能猜到吗?” 两只食指交叠着擦过绒布,许岁倾思路渐渐清晰。 正当她嘴唇轻启,准备说出心中猜想的同时,“画……” 第34章 眼前遮挡落下,宝蓝色丝绒布也随之掀开,铺落到了地面。 闯入视线的,是一张胡桃色的画板和同样色系的架子。 画板四周雕刻着精美的木纹,右下角用艺术体写着她的名字。 xusuiqing 和妈妈很早便被丢弃到国外置之不理,再没有人管过自己的生日。 都已经忘了,被人珍视到底是什么感觉。 许岁倾心里一酸,泪水忽然蒙住双眼,强忍住感动说出,“画……板。” 她双手绞着,低头不敢直视,害怕被发现可笑的窘迫样子。 季斯晏嗯了声,往前走再转身,看着颤动的眼皮问,“找人定做的,喜不喜欢?” 许岁倾依旧克制着,点了点头。 男人轻轻捏住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抬起眼睛,和自己对视。 说话的声音如同和煦春风,一字一句哄道,“岁岁过生日,不可以哭的。” 不争气的眼泪还是夺眶而出,像是决了堤,大颗大颗地簌簌往下掉。 看得季斯晏无奈地笑了笑,许岁倾也跟着弯起唇角。 红着眼眶破涕为笑的样子,实在是可爱至极。 大手覆在脑后,粗粝指腹摩挲眼尾,细致地给她擦去泪水。 眼神交汇间,心里某根弦像是被拉着往外扯,紧绷到几近断裂。 他忍不住想要靠近,想用自己的气息强势地把许岁倾包裹,覆盖,吞噬。 但就在鼻尖快要碰到的时候,却倏然停下动作。 水盈盈的眸子里,映出男人俊朗的眉眼,额头上隐忍的青筋脉络若隐若现。 再往下,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硬生生地把那股欲念压了下来。 季斯晏站直身体,手握成拳捂在嘴边轻咳一声后,对着她提醒,“今天太晚了,去睡吧。” 许岁倾稍稍有些愣神地眨了下眼睛,过了几秒才应道,“好。” 她没有马上转身,只是看向面前男人,像是在等待什么到来。 直到再没有任何声音,才迟疑地抬起脚往门口去。 走出书房门,手握上门外把手正要把门关上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回望。 女孩眼里带着期盼,神情懵懂无辜。 那个瞬间,季斯晏紧绷到极致的心弦,彻底断裂。 他快步上前,从里面握住另一端门把手,让残存的缝隙逐渐变得宽阔。 接着伸出小手指,绕过门框碰到了许岁倾的手背,再一点点覆盖住。 季斯晏握着她的手,把人拉进来又猛地关上了门。 许岁倾背抵在门后,面前是男人紧密相贴的身体,正俯下身往淡粉的唇凑近。 她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死死陷进掌心,似乎鼓足了勇气。 然后仰起脖颈,把自己送了上去。 舌尖撬开齿关,攻城掠地一般将两道气息交缠。 渐渐地,口中弥漫出淡淡的烟味。 而许岁倾四周,全部沾染着他身上的松木气息,退无可退。 细弱的呜咽声像是小猫爪子,一下下挠破季斯晏固守多年的成规。 睡裙的右边从肩头垮落,点缀着粉红的雪白山峦跳动,随着起伏的胸口,呼之欲出。 季斯晏再弯下腰,劲瘦的腹肌拱起喷薄弧度。 薄唇凑近,用舌尖探过之后,再把那一点点粉红完全含住。 许岁倾根本受不住,纤长脖颈被迫着仰到极致,手胡乱挥舞着抓住他的衣袖。 迷迷糊糊中,仿佛听见拉链解开的声音。 接着又是激烈的吻,身体贴得严丝合缝。 就连被蓬勃的壮大触碰,情不自禁发出的低吟,都被一并吞入。 从背后角度看去,他衣衫齐整,只有精致的衬衫袖口上,隐隐浮现出褶皱。 而怀里的人额头覆着一层薄汗,几捋碎发黏着绯红脸颊,早已经凌乱不堪。 像是掉进无边漩涡,随着不断沉沦的意识往深处坠落。 季斯晏蹲下身,两手绕过许岁倾膝弯,把她抱起来腾空。 她没了支撑,本能地惊呼一声,任由身体随之上下颠簸。 最后搂着男人的脖子,依旧是同样的姿势,被边抱着边往他的卧室走。 门被一脚踢开,没开灯,黑沉沉的。 窗外月色寂寥,只有季斯晏高大的身影被投射到了墙面。 周围是熟悉的松木气息,像是无形的枷锁,把许岁倾牢牢控住。 被放到柔软的床上,季斯晏手摸着她的脸,哑声问着,“岁岁真的想好了吗?” 许岁倾眼里氤氲着无尽水雾,清澈又懵懂。 她没点头,更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正解开衬衫扣子的季斯晏,双手抱住劲瘦腰间,把他往身前拉近。 裙摆被撩起来,彻底没了束缚。 某个瞬间,人突然就被充盈,涨得满满当当的。 他实在是太壮观。 许岁倾能明显感觉,身体的每一处都在被抚平,被填满当中。 寂静的夜空偶有风声刮过,感官被无限放大,耳边男人低喘越发急促。 她像是一艘小船,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漫无目的地漂浮。 间隙中,季斯晏手抚过脆弱脖颈,对着许岁倾诱哄。 “岁岁要叫我什么?” “季……” 后面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另一阵浪潮倏然止住。 身体突然抽离,她又突然不习惯,空荡荡的。 许岁倾睁开迷茫的眼,眸底尽是疑惑。 下唇上有淡淡的齿印,张合间叫出另一个称呼。 季斯晏满意地勾起唇角,摸着她的头说,“乖。” 最后那刻,他顾忌到没有任何防护,哪怕再忍不住,也还是强迫自己退了出去。 卫生间里一阵急不可耐的喘息,身体靠在冰冷墙面才终于恢复。 拿着温热的湿帕子回到床边,许岁倾紧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像是已经睡了。 季斯晏靠近正准备给她清理,却被传来的高温顿时吓住。 第29章 许岁倾习惯性地侧躺,身体就朝着季斯晏的方向。 两只手随意地交叠在一起,小脸还是红扑扑的,眼睛紧闭像是睡了。 但和刚才那阵情动时的潮红,又明显不一样。 她在发烫。 不只是脸颊,就连靠近时感受到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比平时更高的温度。 季斯晏眉头微拧,挪动着再往许岁倾身边凑近了些。 抬手后摸了下脸,肌肤触碰,掌心传来的灼热让他蓦地惊住。 卧室没开灯,宽阔的空间里一片昏暗。 只有虚掩着门的卫生间,透出隐隐的暖白光亮。 刚才没注意到,就连许岁倾的身体都在发颤。 像是仍处在汹涌浪潮的余韵之中,还没有缓得过来。 季斯晏收回手,仔细回想着是否自己有些失控。 他顾念着许岁倾年纪小,加上身体状况本就不算多好。 所以尽管理智被欲望几近吞噬,也刻意收着力道,就怕把人弄得受伤。 结果…… 男人叹了口气,轻轻地叫了一声,“岁岁。” 可许岁倾只是蹙了蹙眉头,把脸偏得更低,都快要埋进枕头里。 浓密睫毛微微颤动,仿佛听见了,只是没力气回应。 而身上的高温,还在不断攀升,越来越吓人。 季斯晏心里一沉,抬手落到许岁倾的腰间,另一只手轻轻掀开被子,就要把她抱起来。 这时才发现,女孩双腿蜷缩着,膝盖抵在腹部,发抖得厉害。 他动作停滞,右手顿在半空不敢再继续。 而后给许岁倾盖好被子,自己从床边站起身,快步走向书房。 季斯晏拿起被落在桌上的手机,解锁后找出唐闻安的电话。 犹豫了一瞬,还是拨出,接通后便直接问道,“现在还在都柏林吗?” 作为医生,唐闻安早年经常半夜做手术,养成习惯后,作息无法规律。 所以这会儿也没睡,虽然听得云里雾里,还是回答,“在,怎么?” 季斯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平静地吩咐,“带些退烧药来,还有,找个女医生。” 那边唐闻安眸光一闪,马上就意识到不对劲。 刚要开口询问,就被猝不及防地挂断,只能对着手机哼了声,无奈作罢。 季斯晏挂了电话,再次折返回卧室,在洗手间里重新把帕子用热水粘湿,拧得半干后坐到许岁倾身边。 借着卫生间的灯光和窗外月色,男人细致地给她擦拭的动作,被投射到了整片墙面。 许岁倾额头上全是汗,好看的眉毛依旧紧蹙着,样子十分不安。 她嘴唇颤动,像是要说什么话,却虚弱得发不出声音来。 季斯晏俯下身,歪着头把耳朵贴向发红发烫的脸,距离很近很近。 近到终于发觉,有呜咽声从许岁倾喉间溢出来。 第35章 他转过脸,视线正对着仔细观察。 时不时说出的口型,像是两个字,“妈……妈。” 而同时间,泪水从眼角滑落,渗进他的枕头里面。 慢慢地,枕头上氤氲出一大片水渍,眼泪却越来越多,止不住地往下掉。 许岁倾脸依旧是红红的,眼睛更是。 外面那一圈都泛着红,哭多了都比平时明显肿了些。 像是受了伤无家可归的小兔子,让人无法不心疼的可怜。 季斯晏就坐在床边,身体僵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唯一能做的,只有在呜咽的低泣声渐渐停歇时,替她把贴在额前的碎发,往后捋了捋。 他当然知道,许岁倾过去的经历,或许并不会像其他同龄女孩一般,那么简单纯粹。 从之前程牧调查得来的那些消息,拼拼凑凑,也能得出结论。 从小没有父亲,母亲也在自己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去世。 再加上,身体还存在不能说话的所谓残缺。 而关于导致应激性失语的原因,她总是闭口不提。 甚至于每每提到,就像是要揭开尘封已久的伤疤,总会泛起钻心刺骨的疼。 仅仅是这些事,也足以能够想象得出,许岁倾曾经的生活,并不会太容易。 但出于不知何种原因,来到都柏林之前,她生活在戈尔韦哪里,又过得怎么样,都无处查证。 季斯晏在心里叹了口气,没再继续想下去。 大手从她耳边游移,顺着往下落到后背。 然后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给她安慰。 空荡静谧的卧室里,偶有呼呼的风声刮过,透过窗户的缝隙传进。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岁倾慢慢地也止住了哭声。 只是身上的温度还是高得吓人,哪怕隔着一层薄薄的被子,也能明显察觉。 而光洁的额头,又开始覆着汗水。 季斯晏不厌其烦,从洗手间到床边来来回回三次,拿着沾湿后又拧干的温热帕子,给她降温。 直至收到了唐闻安发来的信息,说已经带上特意要求的女医生,快要到达庄园。 他看了眼手机左上角的时间,才恍然发觉。 从十二点准时带许岁倾亲手拆礼物开始,加上在书房和卧室的一番折腾,已经过了凌晨两点。 云姨早就睡下了,不好惊扰她。 季斯晏也没吩咐其他人,自己走到楼下,摁下爬着藤蔓的铁质大门开关。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略有些刺耳的声音。 车子停在喷泉旁边,唐闻安从驾驶座出来,带着医生直接迈上通往庄园的阶梯。 动静不算大,只是因为原本周围实在太过安静,加上云姨睡眠轻,自然就醒了。 她察觉有事,稍微回了回神就立刻起来,拿过旁边放着的毛衣外套披上,直接出去。 卧室门就对着往二楼的方向,看见唐闻安一身便装,身后跟着穿白大褂的医生,手里还提着医药箱,正要上楼去。 而走在最前方的,是季先生。 他穿着深灰色长袍,面容冷沉,罕见地有些着急。 云姨慌地上前,已经是最快,还是没能追上匆忙的脚步。 季斯晏到了二楼,对着女医生指了指方向。 接着才下楼,站在楼梯中央,听见云姨赶过来询问,“先生,唐医生这么晚了还过来,是岁岁又生病了吗?” 想起之前许岁倾发烧,云姨仍旧心有余悸。 这次还带了另一个医生,东西准备齐全,似乎阵仗更大了些。 可是明明白天才看到的,没发现有任何不对劲呀。 云姨止不住地胡思乱想,语气也就更加着急。 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见季斯晏回道,“医生已经在检查了,应该没大问题,您先睡。” 云姨愣了下,原本想要跟上去看看,到底是没再继续坚持。 她下楼回了自己房间,不舍地关门后,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二楼季斯晏的卧室,女医生按照吩咐进去检查,留下唐闻安独自站在外面,若有所思。 他知道季斯晏规矩,电话里那意思也明明白白。 借着刚开推门的瞬间,只看见女孩身体蜷缩着躺在床上,模样虚弱无比。 和那天被叫过来时看到的场面,倒是如出一辙。 只不过,这次换成了季斯晏的私人领地。 唐闻安听见有脚步声靠近,眼睛转了转,从鼻间溢出玩味的轻笑声。 随后转过身,正对着季斯晏的方向挑了下眉。 等人走到面前,距离近了才啧啧两声,故意装作不懂地问,“我没记错,这是你房间吧?” 说完眼神朝右边点了点,指着门口方向又问,“怎么人躺在你床上?” 季斯晏被噎得喉咙发干,耳朵也跟着染上一抹淡淡的红色。 好在夜色黑沉,外面也就走廊灯亮着,应该不会被唐闻安感觉。 他抬起手挡住嘴巴,轻轻地咳嗽了声,没有回应。 让这货来,就知道准没什么好话。 但要是直接找其他医生,也难保不被知晓,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倒不如坦坦荡荡。 唐闻安盯着季斯晏的脸,几秒后,咧开嘴笑得颇有深意。 两人就这么站着,谁都没再说话,安静地等着医生检查完毕。 季斯晏把人叫去了隔壁书房,剩下唐闻安一个人在门口继续发呆。 女医生如实汇报着情况,“季先生,已经都仔细检查过了,除了发高烧之外,其他地方并没有发现异常。” 听见这话,季斯晏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我检查完就给她贴了退烧贴,另外,这是退烧的药,一会儿也可以让病人吃,每次间隔八小时。” 他道了声谢,接过医生递来的退烧药,又把人送了出去。 季斯晏先去了趟厨房,把水烧开后放进保温杯里,再拿着保温杯和玻璃杯,回了二楼卧室。 里面只开了一盏壁灯,光线很暗。 而床上的许岁倾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个睡觉的姿势。 她身体平躺着,额头上贴着浅蓝色的退烧贴,呼吸均匀。 就连脸上的红色,似乎也要消散了些。 只是眉头依旧蹙起,看样子睡得还是并不安稳。 季斯晏把水倒进玻璃杯,端着放到床头柜子,等温度变得合适。 可能是刚才翻身没注意,许岁倾右手有半截露在了外面。 他掀开被角掖了掖,不小心看见床单上渲染着的一小块血迹。 深灰的底色,暗红在眸底越发加深。 季斯晏目光凝滞了瞬,随后转开视线,把被子盖回去。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他才又说,“岁岁乖,要吃药了。” 许岁倾意识迷迷糊糊,听见后含混地应了声。 男人一手握住她肩膀,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腰,靠在床头坐了起来。 因为身体发软没办法支撑,只好自己也坐到床头,把人揽着开始喂。 许岁倾下巴被两只手指轻轻捏住,抬起来之后微张开嘴,任由他把退烧药放了进去。 而后唇边碰到玻璃杯口,倾斜后随之慢慢吞咽。 但季斯晏哪有这种经验,还以为做得足够细致,结果许岁倾像是被呛到,突然咳了一声。 送进嘴里的水,就这样全部流了出去。 连额头上贴着的退烧贴,也顺势落到了被子上。 他赶紧给许岁倾拍了拍背,又拿纸巾擦拭干净。 喝药的水顺着脖颈流到锁骨,胸口,再往下延伸。 看着雪白处被自己弄出来的红痕,季斯晏不由得眼神暗了暗。 好在退烧药没跟着吐出来,又喂了点水,才把许岁倾平躺着放下。 身体还在发烫,他没办法放心,拧着眉沉思片刻,干脆脱掉身上的睡袍,也躺进了被子里。 鼻间钻进来熟悉的香气,混合着发烧带来的灼热气息。 渐渐地,怀里的女孩呼吸平稳,安静地睡了过去。 约莫凌晨五点,许岁倾出了一身汗,终于从梦中清醒。 浑身黏黏糊糊的,不太舒服。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把沾在额前的头发顺一顺。 手肘抵到宽阔的胸膛,才发觉,季斯晏就在自己身后睡着。 许岁倾猛地瞪大双眼,身体骤然僵直。 昨晚那一幕幕涌现,她心跳加速,砰砰砰地冲到了嗓子眼。 到底是不敢再动,刚闭上眼睛装睡,就听见男人沙哑的声音,“别乱蹭。” 第30章 季斯晏音色低沉,带着初醒后的瓮然,像是染了层朦胧雾气。 与寻常的矜贵姿态和冰冷语气相比,多了份莫名的平易近人。 声音响在空寂的房间,很是动听。 但两人现在的超近距离,实在是太过危险。 许岁倾不经意地稍微动了动,就能明显察觉,身下某处勃发壮大,愈演愈烈。 第36章 所以这三个字,透过她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朵传进去,又是暗含警告的意味。 季斯晏说话之后,根本就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睁开惺忪睡眼,饶有兴致地垂下视线,落在许岁倾侧过来的脸颊。 皮肤表面的细小绒毛,清晰可见。 随着女孩清清浅浅的呼吸声,正微不可察地晃动。 许岁倾被吓得身体僵直,反应过来后赶紧闭上眼睛,假装入睡。 半晌,终于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 季斯晏知道她没经过事,脸皮薄加上还病着,也不敢继续逗趣。 干脆自己往后挪了挪,腾出微弱的间隙。 然后左手手肘支在床上,手背抵着自己的脸,低头望向许岁倾。 房间没开灯,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从窗户隐约透进来的微弱晨曦。 从季斯晏的角度,能刚好看见许岁倾的眼睛。 浓密睫毛时而忽闪,眼皮颤动,回了些血色的嘴唇轻抿着。 很明显,她在装睡。 男人从鼻间溢出一声轻笑,假装没发现秘密,抬手摸了摸许岁倾额头,隔着退烧贴试探边缘的温度。 烧退了大半,自然也就没那么烫了。 季斯晏俯下身体,薄唇贴向淡粉的唇边,像是要亲吻的样子。 许岁倾藏在被子里的小拳头攥紧,更是紧张。 就在她克制着加速的心跳,准备默默承受落下的吻时,又听见男人语气温柔地问,“岁岁好些了吗?” 许岁倾愣了下,随即转过身把眼睛睁开。 眼前是男人英俊的脸庞,不断放大的精致五官近在咫尺。 她捏着被单,讷讷地点了点头。 发了一晚上烧,虽然吃药的时候喝了些水,喉咙还是干干的,有些痒。 就连嘴唇上,也带着发干的迹象。 季斯晏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来,又问,“要不要喝水?” 也没等许岁倾回答,便直接掀开被子,随手披上睡袍,走到放着保温杯的桌子旁边,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看着男人倒水的背影,许岁倾难免恍惚。 眼前的一切,太不真实。 在和伯恩达成交易,刻意接近季斯晏之前,她从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时刻。 传闻中在都柏林说一不二,人人尊称的那位季先生。 也是伯恩和moran口中,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季斯晏。 竟然会在知晓自己的身份之后,选择既往不咎。 甚至于,还彻夜照顾发烧的自己。 许岁倾眨了眨眼睛,心底泛起某种复杂情绪,她也理不清晰。 等人走过来,看见杯中水里闪着微光,才渐渐地回过了神。 虽说烧退了,可人还是软绵绵的,提不起精神。 她把双手朝后试图支撑着自己,刚起来一点点,就没了力气,人也跟着倒下去。 季斯晏把玻璃杯放到床头柜子,两只手握着许岁倾肩膀,帮着她坐起了身。 身后被垫上枕头,面前递来一杯温热的白水。 许岁倾开口,嗓音干涩,“谢……谢。” 接过后双手捧着杯子,吸取杯身传进皮肤的暖意。 季斯晏就坐在床边,看着她把杯口凑到唇边,小口小口轻抿。 伴随着喝水的动作,有微弱的吞咽声音响起。 男人眼神晦暗,记忆被瞬间拉回到半夜喂药那阵。 许岁倾意识模糊,就连喝水都没办法自己完成。 他只好一边扶着一边喂,动作足够细致。 哪怕被呛得把水吐出来,也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擦拭。 等许岁倾喝了小半杯,季斯晏自然地伸手接过,放回了床头柜子。 混沌意识渐渐回神,她借着淡淡的微光抬眼,观察周围环境。 这是季斯晏的房间。 在此之前,许岁倾从没有踏入过。 简单的黑白灰三个色调,结构和自己那间客房倒是没什么差别。 只不过,面积好像大了好多。 或许是季斯晏就在身边坐着,鼻间忽然充斥着好闻的木质香味。 许岁倾收回视线,正对上男人深邃的眼睛。 她下意识地低头,不敢直视。 两边脸颊也不受控制地,开始泛起淡淡的红晕。 季斯晏喉结滚动,唇角扬起隐隐的笑意。 她好像总是如此。 没经过事,竟然还故意强撑着胆子,主动勾引自己。 那些招数和人一样,生涩得很。 有时候季斯晏自己也在思索,为什么明明知道是个圈套,还是义无反顾陷进去? 或许,只因为是她而已。 男人拉过许岁倾的手,指腹捏着骨节缓缓摩挲,问道,“要继续在这儿睡吗?” 许岁倾抬起脸,眼神懵懂,又带了点犹豫。 季斯晏一眼看穿心思,笑了笑才问,“还是说,你想回自己房间去?” 她抿着唇,点了点头回应。 喝了水,嗓子还是有些发干,也就不想说话。 许岁倾慢悠悠掀开被子,两只手撑在床侧,想要下去穿鞋子。 看到地上空无一物,才想起自己是被抱过来的。 脚上的鞋子,好像早在书房就被踢掉了。 愣怔间,季斯晏把放在别处的拖鞋拿过来,在她面前蹲下了身。 许岁倾看着脚边整整齐齐的鞋子,听见男人问,“自己能走吗?” 她只能看见季斯晏头顶,也不好一直不说话,便张开嘴回应,“可……可以。” 结果踩进鞋子刚站起身,脑袋一晕就要栽下去,人直接掉进了有力的怀抱里。 季斯晏原本还蹲着,察觉不对,边站起来边双手稳稳接住许岁倾。 她太轻,抱着起身简直轻而易举。 甚至还故意颠了颠,把头故意倾斜着抬高,让许岁倾的脸不得不贴向坚硬胸膛。 “别逞强,我送你回去。” 原本还想着保持距离,毕竟出了一晚上汗,除了黏黏腻腻不舒服,还总感觉自己有些臭臭的。 结果倒好,每走一步,距离又拉近半分。 直到最后只能抬手搂住季斯晏脖子,才不至于往下坠。 他脚步很轻,但足够沉稳,很快就到了角落的客房。 因为想让许岁倾多睡会儿,也就没开灯。 只是借着走廊墙壁的微弱光线,把她放到床上,盖上被子又掖了掖。 季斯晏就蹲在床边,做好这一切之后,也没有马上起身离开。 他抬手摸了摸许岁倾额头,再次确认温度恢复正常,才嘱咐道,“今天就好好休息,学校那边我给你请个假。” 许岁倾眨了眨眼睛,乖顺回应,“好。” 等门关上,熟悉的房间归于宁静。 睡意如同窗外黑沉夜色,正一点点被日光吞噬。 她直直地看向天花板,脑子里不停闪现出过往的画面。 或许是因为刚退烧,原本的注意力全在这上面。 慢慢地,身体某处的酸胀感,开始变得越来越突兀。 回忆时而充盈时而空虚,还有不断交缠的呼吸。 许岁倾闭上眼摇了摇头,试图驱赶走脑子里作乱的小人儿。 耳边传来男人粗重喘息,若有似无地一下又一下。 她干脆把自己蒙进被子里,靠缺氧把乱窜的思绪分散。 一晚上没能好好睡觉,再进入梦乡自然就睡得很沉。 等许岁倾醒过来,天色已然大亮。 她起身去洗手间,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外出衣服。 偌大的客厅外面,有暖暖的阳光投射进来。 天空也是蓝蓝的,一朵朵白云漂浮其间,很漂亮。 都柏林气候多变,可自己生日这天,倒算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许岁倾莫名地心情大好,只是往楼下走的时候,大腿内侧的疼痛却让她蹙起眉头。 最后强忍着放慢脚步,艰难地站到一楼厨房外面。 云姨还在忙碌,听见动静后走出来,拉过她的手亲切地招呼,“岁岁中午好!” 许岁倾瞪大眼睛,不由得有些意外。 没看手机还不知道,竟然已经到了要吃午饭的时间。 这样一想,空荡荡的肚子也跟着适时地发出信号,咕咕叫了两声。 “早上没吃饭,肯定饿坏了吧?”云姨喜笑颜开,半推着许岁倾坐到餐桌旁边,“我马上把菜端出来。” 等着上菜的间隙,许岁倾转头望向大门外面。 她的位置正对着花园,刚好能看见玫瑰盛开。 哪怕隔得远,也能想象得出晶莹的露珠挂在上面。 有微风吹过来,红色粉色也随之摇曳,像是在跳舞一样。 愣怔间,鼻子里钻入饭菜的香味。 许岁倾回过头,看见云姨正在自己面前摆放小小的瓷白碟子。 里面装着的,是一颗红彤彤的鸡蛋。 云姨以为她不懂,自顾自开始介绍,“岁岁不知道吧?这叫红鸡蛋,是港城那边的习俗,过生日吃就意味着无病无灾,接下来一年顺顺利利呢。” 第37章 许岁倾心里涌出感动,弯起唇角对云姨说了声,“谢……谢。” 她把鸡蛋拿起来,在碟子旁边磕了两下,再仔细地沿着纹路剥开。 身后云姨叹了口气,止不住地回忆道,“想不到你也会喜欢,以前阿若……” 但刚说出这个名字,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闭上嘴巴。 好在许岁倾专注在剥鸡蛋壳,应该是没听见。 云姨退回厨房,捂着起伏的胸口平复心情。 要不是季先生提起,今天是许岁倾的生日。 她也不会知道,这世上竟有如此巧合的相似。 除去长相之外,就连两个人的生日,前后都只差了一天。 可惜…… 过了好久,云姨才从悲恸中缓过来,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 许岁倾吃掉整颗红鸡蛋,又添了些菜喝了碗汤,差不多刚好。 她没看见云姨,便自觉地起身开始收拾。 刚把空掉的碗叠在一起,就被云姨从厨房出来上前阻拦,“我来吧。” 许岁倾不好坚持,跟在云姨身后,打算帮帮忙。 云姨视线扫过旁边柜子放的工具,边洗碗边对着许岁倾说,“对了岁岁,我定了下午晚些的航班,要回趟港城,先生吩咐让你再睡个午觉,等醒了我再教你做蛋糕。” 她怕耽误时间,便摇头慢慢地说,“不……累。” 等云姨忙完,把从打鸡蛋开始,所有步骤先讲了一遍,才去收拾行李。 许岁倾听得很是认真,生怕漏掉什么细节。 盯着转动的奶油打发机恍神的瞬间,察觉有熟悉的松木气息靠近。 季斯晏两只手撑在台面,从后面把许岁倾完全覆盖。 清冽的呼吸擦过她耳畔,柔声问道,“岁岁在想什么呢?” 第31章 伴随着打发机嗡嗡嗡的响动,纯白的奶油在里面肆意飞舞。 许岁倾视线凝滞,愣愣地看着,思绪却早就不知道飘到了何处。 耳边擦过男人温热的气息,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肩膀情不自禁地往前瑟缩。 季斯晏问完这句话,唇角扬起微不可察的笑容。 许岁倾这样的反应,其实都在意料之中。 她太简单,太好懂。 哪怕之前刻意地接近,还强撑着做出那么多大胆的举动。 可本质上,许岁倾不过刚到二十的年纪,还是个小女生而已。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突然起了兴致,莫名其妙地就想逗逗她。 季斯晏半点没有退后,而是十分自然地抬起右手,摁下打发机上的开关。 跟随机器转动的奶油,慢慢地止住了欢快的节奏。 直到声音停歇,厨房归于宁静,仿佛都能听见眼前窗外有风声刮过。 同时间,他偏过头,薄唇若有似无地触碰发红的耳朵。 蜻蜓点水一般的啄吻,很快又离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男人身形高大宽阔,从背后看,已经把许岁倾完全笼罩住。 此刻她越是想躲,怀抱便越发紧密。 后背贴着炙热的胸膛,严丝合缝。 季斯晏垂眸,半俯视许岁倾白皙的脸,和昨晚相比,气色已经好了许多。 他勾了勾唇角,故意问道,“岁岁今天休息得怎么样?” 听起来,明明只是简单的一句话。 可许岁倾却从里面,联想出些别的意思。 身下隐隐泛起的酸疼,和模糊间依稀记得被填满的感觉,又开始不断提醒着。 她脸更红,甚至开始发烫,身体也跟着微微颤抖。 但季斯晏还是没动。 像是非要等到回答,才会满意地松手。 许岁倾抿了抿唇,慢慢地说出,“还……还好。” 季斯晏闻言,眸底闪过明显的诧异和惊喜。 自从会发出声音后,她每一次都有进步。 从只能说一个字,到很艰难地连续,再到能流利地说出两个字。 就像现在这样。 男人嘴唇正要张开,就听见厨房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 想来,应该是云姨已经收拾好行李,正往这边过来。 他终于松开手,接着往后退了一步,腾出和许岁倾的距离。 而女孩下意识地转过身,背靠着操作台面慌忙挣脱。 那张脸,早已经红了个透。 云姨刚走到门口,抬眼间瞧见季斯晏,不由得顿住。 她低下头,恭敬地称呼了声,“先生。” 还以为就许岁倾在厨房呢,谁能想到下午还不到三点,一向忙碌的季先生,竟然提前回来了。 两个人虽说站得隔了点距离,但总觉得气氛不太…… 云姨眼睛转了转,突然哎呀一声抬起了头,“瞧我这记性,竟然忘了好像还有东西没收,我再去检查检查啊。” 说完便自觉地后退,又回了自己房间。 季斯晏倒是没什么反应,左手随意地搭在台面,身体斜斜地靠着。 许岁倾两只手绞在一起,样子有些局促。 这会儿他站在身边,不知怎么,就觉得空气渐渐稀薄,原本足够宽敞的厨房也略显逼仄。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办,就听见头顶传来季斯晏的疑问,“不继续做了么?” 许岁倾没懂话里的意思,下意识地就抬起了头。 男人眼神点了点打发机里的奶油,似笑非笑地又说,“我说这个。” 她眉头蹙起,嘴巴嘟着默默地哼了一声。 就这样看着季斯晏单手给自己解开两边袖扣,把衬衫的袖子挽到小臂弯处。 随后拿起旁边放着的手套,从烤箱里把烤好的蛋糕胚取出。 双手翻过模具往下倒,慢慢脱离,再落到摆好的盘子上面。 厨房没有裱花袋,就用抹刀沾上奶油,一点点涂着。 看似随意的动作,但表面平整均匀,稍稍几下就弄好了。 许岁倾不由得瞪大眼睛,明显地被惊住了。 因为季斯晏做这些的时候,竟然看起来十分娴熟。 和平日里高高在上,矜贵又淡漠,连西装都一丝不苟的季先生,实在是判若两人。 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季斯晏把表情尽数捕捉。 视线相撞,许岁倾眼里的诧异藏都藏不住。 季斯晏笑了笑,自顾自解释着,“我也是第一次做,想不到还挺简单的。” 听见这话,澄澈的双眸闪过更多的不可置信。 他无师自通,把抹刀立起来贴在蛋糕周围,另一只手捏着盘子慢慢转动。 许岁倾不想就这样呆愣愣地站着,只好往四周看了看,想主动找些事做。 台面上摆着盒草莓,是云姨让人买来的。 她走过去把包装撕开,打开水龙头,每一颗都仔细冲洗干净后放进盘中。 端着走到季斯晏旁边的时候,他刚忙完。 很完美的奶油蛋糕,就只是差水果点缀了。 许岁倾灵机一动,用小刀把草莓尖尖切下,随后学着他的样子,在抹刀上沾了一小团奶油。 奶油被小心翼翼地放到分开的草莓之间,画面顷刻间变得生动。 不知不觉,奶油面上坐满了红红的草莓小人儿。 她端着成品往餐厅走,正好碰上云姨拖着行李箱从房间里面出来。 而季斯晏只是跟在身后,默默地看着。 视线落到餐桌上的奖杯,许岁倾眼里布满惊喜,唇角扬起甜甜的笑容。 那是她去参加都柏林国际钢琴比赛得来的。 给主办方留下联系地址之后,便一直期待着。 没想到,会在自己生日这天收到。 身后季斯晏靠近,温柔地提醒着,“去吹蜡烛吧,云姨一会儿就得走了。” 许岁倾愣了愣,随后抬起脚走到餐桌旁边,把蛋糕挨着奖杯放下。 随着微弱的一声响动,餐厅亮着的灯光突然熄灭。 云姨跑过去把大门阖上,又快步走回来,对着许岁倾说,“祝岁岁生日快乐~” 奶油蛋糕上的小人儿,似乎正在对着许岁倾笑,冲她挥手。 她两只手攥成拳头,放在一起后举到下巴处,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着。 刚要张开嘴巴,就被云姨慈爱地阻止,“愿望不能说哦,说了就不灵了。” 许岁倾睁开眼睛,眸底染上一层淡淡的薄雾。 太久没有过,这样被人在意被人珍视的感觉了。 她抿着唇,克制心底涌出的感动。 灯光重新亮起,大门也随之打开后,外面刚好传来有车子停下的声音。 这边季斯晏已经切好蛋糕,云姨赶紧吃完一块,拿纸巾擦了擦嘴,提着行李箱坐车赶去机场。 离开前,还放心不下地嘱咐许岁倾,一定记得好好吃饭。 偌大的庄园里,只剩下季斯晏和她两个人。 奶油的甜腻,混合着新鲜草莓的果酸味,漫过许岁倾唇齿之间。 第38章 空荡荡的餐厅,就连吞咽声都那么明显。 男人先一步打破沉默,等许岁倾吃完,主动端起盘子走到厨房。 依旧是挽起的袖口,随着冲水的动作轻轻晃动。 许岁倾就站在厨房门口,盯着他的背影入神。 这些天过得太幸福,太不真实。 以至于都差点忘记,自己原本的生活该是什么样子了。 愣怔间,季斯晏走到眼前,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衬衫褶皱。 许岁倾听见他问,“时间还早,要不要出去走走?” 她摇了摇头,缓缓说着,“不用。” 虽然上午睡了那么久,可身体还是酸酸疼疼的,提不起太大劲来。 季斯晏看出许岁倾眉眼间的疲惫,“那就再去休息会儿,晚点去书房试试新画板,怎么样?” 她乖乖地听话,回客房一睡就到了晚上七点过。 下午吃了好几块草莓奶油蛋糕,也不饿。 许岁倾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上长度刚到膝盖的睡裙,又加了件白色的针织外套。 对着镜子用发带把头发随便绑了下,就走到书房,轻轻地敲了敲门。 过了几秒,季斯晏便出现在了眼前。 挨着办公桌的角落,就放着他让人定制的胡桃色画板。 旁边素描要用到的工具,一应俱全。 但很意外,画板上的纸张,并不是纯白色。 上面女孩扎着马尾,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侧脸虽然安静,却十分灵动。 季斯晏视线跟随,落到刚完成不久的画作,听见许岁倾问道,“你画……” 后面两个字还没说完,突然就停住了。 他笑了笑,然后嗯了声回答,“我画的你,怎么样?” 许岁岁看得很认真,每一个线条都仔细滑过。 不得不说,或许世界上总有些人,做任何事都像是有天赋。 哪怕从专业的角度看,季斯晏画得也真是不错。 淡粉的唇张合间,夸赞发自内心地脱口而出,“好……漂亮。” 她被拉起手,走到画板前站定。 季斯晏两手握着许岁倾肩膀,转身面对着说,“那接下来,岁岁再画一下我,好不好?” 不久前自己生日那天,她其实画过。 只是许岁倾不知道,精心准备的礼物,或许也确实掺杂了别的目的,导致没能被留住。 愣怔间,头上的黑色丝带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乌发散落肩头,铺成一道道银河。 季斯晏取下她的发带,沿着眼周缠绕一圈,把视线完全遮挡住。 看不见,听觉也就变得更加灵敏。 男人嗓音低沉醇厚,在耳畔悠然响起,“岁岁还记不记得,上次画的我是什么样子?” 他拉起她的手,带到脸庞轮廓,一下下轻抚着。 “要是不记得,就再感受感受。” 原本季斯晏的打算,也确实是如此。 用自己画的许岁倾作为交换,来弥补被烧掉的那副画作。 可慢慢地,意识却脱了僵,变得不受控制。 大手包裹着小手,透过掌心互相传递身体的热度。 细嫩指尖从额头滑落,经过高挺鼻梁,再往下便是微微张开的唇。 许岁倾手指被包裹着,温暖湿润一点点蔓延,遍布全身。 吮吸间,水渍声时起时伏,在静谧的书房里发出暧昧响动。 而季斯晏此刻想要的,再也不是什么画作。 他略蹲下身,伴随着啊的一声惊呼,把人抱起来直接放到办公桌上。 隔着黑色发带,吻了吻许岁倾的眼睛。 怀里女孩情不自禁地发抖,薄唇勾起又顺势往下,最后落到了颤栗的腰间。 灼热吐息喷洒,带起另一阵不受控制地朝后闪躲。 空虚四周被游移着,逐渐往中心深处探入。 泪水应激似地夺眶而出,把发带也沾染上一层厚重的水雾。 男人背部拱起极弯的弧度,紧扣住纤细腰肢,避免她本能地坠落。 太微妙的感受,这次却换成了吻过她的唇,和舌头。 第32章 湿滑软糯在四周游走,精准地寻到那处狭窄,而后长驱直入。 绵延的触感抚平边缘起伏,腰间扣着的两只大手加重力道,许岁倾根本无法挣脱。 她那点子微弱的力气,在此刻约等于无。 甚至于,每每试图朝后躲过,却让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负。 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听从本能地摸向季斯晏的头。 乌黑浓密的发丝,竟然略有些扎手。 可到底,还是身下混乱占据上风。 密密麻麻的痒意从心间蔓延,传到四肢和眼中。 泪水把黑色发带完全沾湿,两边均是湿漉漉的,分不清你我。 许岁倾双手发抖,抱着他头的动作无法支撑,只能随着感受,下意识地朝后仰过。 她像是一艘小船,原本只归属于平静的溪流,莫名其妙地就被卷入惊涛骇浪之中。 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快听不到了。 唯一的牵绊,便是自己搂着季斯晏脖子的那双手。 纤薄的后背在发抖,柔弱蝴蝶骨呼之欲出。 男人依旧深埋着脸,额间覆上一层汗水,后背拱起高高的弧度。 原本熨帖笔直的深灰色西裤,随着季斯晏的动作,更是紧绷到了极致。 无奈之下,许岁倾只能把手放到身后。 掌心紧贴冰冷的办公桌面,把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勉强支撑住。 她看不见,意识也被搅得忽上忽下,找不到落脚之处。 但光凭着此刻极致放大的感受,脑子里有模模糊糊的画面蹦出。 向来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用着不知什么样的姿势,在自己面前臣服。 一闪而过的念头,让淋漓逐渐泛滥,越积越多。 季斯晏鼻尖沾染,神色顷刻间愣住。 过了几秒,才在唇角绽放出自得的笑容。 他凑近将气息喷洒,许岁倾又是一阵明显的颤抖。 像被抛到空中的一朵云,软绵绵的,任由季斯晏摆弄。 同时间,泪水从眼角滑落,发带已经充盈得再沾不住。 晶莹的泪珠落到脸颊,脖颈和精致锁骨,逐渐漫入单薄睡裙的领口之中。 除去被堆叠到腰间的裙边外,许岁倾衣衫还算齐整。 此刻紧闭着双眼,耳边只能听见让人意乱的潺潺水流。 季斯晏边吻着边抬头,视线刚好对上那颗闪烁着微光的泪珠。 他腾出右手,抬起来解开领口纽扣,灯光下大片雪白随之显露。 粗粝指腹顺着泪水往下方滑落,漫过细腻的肌肤,氤氲出蜿蜒的纹路。 那个瞬间,季斯晏眸光闪动,也不是没有犹豫过。 要不要现在就摘下发带,让她看着自己,是怎么被一点点卷入似梦似幻的漩涡。 白皙的脸庞上,黑色显眼又突兀。 哪怕看不见许岁倾的眼睛,他也能够想象得出,此时眼睛里的神情会有多么懵懂无辜。 可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如同旁边胡桃色的画板,要把每一张白纸都染上自己的颜色。 季斯晏收回视线,把放在她腰后的手收拢,贴得严丝合缝。 不到一分钟,许岁倾脑子里白光乍现,身体彻底绵软,落入男人快速起身支起的怀中。 他左手手背抹了抹嘴巴,右手扯下丝带,手臂横跨过光洁背部。 书房开着灯,怀里女孩不习惯突如其来的光亮,下意识地偏过头避开。 而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许岁倾眉头蹙起,脸上还带着余韵未消的潮红,人早就晕晕乎乎。 原本淡粉的唇被咬出齿印,就要沁出血一般鲜红。 季斯晏闲适地靠在办公桌,把她紧紧搂着。 等人缓过来些,才站起来面对许岁倾,薄唇贴着耳边说,“岁岁好乖。” 被放下的裙边堪堪遮住大腿根,隔着熨帖的布料感受蓬勃。 男人衣衫完整,衬衫西裤一丝不苟。 随着咔哒声响,皮带被单手解开,随意地往旁边丢。 许岁倾好不容易意识回了点神,又被吓得赶紧往后缩。 她嘴唇颤动,伸手挡住男人坚硬胸口,用还在颤抖的声音说着,“不……” 昨晚的记忆涌出,痛苦和欢愉掺杂其中,每一寸都被抚平,而后又瞬间抽走,实在是太难受。 季斯晏手虚虚地搂着她的腰,倒是没有再往前带过。 今天晚上,原本是不想做什么的。 只打算画个画,弥补之前的缺失就行了。 可在书房,哪怕就只是看着她,脑子里的弦就像是被剧烈地扯了扯。 加上那根黑色发带,又让季斯晏生出某些念头。 但他知道许岁倾没经过事,也担心她像昨晚一样,受不住再发烧。 第39章 所以欲念压了又压,虽然没能忍住,还是做足了准备,想让她更加舒服地接受。 这会儿人就在自己怀中,呼吸近乎交缠着,听见她似抱怨似娇嗔地控诉。 季斯晏从鼻间溢出一声轻笑,搂着许岁倾的手紧了紧,嗓音暗哑地诱哄,“不怕。” 他两只手握住细腰,把人带着往前挪了挪,方便进行下步。 然后抬起腿靠在肩膀,腹肌绷着用了些力,朝前一点点填满间隙。 因为前面做得足够,这次比想象中更加顺利,没过多久就全部容纳了进去。 季斯晏手游移到许岁倾小腹,隔着睡裙布料感受。 欲念像是沉睡的野兽,慢慢复苏,在深处叫嚣着。 书房的办公桌后,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能够看见庄园外正在落幕的景色。 天空灰蒙蒙的,又透了些残存的余晖,还在依依不舍。 晚风带起纯白色的纱帘,随着桌子发出的吱呀声响,一下下有节奏地飘动。 缝隙间,隐约能看见男人把女孩紧紧抱着,埋头在纤长的脖颈处。 许岁倾意识沉迷,耳畔似乎响起压低的喘息声音,“岁岁喜欢吗?” 季斯晏右手覆着她后脑,倏地停下动作。 没等到回应,便稍稍往前倾身,又重复着,“喜欢吗?” 许岁倾忽然被迫着停顿,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空落落地难受。 但说了些什么,她根本听不清楚,只胡乱地点了点头应付。 大手游移到了脸颊,落在下巴用两只手指轻轻捏住。 许岁倾被迫着抬起头,睁开盈着雾气的双眸。 男人唇角勾起,眼中笑意盎然,凑到她耳边教着,“要是喜欢就说出来。” 季斯晏吻了吻可怜的耳垂,又说,“我想听你的声音。” 雨夜的初次见面,许岁倾一个人缩在角落,细细的带子垮到肩头,样子无辜。 最开始,或许只是想知道她叫什么。 而现在…… 他更想在这种时候,听她用颤抖的声音求着。 许岁倾眨了眨眼,靠着仅剩的理智才勉强理解清楚。 她抬起两条纤细的手臂,慢慢地圈住季斯晏脖颈。 在发出那声回应的同时,汹涌浪潮再次侵袭而至。 音调随之升高,夹杂着破碎的婉转低吟,断断续续着。 季斯晏额头覆着热汗,脸上青筋脉络显现,神情紧绷。 等到最后,许岁倾意识几经沉浮,才堪堪停住。 他不敢停留,只抱着怀里的女孩,强忍冲动从书房往外走。 浴室里雾气弥漫,热度随着水温不断攀升。 冰冷的墙壁瓷砖挂起水珠,肌肤擦过,带起两面极致的反差感受。 朦胧的镜子里,季斯晏一只手抱着许岁倾,人蹲在浴缸面前,另一只手伸进去试探温度。 再站起身,便直接抬脚跨入。 季斯晏躺进浴缸里,让她趴到自己身上,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漾起温水,抚过光洁的背部。 许岁倾早就迷迷糊糊,只觉得怀抱里温暖炙热,有人轻轻拍着她,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闭眼的人弯了弯唇角,偏过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睡着。 第二天是周末,她自然是不用去上学。 再醒过来,许岁倾一个人躺在季斯晏床上,意识还有些恍惚。 身下倒是没那么痛,可周围充斥着熟悉的松木香气,不断提醒她昨晚又发生了什么。 隔着浴室门,似乎能听见里面传来潺潺的水流。 许岁倾喉咙发干,自己从床上爬起来,穿上拖鞋去了一楼。 窗外天光大亮,想来又是快到中午。 厨房很安静,才想起来云姨说有事,昨天就回了港城。 她喝了些温水,肚子里饥饿感叫嚣得更加深重。 许岁倾只好放下玻璃杯,打开冰箱从里面取出两颗鸡蛋。 虽说很少进厨房,精致的菜肴做不来,煎个鸡蛋还是勉强还行的。 她依样画葫芦,先倒了些油在平底锅里烧热,再用鸡蛋在锅边磕了磕。 怕溅油,不敢把火开大了。 所以等蛋煎好的过程,许岁倾盯着盯着又开始走神了。 身后有清冽的沐浴液味道靠近,越过自己拿起筷子,赶紧给鸡蛋翻了个面。 还好,发现得及时,还没有煎糊。 她这才回过神,转头看向季斯晏,俊朗脸庞近在眼前。 男人穿了身白色衬衫,边缘整齐地扎进西裤。 看起来,像是要外出的样子。 只不过,发尖还沾着没被擦尽的水珠。 此刻视线落在平底锅上,一边拿筷子夹起煎蛋,一边说,“好了。” 许岁倾退开些距离,让他更方便收拾。 很想说主动端盘子去餐桌,却被季斯晏抬手挡住。 锅下关了火,还有微弱的滋滋声在蹦。 男人左手拉起许岁倾的手,轻轻捏着揉了揉说,“这些事,不需要岁岁来做。” 小小的手平放在男人掌中,皮肤白皙,骨节纤长脆弱。 “以后,想要成为钢琴家也好,画家也不错,但是一定要爱惜自己的手,知道吗?” 许岁倾抿了抿唇,过了几秒才抬起眼睛,答道,“好。” 季斯晏眼神点了点外面餐桌,“去坐着吧,这边我来弄。” 她乖乖地听话,坐到自己的位置。 又过了几分钟,季斯晏才端着做好的早午餐出来。 煎蛋被包在三明治里,杯子里的牛奶正冒着热气,还有新鲜的树莓,颜色亮亮的。 只有一份,是做给许岁倾的。 吃饭的时候,他端起手边的黑咖啡抿了口,自顾自解释着,“我出去一趟,晚些有人来送吃的,要是困了就再去睡会儿,不用等我。” 许岁倾嚼着东西的动作顿住,默默地嗯了一声。 季斯晏等她吃完,收着空掉的盘子去厨房清洗干净,才挽着西装外套出了门。 坐上劳斯莱斯幻影之后,直接吩咐司机,“去教堂。” 此刻面容沉静,声音平稳得连一丝情绪都没有。 这天对云姨来说,十分特殊。 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呢? 季斯晏独自坐在教堂的长凳上,闭着眼睛薄唇张合,口中念念有词。 脑中不断闪过许岁倾的脸,还有唇边扬起的浅淡笑容。 某些角度,和记忆里另一个人莫名重叠。 有时候,或许连自己都分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她,被云姨千百次期盼乞求,终于又回来了。 季斯晏黯然地摇了摇头,起身之前最后说了一句。 “restinpeace.” 许岁倾吃完就上楼,回了客房补觉。 身体的酸疼感渐渐消失,只是总觉得周围都是他的气息,挥之不去。 慢慢地,就睡着了。 刚开始还挺好,后面又做起了梦。 那些经历和曾经让她无法承受的画面,像是电影放映,闪现在眼前,一幕又一幕。 傍晚时分,天空中布满乌云,密密麻麻把光线挡住。 窗外响起阵阵轰鸣,雷雨交加,颇有山雨欲来的气势。 许岁倾从梦中惊醒,额头上满是冷汗。 她呆愣愣地坐在床头,听外面的风声雨声,好久才回过神。 那年和妈妈被迫离开港城,也是这样的天气。 来到这边,一切从头开始,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 后面妈妈病了,自己更是慌乱无措。 好不容易慢慢适应,又遭到突如其来的变故。 许岁倾双手抱着腿,下巴抵着膝盖,埋着头很小声地在哭。 季斯晏不在,这房子有大又空。 她像是再一次被抛弃,失落感从心底蔓延到四肢,很快就遍布全身。 过了好久,终于听见风雨中有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滑过。 许岁倾抬起手背抹了抹泪,差点忘了穿鞋,光脚就打算小跑着往楼下冲。 匆忙赶到门口,就看见季斯晏走在前头,身后是给他撑着黑伞的程牧。 两人见到许岁倾出现,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她以为就季斯晏一个,加上太着急,也就没穿外套。 此刻外面狂风大作,就更显得身上衣着单薄。 季斯晏还穿着外出时的衣服,但脸上神情严肃。 看起来,似乎心情不算太好。 许岁倾往后退了两步,他也没动,就站在门口。 屋檐下有遮挡,撑着伞的人便跟着往前,站到门口另一边。 程牧没察觉怪异,边收伞边主动打起招呼,“许小姐。” 许岁倾愣了下,随后浅笑着回应,“你……你好。” 虽说接触不多,但凭着直觉,加上在她的印象中,程牧这人还挺好的。 和季斯晏其他手下不同,那次在后巷就没有难为自己,甚至还帮着找理由。 第40章 说出这两个字之后,倒是轮到程牧惊住。 他怎么都没想到,许岁倾竟然会说话了。 刚还要开口询问,就听见站在中间的男人轻咳一声,抬脚跨进了庄园客厅。 程牧识趣地不再打扰,对着季斯晏恭敬地说,“季先生,我先回去了。” 说完又压低声音,和许岁倾告别,“许小姐再见。” 这次她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等到程牧离开,许岁倾主动关上门,转身扯了扯熨帖的衬衫下摆。 季斯晏回头,看见女孩微低着头,怯生生地张开了双手。 淡粉的唇轻启,和自己撒娇地说,“要……抱抱。” 第33章 大门原本开着的时候,伴随着狂风骤雨,有残存的光亮洒进门口。 许岁倾关了门,却没有开灯。 偌大的客厅,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 她眼里带着期盼,犹豫了瞬,终于鼓起勇气张开了双手,对季斯晏说,“要……抱抱。” 语气里带着十足的娇怯,说完便马上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夜色黑沉,月光透过窗户缝隙传入,把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形拉得很长很长。 俊朗的眉眼间,染上和外面同样冰冷的寒意。 回想起刚才那刻,自己甚至都还没有走到门口。 许岁倾竟然只穿了条睡裙,光着两条腿,就这样愣愣地冲了下来。 唯一欣慰的是,她还记得穿上拖鞋。 可天气那么冷,刚发完烧不过一天,身体原本就虚弱。 这样的穿着,自然让季斯晏不免担忧。 他皱了皱眉,言语间的冰冷还没有完全驱散,有些严肃地问,“怎么穿这么少?” 知道许岁倾现在没办法说那么多字,问完也没想着非要她回复。 季斯晏上前想要拉过她的手,试探掌心温度。 还好。 只是不知为什么,许岁倾固执地保持动作,不肯把手放下。 还是和刚才一样,嘴巴微微嘟起,是和自己撒娇的样子。 她两只手轻微地晃了晃,正准备重复要求,就看见季斯晏从鼻间溢出一声无奈的笑容。 跟着又叹了口气,蹲下身把自己抱在了怀中。 许岁倾唇角弯了弯,得意地哼了声,抬手紧紧地将季斯晏脖子搂住。 像是个可爱的小挂件,轻飘飘的。 但就是不管怎么样,就非要黏着。 季斯晏生活作息规律,加上常年锻炼,力量本就出众。 要把许岁倾抱着往楼上走,实在是轻而易举。 沿着阶梯的墙壁上挂着灯,他腾出手按下开关,想要把路看得清楚。 原本是不用的,以前很晚回来,总是凭着记忆就能上楼。 但现在抱着许岁倾,生怕把她摔了。 所以开了灯,他视线不经意间扫向前方,才发觉怀里的女孩眼眶有些红红的,像是才哭过。 这会儿刚走到一半,季斯晏站在阶梯中央,不由得停下脚步。 目光在许岁倾眼圈处游走,过了几秒问道,“怎么又哭了?” 印象中,许岁倾确实是有些爱哭。 开心也哭,难过也哭。 好像自己说不了话,就只能默默地流泪。 而最近几次,和自己都脱不了关系。 季斯晏眉心微拧,盯着素淡白皙的脸,神色间越发不解和严肃。 要换做是以前,许岁倾还会怕的。 可不知怎么,或许是有了真正的亲密接触,距离拉近后,她胆子自然而然就大了。 许岁倾眨了眨眼睛,可怜兮兮地回望过去。 搂着男人脖颈的手紧了紧,腰间用了点力把自己往前倾,离季斯晏又凑得近了些。 然后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回答着,“想……你了。” 说完又觉得太羞耻,赶紧把头埋进季斯晏怀中。 从他的角度,只看得见唯一露出的耳朵,已经沁得发红。 季斯晏低头吻了下,轻笑着叫了声,“小哭包。” 再抬起脚,准备加快速度往角落的客房走。 做了噩梦,醒过来总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绝望得像是被世界抛弃一般。 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许岁倾当然不肯轻易撒手。 被抱着走到门口,还是把头埋在男人怀中。 她唇落在季斯晏肩膀,呼吸和温热的气息混合,声音闷闷地说,“不要。”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坚硬的心霎时间松动。 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季斯晏折返回了书房,抬脚轻轻地踢开了门。 凌乱的场面已被人收拾干净,整洁恢复如初。 在把人放下去之前,他语气温柔地哄着,“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岁岁先自己画画玩,好不好?” 许岁倾不满地哼了声,还是乖乖地被放了下来。 穿着拖鞋的脚触碰地面,她自己走到画板前,把干净的白纸铺上,拿起笔装作要画画的样子。 坐在小凳子上,眼睛却时不时瞥向了别处。 季斯晏正看着电脑屏幕,右手握着鼠标,有轻微的点击声音响过。 也不知道,到底是忙着什么。 但许岁倾没去打扰,收回视线后盯着白色的纸张发呆。 就这样看一会儿,又偷偷地去瞟办公桌。 反正要是被发现了,大不了就说,自己在构思轮廓。 少女心思简单,还以为不会那么快就被人察觉。 但其实,许岁倾的一举一动,早就被季斯晏用余光收入眼中。 他装作不察,很快看完了手下发来的资料,便把屏幕熄灭。 习惯性地,就想打开抽屉第一格,把雪茄拿出来抽。 顾及着许岁倾在,刚伸出手,就马上停下了动作。 他挑了挑眉,等到偷瞥的目光再次扫过来,再转过头。 视线相撞,许岁倾眸底闪过一瞬间的慌乱,又开始强装镇定地扬起笑容。 男人跟着勾起唇角,拍了拍西服起身,走到画板前,她的身后。 过了这么些时候,白色纸张上竟然连一根线条都没有。 季斯晏轻笑了声,随手拿起旁边放着的另一只笔,开始在纸上勾勒。 他目光专注,边动作还边问道,“岁岁想要画我么?” 许岁倾抿着唇,嗯了一声。 但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向了何处。 这会儿两人挨得很近,从背后看,季斯晏已经把她完全包裹。 鼻间传入淡淡的香气,是许岁倾身上的。 好像,又夹杂了些自己的气息。 季斯晏握笔的手顿了顿,笔尖停留,晕成小小的一个黑点。 喉结开始不受控制滚动,身体也跟着出现本能反应。 往后退开些,压下脑中闪过的念头,放下笔又握住许岁倾的手。 连续两天晚上折腾,自己倒是无所谓,就怕她受不住。 许岁倾转过头,眸底闪过明显的疑惑。 这样的氛围会发生些什么,她其实已经做好准备。 对视间,空气中有暗流涌动,隐隐起伏在两人胸口。 许岁倾主动踮了踮脚,仰着下巴把自己送得更近些。 但意料之外,季斯晏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男人左手握住她的腰,俯下身体亲了亲,又说,“明天带你去趟医院,今晚早些睡。” 许岁倾明亮的双眸,顷刻间暗了下去。 都这样说了,倒显得自己多迫不及待一样。 她撅了撅嘴巴,愤愤地转过头。 听见男人脚步声,像是要出去,又突然想起什么,赶紧转过去把人拦住。 季斯晏一眼看穿,起了心思逗她,装作不懂地问,“怎么了?” 许岁倾抿着唇,脸开始发红,过了几秒才说,“想……想和……” 后面两个字,实在是说不出口。 季斯晏唇角勾起坏笑,继续逗着,“想和什么?” 许岁倾双手绞在一起,艰难地开口,“和你……” 还没等她说完,就听见男人从胸膛溢出愉悦的笑声。 许岁倾这才发现上当,气得秀眉蹙起,精致五官皱成一团。 季斯晏抱起她,直接去了卧室。 空间宽阔,但色调简单,灯光也是暖洋洋的。 窗帘开着,能看见外面婆娑树影,正随着狂风晃动。 淅淅沥沥的雨水,穿过云层洒落。 有些被风扑到窗户上,形成一道道蜿蜒水痕,渐渐地变得模糊。 许岁倾收回视线,原本坐在床边的男人突然起身,衣角被一股很轻的力道扯住。 她实在是害怕。 妈妈去世之后,这世上就剩自己一个了。 本来就孤零零的,又遇上这种风雨交加的天气,更显得寂寥萧索。 那天故意撞上季斯晏,之后发生的一切,太过虚无。 但或许是在湍急水流中漂浮太久,对于他给的安全感,许岁倾实在是无法抗拒。 第41章 季斯晏俯视床边女孩,头一次在澄澈的眸中看到了恐惧。 男人心里沉了沉,放轻声音对她解释着,“我去你房间拿洗漱用品,很快就回来。” 听见这话,许岁倾迟疑半秒,才肯松开了手。 等他回来的时候,心里总有些忐忑。 直到看见熟悉的身影一步步靠近,唇角终于扬起甜甜的笑容。 许岁倾跟着走到浴室,和季斯晏一起刷牙,目光落在镜子里两人不约而同的节奏。 掀开被子上床,她习惯性地侧躺,又把身体往后挪了挪,靠进温热的怀中。 季斯晏关了灯,望向窗外黑沉夜色,若有所思。 刚刚那副害怕失去的模样,还萦绕在他脑海之中。 手指绕过乌黑发丝,随意地把玩着问,“岁岁睡着了吗?” 许岁倾手贴在脸下,摇了摇头。 季斯晏凑近了些,大手揽过肩膀,和她完全贴合。 “那岁岁可以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吗?” 问出这句话,卧室归于宁静,偶有呼呼的风声刮过。 好久好久,都没能等到答复。 直到许岁倾翻过身,注视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不怕……了。” 她想说的是,有你在,我再也不会怕了。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周日下午,季斯晏带她去医院的日子。 原本的安排,应该是在周六就要去的。 一方面,许岁倾最近恢复得算非常不错。 更重要的是,那天太沉浸在给她的初次体验中,竟然罕见地忘记了。 事后想起来,才找医生临时换了时间。 到了医院之后,按照季斯晏要求,给许岁倾又做了一次详细的声带检查。 和之前结果都一样,她的应激性失语症,完全是心理原因导致。 也不是没问过,但不管怎么劝,说把经历的事情告知,更有助于顺利恢复。 但许岁倾总是选择闭口不提,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这会儿她被单独留在病房,而季斯晏去了医生办公室,正听医生汇报着,“季先生,许小姐各方面指标都没有问题,声带也显示正常,应该是在慢慢打开心结,所以才能说话的。” 季斯晏拧着眉思索,听完后便问道,“那按照她现在的情况,还有必要到医院来吗?” 之前几次,基本上都是他在引导许岁倾说话。 这么问的目的,也是因为他知道,许岁倾并不喜欢医院。 所以每次过来,总是忍不住会流泪,心情也难免压抑。 太明显,季斯晏早就看出来了。 医生思忖片刻,斟酌着回答道,“我看许小姐似乎只信任您,按照她现在恢复说话的进度,可以不用来这么频繁的,到时候定期做个检查就行了。” 季斯晏嗯了一声,随后道了个谢,抬脚从医生办公室走出。 他进了病房,许岁倾正乖乖地看书。 淡粉的嘴唇张合,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 季斯晏听得出来,她确实恢复得很快。 原本要说两个字的时候,间隔时间总是要等好几秒才行。 这会儿只是稍微停顿,就能马上接起。 许岁倾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他,眼里的惊喜藏都藏不住。 男人走到她面前蹲下,拿过手中翻开的书,放到病床旁边。 然后望着许岁倾,一字一句地说着,“我问了医生,说之后可以不用经常来医院,岁岁平时多说话,这样很快就能够彻底恢复了,好吗?” 许岁倾眨了眨眼睛,泪水顷刻间夺眶而出。 永生难忘的那一幕,让她突然就说不出话来。 无论怎么声嘶力竭地吼,用尽所有方法,都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还以为,或许永远都是如此。 说好听点,是得了失语症,但不太影响平时的学习和生活。 可不管是在戈尔韦,还是来到都柏林上学,总有人私底下叫自己哑巴。 她都知道。 许岁倾做梦都没有想到,还会有恢复说话能力这一天。 泪水从眼角滑出,滴落到男人手背,烫进他的心里。 季斯晏抬手,指腹替许岁倾擦去眼泪,又拿过纸巾细致地抹掉泪痕。 “小哭包。” 多无奈,又多宠溺的一声称呼。 许岁倾吸了吸鼻子,努力地把泪水憋回去,换成甜甜的笑容。 被牵着走出医院,幻影停靠在路边,司机拉开车门,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候。 汇入车流,渐渐地从城市的喧闹中驶过。 许岁倾身体有些歪歪地靠在车窗,偏头凝视路边风景。 这会儿时间还不算晚,街上人头攒动。 经过一处广场,流浪歌手正在演唱着不知什么,周围聚集了好多听众。 她愣愣地看着,听见身边季斯晏对司机吩咐,“先去dolcesicily吧。” 许岁倾回过头,眸光有惊喜闪烁。 季斯晏唇角勾起,捏了捏她鼓鼓的腮帮子,又说,“就知道你想吃了。” 许岁倾眼睛笑得弯弯的,弧度很是好看。 从这边往甜品店的路线,会经过几天前才去过的tamplebar。 不怪许岁倾发现,实在是因为全绿色的建筑物,显眼又突兀。 要不是偶然的视线,她甚至都要差点忘了。 又或许是因为,那段记忆太糟糕,潜意识里就不想要记得。 偏偏就是那么凑巧,穿着衬衫和贴身马甲打扮的调酒师,正好站在酒吧门口。 男人眼尾狭长,垂在身侧的手指间夹着根点燃的烟。 哪怕隔得不算近,许岁倾却一眼就看了个清楚。 同时间,正无聊地抽着烟的男人,也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季斯晏的车子,窗户玻璃经过特殊处面,从外面是看不进去的。 但许岁倾却生出一种直觉,他看到了。 记忆深处的痛苦被拉扯着不断往外蹦出,如同汹涌潮水向她席卷而来。 男人嘴角勾起一抹邪吝的笑,手指点了点烟头,冲她招手。 车子平稳行驶,很快就将这一幕略过。 许岁倾收回视线,交握着双手开始发抖。 害怕被察觉,心里不断克制着,强压下那股冲动。 她紧咬着唇,眼角余光瞥向身边的季斯晏。 此刻闭着眼睛,身体仰靠在座椅背后,似乎正在休息的样子。 等车子到达目的地,停靠在路边后,才缓缓地睁开。 季斯晏开口,嗓音透着初醒的沙哑,语气温柔地提醒,“到了。” 许岁倾不敢看他,装作望向窗外,尽量平静地说,“我……我不想……吃了。” 又见到那幕,这下是什么胃口都没了。 季斯晏倒是没在意,只用吩咐司机,“那回去吧。” 这晚,她没再缠着要一起,自己回了客房休息。 可不管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安然睡着。 第二天上学,季斯晏让司机把车停靠在距离一个拐角的路口。 许岁倾背着书包下车,往校门口走的路上,听见身后有人叫她,“许小姐!” 回过头,程牧穿着一身机车皮衣,正朝自己招手。 但身后不远处,昨晚才见过的男人双手插兜,饶有兴致地凝视着。 许岁倾转过身,程牧几步便走到眼前,主动和她解释,“我去公司正好经过这条路,没想到又遇到你了。” 天知道,他还特意找人打听,都柏林大学上课时间。 算了又算,又怕迟到了见不着,才掐着点提前十分钟赶过来的。 许岁倾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嗯了一声,唇角扬起浅浅的笑容。 程牧抠了抠脑袋,眼神瞥向别处,装作随口问道,“对了,你会说话了吗?” 身后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离开,已经没了影踪。 许岁倾喉咙紧了紧,对着程牧说,“会……一点。” 程牧哦了声,脑子里飞速运转,来之前明明都打好腹稿,这会儿却像是突然失忆,什么都记不得,什么都说不出。 他不好再耽误时间,只能掩饰住内心的依依不舍,“那许小姐再见,我也该去公司了。” 许岁倾回了声“再见”,随即消失在去往学校的人流之中。 今天是专业课,参加的人不多。 所以走到教室,许岁倾惊奇地发现,一向积极的erin,竟然没在。 等上课铃响,都还没有赶到。 她掏出手机,给erin发了个信息过去。 【今天不来上课了么?】 又过了十几分钟,她素描都快完成了,才收到回复。 【岁岁,我睡过头了,现在才出门赶过来,但是没时间完成作业了,你能帮我多画一幅吗?】 许岁倾在对话框里输了个“好”,心里开始犯起嘀咕。 erin家庭条件不错,但对待学习向来认真。 第42章 除去从没有迟到过之外,让她帮忙完成作业,这还是第一次。 临近下课,erin总算是赶到了。 她编了个借口,给老师说路上遇到车祸,以至于耽误时间。 然后坐到位置上,便拿起笔开始装模作样。 趁着没人注意,又赶紧溜到许岁倾位置旁边,偷偷拿过准备好的画。 这种情况,原本是打算和她说话,让erin惊喜一下的。 但时间匆忙,许岁倾就没有主动开口。 等到下课,erin主动挽着许岁倾的手,和她一起往学校食堂走。 边走边说着,“岁岁,今天真是谢谢你!” 许岁倾弯了弯唇角,开口回答,“不用。” 这话一出,erin像是被雷击中,顷刻间愣住。 她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许岁倾,“岁岁,你……你会说话了吗?” 许岁倾用力地点了点头,笑着说,“是啊。” erin呜呼一声,吓得身边人纷纷看了过来。 意识到失态,她也不觉得有什么,还是自顾自地说,“我好开心!” 许岁倾也跟着笑了笑,掏出手机打下一行字来。 【但是现在还只能说几个字,要等慢慢恢复。】 erin嘻嘻两声,突然变得正经,笑容里带了些羞涩,“那既然这样,我也有个惊喜,晚上一起吃饭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许岁倾没想太多,欣然答应后给季斯晏发了个信息过去。 到了放学,和erin挽着手往外面走,她视线不断逡巡,似乎在寻找什么。 接着便雀跃地跳了起来,朝身穿衬衫和休闲西裤的男人招手。 许岁倾像是被定住,听见erin开心地介绍,“这是我好朋友许岁倾,你可以叫他岁岁。” “岁岁,这是我男朋友……” 还没等erin说完,男人主动伸出手,对着许岁倾说,“你好,我叫陆禹。” 许岁倾喉咙发干,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极力地克制着。 他像是没察觉,先给erin拉开车门。 轮到许岁倾上车时,陆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岁岁,我可是专门过来找你的。” “所以,别想着躲。” 第34章 陆禹大手搭在车窗外,说话的声音很低,语气还算轻柔。 但传进许岁倾耳朵里,却像是一根根细针,胡乱地扎进脆弱的耳膜。 回忆如同汹涌浪潮侵袭,从大脑再窜遍四肢百骸。 原本刻意遗忘的过去,又被他突然注入到自己血液里,忍不住地心脏抽疼。 找不到借口离开,更不想扫了erin的兴,只能硬着头皮抬脚,正要坐进陆禹的车子后座。 听见这话,许岁倾神色一愣,动作霎时间僵住。 副驾驶的erin浑然不觉,自顾自坐到位置上,开始系起了安全带。 等弄完回头,就听见陆禹对着许岁倾说,“许小姐,快上车吧。” 他没和erin介绍的那样,叫许岁倾岁岁。 这样的称呼虽然有些客气,倒更显得分寸感十足。 许岁倾余光瞥见投来的视线,怕引起怀疑,强撑着弯了弯唇角,随后坐了进去。 关门声响起,陆禹启动开关握上方向盘,让车子汇入拥挤的车流。 这会儿正是要去吃晚饭的时候,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 都柏林的斑斓夜景,裹挟着路边灯光投射到透明车窗,闪烁其中。 后座的玻璃上,映出许岁倾背绷得直直地,双手搭在并拢的膝盖,绞在一起克制着紧张。 外面刮着风,树叶飘动,行人脚步匆匆。 车里开了空调,窗户关着,本来应该是暖洋洋的。 但许岁倾只觉得,这空间太密闭,有种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陆禹的后脑勺。 尽管如此,许岁倾仍旧偏着头,害怕目光碰上。 而陆禹只是把两只手搭在方向盘上,神情专注地目视着前方。 erin眼睛转了转,心里暗暗打着腹稿,终于看向陆禹问,“我们一会儿去哪儿吃呀?” 和平时大大咧咧的风格不同,这阵说话的声音温声细语的,甜了不知多少个度。 虽然眼睛还盯着窗外,但许岁倾的注意力,全被即将到来的回答吸引了过去。 还没等到陆禹回应,erin便主动提议着,“要不就去oldmill吧,顺便还可以尝尝你调的酒。” 语气里带着雀跃,和掩藏不住的春心萌动。 许岁倾泛白的手指蜷了蜷,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从小时候起,似乎总是这样。 陆禹身边永远不缺女孩子围着转,情书卡片小礼物,各种明里暗里地示好。 以前许岁倾也受人所托,帮着送过几次。 但他只会在自己面前说,觉得她们肤浅,真没意思。 erin问完之后,陆禹还是没有马上回应。 而是指尖点了点方向盘,朝着右后方看了一眼。 端坐在后座的许岁倾,正双目失神地发愣,不知在想着什么。 erin跟着回过头,才记起许岁倾不喜欢热闹场合,自己也实在是欠考虑。 她想了两秒,解释道,“岁岁,你想去吗?陆禹是个调酒师,就在tamplebar工作呢!” 许岁倾刚准备点头,这边陆禹终于开口,“晚上人太多了,换个地方吧。” erin略显失望地垂下眼眸,可还是想给陆禹留下好印象,很快便掩饰过去,不敢表露。 车子开到dunlaoghaire附近,停在了一家名叫harborhousechineserestaurant的地方。 陆禹边解着安全带边说,“这家主厨是港城人,味道做得不错。” 下了车,erin挽着许岁倾的手臂,跟在身后被领了进去。 没有包房,他便挑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让两个女生坐在一块。 点菜的时候,erin表现得很是羞涩,直说让陆禹做主。 这边人不多,环境还算清幽。 没多会儿,穿着唐装的服务员便开始端着盘子,一道道呈上。 许岁倾看着熟悉的精致点心,心底涌出的感情复杂,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只有始终努力克制加速的心跳,煎熬着等时间赶快过去。 陆禹没什么话,全程表现得十分稳重。 erin便主动挑起话题,谈天说地一直活跃着气氛。 水喝多了去上厕所,终于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陆禹目睹远去的背影,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 许岁倾低着头,目光观察到举动,默默地等待即将到来的时刻。 他会怎么做呢? 是质问,还是毫不客气地嘲讽。 但都没有。 陆禹把装着流沙包的小蒸笼推到对面,离许岁倾很近的位置说,“尝尝吧,看是不是和以前差不多。” 见她没反应,也只是叹了口气,语气缓和,“我听你朋友说,你得了失语症。” 许岁倾眉头蹙起,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开头。 嘴唇张合得有些艰难,发不出声音,就连吞咽都会把嗓子带着泛疼。 陆禹干脆拿起公筷,夹了一个流沙包放进她碗里,又慢慢地收回了手。 他喉咙发干,狭长的丹凤眼里染着探究,嗓音里充斥不自知的怜惜,又问,“所以岁岁,你这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许岁倾手指颤动,身体紧绷的神经也在被一下又一下地拉扯,眉心突突地跳动。 抬起头之后,并没有马上看向陆禹。 而是把目光扫到通往洗手间的路,先确认erin还没有出现。 她咬住唇,手紧攥成拳,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 再松开,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块块深红印记,却感觉不到半分刺痛。 许岁倾咽了咽口水,很是艰难地说,“都……过去……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用了好久才完整地说出。 陆禹眉头皱起,随着每一个音节慢慢地加深程度。 淡然的模样,竟然让他都会恍惚,当初的那个女孩,是不是真的彻底变了? 许岁倾胸腔里憋着一股气,看似随意地用右手握住透明水杯,但发抖带起杯中水面晃动,轻易将不安暴露。 她用尽力气稳住心绪,又说,“现在……好了……很多。” 陆禹沉默许久,终于扯着唇角苦笑出声。 “可我不好。” 左手朝着她的方向伸出,边试图握住颤抖的手边叫着名字,“许岁倾。” 对面不给任何机会,察觉到动作间带起的风,倏地把手缩回藏到身后。 陆禹扑了个空,垂下眼眸掩饰不住地落寞。 曾经的女孩和自己多亲近,如今就有多么地生疏。 他再笑不出声,只看着许岁倾,表情痛苦地继续着,“自从你悄无声息走了,我一直到处打听你的下落。” 陆禹顿了顿,语气虽然还是低,却变得有些激动。 第43章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过了这么久,都不肯联系我?” 许岁倾被问得噎住,再说不出话来。 “我永远都记得,你那时候哭得满脸都是泪,撕心裂肺地在我面前发誓,一定不会让他们好过!” “我来找你,是想……” 渐渐地,明亮澄澈的双眸蒙上一层雾气,越来越厚,快要看不清楚。 模糊中察觉熟悉的身影,脚步轻快地朝这边走近。 许岁倾立刻坐直了身体,闭上眼睛强把泪意强忍了回去。 erin坐到身边位置,她装作自然地低下头,夹起流沙包咬了一口。 但到底是什么味道,已经尝不出了。 终于熬到吃完,erin目光跟随去前台结账的挺阔背影,轻轻地抵了抵许岁倾手肘,凑近问着,“岁岁,你觉得陆禹怎么样?” “他之前来都柏林旅游,结果喜欢这里就留下来了,那天在酒吧门口,我差点被一个醉鬼欺负,幸亏遇见了他呢,是不是好有缘分呀?” 许岁倾耳边忽然响起那句,“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但架不住erin眼睛里都是期待,只好迟疑着点了点头。 同时间,被提及的男人看过来,朝着这边笑了下。 erin更是心花怒放,小小声又激动地感叹着,“天哪,他真的好帅哦……” 走到门口,陆禹极有绅士风度地提出要送两人回家。 许岁倾已经疲于应付,说不了那么多话,拿手机打下一行字出来。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打车就好。】 erin也想多些机会单独相处,暗暗窃喜地回,“那岁岁你注意安全,到家了记得发信息。” 告别之后,许岁倾刻意等到他们离开,才转身假装去路边等车。 那边erin还处在兴奋之中,绞尽脑汁找话题,开始聊起了许岁倾。 “其实岁岁不只是长得漂亮,画画有天赋,就连弹钢琴也很厉害的……” 说着便叹了口气,“就是身世挺可怜,好像已经没有亲人了。” 陆禹心脏抽地一下,握着方向盘的手随之紧了紧。 临近下车,他才像是想起什么,问道,“能不能,把你朋友电话给我?” 对上不免疑惑的眼神,很自然地解释着,“有时候酒吧搞活动需要钢琴演奏,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 erin恍然,赶紧掏出手机给他发了过去。 饭店不远处,许岁倾神情呆滞,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走。 沉浸在痛苦之中,没发现有车子停在了自己身边。 车窗降下,听见醇厚的嗓音,“好巧啊,小哭包。” 许岁倾转过头,看见季斯晏坐在幻影后座,正对着自己笑。 或许是压抑太久,又或许因为这句称呼,终于没忍住让泪水夺眶而出。 季斯晏见状,赶紧下去把人抱在怀中,温柔地哄着,“逗你的。” 说完就牵着她上车,用指腹抹去眼角的泪,接着拍了拍她的背。 许岁倾吸了吸鼻子,还有些抽抽噎噎。 男人一只手转过她肩膀,很是认真地说,“今天遇到不开心的事了么?不管什么,岁岁都可以告诉我。” 那个瞬间,许岁倾视线凝滞,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的过去全盘托出。 第35章 夜里八点过,都柏林的天色如同往常一般,早早地暗了下去。 好在夜空中不见乌云遮挡,难得没有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幻影后座左侧,许岁倾望着身旁男人,眼前却是雾蒙蒙地,怎么都看不清晰。 她背挺得僵直,并拢的膝盖上搭着绞在一起的手,双眸已经失去焦距。 耳边回响着季斯晏的话,神情恍惚又呆滞。 他在问自己,今天是不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 还说不管什么,都可以说给他听。 许岁倾心尖倏地颤动了下,有感动,更有不知何时产生的依赖和信任。 那个瞬间,脑子里突然跳出两个小人儿,正激烈地开始辩论。 一个要她勇敢,告诉季斯晏过去所有的遭遇。 不关乎别的,只是需要找个人倾听。 独自承受了这么久,说出来,自然会觉得好受一些。 另一个要她坚持,反正都撑到了今天,又何必非要再去提及? 许岁倾脑子乱糟糟,像是被缠上密密麻麻的丝线,剪不断,更理不清。 车子平稳地行驶,从勾扯出昏暗记忆的地方驶离。 从最初的坚定,再到逐渐淡忘痛苦的过去。 她自以为,似乎一切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步入正轨。 有了可以依靠的人,能顺利完成学业,过得安安稳稳。 可陆禹的出现,彻底将许岁倾可笑的幻境打碎。 季斯晏没等到回应,依旧是一脸关切,用指腹替她细致地拭去眼泪。 其实早就猜到,许岁倾之前的种种表现,必定是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要不然,也不至于会和伯恩这样的人,达成某种交易。 可她不愿意透露,自己也没打算再继续追问。 过了好久,许岁倾眼神变得澄明,终于止住了哭泣。 她没说话,只是慢慢地摇了摇头,算是给出的回应。 脸上还挂着擦不掉的泪痕,看着实在让人心疼。 季斯晏手落到她脸颊,眼里带着温柔笑意,轻声安慰,“没关系,要是岁岁想说了,随时都可以。” 车子经过梅林广场,许岁倾还侧着身体,视线扫过对面的街景。 这会儿时间已经有些晚,按照常理,应该不会有太多人。 可广场外沿,聚集着里三层外三层。 从她的角度,能看见中间有人坐在棕色的木凳子上,正忘情地弹奏钢琴。 车窗玻璃有隔音的作用,听不清楚是哪首曲子。 许岁倾被吸引注意力,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 季斯晏循着她的视线回头,随后吩咐司机把窗户降落半分。 悠扬的钢琴声传进来,裹挟着夜里略显潮湿的空气。 许岁倾终于听出来了,是《钟》。 这首乐曲速度很快,包含许多音与音之间的大跳,还高难度的颤音技巧,是钢琴家们经常在音乐会上演出的曲目。 小时候家里有专门的钢琴老师,觉得她有天赋,让她练了好多好多遍。 但许岁倾知道自己水平,现在弹奏起来都只能说是磕磕碰碰才能完成。 能够弹出这种效果的,算得上屈指可数。 怪不得,会有这么多人驻足聆听。 她不由得把耳朵朝窗边竖过去些,眼睛盯着紧紧地,神情更是关注。 仿佛此时再发生任何事,都分散不了注意。 季斯晏察觉,直接让司机把车停靠在了路边。 推开门之前,他问了句,“要下去听听吗?” 许岁倾点头,季斯晏便牵着她的手从车里走了出去。 行至一半,距离拥挤人群大概还有两三米的距离。 出于本能和这些年养成的孤僻习惯,许岁倾脚步迟疑,紧接着忽然停顿。 人太多,太热闹,她心底恐惧油然而生。 季斯晏大手朝着纤细的手腕往上,把许岁倾冰凉的手包裹住,隔着肌肤传递热意。 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给她无声的力量。 悠扬的钢琴声还在继续,人群熙熙攘攘,有游客也有本地居民,随着节奏摇晃身体。 许岁倾没抬脚,目光落在中间演奏的艺术家,和表面出现许多裂纹,甚至已经开始掉皮的陈旧钢琴。 金色长发的男人,她只看得见侧影,因此无法得知年纪。 身上穿着随意的帽衫和运动裤,和寻常在金色大厅里所谓的音乐会,分隔出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也是。 音乐本就应当是自由的,没有国界,没有性别,更没有高低阶级之分。 就好像现在,不需要华丽的外表,只凭着鲜活纯真的灵魂足矣。 艺术家扬起右手再高高地落下,一声重音昭示着演奏完毕。 许岁倾看见他站起身,微弓着腰对前排某位听众做出“请”的手势。 接着有位年轻女孩双手合起,捂着嘴巴雀跃地跳了起来,惊喜在扬着笑的脸上绽放。 从口型看,她应该是在对着艺术家说谢谢。 (′3(′w‘*)轻(灬e灬)吻(w)最(* ̄3 ̄)╭甜(e)∫羽(-_-)e`*)毛(*≧3)(e≦*)整(* ̄3)(e ̄*)理(ˊˋ*) 然后走到普通的木凳子上,在期待的目光中开始演奏。 许岁倾手还被握住,指尖跟着心里的复杂情绪蜷了蜷。 那女孩看起来和自己年龄相仿,差不多二十出头的样子。 思绪被拉回到还在港城,如果没有那些人,自己和妈妈是不是就不会被无情地丢弃。 理所当然,也不会经历那些事情。 第44章 最后那段日子,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脚,看遍世态炎凉,受尽恶语欺凌。 而半年前,相依为命多年的妈妈,永远地离开了自己。 有时候许岁倾在想,或许对她来说,其实是一种解脱吧。 脑子里忽然闪现出,发现真相的那天,自己躲在床底下被迫捂住口鼻。 即使明知失语,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终究是不敢再往前,许岁倾试探着扯了扯季斯晏的手,小声请求,“我想……回去。” 夜色凛冽,耳后的碎发被风吹过,飘落在深邃的眼眸中。 男人应了声“好”,依旧是牵着她的手,坐回到幻影后座。 一路上,许岁倾都很沉默。 本来正慢慢恢复的关键时期,按照医生嘱咐,应该多说话,多与身边的人交流。 但她被拖入回忆的汹涌浪潮,往返于现实和过去,心情实在是无法平静。 季斯晏余光扫去,她也是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神色愣愣地,也不知道游向了何处。 等回了庄园,许岁倾借口说困,快步走到客房关上了门。 她背贴在门后,抬手摁住胸口平复混乱的心绪。 怕被察觉怪异,过了几分钟便关灯,把自己锁进了黑暗之中。 季斯晏从书房忙完出来,看了眼腕间手表,已然接近十二点。 不放心许岁倾,便朝着和自己卧室相反的方向走,去了趟她住的客房。 推开门,借着走廊昏黄壁灯,只看得到床上蜷缩着的小小一团。 许岁倾把自己严严实实蒙在被子里,连脸都看不到。 季斯晏怕她闷着,放轻脚步朝着床边走。 掀开被子才发现,许岁倾侧身躺着,眉头紧紧皱起,满是汗水的脸上还挂着残留的泪痕。 很明显,才哭过不久。 他心里叹了口气,指腹沿着痕迹一点点擦拭。 原本睡着的人又被噩梦惊扰,像是喘不过气,突然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着。 许岁倾手胡乱挥舞,摸到坚硬有力的手臂,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她紧紧地攥住季斯晏,嘴唇颤动着吐出两个字来,“不要……” 季斯晏克制不住地心疼,把人抱起来放在怀中轻声哄道,“岁岁别怕,我在。” 耳边还萦绕着尖利的嗓音,正对着奄奄一息的妈妈辱骂指责。 恍惚中,许岁倾好像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名字。 她猛地睁开眼,对上季斯晏关切的神情。 几个小时的折磨,许岁倾已然分不清楚,这会儿到底还是不是梦。 季斯晏一边给她拍背,一边问,“要不要我陪你?” 许岁倾回过神,木木地眨了眨眼睛,随后点了个头,“要。” 恐惧侵袭太久,整个人处于精神高度紧绷之中,声音都变得干涩。 “去我房间吧。”季斯晏说完,右手绕过膝弯把她抱了起来。 到了他的卧室,熟悉的松木香气顺势钻入鼻间。 女孩安稳地靠在宽阔胸膛,隔着黑色衬衫,听见男人强而有力的心跳。 季斯晏直接去了浴室,腾出两根手指取下挂着的灰色浴巾,铺到洗漱台上。 许岁倾被放下去坐着,又看他走到浴缸旁边开始放水。 打开水龙头,还伸手去试试温度。 虽说到最后都被弄得昏睡过去,但怎么也算是经了事。 某个念头瞬间窜到脑中,伴随着若有似无的虚实交替感受,羞得她小脸通红。 一想到上次偷瞄到那形状…… 许岁倾下意识地,就把身体往后挪了挪。 季斯晏正站起身,顺手甩了甩沾上的热水,看见她这番举动,眸底划过一丝疑惑。 反应过来,从胸腔溢出愉悦的笑声。 “你刚出了汗,先泡个澡再睡,会舒服些。” 可这意思,又没说一个人进去还是两个人。 许岁倾双手撑在身后,表情怯生生,又带着防备地把他瞪着。 季斯晏挑了下眉,唇角勾着玩味笑容强调,“自己先泡着,我下去倒杯水。” 隔着关上的浴室门,听见外面关门的动静,她才慢慢从洗漱台下来,走到浴缸旁边开始脱衣服。 一楼厨房,等水烧开的间隙,男人腿靠在大理石边缘,面色阴沉。 原本做下的决定,是尊重许岁倾的意愿,等她什么时候想说,或者永远保留都无妨。 可现在…… 季斯晏拧着眉,拿起手机拨出程牧的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听见冷声吩咐,“去查一查,许岁倾今天都见了什么人。” 第36章 接到季斯晏电话的时候,程牧还在外面喝酒。 夜幕降临,整座城市逐渐归于宁静。 只有圣殿酒吧区,和别处的节奏完全不同。 对这里来说,热闹仿佛才被拉开帷幕,一切刚刚开始。 最近风平浪静,港口生意安稳,公司这边也无事发生。 所以程牧闲得慌,一个人待着太无聊,只好叫上几个兄弟,去酒吧打发时间。 舞池里男男女女贴身,场面混乱,动感颓靡音乐声不绝于耳。 他坐在卡座,正和人划拳玩得起劲,身边放着的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 连着输了好几把,这回运气不错,快要扳回一边倒的局势。 原本是不打算接的,可瞧见来电提醒,整个人猛地激灵,瞬间警醒。 程牧拿起手机,同时对着众人挥手示意噤声。 然后半秒都不敢再耽误,边往外快步冲边接听。 喝了些酒,人还在兴头上,脑子有点晕。 所以季斯晏说了些什么,一开始他没能完全听清。 等对面吩咐完,程牧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把准备脱口而出的疑惑强行咽了回去。 接着尽量语气平静地回了个,“是。” 听见电话被挂断的声音,程牧抬手抠了抠脑袋,眉头也紧紧地皱起。 很奇怪。 明明之前发生的和许岁倾有关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呀。 伯恩那帮子人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连个残影都不剩。 更何况,季先生既然都知道许岁倾接近的真实目的,还愿意不计前嫌地收留她。 在程牧看来,这事就算翻篇了,也不会再提及。 结果一通电话打来,说要让自己去查许岁倾今天见了什么人。 这…… 他眉间疑云丛生,胸腔里汇聚着一团郁气,憋闷得很。 走回到卡座位置,也不管身边几个人在干嘛,直接端起酒杯,朝嘴里猛灌进去。 冰冷液体度数刺激,顺着喉咙窜入胃里。 旁边见他本来还颇有兴致,接完电话就像是变了个人,表情凝重得生人勿近,也不敢多嘴去问。 最后又喝了两杯,便闹着要散,各回各家去。 程牧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抬手招呼侍应生过来,说要买单。 从黑色皮夹里掏钱的时候,没注意带出来一张照片,飘落到了卡座底下去。 旁边人眼神尖锐,边用目光锁定边出声提醒,“牧哥,你……东西掉了。” 喝多了酒,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 程牧定睛看向皮夹夹层深处,察觉不对赶紧蹲下了身,两只手指扣住小小的证件照,攥进手心里。 还好,照片掉的时候正面朝地,加上酒吧灯光昏暗,应该没人看清上面是谁。 他捏着那张照片,用指腹缓缓摩挲着,把沾染上的污渍擦干净。 然后装做若无其事地站起来,重新放进皮夹里。 庄园一楼,季斯晏侧身斜倚在大理石台面,耳边响起水烧开之前,冒出的咕嘟咕嘟声音。 深沉的夜色静谧,伴随着呼呼的风声,透过窗户缝隙传进。 不知怎么,就觉得这动静有些刺耳。 男人解开领口两颗扣子,顺手往一旁扯了扯,眉心微微拧起。 莫名地,就想要点根雪茄来抽。 但这会儿没带,只能用手指轻点台面,和水声的节奏相应起伏。 终于烧开,他从柜子里拿了个纯白色陶瓷杯子,把还沸腾着的水倒了进去。 折返回到二楼卧室,推开门就看见浴室门紧紧关着。 季斯晏把杯子放到床边柜上,并没有马上进去。 算着时间等差不多合适,才走过去打开浴室的门。 许岁倾头靠在浴缸边缘,双手环胸,闭着眼睛呼吸平稳。 雾气弥漫的旖旎氛围,连天花板的灯都变得朦胧起来。 大片白得晃眼的皮肤,就这样暴露在男人深邃的眼眸里。 看样子,像是已经睡着。 十几分钟前,等确认季斯晏下楼,许岁倾才敢慢慢地脱掉身上衣服。 纤细笔直的小腿不小心碰到浴缸外面,冷得本能地往后退了退。 她先探出右脚,绷直着脚尖朝里面试探温度。 第45章 然后完全踩进去,任由温热的水流把自己一寸一寸淹没。 或许是因为这天,自己被迫见到了不想见到的人。 好不了的伤疤揭开,痛苦回忆铺天盖地地朝她侵袭。 每一次做噩梦,对许岁倾来说都是折磨。 此刻浴缸里水温适宜,加上让人心安的环境,紧绷的精神和身体终于得到松懈。 她手扶在两侧,把身体挪了挪,调整到最舒服的姿势。 慢慢地,就睡了过去。 季斯晏走近,在浴缸旁边蹲下了身。 不过咫尺距离,女孩浓密睫毛颤动,在眼睑下方落下一道阴影。 脸上的细小绒毛,清晰可见。 难过得到了缓解,眉头也不再像刚才那般蹙起。 他凝视片刻,对着许岁倾轻轻地唤了一声,“岁岁。” 没回应,只好站起身,走到洗漱台把方才垫在身下的灰色浴巾拿过去。 季斯晏左手手臂挽着浴巾,右手扶起许岁倾的背,展开后披在她身上。 女孩挡在胸前的手顺势滑落,身体被一览无余,毫无遮蔽。 他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随后闭了闭眼睛,撇开视线。 用余光凝视着擦干净之后,又抱着人放到自己床上去。 季斯晏先给许岁倾盖好被子,才走到客房去拿她干净的睡衣。 差不多的结构,只是面积要小了许多。 一进门,鼻间充斥着淡淡的香气。 窗台,床头,桌上,都摆满了可爱的小玩意,比先前增添了不少趣味。 不用想也知道,都出自许岁倾的手笔。 季斯晏拉开衣柜,随手挑了条宽松的棉质碎花裙子,方便一会儿穿上。 被睡裙遮挡的空间腾出,柜子靠右的角落,金色的奖杯跃入眼中。 那是许岁倾参加都柏林国际比赛,拿奖得到的。 视线顺着往下,发觉奖杯底部露出黑金卡片一角,是当时发来的邀请函。 他记得,奖杯是在前两天许岁倾过生日,刚好收到主办方寄来的快递。 藏在深处的奖杯很亮,被房间灯光映着,不停地闪出金色的光芒。 季斯晏愣了一瞬,因为没想到,许岁倾会如此小心翼翼地把它们保存。 到底是没再停留,他拿着睡裙,转身走回到自己房间。 床上的女孩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盯着纯白的天花板发呆。 听见有人靠近的脚步声,才慢慢地把头转过去。 许岁倾看向那张英俊的脸庞,俊朗眉眼越来越近。 当然,还有手中拿着的睡裙。 她刚才睡得迷迷糊糊,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季斯晏的床上。 光洁细腻的肌肤和柔软的被单触碰,未着寸缕的感受鲜明又真切。 下意识的反应,便是把手伸出来,再往上提了提被子。 细嫩指尖攥紧被单,抿着唇一言不发。 季斯晏走到床边,轻轻放下睡裙后问,“还有力气自己穿吗?” 许岁倾点了点头,等他转身往外走了两步,才双手撑在床侧坐起身。 男人去书房烟盒里取了支雪茄出来,借着投射到窗户上忽明忽灭的火光,夹在食指和无名指之间点燃。 书房和他的浴室,紧紧一墙之隔。 季斯晏背靠在卧室门边,幽深眼眸里看不出情绪,雪茄递到嘴边深深地吸了一口。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许岁倾正背对着他,坐在床上穿衣服,尽可能把动静压得很轻。 但莫名地,就像是在平静湖面吹过的风,掀起层层叠叠的波涛来。 许岁倾很快把衣服穿好,整理过后便要下床去。 她是在睡梦中被抱过来的,所以房间里没有鞋子。 犹豫了瞬,还是选择光脚踩在地上,打算回客房休息。 季斯晏没听见声音,又等了一会儿才转头,刚好看见许岁倾走到面前。 女孩穿着宽松的碎花裙子,脸色气色似乎也好了一些。 视线相撞,她马上避开,把头垂了下去。 季斯晏看见许岁倾的脚,不由得眉头皱起。 他没动,就看着许岁倾往身边过,也没再问。 直到女孩走回客房,关上门,指间的雪茄已经燃了大半根。 青白烟灰飘到地面,灼烧着丝丝缕缕的空气。 这晚过后,许岁倾又变得沉默起来。 凡事能用点头摇头,或者简单的手势表达的,再不会把嘴张开。 第二天早上吃饭是这样,送她去学校下车也是这样。 课间休息,erin又一次迟到,踩着上课铃匆匆赶来,坐到教室右后方许岁倾身边的位置。 好在是公共课,人多也就没引起什么注意。 erin随便掏了本书,摆在桌上装装样子。 许岁倾目不斜视,认真听着老师讲述西方古典绘画史。 察觉手臂被人轻轻地抵了抵,erin凑过来小声问,“岁岁,陆禹给你打电话了没?” 这个名字,让许岁倾心里蓦地一沉。 她压抑住忐忑的情绪,只是摇了摇头,没看过去。 对于许岁倾又不说话这事,erin倒没觉得怪异。 想起昨晚陆禹的话,还有之后的相处,虽说和前面一样,都是客客气气保持距离。 但她难掩兴奋,以至于忘了提前告诉许岁倾。 这会儿趁着机会才提醒,“昨天晚上陆禹送我回家,找我要了你手机号码,说酒吧有时候搞活动需要人弹钢琴,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呢。” 许岁倾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苦笑,转瞬即逝。 还是没说话,又怕被erin发现不对劲,只好转过头,摇了摇手表示否认。 另一边,奥康奈尔大街办公楼里,季斯晏坐在椅子上,正俯视全景落地窗外街景。 外面有人敲门,他应了声“进”,随后听见程牧走到桌前,恭恭敬敬地汇报着,“季先生,已经查到昨天和许小姐吃饭的人,是什么身份。” 第37章 季斯晏面色平静,目光望向远处,眼神无波无澜,看不出什么情绪。 听见这话后,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身后程牧原本低着头,略微抬起眼睛观察反应,思忖着说道,“许小姐昨天晚上从学校出来,就和那个叫erin的同学去了harborhouse中餐厅吃饭,还有另一个男人……”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季斯晏的后脑勺,和些微的侧脸部分。 优越的下颌线,如同精心雕刻般俊朗精致。 即便如此,凭借着跟了多年的直觉,也能准确地捕捉到隐隐浮现的不悦神色。 程牧两只手指用力紧了紧,仿佛那张小小的证件照还被握在掌心。 接着,便把查到的情况如实告知,“男人叫陆禹,港城人,来这边办的旅游签证,现在在templebar当调酒师。” 季斯晏眸底划过诧异,过去某些片段,顷刻间被串联了起来。 回想起那天许岁倾拿了奖,请自己去oldmill吃饭。 除去经过酒吧吧台上楼时,她明显地视线凝滞以外。 上完菜,不过接了个电话的功夫,回过头就发现那调酒师就站在两人餐桌旁边。 不知道和许岁倾说着什么,气氛莫名地诡异。 再加上昨晚太过反常的表现,让季斯晏很难不产生怀疑。 港城两个字,像是隐匿在尘土深处的符号,引得他眉心紧拧。 上次去码头,在轮渡已经驶离之际硬生生地叫停,把人抓了回来。 当时的目的地,也是港城。 季斯晏微眯着眼睛,视线落到正对着办公楼的丽妃河大桥。 而中间,矗立着著名的光明纪念碑。 这会儿还不到中午,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参观的游客络绎不绝,纷纷举着手机拍照,或是纪念,或是打卡,都要在计划的地点留下身影。 看着看着,眸中涌出一张脸在跳跃。 女孩穿着白色的吊带长裙,随意地扎了个马尾,朝自己边开心地招手边展露笑容。 嘴唇两边有浅浅的梨涡,眼睛弯弯的像是皎洁明月,很是纯真。 程牧汇报完就是一阵沉默,摸不准季斯晏态度,心中越发忐忑。 犹豫了好久才敢出言提醒,打破静谧,“季先生,要不要我把人……” 但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季斯晏沉着声音打断,“暂时不用。” 他手随意地搭在座椅扶手,身体仰靠在椅背,姿态看似慵懒闲适。 然后抬了抬手,让程牧先自己从办公室退了出去。 等人离开才把椅子转了个方向,打开抽屉拿了支雪茄出来。 季斯晏另一只手拿起打火机,点燃后却没抽。 只是夹在指间,视线跟随着猩红火光,眸底暗色忽明忽灭。 直到快要燃尽,才偏过头扯了扯衬衫领口,把烟头摁到烟灰缸里,随手丢了进去。 第46章 这边许岁倾还没下课,老师在台上讲西方古典绘画史,她听得入神。 旁边erin始终低垂着脑袋,两只手捧着手机放在腿上,指尖触碰屏幕,发出打字时的滴滴声音。 过了好一阵头都没抬起来,还是保持同样的姿势。 至于老师讲了什么,根本就没在听。 动静其实很小,但许岁倾坐得近,加上这几年失语说不出话,所以听觉会比普通人要稍微灵敏一些。 她忍不住转过去看了眼,erin正盯着微信的聊天对话框里。 正中间上方两个字,陆禹。 而之所以打字的声音断断续续,是因为erin连一条都没发过去。 打了删,删了又继续打,如此循环往复。 许岁倾心里蓦地一沉,想起昨天在校门口,erin对着自己介绍,说陆禹是她男朋友。 吃饭的时候,对这人的欣赏和爱慕藏都藏不住。 好几次都想直接告诉erin,陆禹接近她别有用心。 可打好的腹稿还没到嘴边,就被那副天真向往的模样堵了回去。 实在是,不想让自己在这里唯一的好朋友伤心。 许岁倾默默地叹了口气,收回视线后继续专心地听课。 但脑子里始终萦绕着,陆禹对自己的质问。 下午的专业课练习油画,她勾完线,左手拿着调色板,右手用尼龙画笔沾了点浅蓝色的颜料抹匀。 正准备上色的时候,收到了erin发来的邀请。 【岁岁,你晚上有没有安排?要没有的话陪我去陆禹的酒吧坐会儿吧!】 许岁倾眉头蹙了下,脑子飞速旋转,思索着该如何拒绝。 最后干脆编了个理由,说自己头晕鼻塞,有感冒的先兆,怕传染出去。 除去昨天晚上提前告知过,这些天都是季斯晏亲自来接。 从校门口出来,许岁倾独自走了一小段路,往身后望了望才坐进显眼的劳斯莱斯幻影里。 司机启动车子汇入车流,季斯晏便问,“晚上想吃点什么?” 刚坐上车几秒,他明显地察觉,许岁倾状态依然不对。 往常哪怕不笑,但表情依然是放松的。 可这回很沉默,只是双手握在一起,不敢和自己对视。 所以当看见许岁倾摇头,季斯晏故意装作不懂,主动提议,“去吃你喜欢的甜点,怎么样?” 扣着的手指蜷了蜷,内心被不安侵袭。 终于开了口,言语间都是拒绝,“我没……胃口……” 季斯晏黯然地勾了勾唇角,没有半分责备,只是温柔地说,“那就先回去。” 到了庄园,许岁倾换好鞋就要往楼上走。 手腕被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道圈住,又被迫停下脚步。 季斯晏站在关上的门后,凝视着有些发白的脸。 缝隙中转进来的月色洒在两人身上,披上淡淡的朦胧光影。 女孩唇紧抿着,低头不语。 他抬起手背摸了摸光洁的额头,问道,“不舒服吗?” 许岁倾摇了摇头否认。 转身要走,腕间的大手却没松开,声音压低,“为什么不喜欢说话了?” 季斯晏音色淡然,却透着股极具压迫感的气势,不容置喙。 许岁倾乍然警醒,虽说他现在态度温和,但毕竟身份摆在那儿,自己这些举动似乎过于任性。 可脑子里乱作一团,理不清楚,只想困在小小的蜗牛壳里。 最好的理由,就是装病。 她眨了眨眼睛,声音都在颤抖着发虚,“有点……头晕……” 同时间,有电话打进来,斜背在肩上的书包开始振动。 许岁倾找到机会,借着接电话的理由,挣脱了季斯晏的手。 转身打开书包,看着来电显示皱了皱眉。 干脆摁下关机,假装电话被主动挂断,又放了回去。 最后回头冲着季斯晏弯了弯唇,指着客房的方向比了个手语。 这是想要睡觉的意思。 templebar里,铺满整座城市的夜幕将蛰伏的喧闹引入。 这会儿时间不算晚,所以人并不多。 但erin早就盼着,纠结到下午才鼓起勇气,给陆禹编辑好信息发过去。 想约吃饭,他说没时间,晚上会在酒吧,可以过去坐坐。 一放学就迫不及待,又怕陆禹觉得自己太着急,还特意在附近咖啡店消磨时间等了等。 这会儿终于见到人,erin按耐不住地兴奋,走到吧台前正对着他的位置坐下。 陆禹盯着未能接通的电话,目光暗淡阴沉。 察觉眼前被阴影覆盖,才回过神望向来人。 他随意调了杯mojito递过去,看见erin两手支着下巴,甜甜地笑着问,“你是不是还没给岁岁打电话呀?” 男人拧了拧眉,很快掩饰后应了声,“嗯?” erin真以为他忘了,得意地提醒,“我今天上课帮你问了,她好像没什么兴趣呢。” 陆禹晃了晃手中调酒的杯子,随口说道,“没事。” 酒吧人渐渐多了起来,erin不便打扰,依依不舍地提前离开。 打发走了她,陆禹又一次拨出同样的号码。 已经关机。 许岁倾侧身躺在床上,身体蜷缩,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盖住,遮挡得严严实实。 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遇到难过伤心的事情,就试图用睡觉解决。 仿佛躲进脆弱的壳子,就能彻底隔绝。 季斯晏看着她离开,等人关上门,才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吩咐。 过了一会儿提着送来的东西上楼,轻轻地敲了两下门。 没人应,就直接推门进去。 季斯晏把餐盒放到床头柜,语气略有些强硬,“起来吃点东西。” 他知道,许岁倾还没睡。 果然就看见床上那一小团挪了挪,慢悠悠地爬起来,看向自己。 打开盖子,清粥的香气扑鼻而来。 许岁倾原本打算自己接过来吃,他却不肯。 季斯晏左手端着餐盒,右手拿勺子搅动散热。 搅了十几秒后,舀了一勺喂到淡粉的唇边。 可能真是饿了,加上总感觉他藏着愠怒,许岁倾乖乖地张开嘴,把粥喝了下去。 一口接着一口,很快就要见底。 季斯晏喂得差不多,放下餐盒拿起纸巾给她擦嘴。 等弄完,又语重心长地教育,“不管遇到什么事,任何时候,都不要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许岁倾愣了下,想要点头,迟疑后还是选择说话,“好。” 吃完是真的有些犯困,季斯晏守着她去浴室刷牙,躺回到床上,直到熟睡。 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夜里十一点。 他还是今天那身衣服,先给唐闻安打了个电话,才出的门。 那边先到,站在templebar门口,迟迟不敢进去。 因为实在是想不通,季斯晏竟然会把自己约到这儿来。 要说想喝酒,他那庄园旁边小楼,地下室里全是名贵藏品。 总共的价值,怕是这一条街加起来都不止。 唐闻安还在疑惑,幻影停到路边,季斯晏推开门下车,迈着修长的双腿快步往里。 他只得跟上,坐到吧台中间位置,听见男人对着英俊的调酒师说,“一杯pistachiomustachio,谢谢。” 第38章 听见季斯晏镇定自若地说出鸡尾酒的名字,唐闻安像是见了鬼,眼里顷刻间布满惊诧。 这pistachiomustachio,出了名小女生喜欢的口味。 大晚上的被喊出来,虽说自己确实也没睡,但被打乱计划,心里总憋着股闷气。 更离谱的是,季斯晏竟然会放着庄园那些名贵藏品不要,深夜跑templebar来,就为了喝这个甜腻腻的东西? 他皱着眉头撇嘴,脱口而出询问,“你是不是约错人了,那许……” 后面两个字都还没说全,察觉季斯晏脸色暗了暗,唐闻安立刻闭上了嘴。 回想起初次见面,女孩身体侧着蜷缩在床上,某个角度看过去,实在没办法不和记忆里另一张脸重叠。 原本以为,季斯晏已经彻底脱离了过去的影子。 但这个许岁倾的出现,似乎又在映证着并不是那么回事。 唐闻安自认为对他足够了解,唯独除了…… 想着想着,便开始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人都死了,找个有几分相似的当做追忆,似乎也合情合理。 愣怔间,听见季斯晏声音随之变得低沉,“再给他来个尼格罗尼。” 唐闻安想也没想,一口拒绝,“别。” 说着又看向对面穿着制服的调酒师,客客气气地纠正,“我酒量差,来杯金汤力就行。” 季斯晏从鼻腔溢出一声冷哼,左手手肘斜斜地搭在吧台,视线自然而然垂落到了调酒师的手上。 骨节分明,劲瘦而有力,正晃动着调酒壶。 第47章 耳边倏地响起程牧查来的消息,他叫陆禹,港城人。 也就是因为上次过来碰到之后,加上昨晚和许岁倾吃了一顿饭,回来她就反常得不太对劲。 陆禹动作极快,半分钟不到,就把pistachiomustachio给做了出来。 他倒进透明的水晶高脚杯,伸手推到季斯晏面前,抬眼时目光有片刻的交汇。 随后继续摇晃调酒壶,把金汤力呈了过去。 收回手的同时,陆禹装作不经意,主动看向季斯晏问起,“这位先生,我们……是不是见过?” 神色冷峻的男人,此刻正用两只手指捏着细细的杯柄,闻言微挑了下眉,“是吗?” 凌冽深邃的视线,早在刚刚对视瞬间,就把陆禹扫了一遍。 年龄看着和许岁倾差不多,身形同样高大,气质算得上出众。 长相嘛,倒是可以用英俊来形容。 他穿着纯白衬衫,扎进了西裤里,外面套着黑色马甲,标准的调酒师风格。 但莫名地,就透出股从容不迫的劲儿。 季斯晏早知道,许岁倾这位“朋友”,身份应当并不一般。 他指腹托着杯底,凑到嘴边轻轻地抿了一口。 开心果牛奶的甜太过厚重,必发达金酒味儿又淡,根本就压不住。 甜腻的感觉在口腔中绽开后弥漫,牵动着心里某根弦,逐渐绷得死紧。 季斯晏眉心拧了拧,开口语气淡然着回,“没印象了。” 听起来轻飘飘的一句,眼神瞥向杯中液体,看似漫不经心,却带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迫人气势。 陆禹眸光闪烁,两秒后扯了扯唇角解释,“可能是我做这一行,每天见的人太多,记混了也说不定。” 隔两个位置的旁边来了客人,他冲着季斯晏微笑颔首,转身往那边走去接待。 刚才交谈有来有回,唐闻安始终没说话,锐利的眼神在两人涌动的暗流间逡巡,默默地观察着。 等人离开,他朝着季斯晏凑近,探出鼻子闻了闻。 接着坐直身体,自言自语,“奇怪,我怎么嗅出一股火药味来呢?” 先前还疑惑,怎么这人转了脾性,非拉着自己大晚上出来。 到普普通通的酒吧,喝莫名其妙的东西。 这调酒师也不知怎么惹到了季斯晏,只能叹一声不走运。 而身边沉着脸的男人,又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里揶揄意思。 胸腔的酸意蓄满,让他鬼使神差般自降身份,就来了这里。 这会儿人也见了,倒是和想象中匹配,没什么好在意。 季斯晏轻蔑地笑了声,放下杯子,掏出一张钱丢到吧台径自离去。 唐闻安猝不及防,诶了声后快步跟上。 到了路边,贱兮兮地不甘心,还故意问,“这就散了?” 季斯晏此时正一手夹着雪茄,一手点燃烟火机,任凭猩红光亮在眸中跳跃。 他哼了声,漠然地反问,“要不去打个拳?” 庄园左右两边各有一栋小洋楼,一个用来放藏品,一个当休闲室。 而休闲室的最里面那间,特意做了厚厚的隔音墙,便是季斯晏的私人拳场。 季家在港城是名门望族,首屈一指。 大家族规矩多,他那时被当作接班人培养,所以从小马术击剑高尔夫,各种运动样样都学,样样都精。 可到后来,季斯晏最喜欢的竟变成了拳击。 因为只有和人搏斗时,那种酣畅淋漓拳拳到肉的感觉,才能让他兴奋。 来都柏林之后倒是打得少,可就是苦了唐闻安。 每次陪季斯晏打拳,他总是毫无还手之力,只会拼了老命地躲避。 这会儿听他一说,唐闻安眉头骤然拧紧,慌忙拒绝,“那什么……医院找我有事,我得赶过去。” 说完便头也不回,逃也似地上了来接他的车子。 幻影就停在脚边,等季斯晏抽完整根雪茄,司机才敢过来打来车门。 路上,他抬手揉着跳动的太阳穴,闭着眼睛像是在休息。 脑中不断闪现的,是陆禹那张脸,以及这人和许岁倾扑朔迷离的关系。 回到庄园已经过了十二点,黑沉夜幕彻底将天空吞噬。 季斯晏站在自己的卧室外,犹豫之后轻轻地推开了门。 整座房子只有走廊开了盏壁灯,昏黄光线洒在门口,丝丝缕缕汇聚投下朦胧氛围。 许岁倾这回平躺着,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见酣甜睡颜。 女孩总是风轻云淡的,像是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表面看着清纯无辜,眼底却时不时流露出倔强的神情。 随着凝视的时间过去,腰下某处欲念窜入脑中,越发疯狂地叫嚣着。 季斯晏抬脚,朝着床尾方向走了过去。 …… 许岁倾这晚没做梦,睡得正香,察觉脚背处似乎开始有微风飘过。 些微凉意滑到小腿,逐渐蔓延着往上升。 原本及膝的睡裙,也被堆叠到了纤细的腰间。 她有些冷,无意识地身体发颤,湿滑温热的触感随之泛滥。 褶皱被吸吮着舒展,密密麻麻的痒意从下面窜进血液。 许岁倾做了个梦,梦里好像有人在轻轻吐息。 可对准的方向,却在自己极其敏感的腿根旁边。 接着便开始下雨,仿佛都能听见水滴落下的动静。 先是慢慢地低吟,逐渐变得娇柔婉转,最后闷在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喘息声。 她好像很冷,冷到腰部不受控制地开始发颤。 又好像很热,隔着肌肤吸取灼烧的呼吸和节奏。 腰往上拱起,形成弯弯的弧度,手指紧紧地攥着床单,用力得指节都在泛白。 可躁动却半点不肯停歇,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手背覆上宽厚的触感,被紧密地包裹,穿过缝隙十指紧扣。 颤抖一次又一次,直到整个人彻底脱力,瘫软着倒下。 季斯晏微微抬起头,移开泛着水光的唇,勾起抹餍足的笑。 男人膝盖顶在许岁倾腿边,往上靠近了她的脸。 只是蜻蜓点水般地啄吻,女孩几经浮沉,倏地睁开迷蒙的眼。 漆黑夜里的意识如同昏暗房间,其实看不清晰。 只能依稀察觉,有人在亲自己的锁骨,脖颈,再到嘴巴。 许岁倾觉得味道有些怪,本能地偏过了脸。 下巴被季斯晏捏住,又被迫着直直面对,听见耳边嗓音暗哑,“尝尝,好甜。”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被放开,转了个身朝后搂进怀中。 第二天,许岁倾浑身酸软着苏醒,抬眼看见季斯晏正在床边穿衣。 他背对着站立,背肌间的青筋随着动作起伏,隐约可见。 从腰那块往右上方,突兀的伤疤跃入眼帘。 许岁倾揉了揉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黑色衬衫遮挡完全。 她收回视线,拿起床边手机看了眼时间,忽然蹭地从床上坐起了身。 季斯晏听见动静回头,边系着扣子边提醒,“要迟到了。” 许岁倾慌忙下床,踩着拖鞋回了客房,快速穿好外出的衣服。 简单地刷牙洗脸,头发都没来得及梳,提起书包就要出门。 幻影已经候着,季斯晏不知道什么时候,先一步坐在了后座。 手里拿着个纸袋子,等许岁倾上车便递给了她,“让人买的牛奶和面包,多少吃点。” 许岁倾接过,抿唇后开口道了声谢。 刚才慌慌忙忙,这会儿静下来,饿倒是不饿,但总觉得嘴巴干干的,很口渴。 袋子里有一盒牛奶,她插好吸管,小口小口轻轻喝下。 到了美术学院,erin站在大楼下,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 看到许岁倾出现,她赶紧收起手机,拉着手臂担心地倾诉,“岁岁,你看新闻了吗?templebar昨晚上被查出有问题,抓了好多人,酒吧也禁止营业了。” erin六神无主,胡乱讲个不停,“我给陆禹打了电话,他没接,微信也不回,不知道是不是……” 说着便哽咽起来,强忍着眼泪泫然泣下。 许岁倾还处在震惊之中,只能拍了拍erin的背安慰。 “不行,我得找我爸爸,让他帮忙去打听下,到底严不严重。” 说完就拿起手机,往外边走边打电话。 上课铃响,许岁倾坐在教室,明显地心不在焉。 哪怕并不想见到陆禹,害怕扯出记忆深处痛苦的过去。 可念着儿时陪伴着长大,那么多年情分,也希望他能好好的。 许岁倾借口说去上洗手间,走到学院背后大树下,给昨天未接的号码打了个电话。 原本没抱什么希望,毕竟erin说了联系不上。 可出乎意料,陆禹竟然接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喂”,许岁倾突然眼睛一酸。 第48章 她抬起头把眼泪憋回去,咽了咽嗓子问,“你……” 才说了一个字,就被陆禹打断,“岁岁,我家里出了点事,今天就要赶回港城。” 许岁倾还没反应过来,听见他问,“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第39章 话里夹杂着嘶嘶的电流声,在许岁倾耳边被不断放大。 听觉接收的内容,还停留在陆禹那句,“家里出了点事。” 眼前忽然就浮现出,陆禹妈妈看着她慈爱温柔的笑。 彼时许岁倾还在圣嘉勒女校读初三,那天许家办了隆重的生日宴,邀请了众多宾客,陆禹一家也在其列。 但宴会的主角,却是同年同日出生的姐姐。 她穿着粉色的蓬蓬纱裙,戴了同色系的粉色钻石项链,头上顶着皇冠,从阶梯上提着裙子走下来,活脱脱公主模样。 而自己连一件像样的礼服都没有,还是那身女校校服,缩在角落羡慕又可怜地旁观。 前几日听佣人说妈妈突然生病被送去了医院,生的什么病,去的是哪家医院,都没人告知。 许家别墅一楼热热闹闹,全是来祝贺有女初长成的,个个喜笑颜开。 许岁倾待得无聊,加上担心妈妈病情,犹豫着要不要等宴会结束,就去找爸爸问问能不能让自己探望。 一个人蹲在别墅靠左的角落墙根,正在心里打着腹稿,该怎么开口才不会被骂。 没曾想,头上突然泼下来一大盆水,带着刺鼻呛人的气味。 她本能地紧闭着眼睛和嘴,等淋完蹭地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抬头望过去,楼上却什么都没有。 衣服被彻底打湿,贴在身上有点透,还明显地发臭。 要回自己房间,必定经过一楼大厅,她这会儿肯定不敢。 别墅在半山,视野开阔,幽蓝天空倏地绽放起璀璨的烟花。 很漂亮。 可同时,把许岁倾衬得更是可怜。 结束以后,她默默背靠在原地,打算等宾客散场就赶紧溜进去。 陆禹妈妈原本已经走到大门外,好像是忘了什么又折返回来的。 结果刚好就碰上许岁倾,双手紧抱着胸发抖,湿淋淋往里跑的倒霉样子。 接着二话没说,把身上的披肩取下来盖在她肩膀,又拿手帕给她擦脸。 最后只嘱咐一句,“回去之后赶紧洗个澡,别感冒了。” 许岁倾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左手垂在身侧,指甲死死地抠进掌心,指节泛白到了极致。 记忆被痛苦裹挟,拉回到晚上她快速清理自己之后,走到书房门口想去找爸爸。 房门虚掩着透出条缝隙,刚好能看见那个女人正在和他说话。 尖利的嗓音咄咄逼人,像是一根根细针,直扎进许岁倾耳膜。 “人都疯了还留着干嘛?明天!你要是再不把那两个东西送走,我走行了吧!” 不知道是疯了还是送走,哪个字眼更让许岁倾震惊。 反正她脑子像是突然被炸开,嗡嗡作响,浑身血液逆流在四肢凝固。 害怕被发现,更害怕面对真相,许岁倾屏住呼吸,转身安静地离开。 回到自己房间,越想越觉得胸闷,像是堆满石子,被堵得根本呼吸不上来。 干脆随手拿了件外套,披上后一个人跑去了维港。 她双手抱着腿在岸边蹲下,看人声鼎沸,看灯火璀璨。 嘴唇颤动和这里告别,说出再见。 陆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学着许岁倾的姿势蹲在她旁边。 没说话,但此时无声胜有声。 从小受尽排挤,所以没有任何朋友,总是独来独往。 只有陆禹的陪伴。 许岁倾终于忍不住崩溃,在他面前大哭起来。 边哭着还边发誓,说一定不会让她们好过。 可惜啊,她哪来的本事和能力呢? …… 陆禹没等到答案,抑制着加速的心跳,重复问道,“岁岁,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 许岁倾猛地抽离,纠结过后慢慢回答,“对不……” 后面还有一个字,陆禹却不给机会说完,苦笑着打断,“我知道了。” 他叫她名字,声音很轻,“岁岁。” 言语间透出的坚定,把更多的无可奈何掩藏,“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开心就好。” 那个瞬间,许岁倾心底被汹涌浪潮蓄满,眼泪冲破眼眶倾泻而出落下。 美术学院背后有颗百年大树,枝繁叶茂。 天气逐渐转凉,树叶正随着吹过的初秋微风,颤抖着飘摇。 泛黄的叶子落下来,闯入许岁倾朦胧的视线。 像是一道道阴影,正随着时间变淡,到最后被刻意遗忘。 妈妈从发疯被送走,到来都柏林之后慢慢好转。 只是没想到都躲得这么远了,还是没有放过她们。 可她能怎么办呢? 得了失语症,连正常说话都成问题。 无权无势,无依无靠,就只配任人欺凌,留一条性命残喘。 陆禹站在机场,挂了电话之后,深深地从胸腔中呼出一口浊气来。 隔着玻璃望向正在滑行的客机,那是他很快就要登上的返回港城的航班。 好不容易得到消息,特意飞到都柏林来找许岁倾。 大西洋彼岸相隔五年,曾经的女孩却早就变了。 或许是经历造就,纵使未知全貌,他也能猜到许岁倾过得并不好。 至少,在遇到那个男人之前。 陆禹找人去查过,但毕竟能力有限,到现在也不清楚他是个什么身份。 凭借着锐利的洞察,能看出男人身份必定很不一般。 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凑巧,昨晚上离开酒吧之后,马上就来了一大群人说要检查。 他不过是个调酒师,做事干干净净,不参与那些暗处的勾当,自然没有被牵连。 但刚走出酒吧,就接到了港城那边的电话。 电话里来人气势汹汹,不由分说就开始大声怒斥,“你要是不想让家里破产,就赶紧给老子滚回来!” 威胁的话语噼里啪啦往外倒,气都喘不匀,显然是真的出了大事。 陆禹猛地警醒起来,心中暗暗感慨,这男人何止身份不一般,手竟然都能伸到港城去。 原本听许岁倾那样说,还以为她真的忘了仇恨。 可到这一刻,陆禹看法被改变,突然不敢妄下定论。 或许她只是在蛰伏,在隐忍,在寻找更加合适的机会。 只是时机未到,没告诉自己罢了。 许岁倾背靠着粗粝宽阔的树干,独自缓了好一阵,才回到了教室。 讲台的投影还在播放古典绘画史,她脑子像是被糊住,里面白茫茫转不过来。 握着笔的手紧了又紧,就这样捱到去食堂吃午饭。 许岁倾麻木地端着盘子选菜付款,吃得味同嚼蜡。 erin上午急匆匆跑回家,担心陆禹出事,说要找家里托关系去查查。 现在也不知道,她那边是什么情况了。 但从一开始就隐瞒,许岁倾没有任何立场去告诉erin。 下午是专业课,学画油画,她落了笔又觉得不对,改了无数遍,到放学都没能完成。 许岁倾背着书包往外走,给erin打了个电话。 那边接起来就是哭,呜呜噎噎地,听着十分可怜。 活泼开朗的女孩,此刻被乌云覆盖,断断续续地说,“岁岁,陆禹他……给我打电话了,他说……说今天就要回港城,以后再也不会来……” erin坐在家里自己卧室地板上,脚边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卫生巾团,不是擦泪就是擦鼻涕留下的。 她又抽了张,吸了吸鼻子,重重地提一口气继续道,“他还跟我说对不起……我好难过啊。” 许岁倾心开始抽抽地疼,随着听筒传来的哭声加剧。 她看得出来,erin很喜欢陆禹。 安慰的话堵在喉咙,好半天才艰难地开口,“会……过去……的。” 去校门口附近买了套油画工具,打算拿回去把作业补上。 再走到熟悉的路口,自己拉开车门,季斯晏却没有出现。 许岁倾有些疑惑,但没问司机,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到了庄园,她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跑到客房,关上门就开始构思油画作业。 没有画架,许岁倾干脆趴在地上,左手支着下巴,偏过头看向阳台窗户外面的夕阳。 都柏林天气变化很快,总是阴雨绵绵,少有这样的景象。 记忆和港城那时放学回家路上,走在半山斜坡,海平面一抹橙黄隐隐浮现。 她没忍住,拿起手机揭开伤疤,在网页搜索栏输入了“港城许平昌”五个字。 跳出来的页面很多,许岁倾指尖划到一张新闻图片点开。 和自己同年同日的女孩,参加钢琴比赛拿了奖,和爸爸妈妈开心地合照。 第49章 旁边两张脸还是老了些,即便那女人妆容精致完整,也能看出岁月的痕迹。 而所谓的亲姐姐被捧在中央,脸上挂着明媚动人的笑。 映在许岁倾眸底,只觉得十分刺眼。 她摁灭手机屏幕,翻转过来盖在地上。 拿起画笔沾了些颜料,从平涂黄色和朱红色开始,在画布上逐步添加蓝色和红色调。 正描完云朵着手远山的时候,听见楼下传来开门的微弱动静。 云姨还没回,自然就只有季斯晏了。 许岁倾耳朵灵,从脚步声判断,他上楼先回了卧室。 过了一会儿,客房门被推开,画布上的夕阳被男人逆光的身影遮盖。 许岁倾从地上爬起来,坐直身体后缓缓转头看向季斯晏。 他像是刚洗完澡,披着深灰色长睡袍,敞开的领口露出结实的胸肌。 额头发尖没被擦干的水珠往下滴落,身上散发着清冽的沐浴露味道,看着随性慵懒。 但不知道为什么,许岁倾总觉得季斯晏和平时不太一样。 他太高,越靠近,越能觉出无形的压迫感。 许岁倾刚要站起身,肩膀落下一只大手,季斯晏直接蹲在面前。 他抬手抚过女孩脸颊,轻声细语地问,“岁岁好些了吗?” 眸中现出女孩素淡白皙的脸,耳边倏地响起打去港城的电话。 那边没料到,过了这么多年突然联系,不过是安排自己查查姓陆的小户人家,顺便传个话。 事情当然很快办妥,挂断之前,季斯晏听见问还有没有其他吩咐,罕见地犹豫了瞬。 对他而言,要想查出许岁倾的身世,一点都不难。 第40章 季斯晏昨晚从酒吧出来,在到达庄园之后并没有立即下车。 他让司机先离开,退到附近空旷处候着,才给港城那边打了个电话。 车窗降了大半,外面是环绕的湖景,幽静水面被风掠过,荡起清浅的涟漪。 早秋的风裹挟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夹杂着汇报的话语,传到季斯晏的耳边。 那边说事情已经办妥,接着又问他还有没有其他吩咐。 季斯晏闻言,眉眼微微凝了下,把手机开了扩音,随意扔在腿边。 然后一手掏出根雪茄叼进嘴里,另一只手扣动银质打火机点燃。 黑沉夜色笼罩中,指间猩红忽明忽灭,跳跃在男人深邃眸底。 许岁倾在戈尔韦的遭遇,应该是被伯恩刻意隐藏过,所以查起来有些费力。 但如果真的要想弄清楚,也并不是太难的事。 上次坐上轮渡的目的地是港城,当时还以为或许只是巧合而已。 可陆禹的出现让季斯晏开始怀疑,许岁倾在更早之前的过去,和港城这个地方脱不了关系。 话都递到嘴边了,决定权只在自己,到底要不要去查她的身世。 胸腔气息起起伏伏,始终给不出准确答复。 最后只是客气地道了声谢,便出言婉拒。 雪茄燃到一半,季斯晏手搭上车窗,用指尖点了点烟身。 他能猜到,许岁倾对过去闭口不提,始终不肯说出得了失语症的原因,必定是经历了不好的事情。 既然是伤疤,就更没有必要去私自揭开。 哪怕他并不清楚,愈合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更何况,还是在没有得到应允的前提下。 思绪被女孩点头动作拉回,季斯晏看她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没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男人唇角勾起,语气温柔地提醒,“你昨天不是说不舒服么,现在好些了吗?” 许岁倾恍然,下意识地点头,随后想要比出手语回答。 两只手刚要抬起来,手腕却同时被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圈住。 季斯晏制止了她的举动,另一只手用指腹缓缓摩挲过许岁倾的唇,“岁岁要用嘴巴告诉我。” 许岁倾抿着唇咽了咽嗓子,慢慢地说出,“好……多了。” 他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大手揉了下她的脑袋,嗓音里带了几分宠溺,“乖。” 两人一个蹲着,一个坐在地上,因为身高的差距,哪怕这样都只能被略微俯视。 许岁倾穿着粉色的睡裙,复古褶皱的花朵裙边在膝盖四周摊开。 前面铺着白色的油画布,已经晕染上了夕阳西下的底色。 淡淡的白云飘浮,正被昏黄一点点吞噬覆盖。 远山初见雏形,剩下似乎只需要涂抹上色就好。 也就是在这块,许岁倾忽然犯起了难。 都柏林拥有温带海洋性气候,全年温和湿润,总是被乌云覆盖。 今天倒是没有风雨欲来,过了傍晚,阳台窗外还残留着淡淡的微黄日光。 和多年前生活的港城不同,这边夕阳更难得一见,颜色自然也就更暗。 但颜料沾了好几遍,底色也是改了又改,却总觉得感觉不太对。 季斯晏视线跟随女孩低垂的眉眼,落在了还没有完成的夕阳景象。 以往都是素描,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许岁倾画油画。 他正愁着没理由再多待会儿,索性盯着地面铺开的画布,装作随口问道,“学校作业吗?” 许岁倾下意识的反应,依然想要点头回答。 但脑子里忽然蹦出方才季斯晏的嘱咐,抿了抿唇后便开口说话,“是。” 男人换了个姿势,神色自若地在她左边位置坐下。 不管是吃饭还是画画,许岁倾习惯用右手。 所以作画的工具,都和季斯晏隔了一小段距离。 他往斜前方倾身,伸手拿过搁在颜料板上的笔,在空白处沾了些水,先去点了点那团蓝色。 再用笔尖沾上黄色的时候,明显力道轻了许多。 两道颜色混合下,形成的黑色中带了点幽蓝,比单纯的黑确实更亮眼。 许岁倾只看见湖面和天边的相交处,被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着笔,描出一道分明的界限。 还有之前没有发现过,手背上细细小小的伤口,像是才破皮不久。 她记得,季斯晏的手很好看。 宽厚温暖,被牵着时心底会涌出十足的安全感。 还有当手掐着自己腰侧,用力时臂弯明显的青筋脉络浮现。 …… 某些画面涌现,许岁倾刷地一下红了脸,赶紧强迫自己收回胡乱发散的思绪。 季斯晏像是没察觉,拉过她的手把笔放进柔软掌心,唇角噙着几分得意,“这样是不是好多了?” 说话的语气,似乎还带了些讨好的意味。 许岁倾眨了眨眼睛,犹豫着要不要问一问,他手背的伤是怎么回事。 还没来得及就已经被看穿,只不过误以为是别的疑惑,听见他漫不经心地解释着,“很小的时候也学过油画,好在还有点印象。” 虽然至今都不清楚,季斯晏到底是在什么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 除了他的名字,和现在自己住的这幢庄园以外,可以算得上一无所知。 但凭借着这些天的见闻,许岁倾隐约也能猜到季斯晏出身必定不凡。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在静谧的气氛里很快将油画作业完成。 起身之前,季斯晏帮她捡起地上的画,拿到书房平铺嵌入画架里。 在浴室洗漱完,许岁倾挂回帕子的时候,盯着自己手背入了好一阵神。 最后还是出了房间,轻手轻脚走下一楼去找医药箱。 她见云姨出门前用过,依稀记得就放在客厅大门口旁边的柜子里。 找出来以后便提着上了楼,走到透出些许光亮的书房门前,敲了敲门。 听见声响这刻,季斯晏正站在拱形阳台中央抽烟。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整天心里总是忽上忽下,不太安定。 所以很早他就提前回来,径自去了旁边小楼打拳。 昨晚上唐闻安那怂样,也不指望能来陪练,只能不停地用拳头砸向沙包。 没戴手套,自然指节和手背破了点皮。 受过的伤不少,多严重的都有,以至于他自己也没注意。 也是后来出了汗回房间浴室洗澡,温热水流漫过时泛起的刺痛感,才看到皮肤上裂开的红色小口。 季斯晏用指腹摁灭烟头,抬脚走过去拉开书房的门。 跃入眼帘的是,许岁倾右手提着个医药箱,看见自己的第一时间便高高地举起来,放到眼前晃了晃。 他瞬间意会,虽然心里仍觉得没必要,但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 季斯晏往后退了两步,给她腾出空间,让她进去。 随后乖乖地坐到书桌前的黑色沙发,五指张开把手背伸到许岁倾面前。 女孩打开医药箱,从最底下拿出一瓶碘酒,特意看了眼瓶身上的有效期。 确认没问题,才又从第二层里取出一小包棉签。 用棉签沾上碘酒再往季斯晏手背伤处抹,许岁倾微微蹙着眉头,力道很轻。 第50章 甚至还在擦完之后想药快点被吸收,嘴巴凑近轻轻地吹着气。 季斯晏眸底映出她专注又认真的模样,心底像是被羽毛拂过,漾出难以名状的感觉。 弄到一半,许岁倾怕他一直抬着手会酸,又开始加快。 等她仔仔细细把伤处都抹全,正准备收拾医药箱的东西,手却被男人大手直接翻过来覆住。 季斯晏强忍住吻她额头的冲动,柔声说着,“早些睡,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许岁倾没问,提了医药箱出了书房门。 翌日天还没亮,她就听见耳边传来微弱的动静,好像被人绕过膝弯抱了起来。 从昏睡中稍微回了些神,只看得见男人靠近后放大的精致五官。 再醒过来,自己已经躺在了斜放的副驾驶。 不是那台幻影,因为视野明显高了许多。 许岁倾抬手揉了揉眼睛,窗外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车子正不断往蜿蜒的盘山公路前行。 越往上,遮挡物变少,视野也就越发开阔起来。 车窗紧闭着,能透过飘摇的树叶感受初秋的寒意。 她还穿着粉色睡裙,但身上披着纯白的毯子,里面开了暖气,自然感觉不到冷。 季斯晏双手握着方向盘,专心地目视前方崎岖道路。 知道人半醒不醒,也就没说话,想让她多休息休息。 直到车子停在山顶平台,才解开安全带,把座位往后调低。 季斯晏偏过头看着许岁倾,眼神点了点自己那边窗外,“再等等,马上就来了。” 他算着时间,过了五分钟便是日出。 昨晚上那副夕阳还萦绕在脑海,他也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竟然会做出年少时候才会冒出来的举动。 晨光初现,金色破开远处云层,闯入许岁倾的视线。 她对都柏林不算熟悉,自然不知道这会是哪儿。 只能被此刻浪漫的景象震撼,吸引得挪不开视线。 像是想要看得更加清楚,还往前倾身,离季斯晏更近了些。 男人目的达到,干脆伸出手一把将许岁倾抱过来,让她趴到了自己身上。 白色的毯子盖住她的背,动作时顺着滑落,抵到某处又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下。 季斯晏穿了身休闲的蓝色衬衫,隔着薄薄的西裤面料若有似无地蹭过。 窗外的金色加深,给两人的侧影蒙上一层光晕。 他轻轻握着女孩肩膀,抬手撩开垂落的头发,问道,“岁岁相信我吗?” 许岁倾愣了一瞬,人还没醒透,加上那处感受太明显,便不敢开口说话。 只是点了点头,眼神无辜地望着季斯晏。 她听见他说,“有我在,以后,岁岁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 接着又听见他问,“所以,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你可以不用告诉我,但也不要再为了那些事情难过了,好不好?” 第41章 低沉磁性的嗓音,被熹微晨光增添了几分暗哑,听起来更加蛊惑人心。 在许岁倾耳畔响起的时候,仿佛还带着回音。 平静的思绪如同一潭无波幽泉,投下石子之后荡起清浅涟漪。 原来,这就是被人珍视的感觉。 季斯晏眉间微凝,看着她眨了眨眼,澄澈的眸子里亮晶晶的,模样纯情又天真。 和记忆里某张逐渐淡忘的脸,再次奇妙地重叠。 一瞬间的恍神,又迅速抽离。 或许就连他都分不清楚,对许岁倾,到底是存了什么样的感情。 女孩乌黑的发丝被手指把玩着,缠成一圈一圈,若有似无地擦过男人掌心。 腿上是她柔软肌肤,传递的热度随着车内燥热的气息急切攀升。 白色的毯子下和自己贴着,触感真真切切。 但问出那句话之后,却迟迟没能等到许岁倾的回应。 她像是被定住,眸底是季斯晏认真的神情,脑子却空空荡荡的,不知在想着什么。 窗外初升的太阳高悬于顶,洒下温暖的阳光,到处都是蓬勃生机。 车内依旧是窗户紧闭,两人互相凝望着,呼吸化作丝丝缕缕纠缠在一起。 太安静,以至于能清晰地听见季斯晏的心跳声音。 强劲而沉稳有力,如同他带给许岁倾的感觉。 季斯晏对自己,真的很好。 好到无数次,她都以为这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愣怔间,相贴处被撞了下,出于本能的颤栗感再度侵袭。 许岁倾回过神,盯着季斯晏唇角勾起的隐晦笑意。 淡粉色的嘴唇轻启,还没能发音,就被季斯晏朝前俯身含住吸吮。 回答的那一个字,从男人口中落进,再蔓延到心底。 脑后是宽厚坚实的大手,扣着贴紧,让两人之间再无任何距离。 先是温柔的轻吻,一寸寸逼近,逐渐变得热烈。 齿关被撬开,湿润软糯勾缠着,不受控制地往更深处探入。 直到许岁倾胸口急剧起伏,就快要失去呼吸。 季斯晏才松开手,额头抵着她的,视线和憋红的小脸齐平。 许岁倾对着他弯起唇角,上面沾染着水渍,绽放出甜美的弧度,眼尾笑意盈盈。 很多时候,季斯晏太深沉,总让人捉摸不透,不敢轻易靠近。 但从这一刻起,哪怕依旧看不懂他眼里的意味,许岁倾却觉得无比安定。 像是在湍急水流中漂浮太久,终于被命运裹挟着推向岸边,寻到重新开始的意义。 车内空气稀薄,透明窗户蒙上一层雾蒙蒙的光影。 把人从床上叫醒时怕她着凉,季斯晏特意拿了件白色毯子。 没想到除了保暖以外,此刻会有这样的用处。 粉色裙边覆着膝盖,被往上撩起层层堆叠,堪堪遮住呼之欲出的雪白山峦。 季斯晏一手解开休闲西裤,另一只手掐着许岁倾的腰,又向下压了压。 前面吻得足够,能察觉到女孩明显情动。 加上渐渐熟悉,很快就被接受。 kippuremountain是都柏林最高的山峰,道路崎岖不平。 为了方便,季斯晏专门换了台车,开的黑色越野路虎。 轮胎碾压路面石子,车身在金色的阳光照耀下开始轻微晃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透过缝隙传出阵阵压抑的低音,飘向窗外后彻底消散在冷空气中。 许岁倾还坐在季斯晏怀里,被往后挪出半分间隙。 缓和几秒呼吸后,胸口起伏稍稍平静。 他把座椅调高些许,起身从扶手箱里拿纸,先递给了许岁倾。 晦暗眼神点了点右手处,方才握得太用力,细嫩的掌心皮肤微微发红,手腕还沾上些淡色。 许岁倾用另一只手接过,给自己轻轻地擦拭。 脑子里思绪纷飞,不受控制地蹦出刚结束不久的画面。 她脸更是红透,低着头紧咬住唇,一言不发。 季斯晏边给自己整理完,又替许岁倾再擦了擦右手,才把她抱着放回副驾驶座。 毯子上也沾了些,没法用,只能叠起来勉强搭在腿上。 他推开门下车,独自站在外面,点了根烟来抽。 许岁倾头靠在椅背,没睡饱加上又被那样一番折腾。 日出的美景欣赏了,可精神不济,脸上神情也是恹恹地。 就这样偏着头,看着男人高大冷沉的背影,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车子开到了庄园,已是两个小时之后。 许岁倾回到客房,原本是想要补觉,直接倒头大睡过去。 但总感觉身上黏黏腻腻的,鼻间充斥的全是他的味道,只能强撑着去浴室洗了个澡,再躺到床上。 季斯晏倒是神清气爽,清洗过后去了书房忙碌。 等许岁倾醒过来,一起简单吃了些东西,又问,“岁岁今天打算做什么?” 这会儿刚过下午两点,睡饱了,脑子也终于变得清醒。 犹豫片刻,她把梦里出现的念头慢慢说出口,“我也……想……带你……去个……地方。” 许岁倾换好外出衣服,背着季斯晏买的小背包,坐进熟悉的劳斯莱斯幻影。 要带他去的地方,是和都柏林相隔大约两百公里的戈尔韦。 也是和妈妈被赶出来之后,生活了四年多的地方。 更是许岁倾从内心深处,就想要彻底隐藏的记忆。 车子在道路上平稳行驶,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她低头凝视自己脚上的平底单鞋,两只手交握在一起,不免局促。 季斯晏余光扫见,伸手握住许岁倾的手,给她安慰。 驶入戈尔韦地界,经过戈尔韦大学医院,明显察觉旁边女孩身体骤然僵直了瞬。 掌心渗出冷汗,许岁倾咽了咽嗓子,不自在地撇开视线。 又开了一小段路,她看见涂着红色外立面的公寓,对着前面开车的司机说,“麻烦……停车。” 第51章 季斯晏牵着许岁倾下车,在对面驻足站立。戈尔韦有着丰富的历史底蕴,人文气息浓厚。 宽阔的街道两旁,许多都保留着中世纪建筑风格,路上还沿用着旧时光的铁皮电车。 这边极少有高楼,就连公寓最高也不过三层四层,墙面刷着各种鲜艳的颜色。 电车经过,响起规律的叮叮声音。 红色公寓总共有四层,仔细看发现墙面掉了些漆,楼下保安靠着打瞌睡,不断有各色各样的人进进出出。 在季斯晏的注视下,许岁倾抬手指了指四楼最左边那间,转头看向他说,“以前……我和……妈妈……” 不知道是不是提及了这道称呼,说着说着便开始有些哽咽。 季斯晏心里沉了沉,打断后补充,“岁岁以前住在那儿吗?” 许岁倾忍住汹涌的泪意,点了点头。 经受过内心无数挣扎,脑海中两个小人激烈搏斗之后,她终于鼓起勇气把伤疤剖开展露。 可受制于失语症没能完全恢复,只能掏出手机,双手捧着打下一行行字来。 【我以前,和妈妈就住在这里。】 【因为离医院近,她生病时候方便叫救护车。】 【但我总是一个人,除了上学就只能自己在家画画。】 【有时候很晚了楼下还在吵,睡不着,就趴在那间窗户上看外面月色。】 季斯晏顺着往下看,紧皱的眉头越发深锁。 会是什么样的病,总是需要叫救护车? 又让她一个人,待在这看起来鱼龙混杂的破旧地方? 算起来,许岁倾当时才不过十八九岁,甚至也许更小,还在上高中。 这样的年纪没有亲人陪伴,到底过着怎样孤独的生活? 季斯晏心脏像是被狠狠地揪起,扯得连呼吸都在泛疼。 深邃的眸底有微光闪烁,被打出的字眼都在胡乱地跳动。 许岁倾拉着他转过身,对着稍远处宽阔的公园草坪。 公园临湖,水面清幽平静,岸边好多鸽子被路人和游客热情投喂,正发出咕咕咕的欢快叫声。 她拿起手机,继续在上面写着。 【好在这里离公园近,有湖有鸽子,好漂亮的。】 【对了,左边还有颗大树,我经常坐在树下的木椅子上找灵感呢!】 字里行间透出的轻松,想要卸掉内心泛起的无比沉重。 季斯晏顺着她的意思,看向湖面勾了勾唇角,“是啊,好漂亮。” 许岁倾愿意把部分过去摊开,已经实属不易。 至于别的,他本就不打算过问。 时间差不多到了晚饭点,早上少吃了一顿,这会儿自然更饿了。 毕竟是生活过的地方,许岁倾主动带着季斯晏去了最喜欢的thedoughbros小吃店。 她点了香肠奶酪披萨,就坐在靠窗的位置。 小店看着普普通通,但生意不错。 顾客越来越多,桌子挨着桌子,场面闹哄哄的。 服务员忙得脚不沾地,披萨烤好了都只能自己去取。 许岁倾看他主动起身,高大背影挤在人群中,这才发觉自己考虑欠妥。 季斯晏多尊贵的身份,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儿。 等披萨端过来,她赶紧拿起一块,二话不说就往嘴里塞。 刚出炉,烫。 吃得太快,还被噎着了。 许岁倾五官都皱成一团,攥紧拳头,把卡在喉咙的披萨硬咽下肚。 季斯晏被这副模样引得唇角无奈地勾起,边拿纸巾给她擦嘴边说,“慢点,不着急。” 她怕耽误时间,吃了一块就说差不多了,把剩下的打包带走。 车子往都柏林开,许岁倾心里过意不去,在手机上打完字,递到季斯晏面前。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家店现在人那么多。】 男人转过身,抬手摸着她脑袋揉了揉,语气宠溺温和,“傻瓜。” 快要抵达庄园,许岁倾收到erin发来的微信。 【岁岁,你现在有没有时间?能来我家里看看我吗?】 紧接着就发来一处地址,在都柏林十八区的foxrock。 她没多想,把信息给季斯晏看了。 司机听见吩咐,调转方向往erin家开。 虽然比不上庄园在的山区,这边簇拥着多栋小别墅,也算得上是富人聚集地。 临别前,许岁倾对着季斯晏挥手再见,等幻影开走才去摁下门铃。 有佣人开门,把她领着往客厅走。 一对中年男女,应该是erin爸爸妈妈,看着面容慈祥,正要招呼许岁倾坐下。 换好衣服的人扶着栏杆,快步从二楼冲下来,挽住她的手。 erin冲许岁倾使了使眼色,这才看向自己爸妈,“我才想起后天就要交作业,什么都没准备呢,得赶紧和岁岁去买油画工具,再晚点商店都要关门了!” 说完头也不回,拉着她就出了门。 约好有车来接,坐进去之后,听见司机确认是不是要去机场。 许岁倾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erin先主动道歉说明,“对不起啊岁岁,我不该利用你。” 她哪里还顾得上打字,直接开口质问,“你要……” erin毫不遮掩,态度坚定,“我今晚就飞港城,去找陆禹问个清楚。” 第42章 这话像是一道惊雷,骤然炸开在许岁倾脑子里,引发耳边阵阵轰鸣。 她盯着说完后那张严肃认真的脸,仿佛早就下定决心,澄澈的双眸中盛满了不可置信。 因为怎么都没有料到,erin竟然会做出这样冲动的事情。 收到微信的时候,许岁倾什么都没想,直接就过来了。 第一次来erin家,见到了她的父母,虽然没说上话,但看起来都是和颜悦色,待人亲近的类型。 尤其是方才出门前叮嘱时,更是满心满眼的关心。 如果知道erin打算离开都柏林,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就为了一个认识没多久的男人。 许岁倾都不敢想象,他们该有多担心。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还在思考该怎么劝阻erin。 刚好此时车子启动,身体也自然而然地跟着向前倾。 屁股就坐了一半,人还处在震惊之中,没稳住,头直接撞到司机座位的椅背。 好在车速还算平稳,倒是伤得不重,也没有太疼。 回过神来,许岁倾顾不上去摸自己额头,赶紧拉住erin手臂,表情着急得不行。 原本正在慢慢恢复,且进展顺利,能两个字两个字地说,再慢慢拼凑成完整的句子。 可这会儿嘴唇颤动着,嗓子却像是被好多细细小小的石子堵住。 不管她怎么努力,都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样一来更是着急,拉着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手足无措下,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erin当然明白许岁倾的意思,反挽住她手臂安慰,“放心吧岁岁,我都这么大了,不会有事的。” 说完便转头望向前方道路,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而且我查了的,晚上那趟航班半夜落地,港城那边还是下午,到时候我给陆禹发微信定位,不回我就继续打电话,就不信他一直都不肯接!” 许岁倾见她越说越激动,心里乱作一团,手也跟着开始发抖。 看现在这情况,感觉就算自己能说话,也根本劝不住。 更何况,自己现在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事到如今,最好的办法只能是把真相全盘托出。 告诉erin,陆禹根本不是她想象得那么好。 并且,这人从小性格就桀骜不驯,认准的事情谁都没法改变。 所以就算去港城找他,也无济于事。 至于自己为什么会知道…… 许岁倾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泛起酸楚的疼,甚至已经做起失去唯一好朋友的准备。 她松开挽着erin的手,从包里掏出手机开始打字。 临近初秋的天气,温度正逐渐变低。 两人上来之后,司机便把车窗关上,开了空调吹着暖气。 后面虽然就一个人在说话,但他也能察觉情况有点怪异。 这是富人区,怕万一真出点什么事,那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司机往后面看了一眼,然后马上转过头,边看着路边问,“两位小姐,你们到底还去不去机场?” erin听见后几乎是脱口而出,回答道,“去,麻烦你快点,赶时……” 同时间,许岁倾正在低头快速打字,准备将事情来龙去脉解释清楚。 指尖触碰手机屏幕,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和内心一样急切。 她想也没想,直接打断,“麻烦你调头吧,送我们回刚刚那里就行。” 语速很快,发音吐字清晰,和平时艰难开口的样子判若两人。 说话的语气温温柔柔的,一如许岁倾给人的感觉那般,云淡风轻。 第52章 erin下意识地反驳,对着司机吩咐,“你别听她的,我们要去机场。” 说完脑子猛地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哪里好像不对。 她转过头,盯着还在打字的许岁倾,张大嘴巴诧异地问,“岁岁,你怎么会说这么多话了?” 刚刚纯属是本能反应,许岁倾自己都没发觉。 她闻言手中动作顿住,顷刻间抬起了头,看向erin震惊的表情。 是啊。 几秒前,自己好像连着说了很多字,中间甚至都不带停顿。 许岁倾动了动喉咙,啊了声尝试,除了嗓子有一点点刺疼,也能顺利发出声音。 但在恢复说话能力带来的惊喜冲击下,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她又一次拉住erin的手,开始念出没能完成的微信内容。 “你想想你的爸爸妈妈,他们还以为你真的要和我出去买油画工具。到了晚上却发现你没回家,甚至还飞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一定会很担心的。” erin喉咙哽了哽,想反驳却找不到理由,欲言又止。 许岁倾当然知道,她从小家境不错,独生女,被父母捧在手心长大,得到的爱太多太多。 所以做起事情来难免冲动,也可以理解。 但对自己而言,能得到哪怕一丁点的亲情,都不过是奢望而已。 见她没说话,应该是开始有所松动了。 许岁倾心里开始纠结,要不要现在说出真相。 嗓子那股刺疼开始变得明显,她艰难地开口,“其实,陆禹……” 后面那些话还没有说出来,erin手机铃声响起。 她看了一眼屏幕显示,犹豫了瞬摁下接听。 车内空间密闭,很安静。 听筒声音被放大,许岁倾自然也能听清。 电话里应该是她的妈妈,跟她说可以和同学顺便去逛街买点衣服,还问她钱带够了没,需不需要现在转过去。 erin心内愧疚感陡然升起,轻声回应,“不用了,够的。” 挂了电话,她把头偏到一边,仰起下巴吸了吸鼻子。 许岁倾握住erin的手,没继续说话,只是给她无声的安慰。 关于陆禹来都柏林的原因,原本真的是打算如实交待的。 可看着眼前的人,此刻难掩落寞失意,她没再说下去。 回想起在学校做伴的时光,一起去dolcesicily吃甜品,多开心。 许岁倾不想失去唯一的好朋友,选择自私地隐瞒真相,避重就轻。 知道erin已经改变主意,她趁着机会和前面司机说,“麻烦你送我们去附近商场吧,谢谢。” 司机把车开到目的地,是距离foxrock最近的商业中心。 erin还有些闷闷不乐,不如往常活泼健谈,很沉默。 许岁倾陪着她买好油画工具,还主动买了两个草莓冰淇淋。 最后没有逛街,吃完就打车往erin家里去。 erin爸妈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明显意外,听见动静就快步走到大门口迎接,打算把人领进客厅热情招待。 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许岁倾,只觉得这女孩长得漂亮,性格看着也相当不错的样子。 原本打算多留会儿,但时间稍晚,她今晚突然能够正常说话,早就按耐不住惊喜。 回来的路上就很想很想,赶快回庄园,把这个消息告诉季斯晏。 许岁倾坚持说已经叫了车,婉拒erin爸妈亲自送他的好意。 走出别墅大门,前方不远处的树下,熟悉的劳斯莱斯幻影开到身边停住。 司机从驾驶座出来,拉开后座车门,恭恭敬敬地对着她解释,“许小姐,先生怕您不好打车,让我过来等着接您。” 许岁倾说了声“谢谢”,随后坐进车里。 她低头盯着手机,指尖迟疑地落向屏幕,微弱灯光亮了又灭。 心跳扑通扑通地疯狂加速,恨不得能马上飞奔回去。 最后还是强忍住给季斯晏打电话的冲动,终于熬到车子停在庄园的喷泉池边。 一下车,许岁倾用尽全力跑进门,上楼时两条纤细的手臂不停随之晃动。 站在书房门前,看着底下透出暖色调的光晕,按着胸口急促地喘气,调整呼吸。 过了十几秒,才抬手敲了敲门。 在外面不敢表露,激动和欣喜汇聚而成的泪水,憋了太久终于夺眶而出。 季斯晏拉开门,看见又哭又笑的许岁倾,不由得神色一愣。 他抬手用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关切地问,“小哭包,又怎么了?” 许岁倾咽了咽嗓子,淡粉色唇瓣颤动,语气还算平静,“我会说话了。” 这下,季斯晏像是被定住,过了几秒才勉强回过神。 还没等问出口,她难掩兴奋地再次重复,音调高昂悦耳,“我会说话了!” 说完直接往前,一下扑进季斯晏怀里。 结实宽阔的胸膛被柔软贴紧,温热的泪水把白色衬衫浸湿,氤氲出大片水渍。 许岁倾背上覆着一只大手,另一只绕过膝弯,被腾空公主抱了起来。 她把头埋进男人颈窝,低声喃喃,“我会说话了。” 季斯晏抱着许岁倾转了三圈,停下后侧过头吻了吻她左侧脸颊。 世界霎时间安静,只有这五个字不断地响起,带着难以言喻的雀跃。 从书房回了卧室,许岁倾被放到浴室洗漱台上坐着,眼前男人用温水沾湿帕子,蹲下身仔细地给她擦去泪痕。 甚至在完成以后,又把挤好牙膏的牙刷递过去。 听见她刷牙时咳了一声,季斯晏立马紧张地问,“怎么了?是嗓子不舒服吗?” 许岁倾端起杯子漱了下口,弯着唇角解释,“被呛到了。” 季斯晏拧起的眉心这才稍稍舒展,让她就在这边洗澡,自己去了客房给她拿睡衣。 从戈尔韦往返回来,再加上还去了一趟erin家,换作往常,肯定已经累了。 许岁倾躺到床上,被季斯晏从后面抱着,却怎么都睡不着。 身体是疲惫的,但脑子里那股兴奋劲压都压不住。 她看着窗户透进来的朦胧月色,外面又开始下雨,仿佛都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 许岁倾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眼底笑意盈盈,“我今天好开心,真的好开心啊!” 身后男人亲了亲她的发顶,温柔地回应,“我知道。” 说完继续补充道,“明天带你去医院检查下嗓子。” 许岁倾嗯了一声,嘴巴动个不停,像是要把前几年没说的话,全部倾泻而出。 她想到什么说什么,问季斯晏,“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吗?” 柔软的身体往后挪了挪,猫咪一样彻底蜷进他的怀里。 动作的时候,足尖若有似无地蹭过男人小腿,头顶落下深重灼热的呼吸。 “我妈妈以前跟我说的,她希望我以后都能岁岁有绮梦,所以才给我取的这个岁字。” 许岁倾撒娇般嘟起嘴巴,喃喃着介绍自己。 “我叫许岁倾,岁岁有绮梦的岁。” 多数时候,季斯晏只是摸摸她的头,把圈住她腰的手紧了紧,静静地倾听。 尽管如此,勾起的唇角就没落下过。 “其实我从小就喜欢吃甜食的,我还喜欢看夕阳,看日出,喜欢红色玫瑰,喜欢……” 他听着听着,不知怎么竟然鬼使神差地问,“那岁岁喜欢我吗?” 许岁倾霎时间身体僵直,嘴唇微张着倏地停顿。 季斯晏也意识到自己失言,深邃视线有那么一秒的凝滞。 随后故作淡然地笑了下,语气轻松地解释道,“逗你的。” 她没再继续说话,保持着被抱住的姿势,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片刻,耳边落下男人轻轻一吻,听见低沉醇厚的嗓音,“晚安。” 等身后呼吸平稳,像是已经熟睡,许岁倾默默算着时间,又多等了阵,才敢再次把眼睛睁开。 害怕吵醒季斯晏,她翻身的时候动作很慢,不敢发出声音。 此时正对着看向他,淡淡的月光投在脸上,蒙着层柔和静谧的光晕。 许岁倾伸手摸上男人俊朗的五官,沿着高挺鼻梁往下,一点点描摹着他的轮廓。 半晌,卧室里响起她的回答,声音很轻很轻。 “好喜欢。” 第43章 深夜静谧,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停歇,被风吹打在窗户上的水滴,正沿着先前的纹路往地面坠落下去。 这三个字从许岁倾嘴巴里说出来,给朦胧月色又增添一份甜蜜。 睡前被季斯晏问起,喜不喜欢他的时候。 许岁倾下意识的反应,便是停下了所有正在进行的动作。 但其实,她本来就是有答案的。 或许是因为羞于直接承认,又或者还有别的原由,才选择没有马上回应。 少女的心思多简单。 第53章 如同现在,许岁倾看着熟睡的男人,轻轻地说出了这句话。 “好喜欢。” 她是真的好喜欢。 真的好喜欢季斯晏。 眼前精致的眉眼如同被上帝眷顾,每一寸都雕刻得恰到好处。 许岁倾手还抚着俊朗的脸,指尖落在他的薄唇上。 今日几乎整天都腻在一起,去了戈尔韦,见到自己曾经生活几年的地方。 季斯晏穿着休闲,应该没刮胡子,所以往上摸起来有些微的粗粝感。 他的唇形很好看。 鼻梁高挺,呼出的气息灼热,每次接吻都是无法忽略的存在。 说话声音也带着磁性,给人抚慰,又有十足的安全感。 总之总之,就是好喜欢。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也没办法抑制的那种喜欢。 许岁倾入神地盯了好久,澄澈的眼眸里都是他的模样。 越看越觉得惊奇,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完美的人存在? 季斯晏在都柏林的地位,自然不必多说。 除此以外,他不仅长相极其英俊,还会弹钢琴,会画画,会好多好多东西。 许岁倾指尖轻点了点季斯晏唇中,恶作剧般从左边又摸到右边,最后还得意地弯起唇角笑了下。 不过渐渐地,身体上的那股子疲惫感,开始压过恢复正常说话能力的兴奋劲。 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哈欠,是真的犯困了。 许岁倾赶紧松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就怕发出动静。 好在或许也是因为累了,季斯晏睡得挺沉。 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洒下淡淡的阴影,离得太近,能清晰地听见有力的心跳声。 而露出些紧实肌肉的胸口,正随着平稳的呼吸有节奏地起伏。 入睡前,许岁倾贪玩地又往前凑过去,想要亲季斯晏的嘴巴。 但哪怕前面他都没醒,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把动作做得太大。 加上两人身高差距,最后只堪堪亲到了下巴。 她嘻嘻地偷笑了声,对季斯晏回了个甜甜的“晚安。” 还是喜欢从后面抱着的姿势,许岁倾又一次翻过身,缩进他怀里,背贴向宽阔的胸膛。 手垫在脸颊下方,很快就进入梦乡。 此时的身后,男人睁开眼睛,深邃眸底残存着半分清醒。 从季斯晏的角度,依稀能看见许岁倾的后脑勺,还有小部分侧颜。 看起来,睡得似乎挺香。 他勾了勾唇角,没有任何动作,眸底却盛满了宠溺的笑意。 翌日上午,两人不约而同睡了个懒觉。 季斯晏生活无比规律,很难得会出现这种情况。 睁开眼看了下时间,刚好差一分钟到十点。 身边女孩还睡着,和煦的日光透过窗户投进来,洒满整间卧室。 她唇角微微翘起,似乎带着笑,很甜。 就好像,自己那天尝过的味道…… 原本念着昨天行程满满当当,想让她多休息下。 可这阵心里杂念骤然涌出,燥欲如同燎原之火,烧得季斯晏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 他掀开被子,身体往下,钻进去后被彻底笼罩。 许岁倾是被季斯晏闹醒的。 人迷迷糊糊睡着,感觉好像腿上覆着两只大手,一左一右。 轻飘飘的触感,不太真切,似梦似幻。 她本能地想翻个身,却被用了些力压回来平躺。 有风顺着被子里的缝隙传进来,忽冷忽热交替着变化。 许岁倾下意识地伸手推了推,细嫩掌心摸到腰间,再往下穿过男人的发。 很轻微的刺感,让她秀眉蹙起,倏地睁开了眼。 意识和身体两种感觉夹杂,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猛地带着飘向云端。 手胡乱寻觅着,淡粉色嘴唇微张,从里面溢出一声又一声。 时而急促,时而绵长幽远。 最后只能攥紧身下床单,勉强地当作支撑。 过了好久,浮浮沉沉几次,终于又落到了地面。 她清醒了又开始疲惫,眼睛要睁不睁,神情迷茫无措。 唇边有温热气息传来,这次一点没躲,本能地接过季斯晏的吻。 呼吸交缠着,距离也是同样密不可分。 最后听见耳边有低低的笑声,嗓音蛊惑暗哑,“岁岁声音真好听。” 折腾完已经要到中午,许岁倾体力不支,又闭上眼睛睡了。 再醒过来,身边是空的。 她双手撑在身后,从床上坐起身,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浴室门关着,从里面隐约传来潺潺的水流声。 许岁倾拿起床头放着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三点。 算起睡眠时间倒是足够,这会儿脑子逐渐清醒,肚子却开始咕咕地叫着,饥饿感从胃里直直地窜出。 她正要掀开被子起床,就看见浴室门被人推开。 季斯晏刚洗完澡,只腰间系着条纯白浴巾,额头上还沾着没擦尽的水珠。 外面阳光正盛,透过窗户洒进来的光线,又给俊朗的眉眼间增添几分柔和。 从许岁倾的角度,视线正对准他的上半身。 肤色带了点古铜,劲瘦有力的肌肉在沟壑间蜿蜒起伏,线条分明诱人。 或许是饿了,她盯着盯着,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但看在季斯晏眼里,却有别的意味。 他微微挑眉,右手搭在腰间别进去那处,故意做出像是要把浴巾扯开的动作。 结实的大腿刚露出很少一部分,许岁倾察觉到什么,立马闭上眼睛,甚至还偏过了脑袋。 耳边响起的,是男人从鼻间溢出愉悦的轻笑声,“怕什么?不是才见过?” 哪怕也有些次数,算得上勉强熟悉,架不住她脸皮薄,刷地一下红了个透。 季斯晏快速换好衣服,抬脚走近站到床边,许岁倾依旧不敢有任何动作。 看着发红的耳根,和纤长雪白的脖颈颜色对比明显。 然后抬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蛋,“别羞了,我逗你的。” 许岁倾半信半疑,慢慢地睁开眼睛,用余光确认他说得没错。 好在,已经换好衣服。 季斯晏听见肚子在叫,看了眼空荡荡的床边地面,她拖鞋不在这儿。 接着伸出双手,就要把她抱起来。 还没等许岁倾婉拒,便柔声提醒道,“岁岁不能光脚走。” 往客房去的路上,她搂着季斯晏脖子,侧脸贴近胸膛,静静地听着有力的心跳声音。 右手搭在肩膀处,忽然记起那块好像有个疤痕,印象里还挺长的。 但她想,贸然问出口似乎并不太好。 季斯晏迈着修长的双腿,没多会儿就抱着她回了客房。 许岁倾被放下后直接套着拖鞋,去了浴室洗澡。 换好衣服下楼,他正坐在餐桌旁看报纸,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 桌上摆了好些让人送来的食物,还有昨晚从戈尔韦打包再加热的披萨。 许岁倾胃口大开,吃完就跟着季斯晏去了医院。 还是熟悉的病房,负责给她治疗的医生,正用仪器仔细地检查嗓子。 许岁倾很配合,还会回以微笑,甜甜地说谢谢。 恢复说话能力带来的喜悦,似乎让她都变得活泼了许多。 季斯晏全程陪同,眉心却是微微拧着,神情莫名地有些严肃。 等检查终于弄完,他给了个眼神,示意先出去再说。 两人去了医生办公室,刚关上门,季斯晏双手背在身后,听见主动汇报着,“季先生,许小姐情况一切正常,除了嗓子有轻微的出血症状,其他倒没检查出什么。” 他皱了皱眉头,语气稍显急切,“严重吗?” 医生边拍出来的片递过去,边缓和着说,“不严重,应该是发炎导致的,我先开点消炎药,这几天多喝水,注意不要说太多话就行。” 始终悬着的心,这才终于落了地。 医生抬了抬眼镜,思忖几秒后请求,“不知道季先生后面还有没有时间,许小姐这种情况实属难得,所以我想针对她的病例写篇论文,到时候可能要麻烦……” 季斯晏轻声打断,“我尊重她的想法,你一会儿问她就行了。” 他向医生道了声谢,转身走出病房,刚迈出一只脚,就看见唐闻安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 人还没进门,直接打趣道,“听说你那小猫终于会说话了,简直是医学奇迹啊!” 季斯晏抬手放在嘴边咳了咳,医生意会过来,识趣地说,“那季先生你们先聊,我再去和许小姐说说看。” 唐闻安挑了挑眉,神色自若地快步进了办公室。 发觉身后没跟上,又转过头嘿嘿两下,试探道,“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季斯晏只从门边往里走了两步,音色平淡地冷笑一声,“不该问就闭嘴。” 第54章 他当然猜得出来,这货要问的是什么。 唐闻安满脸不解地啧了声,“不是,你真的不觉得蹊跷吗?刚开始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才多久时间,就恢复正常了?” 接着摇了摇脑袋,像是自言自语道,“反正我从医这么多年……” 季斯晏听不下去,表情不耐烦地打断,“不觉得。” 就在他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又被唐闻安冲过来拦住去路,表情严肃,“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不是把人当替身了?” 话刚落地,视线正对上门边虚掩的缝隙,有一道纤瘦的身影出现。 第44章 听到替身两个字的时候,季斯晏原本还算平静的脸上,表情倏地变化。 就连眼神,都在顷刻之间冷了下来。 脑中浮现出另一道笑容,和夜晚站在二楼客房阳台,冲他招手的女孩再次重叠。 季斯晏神情略有些紧绷,抿着唇没有说话。 而此刻,唐闻安的角度却正对着办公室的门,那道身影让他呼吸莫名地停滞了瞬。 想来或许是刚才那医生出去时,只把门轻轻地带上,并没有关得严实。 透过那一丝缝隙,能看出外面站着的人没穿白大褂,身上是浅蓝色的薄毛衣外套。 他心里大概有数会是谁,于是适时地闭上嘴巴,没再追问。 季斯晏站在唐闻安的对面,背对着门的方向,自然看不见后面出现的身影。 顿了几秒才淡然地开口,打算警告他以后不要提这些无聊的事情。 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外面传来有人轻轻敲门的声音。 唐闻安拍了拍他肩膀,先一步越过去,拉开办公室的门。 许岁倾今天穿了条半身长裙,上面是简单的白色t恤和针织衫。 见到唐闻安的第一反应,便是跟他打招呼,“唐……唐医生,你好。” 熟悉的声音响起,季斯晏猛地转过身,和那双澄澈的眼眸四目相对。 仍旧像是一潭清泉,透明得什么都看得见,不掺半点杂质。 表情依然是纯洁无辜的,看着他浅浅地扬起唇角。 可不知怎么,季斯晏脑子却忽然有些乱,不安的预感从心底隐隐浮现。 唐闻安察言观色,识趣地往后退了步,给两人腾出空间。 但谁都没再说话,空气里弥漫着诡异的安静。 他主动开口,对许岁倾刚才的称呼回应,“许小姐。” 接着又看了眼季斯晏,此刻眉心正微微拧着,一言不发。 唐闻安只得主动打破沉默,看向门口站着的人问,“你是来找他的吗?” 许岁倾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她没再看着唐闻安,目光落在季斯晏的脸上,小声解释道,“我检查完了,待得太无聊,问了医生说你在这里,所以……” 男人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随即立刻舒展开来。 他抬脚,上前拉住许岁倾的手说,“走吧,我陪你去取药。” 言语间透出的关心和温柔,和刚才冷峻神情明显不一样。 被忽略的唐闻安故意咳嗽了声,像是要提醒他们自己还在。 季斯晏像是没听见,牵着她径自出了病房门。 刚走出两步,许岁倾似乎觉得这样不太礼貌,还特意回头望了望。 唐闻安对着她挥手,语气轻快,“许小姐再见!” 目睹转身后两道离去的背影,只能黯然地垂下眉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方才许岁倾转头回望的动作,自然被季斯晏察觉到了。 一想到她有可能听见了那句话,心底那股不安便愈演愈烈,太阳穴也开始突突地跳动起来。 季斯晏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下意识地用了些力道。 许岁倾朝着唐闻安颔首致意完,转过头有些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男人开口嗓音有些哑,故作平静道,“没事。” 电梯到达一楼,已经有医院的人取好药,恭敬地递到手边。 季斯晏接过后道了声谢,随即继续牵着许岁倾的手离开。 回庄园的路上,时间快到晚上六点,她安静地坐在后座,看窗外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这会儿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加上周末,街上的人自然就比平时更多。 似乎在恢复说话能力之后,哪怕视线掠过同样的地方,都能品出另一番风景来。 季斯晏闭着眼睛,身体仰靠在椅背,耳边不断响起那两个字。 “替身。” 被问住的那个瞬间,他其实就连自己都说不上来,对许岁倾到底存了什么样的感情。 只知道自从那次,听说她被送上去港城的轮渡,第一反应便是迫不及待要去把人找回来。 习惯了独来独往,这么多年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甚至于,已经形成了固有的规则,不喜欢任何人来将其打破。 可这个女孩的突然闯入,又让他在潜移默化中悄然改变。 有人陪伴的生活,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季斯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睁开眼看向闪着星光的车顶,眸底晦色幽深。 身旁许岁倾还在兴奋地看向窗外,视线跟随,发现此时刚好经过上次停留的地方。 留着长发的钢琴艺术家被簇拥在人群中,忘情地演奏着不知什么曲子。 他能明显地察觉到,许岁倾很开心。 哪怕隔着车窗玻璃,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依然像是感知到了节奏,轻微地摇晃着脑袋。 所以…… 她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是没有听见那句话的吧? 季斯晏坚硬的心忽上忽下,不安感并没有随着这个发现有一丝消散。 迟疑了半秒后抬手,正要吩咐司机把车停在路边。 许岁倾回过头,看向他的眼中笑意盈盈,婉拒道,“不用了,我们直接回去吧。” 虽然能说话了,但她还是不太喜欢过于热闹的地方。 从医院开回庄园,大约需要三十分钟左右车程。 检查完了医生有嘱咐,让许岁倾这几天尽量少用嗓子,等炎症好了再说。 所以尽管那股兴奋劲还在,她始终牢记着医生的话,不敢说太多。 这下,倒让季斯晏有些不习惯了。 他没话找话,试图通过细微的表情找出答案。 “晚上想吃什么?” 明明知道距离上一顿,才过了三个小时不到。 许岁倾摇了摇头,轻声回答,“还不太饿呢。” 说话的语气和声音如常,不见半分异样。 季斯晏稍稍放心了些,但还是让人送了些吃的备着。 庄园二楼书房里,一个在电脑面前查看资料,另一个靠在墙边盯着前天完成的油画布,简单做了些修改。 这天晚上,许岁倾困得挺早。 把油画改好之后就说要睡觉,怕明天早上没办法准时起床。 季斯晏也没强留,让她独自回了客房。 第二天上午,许岁倾背着书包赶到学校门口,正好erin也刚下车,热情地边挥手边叫她,“岁岁!” erin小跑到身边后便转了个圈,问道,“你看我今天有没有什么变化?” 其实很明显,因为她把及腰长发给剪了,换成齐刘海的短发。 许岁倾不免诧异,因为erin向来很喜欢用画笔把头发盘起来,还喜欢给头发弄各种各样的造型。 剪短之后,自然就不方便了。 erin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刘海,笑着说道,“你那天说得对,我已经想通了,所以决定改变一下,从头开始嘛。” 那副模样,又回到了从前的天真和无忧无虑。 许岁倾也跟着弯了弯唇角,毫不吝啬地夸她,“短发也很漂亮!” erin得意地嘻嘻笑了两声,挽着她的手雀跃地走进美术学院。 课间休息的时候,许岁倾正用手机查资料,微信收到一条添加好友申请。 她点进去查看,一行字跃入眼帘。 【岁岁,我是陆禹,就算以后再见不到面,至少也让我有机会能知道你的消息,可以吗?】 许岁倾心里沉了沉,犹豫几秒后指尖按下通过。 算着时差,那边应该是凌晨两点了,他竟然还没睡觉。 对话框里跳出一张照片,昏寐的夜色笼罩下,泛着幽蓝的海面像在发光,波涛轻缓地涌向前,再慢慢往后退。 那是港城的南丫岛,她曾经最喜欢的地方。 回忆如同汹涌浪潮侵袭而来,许岁倾倏地闭上眼睛,克制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的酸楚感。 消息提示音再度响起,陆禹又发来一段话。 【那年我们一起去南丫岛,晚上在海边吹着风,你说你好想这辈子能看到一次蓝眼泪,现在它来了。】 后面还有一句话,虽然没说,但许岁倾知道会是什么。 它来了,你却不在。 她看着海面上的颜色,眸底氤氲着厚重的雾气,就要冲破眼眶出来。 第55章 身后有人拍了拍她肩膀,erin的声音随之而来,“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许岁倾被吓得呼吸一滞,慌乱中赶紧摁灭手机屏幕。 erin没察觉怪异,坐下后边喘着气,边从咖啡袋子里拿出一杯递给她,“给你买的,馥芮白全糖。” 她喜欢吃甜的,咖啡也一样要加糖。 许岁倾偏着头,把眼泪憋了回去,强忍着心里的愧疚感,弯了弯唇角说,“谢谢。” erin笑了笑,“你跟我还这么客气呢!” 说完像是想到什么,问她,“对了岁岁,你这周六有时间吗?我爸爸妈妈说想请你来家里吃饭。” 怕她误会,又补充道,“其实是这样的,我昨天跟他们坦白了,也说了你劝我的那些话,所以他们就想谢谢你,所以你千万不要拒绝我哦,不然我回家可没法交代了。” 说完还撅起嘴巴,扮起了委屈的模样。 许岁倾想起那两张慈爱的脸,欣然答应下来。 下午提前上完课,她坐进车里,给季斯晏发了条微信过去。 想着周末的安排,去别人家里应该要带礼物才有礼貌。 所以先和他说不直接回庄园,要去奥康奈尔大街的商场逛逛。 但或许季斯晏在忙,一直没有回复。 许岁倾去商场找了好久,都没能选到合适的礼物。 经过erin最喜欢的饰品店,偶然间看到了一条水晶手链。 淡淡的蓝色,质地透亮,戴在她手上肯定好看。 只是价格有些高,好在自己前段时间钢琴比赛拿了奖,没有犹豫地花掉一半钱,打算送给erin。 走出商场正要上车,听见身后有人叫她,“许小姐!” 许岁倾回头望去,程牧正在招手,冲着她笑。 这会儿时间还不到五点,天空里洒下一片落日余晖,照得人脸上都是暖洋洋的。 她弯了弯唇角,看在程牧眼里,笑容单纯又明媚。 许岁倾抿了抿唇,称呼道,“程先生你好。” 其实总共也不过见了几次,但留下的印象都还挺好。 程牧瞪大眼睛,对于许岁倾能说话这件事,明显是有些吓到。 再加上,竟然还记得自己名字。 他抬手朝后抠了抠脑袋,忍不住问,“许小姐,你嗓子治好了吗?” 虽说是跟在季斯晏身边的手下,但程牧也不太清楚,许岁倾之前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反正那晚第一次见她,只知道她不能说话。 前些天又遇上了,当时好像就能简单地说出几个字。 许岁倾也没解释太多,轻轻地嗯了一声。 说完就准备要坐车回庄园,程牧不想放弃这难得的机会,主动提议,“对了许小姐,我们公司就在这附近,要不要去参观一下?” 原本还有些犹豫,结果又听见他说,“季先生晚些应该也会回来的。” 许岁倾心里一动,点头答应下来。 去之前以为最多不过一层楼,结果发现整幢都是季斯晏名下的。 每个房间都很大,依然是他喜欢的黑白灰三个色调,简约的装修中透着奢华。 许岁倾被程牧领着转了一圈,随后去了三楼的会客厅等候,正对面就是季斯晏的办公室了。 有人来叫他去别的地方,偌大的室内忽然就安静下来。 第一次来这边,许岁倾难掩心内雀跃,停在屏幕上的手指顿了顿,给季斯晏发了条微信过去。 【猜猜我在哪儿?】 等了十分钟都没有回应,她只好又发了一条。 【我在你公司呢,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发微信的时候,有穿着职业套装,看起来像秘书模样的女人,端来一杯热咖啡和一盘精致的点心。 上午才喝过,她怕睡不着,只好随手拿起一块巧克力饼干吃下。 结果又过了好久,直到黑沉天色被夜幕彻底覆盖,季斯晏都没有任何回复。 许岁倾鼓起勇气给他打了个电话,那边却说暂时无法接通。 不知怎么,心底就浮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起身准备去找程牧,打算问问情况。 刚走出会客厅,就撞见程牧快步朝这边过来,站定之后便开始解释道,“不好意思啊许小姐,季先生这会儿还在忙,我也得马上赶过去了。” 许岁倾想起好几个小时都没能收到回复,不免担心起来,开口有些艰难,“那……能不能让我和你一起呀?” 还以为会被拒绝,毕竟都是工作上的事情,她肯定不懂,去了也起不了作用。 但出乎意料的是,程牧思索几秒之后,竟然真的答应了。 带她去的地方,是都柏林港的码头,位于利菲河的入海口。 初秋的风吹过海面,裹挟着萧瑟的寒意,把黑夜都染上些幽静的湛蓝。 程牧开了辆白色的车,停好后还没来得及绕过去拉开副驾驶车门,许岁倾已经自己走了出来。 她拢了拢身上的针织外套,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拨到耳后,站在距离码头数米之外的地方,默默地等待。 过了几分钟,靠在岸边的一艘轮渡上,季斯晏迈着修长的双腿下船,出现在她眼前。 俊朗的面容上表情略显凝重,是从没有见过的严肃模样。 他只穿着白色的衬衫和西裤,袖子挽到小臂弯,边走边活动了下手腕,又对身后跟着的手下吩咐什么。 就在季斯晏停下脚步,接过递来的手机那个瞬间。 瞧见不远处对面站着的女孩,深邃眸底明显又冷了几分。 第45章 都柏林港地界空旷,一艘艘巨大轮渡整齐地停靠在岸边,给夜里的码头增加了几许孤寂。 黑沉暮色拉开帷幕,天空与海面的交界处越发模糊不清。 幽静的湛蓝变得深重,如同此时季斯晏脸上的神情。 他刚处理完把船运时间故意泄露的内鬼,那人早就被胶布粘住嘴巴,根本叫不出来。 但也算是有一阵时日没怎么活动筋骨,穿着西装皮鞋做这种事,确实有些不太方便。 外套被随手脱下,沾了些血迹和铁质栏杆陈旧的锈斑,最后也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季斯晏从里面走出来之后没几秒,就看见许岁倾站在距离自己不到两米的地方。 不远处的女孩只穿了条长裙和针织外套,脚下是平底的羊皮单鞋,纤细的脚踝明晃晃地露在外面。 裙边随着风扬起,和散落的发丝一同往上飘摇。 许岁倾个子中等偏上,或许是因为瘦,身体笼罩在盈满冷意的裙子里,看着莫名地楚楚可怜。 仿佛风再大些,就会被吹走了一般。 记忆被瞬间拉回到皇家酒店那晚后巷,他第一次见到许岁倾的时候。 白皙的小脸上泛着五根鲜明的手指印,眼睛里蓄满泪水,抱着腿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模样。 当时还说不出话,被人拎出来只能默默地往后缩,任凭宰割。 而刚刚发生在船舱里的场景,和那天也没什么不一样。 从内心深处,季斯晏并不愿意让许岁倾知晓这些事,哪怕半点。 可身后跟着那么多手下,又是深夜在这种地方,很容易便能猜测出些不对来。 他当然知道,许岁倾很聪明,不可能完全察觉不到。 想到这里,季斯晏眉心拧得更深,眼眸里透出的严厉无法隐藏。 接过手下递来的手机后,便抬脚快步走到许岁倾面前,问道,“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虽然已经尽量让语气听着平常,但里面却带了些责备,或许他自己都没觉察出。 在视线相撞时,许岁倾就已经有些吓到。 她怔怔地盯着季斯晏的脸,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只有身体跟从本能地像是被定住,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起了转。 许岁倾赶紧低下头,双手不自在地绞着,小声解释着,“我……我就是……” 程牧还站在她身后,见状也不免着急,心里暗暗地打起鼓来。 看季斯晏这样子,眉宇间拢着隐隐的不悦,全然没有半分欣喜神色。 他恭恭敬敬地开始回答,想要把来龙去脉说清楚,“季先生,是我在公司附近碰见了许小姐,先带她回去等了一阵,又……” 话还没有说完,男人朝着他的方向投来阴鸷眼神,蕴藏的警告意味十足。 哪怕程牧也是低着头,却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压迫气势。 他瞬间就噤了声,闭上嘴不敢再说话。 季斯晏往前一步,拉过许岁倾的手,打算先让她回自己车里。 这里太冷,海面的风刮得呼呼作响,她这小身板太容易感冒了。 但刚握住,就被掌心传来的温度压得皱起了眉头。 许岁倾双手都是冰凉,被牵着走到了对面,停在路边的黑色路虎的副驾驶旁。 季斯晏拉开车门,眼神点了点位置,没说话。 第56章 她自然明白,这是要让自己坐进去的意思。 乖乖地上车之后,看着大手伸过来先一步系好安全带,又开足车内空调暖气。 还以为,季斯晏会绕过去上车直接离开。 但他关上车门后,就又朝着一帮手下候着的地方折返回去。 许岁倾安静地坐在车里,看他不知在吩咐着什么,面色依旧有些凝重。 眼前再次浮现出,刚刚那一瞬间季斯晏的严肃神情。 手下听完点了点头,他便抬脚往自己这边走。 越靠近,越能感受到男人身上裹挟而来的寒意,衬得气质更加冷冽。 上车之后,许岁倾始终一言不发。 她看似目视着前方,双手搭在并拢的膝盖上,交握在一起。 可刚才那幕却始终萦绕在脑海中,怎么都挥之不去。 季斯晏今天自己开的车,那辆上次带她去山上看日出的黑色路虎。 余光瞥见女孩低下头,素淡白净的侧脸,不见半分先前的兴奋之情。 他手指轻点了点方向盘,开口声音稍有些不自然,说之前甚至还咳嗽了下。 “我下午一直忙,手机不在身边,所以才没看到你发的微信,还有电话。” 语气很温柔,又被夜色染上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暗哑朦胧。 但话说完过了好几分钟,都没能听见回应。 就在季斯晏刚准备再次开口时,许岁倾才终于慢慢地哦了一声,“没事的。” 她没看身旁的男人,目光依旧锁在前方道路上。 这三个字让季斯晏眉心微拧,竟不知该怎么继续下去。 天空中乌云密布,外面开始响起闷闷的雷声。 动静不大,在这边生活久了也早就习以为常。 渐渐地,有细小的雨滴随着风飘落,拍打在车前玻璃上。 季斯晏把先前暖气太足,又透出些缝隙通风的窗户紧闭,隔绝出另一个静谧的世界。 两个人谁都没再说话,仿佛都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和清浅呼吸。 而许岁倾身体稍往窗外侧过,视线扫向街上行人匆忙躲雨的脚步。 说不上来为什么,可心里就如同这突然变化的天气,闷闷地不太舒服。 她不想说话,更不想笑,就想赶紧回到庄园,把自己缩进那间小小的客房。 过了好一阵,到底还是季斯晏先忍不住,主动开口打破僵局,“饿了吗?” 听程牧汇报,说的是下午时候在公司附近遇上的许岁倾。 接着带她去会议室等,等不到就来了码头。 前前后后至少几个小时,想来许岁倾肯定是没有吃晚饭的。 结果问出这话,她也只是抿了抿唇,随后否认,“不饿。” 对自己每一个问题的回答,都很简短。 就像是,希望赶快结束对话,所以根本不给继续交谈的机会。 季斯晏微眯着眼凝视前方,几秒后踩上刹车,把车子停靠在了路边。 虽然已经驶离都柏林港码头,但这边依旧空旷,路上连多的车影都没有。 停好车,转过头看向许岁倾的同时,又发觉她把身体往另一边挪了挪。 不知是有意或无意,但这样的动作里,蕴含的抗拒意味实在太明显不过。 季斯晏在心里叹了口气,脸上神情又缓和了几分,直接问道,“我刚刚,是不是太凶了?” 许岁倾秀眉蹙起,接着摇了摇头,语气淡淡地听不出什么情绪地说,“没有啊。” 男人左手握住她肩膀,看她颤动的浓密睫毛,在眼睑处洒下一片阴影,声音像是诱哄,“岁岁要说实话。” 许岁倾抬起眼睛,和他对视片刻,弱弱地回答,“是……有点。” 季斯晏勾了勾唇角,另一只手摸着她的头,顺势往下把头发别到耳后。 表情十分认真,做出承诺一般说着,“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许岁倾眸中有微光掠过,懵懂地眨了眨眼。 身处高位的男人,此刻低声下气和自己认错,任谁都不免动容。 但她依旧没说话,两边梨涡漾出浅浅的弧度。 看在季斯晏眼里,是勉强地在应付。 其实许岁倾很简单的。 开心的时候话就多,不开心的时候一个字都不想说。 他心里沉了沉,重新启动车子往另外的地方走。 窗外雨势越来越大,水滴落到玻璃上,再沿着先前形成的纹路往下滑,最后浸入地面,汇成一大股奔向低处的水流。 自动响应的雨刮器频次变高,贴在玻璃上发出不大不小的的动静。 季斯晏那样说了之后,许岁倾心里的阴霾确实被驱散了些。 但还是兴致寥寥的,提不起什么精神。 路上车不多,偶尔能看见一两辆经过,行人忙着躲雨,早不见了影踪。 这会儿时间也有些晚,加上雨势凶猛,原本亮着灯营业的商店也都开始渐渐打烊了。 到达dolcesicily的时候,透过被水柱倾泻的车玻璃,能看到店员正在里面打扫卫生。 橱窗里摆着的可爱蛋糕还剩了不少,似乎正朝她招手,说快来吃我。 季斯晏再次停下车子,轻声问道,“要不要吃蛋糕?” 许岁倾目光落到窗外不远处,已经有店员走出来,蹲下去给地面嵌入的开关上锁。 她虽然有点想,可外面雨那么大,人家也要关门了,没必要麻烦。 但还没来得及拒绝,男人已经单手解开安全带,边推门下车边对着她说,“你在车里等我。” 说完直接冒着大雨,快步走向了店门口。 许岁倾看着雨中那高大的背影,猛地意识到他并没有带伞,就这样被淋了个透。 她视线在车内扫视,没找到。 雨太大根本不敢下车,加上季斯晏说了就在车里等,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他站在门口廊檐下和店员交谈,不知道在说什么。 又看着店员从一开始的面色为难,过了几分钟就带着他往店里走。 再然后,就看见季斯晏提着个精致的蛋糕盒子,第二次冲进了雨中。 他拉开车门,坐上去之后接过面前递来的纸巾,“你先擦擦吧,免得感冒。” 这是今晚以来,许岁倾终于肯主动说话了。 季斯晏先把蛋糕盒子擦干,再随手抹了一把脸上残留的雨珠,“走吧。” 又开了快半小时,才回到庄园。 他浑身湿透,把蛋糕小心翼翼地放到餐桌上,便自行去了二楼浴室。 许岁倾打开盒子,看着眼前纯白的奶油和顶端点缀的新鲜水果,愣了好几秒钟。 偌大的房间将外面的雨势彻底隔绝,听不见半点声音。 眸底的阴云终于肯消散,她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吃着。 收拾好上楼,经过季斯晏的卧室,门没关,浴室同样如此。 有潺潺的水流声传出,伴随着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岁岁,帮我把外面的浴巾拿进来,可以吗?” 许岁倾顿了顿,微蹙起的眉眼间拢着疑惑,搞不明白他明明在洗澡,怎么就知道自己经过? 况且,好好的浴巾竟然会被放到床上去了。 她嗯了一声,也不知道里面听见没有。 从床上拿起浴巾走到浴室门口,刚递过去,手腕被一股温柔的力道扣住。 “一起洗。” 声音很清晰地钻进了许岁倾耳朵,因为水声适时地停了。 要是能多看两眼地面,就会发现这一路的地板上都有水迹。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季斯晏轻轻地拉进了浴室。 许岁倾背抵着墙面,身后是男人湿润的手,隔着衣服正缓缓摩挲光滑细腻的皮肤。 掌心宽厚温热,一点点勾着她的。 季斯晏另一只手摸了摸许岁倾脸颊,最后停留在下巴那处。 她半被迫着抬起头,和男人对视某个瞬间,气息倏然凑近。 淡粉的唇贴着,口中渡入了他的味道,和奶油的甜腻奇妙地混合。 吻了不知道多久,许岁倾呼吸都被吞没,无力的手本能地绕过劲瘦腰身,把季斯晏缠住,上上下下胡乱扫过。 他才洗完,身上什么衣服都没有。 记忆里右边肩头下的伤疤,此刻被指腹状若不经意间滑过。 许岁倾意识沉迷,周围氤氲出雾气太重,脑子也是乱乱的。 被好不容易松开后,胸口便开始剧烈起伏,急促地喘息着。 抚着他背的手,也顺势垂落。 再吻上之前,季斯晏听见一道很轻的声音,“会疼么?” 第46章 许岁倾说话的嗓音温温柔柔,像是有恬淡的微风从心间拂过。 浴室里水流声停歇,残留的雾气湿润厚重,给这三个字又蒙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抬着头,眼前是男人俊朗的面孔,神色也随着这话瞬间愣住。 第57章 季斯晏刚洗完澡,正要拿起浴巾给自己擦干。 刻意没关上的两道门,传来女孩轻缓的脚步声,好像正在往二楼走。 他唇角勾起,心底漾出年少时的调皮劲儿,一旦迸发出念头,根本止不住。 所以季斯晏快步走出浴室,把白色的浴巾随手扔到床上,又赶紧折返回去,装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算着时间,等许岁倾刚好经过,就把她叫住。 而现在,那张素淡白皙的脸近在眼前,呼出的气息被水雾加热,紊乱地纠缠着。 完全没擦的水珠从发尖顺势滑落,身上的已经随着先前的贴紧慢慢浸进了许岁倾的衣服。 季斯晏微眯着眼眸,开口的嗓音暗哑,问道,“什么?” 她问他会疼吗,看着他的眼神清澈,懵懂又无辜。 和晚上在码头那时很不一样,现在整个人都变得柔和,回到了自己最喜欢的样子。 许岁倾没有回答,几秒后咽了咽嗓子,鼓起勇气抬手,从劲瘦的腰间绕过。 季斯晏有健身的习惯,背部肌肉紧实坚硬,像是藏在暗处的兽,几欲喷薄而出。 指腹触感柔软,正沿着起伏的沟壑间缓缓游走。 他太高大,身形宽阔,目光灼灼地俯视着,似乎已经把许岁倾完全笼罩住。 看不见,环着他的双手毫无章法,在背后胡乱地摸索。 浴室内温度偏高,加上此前那阵意犹未尽却足够强势的吻,本来脸就够红了。 结果摸着摸着,许岁倾就开始克制不住地紧张,小脸更是红了个透。 而被上下其手的男人半点不动,唇角噙着玩味的笑,眸底映出的都是她慌乱无措的样子。 过了不知道多久,许岁倾才终于碰到了那处看似愈合的伤口。 从疤痕底部往上,藤蔓一般蜿蜒至肩头。 她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明显的凸出,看向季斯晏说,“这个。” 向来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在某个时刻倏然滞住。 过去的片段霎时间涌出,季斯晏从克制中抽离,眼里泛起浅淡的笑容。 可那样的笑,许岁倾从没有见过。 他顿了顿,随后抬头,“不会。” 许岁倾下意识地瞪大眼睛,对于这个答案,似乎是有些意外的。 之前偶然把视线掠过季斯晏换衣服,哪怕没看得太清晰,也能明显地发觉,伤口很深很深。 光是凭借着她的想象,都能猜到可能会有多痛。 所以许岁倾自然而然地就以为,得到的答案会有所不同。 她垂下眼眸,淡粉色嘴唇轻启,嗫喏着说出,“这样啊,我还以为……” 下巴再次被男人两只手指捏起,抬起头和季斯晏直直地对视着。 唇上沾着突然袭来的吻,蜻蜓点水一般掠过。 还停留在后背的手,也随着两人的动作滑落,抚着腰下深邃的窝。 季斯晏拇指沿着吻过的痕迹摩挲,指腹抹去莹润的水渍,眼角笑意温和,“岁岁以为什么?” 许岁倾抿了抿唇,“我以为,应该会很疼的。” 毕竟那么深的伤口,人都是有血有肉,不可能感知不到疼痛。 说话的同时,她状若无意地想要将手收回,却被制止动作。 手腕覆着一股力道,不轻不重,带着重新把季斯晏环抱住。 他笑了笑,宠溺的语气里讨好意味十足,“好吧,确实有一点的。” 许岁倾这才满意地弯了弯唇角,梨涡漾出甜甜的笑容。 就说嘛,怎么可能不疼呢? 季斯晏替她拨了拨头发,顺着同样的逻辑反问道,“那岁岁呢?现在还会疼么?” 这问题问得云里雾里的,许岁倾茫然地眨了下眼睛,没懂。 身上的裙子早已经大半湿透,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被往上提了提。 季斯晏把手中的布料揉作一团,堆叠到腰间,再用掌心用力压住。 他另一只手把许岁倾彻底搂在怀中,小脸贴着胸膛,调笑的声音从胸腔里传出,“你说呢?” 说完便俯下身,薄唇含吮住她的,把还没有说出口的回应和呼吸尽数吞没。 细雨连绵的城市另一端,整顿后重新开业的templebar,程牧正独自在卡座上喝着闷酒。 晚上雨势来得凶猛,很多人因此折返,所以酒吧都比平时安静,偶有阵阵的音乐声,此起彼伏。 他没用酒杯,直接抱着瓶子猛灌入喉咙。 冰冷液体的刺激下,思绪才被晚上那一幕幕中稍微往回扯了扯。 在奥康奈尔大街遇到许岁倾,确实是纯属意外。 虽然此前也不是没有故意装作偶遇,去学校等她这样的事情。 程牧找不到理由,更不愿意放弃难得的机会,也只是想和她多说两句话。 所以才问了那么一句,要不要去公司看看。 结果到了公司自己就开始忙起来,就没太顾得上。 原想着下次再找机会弥补,但许岁倾竟然提出想要一起去找季斯晏。 面前女孩眸底饱含殷切期盼,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就再说不出口。 他不忍心,只能咽回肚子里,脑子一热便答应下来。 但其实,跟在身边那么多年,程牧也早就清楚季斯晏的脾气。 只是没想到,对于许岁倾,似乎两人之间的感情并不一般。 他身体朝着卡座椅背仰靠,手中握着的酒瓶随之摇晃,愣愣地盯着酒吧里闪烁的灯光。 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季斯晏牵着许岁倾的手,言语间满是关切。 仿佛周围所有人都不存在,就连自己替她开口解释的话,也没能说完。 有很浓烈的香味凑近,自然地坐到自己右边,端着酒杯问他,“先生,要人陪吗?” 程牧偏过头,视线对上一张艳丽的脸,正朝着自己笑。 妆容很完整,大波浪长发,往下是黑色抹胸和紧身短裙,曲线毕露。 他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到酒吧真就只是喝喝酒。 不过要换作以前,还能偶尔看上一两眼。 可现在,紧密交握的手在脑海中萦绕,怎么都挥不散。 女人拿不准,又朝着他贴近半分,红唇张合间语调越来越软,“我看你一个人,也挺无聊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酒意上头,那张脸忽然就变了。 许岁倾很少化妆,小脸白皙素净,笑得纯真又明媚,叫他程先生。 程牧闭了闭眼,再睁开强迫自己回到现实。 虽然不想搭理,但还是礼貌地说了声“不用”,才开始继续喝着闷酒。 等人走开,他从裤兜里掏出钱夹,小心翼翼地把里面藏着的照片拿了出来。 齐刘海,中长发,看着很稚嫩。 指腹缓缓摩挲过她的脸,唇角随之勾起一抹苦笑。 最后特意翻了个面,放回到钱夹最隐秘的地方。 庄园二楼季斯晏的卧室,季斯晏从后面抱着许岁倾,下巴若有似无地蹭过浓密乌发。 这会儿刚过十点,时间还不算太晚。 女孩懒懒地靠着温热胸膛,从浴室的混沌意识中回过神。 好看的眉头蹙起,渐渐地拢起些疑惑。 那道伤疤太长太深太突兀,自己不过是偶然间见到过,印象就极为深刻。 季斯晏一开始说不疼,后面又妥协了,说还是有一点的。 但其实许岁倾心里大概有数,他之所以改口,不过是在哄自己罢了。 像季斯晏这样的人,是真的不会感觉到疼么? 思绪拉回到旧事,许岁倾下意识地把身体往后挪了挪,贴紧后吸取男人灼热的温度。 她开口,语气平静地回忆着,“我小时候第一次被打,好疼的……” 那会儿好像刚上小学,姐姐有漂亮的粉色文具盒,她不过就是羡慕,多看了一眼罢了。 结果晚上刚准备睡觉,门就被人用力地踢开了。 姐姐边哭边跟在爸爸身后,指着自己说偷了她最喜欢的文具盒。 许岁倾猛地从床上坐起身,都还没来得及否认,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过来。 她被扇得天旋地转,只觉得脑子耳边都是嗡嗡嗡地,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见了。 接着又被骂了好久,不知道骂的什么。 只是永远都忘不了,最后姐姐出门前回头,朝着自己露出得意的笑容。 许岁倾顿了顿,又继续说,“当时我只会哭,哭累了就睡觉,睡醒了继续哭,一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停下来的。” 言语间的云淡风轻,就好像那些过去,对她已经不会再造成伤害了。 至于为什么被打,又是被谁打的,倒是没再补充。 季斯晏心脏抽地疼了一下,像是被密密麻麻的丝线缠绕着包裹。 胸腔里堆积起郁气,发散不出。 他很清楚,对于从前,许岁倾总是讳莫如深。 所以哪怕心里偶尔也会好奇,却从不让人去调查,去探究。 第58章 这种时刻,季斯晏竟然不知该怎么安慰,只好吻了吻柔软的发顶,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来都柏林时才二十岁,和你现在差不多,背上的伤是那时候留下的,算是有些年头了。” 许岁倾瞳眸转动,像是想到什么,忽然翻过身把他盯着。 四目相对,空气里有潮热的空气似暗流涌动。 卧室只留了一盏小小的壁灯开着,微弱的暖黄光晕笼罩住床上暧昧气氛。 她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请求,“你……你能不能也转过去啊?” 季斯晏没问原因,听话地照做,抬起两条手臂趴在床头。 终于,许岁倾把那道伤疤看得清清楚楚。 颜色和周边的皮肤接近,但还是足够突兀。 男人胸口被压着,声音带了点瓮然,问她,“岁岁不害怕吗?” 许岁倾低下头,淡粉的唇落到疤痕边缘处,呼出的气息引得小脸一红。 她声音弱弱地,低到快要听不见了,“我想亲亲他,可以么?” 第47章 季斯晏原本姿态闲适地趴在床头,闻言神色忽然间愣住。 眸底划过的一丝意外,随后转换为惊喜,唇角噙起愉悦的笑容。 他偏过头看着许岁倾的侧颜,白皙的小脸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红透。 吊带的睡裙空空荡荡,两条纤细的手臂就撑在自己右边腰侧。 此刻低着头,目光凝视着露出的背部。 季斯晏微眯着眼眸,看浓密睫毛颤动,眉眼间满是慵懒温柔。 她刚刚说,想亲亲那道伤疤,问自己可以么。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心底投下石子,虽然语气逐渐微弱,可荡起的涟漪却是越发汹涌。 男人嗓音暗哑,在静谧的夜里喉结暗暗滚动,“那岁岁打算怎么亲呢?” 这话一出,许岁倾霎时间变成只煮熟的虾子,耳根都泛着红。 她眨了眨眼睛,很快速地俯下身体,把唇贴向季斯晏肩头,吻落在长长的伤疤顶部。 然后赶紧撤离,像是蜻蜓点水般掠过。 不到一秒的触碰,却让人心陡生痒意,酥麻感在血液中缓缓流动。 季斯晏拉过许岁倾的手,和她掌心贴合,和她十指紧扣。 高大的身形把女孩完全笼罩在身下,壁灯的暖色调光晕闪烁,呼出的气息在唇边交缠着。 阳台玻璃透出的倒影,只看得见有微弱的动作起伏。 他单手抚着她的脸,鼻尖倾斜了些贴近,吻落在额头,脸颊,脖颈。 再往下,便是精致的锁骨。 后背上蜿蜒的疤痕,也随着亲吻的动作在沟壑间涌动。 直到许岁倾呼吸快要被彻底吞没,开始急剧地喘息着,才终于被松开了手。 季斯晏把头埋在她颈中,气息若有似无地擦过软软的耳垂,笑着说,“应该这样才对。” 动来动去,两人睡觉的姿势又回到许岁倾最喜欢的,被他从后面抱着。 第二天上午,美术学院的大阶梯教室,老师正在台上讲公共课。 正对着后面门口的最后一排,erin挨着许岁倾坐在角落。 两双眼睛定在前面的投影仪,看起来好像都在认真听课。 但erin向来不喜欢这些理论派,要么压根儿不听,要么左耳进右耳出。 她时不时用余光瞄一下专注听课的许岁倾,犹犹豫豫,终于等到课间休息铃响了。 有好些同学纷纷起身,去上洗手间,去外面透透气聊天,甚至买咖啡的都有。 这边许岁倾还在笔记本上写字,erin靠她再近一些,看见她收笔,才用手肘抵了抵她肩膀,问道,“岁岁,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菜呢?” erin嘿嘿两声,笑着解释,“我爸妈让我来问的,这样他们好先做准备嘛。” 许岁倾想了一秒,接着摇了摇头,“都可以的。” erin虽然猜道她会这么回答,还是不罢休,撅起嘴巴说,“不能都可以的,你必须要说至少两道喜欢的菜。” 说着还张开右手食指和中指,比了个耶的手势。 许岁倾看她煞有介事,不好再推辞。 可要说喜欢的菜,一时间还真的想不起来,只能开始细细地思索着。 erin看着桌上的手机,指尖快速划过,从记录里找出一张图片来,放到许岁倾面前。 “诺,我们家新请了个厨师,会很多菜系,尤其擅长粤菜,你看看这菜单上有没有喜欢的。” 许岁倾迟疑半秒,视线落在了她的手机屏幕。 图片是一个个毛笔字写成的菜单,看起来很讲究。 而菜单上那些名字,有些吃过,有些也只是听过,但都似曾相识。 记忆里,好像以前在港城生活时,也是这样的。 许家佣人多,光厨师就有三个,每次家里吃饭都会用毛笔字把菜单写出来。 但如果有外人在家里来做客,她都会被爸爸要求回房间,上不了桌。 或者提前知道就故意在外面晃悠,好晚些回家避免尴尬。 许岁倾目光呆愣愣地,不妨被erin伸出手在她眼前挥舞,“岁岁,你想好了吗?” 她回过神,看着天真的笑容,指了指菜单的两个地方点头,“就这两个吧,蜜汁叉烧,糖醋咕噜肉。” erin顺着看过去,又笑了笑,“你果然是爱吃甜,连喜欢的菜都是甜口的呢!” 许岁倾嗯了声,害怕被怀疑,特意讲出理由,“这两道菜我都没有吃过,但名字看着挺有意思的,所以想尝尝。” erin一边发着微信,一边答道,“好勒!我已经给我爸爸妈妈说了。” 她放下手机,像是不经意间提及,“对了岁岁,你想不想去港城看看啊?” 许岁倾皱了下眉,然后马上掩饰过去,反问道,“怎么了?” erin弯了弯唇角,自然地解释着,“你别多心啊,这次我不是想偷偷跑掉,是真的打算过去旅游的,我之前在网上查攻略,就觉得港城还挺漂亮,要不……” 刚好上课铃响,好多人急着冲进教室,瞬间变得闹哄哄的,也就没再继续说。 许岁倾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转过头开始听老师讲课。 想到关于陆禹的事,自己还瞒着erin,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她不敢说,因为害怕失去唯一的朋友。 周五的下午提早放学,来接她的变成那辆劳斯莱斯幻影,季斯晏终于出现在后座。 这段时间似乎很忙,前几天都是早出晚归,没法陪她。 也就昨天晚上快要睡觉了才回来,好不容易见上一面。 许岁倾看着男人的脸,眸底划过惊喜,脚步雀跃地上了车。 季斯晏自然地拉过她的手,指腹在掌心缓缓摩挲,语气温柔,“这会儿时间还早,想去哪儿转转吗?还是直接回去?” 许岁倾顿了顿,“我想去花卉市场,明天晚上要去朋友家吃饭,打算买盆栽送给她父母。” 关于去erin家吃饭,到底要送什么东西,她绞尽脑汁好几天,都没想到特别合适的礼物。 刚才从学校走出来的路上,瞥见花坛里绿意盎然的植物,才灵机一动。 过了快四十分钟,司机把车子开到中古花卉市场,位于都柏林南部。 地方不大,但品种还算丰富,除了鲜花和盆栽以外,还有许多和花园相关的中古家具,随处可见的木雕小动物。 这边都是家族式经营,所以店面就那几个。 下了车,季斯晏跟着许岁倾走进去,看她在一簇簇盆栽中仔细挑选,俯下身仔细地观察着。 有店员过来询问,也能自如地用英文交流。 他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被收银台旁边的一个木雕小兔子吸引了注意。 季斯晏走过去,把小兔子拿在手中。 雕刻的木头颜色偏浅,眼睛周围是红红的,瞳仁漆黑幽亮,栩栩如生。 和不远处还在挑选盆栽的那个女孩一样,看着就忍不住想带回家。 这会儿许岁倾站着的地方,面前摆着好多盆兰花。 她有些不好意思,便婉拒店员主动介绍,自己边看边用网页识图。 季斯晏让小兔子在掌心蹦跳两下,店员主动上前,边说边看向许岁倾,问道,“先生是要买来送你女朋友的吗?” 这话倒让他愣了一瞬,没有马上回答。 两人虽然没有肢体接触,一个西装革履,衣服都是高级定制,看着就知道价格不菲。 另一个还是学生打扮,看着清纯,年纪也小小的。 可进来以后,却处处透着默契十足,所以店员才敢这么说。 这会儿顾客的反应,又让她有点拿不准了。 还以为自己说错话,正准备开口道歉,又听见他嗯了声,“是,挺可爱的。” 季斯晏付完钱,把小兔子揣进裤兜里,走到许岁倾身边,顺着她面前的那盆介绍,“这是剑兰,寓意有节节高升,健康长寿,送你朋友的爸妈不错。” 第59章 店员也跟上来笑着附和,“是的,这位先生眼光真好呢。” 许岁倾看着他眨了眨眼睛,脸上表情写着“你怎么什么都懂”。 会弹钢琴,会画画就算了,竟然还知道兰花的寓意和品种。 季斯晏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浅浅的得意笑容,指了指那盆兰花,“就这个吧。” 因为是送给erin爸爸妈妈,许岁倾想要自己付钱,赶紧对着店员说,“我来结账。” 季斯晏看她慌慌张张,眼中宠溺笑意更深,只跟在身边,主动抱起包好的兰花往外走。 到了庄园,他一手抱着兰花,另一只手牵着许岁倾的手,走进了客厅。 厨房灯亮着,传来有人正在忙碌的响动。 云姨两手擦了擦腰上系着的围裙,走出来正要恭敬地称呼。 瞧见牵在一起的手,浮起的笑容僵在脸上,瞬间低下了头。 许岁倾意识到不对,想抽回手,握着她的力道却又紧了紧,无法挣脱。 云姨皱着眉头,顿了好几秒才叫了一声,“先生。” 季斯晏表情平静,神色淡然地嗯了下。 等云姨抬起头,他才当面松开许岁倾,轻声说,“先去洗手。” 说着便自己走到客厅,把那盆兰花放在了茶几上。 许岁倾好久没见到那张慈爱的脸,经过时唇角上扬着,叫她,“云姨好。” 云姨惊得瞪大眼睛,讶异道,“岁岁,你会说话啦?” 算一算,自己回港城待了也有好几周,没想到回来后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可心里压着事,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只能强忍着冲动,没敢马上说出口。 吃饭的时候,她攥着手中的东西,在厨房焦急地来回踱步。 最后还是再等不下去,给季斯晏发了信息,问能不能现在上楼,有事要和他说。 许岁倾专心地吃饭,听见有消息提示音,随后有人起身,往二楼走。 她没察觉怪异,又舀了一口汤喝。 书房里,云姨跟进去后,立刻转身关上了门。 季斯晏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直接吩咐,“说吧。” 云姨双手紧了紧围裙边,低下头缓缓道出,“先生,我这趟回去给夫人扫墓,顺道也去看了看阿若。” 男人背影高大冷沉,闻言稍皱了下眉头,没有回应。 云姨喉咙哽了哽,继续说着,“我在她的房间,找到一封遗……” 说着就要从兜里掏出来,却摸了个空。 楼下,许岁倾吃完饭把自己的碗筷收进厨房,走出去时发觉脚底不平,好像不小心踩到了什么。 她蹲下身,看见地上躺着一个小小的牛皮纸信封。 表皮已经泛黄,看起来有些陈旧。 而封面上写着一行字,【斯晏哥哥亲启】 落款是,【你的阿若】 许岁倾看着娟秀字迹,眉头微微蹙起,心里泛起疑惑。 阿若是谁? 第48章 许岁倾蹲在地上,目光被封面的字迹死死地定住。 很明显,这信是写给季斯晏的。 落款叫阿若的人,应该是个女孩吧。 因为她叫他斯晏哥哥,并且字迹十分工整,看着干净秀气。 在许岁倾的观念里,已经是很亲密的称呼了。 所以,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一般。 可许岁倾在脑子里搜了个遍,都没能找到和这名字有关的回忆。 对于季斯晏,除去这栋庄园和他的名字,自己像是一无所知。 他在哪里出生,在什么样的环境长大,还有到底是做什么的,许岁倾都不清楚。 这会儿细想下来,接近三十的年纪,又有如此尊贵的身份地位,要说过去有一段或者几段感情,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那个称呼,就莫名地心里发堵,胸口像是憋着股气,闷闷地不太舒服。 许岁倾连着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稍微缓过来些。 她收回思绪,指尖往上摸到封口处,才发觉信是被人打开过的。 那既然这样…… 好奇的种子一旦种下,不需要任何养分就可以快速滋生,短短数秒以内便长成了庞然大物。 许岁倾捏着信封的手紧了紧,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探究。 哪怕知道这样不对,但内心某个冲动叫嚣着作祟,两个小人开始在脑子里斗争。 她控制不住地想要知道,信里面的内容会是什么。 可犹犹豫豫,手往上动了点又停住,不敢再继续。 连着好几次都如此,还是没能鼓足勇气。 同时间的二楼书房,云姨双手把身上的衣服和围裙兜摸来摸去,信却怎么都找不见了。 她眉头皱得很深,翻来覆去地思索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到底会把信掉在了哪里。 先生和许岁倾回来以后,自己就把准备好的饭菜端出去,然后回了厨房干等。 其实在港城,从发现信的那一刻,便已经克制不住想要给他打电话说明。 只是自从夫人去世,没过多久她就跟来都柏林定居照顾,算一算也有快十年之久。 对于季斯晏的脾气,云姨自然是非常清楚的。 阿若那两个字,算得上他的禁忌,任谁都不敢轻易提及。 方才在楼下,碍于许岁倾还在,怕万一被发现,又只能继续憋着。 好不容易等到机会跟上楼,要呈过去的信却没了。 云姨仔仔细细回想,猜测大概率应该是落在了厨房,或者是上来的楼梯。 她找东西的这阵,季斯晏始终背对着,面容冷沉一言不发。 男人眉头深锁,视线凝望幽暗黑夜,不知道看向了哪里。 又仿佛被拽入某些回忆,短暂时间内无法抽离。 云姨着急忙慌地转身,准备出去找信再拿上来。 刚迈出一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季斯晏平静的嗓音,“算了。” 语气无波无澜,如同湖面荡不起涟漪,甚至带着一丝凉意。 云姨脚步倏地顿住,没再往前继续。 季斯晏闭了闭眼睛,把自己从回忆里扯了出来,继续说道,“过去的事情……没必要再提,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这话,听着像是对别人说的。 可或许只有他知道,更是说给自己在听。 季斯晏转过身,刚好能看见云姨侧脸,正偷偷地抹去眼角的泪。 原本还要开口,喉咙也霎时间被堵住,没办法道出。 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些,劝告云姨,“更何况,她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 这个她指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尘封的记忆被揭开,一次次的笑脸涌现眼前,曾经那么天真明媚。 画面闪回,又转到她最后却…… 云姨心底随之泛起疼来,再次抬手抹了把泪,哽咽着回答,“先生,道理我都知道的,可是……” 声音断断续续,悲恸呼之欲出,“可阿若当时还那么年轻啊。” 季斯晏虽然表面看不出任何异样,脑子里某根弦却绷紧又断裂,胸腔也开始有郁气堆积。 他正要上前安慰,见云姨拿手挡住布了些皱纹的脸,强自压抑着收回情绪。 接着喉咙哽了哽,轻声说道,“那先生,我就先下楼去了。” 说完也不等有任何回应,快步朝着门口方向走出,往楼下逃离。 一路上,云姨目光都紧紧地盯着地面,生怕错过那封不知道掉在哪里的信。 楼梯没有,她便径自回了厨房,终于在靠近门边的地面找到。 云姨蹲下身把信捡起来,右手拍了拍若有似无的灰尘,小心翼翼放回到衣服兜里。 然后抚着胸口按了好久,才平复了那么一些。 她把信又往兜深处压了压,站起来才发现,操作台放着一副收好的碗筷。 云姨回头看过去,许岁倾不知道什么时候吃完了饭,此刻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面前的盆栽发呆。 她双手捧着脸,并拢的膝盖支撑手肘,时不时眨一下眼睛。 那盆兰花还没开,长长绿绿的叶子旁边有明显的花苞,散发着一股很清淡的香味。 云姨走到许岁倾身边,问道,“岁岁吃好了吗?” 女孩像是才回过神,偏着头看向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方才心里装着事,对许岁倾能正常说话了这个消息,反应不算太激烈。 这会儿静下来,云姨看她脸似乎更小了些,连忙又问,“我不在这些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呢?” 言语间透着的关切,让许岁倾心里涌出感动。 其实对视那个瞬间,她就看了出来,云姨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 但许岁倾装作没发现,回了个甜甜的笑,说道,“有的。” 云姨稍撇了撇眼,反问,“那我怎么看你又瘦了?” 说完便开始自言自语,“不行,下次我可得好好监督你。” 第60章 许岁倾唇角弯起,“好。” 这边云姨抬脚走到餐桌旁开始收拾,她待得无聊,也跟了上去。 季斯晏的碗筷整整齐齐,都没动过。 许岁倾看了一眼二楼书房亮着的灯,又看了一眼桌上,问云姨,“季先生,他不吃了么?” 云姨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随口解释,“先生好像有事要忙,说晚上就不吃饭了。” 许岁倾哦了一声,帮云姨把盘子端进厨房,本来还想着帮忙洗碗,结果被客客气气地赶了出来。 她只好上楼,经过书房,门下的缝隙还透着亮光,里面听不见半点声音。 想来,季斯晏应该确实挺忙的吧。 到底是不敢打扰,许岁倾放轻脚步,自己回了客房。 而房间里,男人正凝视着手中的小兔子,若有所思。 他不是没有察觉,方才路过的浅浅身影。 只不过这会儿思绪太乱,没想好怎么开口更合适。 最后,小兔子形单影只,被孤零零地放进第二格抽屉。 许岁倾回了客房,在浴室刷牙的时候看着镜子,不知怎么又突然想起那个名字。 她心里一动,洗漱好以后坐到床边,拿过手机解锁屏幕,点开常用的搜索网页。 指尖落下后犹豫了片刻,才在对话框里慢慢地输入了“阿若”两个字。 奈何弹出来的结果,太多太多。 许岁倾忍住加速的心跳,开始一页一页地翻找。 直到眼睛都要看花,有泪水开始涌出来,她才作罢。 手机被扔到一旁,她什么相关的都没找到,只能默默地叹了口气。 深夜口渴,许岁倾下楼准备去厨房,二楼房间灯光熄灭,只留了一盏浅浅的壁灯。 她站在操作台前,脑子里始终被那两个字萦绕,挥之不去。 没注意,开水从杯子里溢出来,洒到左手虎口和细嫩手背。 许岁倾啊地惊呼一声,本能地松手,没拿稳杯子直接掉到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她怕惊扰到别人休息,忍着疼放下水壶,快速地甩了甩手,接着打开水龙头淋向被烫到的皮肤。 手背上大块红色突兀地显现,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感。 脚边还有一堆碎片,许岁倾只得拿起扫把,把玻璃渣全部丢进垃圾桶。 云姨睡眠轻,披着外套从房间出来,关切地问,“怎么了岁岁?伤到手没有?” 说着便从她手里抢过扫把,“我来吧,你先坐会儿。” 许岁倾退到一边,看着云姨三两下弄完,又去拿了医药箱过来。 她坐在餐桌旁,发红的地方被抹上烫伤膏,力道轻轻地很舒服。 看着眼前慈爱的脸,许岁倾没忍住开口提起,“对了云姨,晚上您好像在厨房掉了一封信。” 云姨眼神闪了闪,随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摆手,“哎呀,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从小生长环境复杂,受尽欺负,自然懂得察言观色。 所以云姨的反应,明显不太对。 而越是掩饰,许岁倾便越发好奇,阿若到底是谁,和季斯晏又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第二天季斯晏依旧很忙,让司机送的她去学校。 上课的时候,许岁倾心不在焉,脑子里时不时蹦出搜索出来的结果。 同名的太多,输进去就像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旁边erin一直捧着手机,好像在编辑拍下来记录生活的视频,边点屏幕还边笑着。 对于这些东西,她似乎很擅长的样子。 等到课间,许岁倾问她,“假如我只知道一个名字,怎么才能更好地搜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呢?” erin眼睛转了转,“一般我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加关键词试试,比如他来自哪里,又比如是男是女。” 说着还主动点开网页,“岁岁你想搜什么,我可以帮你找找看。” 许岁倾抬手摸了下头发,掩饰不自在的表情,“没事,我就是问问。” 有了erin的答案,她心里更是忐忑,两个小人又开始做起斗争。 直到下课,手却比思想先有动作,直接在搜索栏里输入六个字。 【阿若斯晏哥哥】 果不其然,结果很快就出现了关联信息。 多年前流行的博客界面,有个名叫浮生若梦的空间主页,而发布者刚好也叫阿若。 斯晏哥哥这个称呼,在里面出现过上百次。 许岁倾点进去,两只手指把头像放大,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道男人站在落地窗前,西装革履的挺拔背影。 第49章 被用作当头像的照片,看起来应该有些年头了。 因为越放大,男人高大的背影就越发模糊。 许岁倾指尖停顿,过了一会儿才再次继续。 十指连着胸腔内憋闷的心,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其实在看到照片的那个瞬间,她就已经知道是谁。 要换做是从前,在自己和季斯晏依旧保持距离,十分陌生且客气的时候,或许还不能一眼就认出来。 可现在…… 那么多次交颈而眠,日日夜夜的陪伴和相拥。 他的眉眼,他的身形,甚至于情动时他在自己耳边呢喃的那些话语,都被尽数刻进了许岁倾脑子里。 颤抖的指尖被收回,头像里的照片又变成了最初的小小一幅。 再往下便是这个叫阿若的博主,按照时间顺序发布的博文。 最先闯入视线的,是距离现在时间最近的一篇,也已经有十年之久。 2004年12月5日 【不喜欢都柏林的天气,总是雾蒙蒙的,又爱下雨,心情都变得郁闷了。】 后面附了个垂头丧气的小表情。 【可是没办法,谁让斯晏哥哥打算在这里定居呢。】 很简单的两句话,却又给两人的关系添上一层疑云。 看这意思,似乎阿若也在都柏林生活过。 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生活在季斯晏的这栋庄园里。 如果是的话,又会住在哪一个房间呢? 再往下一篇,时间是2004年11月30日。 【昨晚又梦到了上个月的30号,我发誓那真是我这辈子最难忘,也最喜欢的生日了。】 【好喜欢妈妈给我准备的惊喜,当然啦,更喜欢斯晏哥哥送我的礼物~】 后面连着三个星星眼的小表情。 哪怕至今都不知道阿若长什么样子,可光是从字里行间,也能明显地感受到她的开心和雀跃。 许岁倾心中的好奇已然到达顶峰,指尖忍不住想下划拉到10月30日,阿若的生日。 以前的界面设计导致,每一页只能放两篇博文。 所以要想往下继续看,就需要点击页数往后翻过去。 她指尖落到数字2,在距离屏幕也许只有一毫米的地方,却倏然停住。 脑子里有个小人在跳跃,大声对着自己说,“许岁倾,你不应该这样!” 纵使这个女孩就是信封上的阿若,和季斯晏认识,或者曾经就是他的女朋友,那又如何呢? 那是属于别人的过去,无比珍视的回忆,之所以写在这篇博客里,也不过是为了纪念而已。 而现在,自己费尽心思找到后开始窥探的行为,和躲在暗处的老鼠,又有什么区别? 真的不应该。 小人儿蹦得越来越快,十分着急地想要把她阻止,边跳着边不断重复道,“不可以!不可以!” 许岁倾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眉头紧锁着,克制胸口堆积的郁气。 是啊,它说得很对。 不可以。 对于季斯晏这样的身份,以前谈过恋爱,不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吗? 更何况,自己也从来没有把过去告知,甚至于刻意隐瞒,又何必双标地去要求别人呢? 想通后,许岁倾再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开网页设置,清除所有搜索痕迹。 刚好上课铃响,她快速地摁灭手机屏幕,放进了包包里。 这堂课讲的依旧是西方古典绘画史,许岁倾专心地听着,时不时把重要的知识点做好笔记。 而旁边erin还低着头,在手机里编辑自己记录生活的视频。 时间很快就晃到午饭点,想着下午还有油画课,许岁倾和她没走远,怕耽误时间,去的学校食堂吃饭。 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像是被一层乌云遮盖,不怎么透气,所以胃口也并不是很好的样子。 许岁倾简单吃了点,又陪着erin去买咖啡,才回小教室做准备。 路上,脑子里又开始蹦出别的念头,另一个小人儿随之跳跃起来。 既然是发布在公开网页上的东西,看一看又能怎么样呢? 并且,自己也没有任何恶意,不过就是好奇而已。 要不一会儿回教室就点开,看看季斯晏到底给她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 第61章 许岁倾心里默默发誓,看了之后保证就停在那一页,不再继续窥探下去。 买好咖啡走到小教室,距离上课还有十几分钟时,她坐在铺好的油画布前,从包包里掏出手机。 还没来得及点开,erin控制不住想要分享,凑到身边把她的手机递了过去。 屏幕是亮着的,画面开始播放编辑了一上午的生活记录。 erin边给许岁倾看边说,“岁岁,这是我剪的vlog,打算发到网上去,你帮我看看还行吗?” 许岁倾眨了眨眼睛,盯着视频里明媚的笑脸,看起来很是开心。 镜头时而切换到她家里粉红色的房间,周围摆满了可爱的玩偶娃娃,然后又是送她上学的车里,到了学校边自拍边往教室赶去。 背景音乐节奏轻快,和视频配合得恰到好处。 视频播放完,erin又凑近了些,问道,“怎么样?” 许岁倾弯了弯唇角,看着她回答,“剪得很好呢,风景和人都很漂亮。” erin嘻嘻两声,有些得意地确认,“真的吗?” 许岁倾非常坚定地嗯了一声,给她鼓励,“当然。” 可没多会儿,脑子控制不住地思绪纷飞。 她开始去想,阿若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呢? 或者说,好像很多女孩子都是如此,喜欢记录生活,喜欢拍美美的照片和视频,喜欢发到网上和别人分享。 只是自己内心太封闭,和她们不一样罢了。 童年至今的遭遇,让许岁倾内心变得敏感,习惯于一个人缩在隐形的壳子里。 所以,点进去看一看,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吧。 几番挣扎过后,许岁倾还是没能做下决定。 专业课的老师进来,她怕影响学习,干脆直接把手机关了机。 由于对油画了解不多,基础也一般,许岁倾听得很认真。 一旦进入画画的世界里,她就像是变了个人。 最后交出来的作业,甚至还被老师单独拿出来作为展示。 放学后,erin收拾好书包,挽着她的手一同走出教室。 在校门口分别时,特意提醒道,“岁岁,别忘了明天晚上吃饭哦,六点吧,到时候我在门口接你!” 许岁倾笑了笑,“好的,明天见!” 接她的车子停在一个路口外的拐角处,拉开车门前,心里还是不免期待的。 但后排空空如也,又失望地垂下眼睛。 手机重新开机,也没有收到季斯晏的未接来电,或是微信。 也许,他真的很忙吧。 许岁倾握着手机的力道紧了紧,只能选择这样安慰自己。 原本是想着,要不要主动打个电话过去。 可昨晚上季斯晏没吃饭,在书房待了好久,她拿不准,更不好贸然打扰。 回了庄园,云姨已经做好晚餐,就等许岁倾吃。 这趟回来以后,她眉眼间总是拢着淡淡的愁绪,人也变得寡言少语。 许岁倾默默吃完饭,一个人回了二楼客房。 上次买来的油画工具还在,她把画布平整地铺在地上,开始思考要画点什么。 联想到下午交的作业,是那天去山顶看日出。 自然而然地,又想到了季斯晏。 说不上来为什么,心里总是不太舒服。 许岁倾先随意勾勒出几根线条,再用笔沾了些颜料,抹匀之后在油画布上涂涂画画。 外面天色黑沉,透过阳台窗户缝隙,传进来闷闷的雷鸣。 过了片刻,淅淅沥沥的小雨开始打在透明玻璃,再沿着纹路往地面滑去。 想起那篇博文,阿若说不喜欢都柏林的天气,她又何尝不是呢? 深夜,许岁倾终于听见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响声。 她放下画笔,踩着拖鞋往阳台跑去,正好看见熟悉的劳斯莱斯幻影。 车门被打开,季斯晏伸手接过佣人递来的伞,自己举在头顶。 宽大的黑伞下,男人表情看不清晰,却依然能感觉到周身气质冷肃。 视野里的人消失后,许岁倾马上冲出客房,站在门口乖乖地等。 她听着阶梯上的脚步声,在心里默数着倒计时。 季斯晏走上二楼,和期盼的眼神不期而遇。 这时间已经很晚,面前女孩穿着宽松的睡裙,像是在等着自己。 男人皱了皱眉,快步走到许岁倾面前问,“怎么还不睡觉?” 言语间透出的关切和着急,终于让她不安的心稍稍平静了些。 云姨早睡了,二楼走廊留了盏浅浅的壁灯。 但此时客房暖光照耀着,许岁倾视线垂落,不经意间把他身侧的右手看得清晰。 手背上布着好些小小的伤口,血液凝固,鲜红触目惊心。 许岁倾没回答他的问题,直接问道,“你手受伤了吗?” 说话时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去拉他的手仔细检查。 季斯晏顿了瞬,状若无事地把手放到身后,笑着婉拒,“没什么的,不用管。” 他抬起左手轻轻地摸了摸许岁倾的头,语气温柔,“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 转身后,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对她说着,“对了,明天我有事要出去,晚上去同学家吃饭,司机会送你。” 许岁倾眸底划过落寞,很快又掩饰过去,哦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变化,不小心着了凉,还是其他原因。 第二天许岁倾脑子晕晕乎乎的,睡到快中午才醒。 她吃完饭又睡了一阵,才爬起来把自己收拾了下,把给erin买的手链装进包包里,抱着那盆兰花出门。 脑子里却始终萦绕着,季斯晏受伤的手背。 上次帮着擦了药,所以印象很深。 只是不知道,这回又是什么原因。 许岁倾偏头看向窗外,过去的路上刚好经过一家拳馆,忽然瞪大眼睛。 她想起来,季斯晏好像告诉过自己,手背上的伤,是打拳没戴手套造成的。 并且,似乎在云姨回来前后,他就变得很忙,对自己态度也十分疏远,和前些日子判若两人。 坚守的信念决了堤,许岁倾终于没能抵挡住强烈的好奇心,再次掏出手机点开了搜索网页。 指尖还是有些发抖,点进昨天才看过的浮生若梦。 她咽了咽嗓子,径自拉到最下面,按到数字2。 发布时间刚好是2004年10月30日,阿若的生日。 但博文被设置了密码,不能直接查看。 许岁倾尝试着点击密码提示问题,上面写着“我最爱的人生日”。 她克制心底涌出的酸楚感和恐惧,手机界面转换到日历,曾经记录过的日子。 那天唐闻安在医院的话还言犹在耳,很快便翻到了给季斯晏过生日的具体日期。 叮的一声,很轻的提示音,博文顺利解锁。 跃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女孩的自拍照,和一个男人的合影。 男人依然是西装革履,黑色衬衫只露出半边肩头,看不到任何其他的部分。 而女孩略微偏过左脸朝着镜头,右手贴在脸颊下方,两只手指比出耶的手势。 从照片里看,她头贴着季斯晏胸膛,亮亮的唇角弯起,笑容很是明媚。 也就是这一刻,那张和无数次镜子里映出的长相重叠,让许岁倾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自己被当做了别人的替身。 第50章 屏幕里的女孩很年轻,齐肩的黑色短发,右边刘海遮住小半额头,笑容清纯又干净。 岁数看着,甚至比现在的自己都还要再小一些。 照片只拍了上半身,她应该是穿着粉色的公主裙,头上戴了顶闪闪发亮的钻石皇冠,正在庆祝此生难忘的生日。 周围摆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温暖的灯光铺洒在两人身边,衬得气氛更是旖旎。 许岁倾呼吸骤然停滞,胸口像是被强行塞满了好多小石子,憋闷得根本喘不过气。 她眸底被酸楚燃出红色,死死地盯着照片里,那张和自己至少三四分相似的脸。 怪不得…… 怪不得,当时伯恩会找上自己。 明明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甚至于连说话的能力都有残缺。 可他却十分笃定,觉得自己可以轻易地接近季斯晏。 而事实证明,好像也确实如此。 原来,不过是因为,这张脸上有另一个人的影子而已。 真可笑啊。 还以为自己有多特别,多了不起。 能够得到季斯晏的体贴和关心,一度以为他或许真的爱上了自己。 现在想来,不过是天真的梦境。 痛苦从心底瞬间蔓延,侵袭到四肢,传进快要停止流动的血液。 许岁倾手开始克制不住地发抖,攥着手机边沿的指甲陷进掌心,深深地用着力。 可是,她依旧呼吸不上来。 第62章 胸口堆积的小石子越来越多,稍微挣扎,就会扯得心脏都一抽一抽地疼。 视线停留太久,手机设置的时间到了,屏幕自动熄灭。 黑色的暗影里,透出女孩被雾气染得湿润的双眸,充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就要掉落出去。 许岁倾忽而想起,好久以前的晚上,季斯晏问她想不想学说话。 内心封闭了太久,并不愿意再去适应新的环境,所以她摇头,比着手语婉拒善意。 可季斯晏竟然学会了手语,能用她的方式交流,带她去了医院,请最好的医生给她检查嗓子。 甚至于还亲自来到病房里,握着她的手抚上自己的喉结,教她怎么发出声音。 后来,他帮她报了想去但不敢去的钢琴比赛,陪她练琴,给她买好漂亮的礼服裙子。 还有…… 过去的回忆一幕幕浮现,许岁倾脑子嗡地炸开,耳边开始阵阵轰鸣。 那段时光好像才隔了不久,又好像,离现在很远很远。 远到她觉得自己可以忘记,这样或许是不是就不会再觉得疼。 可是,为什么还是好疼啊。 疼到她抬不起头,只能把眼睛紧紧地锁在早已经黑掉的手机屏幕里。 心脏像是被密密麻麻的丝线包裹,缠得透不过气。 脑子里仅存的理智告诉自己,这本来就是一场梦而已。 是梦,就总是会醒的。 反正从小到大,也不配得到别人真正的关爱和在意。 就像那个女人骂的一样,她和妈妈生来就下贱,命该如此。 不知不觉,车子已经抵达目的地。 司机缓缓地踩着刹车,把速度降到最低,停靠在了erin家的别墅路边。 但许岁倾还是没坐稳,头直直地撞到前面座椅,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动静。 痛,但她没感觉了。 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左脚旁边放着的那盆兰花,绿油油的叶子是不是磕碰到了哪里。 许岁倾依然是低着头,两只手绕成一圈护在兰花周围。 余光瞥见司机回过头,小心翼翼地询问自己,“许小姐对不起,你有没有受伤?” 许岁倾摇了摇头,语气很轻,“没事。” 铁质大门外erin早等不及,小跑着冲向后座车门,冲着里面挥手,叫她,“岁岁!” 许岁倾指腹摸了摸兰花的叶子,拼命把眼泪憋回去,抬起头看向窗外时,唇角浅浅地弯起一抹笑容。 erin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主动给她拉开车门。 本来想直接挽着许岁倾的手进去,结果见到怀里的花,不由得惊呼一声讶异。 许岁倾低头看了一眼,随后解释,“我也不知道该给叔叔阿姨买什么,这是前几天去花卉市场挑的,希望他们喜欢。” erin笑得更开心,和她并排站着往前行,“绝对喜欢!岁岁你不知道,我爸爸最喜欢的就是兰花啦!” 许岁倾瞪大眼睛,有些意外地问,“是吗?” erin微微嘟起嘴巴,模样变得正经,重重地嗯了一声。 进了客厅,她拉着许岁倾走到等候的家人面前,介绍道,“爸爸妈妈,这就是我经常跟你们提起的,我的好朋友许岁倾,你们也可以叫她岁岁。” erin爸爸穿着深红色的中山装,妈妈穿着同色系的长旗袍,笑容慈祥,很是热情,“是呀,总听这丫头念叨岁岁,上次来也没好好招呼,今天一看,长得可真漂亮呢。” 许岁倾被夸得不好意思,脸刷地就红了,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erin见状,也跟着嘻嘻笑了两声。 她赶紧招呼旁边佣人过来,指了指许岁倾怀里的兰花,“爸爸,这是岁岁专门去花卉市场给你挑的呢!” erin爸爸有些微胖,脸上笑意盎然,客气道,“岁岁真是有心了。” 厨房还在忙碌,寒暄过后,erin便拉着许岁倾去了二楼她的卧室。 这边算得上是都柏林的富人区,空气清新环境优美。 就和昨天她在视频里看的那样,房间是粉色调,床头和书桌上都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可爱玩偶,布置得很温馨。 erin指着衣柜兴奋地介绍,“这可是我自己去找人定制的呢,中世纪的欧洲古典风格,是不是很好看?” 许岁倾站在屋子中央,点了点头,“很好看。” 她环视一圈,家具全是奶油风的白色,空间很大,床边还铺着地毯,再往里面是单独的衣帽间,也是纯白色。 说实话,她好羡慕。 erin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爱她的爸爸妈妈,活得阳光且开心,无忧又无虑。 不过,也只是羡慕而已。 因为像erin这样单纯美好的女孩子,值得被世界爱着。 而自己,早就习惯了什么都没有的日子。 和妈妈被赶出家门,先去了戈尔韦,住在医院附近的旧房子,方便治病。 后来又一个人来了都柏林,以为完成和伯恩的交易,就可以顺利回到港城,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结果,季斯晏发现了她的身份。 但很奇怪,却并没有像对待moran那样对待自己。 反倒是,帮自己治病,说有他在,自己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还以为终于苦尽甘来,得到上天眷顾,被温暖包围的可怜女孩。 到最后,也不过是要靠另一个人的施舍而已。 许岁倾回过神,从背上的小包包里掏出精致的蓝色盒子,递给了erin。 还没等她先说话,erin自觉地接过去,先一步发问,“岁岁,这是送给我的吗?” 许岁倾弯了弯唇角,“是的,希望你喜欢。”erin看也没看,直接回答道,“你送的我肯定喜欢呀!” 边笑着边打开盒子,眼前出现那条被精心挑选的水晶手链,浅浅的蓝色,质地剔透晶莹。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盒子里目不转睛,“好漂亮!” 说完马上把手链取出来戴在左手手腕,举起来晃了晃,“岁岁,我好喜欢啊!” 许岁倾被她的开心感染,胸口郁气似乎消散了些。 两人又在房间里转了转,等时间差不多才下楼去餐厅准备吃饭。 erin本来和许岁倾坐在一起,又特意把凳子往她那边挪了挪。 正好佣人端着一盘糖醋咕噜肉出来,便得意洋洋地介绍道,“岁岁你知道吗?这里面的调料还是我自己去超市买的!” 许岁倾看着erin笑了笑,收回视线后和走出来的厨师四目相对。 那个瞬间被定格,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熟悉的人。 厨师原本嘴巴动了动,想要和她打声招呼。 但碍于有其他人在场,加上许岁倾像是没认出自己,只好作罢。 erin丝毫不察,看了厨师一眼,“这是家里新请的厨师,做粤菜特别厉害,还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呢!” 她抿了抿唇,顺口应道,“好厉害。” 菜都上齐,erin爸妈招呼大家赶紧吃饭,才堪堪停住话题。 途中,许岁倾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了。 她拿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季斯晏打来的电话。 眸底浮现闪烁流光,潜意识里的惊喜转瞬即逝。 取而代之的,是发现真相后的心酸和失落。 许岁倾咽了咽嗓子,按下旁边静音键,没再理会。 可过了十几秒,同样的铃声再度响起。 她只好起身,对着erin和叔叔阿姨说,“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 等走到客厅外的花园旁边,才用指尖划过接听。 传入耳畔的,是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语气温柔地问,“还在吃饭吗?” 那股自我厌弃的感觉又涌上来,许岁倾垂在身侧的右手蜷缩了下,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不敢说话。 害怕一旦开口,便会不由自主地哽咽。 更害怕会忍不住去质问,为什么要骗自己? 又为什么,要把自己当做别人的替身? 对面很安静,隔着两端仿佛都能听见季斯晏清浅的呼吸,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电流声音。 就在她准备挂断时,他再开口,“要不要我来接你?” 言语间的关切,让许岁倾再度坠入虚伪的梦境。 可这一次,她很快就清醒过来。 许岁倾用力地掐着自己右侧大腿,克制涌出的眼泪,眼前雾气蒙蒙,却尽可能地压低声音回,“不用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我要和同学玩一会儿,到时候自己回来就行。” 季斯晏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最后嘱咐了句,“别太晚。” 挂断电话后,许岁倾抬手捂着胸口,深深地呼吸。 连着好几下,才稍微平复了些。 转过身,先前见过的厨师站在面前,叫她,“二小姐。” 终于忍不住崩溃,许岁倾紧咬着唇,眸中氤氲的厚重雾气化成泪水,从眼尾大颗大颗地滑落下去。 第63章 她哭着扬起唇角,喊了一声,“福叔。” 被称作福叔的中年男人诶了声,苦笑着回,“我还以为,你都忘了我这个老头子了呢。” 许岁倾摇了摇头,怎么会呢? 小时候在家里被欺负,经常吃不饱饭。 只有趁着那个女人和姐姐不在的时候,才敢偷偷溜到厨房,去吃福叔单独给她留下的东西。 许岁倾看他两鬓变白,眸中泪意更盛,感涕涕零,“要不是您,我可能都长不到这么高……” 福叔满心满眼都是欣慰,问她,“二小姐,你在这边读书吗?我听说你和这家的小姐是同学。” 许岁倾心里沉了沉,没有马上回答。 关于自己的现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对。 那边好像有人要找福叔,他回头望了一眼,又说,“我得去忙了,你以后常来玩,福叔给你做你爱吃的。” 许岁倾应了声“好”,才慢慢地回到餐桌。 erin一家吃饭时有说有笑,互相打趣,气氛很是融洽。 表面上,她也会跟着弯起唇角,似乎也受到了感染。 但许岁倾好多次觉得,似乎在所有地方,自己都只是个局外人。 吃完饭,原本是打算和erin出去逛逛的。 许岁倾有点头晕,便由她陪着在路边打了个车,让司机往庄园的路开回去。 行到一小半,依然还在erin家附近的十八区。 她望着窗外幽静的湖面,内心迷茫与痛苦交杂,呼吸又开始带得全身都疼。 许岁倾让司机把车停下,付完钱,自己推开门走了出去。 这边环境空旷,身后是矗立的一幢幢私人别墅,偶有罕见的虫鸣。 响声回荡在寂静夜空,月朗星稀放大她的形单影只,和无边孤寂。 许岁倾走到湖边,蹲下身,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腿。 肩膀在急剧地颤抖,伴随着微弱的抽泣声音,把自己的头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 第51章 富人区都是高度居中的绿植,要是长得太快,甚至会被换掉,用更加合适的来代替。 只有这样,才能方便没有遮挡的视野,从别墅二楼就能直接往外看出去。 不远处是幽深的湖面,裹挟着寒意的微风拂过,荡起一层层浅淡的涟漪。 过了几秒,又再度归于宁静。 都柏林的气候使然,夜晚大多如此。 天空被厚重的乌云覆盖,偶尔能有不服输的月光透过缝隙,给黑沉夜色添了几分清明。 湖畔和别墅区隔着宽阔的马路,这会儿还不到九点,但也到了时间该休憩。 周围绿植确实不高,但养分给得足够,加上环境优美,也能生长得十分茂密。 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出去,都不会有人察觉,此刻湖边正蹲着个小女孩,身体瑟缩着蜷成一团,肩膀耸动无声抽泣。 许岁倾习惯这样了。 小时候不懂事,不清楚自己和妈妈在家里处于何等卑微的地位,哭的时候还敢发出声音。 后来被警告和威胁多了,也就慢慢地明白事理。 虽然受了委屈,还是忍不住要哭。 只是她学会了躲起来,找个不被人发现的角落,用尽全身力气地默默流泪。 就好像,现在这样。 许岁倾蹲下的地方,旁边就是颗不大不小的柏树。 秋天的冷风萧瑟无比,吹得叶子随着重力往下坠,打在了她乌黑的头发上面。 其实没什么感觉,毕竟太轻太轻。 可胸口又像是被人拿起重锤狠狠砸下,疼得她心脏跳动瞬间停止。 渐渐地,泪水打湿了她眼前的裙子。 滚烫和寒凉混合,透过皮肤渗进四肢,血液在倒流,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法运转下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眼泪终于流干,许岁倾止住了哭泣,从怀里把头抬了起来。 这周围黑漆漆的,只有对面街上的路灯散发昏黄灯光,和湖面倒影里的月色。 她看不清晰,不知道自己以后的路会在哪里。 空洞的眸中只有无尽的茫然,伴随着对未知的恐惧。 想来想去,无非也就是那个道理。 没有得到过爱的小孩,或许用尽这一生,都无法自愈。 许岁倾两只手撑在膝盖上,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 蹲了太久,腿自然是麻的,使不上力。 身体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才勉强支撑着没摔倒在地。 她在脸上胡乱抹了抹,擦干泪痕后,掏出手机继续打了个车回去。 意外的是,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季斯晏还没有回来。 耳畔响起几个小时前在erin家吃饭,他打电话来问自己,要不要他来接。 言语间透出的关切,听起来倒是挺真的。 可那又怎么样呢? 只要一想到自己发现的照片,那个叫阿若的女孩写下的东西,许岁倾就忍不住心里犯起恶心。 她脸色稍沉了沉,决定不再相信季斯晏这个人。 想来那句话,也不过是顺口说说而已。 云姨睡眠轻,哪怕已经非常注意,还是难免会发出些微弱的动静。 许岁倾往二楼走的方向,又不得不经过她住的房间。 听见敲门声,低着头的眼角余光瞥见云姨披着外套出来,看着自己问,“岁岁回来了啊?” 在外面哭了那么久,眼睛早就红肿得不成样子,喉咙也是干涩的,吞咽口水都有些发疼。 许岁倾把头压得更低,很轻地嗯了一声。 转念间又想起,最开始发现阿若这个人的存在,就是因为厨房里云姨不小心掉落的那封信啊。 说起来,云姨和阿若又是什么关系? 她在博文里说,很喜欢妈妈给她准备的惊喜。 那么,云姨会不会就是阿若的妈妈呢? 可又为什么,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自己还有个女儿? 其实许岁倾很清楚,跟着季斯晏来到这幢庄园之后,云姨便是第一次对自己释放善意的人。 她会在发烧的时候给自己擦酒精降温,让自己好好穿鞋子,哪怕离开一阵,也会嘱咐自己好好吃饭。 可原本心间浮起的感动,又被替身两个字强压了下去。 许岁倾没再说什么,低着头往前走,加快脚步就要踩上楼梯。 回来之后一个灯没开,借着记忆里的样子和投进来的隐隐月光在摸黑。 云姨房间里有浅浅的光晕投出来,但肯定不够明亮。 她的角度看不到许岁倾的表情,依稀可见的只有发红的脸蛋和交握在一起的双手。 云姨没跟上,只是问了句,“岁岁,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许岁倾停顿了下,脑子乱作一团根本没办法正常思考。 慌忙中想起晚上在erin家吃饭,尝了口她妈妈亲手泡的杨梅酒。 她不想说话,手指攥紧着故作镇定地回答,“可能……晚上在同学家喝了点酒吧,有些头晕。” 边往楼上走,又边轻声说,“云姨,我去睡了。” 身后诶了一声,她快步冲到客房,进去后便紧紧地关上了门。 说头晕,也不是在骗人。 但或许就在于那杯甜甜的果酒,又或许只是在湖边吹了好久冷风,导致原本就头晕的病情加重。 许岁倾简单地刷牙洗脸,躺进被窝里很快就睡了。 半夜迷迷糊糊,她又开始做起了噩梦。 其实这些天来,已经很少会梦到那天发生的事情。 相隔太久,痛苦的记忆如同汹涌浪潮,吓得许岁倾紧皱起眉头,疯狂摇晃着脑袋试图把它们全部驱逐出去。 季斯晏推门进她房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女孩只露了一张小脸,额头上满是汗,被淡淡的月光映得发亮。 也就是因为如此,才把能把许岁倾脸上不自然的通红看得清晰。 给她打完电话之后,季斯就继续忙了。 后面估算着时间,想问问她有没有回去,又或者是不是还在和同学逛街。 结果连着打了两个电话,都是机械的女声提示他已经关机。 季斯晏只好给云姨打电话,听到许岁倾已经回了房间睡觉,才终于放心。 但挂断前,云姨犹豫了下又补充道,她好像喝了点酒,说有些头晕。 这会儿站在门边,看见床上缩成小小一团,突然翻了个身,拿背朝着自己,不由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在季斯晏的印象里,许岁倾从来没喝过酒。 也不知道是酒量差,还是太开心,竟然喝成这个样子。 他把客房门虚掩着关上,怕扰了许岁倾睡觉,特意去了自己房间的浴室。 用帕子沾湿温水,才轻手轻脚地走回到女孩床边,想要替她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走近了又发现,脸色比自己刚才见到的还要红了许多。 季斯晏语气染上些严厉,边用帕子擦干边自言自语地问,“岁岁到底喝了多少?” 第64章 床上的人自然是没听见,眉头蹙得更深,下唇被咬得快要沁出血,很难受的样子。 擦拭的时候指腹不小心碰到发烫的皮肤,才察觉许岁倾脸上的温度烫得吓人。 这哪是什么喝醉,分明就是发高烧了啊。 季斯晏放下帕子,用手轻轻地拍了拍许岁倾的脸,叫她名字,“岁岁。” 人像是昏迷,虽然嘴唇颤动不知说着什么,就是一直不醒。 他赶紧掏出手机,给唐闻安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声音发瓮,带着被人吵醒的不爽,噼里啪啦抱怨一大堆,“不是刚走不久?又觉得哪儿没弄对?季斯晏你自己那么大个房子,干嘛非要偷偷摸摸的!” 说完之后,只听见男人沉着声音,语气着急,“安排个急诊,许岁倾发烧了。” 很快,她就被送到了都柏林的皇家医学院。 有专门的医生等在病房,先是测了**温,三十九度九。 季斯晏此时眉心拧着,候在门外没有进去。 里面正做着检查,同时已经安排上输液降温。 唐闻安站在他身边,盯着拢起愁绪的眉眼好一阵,才问,“发烧就把你紧张成这样子,真喜欢上了?” 季斯晏像是没听见,心里记挂着唯有病床上虚弱的女孩。 刚才送到医院他就听医生说,这属于高烧,通常伴有全身疼痛和抽搐的症状。 所以推开门看见许岁倾剧烈地摇晃脑袋,原因就在于此。 胸口堆积着一股股郁气,赶不走消不掉,只剩下担心。 所以没理会耳边那些话,就等着医生出来问问情况。 唐闻安觉得稀奇,转念又似乎想通一切,笑得颇有深意,“也对啊,不喜欢的话能这几天都耗在我家,没日没夜地……” 话还没说完,病房门被推开了。 医生摘下口罩,走到两个男人身前汇报,“季先生,还好病人送来得算是及时,暂时没检查出其他问题,现在输着液先让温度降下去。” 季斯晏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嗯了一声。 他送走医生,又让唐闻安先回去,自己去病房陪着许岁倾。 这边安排的房间很大,专门有个陪护床,但他没睡。 只是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时不时用手背试探许岁倾额头温度。 等到确认降下来些,才慢慢地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凌晨,天空刚刚有雾蒙蒙的亮光划过,病床上的人醒了。 许岁倾浑身像是被拆解过一遍,没力气,头也晕,稍微动一下都觉得疼。 左手手背往上放着,在输液,右手旁边有个人正趴着。 但她知道,那是季斯晏。 鼻间有淡淡的松木香气,混合着病房里的消毒水味。 而不管是身体的哪一个部分,许岁倾都已经渐渐熟悉。 所以那么快,会在见到照片的一瞬间,就把他认了出来。 要是换作从前,还会觉得好感动。 可现在…… 许岁倾一个人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若有所思。 眼泪昨天晚上就流干了,她也不能再哭,哭起不了任何作用。 其实做噩梦的时候,伴随着脑子里残存的清醒,蹦出了另一个念头。 她不能待在这里了。 要离开,最好尽快。 可是,又能去哪里呢? 别人都有家,但她没有。 虽然在港城,所谓的家人里,爸爸还活着,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可早在好多年前,在许岁倾心里,他们就已经死了。 发现真相的震惊和悲伤过后,迎接她的只剩下茫然和不知所措。 到底能去哪里呢? 余光瞥见黑色短发挪了挪位置,许岁倾立刻把眼睛紧闭,装作还没醒。 慢慢地,她感觉到有一只手,宽厚且温暖,正在很温柔地抚着自己右边脸颊。 藏在被子里的手紧了紧,攥着身下床单,指甲陷进掌心,抠得越来越用力。 许岁倾尽量让自己平静,不被发现异样,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头还是昏昏沉沉,装着装着没过一会儿就真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天色已经大亮。 偌大的病房里没有别人,只能听见点滴一颗颗落下,传进自己血液里的声音。 她还是不知道,该去哪里。 现在回港城? 可自己一无所有,回去了能拿什么去争? 原本的打算是在这边读完书,过上奢望的平淡且幸福的日子。 现在看来,又要回到从前居无定所,一个人孤单地过下去。 愣怔间,有人轻轻地推开了病房的门。 许岁倾以为还是季斯晏,习惯性地闭上眼睛。 但听见那人走了几步,没有熟悉的气息,她便知道不对。 许岁倾睁开眼睛,正看见程牧怀里抱着一把粉色花束。 程牧似乎也没料到她会醒,有些猝不及防地抬手抠了抠脑袋,开口掩饰尴尬,“许小姐,你醒了啊。” 许岁倾喉咙干得说不出话,点了点头。 清晨难得的阳光照进病房,飘扬起的浮尘清晰可见,在空气中胡乱飞舞。 程牧把花束放到茶几上,站得笔直地解释,“那个……季先生上午有要紧的事,安排我过来看看你。” 许岁倾眨了眨眼睛,烧渐渐退了,输了液人也有了精神,脑子里忽地窜出另一个念头,愈演愈烈。 程牧是季斯晏的手下。 但他似乎是个挺好的人,对自己好像也有些关心。 如果…… 许岁倾咽了咽嗓子,用两手撑在身后,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程牧见状,赶紧上前打算帮忙,又不敢真的碰到,只能站在旁边干看着。 许岁倾坐好之后,偏过头看向他,犹豫了几秒后叫他,“程先生。” 她嘴唇颤动,说话时胸口又开始发疼,“我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第52章 此刻的许岁倾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虽然烧退了些,但两边脸颊依然浮着浅浅的红晕。 说话时因为嗓子干涩,发出的声音也很低很轻。 圆圆的眼睛有些肿,四周也是红红的,左手手背上还插着输液的针,让人不自觉心生怜惜。 程牧是站在床边的,所以两人之间高度的差距,许岁倾又不得不仰着头才能看得清晰。 她很漂亮。 程牧想,或许自己没读什么书,所以言语就比较匮乏吧。 那种漂亮,是他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哪怕就这样直直地望着自己,都下意识地想用眼神躲避。 因为他生不出勇气,去和许岁倾澄澈明亮的眼眸对视。 那个瞬间,仿佛回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女孩穿着单薄的吊带裙,瑟缩在巷尾的角落里。 被蛮横地拎出来时,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而白皙的脸庞上,清楚地浮现出五个手指印,看着说不出地可怜兮兮。 程牧喉咙哽了哽,对许岁倾的请求客气地回应,“许小姐,有任何事情你吩咐就是。” 也就是这样的话,让病床上的女孩猛地被拉回到现实。 是啊。 说到底,程牧还是季斯晏的手下。 虽然看着人确实挺好,似乎也有些关心自己。 但一切的前提不过也是因为,他是跟在季斯晏身边的人。 而自己竟然会天真到,想让程牧帮忙离开这里。 许岁倾强自压下可笑的冲动念头,低垂着眼眸,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副样子落在程牧眼里,又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他见许岁倾不再说话,自然也就没有追问下去。 两人离得近,近到连微微颤动的浓密睫毛都能看得清晰。 程牧喉结滚了滚,自认为没装什么东西的大脑飞速运转,想要找个话题打破静谧。 其实这趟过来,并不是他刚才说的季斯晏安排。 只是听说许岁倾发了高烧进医院,一直没醒,不放心才找了个机会偷偷来看看。 那束花,也是在楼下花店偶然间见到。 就多看了两眼,店员便出来热情地询问,“先生是要买花吗?” 别看程牧表面硬汉,实际很难拒绝别人。 他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只不过肤色偏黑看不出脸红,硬着头皮回答,“是。” 原本是打算买下那束粉色玫瑰的,但又觉得太明显,就换成了旁边的桔梗。 程牧付完钱,接过店员递来包好的花束,得意地咧开嘴笑了声。 还真是挺好看的。 进了医院,他直接往打听到的病房那边去,踌躇地站在门外等了好一阵。 里面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 所以程牧自然而然地以为,许岁倾还没醒。 他深呼吸几下,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鼓起勇气轻轻地推开了门。 第65章 此刻病房里的女孩闭着眼睛,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均匀。 程牧对发烧没什么概念,隔得远也能看到她泛红的脸蛋,不由得更是担心。 所以又往前走了两步,打算就这样看一会儿便离开的。 结果靠近以后,许岁倾慢慢地把眼睛睁开了。 太猝不及防,他一时间没想到该怎么解释,自己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只好把季斯晏搬出来,说是被安排着过来看看而已。 这病房太大,空荡荡的,把此时的安静衬托得都有些诡异。 程牧思来想去,也找不到能说什么,正要开口打算转身出去,听见许岁倾的声音,“这花好漂亮啊。” 他顺着目光看过去,瞥见茶几上放着的那束粉色桔梗。 像是得救一般,不肯放弃这难得的机会,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才说,“这是桔梗,刚才路过花店顺便买的。” 许岁倾眸底有浮光流动,看着程牧弯起了唇角回,“谢谢你。” 这话说完,病房里再次沉默下去。 程牧确实已经绞尽脑汁,也实在是找不出有什么能说的了。 再加上,许岁倾脸还泛着不正常的红,想来也是需要多多休息,自己更是不便打扰。 他顿了顿,抬脚前又说了句,“那许小姐,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公司了。” 许岁倾冲着程牧小幅度地挥了挥右手,语气里带着浅淡笑意,“程先生再见。” 说完便收回视线,目光继续落向茶几上的粉色桔梗,像是被完全吸引。 关上病房门之前,程牧脚步迟疑,欲言又止。 跟在身边做事这么些年,对季斯晏的脾气和风格多少算是了解。 唯一猜错的,可能也就是他对许岁倾的感情了。 那天晚上在码头,关心的着急模样程牧之前从来没见过。 不管多大多危险的事情,季斯晏总是镇定自若,脸上连半分的情绪波动也没有。 眼前忽然出现他牵着许岁倾的手,往车上走那一幕。 程牧握着门把手的手紧了紧,要是让季先生知道…… 但纠结了十几秒,还是没有把话对着许岁倾说出口。 不要让季斯晏知道,他来过。 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许岁倾眼皮动了动,依旧是坐在病床上,不知道该干什么。 这会儿虽说还有些发烧,但输了那么久的液,人自然也清醒了许多。 她抬起眼睛看了看,袋子里液体所剩无几,应该快要完了吧。 刚这么想着,又有人轻轻敲门,从外面走进来一名端着托盘的护士。 护士看起来年纪稍长,笑容温和,站到床边之后便对着许岁倾说,“许小姐,我先帮你把输液针取下来。” 她抿了抿唇,礼貌地回应,“好的,麻烦你了。” 护士笑了笑,动作麻利地弄完,示意她自己摁着棉签把伤口压住。 算着时间差不多,许岁倾看着松开手之后露出的小小伤口,不知怎么忽然一下就想通了。 她已经满了二十岁,是个真真正正的大人,完全可以自己做下决定。 并且护照就在手里,这几年通过兼职也存了些钱,一张国际航班的机票和租房的钱怎么都是够的。 回去就回去,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怕什么? 这天天气不错,窗外和煦的日光洒进来,给地面铺上一层淡淡的金黄色。 许岁倾弯了弯唇角,堵在胸口的小石子终于被丢光,整个人豁然开朗。 那束粉色的桔梗在光晕中更加漂亮,不能就这样放着。 她把病房环视一圈,看中了旁边桌上喝水用的玻璃杯。 许岁倾掀开被子下床,拿着花束一起往卫生间走。 楼下程牧刚把车开走,不到两秒的时间,那台劳斯莱斯幻影便停在了医院门口。 季斯晏到了病房,推开门,听见里面传来潺潺的细弱水流。 他眸底划过好奇,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到了许岁倾的背影。 女孩穿着宽大的病号服,两条纤细的手臂在盆里晃动,不知道在坐着什么。 早晨离开时,她烧还没退,人一直昏睡着。 虽说是秋天,可想来水也是凉的,稍不注意病情又要反复。 季斯晏眉心微拧,正准备快步上前,刚好许岁倾把花插进杯子里,转身往外走。 视线交汇,清澈的眸底映出男人关心神情,温柔地问道,“岁岁感觉好些了吗?” 许岁倾眨了眨眼睛,那股被欺骗产生的酸涩感又一次从心底涌出。 捧着杯子的指节泛白,用了些力克制,不妨季斯晏已经走到面前,大手握着她的手试探温度。 确认并不是想象中的冰凉,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但许岁倾喉咙像是被堵住,不愿意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偏过头,目光落到季斯晏垂在身侧的右手,除了那天看到的手背,就连指腹上也有好多处小伤口。 有些已经凝固结痂,有些看着还挺新的。 许岁倾这次没问他,伤是怎么来的。 更不会主动去关心,还去帮他上药。 反正都没有意义了。 季斯晏把手往身后藏了藏,左手顺势接过花,问道,“想摆在哪儿?” 许岁倾没看他,顺便指了指茶几上,自顾自地往病床边走。 到底还是胆怯,害怕单独相处太久,会忍不住质问,为什么要把自己当做别人的替身。 季斯晏以为只是发烧人还不舒服,没想太多。 他看着茶几上,玻璃杯里的粉色花束,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 关于花的来历,自然是能查到的。 医生接到吩咐过来量体温,顺便检查下身体情况,说目前还是三十九度,没完全降下来,需要再观察看看,不行的话只能继续输液。 许岁倾有些着急,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可是……我明天还要上课,想今天就出院可以吗?” 说话的时候,她是看着穿白大褂的医生的。 医生表情有些为难,看了眼季斯晏,不知道该答应还是拒绝。 许岁倾失望地垂下眼睛,没再说什么。 留在都柏林的日子可能也没几天了,最舍不得的就是erin,还有上学的生活。 送走了医生,季斯晏便坐到病床旁边的凳子上,轻声安慰道,“明天就请一天假吧,等彻底养好了再去学校也不迟的。” 说完很自然地抬手,想要帮她把额前的头发别到耳后。 却不想,被许岁倾身体略微往后缩着躲开了。 她还是不肯看他,强撑着力气解释,“我还是头晕,想睡觉了。” 季斯晏微眯着眼眸,压下心内升起的那股疑虑,应道,“好。” 等人睡着后又陪了会儿,才出去给唐闻安打了电话。 许岁倾好几次醒来,发觉病房里他还在,只得继续闭上眼睛。 直到傍晚实在熬不住,趁着季斯晏不知道去忙什么,掏出手机给erin发了微信,让她帮忙请个假。 屏幕还没熄灭,那边电话就来了,很是着急地问,“岁岁,你怎么了呀?” 因为erin记得,上次许岁倾请了好多天假,就是因为出水痘。 听到熟悉的声音,便控制不住地泛起感动。 当然,还有骗了自己唯一好朋友的愧疚。 许岁倾攥紧身下床单,尽可能让语气平静地说,“没事,就是有点发烧,已经快好了。” erin这才放心,又聊了两句才挂掉电话。 外面有人推门,许岁倾想也不想,赶紧放下手机躺着,装作继续睡觉。 但深邃的眸光,早已经把她自以为没被察觉到动作捕捉。 季斯晏站在门外,脑中不断闪过这几天发生的事,还是没能找出有任何异样。 翌日下午,许岁倾体温终于恢复到正常,终于得以出院。 回了庄园,云姨走到门外迎接,语气不免心疼道,“怎么看着又瘦了?” 她拉过许岁倾的手拍了拍,又说,“没事,你先喝点粥,身体刚好还是以清淡为主,想吃什么告诉云姨,等过两天再给你好好补补。” 许岁倾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谢谢云姨,我还不饿。” 她抬脚慢慢往二楼客房走,却不想,季斯晏寸步不离跟在身后。 心里不断盘算着要怎么应对,到了门边,许岁倾停下了脚步。 没等她说话,便听见季斯晏问,“要不要画画?我陪着你。” 想着在医院待了差不多两天,也睡够了。 但许岁倾低下头,还是轻声地拒绝,“不……不用了。” 关门之前,季斯晏大手挡在中间,眉眼间像是裹了些外面的寒意,“岁岁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许岁倾紧抿着唇保持沉默,只想赶紧熬过这一刻。 耳边又响起男人低沉的嗓音,他不肯罢休,“告诉我,好不好?” 第66章 第53章 楼下亮着灯,耳边传来云姨在厨房忙碌的微弱动静。 许岁倾眨了眨眼睛,明亮的双眸里闪过的,是她自己都读不懂的情绪。 脑子里两个小人儿又蹦了出来,左右两边各执其词。 一个说对啊,就应该告诉季斯晏,直接质问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当作是别人的替身。 另一个却跳着喊不可以,因为两人之间的身份地位悬殊,可谓是天差地别。 现在说出口,不就等于自取其辱吗? 更何况,现在就让他知道自己发现了真相,那还怎么顺利离开? 可内心无数次涌出冲动,真的很想问一问季斯晏,有没有过哪怕一秒钟,对着自己笑,和自己温存的时候,没有把自己当做那个阿若? 但许岁倾终究还是选择了逃避。 她垂在身侧的手蜷缩着,攥成拳头在克制,抬起头看向了季斯晏。 澄澈的眼眸里曾经布满繁星,闪烁着耀眼的光辉。 然而现在,只剩下一潭平静却幽深的湖,无波无澜,荡不起半点涟漪。 许岁倾摇了摇头,故作镇定地轻声否认,“没有啊。” 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甚至刻意提着那口气,让自己看起来十分坚定。 她又垂下眼睛,浓密睫毛遮住眸底最深处的情绪,继续解释,“我……我就是怕明天上课没精神,想早点睡了。” 这两天在医院睡眠时间确实是挺长,但并不规律。 所以听起来,似乎也合情合理。 季斯晏瞳瞳瑟缩了下,心里沉落几秒才回,“那晚安,岁岁。” 客房的门被关上,隔绝出两个不同的世界。 但很奇怪的默契,谁都没有马上转身。 许岁倾原想着,等他走了之后再做自己的事情,所以就站在那儿静静地听。 转念间,又觉得这举动难免惹人怀疑,于是只好先抬脚,走到浴室里打开了水龙头。 镜子里映出女孩的脸庞,烧退了之后剩下的只有白皙和干净。 可她的注意力,却始终停留在门外的男人有没有离去。 耳朵一直朝那方向侧着,仔细分辨外面的声音。 等到确认季斯晏真的走了,才拿起漱口杯开始接水。 简单地洗漱完,许岁倾还是没有离开浴室。 她关上门,靠在旁边冰冷的瓷砖上,掏出手机打开不久前才点进去过的app。 那是专门用来订机票的。 还没出院时,许岁倾便趁着季斯晏不在,查了下从都柏林飞往港城的航班信息。 班次倒是不少,但基本都需要转机,耗时长自然就累。 而最快的直飞航班,刚好就在明天的晚上十点钟。 许岁倾目光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出发和预计到达时间,深深地叹了口气。 既然决定要走,那就应该越快越好。 离开之前,她也是下定了决心,要把陆禹的事情向erin坦白的。 只是不知道明天去学校,该怎么开口。 erin知道了以后,又会是什么反应。 会不会,自己连唯一的好朋友也没了? 一想到这里,许岁倾心脏像是被丝线缠绕着包裹,憋闷得透不过气。 她对erin有所隐瞒,这件事本身就不对。 不管结果如何,都该自己承受。 总好过一遇到事情,就缩进自己隐形的壳子里。 永远不去面对,就永远学不会长大。 许岁倾不知道的是,门外季斯晏确实是抬脚离开了,但并没有回他的卧室或者书房,也没有往楼下去。 只是靠在不远处的墙面,视线始终凝视着客房门边透出那一缕昏黄。 等到灯光熄灭才稳了稳心神,去书桌第二格抽屉,把那只木雕的小兔子放在手中。 想起这几天一直忙碌的事情,造成手上那些小伤口的原因,也不知道她到时候见到了,会不会喜欢。 这天晚上,许岁倾做了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小学五年级,当时家里给姐姐过生日,许家的别墅很热闹,客厅铺满了彩色气球和漂亮花束。 姐姐穿着公主裙从二楼下来,享受众人或是羡慕或是欣慰的目光。 但没有人知道,那天其实也是她的生日。 这世上就有如此巧合,两人同年同月同一天出生,却因为许平昌口中的没有用处,自己只能成为小的那个。 脑海里的画面转到半年多前,在戈尔韦的医院里,许岁倾一个人躲在病床下面,捂着嘴巴不敢发出声音,听着那个女人对自己和妈妈满口恶语。 她永远都记得外面风和日丽,而心却如坠冰窟,刺骨的寒意在血液里到处窜动。 许岁倾被吓得猛地睁开眼睛,额头上覆着一层冷汗,手也跟着隐隐发抖。 她想,那就回去吧,反正结果也不能更糟了。 说不定,自己还真的能够做到,离开时在维港留下的那句承诺呢。 第二天要去学校上课,许岁倾比往常提前了半小时下楼,云姨这边还在做早餐,见到她颇有些惊讶,“岁岁,今天起这么早呀?” 许岁倾弯起唇角,嗯了一声。 云姨两手擦了擦身上的围裙,把她的杯子端出来,“先喝点热牛奶,一会儿还有鸡汤面。” 许岁倾还是没什么胃口,轻声婉拒道,“不用了,昨天没去上课,我想早点到学校。” 说完便捏了捏包包带子,抬脚就要往外面走。 刚迈出两步,听见季斯晏不断靠近的声音,“先把牛奶喝了吧,我送你。” 他正从二楼往下走,外套搭在小臂弯,手还在系着衬衫扣子。 和往常穿戴整齐一丝不苟的模样,倒是有些差别。 许岁倾脚步停顿,几秒后转身回答,“好。” 一路上,车里都很沉默。 她看着窗外,都柏林的街景快速从视线里掠过,行人脚步匆匆。 下车前,季斯晏看了眼自己右手手背,叫住许岁倾,“晚上我来接你吧,想吃点什么?回家里或者去外面,都可以。” 她没回头,喉咙干涩地拒绝,“我……晚上约了同学吃饭。” 季斯晏眸底微光闪烁,倒是没再说什么。 教室里,erin依旧是踩着上课铃冲进来,坐到角落里许岁倾身边的位置。 台上教授正在用英文介绍今天的课程,一个认真听讲做着笔记,一个时不时听两下,又开始做自己的。 放了学,许岁倾和erin去了dolcesicily。 服务员把菜呈上来,许岁倾握着叉子的手机紧了又松,终于艰难地开口,“有件事,我想和你说对不起。” erin看着精致的草莓塔歪了歪身体,正在找最好的拍照角度,问她,“怎么了?” 在此之前,她其实设想过好多种画面,该怎么坦白,把隐瞒的过去如实告知。 但真到了这一刻,喉咙却像是被湿棉花堵住,艰涩又难受。 许岁倾端起旁边的柠檬水喝了一口,放下后十分认真地看着她说,“是关于陆禹的事情,其实……我以前就认识他,但是我骗了你……” 想象中erin会出现的震惊或是愤怒,完全没有。 毕竟被最好的朋友欺骗,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许岁倾停下了还要说出口的话,诧异地问道,“你不生气吗?” erin眼睛亮亮的,弯起唇角笑了笑,“岁岁,没事的,我都知道。” 这下轮到许岁倾震惊了。 两人本来是面对面坐在窗边位置,erin干脆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坐下,凑近了才说,“大概一周前,可能陆禹被我烦得没办法了吧,给我回电话了。” 她说话语气如常,“他说和你从小就认识,但因为一些不方便告知的原因,你离开港城来了都柏林却没告诉他,他上次也是专门来看你的。” “岁岁,陆禹真的很关心你,他还拜托我要帮忙照顾你呢。” 许岁倾听着听着,心底涌出难以名状的情愫,有感动,也有些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erin又道,“所以不用觉得对不起,我都能理解,不过你现在告诉我,我还挺开心的。” 她看了眼刚才拍照的草莓塔,许岁倾便把勺子递过去。 erin舀了一口放进嘴里,十分满足地说,“这个好甜诶,你尝尝。” 许岁倾用另一只勺子尝了下,唇角浮起明媚的笑意。 确实很好吃,甜滋滋的。 可想到自己要说的话,心底转瞬间又被苦涩淹没。 她顿了顿,“还有一件事,我准备搬回港城了。” erin放下勺子,瞪大眼睛问,“真的吗?什么时候?” 关于定下的航班信息,许岁倾也没再隐瞒,“今天晚上。” erin更是目瞪口呆,满脸写着不可置信,“这么快?” 脸上浮现出明显的不舍和落寞,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挽上许岁倾的手臂问,“那岁岁,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第67章 许岁倾弯起唇角,肯定地回答道,“当然会啊!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想去港城看看吗?等我安定下来,你过来找我玩好不好?又或者再过段时间,我也可以回……” 后面还有些话,她现在也不敢确定。 但内心却坚信着,过不了多久,季斯晏应该就会把自己忘了的吧。 erin是个乐观派,虽然面临分别还是难免沮丧,但想到能去港城也挺开心。 两人吃完饭,许岁倾送她上车之前,犹豫了瞬还是请求,“关于我要回去的事情,能不能先不要告诉陆禹?” erin不明所以,但还是一口答应,“你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吗?” 许岁倾摇了摇头,实话实说,“不是的,我只是不想给他添麻烦了。” 她更是不懂,因为听陆禹说起许岁倾,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很在意的。 到底是没再刨根问底,既然岁岁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许岁倾目送erin坐上回家的车,时间快到八点,赶到机场再办登机应该刚够。 她正要对着过来的出租招手,包里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许岁倾眉头蹙了下,因为这个点会给她打电话的,只有季斯晏。 但她没接。 等到上了车,便直接对司机说,“你好,去机场,麻烦开快一些。” 刚说完,熟悉的铃声又响了。 她看着窗外匆忙闪过的路灯,夜空下明亮的光线笼罩地面,掏出手机用指尖划过接听。 那边很安静,只听见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岁岁吃完饭了吗?” 许岁倾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用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还没。” 季斯晏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又问,“在dolcesicily吗?” 他知道,许岁倾很喜欢那家店的甜点,好几次都和同学约在那儿。 对面轻轻地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挂断电话,季斯晏从唐闻安家的沙发上起身,让车库等着的司机直接开了过去。 出租从都柏林的繁华街景快速驶离,许岁倾看着路边树叶被秋风吹落,一片片飘洒在地。 慢慢地,有细小的雨点打到透明车窗玻璃,映入清澈的眸底。 除了护照和银行卡,还有季斯晏送的小背包,她什么也没带。 算一算,从刻意地接近到现在,也已经过了快两个多月。 本来就是虚幻的梦境,也该清醒了。 许岁倾把电话卡从手机里取出来,再放回到膝盖上的包里,看着前方目的地越来越近。 这边季斯晏的车开到dolcesicily门口,靠窗的位置没有出现想看见的身影。 他没再打电话,坐在车里安静地等。 但雨势越来越大,依稀记得许岁倾好像并没有带伞。 季斯晏想,那等人出来,自己马上跑过去应该也不迟。 深邃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门口,每次有人出来,无一不是盛满期待。 直到店里灯光开始熄灭,才发觉情况似乎不对。 他拿起手机拨出许岁倾的号码,机械音播报无法接听。 司机透过后视镜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提醒,“先生,许小姐会不会已经回去了?” 可车子抵达庄园,他迈着修长的双腿赶到客厅,再到二楼客房,都没有见到许岁倾。 手机依然是无法接听,心底却猛地升起一股面临失去的恐惧。 季斯晏闭了闭眼睛,打了个电话让人赶紧去查行踪。 进了书房,他正要掏出根雪茄点燃,试图缓解莫名地不安和焦虑。 视线不经意间扫过画板,旁边颜料盘下垫着一张纸。 走过去打开后,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六个字。 【谢谢您的可怜。】 第54章 白色画纸上的字迹工整娟秀,季斯晏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出自于谁。 而这个认知,让他太阳穴开始不受控制地突突狂跳,额角青筋浮现,眉头瞬间紧紧皱起。 记忆里,刚把许岁倾带到庄园来时,最常用的交流方式便是写字。 她不会说话,也知道除了特殊人群以外,很少有能看懂手语的。 但某天偶然兴起学了下,季斯晏倒是觉得挺简单。 之后两人也会用手语交流,想说的多了,就用手机在对话框里打字。 她习惯双手捧着,眼眸定在屏幕上,总是很认真的专注样子。 再后来,许岁倾慢慢地会说一个字,两个字,甚至一段话了。 她变得没那么爱哭,人越来越开朗,和起初那个有些封闭的女孩很不一样。 男人捏着纸张的手指用了些力,细薄的边角在指腹间缓缓摩挲而过。 虽然形状平整,可心却像是被什么刺中,忽然就疼了起来。 晚上在dolcesicily外面等了阵,直到店铺打烊,才知道许岁倾早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去。 又或者,她是不是根本就没去过那个地方呢? 电话打过去也提示无法接听,季斯晏自然而然地开始担心,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但此时书房里留下的纸条印证,似乎她是主动不愿意再和自己联系的。 深邃眸底暗藏晦涩凉意,季斯晏像是要把这张纸看穿,目光死死地凝视。 他实在是想不通,许岁倾莫名其妙留下这几个字,然后突然失联,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道手机铃声打破思绪,在静谧而幽深的夜里倏然响起。 季斯晏拿过来,接电话之前顺便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九点二十四。 是吩咐下去的手下打来汇报情况的。 “季先生,查到许小姐手机定位显示在都柏林国际机场,她用护照买了一张回港城的机票,起飞时间就在今晚十点。” 随着听见的每一个字,季斯晏眉间褶皱不断加深。 终于得到证实,许岁倾至少人是安全的。 但那股担忧放下后,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对不告而别原因的未知,和面临失去的恐惧。 心底油然而生出的慌乱,让季斯晏罕见地有些站不稳。 他踉跄着往后退了步,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闭着眼睛深深地呼吸着,平复盈满胸腔的不安情绪。 许岁倾是什么时候滋生出要走的念头?又是什么时候买的机票? 季斯晏倒是经常出入书房,但对于那张纸条却是一无所知。 现在想来,应该是昨晚半夜,又或者是今天早晨,她趁着自己不注意,悄悄放进去的。 怪不得…… 他脑子里快速掠闪过这几天相处时,许岁倾的一举一动。 似乎从那天发高烧开始,她就变了。 很少看自己,不一起吃饭,会找各种理由下意识地逃避交流。 季斯晏抬手捏了捏眉心,心底涌出某种情愫,逐渐蔓延到四肢。 就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只是坚定地知道,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立刻赶到机场,阻止许岁倾坐上飞机,再把她带回来。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至少要说清楚。 她还要继续在都柏林上学,留在这庄园里,陪在自己身边。 否则总觉得心里像是被挖走一块,空落落的没有灵魂。 季斯晏抬脚,迈着修长的双腿冲出书房,快步往楼下去。 走到一半,手机铃声又响了。 他以为是手下有新的消息,但拿起来看了眼,来电提醒显示唐闻安。 季斯晏眉心拧着,眸底划过隐隐不悦,还是按下接听。 那边唐闻安声音一如既往地随性,“你今天去过我那儿吧?怎么没弄多久就走了?” 下午有台手术,病情挺严重,医院那边也是磨了好久才说服他出山主刀。 结果一忙就忙到了大晚上,回到家发觉书房里那木雕似乎又动了些。 季斯晏前些日子找到一台复古钢琴,原本的想法是先搬到庄园旁边小楼,等个合适的机会再送给许岁倾。 但那天陪她去都柏林的中古花卉市场,偶然见到了可爱的木雕小兔子,又变了主意,想要自己亲手在钢琴上刻下许岁倾的名字。 他自认学东西很快,虽然以前从没做过这种年少才会有冲动的事,心里还是忍不住多了几分期许。 害怕破坏复古钢琴的美感,便找了好些差不多材质的木头先试试。 为了保持神秘和惊喜,思来想去,就让人把东西送到了唐闻安家里。 而只要自己有时间,就提前过去,坐在他书房地板上学木雕,不停地拿木头练手。 唐闻安有时候免不了好奇也会进来看看,还说技艺已经差不多了,可以直接雕钢琴。 可季斯晏却总觉得不够完美。 在他看来,要送给许岁倾的东西,不能有半点瑕疵。 前些天都很晚才回庄园,原因也在于此。 电话这端季斯晏脚步停顿一瞬,没回应。 第68章 唐闻安以为没听见,重复着刚才的话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前些日子不是着急忙慌地要赶工吗?怎么今天有事?” 但他当然知道,季斯晏这种身份,时间不都是随自己安排么? 前两天许岁倾半夜发高烧,瞧见那个担心的样子,唐闻安不由得再次啧啧称奇。 心里那点把人当成替身的疑虑,也在随之慢慢地散去。 那边季斯晏抬眼看向窗外,夜幕已经把天空笼罩住,只剩下一片黑沉。 他得赶紧去机场,就随便嗯了一声。 唐闻安不知道此时发生了什么,挂断之前不死心又来了句,语气带着揶揄,“我说实话,真是没想到你季斯晏还能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你说你那小猫……” 意识到好像说错话,赶紧纠正,“不对,是许岁倾,她要是知道你这么煞费苦心,会不会感动得哭出来啊?” 关于小猫这个称呼,季斯晏一开始倒并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潜移默化之间,自己都说不出的态度悄然发生转变,更多地想要看到许岁倾的成长。 渐渐变得独立,勇敢,自信。 但一切的前提,是要在自己的呵护之下。 想到这里,心里少了一块的空虚感又涌上来,他喉咙哽了哽,给唐闻安冷漠地回了个“挂了”,便收起手机快步冲到庄园外去开车。 赶去机场的路上,季斯晏双手紧紧地攥着方向盘,脚下猛踩油门疾驰。 这时间算得上晚,周围并没有什么车子。 道路两边的树木加速着不断后退,混合着路灯打下的光晕,形成一道道匆忙掠过的昏暗绿影。 而心底那股恐惧,在脑海中愈演愈烈。 哪怕到现在不知道原因,也只希望能顺利赶到机场,好问个清楚。 许岁倾虽然对过去闭口不提,但这些日子两人在一起,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女孩单纯的喜欢和依赖。 季斯晏不是没有过这种体会。 从前还在港城时,阿若便是如此。 甚至于,已经到了接近于迷恋的程度,让人很有压力。 但碍于过去的情分和云姨的面子,以及阿若敏感又脆弱的自尊心,他并没有非常明确地拒绝。 可许岁倾不一样。 季斯晏想起,唐闻安不止一次地问过,是不是把她当做了替身。 当时他没回答,但内心却是异常坚定。 对许岁倾,他又何尝不是同样的喜欢和依赖呢? 喜欢和她待在一起,看她吃东西时两边脸颊鼓鼓的像只小松鼠,很可爱的样子。 喜欢陪着她画画弹钢琴,带她去看一望无垠的夜空布满繁星,去山顶等日出。 更依赖她身上的味道,睡觉时从后面抱住她,然后紧紧地贴在一起。 只有那样,自己漂泊多年的心,才会觉得安宁。 那是季斯晏从没有过的感觉。 视线不经意间垂落,看见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手背,上面许多小小的伤口。 这几天没顾得上去雕木头,有些已经结完痂,倒是比之前好了些。 那天看到小兔子就有了这个念头,想着亲手给她在钢琴上雕刻名字,多有意义。 季斯晏唇角漾起一抹浅笑,瞬间又被拉回到现实,弧度变得苦涩无比。 他稳了稳心神,继续用最快的速度往机场奔去。 登机口旁边的座位,原本满心期待的乘客此时却是面色焦急。 照理说,一般起飞前半个小时,就会停止办理登机。 可现在已经快到十点,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看出去,明明有飞机等候,却一直不让他们进去。 工作人员也只是说航班延误,但没讲明原因。 许岁倾心里也着急得很,总担心这样耗下去,会被季斯晏发现自己没回去,再稍微一查,就能找到这里。 她指甲抠着掌心,克制从心底泛起的不安和焦虑。 耳边响起甜甜糯糯的童声,很稚嫩,很好听,“姐姐。” 许岁倾收回思绪望过去,看见一个两边扎着小辫子的女孩,正笑着叫她。 小女孩抿了抿唇,像是鼓起勇气,递过来一根棒棒糖问道,“姐姐你要吃吗?” 许岁倾看了眼她身后,有个很漂亮的大姐姐,正满眼带笑地望着自己这里。 小女孩皮肤白白的,脸圆嘟嘟,眼睛又大又亮,里面像是有星星。 而那个大姐姐和她长相有些相似,想来应该是母女吧。 许岁倾不太会看人年纪,估摸着小女孩大约有个六七岁吧,也不知道对不对。 她一开始没接那颗糖,小女孩就眼巴巴地望着,也没有收回手。 盛情难却,许岁倾先说了声“谢谢你”,再把糖拿了过去。 小女孩嘻嘻嘻笑着,有模有样地回道,“不客气。” 接着又大起胆子往她身边挪了挪,坐得更加靠近,似乎很喜欢许岁倾的样子。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问她,“姐姐你也是来这边旅游,今天就要回去了吗?” 许岁倾看着手里的糖,是草莓味的,隔着那层包装,似乎都能闻到清甜的香气。 她对上小女孩纯真的目光,笑着回答,“不是,我在这边上学。” 小女孩哦了一声,“这样啊。” 悬空的两条腿轻松地晃了晃,随后又从斜挎着的胡萝卜形状包里掏了根棒棒糖,动作娴熟地剥开糖纸。 只是放进嘴巴舔了口,就很开心地笑了。 许岁倾被纯真的善意感染,心底积聚的担忧也渐渐消失。 她想,反正都只是把自己当做替身,原本就不重要的。 更何况,季斯晏那样的身份地位,应该不屑于放低姿态,再来找自己吧。 身边小女孩吃着糖,轻轻哼起儿歌,摇头晃脑地不经意间碰到了许岁倾的手臂。 她唇角弯了弯,连带着眼睛的弧度也像是月亮,里面亮晶晶的。 小女孩意识到,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正准备说对不起。 许岁倾先一步主动问道,“你喜欢这里吗?” 小女孩抠了抠脑袋,好看的眉头蹙了下,思考得很认真,“喜欢。” 小小年纪已经学会欲扬先抑,“虽然这边天气不太好,晚上经常下雨,地面也都是水,但有好多漂亮的建筑物,漂亮的甜品,街上还有好多漂亮的人呢。他们都是金色的头发蓝眼睛,皮肤好白好白,像精灵。” 说着便扬起下巴,有些得意,“不过姐姐你也好漂亮,是不一样的漂亮,不对,是更漂亮!” 许岁倾听得心里甜滋滋的,唇角绽开的笑容明媚惬意。 小女孩也跟着弯起眼睛,又问,“那姐姐,你喜欢这里吗?” 她顿了顿,不由得有些犹豫。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肯定的语气,“喜欢。” 撇开最后发现真相时的残忍,许岁倾无法忘掉季斯晏带给她的一切。 可既然做下离开的决定,那些好,应该再也不会拥有了吧。 耳边传来机械的播报声音,这才终于等到解释,说之前由于天气原因,港城那边可能会出现台风,所以导致延误。 但根据最新的预测,台风应该还会晚一天才到达。 登机口开始有人排队,焦虑和担忧在等待中消失殆尽。 小女孩看了眼许岁倾,声音甜甜地提醒,“姐姐,我们要坐飞机回去了,再见哦。” 她回了个“再见”,看见小女孩和妈妈牵着手,走进了有序的队伍里。 但许岁倾却没有马上起身。 坐在位置上犹豫了十几秒,终于从包包里拿出手机,把电话卡重新装了进去。 一打开,里面跳出来好多未接来电提醒和未读消息,都是季斯晏打过来的。 那股酸楚又冒出来,许岁倾强忍住眼泪,颤抖着点进和他的对话框里,快速打开几行字。 季斯晏还在赶往机场的路上,隐约可见目的地已经越来越近。 中控台的手机响起,他拿起来看了眼,原本就紧绷的神情凝结到了极致。 【感谢您在我危难之际的救助和照顾,也感谢您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但我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我只是我自己,所以季先生,再见了。】 左手还握着方向盘,突然失去力气,没稳住快速偏离直行轨迹。 还好夜已深,旁边并没有车子,才不至于出事。 季斯晏喉结剧烈滚动,本能反应就是给许岁倾打电话过去。 但又回到无法接听。 他猛踩油门,加速往机场冲,那股对失去的恐惧却演变成现实。 许岁倾发完微信,又立刻将电话卡取了出来。 没带上飞机,排队之前先扔进了垃圾桶里。 大家都很着急,坐好后确认没问题便关闭舱门,开始慢慢地滑行。 她坐在靠窗位置,偏头看着朦胧夜色,掺杂着清冽的冷意。 心里默默地说,“都柏林,再见了。” 第69章 等季斯晏终于赶到机场,停下车满头是汗地跑出来,头顶的天空刚好有一架飞机掠过。 他知道,那是去港城的航班,里面坐着许岁倾。 第55章 伴随着飞机引擎转动的轰鸣声,白色的光影渐行渐远,最后只留下高空中沁满遗憾的乌云。 季斯晏收回视线,闭上眼睛试图隔绝眸底溢出的某些情绪。 心脏也像是被密密麻麻的丝线缠绕着包裹,透不了气,一抽一抽地疼。 宽阔的机场道路,男人高大颀长的身形伫立在劳斯莱斯幻影旁边,足够引人注目。 有或是好奇或是欣赏的眼光投过来,他置若罔闻,拉开副驾驶车门重新坐了进去。 港城这两个字,必定和许岁倾的过去有紧密的联系。 最初那次逃离的目的地,以及后来那个叫陆禹的出现,无一不是印证。 可同样地,对季斯晏来说,也是不可言说的禁忌。 母亲去世后,自己便和家族彻底决裂,搬到了都柏林重新开始。 数十年转瞬即逝,刻意地遗忘,已然不知道那边会是什么样子。 他坐在车里,手胡乱地从中控台摸出一根雪茄,夹在指间却找不到打火机。 只是用指腹碾过烟草,鼻间钻入有些刺鼻的气味。 季斯晏缓和纷乱的思绪,给才吩咐去查许岁倾行踪的手下又打了个电话。 其实在伯恩那件事之后,他就已经心存疑虑。 当时程牧拿回来的东西里,很明显护照的签发地址是在港城。 后来陪许岁倾在医院接受治疗,医生也说,只要问到失语症的原因,她就忍不住会掉眼泪。 季斯晏想,既然岁岁不愿意说,自己也会选择尊重。 其实要去查这些东西,根本费不了什么力气。 那边手下听到电话里男人低沉的嗓音,应了声“是”,便自觉地挂断。 手机被随意丢到副驾驶座位,他身体仰靠在椅背,指腹捏着疯狂跳动的太阳穴,抚平心底不断窜出的燥动。 这两次,季斯晏都没再让程牧去查。 原因很简单,那天守着许岁倾睡着,从病房离开以后,他就已经知道了送花的人是谁。 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胸腔便被酸意填满,随之而来的还有些不可思议。 但转念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年轻人嘛,难免冲动。 倒是自己…… 季斯晏轻轻地扯了扯唇角,密闭的车内空间里,有手机消息的提示音响起。 心里莫名地生出一种可怜的希冀,会不会是许岁倾。 但理智告诉他,不可能了。 拿过来看了眼,是手下把查到的资料发了过来。 季斯晏指尖划过屏幕,一页页翻看着关于那个女孩的过去。 父亲叫许平昌,在港城曾经是个颇有些名气的学者,弃文从商,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传媒公司。 上面有个姐姐和后妈,许岁倾来这边之前,和他们共同生活在位于半山的许家别墅里。 而大约半年前,她的亲生母亲在戈尔韦去世了。 手下还打了个电话过来汇报,说暂时就查到这些,后面有的会马上发过来。 季斯晏音色平稳地嗯了声,随后漠然挂断。 他仰起头,望向黑沉一片的天空,飞机上闪烁的亮光隐匿在寂寥月色里。 然后深深地,从胸腔里呼出一口浊气。 此时的许岁倾,正安静地坐在靠窗位置,神情愣怔着若有所思。 她盯着机翼上那点亮光,眸底映出的是对于未来的迷茫,甚至有一丝恐惧。 这样没有任何准备就贸然回去,也不知道究竟会面临些什么。 手中还握着那根棒棒糖,是等候时小女孩给的。 刚才登机,她排着队慢慢往前挪动,经过头等舱时又听见了熟悉的稚嫩童声,“姐姐!” 小女孩音调上扬,带着些雀跃向她招手,笑得很纯真。 身边坐着那个漂亮的大姐姐,正给小女孩盖上白色的毯子。 只是许岁倾不明白,头等舱乘客有专属的候机室和贵宾通道,为什么还会和自己一起等呢? 但小女孩甜甜的笑容和善意将疑虑化解,闪烁在眼眸里像是温柔的春风拂过。 她想,或许一切,也没有那么糟糕的吧。 季斯晏独自在车里坐了好久,直到残存的月光被夜幕完全吞噬,才稳住心神开回了庄园。 云姨披着外套坐在客厅,爬了些皱纹的脸上毫无睡意,像是早早地等候,听到推门动静就马上迎了过去。 男人身着黑色大衣,原本笔挺熨帖的西裤上有些褶皱,面色凝重,散发出的气压极低。 她也不敢靠得太近,循着声音朝季斯晏身后望了望,没见到其他人。 云姨诧异地抬眼,问道,“先生,岁岁没跟您一块儿回来呀?” 这个称呼,像是在自以为已经平静的心湖上投下石子,骤然荡开层层涟漪。 季斯晏抬手捏了捏眉心,却怎么都压不住眸底浮起的晦暗苦涩,呼吸带着心脏又开始犯疼。 他没回答,只是冷声说着,“很晚了,去休息吧。” 丢下这句话,便大步朝着楼梯往二楼上去。 云姨嘴唇颤动,察觉眉眼间明显的不悦,背影都透着冷肃,也不敢再去追问。 季斯晏没有回自己的卧室,也没踏入还留着那张纸条的书房里。 他站在客房门口,握着门把手,迟疑片刻后才推开了门。 这是许岁倾睡过的房间,里面每一处似乎都沾染了她的气息。 很淡的香味,混合着丝丝缕缕的空气,钻入季斯晏的鼻子里,拉扯着随之跳动的神经。 打开衣柜,右边最深处安放着记忆里的金色奖杯。 那是许岁倾参加钢琴比赛得来的。 脑海中不自主浮现出,女孩穿着精心挑选的裙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路小跑着扑进他的怀里。 奖杯底座下露出邀请函的边沿,此前都被珍藏在柜子里。 而现在…… 季斯晏手攥成拳又松开,缓和着呼吸走进浴室。 和外面一样,摆设一如往常。 原来,除了那本护照,许岁倾真的什么都没有带走。 像是避之不及,没有半点留恋地离开了这里。 被珍藏的记忆,也都轻易丢弃。 他唇角挂起一抹苦笑,走到床边,慢慢地躺了下去。 枕头上还有熟悉的味道,季斯晏闭上眼睛,偏过头埋得更低,嗅觉在贪婪地跳动。 心里被挖走的那块,留出的空白怎么都填不满,变得越来越大。 …… 从都柏林去往港城的航班,预计飞行时间十个小时。 许岁倾买的经济舱座位,腿都伸不直,只能曲着缩在狭窄的空间里。 路途遥远,加上又是深夜,大多数人上来直接就睡了。 她看了会儿窗外,也开始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均匀。 颠簸中,许岁倾又做了个梦。 因为戈尔韦没有机场,不得已离开港城那天,她们也是先飞到的都柏林。 走得匆忙,行李不多,都是些常用衣物,没什么价值。 到了机场,坐车去戈尔韦的路上,妈妈突然说胸口不舒服,脸色发白,浑身都在颤抖。 当时许岁倾才十五岁不到,面对这种突发情况毫无准备。 慌乱之下,从网上找到当地的急救电话,叫了救护车。 妈妈在医院动了手术,昏迷三天三夜才醒。 等待的过程,许岁倾只是默默地流眼泪。 哭了睡睡了哭,不知道以后该去哪里。 眼角有温热的痕迹,她下意识用手背抹去,然后睁开了眼睛。 窗外天色蒙蒙亮,许岁倾看了眼飞机上显示的时间,都柏林已经是早晨八点。 季斯晏也醒了。 他还穿着昨晚那身衣服,本能反应便是伸手往旁边去,想着让许岁倾早点起。 吃了饭一会儿还得去学校,怕时间来不及。 可身侧是空的,没有半点温度。 季斯晏从鼻间溢出一声自嘲的叹息,起身后回了自己卧室。 浴室里响起潺潺的水流声,冰冷刺激从头顶滑落,才稍稍清醒了些。 脑中倏地闪过,许岁倾昨晚发来的微信。 她说,她只是她自己。 男人单手撑着瓷白墙壁,眉头深深蹙起,思索着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换好衣服下楼,正慢条斯理地系着衬衫袖扣,云姨从厨房出来,叫了声,“先生。” 季斯晏嗯了声,看见餐桌上摆放的两个盘子,旁边还有许岁倾惯用的牛奶杯,视线凝滞了瞬。 云姨看了眼二楼客房,手擦了擦围裙,轻声请示,“岁岁今天还没起来呢,要不我去叫下她吧?” 季斯晏微眯了眯眼眸,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不用了。” 第70章 说着便加快脚步,往门口迈去。 云姨有些不明所以,自言自语道,“也是,昨天回来太晚,好好补个觉再去学校也行。” 把盘子和牛奶杯端回厨房,路上听见季斯晏又说了句,“以后都不用,她已经离开这里了。” 云姨差点没稳住,瞪大眼睛回头,只看见男人逆着光线的高大背影。 航程已经过了大半,这会儿飞机上正在派发餐食,面包牛奶和提前做好的烩饭。 许岁倾没什么食欲,又怕饿太久胃受不了,还是勉强吃了些。 时间切换到港城,已经是下午五点十分。 舱内响起空姐温柔的播报声音,提醒旅客距离到达还有半个小时。 她看向窗外,远处地面渐渐显现出很小很小的房子。 盘旋后终于落地,沿着路线走出机场,许岁倾看着五年没有回来的城市,不由觉得陌生。 走到地铁站买票,居然全都需要在机器上操作。 她这才想起,自己登机前扔了手机卡,现在连不上网,没法用微信支付。 踌躇着四下观望,想看看别人怎么做的,自己好有样学样。 有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察觉,主动走上前询问,“你好,请问需要帮助吗?” 他说的是粤语,许岁倾大概听明白,手不自在地捏了捏衣角,“我想买去半山的地铁票。” 动作人员是个大叔,笑得和气,还以为她是过来旅游的,便指着另一边的人工柜台,用并不算流利的普通话说,“那里也可以买。” 许岁倾客气地道了声谢,正要走过去办理。 但很倒霉,突然来了紧急通知,说是原本预计明天才会到达的台风万宜,偏离轨道改了方向,马上就要登陆港城。 地铁站需要关闭,已经开始疏散乘客。 许岁倾被拥挤人潮推到出口,熙熙攘攘中慌乱不知所措。 这时候打车也打不到,就只能焦急地干等。 身边时不时停下一辆车子,或是的士,或是私家车来接人。 渐渐地,许岁倾周围就没那么挤了。 傍晚的港城天空被乌云笼罩,黑压压一片阴沉。 裹挟着寒意的风刮过来,拍在她脸上,刺得皮肤生疼。 许岁倾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穿得确实少了些。 就一条简单的白色长裙,薄薄的针织衫根本不够保暖。 愣怔间,有辆黑色的私家车停在眼前,窗户落下后听见熟悉的声音。 是那个小女孩。 她坐在后座,冲着许岁倾热情地招手,“姐姐你去哪儿呀?” 小女孩说完便转头看了眼旁边的妈妈,得到应允后语气雀跃,“我们送你吧。” 耳边响起闷闷的雷声,天空开始砸下淅淅沥沥的雨滴。 许岁倾看着小女孩,那位漂亮的大姐姐也带着笑容和自己对视。 她喉咙哽了哽,艰难地开口拒绝,“不用了,谢谢。” 情急之下胡乱编了个理由,解释着,“我家里人一会儿就到了。” 她不想麻烦别人,因为总会觉得过意不去。 小女孩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睛,接过妈妈递来的伞,两只手捧着伸到窗外去,“那姐姐,这个给你好不好?” 许岁倾心里泛起感动,又道了声谢,在纯真的眼眸期盼下,把伞打开撑在头顶。 好在继续等了会儿,有辆的士说顺路,但只能送到中环,剩下的要靠她自己走过去。 雨势越来越大,道路两旁行人脚步匆匆,逐渐隐匿在阴沉的黑色里。 许岁倾不由得苦笑了声,竟然刚回来就遇到台风天过境。 到了中环,她付完现金下车,沿着指示牌往半山的许家别墅走去。 那把伞挡住大半狂风,却没法阻止钻入毛孔的刺骨冷意。 许岁倾低着头,看雨水沁到鞋底,长裙的下半身全被打湿。 这段路似乎曾经走过,断断续续的记忆涌现,还算熟悉。 过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到达许家别墅附近。 四周是错落有致的私人住宅区,门禁严格,她进不去。 许岁倾站在铁质围墙外,撑着伞默默地等。 一辆辆豪车从眼前掠过,再漠然地驶离,留下溅到脚边的污浊雨水。 她想,果然是过于乐观了。 不过也许未来会更加糟糕,自然天气带来的磨难都还算轻松的吧。 就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别墅门口停下一辆车子。 许岁倾低垂着脑袋,听见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刹车声,才倏然抬起眼睛。 等看清楚来人,她垂在身侧的右手攥紧,指甲死死地陷进掌心。 已经冻到苍白的脸上,浮起的却是浅淡笑意,澄澈的双眸里早就氤氲着无尽雾气。 许岁倾眨了眨眼睛,泪水随之落下,混合着拍打在脸上的冰冷雨滴。 她开口,说话的声音几近破碎,夹杂着哭腔叫了声,“爸爸。” 第56章 大颗大颗的雨滴拍打在许岁倾头顶的雨伞,汇成水流随着重力往下坠,落到地面溅起深重的痕迹。 司机先从驾驶座出来,撑开一把黑伞恭敬地等候在后座车门旁边。 许岁倾眼前已经是白茫茫的迷雾,只凭着感觉判断,有两道身影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到最后,停在了相隔不到一米的位置。 她不停地吸着鼻子,克制上涌的无尽泪意,嗓音破碎哽咽地又叫了声,“爸爸。” 和记忆里相比,许平昌确实老了很多。 除去爬到脸上抹不掉的皱纹加深,还有略显发福的臃肿身形。 浓密的剑眉紧锁,似乎极为不可置信,此刻见到的人竟然会是…… 许岁倾咽了咽嗓子,陷进掌心的指甲再怎么用力,都感觉不到疼。 她松开手,强自把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像是在笑着解释,“是我啊,我是岁岁。” 被雨水冲刷浸润过后的嗓音,听着要多无助有多无助。 许平昌只是无声地张开嘴巴,下唇颤动了十几秒又再次合起。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随着过去的五年时间,关于自己还有个女儿的事实也在慢慢忘记。 又或者说,早在当年把许岁倾连同原配赶走那刻起,就下定决心当做她们都没了。 可现在…… 活生生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身上被雨水彻底打湿,哭得泣不成声。 再是绝情的心,也不免动容半分。 正当许平昌再次张开嘴巴,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 许岁倾像是看穿他的意图,呜咽着小声说,“妈妈死了,我没有家了……” 说着便抬起右手手背擦去脸上的泪,却不想越流越多。 离开都柏林的前几天开始,许岁倾几乎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怀揣着忐忑心情,经历飞机颠簸十个多小时,终于走回到自己曾经的家。 她身体早就脱力,加上淋了雨,本来就衣着单薄,这会儿更是虚弱到了极致。 只能勉强用手撑着腰侧,想要稳住自己害怕跌下去。 许平昌见状,慌忙上前扶住许岁倾。 手刚要碰到,却又想到了什么,倏然间停顿在了半空。 女孩艰难地抬起头,听见他说,“先……先进去。” 许岁倾唇角弯了弯,澄澈的眼眸里满是感激,小声嗫喏着回,“谢谢爸爸。” 转身后没人注意,跟了许平昌多年的司机,也情不自禁地低头抹了把泪。 她还是自己撑着伞,迈进铁质的大门后,经过漫长的花园道路,低头往客厅的方向走。 有佣人候在门口,瞧见来人不由得神色一愣。 但很快便敛起疑惑的表情,称呼道,“老爷。” 对于身后跟着的女孩,并没有多嘴去问。 许岁倾把伞收好递给佣人,借着客气地道谢时,才抬眼观察周围。 许家别墅里的结构似乎调整过,和记忆中有了些变化。 而刚刚出现的佣人和司机,她都不认识。 许平昌回头看了眼,对着佣人吩咐,“去拿几张毛巾过来。” 随后又看向依旧低着头的许岁倾,问道,“你带了换洗的衣服吗?” 外面狂风骤雨,她穿的裙子和外套早就湿透,黏黏地贴在身上很是狼狈。 许岁倾双手不自在地绞着,抿着唇摇了摇头。 她走得匆忙,害怕被季斯晏发现,根本不敢带什么东西。 离开时就和平常放学一样,只是多了本护照而已。 佣人动作麻利,已经拿了两块毛巾,走到许岁倾面前递了过去。 她接过顺便又道了声谢,态度十分客气。 偌大的客厅,古典的欧式风格装修,处处透着奢华精致。 擦着擦着许岁倾便有些好奇,进来这会儿,怎么都没有听见有其他人在的动静? 许平昌没察觉她的小心探究,抬手指了指身后沙发,“坐吧。” 第71章 说话时像是随口提及,并没有别的用意,“你姐姐正在美国办巡演,你阿姨不放心就陪着去了,现在应该还在西雅图,要下周才回。” 接着便对那名佣人吩咐,“英姐,去雅文房间拿些干净衣服下来。” 被称作英姐的佣人,顷刻间蹙了蹙眉,却没有马上回应。 她瞄了一眼许平昌,顺势看到了身后站着的许岁倾,面露难色,“老爷,大小姐走之前说过,她房间里所有东西都不能乱动的。” 许岁倾表面装作平静,心里却倏地冷笑了声。 名义上众星捧月的许家大小姐,没想到过了这些年,许雅文还是这么专横霸道。 见到许平昌当着被佣人驳了面子,脸上挂不住,正要开口斥责。 她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劝阻,“不用了爸爸,我一会儿把衣服洗了再吹干就行。” 许平昌语气严厉,手指着楼上角落,“先带她去原来房间休息,有什么明天再说。” 英姐还是没动,表情依旧勉强,“老爷您忘了,前年别墅重新装修,大小姐说她只穿过一两次的衣服太多,就把那间房改成杂物间了……” 这话把许平昌噎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哽了好几分钟才不耐烦地抬手,“那去客房,总行了吧?” 几番来回,让许岁倾把他在许家的地位看得清清楚楚。 和以前一样,窝囊废。 那位英姐话里话外都在踩着自己,倒是把许雅文维护得高高在上。 客房又如何? 反正这个所谓的家,她现在也根本不在乎。 单独被领上楼时,英姐脸上挂着的假笑终于没了,语气生硬地指了指,“就这儿。” 许岁倾还是十分客气地道了声谢,等英姐走远才慢慢地关上了门。 她先去浴室洗了个澡,顺便用热水冲过自己脱掉的衣服,使劲拧了几下才用衣架挂上。 用吹风机试图把内衣弄干的时候,许岁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下巴扬了扬,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 想起在都柏林的庄园里,她也是住的二楼客房。 也不知道,曾经收留自己的季先生,现在在做什么? 此时的同一片天空下,奥康奈尔大街办公室的时钟划到下午四点整。 从早上出门,季斯晏来了这里就再没出去过。 落地玻璃透出高大冷沉的背影,宽阔但密闭的空间里,男人指间夹着烟,飘散的雾气在四周弥漫,凝视的眸底映着疲惫猩红。 听见有人敲门的动静,也是过了十几秒才从沉思中抽离。 唐闻安随意惯了,没等那声“进”便自己推开门。 扑鼻而来的烟味让他眉头紧皱,抬手在面前挥了挥,诧异道,“怎么抽这么多?” 季斯晏没看他,更没有回答。 唐闻安自得地走到办公桌前,讲明来意,“我就是路过啊,顺便问问你那钢琴……”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凌冽的眼神吓得闭上了嘴。 他察言观色,知道此时这人必定心情极差,淡漠地开口,“先放你那儿吧。” 唐闻安眸光闪了闪,坐下后两只手肘支在桌侧,不死心又试探道,“怎么回事?前两天不是还着急赶工,说要送给许岁倾的吗?” (′3(′w‘*)轻(灬e灬)吻(w)最(* ̄3 ̄)╭甜(e)∫羽(-_-)e`*)毛(*≧3)(e≦*)整(* ̄3)(e ̄*)理(ˊˋ*) 听见这三个字,季斯晏眸底再次被阴霾覆盖,只看见大片模糊。 他闭了闭眼,喉结艰涩地滚动,“她不要了。” 唐闻安蹭地坐直,“什么意思?” 季斯晏从鼻间溢出一声轻哼,强忍着心脏被撕裂的痛觉,没再继续往下说。 她不要我了。 唐闻安这下终于恍然大悟,怪不得昨晚打电话会是那副态度,现在过来又…… 相识多年,他自然是知道,这会儿说什么都没用。 季斯晏很晚才回的庄园,罕见地带着一身酒气。 依旧是熟悉的客房,躺倒在许岁倾睡过的床,贪婪地嗅着枕头上残存的气息。 半夜梦醒时盯着天花板,苦笑着自嘲,她可真是狠心。 港城这边黎明刚破晓,许岁倾便睁开了眼睛。 她去浴室把衣服吹干,换上后双手抱着腿坐在门边听外面的动静。 等到许平昌出门下楼,又过了几分钟,才从客房出去。 楼下餐厅桌上摆放着精致的早点,许岁倾坐到隔了两个位置的椅子上,拿起勺子开始小口喝粥。 许平昌扫了眼她的穿着,还是昨天那身。 昨晚夜黑雨大的,加上多年未见亲女儿震惊所致,居然忘了好好打量一下。 这会儿仔细看过去,许岁倾身形纤瘦,皮肤白皙,圆圆的大眼睛,鼻尖挺翘,五官生得恰到好处。 没想到竟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甚至比另一个还要优越。 他清了清嗓子,问道,“你这次回来,自己有什么打算?” 许岁倾捏着勺子的手顿了顿,抬起眼睛直视着许平昌,“爸爸,我在都柏林已经读到大二了,主修的是美术,想继续完成学业。” 她当然知道,许平昌早年在港城是个颇有些名气的学者,现在在学术界也有不少人脉,安排学校简直轻而易举。 再加上自己昨晚那样可怜,那个女人又不在,应该不会再被赶出去。 果然,许平昌不仅答应,还拿了张卡出来,让她自己去买些衣服。 吃完饭没多久,许家另一个司机把许岁倾送去的中环逛街。 她站在太古广场前,看着一幢幢高楼林立,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熟悉又陌生。 巨大的屏幕正播放化妆品广告,许雅文的脸闯入视线,头衔是钢琴艺术家,多可笑。 小时候明明许岁倾先练的,就连老师都夸赞很有天分。 结果突然有一天,许平昌就不准自己以后再弹钢琴了。 后来许岁倾才明白,只要是许雅文喜欢的东西,她都必须要放弃。 买完衣服又去办了张新的电话卡,安好后迫不及待地给erin打了个电话过去。 都柏林那边已经是傍晚快七点,嘟嘟声响起,心跳都在跟着加速。 接通后还没等许岁倾说话,erin语气满是惊喜,默契地问道,“岁岁,是你吗?” 同时间,季斯晏坐在书房画板前,瞳眸骤缩,心脏倏地一下开始抽疼。 逼于无奈只能用这种方式,才能听见她的声音。 第57章 erin问出这句话以后,过了大约有两秒的时间,才等到许岁倾的回复。 而神情冷沉的男人正坐在书房木地板上,眼睛看似盯着面前画板,脑子里却是止不住地思绪纷乱。 在让人把erin的手机通话同步之前,季斯晏并不是没有犹豫过。 毕竟这样的方式,实在是有些不太符合他一贯的做事风格。 但若非如此,又要怎么才能听到许岁倾的声音呢? 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回了港城。 想知道她到那边之后过得怎么样。 当然,更想知道的是,许岁倾有没有舍不得自己。 哪怕一点点都好。 昨晚灌了好多酒,回庄园之后又是去了她住过的客房,直接栽到了床上。 熟悉且依恋的味道渐渐散去,反反复复都睡不踏实。 早上醒来也没有出门,甚至连楼下都没去,只是把自己关进了书房,就这样愣愣地坐在画板前。 等到终于有了动静,erin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号码所在地为港城的时候。 那个瞬间,季斯晏都不能否认,他心跳忽然就停了。 而等待过程中,那短暂的两分钟,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是我呢。” 听见思念已久的声音,就连原本还握着那只木雕小兔子的手,都不自觉地加紧了力道。 这三个字从许岁倾的口中说出来,夹杂着穿过听筒时的电流声,让季斯晏脑中某根弦骤然紧绷。 那边erin确定是她,颇为得意地哼了一声,“我就知道!” 许岁倾像是被想象中她傲娇的小模样逗笑,唇角弯了弯,有愉悦的轻笑声传出。 耳边萦绕着是熟悉的笑声,季斯晏垂下眼眸,视线落在手中那只可爱的小兔子。 它的眼睛红红的,几乎是马上就能联想到许岁倾。 刚住进这栋庄园时,她有些爱哭。 开心会哭,不开心也会哭。 圆圆的大眼睛周围泛着点委屈的红,眸子里湿漉漉的,和这只小兔子如出一辙。 季斯晏看着它,右手拇指指腹缓缓摩挲过眼睑下方,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笑容。 erin嘻嘻两声,问道,“岁岁,你是什么时候到的呀?” 许岁倾站在太古广场中央,出门得早,刚才还都没太多人的。 随着时间临近中午,陆陆续续有游客过来打卡,或是拍照或是购物。 第72章 一张张笑脸,在淡淡的日光底下很是明媚。 她看着不远处有人扮成玩偶,正向路过的游客们派发宣传册,对电话里说,“昨天下午就到了,但是很不巧,遇到了台风天过境。” erin啊了一声,“那你有没有事呀?我看视频里台风刮起来还挺吓人的。” 十足担忧的语气,让许岁倾心里暖洋洋的。 她笑了笑,态度轻松,“没事的,这次台风是提前来的,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港城都是晴天了呢!” 其实许岁倾也经历得少,只是早上听说由于大气环流影响和引导气流的强劲作用,所以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erin放心地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大玩偶顶着笨重的外壳,慢悠悠晃到许岁倾面前,伸出短短的手把宣传册递了过来。 她接过,同时道了声谢,对着电话那头说,“我现在在外面逛街呢,买了些衣服,也办了新的电话卡,所以第一时间就给你打电话了。” erin满足又得意地笑出声,过了几秒嘴巴却嘟了起来,“岁岁,我好想你啊。你不知道,没有你陪着我一起上课,我真的好不习惯……对了岁岁,你回去以后还要继续学画画吗?” 许岁倾弯了弯唇角,她知道erin平时上课就总是左耳进右耳出,自己忙自己的。 不过好在聪明,成绩也挺不错。 想起早上许平昌那番话,“当然要继续学的,我正在办转学手续,等过几天应该就可以去新学校了。” erin瞪大眼睛,有些诧异道,“这么快吗?” 许岁倾嗯了一声,对着她肯定地承诺,“等到时候你过来玩,我带你去参观呀!还要带你去吃好多好吃的,去迪士尼,哦对了,这边还有南丫岛,很漂亮的!” erin越听越激动,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要找爸妈说去港城旅游的事情,又要给学校请多少天假才合适了。 “那岁岁,我们到时候见哦。” 挂断电话以后,两个女孩子不约而同地双手捧着手机,扬起下巴露出开心的笑容。 而季斯晏始终坐在地板上,眉眼间拢着淡淡的愁绪,保持同一个姿势没动。 整个过程,许岁倾语气似乎都很轻松。 和好朋友聊天,就连说起自己遇到台风天,也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但他人生前二十年几乎都在港城生活,又怎么会不知道有多难过。 季斯晏勾了勾唇角,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着。 看起来,她应该过得挺好的吧。 没了自己在身边,也能一样地开朗活泼。 悬着的心勉强落了下来,可被挖走的那部分,却怎么都没办法完整拼凑。 他把小兔子放在左手,身体往画板前靠近地挪了挪,另一只手取下旁边的画笔,开始在纯白的纸张上描摹。 刻在脑子里的轮廓,三两下很快就勾勒出来了。 好多次清晨醒来偏过头,瞧见许岁倾呼吸平稳,心头隐隐浮现一种微妙的感觉。 或许,那就叫做幸福吧。 只是随着许岁倾的不告而别,被填满的空白终究是一场梦。 愣怔间,有人轻轻地敲了两下书房门。 季斯晏应了声“进”,听见推门动静的同时回过头,云姨正端着托盘站在门口。 她咽了咽嗓子,犹豫着说,“先生,我看您一整天没下楼,煮了醒酒汤送上来。” 昨天晚上季斯晏回来得晚,也没发出什么声音,云姨那阵早就睡了。 上午整理换下的衣服时才发觉,酒味很重。 这还是工作日,他却罕见地没有出门,只在书房里待到晚上,连一顿饭都没吃过。 云姨自然是担心,所以就借着煮醒酒汤的机会,到二楼来看看。 季斯晏把手中的画笔放下,指了指左边书桌,开口带着暗哑,声音平静地吩咐,“先放那儿吧。” 云姨诶了声,放下后轻声嘱咐,“那您一定记得趁热喝。” 她说完站在书桌前没动,嘴巴张开又闭上,欲言又止好几次才说,“先生,岁岁离开这里,是因为被家里人接走了吗?” 哪怕十几分钟前才在电话里听到这两个字,季斯晏还是忍不住心脏疼地抽了抽。 许岁倾为什么会离开,他真的不知道。 甚至于现在回想起来,就连离开之前那些异常的表现,他都没有注意过。 云姨问完便候在那儿恭敬地低着头,心中也不免忐忑。 她自然也察觉到了,许岁倾离开之后,先生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和原先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只是站在身边,也像被密布的阴云笼罩,能明显感受到隐隐的低气压在四周流动。 过了一会儿,季斯晏眼皮才动了动,极力敛起胸腔内起伏的酸楚,尽可能平静地回答道,“也许吧。” 云姨见状,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还想说怎么就离开得这么匆忙,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这样不联系了。 到底是不敢再继续,云姨低着头默默地推出书房,把门关上。 等人走了,季斯晏重新拿起画笔,对着勾勒出的线条描摹。 视线正对着的窗外,天色渐沉,淅淅沥沥的小雨随着风拍打在玻璃窗户。 一颗心像是溺了水,怎么都安定不下来。 最后干脆放下笔,掏出手机查看许岁倾留下的那条微信。 她说她只是她自己,所以季先生,再见了。 男人凝视着这句话,深邃眸底掠过一丝疑虑。 季斯晏是真的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让许岁倾这样绝情呢? 太古广场聚集的游客越来越多,被云层遮挡的阳光不停地从缝隙中溜出来,洒满整座城市。 仿佛台风天带来的影响,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许岁倾的心情也和天气一样变好,想着时间还早,回许家也没什么事可做,不如到处走走。 她去了附近的地铁站,有样学样买好票,从中环搭到位于旺角的太子站,也不过半个小时的路程。 记忆里的金华冰厅,原来最喜欢吃这家的菠萝油,初中放学还会特意跑到这边来,买上那么一两个。 昨天回来还觉得很陌生,慢慢地走着走着好像又有了不少印象。 离开五年,变化似乎也不是特别大嘛。 只是还没走到店门口,就就被乌泱泱的排队人群给吓住。 许岁倾远远地看见木质的招牌,上面刻着金华冰厅四个大字。 没想到这家店现在竟然成了网红,前来一探究竟的人络绎不绝,队伍都排成了长龙。 她脚步停顿,心里打鼓也不知道要排多久,但想着来都来了,还是上前打算先去看看情况。 这时间正好快到午饭点,店里面传来拥挤的人潮声音,闹哄哄的。 而外面支着一个小摊,只卖菠萝油,排队的人也是买完就走。 许岁倾老老实实到最后面排着,拍了张图片通过新注册的微信发给了erin。 看看新闻打发时间过得倒是挺快,可等着等着,前面突然爆发出一阵嘘声。 原来是店里说菠萝油限量,已经卖完,所以让后面的人不要继续排了。 人群渐渐散去,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以前来了就能买到,现在简直是供不应求。 虽然挺替老板开心,可自己没吃到难免有点小失望的。 许岁倾往空掉的前面走,打算去别的没那么多人的店随便吃点什么。 脚边忽然停下一辆黑色的车子,有个西装革履,戴着银框眼镜的男人从后座走了出来。 先前还说卖完了的店家,瞧见后赶紧殷勤地提着两盒装好的菠萝油递上去。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男人高大的背影,听见用粤语讲了声,“唔该。” 许岁倾在心里默默地冷哼了声,暗暗腹诽怎么还搞区别对待呢。 男人说完便转身要走,视线刚好和她略有些不忿的眼神撞上。 那个瞬间,许岁倾自己都有些恍惚了。 倒不是因为这男人长相英俊,而是竟然和季斯晏颇有几分相似。 她以为出现幻觉,眨了眨眼睛,不由得多看了眼。 好在两人还是有明显的差别,这人戴着银框眼镜,西服右边口袋放着丝巾,气质看起来斯文温和。 甚至,还冲着她的方向点了点头。 许岁倾自知失礼,脸刷地一下红透,收回视线就要继续走。 男人几步上前,把其中一盒菠萝油递给她,嗓音醇厚平稳,“记得趁热食。” 许岁倾没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瞪大眼睛,眸底全是懵懂的疑惑。 男人勾了勾唇角,以为这女孩只是听不懂粤语,便切换成普通话说,“菠萝油要趁热,不然就不好吃了。” 她嘴巴微张,反应过来后摇着双手拒绝,“不用了。” 男人没收回手,淡笑着解释,“没事,正好让他们多准备了一份。” 第73章 最后还是没能抵住诱惑,许岁倾悻悻地接过,“谢谢,我把钱转给您吧。” 男人转身,同时说了句“不用”,便径自上了车。 她看着黑色的车子从眼前驶离,心里总感觉怪怪的。 思绪不由自主被拉回都柏林,按照时差算起来那边已经夜深了。 季斯晏一个人在书房待了好久,勉强把那副素描图完成,才起身出去。 楼下厨房灯还亮着,里面传出来还在忙碌的微弱动静。 他站在二楼,脑中莫名其妙浮现出云姨刚回来那天的场景。 好像就是从那晚以后,第二天许岁倾去同学家吃饭,回来就发了高烧,然后变成了最初的封闭沉默。 季斯晏眉心拧了拧,踩着楼梯下去,站在厨房门口问回过头的云姨,“上次你说的那封信,有没有其他人看到过?” 第58章 季斯晏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表情还算平静,语气也颇为淡然。 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可眼眸里暗藏的汹涌波涛,和垂在身侧隐隐颤抖的指尖,还是将他出卖。 男人喉结上下滚了滚,伴随着厨房洗碗槽里的水流声,等待即将来临的答案。 云姨没觉察出怪异,捏着盘子的手顿住,随后抽出两只手擦了擦围裙边。 她皱着眉头,脑中不断思索着,从发现这封信到带回都柏林,中间会不会有其他人看过。 可来来回回想了一圈,都没这种可能。 云姨张开嘴巴,停了两秒后才回答,“先生,那封信……我是在整理阿若的遗物时找到的,应该……应该没有第二个人看过。” 事实上,她原本的打算,是回来那天就去拿给季斯晏看。 只是先生似乎有意忘掉过去,又或者不愿再回忆起这段伤痛,也就算了。 季斯晏终于听到了问题的答案,闭了闭眼睛,敛去眉间的失望。 很显然,这不是他想要的。 最后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看向仍有些犹豫的云姨,转身前说了句,“我知道了。” 说完便径自抬脚上楼,只留下高大冷沉的背影。 回了书房,季斯晏拿起桌上的手机,解锁后把画面切到了一串陌生的数字。 那是许岁倾在港城的号码,今天不久前才新办的。 都让人把erin的手机通话同步,自然也就能轻而易举地查到。 可在指尖快要落向屏幕时,又倏然停下。 他还是不敢。 不敢给许岁倾打电话,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如此匆忙地不告而别。 无从得知的原因,就像是给季斯晏的心脏包了层粗布缠绕,密不透风,稍微呼吸一下都疼。 窗外有清浅的风声刮过,耳边回响起那通电话里她的声音。 多好听。 可又多狠绝。 听起来,没有自己在身边,似乎她也会过得很好。 从前一切一切的担心,都不过是多余罢了。 那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自作多情呢? 某种冲动却像是把全身腐蚀了遍,侵入骨髓和每一处血液,挣扎只会徒劳。 季斯晏走到窗户旁,黯然地垂下眼眸,掏出根雪茄点燃。 借着往上飘散的烟雾,试图看透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港城这边时间已经过了中午,但来往打卡的游客依旧是络绎不绝。 许岁倾提着那个盒子,里面装的是刚刚被人好心相送的菠萝油。 金灿灿的外表,看着就能想象出有多酥脆。 虽然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至少能吃到记忆里的美食,心情又更好了些。 她没有按照那人说的趁热吃,提着菠萝油去了初中学校,在附近漫无目的地闲逛。 那栋别墅不是家。 许岁倾很早就意识到了,所以哪怕无事可做,也不想早早地回去看人冷脸。 最后硬生生消磨时光到下午四点多,去文具店买了基础的简易画板和笔,才坐地铁回到中环。 依旧是昨天下了飞机遭遇台风的路线,从中环往半山方向,一路往上慢慢地走回许家。 她双手抱着买来的画具,低头默默地数着地上的石砖。 没注意,中午在金华冰厅偶遇的那辆黑色车子,刚好擦身而过。 男人刚开完视讯会议,把银框眼镜摘下后放到一边,抬手捏了捏眉心。 窗外有个女孩,身上的长裙裙摆被微风吹起,纤细脚踝若隐若现。 司机往右扫了眼,瞧见后便打算提醒后座的男人。 但见到他闭着眼睛似乎正在休息,也就没有出言打扰。 直到黑色车子疾驰而过,许岁倾还是低着头,脚随意地朝前踢了踢。 半山是港城的五大富人区之一,依山瞰海,树木繁茂,亦能将整座城市的景色和维港尽收眼底。 而住得越往上,就越是代表着身份尊贵不凡。 黑色车子停靠在波老道21号,背倚太平山山顶,傲居最高地段。 门头纯金拓印的季宅两个字,跃然映入眼帘。 身着制服的佣人赶紧迎上前,拉开后座车门后恭敬地叫了声,“少爷。” 就在季斯帆到达的同时,许岁倾也终于慢悠悠地走回了许家。 这别墅位置不上不下,相比与周围其他房子,重新修过后确实还挺显眼。 许岁倾在心里思忖着,想来这几年许平昌生意应该不错吧。 大门有人脸识别系统,她昨晚回来雨太大,等了好久才被领进去的。 今天许平昌也没说录信息的事,只有在外面干等。 好在就等了大概五六分钟,大门顺利自动打开了。 许岁倾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磨磨蹭蹭总算捱到快六点。 她把菠萝油放到餐桌,打算先去二楼放好画板和笔,听见厨房传来有人切菜炒菜的动静。 那个叫英姐的佣人也察觉有人回来,停下动作头朝后瞥了一眼,无所谓地又收回视线。 好像她这个名义上的二小姐,根本就不存在。 许岁倾昨晚就发现了,英姐对她态度冷淡,哪怕许平昌吩咐下来都没有照做。 捏着袋子的手紧了紧,走到厨房门口轻声问道,“你好……” 虽然声音不大,但就她们两个人,这会儿也没切菜,不可能听不到。 可英姐就像是真没听见,拿起锅铲在锅里翻了翻,对身后站着的人置若罔闻。 许岁倾忍着气,稍微提高音量又说了声,“我想热一下东西。” 英姐这才终于有了反应,放下锅铲回头,和先前的漠视眼神没什么差别地扫到她身上。 随后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厨房最里面的烤箱,随口答道,“那儿,自己去热,太太马上就要到家了,我可没空。” 许岁倾听见太太两个字,眸中猩红火光一闪而过。 她脸上没有任何被英姐冒犯后不悦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问,“你说,是阿……阿姨回来了吗?” 明明昨天晚上许平昌说,何婉华陪着许雅文去美国巡演了,不会这么快的。 英姐看了眼锅里的菜,很是轻蔑地哼着嗯了一声。 许岁倾脑子里突然就嗡嗡地轰鸣了声,握紧拳头又松开,如此反复。 不知道多少下才平复心情,把画板抱在怀中,提着袋子走到烤箱前面。 菠萝包中间加了块冰冷的黄油,刚出炉时融化了些又再次凝固。 她就烤了两分钟,取出来之后放回原来的盒子里,去了二楼客房。 坐在视野正对着外面的凳子上吃东西时,想起中午送自己菠萝油的和季斯晏有些神似的男人。 自然而然地,许岁倾思绪被拉回到都柏林。 其实说起来,这次离开确实冲动了。 内心封闭已久的少女,在季斯晏无微不至的照顾和保护下慢慢打开心房。 但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就像是被现实狠狠扇了一巴掌,才发觉自己不过是个可怜的替身而已。 嘴里的菠萝油味道似乎变了,有些苦,难以下咽。 许岁倾强忍着吃完,收拾好桌面便开始画画。 过了一阵天色渐暗,听见大门外有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几名佣人同时恭敬地称呼,“老爷,太太。” 她知道,那是何婉华回来了。 脑中闪过自己和妈妈被指着辱骂,话语粗俗不堪,还有半年多前在戈尔韦的医院,躲在病床底下听到的那番话。 许岁倾手上用了力,画笔的笔尖突然断掉,素描也出现了突兀的圆点。 外面有人敲门,是英姐的声音,“吃饭了。” 还是没有称呼,语气冰冷,仿佛极不情愿。 许岁倾放下画笔,手捂着胸口深深地呼吸着。 打开门的时候,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毫无波澜地回,“好。” 英姐快步下楼回了厨房,安排其他佣人有序地把菜端出去。 第74章 许岁倾双手绞在一起,脸色和骨节同时变得苍白。 还没完全走下去,抬起头视线正好和何婉华撞上。 果不其然,这女人一看见她,妆容齐整的脸上原本还挂着笑,瞬间就垮得彻彻底底。 五年多没见,何婉华变得更年轻了。 身上穿的是香奈儿黑白格套装,气质雍容华贵,眼角一丝皱纹都没有,完全看不出已经四十多了。 也对,有钱嘛,当然能保养得好。 许岁倾指甲扣进掌心,紧紧地咬着下唇,过了几秒憋出两个字,“阿……” 还没等她把称呼说完,何婉华瞪着怒火燃烧的眼睛,转头看向许平昌就开始大声吼道,“谁让你把这个小贱人接回来的?啊!” 边说着边用做了夸张美甲的手指着许岁倾,像是要吃人一般。 许平昌似乎已经料到会是这种反应,被当众指责也没有露出半点不耐烦。 反倒是主动上前抚了抚何婉华的背,语气温柔地解释,“她妈妈死了,一个人在外面挺可怜的,我就让她在家里先住下。” 听到这话,许岁倾不由得在心里冷笑了声,眸底暗藏的恨意更甚。 连个名字都不肯说,这种为了荣华富贵抛弃原配和亲女儿的伪君子,竟然曾经还是港城受人尊敬的学者。 多可笑。 她脸上无波无澜,静静地等着何婉华发作。 果然还是没消气,表情阴狠地瞪了眼许岁倾,才被许平昌半哄半求地请上了二楼。 擦身而过的时候,许岁倾像是害怕极了,瑟缩着身体往旁边躲了躲,给他们腾出位置。 然后低着头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刚一走进书房,何婉华又开始破口大骂,“许平昌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当年为了嫁给你受尽委屈,你现在……” 剩下的话,都被许平昌着急地关上门,隔绝了声音。 他弓着背走到何婉华身旁,微皱着眉头,故作神秘地提醒,“我当然知道你不喜欢她,又怎么敢惹你们生气呢。” 说着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抬手挡着嘴巴继续,“那姓袁的死老头子!都要没落了还觍着脸拿当年说事,非要让雅文和他孙子定亲,也不看看那个声名狼藉的浪荡子配不配!” 何婉华拧着眉心,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 许平昌一脸得意,挑了挑眉道,“我这些时日一直发愁可怎么办,雅文那么出众,将来必定是要嫁进真正豪门的!结果昨晚上那丫头突然就出现,这不两全其美,反正嫁到袁家她也不亏。” 何婉华抬手打了他一下,倒没了先前的怒气,只是嗔怪道,“那你他妈不早点告诉我!” 许平昌嬉皮笑脸,腰还是挺不直,“谁知道你提前回来,路上又一直打电话,根本不给我机会啊。” 说完又拦着何婉华的肩膀,手往下拍背给她顺气,“好了,下去吃点东西,当她不存在,反正过段时间就搬走,袁家那边催得急,很快的。” 等两人都坐到位置上,许岁倾才敢走过去,姿态唯唯诺诺。 何婉华抬头睨她一眼,刚刚太生气没注意到,这小贱人竟然长开了,比原来还要漂亮。 鹅蛋脸,眼睛又圆又大,鼻尖小巧挺翘,皮肤白得发光。 没化妆,都能看出样貌极其出众。 何婉华撇了撇嘴,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感叹,好在穿着一般,小家子气重,上不得台面。 明明知道很快就要搬走,但看见她就想起那个疯子,心情自然不好,吩咐佣人准备餐盘,自己先上了楼。 餐桌旁就剩下许平昌和许岁倾,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你阿姨长途飞行有点累,不是针对你,别放心上,吃饭吧!” 许岁倾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地笑了下,“我知道的,谢谢爸爸。” 都柏林已经到了凌晨,云姨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想起那封信之前曾经被落在了厨房地上。 当时她跟着去了书房,留下许岁倾独自在一楼,也不知道…… 但时间太晚,又怕影响先生休息,便等到第二天早晨才汇报。 此刻二楼客房,季斯晏却刚打完电话,吩咐手下去查许岁倾之前手机的网页浏览记录。 既然通话没问题,那就只能从这里试试了。 手下应了声“好”,回复说因为手机不在身边,只是凭借号码的话需要大概一天的时间。 他挂断电话,盯着窗外黑沉夜色,眸中被阴影覆盖。 第二天早上,季斯晏西装革履地下楼,被云姨小声叫住,“先生。” 云姨刚把咖啡和三明治放在桌上,指尖抠着木质托盘底部,犹豫了瞬说道,“我昨晚突然想起,那天回来不小心把信落在了厨房,找到的时候岁岁正坐在客厅看盆栽,当时还提醒我说掉了封信……” 边说着边抬眼观察,“但那信封本来就是打开的,所以我也不确定,岁岁到底看过没有。” 第59章 云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季斯晏正习惯性地抬手整理衬衫袖口。 他闻言蹙了下眉,深邃狭长眼眸微微眯着,俊朗的面庞浮现一丝恍然神色。 捏着西服扣的指尖也随之顿住,圆形的边抵在指腹,竟然会泛起隐约疼痛。 那股劲儿从顶端往血液里传,经过四肢最后扯到了心底最深处。 听云姨话里的意思,虽然现在还不确定许岁倾有没有打开过。 但至少,她是知道有这封信存在的。 而之后的种种表现,包括第二天晚上去同学家吃饭,回来便开始发高烧,半夜被自己紧急送到医院输液。 还有过了几天,对自己骤然变得生疏冷漠的态度……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能够被合理得解释了。 但到底是不敢完全确定,只等手下那边去查许岁倾手机里的网页浏览记录。 男人胸腔内聚集着无尽的酸楚,表面倒是看不出有任何异样,闭了闭眼沉声说,“我知道了。” 云姨偷偷抬眼观察反应,也拿不准这季先生会是什么态度。 整理阿若遗物时发现的信,她当时就打开看了。 之所以随身带着拿回来,目的很简单。 一是打算留作纪念,多年前失去女儿的痛让她缓了好久好久,都没能彻底走出。 还有一个,便是因为在那封阿若的亲笔信里,她写了想要让斯晏哥哥看到。 所以云姨暗自琢磨了阵,还是鼓起勇气试探道,“先生,那封信您还没……” 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到季斯晏抬脚往门口方向,大步走了出去。 她只得默默地叹了口气,没再继续。 去奥康奈尔大街的路上,后座的季斯晏眼皮突然急速跳动。 某种猜想在脑中愈演愈烈,回忆一幕幕涌现,连带着呼吸都跟着停滞了瞬。 他强自平复加速的心跳,到了办公室便径自从抽屉里掏出支雪茄,夹在修长指间点燃,却没抽。 男人眸底波涛翻涌,另一只手轻轻地点着桌面,像在等待什么。 青白烟雾散开后往上缭绕升起,遮挡中看不出情绪,只凛着眉若有所思。 终于听见有人敲门,他应了声“进”,抬眼见到手下推门而入。 眼前被呈上一摞资料,都是连夜查来的许岁倾这段时间的手机网页浏览记录。 察觉季斯晏没说话,周身气质冷肃,手下也极有眼色地从办公室退出。 刚阖上门往外走了两步,程牧拦住他去路,抬手搭上肩膀,像是随口问道,“怎么最近都没怎么看见你,季先生那边有另外安排吗?” 手下自然是不敢透露,只轻声提醒着,“先生的脾气你知道的,有些事情就不要多问了。” 这话一出,程牧心中疑虑更盛。 要论起来,他才算得上是季斯晏最得力的助手。 可这几天感受明显,自己似乎在被有意地冷落…… 但到底是忌惮,只讪讪地笑了两声,也不好再说什么。 程牧知道,许岁倾几天前就出院了。 但正因为如此,才苦于找不到机会见面。 想着哪怕偷偷看一眼也好,结果以前要去庄园办的事,都给了身边这货。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止不住地思索该如何下手。 港城这边黎明方才破晓,半山区被云雾笼罩的天空透出丝丝缕缕的柔和光晕。 许岁倾还在倒时差,所以醒得比较早,这会儿已经睁开了眼。 窗外偶尔有鸟鸣声掠过,玻璃上的水汽一点点蒸发,视野逐渐变得清透。 脑中忽然迸发出灵感,她从床上起身,拿过昨天买来的画板和笔,开始在纸上把刚才的场景勾勒。 每次弹钢琴或者画画的时候,一旦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时间就像是被加了发条,过得很快。 不知不觉就完成后,天色已经大亮。 第75章 许岁倾洗漱好换完衣服,下楼后站在距离餐桌两米的地方,倏地停下了脚步。 因为,何婉华眼神不善地回头扫了她一眼。 就连身边站着的英姐,脸上浮现的也是明显轻蔑神色。 许岁倾抬起头直视,眸底如同死水般平静,无波无澜。 没有害怕,更没有藏在心底浓烈的恨意。 何婉华妆容齐整,换了另一套香奈儿套装,颜色比昨天的艳丽了些。 珍珠项链和耳环,又添了几分贵妇气度。 饶是如此,在面对许岁倾时,也是丝毫不掩饰的厌恶,嘴角都快要垮到下巴那去了。 虽说许平昌昨晚说过,把这小贱人留下来,目的就是应付袁家那老不死的,免得拖累自己亲女儿。 可只要看到她,就免不了想起那个疯子,真膈应。 尤其是许岁倾还小声叫阿姨,直接让何婉华重重地把咖啡杯扔到桌上,直接起身离开。 这下子,倒是终于清净了。 许岁倾坐到自己的位置,端起牛奶杯喝了一口,唇角扬起微不可察的笑容。 原以为今天也是无所事事,正考虑着要去哪儿走走呢。 结果许平昌在外面打完太极回来,让她好好准备准备,一会儿要去港大见个教授。 更出乎许岁倾意料的是,他竟然也要陪同。 说完便径自去二楼洗澡,换衣服后带上抱着画板和笔的许岁倾出了门。 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直到车子走教师通道开进港大,停在了艺术学院楼。 许平昌终于开口,“一会儿要见的是港大特别聘请来的绘画系教授,姓袁,你能不能到这里读书也全看他态度,不过也别紧张,当是寻常聊天就行。” 许岁倾手指捏紧画板,轻声应道,“好。” 面试地点在一间会议室,不大不小,里面空空荡荡,没什么东西。 而那位袁教授,看起来头发花白,双目也有些混浊,但精神还算矍铄。 许平昌进门后和他握手,客气地称呼,“袁老,好久不见。” 说着便看了眼身后,主动介绍,“这是我昨天给您提过的二女儿。” 许岁倾见状朝着对面颔首,态度恭敬,“袁教授您好,我叫许岁倾。” 来之前许平昌只说要准备,也没说到底准备什么。 许岁倾就那副素描递过去,“这是我早上刚画的,麻烦您过目。” 袁教授抬起右手捋了捋胡须,扫过一眼便满意地点头,“不错。” 许平昌也跟着笑起来,“这丫头前些年生活在国外,也是刚回来,年纪和雅文一样,都小,要是以后有什么不对的多包涵。” 许岁倾心里生出一丝怪异的感受。 那副画,袁教授根本没仔细看过。 反倒一直盯着自己,更像是……打量商品的眼神。 但眼看就快要入学,许岁倾忍着捱到整场“面试”终于结束。 和袁教授告别后,许平昌说还有事要先走,让她自己打车回去。 正好许岁倾也想提前熟悉下环境,目送黑色车子离开便在学校漫无目的地逛着。 港大没有围墙和校门,由于曾经殖民的缘故,整体建筑风格偏英式。 许岁倾抱着画板穿梭在林荫之间,感受秋天的和煦微风。 而封闭已久的内心,就像是终于见到阳光,一点点拨开阴云密布。 她走走拍拍,挑了几张自己觉得好看的发给erin,附上一段话。 【我要上学啦!在港大绘画系,学校好漂亮呀!】 算时差都柏林那边快到傍晚,erin应该放了学,回复得很快。 【哇,恭喜我的岁岁~】 雀跃的尾巴后面还跟着一个可爱的小表情,是两只卡通的熊猫正在敲锣打鼓。 许岁倾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眼中笑意弥漫,漾进空气中甜滋滋的。 她双手捧着手机,刚准备给erin打字回谢谢和亲亲表情包,那边直接打电话过来了。 许岁倾指尖划过接听,熟悉的声音跳进耳朵,“岁岁,你猜猜我现在在哪儿?” 隔着听筒似乎能听见呼呼的风声,猜想erin可能在放学路上,于是回答道,“是要到家了么?” erin嘻嘻笑着,“对,也不对!我要先回趟家拿行李箱,然后就去机场!” 她藏不住事,把筹谋的惊喜脱口而出,“岁岁,我今天晚上的航班飞港城!明天一早就会到咯!” 许岁倾愣在原地,又圆又亮的双眸鼓得大大的,张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十几秒才回过神,泪水顷刻间浮现眼眶,高兴得想哭。 她腾出手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又问,“真的吗?我没有做梦吗?” erin笑得合不拢嘴,原本打算到了再给许岁倾打电话,但真的憋不了半点。 聊着聊着车子已经开到家门口,“先不说了,我得赶紧上楼拿行李,岁岁我们明天见哦~” 挂了电话,许岁倾仍然感觉在梦中,浑身轻飘飘的,像被带进云层里,被幸福围绕着。 在港大继续转,期间erin时不时会发微信过来。 【到机场啦!一会儿就办登机,不过人好像挺多,也不知道要排多久,哭哭。】 【还好还好,比预想的快,现在已经在候机室啦!】 她在里面随便吃了点零食水果,等到时间差不多,便随着人群慢慢登机。 经过头等舱,erin不经意间看过去,呼吸骤停,心跳急剧加速,脚步像是被粘住,动弹不得。 男人正翻看手中的报纸,黑色风衣黑色衬衫,侧脸精致如同上帝精心雕刻,挺鼻薄唇,下颌线完美优越。 虽说坐着,也能看出身高腿长,包裹在衬衫里的肌肉紧实,轮廓诱人,气质堪比男模。 活了二十年,都没见过好看成这样的。 erin大脑飞速运转,好多形容词不停地往外蹦,最后汇成一句话发给了许岁倾。 【卧槽,头等舱有个男人帅晕我!好他妈帅啊!绝了!】 许岁倾被这话逗得勾起唇角,笑着回复。 【开了个好头,旅途愉快哦~】 漫长的飞行,在港城迎接的人似乎更加激动。 她坐在学校里的咖啡馆,用手机搜了好多好多港城有名的餐馆,景点,甚至把路线全都做好详细笔记。 然后迫不及待地,提前五个小时,辗转着坐地铁到机场等候。 一晃到了晚上八点,按照预计时间,飞机开始落地滑行。 终于,许岁倾收到erin发来的微信。 【岁岁,我到啦!现在去取行李,开心。】 把手机放回背包里,拉上拉链的时候不小心护照掉出来了。 erin正要蹲下去捡,头等舱惊鸿一瞥的男模和自己擦身而过。 男人戴着墨镜,估计快一米九的身高,黑色风衣衣角随着大步往前的动作飘扬。 周围目光尽数往这边投,不断有窃窃私语传出,无一不在感慨好帅好帅,会不会是哪个明星。 哦不对,明星都没有这么突出。 erin视线跟随,盯着男人高大挺拔背影依依不舍。 之前隔了个过道没发现,刚才突然看清楚,他手腕上绑着根黑色丝带。 很特别。 第60章 男人修长有力双腿包裹在笔挺西装裤中,一身黑色冷冽矜贵,脚步迈得很大,几秒钟就快要看不清楚。 erin盯着越来越小的黑色影子,从最初的觉得特别到逐渐有些诧异。 那黑色发带看起来也不过普普通通,绑在手腕会是什么意思? 叮的一声,提示她手机有新消息来了。 erin这才收回视线,把注意力转向解锁的屏幕。 许岁倾发来微信,【我在接机口靠右边一点点,出来就能看到哦~】 飘动的小尾巴宣告着她无比雀跃的心情,满满都是期待。 没打电话,估计也是知道erin要去取行李,怕手里东西太多顾不上吧。 与此同时,身形高大气质卓绝的男人已经走到接机口。 深邃狭长的双眸还没来得及开始探索,搜寻刻在脑子里的面孔,不妨被一大群突然涌上来的女孩们挡住去路。 好多只手,全部都举得高高的,捧着花束和什么袋子,让他视线有些受阻,层层叠叠围得水泄不通。 他身高接近一米九,照理说还是能往外看的。 可坏就坏在,跑得慢的女孩们被落在外圈,想让偶像看见的好胜心燃起,不服输地又蹦又跳,两只手胡乱挥舞,嘴里大声啊啊啊地嚎着。 边叫边用手机或是相机拍摄,闪光灯投射出刺眼光芒,耳边闹哄哄像是炸锅。 季斯晏剑眉深拧,黑色墨镜镜片后的眉眼浮现一丝戾气,明显是不耐烦了。 随行的两名保镖原本只是跟在不远处,这下没法,只能快步冲到他身前,张开手维持秩序。 候机的围观群众闲着也是闲着,跟上来凑热闹,管他是谁,反正先拍照片发社交媒体博取关注。 第76章 erin推着取来的粉色行李箱,小碎步跑到接机口,一眼就看到了等她的许岁倾。 因为旁边空空荡荡,全在人堆外打转去了。 她也不知道被围住的是谁,但凭着猜想认为应该是那个男人没错,毕竟外形太突出。 erin绕过栏杆和许岁倾相拥,其实分隔也不算多久,但都好激动好激动。 两个女孩互相握着对方肩膀,蹦蹦跳跳咧开嘴兴奋地笑着。 蹦累了便停下来歇口气,erin指着依旧乱作一团的人群问许岁倾,“岁岁,那是你们这边的大明星吧?叫什么名字?” 回想起头等舱的精致侧脸,还有刚才擦身而过的气势,心跳又开始扑通扑通加速。 erin也算是冲浪达人,自认为对这个世界稍有些名气的帅哥都有所了解,还正在经营自己的账号,想做个小网红。 许岁倾顺着看过去,刚才一起等人的那群女孩突然往前冲,自己还被撞了好几下,手臂磕到栏杆挺疼的。 她向来不关注追星什么的,加上莫名其妙受伤,有点气恼。 但确实不认识,也就摇了摇头,“不知道呢。” 说完便挽起erin的手,“走吧,我们去吃东西。” 就在两个女孩转身离开时,动静比预想闹得太大引得机场安保出动,一排排穿着整齐制服往人群中间横亘。 加上通道走出来另一名男子,渔夫帽墨镜口罩全副武装,欲盖弥彰的打扮似乎才是她们的哥哥。 女孩们纷纷转向,人生中首次体验被人这番围堵,哭笑不得的季斯晏终于得以解脱。 他在安保护送下去了贵宾通道,再到车库坐上提前安排好的黑色迈巴赫。 整个过程,季斯晏右手手指紧攥黑色发带,生怕在混乱中不小心扯掉,毕竟遭遇了好多“咸猪手”。 鼻间溢出一声轻哼,暗骂自己真是回到了年少时,毛头小子都会鄙夷的冲动。 不坐私人飞机,原因无非是不想入境便留下打眼的记录。 当初和家族断绝关系后远赴都柏林,已经做下决定这辈子都不会返港。 最重要的,刻意选择和许岁倾那个朋友同航班,只想快点见到她罢了。 结果…… 季斯晏盯着有些许褶皱的西服,眉头深皱片刻,干脆直接脱下扔到一边地垫上。 司机坐在驾驶座,透过后视镜观察男人神色,小心翼翼发问,“季先生,是先去酒店吗?” 他理了理右手腕间更为显眼的黑色发带,语调漫不经心,透着长途飞行和刚才奇遇染上难免疲惫,“嗯。” 靠着椅背闭上眼,脑中不自觉浮现出许岁倾的手机网页浏览记录。 和昨天的猜测一样,她知道了阿若。 也许并没有看过那封信,毕竟封面上就已经有名字。 而时间,应该也就是在云姨回来那晚。 因为过了没多久,她就在手机上搜了阿若两个字。 然后便是第二天,又加上斯晏哥哥的称呼,找到浮生若梦,进而发现了自以为被欺骗的真相。 博客里的内容手下也打印了几处,季斯晏略略扫了眼,视线被那张看似甜蜜的合影定住。 依稀记得那是阿若成人礼,念着云姨照顾母亲多年情分,不忍心打碎少女的梦,他抽空出席,也确实送了礼物。 后来吹蜡烛,餐桌就空下一个位置,正好坐到阿若身旁。 而照片,想来也是那时候偷偷拍下的。 迈巴赫往酒店方向平稳行驶,季斯晏垂眸看向腕间发带,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笑容。 这小傻瓜,多半是以为自己把她当做替身,才如此愤然不告而别的。 指腹触摸发带,丝滑触感勾起曾经的画面,动人的小脸上眼睛被遮住,女孩甜软呼吸近在咫尺。 他眸中情愫暗燃,心中有团火苗簇簇,烧得浑身发热,喉结都开始剧烈滚动。 迈巴赫平稳行驶,正正地停在了全球最高的酒店,丽思卡尔顿大门口。 身着制服的门童主动上前问候,季斯晏行李都还没送过来,无需任何服务,下车后依旧给了不菲小费。 他要住的,自然是顶级总统套房,无边海景和维港夜色尽收眼底。 在寸土寸金的港城,一百多平浴室和桑拿房,高空中有种身处云端的错觉。 不用倒时差,洗完澡身披深色长浴袍,走到吧台自顾自倒了杯加好冰块的威士忌。 季斯晏接了个都柏林打来的电话,把事情吩咐下去,仰起脖颈一饮而尽。 男人高大宽阔身影立于全景落地窗前,目光落向远处维港岸边人头窜动。 也不知道,许岁倾那小脑袋会在哪里? 从机场出来以后,她就陪着erin去了定下的酒店办入住,位置靠近中环那边,去哪儿都算方便。 两人在附近吃的车仔面,就迫不及待冲向维港。 夜幕早就降临,慕名而来的人们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璀璨灯火与城市霓虹交相辉映,对面高楼大厦的轮廓被光影勾勒得如梦如幻。 海上船只往来,传出动听的经典粤语歌声。 “能同途偶遇在这星球上,燃亮飘渺人生,我多么够运……” 不知怎么,许岁倾忽然想到了都柏林和那个身份尊贵的男人,眼睛和鼻头同时酸楚。 此刻和erin并排站在岸边,眸底映出海面起伏的波浪,闪烁泪光盈盈。 过了这些天,还是没能忘掉,哪怕半点。 季斯晏对她的好,带她去检查嗓子,给她治病,陪她练琴,重新改变了她的小小世界。 明明知道是另有目的地接近,也并没有责怪自己。 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会说不出话,做个别人口中嘲讽语气的小哑巴。 许岁倾看着海面波光粼粼,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决绝离去过后,留下的只有未完成的质问和满怀遗憾。 她抿了抿唇,暗暗告诉自己再坚持坚持,等时间长一些。 没什么过不去的。 erin完全被这耀眼夜色吸引,目光直直地张大嘴巴无声赞叹。 过了好久,才想起要拿手机记录眼前这难得的美景。 左右调整找了好些角度拍下照片,又切换模式开始录影。 镜头对着许岁倾侧脸,再往前一些才发觉她双眸闪着泪光,像是要哭的样子。 周围霓虹交叠光影,映在细嫩白皙脸庞上竟有种楚楚动人的美,让人不忍扰去。 erin只得把镜头对准远处城市斑斓夜色,由衷感慨道,“真的好漂亮啊!” 许岁倾被这声音拉回抽离思绪,强迫自己不再陷入痛苦里。 晚间夜风习习,乌黑发丝随之飘扬,更添几分脆弱动人。 在岸边又站了会儿,等erin拍完素材,才一同起身回酒店。 距离很近,过天桥再走两个路口就到。 不知不觉时间晃到快十点,再不回许家就真的晚了。 erin依依不舍,问她可不可以留下来,小姐妹穿着睡衣整夜畅聊,有好多好多想要和她分享。 许岁倾只得回绝,安慰说晚上会和家里请求,明天去南丫岛,应该能在那边住上一晚,到时候再聊也不迟。 她在大堂和erin告别,目送身影进了酒店电梯,才从门口出去。 这时间很晚,加上又要去半山别墅,出租都不肯载的。 许岁倾站在路边等了好一会儿,只能选择加价才叫到车子。 她不知道,对面有一辆黑色迈巴赫,后座的男人眸光深情,凝视着没离开过半分。 回到许家别墅已经过了十点四十,明亮灯光熄灭,佣人冷脸拉开大门,许岁倾轻手轻脚走进客厅,不妨许平昌还没睡。 他穿着睡衣,站起身走到面前严厉地发问,“今天怎么这么晚?” 许岁倾快速想好对策,眨了眨眼睛,装作慌张先低下头,道了声歉,“对不起,爸爸。” 果然语气缓和了些,变得苦口婆心,“爸爸没有责怪的意思,你都大个女了,刚回来人生地不熟,要注意安全。” 许平昌看她低眉顺眼,想起上午离开时那老东西颇为满意的态度,也算解了燃眉之急,不由又慈祥几分。 许岁倾依旧低着头,小声回道,“我知道了。” 她把打好的腹稿说出,带着恳切,“爸爸,我有个在国外的朋友来这边玩,明天想让我陪她去南丫岛,正好我也好多年没去过了,晚上可以在那边住一晚吗?我保证……” 许平昌点到为止,“去吧,记得到时间给我发个信息。” 在许岁倾刚迈上楼梯一步,又问,“钱够不够?不够的话爸爸给你。” 她顿了顿,回头轻轻弯唇拒绝,“够的。” 再转身,脸上笑意荡然无存。 当初那么对自己和妈妈,现在不知怎么良心痛了一下,假惺惺真令人作呕。 翌日清晨,许岁倾很早就出了门。 第77章 她步行下山,走到中环erin住的酒店,在门外默默地等。 透过迈巴赫车窗,季斯晏神情还有些惺忪,靠在椅背偏头看过去。 女孩换掉昨天的针织衫和半身长裙,穿了件灰色的宽松毛衣,下面是浅蓝色牛仔裤,白色板鞋。 头发比离开的时候长长了些,没扎进马尾的碎发时不时有几捋被晨风吹拂飘在额前,她便用手往耳后别起。 而身后背着的,是自己送的白色菱格纹小包。 倒让季斯晏有些欣喜。 他看着窗外乖巧等人倩影,像是被定住一般,目不转睛。 过了片刻,那个同学从酒店里出来,小跑到许岁倾身边拍拍肩膀,然后相视而笑。 手机铃声响起,是一个来自港城本地的号码。 男人拧了拧眉,犹豫几秒用指尖划过接听。 听筒传来的声音有些苍老,带着沉稳威严,开口便称呼他,“贤侄。” 季斯晏眼眸微眯,没回应。 那边像是十分熟络,也不在意,“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也好让我这个做叔伯的亲自迎接啊……这样,晚上祥记,赏个脸?” 他看一眼窗外,敛去嘲讽笑意,淡声拒绝,“您客气了,不过这趟匆忙,还请勿怪。” 回港城虽说行踪刻意隐秘,可免不得要惊动这些地头蛇,时间早晚而已。 只是实在没心思去应酬,何况晚上还有重要事情。 挂了电话,季斯晏目睹两个女孩手挽手往附近茶餐厅走去。 点了虾饺烧麦凤爪肠粉,erin吃得很开心。 饭后便步行前往中环4号码头,昨天提前买好票,乘坐渡轮大约半小时就到了南丫岛的榕树湾。 按照网上搜好的攻略,许岁倾和erin先去了洪圣爷海滩,然后徒步经过观景亭、卢须成泳滩、天后古庙。 中间也就在路上随便吃了些,然后继续边走边帮着互相拍照,一路下来从开心雀跃转而精疲力尽。 逛完已经到了下午快三点,在定好的民宿房间里倒头就睡。 再醒过来,已经是傍晚暮色四合。 这里的海边夜色和维港又不一样,全然没有都市气息,取而代之的是大自然的馈赠,绿树成荫。 建筑物都保留着旧时风格,勾起许岁倾已然淡薄的回忆。 她从包包里拿出准备好的蚊虫叮咬小药膏,先给erin脚踝上手臂上抹均匀,再是自己。 嘻嘻笑笑,又挽着手出门去。 随处是风景,也没那么多人,就找了一处靠角落的海滩席地而坐。 看被拍打的浪花扑在脚边,看月色和海面相接,聊少女心事。 棕榈树下,男人穿着纯白polo衫,长款休闲裤,两手插兜站在不远处守候。 手腕间那根黑色发带,更显得突兀。 好在天色黑沉,也没人发觉。 他始终在等一个机会。 去找许岁倾,说明原因,自己并没有把她当做替身。 从最开始便是。 看着女孩和朋友玩得太开心,又不好打扰,只能像个痴汉般傻傻尾随。 季斯晏摇头暗笑,这辈子都没做过如此荒唐的事。 也算是破天荒头一回。 终于,看到许岁倾身边朋友走开去接电话,像是被困沙漠寻到渴望已久的甘霖。 他往前走,迈出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不免沉重但依旧坚定。 越靠近,越能听见海风中心跳如擂。 甚至已经开始想象起,女孩见到他会是什么样子。 生气?嗔怨?惊喜?还是开心? 不过都无所谓,因为马上就要成为现实。 可就在距离不到三米的时候,斜对面有另一个男人抢先,快步朝许岁倾跑了过去。 第61章 那男人也是一身休闲,脚步轻快地冲到许岁倾旁边不远处站定,并朝着她转头看了过去。 从季斯晏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侧脸,是之前在templebar遇到过的调酒师。 他当然知道,那不是这男人原本的身份。 事实上,两人应该算得上青梅竹马,从小认识一同长大的关系。 海边微风拂过,吹起浪潮中裹有的燥热潮湿,同时把抬脚往前的动作吹停。 季斯晏眉眼凝滞,视线落在女孩的背影,发丝随着飘舞,饱含的期待转换为纠结与落寞。 方才erin离开去接电话,她倒是没多想什么。 过了几秒便感觉到,有一道身影在朝着自己靠近。 再然后,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叫她“岁岁”。 许岁倾当然知道是谁,略微偏过脸,看见陆禹满目含笑,还有身后抱着两颗椰子围观的erin。 视线对上,erin不好意思地弯了弯唇角,走上前嘻嘻两声,直接承认,“对不起啊岁岁,是我告诉他的。” 接着做了个要伸手的动作,陆禹极自觉地把插好吸管的椰子接过去。 erin贴上许岁倾手臂,挽着她撒娇解释,“哎呀,陆禹作为朋友,也是关心你嘛。” 说完便朝着旁边使了个眼色,“你说对吧?” 陆禹心领神会,跟着附和般地嗯一声。 许岁倾看他们打配合,模样正经,竟有些无奈地笑了。 从决定回来到航班落地,再到住进许家别墅,她始终安安静静,不想要打扰到任何人,包括陆禹。 可马上就要去读书,事情没完成之前不会再走,所以再遇上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更何况,就像erin说的那样,出于朋友之间的关心,她感动都还来不及。 陆禹自然知道这是女孩子的旅行,他来只因为实在是忍不了,想在第一时间见到许岁倾。 其实之前和erin说清楚之后,两人便时不时会有些联系,主要是想能有许岁倾的消息。 所以晚上得知她们在南丫岛,连公司的会都等不及开完,直接请假赶了过来。 这会儿终于得以见到,他心情大好,也知趣地要了新的联系方式,就先行离开。 而季斯晏,也在停下脚步后没几秒,垂眸黯然地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胸腔里像是被塞满了形状不一的小石子,呼吸泛着憋闷压抑的疼。 哪怕眼前已经没有了那个叫陆禹的男人身影,还是不敢再往前靠近。 她似乎……过得挺好的。 甚至于,好像都已经忘了不久前才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说不上来哪里不同,但和以前那个小哭包不一样了。 女孩扬着下巴笑容明媚,依旧白皙素淡的脸上昂扬着蓬勃生机。 而自己的贸然出现,又会带来什么呢? 季斯晏止住思绪,闭着眼睛强迫不再深想下去。 手机被调成了震动模式,裤兜里的提示让他稍微回了点神。 看着许岁倾和朋友席地坐在沙滩上,双手捧绿绿的椰子,含着吸管一点点轻抿。 最后,还是没有选择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从沙滩往回走的路上,季斯晏拨通了那个未接来电。 对面传来程牧沉重的声音,伴着焦急,“季先生,码头出事了。” 他敛起眉心听,大步走得更远,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 夜空如同黑色的幕布,海面的蓝晕染上底色,被一颗颗闪烁的星光点缀。 风吹拂耳畔,有动人的音乐声和愉悦的嬉笑声传来。 许岁倾也被感染,唇边漾起的笑意更甜,如同饮进肚里的椰子水般。 两人看着时间差不多,一起走路回了民宿。 保留着原生态的居民楼靠近海边,外观贴着米白瓷砖,共有三层。 而她们订下的房间,就在三层最靠边的位置。 小阳台外是无边海景,隔着透明玻璃能看见月光毫不吝啬地倾泻而下。 许岁倾让erin先去洗了澡,再轮流换上睡衣,期待的小姐妹整夜畅聊马上就要成真。 两人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被投射出粼粼波光,虽说今天步履不停,身体也免不了疲累,但脑子却是依旧兴奋。 女孩子之间嘛,总归是逃不开聊那些话题的。 erin先打开话匣子,主动问道,“岁岁,你谈过恋爱吗?” 在她印象里,许岁倾总是安安静静,与世无争的恬淡模样。 就算现在能说话了,相处时也多是主动照顾别人。 就好比今天给她擦防蚊虫叮咬的药膏,提前做好所有攻略并早早地跑到机场等自己。 不物质,不娇气,何况长得又极漂亮,每次透过镜头看她都觉得惊艳。 这样的女孩多可贵。 但许岁倾很少说起关于恋爱或是家人,所以erin实在忍不了好奇心。 身边的女孩眨了眨眼睛,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似在认真回忆。 过了十几秒,听见一个有些不太能理解的答案,“我……不知道算不算。” erin瞪大眼睛翻过身,盯着她又问,“是暗恋吗?” 许岁倾抿了抿唇,摇头否认。 第78章 erin来了劲,继续探索,“那就是真正的初恋咯?” 她唇角荡起坏笑,冲着许岁倾投过的眼神里全是小星星,“哇,好想看看能让岁岁喜欢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脑中倏地浮现出那张被上帝精心雕刻的脸,高挺的鼻梁,完美优越的下颌线,滚动的喉结,衬衫里隐隐起伏的精壮肌肉。 抱着自己的时候,手自然而然地会抚上他的背,沿着纹路一点点陷进去…… 还有动情时在耳边的低哑呢喃,说好喜欢岁岁,问岁岁喜不喜欢,非要让自己也必须回应。 那些场景,全都是他占据绝对主导地位,哪怕在浴室的洗手台,看似臣服的温柔姿态。 许岁倾脸刷地一下红透,还好屋内暗沉,没被erin看出来。 她咬唇止住胡乱发散的思绪,并拢双腿尽量让身体不再跟着燥热,小声回应,“也不算……吧。” 毕竟到最后,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个可怜的替身而已。 erin见她半天憋不出什么来,也就没继续追问,平躺着开始说起往事。 “岁岁你知道吗?我的初恋在中学二年级,那会儿已经在都柏林生活了,也渐渐地习惯了周围的白人面孔,结果有天班里转来了一个华人男生,老师觉得我们差不多,就当了同桌。” “他很高冷的,每天除了学习就是打篮球,放学拎着书包就走,连话都不肯跟我说。” “后来呢,有一天我都走出校门了,忘了拿课本就跑回去,结果发现他也在!还往我抽屉里塞东西!” “我当时很惊讶的,但是怕尴尬嘛,就躲在旁边教室等他走了才进去。” 许岁倾听得津津有味,不由得浮现出画面,中学时的erin穿着校服和另一个阳光帅气的男生,走在校园的林荫大道,养眼又相配。 “我抽屉里多了封情书,手写的字迹很干净,说想和我交朋友,问我愿不愿意,如果愿意就用写信的方式保持联系。” “这期间,我们基本上每天都会有信往来,聊理想聊美食聊喜欢的历史人物,总之是很开心的。” “有时候我还会忍不住上课偷偷看他,篮球比赛藏在人堆里给他加油呢!” erin说着说着便落寞地垂下眼眸,叹了口气,“可惜后来呢,有一天他突然转学了,去了哪儿或是什么都没给我透露……” 许岁倾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惋惜的同时连忙翻过去抱抱她给予安慰。 结果erin在怀里闷闷地呜咽两声,直接睡了过去。 她拉起被子,偏头看向窗外海景夜色,不由得又想起那个男人。 其实想说,自己仅有的一段感情,是初恋更是暗恋吧。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再醒来,两个女孩迎着晨曦互道早安,懒懒地看着橘黄日光从远处升起,慢悠悠从床上起身。 在民宿旁边餐馆吃了豆花,坐渡轮返回中环,搭地铁去了位于离岛区的迪士尼乐园。 一出站,就像是进入童话世界,电影里看到的人物场景全都真真切切。 erin边走边拍,蹦蹦跳跳电量很快耗尽。 还好许岁倾提前准备充电宝,从包包里拿出来给她应急。 两人先去商店买发箍,挑了喜欢的玲娜贝儿和饼饼戴在头上。 一路走走逛逛,吃雪宝冰淇淋,站在城堡旁各种拍照,排队等着坐旋转木马,又马不停蹄赶去占位等花车游行。 而隔着一段距离的树荫下,男人戴着墨镜,用手机把镜头放到最大,拍下女孩在木马上动人的回眸。 季斯晏看了她许久,直到女孩欢快的背影跑向别处,才不舍地转身离去。 黑色迈巴赫一路疾驰赶往机场,过专属通道搭乘提前等候的私人飞机,返回都柏林。 看完烟花,许岁倾和erin随着拥挤人潮出了迪士尼,最后在中环的酒店大堂分别。 回到许家别墅又是过了晚上十点,这次很安静,客厅空无一人。 她上楼进客房换衣服洗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第二天早上吃饭,只有许平昌在。 许岁倾坐到位置上,喝牛奶的时候听见男人略显郑重的提醒,“港大那边通知手续办妥,明天就可以入学,你今天好好收心,别再那么晚回来了。” 正好erin也是下午飞机,她把牛奶咽下肚,轻轻地嗯了一声。 吃完饭许岁倾又去了酒店,陪着在附近逛街买衣服买纪念品,到机场的路上就开始被伤感侵袭。 真的好不喜欢送别。 但生活还得继续,更何况又不是见不到了,也可以通过微信联系的嘛。 可虽说这么想,目睹erin拖着行李箱转身,还是没忍住流了泪。 那边像是心有灵犀,回过头的眼眶也是红红的,笑着和许岁倾挥手再见。 等erin过了安检,许岁倾才从机场离开。 她不想回去,磨磨蹭蹭在外面随便吃了些,捱到快八点才到的许家别墅。 还以为又是安安静静,结果刚一进门就听见客厅恭维谄媚的声音。 “许太太,这件衫简直就是给雅文小姐量身定制,人穿衣完全驾驭,几靓哦!” 许岁倾愣在原地,有些措手不及。 许雅文回来了。 何婉华和她坐在客厅的大沙发上,面前有一排整齐挂着的礼服裙子,各式各样好不精美。 而架子旁站着一位穿工装制服的男人,说话扭来扭去,应该是哪个品牌的设计师吧。 在见到许岁倾出现的那个瞬间,沙发上的两个人脸上的笑容同时僵住。 不过也就那么一秒钟,便恢复往常的高贵冷漠,把她当做空气。 许雅文眼底划过轻蔑,若无其事地让设计师继续挑衣服好去试。 但在见到往楼梯踩的许岁倾,身后背着一款白色菱格纹包,还是没绷住脸色变了变。 刚要发作就被身旁何婉华察觉,拉住手臂给了个眼色才愤愤地继续坐下。 许岁倾上楼后故意走得很慢,听见说什么别跟那小贱人一般见识,赶紧挑裙子,周六晚宴很重要,一定把握机会。 她进了客房按住胸口平复呼吸,慢慢地适应。 回来的目的不就在于此吗? 怕什么? 正式就读港大这天刚好是个周一,她依旧是背着季斯晏送的包包,踏入期待已久的校园,眸中笑意盈盈。 许岁倾选的是住校,两人房,舍友好像请了假还没来。 这边课程多数是英文,对她来讲不算吃力。 所以适应得很快,上课专心听,用手头所剩不多钱添置画具,闲时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期间也只是和erin聊微信,分享每天日常而已。 当然,陆禹也给她发了消息,问有没有时间想一起吃饭,都被许岁倾婉拒。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周五。 除了画画学习以外,许岁倾想的最多的便是找兼职。 但怕影响学业,就只能选择搜索在港大附近的机会。 下午她趁着没课,去跑了之前约好的两个面试。 都是便利店收银,时薪不错,但不接受她只来周末。 毕竟想打工的学生太多,缺人的反倒是平常工作日。 另一个情况也差不多,最终都是失败而归。 她有些挫败地在路上走着,经过一家画廊时停下了脚步。 里面只剩微弱灯光,想来已经关门,但能看见有个人影晃来晃去,应该是在收拾。 最重要的是,玻璃门上贴着【招聘助理,时间可详谈】 许岁倾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走过去敲了两下门。 迎面过来打扮知性的短发女人,很有气质,是以前看剧里面那种独立女性的感觉。 她咽了咽嗓子,尽量用蹩脚的粤语表达,“你好,请问画廊助理有什么要求?” 那女人看着大概三十出头,让许岁倾先进去才说,“没事的,我听得懂国语,你想应聘吗?” 许岁倾点头,先说明自己的特殊性,“我是港大绘画系的学生,但只有周末才能来,不知道这样行不行?” 说完赶紧掏出手机,把自己这几天拍下的画作和学生证呈在面前当作证明。 女人对她印象不错,妹妹仔看着文静清秀,画的画也颇有灵气。 可惜赶时间,没办法详细了解。 她看了眼手表,对许岁倾说,“周末没问题的,但这工作需要一定基础,你明天下午可以过来再聊聊吗?” 两人约好时间,女人便急匆匆地领她出去,锁上了玻璃门。 不知不觉忙到晚上,本来以为没戏,好像又有转机。 港城的秋天不算冷,她外面套了件毛衣,额头上已然蒙着一层薄汗。 许岁倾忽然觉得又渴又饿,去旁边711买了关东煮,顺手要了玻璃瓶装的可口可乐,插上吸管坐在用餐区喝着。 她望着窗外灯红酒绿,觉得好像已经完全适应,眸底映出闪烁繁星。 第79章 黑色宾利后座,季斯帆扯开领带束缚,摘下银框眼镜,拇指指腹摁着太阳穴缓解疲惫。 睁开眼不经意间往外掠过,看见女孩抿唇饮汽水,两颊鼓鼓的可爱样子。 每日忙碌下来,周旋于各种戴着面具的所谓交际,连自己都快分不清虚伪逢迎。 而这副画面,就像是在昏黄过道里投下的一抹亮光,引人入胜。 再过半秒,似乎想起这女孩好像在哪儿见过。 他唇角微扬,温声吩咐司机,“停车。” 第62章 司机闻言应了声,慢慢踩着刹车转向,把宾利停在路边位置。 隔着车窗,季斯帆看过去的角度略有些倾斜。 这时间不早不晚,晚上七点四十一,菠萝油女孩独自坐在便利店正吃着关东煮。 手中的食物散发热气腾腾,给清丽干净的脸蒙上淡然薄雾,又添了几分神秘。 她似乎有些饿极,一粒粒鱼丸放进嘴巴里快速咀嚼,吃得津津有味。 动作嘛,像是……小松鼠。 但没多会儿就被噎住,赶紧抿着吸管喝了好几口可乐,才得到缓解。 季斯帆保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没动,不知不觉中早就被生动画面吸引。 接着又看见女孩双手捧着手机,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漾开一抹甜蜜笑容。 鬼事神差般,他也跟着勾了勾唇。 此时的许岁倾,正在和erin聊微信。 对话框总是显示正在输入,发过来好些她们在迪士尼游玩拍下的照片。 erin很会拍,原图已经够好看,只不过又加了点贴纸和滤镜之类的。 许岁倾一张张点开保存,紧接着收到长达五分多钟的vlog,标题是可爱的艺术字体。 而视频里,全是她来港城体验的美食美景。erin犹犹豫豫,鼓起勇气发了一段话来征求同意。 【岁岁,这vlog里你的镜头都太好看啦,我实在是舍不得删,能不能就这样直接发布?】 后面还跟了个,可怜兮兮的小表情。 许岁倾想了想,回道,【当然可以,真好看~】 那边比出胜利手势,可想而知有多开心。 放下手机之后,许岁倾回味地笑着,又抿了一口可乐。 冰冰凉凉的气泡蹦进嘴巴里,像是在跳踢踏舞。 她看外面车影穿梭,有人背靠着护栏正摆姿势,充当摄影师的同伴蹲下身各种鼓励。 许岁倾不知道的是,自己也被当成了亮眼的风景。 季斯帆坐在宾利后座,想要打开车门的手伸了又回,最后还是妥协。 内心涌出莫名冲动,打算走过去。 不用说话,就是看看也行。 晚间的风裹挟燥意,随着外面噪杂人声,撩拨平静沉稳的心。 而当他走到便利店门口,刚好碰到许岁倾要从里面出来。 玻璃门自动感应,发出吱呀的微弱声音。 季斯帆没料想到会是这样面对,脚步停顿有些不知所措。 但女孩觉察到眼前高大身影,散发着冷冽气息,自然地往另一侧腾出点距离,走了出去。 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来看过。 他不免失望,落寞的同时又摇头暗笑自己。 一只脚踏进,不可避免地听见店员用粤语问,“你好,要买些什么?” 季斯帆看着柜台后的一排排香烟,旁边是琳琅满目的雪糕柜。 想要指女孩方才喝过的玻璃瓶可口可乐,抬手后瞬间又收回。 那种对身体没有任何益处的碳酸饮料,他从不会碰。 甚至于,这便利店也只有小时候经过觉得好奇,让司机半路停下进去。 最后,季斯帆付钱买了瓶再普通不过的矿泉水。 许岁倾晚上还是回的学校。 一个人在宿舍准备简历,为明天下午的画廊面试做着准备。 弄完了还有多余时间,又把油画布铺在书桌,回忆着都柏林的雨天夜景。 在港城住了快两周,能明显感受到这边不同。 再没有动不动就阴雨绵绵的傍晚,空气里总是氤氲着无尽湿气。 手机收到提醒,是她关注的erin发布最新vlog。 许岁倾点了个赞,又看一遍才起身洗漱入睡。 都柏林那边还是上午,erin听什么绘画史无聊,不停地刷新看视频数据有没有新增点击评论。 上一秒多了个小红心,还没来得及咧开嘴,下一秒就没了。 erin不满地撅了撅嘴,也不知道是有人手滑,还是看完觉得没啥意思。 而就在奥康奈尔大街的办公楼里,季斯晏取消点错的赞,把视频画面暂停,截图存下许岁倾出现的每一处镜头。 原本空空如也的相册,被女孩盈盈笑颜占据。 指腹在屏幕上缓缓摩挲,滑过许岁倾的眉眼,脸颊,再是嘴唇。 季斯晏闭了闭眼,克制不断翻涌的回忆。 这趟打破原则再去港城,见到思念已久的人,却突然丢掉打扰的勇气。 没有自己在身边,她过得……似乎很开心。 周六早上,许岁倾在学校食堂吃完饭,又去了图书馆继续看书画画。 算着时间坐地铁到中环,约定面试的伊林画廊。 这边不仅有商场和写字楼林立,更是艺术爱好者的天堂。 许岁倾提前半小时到达,站在画廊外面等。 过了大约一刻钟,昨晚的短发女人穿了身干练的白色西服套装,里面搭着白衬衫,拿着车钥匙从路边停下的保时捷里下来。 见到许岁倾的时候,目光微微愣怔。 女孩穿着浅蓝色牛仔裤和宽松毛衣,很简单的打扮。 也没化妆,但胜在皮肤好五官精致,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青春洋溢。 看她环抱着资料,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明显是有些紧张的。 短发女人对着许岁倾颔首,打开玻璃门后主动让她进去。 沿着挂满画作的展厅往里走,最深处有一间办公室。 许岁倾等人先坐到位置,才在对面椅子上坐下,把准备好的简历和画作递了过去。 女人快速扫了眼,嘴里念着她的名字,“许岁倾。” 接着便伸手自我介绍道,“我姓伊单名一个林字,你可以叫我的英文名elaine,或者伊林姐,都行。” 昨晚上不过寥寥数语,已经让许岁倾滋生出崇拜之情。 再加上这名字,不由得更是亲切。 许岁倾弯起唇角回应,“伊林姐你好,我有个朋友叫erin,和你的英文名发音有些相似。” 伊林往后拨了下头发,也跟着笑,“是吗?” 边翻看简历和画作边听女孩解释,“我之前在爱尔兰读书,学的也是绘画专业,这周刚转回港大继续学习。” 最下面是一张油画,朦胧的雨中夜景,行人举着伞脚步匆匆,带起地面细细的水滴。 “许小姐,你画的是都柏林吗?” 见许岁倾点了点头,又笑着打趣,“我很久前在那边生活过一段时间,只记得总是下雨。” 看完之后,伊林对她的印象越来越好。 虽然年纪小,但能看出画画上有些天分,长得漂亮文静,说话温柔。 很讨人喜欢。 就连被问到对工资有没有什么要求,也只是讷讷地摇头,说不知道。 伊林难得见到这种单纯,合上资料后便提出条件,“这样吧,从明天开始,早上十点到晚上八点,周末你都过来上班,主要就是负责引导和给客人进行介绍,工资的话我按照一天五百给你,每周结一次,如何?” 许岁倾瞪大了双眼,满脸写着不敢相信。 不过就是昨晚上偶然过来问一问,没想到会有这样好的机会。 她左右环视,看这店面,应该也不会是骗子吧。 像是看穿女孩想法,伊林特意强调,“没问题的话我们明天签个合同,白纸黑字也放心些。” 许岁倾点头说好,听见对面有铃声响起。 伊林掏出手机接通,过了几秒起身,用粤语问,“怎么不早说?” 语气有些着急,像是遇到什么突发事情。 许岁倾只坐在位置上发呆,没发现伊林看她的眸光微闪,忽然有了主意。 挂断电话,就被问晚上有没有时间,因为助理家里临时有事,希望她能帮忙出席一个宴会。 不想回许家,在学校也是图书馆待着,于是欣然答应。 没有稍微正式的礼服,伊林就带她去了附近店里选衣服。 去之前就说好,这次算是工作,可以报销。 设计师拿过来一条双肩黑色连衣裙,长度到膝盖,中规中矩。 许岁倾皮肤白,小腿又细又直,穿着十分好看。 虽说不习惯稍有些紧身,可更不想麻烦别人,也没再试别的。 晚宴举办地在港城的故宫文化博物馆,灯火通明,各大名流聚集。 下车前,伊林特意嘱咐许岁倾,“不用紧张,今天来也主要是想找些投资,你就当是普通场合,跟着我就行。” 第80章 到了才知道,所谓的晚宴,更像是一场交际。 而重点,应该在稍后会举行的慈善拍卖会。 这地方许岁倾从没来过,还以为只能够参观的。 她克制略微的局促,随着伊林的脚步往里面走。 渐渐地,就被各种精美的藏品和画作吸引注意。 更多的时候,许岁倾只是充当小小的背景板,看着伊林大方地和人攀谈周旋,英语粤语普通话切换自如。 然后接收到信号,恭敬地双手递上准备好的名片和画廊介绍。 能有资格参加的人并不多,博物馆里三两成群,几乎都在聊着对艺术的见解。 许岁倾默默地听着,在心里记下学到的知识打算回去慢慢消化。 恍惚间,好像听到有人称呼了声,“季先生。” 许岁倾猛地一个激灵,皱着眉头不敢去看声音是来自哪里。 怎么会这样? 明明自己都回了港城,难道季斯晏也在? 可转念间,又暗笑自己实在是想得太多。 对他而言,自己不过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替身,根本不重要的。 更何况,那个男人和这边根本也没有任何关系。 这世上姓季的也不少,回头看过去也没发现任何异常,应该只是巧合而已。 许岁倾腾出手摁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努力调整呼吸。 殊不知,身侧不远处有一双眼睛,盯着她怒目圆睁,手里装香槟的杯子都快要被捏碎。 伊林聊完天看许岁倾在发愣,想着刚才明明表现不错,便关心地问,“怎么了?” 许岁倾回过神,轻轻地摇了摇头。 有时候伊林去交际,也不需要她跟着,就安静地站在无人角落,低头看自己脚上的鞋子。 她很少穿高跟鞋,虽说也就五厘米,但站这么久也挺累的。 思绪不自觉地拉回到曾经,季斯晏给她报名钢琴比赛,还带她去买礼服。 愣怔间,感觉到胸前倏地大片湿润,黑色更深,突兀得很。 她被人从正面泼了一杯香槟。 许岁倾抬头,看见许雅文正朝着自己笑,眼神轻蔑挑衅,不怀好意。 眸底划过掩藏不住的恨意,对视时眼神带着阴狠。 还没来得及反应,又被快速地泼了一杯。 这次直接对准许岁倾的脸,香槟沿着脖颈往下滴落,把裙子上半身彻底打湿。 许岁倾瞪着她,刚要开口质问,就听见许雅文故作无辜地哎呀一声。 然后笑着眨了眨眼睛,可怜兮兮地撅起嘴。 许雅文扯着唇角往前,凑得更近,不妨伊林从许岁倾身后过来,马上变了脸色。 她仰着下巴解释,“sorry啊,我不小心的。” 伊林走到两人中间,隔开距离嗤笑一声反问,“不小心还是没长眼睛?这位小姐,你泼到我助理脸上了!” 音量大了些,引得周围好奇目光陆陆续续投了过来。 许雅文吸了吸鼻子,像是被吓到,委屈地说,“真的是不小心啊,干嘛这么凶……” 可那张妆容齐整的脸上,却是没有丝毫歉意。 伊林还要反驳,被许岁倾拉住手臂,低声劝道,“伊林姐我没事的,擦一擦就好了。” 她替自己出头,真的很感动。 但许岁倾更怕影响伊林,毕竟有那么多潜在的投资人。 伊林当然明白这女孩的用意,忍了又忍才没继续理论。 许雅文阴阳怪气地啧了一声,经过她时还刻意重复,“是咯,擦一擦就好了嘛。” 许岁倾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低头不予理会。 衣服弄脏,不得已只好先离场,婉拒了伊林送她回学校的提议,自行从博物馆里走了出去。 接近夜里九点,秋天的风裹挟沁人凉意,加之被泼的香槟还没干,冷得不受控制地打起寒颤。 博物馆停的都是私家车居多,等了好一阵都没见到空的士。 许岁倾双手环胸,试图让自己看着不那么狼狈。 许雅文会做出这种事,她早有预料。 反正从小到大,能做的只有默默忍受,直到被许平昌无情地送走。 许岁倾告诉自己,再等等。 等到有了足够的能力,要把当年受的委屈全都还回去。 正失神想着,眼前出现一件男士西装外套。 伴随着晚风传来的声音,语气温和关切,“穿上吧,会好些。” 第63章 声音传来的方向仿佛近在耳边,落向地面的视线也被遮挡小半,让许岁倾不得不偏头望去。 只看到男人穿着纯白衬衫,右手臂弯搭着西装外套,手伸在懵懂的眼前。 她顿了顿,眸子里的情绪是明显的不解。 还有……防备。 下意识地,许岁倾就朝右边退了半步,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这样的举动,倒让季斯帆有些意外了。 他微微挑眉,目光锁定女孩素淡白皙的脸,但只是善意的欣赏。 不过是那天偶然遇上,当时也就觉得挺好看,印象并不深。 毕竟每天那么多事处理,实在是无暇顾及到这样的小事。 再就是昨天晚上路过便利店,看她吃东西,看她弯着唇角笑,竟然莫名地也跟着心情愉悦。 普普通通的关东煮和玻璃瓶汽水,也能被她吃出幸福的滋味。 所谓的晚宴也好,正在进行的慈善拍卖也罢,参加得太多属实无聊。 出来透透气,没想到又见到了菠萝油女孩。 她穿着黑色连衣裙,安静地站在路边,低头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纤瘦的身影被洒下来的灯光拉得更长。 从季斯帆的角度看,侧脸精致,又带着股这年纪少有的淡然。 只是她好像有些冷,双手环抱自己,肩膀缩着略微发抖。 也不知怎么了,就做出这样的举动,脱下外套便朝着女孩走了过去。 许岁倾眨了眨眼睛,清丽的脸上写着不明所以,没懂眼前男人是什么意思。 季斯帆依旧伸着手,眼神落在臂弯点了点,才看向她问,“还记得我吗?” 发觉女孩依旧懵懂,又勾起唇角提醒道,“金华冰厅?” 许岁倾蹙起眉头,专心思考几秒后终于记了起来。 他就是那个送自己菠萝油的人! 可为什么会在这里遇上?又为什么还主动递衣服过来呢? 许岁倾嘴巴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 这模样让季斯帆更觉得有趣,开口自证身份,“这下你相信,我不是坏人了吧?” 说罢又看了眼那外套,意图不要太过明显。 许岁倾依然没接。 但相比于刚才的陌生,倒是多了几分礼貌地客气婉拒道,“不用了,谢谢。” 说完便把目光直直地定在前方,等着万一有载客的士来接。 宴会场内拍卖正在进行,时不时能听见里面传出阵阵掌声。 而路边站着的两人,背影相衬,却始终保持恰当的距离。 季斯帆收回手,抬眼往自己车子旁望过去,不太自在地轻咳一声。 然后转头,对着身边女孩介绍自己,“我叫……” 后面的名字还没能说出口,就被手机铃声倏然打断。 许岁倾眸光暗了暗,掏出手机看来电显示,和预料的别无二致。 果断按下静音,翻过屏幕捏在手里置之不理。 等候的司机摸不准季斯帆是什么意思,只得恭恭敬敬地从驾驶座出来,走到后座拉开车门迎接。 看着女孩眉眼间浮起的愁绪,他不由得开始审视自己,是否太过失礼。 也是啊,就这样贸然出现在眼前,还递衣服过去,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云里雾里的吧。 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看见女孩眸中亮光闪烁,抬起右手招呼停下的车子。 终于等到空的士,许岁倾怕错过赶紧快步上前,转念间又觉得是不是要和这人打个招呼,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对。 最后想了想,回过头弯起唇角,留下浅淡的笑容转身。 跃入季斯帆眼帘的画面,女孩乌黑发丝随风扬起,白皙的脸庞笑得礼貌却疏离。 博物馆大门口,许雅文提着裙子从里面冲出来,正正看见许岁倾刚要钻进车里。 而路边还站着一个男人,正抬手对她的方向挥了挥。 在会场没找到人,猜到这小贱人多半落荒而逃,原本是追过来继续骂的。 虽说给许平昌打电话告了状,那边说会教训她,还是觉得不解气。 没赶上,许雅文愤愤地跺了两下脚,被回头往里看的男人顷刻间惊得愣住。 竟然是季斯帆,港城最大豪门季家唯一的继承人。 在里面左看右看都没找到人,还以为又是白白浪费机会。 何婉华费尽心思让来参加这破晚宴,目的也就在于此。 听说季家从年初便开始在物色联姻对象,只可惜主事的季崇明似乎要求挺高,一直没能定得下来。 第81章 说要在港城颇有些地位,又说要书香门第,这下可让许平昌得意忘了形。 他弃文从商,凭借着何婉华娘家的关系混得也算是风生水起,两者兼顾,怎么看怎么符合条件。 许雅文顿时来了勇气,骄傲地扬起下巴,快速整理裙子拨了拨头发,朝着季斯帆投去甜美却羞涩的笑,渴望得到回应。 哪知道,人家似乎根本没看到,随便扫了眼便收起视线,径自往路边停着的宾利走去。 目睹高大身影坐进后座,留下越来越小的车影,许雅文嘴角垮落,不屑地哼了声。 想起刚才那一幕,季斯帆明明是在示意司机,绝对不能认识那个小贱人。 就凭她? 许雅文又给许平昌打了个电话,才转身回到晚宴现场。 博物馆距离港大并不远,但由于堵车,还是花了快二十分钟才到。 晚上有些紧张,现场摆放的糕点一个没吃,专心跟在伊林姐后面生怕出错。 这会儿放松下来,才发觉早就饿得不行。 许岁倾在门口便利店随意逛了逛,提着热乎乎的鱼丸和奶茶回了宿舍。 正拿着签子咬下第二颗放进嘴里嚼,书桌上手机又响了。 她不用看也知道,还是许平昌。 腾不出手也就没按静音,就任由这铃声打破宁静,边听边吃直到停止。 最后慢悠悠地用完,奶茶也喝得一干二净,丢垃圾洗手做完才回到位置上把电话拨过去。 “喂。”果然,接通后还没等有任何称呼,就被那边语气严厉地斥责,“许岁倾,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事!” 她心里冷笑一声,放下手机摁开扩音,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听着。 “要不是你姐姐打电话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竟然不好好学习,还跑去参加什么宴会!” “爸爸看你可怜才答应让你回来读港大,这背后不知道托了多少关系,你要懂得珍惜,不要去那些你不该去的地……”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许岁倾平静地打断,“我找了个兼职,是去工作的。” 原本澄澈的眸底映出幽深,反问语气无波无澜,“那许雅文有没有告诉你,她泼得我满脸都是香槟?” 对面被噎得哽住,过了几秒才叹了口气,“你姐姐说了,她不是有意的。” 许岁倾指甲用力地陷进掌心,克制胸口不断涌出的怒气,告诉自己要忍再忍。 “还有,听说那个带你进去的女人,是个富商在内地留下的私生女,身份不干不净的,成天混迹于各种宴会攀关系,你少和这种人来往,听到没有?要是真的缺钱我会给你,好歹也是我许平昌的女儿,让外人知道了多丢人。” 刚说完,有另一道声音透过听筒传进许岁倾耳朵,“呵,那小贱人和她妈一样不知检点啊,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她淡定地听着,许平昌不敢反驳,没有半点维护,就这样任由自己和妈妈被何婉华羞辱。 心里冷笑更甚,指节抠得泛白到极致。 等到尴尬的沉默过去,许岁倾表面上服软回道,“爸爸,我知道了。” 或许是由于那点自以为还残存的亲情,不过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说话的嗓音带了点哽咽,像是要哭的样子。 许岁倾等那边挂断,闭上眼睛平复了好久的心情。 入学后头一次,她失眠了。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数羊数星星甚至是背数学公式,全试过依旧没有任何作用。 更悲剧的是,被泼了香槟,加上等车时吹了冷风,第二天起来觉得头重脚轻,提不起精神。 毫无意外,许岁倾感冒了。 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额头,强撑着力气从小床上爬起来洗脸刷牙,简单整理了下便换衣服戴着口罩出门。 第一天上班,多难得的机会,绝对不能言而无信。 约定过后伊林就给了许岁倾备用钥匙,她按照时间到达,开门后先打扫画廊,就坐在靠近门口的接待位开始等。 周末人有些多,但大半都是在外面台阶上坐着拍照打卡,真正进来参观的没几个。 许岁倾乐得清闲,又感觉对不起这份工资,心里不免纠结。 伊林是下接近三点才来的。 她把手里的合同递过去,是昨天说好的内容,“许小姐,你先看看有没有问题。” 许岁倾回了个笑,“伊林姐,你叫我岁岁就行了。” 说话时自然地抬眼看过去,目光正对上脖子右侧那块突兀的红印。 但很快,她便收回视线,认认真真地看起合同。 边检查边听到伊林关心地问,“怎么戴上口罩了?” 许岁倾抿了抿唇,声音沙哑地解释道,“有点感冒,不过没事的。” 她婉拒了伊林让早点下班的提议,打算坚持到晚上八点才回学校。 这期间有顾客进来,许岁倾听伊林大方介绍着画,侃侃而谈时浑身散发耀眼的自信。 自己的事业恰巧也是喜欢并擅长的领域,好羡慕。 也是慢慢地了解到,这画廊里面的作品,全部都是伊林在世界各地旅游淘来的,知名的不知名的都有。 许岁倾心里想着,要是有一天自己的画能够被放在上面展览,该多好啊。 日子过得很快,平时除了学习就是泡图书馆,感冒也渐渐好了,转眼又到周五。 下午,许岁倾接到许平昌电话,说晚上会在四季酒店的龙景轩吃饭,没说原因却让她好好打扮一番。 还是上学那身,宽松的毛衣加牛仔裤,走进去只觉得格格不入。 她依旧淡定地跟着服务员到了包房,除了许平昌,还见到了那天入学面试的袁教授。 老人家脸色不是很好看,只简单地打过招呼便让她坐下,然后继续等人。 这气氛颇为诡异,许岁倾盘算着只能见机行事。 而此时的四季酒店大厅,季斯帆领着助理往另一处包房走,听见旁边满是抱怨的声音。 “别提了,刚出海就被老爷子抓来相亲,就那许平昌……哎,不是那个弹钢琴的,说还有个女儿,非要让我见见……这种能是什么靓货……” 男人边说边往前走,越过季斯帆,不耐烦地让服务员打开包房门。 缝隙越来越宽阔,他看见了一周前拒绝自己的菠萝油女孩,规规矩矩坐在靠边位置。 第64章 她穿着宽松的灰色毛衣,头发扎起简单马尾,露出纤长白皙玉颈,安静地垂眸凝视眼前空白碗碟。 在看到有人进来那一刻,也并没有太多反应。 只是跟着身边的男人站起来,双手交握着,清丽的脸庞上稍稍弯了弯唇。 就在这个时候,服务员双手抬起合拢沉重木门,助理凑上前轻声提醒,“季总,鼎泰那边已经在等了。” 季斯帆敛眉收回视线,嗯了声继续往前面最好的包房走去。 隔绝的空间里,许岁倾和迟到的男人对视一眼,听袁教授介绍道,“这是袁景琛,我那不争气的孙子。” 接着她也被指了指,“这是你许伯伯家的二女儿,许岁倾。” 袁教授捋了捋花白胡须,笑着招呼,“都别拘束了,坐……” 话还没说完,只见袁景琛随意地敞开腿,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主位旁边的许平昌见状,脸上挂满虚伪谄媚地恭维,“袁老您哪里的话?景琛年轻有为,名下好多公司,在后辈里早就是翘楚,我们佩服都来不及呢!” 许岁倾跟着慢慢坐回位置,听见这话又抬眼朝对面的男人看了过去。 视线相撞,袁景琛明显不怀好意的打量,甚至还邪肆地挑了挑眉。 她赶紧低下头,暗暗琢磨着这男人的面相。 长得五官端正,可黑眼圈实在是突兀得很,嘴唇也有些发乌,总喜欢不经意间摸摸鼻子,伴随一道重重的吸气声。 并且,明明才刚到晚饭点,他周身却都散发浓厚的酒气,混杂着刺鼻的古龙香水味。 怎么说呢,突然就想到了erin以前说过的一个词。 纵欲过度。 不过许岁倾早有预料,自己被许平昌叫出来,要见面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只是这样的场合,很难不猜测用意,是不是想要…… 她手心紧了紧,端起茶杯抿了口,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 殊不知此时的自己,在别人眼中也被剥了个彻底。 袁景琛斜靠着坐在位置上,左手随意搭在旁边椅背,翘起二郎腿姿态散漫闲适。 许雅文他当然是见过的。 毕竟号称是港城百年难得一遇,钢琴界的天才少女,长相清纯,从小就声名鹊起,路也早是铺好了的。 不过他也是圈中人,旗下两家娱乐公司,难免会在有些玩乐的场合碰见。 所以嘛,当笑话看看就行。 只是袁景琛没想到,这许平昌竟然还有一个女儿,长得甚至比许雅文漂亮得多。 第82章 哪怕身上的衣服土成那样,看着也不值几个钱,但就是挡不住那股勾人的劲儿。 他看着许岁倾抿唇饮水,喉结滚动着,内心倏地涌出股燥热,越发觉得有趣。 人到齐,全部菜品很快就被呈了上来。 许岁倾始终沉默着,只见许平昌把瑶柱蟹肉汤转到面前,接着用右手点了下桌沿。 这意思,是想让她主动起身给袁教授盛上一碗。 那张脸满是谄媚笑容,混浊的双里眸却透着严厉,可笑得很。 许岁倾眨了眨眼睛,像是没懂的样子。 她拿起筷子,自顾自给自己夹了颗黑松露龙虾春卷,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袁景琛昨夜本就宿醉,下午浑浑噩噩醒来赶着去出海,晚上约了人派对。 没胃口就只是看着,手摸到裤兜里打算掏根烟出来抽。 但转念想起老爷子还在,又只能强忍着作罢。 无聊打发时间,盯着对面女孩吃东西的动作问,“我怎么不知道,许伯伯您有两个女儿呢?” 这话说出后,许岁倾随即放下筷子,拿纸巾擦了擦嘴。 许平昌倒是神色自若,镇定地回答,“她妈妈身体一直不好,医生说是不适应这边天气,所以只能送到国外治病。” 说着说着便叹起气来,似乎真的陷入悲伤回忆,“我这女儿呢太孝顺,就陪着她妈妈过去了,也是最近才回来的。” 许岁倾只是听着,脸上连半分表情变化都没有。 袁景琛内心暗暗思忖,他听过许平昌为了荣华富贵抛弃发妻,莫不然这就是原来的女儿? 话里有话,虽说没戳破,也基本上讲清。 许岁倾的妈妈,可不是何婉华。 那女的仗着娘家关系,在外盛气凌人,哪有半点身体不好的样子? 当着老爷子肯定要给人脸,不好继续问下去。 只不过看向许岁倾的眼神里,又多了些耐人寻味的意思。 这女孩还是可惜了,虽说长相极好看,现在送到自己公司出道都行,可这出身…… 不过嘛,玩玩倒也是可以的,正好这真清纯款的也见得少。 看她皮肤那么白,手腕又细,某些想象中的画面不自主跳出,喉结上下滚了滚。 另一处包房,季斯帆入座主位,听周围各有目的试探逢迎,席间端起酒杯应酬两下,莫名地有些心不在焉。 眼前总会时不时地浮现,刚刚进来时见到的那副场景。 她好像在相亲。 只是就凭着听到那些不尊重人的话,那被介绍的男人很不行。 季斯帆抬手扶了扶银框眼镜,示意助理继续留在这里,自己先走了出去。 经过走廊时,甚至还刻意放慢脚步,想着她会不会刚好出来。 只是事与愿违,等了十多分钟就没见到菠萝油女孩的身影。 就在他回了包房不久,这边已经快要吃完。 老爷子需要按时吃药,袁景琛乖觉地起身搀扶,一行人慢慢地走到酒店门口。 等司机把车开过来时,他眼睛转了转,对着跟在许平昌身后的许岁倾主动邀请,“许小姐,明天我要出海,都是些生意上的朋友,到时候一起呀?” 许平昌听到后便转头,投来的视线压迫严厉,要她答应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许岁倾低着头,眉心微拧,抬起来后微笑着拒绝,“不好意思,我周末有兼职,去不了的。” 袁景琛脸色变了变,还要说什么却被袁教授打断,语气颇为赞赏,“现在的年轻人只知道贪图享乐,像许小姐这么上进的可真不多了。” 许岁倾弯起唇角回了个笑,低下头不再说话。 目送袁家二人离开,许平昌憋了整晚终于爆发,开口厉声斥责,“许岁倾,你现在怎么回事?” 这时间陆陆续续有人出来,又只得压低声音,“知不知道这是多难得的机会,你要是能嫁进袁家……” 许岁倾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看向他身后轻声提醒,“爸爸,你车到了。” 许平昌哼了一声,“还好袁教授对你满意,下次注意些,别在外面丢我的人!” 她点头,接着挥了挥手,“我知道的,爸爸再见。” 最后剩自己苦笑了下,朝着外面边走边发呆,也不打车。 过了十几秒,脚边停靠下一辆车子,方向正对着副驾驶座。 许岁倾抬头,透过摇下的车窗看见了陆禹,“上车吧,我送你。” 说完便下了车,绕过来给她拉开门,示意她坐进去。 许岁倾犹豫几秒,先说了声“谢谢”。 季斯帆结束应酬,被众人簇拥着走出来后,等助理去取车时刚好看见这一幕。 那个女孩正要上车,身边的男人侧脸扬着藏不住的笑意,怕她磕到还抬手挡住头顶,细致又体贴。 哪怕只看得见背影,应该也很开心的吧。 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还转过头,对着那男人说了什么。 季斯帆眸中暗影闪烁,不由得恍然若失。 原来,菠萝油女孩有男朋友的啊。 估计还是地下恋情,才会有今晚被父亲拉过来相亲这事。 说不上来为什么,心里突然酸酸胀胀的,又有些难受。 但似乎又像是少了一块,有些空。 他摇了摇头,神色带了些黯然地坐进黑色宾利。 回学校的路上,陆禹双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专心开车。 但眼尾余光,始终关注着许岁倾一举一动。 她双手搭在腿上,身体靠着椅背偏头看窗外夜景,若有所思。 关于会在四季酒店吃饭,还和袁家那人一起的原因,陆禹并没有问。 他也是听朋友说起,才知道许平昌竟然会起了这种龌龊心思。 虽说很清楚她心里有数的,可还是控制不了地担心,便赶过来等着,怕许岁倾遇到什么事。 还好。 一路沉默,直到车子停在港大门口,许岁倾解开安全带的同时,转头对他说,“我先回学校了,谢谢你。” 陆禹嘴唇几次颤动,欲言又止,最后只得化作关心的嘱咐,“岁岁,注意身体。” 许岁倾眼角弯弯,“我会的。” 他不舍地看着女孩往学校走的单薄背影,彻底消失后才驱车调转方向离去。 第二天早上九点半,许岁倾就到了画廊,依旧是打扫卫生,开门等有没有人进来参观。 她得到伊林允许,如果没顾客的时候可以坐在位置上画画。 今天画的是油画,都柏林半分桥的风景。 宽阔的河对面矗立着庄严肃穆的教堂,古典建筑物引人入胜。 差不多要收尾,听见门外轰轰的声音。 有一辆黑色机车停在路边,伊林从后面下来,取下头盔还给身穿黑色皮衣的男人。 那男人没接,先是腾出右手搂住她的腰,就这样直接送上热吻。 许岁倾看得小脸一红,低下头回避又忍不住偷瞄过去。 依稀只看得见男人似乎很年轻,然后伊林就进来了。 上周留下红印的脖颈内侧,同样位置颜色再度加深。 啊。 许岁倾心里懊悔,原本以为伊林会不会是过敏,现在看起来应该是自己想错了。 她满脸通红,正对上明媚自信的笑脸,羞得又抿了抿唇。 伊林走到身前,笑着打趣,“岁岁同学,你是不是还没谈过恋爱?” 许岁倾愣了下,澄澈双眸泛起一丝涟漪。 像是平静湖面被投下颗颗石子,刻意遗忘的回忆顷刻间翻涌,席卷在她脑子里。 玻璃门自动打开,有一名打扮优雅的中年女士进来参观,伊林便主动领着开始介绍。 许岁倾站起身注视,边听边做下笔记,希望能尽快熟悉。 把画廊转完,这位顾客似乎兴致缺缺,又是空欢喜。 正要离开却不经意间瞥见门口位置的画,眸中有亮光闪动,脚步随之停顿。 那女人手指着画问,“这幅怎么卖?” 许岁倾一听,下意识就是主动解释,“这是……” 刚说了两个字,伊林见状赶紧上前,“您眼光真好!这是我们才从意大利淘来的画,都还没裱上呢。” 她故作思考状,和许岁倾交换眼神才回道,“这样,难得遇上有缘人,您给两万就行。” 那女人二话没说,从钱包里掏出卡递来结账。 伊林喜笑颜开,让许岁倾把画裱完包好,放进印有画廊logo的袋子里。 等人走了,她看着似懂非懂的女孩解释,“别把艺术想得太单纯,现在人都喜欢故弄玄虚,画也不例外的。” “要是刚才直接说是你画的,你觉得她还会买吗?” 许岁倾认真思考了下,然后摇了摇头。 伊林觉得她悟性还是不错,继续点明,“对嘛,如果她知道是你画的,就不会愿意出钱了。岁岁,这不是说你不好,只是因为你就站在面前,没有神秘感自然就卖不起价的。” 第83章 她顿了顿,又说,“那两万块钱,我结工资的时候一起给你。” 许岁倾慌忙摇手,“不好的,我……” 伊林伸手拍她肩膀,眼带笑意,“没事,这本来就是你应得的,不要跟我客气啊。” 下午偶尔有人来,许岁倾试着去讲解,前面有些磕磕绊绊,好在很快调整过来,也能够介绍得像模像样。 临近打烊时间,画廊里又是一片安静。 她回想着自己那幅画,不免陷入思绪。 那个给了自己美好体验的男人。 突然不告而别以后,季斯晏有没有想过自己? 要是能有一点点,就已经很满足了。 回忆如同汹涌浪潮,算时差都柏林应该才到早上,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许岁倾怎么也不会想到,被念起的男人此刻却是躺在医院里。 那天从港城折返,马不停蹄便去处理码头的事情。 当年过来时年轻气盛,虽说手段狠厉,很快在都柏林地界站稳脚跟,但免不了树敌众多。 这回就是原来的对手和当地帮派势力勾结,不知从哪儿得到他不在的消息,趁机捣乱,甚至伤了不少人。 没办法又是一场恶战,他向来亲力亲为,带着程牧在争斗中意外受伤。 季斯晏躺在病床上,偏过头看向被击中的右侧手臂。 差点失去知觉死里逃生,醒过来那一刻只想要见到许岁倾。 这些天,也渐渐习惯用左手打字,在得不到回复的对话框里给她发信息。 【所有的事情,我会好好解释。】 【不要生气了,再给我个机会好吗?】 【你不是替身。】 【相反,你是独一无二的,我的岁岁。】 看着一个个红色的提示,季斯晏唇角挂起苦涩笑意,深深地叹了口气。 终于鼓起勇气,点开那个铭记于心的港城号码,拨了过去。 第65章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许岁倾刚结束一天的兼职,正站在画廊外用钥匙锁着玻璃门。 回港城以后几乎没有社交,除了时不时和erin隔着时差聊天以外,便是在这边按部就班地上学画画,还有打工。 她太安静,总是独来独往,在角落位置做笔记默默听课。 即便是有同学主动想要认识,都望而却步。 许岁倾也乐得如此,回港城本就带着其他目的,加上这些年在异国漂泊,习惯了。 所以自然而然地,她以为多半是什么推销电话,就没有马上腾出手来接。 只是任由铃声这么响着,直到最后时刻被自动挂断。 而远在都柏林那端,季斯晏的心情却随着一声声嘟音,逐渐沉落到了谷底。 原本燃起的希冀,像是充满的气球被扎破,在挖空的胸腔里胡乱窜动。 微信对话框里的红点,重复提示着是许岁倾没有任何征兆地不告而别,绝情地连一个字都不肯留。 季斯晏呼吸突然疼了起来,喘不过气般犹豫着,要不要再回拨过去。 可他实在是不敢。 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人,向来孤傲冷漠,高高在上再经受不住任何的挫折。 这通不被接听的电话,像是一盆冰凉刺骨的水,把灼烧的勇气彻底浇灭。 他闭上眼睛,紧拧的眉心不断跳动,骤然的失落感从血液流入再快速侵袭至全身,久久未能平复。 而此时的许岁倾,锁好玻璃门后径自走下几步阶梯,到平路上照惯例准备搭地铁。 画廊八点关门,回学校差不多需要半小时,打算顺路买些吃的带回宿舍。 过了晚上十点便是门禁,没有提前给辅导员报备就无法出入。 她拉了拉小背包带子,记起刚才有个电话来着,正要掏出手机查看,铃声又响了。 是一个港城的号码。 许岁倾指尖划过接听,那边嘈杂的音乐声顷刻间刺痛她的耳膜。 许岁倾皱了皱眉,本能地把手机放远了些,又听见男男女女的吵闹嬉笑,拔高音量大声吼着。 再仔细一听,甚至还有呼呼的风声。 像是,在开派对。 她以为是打错,还没来得及挂断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 “许岁倾。” 许雅文姿态闲适地斜靠在二层栏杆,抬手把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拨到耳后,得意地说,“你老板在游艇上喝得烂醉,周围全是男人,你不来看看么?” 许岁倾愣了一下,听见那边不屑地笑了,“那天晚宴还帮你出头呢,这么快就忘了?” 她猛地激灵,才明白过来指的是伊林。 只是没想到,许雅文怎么会和伊林扯上关系。 那边见她一直不答话,拳头又打在棉花上,顿感无趣至极。 许雅文啧了声,耐心瞬间耗尽后抬脚往下走,高跟鞋踩着木质阶梯,瞥见意识模糊的女人,身体瘫软在沙发上,眼神迷离奋力挣扎着。 假睫毛下的眼神随之发狠,一字一句骂她,“也不看看你身边的人都是些什么货色,说是画廊老板,还艺术家呢,实际上不就是个捞女吗?你知不知道,她们家都不肯认她的,因为私生女根本就上不得台面呢。” “还有你那个妈,当初缠着我爸爸不放,还妄想通过装疯破坏我爸妈感情,真是下作!” 许岁倾捏着手机的指节发紧,颤抖着泛白,另一只手攥成拳头极力克制着。 她艰难启唇,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还算镇定,“你们在哪儿?” 许雅文终于达到目的,满意地眉毛上挑,眼中恶劣的笑意掩藏不住。 像是没听见许岁倾的话,自顾自眨了眨眼睛撅起嘴巴说,“不来接就算了,你这老板虽说年纪大了点,姿色身材嘛倒也过得去,就是怕这边男人多,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呢。” 许岁倾再忍不住,强压着怒意沉声重复,“我问你,你们在哪……” 可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说完,就被那边无情地挂断了。 她抠着手机四下张望,内心被不安的烈火炙烤着,慌乱得六神无主。 给伊林连着打了三个电话,都提示无法接通。 光是听许雅文那些话,脑子里的可怕画面引得呼吸骤然停滞。 许岁倾忽地蹦出某个念头。 报警。 可是真的有用吗? 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人在哪里,自己现在还不清楚。 并且就算是许雅文真的做了什么,最后都会被许平昌搞定的。 她可以继续做她的天才钢琴少女,到处巡演享受鲜花掌声,过着公主般的生活。 而自己呢? 说不定又会像当年那样,再次被送出国。 终究是选择暂时放弃,双手发抖差点连手机都握不住,根本无法顾及到片刻之前发生的事情。 在许雅文之前,还有另一个来自都柏林的电话没能接到。 许岁倾屏住呼吸,给许雅文回拨过去,刚响半下就被直接挂断。 她更是慌乱,绝望的感觉占据大脑,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是伊林的照片。 此刻正无力地躺在沙发边缘,眉头紧皱着,表情是显而易见的痛苦。 许岁倾心脏骤缩,看到接着发来的地点,抬脚冲到路边招手打车。 这时间段来往的空的士不少,可听到她要去白沙湾码头,无一都是摇头拒绝载客。 从开始试探多出两百,到最后涨到五百,才终于得以搭车过去。 而许雅文原本就是故意拖时间,不接电话直接挂断,过了会儿再发照片和地点,钝刀子割肉一下一下凌迟。 发完便把手机随手扔到单人沙发,侧头看着对面摇晃酒杯的袁景琛,笑得颇有深意。 这男人在港城圈子里早就声名狼藉,不务正业玩得很开,荤素不忌。 今天组了个局,有电视台导演在,许雅文顺便过来认识,打算给之后上节目铺路,没曾想能碰到那天替许岁倾指责自己的女人。 不知道是哪家私生女,反正撞上了就只能怪她运气不好。 她故意让人去搭话,一杯加料的酒便顶不住,直接昏睡过去。 正盘算着时间,听见袁景琛还在质疑,“你就这么确定,你这个妹妹会答应?” 许雅文唇角上扬,故作风情地撩了撩头发,胸有成竹地说,“放心,她肯定会来的。” 说起这个,心里那股子嫉妒暗暗作祟。 尽管她不愿意承认,加之被袁景琛看上也不是什么好事,但论起长相,许岁倾确实出众得多。 许雅文冷哼一声,嘴硬地讽刺道,“怎么袁少爷山珍海味吃多了,突然想用点清粥小菜?” 袁景琛闻言挑眉,端起酒杯仰头饮尽,只等着那小鱼上钩。 那天被拉去相亲见到,心里便始终痒痒的,别的脸都激不起兴趣,总会时不时地想起许岁倾。 第84章 想到即将发生的事,蓬勃得难以自持,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酒,就着药丸吞入腹中。 去白沙湾游艇会的路上,许岁倾脑中不断蹦出可怕的念头。 她抬头望向窗外天空,繁星点点布满其中,澄澈的眸子里有泪光闪烁。 不知怎么竟然开始后悔,贸然回到港城,是不是太过冲动? 这几年断了联系,缩在小小的壳子里,已然轻视了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而此刻同一片天空下,季斯晏正坐在病床上,听手下仔细地汇报情况。 “许小姐在两周多前入读港大,学的绘画系,最近在一家名字叫伊林画廊的地方找到兼职,主要负责接待顾客,平时就在学校宿舍住,生活很规律。” 时值深秋,都柏林的空气蒙上更加深重的湿度,外面树叶被凉意包裹,随风飘摇簌簌凋落。 男人深邃眼神凝视窗外萧索,眉眼间是化不开的哀愁。 她应该,真的已经忘掉自己了吧。 因为听起来,似乎过得很好。 每天上课下课,在学校里过着这个年纪该有的生活,周末还去兼职打工。 季斯晏心里空空荡荡,像被分成一块一块的碎片,再无法完整拼凑。 伤口隐隐作痛,却抵不过害怕再也见不到的担忧。 好想听她的声音,看她在做什么。 手下汇报完便安静等候,直到听见男人黯然地回答,“我知道了。” 他不想要打扰,敛起那颗满溢着思念的心,退到一边默默守候。 的士加速驶向码头,到达后许岁倾猛地推门下车,奋不顾身往闹声传来的地方冲。 整齐排列的游艇掠过,耳边音乐声加重,眼前灯红酒绿越来越近。 她急喘着气,任由晚风扑打在素淡白皙的脸上,额头渗出的汗忽冷忽热,乌发被吹得在耳后胡乱飞舞着。 白沙湾游艇会是有名的富豪游玩场地,会所就在岸边不远处,西装革履的季斯帆正被簇拥着从里面走出。 当中一艘位置靠边,不是最大但吵闹异常,音乐声不绝于耳。 他眉心微拧,抬眼瞥见有个女孩朝那方向狂奔,不由得疑惑更重。 那女孩实在跑得太快,两条手臂随着头发晃动,遮住侧脸导致看不清楚。 但某个瞬间,季斯帆却觉得很是眼熟。 助理跟着停下脚步,循着目光望去主动介绍,“季总,那好像是一家姓袁的游艇,经常在这边搞派对。” 说完欲言又止地顿了下,才继续道,“听说……有些混乱。” 季斯帆视线始终紧随单薄瘦弱身影,半晌终于抬脚吩咐众人,“走吧。” 许岁倾好不容易跑到游艇外,发觉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男人,身着黑色皮衣,听见声音回头看向自己。 她双手撑在腰侧,俯身不断呼吸着平复。 艰难地抬起眼睛,认出那是之前送伊林来画廊的那个。 回想起两人在机车上的亲密举止,应该是男朋友吧。 跑得太急胸口被灌入好多冷空气,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疼得难受。 年轻男人也没说话,英俊的脸上满是愁容,明显着急和担心的样子。 许岁倾顾不得其他,再次加速攀着扶手就要冲上去。 结果脚还没踩到阶梯,就被一名保镖打扮的壮汉拦住。 那人居高临下地看向两人,说话声音粗重,“她可以,你不行。” 这意思,是只让许岁倾一个人上去。 事到如今也没有任何办法,她退回去小声嘱咐,“过半个小时吧,要是我还没有下来你就报警。” 说完便冲着年轻男人弯起唇角,转身登上了游艇。 里面一共三层,中间宽敞的会客厅里,许雅文坐在正对门口的位置,终于露出得逞的笑容。 等了接近半小时,早就不耐烦想要发作。 可真的见到许岁倾急得满脸是汗,头发凌乱地喘气,还是挺开心的。 长沙发上躺着的伊林已经彻底没了意识,靠主位袁景琛翘二郎腿,眼神赤裸裸地看向门口。 许雅文站起身,抬手招呼,“岁岁,快进来坐啊。” 那副样子,倒像是亲热得很,令人作呕。 许岁倾咽了咽嗓子,跨进去直接走向伊林,却不想被她挡在中间,呈上一杯深红色的酒。 边说边用眼神点了点沙发上,“把这个喝了。” 酒杯在手中晃着,那颜色明显和普通的红酒不同。 许岁倾看着那副盛气凌人的眉眼,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死紧,冷漠拒绝,“我不会喝酒。” 许雅文突然捂着嘴巴嗤笑出声,和袁景琛对视后又说,“不傻嘛!” 她慢悠悠走到吧台放下酒杯,拿起一瓶果汁折返回到远处,举在许岁倾眼前摇着,“这总会喝了吧?你要是不给面子,袁少爷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让你们走的哦。” 包装瓶完完整整,看起来和便利店一模一样,也没开封。 许岁倾怕耽误时间,接过来猛喝两口扔下瓶子直奔伊林而去。 意识模糊得身体根本使不上力,要拉起来很费劲。 只能把一只手搭在自己肩膀,咬牙搀扶着往外走。 许雅文不知什么时候靠在门边,冷眼旁观着假意挽留,“说起来,你回家也有些日子了,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不如趁今天叙叙旧?” 许岁倾垂眸凝视地板,眼底怒火灼烧神经,太阳穴突突跳动。 她面无表情地冷声拒绝,“我要出去了。” 从会客厅往外走,甚至听见身后语调悠扬,“慢走哦。” 许岁倾拼尽全力把伊林弄下阶梯,等候的年轻男人上前接过,把伊林顺势搂在怀中,道了声谢。 那人问要不要一起走,但许岁倾婉拒了。 憋了一路,目睹两人离开后,终于忍不住弯腰在岸边作呕,试图把刚才的果汁全部吐出。 明明知道里面加了东西,却不得不喝下应付。 本来就没吃晚饭胃里空空,反酸得胆汁都要出来才终于停下。 她抹了把嘴角,正要走到码头打车,眼前突然白光乍现。 想来还是没能吐干净,眩晕带来的头重脚轻,就要往旁边倒头栽去。 昏沉之际似乎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力量,有人伸手把摇摇欲坠的女孩稳住。 第66章 许岁倾头脑昏沉,只感觉身体变得轻飘飘的,找不到任何支撑。 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到地上,滚落进冰冷的海水里。 可她知道,许雅文刚刚让自己扶着伊林出去,要的便是这样的结果。 要掉入的也不会是海水,而是提前被设下的圈套中。 同时间,脸上和四肢都在发烫,令人难受的热流迅速在五脏六腑窜动。 药物麻痹着她的每一根神经,明知道自己快要出事,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把她拉入绝望的漩涡。 模糊中她思绪纷飞,不由得想起了远在都柏林的那个男人。 教自己说话,陪自己弹钢琴,让自己不要哭。 失去意识的最后时刻,许岁倾只有一个念头。 要是他在,就好了。 那股力道温柔且坚定,右手绕过腰后,虚虚地隔了些距离,把她的肩膀揽住。 而另一边的身体,软绵绵地倒入宽阔的怀中。 还没等季斯帆先说话,袁景琛见状快步从游艇上冲下来,毫不客气地诶了声。 他侧头看了眼歪着枕在自己胸膛的脑袋,小脸浮起明显不对劲的红色,身体正不断往下坠着。 俊朗的眉宇间,拧起的那股不悦越发深重。 先前还不敢确认,狂奔的身影是不是属于那个菠萝油女孩。 可真的见到了,除去意外,又不免觉得疑惑。 季斯帆收拢怀抱把人牢牢地护住,回过头看着指向自己的那只手。 墨色的瞳眸中,如同四周看似平静的幽蓝海面,情绪深邃难测。 袁景琛刚要开口厉声斥责,却被面前的那张脸惊得吓住。 张大的嘴巴顿了顿,然后快速闭拢。 兴奋又混浊的眼球在框中转动,暗暗琢磨莫不是见到鬼了。 这季斯帆可是堂堂季家太子爷,唯一继承人,常年出现在各大商业杂志报刊,全都占据中心版面位置。 可是……怎么会出现这儿? 身边正靠在他怀里的女孩,不是刚刚被下药的许家二女儿,又能是谁? 看这姿态,两人似乎关系还不一般。 袁景琛皱着眉头深思,许雅文的话言犹在耳,顷刻间豁然开朗起来了。 虽说季斯帆名声在外,为人清高一心家业不好女色,可都是圈子里混的,说不定有点别的特殊癖好,倒也是情理之中。 或许,只是刚好路过捡到了玩一玩而已。 满是醉意的脸上扬起自以为是的笑容,袁景琛走上前,笑容颇有深意地看了眼许岁倾,出言提醒着,“季总,这是我今晚请来的朋友,我自己招呼便是,就不麻烦您了。” 第85章 对于这货,除去那天在四季酒店偶然见过一次,便没有任何印象。 可距离太近散发出的酒气和难闻香水味,让季斯帆不由得往后退了步。 他嫌恶地拧了拧眉,察觉许岁倾又要往下坠,只好把力道再度收紧半分。 没心思应付,只冷声反问,“是吗?” 也不等有任何回答,径自转头就要往外走。 煮熟的鸭子飞了,袁景琛自然是不肯罢休,绕过把两人拦住,“当然,她姐姐还在我游艇上呢。” 接着谄媚地笑了笑,“季总要是喜欢玩,我这儿还有很多,各种款式都有,您随意挑。” 季斯帆眉间燃起一股怒意,竟被这恬不知耻的所谓条件给逗笑了。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游艇,灯红酒绿伴随着靡靡音乐声摇晃着。 再开口,视线落在倒在怀中的许岁倾,“巧了,她也是我朋友。” 季斯帆连半个眼神都不给,语气淡漠暗含警告意味,“袁少爷还是多注意,这地方虽说私密,可要是想有人临检,我想警察应该很乐意的。” 这话一出,袁景琛自然不敢再说什么。 发红的怒目瞪着季斯帆背影,回头快步往游艇上走,没等进会客厅就随手拿过酒杯朝着地板狠狠砸落。 许雅文正得意地坐在沙发,以为等到好戏上演,没曾想袁景琛竟然是一个人进来的,浑身戾气十足。 她蹭地站起身,满脸疑惑,“怎么回事?人呢?” 袁景琛抄起吧台的威士忌就扔,再没了方才的伪装,指着许雅文斥责,“你怎么不早说你妹妹认识季斯帆!我他妈真要被你害死了,赶紧给我滚!” 许雅文像是被雷劈中,眉心紧拧着反复思索。 怪不得,那天晚宴看到的原来竟然是真的! 她在心里暗骂着小贱人还挺有本事,下一秒又骄傲地扬起头,从会客厅里大步迈出。 而裹挟着寒意的岸边,季斯帆原本是扶着许岁倾一步步往外走。 但身体彻底脱力,不管怎么问都没有任何反应。 他并不清楚,到底有多严重。 无奈下叹了口气,掏出手机吩咐助理找个女医生过来,打算先去自己在这边的游艇暂时安置。 季斯帆收起手机后蹲下身,一手绕过膝弯,另一只手横在纤薄的背后,把许岁倾抱了起来。 偶尔难免应酬,就放了艘豪华游艇在这边,但并不常用。 有人定期打扫,登上后径自走进卧室,怀中女孩被轻轻地放到床上躺着。 她似乎真的很难受。 刚触碰到柔软,身体本能地侧过去蜷缩成一团,把脸圈在臂弯挡住。 穿的是简单的毛衣和牛仔裤,更显得单薄脆弱。 季斯帆帮她把背后的包包取下,手正要落向鞋子,却倏地停下动作。 最后,只是拉起被单盖在许岁倾身上,起身去浴室用温水沾湿帕子。 给她擦脸的时候,季斯帆动作很细致。 仿佛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生怕稍不注意就会弄碎。 指腹被温热包裹,轻轻地抚过她皱起的眉头,再到眼角和脸颊,继续往下落。 不论是脸蛋还是脖颈,都呈现出不自然的绯红,额头升温发烫,像是病了。 季斯帆耐心地蹲在床边,一点点仔细擦过。 距离比之前近了些,能清晰地看见浓密睫毛正不安地颤动,染着水渍的嘴唇缓缓张合,却听不见说的什么。 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再往前半分,女孩清缓呼吸近在咫尺,有股淡淡的香味传入鼻中。 那个瞬间,季斯帆沉稳的心神倏地被击中,有股难以言喻的冲动在脑中窜动。 他喉结滚了滚,捏着帕子的手发紧,强迫自己起身,收起帕子放回浴室平复。 加上许岁倾侧着身体,另一边自然没办法擦拭。 季斯帆走到外面,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扯开衬衫领口扣子两颗。 女医生提着医药箱,被助理带着急急赶来,登上游艇后独自去了卧室。 按照吩咐先给她做了仔细的全身检查,确认没问题再脱掉鞋子。 听到只是误用了些寻常的催眠药物,睡一觉应该会好很多,季斯帆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给医生道谢后让助理把人送走。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快到凌晨,海边的风伴随着刺骨凉意,孤寂又萧索。 他看向远处月光洒落,平静中蕴藏波澜起伏,不由得唇角微勾。 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每一次见到后,倒是越发挂念这个女孩了。 终究是不放心,怕她半夜醒来自己又不在,看着这么弱的女孩子难免惊慌失措。 季斯帆折返到卧室,替许岁倾掖了掖被子便去了地下一层休息。 翌日清早,他准时起床换上助理送来的衣物,提着保温桶往楼上走。 纯白休闲衬衫和西裤,衬得整个人干净清爽,气质温和。 许岁倾是在一片海浪声中醒来的。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身体还有些发软,两手撑在床侧坐起了身。 外面有人轻轻敲门,过了两秒才被推开。 跃入眼帘的,是有些熟悉的脸,但一时记不起来了。 许岁倾眼神懵懂,凝视着门口身影,下意识地把身体往后挪动。 两只手挡在胸前,眼神在身体来回逡巡着,害怕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还好,身上衣服完完整整,只有鞋子被脱下,也没有任何不适。 这样戒备警觉的姿态,倒让季斯帆不由得心脏钝痛。 他勾起唇角,对女孩轻声提醒着,“还记得我吗?” 许岁倾意识渐渐回神,皱着眉头仔细思索,才想起来是晚宴上递外套过来那个。 还有,菠萝油…… 昨晚的回忆断片,她真的记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传入的海风有些大,季斯帆往前一步反手关上门,站在原地主动解释着,“你昨天晕倒时我正好路过。” 许岁倾明白这是他帮忙,自己才得以幸免于难的意思。 喉咙干涩,强忍着吞咽带来的疼,说了句,“谢谢您。” 季斯帆笑了笑,把手中保温桶提起来,在她眼前晃动,“先吃点东西。” 说着便坐到桌子旁边,一层层取下来,摆放整齐。 生滚粥和虾饺的香气扑鼻而来,肚子捧场地发出咕咕咕的叫声。 许岁倾原本恢复白皙的脸庞瞬间羞红,低下头手攥着被单不知所措。 季斯帆带着银框眼镜,将细微表情尽收眼底,语气平和劝说,“现在还没到八点,你吃完再走也不碍事的。” 她低头环视四周,这游艇环境似乎比袁景琛的还要好很多。 那么自然,眼前的男人身份地位也很不一般。 许岁倾不想再节外生枝,心里只担忧着想去看看伊林情况如何,拿起床边包包才发现手机已经没电了。 季斯帆倒是不急,慢条斯理自己咬了一颗虾饺,又盛了小碗生滚粥吃着。 他理解这女孩对自己的防备心,所以先若无其事好打消顾虑,总比直言不讳来得温柔。 有些事,可以不用说得太明白的。 许岁倾察觉动作,听见男人嗓音醇厚,“先随便用些,这附近不好打车,一会儿我顺路送你。” 季斯帆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拿纸巾擦了擦嘴,看着她问,“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淡粉的唇抿了抿,“我叫许岁倾,是港大的学生。” 说不上来为什么,许岁倾总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或许只是因为这男人某些时候的侧脸,和他真的好像吧。 正要再开口介绍自己,手机铃声响起,屏幕显示季崇明三个大字。 季斯帆起身,接通前对着她说,“我去接个电话,你先吃。” 许岁倾轻轻嗯了声,拿起筷子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夹过虾饺放进碗里。 细嚼慢咽的时候,隔着玻璃看见舱外男人一袭白衣,背对自己。 远处太阳升起,金色逆光中他身形高大,衣物随着海风稍稍往后。 昨晚饿到现在,没多会儿就吃掉一碗粥和两颗虾饺。 许岁倾默默地收拾好桌子,把保温桶洗干净,坐回到桌边安静等着。 季斯帆折返进卧室,耳边似乎还有那句或是警告或是提醒的话。 “你大哥回来过。” 他神色日常,但视线落在保温桶上,眸光有暗影跳动。 随后直接招呼许岁倾,“走吧。” 黑色宾利已经在码头入口等候,一路上气氛竟异常又和谐地沉默。 这边开到港大只需要二十多分钟,季斯帆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吩咐司机在距离一个路口的地方停车。 想起还没自我介绍,又觉得此时似乎并不适合,只好掏出张名片递给了许岁倾。 目光投向远处门口,他看着站立的男人身影,认出是四季酒店外面接她的那个。 第86章 心里冒出股酸涩感,季斯帆眼神朝外点了点,轻声提醒着,“好像是你男朋友。” 许岁倾接过名片直接放进包包,视线跟随后否认道,“不是的,只是从小长大的好朋友。” 其实跟他似乎也没必要解释,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说了。 话音刚落,男人唇角勾了勾,噙起一抹浅淡的笑容。 许岁倾道别后下了车,走到门口主动叫住有些焦急的陆禹。 他回过头,眼神是掩藏不住的关心和担忧。 “岁岁,我给你打电话说关机了,你没事吧?” 许岁倾心里一紧,以为陆禹也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情,低下头躲避交流,“没、没事啊,就是手机没电,怎么了?” 陆禹没察觉怪异,把今早得来的消息全盘托出,“我听说你姐姐在游艇上被抓,还有好多人,就昨晚的事,现在许平昌到处找关系,你们家乱做一团了。” 她听完后脑中疑云密布,依稀记得许雅文那猖狂样子,没想到竟然…… 许岁倾忽然觉得心情好了些,弯了弯唇角笑着,“活该。” 回到宿舍给手机充上电,伊林那边发来微信说不好意思连累她,今天放假一天好好休息,下周再见。 许岁倾补觉到下午,便开始沉浸在画画的世界里。 位于半山高处的顶级豪宅,内部矗立着两幢经典的苏氏园林建筑。 绕过小桥流水,听见潺潺音律,柳叶随着微风摆动。 旁边靠后那幢,便是老太太住的别院。 他放下手中刚出炉的菠萝油,等家庭医生做例行检查的空当,脑中又不自觉浮现出那个女孩的笑容。 早上太紧张,知道了名字却忘记问字怎么写的。 正懊悔着,听见老太太爽朗的笑声传来,起身迎接主动给她捶背,听她问道,“今天怎么比平时早了些?” 季斯帆语气温和,带着难得的调皮劲,“这不是想奶奶您了吗?” 老太太年过八十,但精神矍铄,看着桌上的菠萝油,笑意更甚,“也就是你孝顺,知道我喜欢吃菠萝油,隔三差五就亲自买过来。” 她觉得是个好机会开口,“对了,有人想介绍许家的女儿,说是书香门第教养不错,有没有兴趣见见?” 以往每次提及,都无一例外地被季斯帆婉拒了。 自己这个孙儿哪哪都好,就是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嘴上说着听家里安排,联姻却迟迟定不下来。 但这回,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因为身后季斯帆捶背的手顿住,眸中有亮光闪烁,竟罕见地询问道,“哪个许家?” 第67章 老太太发觉季斯帆似乎还有些兴趣,布满皱纹的脸上划过欣喜表情,转过头观察他的反应。 边盯着看边拍了下大腿,语气甚至有些懊悔道,“哎呀,瞧我这记性!” 她仔细回忆着,又介绍来历,“那边说是叫许什么昌的,以前在港大当过教授,后来做生意去了,娶的夫人姓何,勉强算得上门当户对吧。” 季斯帆神色还算平静,眉眼间笑意温和,可他向来如此,在外恭谦有礼,待人也是没有半点架子。 所以对这种事到底是什么态度,始终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虽说估不准到底有没有谱,老太太还是主动出击,重复刚才的问题道,“要不要见见?” 这小子过去无论世家也好,高知名媛也罢,每次连对方的履历都没听完,便一口婉拒了。 这次好不容易开了窍,自然是要抓住机会的。 她伸手轻轻拍了下季斯帆的手背,瞧见男人像是从某种思绪中倏然抽回,神色稍稍愣怔。 过了几秒,又听见语气平淡地回应着,“再说吧,最近挺忙的。” 老太太皱起眉头,佯装用力地捶一下他,愤愤地说,“你这孩子,今天还特意早些回来呢,又说忙!” 季斯帆蹲在她腿边笑了,“陪奶奶您,那必须是有时间的。” 看着从小养在身边的孙子,不知怎么却想起了另一个。 算起来,距离当初和家族断绝关系后离开,也已经快有十年之久。 老太太垂下眼眸,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好在还有季斯帆留在身边,琢磨着要不要尽快和许家见一面,笑颜在脸上重新展露。 因为身体原因,老太太和照顾她多年的佣人都住在别院。 陪着用完晚饭,季斯帆等老太太喝完药睡下,才折返回到季崇明在的主楼。 同样偏苏氏的建筑风格,内里沙发家具均是昂贵的金丝楠木,处处透着奢华讲究。 候在门口的佣人接过他外套,领着往二楼书房走。 季崇明现在是半隐退状态,大部分生意都交给小儿子季斯帆打理。 自己每天养养花弄弄草,甚至亲手修喷泉石桥,倒也乐得清闲自在。 他这会儿正在书房煮茶,袅袅香气从沸腾的壶中传出。 季斯帆推门而入,关上后低头恭敬地叫了一声,“爸爸。” 听见回应才抬脚,绕过古色古香的屏风,往旁边的茶室走。 坐到对面位置,面前放下一盏瓷白茶杯,淡青质地通透。 季崇明端起茶壶往杯中斟了大半,嗓音低沉,开口招呼,“尝尝吧,新送来的铁观音,味道不错。” 季斯帆端起杯子轻呼,茶面水波微微荡漾,溢出一抹橙黄颜色。 “我早晨同你讲,你大哥不久前回来过,具体原因去查了吗?” 他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没有。” 像是早有所料,季崇明也不生气,指腹缓缓摩挲过温热杯身。 “我倒是让人去查了,据说只停留了两晚,住的酒店,第二天去了趟南丫岛,第三天就回去了。” 说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语气带了些揣测意味,“他离开这么多年,这次行踪还真有些神秘。” 季斯帆只是默默听着,“不过我听说,都柏林那边最近并不太平,你大哥受了伤,好像有些严重。” 他放下茶盏,目光如常地和季崇明对视,平静应道,“大哥从小就有主见,做什么自有他的用意,要是真的回来了,我也不介意把……”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季崇明稍显严厉地开口打断,“行了。” 知道自己这小儿子心思并不在家业上放着,对所谓的名利从不看重。 肯答应接手生意,也不过是因为就剩他一个,不得已罢了。 季崇明也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聊到听来的消息,有些诧异地问道,“上午和你林伯父打球,他同我说了昨晚受你所托,安排警察去白沙湾临检,怎么突然有闲心管起这些事了?” 季斯帆目光正落在有茶水倾泻而入的杯中,闻言眉毛挑了下,淡声回道,“昨晚在那边会所应酬,只是路过而已。” 说完顿了顿,脑海中浮现出女孩蜷缩着身体,把自己抱成团侧躺在床上的虚弱样子。 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季斯帆轻抿一口茶水后又继续,“他们太吵了。” 说话的语气云淡风轻,仿佛不过是随口吩咐,根本不值一提。 季崇明微微挑眉,虽说以自己这个小儿子的风格,遇到这种事向来最多是选择避而远之。 可这番解释落在他耳朵里,倒也合情合理。 刚开口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对面季斯帆先交待原因,“昨天结束得有些晚,就在游艇上睡的。”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每次联想到那个女孩,唇角上扬的弧度似乎都多了那么一度。 与此同时,港大的校园宿舍里,许岁倾去食堂吃完饭回来,洗漱过后坐到书桌旁,准备预习明天要学的课程。 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亮着的手机屏幕,耳边忽地蹦出陆禹的话,说许雅文昨晚上被抓了,把许平昌急得到处找关系。 她拿过手机,在网页上输入关键字,试图搜索有没有报道出来的新闻,但翻了好几页都没能找到。 许岁倾从鼻间溢出一声冷笑,心里暗道多半是已经被摆平,说不定这会儿人都已经回到许家别墅,都说不定。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许雅文不管惹了什么祸,总会有人替她收拾残局。 而自己却是谨小慎微,生怕被许平昌指责,连一点点错误都不敢犯。 游艇上那场插曲过后,许岁倾又回到了在学校的寻常生活,每天上课下课,吃饭学习,过得平静且惬意。 因为时差关系,和erin联系多数也是在晚上休息之前。 小女生的聊天内容也简单,无非就是分享吃吃喝喝,发现了一家宝藏甜品店,或者她的视频又涨了多少关注之类的。 有时候在宿舍边画画边听她的声音,好像自己还在都柏林上学。 而erin就亲密地挨着自己坐,剪视频剪得乐出声。 可经历那么多之后,许岁倾也渐渐明白,好像她的人生里,分别是必须要面对的事情。 第87章 而那张名片,被随手放进包包之后就再没有记起。 她不知道,远在都柏林的同一片天空下,季斯晏在医院发生的所有事情。 常年锻炼加上体质好,在所难免的受伤恢复也会比普通人要快一些。 但即便是如此,季斯晏也依旧躺在病床上,并且故意放出消息,说他伤势不明,搞得手底下人心惶惶,各种传言不绝于耳。 而这样举动的目的,也是想让那些虎视眈眈的觊觎者放松警惕,以为可以趁乱夺去被他占着的位置。 虽说暂时不能离开都柏林,可心里却时刻记挂着许岁倾的消息。 知道她每天照常上课,周末兼职,如同自己期盼的那样,正过着这个年纪该有的生活,才会觉得胸腔被填满,不至于空空如也。 时间一晃到了周六,许岁倾提前半小时到达画廊,开门后做了简单的清扫,便等着有人能进来。 按照以往,伊林要下午才会过来的。 或许是因为那天游艇上发生的事,上午刚过十点,她正低着头整理画画思绪,听见外面传来轮胎轰隆摩擦地面的声音。 还是那台黑色机车。 伊林正取下头盔递给前面的年轻男人,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画廊走去。 妆容精致的脸上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更没了之前下车时热烈的吻别。 刚进门,原本应该直接离开的年轻男人追了过来,想抓她的手却停在了半空。 许岁倾怕尴尬,赶紧撇过头假装没看见。 倒是伊林大大方方走到面前,主动打起招呼,“岁岁早晨!” 年轻男人收回手,跟在后面亦步亦趋,表情稍显阴沉。许岁倾抬起眼睛,弯弯的眼睛里满是笑意,“伊林姐早上好!” 她看了眼身后,还是说了句,“你好。” 长相英俊的年轻男人微眯了眯狭长眸子,刚要开口却被打断,只听见伊林介绍道,“我弟弟。” 这话一出,许岁倾和那男人都愣了下,明显是有些诧异。 毕竟亲眼见到过两人接吻,又怎么可能…… 但她知道每个人都有秘密,并且自己和伊林也不过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所以尽可能保持平静,不希望破坏气氛。 许岁倾借口去厕所,再出来时那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伊林还站在远处,目光落在桌上摆着的她未完成的画作。 越看越觉得,这女孩还挺有天赋。 不仅如此,性格安静沉稳,为人踏实又充满善意。 那天游艇上她被下了药灌醉,在医院醒来后拼凑了好久的记忆,七七八八才记起来发生过什么事。 想到这里,伊林就忍不住心存感激。 但她知道不好当面说出口,只是在察觉许岁倾靠近的时候,便直接把画举起来,对着阳光仔仔细细观察着提议,“岁岁,等你画完以后,也挂到那儿去吧。” 边说边用眼神点了点画廊墙壁,眼里满溢着欣赏之情。 许岁倾简直是受宠若惊,瞪大眼睛脑子也是懵懵的,还处在兴奋中没能回过神。 伊林被这纯真模样逗得笑出声,然后突然变得正经道,“我说真的!你这水平也不比我到处淘来的那些画差嘛,上次都有人愿意买,以后说不定更多呢,是吧?” 她本来就想多赚些钱,看着冲自己眨眼睛的漂亮姐姐,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 晚上季家老太太罕见地亲自出面,在半岛酒店的嘉麟楼约了许平昌一家吃饭。 接到邀请的时候,许雅文刚被捞出来没多久,情绪不稳定在许家别墅乱摔东西发泄。 许平昌见何婉华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之后喜笑颜开,一点不着急,甚至还哄着她快去好好休息。 接下来几天,便带着许雅文试衣服做美容,可谓是精心准备。 要知道,那可是季家的人。 别说自己绞尽脑汁都没办法结交到,毕竟差了好几个阶层。 可要是许雅文真能被看上…… 何婉华看着规规矩矩端坐在一边的女儿,长得出众身材又好,再加上天才钢琴少女的人设,心里颇觉安慰,也不枉费这么多年心血。 所以今天哪怕主人家还没到,他们比约定的还早了一个小时,提前等候态度重视又恭敬。 而当见到季斯帆随老太太进包房时,更是喜出望外。 毕竟打听到以往这种情况,老太太常年隐居,喜好清净,根本不会露面的。 免不了寻常的寒暄,许平昌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要太刻意,甚至多番眼神暗示许雅文注意言行举止。 表面上看来,还算融洽和气。 季斯帆依旧戴着银框眼镜,深灰色高定西装,坐在正对着许雅文的位置,进门时看过一眼后便再没将目光投过去。 来之前,确实是有些期待的。 那天听老太太说起,还以为会遇到菠萝油女孩,甚至开会时候都忍不住思绪飘远,想象到时候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到了以后才发觉不对,垂下眼眸敛去黯然失望神情。 接手生意这些年,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过不少,虽说他们极力假装,可骨子里那种谄媚,和标榜的文人清高完全不符。 甚至于,都开始怀疑许岁倾和他们或许并不是一家人。 季斯帆神色淡然,默默听着许平昌不动声色吹嘘,“雅文还在港大读书,还经常要去巡演,也不耽误样样得a。” 他偏头看了眼老太太,听得似乎挺满意,回过来客气地打破和谐,“许伯父,有个事情想冒昧过问。” 许平昌赶紧附和,“哪里的话?我知无不言,你尽管说就是。” 季斯帆顿了顿,幽深瞳眸中波澜平静,“您是不是,还有一个女儿?” 第68章 季斯帆待人一向温和,即便是地位并不对等,面对长辈也会依然使用敬语。 就连说话的语气,听着也是客客气气,仿佛就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询问。 可话刚落地,许平昌身边的何婉华脸色突然就变了变。 原本还挂着的笑容瞬间垮落,意识到这是在外面场合,且对方还是自己费尽心思想要巴结的季家,又赶紧换回先前面孔。 她朝着另一边暗暗伸手,试图安抚愠怒的许雅文,生怕要是没忍住发作,会留下不好印象影响前程。 倒是季斯帆神色自若,端起瓷白茶杯抿了口,转头和稍显诧异的老太太对视。 老太太知道自己这个孙子向来有分寸,既然问了肯定有自己的原因,也就保持着慈祥的笑容坐等回应。 那几秒的时间里,包房里安静地针落可闻,没有任何声音。 许平昌起初也愣了下,心里琢磨着这许岁倾才回来一个月不到,又怎么会认识这等尊贵身份的人? 但很快他便恢复镇定,微微弓着背朝坐在主位旁的季斯帆回答道,“是还有一个,之前在国外读书,最近才回港城。” 他顿了顿,又问,“怎么,季总认识?” 听见这话的时候,何婉华恨得紧攥手指,骨节都差点捏碎,恨不得马上否认。 但她知道,圈子里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当初那消息可传得遍地都是。 只是现在自己这个破坏者上了位,把真相黑白颠倒粉饰太平,没人敢再当面提而已。 瞒肯定是瞒不住的,要是让季家人发现在说谎,后果才是真的不堪设想。 对于许平昌的疑惑,季斯帆没有半分犹豫,背往座椅后靠了靠,坦然地嗯了一声。 回想起那个女孩,初见时圆圆的大眼睛瞪向自己,后面又隔着便利店玻璃窗户自得其乐吃东西,再是那天晚上蜷缩在床边的虚弱样子…… 他心里像是有一道很轻的风拂过,连带着嘴角也勾起笑意,指腹摩挲着茶杯杯身补了句,“算是朋友吧。” 这些人久经商场,也算是识人无数,早将对面由震惊转愤怒再到强装镇定的虚伪,看得极为清晰。 但表面上,季斯帆还是给足面子,客气地提醒,“我记得,她好像也在港大读书……” 话还没有说完,何婉华咬牙扬起笑脸打断,谄媚地看了眼老太太,“说起港大,前些天雅文同我讲崇杉集团要捐一栋楼当做展馆,还有许多珍贵的艺术品,据说价值上亿,他们整个学校的人都在夸,说季总年轻有为,艺术品有些都是自己收藏,竟然大方拿出来捐赠呢!” 边说着边偏过头看向许雅文,同时间把握住的手又拍了拍,想告诫她千万要沉住气。 毕竟自己亲生的,从小到大被宠着,处处都压着许岁倾,永远都是被捧在手心里。 她要是想弹钢琴,那小贱人就不能学。 后来被送出国,没了消息以为从此销声匿迹,随便是生是死。 结果不声不响地跑回来,甚至还不知道从哪里认识了这季斯帆。 照许雅文这性格,哪里受得了今天这份气? 第88章 可不敢做得太明显,只好不断把话题引向自己的女儿。 许平昌朝着何婉华投了个眼神过去,皱起的眉头间暗含警告意味。 季斯帆唇角微勾,平静地附和一句,“是有这回事。” 之后服务员陆陆续续呈上菜品,并且会恭敬地介绍名字以及来历,饭局上的尴尬气氛勉强得到些缓解。 但许家这边,再没有人敢主动开启话题。 老太太身体不算好,寻常几乎不会出来吃饭,都是在庭院里活动居多。 今天待得久了点,便觉得浑身乏力,已然是不能再继续。 佣人最是清楚状况,正要上前搀扶,众人都停下筷子端端正正地坐直,眼神满是关切。 季斯帆随之站起身,两只手支撑老太太臂弯,“奶奶,我先送您去车里。” 许平昌也跟着站起来,“对对对,身体要紧,您赶紧回去好好休息,我们自便就是。” 目睹季斯帆扶着老太太的身影离开,包房门关上又过了十几秒,何婉华终于是忍不住,狠狠地骂了句,“这个小贱人!” 接着用套上精致美甲的手戳了戳许平昌,指使道,“你赶紧打电话,给我问清楚怎么回事!” 而外面一行人已经走到大门口,季斯帆弯腰送老太太上车,正准备也坐进车里却被轻轻拦住。 方才听他这么问,才突然明白过来没婉拒这次见面的原因。老太太笑得慈爱,“你老实告诉奶奶,是不是对他们家另一个女儿有意思?” 季斯帆依旧是保持弯腰的姿势,唇角勾了勾,没有开口承认。 但这番反应落在老太太眼中,便是另一层意思。 布满皱纹的脸上笑意更甚,语气欣慰,“虽说我一直把你当孩子,实际都要二十六了,当年还没毕业就被叫回来,承担那么大的压力,现在把集团生意打理得井然有序。” 她叹了口气,转瞬间又变得有些凝重,“我也看出来了,今天来的这家人表面上装得什么书香门第,说起另一个女儿却遮遮掩掩,像是见不得人……不过奶奶相信,你不会看错人的,只要你喜欢就行。” 季斯晏站在路边,等车子离开才折返回去。 包房里气氛诡异地沉默,见到他竟都不免意外,开始面面相觑。 他装作没有察觉,依旧客气地询问,“不知道许伯父,你们还要不要吃点什么?” 许平昌扯了扯嘴角,“不用了,这时间差不多,就不耽误季总,我们也先回去了。” 夜里八点过三分,许岁倾刚锁上画廊的玻璃门,蹦蹦跳跳地一路小跑去搭地铁。 因为就在半个小时前,她收到了一条短信提醒,拿到这个月兼职的工资,还有卖画的收入。 总共加起来有两万四千块,实在是好开心。 白天伊林临走前说让她把银行卡号发过去,许岁倾算了下时间应该是明天才满一个月。 不过已经忍不住开始期待,没想到会这么快收到惊喜。 她嘴角始终翘着,满心里全是漂亮的幸福泡泡不断往外冒,小小声哼着歌,出了地铁口就跑去店里买吃的。 港城的晚秋不像都柏林那么冷,但到了夜间风也有些大。 伴随着路边大树下簌簌摇晃的枝叶,吹在许岁倾眉眼弯弯的脸上。 她背着那个白色的小双肩包,除了喜欢的关东煮,还给自己多加了一份红豆双皮奶,看着就甜滋滋。 提着东西回到宿舍,洗完手坐在书桌前面大快朵颐之前,按照惯例先拿起手机拍张照片给erin发了过去。 从前在都柏林时,联系倒还不至于这么紧密,每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要互相分享,琐碎的小事都变得十分有趣。 算时差都柏林那边是上午,erin过周六基本都窝在家里剪视频。 她放大收到的图片,看着那一颗颗抹了蜜的红豆,差点流口水。 【怎么办?我又想来港城玩了,好想你呀岁岁呜呜呜】 许岁倾双手捧着手机,看着后面附上可爱的哭哭撒娇小表情,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 其实不是没有想过,要不要找时间回一趟都柏林的。 毕竟生活过,毕竟有那么美好的回忆。 有的时候梦到那个人,半夜醒来甚至会开始懊悔。 要是当初自己不打开那封信,也就不会知道残忍的真相,是不是就还能继续…… 但转念又以为,过了都快一个月,他应该早就忘了吧。 毕竟季斯晏那样的身份,又怎么会对自己上心? 许岁倾拉回纷乱思绪,看向跳进对话框里新蹦出的消息。 【岁岁,最近好奇怪哦,我那条来港城玩的视频,总是有人点赞又马上取消,每天都是。】 erin喜欢记录生活,想当博主,经常剪辑成vlog传到网上,然后每天刷新看有没有新增关注或者评论。 因为粉丝量少,再小的变化都会引起注意。 自从发布那条有许岁倾好几个镜头的vlog以后,每天是如此,红心多一个,过几秒又没了。 对于这种事情,许岁倾自然是不了解的。 她每天上课画画还兼职,留着上网的时间并不算多。 也就是设置了消息提醒,一旦erin发布新视频就去看看顺便点个小心心。 谁都没办法知道,同在都柏林的皇家医学院里,有个男人正躺在病床上刷手机。 右手还被固定着嘱咐暂时不能动,就只能用左手,总归是不够方便,难免手滑的。 两人有一下没一下地聊着,许岁倾边打字边吃东西,刚给erin道别,就接到了许平昌的来电。 那边先叫了声她名字,语气听着沉重且压抑,像是暴风雨来临前夕。 许岁倾没回应,只是默默等待,又听见他问,“你怎么会认识季家的人?” 这字落在她耳朵里,像是一声惊雷,觉得十分陌生,又有些熟悉。 姓季的,许岁倾只认识一个。 思绪不自觉又被拉远,再次飘到那个叫季斯晏的男人身上。 他身形挺拔,气质清冷卓绝,起初压迫感十足,看着让人不敢接近。 可渐渐地,变得非常关心自己,带自己去检查,教自己说话,陪着自己弹钢琴。 就连那无数声岁岁,都带着独有的旖旎和宠溺意味。 许岁倾还以为听错,暗道许平昌怎么会提起季斯晏,明明那人从没有提及过港城两个字,像是毫无交集。 但转念间又突然想起,云姨就是港城来的,还有阿若…… 所以,季斯晏以前也生活在港城吗? 她依旧是沉默不语,那边许平昌看了眼何婉华怒目圆睁,刻意压低声音,装作苦口婆心,“你实话告诉爸爸,那个画廊兼职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听说现在有很多这种机构,表面说是实习或者兼职,暗地里干的都是让年轻女孩去陪酒的勾当,爸爸不是说过吗,要是没钱可以……” 许岁倾再听不下去,轻声打断着否认,“我不认识。” 关于自己在都柏林的事情,她希望永远独自珍藏在心底,这就够了。 至于别的人,没必要告知,更何况还是不怀好意。 否认的话声音虽然低,但说得斩钉截铁。 何婉华蹭地一下从沙发上起身,夺过许平昌开着扩音的手机,对着就是大声骂道,“小贱人,你比你妈还会装!我警告你,最好不要肖想你配不上的人,不然再把你送出去!” 许岁倾对这种语气早就免疫,对面感觉气得肺都要炸了,她依旧镇定,甚至从鼻间溢出冷笑嗤声。 至于话里的意思却是云里雾里,搞不懂季斯晏怎么会和许平昌扯上关系。 可接下来听到的话,却让她倏然惊醒。 “今天季斯帆问到你,我不得不承认还有一个女儿,但往后你要记住,雅文是你姐姐,更是季家看中的人,所以你再也不能做这种事,听到了吗?” 许岁倾皱起眉头,思索着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个人。 脑子里倏地蹦出那张脸,侧面看起来和季斯晏有几分相似,那天晚上在白沙湾帮了自己…… 怪不得,原来这才是何婉华发作的原因。 那边也不等回应就直接挂断,她赶紧点进搜索软件输入季斯帆三个字。 熟悉的银框眼镜,港城最大豪门崇杉集团董事,季家唯一继承人,就连偷拍到的低头垂眸都透着股不符合年纪的沉稳。 许岁倾眼睛瞪得极大,又慌忙从旁边架子上取下背包开始翻找。 那天收了张名片,她看也没看就放进包里,差点就忘了还有这么回事。 翻了十几分钟,最后在一本绘画史里的夹层找出那张名片。 极具质感的纯白底色,拓印黑金字体,上面写着三个字。 季斯帆。 此刻满心里想的就是命运实在是爱捉弄人,怎么兜兜转转,还是绕不开那几个字。 许岁倾指尖紧紧捏着名片边缘,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只觉恍然如梦。 第89章 不仅仅是侧脸的某些部分,就连名字都如此相似。 他们两个,会是什么关系? 第69章 许岁倾拿过手机,手指滑动屏幕,让页面跳转到崇杉集团官网公布的季斯帆履历。 最上方是标准的证件照,白衬衫黑西装,嘴角噙着很淡的笑意,戴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 还在哈佛商学院就读大二时,就开始接手家族生意,经常飞行于港城和波士顿两地,但依旧能以高分毕业。 除了搞事业还热衷慈善,早些年创办帆船基金,致力于帮助远在山区的小朋友能够有机会上学。 许岁倾看着这一行行字,忽然觉得太不真实。 可那张照片,明明就是在游艇上帮自己的男人,也是之前给自己菠萝油的男人。 官网上没再透露更多信息,她心中疑云密布,始终纠结在如此相似的名字。 之前在都柏林,季斯晏的庄园里,云姨总是提到港城的往事,过生日煮红鸡蛋,有段时间也说回这边探亲。 包括阿若的博客里,都曾经出现过类似的风景。 所以,他也在这里生活过吗? 只是好奇怪,为什么单从季斯晏的身上,却看不出半点痕迹呢。 好看的眉头蹙得有些紧,许岁倾抿着唇思索片刻,又在对话框里多输入了三个字。 季斯帆季斯晏。 最开始跳出的结果里基本还是和刚才一样,只有关于季斯帆的信息。 她目光专注地仔细掠过,不断往后拉着,试图解答心中的疑虑。 终于在划到第六页的时候,发现某个不知名的小报网站,曾经刊登过季家秘事。 文字叙述并不多,似乎重点在一张图片,画出复杂的人物关系和介绍。 或许,这就是没被删除的原因。 季崇明并非传闻中白手起家,在英国赚到第一桶金便回港,娶了当时有名的富家千金,庄家独生女庄淑月,也就是季斯晏的亲生母亲。 他这才得以入职庄家公司,逐渐站稳脚跟。 不到一年,恰逢庄父同女儿搭乘私人飞机度假,意外遭遇空难后,季崇明顺理成章成了掌权人。 自此之后,公司就被改头换面,变成了如今赫赫有名的崇杉集团。 彼时局势动荡,季崇明不仅仅只做明面生意,据传甚至跨越黑白两道,势力庞大。 也就是这些年逐渐金盆洗手,借着做善事的名义到处捐楼,集团越做越鼎盛,占据港城商界半壁江山位置。 即便有当年的知情者,也甚少提及。 图片最着重突出的,便是当年那场空难的隐情。 上面说,原本季崇明也是要和庄家父女一同前去马尔代夫,目的是为了给庄淑月庆祝二十五岁生日。 但当时只有三岁不到的儿子却突然不舒服,于是他主动提出留下照顾,带着保姆前往医院,说会在第二天再赶过去。 而就在这天晚上,飞机却意外失事坠毁。 新闻发布会上,向来坚强果决的季崇明潸然泪下,双手捂着脸痛哭泣不成声。 他守孝三年,被逐渐淡忘后又娶了身边助理,生下第二个儿子。 不过或许由于命硬克妻,这任妻子也于前几年生病去世。 大约十年前,季崇明宣布办隐退,命定大儿子为崇杉集团接班人。 就在众媒体关注度最高的时候,季斯晏却忽然销声匿迹,再没有任何消息。 许岁倾看着这则新闻,两条手臂泛起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只觉得渗人。 因为图上字里行间的意思,引导她不得不往更阴暗的地方想去。 脑子里莫名其妙蹦出另一个想法,或许季斯晏选择在都柏林定居,对港城这两个绝口不提,又讳莫如深的原因,是不是就在于此?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 许岁倾摇了摇头,止住胡乱发散的思绪,强迫自己回到现实。 这些狗仔总是写得神神秘秘,出了名地爱故弄玄虚,也许只是一场普通的意外而已。 反正无论怎么样,都不关她的事。 耳边再度响起何婉华气急败坏的声音,嗓子拉得很高像是下一秒就会破掉,明显能听出胸口剧烈起伏,恨得不行。 许岁倾唇角弯了弯,澄澈眼眸里漾出盎然笑意。 虽然依旧没太明白自己怎么惹到她们,但只要想到那副模样,还挺开心。 周日照常去画廊兼职,十点开门后一般都没什么人。 许岁倾乐得自在,铺开干净的白色画纸摆在桌上,用素描铅笔一点点勾勒着。 昨晚上查新闻耽误太久,睡得比平时晚些,躺在床上脑子里都是季斯晏,导致今天昏昏沉沉。 从地铁口出来就买了杯热美式,放在桌边时不时喝一口提神。 临近中午时分,她收起画笔拿过手机准备叫外卖,听见有人推门,随后是高跟鞋踩上地板的声音。 许岁倾抬头望去,正对上妆容齐整精致的许雅文。 她今天穿了身卡其色的经典款风衣,里面搭修身连衣裙,脸上虚伪的笑容刺眼得很。 两人四目相对,许雅文先开口,盛气凌人地反问,“怎么?有顾客来了都不欢迎吗?” 虽然明知道她来找事,许岁倾还是勾了勾唇,公式化地说了句,“请问喜欢什么风格,都可以看看的。” 说着边抬手指向里面墙上,有序地挂着的一幅幅画作。 许雅文冷哼一声,“挺能装的嘛,真以为我来照顾你生意?” 她垂下目光,落在桌上铺开的画纸,素描完成大半的晚秋风景。 然后伸手用力碰倒热美式,又赶紧收回来捂着嘴巴,啊地惊呼出声。 黑色的咖啡倾泻而出,浸湿就快完成的画作,顷刻间染上碍眼的斑驳污渍。 许岁倾没想到她搞这一出,盈满怒气般抬眼瞪了过去。 但许雅文只是故作委屈地瘪了瘪嘴,语气却十足轻蔑,“不好意思啊妹妹,我不是故意的。” 她用指尖捻起还没被打湿的边缘,在许岁倾面前晃了晃,随后嫌恶地扔回去。 “还以为是什么呢,不值钱的东西!” 许岁倾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紧,指节抠得泛白到极致,忍无可忍指着门外,压低声音警告,“这里不欢迎你。” 许雅文轻蔑地朝旁边位置看了一眼,瞥见那个白色的菱格纹小包,又问,“这你哪里买的a货?看起来挺真嘛。” 说着就要过去拎起来,却被另一只手猛地拦住。 原来,伊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快步进来,用身高优势把她制止。 许雅文回头甩开她的手,轻蔑地笑了声,“我还以为谁呢?这不是有名的私生捞女嘛,对了,那天喝够了没有,我今晚还有个局,要不要介绍你去啊?” 伊林一米七的个子,短发干练凌厉,哪怕穿着平底鞋也依然气势十足。 面对这番挑衅的话,只是眉毛挑了挑,明显不以为意。 她朝许岁倾看过去,眼神示意不用担心,随后双手环胸往后退一步,盯着许雅文啧了声,上下打量着欲言又止。 “听说你昨晚和季家的人吃饭了?照理应该挺开心的嘛,可是今天怎么这么来我这儿撒气呢?让我猜猜,是不是没被看上呀?” 话音刚落,就被许雅文指着吼道,“你给我闭嘴!” 许岁倾怕万一连累伊林,正要上前制止,又收到淡定自若的眼神。 只看见她右手扇开许雅文的手,毫不在意地笑出声,转瞬间又变得正经,语气暗含威胁。 “钢琴才女是吧?我劝你赶紧滚,毕竟找人代弹这种事……” “你他妈在胡说什么?”许雅文恨得牙痒,强撑着被戳破的心虚,声音更是尖利,“我可以告你诽谤的!” 伊林假装向前,她却被吓得突然后退,踉跄得差点没站稳。 最后气得跺了跺脚,转头对着许岁倾发泄,“今天就放过你,下次回家可就没这么好运气!” 目睹高跟鞋噔噔噔地离开,门被用力关上,伊林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没事了。” 许岁倾抿着唇,语气满是感激,“谢谢。” 伊林笑得明媚,只觉得眼前女孩和自己同病相怜,不由得由多亲近几分。 她也是那天游艇出事后才听说,原来许岁倾是许雅文的妹妹,许家的另一个女儿。 可得到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伊林抬手散了散留下的难闻香水味,试图活跃气氛地问,“对了,旁边新开了家brunch,反正现在没什么人,我们去试试?” 许岁倾没拒绝盛情邀请,主动提出要自己买单表达感谢。 两人坐到靠窗位置,都点的是沙律碗,津津有味地吃着。 伊林见她几次盯着自己嘴唇颤动,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主动开口,“是不是有事想问我?” 许岁倾点了点头,直接承认,“你刚刚说的找人代弹,是真的吗?” 第90章 她很清晰地记得,小时候老师夸自己有天赋,所以比一坐到旁边就哭个不停的许雅文先学钢琴。 可学着学着,许平昌就不准自己再继续。 反倒是许雅文一路顺风顺水考级,最后竟然还成了有名的天才钢琴少女。 从前她没有怀疑过,今天听伊林说起,又觉得不无可能。 伊林放下叉子,拿纸巾擦了擦嘴,“有人见到过,许雅文在国外巡演时让另一个人躲在幕布后面,用的不是自己那台钢琴声。” 说着顿觉气愤,“不过可惜,那个爆料很快就被删除,连ip都注销了,找不到证据。” 许岁倾哦了声,又听她感叹道,“这世上真真假假分不清,好像有钱就能为所欲为。” 饭后伊林有事,许岁倾便独自回了画廊,待到晚上八点才离开。 许雅文这出闹剧以后,生活又回归平静,上课画画,日复一日。 周三这天下午,学校举办了接受展馆捐赠的答谢仪式。 而原本并不会亲自前来的季斯帆,却突然出现在了港大校园里。 这次捐赠的收藏品价值连城,可谓是引发全城关注,来拍照的媒体都快要把门槛踏破。 许岁倾也属于艺术系,被老师安排全班人都必须去现场参与,说白了就是充人数。 她不常与同学来往,消息闭塞,到了才知道竟然是为了答谢崇明集团捐赠。 依旧是坐到角落,目光看向主席台,站在中间位置的男人一身高定西装,耀眼得难以忽略。 许岁倾记得,他叫季斯帆。 此刻正微笑地和校长握手,眉眼间温和如同春风拂过,又带着股自若的沉稳。 就在某一个瞬间,许岁倾正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却意外地闯入那双漆黑的瞳眸里。 他对着她的方向颔首,平静的心间荡起层层涟漪,唇角也随之染上笑意。 按照季斯帆早就排满的行程和身份,答谢仪式自然是不需要亲自出席。 可莫名地,就有股想要来看一看的冲动。 就像现在,身处会场茫茫人海,仔细寻觅终于发现自己总会时不时想到的女孩。 许岁倾愣了两秒,随即低下头避开幽深漩涡,强装镇定。 接下来的流程,她再没有抬起过眼睛,只是默默地听着,季斯帆用普通话发言,周围的女孩无一发出不是赞叹声。 “原来他就是崇明集团继承人,好帅哦~” “当然!你没看过杂志票选商界大佬,人家可是c位!” “救命,怎么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阵阵掌声轰鸣,好不容易熬到结束,许岁倾怕被挤,特意等到差不多走完才从会场出去。 刚下台阶,路边停着一辆黑色宾利,季斯帆就站在不远处,像是在凝视自己。 四目相对后,他抬脚往前走来,站在距离一米开外的地方,叫了声,“许小姐。” 许岁倾停下脚步,澄澈的眸子里满是懵懂和不解。 季斯帆勾了勾唇,语气善意,“我叫季斯帆,特意来等你的。” 或许是因为知道两人身份地位悬殊,打心里就没想到过还会有任何交集。 但面对这种情况,她还是伸出手,礼貌回应,“你好。” 季斯帆随意地朝旁边看了眼,刚才让人清了场,就怕被拍会给许岁倾带来困扰。 这会儿还算清净,月色下树影婆娑随风摇曳,投出一道道光晕。 周围有清浅的风声,女孩眼眉垂着有些不好意思。 但他不想就这样放过难得的机会,于是鼓起勇气询问,“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更何况还受了人家好意,完全没理由拒绝。 许岁倾看着那双深邃的眼睛,欣然答应,“好啊,不过我请你,算是谢谢你上次帮忙,行不行?” 季斯帆笑着嗯了声,“有没有推荐?我对这边不熟。” 她避开视线,深怕自己稍不注意就会被吸引进去。 其实学校附近的高档餐厅,许岁倾更不熟悉。 要说那里的小吃或者奶茶不错,她还算是略有心得。 可季斯帆这种身份,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许岁倾指了指外面方向,“我也不太熟,不过那边好像有的。” 就在距离港大门口几百米的地方,有一家私房菜餐厅,两人坐进包间,从落地玻璃窗户能看到掠过的校园风景。 服务员递来菜单,季斯帆极有绅士风度拿给许岁倾,温柔地问,“想吃什么?女士优先。” 许岁倾接过来看,要了份卤味和蚝仔饼。 等菜上的间隙,她端起水杯朝外看了眼,温吞吞抿了口,随后垂下眼睫。 包房里灯光偏暖色调,不亮也不暗,恰到好处地映出这道风景。 季斯帆看浓密忽闪,喉结滚了滚,也跟着去握了握透明的水杯。 先端上桌的是虾饺,大颗大颗正冒着热气,让人垂涎欲滴。 许岁倾确实也饿了,对了个眼神,便不约而同那筷子夹了一颗放进碗里。 他发现,这女孩吃相似乎特别可爱。 上次在便利店窗外也是,两边脸颊鼓鼓的,像只小松鼠。 并且看许岁倾吃东西,连带着胃口都会变好一些。 等那颗虾饺下肚,季斯帆喝掉整杯水,左手暗暗握成拳,清了清嗓子给自己大气,表面上却依然镇定。 “有件事情想征求许小姐的意见,希望你能考虑考虑。” 许岁倾放下筷子,眼睛瞪大不由得有些诧异。 如此悬殊的身份地位,本就不该有任何交集,又怎么还有事情能征求到自己的意见? 她还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季斯帆语调轻缓,不紧不慢地说出提议。 “和我订婚。” 第70章 许岁倾刚嚼完一颗虾仁吞进肚里,听见这话感觉瞬间又涌了上来,卡在喉咙堵得发哽。 她本能地抬起右手捂住嘴巴,连着咳嗽好几声都没能得到缓解。 即便半低着头,季斯帆也能看到整张白皙的小脸明显变得通红,像是被吓得不轻。 他赶紧拿过许岁倾的杯子,往里面倒了大半温水,再往对面推。 “喝点水,会好些。” 接着又抽了两张纸巾,贴心地放在了杯子旁边。 许岁倾边接水边回应,那一个谢字刚说出口,又忍不住开始捂着嘴巴咳嗽。 季斯帆收回伸出的手,克制着想替她拍拍背的冲动,心也跟随着她的声音一点点揪紧。 看着许岁倾喝完半杯,闭眼睛强迫自己咽进去,又抚着胸口来回顺气。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样寻常的动作,她做起来总让人觉得十分特别。 慢慢地,季斯帆忽然也有些喉咙发紧,端起自己的水杯抿了口,尽量保持平静。 等许岁倾恢复得差不多,眼神里带着歉意看向他时,才缓缓道出,“许小姐不用害怕,更不要误会,这只是我或许并不成熟的提议。” 季斯帆坐得笔直,两只手搭着放在桌上,正经地像是在搞什么商务谈判的样子。 “当然,如果你能够认真考虑,那将是我的荣幸。” 许岁倾刚顺过来的气又开始翻涌,微微皱着眉头,脸上是明显地不解。 早在听到那句订婚的话时,就开始在心里暗暗琢磨。 这人看着也挺正常啊,怎么会莫名其妙提出这种事情? 可看他那个表情,又不像是开玩笑。 正要开口询问,又听见季斯帆温和地笑了声,随后语气平稳地解释,“是我的问题,没把原因说明就贸然同你提。” “我母亲生下我以后就得了病,在医院里一住就是好几个月,所以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是在老太太......” 他顿了顿,“也就是我奶奶身边长大的,和她老人家感情很深。” 许岁倾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只默默地听着,“她年纪也大了,这几年身体不太好,医生年初的时候说最多还有两到三年的光景。”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情绪似乎也被影响,跟随这番话起起伏伏,只觉得有股酸楚感涌了出来。 其实从小到大,许岁倾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亲情。 别说所谓的爷爷奶奶,就连自己的亲妈对她都是可有可无。 以前没生病时候还好些,后来基本都是自己隔三岔五往医院跑,被送出国之后更是每天都要操心。 想到过往的经历不由得又陷入痛苦回忆,许岁倾眨了眨眼睛,澄澈的眸子里泛起一层浅薄雾气。 这副模样却让季斯帆越发紧张,两只手搭在腿上,交握着掩盖心跳正不断加速的事实。 他略显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所以,我想着能够先订婚,至少老太太可以安心一些。” 听到这里,许岁倾脑子里蹦出无数个疑问。 为什么会是她呢? 仅凭着这几天在网上找到的新闻,照理说,季斯帆这样的身份地位,绝对不会缺上赶着和他订婚的优秀女孩子。 第91章 更何况他长得也十分好看,是文质彬彬的那种类型。 或许,都能从学校这边排到对面新界去。 但终究是没有问出口,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很认真地看着他,说出自己的情况,“可是我......” 她想说,可是自己什么都没有,家世背景表面上还是可以,但实际上却早就被放弃,又还是个学生,这样说起来未免也太过离奇。 堂堂季家的继承人,并且还和季斯晏是兄弟,虽说看新闻似乎已经断绝往来,但许岁倾依然不想再扯上任何关系。 刚说了三个字,就被那边平稳的语调打断拒绝,“我知道许小姐你还在读大二,其实算一算,时间也正好合适,等老太太西去,我会遵守约定和你解除婚约,至于你想要什么样的回报......” 他笑容带着歉意,态度诚恳,“对不起,这个词并不恰当,但我确实不怎么该怎么表达,我的意思是,到时候你想要做什么,需要我提供支持,都没有任何问题。” 许岁倾忽然觉得吞下得那颗虾仁又开始不安分,在胃里胡乱窜动搅得思绪纷飞,原本坚定的想法变得理不清。 或许是季斯帆最后那句想要做什么,让她再次陷入了思考。 对呀,这趟跑回来,想要完成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 妈妈去世之后,她成了没人要的小孩,做什么都是靠自己。 就在以为已经完全习惯,并且深信往后的人生不会再遇到任何开心事情的时候,却遇到了季斯晏。 虽然一开始确实是有目的地接近,但接下来发生的那些事情...... 至少,除了最后那被当作替身的残忍真相之外,也是拥有过好多天幸福的吧。 心底一直想要完成的事情,和当年被送出国前,蹲在维港岸边哭着说的话没有任何变化。 那些曾经对自己和妈妈不好的人,她要让他们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许平昌是,何婉华更是。 但自己现在没钱又没势,要想实现又谈何容易? 许岁倾看着眼前坐姿端正的男人,脑中猛地一个激灵,他不就刚好又这样的能力吗? 并且自己想要完成的事情,或许对季斯帆也就只是一句话而已。 无数个念头冒出来,像是把她的喉咙堵住,终究是没有明确地拒绝。 季斯帆阅人无数,自然是看出她的犹豫,暗喜拂过心间,表面却是不动声色,“这个不急的,许小姐可以慢慢考虑,多久我都会等,如果到时候你觉得可行,随时给我答复就是。” 他拿出手机放在掌心,“对了,你有我电话吗?” 许岁倾想起那张差点被自己遗忘的名片,抿了抿唇,“有的。” 到底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服务员敲门进来上菜,转身后带走包房里稍显尴尬的气氛。 但让许岁倾意外的是,季斯帆还给了她点了一份菠萝油。 金灿灿的酥脆外壳散发着诱人香气,看着就要流口水。 “不知道有没有金华冰厅的正宗,先尝尝。” 她没办法否认,季斯帆这人举止温和客气,说话时也会体贴地留意到对方反应,相处起来还算愉快。 但这种离谱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总觉得好不真实。 后面两人都在专心吃饭,气氛虽然静谧倒也奇妙地和谐。 直到目睹季斯帆坐上黑色宾利离开,许岁倾和他挥手再见,还有些恍如身处梦境。 一路走回学校,回宿舍放下包包洗漱休息,耳边时不时会响起那句。 “和我订婚。” 好想和erin分享,让她帮忙拿拿主意,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又想要不要问问伊林姐,毕竟感觉她应该知道些关于季家的事情,如果自己能够了解得更加清楚,会不会更好做下决定? 可转念一想,伊林看起来似乎也挺忙的,平常除了周末两天兼职能遇见,其他时候基本没有联系。 自己这点小事情,也不好去打扰人家的吧。 所以到最后,许岁倾只是把这件事情默默藏在心里,打算等周六要是伊林去画廊,就顺便问问。 不知道为什么,接连几天晚上都做了梦,梦里回到了小时候,妈妈还没有生病,她还是个有人疼的孩子。 但画面不停地变换,又来到了戈尔韦。 那天晚上许岁倾躲在病床下面,听见何婉华对妈妈说不堪入耳的话,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堵住她的嘴。 可她知道,她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 再醒过来,眼睛早已经红透,脸上也挂着斑驳泪痕。 终于等到周六,许岁倾照常提前半小时去画廊做准备,营业之前简单打扰了一遍。 看到最靠右边的墙上还挂着自己的画,心里升起一股满足感,挺开心的。 伊林是接近中午时候才来的,只是这次自己开了车,没看见那个年轻男人。 一进门就特别雀跃地走到许岁倾面前,唇角勾着,“岁岁你知道吗?我刚刚在过来的路上,又有个英国的买家打电话,说很欣赏你的画呢!” 她越说越兴奋,“你猜猜,卖了多少钱?” 许岁倾犹犹豫豫,大着胆子说出上次卖出的价格,“两......两万吗?” 伊林伸出右手,凑近在她面前晃着,“五万!” 这话吓得许岁倾瞪大眼睛,满脸写着不敢相信。 “那个买家还说了,以后要是有你的画,第一时间就都留给他,价格好商量。” 伊林边说着边朝墙壁那边走过去,准备把挂着的画取下来,“老规矩啊,到账了我把钱都给你。” 许岁倾连忙拒绝,“不好的伊林姐。” 她知道伊林在自己经营着画廊的社交媒体,会定期把画拍上去,肯定是通过这样被人看见的。 所以不管怎么说,都不能把全部的钱收了。 最后在许岁倾的坚持下,伊林同意拿走其中的两万块钱。 不过比起这三万块,被人认可带来的满足感,才是她最喜欢的。 下午接近四点钟,许岁倾一个人守着画廊时,接到了许平昌的电话。 第一遍她没接,按下静音便置之不理,但接着又来了第二遍。 到第三遍的时候,许岁倾接了。 那边声音听起来还算正常,但并没有任何情绪,就如同暴风雨来临前夕,“晚上回家吃个饭。” 家? 许岁倾只觉得太过讽刺,不由得从鼻间溢出冷笑声,本能的反应便是回绝,“我兼职八点结束,来不及。” 她料到必定没好事,说完就准备挂断,又听见许平昌叹了口气,“你那兼职一天赚几个钱?我双倍给你。”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信用问题,我既然答应了就不能请假的。” 许平昌终于忍不住,换了副严厉语气教训,“许岁倾,我一直以为你很听话的,以前从来不干和我对着干,怎么这次回来完全变了呢?” 刚说完,听筒那端传来何婉华令人作呕的声音,“既然不愿意回来,那我们过去总行了吧!欸,那个画廊叫什么......” 许岁倾捏着手机的手指攥紧,过了几秒轻声答应,“我晚一点会回来的。” 那天许雅文跑到画廊闹事,离开之前的威胁还言犹在耳,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更何况,她不想再给伊林添麻烦了。 挂断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从包里找到名片,拨出那串数字。 嘟嘟声响起,许岁倾嘴唇被抿得发红,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喂。” 那边传来的声音低沉醇厚,让慌乱的内心得到抚慰。 她手握成拳,松开后小声询问,“那天你说的提议,还作数吗?” 第71章 电话另一端,季斯帆并没有马上回应。 其实对于那天自己给出的提议,虽然当时说话表面上还算镇定自若,但他并没有任何把握。 可这么多年来,唯独遇到许岁倾才会有某种感觉。 季斯帆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反正就是会时不时地想起她,想知道她在做什么,不管多么无聊的事情,在他眼里都会变得十分动人。 耳边女孩小心翼翼地询问声音似乎还在响起,他脑子罕见地乱了,心跳也跟着停滞半拍。 那个瞬间,甚至还有些不可置信。 沉默大概两三秒的样子,害怕就此错过机会,季斯帆强忍着内心雀跃的欣喜,假装依然波澜不惊,回答的嗓音温和平稳,“当然。” 这两个字,让许岁倾久悬在半空的心,也终于落了地。 她弯了弯唇,做下决定后人也轻松些,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也不再恐惧。 “那一会儿,能麻烦你帮我个忙吗?” - 挂了电话,许岁倾先给老板伊林请假,说有事要回趟家里。 听筒内传来明显的风声,听起来伊林似乎正在海边的样子。 她自然是一口答应,想起那天许雅文口头上的威胁,关心地嘱咐道,“有任何事给我打电话啊。” 第92章 许岁倾知道伊林是在担心自己,语气满怀感激,“谢谢伊林姐,我能应付的。” 打车到达半山许家别墅,她没有权限,只能按下铁门上的呼叫等佣人来接。 还是那个英姐,臃肿的脸上眼神轻蔑,嘴角耷拉带着坏笑,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见到许岁倾连声称呼都没有,打开门就昂着下巴转身离去。 进了客厅,刚好看见许平昌从二楼往下走,而何婉华何许雅文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坐在客厅。 许岁倾刻意放慢脚步,跨进门后就定在那里。 她双手交握着,也不叫人,只默默地等着这群小人发作。 果不其然,先听见何婉华音调尖利的讽刺,“哟,还知道回来呢!” 许岁倾装作没听见,低着头从鼻间溢出漠然冷笑声音。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像是台风前夕,压抑沉闷。 过了几十秒,许平昌走到沙发中央坐下,愠怒地盯着安静的女孩发问,“许岁倾,这些年爸爸供你吃穿读书,还送你出国留学,没有亏待过你吧?” 回应他的,依然是沉默。 许岁倾就只是站在门口,像是定住一动不动。 许平昌丢了长辈面子,胸腔中数千股无名火噌噌往外窜动。 她似乎永远都是这样。 从小时候开始就很安静,总是默默做自己的事情,装作乖乖听话,实际上主意可多得很。 竟然不知道从哪儿,还认识了季斯帆这种身份的人。 明明是给雅文做的准备,谁曾想会被当众提及,这几天可没少被何婉华指责,撺掇着非要让她回来教训一顿。 许平昌声音低了几度,带着命令,“你站过来。” 许岁倾还是不动,他忽然朝着门口大声吼道,“我让你过来!” 几十秒的僵持,最后又被拒绝,“不用了,有什么你说就是,我听着。” 这副不咸不淡的态度,让旁边看好戏的母女两人也不由得吃惊。 在她们意识里,许岁倾身份卑微,没脾气任凭随意欺负拿捏。 没想到啊,现在胆子大了,竟然敢当面反抗自己。 何婉华伸手指着小小身影,冷哼一声,“你别给脸不要脸,信不信再把你扔出去!” 扔? 许岁倾无声地弯了弯唇,这用词还挺贴切。 脑海中蓦地出现再戈尔韦医院那幕,她手紧攥成拳,抬起眼睛和何婉华对视。 澄澈的眸子里情绪汹涌,有不忿,有倔强,还有得意。 “我当然信。” 她张开嘴,唇角勾起一抹无所谓的笑意,“可我现在不想看你们演戏了。” 许平昌见状,蹭地起身呵斥,“许岁倾,你怎么跟你阿姨说话呢?” “阿姨?” 许岁倾干脆笑出了声,边抬脚往里走边反问,“哪个阿姨会在我妈快死的时候,还故意去刺激她?” 那些骂出口的脏话还言犹在耳,她转眼瞪着许平昌,“还有你。” “许平昌,你口口声声没亏待我,这些年假仁假义,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你们心里有数!” 和许雅文受到的待遇天差地别也就算了,毕竟这男人装得清高,实际一样攀附权贵。 要不然,也不会发生抛弃原配离婚,入赘何家这种丑事。 更不会让妈妈提前剖腹生下自己,就因为何婉华不喜欢而已。 没人知道,她在国外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无依无靠孤身一人,甚至那天晚上过后,还得了应激性失语症。 而他们呢? 依旧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只当自己死了,从不肯过问。 所以这份亲情,许岁倾早就看透。 沙发上两人被怼得哑口无言,许雅文拿着手机不停打字,聊天的间隙还去拿茶几上切好的水果,彷佛置身事外。 也对,因为她断定自己不会好过的。 心脏像是被密不透风的纱线包裹着缠绕,呼吸扯着全身都疼。 终于撕破脸,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意。 愣怔间感觉到手机震动,应该是有人发消息过来。 许平昌见她硬的不吃,给何婉华使了个眼色,语气软了些装作苦口婆心,“你年纪小,对我们有误会,爸爸不怪你。不过以后别再异想天开了,你看看你姐姐,学习好,又是钢琴才女,这才是季家的人会看上的......” 话还没有说完,佣人英姐慌忙小跑着冲进客厅,“太太,有辆车子停在外面,说是姓季,找先生有事。” 一听这个姓,何婉华顿时来劲,虽然时间有些巧合,但自信爆棚,还以为是找上的中间人说和起了作用。 再也顾不上这无关紧要的东西,赶紧拍了拍身边还在聊天的许雅文,“你快上楼补个妆,快点啊!” 说完就拉着许平昌起身,着急得很。 擦身而过时,许岁倾唇角微勾,看似平静的眼眸中漾起莫名笑意。 她往后退了步,站到靠近门口的角落位置,看着极尽谄媚逢迎。 很快,许平昌和季斯帆并排前行,出现在许岁倾的视线里。 没人发现,男人朝她投去的笑有多温暖,像是镇定剂,让破碎的心得到抚慰。 看见许岁倾还站着,许平昌才想起还有这事,碍于有外人在,语气也不由得轻了些,“这儿没你事了,回学校去吧。” 说完又朝着佣人吩咐,“英姐,去楼上叫大小姐下来吧。” 他回头,笑得满意地解释,“雅文什么都好,就是太勤奋不注意身体,刚吃完饭就练琴去了。” 旁边何婉华也跟着附和,满脸堆笑,“就是,最近都累得瘦了。” 季斯帆置若罔闻,客气地颔首,视线毫无遮掩地落在许岁倾头顶。 英姐诶了声,正要往楼上去,却听见他回应,“不必。” 许平昌同何婉华皆是诧异,不妨季斯帆已经走到许岁倾身边,距离很近。 他偏头看了一眼安静的女孩,再开口语气正式,“今天过来,只是想告诉许伯父,我要和许岁倾订婚。” 这句话像是道惊雷,骤然间在偌大的客厅炸开,引发阵阵轰鸣。 包括听到动静推门而出的许雅文,也被定在二楼过道,好久都不能回过神。 她甚至换了身衣服,特意补妆打扮,结果季斯帆连半个眼神都不给。 唯独造成这场事故的两个当事人,倒是神色自若,互相看了眼,随即展露出莫名和谐的笑容。 谁都没再理会剩下的面孔,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随它去。 众目睽睽之下,季斯帆主动伸出手,而许岁倾则是自然地搭上男人干燥温热的大手,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从客厅出来会经过花园,平时并不觉得这条路很长。 可今晚,许岁倾却像是走了好久好久。 手心渗出许多汗,她紧抿着唇掩饰尴尬,却没有选择挣脱。 季斯帆唇角噙着笑,抬头望着布满繁星的夜空,发现天气似乎真的不错。 直到两人站在黑色宾利外车门外,才不舍地松开了手。 虽说许岁倾已经答应自己的提议,可不知道为什么,总不想放弃这难得的相处机会。 于是他主动问,“想不想去太平山顶看看夜景?” 得到点头应允,季斯帆屏退司机,主动拉开后座车门,让许岁倾先坐了进去。 从另一侧上车后,黑色宾利开始平稳地向更高处驶去。 留下许家别墅的人停在原地,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始终难以置信般面面相觑。 时间接近九点,车子畅通无阻抵达美丽的太平山顶。 这地方许岁倾从前来过,可今天站的位置看到的景,却是从未有过的迷人。 周围很安静,只有两人往下凝视着灯火闪耀的维港,一排排高楼林立。 不过从这里看下去,好像什么都变得渺小了,包括自己。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山顶风大,有些冷。 就站了几分钟,季斯帆正准备说送许岁倾回去,听见她问,“我在许家是什么处境,或许你应该也知道了吧,所以,你还愿意和我订婚吗?” 他溢出一声笑,伴随着呼呼风声吹进耳朵里。 “没关系。” 其实想说的是,他从来都不在意这些。 只是孤独了太久,好难得遇见一个喜欢的人,想和她待着,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行。 每一分每一秒,对季斯帆而言都弥足珍贵。 回了宿舍,许岁倾洗漱完躺在床上,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夹杂着兴奋和未知,还有刻意遗忘的那段记忆。 想告诉erin自己就要订婚,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合适。 她撇开脑中纷乱思绪,数了好多只羊才渐渐闭上眼睛。 周日兼职,伊林有事没来,许岁倾守着画廊,有客人来就去主动介绍,没有的话就自己画画打发时间,过得很平静。 第93章 而许家那几个人像是突然没了声音,也不找事,挺好的。 周一的晚上,季斯帆带许岁倾去见了老太太。 当然,季崇明也在。 从到达后,她便不停地被眼前见到的景色震惊。 季家在半山顶,位置绝佳的富人区,里面好大好大,苏式园林建筑风格,小桥流水环绕成林,还能听见悦耳的鸟叫声。 走了不知道多久,才到达会客厅。 老太太也很和蔼,整个过程都面带笑意,说话时也是慈祥地看着自己。 许岁倾跟着叫了声,“奶奶好。” 随后礼貌地自我介绍道,“我叫许岁倾,您叫我岁岁就行。” 之前就听季斯帆说过,是因为老太太身体不好,他才想要找个人订婚,能让老人家安心些。 许岁倾觉得老太太看起来精神矍铄,似乎并没有那么严重的样子。 但确实胃口不太好,只用了碗汤便把勺子搁在一边,让佣人搀扶着说要先休息一会儿。 餐桌旁只剩下他们和季崇明。 不知道为什么,许岁倾总觉得这位长辈十足地威严。 或许是受了没来由的八卦影响,季崇明即便是不说话,也透着股隐隐的压迫感。 但他五官俊朗凌冽,能看出年轻时必定长相出众。 就算现在,依旧称得上是美男子。 某个瞬间许岁倾甚至有一种感觉,季斯晏和他似乎更像。 而整个用餐过程,季崇明都没有问过许岁倾任何问题。 只等到老太太再出来,接过佣人呈上的红色盒子,从里面取出透亮碧绿的玉镯,递给许岁倾。 “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小子能带女孩回来,就是不给我老太婆时间准备见面礼,岁岁,这镯子是一点心意,你别嫌弃。” 她不懂这些,但光凭着外观看起来,就能猜到必定是质地上乘,价格不菲。 许岁倾本能的反应便是婉拒,连忙摆手道,“奶奶,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旁边季斯帆接过,语气带了些和平时不同的调皮劲儿,“谢谢奶奶。” 季崇明跟在老太太身后,只默默地看着,依然是显不出任何情绪。 两人没再久留,坐进车里许岁倾还是选择拒绝,“那个,镯子能不能就放你那里,反正到时候我也要还......” 话还没有说完,季斯帆把红色盒子放她交握的两手上方,“既然是奶奶给你的礼物,你就安心收着,不要有心理负担。” 许岁倾没办法只能接,这几天过得像是在梦里,分不清虚虚实实。 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着她不断前行。 不过好在,做下的决定,似乎离回来的目的越来越近。 季斯帆手指轻敲座椅表面,说话用的是商量语气,“对了,下个月五号是奶奶八十大寿,她向来不喜欢大办,以前也都是在家里吃个饭就行,但这次,我想把订婚宴安排在同一天,这样更有纪念意义,可以吗?” 像是提前预判道许岁倾的顾虑,又说,“岁岁你放心,也就是和家里来往密切的一些长辈朋友,简单吃个饭,不会有太多人的。” 她眨了眨眼睛,思考过后欣然答应,“可以的。” 反正过几年就会取消的,所以心里想的是,办不办订婚宴,在哪一天都没什么所谓。 许岁倾偏头望向窗外,眼前街景快速掠过。 而港城的天空很漂亮,夜晚有点点繁星闪烁,月光洒在婆娑树影,随风摇曳。 她不知道,远在异国的都柏林,消息已然快速传播出去。 季斯晏终于把虎视眈眈的那批人全部解决,离开医院后回到庄园继续养精蓄锐。 右边肩膀的伤口很深,打着石膏动作并不方便。 早上醒来正要下楼去教堂礼拜,经过厨房看见云姨站在门口,嘴唇颤动着欲言又止。 自从许岁倾离开以后,这庄园像是没了生机,死气沉沉。 而后面又接连着发生好多事,季斯晏总是把自己关在书房,有时候连饭都忘了吃。 他神色淡然地往外走,听见身后云姨叫自己,“先生。” 停下脚步回过头,布着些皱纹的脸上神色戚戚,“港城那边来电话,说二少爷要订婚了。” 季斯晏只是嗯了声,没再理会。 对于港城那边,他早就没了感情,既然断绝关系,那就要做得彻底。 所以哪怕听见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要订婚,也很平静。 可刚转身要走,又听见耳边传来云姨断断续续的声音,“我听说......未婚妻的名字......也叫许岁倾。” 第72章 俊朗的脸庞上血色快速消失殆尽,脑中数道白光闪现,阵阵轰鸣声带起耳膜刺疼。 季斯晏恍若未闻,眉头紧锁着重复问了句,“你说什么?” 云姨嘴巴长大却不敢发出声音,犹豫再犹豫,才小心翼翼地回,“说......说二少爷的未婚妻,名字也叫许岁倾,还是港大的学......” 这名字已然被刻进他骨髓里,失去的痛感蔓延到四肢,浑身像是被抽干力气。 其实第一遍,季斯晏就已经听见了。 只是太震惊不敢去相信,多希望那不是真的。 但他更清楚,他在自欺欺人。 许岁倾不告而别离开自己,一个人决然地跑回了港城,在港大读书,在画廊兼职。 就上次打破原则悄悄跟去看到的,她过得很开心。 原以为默默守候,自己的女孩也许哪一天便会回心转意。 可他哪里能想得到,没过多久,许岁倾竟然要订婚了。 而和她订婚的人,甚至还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 季斯晏只觉得胸腔中空气稀薄,呼吸极度艰难,根本喘不上气。 心跳也随之停滞,人本能地往后仰倒,差点没能站稳。 他把右手撑在墙面,那一侧倾注身体全部重心,导致原本就没能好好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心脏的钝痛和撕裂混合,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厨房门口的云姨同样被吓得不轻,赶紧快步上前将他扶住,关切地问,“先生,你没事吧?要不要唐医生过来?” 季斯晏只是抬手拒绝,嘴唇张合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右侧肩膀渗出鲜红颜色,触目惊心的一块块血迹,突兀地印在纯白衬衫里。 早晨接到那边电话,先是说季家二少爷即将订婚,云姨以为只是简单的喜事。 可接下来又听那边说,未婚妻还是个大学生,姓许。 她觉得好巧,转念间又想起不久前还同自己生活在这庄园里的年轻那女孩。 于是便多嘴问了句,谁曾想名字竟然一模一样。 云姨连早饭都顾不上吃,来来回回在厨房里焦急踱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她当然知道,季先生对岁岁用情很深很深。 因为跟着照顾这十多年,从没见过那副关心在意的样子,还有开心。 自从发现太太去世真相,他就像是彻底变了个人,深沉阴郁,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无法琢磨更不敢靠近。 可许岁倾被领回来之后,渐渐地,她就观察到好多好多变化。 饶是心里还会替阿若惋惜,可云姨又何尝不明白,季斯晏喜欢的到底是谁。 这会儿见他从来没有过的颓废憔悴,唇色也是苍白无力,像是没了灵魂。 问出的那句话,也迟迟等不到回复。 无声的沉默一阵,季斯晏自行站起,面色沉重如寒冰,转身抬脚上楼。 云姨慌忙跟上,只看见他朝身后摆手,声音很虚,“去给唐闻安打电话吧。” 回了书房,里面陈设和许岁倾离开时没有任何变化。 角落里的画板还摆着,右下角刻着她的名字,每一处都是她的痕迹。 木雕小兔子孤零零躺在旁边,红着眼睛看起来可怜兮兮。 那副模样和记忆里的小哭包重叠,不断提醒地季斯晏,她有多狠心。 许岁倾不要自己了。 他溢出绝望的自嘲声,干脆瘫坐在办公桌前,闭上眼睛背直直地往后靠去。 冰冷坚硬抵不过心碎的万分之一。 过了不知道多久,恍惚间听见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唐闻安提着药箱进来,面对这番景象惊得几分钟都没任何反应。 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蹲下身和季斯晏平视,轻声责备,“怎么这么不注意?”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许岁倾不声不响地跑了。 至于原因,虽然季斯晏闭口不提,甚至连人不见了都是靠自己猜测。 但唐闻安能料到,多半是因为那个阿若。 最开始见到这个女孩,他第一直觉便不由得联想到当年的事,单纯的女孩为了自我感动,从港城不惜追到都柏林。 而事实上,从某些角度看过去,许岁倾确实和阿若有几分相似。 不过事已至此,谁能说得清,还是眼前给季斯晏处理伤口要紧。 第94章 血液早就凝结,粘在衬衫上颜色不断加深,前些天那么千叮万嘱,白费。 这男人像是没了知觉,要不是能听见微弱的呼吸声,还有浓密睫毛时不时颤动,怕都会以为他死了。 唐闻安无奈地伸手,就要去把人拉起来之际,却不妨季斯晏缓缓地睁开眼睛。 眸底氤氲着大片水雾,一向果决冷情的男人竟然快要落泪。 他接连受到惊吓,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听见低沉的哑声,“许岁倾要订婚了。” “啊?” 莫名其妙来这么一句,唐闻安觉得自己完全丧失语言能力,目瞪口呆无法相信。 “和我弟弟。” “什么?” 某个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要不然怎么会如此离奇。 这许岁倾,怎么又会和季斯晏的弟弟扯上关系? 唐闻安等了好久才回过神,依然还有些不敢相信,满脸写着诧异,“你......你说真的?” 而季斯晏也只是自嘲地笑了笑,勾起的唇角苦涩无比,“所以,还有什么意义?” 凭借着多年兄弟情谊,他自然算得上了解,可到底也只是猜测而已。 终究还是没忍住,把心底的疑虑问出口,“她当时,到底为什么要走?” 季斯晏眼皮跳动,眸底幽深蕴藏着深潭死水,视线不知在望向哪里。 “有个误会,没机会解释,她以为......以为我把她当替身。” 果然。 唐闻安证实心中猜想,顿觉豁然般刨根问底,“实际上呢?” “实际上”,季斯晏垂眸看向斑驳血迹,“我一直都知道,她只是她自己,不会像任何人。” 唐闻安见他眼神清明些许,干脆挪到右侧位置坐下,打开医药箱拿出棉签和碘酒。 “衣服我帮你脱?” 季斯晏自己动手解开扣子,衬衫往右侧拉下去,动作时手在微微发抖,虚弱又无力。 唐闻安开始上药,听他自言自语。 “更何况,我对阿若,从来都只有愧疚之情。” “可到今天,好像什么都来不及了。” “她早就忘记我,至少现在看起来很开心,有没有我都无所谓......” 唐闻安几下处理好伤口,不忍心可还是要打断,“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做?去挽回?还是任由她和别人订婚?” 在他看来,有误会就去解释,喜欢就抢回来,多大点事? 反正那季家人,季斯晏也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只是免不了要回趟港城,更免不了要揭开过去的伤疤,这可就关系到他的原则问题,自己不敢妄下定论。 等待唐闻安的是许久沉默,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收拾好药箱后,拍了拍季斯晏的肩膀,起身从书房离去。 港城正处于深秋和初冬交替的时节,冷空气漂浮在空中,裹挟着丝丝凉意。 校园林荫大道的绿叶被染黄,随着簌簌寒风落地,铺洒出别样风景。 有的同学拿出手机正拍照,也有的同学两三个互相找角度摆造型。 许岁倾上完一天的课,背着包包路过,也不由得停下脚步。 时间过得好快,距离她跑回港城,已经满了一个月。 这几天许平昌都没再打电话来,许雅文也没找事,每天上课吃饭回宿舍画画休息,日子过得很平静。 除去和erin时不时地聊天之外,也就只有季斯帆会给她发微信。 多数是关于订婚那天的安排。 他特意选在老奶奶大寿,想增添些喜气,更含了自己那不受控制的私心,想快点确定。 虽说不会大办,请来的宾客也少,但季斯帆知道,女孩都看重仪式。 所以专门让助理去找了某家以做婚纱出名的独立品牌,先让设计师自行和许岁倾沟通,好确定她喜欢的礼服款式。 体谅到周末两天都要兼职,两人约在周五的晚上,去工作室量尺寸。 这天下午,许岁倾上完课,背着包包小跑到学校门口,黑色宾利已经停在路边等候。 她朝后看了看,这才小心翼翼地往车子的方向走。 或许是心有灵犀,又或许只是刚好看见,季斯帆主动下车,很绅士地给她拉开车门。 设计师的工作室位置也在中环,距离伊林的画廊就一个街区。 到达以后,有人领他们上楼坐到贵宾室,带许岁倾先去试试。 设计师亲自给她穿上礼服,是简单的纯白色抹胸款式,长长的拖尾摇曳在地。 平时扎起的马尾也被散开,随意抓了抓,弄成蓬蓬的丸子头。 试衣间三面镜子环绕,背后是隔开的纱帘,整体暖色调衬得女孩十分动人。 像个小公主。 她实在忍不住臭美,拿出手机自拍,好多个角度,激动得彷佛真的像是要订婚。 然后选了张最喜欢的,发到和erin的对话框里。 那边正是周六早晨,刚睡醒还赖在床上,看到消息的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在做梦。 反复揉眼睛确认,是岁岁发的没错阿。 erin连着回了三个符号,“???” 许岁倾置身在试衣间中央,灯光落在她脸上,笑容幸福又明媚。 她双手捧着手机,发出准备好的话语,“亲爱的,我要订婚啦!” 虽说和季斯帆不过是做戏,但还是想要和自己最好的朋友分享,所以鼓起勇气发了过去。 结果没等到erin回复,直接打了个语音电话过来,就为了验证她是不是被盗号。 要不然,怎么会突然说要订婚。 erin语气又惊又喜,“怎么回事?岁岁真的是你吗?” 许岁倾把手机放在耳边,抬起眼睛看向明亮干净的镜子,对里面的女孩露出甜甜的笑。 “是呀,我下个周六订婚,你有时间过来吗?” 她蹭地从床上坐起身,“有!当然有!你等着,我马上订机票!” 没过几分钟,微信又发来一条航班确认信息。 erin得意地笑了笑,难掩心中疑惑,“不过你到底要和谁订婚,为什么之前都不告诉我!” 后面还跟了个哭哭的可爱表情。 说起这个,许岁倾确实有些觉得对不起。 可到了现在,她其实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不打算瞒着erin,所以简单地把和季斯帆之间的约定说了出来。 那边听完更是诧异,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所以,你其实并不喜欢他吗?” 喜欢? 这个词,对许岁倾来说似乎有些遥远。 不对,在一个多月前,她确实是喜欢过的。 可是那段回忆,被残忍的真相封存,压抑在心底最深处,永远见不到天日。 而对于季斯帆,许岁倾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只是觉得他帮过自己,为人温和,相处起来还算愉悦。 仅此而已。 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是理解他一颗为奶奶安然度过晚年的心。 erin的这个问题,许岁倾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两人聊了些别的,挂掉电话之后,她提着裙子从试衣间走出去,正看见季斯帆也在试着他的西服。 同样的纯白色,很相配。 而银框眼镜和温润的笑容,衬得他更是斯文,像是古代的那种君子。 设计师殷勤地拉着两人站在一起,称赞和惊呼停不下来,满满彩虹屁。 许岁倾被夸得不好意思,低下头脸色通红,羞涩的模样落入季斯帆暗藏深情的眼中。 他也没打算耽误太久,确定好尺寸后就先把人送回学校。 路上,许岁倾刷到紧急通知,天气预报提醒,预计明天早晨又将会有台风过境。 她这才想起,刚被一顿夸居然给忘了,要和季斯帆说说erin的事。 “下周订婚宴,我有个很好的朋友会来,在都柏林认识的。” 其中三个字,让季斯帆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但随即,还是那副温和的笑容,“需要我做些什么?” 他总是这样,会认真询问许岁倾的想法,体贴且关怀得恰到好处。 许岁倾摇了摇头,“不用麻烦的,到时候我带她玩就行。” 季斯帆摘下眼镜,手指摁了摁太阳穴缓解疲惫,他这些天加急处理各种事情,就为了能在下周多腾出几天休息时间。 除去订婚宴,还打算要给许岁倾一个惊喜。 犹豫过后,还是决定尊重她的意思,问道,“下周六,要不要请你的家里人?” 许岁倾正看着窗外,这时间不算晚,但街上行人稀少,都在为了即将到来的台风天做准备。 她沉默两秒,“不请可以吗?” 实在是不想要见到他们,免得添堵。 季斯帆唇角微勾,像是早有预料般答应,“当然可以。” 许岁倾在路边下了车,挥手告别后慢悠悠地往里走。 第95章 经过门口时,看见红砖墙面靠着一个熟悉的挺拔身影。 第73章 从许岁倾对着黑色宾利里的男人挥手,哪怕只看得到背影,可简单的动作似乎都带着甜蜜笑意。 她回头,唇角稍稍扬起浅淡的弧度,背着小包包往学校里走去。 台风天又要过境,周围已经没什么人,身后车子启动的声音在寂静夜色里格外清晰。 这一路上,陆禹的视线就没离开过许岁倾。 而刚刚那副模样,让他双眼倏地刺疼,连带着心脏都骤然停顿。 下午听说许岁倾要和季斯帆订婚,脑中随即开始眩晕,耳边也是阵阵轰鸣。 虽然不断告诉自己,这应该是假的。 但陆禹看许雅文信誓旦旦,说话时咬牙切齿的妒恨样子,就知道她没必要特意跑来骗自己。 不敢给许岁倾打电话,害怕控制不住情绪去质问。 所以直接跑到港大门口来等,天色从明到黑,无视周围探究的目光,只孤零零地靠在那里。 过了好久好久,终于见到许岁倾从车里出来。 他虽然混不上那圈子,也知道车牌号象征的地位很不一般。 能联想到的车主,除却季斯帆,还能是谁? 此刻四目相对,许岁倾不由得停下脚步,凝视着站直身体的陆禹。 他好像喝了酒,脸色红红的带着分明醉意,又好像是因为吹太多风,被冷空气侵袭看着摇摇欲坠。 那双染上雾气的眼,也正一眨不眨地凝望自己。 “岁岁。” 多熟悉的称呼,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可莫名地被即将到来的台风裹挟,带着破碎和哽咽。 许岁倾手指蜷缩,紧了又松,心中已然猜中陆禹的来意。 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季家本就没准备大办,请来贺寿的宾客也并不多。 反正按照约定,过几年就会取消,一切恢复平静,所以她没打算现在告诉陆禹。 更重要的,有些事自己去做就行,更不必要牵连到其他人。 她喉咙发干,弯了弯唇角问,“你都知道了吗?” 陆禹嗯了声,两手插进裤兜,偏过头装作随处看看风景。 至于知道的是什么,两人谁都没有点明。 许岁倾心底泛起一丝内疚,为自己没有即使告诉陆禹而感到后悔。 因为她很清楚,在这世上还会真正关心自己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而陆禹,便是其中之一。 事已至此,再隐瞒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她双手绞着,低头望向地面,小声解释,“其实我......” 后面的话都还没能说出口,就被陆禹温柔地打断,“没事的,岁岁。” 他抽出手,抬脚走到许岁倾面前,十分正式地回应,“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先有远在都柏林的那个身份神秘的男人,再是季斯帆。 陆禹不敢妄下定论,但从许雅文气得要死,恨不得直接撕了她的态度来看,许岁倾目的或许就在于此。 只是心真的好疼好疼。 一想到许岁倾就要订婚,画面里她洁白纯净,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臂款款走来,呼吸便会不受控制地停滞。 过来之前喝了太多酒,强撑着等见到人,只为了说出那句没事。 这会儿胸口憋闷到极致,脑中某根弦紧绷得快要断裂,终于被隐约得风吹得往一旁趔趄。 许岁倾见状,赶紧上前扶住陆禹。 可男女之间力量本就悬殊,更何况还有人喝醉。 她也跟着趔趄两步,好不容易稳住身体,没再倒下去。 陆禹视线垂落在许岁倾额前发丝,忍住想要给她别到耳后的冲动,晃晃悠悠艰难地站直身体。 时间已经很晚,台风大有提前过境的趋势。 他掏出手机,低声喃喃细语,“你快回去休息吧,我打个车就行。” 可醉意和痛感同时上头,手都在隐隐发颤,差点没拿稳。 许岁倾只好快速定位下单,“我帮你打吧。” 两人无声地站在一起,等到送陆禹上车,才转身走回宿舍。 但殊不知刚才下意识的搀扶动作,早已经被偷偷拍下,发到了季斯帆的手机里。 此刻他已经被司机送回季家,老太太睡得早就没去看望,径自回了二楼卧室。 洗完澡出来发现手机有未读消息,来自于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 一张图片,是许岁倾的背影,穿着还是今天那身。 地点应该在港大门口,她和另一个男人靠得很近,像是正拥抱的样子。 后面还有一段话,讽刺意味十足,赤裸裸地挑拨离间别用有心。 【季总,这男人是她青梅竹马,关系好得很,刚下车就迫不及待私会,您未婚妻看着清纯无辜,实际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呢。】 季斯帆看着当中某些字眼,只觉得手段可笑又拙劣。 修长指尖毫不犹豫地划过屏幕,直接删除短信,置之不理。 许雅文守在远处的车里拍下照片,窗外风声呼啸而过,树影随之剧烈摇晃,四下无人冷冷清清。 她吩咐司机开车往许家别墅去,路上掏出提前买来的匿名手机,编辑语言给季斯帆发了过去。 那边肯定是没有回复,许雅文预料到了。 但作为一个男人,尤其是拥有那样高的身份地位,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被欺骗的。 也不知道许岁倾这贱人用了什么手段,竟然会让季斯帆答应订婚。 许雅文轻蔑地从鼻间溢出一声哼笑,仰着下巴撅嘴,光是想想就觉得开心。 反正过了今天,她就别指望还有机会。 许岁倾这一辈子,就只配被自己踩在脚下,样样不如自己才对。 周六清晨,台风如期而至,甚至比天气预报说的还要再强一些。 哪怕窗户紧闭,许岁倾依然很早就被吵醒。 她起床给自己裹上厚厚的毯子,洗漱过后就站在窗前看外面狂风肆虐。 港大的教学楼并不高,四处的树木被吹得遍地摇曳,绿叶上水滴不断往下坠。 天空被漆黑包围,心情难免压抑沉闷,恍惚中又想到了都柏林的雨夜。 伊林昨晚提前通知,说这周两天放假,画廊那边可以不用去。 许岁倾正发着愣,听见手机叮的一声。 是季斯帆发来的消息。 【我这边风好大,注意千万别出门。】 还贴心地配上图片,是半山顶季家庭院外的风景。 一望无际的视野,对岸便是幢幢高楼林立,在雾蒙蒙的气氛里显得渺小细微。 多平常的信息,甚至有些没话找话的意思。 可许岁倾彷佛都能想象得出,季斯帆发出这条微信时会是什么样子。 他那么温和的一个人,每天行程早就被安排好,时间宝贵。 要不是台风天,估计连自己能掌控的时间都难得吧。 【我这边也是,既然出不了门,那就好好休息。】 她有样学样,随手拍了张照片发出去。 宿舍窗户玻璃,透出女孩裹着毛茸茸毯子的小小身影,双手举着手机,没注意自己也出现在了画面里。 【对了,你中午吃什么?】 季斯帆的卧室很大,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竟有些不知所措,憋了好半天才又想出一句。 许岁倾已经铺好画纸,准备随便描描找下感觉。 她拿过手机,没忍住唇角勾起。 紧接着又拍下准备好的泡面饼干和果汁,给那边回复。 【就这些,很充足哦~】 哪怕隔着屏幕,季斯帆依旧能够想象出她单纯美好的模样,笑眼盈盈。 这女孩坚韧又乐观,被所谓的家里人差别对待,却从来没有半分抱怨。 和她相处总觉得放松,心情愉悦。 也许正因为如此,才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吸引的吧。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到许岁倾把午饭的车仔泡面吃完,终于没了话题。 周日上午,整座城市恢复往常,道路清扫带走台风来过的痕迹。 湛蓝的天空放晴,朵朵白云镶嵌其中,生活又回到了昂扬的生机。 许岁倾看天气预报说已经没问题,主动向伊林请求说想去画廊那边开门,却遭到拒绝。 原因很简单,台风刚过肯定没人,去了也是白去。 可她心里总觉得有些内疚,因为作为老板的伊林只字不提要减薪水,包括之前卖画的钱,几乎都给了自己。 挂断之前,伊林那边惊呼一声,“岁岁,你这是走了什么好运!” “有人要买你的画,还是上次那个,给的价钱一样高呢!” 这次,许岁倾先提出条件,“那伊林姐,你还是只给我三万块就行的。” 伊林爽快答应,“说真的,姐姐看好你,未来肯定会成为大画家!” 第96章 沉浸在被认可的女孩并不曾发觉,远在都柏林的另一座庄园里,男人正靠在定制的画板,抬眸凝视眼前的作品。 那是许岁倾在港城的画。 透过被涂上彩色的纸,依稀可见她专心创作时蹙眉的认真模样,完全进入了自己的世界里。 掌心的小兔子安安静静,泛红的眼睛提醒着他,许岁倾要订婚了。 唐闻安每天都会过来,除了重新包扎伤口,偶尔也会劝上两句。 见他总是没反应,不吃饭不喝水就只看画沉思,就再不多嘴。 季斯晏查过天气,这几日港城那边有台风,没法出行。 而距离季家给老太太办的寿宴,也就是季斯帆和许岁倾的订婚礼,还有五天时间。 他收拢力道,垂眸望向那只木雕小兔子,自言自语,“所以岁岁,还会原谅我吗?” 不管什么时候闭上眼睛,季斯晏看到的都是许岁倾。 第一次她蹲在墙角满脸惊恐的样子,在自己怀里无声落泪的样子,摸着自己喉结学说话的样子,还有躺在身侧呼吸平稳的样子。 某个瞬间,终于下定决心。 转眼到了周六晚上,季家注重隐私,向来不在家里宴客,所以老太太的寿宴安排在半岛酒店宴会厅。 一簇簇吊灯闪烁着明亮的光芒,有幸受邀前来的宾客们端着酒杯穿梭逢迎,纷纷说着吉祥话道贺。 季斯帆今日穿了身纯白的定制西服套装,和许岁倾身上的抹胸长裙极为相衬。 两人一左一右,扶着深红色唐装的老太太从里面出来,周围的目光相交,似乎心有灵犀。 季家继承人要订婚,寿宴上顺道宣布并举行简单的仪式,消息已然不胫而走。 只是大家都不免疑惑,这许家向来自诩文人清高,明明还有个女儿更出色,钢琴才女长相出众,为什么季斯帆会看上另一个? 可到了现场才恍然大悟,这女孩虽说斯斯文文,但举止得体全然没有小家子气。 而从季斯帆的眼神都看得出,盈满的爱意分明。 更何况一向注重礼节的他,竟然连许家父母都没邀请,偏心可想而知。 老太太身体抱恙,应酬片刻就被搀扶着坐到主位。 季崇明陪在身边,手指轻敲椅面,像是等着什么来临。 等到快要宣布的时刻,他起身走到台上,拿过话筒正要发出声音。 两道金色大门被推开,一身黑色西装的季斯晏,终于闯入视线里。 他的出现无疑令喧闹的现场瞬间噤声,包括正关切地询问许岁倾是否累了的亲弟弟。 所有目光投向身长玉立的男人,季斯帆嘴唇微张,就看到多年未见的大哥径自朝自己走了过来。 除却上一辈的恩怨之外,他从小便十分崇拜季斯晏。 两人身量相当,站立相隔距离不过咫尺,空气中暗流涌动意味不明。 许岁倾就站在季斯帆身后,从见到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心已经提到嗓子眼,说不出的紧张和意外。 垂在身侧的手在发抖,指尖攥着白裙克制再克制。 是做梦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是已经和家族断绝联系,自己跑了那么久都不闻不问? 无数个念头在许岁倾脑子里炸开,思绪混乱纷飞,引发耳边阵阵轰鸣。 或许季斯晏来,只是给老太太贺寿的吧,和自己毫无关系。 许岁倾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 可那声“大哥”,让她不得不被拉回现实。 好久不见,季斯晏脸色竟然有些苍白,似乎憔悴了很多。 他瘦了。 英俊的脸庞两颊稍稍凹陷,鼻梁高挺,只幽深的眼眸中依旧蕴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不敢直视,许岁倾偷偷抬眼,马上又垂落下去。 她低着头,白皙的小脸发红,听见熟悉的醇厚嗓音发问,“不介绍下吗?” 视线在擦得锃亮的地板上到处游移,一寸寸往上,从男人的黑色皮鞋再到熨帖西裤,再到腕间隐约露出缠绕的不知什么东西。 许岁倾目光仔细掠过,猛然记起那是自己的! 肩膀被一股温柔的力道触碰,季斯帆将她揽在怀里,温柔地介绍道,“大哥,这是我的未婚妻,许岁倾。” 第74章 许岁倾没想到季斯帆会有这样的动作,站直的身体随着力道稍稍倾斜,头靠在男人肩膀,在外人看来理所应当地亲昵。 其实两人见面不算多,从认识到现在细数起来,十根指头都用不完。 甚至在季斯帆揽过她的时候,只是用手掌虚虚地隔出些距离,实际并没有触碰。 可落入季斯晏的眼中,眸底暗色一点点加深,直到悬着的心彻底沉落下去。 他手指蜷缩紧攥,极力压抑着当场带走许岁倾的冲动,强撑着勾了勾唇,“是吗?” 这声反问,蕴含着自己都说不清的心酸和醋意。 季斯帆一身白色西装,银框眼镜架在鼻梁,衬得整个人气质更加温和斯文。 他嗯了声,同时偏头看向身边未婚妻,轻言细语解释,“岁岁,这是我大哥,季斯晏。” 方才没察觉,靠近后才发现许岁倾有些颤抖,像是紧张的样子。 季斯帆没做他想,还以为只是面对这番场景,从来没见过的人出现,有些不习惯罢了。 事实上,就连自己都没能预料到,和家族断绝关系十年之久的季斯晏,会在这个时候回到港城。 或许还是知道了老太太时日无多,忍不住心中挂念吧。 许岁倾原本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隐藏进明亮得反光的地板里,也不想陷入这无声的纷争。 哪怕没敢看季斯晏,可那么多日日夜夜相对,还有无数次交颈而眠的亲密。 这男人带来的压迫感,太熟悉,也太无法忽视。 她不得已抬起眼睛,却依旧没办法聚焦在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只能跟着轻轻地叫了声,“大哥。” 那个瞬间,季斯晏心脏倏地刺疼,连带着呼吸都瞬间停滞。 原来,不过是他自作多情而已。 飞来的路上始终忐忑,脑海中不断闪现出画面,放映着和许岁倾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季斯晏告诉自己,或许她只是还在生气,才会和别人订婚。 只要解开误会,是不是就可以得到原谅,再重新开始? 可眼前女孩靠在别的男人怀里,甚至连一个眼神都肯给,像是根本不认识。 对于许岁倾的那声称呼,季斯晏没有回应。 周围逐渐恢复喧闹,人声鼎沸中,老太太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目光如炬般朝他投了过去。 布满皱纹的脸上神色殷切,嘴唇颤动着欲言又止,终究是没有叫出名字。 对于季斯晏的突然出现,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好事者开始窃窃私语,怀疑他这趟回港,目的不过是要拿走原本属于他的季家继承人位置。 而许岁倾依旧恍若置身梦境,虚虚实实分不清,像是被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发着愣。 耳边传来温柔的声音,“走吧,我们去奶奶那里。” 她眼睁睁看着季斯晏越过自己,腕间的黑色发带随着动作轻微晃动,在心底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无数次出现在脑海里,怎么努力都挥之不去。 许岁倾麻木地跟在身后,听季斯晏叫奶奶,听老太太忍不住哽咽,带着哭腔回应,“诶!” 只有仍旧站在台上的季崇明,聚光灯下的眼神锐利,唇角勾起预料之中的自得笑意。 他丝毫不受这突发事件的影响,拿着话筒声音平稳地宣布。 “今天除了老太太八十大寿,还有另一件喜事。” 说话的同时和季斯晏对视,笑容更甚,“那就是犬子季斯帆和许......” 可后面的字还没能说出口,就听见一声惊呼,“奶奶!” 主桌前季斯帆慌忙扶住忽然晕厥的老太太,着急地吩咐身后助理,“赶紧叫救护车!” 季崇明快步走下台,走到身边接过颤抖的手,随时候命的家庭医生从休息室冲出来,场面一片混乱。 erin也在现场,但碍于这也不是单独的订婚仪式,就没当电灯泡,自顾自地随处溜达,喝喝香槟吃吃甜品。 等回过神来,宾客们纷纷上前关心,并识趣地陆续散去。 到最后,只剩下季家人和许岁倾。 她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六神无主只能默默跟随好朋友,亦步亦趋。 门外响起急促的救护车声音,医生护士抬着担架冲进宴会厅,把老太太平稳地放了上去。 季崇明季斯帆依次跟随,只季斯晏停在原地。 许岁倾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去,犹豫间又看到季斯帆折返到自己眼前,轻声嘱咐,“岁岁,我先让人送你回学校,等奶奶情况好些了再去看望。” 第97章 她抿了抿唇,视线不自然地偏向另一道高大背影,“奶奶身体要紧,你快去忙吧,我自己回去可以的。” 季斯帆待人客气,对着许岁倾身边的erin表达歉意,“不好意思事发突然,照顾不周。” erin见状连连摆手,“没事的没事的,有岁岁陪着就行。” 早在她到达港城之前,季斯帆已经安排好住处,就在楼上半岛酒店。 所以尽管erin知道这两人仅仅是交易关系,心里也盘算着要不要劝劝许岁倾,毕竟季斯帆是真的很不错。 有颜又有钱,关键是还那么有礼貌。 对许岁倾也是肉眼可见地关心和爱护,一点都不像是演的。 erin有种直觉,季斯帆应该是真的喜欢她。 只是好奇怪,突然出现的那位口中的大哥,似乎在哪儿见过。 许岁倾目送季斯帆跟着季崇明离开,空旷的宴会厅瞬间就只剩下三个人。 而就在季斯晏回头看向她的那个瞬间,erin脑子猛地激灵,记起来不就是上次港城机场偶遇? 正要和许岁倾分享,这男人竟然抬脚也走了出去。 erin兴奋地挽着她的手,“岁岁,刚刚那个,就特别特别帅那个,就是我之前给你说过,在机场见到的男模诶!” 许岁倾秀眉紧蹙,心底疑云四起。 季斯晏,他竟然来过港城? 算起时间,正好是自己不告而别,离开都柏林不久。 那他过来的原因呢? 许岁倾忍不住胡思乱想,末了又摇了摇头,暗笑自己把自己未免看得太重。 反正不管什么原因,也绝对不会是因为一个替身。 她送erin到了楼上房间,没待太久就从酒店出来,心里免不了担忧老太太的病情。 刚掏出手机,打算先给季斯帆发微信问问。 低头垂眸凝视屏幕正要打字,眼前被一道宽阔的阴影覆盖,挡住大半光线。 那气息太熟悉,她不敢抬头,下意识地就想要往后退。 头顶传来季斯晏醇厚低沉嗓音,“岁岁。”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可怜兮兮的请求意味,“陪我说会儿话吧。” 许岁倾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第一反应便是拒绝,“不用了,我还要回......” 可男人早就猜中她的回应,自然地接过话题,“那我送你。” 许岁倾抬起头,澄澈的眸子里氤氲着水汽,泪水在眼眶打转要落不落的样子。 她实在是不明白,季斯晏到底要做什么! 是觉得一直逗弄自己好玩,还是就喜欢找替身? 眼睛开始发红,表情委屈地撅起嘴,强忍着才不至于当场哭出声。 季斯晏被这模样引得心底发颤,伸手想要替她抹泪,却害怕被躲开不敢靠近。 许岁倾往后退了退,正要从侧边离去,手腕被一股力道强势桎梏。 但也就那瞬间便随后松开,听见男人言语恳切,“只是送送你,绝没有别的意思。” 酒店大门外喷泉跳动,灯光映在其中闪烁,出入的行人并不算多。 但许岁倾就是怕引起不好的注意,知道拒绝不管用,只能硬着头皮坐进去。 车子是临时安排,空间宽阔温度适宜,但季斯晏其实并不习惯。 更何况,身旁女孩一直朝车门靠过去。 彷佛自己多危险,非要隔开那么远的距离。 两人无声地较着劲,许岁倾每挪动一下,季斯晏便主动凑近。 直到他的右肩擦过她的左边,身体再无间隙,灼热的呼吸在暗涌交缠中渐渐升温。 许岁倾几乎都快贴到车窗上,见状咬着唇瞪向季斯晏,眸中暗含警告意味。 可那副模样像极了生气的小兔子,除了可爱,起不到半分别的作用。 她身体瑟缩着,尽可能降低存在感,恨不得马上推门跳车下去。 车门自然是被牢牢锁住,如同季斯晏蛊惑的气息,萦绕在四周搅乱许岁倾心智。 无奈只能在心里懊悔,怎么就信了这男人鬼话,还跟着上车。 “那封信......” 他终于开口,一向沉稳的嗓音竟然开始颤抖,莫名紧张得不能自已。 车子在道路上缓缓行驶,窗外无光十色的画面跃入眼中,不断掠过港城璀璨夜景。 许岁倾像是没听见,撇过头不给半点反应。 季斯晏闭了闭眼,再睁开眸底染上暗色,两手交握着搭在腿上,自顾自地说着,“那封信,还有博客的内容我都可以解释,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女孩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心中某处快要愈合的伤口又被解开,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博客的内容多真,还有照片。 阿若亲昵地靠在季斯晏肩头,就好像写的那样,她的斯晏哥哥明明就是在给她庆祝生日,陪她做尽世间难忘的事情。 许岁倾真的不懂,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窗外夜空原本布满繁星,却好像又突然开始下雨,眼前雾蒙蒙一片看不清晰。 这讨厌的天气! 许岁倾在心里责怪自己,耳边再度传来季斯晏的声音,断断续续。 “阿若是云姨的女儿,她很小的时候爸爸去世,所以一直跟在季家,或许是因为缺少父爱,所以才把我......” 到底是没再说下去,鼓起勇气握住许岁倾的肩膀,让她不得不直视自己。 可即便如此,许岁倾还是低着头,抗拒地不愿意再听。 “许岁倾。” 他在叫她的名字。 双眸浮过怜惜,表情很认真。 “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你不是替身。” “所以,不要再生气,更不要难过,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原以为,这番历经挣扎剖析,把自己的真心捧在她眼前,也许能换来一句可以。 但季斯晏似乎低估了,许岁倾这次有多坚定。 手指绞在一起,骨节泛白隐隐颤抖,内心不安和某种悔恨交替作祟。 淡粉的唇被咬得毫无血色,低头视线垂落在男人黑色皮鞋。 “没关系的”,许岁倾抬起泪盈盈的双眼,强撑着才把话说完整,“都过去了。” 她恨自己不争气,怎么就这么轻易落泪,尤其是当着这个男人。 手背抹了抹眼角,嗓音破碎却还是依旧狠心,“其实,我很感谢你。” 许岁倾看着季斯晏,眼中情绪在消退,语气生硬,“谢谢你帮我治病,如果没有你,或许我到现在都说不了话吧。” 可除了谢谢,就再不会有其他的。 男人唇角隐隐抽动,胸口像是堆积起无数小石子,憋闷得生疼。 对许岁倾,谁只是要她的谢谢? 季斯晏握着肩膀的力道加重,薄唇凑近几分,灼热呼吸喷洒过去。 “我知道你不爱他,更知道你会和他订婚的目的......” “可是岁岁,他能做的事情,我一样可以。” 甚至比他更好,不管许岁倾要什么,季斯晏都会毫不犹豫地给。 怕她疼,更怕她恨自己。 所以哪怕不愿意松开,也无奈地把手收回。 许岁倾本能地又往后缩,背紧紧地贴着车窗,再无任何间隙。 而有些失控的男人,此刻呼吸沉重,强迫着自己平复情绪。 车内空间密闭,隔绝窗外所有声音,只手机的来电提醒在僵持中突兀地响起。 这个点会打电话过来,许岁倾已经猜到是谁。 她急切地想要知道老太太身体状况,从包包里掏出手机解锁屏幕。 季斯晏垂眸,视线先一步落入显示的名字。 就在接通的瞬间,听见熟悉的称呼,“岁岁。” 他猛地夺过手机扔到地毯上,另一只手强势地扣住许岁倾后脑,直接封住了她的唇。 外面冰冷的寒意透过车窗传递,漫入季斯晏的手掌,再到纤细脆弱的脖颈。 舌尖在口腔内游走肆虐,一寸一寸从攻城略地,勾起被刻意隐匿的汹涌回忆。 许岁倾抬手捶他手臂,呜咽着发出微弱的声音。 但渐渐地,都被吞噬进了蛮横的占据里。 季斯晏感受她加速的心跳,起伏山峦隔着黑色衬衫,在胸口漾起一抹抹急促燥意。 过程中那边一直没有挂断,不停喊着“岁岁”。 可越是如此,越像是在助兴,平添火焰烧得人无法自持。 直到快要无法呼吸才肯依依不舍地松开,唇贴着她的额头,喘息着意犹未尽。 季斯晏亲了亲她被泪水沾湿的眼睫,声音暗哑着诱问,“他吻过你吗?像我这样?嗯?” 第75章 语调绵延悠长,裹挟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纷乱盘旋在许岁倾的脑子里。 他额头贴着她的,粗重呼吸喷洒钻入鼻间,是熟悉的蛊惑松木气息。 这句质问过后,季斯晏强忍着冲动闭上眼睛,害怕自己控制不住要做出更加过分的事情。 第98章 飞来港城的路上反复打着腹稿,要怎么说才能哄好许岁倾,解除误会一切回到原位。 可真的看见自己的岁岁和别的男人站在一起,被揽入怀中靠在肩膀姿态亲昵。 那个瞬间,再多的心理建设都如同阻岸决堤,顷刻彻底破灭。 隔得太近太近,近到能听见急促的呼吸,心脏在胸腔中蓬勃跳动,起伏不定。 还有女孩很轻很轻的抽泣。 季斯晏心霎时软下来,暗暗责骂自己怎么就失了分寸。 他无奈地叹气,开口语气卑微,“对不起。” 说着便睁开眼睛,温柔凝视许岁倾的深邃瞳眸,带着乞求意味。 面前女孩眼睛又圆又大,撅着嘴巴咬着腮,气鼓鼓瞪向自己。 被激烈吮吻的唇发红,上面泛起水渍,是季斯晏留下的独有印记。 而随手扔在地毯上的手机,依旧还在通话之中。 那端季斯帆语气担忧无比,“岁岁,你在听吗?” 许岁倾没料到他会突然做出这种举动,从开始的毫无防备,再到徒劳无功挣扎,最后彻底放弃。 好在刚才声音很轻,低喘就在耳边,只有自己能够听见。 否则…… 许岁倾根本不敢想象后果,脑子空白一片又嗡嗡作响,流下的眼泪贴在脸颊,委屈地实在可怜。 这副模样落在季斯晏眼里,只引得愧疚越发作祟。 手机孤零零地发出微弱声音,不断摧毁着原本就变得脆弱不堪的那颗心。 距离许岁倾有些远,她身体僵直反应不过来还要去捡。 更何况就算接听,以自己的混乱状态和季斯晏莫名其妙的发疯,又能说些什么? 纠结过后,只能继续选择沉默。 终于,季斯帆那边放弃接通,随之而来的是挂断的嘟嘟音。 许岁倾悬在嗓子眼的心,一下一下往下坠,但不安和愧疚又轻而易举将它重新托起。 早在上车前,后座挡板就已经提前升起,隔绝出私密的二人世界。 此刻重归宁静,空气里急促的心跳声听得清晰。 季斯晏往前靠近,薄唇距离女孩下巴不过咫尺,呼吸又变得交缠难分。 他还想要再去吻她。 可这次,许岁倾躲开了。 更重要的是,季斯晏不像刚才那样,不管不顾地强迫。 脊背贴着冰冷的车窗玻璃,底下金属硌得皮肤生疼,好像已经开始发红。 内心无数颗躁动因子,正一点点被自我安慰抚平,害怕她再落泪。 可许岁倾并不知道,男人胸腔中反复横跳最后确定的抉择。 她以为季斯晏又要霸王硬上弓,慌不择路地往后退,同时抬手胡乱挥舞。 又是捶又是打的,好在是力气小,如同蚍蜉撼大树。 嘶的一声。 季斯晏竟然都忘了,自己还受着伤呢。 天赐的良机,他怎么就没想明白,可以好好利用呢? 许岁倾虽然还在生气,但要是知道自己有伤,肯定不是现在这样。 毕竟在都柏林的时候,就连手背划了些小口,平常完全不用管,过几天自己就能长好了的。 她那时多在乎。 提着医药箱,取出棉签碘酒,边小心翼翼吹气边擦药的。 季斯晏灵机一动,等许岁倾再挥手,便主动侧过身体,用自己还没愈合的右边肩膀承受。 半真半假,他这次反应更大,吃痛地闷哼出了声。 目光锁定在渐渐褪去潮红的脸上,计谋得逞引得唇角压不住地往上勾。 许岁倾还真信了。 她看这男人俯下身体,肩膀微微颤抖,表情是很少会见到的痛苦。 停下动作后内疚感瞬间浮上心头,犹豫着要不要问出口。 可毕竟在气头上,先前那么不管不顾地强吻自己,活该这会儿被揍。 更何况,自己那点子力气,能起多大作用? 所以心一横就装作没发现,撇过头看窗外风景掠过。 季斯晏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慢地把身体坐直,又贴上去靠近。 他身形高大,几乎把纤瘦的女孩完全笼罩住。 双手握着细弱肩膀,力道很轻很轻,委屈巴巴地说,“岁岁,我受伤了。” 诉苦的同时,赶紧把右边肩膀往许岁倾眼前凑。 “喏。” 季斯晏学着她以前的样子,模样破碎又专注,静静等着幻想中心软回复。 好在这次,终于得到满足。 许岁倾垂眸落在伤处,像是心有灵犀般,哪怕隔着黑色衬衫都能精准无误。 “就这儿,来之前做手术把子弹取了。” 女孩被吓得双眼瞪大,眸中闪过的怜惜藏都藏不住。 季斯晏得寸进尺,大手顺势抚过乌黑发丝,最后落在皮肤细腻的脸颊处。 低音如同古董钢琴弹奏,在密闭空间里响彻,冲击着许岁倾的耳膜。 他刚刚说什么? 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那,会不会伤得很严重? 一缕缕担忧涌上心头,许岁倾抿了抿唇,垂眸又听见嗓音醇厚,带着乞求,“岁岁,你也心疼心疼我,好不好?” 既然对着季斯帆都能是那副模样,乖顺地靠在肩头,扮演未婚妻角色。 那自己都伤成这样了,她是不是就不会再生气了? 季斯晏刚还要趁乘追击再说些什么,被大手掌控的女孩轻轻地挪了挪身体,躲开触碰。 她抹了把眼角泪痕,轻声婉拒着,“我要回学校了。” 而被问到的那个问题,却没能等来满意的答复。 车子行驶到港大门口,平稳停驻后女孩手握着把手,准备推门下车。 季斯晏抬眼望向窗外景色,过往一幕幕在脑中涌出。 在都柏林,也是这样的。 送她去上学,接她下课,循环往复。 视线扫到地毯上的手机,此刻还在孤零零地躺着。 他俯身去捡,随后递过去时温柔地提醒着,“别忘了手机。” 许岁倾回过头,伸手正要拿过,却反被宽阔温热掌心包裹。 不过也就那么一秒,季斯晏便知趣地松开了。 脸又开始发烫发红,意识混乱迷糊,都记不得是自己下车跑回宿舍。 而车里的男人透过窗户,凝望着那点小小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视野中。 关门后,许岁倾靠在旁边墙壁,深深地呼吸了好几口,可汹涌的情绪还是没能平复。 手机又响了。 她看着屏幕显示的名字,指尖颤抖两秒才接通,声音淡淡的,“喂。” 那端季斯帆终于听到思念的声音,紧绷的心落定,像飘荡的船舶正向岸边靠拢。 而对于刚才那通电话,他只字未提。 好半天就憋出笨拙的一句,“回学校了么?” 许岁倾唇角轻扬,嗯了声又问,“奶奶情况怎么样?” 季斯帆此刻就站在高级病房外,对面往下看是一处人工湖泊,环境清幽。 “医生说情绪起伏太大导致突然晕厥,想来应该是见到大哥回来,才会这样的,没大碍,但要留院观察几天再看。” 许岁倾呼出一口气,“那就好。” 她不经意间转身,看见悬挂在衣柜门的圆形镜子里,嘴巴被吻得红肿,愧疚感瞬间浮上心头。 脑后似乎残留大手温度,呼吸灼热贴紧耳蜗,某处熟悉的记忆被一点点往外勾。 “明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奶奶?” 许岁倾低着头,思忖着这提议到底应不应该去呢。 季斯晏也在,按理说老太太住院肯定要去看望的,要是明天又遇上…… 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可如果去了看看就走,不久留,应该就不会碰到了。 “好啊。”许岁倾先答应,随后问道,“明天早上可以么?” 特意选这个时间,就是想着能避开接触。 都柏林和港城有时差,他刚来肯定不适应,应该就不会这么早起的。 奈何事与愿违,第二天九点去医院看望老太太,刚走到病房门口,季斯晏正好从里面出来。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同时愣住了。 但很快,又不约而同挪开视线。 季斯晏把目光移到许岁倾身边男人的脸上,眉眼间看不出喜怒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接着便从侧边出去,径自走到了电梯口。 许岁倾从紧绷到松一口气,随着季斯帆走到病床前,叫了声,“奶奶。” 老太太精神虽然还没怎么恢复,布满皱纹的脸上目光炯炯,明显是开心的。 不过毕竟年纪大,加上欣喜过度,没过一会儿就昏昏欲睡了。 从病房出来,许岁倾正准备和季斯帆说,自己可以打车回学校的。 可季斯晏竟然没走,就站在不远处,对两人提议着,“有时间吗?吃个早茶。” 第99章 还没等她开口拒绝,那双幽深的眸子随即落向许岁倾的唇部,主动邀请道,“一起吧。” 时间不早不晚,又是周日,许岁倾也不好说要赶回去上课。 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去了医院附近一家老字号茶餐厅。 靠窗的位置,季斯帆有电话来,便起身去外面接听。 “先喝茶。” 她无事可做,怕尴尬只能端起面前瓷白杯子,轻轻地抿了一口。 可刚放下,那盏茶杯就被季斯晏拿走。 男人对着刚刚抿过的地方印上薄唇,姿态悠然自得,“所以,岁岁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你是我的人?” 第76章 许岁倾坐在对面位置,两只手交握着搭在腿上,背挺直姿态端端正正。 窗外传来清早特有的嘈杂声,伴随着汽车偶尔鸣笛,温暖烟火气充盈。 她闻言眼睛瞪得圆圆,被这话恼得一时语塞,眉头也随之皱起。 用过的杯子还在季斯晏手中,纯白杯沿贴近薄唇,呼吸间气息在水面上带起浅淡涟漪。 男人垂眸,视线落在微微发红的小脸,一寸寸移到自己修长手指。 他慢条斯理转了转指腹,将杯子调整方向,如法炮制在对面的地方印上同样唇印。 确定整个杯沿全被覆盖,季斯晏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再抬眼,幽深瞳仁里波澜起伏回荡,出言反问,“反正你们都在演戏,不是吗?” 许岁倾气得脸色通红,不管季斯晏怎么知道的,下意识地反应便是直接否认。 她朝身后望了眼,不远处季斯帆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接听。 从许岁倾的角度,只能看到挺拔修长的侧影。 说了些什么听不清,但时不时点头应允,想来应该也是工作上急于处理的事。 和季斯帆有约定,关于扮演未婚妻,只是为了让老太太最后时光能过得开心。 除却自己最好的朋友erin,许岁倾就再没告诉过任何人。 并且以她对于季斯帆的了解判断,也绝不可能对外透露。 更何况,季斯晏才刚回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否认的那两个字就是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开不了口。 甚至每次和季斯晏对视,都觉得仿佛一道漩涡,要将自己扯了进去。 最后干脆低下头,装没听见也不回应。 察觉许岁倾又开始逃避,季斯晏心间颤动,默默叹了口气。 他放下那沾着两人唇印的杯子,曲着手指推到原本许岁倾面前位置,嗓音低醇温润。 “岁岁。” 那是许岁倾小名,只有亲近的人才会这样叫她的。 而这两个字从季斯晏口中说出来,又带了几分旖旎缱绻意味,情愫说不清道不明。 被推动的杯子里已然空空如也,内侧杯身泛着残留水渍,早晨的阳光从窗户投进来,折射映在许岁倾清澈的眼眸里。 她不肯看他。 只是盯着空掉的杯子,搭在腿上的双手绞在一起,咬着下唇希望难捱时光赶紧过去。 “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依你,只要别再生我的气。” 他喉结滚动,额头上渗出微不可察的细小汗珠,连手都在微微发颤。 这么多年,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极有把握。 可唯独许岁倾不是。 罕见的时空感从心底窜出,瞬间蔓延到四肢,无力得害怕再度失去。 季斯晏在怀疑,要是再面对一次,恐怕自己会撑不过去。 他嗓音发干,卑微地问,“所以,原谅我吧,可不可以?” 这话听着无比真挚,甚至平添乞求意味,在外从来高高在上的姿态放得足够低。 季斯晏长臂越过方形木桌,想要握住她肩膀的手却再刚触碰时便遗憾收回。 因为,季斯帆挂了电话,正转身往这边折返。 而他的位置,就在许岁倾身边。 “不好意思,等久了吧?” 季斯晏端起自己茶杯抿了口,微笑着客气回道,“没事。” 刚坐下,就见他身体若有似无地擦过孱弱肩膀,亲密的动作带起深邃眸中暗火隐燃。 许岁倾本能地往另一边稍稍挪动,心里只懊悔怎么就不在医院时候直接拒绝。 就说要去画廊,虽然请了假也可以当借口的。 或者说累了要回学校,总比现在处于尴尬境地来得好。 可事到如今没办法,只能静观其变,暗暗祈祷赶紧吃完走开。 季斯帆没察觉暗流涌动,见她杯子里没水,便主动端起茶壶往里倒。 “怎么脸这么红,热么?” 不问还好,一问许岁倾脸更是发烫。 她用手背碰了碰,心跳加速呼吸紊乱,小小声解释道,“可能……可能是吧。” 季斯帆没做他想,倒是对面男人勾起唇角,玩味笑意盎然。 服务员开始上菜,摆开的蒸笼都冒着热气,胃里馋虫蠢蠢欲动。 虾饺流沙包椰汁糕蛋挞,还有豉汁凤爪。 细看下来,甜口居多。 都是季斯晏点的。 他当然记得,许岁倾爱吃甜食。 从前在都柏林就是这样,喜欢和那个朋友去dolcesicily,有名的甜品店。 可如今自己坐在对面位置,虽然找尽机会靠近,却总觉得仿佛局外人。 因为季斯帆十分自然地,先用公筷给许岁倾碗里夹了个流沙包。 甚至还问她,“要不要再点个菠萝油?” 男人握着筷子的手用力,指节开始泛白,克制内心燃起的酸楚妒忌。 还好。 许岁倾轻轻地摇了摇头,婉拒道,“这些就够了。” 初衷不过是因为点太多,怕吃不完浪费。 可这番回答落进季斯晏耳朵里,又是另一层意思。 唇角又往上扬,弧度压不住地得意起来。 席间,许岁倾多是低头默默吃东西,听两兄弟随意聊天。 她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生疏。 至少,不像是过了十年没见。 正嚼着嘴里的虾饺,旁边季斯帆又给她添一盏茶,自然地问道,“对了,大哥这次打算待多久?” 老太太身体状况还好,这么多年心结阻隔,早就没办法解开。 而后面其实还有一句,需不需要我来安排,他犹豫再三没敢说出来。 许岁倾闻言手中动作微弱,咬肌放慢,也在等待回答。 如果季斯晏离开港城,那自己的生活是不是又可以回到之前? 读书画画,把计划完成,再决定以后要去哪儿。 余光瞥见男人放下筷子,端起水杯饮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回,“还有事情没办完。” 季斯帆眉头微挑,似乎没想到会是这答案,又听他解释道,“要找个人。” 说话的同时,幽深视线朝着许岁倾扫了一眼。 也就不到一秒的时间,便很快收回,仿佛不经意投过视线而已。 季斯帆没察觉,只是笑了笑,“如果大哥需要我帮忙……” 话还没能说完,就被季斯晏淡然打断,“不用。” 他又朝着刚才方向看了眼,志在必得般笃定道,“应该快了。” 一顿饭吃得许岁倾心惊胆战,好不容易捱到结束终于散场。 作为名义上的未婚妻,季斯帆自然是主动提出要送她回去。 而另一个男人,此刻已经径自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像是毫不在意。 许岁倾不好拒绝,在副驾驶乖乖系好安全带,抬眼望向后视镜,对上那双深邃的眼。 她收回视线,看车子缓缓启动,掠过港城热闹风景。 想了想,回宿舍也没什么事可干,“麻烦你,送我去画廊吧。” 这一周提前请了假,原本是可以不用去的。 但许岁倾翻朋友圈,发现伊林还在不遗余力地打广告,上传的照片里都有自己的画。 她觉得过意不去,心里泛起隐隐内疚感。 季斯帆嗯了声,双手握着方向盘,目光直视前方,踩刹车停下等红绿灯时才偏头看许岁倾一眼。 女孩素颜淡淡的,五官精致鼻尖挺翘,很漂亮。 更重要的是,相处起来十分舒服。 好像,有道春风拂过心间。 而这种感觉,似乎已经渐渐被依恋上了。 他开口,温柔笑意无法掩藏,“我大哥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是比较严肃,你不用怕。” 吃饭时候许岁倾总低着头刻意回避,都不敢看季斯晏。 所以季斯帆才以为她是害怕,才这么安慰的。 “其实他很好的,虽然我们不一样,他从小就比我优秀太多太多,但我总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玩。” 许岁倾恍然,所以这才是两人之间谈话听起来自然的原因吧。 因为季斯帆真心实意地敬重他,仰慕他。 可是,如果被知道了自己和季斯晏的过去…… 第100章 他会怎么想呢? 许岁倾心乱如麻,无数根线缠绕在脑子里,根本理不清楚。 算了,走到哪算哪,反正担心也没用的。 不同的道路上,季斯晏的车子刚停到半岛酒店门口,同时又另一辆车在旁边停下。 车窗降落,季崇明布着些皱纹的脸顷刻间显现,神色不明地望着他。 “聊聊吧,地方你选。” 两辆黑色车子开向浅水湾,一处墓地隐匿在绿野园林中,环境清幽风水极佳。 墓碑上刻着熟悉的名字,黑白照片里女人笑得平和恬淡。 两道身影立在墓前,季斯晏身量高出一截,哪怕辈分和年纪不够,依然自带凌冽压迫感。 每次面对那张照片,季崇明总不敢看太久。 “回来一趟,连声父亲都不肯叫吗?” 他开口,面色凝重如冰,语气凛然带着教训姿态。 而被指责的人,此刻全然不闻,只凝视着照片回首往事怆然。 “你配吗?” 季斯晏无所谓地反问,鼻间溢出不屑嗤笑。 来之前就看见了,港城所有媒体大肆报道,说这男人给港大捐楼,这些年善事做尽,无一不是吹捧拍马。 他觉得更加可笑,“人活着不好好对待,死了又是捐楼又是捐钱的,不就是为了让自己良心好过点?” 季斯晏顿了顿,摇头失笑,“不对,这个东西你根本没有的。” 对于这番讽刺,季崇明依旧面色未改,稳如泰山。 他转过身,俯瞰清净幽景,这地方可是找了好多风水大师才最后选定。 想起当年东窗事发,自己寄予厚望的亲儿子反目,毅然断绝关系远赴国外。 而如今…… 季崇明也觉得颇为可笑,“你现在不也一样?为了个女人连立下的誓言都不惜推翻?” 季斯晏眉心紧拧,俊朗脸庞浮现疑惑神色。 四目相对,季崇明挑了挑眉问道,“很意外我会知道?” “那个叫许岁倾的女孩,你敢说,不是为了她回来?” 第77章 哪怕季崇明如今上了年纪,由于保养得当加之经常锻炼,依旧是声如洪钟气势沉稳,面对季斯晏也不落下风。 细看两人眉眼,相似处并不算少。 但此刻季斯晏脸上的神情,丝毫见不到所谓的亲情,只剩下厌恶和漠然。 “爸爸劝你一句,做事不要太绝,毕竟那是你亲弟弟……” 语重心长的话还没能说完,就被不屑嗤笑声轰然打断。 季斯晏转身回头,目光直视那张脸,“是吗?” 对于这声称呼,他早就忘了。 自从知道当年母亲枉死真相,那瞬间就下定决心要和家族割裂,再也不会回来。 而所谓的家人,包括季斯帆,就已经从他人生的名单里面划出。 可季崇明久经商场,毕竟老谋深算,直接点出他现在的弱点。 要不是为了许岁倾…… 季斯晏垂在身侧的拳头攥紧,恨不得把旧账翻开,戳破这人假仁假义的虚伪外表。 薄唇张合间,他咬牙强忍冲动,“你连自己妻子都可以算计到置之死地,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墓碑上黑白照片里的女人依旧面带微笑,看不见更听不见面前争吵,一副与世无争的温柔模样。 甚至在临死之前,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被同床共枕的男人加害。 只要想到当时自己发现真相,季斯晏手臂微微发抖,浑身如同寒流窜入,顿觉可怕。 如今满口仁义做尽慈善,不过为了掩盖真相。 季崇明被怼得无话可说,表面仍旧不改一贯做派,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亲生儿子。 从小极其聪明,马术拳击下棋什么都学遍,样样精通。 按照精心铺好的路,季斯晏应该子承父业,接手集团越做越大。 可就因为那个女人! 不仅生前让自己活得憋屈,死了也要离间父子感情,实在是可恶! 还好,他娶了二房,有另一个儿子存在。 季斯帆听话是听话,循规蹈矩无有不应,为人做事也是稳扎稳打。 但他当然很清楚,小儿子志不在此,早就想丢掉身份的枷锁,做个闲人周游世界。 无奈责任感太重太强,才撑到现在。 季斯晏这趟突然回来,所有不明情况的人都以为,他是要来夺家产。 只有季崇明知道,真正目的不过为个女人罢了。 不对。 甚至只是个大学生,还算不得女人。 算起来,那女孩他就见过几次,但每次都能留下深刻印象。 外表看起来斯斯文文,说话也是轻言细语很有礼貌,跟在季斯帆身边其实很相配。 唯一的不足,也就是家世差了点。 但自己那个傻儿子,用别的理由找人谈条件,假扮情侣哄老太太安心,沉浸在自己第一次情窦初开。 殊不知,那女孩也并非像他想象中简单。 虽说还没查到,许岁倾和季斯晏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但凭着直觉也能猜到,能让他这样的男人动心,肯定有非常手段。 察觉季斯晏转身,黑色西服衣摆带起微风扫过,冷漠地丢下一句话。 “别担心,我把人哄好就走,至于你那些东西……” 他回过头,脚步踩在石板台阶,终于看着身量相当。 可那气势十足,完全把季崇明压制,语气淡然像是陌生人一般。 “我根本就不稀罕。” 发家的钱来得脏,稳住地位的做法更是下作。 也就是这些年花钱买通媒体,又通过各种途径铺关系,才得以洗白罢了。 季崇明背对着墓碑,心虚得连照片都不敢再看。 只是面色凝重俯视季斯晏离去背影,许久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溢出一声嗤笑。 “看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他还是没有转过去,迈开步子走到车前,让司机开回了山顶季家。 而此时的许岁倾,刚从季斯帆黑色宾利里下来,被风吹得顿时打了个喷嚏出来。 她拢了拢身上外套,挥手告别后小跑着走进画廊。 伊林坐在前台桌前百无聊赖,正用手机编辑文案,打算在各个平台多发一发。 听见有人推开玻璃门,下意识地就抬头去招呼。 看到许岁倾,两人不约而同弯起唇角,相视而笑。 伊林知道她多半是过意不去,所以才来画廊看看,于是先开口询问,“请假了就好好休息两天,怎么又过来了?” 语气里带了点大姐姐关怀的责备,让许岁倾很感动。 她抿了抿唇,“伊林姐,我事情忙完啦,今天可以来上班的,不算钱也行。” 伊林闻言噗嗤笑出声,暗道这女孩实在是可爱。 许岁倾请假的时候只说有事要处理,她无意打听也就没问。 昨天晚上终于知道,原来不声不响地,竟然已经和季斯帆订了婚。 伊林必须要承认,听到这消息可谓是十分震惊。 那可是港城赫赫有名的顶级权贵季家啊。 从见到许岁倾的第一面起,伊林就挺喜欢她的。 做事踏实为人低调,画画也有天赋,关键还心地善良,不争不抢。 虽然有个那样嚣张跋扈的姐姐,还有狠心绝情的爸爸,依旧活得阳光开朗。 想到这里,伊林纠结一晚上的事情没捋明白,不得不叹了口气出来。 许雅文当时是怎么害她,差点在游艇上不明不白交待,名声尽毁。 可真的要报复,她又有些摇摆不定了。 许岁倾主动上前站到前台位置,察觉伊林黯然垂下眼眸,关切地问道,“伊林姐,你怎么啦?” 在她的眼中,伊林一直是个事业型大女人。不被感情影响,专心经营画廊生意,已经被自己默默当成榜样。 潜移默化间,关系越来越好,是朋友也是姐姐一般。 伊林知道季家关系复杂,也理解许岁倾不说出来的原因,必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但涉及到许雅文,她咽了咽嗓子,还是说了。 “是这样的,前几次买你画的那个人,昨天晚上给我发了一封加密邮件,里面是许雅文以前参加钢琴比赛,还有巡演时候找人代弹的照片……” 许岁倾听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先前的传闻竟然会是真的。 “不只是这些,连她妈妈给人封口酬劳的转账记录都有,还有微信对话截图,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绝对不能把代弹的事情泄露出去,否则会起诉那些女孩造谣诽谤。” “那些?!”她简直是不敢相信。 伊林点了点头,“对啊,从初中开始就这样做了。” 许岁倾像是被雷劈了,愣愣地定在原地好久都回不过神来。 小时候,是她先学钢琴的。 第101章 当时老师还说自己很有天赋,家里可以好好培养,以后大有可为的。 可过了没几天,许平昌就不让她弹了。 反倒是许雅文一路顺风顺水,参加各种考级比赛,最后还被冠上天才钢琴少女称号。 伊林见许岁倾反应有些出乎自己意料,伸手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这世界就是这样,有钱就可以颠倒黑白,造人设搞营销,很多人都会相信的。” 原本犹豫不决的事情,在交谈中似乎已经做下决定。 对于许雅文这种做法不能包庇,就应该揭发出来让大家看看。 哪怕不算上那次游艇被故意下药设计,也应该为了公平正义,把收到的照片曝光。 伊林语气变得坚定,“我决定了,不能让她继续骗人。” 但想到许岁倾的关系,声音又弱了些下来。 “岁岁,如果这样做,你会有困扰吗?” 许岁倾回答得十分自然,“不会呀。” 同时间,思绪已经飘到另一个疑惑里面,为什么买她画的人,会有这些照片呢? 而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把照片发给了伊林。 联想到季斯晏的突然回港,许岁倾不得不怀疑到这个男人身上来。 她眉头皱了下,迫切地想要找出答案,“伊林姐,那个买家,是哪儿的人呢?” 伊林这会儿正拿着手机找渠道发布匿名消息,毕竟要做这样的事情,安全保密必须放在首位,免得引火烧身。 听见许岁倾的问题,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美国啊,付款都是从那边转过来的。” 其实昨晚收到照片,她也怀疑过的。 只是对方说刚好去听演奏会,发现这一真相,又顺藤摸瓜找出其他证据来。 作为音乐爱好者,他不能忍受这种拙劣手段,但碍于某些限制又不好直接发出来,所以误打误撞找上伊林。 伊林觉得合情合理,也就没再多想。 美国。 许岁倾思考片刻,不自觉地就联想到另一个地方。 地点都是可以改的,并且,季斯晏有美国的银行账户,也不奇怪。 到底是没再纠结,伊林这边陪着在画廊待到中午,两人一起吃了午饭就独自离开。 第二天下午上完绘画课,坐在角落的许岁倾向来动作慢,基本都是等同学走得差不多再离开。 但就那么凑巧,教授进来找人帮忙的时候,把她叫住了。 起因是崇明集团捐赠展馆大楼,到了批新运来藏品,需要懂艺术的人去摆放。 教授戴着眼镜一脸惆怅,找了几个学生去帮忙,感觉都不太满意。 许岁倾不好拒绝,只能把书本塞进包包,小跑着快步跟上。 展馆是不规则的透明建筑,四方玻璃幕墙外折射出耀眼阳光,在艺术楼旁边熠熠生辉。 一共五楼,她被安排负责最顶层,去挂捐赠送来的各种名画。 里面保留了原本的古朴风格,楼梯全是木质,很窄,差不多一个人走刚刚够。 许岁倾身形偏瘦,旁边还剩了点微弱空间。 从四层再往上,低头垂眸专注在脚下,害怕稍不注意就踩空摔倒。 鼻间传入熟悉的松木气息,昨天才闻过这味道。 许岁倾猛地抬头,眼含惊讶,和站在顶层入口的男人直勾勾对视上。 又是季斯晏。 怎么就阴魂不散? 那个瞬间忽然就想明白,也许教授找人也是被他安排! 许岁倾有些生气,重新低下头不打算理他。 男人抬脚下楼,宽阔身形直接挡掉去路,背光阴影把女孩彻底覆盖住。 本就狭窄的空间更显逼仄,身体互相擦过,勾起心内细细密密的痒麻触感。 头顶上气息温热喷洒,一字一句追问,“岁岁怎么不理我?” 许岁倾喉咙发干,被碰到的地方开始发抖,说话声音都不算稳。 这几天过得忐忑,总是悬着一颗心坐立难安。 此刻再绷不住,对着季斯晏就是气鼓鼓地反驳,噼里啪啦怼了出来。 “你说过的,我这个年纪就应该想做什么做什么……” 季斯晏唇角勾起温柔的笑,过去甜蜜片段如同电影放映,一幕幕闪现。 但接下来听到的话,却像是盆冷水兜头浇下。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他也不生气,只是言语间颇为得意地回道,“我的岁岁长大了。” 说话时顺势抬手搂住许岁倾的腰,直接把人往前一带。 胸膛贴着她的,严丝合缝不留半点间隙。 呼吸在纠缠,身体温度交换,空气变得稀薄灼热,烧得她脸又开始发烫。 “麻烦让一让。” 许岁倾意识混乱,都不知道怎么完整说出这句话。 而眼前的男人出乎意料,知趣地往后退了退,直到顶层。 栏杆旁边摆着好多画,都是要挂上去的。 但好在位置不高,许岁倾一个人就可以完成了。 只是季斯晏没有要走的迹象,她抱画按顺序开始摆,他就在身后跟着。 气息时远时近,反正都在。 许岁倾原本还算专心,慢慢地开始思绪纷飞,不由得想起在都柏林庄园那间书房。 她有个定制画板,上面刻了名字,是季斯晏送的。 而昨天伊林那番话,很显然并不够让人信服。 回过头,男人正盯着自己背影看,眸光柔情似水。 许岁倾不自觉地开始紧张,眨了眨眼睛问道,“我的画,是被你买了吗?” 第78章 盈着水光的眸子亮晶晶的,里面盛着期待,或许还夹杂自己都看不懂的情愫。 昨天伊林那么一说,是买画的人给了她许雅文找人代弹作假的照片,许岁倾脑子里忽然就蹦出了这个想法。 怎么就这么刚好呢? 自己画的画也没多久,结果竟然能那么轻松地卖出去。 她虽然对这行业了解还不算多,但至少很清楚的是,三五万的价格看似普通,也是绝大部分画家企及不到的数目了。 这会儿直愣愣地问出口,是因为实在忍不住。 她盯着季斯晏那张脸,俊朗容颜中五官如同被眷顾般静心雕刻,眼眸深邃也正望向自己。 仿佛再多一秒就会被看穿,所以很快就撇开视线不想要过多接触。 “是。”男人回答的语气严肃,很正经,也很坦荡。 许岁倾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却并没有想象会出现的激动,或是愤怒。 诚然,她不能否认,自己还是有一点点生气的。 原本以为是伊林口中的天赋终于获得认可,以至于这些天都开始做梦,幻想着能够画出代表作,再好一些或许能办个人画展。 可现实呢? 哎,果然还是不行的。 展馆的顶层除去入口楼梯以外,剩下三面都是高级的原木,镶嵌进了白墙打造出古朴经典的风格。 满打满算也就挂了一面墙,许岁倾强自抽回思绪,缩了缩肩膀转身,又继续开始工作。 身后那股熟悉的松木气息依然还在,似乎根本没动。 临近傍晚的光影,顺着窗户缝隙斜斜地投射进来,两人身上被铺洒出一层层暧昧,呼吸间拉扯着心弦都在颤动。 她嘟着嘴巴,残留的气还鼓在胸腔中,手麻木地从地上拿画,再慢慢挂上。 哪怕想得清楚,季斯晏也只是出于好心。 可就是不受控制地,觉得被欺骗,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肩膀上落下一股力道,很轻但却足够坚定,鼻间窜入的气息也越来越近。 她听见季斯晏在耳边诉说,“我只是想买来收藏,因为你真的画得很好。” 许岁倾还是不肯相信。 依旧背对他沉默,看不出有任何情绪上的变动。 就好像两人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一个多月没见面,表面上似乎都已经渐渐习惯了。 所以在老太太寿宴上见到他的时候,许岁倾的反应,其实很让人难过。 季斯晏咽了咽嗓子,手不自觉地发紧,又怕伤到她赶紧松开力道,只是虚虚地隔着。 “更何况……” 后面的话,他却突然停顿了,没再说。 许岁倾被勾起注意,想知道还能编出什么理由。 她视线和眼前那幅画齐平,盛开的向日葵在阳光下绽放出一簇簇温暖风景,跃入澄澈的眸中。 还是没忍住,问道,“何况什么?” 季斯晏见状不由得勾起唇角,暗道自己的岁岁和那时简直一模一样。 永远单纯可爱,就像自己期许的那样,想说什么就说,喜欢做什么就做。 他脸上泛着温和笑意,语气诚恳又温柔,“更何况,要是你成了许大画家,总比以后花个百万千万来得实在吧!” 指尖在颤抖,修长用力蜿蜒在许岁倾肩头,往上看耳朵也正微微发红。 第102章 “所以这样算来,你的画有太大太大的升值空间,我应该赚翻了。” 看似戏谑却又饱含真心的玩笑话,成功引得许岁倾肩膀颤动,连带着身体也弯起小小弧度。 哪怕看不见她的脸,也能想象出心情终于转晴,开始变得不错。 至少,不会像是之前那样抗拒了吧。 男人嘴角随之噙起浅笑,见许岁倾慢慢转过身,同时间把自己的手收回垂至身侧。 她眼神认真,又问道,“那些照片,也是你给的么?” 没点明但两人都清楚,说的是什么。 许雅文从中学开始便造假,找了许多代弹,考级演奏。 或许是许平昌和何婉华授意安排,但总归,她才是最大的受益者,所以并不无辜。 这次,季斯晏的回答依旧坦荡,“是。” 他偏头望向窗外,天空渐渐被染上黑色幕布,正对面建筑物隐匿在暗影中。 再看着许岁倾,十分认真地承诺,“岁岁,我说过,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我也会帮你的。” 有些东西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虽然知道许岁倾自己有打算,是个坚韧乐观的女孩,早晚也会实现计划的。 可这中间难免吃苦,他不想见到这幕。 交谈过后又是一阵沉默,许岁倾默默地叹了口气,到底是没再表露什么。 挂着挂着手开始泛酸,她盘算着还得大概半个小时,索性边捶手臂揉手腕,边坐到窗边的长椅上休息休息。 外面天在变黑,隐约间可以看到残留的一点橙黄光晕,跳进眸中。 季斯晏始终站着,忍住想要上前帮她捏肩膀的冲动,自顾自拿起地上的画,走向最后那面空空的墙。 操作很简单,他身量颀长动作麻利,比许岁倾的效率还要更高。 但某个瞬间眉心跳动,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地上只剩下一幅画,三面墙被挂得满满当当,徒留角落最后那块。 季斯晏没再继续,站定后用双手轻轻拍去浮尘。 光影投射进来,丝丝缕缕跳动在空气中,欢快地打着节拍。 他转身走到长椅的另一端,在距离许岁倾半米的位置坐了下来。 外面愠色渐浓,秋冬交接季节变换时,树上红叶随着晚风簌簌往下落。 天空闷闷的像是被乌云密布遮挡,风雨欲来。 静谧的空间里,两人坐在对等位置,不说话却酝酿着久违的默契。 此情此景,让许岁倾思绪纷飞,不由得联想到了曾经生活的地方。 都柏林。 “你有没有想到……” “我想……” 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开启话题,但许岁倾语速慢了些,听见季斯晏的话便即刻停止。 灵魂某处在共振,一起度过的时光如同电影放映,回荡在脑子里。 两人相视而笑,唇角和眼睛都弯起好看的弧度,难得地敞开心扉。 “谢谢你帮我挂画,还是挺累的。”许岁倾现在手臂都有点酸疼。 自己这个身高挂画刚好,他还得俯下身将就,想想都费力。 虽说被安排过来这事,大概率是季斯晏有意为之。 展馆是崇明集团捐赠,他又是季家的人,再怎么学校都得卖个面子。 但就是忍不住会内疚,会不好意思,会觉得麻烦别人。 季斯晏看她自然地曲起手臂,另一只手轻轻捶着舒缓疲劳的动作,唇角噙起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表达的笑意。 许岁倾稍微缓了缓,就赶紧起身走到角落那处,准备挂完画回宿舍休息。 她刚把画从地上拿起来,两只手握在边缘举得和视线齐平,听见侧面传来男人低醇温润的声音。 “其实……我并不觉得累。” 季斯晏顿了顿,喉咙突然有些干涩,开口变得艰难,“之所以停下来,只是因为……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他垂下头,试图掩饰脸上并不自在的局促表情。 可发红的耳朵,却已经轻易地把情绪暴露。 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水珠被风吹打在透明玻璃上,充盈在女孩澄澈的眼眸里。 许岁倾闻言手中动作僵住,心里乱乱地像是理不清楚的丝线,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她把手收回,那幅画抱在怀里走到长椅坐下,没再继续挂上。 雨水滴落在地面,空气中泛起泥土的自然味道,带着无尽生机。 等到天彻底变黑,雨终于停歇,季斯晏提了提西裤站起身,从许岁倾怀里拿过最后那幅画。 完成之后,两人一起从顶楼往下走。 他在前面步伐很稳,眼睛时不时地往后瞟,生怕许岁倾稍不注意踩滑。 没带伞,黑色车子就停在展馆旁边,像是早有准备。 季斯晏不由分说用右手扬起外套衣角,从后面为许岁倾遮风挡雨,揽着她肩膀往前走。 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淋湿了小半部分头发。 乌黑的发丝被雨沾湿,贴在额头鬓角,黏黏腻腻并不舒服。 他看着女孩抬手胡乱整理,忽然意识到什么,从右手手腕间取下那根黑色丝带。 “用这个吧。” 许岁倾接了过去,轻轻地回应一声,“谢谢。” 其实在老太太寿宴那天,她就注意到了。 季斯晏手中缠绕的黑色丝带,是自己用过的。 当时气愤之下一走了之,除了证件和那个小包包,什么都没带。 只是没想到,那么普通的物品,会被季斯晏视作珍宝。 她用丝带把后面头发绑住,听见耳边声音再度响起,“岁岁。” 季斯晏叫着这两个字,嗓子很哑,音色蛊惑撩人心弦。 “我很理解你为什么生气,这件事确实是我做错,才造成误会让你难过。” “所以,不管你怎么对我,我都会心甘情愿受着。” “只是我希望你能记得,我在等你回来。” 层层涟漪荡起在平静心湖,许岁倾眨了眨眼,眸子里泛出感动水光。 她开口,语调不稳断断续续地,“我……我要回宿舍了。” 就这一句话,结束两人之间暗流涌动的交谈。 从展馆开到宿舍楼也就几分钟,但许岁倾觉得好漫长。 直到推门下车,胸腔内像是小鹿乱撞,砰砰砰砰狂跳个不停。 她低头专心走路,没注意到大门外有另一个男人撑伞而立。 阴影覆盖脚面,许岁倾抬起头,意外地和季斯帆对视上。 “你怎么,会从我大哥的车里出来?” 第79章 雨势在不知不觉中变弱,淅淅沥沥随着风扑打在许岁倾的脸上,混沌迷茫里找回几分清醒。 刚才车里那番话还言犹在耳,他说心甘情愿,说会永远等着自己。 而此刻站在面前的男人,原本温和的眉头紧拧,言语间满是疑问。 季斯帆撑着一把黑伞,很大,足够替两个人遮风挡雨。 水珠顺着边沿滴落,折射出路灯光线,再往湿漉漉的地面汇进去。 静谧地相对,许岁倾喉咙开始发干,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该怎么回答呢? 是实话实说,自己以前就和他的大哥认识? 可要是这样讲,那之前见到季斯晏所有的反应,都是在骗人。 还是再想个别的什么借口,随便应付过去? 可她脑子像是也跟着这地面被雨水覆盖,慢慢地就堵住了所有的思绪,丢掉思考能力。 许岁倾觉得眼前有一片薄雾,连眨好几下再睁开,也依然看不清晰。 要不…… 要不就直接坦白吧。 这样的话,她也不用再纠结。 只是一股愧疚涌入胸腔,明明答应却中途反悔,会觉得挺对不起季斯帆的。 她咽了咽嗓子,心底暗暗给自己打气,仿佛已经做好准备。 “我……”刚说出一个字,就被另一道醇厚嗓音盖住了轻声解释。 “正好遇到了,顺路送她回来。”季斯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许岁倾身边,同样地撑了一把黑伞,举过两人头顶。 他刻意往旁边倾斜,想挡住那些不听话的细小雨滴,免得把衣服弄湿。 而看向对面弟弟的眼神平静,深邃湖面看似波澜不惊,却带着藏在暗处的不屑。 还有挑衅。 目光投向身侧女孩,此刻微低着头,淡粉的嘴唇紧抿,明显局促不安的样子。 刚才许岁倾慌忙从车里出来之后,他便一直不放心。 跟着走到宿舍楼下,在不远处就已经看到了还有另一个男人。 他的弟弟。 多巧,怎么就刚好喜欢上同一个人? 虽说是表面假装订婚,只为了让老太太晚年过得安心,季斯晏知道。 可同样是男人,季斯帆看许岁倾的眼神,他更清楚含着什么意味。 第103章 “这样啊,那谢谢大哥。”季斯帆眉眼间依旧温和,语气听似平静,替许岁倾道谢的同时表明身份。 她是他的未婚妻。 至少名义上是这样的。 男人唇角微勾,笑意浅淡平和,对于这番急切根本不放在眼里。 他把右手握着的另一把伞递向许岁倾,旁若无人地给予关心,“还是有些雨,小心淋了会生病。” 女孩小脸发烫虚弱地侧躺在床上,病怏怏的样子还记忆犹新。 “不用了,谢谢。” 甜蜜思绪被许岁倾摆手婉拒拉回,无奈只能目睹她双手张开挡在额头,小跑着冲进宿舍。 脚边溅起纷乱雨滴,被黑色丝带绑住的马尾在雨中摇曳,很快就不见踪影。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收回目光,一个意犹未尽,一个满是疑虑。 季斯晏和季斯帆撑着伞对峙,眼神交锋隐隐暗流涌动,仿佛这一刻时间已经静止。 到最后,还是小的先落了下风。 “天气预报说晚些还会有大面积降雨,大哥要是没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毕竟是从小就敬佩崇拜的人,被当做偶像的哥哥,就算是吃醋也不至于表露。 可之前从没有过联想,刚刚脑子猛地一个激灵,才记起许岁倾在都柏林读过书。 而季斯晏和家里决裂之后,去定居的地方也是都柏林。 那天老太太寿宴突然出现,许岁倾明明看他是很陌生的。 所以,就算曾经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那么多人,能遇到并认识的几率也实在太低太低。 季斯帆暗笑自己真是草木皆兵,没来由地竟然会对他们不信任。 再没有其他寒暄,两人各回各的车里,远离这场即将来临的暴雨。 许岁倾一路上心跳砰砰加速,跑回宿舍靠在关上的门后调整呼吸。 她不知道,在自己走掉之后季斯晏还会不会再说些什么。 闭眼仿佛认命,干脆就直接坦白算了,这样大家都能轻松。 最重要的是,再也不用像是做贼,觉得对季斯帆撒谎,心里总内疚得过意不去。 还没彻底缓过来呢,就听见手机铃声响起。 放在包包里所以声音闷闷地,如同此刻心情,乱得理不出头绪。 是季斯帆。 所以,他已经知道了吗? 那打这通电话过来,是不是想要质问自己? 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又开始加速,扑通扑通在胸腔里赶走所有空气。 “喂。”许岁倾捏着手机的指尖颤动,抿了抿唇思考后划过接听。 也不知道电话那端有没有察觉,其实她很紧张,紧张得声音都在颤抖。 “岁岁。”季斯帆语气还是一贯地平稳,让人猜测不了任何情绪。 晚上没来由地吃醋,又莫名其妙问了那么一句,其实他说出口便开始后悔。 再加上许岁倾直接跑进宿舍,又让悬着的心更是担忧。 或许,她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季斯帆捂着嘴巴轻咳一声,试图缓解气氛,对着她说出过来目的。 “明天我会去接奶奶出院,爸爸的意思是如果你有时间,就一起来家里吃个饭,算是团聚。” 许岁倾倏地皱了皱眉。 团聚? 且不说自己本身就是在和他演戏,更何况听这话里意思,季斯晏必定也会出席。 那…… 她向来很难拒绝别人,尤其是还帮过自己的季斯帆。可答应的话像是堵在喉咙,上不来下不去,怎么都没办法脱口而出。 “你明天晚上有时间吗?”季斯帆没等到她的回应,过了几秒再次询问。 许岁倾手心渗出汗水,慌忙从脑子里搜寻理由,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不好意思……我明天晚上……有个考试。” 哎。 许岁倾在心里默默叹气。 她又撒谎了。 还好是打电话,不然季斯帆怎么会发现不了,此刻脸色通红心虚地实在明显。 “没事,那你好好准备。”他还是有些失望的。 挂掉电话,许岁倾抬手摁住胸口,深深地连着呼吸好多次。 想着又骗了人,内心总觉得不安稳,洗漱完躺在床上久久没能入睡。 再加上深夜又开始下起大雨,这晚上翻来覆去,凌晨睡清早醒。 而同样不安稳的,还有许家别墅的那几个人。 零点整,一则微博冲上热搜,甚至压过顶级流量明星。 【天才钢琴少女爆出代弹丑闻,遭多名女生联合控诉!】 最开始无人问津,但不知怎么突然冒出好多转发评论,全都是骂声。 她刚从酒吧出来,迷迷糊糊站在路边等许家司机来接,被朋友冲过来拍肩膀,不耐烦地就想当场发作。 看到手机屏幕的那一刻,许雅文像是被雷劈,顿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颤抖着掏出手机,给许平昌打电话让他赶紧花钱压住消息。 其实以前不是没有过这种事,无非就是代弹的嫌钱少,或者没注意被人偷拍。 反正不管什么原因,最后都能拿钱摆平,多点少点的区别。 许雅文还以为,这次也能和之前那么多次一样,所谓的丑闻被彻底删除,网络忘性大所以也没人会记得。 而自己,依旧是被粉丝追捧受尽艳羡的天才少女。 电话打完她就不管不顾,坐车回家已经是凌晨两点过。 结果许平昌何婉华都在客厅,坐在沙发上表情严肃,像是要吃人。 许雅文一身酒气,穿着高跟鞋脚步不稳,踉踉跄跄就要上二楼去。 何婉华见状赶紧上前扶住,半点责骂没有,全是心疼,“怎么喝这么多?” 话刚说完,许平昌气愤得重重哼出一声。 他找了原来帮忙处理的人,按照规矩打钱过去,可那边却说无能为力。 专业分析过后,很明显是有人在故意造势。 而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女儿呢? 除了喝酒就是购物,自己搞出事情不说,现在还是这副鬼样子! 可何婉华在场,他不好表现太过,只能忍着。 等两人上楼,许平昌突然一下就有了主意! 干出这种事情,无非就是嫉妒得想要报复。 而最符合的人,不就是许岁倾? 之前或许没钱没能力,可现在人家搭上季斯帆,前几天还订了婚! 说起这个许平昌更是气得差点脑梗,这白眼狼竟然不肯邀请自己,害得他在同届的朋友里丢进面子。 也不管是不是半夜,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还好许岁倾有习惯,睡觉要关机。 第二天早上醒来,她打开窗户闻着外面泥土的清新味,雨水冲刷过后港大更是好看。 刚开机,电话就进来了。 许岁倾看着来电显示,作呕的恶心感瞬间涌了上来。 她没接。 季斯晏说得对,不想做什么就不做。 可铃声像是催命符,连着响个不停,轰得她耳膜刺疼。 干脆关机。 许岁倾背着小包包去美术学院上课,坐在角落听见不远处同学窃窃私语。 “诶,你看新闻了吗?那个天才钢琴少女竟然找人代弹,果然还是资本的力量啊。” 她眉心微拧,掏出手机重新开机后,马上就看到了许雅文的赫赫大名。 许岁倾仔仔细细翻阅所有截图,恍然大悟怪不得许平昌发疯一样打电话,只觉得那股恶心劲儿越来越重。 甚至压过报复带来的快感。 直到下午上完课,一个人走到食堂去吃饭,半路被许雅文带人堵住。 “小贱人,是不是你?” 许雅文来势汹汹,叉着腰当面质问,化了妆都挡不住浑身散发出的戾气。 身后跟着另外两个女孩,小跟班有样学样,指着许岁倾表情阴狠。 她本来就喜欢晚点出门,刻意等到同学都走得差不多,才动身去食堂。 被堵住的是条小路,顶上树叶茂密,周围人烟稀少方便霸凌。 许岁倾直直地看向那双假睫毛下的眼睛,虚张声势之下暗藏恐惧,只觉得好笑至极。 她在怕什么? 怕自己身败名裂,再不能被吹捧,享受金钱和谎言堆积的鲜花和掌声。 可那本来就不该她得。 许雅文看这副云淡风轻死样子,像是一拳砸在棉花上,不顺气猛地把许岁倾推倒在地。 这下倒好。 向来隐忍的女孩快速爬起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两个跟班见状,嗷嗷狂叫着要加入战局。 其中一个刚碰到许岁倾头发,想把她揪着乱扯,身后壮汉手臂挥舞挡开距离。 季斯晏的保镖穿着黑西装,高大威猛墨镜加身,站在那里气势就足够骇人。 许雅文往树下某处瞟了眼,反正目的达到也不吃眼前亏,抬手招呼跟班撤退。 第104章 她强撑着鼓劲,这一刻终于泄气,崴了的脚踝开始发肿发红。 针一般地刺疼。 危难时还以为自己又会不知道受多少伤,见到熟悉的人瞬间绷不住,委屈地就要哭出来。 脚踝好痛,站不稳仿佛下一秒就会倒地。 季斯晏屏退保镖,察觉不对赶紧把许岁倾抱在怀里。 他手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发,语气很轻很轻,“没事了。” 浮在水面的小舟,四处飘荡无边无际,此刻终于得以靠岸停泊。 泪水浸透男人黑色衬衫,热流落进心里,引得心跳停顿片刻。 季斯晏略微蹲下俯身,一把将许岁倾腾空抱起,稳稳地朝路边车子走去。 路上,他收到消息许雅文对丑闻做出回复,是因为有人嫉妒刻意摸黑造谣污蔑。 配的照片,果然是她被许岁倾反推。 旁边女孩安安静静靠在车窗,目光呆滞已然失去焦距,麻木得让人心疼。 季斯晏只回了四个字。 尽快处理。 过了不到两分钟,许雅文被禁号,所谓澄清微博再看不见。 而那些证明她找人代弹的照片,再一次冲上热搜。 哪怕她换无数个号,也是同样的遭遇。 季斯晏放下手机,侧眸看向发呆的许岁倾,手握住她的手。 “先回我住的酒店吧。” 也不知道她到底听见没,不点头也不摇头,没有回应。 车子停在半岛酒店,还是季斯晏把她抱着走进电梯,周围人纷纷投来好奇目光,一路直达顶层总统套房。 管家提前准备好跌打酒和药膏,就放在客厅茶几。 许岁倾被安置坐进柔软沙发,脸色发白小小声道谢,“谢谢你。” 季斯晏唇角勾起,顺势单腿跪在她面前,拿过跌打酒涂在掌心。 揉搓按摩之前怕她乱动更怕她疼,用另一只手圈住女孩脚踝,嘴唇靠近着张开轻轻吹气。 许岁倾两手撑在身侧,突如其来的痒意让她下意识地往后瑟缩。 脸开始变红,抿着唇表情羞涩。 季斯晏移开落在红肿脚踝的目光,抬眼和她对视,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小哭包,你在乱想什么?” 第80章 男人左腿跪地,手肘搭着另一条腿屈起的膝盖,拇指和食指把许岁倾纤细的脚踝圈住。 还没来得及给她伤处涂抹上药,就察觉到女孩身体往后瑟缩了下,小腿也随着这动作有轻微晃动。 他抬眼看向许岁倾,刚好和那双莹润清澈的眸子对视。 “小哭包,你在乱想什么?” 季斯晏说出这话时的唇角微勾,漆黑瞳仁里满是藏不住的深情。 宠溺目光溢着温柔笑意,在两人之间暗涌着萦绕,气息在不知不觉中交缠相裹,空气渐渐升温。 多熟悉的三个字。 妈妈去世,变成孤身一人的时候,许岁倾有时候总忍不住想哭的冲动。 开心也好,难过也罢。 可是其实,哭不代表她软弱,只是一种普通的情绪宣泄方式而已。 至少对许岁倾来说,是这样的。 因为每一份被渲染的情绪,随着泪水冲出眼眶,都有它独特的意义。 更何况她在人前很少落泪,不管遇到多困难的事情都会勇敢面对。 只在遇到季斯晏之后,好像才有了例外。 他给她治病,教她说话,陪她弹钢琴,给了她好多好多的惊喜。 要不是中间那个误会,或许…… “嗯?”男人注视着澄澈的眼睛,醇厚动听的嗓音响起,低低地问了一个字。 她看似好像盯着自己,甚至都能从里面找到俊朗脸庞,清晰可见。 可实际上,季斯晏早就发现,许岁倾失了神,也不知道小脑瓜在想些什么。 掌心轻轻地贴上脚踝,动作细致小心翼翼,像是对待易碎珍品。 跌打酒的清凉浸进皮肤里,夹杂着温热触觉,淡淡的酥麻感窜到心底。 许岁倾终于从纷乱飘散的思绪中抽离,深邃的眼睛里蕴着幽潭,带着摄人心魂的钩子。 她下意识地把脸往右边撇,慌不择路躲开相接目光,垂眸喃喃细语,“没……” 声音小得快听不清。 可这空荡荡的总统套房里针落可闻,一呼一吸拉扯着紧绷的心弦,太安静。 更何况,季斯晏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这里。 “只是给你上药而已。” 男人闻言嘴角噙着暧昧,抬起没有沾上跌打酒的左手,屈起手指轻轻蹭过她的下巴,发出浅淡温和的笑声。 “可能会有点疼,要是受不住就告诉我。” 他低下头继续,刻意收着力道在肿起的脚踝处轻轻按摩,一下又一下动作很轻。 电流从脚底蔓延,顺着血液流遍全身,许岁倾两只手撑在身后,指尖陷进柔软沙发强撑。 刚开始真的好不习惯。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痛感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但真的很舒服。 身体里发出的信号让许岁倾卸掉防备,紧抿的两片唇瓣渐渐松开距离,指节也跟着从泛白到恢复正常颜色。 季斯晏不知疲惫,仿佛只要没听到她说可以了,便会一直这样下去。 跌打酒有活血化瘀的作用,掌心和脚踝伤处轻轻摩擦之下,温度也在不断攀升。 按摩的同时,男人会偷偷往上抬眼,不易发现的弧度去观察许岁倾的反应。 他多敏锐。 知道从一开始,许岁倾的心情就并不明朗。 哪怕不久前浅浅地弯着唇和自己说谢谢,亦或者是刚才被自己稍微逗一逗就羞红了脸,摇头否认的可爱样子。 但不管怎么,都像是有一层乌云愁绪把她笼罩住,眉眼间聚着冷淡和疏离。 也许外表具有欺骗性,看似柔弱文静的女孩,实际上却是极有主见。 一旦打定主意的事情,很难再被改变。 就好像上次不告而别…… 许岁倾不知道季斯晏正被那段回忆侵袭,舒适的氛围让她无比放松,自然地偏头望向窗外渐渐被遮挡的云层。 夜色在不知不觉中晕染天空,港城霓虹灯纷纷亮起,一簇一簇照亮晚间的璀璨似锦。 察觉季斯晏动作稍微停顿,她这才回过神,淡粉色的嘴唇轻启,“不疼了。” 男人闻言彻底停下,又过了几秒才转换姿势,左腿膝盖离地,提了提西裤径自站起身。 他一边活动手腕,一边嘱咐许岁倾,“乖乖坐会儿,我去洗个手。” 像是有些不放心,即便从客厅走到卫生间的距离,也回头两次。 许岁倾听他的话,安静又乖巧地坐在沙发,两只手放在腿上。 只是身体稍微侧着,方便欣赏全景落地玻璃窗外的夜景。 往外看正对着维多利亚港,钢筋水泥被星光和灯火点缀,镀着一层柔和静谧,是白天难得见到的场景。 回到港城以后,这还是第一次有机会把港城夜色尽收眼底。 耳边传来微弱的水声,许岁倾转过头,卫生间的方向看不到季斯晏的侧脸。 她右手握拳撑在沙发扶手借力,试图只用没受伤的右腿站起来。 不知道许雅文的新闻发酵到什么地步,可心里却开始浮起一丝不安,总担心来学校找自己麻烦这事,目的并不单纯。 方才被推倒在地,没注意到手机好像掉了。 被季斯晏的出现拯救,带回酒店一路上心绪不宁,也没记起还有这回事。 结果人确实是站起来了,可惜还没站稳就听见咚地一声,没支撑住又一屁股陷进了沙发里。 季斯晏刚用水冲干净手,还没来得及擦拭就听见动静,赶紧从卫生间冲出来,修长双腿快步走回到她身边,着急地问,“没事吧?” 他额头上甚至都覆上一层薄汗,气息罕见地不稳,眼里满是关心。 不知怎么瞬间就泄了气,许岁倾耷拉着脑袋,眸子里映出的光亮顷刻黯淡下来。 闭着眼睛把想哭的冲动憋回去,胸腔里的委屈却像是一颗颗小石子堆积,堵得有些难受。 再睁开眼,她装作若无其事摇了摇头。 头顶落下一只大手,是刚刚给自己按摩脚踝擦药的掌心,很熟悉。 跌打酒的味道没有被完全洗去,混合着季斯晏身上独有的荷尔蒙气息,很好闻。 就连飘进耳朵里的声音,也那么好听,“你脚崴了,最好暂时不要走动。” 许岁倾抬起些微湿润的眼睛看他,染着泪光亮晶晶,又让人不受控制地想要怜惜。 低沉醇厚的声线被放得更轻,“有什么事时叫我,我来帮你。” 不走动,那不是都要他抱着? 刚刚下车就被抱进怀里,脚步平稳一直到进酒店套房,又被仔细地放下坐在沙发里。 大堂内其实没多少人,加上专属电梯注重私密性。 第105章 可许岁倾全程把脑袋埋进他胸膛,总感觉周围目光一道道都在往自己身上投射,脸羞得燥热通红。 季斯晏说完顺势垂眸看向她左腿纤细脚踝,突兀的肿块似乎在自己的努力下真的消散了些。 他满意地勾了勾唇角,竟然目睹许岁倾小脸由粉白变红,抿着唇十分不好意思。 这小傻瓜,又在乱想了。 季斯晏揉了揉乌黑浓密的发顶,这次倒是没再逗弄,只是轻声询问,“想吃点什么?” 原本从学校下课就是要去吃饭,再回宿舍休息画画,度过平常却又独一无二的一天的,只是被许雅文的突然出现打破平静。 这会儿被提醒到了饭点,肚子也咕咕咕地发出应景叫声。 许岁倾咽了咽嗓子,声音有些发抖但尽量克制,“我……我想回宿舍。” 好多事情缠在一起,密密麻麻的丝线裹成团根本理不清,她需要时间好好考虑。 许雅文和许平昌那边不知又要怎么作妖,还有季斯帆…… 可待在这里,总是会不经意想起从前在都柏林的事。 这男人很危险,好像时不时都会掉进他言语间的圈套里,虽然确实帮了自己。 所以许岁倾说出这个请求的时候难免心虚,甚至都不敢抬头对视。 只能感觉到男人高大身形如同一道阴影,把自己完全笼罩,头顶上传来的呼吸微沉。 心弦被一根根拨弄,过了片刻才听见他的声音,“吃了饭再走,我已经让人准备了,一会儿就送上来。” 饶是许岁倾此刻并不够清醒,也能轻易察觉出话里的不对劲。 才问我自己想吃什么,现在却说已经让人准备。 可明明…… 明明这中间他一直站在自己面前,连手机都没碰过。 许岁倾抬起眼睛,对上那道深邃且坦然的视线,目光如炬眼神清明。 季斯晏挑了挑眉,仿佛直接承认就是在说谎,又怎么样呢? 反正目的能达到,就行。 她知道自己到底是拧不过,正好也饿了,也就没再坚持。 眼睁睁看着这男人又揉了一把自己头顶,接着顺带理了理,把前面的碎发别到耳后,才走向进门处玄关拿起手机打电话吩咐。 许岁倾也不说话,干脆继续欣赏夜色。 酒店管家效率很高,没过多久就听见外面传来门铃声,季斯晏走过去后才得以见到穿制服的人进来,手里推着装满精致餐点的小车。 瓷碟和餐桌轻轻触碰,发出微弱动静。 一盘盘摆放齐整,男人这才走到许岁倾身边,伸出手在她眼前,“去吃东西吧。” 说着便自然而然地蹲下身,试图把她再次抱在怀里。 许岁倾克制不住地紧张,红着脸小小声婉拒,“你……你扶着我就行。” 季斯晏笑了笑,“好。” 说到做到,立马把伸出的手换了个方向,掌心朝下,让她手搭在自己小臂,右边单腿站立跳着走路。 一蹦一蹦地,像是可爱的小兔子。 直走到餐桌旁边,季斯晏拉开椅子让许岁倾慢慢坐下,嘴角噙着的笑弧就没下来过。 餐点琳琅满目,以港城主打菜系粤菜为主,口味偏清淡正适合。 还有喜欢的虾饺流沙包豉汁凤爪,看得馋虫呼之欲出,在肚子里暗暗作祟。 季斯晏跟着落座,位置在她正对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小脸,上面表情明显雀跃惊喜。 他不自觉心情更是美妙,原本还有些遗憾,此时也都烟消云散了。 下午打算去接她放学,再去一家好不容易找到的店吃饭,那里有许岁倾最喜欢的甜品。 在都柏林的时候她就经常去吃,所以想着带她去试试。 可没想到计划被彻底搅乱,好在这会儿看她反应还算满意,季斯晏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女孩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品尝美食,吃相斯斯文文。 他伸长手臂,夹了一颗虾饺放进许岁倾碗里,收回途中听见电话响。 搁在手边不远处,顺势看了眼屏幕,眉宇间无波无澜神色平静。 季斯晏看了眼许岁倾,起身走到床边才划过接听。 她嘴里在咀嚼食物,不由得侧眸看去,男人身长玉立,左手随意搭在劲瘦腰间,右手举着手机贴在耳边听。 背影挺拔深沉,仿佛和窗外夜色融为一体,有种莫名的致命吸引力。 季斯晏只听那边说着,末了才淡然地回了句,“不来了。” 许岁倾猛地想起昨晚接到的那通电话,顷刻间停下嘴里动作,有些发愣。 所以那边正在通话的,应该是季斯帆吧。 因为昨天他说,老太太今天出院,晚上想请自己过去团聚。 当时许岁倾撒了个谎,说有考试委婉拒绝。 愧疚感浮上心头,她默默地叹了口气,季斯晏已经挂掉电话,走回到自己身边坐下。 两人极有默契,谁都没再挑起这个话题,只再吃了一会儿,便让管家安排人过来收拾。 这期间,许岁倾又一次提出要回学校宿舍。 和刚才不同,她能清楚地看到男人表情,俊朗脸庞上神色温柔平静,“崴脚可大可小,我已经找了港城医院的骨科医生,再等等。” 谁知道,这等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怕许岁倾无聊,季斯晏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让她自己选了部轻松的搞笑电影。 穿白大褂的女医生终于来了,提着医药箱进门便恭敬地称呼,“季先生。” 接着在眼神示意下,换好鞋子走到许岁倾面前。 还没说让她抬起脚好方便检查,季斯晏便用手挡着嘴巴轻轻咳嗽一声,自觉地退到主卧回避。 其实崴脚算不得什么大事,反正许岁倾是这么想的。 因为虽然痛,但按摩之后真的好了很多,只是看着肿肿地,有些吓人。 “没伤到骨头,每天涂药按摩,注意不要沾水就行。” 女医生嘱咐完以后,许岁倾点了点头,轻声问,“一般几天能恢复走路呢?” 她还要上学,要处理许雅文的麻烦事,周末还有兼职。 “三到五天吧,但不要太用力,最好等彻底恢复。” 许岁倾算了下时间,三天的话刚好到周六,应该没问题。 季斯晏像是心有灵犀,女医生正准备离开,他就推开门出来了。 他淡然地颔首道谢,走到沙发旁边,在许岁倾开口之前抢先,“时间太晚了,今天就先在这儿休息吧。” 反正至于明天后天…… 许岁倾就知道会是这样,皱着眉头小脸愠怒,又不好说他故意为之。 毕竟帮了自己忙,毕竟是喜欢的人。 季斯晏看她不说话就是默认答应,克制不住地嘴角上扬,言语间裹挟着温柔笑意,眼神点了点他刚出来的方向。 “你睡主卧,我睡另外一间。” 他突然蹲下身,目光里满是认真,一字一句,“岁岁,我说过的,我愿意等你,等到你重新接受我为止。” “不管多久,都行。” 男人两只手握着她的,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缝隙与她缠紧,扣着十指语气诚恳。 许岁倾眨了眨眼,抿着唇没有回应。 他也不在意,伸出手臂给她支撑,扶着一蹦一蹦跳到主卧去。 里面有单独的卫生间,上厕所时季斯晏便守在卧室门外,等她洗漱好再扶到床边,离开时甚至掖了掖被子。 他用掌心代替嘴唇,在女孩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晚安,岁岁。” 许岁倾嗯了声,嗓音清新带着甜味,“晚安。” 套房里每天都有人打扫,干净整洁,环境算得上十分惬意。 但不知怎么,却总觉得被熟悉的气息包围,好像他就在身边陪着自己。 一整天疲惫,许岁倾还是撑不住,渐渐地闭上眼睛。 半夜有些口渴,她自己扶着床沿起身,轻轻地蹦着右脚往外,打算去喝水。 怕发出动静惊扰到季斯晏,许岁倾屏着呼吸,全程小心翼翼。 结果刚推开门,就看见男人坐在客厅旁边的吧台,坐在高脚凳上看落地窗外夜景。 听见声响,他也在第一时间朝许岁倾看了过去。 “睡不着?”漫长黑夜沁得男人嗓音暗哑,带着醇厚磁性。 许岁倾靠在门边没再往前,反应几秒才摇了摇头,“有些口渴。” 季斯晏唇角微勾,放下手中酒杯起身,去给她倒水。 边动作边解释,“我还在倒时差,所以没什么睡意。” 许岁倾不免有些疑惑。 她印象中,这男人身体总是很好,像不知疲倦,随时都是神采奕奕。 可莫名地就感觉,这会儿的季斯晏眉宇间却聚着些淡淡的忧郁。 或许是夜晚本就容易孤寂,才会被扰乱心绪吧。 许岁倾在他去倒水的时候,单腿蹦到吧台旁边斜靠着休息,接过温热的玻璃杯轻轻道了声谢。 第106章 她用两只手捧着,吸取里面渗出的暖意,垂下眼睫定格在季斯晏刚才放下的酒杯。 偏深重的橙黄颜色,被透进来的月光映得发亮,在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喝完就去睡吧。”季斯晏顺手拿起酒杯,轻微摇晃以后却并没有喝下。 许岁倾收回视线,看着他摇了摇头,“我也睡不着。” 港城的晚秋静谧,半夜的窗外依旧霓虹灯四起,随处可见的热闹喧嚣不停。 她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可醒来后却觉得仿佛被世界抛弃,不愿意一个人。 至少此刻。 想和他待在一起。 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行。 某种气息让许岁倾贪恋沉迷,鼻间嗅出的味道萦绕在脑中,眼睛又不自主地朝那杯酒瞟了过去。 她看着男人端起酒杯朝自己挪近一步,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退。 忘了还是单腿,差点没能站稳。 却不想,一只大手控在后腰,牢牢地给她支撑。 再一点点收着力道,往相反的方向贴紧。 “岁岁想尝尝吗?” 还没等她有任何回应,季斯晏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俯身侧过头,大掌顺势再用力。 许岁倾本能地用手抵着宽阔胸膛,抬眸对上直勾勾的眼神,感受心跳如擂鼓,扑通扑通加速狂奔。 男人薄唇凑近她的唇,唇瓣间距离不过半毫米,眼看着就要亲上去。 第81章 港城是出了名的繁华都市,璀璨夜色迷离又静谧,呼吸开始变得紊乱,被淡淡的威士忌味道裹挟。 不过咫尺的距离间隔,温度攀升气息交缠,男人身上独有且熟悉的感觉随着酒味钻进许岁倾的鼻腔里。 回忆如同开闸后倾斜而出的洪水,铺天盖地朝着她涌来,一发不可收拾。 酒店提供的睡衣舒服干净,真丝材质款式简单,长袖长裤遮挡严实。 可腰上贴着那只大手,宽厚温热富有力量感的安慰,隔着肌肤真真切切。 心智和呼吸,不知到底哪一个先乱掉。 总之脑子晕乎乎地已经宕机,来不及做出任何思考就被这样搂着,差一点点送上炙热灼吻。 许岁倾本能地用手肘抵住胸膛,力道细微或者说只是做做样子。 就在近得似乎都能觉出唇瓣柔软之际,季斯晏却忽然停顿,没再往前继续。 偌大的客厅针落可闻,全景玻璃窗外灯火依旧耀眼,白日里隐匿在城市中的萌动因子被尽情释放宣泄。 她垂着眼睛,浓密睫毛如同羽扇一般轻轻颤抖,在月光投射映衬下洒出小片阴影,似乎想要遮盖住眸底的情绪。 可发红的脸颊,急促的呼吸,以及紧张到加速的心跳声,无一不是慌乱情迷的证据。 许岁倾目光落在男人滚动的喉结处,眼神代替手指,一寸一寸地抚了上去。 听见吞咽的声音,抿在口中的威士忌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沁入五脏六腑窜动不停。 她仿佛感同身受,也跟着吞了吞口水。 被揽住的后腰只觉出一阵发烫,贴合的身体温度随之攀升,心绪更是如同被搅乱的幽潭春池。 “这酒太烈了,不适合你。”头顶传来季斯晏低醇嗓音,气息喷洒至红透的脸,又是一阵本能地颤栗。 见逗得差不多,尤其是近距离观察到女孩眼睑下方淡淡乌青,更是于心不忍。 他先把头往后退了退,身体腾开些微距离,柔声细语嘱咐,“去睡觉吧,乖。” 夜景的确美丽,并且季斯晏已经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许岁倾对自己的防备正在减少,甚至彻底消退。 可往后两个人还有那么多日子,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面前女孩愣了一瞬,从男人松开后腰的手中渐渐找回思绪,眨了眨懵懂的眼睛。 她小小地嗯了声,身后惯性地往后挪,那只大手却始终没有完全收回,虚虚地隔了点距离。 季斯晏瞳仁漆黑眼眸幽深,目不转睛盯着直到确认她能站稳,这才抬头摸了摸柔软发顶。 在许岁倾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时候,适时地说出女孩想要提出的疑问,“在担心明天上学?” 要知道,她回到港城入学以后,都是雷打不动地全勤。 虽然在课堂上从不主动发言,一贯默默坐在角落仔细听,笔记满满当当,规律又工整。 想到自己崴了脚行动困难,到时候势必会引起关注,又不免觉得头疼。 “学校那边请个假吧,恢复好了再去。” 她听见季斯晏的提议,在心中松了一口气。除了打破全勤以外,最头疼的还是怕许平昌或者许雅文再找上门,那则新闻…… 哎,倒不如趁着这机会,好好休息。 许岁倾没再坚持,即便还是毫无睡意,依然听话地喝了半杯水,打算继续单腿蹦回主卧去。 男人看着准备动作像模像样,先低头抿唇发力,不由得从鼻间溢出宠溺笑意。 他微蹲下俯身,一只手横在许岁倾腰后,另一只手绕过两边膝弯,稳稳地将人打横抱起。 稍微后仰的弧度,许岁倾左边侧脸贴紧胸膛,听见有力的心跳声音。 这十几步路,似乎像是走了好久好久。 可又好短好短,时间不够隐藏情绪,勾起的悸动被埋藏在女孩心底。 她被温柔地放在被褥中,头发往后拨弄,澄澈眼眸清明有神。 在季斯晏说出那声“晚安”,离开之前,许岁倾嘴唇颤动,伸手刚好拉住他的小手指。 男人刚转过身,被这一举动错愕得脚步停顿,回头看了过去,嗓音温润,“怎么了?” 女孩乖乖地躺着,身上搭过他掖好的被子,鼓起勇气发问,“你……不开心吗?” 那一瞬间,季斯晏心头浸进难以言说的微妙感觉。 锐利聪明久经商场,自认为读懂人心如他,也没料到许岁倾会这样问。 大眼睛眨了眨,忽闪中发着光亮,比窗外月色更加撩拨心弦。 季斯晏看着求知若渴的无辜神情,勾了勾唇淡然出声,“只是想起一位故人。” 倒时差对他从来都不成问题,重回旧地才是。 和家族决裂,切断所有联系的时候便下定决心,这辈子都不会踏入港城。 结果呢? 隔了十余年,就连季斯晏自己都不曾想到,某一天会为了一个女孩打破固守成规。 但他不后悔。 “是我母亲。”男人勾了勾唇,声线暗哑透着被夜染上的孤寂。 许岁倾瞳孔瞪大,不由得联想到在网上看过的八卦新闻,关于港城季家旧事。 她还清楚地记得,那上面说季斯晏的母亲和外公坐飞机意外离世,前后缘由蹊跷,颇有些意味不明的指向性。 原以为兴许就是周刊狗仔为了博取关注,所以胡编乱造故事而已。 可结合到此前感受,季斯晏和季家人冷淡似冰封的关系,似乎…… 莫名的内疚感浮上心头,许岁倾垂了垂眼眸,轻声说着,“对不起。” 实在见不得一向沉稳运筹帷幄,仿佛这世界所有事情对他都轻而易举的男人,如今却露出罕见地落寞和脆弱。 季斯晏大手握住她的小手,放在掌心轻揉慢捏安慰,唇角笑意分明,“小傻瓜。” (′3(′w‘*)轻(灬e灬)吻(w)最(* ̄3 ̄)╭甜(e)∫羽(-_-)e`*)毛(*≧3)(e≦*)整(* ̄3)(e ̄*)理(ˊˋ*) 只是一时没能好好控制情绪,才导致思念泛滥成灾而已。 更何况,现在她就在自己身边,心内缺掉的某处被填满被充盈。 季斯晏再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比这更珍贵? 在男人轻轻关上房门以后,许岁倾支着耳朵听外面动静,发觉他也回了另一间卧室,这才放心闭上眼睛。 次日约莫上午十点,她才从宁静的睡梦中悠然转醒。 坐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穿着那身舒服睡衣,蹦着右脚去卫生间洗漱已经不成问题。 岛台旁边餐桌摆着小份小份的吃食,还有一盅汤,散发出浓郁香气。 整个客厅很大,开放式结构,所以季斯晏正坐在书桌前,举行视讯会议的侧影一览无余。 她看男人转头对自己笑了笑,乖乖点头坐到椅子上,开始慢条斯理吃东西。 许岁倾听着流利英文交谈间意趣风生,心里默默盘算起了时差,都柏林那边还是晚上八九点的样子。 自觉地没去打扰,安静吃完东西便坐在位置上等。 好在结束得很快,季斯晏缩短原本一个小时的会议,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解决。 接着起身走到许岁倾身边椅子坐下,把充好电的手机递了过去。 做完这些便十分自然地拿起她的筷子,随意夹了几根青菜吃进肚里。 季斯晏去换衣服的间隙,许岁倾才打开昨晚没电自动关机的手机。 第107章 屏幕蹦出一条又一条的未接提醒,从昨天傍晚到现在加起来好几十。 主要都是伊林。 当然,其中还夹杂了几个许平昌的来电。 她忽略令人作呕的短信,手指划过删除,给伊林回拨了过去。 那边应该也刚起,或者还睡着却被自己吵醒,声音听起来带着瓮然干涩,“喂。” 还没等许岁倾说一个字,伊林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讶异道,“岁岁,你可算是接电话了!” 她默了默,几秒后解释,“不好意思伊林姐,我昨天手机没电了。” 伊林倒也不是责备,只担心这小姑娘会受影响,关切地问,“我昨天看到了许雅文的澄清微博,差点没气得心梗!人怎么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所以第一时间才想着跟你联系。” 许岁倾被说得云里雾里,什么澄清微博? 耳边伊林气愤声音还在继续,“明明就是自己找人代弹,欺骗听众欺骗粉丝,获奖履历都靠造假,竟然还有脸说是你因为嫉妒污蔑!” 她被季斯晏抱回酒店就没再看手机,后知后觉突然联想到昨天许雅文故意推自己…… 怪不得。 “还好大家都不傻,现在全是骂她虚伪自私有辱港大声誉,原来代弹的人纷纷出来声讨呢,热闹得很!” 许岁倾不由得讶异,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发现伊林如此激动,挺难得。 卧室传来推门声音,她看了眼变大的缝隙,男人俊朗面容逐渐清晰,稍不注意就撞进幽深的眸子里。 许岁倾握着手机的手一紧,启唇吞吞吐吐道谢,“谢谢伊林姐。” 那边又笑了两声,嘱咐她不要担心,真相总有大白一天。 季斯晏从看到她打电话开始,就停下了要走过来的动作。 直等到许岁倾结束通话,才抬起脚往这边走。 女孩脸色不太自然,想也知道大概发生什么事情。 他也不遮不掩,坦坦荡荡承认,“昨天我们离开以后没多久,那边就发了新闻说是你嫉妒所以故意污蔑……” 季斯晏看着许岁倾眼睛,瞳孔微微颤动,倒是比想象中要平静。 边整理衣服边解释,“我已经让人处理,和你有关的所有新闻都不可能再搜到。” 至于许雅文现在的处境,他没什么兴趣说,反正都是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许岁倾倏地升起一股淡淡的无力感,原想着靠自己,去完成多年以来的计划,让他们得到相应惩罚。 可力量太弱,如果没有季斯晏,恐怕舆论已经反转,自己才是泼脏水的那个。 愣怔间外面有人敲门,季斯晏走去接下管家送来的东西。 是一套画画用的工具。 画板素描纸笔,还有颜料盒,一应俱全。 “怕你觉得无聊。”男人嗓音温润,语气似乎轻描淡写,说到底就是不愿意许岁倾离开。 她当然不知道,昨晚那两次提到想回学校,季斯晏的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呼吸骤停胸腔憋闷。 还好,许岁倾没再说类似的话。 季斯晏换了身运动衫外套,内搭白t,同样的深色长裤,衬得整个人气质干净沉稳。 看起来,是要外出的样子。 “你乖乖待着,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大手揉了揉许岁倾发顶,他似乎很享受这样的动作,唇角笑意随之加深。 平常总是有意无意地想要逗她,见到小脸羞得通红才肯罢休。 许岁倾脑子一转,撅着嘴巴委屈地望向眼前男人,学他样子语气正经,“你就不怕我趁你出门,再跑掉吗?” 这话让季斯晏颇感意外,毕竟之前那次,是真的被吓得不轻。 有多绝望多颓废,花了多久时间才渐渐振作,甚至于偷偷远望不敢让她发现…… “我相信你不会。”他说得坚定又诚恳。 很快,男人就见到女孩忍不住破功笑出声,胸腔里溢出的满是愉悦。 确实舍不得,所以离开之前再次嘱咐,“岁岁乖,等我回来。” 他出了门,许岁倾便把画画工具铺开摆好,开始思索灵感酝酿情绪。 心里乱乱的,总会蹦出那张笑意盎然又温柔的脸,和他摸自己脑袋的宠溺。 许岁倾给远在都柏林的erin发了微信,想来想去只有她可以倾诉,或许还能出出主意。 夜猫子秒回,直接打越洋电话过来,要求听整段故事,中间不停惊呼,小心脏随着许岁倾的讲述越跳越急。 说一千道一万,她现在就是没办法完全确定,和季斯晏的这段关系要不要继续。 如果要的话,又该以什么样的方式? erin自然明白许岁倾的顾虑,等她讲完便迫不及待发问,“那岁岁,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想不想和他在一起?” 第82章 回应erin的是一小段沉默,隔着听筒相距近万公里,却能清晰地听见许岁倾的呼吸声音。 像是若有似无的风拂过,留下清清淡淡撩拨心弦的痕迹。 她和许岁倾认识这些日子,初次见面就已觉得投缘,事实证明相处也确实融洽。 erin了解这女孩性格如此,表面上看似柔弱文静,实际极有主见,是个行动派。 “这样说吧,我现在重新问你,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你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字是什么?” 毕竟可是亲眼见过那位季先生,当时机场的男模印象太深刻,到现在还时不时地会想起。 对于许岁倾和季斯晏之间发生的种种事情,erin自然是只知道大概,还是不够清楚。 但在她观念看来,与其犹豫不决,倒不如把握机会。 人生嘛,及时行乐好好享受就行。 更何况那位季先生,似乎很爱许岁倾的样子。 沉默的那几十秒,崴了脚的人慢慢蹦到客厅沙发坐下,背靠在扶手黯然地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回答了erin的问题。 只是这说出的第一个字,让对面眉头皱了皱,颇有些无语。 “我……”许岁倾咬着下唇,两个小人儿在脑子里打架,堵住喉咙没办法继续发声。 erin循循善诱,“哎呀岁岁,你听过那句老话没?followyourheart,跟随你的内心。” 被自己难得正经模样逗笑,头一回竟然还能和许岁倾讲起大道理,不由得嘿嘿两声。 “要我说前辈们就是有智慧,这话说得可太对了!喜欢就是喜欢,想在一起就是想在一起,你说对吧?” 哪怕相隔甚远,看不到erin说话的神态,许岁倾依旧从这轻松语气里想象出她的俏皮。 心里纠结松动不少,也跟着弯了弯唇角,肯定地嗯了一声。 多数时候是个倾听者,所以诉说完自己的小小烦恼以后,便主动问起erin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趣事。 两人聊了些有的没的,到最后还是许岁倾怕影响她睡觉,才依依不舍地提出结束通话。 季斯晏提着包装精美的粉色盒子,黑色风衣裹挟匆忙气息,衣摆随着脚步的加快在空中飘动,下车后一路直奔专属电梯坐到顶层。 总统套房面积自然不小,四百平在寸金寸土的港城可谓是奢华无比,就连摆放的画作花瓶都是名家收藏,更何况还有位置绝佳景观加持。 开放式结构装修精美,站在门口看过去,几乎能够一览无余。 可推开门后,季斯晏的心脏却在那个瞬间骤然停顿,呼吸随之凝滞,垂在身侧的手隐隐发颤。 因为,他没有看见许岁倾的身影。 不好的念头像是燎原之火,倏地在脑子里灼烧起来,吞噬他原本坚守的理智。 想起临出门之前,许岁倾模样严肃地问,不担心她会再跑掉吗? 当时季斯晏天真地以为,这应该只是玩笑话而已。 因为说完没多久,她自己都破了功,绷不住笑出声。 现在却恨不得给自己两拳,怎么就掉以轻心,把许岁倾一个人留在房间里? 腿还没好行动也不方便,都这样了竟然还想着跑出去,难道就真的这么讨厌自己? 可昨晚明明…… 季斯晏不耐烦地揉了揉眉心,接着拿起手机正要给管家打电话,吩咐赶紧查下监控,看许岁倾去了哪里。 同时间,又似乎隐约听见厨房那边传来动静。 结构也是开放式,但刚好被拐角遮住的角度,他往右边挪动两步,看见了前一秒还让他面临失去恐慌的人。 许岁倾还是用单脚站立,身体前倾靠着岛台借力,背对着季斯晏。 两条纤细的手臂轻微晃动,伴随着一下又一下地,刀触碰砧板的鼓点节奏。 他深深地呼气,已经跳到嗓子眼的心这才终于放平,抬脚慢慢地往岛台走去。 许岁倾沉浸在切水果的世界,丝毫没察觉到季斯晏已经回来,甚至在慢慢靠近。 和erin通完电话,脑子还是有些乱乱的。 第108章 其实被问到第一时间会想到,要不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嘴巴上没说出来,可那声附和的嗯,已经足够证明。 书桌上摆着的画板上描了一半,画的就是落地窗外港城繁华街景。 也不知道是久了手生,亦或者确实没什么灵感,许岁倾越画越不满意。 最后干脆停笔,蹦着一只脚去厨房接水,试图找点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 打开冰箱才发现,里面新鲜蔬菜水果应有尽有。 也对哈,这可是半岛酒店总统套房,即便季斯晏并不会吃,管家也应当会准备齐全。 她拿了一颗雪梨,圆圆胖胖的看起来水分就超级足,很好吃的样子。 就连削皮之后切成小块的过程中,闻到散发出来的清香味,心里也是甜滋滋的。 许岁倾不由得弯了弯唇角,眼睛笑得像是月牙,自得其乐好不惬意。 可爱的女孩在切水果,右手还拿着刀子,季斯晏肯定不可能从身后靠近。 男人绕到岛台另一侧,熟悉的木质香气擦过鼻尖,许岁倾终于发觉,手中动作顿住,抬起眼睛刚好和他对视。 下意识的反应,便是咧开嘴笑起来,眼睫弯弯打招呼,“你回来了。” 季斯晏眸中掠过惊喜,压不住嘴角扬起弧度,身体自然地近了几分,顺着回应,“嗯,我回来了。” 原本还处在失而复得的愉悦中,加上许岁倾竟然主动和自己说话,似乎心情不错,更是让人情不自禁。 他见到女孩已经放下刀子,确认没有任何潜在危险的可能性,才直接过去贴着身体把人抱在怀里。 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距决定,让许岁倾刚好侧脸靠在宽阔胸膛,听见心跳砰砰砰强而有力。 光是抱着还嫌不够,手臂圈住的力道随之收紧,但掌控得恰好,不至于让她觉得闷。 这一次,许岁倾很乖。 在被猝不及防抱住那瞬间开始,就没有任何犹豫,隔着衬衫感受灼热体温。 甚至于在季斯晏始终保持不动的时候,从他身后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男人的背。 “怎么啦?”舒服地窝在怀里,发出的声音微微瓮然,带着疑问。 不过就是出了趟门,前后算起来都没超过一小时,也不知道他怎么回来就要贴贴。 季斯晏用行动代替回答,直接把人腾空抱起,放在流理台上,大手从后扣住纤细腰肢。 许岁倾本能地惊呼出声,自我保护下也回抱得更紧,额头落下男人蜻蜓点水般啄吻。 她视线和季斯晏齐平,双眸撞进深情幽潭,浓郁得化不开半分。 听见低醇嗓音,随着窗外太阳升起,却变得越发暗哑晦涩不明。 “岁岁,以后不管去哪里,都要告诉我一声,好吗?” 哪怕人就在自己眼中,面前,怀里,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可季斯晏却丝毫不敢松懈,害怕重蹈覆辙,再没有勇气承受那场不告而别的逃离。 许岁倾有些不明所以,察觉男人眸底氤氲出淡淡水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有些缺氧所以晕晕乎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只抬手摸了摸季斯晏的头,掌心感受黑发坚硬粗粝。 反正有样学样,他喜欢揉自己脑袋,那她也可以。 接着又转头看了眼旁边切好的水果,伸手拿过一块递过去,就挨在季斯晏嘴边,“尝尝这个吧,好甜的。” 结果出乎许岁倾意料,他竟然摇了摇头,没吃。 “不要。”甚至还罕见地撒起娇来,许岁倾眉头皱了皱,明显不能适应。 季斯晏微微歪了歪头,唇凑近她右手亲了一口才解释,“寓意不好,不能吃。” “………” 哦,可怜的雪梨。 许岁倾放进自己嘴巴嚼着,突然被抱着离开厨房,稳步走到餐桌旁边坐下,才发现桌上放的是,竟然是自己在都柏林时最爱吃的甜品。 从外观看简直一模一样,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印象深刻的城市。 她闻着诱人香气,接过呈在面前精致勺子,抑制不住的兴奋劲儿,直接舀了一勺开吃。 季斯晏坐到对面,看女孩笑眼弯弯唇角扬起,比夜空朗月还要更美。 许岁倾很快吃得干干净净,放下勺子又接过纸巾擦了擦嘴。 这才想起正经事,咽了咽嗓子抬眼正视,“我想继续学画画,还有钢琴,因为这两样都是我很喜欢的东西。” 她突然开始说起自己的打算,让季斯晏原本就惊喜过剩的心情更往上攀登,简直喜不自胜。 “当然没问题,我说过的,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男人俊朗脸庞笑意盎然,像是温暖的风拂过,裹挟着柔情蜜意。 他略微停顿,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唇角勾起玩味,“还有呢?” “还有什么?”许岁倾眨了眨眼睛,里面蕴着浩瀚星海,闪烁无边美景。 季斯晏强忍住笑,眉毛微挑反问,“除了这两样,就没有别的喜欢的东西?” 女孩眉头皱了下,努力思索也没能领会其中奥义。 他手指戳了戳自己方向提示,谁知道许岁倾貌似懂了,恍然地脱口而出一声,“你又不是东西。” 说完又马上反应过来这话属实有歧义,明明顺着回答,怎么就感觉像在骂人? 季斯晏这下是彻底笑开了,得逞几秒后穷追不舍,“那岁岁就是承认,我也在你喜欢的范围内咯?” 许岁倾又气又羞,粉嫩双颊爬上通透红晕,生动得像是苹果熟透。 她撇开脸装作不想搭理的样子,惹得男人抬手轻轻捏了捏她脸蛋,又切换态度温柔地哄道,“好啦,不逗你了。” 一整天相安无事,吃饭画画睡觉看电视。 后面也没说什么话,因为季斯帆连着开了好几个视讯会,加上倒时差休息得不算好,许岁倾就想着尽量不去打扰。 彻底忙完已经是夜深,窗外明亮夜景蒙上黑布,其间布满耀眼灯火点缀。 在房间里待了一天一夜,想说不闷都没人信。 所以当季斯晏提议要不要出门,反正她腿恢复了好多,单脚没什么问题。 许岁倾马上答应,披上男人搭在自己肩膀的外套,跟着往酒店外面去。 刚走出大厅,眼前突然闪过一道人影,速度太快吓得许岁倾习惯性后退。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看见许平昌面对面站着,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第83章 猝不及防的跪下来得太突然,许岁倾毫无准备,身体跟随本能反应地往后退。 她属实被吓得不轻,却忘了自己脚刚崴没两天,还伤着最好不要用力。 原本习惯了只用左脚支撑,这会儿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就两只脚踩地。 好在季斯晏眼疾手快,这么多年在都柏林也算经历了大大小小的场面,迅速抬脚冲到许岁倾身后,手掌扶住后腰给她稳稳的支撑。 并且同时间,又把许岁倾身体稍微往左边倾斜,生怕她右脚使了力,再被伤到。 背贴着男人宽阔温暖胸膛,头顶上方就是他灼热呼吸,心跳听着平稳铿锵。 他始终冷静,放在腰后的大手顺势往上,轻轻拍了拍许岁倾的肩膀,示意她根本无需惊慌。 甚至还俯下身去,唇刚刚好贴在耳畔,轻声安慰道,“别怕,有我。” 当然,就凭许平昌这点小儿科的可笑手段,怎么可能瞒得过心思缜密的季斯晏? 男人晦暗深邃眼神朝着某个方向点了点,两名身着黑色西服戴墨镜的保镖随即现身,快步上前走到身边。 接着一左一右,夹着许平昌两条老胳膊,直接把人架了起来。 在都柏林还好,毕竟是自己的地界。 前次熬不住思念,独自偷偷飞来港城,就为了见许岁倾一面,看她过得好不好。 可真的见到了,那种心境又和来时在飞机上,给自己做的建设完全不一样。 女孩那张熟悉到刻进骨子里的脸,偶尔会有很浅淡的笑容浮现,梨涡隐约间都带着诱人的甜。 季斯晏不愿意再把视线挪开,像是被牢牢粘住,连脚步也没办法挪动半分。 她似乎过得很好。 可为什么,自己的心里会涌出一股酸楚呢? 明明应该开心的。 只要许岁倾能过得幸福,哪怕离开自己,也可以啊。 终究是逃不掉缠绕的纠结挣扎,无数次告诉自己只是远远看着就好,可想要的却逐渐堆积如山,奢望苛求越来越多。 而这次再回来,很明显有更周全的准备。 经过专业训练精挑细选,带了数名身形高大动作敏捷的保镖,每次季斯晏出行都会在暗处跟随。 所以在接收到眼神命令时,第一时间便冲了出来。 半岛酒店大门口,周围来往的人虽说不多,可毕竟架势骇人,又听许平昌胡言乱语大吼大叫,引起纷纷驻足围观。 第109章 “许岁倾你还有没有良心,连自己亲老子都敢打!” 而当见到保镖从斜对面角落揪出另一个人的瞬间,又马上闭嘴噤了声,被惊吓愣得哑口无言。 季斯晏眼神忽然狠厉,唇角勾着很小弧度,看似仿佛温和有礼,可脸上却不见丝毫笑意。 被扔到面前的中年男人,挎着摄像机戴鸭舌帽,一副明显的狗仔打扮。 许岁倾猛地一下就明白过来,愤怒恶心爬上素淡小脸,胸口憋闷直作呕,想吐吐不出来。 果然亲生父女,连卑劣手段都用得一模一样。 许雅文欺负她,先把她推到地上,然后让人偷拍下自己还手照片,污蔑她因嫉妒恶意造谣诽谤。 而现在呢? 许平昌在自己面前下跪,竟然也找人偷拍! 目的是什么,显而易见。 不知道谁教谁,但她累了,不想去深究,只希望这场闹剧赶紧结束。 可许平昌哪里肯放过机会? 他被无形压迫感吓得不敢抬头,瞄了好几次许岁倾身边男人,心虚得脸色发胀。 自认为识人无数久经商场,依然被上位者散发出的无形压迫感惊得结巴,连话都说不完整。 许平昌咽了口唾沫,心里暗暗琢磨这男人到底什么身份。 思来想去也没弄出个所以然,只能感叹自己这女儿确实不简单。 和季斯帆订了婚不说,现在身边还有个显赫尊贵的男人,竟然大庭广众之下护着她。 他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梗着脖子抬起那张老脸,混浊双眼里面妒恨被刻意隐藏,切换态度讪讪地可怜求饶。 许平昌是什么人? 口口声声文人雅士,年轻时候故作清高沽名钓誉,凭着教授身份也确确实实瞒过不少人。 为了攀附上何家,连自己原配都可以不认,明明许岁倾早出生,也不得不变成小的那个。 至于现在…… 那当然是能屈能伸。 许平昌扯了扯嘴角,笑容带着算计,“岁岁,爸爸知道你本事大,能不能就放过我们一家人啊!公司现在合作全部被中断,那些项目我从银行贷了好多款,身家都投了进去!爸爸好歹也养了你这么多年,做人可不能没良心,还有你姐姐的事情……” 虚伪至极的话语都还没能说得完,就被许岁倾平静地反问打断,“和我有关系吗?” 素淡的脸上还残留着被恶心到的愠怒,微微泛着红,可内心早就平静。 刚才要不是季斯晏及时让人制止,抓出那个偷拍的狗仔,也不知道自己又要被抹黑成什么样子。 这会儿缓过劲来,察觉身后男人稍微松些力道,但依然虚虚地扶着自己。 许岁倾先偏头看他一眼,只觉得某种力量在内心迅速滋生蔓延,踏实又安稳。 再对着许平昌,已经像是看陌生人,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她从小就找代弹,抢了多少人原本该得到的机会,弄虚作假被发现,难道不是咎由自取?” 许岁倾唇角弯了弯,笑容明显讽刺,“谎言总有被揭穿的一天,既然敢做,就要有准备承担后果啊。” 那些被剥夺机会的人,也包括她自己。 小时候明明许岁倾先学钢琴,就连老师都在许平昌面前夸过她无数次,说她有天赋,乐感强一点就透,关键还能吃苦。 别的孩子按照时间练完,巴不得早点回去。 可许岁倾不一样。 但凡有时间,她就乖乖坐在钢琴前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练习。 她很清楚地记得,老师对着许平昌言辞恳切,说要是能好好培养,以后必定能有一番成就。 结果没过几天,却被告知不能再学钢琴。 原因很简单,许雅文要学。 “看在你妈妈的面子上……”许平昌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抛出自认为她的软肋。 记忆抽离,许岁倾眼神余光瞥见围观人群,有些话突然变得难以启齿。 季斯晏给中间那个保镖投去眼神,很快便被疏散干净。 他倒不是怕被拍到上传网络,引起什么不好的新闻。 毕竟这点小事,一个电话就能解决。 只是注意力始终在许岁倾身上,看她难堪的样子只觉得心疼。 周围变得安静,夜间冷风在耳边呼呼作响,伴随着水池外面街道上偶尔来往的鸣笛声。 “我妈妈为什么会生病?她最后又是怎么不体面不甘心地去世,你应该很清楚吧。” 许岁倾声音比空气更冷,脸上没有丝毫笑意,眸底划过无尽悲凉叹息。 事到如今,许平昌竟然还把她当傻子! 再没有说下去的必要,季斯晏全程缄默,命令保镖把瘫软无力的许平昌放开,当面转身带着许岁倾回去。 没心情看夜景,倒不如好好休息。 酒店套房客厅,他照例蹲在女孩身前,给她轻轻按摩揉腿。 脚踝那儿已经不见肿,精心照顾下好得很快,可还是小心翼翼怕留下什么后遗症。 季斯晏专注地打圈轻抚,听到头顶女孩在和自己道谢,“谢谢你。” “小傻瓜,又要谢我什么?”他抬起头,深情双眸直勾勾对视,没沾跌打酒的手顺势摸了摸许岁倾脑袋,宠溺笑着回应。 许岁倾抿了抿唇,还有些不自在地继续,“许平昌的公司,是不是你……” 她是要报仇,把自己和妈妈遭受的不公平全部还回去。 可她有自己的打算,也正在努力一步步实现当中。 原本以为要等不知道多久,骤然发生的变化却在电光火石中,有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所以许岁倾自然而然地以为,又是季斯晏在暗中帮她做了什么。 被质疑的男人干脆直接起身,坐到她身边位置,边抽了张纸巾慢悠悠擦手边解释,“丑闻闹大了,那些合作商也要衡量得失,该终止就终止,根本不需要谁再出手。” 他擦干净手,把纸巾放到一边,转身正对着许岁倾,看着她明亮的眼睛说,“就像你刚刚那句话,谎言总有被拆穿的一天,自作孽不可活。” 被突然的闹剧折腾得也累,季斯晏守着她洗漱过后,坐在床边看她躺着,慢慢地闭上眼睛。 到第三天,许岁倾自我感觉基本好全,季斯晏顺着她,送她回学校上课。 “下午我来接你。”虽然两人都没有就之后的打算说透,但他知道,许岁倾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男人视线跟随,直到身影消失在港大门口。 然后又让司机把车开到浅水湾墓地,在那儿独自待了一上午。 许岁倾趁着午休的时间,主动给季斯帆打电话,问有没有时间,有些事情想要当面说。 他准时赴约,地点在中环附近一家茶餐厅,二楼包房环境清幽。 服务员推开门,许岁倾看到季斯帆西装革履,鼻梁上架着无边框眼镜,气质斯文温和。 可额头上明显蒙着细汗,风尘仆仆。 其实本来有会议安排,季斯帆还是让助理延后,丢下手头事情赶来了。 因为他知道,再见面的机会已经不多。 平静地坐到对面位置,招呼服务员点了几样许岁倾爱吃的,门关上又归于静谧。 窗外远处便是维港,今天天气不错,隔着距离似乎都能感受拂面微风。 来之前,许岁倾在心里打了好多次腹稿,从最开始磕磕碰碰,到熟记于心。 结果真的面对季斯帆,所有的话都被卡在喉咙,不上不下难以开口。 她手摩挲着茶杯,抿了抿唇鼓起勇气说,“我要离开这里了。” 出乎意料的是,季斯帆听到后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惊诧,或者任何一丝表情上的松动。 反倒是平静地勾了勾唇,噙着浅淡笑意回了声,“嗯。” 他没问为什么,也没问要去哪儿,更没有任何的反驳。 许岁倾饮了一口水,放下杯子后捏着的手指不自觉攥紧,又说,“还有件事情……” “其实,我和季先生之前就认识了。” 第84章 “在都柏林的时候,他救过我。” 许岁倾咽了咽嗓子,手指触碰茶杯的动作随之一顿,静静地等待对面男人做出回应。 毕竟是答应季斯帆在前,说好要扮演未婚妻,哄老太太开心。 原本以为不过也就是陪着吃几次饭,偶尔出现也能应付过去。 可谁知道…… 关于季斯晏和她之间的关系,许岁倾的确有所隐瞒,从最开始在寿宴上就装作不认识,到之后一直如此。 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不敢抬眼直视,借着余光偷偷观察季斯帆表情。 和听到自己要离开这里时的反应没什么差别,依旧端端正正坐在位置,温和俊朗面容始终平静。 他谦逊有礼,说话也总是会顾及到别人感受,似乎没有明显的阶级之分。 第110章 也许…… 许岁倾脑子有些乱,暗道也许是不是季斯帆怕自己难堪,才刻意没有表现出一丝丝的怀疑呢? 服务员开始上菜,精美瓷盘上被色香味俱全的食物点缀,摆到面前又安静地撤离。 她没什么胃口,本意是要来把事情说清楚,所以点得并不多。 许岁倾看着服务员关上门,季斯帆像是个没事人,拿起筷子先询问,“刚好有些饿,我就不客气了?” 隔着玻璃镜片的眼睛明亮有神,不舍和遗憾被掩藏在深处,很难被对面察觉。 季斯帆屈指轻抵瓷盘边沿,把一份菠萝油推到她面前,温声细语,“岁岁,你也吃。” 金灿灿的酥脆外壳,味道香甜诱人。 可念出前面那两个字的同时,心内却涌出另一种相反滋味。 他勾起唇角浅淡地笑了笑,对女孩主动坦白的话语没有接下去,反倒是慢条斯理地开始吃起东西。 许岁倾抿了抿唇,没忍住说出疑惑,“你不怪我吗?” “说实话,我真的觉得很不好意思,因为我撒了谎……” 她低下头,垂着眉眼被歉意包围。季斯帆看着不安模样,放下筷子拿纸巾擦嘴,只回应了三个字。 “没关系。”找上她帮忙的目的,原本就不单纯。 有时候他也不得不嘲笑自己,人生头一回费尽心思,竟然只是为了能有机会多见见某个女孩而已。 只是现在希望落了空,甚至被彻底打碎。 季斯帆不怪任何人。 要怪,就只能怪自己,怎么认识许岁倾晚了一些? 对面女孩还是没动筷子,他把特意点的菠萝油再推近半分,轻声提醒,“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关于怎么和自己大哥认识,又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季斯帆一个字都没问。 刚开始猜到的时候,其实是存了心思想要争。 可看到女孩这副样子,回想起前几日许家出事新闻,她安安静静,从没有找过自己。 季斯帆从落寞和黯然中抽回思绪,选择主动退让,强压下心中那份不甘心。 一顿饭在沉默中吃完,最后他走在身后送她下楼,在茶餐厅门外分别。 “不管去哪里,都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听到温柔嘱咐,许岁倾眼眶泛了点红,点头答应,“我会的,谢谢你。” 再见两个字卡在喉咙,到最后都没能说出口,只是对着黑色宾利的车影挥手告别。 坐在后座的男人按着开关升起挡板,另一只手摘下眼镜,顺势揉了揉眉心。 暗恋无疾而终,被阴影覆盖的眸底情绪如同潮涌,需要时间才能平息下去。 至于要多久,他也不确定。 浅水湾的墓地里,季斯晏半蹲在碑前,和照片里的女人说了好多话,才抬起脚慢慢往回。 出口被一辆劳斯莱斯堵截,车窗降落露出季崇明布着皱纹的脸,望着不远处墓碑。 唇角笑意幽深莫测,让人不适。 季斯晏在他刚要开口之际,直接大步绕过车头,忽略掉只当做空气。 保镖开着车紧随其后,根本不给任何接触空隙。 季崇明脸色变了变,眼神顷刻间染上怒意,吩咐司机继续跟着。 直到车子停在半岛酒店外,喷泉池水流跳跃,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他看见男人锃亮皮鞋先落地,接着迈出修长双腿,动作随意但尽显矜贵地拍了拍西服,在侍应生恭敬下朝着专属电梯走去。 季崇明舌尖抵了抵后槽牙,让司机把车开到对面,找了处安静地界。 这边季斯晏回了酒店,距离许岁倾下课还有三个多小时,索性先换衣服休息。 洗了澡从浴室出来,边拿毛巾擦头发边看了眼手机。 屏幕上赫然出现一道未接,没备注,但号码让他瞬间拧起眉心。 全景落地窗外能够俯瞰整座港城街景,视线往下正正对上那辆显眼的劳斯莱斯。 车内端坐的男人,此刻似乎要将手机捏碎。 电话正在接通,可给他的只有机械回应,那边季斯晏明明看着却不肯接。 早上得知他安排私人飞机,即将在不日之后返回都柏林,季崇明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心里暗笑果然如此,这么多年不肯回来,说好断绝关系再不踏入港城。 到最后打破自己的原则,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本想着缓和关系,毕竟血浓于水,说到底还是自己对他有所亏欠。 如果当年,季斯晏没发现…… 季崇明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对着红色的通话记录划过删除,吩咐司机快速驶离。 窗前站立的男人看着黑色车影,唇角噙起漠然冷冽笑意。 这么紧张,不过是担心自己继续留在港城,对季家地位不利。 只是很可惜,他可从来都不稀罕。 出发去接许岁倾之前,季斯晏手机进来了另一通电话。接通后听那边传来温和声音,“大哥。” 他皱眉深思,几秒后才嗯了一声,再没任何回应。 季斯帆的声音恳切,带着些许商量语气,“不知道大哥现在有没有时间?能不能见你一面?” 接连两个问句,姿态谦卑让人无法拒绝。 下午四点的维港依旧热闹无比,海面上鸣笛声四起,时不时都能听见欢笑声音。 两名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站在一起,都是西装革履相貌出众,自然吸引不少注意。 但细看下来,季斯晏给人压迫感更强,仿佛天生带着贵气不容置喙。 周围蛰伏着各自保镖,穿便衣隐匿身份,训练有素不易被察觉。 季斯晏望了望对面高楼耸立,耳边刮过呼呼风声,短发被吹起些微弧度。 他右手插进裤兜,神色淡然等待旁边启唇,“大哥……是不是很快就要离开这里?” 对于季斯帆知晓自己行踪安排,季斯晏并不意外。 否则,季崇明又怎么会在墓地蹲守,跟踪自己直到酒店,却不敢主动开口? 可接下来听到的话,倒让季斯晏出乎意料地挑了挑眉。 “岁……许小姐告诉我,说和你在都柏林的时候就认识。” 季斯帆偏头看向他,这位从小就让自己仰视敬佩的男人,尽管少有接触交流,多年过去更加形同陌路。 但打心底里,永远都要尊称一声大哥。 四目相对,裹挟而来的是暗流涌动,眼神交锋下就连空气都变得意味不明。 季斯晏自然知道,从前两天许岁倾的态度转变来看,原谅自己也不过迟早的事。 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付诸行动。 心底浮现一丝暖流,强自压了压嘴角忍住暗爽,平静地回应,“是。” 季斯帆苦笑了下,收回视线朝着同样方向看过去。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时女孩带着鄙夷的眼神,透过便利店窗户怡然自得吃东西,还有…… 太多太多印象深刻,也许永远都无法抹去。可说到底,他还是输了。 又或者,从来都没有被选择过。 “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应当被好好珍惜。” 这句话被风吹进季斯晏心里,男人眼中盛满宠溺,唇角弧度也变得温柔似水,“我知道。” 许岁倾有多好,多特别,他最清楚。 坚韧,独立,像暴风雪中屹立不倒的玫瑰。 哪怕经历那些不公待遇,依然能够笑着面对,活得自由真挚且热烈。 从美术学院走出来,许岁倾抱着书本往外,还在回想自己刚刚找教授说要办理转学手续。 她坐进车里,发觉后座男人笑眼盈盈,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 许岁倾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啦?我脸上有东西吗?” 小手被大手握住,穿过指间十指紧扣放在大腿,轻揉慢捏。 “岁岁,我现在很开心。” 那种满足感他没办法用言语形容,像是空虚已久的内心,以为一辈子都会孤独直到死去。 命运却把她带给了自己。 季斯晏松开手,干脆把许岁倾抱进怀里,温柔抚着单薄背脊,侧头俯身亲她耳垂。 “以后不管去哪儿,我都要陪着你。” 许岁倾摇了摇头,主动提起另一件事,“我想晚几天再回去。” 说起来,回港城这些时日,最舍不得便是学校生活。 还有伊林姐。 所以她想着就这周末吧,好好地做个告别。 要是自己贸然离开,画廊肯定没办法那么快找到人兼职,这很不负责任。 况且,伊林对她那么好。 是老板,更是善良干练的大姐姐。 矜矜业业兼职两天,离开之前,许岁倾特意请伊林吃饭。 还是和朋友一样,聊画聊八卦聊恋爱,甚至约好下次去都柏林见面。 伊林拿着叉子戳意面,舍不得时间慢慢流逝,心里实在羡慕这个女孩。 第111章 在她看来,许岁倾多勇敢。 小小年纪被丢到国外,一个人不知道面临过多少困境,也照样熬了过来。 看似文静柔弱,内核却强大坚定得很。 不像自己…… 迫于姐弟的身份,想爱不敢爱,只能偷偷地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怀着被发现的恐惧贪恋那份禁忌感。 许岁倾察觉她眼角垂下落寞,虽然不清楚原因,还是微笑着劝道,“伊林姐,人生就活一次,要是有什么想做的就勇敢去,结果是成功或者失败,不要留下遗憾就好。” 吃完饭回到酒店,季斯晏已经收好行李。 顶层停机坪,伴随着螺旋桨转动声音,私人飞机缓缓平稳落地。 深秋的风被寒意裹挟,许岁倾长发被吹得扬起,一件带着温度的黑色外套披在肩膀。 季斯晏牵着她的手,登机前停下脚步转头,摊开的掌心里放着一只木雕小兔子,眼睛红红的神采灵动,很熟悉。 但仔细看,好像又和在都柏林买的那只,有点不太一样。 男人低醇声音响在耳畔,“之前有几天很忙,因为我在偷偷学雕刻,想给你一份特别的礼物。” 接着用眼神点了点那只小兔子,唇角笑意盎然,“这只是开胃菜。” “好可爱,好喜欢。”许岁倾被吸引得无法挪目光。 抬眼对视间,世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彼此紧紧相依。 漂浮多年的心终于安定,被占据被填满被幸福充盈。 澄澈眸子里映出季斯晏认真模样,向来沉稳的他罕见地紧张,但语气姿态却无比虔诚。 “所以岁岁,我们再也不要分开,永远都是。”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