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请勿作死》 第1章 《失忆后，请勿作死》作者：风枫织【完结】 简介: cp：做事全看心情失忆神经病美人攻vs占有欲拉满酷哥神明受 前期主打相侵相碍/攻单方面失忆 1v1双洁/强强/非切片 这本有1vn的对抗本设定，所以对立阵营玩家在副本中主打毫不留情哦 …… 愿望之都，也被一肚子怨气的玩家们称为“怨都” 当黎忻摸着一脑壳血醒来时，就在怨都别墅中和一张要他写下愿望的信纸面面相觑 黎忻：……谢邀，好像要找人，但刚自杀完失忆了（微笑） …… 虽然这事荒谬中带着点离谱，但本着来都来了的态度，黎忻心态十分良好的进了所谓的副本 然后他发现自己被副本疯狂针对了—— 其他玩家三五成群目标统一，而他拿着规则给的npc扮演身份孤身一人。 玩家任务和他对立，npc也不是朋友 总而言之，暴露就是一个死。 线索是没有的，把柄是副本疯狂往外送的，规则不想让他好过的心是昭然若揭的 而在和玩家与npc的互相坑害中，黎忻忽然发现——玩家里那个对他的人品非常没信心的灰发帅哥疑似自己男朋友？ 眼看着这反派身份越拿越稳，混在玩家里目睹一切的神明面无表情但内心麻木—— 人类男朋友一声不吭失忆后天天作死，还和规则掐起来了算怎么回事？ 规则：分手！必须给我分手！（气急败坏） …… 看文须知（扫雷版)： 作者没有属性偏向，喜欢相互付出 本文不适合极端攻受控，慎入 攻受两人都挺疯的，看似都正常，实则都不怎么正常 关于外貌——攻受颜值都很高 美人攻是肯定的，攻就是非常非常好看， 受属于那种很精致很锋利的长相，攻击性强但也很好看 …… 第一个副本《人生矫正》 第二个副本《小丑之家》 第三个副本《恋人公寓》 第四个副本《围城》 第五个副本《神之庆典》 第六个副本《新纪元》已完成～感谢大家支持 内容标签： 强强 幻想空间 异能 无限流 相爱相杀 失忆 主角视角：黎忻 郁宿珩 其它：主攻，失忆，强强 一句话简介：差点和男朋友混成宿敌可还行 立意：哪怕前路困难重重，也要抓住自己选择的未来 第1章 愿望之都 从昏迷中醒来时，黎忻只感觉到了从太阳穴传来的一阵剧痛。 思绪和记忆在脑海中闪过，却又在完全清醒那刻如潮水般离去，让他抓不住丝毫，最终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强忍着疼痛坐起身，黎忻蹙眉摸了把太阳穴。倒是不出所料，一片粘稠的血痕。 垂眸看着手上的鲜血片刻，黎忻果断抬手闻了下袖口。 可以的，果然是火药味。 短暂的沉默之后，黎忻面露怀疑：“我这是自杀？理由呢？” 疑问的出现宛如一个开关，居然真的让罢工的大脑吐出了一段记忆—— 记忆里的场景十分模糊，跟打了马赛克差不了多少，唯有一个老道士的脸十分清晰。 模糊的场景中，那家伙坐在一把类似拘束椅的东西上，用一种欠揍的语气得意洋洋的开口：“你要找的人根本不存在，要想找不存在的人当然要到根本不该存在的地方找，你敢吗？” 现在这个失了忆的自己敢不敢黎忻目前还不能肯定，但记忆里的自己倒是很敢。 就在老道士说完的下一秒，他就看到记忆里的自己居然笑着抬手，没有丝毫犹豫的朝太阳穴开了一枪，效率高的让对面那个老神在在的家伙差点跳起来。 记忆里的画面到此为止，黎忻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面露疑惑：所以，我这么做是要找人？ 面对这么个答案，黎忻短暂的沉默一瞬，随后不死心的把记忆又搜了一遍。 搜到最后，他都快把这唯一一段记忆翻烂了，也没记起来自己到底要找个什么人。 真棒，自杀找人，但不知道找谁。 抬眸看了眼周边完全陌生的环境，要不是确定自己被近距离爆头还有意识这事确实玄乎，黎忻一定怀疑自己失忆前有智力障碍。 至于现在，不管怎么说，来都来了。 将暂时处理不了的事抛在脑后，黎忻终于起身观察起四周。 他身处一栋空旷的屋子，透过窗外的月光能看到一些简单的家具，但无一例外都落满灰尘。 一路走到茶几边上，黎忻看到了桌上放着的一张纸条。 这张纸相比被灰尘覆盖的房间显得过分干净了，窗外的月光映的它发亮，简直生怕被人忽视掉。 纸条上的字只有简洁的一行： 【欢迎来到愿望之都，请写下你的愿望。】 看了这不不知真假的便条片刻，黎忻开始思考如果普通人看到这个问题会给出一个什么答案。 事实上答案很简单——地位，权利，爱情，健康无非这些东西，无论哪一样都让人趋之若鹜。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忆，黎忻对这些名词兴致缺缺，最终只能认命的发现，好像除了找人，他也写不出什么别的答案了。 这么想着，他忽然侧头看向沙发背景墙上的一面镜子。 这面镜子悬挂的位置十分微妙，但此刻黎忻用它看到了自己。 ——镜子里的人有一个相当不错的皮囊。 幽蓝色的光芒照亮了黎忻半边身子，一身深色沾着血的外套，右耳坠着一颗深蓝色的宝石吊坠，脸上挂着松散随意的笑容。 他似乎习惯于挂着一张微笑的假面，尽管他知道，自己此时根本没有在笑。 虚伪，淡漠，傲慢，偏执。 这是黎忻对自己做的判断。 这样一个人也许真是会为了什么人朝自己开枪，但那人会是什么身份？ 模糊的记忆让他找不到确切的答案，这让黎忻不得不承认，没有人能完全了解自己。 仅剩的记忆成为了唯一的路标，黎忻没有再犹豫，提笔写下了“找人”两个字。 看着自己亲手写下的回答，他后知后觉的感到有些荒谬。 他现在要为了一个叫不出名字，不知道相貌和身份的人，在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里拼命。 这听着就蠢的要命。 带着对自己智商的又一次怀疑，黎忻将纸条随手扔到桌上。然而在他松手的那刻，纸条直接开始自燃，最终化为细碎的尘埃彻底消失。 黎忻：“……” 今晚超出认知的事实在太多，黎忻懒得再对此发表什么评价，转而把客厅整个逛了一遍，但除了最开始那张纸条外，什么都没能发现。 倒是房间角落有楼梯，应该可以上二楼。 黎忻没打算现在上去，因此只是简单朝上看了一眼，便转身朝大门走去。 门没有被锁，黎忻推门便看到了一条空无一人的灰色街道。 这鬼地方类似于别墅区，周边都是这种造型相似的独栋二层洋房，房门上挂着着门牌算是最显眼的区分。保持的还算完好的墙上，沾着些许看不清颜色的污渍。 这种用脑子想想都知道是什么的痕迹黎忻懒得走近去看，转头刚准备把这附近逛一圈，就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一声压低的呼喊： “喂，别过去!” 顺着声音，黎忻转头看向对面的那栋别墅，紧接着撞上了躲在窗帘后的一双眼睛。 那目光实在算不上友善，但黎忻却在短暂的观察后，毫不在意的抬脚朝那边走去，嘴角挂着笑容开口询问：“晚上好，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注意到他的举动，窗后的人忽然用一种恐惧而焦虑的语气慌忙开口，甚至忘记了压低声音：“别过来!” 这声音实在过于刺耳，黎忻眯了下眼，最终停在原地。 “很抱歉，是我不懂规矩了。”这么说着，黎忻目测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甚至贴心的后退一步。最终留下一段互相都只能看到对方大致轮廓的安全距离。 见状，窗户里的人攥紧榔头的手松了一下，但他目光依然死死盯着不远处的男人。 毫无疑问，如果这个新人刚刚继续靠近，他真的会用榔头毫不犹豫的敲爆他的头。 见黎忻不准备再动，窗户里的人终于松了口气，但旋即又有些失望。 这个人的情绪很稳定，完全不像其他人表现出的那种惊慌和狂躁。这给他省了不少事的同时，也侧面说明这个人很聪明，也很难对付。 窗户里的人眼眶发红，他说不上自己究竟是什么情绪，只是死死盯着那道身影许久，直到对方再次开口：“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不能过去了么？” 黎忻一早就注意到了那人几乎神经质的状态，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到了疯人院，不过这并不影响他要做的事。 第2章 窗户里的人不知道再想什么，过来许久才阴森森的开口：“你是新来的？” 黎忻没隐瞒：“对。” 窗户里的人继续问：“你许愿了吗？” 上来就问隐私，换做其他人早就甩脸走了，但黎忻却只是站在原地，表情都没变一下：“许了，有什么问题？” 听到他的回答，窗里的人嗬嗬笑了几声。 面对一个有问必答的新人，他难得升起了一丝说不清的优越感。 “无论许没许愿，你都不能离开别墅太久，否则会有人闯进来抢走你的愿望！” 抢走愿望？黎忻想着那张彻底化为灰烬的纸条，不怎么走心：“抢走愿望？你是指用吸尘器把灰吸到一起然后重新拼起来？” 窗户里的人：………… 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在阴阳怪气！ 被噎了一下的人顿时有些气恼，要不是那该死的任务让他给新人做科普，确保他活过第一晚，他才懒得理会这个自以为是的小白脸！ 被一句话气到红温，窗户里的人气急败坏：“你听是不听！？” “听，当然听。”黎忻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心里隐约做了些判断，“所以他们怎么偷走愿望？” “愿望？愿望就在你的身后。” 身后……黎忻下意识回头看向了身后阴森的洋房。 “你是说……这栋房子。”黎忻垂下眼眸，眼底带着思索：“愿望没有消失，而是融入到了这栋房子里……” “没错。”窗户里的人冷笑：“一个房子代表一个愿望。有些人在任务途中死了，被迫失去了房子，有人对许下的愿望感到后悔，他们都会去寻找新的房子。” “至于新房子怎么拿到手，不用我点明吧。”说完，他看着黎忻明显算不上健壮的后背，疯了般笑起来：“你现在和你的愿望一样弱小！哈哈哈哈，身为邻居，我给你个忠告吧，最好滚回去当着缩头乌龟别到处乱晃！” 听完好邻居的忠告，黎忻没什么表示的收回视线，唔了一声：“感谢忠告，不过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哈哈哈哈哈，咳，咳，什么？”窗户里的人似乎笑累了，不受控制的咳嗽了几声。 黎忻看着他始终隐藏在窗帘下的脸，微微侧头，耳边的蓝色挂坠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你为什么一直遮着自己的脸？” 这个问题让窗帘下的人沉默了许久，久到黎忻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一道带着绝望的声音才缓慢响起。 男人黑暗中的眼睛让人看不清晰，但从那过分嘶哑的声音里，黎忻听到了一声似有似无的悲意。 “在这里别让人看到你的样子……你会明白的。”留下这句话，他便消失在了窗帘下。 目送邻居离开，黎忻收回目光。这趟他的收获不少，而且信息大概率都是真的。 回头看向自己黑暗中的住所，黎忻决定听一下邻居的忠告。 黑暗中的室内并没有让他感到不安，黎忻充满嫌弃的把沙发整理干净后，靠坐在上面，与镜子里的自己遥遥对视。 直到现在，他依然对自己的处境充满怀疑。 一个巨大的陷阱似乎将他笼罩在其中，他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却不记得除此之外的一切。 他可不信这是创伤后的应激障碍，毕竟一个能毫不犹豫对自己开枪的疯子怎么可能会怕死。 这么想着，他重新看向空空如也的桌子，回忆起自己写下的愿望。 “一个不知道名字，不记得相貌的人……”他低声说完，无所谓的笑了。 好吧……我期待着。 第2章 开局 介于这栋房子的卫生现状，黎忻在沙发上凑和了一夜。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搭在沙发扶手上，毫无顾忌的悬在半空。 生物钟就算失忆也没能完全失效，早上八点，黎忻准时睁眼，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色。 雾气占领了整个街道，无法从窗户向外看到任何景象。 黎忻手指请敲窗框，意味不明的轻笑：“被困住了啊……” 虽然这么说，但他并没有过多关注窗外的景象，转身走到了角落墙上挂着的便签板前，伸手将贴在上面的一张黑色便签取了下来。 他睁眼后就发现屋里多了东西，忽然到来的便签算是解答了这里为什么会有便签板的疑惑。 便签黑底白字，上面只有一句不明意义的话和一个时间： 【你是一名老师。 时间：8:25】 前不搭后语的两行字让黎忻下意识挑了挑眉，随后侧头看了眼挂在旁边的电子时钟。 这个钟是他进入房子那刻开始运转的，现在的时刻停留在8：24。 黎忻垂眸看着漆黑的电子钟，没有任何其他动作，只是静静等待。 在数字跳转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了指尖的异动。 黑色的，宛若粘液般的东西从他手里的便签里涌出，迅速将他吞噬。 感受着蚀骨般的疼痛不断蔓延，黎忻轻轻闭上双眼，掩盖住了眼底不知来处的一丝怀念。 “黎老师，黎老师？” 耳边出现的声音将黎忻从黑暗中唤醒，他缓缓睁眼，身边一片漆黑，只有桌上的白炽灯投下一束刺目的光线。 黑暗中突兀的强光让他下意识眯起眼，过了几秒才看向身边站着的那个人。 根据便签上的提示和那人对他的称呼，黎忻本以为会看到一位年轻的女老师。 但出乎意料，他的身边站着的是一个长着巨大粉色兔子玩偶头的……人形怪物。 强烈的冲击感让黎忻下意识揉了揉太阳穴，但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没变，甚至还接着对方的话题，下意识回了一句：“什么事？” 见他醒来，对方长舒一口气，赶忙将手里的一份表格塞进他手里。 “这是今天上课的学生名单，有六名转学生，都是不良儿童。”兔子头长叹一口气，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说他们到底图什么呢，积极配合治疗很快能离开，而不是整天想着逃跑。” 表格最左侧是一长串学生名字，每个人后面都空了三个空格。 短短几分钟已经完全适应粉色玩偶头的黎忻扬起笑容，对这位长相奇异的同事歪了下头：“怎么空了三列？” 这招美人计哪怕在看不清脸的阴暗室内都很有效果，虽然无法从粉色兔子头上看到表情，但女老师的声音却忍不住上扬了几分。 “黎老师，你睡糊涂了？这张是签到的表格，新入学有三天的观察期，当然空了三列。”女老师笑了起来，没起疑心：“课程表已经放在教室了，我看到你今天只有一节课哦。” 说完，她忽然想起什么般停顿了一下：“哦，对，差点忘了。今晚我有点事要请假，院长让你替我值一天班，麻烦你了。” “不麻烦。”黎忻笑着将表格夹在手边的笔记本里，顺势抬头看了眼墙上贴的员工作息表。 无事不登三宝殿，在这个明显是晚上的时间段，黎忻对于这个半夜前来“叫醒”自己的同事充满警惕。 他的一系列猜测在看到墙上的员工作息表后得到了证实： [晚自习：21：00——23：00，具体课程参照当日课程表，请相关人员不要迟到] 虽然没在房间里看到时钟，但黎忻还记得自己进入这里的时间——8：25。 这个标注方式一般都表示为早上，黎忻也正是早上的8：25分进入的这里。虽然一切都好像都在说明那个时间和此时并不相关，但他愿意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 他记得这位兔头老师说自己今天有一节课，自己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这节课到底上了还是没上，如果记错时间，他毫不怀疑自己会遇到麻烦。 从员工作息表收回视线，黎忻故意用一副惊讶的语气开口：“已经快八点多了，马上晚自习要开始了吧。” 听到这话，女老师赶紧低头看了眼腕表：“是有点晚了。黎老师，一起过去吧，如果迟到院长会生气的。也不知道那些小崽子有没有按时到教室。” 果然。 成功获得信息的黎忻当然不会拒绝，他伸手拿起桌上的笔记本，随手打开房门：“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走吧。” 走下楼梯来到教室楼层，离九点还剩十分钟。 出乎意料的是，还没有开灯的教室里居然已经有一位“学生”等在了那。 听到推门声和随之亮起的微弱灯光，他一手撑着头朝门口看过来，在对上黎忻视线的那一刻微微一愣。 黎忻能感受到对方的目光中带着的审视，没什么恶意，但似乎带着些不解和惊讶，短短几秒钟又很快变为了无声的审视。 这种观察没有让黎忻觉得不适，因为他同样也在观察对方。 教室里的人一头灰色微长的碎发，随意穿着的外套和内搭将皮肤遮的严严实实。被阴影遮住大半的脸很好看，但周身的气质和深蓝色眼睛却显露出一种不近人情的冷漠，一看就是难以相处的类型。 第3章 黎忻看着这张脸，脑海中却只有一个想法：这个人……很特别。 这个忽如其来，又不合时宜的想法让黎忻轻轻蹙眉。 强行压下这种不知来处的念头，黎忻的脸上重新挂笑容，融入了老师的角色。 “早啊，怎么没和其他人一起来？” 因为不知道这是不是兔头老师提到的转学生之一，为了防止露馅，黎忻选择说些挑不出错，又符合老师身份的废话。 随口说完，他笑眯眯的看着那张赏心悦目的冷脸，然而左等右等，却只等来了一道复杂且意味不明注视和半个后脑勺。 黎忻：………… 刚刚上任就被嫌弃了个彻底的黎老师下意识摸了把脸，有点不可置信。在他的判断中，自己的长相应该属于十分受欢迎的款式才对。 还没等他缓过挫败的心理，兔头老师紧随其后走了进来，视线同样落在了教室里唯一的学生身上。 看着这个完全陌生的面孔，兔头老师开口询问：“转学生？叫什名字。” 面对那张巨大的，打满补丁的粉红兔子脸，对方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停顿了几秒才开口：“郁宿珩。” 郁宿珩胃痛似的表情不知为何取悦了黎忻。 他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随后无视身后不善的视线走上讲台，将唯一的椅子据为己有，勾唇翻看起了今天的课程表。 而被兔头老师缠住的郁宿珩则收回视线，他闭着眼轻揉额角，在怪物开口前直接打断：“有人到了。” “嗯？”听到这话，兔子头老师下意识看了眼时钟，语气遗憾：“还有两分钟。” 也许是兔头老师嘴里的遗憾太过明显，连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黎忻都忍不住抬了头。 下一秒，教室门被撞开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四个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人冲了进来。 他们身上的衣服在奔跑中有些凌乱，有一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的壮汉甚至穿的还是睡衣，脑袋上带着一个可笑的兔耳帽子。 从装扮上不难看出既然刚从床上爬起来，差一点迟到还奇装异服，兔头老师却也没理会他们的意思，任由他们松口气各自回到位置。 黎忻颇有兴致的探头看着这一幕，指尖轻叩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叮咚的铃声清晰的从窗外响起。 这声音和现实中学校的上课铃大差不差，黎忻抬眸看了眼兔头老师，发现她正神情愉悦的看着教室后方指向十二的指针。 黎忻差不多知道她在高兴什么。 六位转学生，教室里却剩下了一个空位，他可不觉得这里教育学生的工具是教鞭。 铃声响了差不多半分钟后开始缓缓减弱，教室里的人提着的心不由的放缓。 然而在他们刚准备松口气时，只剩下尾音的广播里忽然传来了一道癫狂的笑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什么东西被敲击的闷响。 本就微弱的灯光在这突如其来笑声中滋滋的颤抖，好像随时可能熄灭。 兔头老师观察着所有人脸上的恐惧，裂开的嘴巴露出密密麻麻的尖牙。 这种愉悦一直持续到对上郁宿珩那淡漠的脸时才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她就将视线移开，颇有种眼不见为净的意思。 自始至终，这位怪物老师都没有朝黎忻所在的方向看上一眼。 直到笑声停止，兔子老师重新恢复原样。穿着兔子睡衣的男人才压抑着恐惧忍不住开口：“结束了吗……” 结束了？恐怕没有。黎忻抬眼看向禁闭的大门，他已经听到了什么东西被拖拽的声音由远及近。 很快，就像印证他的猜想，随着咚的一声，门被敲响。 兔头老师心情愉快的开口：“请进。” 门应声而开，发出滋啦的声响。 一个漆黑的影子就那么静静伫立在灯光与黑暗交界的位置，要不是它手里还拎着一只脚，他们恐怕都无法确定他究竟存不存在。 “太感谢了，麻烦你把迟到的学生送来。” 兔头老师脚步轻快的从它手里接过支零破碎的学生，黎忻甚至能从他被开膛破肚的身体里看到被撕碎的内脏。 所有人都不再出声，角落里那位胆子小的年轻人甚至死死捂住嘴，好不让自己因为恐惧吐出来。 将迟到的学生甩在唯一的空位上，她没再管学生们苍白铁青的脸色，自顾自的走到黎忻身边，面朝众人开口：“既然人到齐了。我是这个班的助教，兔老师。而我身边这位就是你们未来的班主任——黎老师。现在让他带你们做一个登记。” 众人：………… 玛德，原来你只是个助教啊！不知道的以为你副本大boss呢！！ 而被迫营业的黎忻到是没什么多余的反应。 他不紧不慢的起身，看着被交到自己手里的登记表，懒散的抬头环视一周，最后对上了郁宿珩深蓝的眼眸。 “唔……既然兔老师都这么说了，那么……”他笑眯眯的在桌上按了下弹簧笔的尾端，用一副自来熟的欠揍语调开口：“那么……就郁同学先来吧，姓名就不用了，毕竟我们已经很熟了。” 看着他演的郁宿珩：“……” 黎忻抬手在纸上写下了郁宿珩的名字，随后看向了下一行，“嗯……然后是，年龄。” 话音落下，黎忻却迟迟没有等到回应，他略带疑惑的抬头，却没能在郁宿珩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什么。 不过十分敬业的黎老师并没有放弃，他一手托腮，一副拿不听话的学生没办法的表情，叹了口气：“郁同学，回答老师的问题。”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一个笑意盈盈，一个冷漠不耐。 最终，郁宿珩率先错开视线，他后仰靠上椅背，撞得身后的桌子发出轻微的磕碰，冷淡的嗓音吐出两个字：“六岁。” 黎忻：“…………？” 第3章 人生矫正（1） 从一张酷哥脸的嘴里吐出六岁两个字，实在过于冲击。 黎忻艰难的稳住了脸上的笑容，他盯着郁宿珩那张冷脸看了片刻，得出了他是认真的结论。 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旁边身穿兔子睡衣的一米九壮汉，对方被他看的莫名其妙，但因为兔老师和黎忻的互动，下意识把他当成了npc之一，见状还是下意识回答道：“额……林壮红，五岁……” 黎忻：……这句话里的槽点太多，他不太想发言。 深吸一口气，黎忻迅速接受了自己是一名幼师的事实，连笑容都变得慈祥起来。 需要他登记的东西没几项，只有姓名，年龄和爱好，再加上少了一个不能开口的学生，用时就更短了。等登记结束，他随手把表格交给兔老师，和忐忑不安的学生们一起等助教的安排。 看着兔老师认真检查表格的侧脸，黎忻扯了下嘴角，他这个班主任当的倒是够轻松的。 确认资料无误，兔老师转头朝黎忻点了下头：“没问题了黎老师。今天是他们入学第一天，今晚你主要是给新入学的学生们做个简单培训，等明天和其他孩子一起上课。” “明白了。”黎忻挑了挑眉，“兔老师还有别的事吗？” 兔老师朝教室角落闪烁着红光的监控看了一眼，随后朝他摇头：“没有了。”在临走前，她最后留下一句话，声音很淡：“黎老师，请认真授课，院长将会为每一趟课打分，他不喜欢不认真工作的老师。” 院长？黎忻注视了她片刻，随后若有所感的朝监控位置看去，仅仅一瞬的停顿过后，他用一种真诚的语调缓缓开口：“当然。我会带孩子们……尽快摆脱坏毛病，重新回归生活的。” 做完事情的兔老师很快离开了，教室里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虽然他们暂时也摸不清黎忻的身份，但他好歹有个人样……而且还是相当不错的人样，不至于持续对他们造成视觉和精神的双重攻击。 由于还不确定危险性，他们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静等着黎忻的反应。 然而他们那无论横看竖看浑身上下都写着不靠谱的老师，此时却稳如泰山的坐在讲台上翻看着一本图册，丝毫没有做点什么的意思。 迟迟等不到反应，这让早就按耐不住的几个人略有骚动。 黎忻注意到那四个从兔老师手里逃过一劫的人自动抱团并交换了神色，随后坐在林壮红后面那个瘦的跟个电线杆似的人欲盖弥彰的瞥了自己一眼。 黎忻还记得他的名字，叫李峰。 李峰见讲台上疑似npc的家伙毫无反应，便小心翼翼的朝郁宿珩的方向探头：“喂，兄弟。 原以为郁宿珩不会理会这个人，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真的回头看向了李峰，还随口嗯了一声。 进教室之后，这是李峰第一次看清郁宿珩的正脸，顿时嘶了一声，话题不由自主的有点跑歪：“我靠，兄弟，你明星？” 郁宿珩：“……” 不过好在李峰只是在震惊之下随口一问，马上就说起了正事：“你也是玩家吧，我们对过了，转学生的任务都是一样的，既然任务没有冲突，不如结盟。” 第4章 李峰不傻，讲台上不知道站着个什么东西，说这话时他把声音压的极低，差不多只剩了口型。 不过可惜的是，黎忻看得懂唇语，李峰的这话算是让他确定了自己的一部分猜测。 但随之而来的又是另一个疑问：李峰提到了玩家这个词，这应该就是愿望之都这些人的统称。既然同为玩家，他的身份为什么和下面的五个……六个人截然相反甚至可能对立？ 回忆着兔老师面对他时反应，黎忻差不多确信，只要披好这张老师的皮，那个粉色的怪物就不会对他不利，甚至会力所能及的帮助他。 也许不止是她，“老师”的身份甚至不会让这栋大楼里的所有教职工对他一开始就抱有敌意，但也仅此而已了。 郁宿珩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朝讲台之上投去短暂的目光。四目相对，黎忻将思绪压下，随后眨了眨眼，刚准备勾起唇角做点反应，对方却已然收回了目光。 唔……好像有点被怀疑了。 黎忻琢磨着郁宿珩刚刚一触而过的神色，不由得摸了摸鼻尖。 真是一点都不能大意。 底下的商讨还没结束，黎忻垂眸看着手里今晚和明天的课程表，若有所思。 今晚他的任务是给转学生们读一份学校的校规，然后带他们到体检室体检。 这两项里他要做的似乎都很简单，张个嘴，带个路的事，但事情真要这么简单就好了。 不同于“学生们”明面上赤裸裸的危险，他的处境更加朦胧，这未必是好事。 这么想着，黎忻听到了讲台下压低的声音。说话的是郁宿珩身后的刘横，他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垂着脑袋，一副没什么信心的样子，说话也很小声：“我们的任务应该就是活过三天，第一天晚上是最危险的，千万提高警惕。” 活过三天，任务真明确。黎忻在心里叹气，他现在连自己要做什么都还不知道。 眼见讲台下不再传来声音，消息打探了个差不多的黎忻终于伸手敲了敲讲台。 仅剩的窃窃私语也随着他的动作消失，黎忻扫视了一圈，除了撑着头看窗外的郁宿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避开了视线。 “好了，小朋友们。”黎忻拍了拍手，把手里的两张纸随手丢到桌上，开口说道：“既然大家都熟悉的差不多了，那么现在认真听一下我接下来要讲的校规。” 他故意放慢语速，几乎在用一种过分柔和的语调说话，在这个阴冷昏暗的房间内，听起来像飘在空中： “我只说一遍，认真听。违反校规的惩罚想必你们不会太喜欢。” 看着几人因为他信口胡诌的几句话紧绷起的身体，黎忻满意的勾唇，随后走下讲台，声音轻缓的开口： “1，本校帮助学生养成良好的习惯，所有学生不得以任何理由缺课，迟到。 2，校医院位于四楼，如有需要，请在校医值班时前往。 3，学校食堂位于二层，本校菜品丰富，为了学生饮食健康，请自觉荤素搭配，不得浪费食物。 4，如在校内遇到奇怪事件可向班主任报备，请勿独自冒险。 5，学校五楼为院长办公室以及教职工办公住宿区域，若无申请不得擅自前往。 6，夜间熄灯后不得随意离开宿舍，如有特殊情况请前往值班老师处报备。 7，学校共有9位教职工且都不佩戴工牌，如遇奇怪的人和事，请向就近的教职工报备。” 说完，他抬头看了眼教室后的时钟，给了众人反一点应的时间后，侧身拉开教室门。 “校规就这些了，接下来是入学体检，抓紧时间去医务室吧。” 门被无声拉开，走廊的感应灯没有亮起。漆黑的走廊像是被黑暗吞噬般看不清一丝亮色，看久了甚至会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被吸进去。 有人不由自主的看了眼教室后方那个东倒西歪半挂在椅子上的人。 那个杀死他的漆黑怪物让所有人忌惮不已。一个完全和黑暗融为一体的东西很难防备，也许他们只有在被割下喉咙的那一刻才会发现，自己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看不见的怪物。 甚至于他们现在都无法确定那个怪物是否真的离开了那道门，也许它就一直站在那里，等着收割踏入陷阱的第一个猎物。 林壮红不由自主捂紧了身上毛茸茸的兔子睡衣，一股冷意从脚底板一直窜进心底。 没有人先动，不安平等的在每个人心中盘旋，更有甚者无意识的开始颤抖，幻想的恐惧像是要先一步将他击溃。 一道大开的门就这么轻易地分开了生和死的两边，黎忻饶有兴致的看着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觉得这可真是场难得的大戏。 弯了弯眉眼，黎忻收回随意搭在讲台上的手，轻微的动作在这间几乎静止了的教室中显得无比突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在几道探究的视线中，黎忻居然毫不犹豫的抬脚将半边身体送入黑暗之中。 他刻意控制了脚步声，走廊的灯光依然没有亮起。幽深的暗色犹如一道清晰的分界线，将他分为了不均等的两半。 光影之中，他缓缓回头，挂着笑意的面容犹如鬼魅。 尽管只是一时兴起，但黎忻的举动无疑是在主动告诉屋里的人，门外并没有危险。 但可惜的是，这并没有打消他们的疑虑。甚至走廊没有亮起的灯光只让一眨不眨看着他的玩家们感到失望。 没有感受到任何异常的黎忻倚上了门槛，他看着依然不为所动的玩家们，忽然明白了自己这个身份究竟为什么可以获得如此大的优势。 兔老师和黎忻的互动已经让他顺利被玩家们推入了npc们的阵营，npc的身份让他可以让他可以不亲自参与这些冒险。 但相对的，他从一开始就失去了其他玩家的信任。一旦身份彻底暴露，这整栋大楼将不再有他的朋友。 毫无疑问，这不是什么优待而是彻头彻尾的陷阱。 “还在等什么？”当想明白这一点时，迎着这些视线，黎忻眼底带上了些意味不明的笑意。似是不解的开口询问，被睫毛阴影遮掩的眼眸却带着说不清的压迫感。 “离晚自习下课还有一个小时，耽误时间可不是好孩子该做的。”他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直到停留在郁宿珩的脸上时，轻轻歪了下头。 “谁要第一个来？有奖励哦。” 灰发的年轻人眼底同样没有恐惧，他注意到了门边那个艳鬼似的男人几乎挑衅的笑容，这个笑容似乎让他有点出神，但很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厉。 在这种时候有人被盯上，林壮红等人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为同伴担忧。 但死亡的恐惧很快压过了仅剩的良心，谁都不愿在这种时间做出头鸟，他们只能说服自己，被选中就是运气不好。 不同于旁人复杂的情绪，郁宿珩却毫无自觉，他随手拉开椅子起身，屋内仅有的光亮落在他的发顶，让人移不开视线。 林壮红还在那欲言又止，身边的人却已经迎着黎忻的目光缓步走去。 他的步伐很稳，姿态却并不紧绷，除了最开始的短暂对视，他甚至没有再看倚靠着门框的男人一眼。 而与郁宿珩明显的无视不同，黎忻的目光则明晃晃的落在对方身上。 擦身而过的那一刻，黎忻发现郁宿珩比自己要略矮那么一丁点。 随着最后一步迈出，泛黄的走廊灯终于伴随着清脆的脚步声亮起。 林壮红等人顾不上再害怕，纷纷探头看向外面。然而与他们所想不同，没有偷袭，没有陷阱，也没有所谓的黑影，只有地面上一连串的血痕一直蔓延到屋内。 危险并不存在。 这个认知让几人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迟来的感到了难堪，不知来处的恼怒迅速蔓延到几人脸上，直至变得涨红。 然而走廊上的人根本没有在意他们，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从满地的血痕一直向上，直直看进面前这个始终笑着的男人眼底。 “不是要去医务室么，黎老师？”郁宿珩冷声开口：“我想你应该记得路吧。” 略带讥讽的声音响起，将看着他肩膀发丝走神的黎忻拉了回来。 这算是在试探他？ 黎忻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演的出了纰漏，能被人一开始就看破了伪装。但他心情不坏，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 自如的收回视线，黎忻笑着起身走向郁宿珩，沾了血的鞋底留下了鲜红的脚印。 他在对方眼前停住脚步，甚至能感觉到轻微的鼻息。注视着那毫不闪避的瞳孔，黎忻回答：“当然记得……不过……” 说完，他略微停顿，忽然垂眸贴近那人的耳边，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笑了：“郁宿珩小朋友，成为乖孩子的第一步麻烦先从相信老师开始，怎么样？” 第4章 人生矫正（2） 走廊的灯光伴随着滋滋的电流忽明忽暗。 第5章 为了防止灯光熄灭被黑影缠上，几人下意识重踏脚步，好像这么做就能获得某种安全感。 黎忻走在最前面带路，这栋建筑不知道是哪个鬼才设计的，每个楼层的楼梯位置完全错开。幸好教职工宿舍在大楼顶层，他和兔老师下来时走了一遍。 走廊里除了几人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声音，除了冷的像块冰的郁宿珩缓步走在最后，其他人都亦步亦趋的跟在黎忻身后不远处。 这个队形让黎忻有种在玩老鹰捉小鸡的错觉，只不过他不是圆滚滚的鸡妈妈，而是没摸清楚自己菜单里到底包不包括小鸡的老鹰。 一行几人各怀鬼胎，居然一路顺利的踏上了四层。 黎忻运气不错，楼梯旁的第一间屋子就贴着医务室的门牌。 门甚至都没关，只是虚掩着。 黎忻脚步一顿，看着只留了一条细小缝隙的房门。不着痕迹的眯了下眼，黎忻有点怀疑这个世界在侮辱他的智商。 一路上毫无危险，醒目的目的地位置，再加上虚掩的房门。这要不是陷阱，他回去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这个陷阱的针对性太强，明显就是冲着老师身份的黎忻去的，他当然不准备头铁往上跳。 侧身靠上了走廊边缘的铁质栏杆，黎忻注意到“学生们”警惕的视线，朝面前虚掩的大门扬了扬下巴，平等的嘲讽了每一个人：“医务室到了，没有小朋友害怕医生吧？” 众人齐齐后退，脸上写满了拒绝：这谁不怕，这里的医生不治病，专要命好吗！！ 看着一瞬间后退八百米的人，对此毫不意外的黎忻笑容不变，转而大爷似的举起手里三三两两的废纸，装模作样的开口：“既然没有勇敢的小朋友主动，那么现在你们自由排队吧，限时30秒。” 说完，他抬起眼眸看着骚动的人群，手指轻点扶手，温和的声音里带着夹杂冷意的压迫感：“最好别抱有侥幸，我的耐心……有限。” 短短一句话让所有人的脸色变的难看起来，心底那点隐秘的不安和愧疚几乎瞬时土崩瓦解。没有人想死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虽然不是没有复活的可能，但代价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起的。 变脸似的一出大戏没能让黎忻的表情有什么变化，他眯着眼看着从磨磨蹭蹭一直到互相推搡的众人，毫不在意的加了把火： “10，9，8……3……” 催命似的倒计时让本就激化的矛盾愈演愈烈，他甚至看到有人掏出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大概率是些道具异能之类的东西。 “2……1。” 随着倒计时结束，黎忻满意的看着眼前排的整整齐齐的队伍，心里却说不上高兴或者不高兴。 排在第一个的居然是林壮红，他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站第一个跟去送死没有区别，自然也不可能在刚刚那种情况下谦让。但身后不知道哪个混蛋用了道具，把他整个人死死的定在了地上，想往后躲都做不到。 眼见所有人都躲在了自己身后，林壮红气红了眼：“谁tm……” 然而满肚子脏话刚开了一个口，就被黎忻抬起的眼眸无情镇压：“五岁小孩说什么脏话，憋回去。” 林壮红：……你tm五岁！你全家都五岁！ 虽然内心疯狂咒骂，但林壮红还是把脏话憋了回去，他还不想刚开始就把重要npc得罪了。 被人坑了算他技不如人，林壮红深吸了一口气决定痛定思痛：md，要是这次死不了，他非把那个坑他的混蛋揪出来揍一顿！！ 怀着这种决心，林壮红视死如归的盯着黎忻的脸，活像要把那张帅脸看出个洞来。 并不无辜被波及的黎忻对此倒是不疼不痒，他站直身体，用一副准备送人上路的嘴脸开口：“愣着干嘛，进去吧。” 林壮红：……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林壮红豁出去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迅雷不及掩耳的伸手一把推开房门，力气大的好像推了艘火箭。顺便把终于搜刮了点良心准备提醒他先敲门的黎忻弄了个措手不及。 被推开的房门正对一张办公桌，随着门撞上墙壁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好几张写满字的纸被震得满天乱飞，一句愤怒的吼声紧接着从门内传来： “是谁！？去死吧！！” 林壮红心口一跳，一股不好预感让他浑身发冷。 果不其然，在大门撞墙反弹的那一刻，一道道银色的光芒在空中闪过，黎忻瞳孔一缩，一把扯住林壮红的衣领，生生把吓傻在原地的人朝自己一侧拽了过来。 下一刻，一张蛛网一样东西掠过林壮红刚刚正对大门的位置，撞上腐朽不堪的铁质扶手，仅仅三秒不到，便腐蚀出了一个巨大的蛛网状花纹。 不用想，这是奔着要人命来的。 看着这一幕，李峰一句卧槽再也压抑不住，而死里逃生的林壮红则一身冷汗，要不是还被人拎着领子，这会儿已经坐地上了。 现场几个人里，只有黎忻和郁宿珩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黎忻是早有预料，见状也懒得意外，而郁宿珩则一直懒散的站在远处，好像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门随着惯性短暂的摇摆，还没能停下就被推回了原处，留下的狭小缝隙中露出一只漆黑的眼眸，巨大的眼白包裹着狭小阴沉的瞳孔扫过四周，最后落在了黎忻身上。 门内的身影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贪婪和失望后缓缓开口：“啊……黎老师。” “晚上好。”黎忻松开依旧扯着林壮红衣领的手，垂眸看着缝隙里的身影：“不给开门吗，医生？学生们可都等着呢。” 医生这个称呼不知哪里取悦了校医，他嗬嗬笑了起来。黎忻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觉得像只被锯了嗓子的驴。 笑够了，校医终于把门拉开，矮小干瘦的身躯显得那身白色外套下空空荡荡的。 “请吧。”校医说完便自顾自回到了座位。 这次黎忻没指望让惊魂未定的玩家们开路，率先抬脚走进去。地上散落着不少白纸，都是刚刚暴力开门从桌上掉下去的。黎忻没有给校医打扫房间的意思，自然没去捡，只是谨慎的避开。 后面的玩家们见状也纷纷效仿，踮着脚尖进门后，下意识聚在了墙角。 校医也没理会他们，自顾自写了什么之后把表格塞进了黎忻手里：“今晚的项目没多少，但你们来的太晚了，最好抓紧时间。” 校医那副平光眼镜遮挡了后面不怀好意的目光，语气倒是公事公办：“少了个学生？” 黎忻随口嗯了一声，言简意赅：“迟到。” “哦……迟到。”医生又笑了起来，他终于分给了玩家们一个视眼神，口中喃喃自语：“五个还是太慢了……”说完，他一脸可惜的盯了死里逃生的林壮红片刻，遗憾的收回目光。 林壮红：……你可惜个屁啊！怎么，嫌太慢了你还准备现杀一个？！ 短暂的“友好”交流结束，校医从墙上拿下一串钥匙，朝黎忻开口：“黎老师是准备去体检室观摩，还是留在我的办公室？” 黎忻其实很想说留在办公室，因为他用后脑勺想都知道体检室会发生什么，但校医询问的时候一直死死盯着他，一副敢说留下就剁了你的表情。 “好吧，体检室。” 自诩十分善解人意的黎忻叹了口气，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模样，把校医恶心了个够呛。 体检室在四楼尽头，校医推开金属大门走进，顺手拍开墙上的开关。 刺眼的白色灯光亮起，强光下黎忻下意识皱了皱眉，待眼睛适应灯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进入他的鼻腔。 随后，他听到了被压抑的干呕。 体检室内只有一张金属床铺立在中央，周边散落着锯子斧子凿子之类的玩意。这些东西哪怕出现在手术室都很吓人，现在却出现在了一家学生年龄平均在五六岁的学校里。 再加上地板，墙上，天花板上飞溅暗涸的血迹，说是个变态杀人狂的地下室都不为过。 黎忻默默无言的看着墙上明显是什么东西被强行剁开后飞溅的鲜血，真心实意的开口：“我没想到体检这么耗费……体力，你骨科出身？” “哼。”校医没好气的从血泊里捡起一条听诊器，沾着血的一端擦都没擦就塞进耳朵里，面朝脸色苍白的玩家们咧开嘴，露出一口尖利雪白的牙齿：“那么，谁先来？” 这谁能来！？来了还能睁眼吗！？ 校医左等右等没等到答复，神色发冷。但他并没有主动挑选的意思，反而不耐烦的转头看向正对角落里不知谁落下的一只眼珠表现出十足兴趣的黎忻。 “黎老师，你的学生可能不够听话啊。” 听到校医阴森森的话，黎忻碰了下眼球，感受到指尖的湿润后，他笑着起身：“毕竟刚入学，如果他们听话也不会来这里不是吗？” 这是黎忻根据兔老师和他交流时的反应得出的结论：这个学校会收容“不听话”的学生并进行矫正。至于这些学生为什么被归为不听话，又怎么算矫正成功，就不清楚了。 第6章 不过现在知道的信息已经足够他应付这些真正的npc们的随机试探了。 果然，校医听到这话只是深深看了他的背影，紧接着敷衍的附和一句：“也是，不过这个质量……哼。” 校医没再多说，他将落在地上布捡起，扫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时间不多了，黎老师。”校医摘下脸上的眼镜，眼底的恶意几乎无法掩饰，“既然没有人主动，这是你的学生，那么你选一个吧。”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角落里姿态松散的男人身上，恐惧，厌恶，哀求交织在一起。 只有一个人例外。 灰发的年轻人靠在墙边，站在所有人的身后，目光落在男人俊美的侧脸。那人此时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才抬起头，依旧沾染着笑意的眼眸在和自己交错的那刻微微一愣，很快又再次移开。 笑得真够假的。郁宿珩回忆着那个笑容，轻扯了下唇角：真想揍他一顿。 第5章 人生矫正（3）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黎忻一手插兜，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一直来到他的“学生”们面前。 每个人都在观察他的反应，可黎忻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他一手搭在金属台面上，指尖轻轻敲击。 说实话，他还没想好。 这些npc似乎都期待着自己亲手把其他玩家清理出局。可如果说他们站在自己这边也很扯淡，毕竟这帮不知是人是鬼的玩意对自己也不怎么客气。 这些看似随意却接连不断的问答，只要自己答错一句，估计下一秒这床上躺着的就是自己了。 黎忻从来不觉得自己失忆之前会有多少良心，现在失忆了良心就更有限了。反正目前看起来也不是同一阵营，黎忻卖对手更没心理负担。 不过……无论卖什么，前提必须是结果对自己有利才行。而现在，他可不觉得自己亲爱的“同事们”是为了帮他。 将脑海里的想法压下，黎忻略过校医充满期待的表情，缓步走到众人面前。他没着急说什么，而是在心底最后确定想法的可行性。 他准备亲自去试试校医的体检套餐，至于理由也已经想好了——既然学生们害怕，自己可以亲自给他们演示一遍。 随着这个想法出现，黎忻不由得有点想笑。 看来他疯的确实挺厉害的，拿自己做实验，不愧是能朝自己开枪的人。 不过与其被人牵着鼻子走全程，一点冒险确实可以接受。 更何况他也没觉得自己会死在这。 重新扬起笑容，黎忻回头看向校医，对方见状眯起双眼，嘶哑的笑了：“想好了吗，黎老师？” “当然。”黎忻回答：“那就……”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被身后一声忽如其来的叫喊声打断： “他！让他来，我刚刚看到他的手一直在抽搐，他身体有问题！！” 黎忻：………… 黎忻怀疑自己根本没有做好事的命。 歇斯底里的叫喊将黎忻即将出口的话堵了回去。感叹于自己难得的良心被掐灭，黎忻回头看到了身后被推出来摔倒地上，脸上苍白口吐白沫的刘横，和他身后浑身颤抖的人。 那人叫丰耗，黎忻记得他从出现后一直垂着头躲在角落里，从没主动说过话，给人的感觉像随时可能崩溃。 事实上黎忻猜的一点错都没有，这确实是个定时炸弹。 “快看！他身体有问题，让他先来！！”丰耗依旧在叫喊，目光希冀的看向周围，活像一个疯子。 而他身旁的李峰终于忍不住了，几乎是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声音发冷：“闭嘴！你tm疯了？！你要是不敢就老老实实的躲着，前期死这么多人对你有什么好处！？” 丰耗却一改之前的唯唯诺诺，尖利的指甲几乎抠进男人的手腕，声音发狠：“躲着！？躲着有什么用？！谁都有可能被选中，现在是我帮你们活了下来，不感谢我你在发什么疯！？” “你！”李峰气疯了，但却又不得不承认丰耗说的对，有了被推出来的刘横，他们是受益者。 但队伍里有一个疯子，这次他逃过了，谁知道下一个被捅刀的是不是自己！ 想到这一点的不止是他，身边的林壮红也一直盯着歇斯底里的丰耗，虽然还没有证据，但他猜这人和自己在门口被坑的事绝对有关系。 眼看冲突即将升级为内战，黎忻眯了下眼，弯腰从地上拎起一把粘血的锤子，随手敲上了台面。 随着这道不容忽视的声响，三个人的身体猛的一颤，同时朝他看了过来。 不止是他们，校医同样用一种要吃人的肉疼目光死死盯着黎忻依旧拎着铁锤的手，咬牙切齿：“你手里的那个是我老婆……” “啊……真不好意思。”黎忻诧异的看了眼手里的锤，虽然嘴里说着抱歉，但他压根没有松手的意思，“那先借你老婆一用。” 校医：……艹，你才是真狗！ 碍于那虚假的同事情，校医咽下了这口气，只能站在远处一脸愤恨，气的连话都不想说。 应付完校医，黎忻一手拎锤，缓步走到刘横面前。他试探性的碰了下刘横的脉搏，发现这人只是晕了，至于口吐的白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居然让他闻到了一点肥皂味。 黎忻有点无语，这是什么接地气的手段。 虽然手段低级，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有效。闹了这么一通，黎忻现在是真不好执行自己原先的计划了。 不管这个学生怎么晕的，反正是晕了。这时候不着急让校医救治学生反而要自己先上，这要传到校长耳朵里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既然如此，也只能顺势而为了。 黎忻缓缓起身，身边的丰耗随着他的动作下意识后退。然而黎忻看都没看他，只是朝还在生气的校医扬了扬下巴：“医生，学生晕倒了不管一管？别忘了校长还在看。” 如黎忻所料，听到校长两个字，校医的脸扭曲一瞬，终究是不情不愿的走过来，把地上不省人事的刘横一把扯起来丢上手术台。 黎忻记得校医给他的表格上写的第一项是核对学生年龄。 还在琢磨着这个年龄会怎么核对，结果他一抬眼，就看校医居然从地上扒拉出了一把铁锯。 看着那把生了锈的铁锯，黎忻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看到他的反应，校医抬锯子的手一顿，忽然狞笑着看他，两只眼写满了不怀好意：“怎么，黎老师害怕？” 说这话时，他眼中隐隐含着期待。如果黎忻真的表现出一点害怕，他就能毫不犹豫的把锯子插进他的脑壳。 黎忻听出了校医言语中的蠢蠢欲动，却只是稍稍挽了下袖口，闻言耸了下肩：“那倒不至于，但我的衣服有点贵，不想沾血。” 校医：……炫耀个屁啊！ 校医因为嘴欠又被气了个倒仰，把手里装模作样拿起的铁锯丢了回去，这会儿彻底不准备理黎忻了，忙前忙后的用束缚带把人绑好。 做完准备工作，校医不知从哪摸了根笔，在刘横的额头上画了一根虚线，随后拿起身边插好电的电击仪器，毫不留情的按在了男人的胸口。 “呃……啊啊啊啊啊！！！！” 床上昏迷的人猛的弹起，却又被束缚带强行拽回原处，他的眼睛瞬间睁大，像是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似的，控制不住的痛苦尖叫从喉咙里宣泄而出，最后连惨叫都快要无法维持。 林壮红脸色一沉，这个开局太出乎他的意料。 愿望之都的副本大多数以探索为主，也就是说，只有你在探索过程中违反规则，或者选择错误才会面对危险。而像校医这种主动展现出攻击欲望的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很少，至少林壮红没遇到过。 有人曾经在系统网络总结过规律，会出现危险等级偏高的副本中，一定存在一到两个被规则评定为极度危险的老玩家，为了压制他们并调整平衡，副本会将难度拔高，并加入新的规则。 现在…… 林壮红脸色难看，以他的水平还接触不到太高的圈子，因此他不确定这里到底有没有传言中的那几位，有的的话又是谁。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惨叫声渐弱。林壮红咽了下干涩的喉咙，强撑着看了过去。 床上的人已经不再动弹，他们离得很远，根本看不出这人究竟是死是活。 身后传来了一道声响，林壮红没有回头，但余光里，他看到跌坐在地上的丰耗正在不受控制的喘息，眼底的恐惧几乎要将他吞没。 校医看着手术台上不省人事的家伙，轻啧了一声后伸手碰了下那人的颈侧，微弱的脉搏证明着这人还活着。 “呵，我说什么来着，黎老师。”校医见状阴森森的开口，眼底带着些幸灾乐祸：“你这批学生，素质不高啊。” 被嘲讽了的黎忻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幕，从口袋里拿出了办公室里校医随手塞给他的那张表格。 第7章 表格他一开始看过，里面只有两项，分别是——确认学生年龄是否真实，以及学生心理健康状况。 说实话，一开始他并不清楚电击和这两项究竟有什么关系。 但现在，他明白了。 黎忻勾起唇角，显得有点漫不经心。 看来他刚刚的猜测可能有误，这个校医可不是什么骨科出身。 看着男人脸上加深的笑意，校医莫名有点被看穿什么的不爽，他脸上的笑容尽数消失，显得有些阴郁。 “学生的素质确实一般，不过没关系。”黎忻终于回答了他最开始的问题，他从边缘走出，一路来到了手术台边，语气不怎么走心：“我会好好教导他们的。” 教导…… 校医的脸上浮现出讽刺，然而还没等他说什么，就见黎忻心情不错的眯了眯眼：“看来医生不怎么相信，不如这样，我们打个赌如何？” “不赌。” 校医拒绝的毫不犹豫，他从不和别人打赌，因为提出打赌的人心里一定没憋好屁。 黎忻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失去了难得的乐趣，他显得兴趣缺缺，只能选择推进流程：“好吧，那我们继续体检。” 校医愣了一下，似乎意外黎忻的决定。 跟看什么奇异物种一样看了他半响，校医几乎从嗓子里挤出了一句话：“你确定要继续体检？因突发状况体检无法继续进行可以宣告结束……” 说完，校医顿了一下，才神色古怪的继续开口：“而你是说，你要求继续？” “当然。”黎忻又一次回答，好像根本没看见身后一道道怒不可遏的目光，声音微微上扬： “一个连体检都没有通过的学生，哪有什么入学资格？你说是吧，医生。” 第6章 人生矫正（4） 随着黎忻话音落下，整个体检室内陷入了死寂。 他早就感觉到了身后死死盯着他的几道视线。不用去看都知道，估计不是在心里咒他去死，就是想抽空宰了他。 对此黎忻倒是十分无所谓，无论自己想做什么都和他们没关系，要是有本事杀得掉他，他闭眼前先给鼓掌。 黎忻根本没有管身后的那帮人的意思，自然也没看到郁宿珩脸上略显复杂的神色，宛如在看一只我行我素惯了的大猫。 玩家间的暗流涌动没干扰到身为npc的校医，他死死盯了黎忻片刻，见他确实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半响后压下满腹的杀意，尽可能克制的开口：“根据校规，体检正式开始后的例行询问只能在学生意识清醒的时候进行。” 这句话里拒绝的意味很明显，甚至算是透露了一条隐藏的规则漏洞——在电击阶段晕厥后，体检可中途结束。 这条规则让还清醒的玩家们好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他们多多少少都过了几个副本，手里的异能或者道具把自己弄晕还是能做到的。 就连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丰耗都猛的抬起了头。刘横就是被他的异能弄晕的，在他的异能作用下，除非强大的外力刺激很难清醒，这足够他尽可能减少痛苦了。 然而下一秒，那道带笑的声音就打碎了他们所有的幻想。 昏暗灯光下的男人歪了下头，声音笑吟吟的：“这样啊……那弄醒不就行了？” 这么说着，黎忻忽然伸手将刘横的袖口挽起一点，露出毫无血色的左手。 丰耗看到黎忻的动作狠狠皱眉，他对自己的异能很有信心，医生不准备再次电击，他想不出这个奇怪的npc老师能用什么办法把人弄醒。 不过，黎忻当然有办法。 他刚刚确认过，刘横的昏迷用普通方式无法唤醒，不过既然医生的电击可以，就说明缺乏的只是一次性的刺激。 校医想方设法不准备继续体检的行为让黎忻更确定了不完成体检有大问题，如果仅仅针对学生那和他也没关系。 可学生的通过率不高，身为班主任的他不被牵连才有鬼了。 兔老师那句的校长喜欢认真工作的老师就是一句提示，要求他必须履行班主任的义务。 看着床上不省人事的刘横，黎忻勾了勾唇角。当他不想让什么人死的时候，他有的是办法做到。 这么想着，黎忻瞥了眼刘横左手的手指骨节，似乎在确认着什么。短暂的观察过后，他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抡起手中的铁锤，狠狠砸了下去。 “咚！” 随着几乎让耳膜炸开的撞击声，锤子撞上了金属手术台。 丰耗在下意识闭眼之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擦过他的脸颊，留下火辣辣的疼痛。 恐慌与不安让他强忍着恐惧睁开眼，看到了手边黏连着碎肉的……指骨。 “啊啊啊啊啊啊！！！” 两道尖叫声几乎同一时间重合，一个是被吓到的丰耗。而另一个，则是病床上因疼痛再次醒来的刘横。 “啊！手！我的手！！” 生理性的眼泪沾满了刘横的脸，他顺着几乎灭顶的疼痛看去，看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和一柄牢牢被握在手中的铁锤。 而在巨锤之下，是已经不成形状的碎裂指骨和肉泥。 那把锤子砸碎了他的左手指尖，当然也把他从昏迷中唤醒。 而这次细密尖锐的疼痛却让他无法再次昏过去。 “疯子！你是个疯子！！！”崩溃的精神让刘横忽略了恐惧，他朝着黎忻愤怒的咆哮着，恨不得把他撕碎。 而罪魁祸首却只是后退一步，看向了另一边不慎被溅了一脸血的校医，语气毫无波澜：“好了，你可以继续了。” 校医：………… 刚才锤子挥动带起的风让校医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等他看清眼前发生的事后，现在再看黎忻那张依旧平静的笑脸，活像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校医：“……你狠。” 黎忻耸了耸肩：“多谢夸奖。” 看着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虱子多了不压身的嘴脸，校医气的磨牙，但却碍于规则不得不没好气的开口：“醒是醒了，不过你确定他现在能回答问题？” 看着在床上把两人轮番咒骂的人，校医头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善良。他只是送玩家去死，而对面这位能让玩家生不如死。 耳边的咒骂声不断，黎忻却跟没听见似的。他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从宿舍顺出来的纸巾，强行捂住了刘横的嘴。 居高临下看着表情扭曲挣扎着的人，黎忻的声音很淡，像是在陈述：“现在你最好安静一点，否则我会把你的另一只手也打断。” 淡漠的声音让刘横的身体瞬间僵硬，他瞪大眼睛和眼前这个人对视，但却并没有完全放弃抵抗。 黎忻似乎知道他的想法，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放的很轻：“最好放弃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这样不行，你还有两条腿，还有你的眼睛，耳朵……” 说完，他顿了一下，眼底带着怜悯：“你知道这样的下场吗？你会一直感受到足以逼疯你的疼痛，但却不会死。因为我是个老师，而对面那个是个校医，我们会惩戒，但不会让学生死在这里。” 被忽然提及的校医面无表情，一副很想撂挑子不干的模样，但很遗憾，在体检结束之前，他哪都去不了。 刘横的身体随着黎忻的话颤抖起来，黎忻说话的语气并不像威胁，甚至只是平铺直述，但刘横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他确定这个人什么都干的出来。 看到手下的人一点点冷静下来，黎忻满意的送开手，压上了最后的筹码：“而且，你还记得是怎么躺在这张床上的吗？” 这句话让刘横彻底停止了挣扎，他不受控制的转头看向人群里跌坐在地上，一脸恐慌的人，眼底的仇恨开始燃烧。 对啊，凭什么要他受这种折磨？他不能死在这里，有人更该死！ 强压下心底的怒火，彻底冷静下来的刘横努力忽略手上传来的刺骨疼痛，咬着牙一字一顿：“你要我做什么？” 黎忻后退一步，回到安全距离，回答：“很简单，完成你的体检内容。”说完，他又用一种不放心他智商的语气的问了一遍：“入学时填的表还记得吧？” 完整接收到嘲讽的刘横咽下想骂人的念头，恶狠狠的开口：“开始，不然老子要死了！” 嚯，挺有斗志。 看着这截然不同的反应，黎忻不由得感慨。 不愧是常年在这破地方拼命的，要换个普通人，指头被压碎估计早疯了。这个疯了一半居然还真能捞回来。 不管怎么说，这个结果黎忻很满意。 达成协议，黎忻朝校医比了个请的手势。 见状，刘横英勇就义的表情僵了一下。而校医则用一种怨气十足的目光狠狠抄起电击仪，却只能不情不愿的把电流调到了最低档。 黎忻猜的没错，他这医务室里还真不敢在体检的时候死人，否则就会被该死的校长认定为庸医，并送去销毁。 第8章 校医牙疼似的表情成功取悦了黎忻。 既然校医不痛快，那黎忻就痛快了。他甚至有闲心招呼着门口的玩家进行观摩学习：“躲那么远干什么？一会儿最好谁都别装病逃掉体检。” 说完，他略带威胁的放轻语气：“不然的话，我就只能采取强制措施了。” 强制措施四个字，配合着黎忻手里还沾着血的锤，效果十分拔群。 林壮红莫名把手缩进袖口，讪笑：“怎么会呢，哈哈，我最喜欢体检了。” 郁宿珩：…… 什么抖m 闹剧过后，体检继续进行。 复仇的意念让刘横在电击下保持了清醒，出乎意料的是，这场体检除了电击外，其他的真的只是最简单的问答，提问的内容只有两项：你的姓名，年龄，还有爱好。 年龄肯定是用系统给的人设年龄，至于爱好…… 刘横下意识看了坐在不远处的男人，脑海里想起了黎忻开始前近乎嘲讽的那句话：入学时填的表还记得吧。 刘横愣了一下，但身上接连而来的痛感又将他拉了回来。他忽然意识到，他现在的体检内容和入学时需要填写的表格内容完全一致。 同一种东西为什么要弄第二遍？就像是为了在确认什么一般…… 耳边又传来了校医不快的声音，这次里面似乎还掺杂着某种兴奋：“别磨磨蹭蹭的，说说吧，你的爱好。想不起来吗？那我来给你点提示，比如……踢皮球？还是跳绳？玩剪纸？你觉得剪纸怎么样？” 医生接连不断的提问再加上干扰思绪的痛楚，刘横几乎觉得喘不上气来，下意识就想顺着医生说出一个答案。 入学时填的表还记得吧？ 脑海中的话语再次出现，刘横猛的瞪大双眼，从被淹没的思绪里找到了一个答案。 入学时，他们的兴趣爱好不是胡乱填的，都尽可能的规避危险活动，刘横写下的答案当然也是。 剪纸？皮球？不不，都不是，他当时写的是…… “书法！我喜欢书法！我说完了，放开我！！” 刘横拼尽全力怒吼出声。可到来的却并不是解脱，而是一道阴森的笑声，和按下的按钮。 校医居然加大了电流。 刘横：！！？ 蚀骨的疼痛让刘横强忍着才没有叫喊出声，而校医却根本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森冷的继续问：“还有，继续。” 还有？刘横不可置信，他明明记得自己只写了一个答案。 “我没有……” “继续。”校医强行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话，“小孩子怎么可能只有一个爱好呢？你还写了什么？打篮球吗？丢手绢？还是……” 随着医生接连不断的话语，刘横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动摇。 难道他当时真的写了两个答案吗？难道是副本强行安排了一个答案而他忽略了？难道…… 越来越多的疑虑接涌而出，但他的身体实在太疼了，根本抓不住脑海中的画面。而校医却一副他不说就不准备停下的模样。 刘横很想顺着医生的话再说上一条，说不定这样自己就能解脱。可不知为什么，每当他想要张嘴说些什么，眼前就仿佛出现了一张带着讽刺的表情。 最终，刘横还是能回答，只是一味的挣扎着说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低咒，随后是咔哒一声，开关被人按下。 突然放松的身体也让紧绷的思绪开始下沉。刘横费力的睁开眼睛，看到了还在自己身边叽里咕噜着什么的校医，还有轻鼓两下掌，朝医生缓步走来的古怪老师。 “别报菜名了，医生。”黎忻笑着开口：“看看通过测试的学生怎么样了，要是耽误了明天的课我会跟院长投诉你的。” 第7章 人生矫正（5） 从手术台下来的时候刘横甚至还有点恍惚。 死里逃生的感觉加上浑身的伤痛，让他整个人处于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 校医欲言又止了片刻，悲哀的发现，自己还真怕这人中途死在这儿。 为了不让黎忻找到理由跟院长告他一状。半响，校医脸色铁青的翻箱倒柜，最后不情不愿的给刘横找了片成分不明的药。 刘横：…… 面对npc的突然关心，他觉得自己可能真要死在这个副本里了。 没有包装的黄色药片让刘横满心疑虑，怀疑两个字简直写在脸上。但校医就站在旁边一脸威胁的盯着他看，最终刘横还是没顶住压力，战战兢兢的吃了。 虽然这药片又苦又酸，但不得不说，副本产物差不多等同于道具了，药效确实立竿见影。 没几分钟，明显的伤势就开始逐步消退，断指也重新长出，除了浑身跟被打了一顿似的钝疼，十分钟左右刘横就恢复了行动能力。 顿时，几人看校医手里药瓶的视线有点火热。 有了人打样，后面的进度都很快。为了避免黎忻的强制清醒套餐，林壮红和李峰都是生生扛过了电击，逼着自己保持清醒。 唯一的问题出在丰耗身上，他一直惊慌失措的蜷缩在角落里，死活不愿意出来，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十分堪忧。 几个人实在拿他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看向面无表情站在最后的郁宿珩。 不知道为什么，林壮红几人一直有点怕他。 几人拉扯的时候，黎忻就远远的看着，丝毫没有干涉的意思。直到郁宿珩从阴影中走出，他才抬眸，难得的燃起了一丝兴趣。 那人的脸上依然看不出什么表情，不过好看的人总有特权，哪怕一张脸上没什么表情，浑身布满生人勿近的气场，还是让人移不开视线。 郁宿珩则一早就注意到了某道黏在他身上的视线，不需要回头他都能想象到那张脸上毫不掩饰的探究。 至于脸拉的老长的校医，他算是知道自己今天注定一无所获，脸上连假惺惺的笑容都懒得维持，不耐烦的催促：“快点，还有半个小时我要下班了。先说好，我不可能加班。” 没人理会校医的抱怨，自从知道他没法主动杀人后，这位npc的地位就在众人心里直线下降。 坐上手术台，郁宿珩一回头就看到校医手里拿着电极片正朝他靠近。 这东西需要贴在身体上，自己不太好操作，只能让其他人辅助。 至于副本指定辅助对象…… 不用问，是校医。 郁宿珩盯了校医那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可能调理不好。 这哪个煞笔设计的副本！ 郁宿珩磨了磨牙，终于在校医走到他身边时，认清了现实。 生无可恋的拦下已经准备掀衣服给他贴上电极片的校医，郁宿珩认命的转头，对上了黎忻那张带着好奇和观察的视线。 偷看被人抓包，黎忻脸上根本找不到尴尬两个字，看着郁宿珩那张逐渐带上戾气的脸，甚至笑意加深，略带揶揄的开口：“害怕？” 郁宿珩没回答这个蠢问题，眼底闪过了一丝黎忻看不懂的波动，然而还没等他细想，就听那人忽然开口：“来帮我。” “什么？” 黎忻一愣，运转的大脑头一次有点宕机。顺着郁宿珩略显不耐烦的视线，黎忻看到了校医手里的两片电极片。 工作进行到一半被忽然叫停，校医翻了个白眼，在那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然而郁宿珩却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只是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自己。 这个画面让黎忻恍惚了一瞬，一个场景似乎在脑海中隐约浮现，却又在他即将触碰到时又消散殆尽。 迟迟没有得到答案，郁宿珩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没有催促，也没有其他动作，就是把站在他身后直翻白眼的校医气了个够呛。 一番搜索无果，回过神后，黎忻朝对方歉意的一笑，随后视线从郁宿珩外套下隐约的身体轮廓扫过，了然的挑了下眉，却没有立刻回答答应或是不答应。 “郁宿珩小朋友希望老师来帮你？”黎忻一手撑着下巴，看起来特别像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二世祖。 郁宿珩：…… 很好，拳头硬了。 两道视线交汇，黎忻看着郁宿珩逐渐变得不耐的神情，心底的恶趣味却愈演愈烈。 “怎么不回答？”黎忻歪了下头，耳饰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 郁宿珩的视线从那颗蔚蓝的宝石耳饰上划过，对黎忻的美色攻击不为所动。 无声的对峙过后，郁宿珩率先耐心告罄，毫不犹豫的转头朝被无视多时的校医伸手，语气冷的掉渣：“给我。” 这是气的准备自力更生了？ 黎忻揉了下鼻尖，终于决定赶在对方炸毛之前做一回人。 抢在那人从校医手里接过电极片之前，黎忻几步走过去，一手撑在手术台边缘，越过郁宿珩的身体，将校医手里的东西率先捞到了手里。 耳边传来细微的呼吸，郁宿珩眼皮都没抬，任由对方从校医手中接走两块贴片似的小玩意，没发表任何言论。 第9章 黎忻随手颠了下，这东西很轻，似乎和现实中的略有区别。 因为离上个人结束隔了一段时间，现在拿在手里还有些冰。 几下研究明白这东西的操作方法，黎忻垂眸看向郁宿珩，忽然抬手轻按在他略显单薄的胸口，透过轻薄的衣料，他能感受到指尖下传来的暖意。 体温似乎比常人偏低，身材还不错。 思维在看不见的地方开始发散，黎忻面上却看不出分毫，感受到手下毫无动作的身体，他放低声音，似乎有点不解：“不躺下吗？这样戴上的话，等下还要再整理。” 面露无辜的男人就这么理直气壮的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郁宿珩忍住了想翻白眼的冲动，片刻过后他伸手握住对方的小臂，毫不留情的挪开，随后没再看他，双腿搭上手术台面平躺下去。 感受着手臂上渐消的余温，黎忻忍不住有点发笑。 别人都是用完了人再扔，结果这人还没用就开始甩脸色，也不怕他把东西丢给医生不帮他了。 躺上手术台的人姿态没有像李峰和林壮红的那种紧绷，只是随着动作，外套有些凌乱。 这次黎忻没等郁宿珩主动开口。看他躺下，黎忻便上前一步，将拿着电极片的手探入那人的衣服下摆，指尖轻触柔软的皮肤，几下便找到了校医指定的位置。 微凉的皮肤随着他的动作沾染了许些暖意。郁宿珩对他的动作没有任何抵触，半阖的眼眸让他脸上的冷意都消散了大半。 这种看上去完全不设防的状态让黎忻略带沉思的眯了下眼，但他并没有停留太久，确定好位置之后便贴好电极片，缓缓收回了手。 “好了。”说完，黎忻后退几步，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收起。 准备工作到此结束，这位满脸写着不好惹的冷脸帅哥配合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比起校医，更惊讶的是剩余的玩家。 林壮红一开始看郁宿珩忽然开始和黎忻叫板，还以为这个不知名的大佬找到了什么线索，但现在忽然又有点不确定起来。 至少他没从两人氛围奇怪的拉扯里看出什么线索。 黎忻同样在思索着什么，他绕过手术台来到校医身边，看见校医已经飞快调整好了仪器，见他过来，一把按下了开关。 黎忻：………… 倒也不必这么警惕。 校医现在看见黎忻那张脸就烦躁，为了防止因为无故殴打同事受处罚，校医决定眼不见为净，眼神就没从仪器上移开过。 被亲爱的同事强行忽视，黎忻无奈的摇头，只能继续回头盯着手术台的郁宿珩看。 这里的电击仪强度明显高于现实世界，就算在场身体素质最好的林壮红都没法完全忍受，强度最高的那段时间甚至差点从床上掉下去。 但郁宿珩从头到尾却只是微微蹙眉，连声闷哼都没发出过。 这个发现让黎忻感觉有点无趣。 不过就算他自己来大概率也和郁宿珩一样不会有多少反应。 通过这两天的实验，黎忻发现他的身体对疼痛的敏感度似乎处于一个很低的数值，感觉像是专门训练过。 这让他难得的对自己原先的身份感到有些好奇，毕竟在现实社会里，这可不是普通人会训练的东西。 直到现在，黎忻还是没能找到自己的其他记忆。但从刚刚郁宿珩的反应，黎忻有种直觉——郁宿珩认识他，至少应该见过他。 这个人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把他当成过npc，但却也没有主动戳穿他的身份。 不过……就算之前真的认识，大概率也不会是朋友之类的关系。 想到这，黎忻不由得有点遗憾，但紧接着又觉得愉快。 根据他的观察，郁宿珩的情绪波动并不多，大多数时候对一切都表现得毫无兴趣。但每次对上自己时，那深蓝色的眼眸里不是在不耐烦的找茬，就是在挑衅，就连有求于人时都显得勉强。 很生动，也很好看。 回忆着那人充满不耐和烦躁的眼睛，黎忻弯了弯唇角，耳边的宝石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 他好像确实燃起了那么点兴趣。 这么想着，黎忻伸手将散落在那人脸颊上的发丝捋到一边，在校医开始念题目时绕过病床，走回座位。 至少在这场游戏中，他会……好好关照的。 第8章 人生矫正（6） 丰耗最后是卡着点完成体检的。 最后的十分钟，李峰和林壮红两个人不顾他撕心裂肺的叫喊，生生把他从角落里拖出来绑在手术台上。 他们没那么好心帮他，不过现在谁也不知道认真体检和躲过一劫哪个是正确思路，自然不可能任由仇人搁那搞特殊。 听着耳边接连不断的惨叫，旁观的黎忻开始思索一个重要的问题：身为一个优秀的教师，自己有没有义务干涉校园霸凌。 但答案显而易见——他是个老师，校园霸凌的出现无论在哪都是老师的失职。 这个答案让黎忻有点不满，于是他决定换个思路： “帮助同学渡过难关时不要这么强势。”黎忻抬起头，忽然用一种严肃的口吻对病床边上咬牙切齿绑人的三个人开口：“你们现在搞得像在杀猪。” 这段偏心到北极的发言让靠着墙闭目养神的郁宿珩都忍不住睁开眼，表情有点难以言喻。 但某个不良老师毫无自觉，脸上的严肃跟真的似的。 李峰率先反应过来，他赶在丰耗张口前一把捂住了对方的口鼻，陪笑道：“知道了黎老师，小丰不愿意体检所以我们才想帮他，你放心吧。” “对对对，放心吧。”林壮红收紧了手里的束缚带，但到底是顾忌着这场游戏的人数收了点力气。 他们不是丰耗这种神经质的疯子，副本死人太多对他们没一点好处，愿望之都也没有剩一个玩家自动通关的传统，到了后期肯定人越多线索越好找。 丰耗的体检很不顺利，他几乎全程都在哭喊，哭的黎忻甚至听到郁宿珩都忍不住轻啧了一声。 到后来，丰耗为了尽快摆脱痛苦，连思考都放弃了，几乎是校医问什么他就说什么，生生被诱导着回答了3个爱好。 没救了。 黎忻一手撑着脸，心里下了判断。 果然，等电击仪停止，校医那张满是褶皱的脸上写满了神清气爽，和之前霜打茄子似的哀怨截然相反。 这才对嘛，之前那都是些什么玩意。 校医满意的收起仪器，中途不小心瞥到黎忻一眼，顿时当着黎忻的面上演了一出变脸，十分晦气的把手上的记录表丢进这位“临时班主任”的怀里。 “你们班的体检结束了，看一眼没问题就赶紧滚。”校医面无表情的下了逐客令。 “好吧。”黎忻随口答应了一声，把手里的记录表从头翻到尾，也不知道短短十几秒他都看了些什么。 确认体检完成，校医在十一点准时把这几位“师生”轰出了门。 门板在眼前“碰”的一声合上，差点撞到黎忻的鼻子。 “怨气真大。”黎忻摸着鼻尖悻悻的说。 其他人没敢搭话，自顾自的当着鹌鹑。 离开了医务室，在林壮红几人眼里，黎忻似乎又变回了恐怖的副本npc。 没有了所谓的“共同敌人”，班主任就是就是他们完成任务的阻碍，无论多有迷惑性，他们都不能放松警惕。 在走廊的感应灯熄灭之前，黎忻轻笑一声，随后伸手扶上栏杆，最终开口：“恭喜各位，今晚的课程结束，回去休息吧。” …… “听说了吗，公告栏更新了，有人去看过，显示的是重大更新。” “我去，什么情况？这鬼玩意还能更新？” “据说很多年前更新过一次，不过那时还是id01的红棋登顶那次。” “那都多久以前了？几十年有了吧。” “多久不重要，重点是，根据那帮老人的说法，每次出现重大更新都是一次版本变革，说不定‘怨都’这次又要整新花样。” “艹，还整，真就不想让人活呗，我的积分都快清零了。这次更新能不能把猪队友全更新掉啊！” 系统时刻11:00，愿望之都中心广场公告栏前围满了人。 讨论的重点则是愿望之都的公告栏更新。 所有人都在询问，但很遗憾，这次突发更新没有人有准确的线索。 因此，他们只能等待。 忽然，人群末尾骚动起来，有人压低声音，震惊的看向某处：“我靠，我是不是看错了？那是id019的疯兔子？” 疯兔子三个字出口，大多数人的眼神一瞬间大变，人群的视线一瞬间转移。 果然，一个身穿红色裙子，看起来有十六七岁的女孩蹦蹦跳跳的走了过来。 在她前进的路上，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让出一条路，就算有些刚来到这里不久，还有些不明所以的新人，也被拽着往边上走。 第10章 有新人看着疯兔子那张笑的无害的脸，刚想询问就被眼疾手快的老玩家捂住了嘴。 一时间，偌大的广场一整个鸦雀无声，没人敢主动引起小魔女的注意。 疯兔子就这么畅通无阻来到公告栏面前，她看着依旧显示着重大更新四个字的公告栏，把嘴里的棒棒糖拽了出来。 “更新多久了？”她问。 面面相觑片刻，有人壮着胆子回答她：“有三个小时了。” 三个小时，倒是还行…… 疯兔子沉思片刻，缓缓闭上了眼睛。 随着思维流转，一些凌乱的画面开始从她的脑海中闪过，像一只无形的留影机，飞速掠过低矮的草丛，昏暗的天空，死去的动物，还有……一栋大楼。 这栋大楼周围布满了铁丝网，像极了疗养院，精神病院或者戒毒所之类的地方。 看到副本环境，疯兔子强行按停画面。一秒钟不到的停顿中，她只来得及看清那栋大楼贴在墙壁上的广告：[人生矫正，给你提供完美未来。] 这什么玩意，副本的题材真是越来越抽象了。 疯兔子太阳穴突突的疼，她再也控制不住脑海中的景象，任由画面继续闪过。 之后的影像里，她看到了几道大楼中的人影，他们一会儿出现在一间阴暗的阶梯教室，一会儿出现在一间中心放着金属手术台的屋内，下一秒又出现在了一间填满金属物品的宿舍里。 画面至此开始出现短路般的雪花，疯兔子却强打起精神，因为最后的场景会带给她带来最有价值的一条线索 也就是副本核心的线索。 这也是她能走到019位置的最大倚仗。 随着老旧电影般的滋啦声，疯兔子看到了一间很小的屋子……和坐在桌前的一个人。 这个画面让疯兔子皱紧了眉头，这可不像之前画面里的玩家宿舍，反而像……副本npc住的地方。 可画面里的人却长了张很适合当渣男的脸，帅的和愿望之都的副本格格不入，根据疯兔子的经验，这人绝不可能是npc。 疯兔子强忍着额角的剧痛，简直怀疑自己的异能变异了。 哪个好人家副本的关键线索是个帅哥啊。 帅哥也就罢了，要是什么榜上有名的家伙也行，这人疯兔子听都没听说过，这异能花痴吧。 还没等她表达完对异能的质疑，下一刻，画面忽的一转，随着一道敲门声和男人随意的一句“进来”，一个黑影出现在画面里。 副本怪物出现在面前，画面里的男人却似乎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直到黑影从身体中掏出一张白板，那人才收敛起吊儿郎当的态度看过去。 来了。疯兔子赶紧集中精神，将视角重新调动，然而在她看清那行字时，忽然变了脸色。 [……老师，请到校长办公室来一趟，我准备了好茶，趁着还不到值班时间，一起聊聊今天的工作内容吧] 被屏蔽的称呼印证了疯兔子的猜想。副本会保护玩家的基本信息，但要是npc就会直接出现对应称呼。 这下毫无疑问，这人是个玩家。 可一个疑问得到印证，却又出现了另一个疑问。这个玩家似乎对副本适应的太好了，副本怪物的态度也很奇怪，友善的跟中了邪一样。 如果不是第三人称视角，恐怕疯兔子自己都会以为这人就是一个长得帅的npc而已。 到了疯兔子现在的位置，他们几乎不会忽略任何一个疑点和直觉。她死死盯着画面中那个人的脸，一个个猜测出现紧接着又被否认。 最终剩下的那个答案让她瞬间毛骨悚然。 这个人…… 异能中最后的画面停留在男人带笑的脸上。他状似无意的抬眸，却正正好停留在了疯兔子所在的位置。 那一瞬间，疯兔子几乎以为他发现了自己。 可男人的视线只是一触即放，在画面彻底消散前，疯兔子听到了最后一段对话： “……老师，你在看什么？” 男人回答：“没什么……就是觉得学校里的眼睛有点多了。” 溃散的画面让疯兔子猛的捂住了眼睛，她的脑海好像是被什么东西钻透一般，疼的她瞬间蹲坐在了地上。 看着公告栏前死死捂住额头的女孩，围在附近的人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我靠，小祖宗，你怎么了？！” 有人惊呼着从远处跑过来，长相不羁的男生穿过人群一把捞住疯兔子，神色惊疑不定。 疯兔子的状态很差，这一次的探索几乎把她精神榨干了，她没有随着男人的动作站起来，而是贴着对方的耳边，咬着牙说了一句话： “去找白巫，告诉她，对抗副本即将开启，预言……已经开始了。” 第9章 人生矫正（7） 校规上说院长办公室也在五楼，但从教师宿舍离开后，黑影却带着黎忻一直朝下走。 黎忻也没有询问的意思，只是沉默的跟在它身后。 黑影的移动没有任何声音，而黎忻也走的悄无声息。走廊的感应灯没能收集到足够的声响，在短暂的挣扎后，忽的熄灭。 随着灯光熄灭，楼里没再有一丝光线。可黎忻的每一步都没有踏错过，半阖的眼眸尽责的将黑暗中的一切映入他的脑海。 尽管不是第一次确认了，但黎忻还是觉得神奇。 他的夜视力似乎过于好了，有时候黎忻都怀疑，就算把他关进底下埋进土里，他也能准确的数出来黑暗里有几块碎石，打发那段等待窒息的时间。 三楼以下的区域他还没去过，二层是食堂，不过进入游戏时就早过了晚餐时间。 路过时黎忻特地看了一眼，食堂的大门并没有打开，也不确定上没上锁。 黑影一直带他走到了一层才停住脚步。 校规里未曾提及的一层空荡荡的，和普通大楼的接待区没什么两样。这栋建筑的大门是厚重的铁门，双开扇，紧紧闭合上了锁，这种款式按理说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黑影没阻止黎忻的四处观察，它转了个身向正对大门的右侧走廊移动，随后一道滴滴的声音响起。 “电梯？”听到声音后凑过来的黎忻终于带了点惊讶。他一开始观察过这栋建筑上几层，根本没发现能装电梯的位置。 只能说不愧是异能魔法世界，黎忻觉得自己应该换个思路来应对这里的一切了。 电梯到达发出叮的一声，黑影率先进入按下楼层，等黎忻抬脚进入便按下了关门键。 这年头真是什么玩意都会用电梯了。那帮玩家是怎么称呼它的来着？哦，副本怪物。 黎忻靠着电梯边缘的扶手，正大光明的观察着这漆黑一坨的东西。看着不像液体，也不像气体，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质感，而且还会说话。 黑影没对他肆无忌惮的观察发表什么意见，从进电梯开始就一动不动的杵在那，特别适合去应聘鬼屋。 电梯一直到地下四层停下。 大开的电梯门将由一条水泥墙和铁栅栏组成的走廊暴露在视线中。 黑影迟钝的侧过身，居然朝黎忻比了个请的手势。 上次在教室里黎忻没看清，这次他忽然发现黑影的手其实又圆又短，配上将近两米的身高，看上去十分喜感。 黎忻没忍，笑出了声。 他笑得有点放肆，黑影似乎不太理解他的行为，但人已经离开了电梯，它的任务完成。于是慢吞吞的伸手把电梯重新关闭，留下黎忻一个人站在走廊笑的捂住了肚子。 等笑意渐渐止住，黎忻脸上的笑容也一点一点开始消散，直到那双漆黑的眼底重新带上漫不经心的冷漠。 “真好笑。”他忽然低喃了一句，转头朝尽头的生锈铁门走去。 没有特意去看，但黎忻能感觉到这里有太多看得见和看不见的摄像头，而这些镜头后有一双眼睛正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黎忻就发现了遍布各地的视线，也对这位院长的性格有所猜测。 毫无疑问，那个是一个危险，偏执，掌控欲集合的利己主义者。 听着铁门被推开发出的哐当一声，黎忻琢磨着脑海里逐渐浮现出来的侧写面孔，发现要不是年龄差距太大，不然把自己的脸贴上去好像也不怎么违和。 他又有点想笑了。 不过这次他压下了笑意，神色冷淡的走了进去。 铁门内部有三条岔路，没有指示牌。 黎忻没兴趣跟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于是停在了岔口的中心。 与楼上建筑截然不同的冷白灯光从四周打在他的身上，让他的影子只能蜷缩在脚下的一点。 来自监控内的注视依然没有停止，不过黎忻并不担心自己的举动暴露身份。 那只黑影既然亲自带路领着他下来，那就说明自己这个身份是第一次被叫到这里，不认路很正常。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空旷的空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黎忻也不着急，就这么静等着。直到监控中的人影率先沉不住气，伴随着一声咔嚓的声响，右手边的灯猝然熄灭，然后是正前方的那道。 第11章 空留下左侧的灯光，将黎忻的半边身子映的惨白。 黎忻缓缓转头，勾起的唇角在正对摄像头时彻底放平，垂着头穿过伴随灯光熄灭，而打开的隐形门走了进去。 门内是一间禁闭室，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他，正站在一台仪器前摆弄着什么。 黎忻没有主动开口，只是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等待。 那人好像根本没发现屋里进了人似的，手上动作不停，嘴里轻声哼着一段听不清歌词的小调。 直到他最后按下一个按钮，才摘下口罩，回过了头。 看到那张脸的瞬间，黎忻微愣一瞬，随后发现自己脑海中所有的侧写结果全部变为了废纸。 面前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无脸的怪物，没有五官的脸光滑的像个没剥皮的鸡蛋。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怪物。对于一个怪物，用人的标准来评判，恐怕有点对不上号。 院长面对着黎忻站了片刻，半响终于想起什么一般，从手边的桌子上拿起一张面皮，不紧不慢的附在脸上 眼前的装脸现场看的黎忻有点麻木。 他这次是真觉得自己的思维还是不够开阔，也许需要去精神病院找找灵感。 装上五官之后，院长适应了一下，随后朝黎忻抱歉一笑：“差点忘了，黎老师没被吓到吧。” 黎忻确实没被吓到，但这不影响他准备回去后就找点资料重塑世界观。 但当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于是黎忻换上笑容，挑了下眉：“没有。院长说要找我喝茶？” 对于黎忻的直奔主题，院长点了点头，随手按下一个按钮，一扇门从身后打开，院长率先走进去，边走边说：“是，从外面来的茶，只奖励给优秀敬业的老师。” 黎忻打量着这间只有一张桌椅和一套茶具的屋子，在院长的示意下在对面坐下后，看到了被推到自己面前的茶杯。 杯子里是澄澈的橘红，上面飘浮着一点茶叶碎末。黎忻垂眸看着这杯茶，隐约闻到了一丝奇怪的香气。 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香，带着一股黏腻。 院长注意到了黎忻的目光，意味深长的开口：“黎老师觉得自己有资格喝这杯茶吗？” 这个提问也是陷阱。 如果他回答自己没有资格，那就说明黎忻认为自己没能履行教师的职责，看校医宁愿大出血掏道具都不愿意被黎忻举报到院长那的行为来看，教师失职一定为面临惩罚。 可如果回答相反，那这杯茶成分不明的茶恐怕就逃不掉了。 院长兴致盎然的观察着眼前的人，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到一丝迟疑和恐慌。 可黎忻在短暂的沉思过后却只是平静回视他，只是语气有点淡：“今晚院长主动请我过来喝茶，我以为是认可了。” 认可什么了？ 黎忻没说，但院长却好像听懂了。 他脸上挂起笑容，尽管那笑容有种机械般的僵硬，东拼西凑组成的五官简直是各笑各的，组在一起看简直歪鼻子斜眼，恐怖谷效应拉满。 “你说的对，不过我的认可说明不了什么。”院长回答道。说这话时他双手交叉撑着下巴，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几乎把黎忻锁定在视线内：“黎老师请吧。” 请个屁。 黎忻表面笑得平和，心里却忍不住腹诽。这味道他越闻越烦躁，简直明摆着挑衅：这玩意就是有问题，你喝不喝吧。 很显然，黎忻别无选择。 面前的是他顶头上司，要是现在闹掰，别说那帮被他骗了的玩家，失去了教职工的身份，这楼里的其他东西都能弄死他。 香味越来越浓了，刺激的黎忻的神经突突的疼，他怀疑这东西在麻痹自己的神经，连思考都变得缓慢。 不过只是这种程度，黎忻还有余力。 他依然挂着那张笑吟吟的脸，平稳的转动手里的茶杯，开口询问：“院长，我能问问它到底是什么吗？” 直到现在，黎忻才真正理清了自己的身份。刚刚院长的说辞侧面告诉他，他同样是个刚到这鬼学校不久的老师，否认院长不可能对他解释这么多。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意味着他可以尽可能的抓住更多的主动权。 而提问就是其中最重要的。 果然，院长没对他突兀的疑问表示怀疑，甚至相当好脾气的回答了这个问题：“喝下它后你就是这里的优秀教师之一了，你可以在这里获得更多的‘自由’” 自由两个字被院长咬的很重，黎忻转动茶杯的手一顿，想到了宿舍里的那两枚隐形监控。 也就是说，如果喝下这杯东西，他之后的行动将不再被院长全程注视。 这个答案听起来很诱人，可并没能打动黎忻。 他不信院长能这么好心，这杯不明液体下肚根本不见得比成天被窥视安全。万一是什么魔法世界高科技，说不定哪天脑子被吃了都不知道。 所以，黎忻问了另一个问题：“如果我拒绝呢？” 这个回答似乎出乎了院长的意料，他死死的盯着黎忻的眼睛，过了好半响才嘶哑的笑道：“别急着回答，黎老师。我们可以先看一点东西。” 黎忻不置可否，身体向后靠上椅背。 随着院长的一声响指，墙上挂着的巨大屏幕伴随着刺啦声亮起，四十多道小屏分割了整张画面。 是监控画面。 黎忻轻轻皱了下眉，这数量比他想的还要多一点。 院长从桌上捞起控制器，随意的将一段画面放大——监控画面里，那道灰色头发的身影正巧回头，眉头轻蹙。 是郁宿珩。 而在他的身后，那面白色的墙上。一道边缘虚幻的影子毫无征兆的开始扭曲，晃动。 直到它体型缩减为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的大小，它忽然面朝监控，咧开血红的嘴角。 第10章 人生矫正（8） 影子缩水，黎忻对这段表演显得兴致缺缺。 他盯着那小孩的影子看了半响，没什么表示，最后把视线又移回了郁宿珩身上。 镜头下那人的视线依旧淡漠，但没缘由的，黎忻就是觉得他此时心情不好。 “看到什么了吗？”院长问。 黎忻唔了一声，在心里回答：看到了个心情不好的美人。 不过这话他没有说出来，不然院长说不定会一怒之下掏出一把电锯，把他的头削下来。 监控画面锁定在影子上，而郁宿珩很快离开了画面。 颇为遗憾的收回目光，黎忻努力让自己显得一本正经：“是影子，有什么问题？” “影子？”听到他的疑问，院长低喃了一句。下一秒他终于脱下了循循善诱的年长者的皮囊。 他站起身，脊背挺直，用一种自豪的语气走到电视前，半边身子几乎趴在了显示屏上，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口吻开口：“不，不只是影子，这是我们一直以来的追求。” “追求？影子整形吗？”黎忻抬了下眼，自从知道自己也是个“新人”后，他的状态肉眼可见变得非常松弛，一张嘴就忍不住喷毒。 “不，当然不是。”院长表现出了十足的耐心，“黎老师，你知道他们，不只是他们，是所有人。”院长喃喃低语，看着癫狂：“知道人们为什么对这里趋之若鹜吗？” 黎忻附和着点了点头，心里对院长的精神状况表示怀疑。 院长满意了，他继续说道：“有人说这里是一场骗局，也许你也有过这种疑虑，但我可以告诉你，这里真的可以将人生轨迹彻底矫正，回到正轨。” 人生轨迹矫正…… 黎忻轻敲桌面，一手撑起下巴，轻笑了一声：“可已经发生的事情注定无法挽回，我们用什么办法把轨迹矫正？电击？” “当然不是，电击只是一种手段。”院长目光闪烁，“我们做作的恰恰相反，已经发生的事也许无法挽回，但我们可以重新来过。” “重新来过……”黎忻轻皱了下眉。 监控画面里那个缩了水的影子已经开始拍起了皮球，它拍的很用力，像是要把那东西嵌入地里。 “看看这个孩子。”院长注意到黎忻的视线，贪婪的回头抚摸上电视上模糊的影子：“他的人生还未开始，我们可以为他设定轨迹，让他从幼年便按照要求成长……这样，它就会成为一个截然不同的人。” 院长几乎在叹息：“很美好是不是？毕竟现在有太多的人对自己的现状不满，他们认为自己不应该过现在的生活，是自己童年到现在错误的选择导致了失败的今天，却又无力改变。” 说完，他顿了一下，注视着黎忻的眼睛，眼底带着狂热与自信：“可这一切是可以实现的，只要你下定决心，抛弃烂泥般现在。” 晕眩感更强了。 可黎忻的眼睛依然透亮，他没对此评价，只是平静的回视院长，声音没什么波澜：“所以，我们要做的是将他们变回孩子……重头再来？” 第12章 “对，对，你理解了！”院长惊喜极了，好像挖到了什么宝藏似的。看的黎忻觉得自己像个被神经病认可的……另一个神经病。 这会儿是真到精神病院了，而且还不是普通的精神病院，这帮怪物还真能干出来。 “听起来真伟大。”误入精神病院的黎忻干巴巴的夸赞，“具体要做什么？” “通过同化，他们必须从心底认为自己是个孩子。”院长干脆的回答，紧接着又有点遗憾：“可惜有不少人的信念不够坚定，他们甚至无法通过体检，遵守规则。更有甚者，他们退缩了。” 黎忻敏锐的发现，院长的情绪从这里开始变化，他在愤怒。 他似乎已经将来到这里的人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连后悔都不被允许。 到现在已经不适合继续问答了，院长的耐心在肉眼可见的消失。 黎忻终于收敛了全部的笑容，注视着眼前这个被人类欲望吞噬的怪物。 院长却伸手将已经凉透的水杯推向黎忻，最终裂开了嘴角：“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你的选择呢，黎老师？” …… 另一边，学生宿舍内。 林壮红避开端端正正坐在桌子前闭着眼的“同学”们，搓着手臂靠近了房间里唯一一个熟人。 郁宿珩此刻正靠床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动静，那双古井无波的蓝色眼睛落在了林壮红身上。 “郁，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很冷？”林壮红有点发毛，压低声音开口，“总给我一种有其他东西的感觉。” 那你的感觉挺敏锐的。 郁宿珩瞥了眼他们所谓的“同学”落在墙上的影子没说什么，随后指了指桌子的方向，淡淡开口：“你不去冥想？” 冥想是他们在房间里找线索，或者说林壮红单方面找线索时，在一张类似于宣传单页的东西上找到的。 大概意思是说，要求他们每晚睡觉之前必须坐在桌前，双手合十，脑海中回忆童年时令自己觉得遗憾的场景，直到熄灯。 林壮红挠了挠头，有点不太敢确定：“可这些npc的状态看起来很怪，而且我们第一天入学，那个npc老师并没有提到睡前冥想的部分，也许这不是学校要求的内容？” 听到林壮红提到黎忻，郁宿珩扯了扯嘴角，没好气的想：你指望他？ 失忆了脑子都不完整，还来这鬼地方作天作地，就这还不忘记调戏他。 该说这人始终如一还是欠揍的厉害。 看着郁宿珩瞬间黑起的脸，林壮红莫名其妙有点紧张。他欲言又止了半响，最后还是欲哭无泪的忍不住开口：“大佬，你想什么呢？”别想了，我有点害怕你顺手拿我出气。 “想某个始乱终弃的混蛋。”郁宿珩咬牙切齿的丢下一句惊雷，把满脸迷茫的林壮红炸的外焦里嫩。 林壮红：……啊？！谁啊这是，对着这张脸还能始乱终弃啊？ 揉了揉额角，郁宿珩也没兴趣再待下去，转头朝门口走。 见状，林壮红赶忙开口：“唉唉，郁，你要去哪？还有十分钟熄灯了。” 郁宿珩面无表情的拉开门：“没事。熄灯后还能找值班老师报备。” 推门离开之前，郁宿珩最后看了眼那两个依旧围在桌前闭着眼的npc，留下了一句话：“建议你晚上闭着眼别睡。” 林壮红不可思议：“为什么？”下意识问出口，林壮红顿了一下，感觉不能对大佬如此不客气，于是挠了挠头，更改了措辞：“……我觉得，可能有点困难。” 郁宿珩仅有的耐心消耗殆尽，他收回视线，冰冷的留下一句“那就祈祷自己别做梦。” 说完，他没等林壮红再说什么，推门离开。 走廊的灯光亮起，郁宿珩缓步走上楼梯，眉头轻蹙。 这个副本到现在为止展现出来的东西太少了，他们都只是被推着往前走。在这样下去，郁宿珩有种不好的预感。 踏上四楼，郁宿珩瞥了眼走廊尽头，那里是校医务室。 今天他趁着黎忻和校医扯皮的时候观察过，有样东西让他有点在意。 站在校医办公室门口，郁宿珩没有直接推门，而是站在门口仔细听着门里的动静，片刻他皱着眉后退一步。 校医没有离开。 郁宿珩倒是不怎么意外，但这样事情就很麻烦了。 校医的破坏力不强，要硬碰硬以郁宿珩现在的状态也未必会吃亏，唯一麻烦的是，他不敢轻举妄动。 自嘲的扯了扯嘴角，郁宿珩还是决定先别碰规则脆弱的红线，给那帮怕他怕的要死还往上凑的傻小子们留条生路吧。 做出选择后，郁宿珩盯了校医的门看了半响，决定迂回一下。 他掉头朝放置手术台的屋子走去。 大门上了锁，但郁宿珩手里正好有个道具。那是在上上个副本里偶然捡到的，可使用次数为十次，可以打开任意锁扣，现在正好帮了大忙。 半透明的钥匙在靠近门锁的瞬间变开始变化形态。郁宿珩放慢动作，将钥匙一点一点送入锁芯，直到最尖端的部分与锁芯深处完全重合，郁宿珩果断转动钥匙，将厚重的铁门打开。 同一时间，半透明的钥匙居然在他的手里迅速消散，短短半秒不到，一丝痕迹都没能留下，速度快的好像在防备什么。 感受到触感消失，郁宿珩垂眸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在心底默念几遍“用了一次，不亏。”随后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去和煞笔置气。 这间屋子还是原来那样，也没有关灯。乱七八糟的工具散了一地。感觉到差点踢到什么东西，郁宿珩低头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想：哦，校医他老婆。 和黎忻不一样，郁宿珩没这么恶趣味，他没理会掉在地上的铁锤，走到了中心位置的手术台前。 修长的指尖抚上台面轻轻滑动。郁宿珩垂着眼眸，耐心十足。 他围着台面转了一圈，最终，指尖落在右侧边缘时猛然顿住。 “原来在这。”郁宿珩触碰着不应该出现在手术台上的锋利边缘线，他蹲下身想了想，搭在上面的指腹用上了点力气。 感受着越发清晰的痛感，郁宿珩忍不住有些出神。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受过伤了，连疼痛都很少感受，现在连手指被刺破前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感官都能让他觉得陌生。 将脑海中的思绪收回，郁宿珩不再耽搁，手指刚想下滑，猛的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动静。 “谁？” 郁宿珩眼底闪过寒光，一把锋利的匕首从袖口落入手心，看都不看的向后扫去。趁着那道身影下意识躲避的功夫，郁宿珩一把扯住对方的衣领将人放倒，膝盖死死压住对方的胸口，随后是一道吃痛的闷哼。 匕首准确的抵住身下人雪白的脖颈。将人彻底制止住后，郁宿珩抬眼看着那人平放在脸侧投降似的双手，还有那双半眯起的眼睛，忍不住愣了一下。 还没等他说什么，灯光猝然熄灭，紧接着刺耳的铃声响起。 几乎是同一时间，郁宿珩感受到身下那人忽然一把拽住了自己的衣领，丝毫不在乎脖颈旁的刀刃，猛然借力。 郁宿珩则顾忌着什么下意识收手，却被对方逮住机会，瞬间将他掀翻在地。 位置彻底调换。 郁宿珩皱了皱眉，没动。而身上那个人也同样没有太多动作，只收紧了控制住他手腕的手指，闷笑一声。 这笑声很轻，被掩盖在铃声中，让郁宿珩有些听不真切。 大概过了一分钟，铃声终于缓缓停止。 郁宿珩在黑暗中试图辨认着那人的轮廓，片刻，却只能挫败的把目光停留在对方耳边晃动着的的那块深蓝色宝石上。 对方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笑意更盛。他缓缓低头，温热的气息打在敏感的耳边，让郁宿珩下意识偏了下头。 “喜欢我的耳坠吗？”那人压低声音轻笑，语气里带着漫不经心：“回头做个一样的给你，怎么样？” 第11章 人生矫正（9） 房间的灯光再次亮起时，黎忻唉声叹气的揉了揉膝盖，有点委屈。 而郁宿珩则冷着脸站在手术台边上，一言不发。 这还是黎忻进副本后第一次“受伤”。 郁宿珩撞他膝盖那一下没留多少情面，疼的黎忻龇牙咧嘴。 而罪魁祸首本人则从地上起来后就一言不发，权当黎忻不存在。 屋里的气氛有点古怪，黎忻眨了眨眼，下意识碰了下耳边坠着的宝石，思考着刚刚郁宿珩的反应。 说实话，从醒来之后，黎忻并没有对自己身上的东西投入多少关注，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对于这些东西的存在理所当然，好像它们就应该带在自己身边，不需要理由。 而刚刚，他在发现郁宿珩盯着自己看了半响后，忽然神色复杂的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耳坠上，那句话不过脑子的就脱口而出了。 谁知道，祸从口出，人果然不能不动脑子做事。 第13章 黎忻进行了深刻的反省，还没等他想清楚郁宿珩生气的原因，就听那道冰冷的声音开口：“别愣在那，你来做什么？” 黎忻没回答他，试图通过装可怜让郁宿珩感到愧疚，坐在椅子上把膝盖都快揉平了。 郁宿珩明显不吃这一套，见状忍不住磨牙：“……你是想连另一条腿也失去吗？” 黎忻：……好无情一个人。 黎忻果断放下腿，双腿交叠靠在椅子里，蔫嗒嗒的回答：“我值班啊，正好四处巡视，结果就抓到了熄灯后不睡觉的坏孩子。” 坏孩子郁宿珩：……你看我信吗，谁家巡视能巡视到医务室里。 鉴于某人劣迹斑斑的履历，黎忻刚刚的话郁宿珩一个字都不信，他了解黎忻，以两个人现在的状态，他的每句话都掺真带假。 “说实话。” 听着郁宿珩理直气壮的语气，黎忻忍不住笑了，他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在灯光亮的出奇。 “不信任我吗？那为什么还要问？”黎忻的目光柔和下来，带着些好奇的意味。 他停顿一瞬，忽然明白了什么一般直直的对上那双平静的眼眸，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却像是笃定了什么：“还是……你希望从我的回答中判断出什么吗？” 一如既往的不好糊弄。 郁宿珩垂眸注视着这个人，哪怕失忆了，这人依然敏锐的可怕。 察觉到这一点，郁宿珩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说多余的话了。 不再理会黎忻的步步紧逼，郁宿珩收回视线，将话题转移：“正好你来了，我今晚失眠，想散散心，不回去睡了。” 黎忻挑了下眉，知道郁宿珩指的是熄灯后离开宿舍要找值班老师报备这一条。不过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求人的态度，黎老师对此非常不满意。 “我干嘛要答应你。”黎忻摊了下手，一副十分为难的表情：“五六岁的孩子就应该好好睡觉，你这样老师很为难的。” 郁宿珩懒得理他：“你见过谁家五六岁小孩晚自习上到十一点？” “所以说啊，仅剩的睡眠时间就更重要了。”黎忻一副十分心疼又无能为力的表情，“睡眠不足会长不高的。” 郁宿珩：……谢谢，有被恶心到。还有我一八四，不需要长高了。 这幅场景成功让郁宿珩回忆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果然这人要是铁了心想找茬，没几个人说的过他。 郁宿珩直直的看着黎忻，而对方则一副十分坦然的态度，脸皮厚的根本穿不透。 半响，郁宿珩选择放弃争论这些没营养的话题，不然他会被牵着鼻子带进对方的思路里，黎忻太擅长这个了。 呼出一口气，郁宿珩重新恢复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语气不带任何起伏：“我觉得你最好答应我的要求，否则我不确定你的身份能否隐藏到明天。” “哦？已经进入到威胁阶段了吗？”黎忻没有试图掩盖身份，甚至毫不在乎的歪了下头，只是那双眼睛微微眯起，“我以为我们聊的还算愉快。” 这次郁宿珩对于他的言语干扰没有任何表示，他只是起身走到对方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男人脸上始终不变的假面，随意的开口：“算不上威胁，你可以把这当成合作。” 黎忻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在开口前被郁宿珩未卜先知般捂住了嘴。 嘴唇上微凉的触感让他略微失神，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已然失去了先机。 “用不着用那种拙劣的谎言骗我，你也是来找东西的。”说这句话时，郁宿珩冷笑了一声，由于一只手还捂着黎忻的嘴，他此时弯着腰，另一只手顺势按在他黎忻的胸口，那张带着侵略性的脸离的极近。 仅仅被尽在咫尺那双眼睛迷惑一瞬，听到郁宿珩的话，黎忻试着想开口，可在发现确实很难做到后，他干脆放弃了辩驳，用眼神示意：怎么说？ “我猜你也发现了，这局游戏我们掌握的线索很少很少，规则推着我们向前走，几乎没有喘息时间。但你的身份有天然的优势，以你的性格不会坐以待毙，但也不会这么急切。” 正常来说以黎忻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状态，现在的他大概率会出现在学生宿舍所在的三层，而不是已经探索过一遍的医务室。 郁宿珩观察着黎忻的脸色，几乎是一针见血：“你遇到麻烦了，甚至处境比我们这些‘学生’更危险。” 黎忻终于变了神色，他抬头对上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眸，半响无奈的笑了。 指尖下从胸腔传来的震动让郁宿珩睫毛轻颤，黎忻伸手握住了依旧压在嘴唇上那只手的手腕，没感受到什么抵抗，便将那只手重新按上了自己的颈侧。 几乎是一瞬间，郁宿珩意识到那里的脉搏不太正常。 “感受到了吗，那里多了一点东西，不过我不清楚是什么？”黎忻漫不经心的笑着：“恭喜，猜对了。” 郁宿珩一点也没觉得高兴，相反，他现在心情非常差。 只不过他的不高兴被那张冷脸完美掩盖，连黎忻都没看出来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 “你的提议我答应了，现在我们得团伙作案了。”黎忻随手拨了拨对方的指尖，一点也没觉得他们现在的姿势古怪。 “所以呢，同伙先生，你有什么建议？” 郁宿珩没有回答他，收回手回到了手术台边上。 这次他没有犹豫，锋利边缘划破了指尖，鲜红的血液顺着凹槽迅速流动，很快围绕一周。 咔哒一声，一道暗门向内弹开，露出了一个方形的缺口。 黎忻凑过来摸了摸下巴：“果然有这种东西，恐怖片标配情节，你觉得里面会有什么？” “不知道。”郁宿珩垂着眼眸，“我原本只是想来弄出点动静把校医引出来。” 黎忻懂了：“你想去查之前学生的体检资料？” 郁宿珩没回答，算是默认了。 “那可能不太好找。”黎忻回忆着校医办公室里的东西，“校医桌上的大部分资料都是医学和心理学的书页，他把最重要的东西藏在了这些毫无用处但数量繁多的纸页里，短时间内想找到有点困难。” 黎忻的判断让郁宿珩皱了下眉，他从不怀疑这个人的脑子，但这说明他想速战速决的想法可能无法实现了。 “不过倒也不是毫无办法……”黎忻轻笑一声，刚想继续说下去，就听到了一道细微的，类似于齿轮碰撞的声音。 “等等，郁宿珩。”黎忻狠狠皱了下眉，低头对上郁宿珩的视线，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晚了。” 郁宿珩的声音毫无起伏。伴随着屋内开始飞快转动的红色警报器，和吱哇乱叫的警报音，他后退一步，只来得及将暗格里的铁盒取出来塞进口袋。 闪烁的灯光下，黎忻抬头叹了口气：“挺好的，你的最初目标可能也要达成了。” 他指的是郁宿珩想弄点动静把校医引出来的事，不过这话在这时候说，显得嘲讽拉满。 “有空说废话不如赶紧离开。” “我也想，不过现在看来有点困难。”黎忻伸手敲了敲身后的门，见对方投来不解的目光，顿时颇有优越感的亲情介绍：“钛合金门，警报后自动落锁，内部无锁芯，只能从外面打开哦。” 哦你大爷。 一把将碍事的人推到一边，郁宿珩试着拧动把手，果然纹丝不动。 黎忻在旁边耸了下肩，意思很明显：没骗你吧。 门外已经传来了脚步声，黎忻收回调笑的目光，一把将郁宿珩朝自己方向扯了过来。 郁宿珩没躲，只是略带询问的看向他，从表情来看，他想问的是：你什么毛病？ 有点好懂。 黎忻勾了勾唇角，压低了声音：“配合一点，咱们俩用不用一起挨罚就看这一下了。” 郁宿珩默然了一瞬，到底是没有反驳。 于是，笑得阴森兴奋的校医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以下画面： 某位校医看到就牙痒痒的老师居然光明正大的登堂入，把他心爱的医药箱翻了个乱七八，手里拿着一卷绷带，用一种温柔到让人生理不适的嗓音对坐在手术台上的人开口：“郁郁，伤口还疼吗？别动，老师给你包扎一下。” 而某位脸色冷的快要冻结的学生几乎麻木的伸出一根指头，校医看了半天，终于在上面找到了一条头发丝大小的伤口。 校医：………… 艹！你们有病吧！ 第12章 人生矫正（10） 班主任带着受伤的学生来医务室处理伤口，这个理由正当的让拎着锤准备收割人头的校医几乎是无能狂怒。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黎忻无视郁宿珩想杀人的目光，把一整卷绷带全缠上对方那几个小时后就会愈合的手指上，生生缠成了一个球。 看着自己的杰作，黎忻满意的拍手：“完美。” 郁宿珩：…… 校医：…… 第14章 两人最后是被校医赶出四楼的。 校医整个人都被气的不怎么清醒，居然丝毫没有追究警报的意思。再也不见四个字简直明晃晃的写在脸上，直到两人离开四楼地界才重新缩回了办公室。 一天内第二次闭门羹，黎忻心态良好，他看了眼时间，已经一点了。 “行了，今晚也算有收获。”黎忻心情不错，“校医办公室就先别想了，那是个办公室宅男，想空出大半天时间让你找资料今天肯定是不现实了。” 郁宿珩对此十分认同。 没有相互道别的戏码，黎忻站在原地看着郁宿珩走下楼梯，推开了宿舍区域的大门。 他没跟上去的意思，却在几分钟的等待后，转而重新回到了第四层。 压抑着脚步，四楼走廊的灯光依然没有亮起，像是在防备着什么。 最终，黎忻在校医办公室门口站定，直接推门进入。 进门的瞬间，黎忻对上了办公桌后一双幽绿色的眼睛，像是两团阴郁的鬼火。 这双眼睛实在不像是人类会有的，但黎忻一天之内被迫见了这么多奇形怪状的怪物，说实话也不差这一个，实在挤不出什么新鲜感了。 现在见状也只是笑了笑，语气轻松：“别这么大的敌意，医生。” 说完，他顺势将门关上，坐到了校医对面，骨节分明的手指交叠放在翘起的左腿上，姿态放松：“我来找你要一样东西。” 对于他的要求，出乎意料的，校医没有愤怒，他只是僵硬的扯了下嘴角，像在疑惑：“黎老师还想要什么？” 对于校医演技不佳的装傻，黎忻叹了口气，再次抬眸时，眼里写满了孺子不可教。 这幅和看傻子没什么区别的目光成功让校医气了个倒仰，他顿时气的拎起铁锤，却又在看向某处时憋屈的咽回一口气。 这幅精彩的变脸让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黎忻叹为观止，然而他的嘴角还没来得及扬起，就在校医恶狠狠的逼视下强行把嘴唇眯成了一条线。 好不容易缓了口气，校医没好气的把铁锤放回原位，不情不愿的开口：“你想要什么，先说好，我不一定有，有也不一定给你。” “我懂，我懂”对于校医的预防针，黎忻显得特别好说话，真诚两个字简直写在脸上：“我会开出让你满意的价码。” 校医对此不置可否：“你想要什么？上一届学生的体检资料？还是教师管理守则？” “你这还有这种东西？” 听到教师管理守则几个字，黎忻惊讶了一瞬，但在校医一脸得意的视线中，他笑眯眯的泼了盆凉水：“听起来不错，不过免了。” 这会儿轮到校医愣住了。 只见他的目光从呆滞到疑惑，那双充满戾气的绿眼睛把黎忻上下看了一遍，越看越狐疑。 黎忻任由对方打量，连嘴角的弧度都没变过，却并没有答疑解惑的意思：“别看了，我不需要那玩意。” 校医抿了抿嘴，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那双阴森森的绿眼睛死死盯着黎忻几乎挂在脸上的笑容，却不得不继续询问。 “那……你想要什么？” 这一次黎忻没有继续打太极的意思：“很简单，我需要一份成功案例的完整流程。” 说完，黎忻望着校医猛然收紧的右手和一瞬间弥漫起杀意的神色，松散的脊背逐渐挺直，指节轻敲桌面，再次开口时的语调却依然漫不经心：“至于你要的价码……”说着男人将手伸向口袋。 校医紧盯着他的动作，像一匹随时可能扑上去撕咬的狼。然而下一刻，他看到了那人手里的东西。 那是枚很小的盒子，校医很清楚它的来处，本来也该很清楚它的去处。 可现在，一切都被颠覆了。 欣赏着校医莫变的神色，黎忻将手里的盒子轻轻放在身前的桌面边缘，手指随意搭在上面，依旧带着笑意的话语里却意有所指：“这个价码如何？” “你在说什么鬼话，你……” 没等神色莫辨的校医继续，黎忻忽然意味不明的起身，语气里是故作的疑惑：“怎么这个眼神，医生看不清？也是，这屋里也太暗了。” 这么说着，黎忻没理会校医皱起的眉头，抬脚越过校医的办公桌，一直走到闭合的窗帘边上，伸手抓住窗帘棉质的布料。 校医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几乎下意识开口：“等……” “等什么？” 伴随着窗帘被暴力拉开的动作，一个闪烁着微弱红光的小型器械从交合的缝隙中掉出，然后狠狠摔在地上。黎忻看都没看，随着转身的动作，将它化为了一堆无用的碎片。 校医惊疑不定的回头，久违的光亮落在了这间终年见不得光的屋内。 夜色中难得的光亮透过玻璃打在窗边的那人身上，他侧身望着窗外错落的建筑，半边染上夜色的脸诡谲又漂亮。 直到这时校医才猛的发现，那双一直弯着的漆黑眼眸，从来没有所谓的笑意。 一道寒意涌上脊背，校医握紧的指节吱嘎作响，却因为并不清楚那人的目地而选择继续沉默。 从窗外收回视线，黎忻居高临下的看着精神绷紧的校医，垂下的双眸掩盖了一闪而过的冷意。 缓步回到桌前，黎忻再次拿起那枚本不该出现在自己手里的铁盒，在手里随意转动。 “医生，何必？泄露他的信息只会让你死的更快。”长久的沉默过后，最终是黎忻率先叹了口气，他将盒子中的u盘取出，如愿看到了校医几乎恐惧的神色。 “别怕医生，我可还什么都没说呢。”黎忻压低了声音，从口袋里拿出另一样东西，缓缓推到了校医面前。 “这是……”校医不可置信的抬头，像是在看一个怪物，半响他咬紧牙冠，真心实意的吐出两个字：“疯子。” 对于校医的评价，黎忻接受良好。他甚至短促的笑了一声，像一只出没于黑夜的鬼魅：“你看，就像我说的，我的价码不会让你失望。” “与其找那些‘孩子们’合作，说不定你会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 从校医办公室出来，黎忻把玩着手里的铁盒往五楼的宿舍走。 刚刚校医没有直接给出答案，但黎忻对校医最后的选择有数。 他恐惧院长，但也恨院长。也许最初校医还会犹豫合作对象，但现在，他只有了一个选择。 关上房门，黎忻勾唇注视着手里的盒子，不得不承认今晚的成功有一半要归功于某位好看的酷哥。 从那人手里顺东西其实比想象中要困难。郁宿珩很敏锐，反应力和力量也都在黎忻之上，他甚至对黎忻有着足够的警惕，那种警惕几乎是基于十足的了解而出现的下意识防范。 这下黎忻之前的猜测有了答案，这个人确实认识他，不但认识他，甚至对他非常了解。 东西最后是在他趁郁宿珩看着自己被包成粽子的手，在爆发边缘徘徊时拿到的，不得不说，黎忻觉得自己在让郁宿珩生气这件事上非常有天赋。 要不是触发警报器后校医搅局给了黎忻足够的操作空间，今晚他可能还真找不着机会。 也不知道这人在发现自己拿到的盒子被替换成一个包着几块吸铁石的纸壳时有什么反应。 回忆着之前郁宿珩把自己按倒时快准狠的状态，黎忻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头一次有点担心自己遭报应。 在生死攸关面前，黎忻在桌前坐下，试图分析出自己在郁宿珩手里完好无损逃掉的概率。 片刻后，他面无表情的合上笔记本，并决定换一件事想。 比如，明天临时生场大病，并躲到校医那里去的可能性。 第13章 人生矫正（11） 第二天一早，黎忻就得知了自己要上一上午课噩耗。 来传信的兔老师一边感谢他昨晚替自己值班，一边又一个劲的把课程表往黎忻怀里塞：“黎老师，今天上午你本来只有一节课，但为了帮助你和学生们尽快融入，院长昨晚帮你把课表重新排了。” 黎忻：…… 黎忻有理由怀疑这是院长对自己把校医办公室的监控弄坏的报复。但此时他也只能皮笑肉不笑的附和：“让院长费心了。” 兔老师露出了一副被感动到的神情，继续说：“上午的事不多，你主要带着他们玩玩游戏，注意一下他们的身心健康就好。” 黎忻敷衍的附和两句，随后看向手里的程表，上面只写了巨大的两个词：游戏，以及心理辅导。 黎忻盯着心理辅导两个字看了半天，最后将课表对折放进口袋，面不改色：“知道了。” 兔老师充满信任的点头，对黎老师的专业水平十分放心。殊不知这位直到昨晚才得知自己的本职工作究竟是哪几个字。 昨晚黎忻牺牲了仅剩的睡眠时间把宿舍整个翻了个面，最后终于在凌晨四点彻底弄明白了自己在这鬼地方到底教些什么东西。 第15章 当时他看着桌上哲学和心理学的红皮证书，有点无言以对。 不过想想也是，在一间为了把人倒着长回去而开设的学校，想必是不太可能招聘语数英老师。 哲学就哲学吧，黎忻心态良好。 虽然他确定自己以前根本没学过什么哲学和心理学，但黎忻自觉给人洗脑很有一套，想必问题不大。 这种胸有成竹一直持续到黎老师来到教室门口，撞见推门的郁宿珩时戛然而止。 听到脚步声，郁宿珩推门的动作一顿，侧身看到黎忻和兔老师时，视线在黎忻带笑的脸上划过，随后带着一贯的面无表情，直接进了教室。 这个反应很郁宿珩，看着那张冷脸，黎忻发现自己压根分辨不出这人到底有没有因为昨晚的事生气。 不过他没能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紧接着走廊另一边就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黎忻抬眼看去，撞见了还是鸡窝头的林壮红等人。 黎忻惊奇的瞧着这几个人略显凌乱的装扮，不过好在，至少这次没人穿着睡衣。 做了一晚上噩梦，最后被郁宿珩一巴掌拍醒的林壮红也没想到刚到教室门口就遇到两个煞星，他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十分勉强的扯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哈哈，黎老师……这么早啊。” 黎忻见状瞥了眼钟，语气懒洋洋的：“唔，还有两分钟打铃，是比昨天提早了一分钟。” 林壮红：“……” 他身后的李峰和刘横脸色相对能好些，但整个人也略显憔悴。反而昨天被虐的最惨丰耗状态相当不错，脸色红润，精神饱满。看到黎忻，他眼底闪过了一丝恐惧和怨恨。 看这几人的状态，黎忻差不多猜到他们晚上应该经历了什么。但时间有限，他只能在上课铃响起之前把人赶了进去。 由于这次不再是转学生培训专场，屋里靠墙零零散散坐了十几个学生，岁数从几岁到十几岁都有，见黎忻和兔老师进来，顿时齐刷刷站了起来，动作整齐划一，口号响亮，整得跟纳粹军营似的。 和这群训练有素的“乖宝宝”相比，手忙脚乱的林壮红等人显得格格不入。 就这样，黎忻享受了一把万众簇拥的待遇，他丝毫没有觉得不自在，步伐随意的像进了自己家。 “啊，免礼免礼。”黎忻摆了摆手，踏上讲台后，他视线简单掠过，差不多把人脸记了一下。 由于他并不确定今天的流程，因此只是简单拍了拍手，果断甩锅：“好了同学们，今天的课程安排由助教兔老师和大家简单说一下。” 兔老师没有对此做什么反应，她就像一个真正的助教，不条不紊的说着今天的安排。 “今天我们是兴趣课，之前我们统计过各位的喜好，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找伙伴一起。” 说着，兔老师顿了一下，补充道：“相关道具大家可以在校园里找到，除了一楼和五楼外大家都可以去。要求是所有的兴趣都需要有对应的作品。和运动有关的需要找老师完成对应考核。所有完成目标的小朋友都可以来找兔老师和黎老师签到哦，截止时间是十一点半。” 说完，兔老师没管众人的反应，转头看向黎忻。黎忻眨了下眼，了然的接过话头：“好了，就这样了，大家可以解散。” 听到解散的口令，npc全部起身离开，而林壮红和李峰等人慢了一步，呆在门口应该是要讨论什么。 黎忻抽空回忆了一下几个人填写的兴趣爱好：刘横写的是书法，林壮红是编织，李峰是绘画，而郁宿珩，黎忻记得他写的是折纸。 说实话，他没想到郁宿珩会写一个这么保守的爱好。根据黎忻的判断，这明明是个会写巨型木雕，然后拿着副本提供的锯子砍boss的家伙。 几个人在外面讨论了大半天，教室隔音不错，黎忻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等几个玩家离开，屋里就剩了他和兔老师两个人。 望着空无一人的教室，黎忻实在没兴趣和兔老师大眼瞪小眼，于是他伸了个懒腰走下讲台，朝兔老师摆了摆手：“我出去看看。” 这个举动放在老师身上并不违和，因此兔老师没有反对，只是说：“知道了，那我在这里等着吧，说不定一会儿就会有人完成。” “嗯。”黎忻当然不会说不，随口应了一声便毫不留念的离开。 白天的大楼没比黑天明亮多少。 设计这栋大楼的人似乎不怎么喜欢见光，每层的走廊里只有北侧有一扇很高的小窗，太阳光可怜兮兮的缩成一小块，连个小角落都照不亮。 三层有几个npc学生聚在这里，黎忻路过时恰好看到有人从胳膊上扯了块皮，说是要割出形状做一个拼图。 而他的对面，另一个人正用刀在自己胸前刻字，说是要纹身。 这个场面比想象中还要血腥，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散不去的腥臭味。 不过这里还是有几个“正常人”。 在路过楼梯口时，黎忻注意到了一个摆弄老鼠的女孩。面对黎忻的提问，女孩将用线牢牢绑住的死老鼠展示给他看，并说自己喜欢皮影戏。 看着死不瞑目的老鼠被凹成各种造型，黎忻揉了揉女孩的发顶，表达了他对这项兴趣爱好的肯定：“做的不错。” 女孩高兴了，黎忻趁机旁敲侧击问出了女孩的姓名。 “我叫枫枫，今年六岁。”枫枫抚摸着手里的老鼠，眼底带着温柔：“我来这里三年了吧，我觉得自己正朝着自己的目标不断前进。” 黎忻垂眸看着她，试探着问：“你还记得自己当时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吗？” 枫枫点头：“记得，我是为了……”说到这里，她像是死机了一般顿了下，随后那双眼睛闪过迷茫，眉头紧紧的皱起。 “我是为了……”她开始无意识的低喃，手中的老鼠啪叽一声掉到地上，空洞的眼睛直直的注视着前方。 黎忻注意到，那双眼睛里闪过了一抹过于复杂的情绪，里面掺杂着说不清的痛苦以及怨恨。 黎忻确信那不是一个孩子会露出的神色。 可是一瞬间，枫枫死死的捂住了脑袋。大颗大颗的眼泪划过脸颊砸在地上，她嘴唇嗫嚅着像是要说些什么，却又在下一秒化为了茫然。 而黎忻就站在那里静静的观察着她的反应，眼底没有一丝情绪，像个无法共情的看客。 好在枫枫情绪崩溃的时间并不长，等她再次抬眼时，那双眼底又重新变为了一成不变的欣喜。 她露出天真的笑容，回答了黎忻的问题：“我来这里是为了变得更好啊，我将来想成为一名艺术家，我喜欢艺术！” 说完后，她忽然看到被自己摔在地上的老鼠，枫枫赶紧把它抱起来，心疼的摸了摸老鼠的头。 “这样啊。”得到答案的黎忻轻轻笑了笑，看不出对这个答案究竟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在离开前，黎忻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喜欢上这堂课吗？” 女孩看了他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我喜欢。” 这个答案让黎忻面露沉思。因为就在刚刚，在那个从身上割下皮肉做拼图的孩子那里，黎忻得到的却是截然相反的答案。 他的眼睛空洞而又恐惧，面对黎忻的提问，他几乎是歇斯底里的摇头。 黎忻还记得他的回答： “不！！我不喜欢了！求求你，老师，我去学习，放我去学习吧……我再也不喜欢了……我……” 而黎忻还记得，那个学生的梦想是成为一名科研人员。 是因为这样吗？ 你的目标需要和你的兴趣挂钩，关联越深，你就越容易通过这堂课。 因为这样你就是在为了目标努力，而不是不务正业。 黎忻思索着迈下阶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依然缺乏一些信息。 这些玩家在进入游戏时也一定被副本要求写下过目标。 他们里面除了丰耗蠢得看不出来，其他人都不是新人。 因此他们在教室里填写兴趣爱好时很容易和之前写下的目标联系起来，所以八成会写和目标相关的内容。 按照这些人的习惯，他们一定会写保守的，离危险最远的那些活动。 他们会写什么？书法家，画家，艺术家？ 毕竟艺术类的东西很难鉴定好坏，有是一条弯曲的线就是一件艺术，可以操作的空间很大，甚至用不着有多少功底，只要你能说明就够了。 如果他们真的是这么做的，那单论这堂课，他们不会遇到太多危险。 可这也带来了最大的问题。 黎忻漫不经心的想着。 关联深却也说明他们更容易融入，而一旦他们真的融入其中，那么就会按照校长的规划一步步变成孩子，到了那时，他们可能就无法离开了。 黎忻的大脑不停的运转，试图将所有零碎的线索整合，这是他擅长的东西，可这次却并不顺利。 踏下最后一级阶梯，黎忻刚从思索中回神，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冷意。 第16章 他下意识想要后退，然而下一秒，一只忽然从身侧出现的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随后一把将他拽进了身后的杂物间。 仅仅一个呼吸间，他被人狠狠的按到了墙上，后背撞上冰冷的墙面，传来细密的钝痛。 黑暗里他忍着疼痛下意识低头，不出所料的对上了一双深海般的蓝色眼睛。 脆弱的脖颈被人单手按住，黎忻却愣神了一瞬，直到听到那人冷淡却好听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 “黎老师，偷东西可不是个好习惯。” 第14章 人生矫正（12） 继两次被校医扫地出门之后，黎忻又达成了两次被人按倒的成就。 他开始认真思考是不是自己失忆之前作孽太多，才导致了现在气运不顺。 这个姿势并不舒服。 也不知道郁宿珩是不是故意的，他任由黎忻靠着墙的脊背下滑了一小段距离，直到他的膝盖曲起一点弧度，需要略微仰视他时，才用手肘重新卡住黎忻的胸膛，将他死死的按在了墙上。 他微微仰头，哪怕受制于人，黎忻脸上依然没有惊慌，他甚至还在笑，耳边的宝石随着他的动作晃动了一瞬。 这个反应让压在他胸口的力度加大了一点，郁宿珩听到他的呼吸加重一瞬，冷冷开口：“笑什么。” “没什么。”黎忻低低的回答，他放松了身体，伸手虚握住对方微凉的手腕，轻声开口：“生气了吗？我在想补偿方案呢。” 郁宿珩冷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信了没有：“是么，那你想好了？” 感受到胸口不断加重的力度，黎忻觉得呼吸有点困难。然而郁宿珩的力度保持的很好，只是让他感觉到难受却又不会真正窒息。 面对强烈的不适感，一般人哪怕知道不会有生命危险也会下意识挣扎。可黎忻没有，他甚至半阖着眼，让自己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那双漂亮眼睛，感受到了一股困意。 昨晚睡得太晚了。 黎忻想着，三个多小时的睡眠让他的心跳都在紊乱着加快。 思绪已经飘远，黎忻愣是没能挤出一点危机感来应对自己被挟持这件事，半响才慢半拍的回答郁宿珩的上一个问题：“想好了啊。” 郁宿珩随口嗯了一声，想听听他能说出什么鬼话，于是配合着提问：“怎么想的？” “再赔你一个线索怎么样？比如……”黎忻歪了下头，微长的发尾擦过郁宿珩的手腕。说完，他忽然抬眼越过郁宿珩看向某处，眼底的那一丝倦意瞬间消散，嘴角上扬：“比如……现在后退。” 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墙上“脱落”下来。 确实是脱落，它像墙皮一样从墙上整块脱出，咧着张大嘴，没有一点犹豫的朝看到它的黎忻冲来。 那张嘴里沾着暗红色的血迹，一股腥臭扑面而来，黎忻怀疑这东西喜欢把人咬成两半而不是一口吞下。 影子的动作很快，但好在郁宿珩也没让黎忻失望。 他同样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异动，但却没有依言选择后退，而是上前一步，扯住黎忻的领口朝左侧一推，自己则在黑影扑来的瞬间松劲，整个人向前倒去。 下意识接住朝自己撞过来的身体，黎忻将人搂进怀里，闻到了一股凌厉的冷香。 影子扑了个空，一头撞上墙壁，被撞散的部分很快又再次重组，这次它的眼里带上了愤怒。 黎忻揽着人闪到另一边，抬头看了眼影子，有点无奈：“生气了。” 郁宿珩同样回头看了一眼，有了判断：“杀不死，除非把它整个赶到阳光下。” 很明显，这个方法它们目前做不到。 杀不死的东西很明显不值得浪费时间，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朝门口冲去。 影子自然发现了他们的打算，接受不了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它愤怒的发出一声尖啸，最后憋着一股气，赶在郁宿珩冲出去前把门封了个严严实实。 本来半只脚都迈出去了的郁宿珩被迫后退一步，撞在紧随其后的黎忻身上。 下意识伸手揽了下身前人的腰，黎忻本以为郁宿珩会再次把他拍开，然而出乎意料，宿珩根本没理会他的意思，只是皱着眉研究糊在门上的粘稠影子。 目光闪烁了一下，黎忻收回手走到郁宿珩身边，伸手摸了摸被彻底封死的大门。 “感觉像是一层薄膜。”黎忻摸了摸下巴，抬头看了眼天花板：“没有接缝，这是把我们围在里面了。” 郁宿珩沉吟了一瞬，掉头走到堆积箱子的角落翻了翻，找到了一把裁纸刀。 看到他的动作，黎忻靠在墙边：“你这是准备把这团东西划开？” “不太现实。”郁宿珩太清楚这鬼游戏的脾气了，根本没有浪费时间浪费体力的想法，把裁纸刀收进口袋后回答道：“我只是在想它为什么会盯上我们。” 关于这一点，黎忻大概有点思路：“它应该是被困在这里了。” 郁宿珩闻言回头看他。 现在两人被困在一起，也没有隐藏的必要，黎忻回忆着昨晚在院长那看到的东西，缓缓开口：“你们现在应该也找到不少线索了，有多少是关于‘研究项目’的？” 郁宿珩随手翻着纸箱，回答：“不多，现在唯一知道的是我们类似于自愿参与的实验体，而所谓的院长则在实行‘人生轨迹’矫正的实验，一切的实施和影子有关。” 听到郁宿珩这么说，黎忻差不多有数了。他想了想，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在郁宿珩眼前晃了晃。 郁宿珩被烦的抬起头，忽然看见熟悉的造型和花纹，确认了正是昨晚某个混蛋从自己那顺走的那个。 郁宿珩：“……” 他沉默了一瞬，随后抬头看向眼前那张越看越欠揍的脸，真心实意的开口：“你是在炫耀？” 黎忻哪敢说是，赶在某人炸毛之前赶紧把盒子往他手里一塞，满眼真诚的看过去。那张渣男脸配上这个眼神居然还真挺深情的。 就连一向翻脸无情的郁宿珩都忍不住顿了一下，决定看在这张脸的份上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 不过送到眼前的东西不可能不要，郁宿珩一把拿过盒子，二话没说把东西拆了。 看到人肉眼可见的消了气，黎忻忍不住自恋了一把，紧接着开口：“物归原主，昨晚我只是借用了一下，本来就打算今天还你。” 对于这个说法，郁宿珩报以冷笑：“呵。” 黎忻权当没听见，看到郁宿珩抽出里面的纸条展开，他挑了下眉，将早就记在脑子里的话随着展开的纸条开口： “影子不可战胜，但人可以。” 放缓的声线带着许些柔和，让郁宿珩垂着的眼眸颤了颤。毫无疑问，这是个无论放在那里都很容易吸引人的声音，甚至带着点难以察觉的蛊惑。 几乎是一瞬间，郁宿珩意识到这个人在试图引导他。 这种引导很难被察觉，可郁宿珩可太了解流程了。 通常，黎忻会在选定目标的那一刻将身上所有的攻击性全部收敛，并通过观察将思维与目标同步。 这时他会减少反驳，会提出所有人都认可且无法拒绝的建议，善解人意又毫无攻击性。几乎所有被引导的人都认为自己遇到了一个真诚且完全理解自己的人。 然而事实是，当你在无意识踏入陷阱的那一刻，就注定只能按照黎忻的脚步前进。 你所做的所有决定都是他想让你做的，所有看似正确的决定永远只对一个人绝对有利。 至于其他人能不能从中获利，黎忻并不在乎。 这副久违的嘴脸让郁宿珩难得的回忆起了一点往事。 果然，哪怕失了忆，这个人仅凭本能依然可以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郁宿珩能猜出黎忻这么做的理由。 因为身份的差异带来了无法避免的信息差，而缺少的信息很容易让人进入误区。他现在要做的是获取自己所缺少的信息，而自己是他选择的目标。 算盘打的很好，然而很可惜，这里的所有人都有可能被蛊惑，但唯有郁宿珩不会。 这个狡猾的混蛋难得选错了猎物，而且还错的离谱。 轻微的勾了勾唇角，郁宿珩没说话，决定看他表演。 这种时候就体现出没表情的好处了。黎忻没能看出郁宿珩的异样，他伸手在纸条上点了点，忽然下了一计猛药： “这是医生留下的东西，他希望借玩家的手弄死院长。” 倒是没想到黎忻能这么直接，郁宿珩难得愣了愣，随后轻轻皱眉：“医生？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因为他们有了‘成功案例’，而且有且只有一个啊。”黎忻笑了，“你可以理解为分赃不均，院长比想象中还要贪心。” “这么了解？”郁宿珩换纸箱的手一顿，充满审视的上下打量了黎忻一眼：“你昨晚见过院长，所以你脖子上那玩意就是这么来的吧。” 第17章 啊……肯定句。 黎忻忍不住揉了揉鼻尖。 虽然本来也没觉得自己能瞒过，不过倒是没想到仅仅一句话就被人抓住了把柄。 “是啊，院长诚挚邀我入伙。”黎忻干脆眨了眨眼，半真半假的笑道：“我倒是想洗心革面做个好老师，可你也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人在屋檐下要低头。” 郁宿珩面无表情的过滤掉所有花里胡哨的修饰词，总结道：“你答应他了？” “答应了一半吧，拒绝肯定不行，那院长挺疯的，要是拒绝说不定会把我变成下一个试验品。”黎忻说的无聊，干脆也翻找起眼前的箱子，“所以我告诉他，我需要两天时间考虑。” 郁宿珩嗯了一声：“交换条件呢？” “这个啊……”黎忻笑了笑刚准备说什么，忽然却止住了话头，在郁宿珩疑问的目光下从箱子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张图画，稚嫩的画风描绘着窗外的绿植。 而图画下方则是一句奇怪的话： 树叶被吹动的声音很好听，可惜今天依然没有风。 第15章 人生矫正（13） 黑暗里，两人盯着这幅潦草的蜡笔画，面面相觑。 郁宿珩率先反应过来，十分顺手的把画直接抽走，三两下折起放进了外套里侧的口袋。 光明正大的抢完劫，抬头看到黎忻哑然的目光，郁宿珩拍了拍手，理直气壮：“赔我一个线索，你自己说的。” 刚给自己挖完坑的黎忻无言以对：……好吧，你说的都对。 反正纸上的东西他看一眼就能记住，闭着眼画都能再复刻一个差不多的，也未必需要原件。 不过这还是从失忆到现在第一次有人从他手里面抢东西，黎忻在怀疑人生之余，还有点新奇。 郁宿珩并没打算给某人回味的时间。他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这影子比蚌壳还密不透风，没留下一点缝隙。 “我讨厌这些黑漆漆的液体。”郁宿珩冷笑一声，终于开始觉得不耐烦了。 “我也讨厌。”黎忻随口回答了一句，说完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看他表演。 反正他现在没办法，没道具，没异能，总不能赤手空拳以身饲虎。 郁宿珩没理他，直接走到墙边，指尖再次碰上那片粘稠的液体。影子自从变成这个形态后就一副死了的样，没再有一丝动作。 既然不会动，那他确实还有别的办法。 黎忻坐在不远处，还想着能看到酷哥强拆怪物的戏码，然而却见那人反手拿出了一样东西。 凭借着出色的夜视力，黎忻发现那居然是一把吸尘器。 郁宿珩此时瘫着脸，一手拎着吸尘器管道，一手按开按钮，把不情不愿四个字写在脸上。 画面很有喜感，黎忻忍不住想说点什么，然而刚一张嘴，就被好似后背长眼睛的郁宿珩狠狠瞪了一眼。 那眼神的意思很明确：不想死就闭嘴！ 黎忻眨了眨眼，果断把嘴闭上了。 这个吸尘器是郁宿珩第一场任务时从作死的队友身上捞到的。 那时郁宿珩除了反应快一点，简直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一身的限制加在一起跟负重徒步似的，要不是他当时杀心渐起，[规则]恨不得让他坐轮椅闯这见了鬼的副本。 当时的情境下，本着有一样是一样的原则，郁宿珩捏着鼻子拿了，之后就一直压箱底，直到今天才想起来。 这个吸尘器的特性可以吸收所有液体，气体，对付影子正好。 吸尘器的吸力十足，一开始影子还在挣扎，但随着一个角落被撬动，破开的口子化为数不清的黑色颗粒被吸尘器接二连三的吸走。 耗时五分钟，最后一点残留也被吸尘器收入腹中。黎忻好奇的凑过来，想怂恿郁宿珩把吸尘器盖子打开，看看里面是不是一个巨大的影子饼。 这种幼稚的理由遭到了无情拒绝，郁宿珩按下关机键时忽然愣了一下，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黎忻注意到了他的反应，不明所以：“怎么了？” 回忆着昨晚十次变一次的钥匙，郁宿珩抿了抿嘴，果断转头朝门口走去。而屋里另一位虽然没搞明白状况，但在这种时候他从不特立独行。 在两人走到门口刹那，吸尘器忽然毫无预兆的剧烈晃动起来。 黎忻下意识回头，正好撞见了吸尘器化成粉末消失的全过程。 靠。 黎忻眉头一跳：“跑。” 用不着他提醒，郁宿珩头都没回，甚至比他快一步，两人顺势朝楼上跑去。 身后的影子紧追不舍，跟条疯狗一样。黎忻忍不住开口：“副本道具还有假冒伪劣产品？” 郁宿珩冷笑：“是啊，这鬼游戏没救了。” 两人速度很快，三两步踏上三楼，黎忻没有犹豫：“去教室。” 教室里兔老师等在那看学生完成任务，他现在是要赌这里的优先级。 黑色的影子跟在两人身后横冲直撞，把一走廊npc撞了个人仰马翻。 一无所获的刘横此刻恰好推门，就见郁大佬和某位npc老师一前一后从眼前冲了过去，身后还跟着一团不明物体。 差点被掀翻的刘横赶紧扶住门槛，从门后探出头，惊呆的看着这一幕，简直心服口服。 大佬果然是大佬，居然还能带着npc一起被副本追杀。 等黎忻来到教室门口，影子几乎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好在兔老师没有关门的习惯，不然耽误一秒钟，两人全都得寄。 屋里忽然闯进两个人，兔老师显得十分高兴。 这一上午她简直无聊的要命，这帮学生一点也不积极，根本没人提前完成考核。 看到黎忻，兔老师直接开口：“黎老师，带学生来完成考核吗？” 这话正中下怀，黎忻毫不犹豫的把郁宿珩卖了，吹捧不要钱似的张口就来：“对，郁同学完成了一幅完美的作品，十分有信心完成今天的考核。” 慢了一步没插上话的郁宿珩瘫着脸，反正进来时他就猜到了现在的局面，干脆也懒得反驳，扭头看了眼身后。 如黎忻所料，他们进入教室默认开始考核，黑影被拦在了教室之外。它不甘心的在门口徘徊片刻，最终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黎忻应付完兔老师，顺着郁宿珩的视线看了一眼，随后把人拉到身前，笑眯眯的开口：“来吧，郁同学，把你的画作拿给兔老师看下。” 黎忻口中的画作指的是他们在杂物间找到的那幅画。他怀疑这东西是之前某位学生留下的，副本中不会出现无缘无故的线索，现在正好可以探探兔老师的口风。 他确信郁宿珩听得懂他的暗示，而且这件事对郁宿珩来说并不算坏事。他应该也意识到了如果完成和目标对应的作品会加速自己和影子的同化，如果想避免同化肯定不能提交对应作品。 既然这样，提交一份画作，得不到高分，但毕竟和折纸也算同属于艺术范畴，不算偏题偏的太厉害以至于受到太致命的惩罚。 最重要的是，有希望摸清画这幅画人的线索。 黎忻想不到那个人可能拒绝的理由。 事实上郁宿珩也确实不会拒绝。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确实没有别的可以提交的东西了。 面无表情的把画拍上桌面。 兔老师凑过去，在看到这幅只能勉强辨别出草丛和窗户的画作时，她的表情变了一瞬，但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她不可置信的回头去看黎忻：“黎老师，这就是你说的‘大作’？而且我没记错的话他的兴趣爱好是折纸吧。” 得到了想要的反应，早就料到这一出的黎忻非常淡定，慢悠悠的拉开椅子坐下，回答：“你指望一个六岁小孩能画成什么样？”说完，黎忻不认同的摇头：“这还是个需要鼓励教育的年纪。” 兔老师：……见了鬼的鼓励教育。 见兔老师被噎住，黎忻愉悦的笑了笑：“看来兔老师也认同。而且既然说到兴趣爱好和目标……”说到这，黎忻忽然顿了一下，仰头对上郁宿珩的眼睛，故作无意的询问：“郁同学当时写的目标是什么来着？” 郁宿珩眯起眼，冷冷的回视那双被笑意填满的黑色双眸，短暂的对峙过后，冷声吐出几个字：“建筑师。” 黎忻：………… 判断失误，黎忻维持住脸上的笑容，盯着旁边那张满脸写着无所谓的脸，幽幽的吐出了几个字：“你可真是个人才” 郁宿珩耸了耸肩。 兔老师见状却像一下子像抓到什么把柄，语气尖锐：“听听，建筑师。这和折纸，还有交上来的这幅绿油油的东西有什么关系？黎老师，你看他这像是为了目标努力的样子吗？” 眼看兔老师就要暴走，黎忻却忽然严肃的打断道：“不，兔老师，你错了。” 语气里甚至带着浓浓的失望。 被强行打断施法的兔老师愣了：“……啊？” 第18章 黎忻则站起身，将手边的画作放到兔老师面前，缓缓开口：“兔老师，折纸和成为建筑师并不冲突，和绘画也同样。” 兔老师一脸的我怀疑你在骗我。 注意到兔老师的表情，黎忻重新笑了起来，刻意放缓的语速让人下意识去倾听。 “你也知道，三维空间的建筑由点线面组成，而这三项组合又形成了立体感与空间感。”黎忻随手将兔老师手底下的考核表折叠，修长的手指灵活的将它组成一个立体的长方形：“你看，就像这个竖长的方形，放在这里，你看它像什么？” 兔老师显然没听懂黎忻临时现编的一长段，但她听到黎忻的提问，下意识皱眉：“像……” 没等兔老师说完，黎忻公布了答案：“是不是像一栋缩小的建筑？你看，所有东西都是一样的，由小及大。所以折纸是为了锻炼学生们的空间感，怎么会和他的最终目标无关呢？” 话音落下，房间里落针可闻。 兔老师无言以对：虽然听不懂，但莫名好有道理。 只是随手写下折纸的郁宿珩也无言以对：好家伙，这都能圆。 虽然黎忻靠着独特的逻辑硬控了兔老师一分钟，但身为副本npc，并不打算就这么被带歪。 很快她便抓住漏洞再次反驳：“可他没有上交一副折纸作业，而是一副毫无重点的画！”兔老师嫌弃的看着这幅绿油油一片的画面，觉得自己又行了：“如果他画了一副建筑图纸也可以，但这幅画上没有，根本无法让我给他及格。” 兔老师简直胜券在握，看郁宿珩的眼神里写满了不怀好意四个字。 郁宿珩对此不置可否，一点惩罚根本对他不疼不痒，只是黎忻的算盘应该是落空了。 然而在兔老师准备写上不合格三个字时，黎忻又一次拦住了对方提笔的动作。 “等等，兔老师。”黎忻无视兔老师烦躁的目光，悠悠的伸手指了指画面某处：“看看这是什么？” 兔老师压抑着情绪，勉强辨认：“一扇窗？” “对啊，一扇窗，有窗是不是就代表这里有屋子？”笑眯眯的说完，面对兔老师那副那又怎样的神色，黎忻面不改色的张口就来：“窗里是室内，窗外是造景。这不就是建筑和景观的关系表现吗？” 说完，他没给几人反应时间，后退一步，看着傻眼的兔老师，温和一笑：“现在，兔老师还认为折纸和绘画的兴趣和建筑无关吗？” 兔老师：“……” 郁宿珩：“……” 此时，身为这场事件主角之一的郁宿珩已经被彻底排除在了辩论之外。他麻木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忍住了扶额的冲动，脑海里只剩一句话： 是人是鬼都能忽悠，还得是你。 第16章 人生矫正（14） 凭借着黎老师出色的诡辩口才，再加上一百分的班主任打分力挽狂澜，郁宿珩的最终成绩堪堪停留在了65分。 擦边过线，勉强合格。 达到及格线，惩罚自然免除。而刚过合格线五分的成绩也不会让郁宿珩被副本影响多少。 总得来说，黎老师的暗箱操作很有效。 兔老师自从打完了那丧权辱国的30分之后，就一直用一副背叛了自己灵魂的呆滞表情坐在角落。 郁宿珩对此表示同情，毕竟精神伤害谁受谁知道。 而罪魁祸首本人，黎忻则是晃晃悠悠回了讲台后坐下，双腿交叠，手里装模作样的翻着一本手册，要是再架副眼镜，还真像这么回事。 时间快到11点，npc学生终于陆续进来了几个，表演的东西五花八门，但没一个正常的。 其中就包括在自己肚子上纹身的那一位。由于好奇，黎忻凑近看了看，可这位下手实在太狠，他除了一肚子血什么都没看见。 倒是兔老师对这幅血呼啦的“作品”非常满意，提笔就是90分。 接二连三的npc进来，合格的神情麻木，不合格的也目光空洞。一时间很难分清到底谁的结果更好一些。 等npc进的差不多，在楼里又活半天的玩家们终于姗姗来迟。 他们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其中最明显是李峰，他的脸色苍白，看上去像失血过多。黎忻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他一眼，最终停留在了大腿上。 从裤子破损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是被什么东西拖拽抓伤了，伤口位置在脚踝，不过应该不深，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影响。 几个人筋疲力竭，都想着尽快完成所谓的考核任务。 黎忻大概看了一眼，这几个人都是按照填写的兴趣完成的作品，只是借机取巧，把作品做的十分粗糙，营造出一种没怎么用心的感觉。 对此黎忻不怎么意外，甚至十分理解。 李峰等人选的方法能不能行现在没人敢确定。不过在愿望之都的副本中，本身也没有最优解，一切都需要去赌一个可能。 他和郁宿珩算是赌赢了，接下来就要看这些人的运气了。 几个人提交了三幅作品：一个不知道把谁的床单撕了组成的看不出形状的东西，一幅沾着血涂抹的画，还有一个和沾了血的画有异曲同工之妙的狂草作品。 黎忻试图辨认，十分怀疑这是在借着书法名义骂他们。 他这边正狐疑的盯着这幅可能“暗藏玄机”的作品，而兔老师已经在旁边十分不满的一通教育，最后大手一挥，通通不及格。 玩家们：……谁懂啊，有种回学校考试的无力感是怎么回事。 玩家们不可置信的表情实在过于有喜感。这下黎忻也不研究书法了，就待在旁边看热闹。 李峰不愧是个社牛，看着那绝望的50分，眼珠子一转，感觉不能就这么屈服。于是扒在讲台边就开始干嚎，黎忻注意到他手里攥着个什么东西，一边嚎还一边狗狗祟祟的瞥一眼。 兔老师简直不厌其烦，有好几次黎忻都怀疑她会把这帮人一起丢出去，可不知道为什么，最终没有动手。 早就在常年的摸爬滚打中把脸皮丢掉的李峰一看有戏，嚎的更卖力了，林壮红和刘横见状也豁了出去，把讲台挤了个满满当当。 兔老师青筋暴起。 黎忻啧啧两声，准备把战场留给他们。 然而还没等他溜走，就被一只手抵住了后背。黎忻诧异的回头，发现郁宿珩站在他身后。 黎忻挑了下眉想说点什么，然而郁宿珩这一下不但拦住了黎忻的去路，还把兔老师的视线吸引了过来。 一人一怪视线对上，兔老师忽然露出一抹笑容，转头就把成绩表怼到黎忻手里。 “黎老师，你是班主任，既然学生们对成绩有异议，你也来打个分吧。” 黎忻：…… 除了一开始强行给郁宿珩拉了个分外，一分没打过的黎忻老师不想接这飞来横祸。但战火即刻转移，黎忻抬头就对上了三张哭丧脸。 嚯，还挺有喜感。 然而黎忻一项号称软硬不吃，对于这波卖惨眼皮都没抬一下，刚准备把成绩表丢桌上，就听脑海里响起了一道声音： [给他们打分，你还用得到他们。] 黎忻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但他没有回头，只是止住动作，装作低头欣赏桌上那几样伤眼的玩意，视线却有意无意的落向一边。 那道声音依然没有什么多余的起伏，但和平时听到的似乎略有区别。 感觉……更真实。 黎忻垂着眼眸，倒是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出，但很快就适应了这种另类交谈，在脑海里意味深长的回答：[哦……郁同学准备求我吗？] 他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反正对他来说就是写个数字的事，比起会承担的风险，他比较想看这个人的反应。 脑海中迟迟没有响起下文，黎忻也不着急，笔在手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表格上，好像随时可能下笔。 刘峰等人瞬间紧张起来，生怕这位喜怒无常的npc抬手就是一个零蛋。 [还没想好吗，那我可要随便写了。]黎忻说着轻笑，[这位好看的同学，你要知道，身为老师打假分是要承担风险的，而且我一个npc莫名其妙给他们打高分很容易被怀疑啊。] 这次郁宿珩终于回答了：[他们不会怀疑，李峰手里的是个道具，能拉高npc的好感。] 言下之意是——黎忻是个假npc所以才会没有效果。 抬眸看了眼一脸紧张的李峰，黎忻有点发笑：[那就是运气不好。可在种随时随地都在赌命的地方，运气不好就是命啊。] 很明显，黎忻这次并不打算松口，这几天好事做多了别真以为他是个慈善家。 郁宿珩料到了这个结果，他没兴趣和他继续辩论，直接问道：[你的要求。] [好吧，郁同学比我想的还要心软。]黎忻叹了口气，也没卖关子：[既然如此，晚上见。] [嗯。] 脑海中没再响起别的话，黎忻看眼这帮人惨不忍睹的分数，也懒得算分，直接一人一个九十分齐活。 第19章 黎忻这边编的顺手，就是兔老师表情十分一言难尽，满脸写着对黎忻审美的质疑。 被怪物质疑审美阴间的黎老师十分无所谓，几下把人全打发了后看了眼成绩表，发现还差了一个。 瞧着上面唯一空着的名字，黎忻忽然感觉有趣。时间只剩最后五分钟，兔老师同样发现少了一个人，她脸上挂着一抹奇怪的笑容，用惋惜的口吻说：“啊……还有一个学生没有完成，不过也是，他有三个爱好呢。” “大概被什么事耽搁了。”黎忻漫不经心的回答，“这样就没有成绩了吧，我记得好像有惩罚。” 兔老师笑了：“当然。” 不过她并没有说惩罚的内容，不过看表情应该不死也要脱层皮。 没套出话，黎忻惋惜之余忽然想到什么般唔了一声，随后懒洋洋的在脑海里回了一句话：[先说好，这个丰耗救不了。] 没过多久，本以为已经断开链接的郁宿珩淡淡回答：[我知道，自己找死的谁也救不了。] 郁宿珩在说这话的时候听不出什么同情的意味，和他要求黎忻救人时的语气没有任何差别。 这让黎忻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这个人并没有这么关心这些人的生死，只不过他遇到了而且有办法能救，所以就顺手救了，救不了的也无所谓。 抬眸看向坐在角落的郁宿珩，黎忻的眼底带着不加掩饰的兴味。 其实从昨晚校医务室的碰撞开始，黎忻就一直在观察。 他确定郁宿珩认识他，虽然对方没有主动提及，但也没有掩盖的意思。 郁宿珩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为了试探底线，黎忻故意得寸进尺，提出的条件甚至咄咄逼人。可面对连续的试探，郁宿珩一副忍无可忍的表情，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步。 不是因为怕起冲突，而是知道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会落入陷阱。 郁宿珩对他的所有提议一直足够警惕，连引导都没有太大的效果。到了这种程度，这已经不仅仅是认识了，这个人甚至很了解他。 一个对他足够了解的人，却故意装作不认识，目前看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确定黎忻不会认出来。 那他为什么有这种自信？ 黎忻垂下眼眸，给了自己一个答案：他知道自己失忆了。 而且看郁宿珩的态度，他应该多少知道些什么。 黎忻的判断很少出错。签字笔在他修长的指尖转了一圈，随后稳稳的落在掌心，低垂着的眼眸带着思索。 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自己的失忆不是郁宿珩造成的，至少不是那个人一手促成的。 那人像一个看守者，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自己，不算亲近也不算疏离。 若即若离。 黎忻琢磨着这几个字，还没等他想出什么所以然，就听到门口传来的凌乱脚步声。 “别过来！救我！！” 伴随着这句歇斯底里的求救，丰耗狠狠摔进教室，身上全是剐蹭出来的血痕。 黎忻神色古怪的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在心里想：不是吧，这都能活？谁说这些玩家里没有运气好的，这不来了。 一个穿着园丁服的老者被拦在教室之外，他阴恻恻的盯着逃脱了的猎物，也许是知道已经失去了机会，很快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林壮红等人同样看到了刚刚的一幕，脸色黑的跟锅底一样。 “这个败类居然还活着？”刘横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他不是坑完我们后就被那个假的清洁工抓走了吗？这又不知道在哪招惹了一个园丁，居然还能活？” “这玩意身上一堆道具。”刘峰皱着眉，“就这个智商和实力，他要不是愿望之都的天选之子，我怀疑他和哪个大佬有关系。” 然而不爽归不爽，无论是天选之子还是大佬相助，活了就是活了。 就像黎忻说的，在这种赌命的地方，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赶在结束的最后一分钟，丰耗上交了一个作品。 他低着头，一副心虚的模样，唯唯诺诺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到讲台上。 那是一块还黏连着血肉的小骨头，上面用刀割出一些花纹，乍一看跟个微缩模型似的。 可此时根本没人关注丰耗的刀功。 看着这块熟悉的骨头，玩家们的脸上顿时精彩纷呈。 特别是黎忻，他几乎是一眼认出了这块骨头的来历，忍不住嚯了一声，差点笑出声： 这么厚颜无耻的就连他也是没见过几个啊。 而身为这块骨头的主人……不，是前主人，刘横直接跳了起来，几乎是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 “艹，这个不要脸的玩意，这不是我昨天被砸断的指骨吗？！” 第17章 人生矫正（15） 丰耗的兴趣和目标填的是雕刻，现在看来是真专业玩过这个。 指骨雕刻一上来，兔老师那张拉的老长的脸顿时就改开花了，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看到兔老师的表情，丰耗松开在口袋里攥紧的手，偷偷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就听到了兔老师接下来的一句话：“你的其他两个作品呢？” 其他两个作品？什么意思？ 丰耗蒙了，他无措的抬头看向兔老师，试图辩解：“你记错了，我当时只填了雕刻一个兴趣。” 听到这句话，意识到什么的兔老师眼底的笑意更深：“不，你还有两个兴趣。” “什么？！我什么时候……” “是啊，什么时候呢？” 这时，一个让他恐惧的声音忽然在兔老师边上响起，丰耗受惊一般抬头，看到那个总是笑眯眯的男人正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 他缓缓将手中的纸笔推回兔老师面前，饶有兴致的目光却直直落在自己身上，放低的声音带着若有若无的讽刺：“丰耗同学的记忆已经这么差了吗？” 看着那双像要把人看透的黑色眼睛，丰耗猛的后退一步。 他忘不了昨晚的场景，医务室里的这个人，这双眼睛，在梦里一遍一遍的折磨着他的神经，他感觉自己要被逼疯了。 可明明这个npc根本没有直接动过自己，他只是站在那里根据游戏下达任务而已，这恐惧的来处连他自己都不明白。 看到丰耗呆愣在原地，一副随时要吓晕的表情，黎忻颇感有趣的笑了：“还没想起来吗？明明是自己亲口说的。” 丰耗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回答：“亲口？我没……” 说到一半，丰耗猛然顿住，脸色变得铁青。 他想起了昨晚医务室里躺在手术台上的自己。那时他太痛苦了，恨不得全世界给他陪葬，自己的异能明明可以逃离这种痛苦，可一闭眼就是那块擦着他的脸划过的指骨。 他怕了。 丰耗的体质并不好，之前一直靠着自己的异能和各种道具在副本里活着。现在异能被禁止，能够减轻痛苦的道具又用完了，所以到了后来，他几乎处于半昏迷的状态。 现在再次回忆，他记不得当是医生说了什么，但前几个人的问答他还是记得的。 看着眼前因为意识到什么而浑身颤抖的人，黎忻愉快的公布了答案：“让我看看，除了你一开始填写的雕刻，除此之外还有皮球和插花。” 叹了口气，黎忻摊了摊手：“皮球倒是好说，之前有别的同学带来了，你可以借用，但插花的材料这里可没有。 “而且就算真有也没办法了……”说着，黎忻抬头看着教室后悬挂的时钟，遗憾的叹气：“时间要到了” “怎么会……怎么……”丰耗不可置信的后退，却被什么绊倒，狼狈的摔在地上。 在他下意识回头的瞬间，下课铃准时敲响。 伴随着欢快的铃声，兔老师笑着提起笔，在成绩单上写下不合格三个字。 接着她走下讲台，摸了摸丰耗的头，声音怜悯又愉悦：“放心，一次的失利不代表什么，你会成功的，亲爱的。” 说完，她没再看丰耗几乎崩溃的神情，笑着回头：“同学们，下课吃饭吧。” “黎老师要一起吗？” “我就不了。”黎忻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起身：“那么，提前祝各位用餐愉快。” …… 校医务室，校医正焦虑的在房间踱步。 事实上他已经焦虑了好几个小时。然而困在这狭小的办公室里，他只能绕着办公桌转圈，像只找不到出路的仓鼠。 “该死。” “该死，该死，该死。”校医不停的咒骂着，目光在办公室里来回扫视。 今天校医根本没敢离开办公室，昨晚那个该死的家伙当着他的面把办公室里的监控打碎，算是彻底让他和院长撕破了脸皮。 他居然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家伙绑上了贼船，院长根本不会放过他。 这种焦虑一直持续到房门被打开的吱嘎声响起，看到出现在门口的那张脸，校医一肚子的怨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抓起桌上一沓纸照着那张帅脸丢了过去：“你个混蛋！” 第20章 刚进门就遭到袭击的黎忻面无表情：“……何必呢。” “你还有脸说！”校医气急败坏：“你知道和院长作对是什么下场吗？你见过院长，他比影子还难对付，那是个怪物中的怪物！” “我知道啊。”黎忻说着翻了翻手上那沓纸，看到上面的标题，挑了下眉：“这是想通了？” “想通个屁！”校医没好气的坐回办公桌后：“想问什么赶紧问，仅此一次。” “好吧。”知道这算是校医的底线了，黎忻随手把资料翻完，指着其中一项直奔主题： “所以现在所谓人生矫正的主要流程依然是通过长期的暗示将参与实验的人逐步和儿童行为贴合，再以幼年的状态重新成长？在此过程中，需要将入院之初实验者填写的爱好和目标逐步对应。如果爱好与目标同步，通过培养让他们朝目标前进。而一旦爱好和目标并不对应，则进行打压并抹杀。” 校医没有反驳，默认了黎忻的说法。 “那么这其中有一个问题，也是这场实验最核心的问题。”黎忻说：“根据现在掌握的线索，影子和达成实验者儿童化直接挂钩，具体怎么实施？” 听到这个直白的提问，校医意外的笑了：“怎么，黎老师？不是自诩聪明么，没想明白？” “对啊，没想明白。”黎忻承认的很痛快：“你总不能指望一个半吊子侦探用一晚上加一上午搞明白一个持续十几年的实验吧，我又不是变态。” 校医忍不住嘲讽：“你已经够变态了，用不着谦虚。” 嘲讽完人，校医终于舒了一口恶气。他伸手拿过资料，看着上面那些由自己一点一点总结而出的资料，长长叹了口气。 “你认为影子是什么？”校医忽然问道。 黎忻：“那要看你是要听科学的说法还是玄学的说法。要是科学的说法，影子只是人在光照下的投影而已，它什么都不是。” “科学，呵。”校医冷笑一声，“如果你是个信奉科学的家伙，那可能要把脑子清空再来听我下面这段话。” 黎忻无所谓的点头，示意他继续。 “首先，你要明白，影子是另一个自己。”校医深吸一口气，看到黎忻适应良好的点头，才继续说下去：“影子实际上并没有和本体对等的思维，但它有一个实验关键点所需要的特性。” 黎忻：“什么特性？” 校医咧嘴笑了，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不同于本体只能单一的持续向上生长，影子则可以在光线下有规律的在成年和幼年间循环往复。” 说着，校医看着黎忻略带沉思的表情，满意的笑了：“这不难理解，只不过你的思维将你限制了。你瞧？如果你在一个毫无遮挡的空地上站上一天，你就会发现随着太阳光线，影子会由成年的体型一点点缩小，再由幼年的体型一点点变大。” 黎忻忍不住打断：“可投影造型并不和本体完全符合，它们会被扭曲。” “这不是问题。”校医摇头：“你一直错了，影子不只是塑造形体的辅助，它们才是那个怪物最满意的作品。” “如果你观察过这栋楼里的光线，你会发现，这里无论是照进来的太阳光，还是布局的灯光，它们都会让你的影子处于幼小的状态。这些影子完全不会出现变形，而且拥有差不多五岁小孩的思维，它们一直在伺机吞掉宿主，这就是那个怪物赋予它们的能力。” “你是说，最终重新回到童年的是影子？”黎忻皱起了眉头：“本体则在同化中被吞噬？” 听起来逻辑闭环，但实际操作黎忻并不相信会那么简单：“但融合并不容易，本体的意志再失败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只有一点智商的影子轻易吞噬，就连有自杀倾向的抑郁症患者，面对外来的攻击大多也会做出反击行为。” “那是不在任何引导的情况下。”校医反驳了他，随后忍不住有点幸灾乐祸：“你没和你的好学生们聊过吧，这说明他们根本不信任你。” “不信任是应该的吧。”黎忻毫不意外的笑了笑：“你见过几个愿意和老师交心的学生？” 挑拨离间失败，校医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应该尽早结束这场谈话，不然在被院长弄死之前他会先被黎忻气死。 “你也说了，融合的关键在于暗示。”校医将手里的报告丢到桌上：“遍布楼层的监控都是院长的眼睛，在院长的眼睛注视之下，他们无时无刻不被暗示，但这种暗示聊胜于无，你可以理解为一点精神污染。” “重头戏则是每天下午和睡前的‘冥想’时间。” “冥想？”这个词的出现让黎忻彻底理解了早上那帮玩家混乱的脸色了，“好吧，这是强制要求他们回忆自己失败的前半生，然后心甘情愿放弃抵抗，迎接所谓的新生？” “没错。”校医摆出了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黎忻没理他，手指轻点着桌面，半响后再次开口，语气里却并没有多少疑惑：“听起来逻辑成立，那么你想过这么多年只出现了一个成功案例的原因吗？” 这个问题让校医脸上的得意一点一点消失。他沉默了许久，最终摇头。 “我不知道，可能就连院长也不知道。” 校医压抑着声音：“随着越来越多的失败案例出现，它们都变为了暴走的影子，可以被利用的被院长做成了傀儡，而不能被驯服的则潜藏在每一个黑暗的角落，伺机觅食。” “最终，我们只能判断，那个孩子是特殊的。”校医绞动手指，语气激动：“只有特殊的，被命运选中的孩子才有资格重新来过。” “可这样的人有多少？几万分之一，还是十几万分之一？最终我认定了这是个小概率事件，这个实验没有继续的必要，所以我放弃了。” 黎忻沉默的听着，他垂眸注视着那张“成功案例”的某一项数据，最后轻轻的笑了：“不，这不是小概率数据。” 校医惊愕的抬头，眉头紧紧皱起：“你说什么？” 黎忻站起身，眼底带着笑意：“你说过影子是另一个自己，所以它们天然知道怎么将本体融合。” 校医疑惑的点头：“对，怎么了？” “那么……如果这些影子里掺杂了外来的杂质呢？”黎忻将地上破碎的监控器举起，像是要透过玻璃的纹路看向它的另一边。 “就像被强行加上一块的拼图，要塞进一个固定的相框，结局只有……” “无法完全匹配。” 第18章 人生矫正（16） 黑暗的禁闭室中，丰耗不知道自己已经呆了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他只知道这里似乎是五楼的一个很小的房间，没有一丝声音。 道具已经失去镇定人心的作用，丰耗觉得他这次必死无疑，但好在，他的积分足够他复活一次。 没有尽头的黑暗很容易摧毁人心，丰耗甚至觉得，在死在这里之前，他会先疯掉。 黎忻就是在这种绝望的时刻走进来的。 他背对着身后仅有的光线居高临下，耳边的蓝色宝石是这个人身上仅有的颜色。 那一瞬间，吊桥效应带来的精神慰藉甚至超过了恐惧。 “要跟我走吗？”并不怎么走心的一句询问，随后在丰耗回答之前，他轻笑着补充：“当然，你也没有资格拒绝。” …… 下午郁宿珩没再见到黎忻，整个教室里只有兔老师无所事事的坐在讲台上。 她好像完全不关注他们是否按照要求去回忆后悔的往事，甚至也没有检测设施去确认。 郁宿珩垂着眼眸，意识到他们或许有别的检测手段。 而且无论检测结果如何，他们都乐意看到。 可这不正常。 郁宿珩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所谓的冥想课结束后，郁宿珩站在教室最后，看到了三双迷茫的眼睛。更糟糕的是，他们的影子像要凝聚成实体，细长的手指紧紧攀附着他们的脚踝。 这些东西感受到某种召唤，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玩家们由于警惕而没有按照规则去做，同化的进程被打断，但这并没能阻止影子的异动，它们似乎厌倦了漫无目的的等待，准备将他们强行吞吃入腹。 以这种状态，他们根本撑不到第三天。 连郁宿珩自己的状态也不够好，思维在飞速下沉，他必须集中精神才能保证自己不被影响。 大概是因为昨完他没在宿舍呆多久，在加上一直没有入眠，他躲过了梦境的污染，因此受到的影响相对较少。 不过……但也快了。 今晚没有课，算是副本给他们的一点喘息时间。 六点，郁宿珩准时出现在五楼走廊。 黎忻还没到，郁宿珩后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闭目。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他本以为现在的这幅场景会出现在今晚或者明天白天。 现在提早了太多，不符合规则一项的风格。 第21章 除非……有人触发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 “……黎忻。” “在想什么？” 耳边传来熟悉的低笑，郁宿珩缓缓睁眼，对上了那双近在咫尺的漆黑眼眸。 黎忻刚上楼就看到这人闭着眼站在自己门口。 黑暗中灰色的发丝乖顺的贴在那人脸上，减弱了平日里的锋利感。 这幅场景难得一见，黎忻刻意放轻了脚步，想看看在什么距离自己会被发现。 然而，出乎意料。 直到他的气息落在那人耳侧，郁宿珩没有睁眼，却叫出了他还未跟任何人说起过的名字。 将眼中的情绪收敛，黎忻主动后退半步，回到了社交距离，自然的转移了话题：“你们应该还没来过五楼？” “是没有，这个副本的进度太快了。”郁宿珩没展现出一点异样，简单回答：“叫我来干什么？” “探险啊，夜黑风高的好时候。”黎忻不怎么走心的说。 郁宿珩没回答这句话。 校长办公室在五楼尽头，成色上乘的红木门显得和这栋大楼格格不入。 黎忻转了下门把手，不出所料，上的锁。 “我以为你拿到钥匙了。”郁宿珩站在不远处看着，意味不明：“所以我们要先去找钥匙？” “撬锁吧。”黎忻拍了拍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发夹，并介绍了它的来历：“从某位可爱的女孩儿那里借的，你上午应该看过她的皮影戏。” “如果你指的是拿着风筝线绑老鼠的那位。”郁宿珩顿了一下，补充道：“我觉得她可能比你要大上不少。” 黎忻沉默了一瞬，决定当做没听到。 撬锁的过程非常顺利，一分钟不到，两人推门而入。 院长办公室和想象中不太一样，里面没有灯光，四处布满了蜘蛛网和灰尘。办公桌后是一面塞满资料的书柜，上面还有一些干涸的血渍。 黎忻跨过横在门口的椅子腿，在办公桌上找到了开关。 年久失修的顶灯闪烁几下，终于是勉强挤出了一点光亮。 “看起来荒废了很久，希望这些资料没有被老鼠吃掉。”黎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忽然又想起了自己那栋和这儿差不多处境的“豪宅”，脸上的苦恼更真心实意了一些。 郁宿珩正仰头注视着沙发墙上悬挂的画，闻言回道：“你想找什么？” “应该是问我们想找什么。”黎忻很想靠坐在桌边，但上面一层薄灰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于是他走到郁宿珩身边开口：“我们的目标一直是一致的。” 骗子。 郁宿珩瞥了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暂时没有戳穿的意思。 见这人没有表示，黎忻习以为常的开口：“我今天下午见了校医。” 这次郁宿珩终于有了反应，他侧了下头，等待黎忻的回答。 黎忻笑了起来，松手朝书柜走去，边走边说：“他给了我一份资料，来自于那位完美病例。” “用从我这顺走的盒子威胁的？”郁宿珩冷淡的开口。 好记仇。 黎忻有点无奈：“别抓着一点小错误不放，我这不是来交换消息了？” 郁宿珩不置可否。 书架上的标签模糊不清，黎忻只能一本一本的看过去。上面的东西是分日期排列的，从十二年前一直到去年。 最新的资料不在里面，大概率是院长所在的地下室里。 “你们现在的状态应该不算好，越来越贴合孩童的状态，自我否认的情绪，以及无所无在的暗示和精神干扰。”黎忻的指尖停在某处，将那本资料抽了出来，“上来时我看到了李峰，他似乎快要被捕捉了，它们时刻准备替代你们。” 将那本资料放在桌上，黎忻忽然抬眼看向郁宿珩：“不过一般来说，三天之内无法完成同化，那个周期至少要半个月，理论上你们老老实实的按照副本要求去做，活过三天轻而易举。”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转：“但是……你们昨晚和今天应该都没有冥想吧。” 他用的肯定句。 郁宿珩没有隐瞒这一点：“没有。” “那糟糕了。”虽然嘴里说着糟糕，但黎忻却笑着抬头看向站在对面的郁宿珩，指尖逾越的落在了那人修长的脖颈。 郁宿珩垂着眼眸，没有躲避。 “脉搏在加快。”黎忻叹息着：“你们踩进副本的陷阱了。这些没有被喂饱的影子们已经蠢蠢欲动的想要提前吃掉你们……可你看起来并不紧张，为什么？” “你不也一样？” 郁宿珩后退一步，挣开他的手，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盯着那双故作难过的眼睛，把问题丢了回去。 “什么？”黎忻不明所以。 郁宿珩面无表情：“花纹已经漏出来了。” 黎忻一瞬间哑然，在他看不到自己脖颈处，黑色的，宛如血丝的纹路已经悄然攀上，从郁宿珩的角度看过去，宛如一道道破碎的裂纹。 “院长看来也不怎么信你。”郁宿珩收回视线，声音很冷：“你的心脏还好吗？” 这都不是互戳伤疤了，而是互撕伤口。 互相试探的两个人站在相对的两面，将衣冠楚楚的假面揭露，只留下鲜血淋漓的躯块。 短暂的对峙过后，黎忻伸手扯了下领口，有点无可奈何：“本以为不会这么快的，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我应该死的比你们早。” 事实上从中午开始，黎忻脖颈上原本只是偶尔刺痛的伤口就开始蔓延了。这种感觉很神奇，就像一群扯着线的蜘蛛在他的身体里硬生生撕开一条通路，带着那不知名的毒素一点点包围着他的心脏。 “不太好，很疼。”黎忻回答了郁宿珩最初的问题，也懒得管会被弄脏的裤子和外套，终于靠在了桌边，反正被拆穿了，他懒得再费心掩盖。 “我觉得再这样下去，它会‘吃掉’我，所以我才说目标一致。”黎忻耸了耸肩，“不过我猜你依然不准备相信我，所以其他事先放一放，我们先干利益相关的正事。” 郁宿珩没回答，只是将眼底一闪而过的思索掩盖。 黎忻随意翻开了那页资料，将其中一份抽了出来，放在两人面前：“就是这一份，这是那位完美案例的身份资料，我从校医那得到的年份日期。” 郁宿珩顺势拿起，开头的名字写的是宸单。 这是他在这里完整的轨迹跟踪报告。 “这份报告长达半个月，和我刚刚跟你说的周期符合。”黎忻在旁边翻着另一份资料补充：“他的轨迹绝大多数和其他学生一致，相关污染数据也差距不大，但一定有一部分不同。” 郁宿珩：“入学前的资料呢？” “这里。”黎忻将另一份拿给他：“他入院时的身份是个普通作家，专写悬疑，尤其喜欢和化学，毒药有关的内容，而他进入这里时写下的人生矫正目标结果为——化学家。” “爱好是绘画？”回忆起那抽象的画技，郁宿珩有点一言难尽：“感觉兴趣课他应该没受多少苦。” “是没有，所以他很快就放弃了兴趣爱好，加速同化，进入到了下一个阶段。”黎忻说，“但他不是个例，同期还有一位的情况和他类似，但那个人失败了。” 郁宿珩：“对比过两个人的轨迹吗？” 黎忻点头：“唯一的不同出现在这里。”他伸手点了下其中一行，淡淡的复述：“兴趣爱好不合格会关一整晚的禁闭，但宸单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躲过了。” 郁宿珩皱眉：“禁闭应该不是重点，重点是禁闭室里发生的事。” “bingo”黎忻打了个响指，“这也是院长想知道的事，如果找到这个原因，我就有理由带你去见他了。” 这句话让郁宿珩下意识抬头看向他的，但话语里并不为所动：“我为什么要去见他。” “因为你想杀他。”黎忻笑着回答，他早就看穿了郁宿珩的想法，这种程度的伪装在他眼里跟欲盖弥彰差不了多少。 况且这位连伪装都懒得走心。 “你我的时间都不多了。”说这话时，黎忻那双好看的眼睛弯起好看的弧度，毫不吝啬的分享着自己的线索：“影子是院长的能力，我们杀不死影子，却可以解决根源。” “为什么找我合作？”那个笑容让郁宿珩晃神一瞬，他唇角轻抿，移开了目光：“你不是已经有方案了吗？” “因为我是个可怜的新人啊，异能道具都没有，对杀人更没什么心得。”某个狠起来朝自己开枪的变态，熟练的收敛一身的锋芒，语气娴熟的卖惨： “所以……麻烦大佬帮忙了。” 第19章 人生矫正（17） 禁闭室的位置校规上并没有提及，倒是郁宿珩那有一点线索。 “林壮红中午和食堂阿姨套过话。”郁宿珩回忆着中午的场景，目光略带思索：“他当时询问过五楼有哪些房间，得到的答案是十二个。” 第22章 “十二个？”黎忻有点意外：“教职工宿舍集中在五楼，校规里说教职工人数有9人，就算校长不包括在里面，还多出了两个房间。” “其中一个应该是禁闭室，另一个不好说。”郁宿珩看向前方，眉头却轻轻蹙起：“可这里不像有十二个房间的样子。” “七个。”黎忻给了一个准确数字。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所想：暗门 黎忻笑着收回视线，声音里依然听不出什么紧迫感：“目前我们见到的npc里，兔老师，院长，校医，你们见到的食堂阿姨，教室门口的园丁，嗯……我听说你们那个脑子缺根弦的小可怜上午还遇到了一个清洁工？” 郁宿珩明显是问过，言简意赅：“假的，有工牌。” “这样……”黎忻一手搭在墙上轻轻敲击，缓步向前走，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长廊内：“那么加上我，和第一天那个黑影，现在总共出现了六个。” 听到黑影，郁宿珩抬头看他：“你认为它也是？” 黎忻没有卖关子，直接了当：“它一定是。” 郁宿珩看了他一眼，没有询问原因。 两人都没再说话，走廊里只剩下有规律的的敲击声。 在路过楼梯口时，郁宿珩脚步一顿，忽然一手搭在栏杆，向下看去。 注意到他的动作，黎忻下意识靠过去：“怎么了？” “他们遇到东西了。”郁宿珩淡淡的说。 什么都没听到的黎忻唔了一声，随口问：“什么情况？” 郁宿珩没有立即回答。 那三个人应该是在三楼的某个地方，他能听到嘈杂的声音，其中还有一道慢吞吞的，不似活人的声线：“晚上好，我腿脚不便，麻烦带我去趟一楼吧。” 其中一个壮着胆子询问：“大爷，你是……” “我是这儿的门卫，别磨磨蹭蹭的了，天都要黑了。”那道慢吞吞的声音继续说道，但郁宿珩能听出其中夹杂着的某种贪婪。 它在引诱他们。 三楼楼梯拐角处，几人没有立刻答应老人的要求，他们都是走了三四个副本的老玩家，下午课结束后李峰率先察觉到了自己的状态有问题。 之后他们聚在一起时把手里能用的净化类道具都试了一遍，才勉强缓和了状态，现在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林壮红咬了咬牙：“他没有工牌……是副本npc，这很可能是副本给我们的线索。” “一楼目前没人去过，校规也没有提及。”刘横脸色难看：“你们手里还有道具？” 道具确实已经不多了，但如果迟迟找不到突破，明天早上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睁眼。 “必须拼一把，愿意和我一起就跟上，不愿意的就去找别的线索。”最后，林壮红率先下定了决心，说完，他转头看向门卫：“我带你过去。” 声音逐渐消失。 郁宿珩收回视线，不紧不慢的概括：“门卫出现了，他们现在要去一楼，要去看看吗？” “不了吧。”黎忻声音有点古怪，郁宿珩顺着他的目光下意识回头，看到了远处不知道什么出现的一道身影。 那个人穿着一身白袍，像裹着一件丧服，脸苍白的像鬼，脸上全是纵横的褶皱。 那人身上没有工牌。 黎忻皱着眉看着，他同样没发现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一时间谁也没率先开口，直到感应灯在长久的沉默中熄灭，那道黑暗中的白色影子也在同一时间消失。 黎忻瞬间意识到不妙，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冷意，他猛然回头，将一直收在袖口中的裁纸刀横在朝他袭来的剪刀下。 随着铛的一声，裁纸刀应声而碎，但这为黎忻赢得了时间。他飞快后退，站到了郁宿珩身侧。 这个人明显不对劲，黎忻现在依然稳拿副本npc的身份，无论如何都不应该随意对他下手。 除非，他的某个行为让npc起了杀心。 脑海中思绪还飞速运转，表面上却只是用心有余兮的口气甩了甩发麻的手：“能打过吗，郁大佬？” 郁大佬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上前一步：“什么时候把裁纸刀拿走的？” 黎忻心虚的干咳一声，装作没听到。 外敌当前，两人默契的把内部矛盾先放一边。 可一击失手的女人却并没有再次攻击。她怨毒的目光透过发丝，死死的落在郁宿珩脸上，愤怒却又不可置信：“你要庇护他吗？” 黎忻在大佬身后眨了眨眼，觉得这个剧情有点既视感，于是他戳了下郁宿珩的腰窝，压低声音耳语：“相好？” 郁宿珩面无表情：“……我杀你比她快。” 两人不为所动的行为明显刺激到了女人，那嘶哑声音像是被阴毒浸满，牙齿咯吱咯吱作响，近乎疯魔：“他是魔鬼的一员！是院长的走狗！你也被他们蛊惑了吗，你怎么能站在他的身前？！” 这个说法让黎忻眯了眯眼，他上下打量了那个疯子似的人，若有所思的观察着她的片刻，忽然开口：“你认识宸单？” “闭嘴！你还敢提他？！” 这一下简直像捅了对方的死穴，女人手中的剪刀咯吱咯吱作响，看黎忻的目光恨不得吃了他。 半响她意识到什么一般转头看向郁宿珩，简直恨铁不成钢：“你还不明白吗？！阿宸是这栋学校被封锁的秘密，没有院长的允许没有人有资格查阅！” “他早就和院长勾结了！你还不明白吗？！” 郁宿珩没对她的话发表评论，只是平静的询问：“你是谁？” “我是……”女人低喃了一句，她似乎有点混乱，但依然很快回答：“我是……这里的清洁工。” “你和宸单是什么关系？” “我们……”女人一把捂住脸，声音带着说不清的迷茫：“我们是……兄妹……” “兄妹？”黎忻一手搭上郁宿珩的肩膀，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质疑：“校医给我的资料里面可没写宸单还有个妹妹。” “校医？”女人愣了一下，她不可置信的瞪着黎忻：“你是说，资料是校医给你的？” “对。”黎忻笑着开口：“让那个老古董开口费了我不少劲，不过他恨院长，所以最终愿意和我……不，是和我们……”他说着停顿了一瞬，直直的看向女人的眼睛，吐出两个字：“合作。” 女人的眼底闪过动摇，但却下意识反驳：“不可能的，校医他拒绝过我……他说……” “他说院长不可战胜。”黎忻接过了这句话，忽然朝女人的方向走去。 那把闪着寒光的剪刀依然直直的面朝着他的胸口，可男人视若无睹，那双眼睛里依然带着从容的笑意。 可莫名的，女人察觉到了危险，那是一种说不清的压迫感，不知来处，只是在潜意识中叫嚣。 就像……被一条藏在暗处的毒蛇盯上。 最终，女人心悸的下意识后退半步，手中的剪刀越抬越高，几乎凶狠尖利的吼道：“停下！” 黎忻似是不明所以的歪了下头，但他还是停下脚步。看出了女人的紧张，他甚至贴心的后退一步，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无奈的开口：“我看起来很像坏人？” 郁宿珩：……你有什么脸说。 见黎忻真的没有靠近的意思，女人长舒一口气，她还没有完全相信黎忻的话，但却也第一次见到和学生一起行动的老师。 她摇了摇嘴唇，最终下定决心：“你怎么证明自己说的话？” “完美案例的数据够吗？”黎忻观察着清洁工变了的脸色，说了下去：“你的哥哥是唯一一例完美病例，我们需要找到他活下来的原因作为接近院长的理由。” 他眼底的寒光一闪而过，却又很快化为了和平常无异的笑容：“只有接近，才能杀死。” “可哥哥已经消失很久了。”清洁工皱着眉：“从完美病例宣布之后，他就完全消失，我一直在寻找他的踪迹，可一无所获。” 关于这个问题，黎忻早就有了答案：“我猜他应该在院长手里。” “院长和校医互相看不顺眼很久了，可一直没有太大的动作，说明两个人都有忌惮。既然校医手里的筹码是完美的数据，那么完美病例本身，大概率就被掌握在院长手里。” 清洁工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下来。 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女人，黎忻上前一步，这一次清洁工没有后退，让他轻而易举的突破了那段被划定的安全距离。 黎忻怜悯的叹息着，压低的声音带着安抚：“你还想见你的哥哥不是吗？可只要院长还有一天活着，你就永远做不到。” “他依然在等你……”黎忻勾了勾唇角，轻声诱劝：“你在这里找了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你遵循着自己的判断寻找盟友，可结果呢？毫无进展。” 他看着女人颤抖着的手，几乎字字诛心：“现在又有一个机会摆在你的面前，你又要错过了吗？错过了这个机会，你还有几个三十年？他又……还能等你多久？” 第23章 “这样的机会并不多，你赌得起吗？” 清洁工猛的后退，她哭泣着捂住了脸，柔和的话语像是锥子一样强行凿开了最后的防线。 这些年她不是没有这个猜想，可她在这里孤立无援，只能试图和其他受害者取得联系，可无一例外，他们都失败了，变为了影子们的一员。 黎忻是其中唯一一个和实验毫无瓜葛的局外人，她说服不了自己不去尝试。 就像他说的，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 而黎忻就这么一直注视她的绝望，没有再出声。 许久之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眼底的犹豫尽数消失，只剩下蚀骨的恨意：“你们想知道什么？” 黎忻满意的笑了，他伸手用手中的发卡将遮在女人脸前的碎发别在脑后，在女人不解的目光中，他后退一步，盯着那双泛白的瞳孔，轻缓的开口： “告诉我禁闭室的位置吧，我们怀疑哪里有让影子崩溃的秘密，而且我们有个……朋友也在里面。” “禁闭室？”清洁工皱了皱眉，最终摇头：“很遗憾，我不能带你们去那。因为那里并不存在，只有院长默许的人可以找到。” “不过，如果你们想知道禁闭室里的事，我有一些线索。”说着，她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样东西放到黎忻手里。 那是团黑漆漆的粘液，看上去像一团不会散开的石油。 “我也是实验的失败品，那天哥哥带着我一起跑了出去。”清洁工充满厌恶的开口：“这是我从禁闭室离开时身上沾染的东西，这东西的作用是……记忆清洗和数据导入。” 第20章 人生矫正（18） 刺目的白炽灯在完全黑暗的房间内骤然亮起。 坐在房间中央的男人下意识侧目，过了许久才勉强适应现在的光线。 来这里前，他们曾告诉他只是要进行简单的问询，可现在的氛围却像是一场审讯 不过无论是问询还是审讯，结果都不会有任何区别…… 他没能从满心的失望中搜刮出什么不满，只能眯起眼睛看向前方。 那里正坐着一个气质温文尔雅的男人，只不过前方的灯光直直照着他的眼睛，因此只能看到那人逆光的映像。 他知道那是谁。 长久的沉默终于被打破，那人率先开口：“你为什么想要改变人生？” 我不想。 他在心底回答，可说出口的却是早已刻入脑海之中的答案：“因为我不喜欢现在的职业，也不喜欢……现在的人生。” 男人似乎有些不解：“可你在许多人眼里很成功，他们将你誉为新世界最优秀的悬疑小说家之一。” 男人声音很温和，可他总觉得自己正被从头到脚的观察，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如果硬要举个例子——他觉得在这场“问询”结束后，那个人可以将他从细胞开始拆解为一堆碎片，最终再毫无差错的重新组合。 他觉得不自在，没人喜欢被彻底看透的感觉。 那人的声音仍在继续，他平静的在叙述，给他过往二十多年的人生下了判决： “即便如此，你也承认自己所经历的人生是违背你初衷的，是失败的，是不需要被挽回的吗？” “……是的。” 他感觉自己的声音无比干涩，必须强忍着眼泪才能控制自己不去想其他的事。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放在聚光灯下的小丑，最初的麻木已经无法维持仅有的体面。 丑态百出。 然而对方却只是满意的点头，随着纸张翻页的声响，男人合上笔记本放到一边，问出了今日的最后一个问题：“那么，现在说说你的目标吧，它是什么？” 他筋疲力竭闭上了眼，吐出几个字：“成为……一个优秀的化学家。” …… “那帮傻小子呢？” 大楼一层，黎忻走到紧锁的门前，透过灰蒙蒙的玻璃窗朝里看了一眼。 清洁工跟在两人后面，闻言皱着眉抬头：“他们被门卫带走了？” “嗯。”黎忻随口应了一声，“你了解门卫？” “不算熟。”清洁工思索了一下，“门卫和我不一样，他对这份工作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完成本职工作而已。我也不清楚他会把那些人带到哪里。” 一楼的大门依然紧锁，黎忻凑过去看了一眼，和昨天没什么区别。 “没办法了。”黎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转头看向郁宿珩，语气里带着些调侃：“郁同学怎么说？要先去找找看吗？” 郁宿珩懒得理他，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电梯平稳下行。 没人在这种时候说话。 黎忻后倚着电梯栏杆，平静的注视着电梯反光面上自己的影子。 半响，他嘴角勾起，缓缓闭上的双眸将所有情绪尽数掩盖。 再次睁眼时，又重新变回了那种什么都不在乎般的松散笑容。 伴随着叮的一声，他率先起身踏出电梯，学着当时带他来的影子比了个请的手势： “欢迎各位来到院长的秘密基地。”他笑着后退，让出一条通路，声音撞上墙壁又重新开始回荡。 浮夸的像个马戏团的小丑。 清洁工没有回答，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连指尖都在颤抖。 郁宿珩则看着了他片刻，在电梯门合上之前，抬脚走到他的面前。 熟悉的冷香再次袭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追寻，最终撞上了那双让人沉浸的深蓝眼眸。 在心底叫嚣的某种杂音几乎在顷刻间消散，四散的理智与被放大的情绪尽数回拢。 黎忻紧紧闭了下眼，再次感受到了来自脖颈处的刺痛。 思绪像是被人强行打散后又重新组合，头疼的像要被撕裂。伴随着平缓的呼吸，修的很短的指甲毫不犹豫的狠狠扎进掌心，感受着淌过指尖的血痕，黎忻依然稳住了身形。 视线越过面前的人，他抬头看向依旧站在电梯里的清洁工：“电梯要关了，你也以原路返回。” 声音里不见疲惫，可黎忻知道自己的精神已经在崩坏的边缘。有毒的种子从他上一次踏入这里时就已经埋下，只不过他没能察觉。 不过也没关系，他依然胜券在握。 清洁工没有后退，强压着心底的恐惧跟了上来。 和黎忻上次来不同，这一次，整个长廊遍布灯光。 “这里……好安静。”清洁工不安的抓紧了衣摆，如果是平时，她大概只会把这种不安藏在心底，可现在却根本无法掩饰，“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 “这里会放大人的情绪。”黎忻说，“如果无法阻止也可以选择放任，总比在压抑着死去要好。” 站在熟悉的三岔口，黎忻停下脚步回头，似是确认几人的状态。 “嘘。”食指抵上嘴唇，黎忻仰头看向头顶闪烁着的红光，从容开口：“晚上好，院长。有位好学生希望可以解答您的一些疑惑。” 红光闪烁一瞬，他知道那之后的眼睛正从四面八方投来，每一双都带着抹不掉的贪婪。 机械音从头顶传来，失真的声线嘶哑而又沉闷：“请吧，客人们。” “你们会受到最高规格的接待……前提是，真的能把那个答案送到我的面前。” 正前方传来轰鸣声，黎忻侧头看去，另一道门在前方打开，露出漆黑的洞口。 这是不怀好意的邀请，而他们没有理由在这里止步。 灯光在脚步踏入室内的一瞬间亮起。 看到画面的那刻，黎忻瞳孔微缩。 这是一间和医务室布局完全相同的房间，只不过更像一间实验室，各类器材与药品规整的堆放在其中。 周围放置着巨大的培养皿，里面浸泡着被开膛破肚的影子……还有人类。 身边传来响动，黎忻侧头，看到了走到自己身边的郁宿珩。 他脸上难得的带着点厌恶，手指敲了下手边存放着眼球的玻璃器皿：“无聊的恶趣味。” “这确实是我的一点恶趣味。” 温和的声音忽然响起，院长从身后走进，再次带上了那张假面。他的目光从黎忻身上一闪而过，最终落在郁宿珩身上：“不过我要否认一点。” 他来到手术台边正对所有人，说着伸手扯住白布的一角，朝他露出一个渗人的笑容：“这并不无聊，而是让人类拥有更多选择的其中一环。” 沾血的白布从上被猛的掀开，露出藏在下方的身影。 看清床上的人，郁宿珩眯了下眼睛。 那是本应该呆在禁闭室里的丰耗。 他此时毫无意识的躺在那里，几乎看不到胸口的起伏。 院长观察着他此时的表情，一边带上手套，一边朝几人的方向走来。 “黎老师刚刚说，你为我带来了一个答案？”院长从黎忻身前走过，一直到郁宿珩面前站定，他的眼睛在眼眶中四处转动，但视线却始终落在郁宿珩脸上，一字一顿：“现在来说一说吧。” 第24章 倒是没想到这人一上来就盯上了自己。郁宿珩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在黎忻那张完美无缺的笑脸上停留一瞬，随后淡淡的开口：“我要见宸单一面。” “宸单？”院长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半响叹了口气：“啊……你是指我最完美的病例吗？他的身体很虚弱，所以呆在我为他打造的完美庇护所里。” 说完，他话音一转：“你为什么想见他？” 郁宿珩：“我需要见他一面才能确认一些事情。” 他没有解释的意思，而院长则没有立刻拒绝。他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权衡利弊。 黎忻则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视线落在站在人群最后的清洁工身上。 见到院长的那刻，她居然恢复了正常。满身的恐惧和恨意全部隐藏，安静的减少了存在感。 黎忻皱了下眉，而另一边，院长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的目光与黎忻短暂交汇，随后后退一步拍手：“好吧。” 黑色的影子应声而来，凭空出现在室内，随后化为了一道门。 院长伸手抚摸过漆黑的门框，走到郁宿珩身边，拍了下他的肩膀：“请吧，希望你的答案不会让我失望。” 黑色的，半虚幻的门，算是让郁宿珩明白了为什么清洁工说有些房间只有院长的默许才能进入。 这确实是最好的安保手段了。 进入之前，郁宿珩越过院长，看向黎忻，声音没什么起伏：“一起？” 黎忻观察着他的表情，还未等回答，院长却直接打断：“他就不了，我还有些事需要和黎老师确认。” 颈侧的疼痛蔓延到了心脏，黎忻强行咽下了一声闷哼，扯了扯唇角，意识到这是警告。 就像郁宿珩说的，院长从不信任他，正如……他不信任任何人。 “去吧。”黎忻眼底笑意不减。 郁宿珩没有回答，在校长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扯住清洁工的胳膊，将她一起拽了进去。 门在顷刻间融化，注意到郁宿珩最后动作，院长狠狠皱眉：“那个女人……” “说是宸单的妹妹。”黎忻的声音懒洋洋的。 屋里只剩下他和院长两个人，黎忻敛去眼底的冷意，笑着走到手术台前观察着丰耗的状态：“怎么样？” 院长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回到手术台边，院长按下某个开关，一排排参数在虚拟光屏显现。 “根据参数，不进行禁闭室的记忆消除确实能让影子和他本身的数据达到平衡。”院长说，“可这样同样无法导入新的参数，没有这些参数带来的知识，人生轨迹调整根本形同虚设。” 黎忻认同的点了点头，神情有些漫不经心：“所以我们还是忽略了一些东西。” 这幅吊儿郎当的态度让院长感到不满。他冷冷的拿起手术刀，落在了体检时校医曾在他们额头上画下的那到虚线上。 “黎老师，你应该有一点危机感。”锋利的刀刃割破浅层的皮肉，露出鲜艳的红色，校医的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威胁：“是你主动提出了这场交易，作为交易的诚意，我保留了你思维，给了你足够的权限和自由。” 看着鲜红的血液滴落在雪白的床单上，黎忻唔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你说需要和校医谈判，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不错，你做到了，甚至做的很好。”院长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可这不够，你我的交易内容可不是给我带来一份我早晚可以拿到的资料，而是彻底掌握这项技术。” 他手上狠狠用力，手术刀粗暴的插入坚硬的头骨，锋利的刀尖在触碰到柔软的大脑之前堪堪停下。 院长后退一步，将脸上的血擦拭干净，目光死死落在那张依然平静的脸上：“这远远不够。” 看着衣服上飞溅的血痕，黎忻无辜的叹气：“所以我这不是把后续带来了吗？” “后续？”院长冷笑，“你是指那个脸好看的危险分子和一个满口谎话的女人？” “你一开始说的是这个人危险，需要一个理由将他隔绝。”院长死死盯着那张依旧毫无波澜的脸，试图从上面寻找说谎的痕迹：“可现在，他直接去见宸单了。” “那也是你同意的，院长。因为你不信任我，所以不愿意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我身上。” 黎忻终于揭开了平静的假面，目光嘲讽。他站直身体，甚至比院长还要高上那么一点，居高临下的视线里，院长看到了隐藏在虚假笑容下的冰冷。 “你……”院长下意识扬手，却猛的想起影子刚刚已经化为了“门”，有两个小时的冷却期。 他不可置信的抬头，终于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踩进了陷阱，院长紧紧握住了手术刀，失去了一贯的从容，声音阴狠：“你骗我？！” 这幅样子实在不像平日里那副温文尔雅的假面，黎忻看了眼院长手里攥紧的手术刀片刻，蓦然叹息： “别这么紧张，院长。”下一刻，黎忻居然一把握住了正对自己的刀尖，毫不在意满手血迹顺着手腕淌入袖口。 新的，清晰的疼痛冲散了心脏处被啃食般钝疼。再次赢得短暂清醒的黎忻一把夺过那把被鲜血染红的手术刀，他注视着院长那张看疯子似的眼神，语气里带着充满血腥的柔和： “放心吧，院长。一般来说，我不怎么喜欢食言。”黎忻垂眸，用黑色的袖口将刀上的血迹抹除，食指搭着刀柄轻轻压在唇上，一字一顿： “今晚你会如愿得到一位‘完美病例’，所以能请你安静一点了吗？” 第21章 人生矫正（19） 监控画面显示了另一边的影像。 暂时失去威胁性的院长远远坐在角落。而黎忻则靠坐在手术台边上，指尖无意识按压着手心的伤口。 宸单所在的位置居然是一处温室，他坐在窗前写下密密麻麻的公式，停笔便能从窗户向外看到翠绿的树丛。 桌上摆满了各类的化学书籍，甚至有一本的著名就是他本人。 当郁宿珩和清洁工出现时，宸单只是愣了一下，随后笑着指了下沙发：“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时间，我就不问好了，请坐吧。” 温室里常年保持恒温和稳定的光线，没有时钟和日历，连宸单自己都不记得究竟在这里呆了多久。 郁宿珩没有拒绝宸单的邀请，带着一言不发的清洁工坐到宸单对面的沙发上。 “你们是院长带来的吧。”宸单将两杯茶放到桌上，声音没什么起伏：“你们想找我了解什么？” 郁宿珩观察着这位被院长层层保护起来的完美实验体，平静的开口：“我们找到了你当时的实验流程。” 出乎意料，这个消息没让宸单的脸上有什么起伏，他只是笑了笑，说：“校医和院长是终于达成和解了吗？” 说完，他并没有等郁宿珩回答，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想得到什么答案，“你是想问这份流程是否真实？” “是。”郁宿珩意识到了这个人的聪明，他没再选择迂回，而是直接应下：“我们想知道一些没有写在里面的东西。” “没有写在里面的……东西？”这个说辞让宸单皱起了眉头，无法被回忆的过往让他下意识按住额头，却依然传来了强烈的刺痛。 见状，清洁工一下子站了起来，她快步走到宸单身边，语气焦急：“你怎么了。” “我……”宸单下意识摇头，他苦笑着想说些什么，然而在回头的刹那，对上了清洁工的眼睛。 他愣在了原地，不可置信的与这个苍老的面孔对视，一些画面从脑海中接连闪过，却又被残忍撕碎。 剧烈的疼痛让他跪在了地上，清洁工惊慌的想要后退，却被宸单拽住了衣角：“别走……” 被他抓住的人不知所措的停在原地，而郁宿珩则平静的起身。 他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宸单，声音带着一闪而过的悲悯，却又很快恢复了漠视一切的淡漠： “现在该你做出选择了……” 宸单意识到了什么，他捂着半张脸，在剧痛中努力想要抬头看清洁工那丑陋的，布满褶皱的脸。 那张脸和他没有一点相似，唯有那双眼睛……他不会认错。 那是……他的眼睛。 “你究竟……”宸单痛苦的抓紧了手中仅有的布料，像是找到了混沌里唯一的路标，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 …… “嗯……记忆分割。” 房间的顶灯尽数打开，黎忻从抽屉里拿出一双橡胶手套，收紧的薄膜贴合着修长的指尖，勾勒出骨节分明的轮廓。 随意从手边的盒子里抽出一把崭新的手术刀，黎忻将它送到手术台上。 他的声音很平稳，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思索，目光落在依旧在播放的监控画面中。 “真是幅感人的画面。”他勾了勾唇角，视线重新收回，“这样，最后的疑问也解答了。” “他并不是真心想要选择人生轨迹矫正，但是碍于一些原因——可能是生活，可能是家族，可能是别的什么我们猜不到的原因……” 第25章 说着，他仰头看向光屏上不断闪烁的参数，漫不经心的开口：“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好，总而言之，在禁闭室中，过度的负面情绪使他的思维分裂为两部分。” “一部分作为麻木自欺的现在……另一部分则是辉煌的过往。” 说完，他的声音微顿，看着屏幕上“清洁工”那张苍老到无法辨认的面孔，将手伸向口袋，却在微愣一瞬后，意味不明的轻笑。 他没再管这点插曲，看着屏幕中郁宿珩的侧脸，继续说道：“被强行分离的精神带走了记忆，它借着你留在禁闭室的影子组成新的个体，并带着宸单逃了出去。” “至于这个女性的形象，这不重要，但我倾向于它需要伪装，便根据记忆加工了一下。” 说完，黎忻停顿了一下，有点无奈：“不过她似乎误会了一点，以为记忆清除也是禁闭室的流程之一。事实上那里只是为了加剧负面情绪让他自暴自弃减少影子融合的难度而已。” “要不是我从禁闭室里带走了丰耗，可能就真被误导了。”说着，黎忻回到手术台边，看着院长落刀的动作，悠悠的说：“现在看来宸单从禁闭室逃离这件事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因为意外而产生的记忆分离而已。” 院长彻底剖开了丰耗的头颅。他的手很稳，随着手术刀落下，精准的切下了储存着记忆的海马体。 做完这些，沾着血污的手术刀在下一刻落到了他的左手臂膀。院长脸上带着散不去的狂热，手术刀没有任何犹豫的切下，斩断了整条左臂。 手臂在脱落的瞬间化为了粘稠的黑影，将那块刚刚切割而下的血肉一口吞下。 黎忻的视线从院长身上的疮口收回，转而看着这毫无形体可言的东西在扭动中逐渐化为人类的形状，随之成型的面孔也在逐步与手术台上的人一点一点重合。 最终，它在迷茫中睁眼。 “那么之后是……记忆灌输……”院长捂着缓慢恢复的手臂收回目光，眉头皱的很紧：“之前的所有案例都在这一环失控。” “没办法，在现有记忆没有清除的状态下强行增加新记忆，这就像在往已经饱和的拼图中强行塞入新的一块，以人类的精神强度根本无法承受。” 黎忻饶有兴致的观察着眼前这个惊慌失措的“丰耗”，继续开口：“但一具没有记忆的空壳就要好的多，毕竟这面拼图里有了空缺。” 院长同样看着这个由他亲手创造的“怪物”，后知后觉忍不住皱眉：“既然把记忆清除就可以，那它的作用是什么？ “为了保险而已，毕竟我们没有十足的把握，那么按照一模一样的流程当然更加保险。”说完，黎忻眯了下眼睛，目光若有所感的落在监控画面上。 画面中，宸单已经握住了清洁工的手，所有的记忆在此刻开始共通，而郁宿珩则拿出了从黎忻这儿不翼而飞的黑色液体。 终日打雁终于被雁啄了眼的黎忻无奈的笑了。 “院长，我们要快一点了。” 黎忻回过头看向院长，意味深长：“夜长梦多啊。” “用不着你提醒。”院长没好气的咆哮。断臂无法短时间恢复，现在的他虚弱的厉害。 “模拟这个过程的不确定性太高了。”感受着力量的断层，院长狠狠皱眉，“我们现在在做的根本是劣质的仿制品。” 对于院长质疑，黎忻不为所动。冷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犹如深渊里爬出的鬼魅。 “可事实上，这是唯一的选择。”黎忻随手输入了几行数字，在院长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打开了最下方的冷冻柜。 里面放置了许多储存卡似的黑色方片，这些被院长视若珍宝的东西被指尖毫不留情的搅动，直到那只手的主人从中抽出所需的那张。 “你上哪去找这么多并不情愿而且心志坚定到能把记忆分离出来的人？当然只能人工辅助。”说着，他将手中的黑色铁片举起，正对灯光，看了眼上面的标签，确认无误后，黎忻朝面色铁青的院长扔了过去。 将柜子推回，黎忻瞥了眼院长黑成锅底的脸，无辜的笑了：“别这么看着我，院长。你刚刚输入密码时我记了一下而已，谁知道你整间屋子用的都是同一个。” 院长：…… 院长看起来特别想骂人，他刚刚是输入过两次密码，可两次都是故意背对着黎忻输入的，他确信自己没有露出一点界面。 玛德，到底谁是怪物！ 院长气急败坏却无处发泄，只能憋着股气把丰耗早已蠢蠢欲动的影子唤醒。 还没等张牙舞爪的影子搞明白状况，院长直接把手里储藏知识的方片怼进影子的脑袋，又把迷迷糊糊的影子按着头再次怼进了丰耗的身体。 整个过程粗暴且毫无耐心。 黎忻后脑一凉，十分怀疑之前那些实验体的失败和院长的易怒脱不开关系。 同样由院长的影子制成的储存光片在接触到被黑影包裹的神经系统后直接开始融入。 院长三两下把剥开的头骨缝合，在他后退的那刻，床上的丰耗惨叫起来。 融合一份不属于自身的知识就像将一块不属于自身的石块强行放入正在愈合的缺口。它磨损着本就伤痕累累的精神，保护系统凭借本能要将异物去除。 但影子本身却又得到了将它融合的命令，两者拉扯，将脆弱的精神变得岌岌可危。 院长死死盯着床上的人，而黎忻也同样在观察。 融合的过程持续了很久，他听到丰耗逐渐减弱的惨叫和院长焦虑的踱步。 失败的概率在增加，但黎忻却丝毫没有在意，只是看着眼前被强行束缚的人。 融入丰耗身体的影子已经完全接管了修复任务，接连破损的血肉一直在重复抽丝拼接的过程，简直比白细胞还是认真负责。 黎忻目睹了修复的全部过程，手指若有所思的触碰上胸口撕裂般的心脏。 “有希望，生命体征在稳定！” 身后传来了院长的惊呼，黎忻下意识抬头，却看到了同一时间开启的“门”。 门开的位置目的性极强，就在校长身后。 果然，在院长感受到不对的下一秒，一只匕首直直刺穿了院长的身体。 郁宿珩的身影在门中显现，他的脸上依然毫无情绪，握住匕首的手却很稳。 没有感受到匕首下的核心，他轻轻皱眉，当机立断的准备后退。 而黎忻的声音却在他收手前响起： “核心在中心。”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松了口气的院长不可置信的抬头，却只看到了男人灯光下的笑脸。 一瞬间，院长想到了那个消耗了他太多力量，却根本不需要的复制品。 他终于意识到了阴谋，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刀尖没有丝毫停顿，在听到指示的那刻，郁宿珩已经调整了动作。 感受到不妙的院长想要躲避，但他刚刚为了制作一具身体已经消耗了太多的力量，而郁宿珩比他更快。 清脆的响声伴随着被劈开的裂缝。 院长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然而无法维持的面皮已经开始脱落。 最后一刻，他只听到了一声轻笑： “早就跟你说了，夜长梦多啊，院长。” 第22章 人生矫正（20） 啪, 啪，啪 清脆的掌声将郁宿珩的目光吸引。 黎忻依然靠在床边没动，笑吟吟的开口：“干净利落, 真不愧是大佬。” 没有理会这句似是而非的调侃, 郁宿珩没有收回的匕首直接朝他甩了过去。 利刃带着风声从男人一动未动的脸边擦过, 带下几缕发丝, 也止住了黎忻的所有动作。 下意识接住飘落的发丝, 黎忻抬眸对上了郁宿珩的视线。 “你最好不要有其他动作。”郁宿珩的语气并不算强硬，比起警告更像是一句随口的要求, 也不指望黎忻会听。 这反应对于刚刚扔了一把刀的人来说实在过于平淡。黎忻叹了口气, 松开手里的遥控器, 朝他摊了摊手，半真不假的抱怨：“你真是来克我的。” 郁宿珩啧了一声，直接原话奉还。 一时间谁也说服不了谁，黎忻率先投降，总算舍得从“人形掩体”后下来，语气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吧，你们那边什么情况？” “宸单昏迷了。”郁宿珩回答：“记忆现在乱七八糟, 之后能不能找回还要看他自己。” 黎忻对这个结果不意外：“你是被清洁工送来的吧, 她重新变成影子, 算是彻底放弃了人类的身份？” “嗯。” 黎忻了然：“现在院长死了，按理来说任务已经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必要，但你的表情不太好……是因为污染没有去除？” 郁宿珩看着他, 却没有回答。 黎忻坦然的回视，他已经从沉默中得到了答案。晃动的耳坠在灯光下反射着细微的光亮。 第26章 “我找过相关资料，影子和污染都来源于院长。如果按照这个说法, 院长的死应该会带走你们身上所有的负面影响。”说完，他略微停顿，观察着郁宿珩那张苍白的脸，轻笑道：“可现在没有。” 确实没有，污染叫嚣着冲击着他的神经，虽然他的影子还没有完全苏醒，但已经可以感受到那种无形的拉扯。 耐心终于告竭，郁宿珩不耐烦的后退一步，“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黎忻笑着上前，错身那刻，他拍了下对方的肩膀：“我可以帮你。” 郁宿珩冷笑：“你？” “对啊，我。”黎忻没理会对方的嘲讽，一路走到院长身边，回头看他：“做个交易如何？我可以帮你找到解除污染的办法。” 说着，他指了指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到角落里的“丰耗”，补充道：“但前提是，你要帮我完成这个所谓的完美病例。” 从病床上收回视线，郁宿珩没有立刻回答，转而问道：“这是你的任务？” “对。”黎忻直截了当的承认道：“完美病例的产生证明了我的教育成果，这是我的任务内容。” 他的表情实在过于真诚。夜空般深邃的眼眸一旦收敛全部恶劣，转而沾染上笑意，平静的注视着某个人时，很难有人能做到拒绝。 至少郁宿珩不能。 一个总是喜欢掌控全局的人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一句回答，他的肢体动作在告诉对方，在得到准许之前，他不会轻举妄动。 是示弱还是陷阱？郁宿珩感觉头更晕了，顿时有点后悔刚刚没直接给人捆了，顺便把嘴堵上。 不过他很快便强行让自己从漩涡中抽离。当思绪回笼，他发现自己依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确实是一件双赢的交易，床上的那个人已经被彻底污染，任务已经注定失败，所以也用不着他再费心去救。 而关于污染他暂时也确实没有什么新的思路，答应黎忻的确是最合适的选择。 捋清现在的状况，郁宿珩后退一步，算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意识到这一点，黎忻勾了勾唇，蹲下身从院长口袋里抽出一张身份卡，随手朝郁宿珩丢了过去，语调微扬：“身份权限，说实话我没想到你没有搜身的习惯。” 郁宿珩：“……” 木着脸将薄片接住，事实上就算郁宿珩原本没有搜身的习惯，被规则针对这么久也有了。 这次他没搜身纯粹是为了提防黎忻的小动作。 在这种时候他总是对黎忻有种诡异的信任感——这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可能安分。 权限卡插入电脑，黎忻熟练的输入指令。电流声在房间中回荡许久，一道声音才终于从对面传来。 “……你是谁？”夹杂着电流的声音很紧绷，带着嘶哑。 郁宿珩眼皮一跳，听出了校医的声音。 “晚上好，医生。”黎忻随口回了一句，也不管对面震惊的咳嗽声，开口就道：“来一趟院长实验室，你知道在哪。” 说完，没等校医的后文，直接挂了通讯。 校医速度很快，再加上黎忻的一路绿灯，他几乎只用了五分钟就冲进来，开门后盯着两张脸，指着地下一坨烂泥般的院长抖了半天。 黎忻瞥了他一眼：“……您要是帕金森了，麻烦赶紧吃药。” 校医：“……” 你怎么没和校长一块死这儿呢。 一腔激动被无情浇灭，校医绕过院长，神色复杂的走到黎忻身边，“你们还真屠龙了？怎么做到的？” “屠龙勇士在你身后，有什么想问等事后采访。”黎忻无情的把校医推到电脑前，一副古代奴隶主的嘴脸：“现在先干活。” 校医现在心情好，没理会黎忻恶劣的态度，只是疑惑道：“干活？现在还有什么活？你有权限卡，通知人把门打开大家各回各家不就行？” “因为院长死了，污染却没有消失。”黎忻笑容收敛了一些，面露沉思：“我之前一直认为影子和污染是院长的能力，可现在核心被劈成两半，但污染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黎忻垂下眼眸，事实上不但污染没有消失，就连他脖颈上的纹路也在蔓延。疼痛感其实在减弱，但这并不是好事，甚至可能已经影响到了神经系统。 听到这段陈述，校医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这次他没再说闲话，手指在操作界面按的飞快。 密密麻麻的数据遍布整个屏幕，房间里一时寂静，只剩下敲击键盘的声音。 在最后一条数据导出之后，校医抹了把脸，后靠上椅背。 “我们忽略了一点。”校医的声音有点疲惫。黎忻嗯了一声，倒是和平时没什么区别：“直接说吧。” 校医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仰头看着光屏，声音嘶哑的厉害：“我们一直以为是院长带来了影子的异变和污染，可其实正好相反。” “是污染和异变孕育了院长。” 校医死死的握住椅背，几乎是从牙缝里绝望的挤出声音：“这些东西根本是活着的，失去了宿体，他们只会更加疯狂！” 郁宿珩皱了下眉头，目光落在病床上的丰耗身上。 他早就注意到了这人情况不稳定，黑色的污染遍布周身，不断将因膨胀而破裂的伤口修复缝合。 但此时失去了院长的思维统领，这些东西好像只剩下了污染和修复的本能，崩坏的污染在修复的同时也在侵蚀这具早已千疮百孔的躯体。 在这样下去，仅凭人类的身体恐怕撑不到消化完那堆外来的知识。 郁宿珩看向不远处的黎忻，微微蹙眉。 他有点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了，那个人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姿态松散的像一位看客。 “你觉得这些污染去不掉？”黎忻询问道。 “是……”校医表情很颓废，“这些东西不受控制，也没有思维，一切全凭本能行动。” 黎忻随意的听着，朝躺在地上的院长走去。他将口袋里的手术刀抽出，戴着手套的指尖轻轻擦拭：“可校医确实成功‘使用’了它们，这说明它们可以被操控。” “可你也看到院长的样子了，那是个怪物！”校医直接反驳，“只有怪物才能操控怪物！” “你可以解剖他的身体看一看，通过扫描数据，它连心脏都没有，身体更是空荡的表皮！”校医说着扭头去看郁宿珩，“是吧，屠龙勇士，你的刀扎进去的时候感受到血肉了吗？” 郁宿珩声音冰冷：“……如果下次还用这个称呼叫我，我可以顺便把你也屠了。” 校医讪讪回头：“……你狠。” 表达完对这个弱智称号的不满，郁宿珩还是回答了校医的问题，他看着蹲在院长身边的黎忻，双手交叠背靠上墙：“你可以理解为他的身体只是一个拟态。” “拟态？”黎忻没有抬头，锋利的手术刀轻而易举的割破院长残留的躯体，看到了整片虚无般的漆黑。 这些黑色的物质对外力依然存在反应，细密的黑丝顺着刀尖缠绕上了黎忻被手套包裹住的指尖。 看着这一幕，郁宿珩罕见的轻皱下眉头，随后用一副眼不见为净的表情别过头： “这种拟态其实并不少见，世界上有很多……生命，生来就不存实体，由单纯的力量或者元素所构成，它们组成的形体都可以理解为拟态。” 柔软的黑色丝线没能阻拦住尖利的刀刃，它们终究受到了重创，而且还感受到了一股强大力量的威胁。 本能使它们攀附触碰上的一切，恰巧的是，身边的躯体上有它们熟悉的味道。 ——那是种子的气息。 这种牵引使它们不再犹豫，犹如一爬墙虎的触手，撒娇般的缠绕上那只温暖的手。 黎忻不为所动的垂着眼眸，看着那些细密的黑色丝线不断翻涌，直到它们把一块几乎碎裂成两半，只有拇指大的黑色球体送到他眼前。 那是被郁宿珩一刀刺破的核心，它本应直接消散，可黏连的黑色丝线将它重新链接，堪堪止住了溃散。 核心没有彻底消散，意味着院长本应还有复活的可能。但现在，它们放弃了孱弱的拟态，做出了新的选择。 这一幕让黎忻意识到什么般勾了下唇角。 没有再次受到阻拦，丝线带着核心，顺着手臂一直爬上了心口的位置。 它们在表面交织缠绕片刻，其中一条丝线居然举着核心朝黎忻晃了晃，示意它进不去。 黎忻终于忍不住笑了，他触碰着细密柔软的丝线，清楚的知道这是来自死亡边缘的邀请。 而他确实不会拒绝。 没有丝毫的犹豫，锋利的手术刀抵上心口，指尖没有丝毫停顿的猛然下划，鲜血仅在一瞬间喷涌而出。 郁宿珩几乎是同一时间回头。对视的那个刹那，黎忻看到那张总是平静淡漠的脸上第一次沾染了难以言喻的震惊： 第27章 “黎忻！” 不知为何，黎忻下意识朝他歪了下头，溢出血丝的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就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 翻涌的线丝和终于被按下的操控按钮阻拦了企图上前的身影。 黎忻带着一点不知来处的歉意，轻轻阖上双眸，任由那些雀跃着的细小丝线带着核心缠绕住了整个胸腔。 这是一场豪赌，黎忻不清楚自己的结局，但……他似乎已经期待已久。 第23章 人生矫正（完） 浓重的暗色遮蔽了所有视线, 黎忻觉得自己在下坠。 缠绕周身的丝线不断拉扯着他的身体，疼痛周而复始，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身体撕裂到填充愈合的全过程。 这是一场酷刑, 可他必须保持清醒。一旦失去意识, 这些看似温顺的丝线会毫不犹豫的将他蚕食。 这个过程似乎持续了很久, 但又好像只有短短一瞬, 黎忻感受到不到时间, 甚至失去了脉搏和心跳的参考。 不过即便如此，他依然还有一个路标。 那只一直坠在他耳边的蓝色宝石, 在黑暗之中源源不断的散发着纯粹, 深邃的光芒。 淡色的光晕没有展现出任何攻击性, 但却牢牢的将他的精神包裹其中，将所有丝线隔绝在外。 丝线们并不甘心，可温润的光芒却让它们望而却步。 那是一种高位者的宣告，宣告着它的所有权。 躯体可以溃散再被新力量重组，它可以大度的让渡最表层的外壳。 但象征着思维与链接的精神与心脏不容染指。 黎忻不知道这股力量是什么，但他能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却始终无法回忆的气息。 蚀骨的痛感在逐步减弱，当周而复始的污染完全沉寂，耳坠的光芒也一同敛去, 黎忻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脚掌已经在虚无中踏上实地。 周边却仍是不见五指的漆黑, 在这里，他甚至看不到自己。 他试着触摸，可同样只触碰到流动的黑色颗粒。 “没有实体。”黎忻略微沉思, 想起了郁宿珩说过的话。 [它们没有实体，由纯粹的力量构成，一切外在表现由拟态组成。] “拟态……”他思索着这两个字, 闭上眼睛朝涌动的黑色丝线下达命令。 黑色的丝线受到召唤飞速聚集，它们围绕交织，重新化外人类的躯壳。 黎忻伸手触碰耳边的宝石，这是第一次，他感受到了来自人类身体的束缚。 在这一刻，他听到了一道来自黑暗深处的声音。 [恭喜，你已经完成了这场交易的第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 黎忻下意识回头，可眼前的仍是黑暗。他试图提问，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嘘……别问，会被他发现。现在你该闭眼了……] 伴随着虚幻的声音，黎忻的意识从此刻开始下沉，下一秒，他在现实中猛然睁眼。 黑色的丝线在他眼前交织，将整个校长办公室层层割裂。 他在最后按下的开关将整个大楼全部封闭，所有人都被困在当时所在的位置。 校医此时已经在污染的冲击下昏迷，郁宿珩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被翻涌的污染缠绕。 昏迷中的人似乎并没有做一场好梦。 黎忻抬脚走到他身边，紧紧缠绕着的丝线在他靠近的瞬间开始脱落。 失去承重，郁宿珩的身体顺势滑落，却在下一刻被黎忻稳稳接住。 柔软的发丝擦过脸颊，黎忻垂眸看着这张虽然沉睡却依旧凌厉的脸，将他一把抱起，送到一旁的沙发上。 沙发是柔软的皮质沙发，黎忻的动作已经足够轻缓，可在身体完全接触沙发的那一刻，郁宿珩还是醒了。 他一把扯住黎忻的衣领，将他朝自己压了下来。 黎忻没来得及后退，只能保持着弯腰看他的姿势。 那人的思维依旧混乱，原本干净整洁的衣服凌乱，脖颈上还有丝线勒出的浅色红痕。 这大概他难得狼狈的时刻，黎忻看着这些痕迹，却难以看出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按理来说，污染应该已经将郁宿珩彻底拽入了疯狂的边缘，连黎忻都没想到他能凭借意志再次醒来。 一丝惊讶悄然划过，他放柔音色，轻声询问：“怎么不再睡会儿？” 娴熟的语气，宛如清晨的日常询问，他知道怎么让人感到心安。 然而，这次他依旧失败了。 郁宿珩没有依言放松精神，双蔚蓝色的眼底甚至越发锋利。 这次黎忻终于确信自己拿他没办法了。 熟悉的感觉愈发强烈，可他依然回忆不起丝毫。 虚情假意的温柔皮面被一并撕去，那张精美而漂亮的脸上终于挂上了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 他笑着抚过眼前人的脸颊，只让那双凌厉的眼睛里仅仅盛下自己一人。 “你又识破我的伪装了。”黎忻压抑着笑容叹息，漂亮的眉眼带着真假难辨的缱绻：“怎么办，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郁宿珩只是看着他，对这段不知真假的激情告白不置可否。 “别这么看着我，我说真的。”黎忻颇感受伤的伸手卷起他的发尾，指尖触碰到微凉的颈侧，忽然发问：“我们以前见过？” “没有。”郁宿珩否认的很果断，因此黎忻同样无法从中分辨真假。 “好吧，没有。”也不知道郁宿珩怎么做到的，哪怕这种状态下他的手依旧很稳，让黎忻难以挣脱。 无奈之下，黎忻只得顺势坐上沙发边缘，随后一手撑在身侧。他能看出郁宿珩目光隐含的质问，并十分有兴趣听一听： “你生气了，是有要质问我的？” 质问倒是还好，如果现实允许，郁宿珩比较想揍这个小混蛋一顿。 然而理想丰满，但事实上，这具身体确实被污染侵蚀的严重。 最终，郁宿珩眯起眼睛，十分肯定的一字一顿：“你要代替院长重启这个项目。” 黎忻笑意加深，手指轻点对方泛红的手腕，确认了他的说法：“是啊，不过我一直觉得副本在有意无意的针对我，最开始我得到的唯一一条任务提示只有一个词‘老师’，至于怎么算完成任务更是毫无思路。” “直到我刚刚用院长权限发现了一点东西。” “什么？”郁宿珩下意识附和，可他的目光不由得涣散一瞬，但很快又强行恢复了冷厉。 “那是我的档案。”黎忻不怎么满意这人强行压榨精神的举动，于是伸手轻柔的覆盖住对方的半张脸，细长的睫毛划过手心，带来酥麻的触感。 “‘我’的身份有问题。”他轻声陈述，“他根本没有什么心理学和哲学的双学位，他是被人安排进来的。” “接连的失败让所谓人生矫正技术的名誉持续跌落，资助商对此十分愤怒。” 感受到手心的颤动逐渐微弱，他笑着说完了最后的结论：“资助商派来的是一个理想主义的医学疯子……目的是，证明实验的可行性并清除障碍。” “那么之后呢？你准备做什么？”这一声已经只剩下了嘴唇煽动的气音，可黎忻看懂了。 “之后么……”他侧头看向屋内未曾关闭的监控，看到了走廊上的那道苍老身影。 很快，敲门声响起。 黎忻轻声开口：“请进。” 来的人是佝偻着脊背的门卫，就在刚刚他，收到了来自“院长”的指令。 林壮红等人被推入门内，唯一清醒但依然极度虚弱的李峰在看到黎忻的那刻，瞪大眼睛：“是你？” 等他看清屋内的情况，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般震惊开口：“你不是npc，你是玩家？！” “嘘。”黎忻伸出食指贴近嘴唇，“别吵醒他。”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线瞬息间将李峰牢牢捆住，他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但黎忻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一屋子人晕的晕，睡的睡。 他们都是被新的“院长”选中的实验体，这里的秘密不允许任何人带走。 刺目的灯光再次亮起。 被操控的校医麻木的举起手术刀，机械的重复着所有的动作，像是流水线上的操作员。 而走下流水线的“成品”，则被列入展柜。 最后一场“手术”在第三天的下午开始。 亮色的灯光打在郁宿珩轮廓分明的脸上，平稳的呼吸带动胸膛的起伏。 这场手术只有一个人在场。 修长的指尖从眉眼滑落到颈侧，目光落在轻颤的睫毛，黎忻承认自己被吸引了。 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伸手勾起尾端的发丝贴近鼻尖，声音里带着一点遗憾。 “怎么办，我好像有点舍不得看你被开膛破肚的模样，毕竟真的很疼。”说着，黎忻叹了口气，松手后退几步。 “你果然是来克我的。” 感受到主人的情绪，一小节丝线勾住他的指尖。黎忻低头瞥了一眼，那节丝线瞬间僵直。 第28章 随着意味不明的轻笑，黎忻毫不留情的将那节丝线抽出，绕了两圈之后将它绑上郁宿珩的脖颈。 “完美。” 黎忻心情愉悦。 离开之前，黎忻将这间屋子彻底封锁，确保无人能够离开。 …… “是的，你的人生从此由自己决定。” 一夜之间，关于人生矫正的新闻席卷整个城镇，所有街道高楼全部转播着同一个画面。 画面中是一张足够优越的皮囊，深邃漂亮的眼眸，嘴角永远含笑，深蓝的耳坠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 这位彻底攻破人生矫正技术的新院长虽然年龄出意料的年轻，但面对镜头，言语中展出的永远是张扬，从容，游刃有余。 画面的最后，面对记者关于代言人的提问，他忽然起身，让开镜头位置，让所有人看到了那个走入镜头的年轻人。 “我天那是宸单吗？”记者惊讶的捂住嘴。 “是，作为人生矫正技术第一位成功案例，宸单放弃了失败的人生，成为梦寐以求的化学家，他自愿担任代言人，为我们无偿宣传，以表谢意。” 镜头仅仅在一言不发的宸单身上停留一瞬，便重新转回黎忻身上。 望着台下一张张被欲望填满而显得歇斯底里的面孔，讽刺从他完美无缺的笑容中一闪而过。 “人生矫正技术将平等的眷顾每个人。” 他随意握着话筒，做了最后陈词： “当前进阻碍尽数去除，我们必将成为自己！” 伴随着疯狂的人群和永不停歇的浪潮，黎忻将话筒随意丢入人群，欣赏着这幅劣态尽出的争夺，轻轻闭目。 [滋啦……滋啦…… 人生矫正副本已结束，隐藏任务已完成，恭喜玩家达成最终结局——疯狂序幕 结算阶段已开启—— 本局为对抗模式，对抗方总人数：6人 副本npc猎杀人数：1人 副本污染淘汰人数：1人（数据异常） 达成完美病例人数：4人， 玩家直接淘汰对抗方人数：4人（数据异常） 副本结算阶段对抗方玩家总计淘汰人数：6人 恭喜玩家达成完美通关。 积分结算已开启—— 本局为对抗模式，获胜方额外获得直接淘汰的对抗方人数积分总和的1/3。 玩家获得积分总数为：4356积分。 其他奖励结算—— 获得异能：影线（等级不明）] [欢迎回到愿望之都！] 第24章 神的囚牢 愿望之都的最边缘其实有一栋被隐藏的别墅。 它没有门牌, 没有路标，甚至无法被观测。 它就在哪里，但除了受到邀请的人, 无人能够找到。 二楼大床上, 一个人影毫无声息的躺在那里, 轮廓分明的五官在睡梦中依然带着散不去的冷意。 复古时钟不断跃动的指针咔哒咔哒的走向重合, 伴随着一道细微的声响, 蔚蓝色的双眼瞬间睁开。 眼底的迷茫迅速消散，郁宿珩皱眉刚从床上坐起, 就听到了某个他最近想起就烦的声音。 [郁, 还好吗？] 声音飘散的空中, 郁宿珩看不到它的身影，但能感受到那股视线。 郁宿珩懒得搭理它，转身朝楼下走去。 这栋别墅和黎忻的“鬼屋”截然不同，装修精美，设施齐全，可以说一尘不染。但一眼看去，交错的黑灰两色，却让这栋屋子失去了一些活人感。 郁宿珩路过吧台, 他随意瞥了一眼, 下一刻, 一只精美且冒着热气的咖啡杯凭空出现在前方，郁宿珩顺手拿起朝花园走去。 这片花园种了成片的北陵鸢尾，这种生长在人类世界的花实在脆弱, 在这个只有灰和黑两色的世界里总是显得委屈又颓丧。 郁宿珩对花没什么了解，只是把它们带来的那个人让他无法拒绝，所以也只能拿出一点耐心。 看着这片垂着头, 一副娇弱到随时打算死给他看的模样，郁宿珩将咖啡杯放在桌上，盯了这些东西半响，终于开口：“规则，给它们点光。” 规则从最初的拒不认同到了现在已经有点麻木了：[……这不符合规矩。而且你究竟为什么要养这些东西，神国的花到底哪里不好。] 漂亮又能适应所有地方，最重要的是不容易死。 郁宿珩拉开椅子坐下，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戾气：“我现在对你的容忍有限，你如果不同意，我不介意去找「太阳」聊聊。” 规则：[……] 回忆着这一个个叛逆的身影，规则屈服了：[……好吧，一个小时，仅限这个花园。] 郁宿珩没回答，算默认了。 之后他没再主动说话，阳光透过云层落入花园，将郁宿珩灰色的发丝染成了漂亮的白金色，原本蔫嗒嗒的花也在久违的阳光下重新舒展。 柔软的花瓣蹭过郁宿珩的脚踝，总算让他的心情好了一点。 心情好了，接下来就是算总账。 放下咖啡杯，郁宿珩看向空中的某处，语气里带着质问：“你把他送进来的？” 半响没走的规则等半天就等到这么一句，简直气死了：[不是！我也在找人！我疯了把他往你身边送！？] 这句的怨念实在不容忽视，郁宿珩一时默然，盯了空中半响才充满不解的开口：“我一直想问，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他？因为他是个人类？” [因为他觊觎神明！！]规则这回是真要炸了：[那个人类从很早开始就在寻找你的踪迹！花言巧语，巧言令色，居心不良！你看过他的过往，那是一个从地下爬出的疯子！如果不是他趁虚而入，你怎么会……] “怎么会什么？”郁宿珩忽然打断了规则的话，他皱了下眉，对它的忽然发疯非常不理解。 [你就不会动摇！不会来这里接受处罚！] 规则的愤怒终于彻底展现，空气的流速都在此刻减弱。 在此刻，整个愿望之都因此被浓重的暗沉包裹，天上涌动的暗云让围在公告栏附近的玩家们惊呆了： “什么鬼，怨都终于不演了，要把我们一波送走！？” 而身为毫不知情的罪魁祸首本人，黎忻此时正站在落地窗前，他同样注意到了天边的异色，顿时颇感兴趣的靠在刚刚擦好的窗边。 花园里娇嫩的花好不容易舒服了十分钟，这会儿又蔫了。郁宿珩放下咖啡杯，顿时冷笑：“别发疯，你还真想把这儿掀了？” 此时规则的声音不再有那种具有人性的活泼，它于高空注视这里，目光审视：[世界。] 郁宿珩闭了下眼，声音依旧毫无起伏：“我在。” [如果惩罚没能让你摆脱这种动摇，你知道接下来意味着什么吗？] 郁宿珩站起身，冷冷回答：“我知道。” [你是世界，是一切的庇护，这世上只有你不能失望。]规则注视着他，没留一丝情面：[世界应永远注视祂的子民，而不该为某个人停留，甚至改变。] “和他无关。”似乎没料规则会将过错按黎忻身上，郁宿珩锋利的眸光落向远方，简直要被气笑了：“我就说你什么时候这么针对过一个人类，弄了半天你觉得一切都是他的错？” “你说没有这个先例我认，但要说是他导致了现在的现状，你自己觉得合理？”郁宿珩仰头注视着远方，怀疑这玩意出bug了：“你还记得他现在只有二十几岁么？” [……] 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让规则感到了一丝困惑，但它并没有认同：[可在此之前你的视线未曾在任何人身上停留过，也从不动摇……直到他出现了。] 这次，郁宿珩沉默了许久才再次开口：“我确实动摇了……可与他无关，也不是忽然产生的……” 说完，他紧紧闭上双眼，长久之后，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数不清的场景又一次从他的眼前闪过。 那些画面零碎又无序，却始终只有一个主题—— 无穷无尽的大火，废墟中的争抢与残杀，拿着匕首的孩子，嘶吼的野兽，红着眼质问的母亲……以及永远与之相对的酒肉池林。 掠夺，厮杀，暴动，伪善…… 耳边回响的只有永无止境的惨叫和与咆哮。 而他站在挣扎向前的人群之中，被推搡着仰望那栋插入云霄的高楼。 他能清楚的感受着周边的绝望，可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维持世界平衡，清除可能破坏平衡的重大隐患，记录并注视一切。 可却不能具体干涉。 这是他的囚牢，因为没人知道神明的一步究竟会带着一切走向何方。 将翻涌的思绪压下，郁宿珩伸手拂过柔软的花瓣，亲自为自己下达了结论：“哪怕是神也不会从未动摇。” “是我放任了恶意蔓延，是我作茧自缚。” 规则不懂他的沉默，只是不解：[你会变回来的对么？] 郁宿珩缓缓闭目，却没有回答。 第29章 在一切走向终结之前，没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可忽然，他想起了一个雨夜。 那个夜里他曾站在下城区一个很小胡同口，目睹了一场被哭喊与绝望包裹的血腥。 这种场面每天都在这里上演，理应没什么能触动他早已看过太多的双眼。 可那天，暴雨夹杂着血腥将他浑身淋透。哭喊的孩子，冰冷的刀锋，咆哮以及癫狂的笑声充斥着在他的耳边。 他明知道自己不能从这个阴暗的角落里踏出去，可那一天，他却像是着魔一样向前走出了第一步，第二步……杀意在他的眼底蔓延，几乎要燃烧。 耳边只有一个声音在质问：这就是你所创造，所庇护的世界么？ 它早已腐烂成泥，重复着循环往复毁灭。 蛀虫早已遍地，你又为什么放任？ 这声音在耳边愈演愈烈，甚至让他无视了规则的警告。 这么做的结果很可能是彻底沉沦的开端，可千百万年积累的失望早已在看不见的地方转变为了愤怒。 灰色的发丝和他冰冷的眼睛燃起细微的光亮，那张长久以来不再展露任何情绪的脸上带着散不去的凌厉。 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 而在一切将要无法挽回之前，一只手却忽然越过了狂暴的风浪，从身后捂住了他的眼睛。 紧接着熟悉的温度夹杂着幽冷的香气将他从身后紧紧抱住。 “别去，你不能再向前了。” 带着一丝急切却依旧冷静的声音贴近耳边，居然将郁宿珩的动作强行制止，也他从无法遮掩的杀意中唤醒。 郁宿珩愣了一下，他知道来的人是谁。可在这天之前，他从未想过有什么人能越过他天然的警戒。 也第一次意识到……他早已习惯了这个总是借着各种正当或不正当理由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 大雨中被蒙住的眼睛让他不见对方的样子，但不用想也知道是罕见的狼狈。 今晚的下城区有一场宴会。在这座近乎腐烂的都市，只有足够心狠的人才能获得更多，而这个人就是其中之一。 作为这场宴会的主角，他却从那间豪华而温暖，围绕着无数追捧者的宴会厅离开，和自己一起站在了雨中，弄的满身狼狈。 巷子里的声音不知何时消失了，郁宿珩不知道是那些人已经厌倦了毫无反抗能力的羔羊无趣离开，还是被身后这人强行驱逐的。 他其实想说点什么，也想问到底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了解了多少，可在开口之前却又觉得很累。 最终，在那场雨中，世界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问。他的脊背依然挺直，颈边传来细微的呼吸却让他愣了一瞬： “一切会改变，我向你承诺。” 听着这句似乎隐匿在大雨与呼吸中的话，郁宿珩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并不认为一切还有改变的余地，也不觉得一个人类可以做到。可身后的人抱的很紧，固执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最终，他在熟悉的温暖和气息中闭目，轻声应道： “好。” 第25章 规则重订 常年保持恒定的愿望之都忽然变天, 顿时成为了讨论的焦点。 不少人表示这会儿愿都是真变成“怨都”了，连天上都飘荡着那帮被队友坑死的大冤种的怨气。 不知道他们在复活副本过得好不好…… 其实，如果过得不错也可以考虑不用回来的, 毕竟上批从复活本爬出来的家伙正缺房子, 现在竞争蛮激烈的…… 除了这些关注居住质量的人, 当然也有不少人纯看乐子。 他们甚至直接在公告牌边上开赌, 就赌怨都这会儿会搞什么幺蛾子。 这种乱七八糟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广播声响起。 随着“咚咚咚咚咚”五道清脆的铃声。 一时间, 看热闹的，下注的, 决斗的, 争夺房子所有权的, 全部停下动作，齐齐望向天空。 房间里，黎忻整个人陷进沙发，同样抬头从落地窗朝外看去。 [叮咚，现在开始规则重订，此次决议由「规则」直接制定，无需与排行榜前十玩家商定，重订内容如下： 一、积分免除惩罚副本增加限制：由五千积分一次不限次数, 调整为积分兑换免除惩罚仅限两次, 惩罚副本难度不变。 二、成功逃离惩罚副本玩家重新获取愿望途径增加：原本触发别墅隐藏任务并修改愿望规则保持不变, 新增决斗模式，具体规则如下： 决斗模式由完成惩罚任务的玩家主动开启，分为24小时副本模式与决斗场模式。被指定玩家有权拒绝, 但须指定人选代替自己（被选定玩家无法拒绝）并缴纳现有积分的10%。 三、即日起，新增对抗模式副本，具体内容如下： 对抗模式副本下, 随机一到两名玩家进入npc阵营，确保自身身份不被发现，并完成副本任务。一旦npc身份伪装失败，将进入大逃杀模式，存活至副本时间结束依然判定游戏成功，但无通关奖励。 进入对抗模式副本不会有额外提醒，规则宣布与普通模式无异。 玩家阵营须辨认副本模式并完成副本内容，率先指认npc身份玩家，或杀死npc身份玩家，都将获得额外奖励。 此模式下，副本结束积分结算判定根据各副本情况会有所调整。 此次更新重订到此结束，感谢聆听。] 系统音刺啦几声彻底消失，留下了目瞪口呆的一众玩家。 众人：…………卧槽！！？ 这下彻底炸锅了，所有人都在讨论对抗副本相关内容。 这次的副本更新彻底撕碎了玩家间的虚假和平。这意味着他们在副本中必将经历自相残杀。对抗方就不必说了，管你是npc还是玩家阵营，找着对方的人杀了就行。 更糟糕的其实是内部的纷争，尤其是玩家阵营。 公告中提到了额外奖励，先找到npc身份的玩家和先杀死他的人都能获得额外奖励。一旦确认是对抗副本，但凡有点实力的玩家都会考虑独吞奖励，这就必然会产生冲突和分歧。 这种情况下，副本中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竞争对手。 因为这个公告而焦头烂额的不光有普通玩家。 还有那帮相看两厌的排行榜前十。 “哼，圆桌会议。” 一个黑色的影子轻盈的落在高塔之上，乌黑的长发散落，伸手接住飞驰而来的黑色乌鸦。 “只是这点小事而已……不去。” 她厌烦的挥了挥手，将乌鸦驱赶后，就这么险之又险的躺在圆顶边缘，手背贴上鲜红的嘴唇冷笑：“无聊……不过这好像确实是规则第一次越过他直接下达命令，怪不得气急败坏了。” 想到那张虚伪的温柔假面此时一定会被扭曲的愤怒撕碎，她心情不错的仰望天空，眯了下眼睛：“哼，终于要乱起来了。” 这种混乱其实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毕竟是一帮持续保持着命悬一线状态的家伙，回看整个愿望之都，有几个没在复活本里走过一回？ 能不去那地狱似的地方自然最好，就算去了，他们能爬出来一次就能爬出来第二次。 至于那些整天怨天尤人的，早就在复活本里半死不活的安家了，根本用不着烦恼副本改版。 总而言之，留下的这帮人很懂得过好当下的自我安慰。 确认怨都确实又整了坨大的后，大家很快一哄而散，该吃吃，该喝喝，该收积分的收积分，该打架的……他们得等会儿再打。 毕竟得先研究明白改版后的规则。 等黎忻确信自己一个人搞不定这栋别墅，准备出门转转时，街上已经恢复如常。 离开前黎忻顺势看了眼他的邻居，那栋屋子依然被窗帘遮的严严实实。 愿望之都的街区只有一条贯通的单行道，无论你从哪个方向前进都会来到公告栏所在的位置。 黎忻到达时，公告栏附近依然还有一些人。 不过他们已经过了研究规则的阶段，转而考虑怎么用最划算的积分从兑换机里抽出一瓶啤酒。 随着哐当一声，几个人一脸希冀的看向轮盘底部，等看清那样东西，顿时都傻眼了。 “好家伙，什么玩意？”其中一个爆炸头拿着手里这块装在透明盒子里的，黑黢黢类似于面包的东西，非常失望，“这什么玩意，煤炭轰的馒头？？” 几人面面相觑片刻，还没等他们想清楚要不要把这耗费20积分的珍贵破烂丢掉，就听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悠闲的声音：“不，是脏脏包。” “什么脏包？”爆炸头掏了掏耳朵下意识回头，对上了黎忻那张带笑的脸。 “卧槽！”三道声音几乎异口同声。 爆炸头看了他那张脸半天，终于在黎忻面露疑惑时憋出一句：“我靠，你明星？” 黎忻微笑：……这话似曾相识。 再次想起郁宿珩那张永远冰块似的脸，黎忻无意识的碰了下耳坠，随后看着几人身后自动贩卖机一样的器械，笑了：“你们这是在玩老虎机？” 第30章 “是啊，怨都版老虎机。”爆炸头低估一声，指了指身后：“还是盲盒版。” 见状，黎忻上前一步，这次终于看清了这台机器的全貌。 这东西的长相和自动贩卖机一致，连点单都是虚拟光屏支付下单。 唯一的区别是，这上面只有一些价格不等的黑色盒子供选择。 这些盒子有的价值一个积分，有些超过一万，根据爆炸头的描述，盒子里的东西并不和积分等价。 “有人曾用一千积分抽出了一块用过的鞋垫。”爆炸头叹气。 黎忻随口说：“哦？会不会是什么副本的道具？” “那个人的心态也和你一样好。”爆炸头瞥了他一眼，“后来他抱着那块鞋垫在复活本定居了。” 黎忻：“……” 他看着屏幕下方流动的奖品信息，指尖在屏幕上随意滑动，像在纠结。 “复活本？我看今天的更新内容提到了惩罚副本。”黎忻看似随意的询问。 “对，本来复活就难，现在这一改版，我怀疑要是我哪天不小心死了，在那边连一个桥洞都捞不到。”他旁边的寸头有点丧气，“你说怨都这不是有病吗！” 怨都，还挺衬这儿的气质。 黎忻弯了弯桃花眼，指尖在某处略微停留。 “你们都经历过复活本？”这次黎忻没再提及惩罚副本几个字样，挑了挑眉：“想从那里走出来很难，你们当时是经历了什么？” “唉，往事不堪回首。我当时的任务是找一只老鼠，复活本的主城这么大，几步一个机关，要不是那里死不了，我还真想直接自杀。” 爆炸头痛心疾首的指着身边的光头：“至于这货更惨，他开局就掉进了猎人的陷阱，被奴隶了大半年才找机会把猎人砍死，要是再晚一点都拿不到那一批的特赦券。” 接连的几个新词让黎忻眯了下眼，紧接着按下那个价值200积分的盲盒。 爆炸头看着黎忻二百积分说花就花，顿时有点肉疼：“喂，大佬，该选希望得到的物品了！有积分也不能这么花啊。” 刚完成一个副本，靠着出手阔绰荣升大佬，黎忻神色自若的看着倒计时读秒的画面，不慌不忙的在最后一刻堪堪点上了啤酒一栏。 明明不是自己的钱，爆炸头眼里的心痛简直遮不住：“大佬啊，你二百积分就买瓶啤酒？” 还不一定能买到。 不过后半句话他没说，给咽了回去。 “嗯？不是你们想喝啤酒？”黎忻后退一步，看到分成三分的盲盒开始转动，淡淡开口。 爆炸头愣了一下，明显没想到这人花200积分玩盲盒居是因为他们随口的一句抱怨。 上赶着做慈善的事在怨都简直前所未闻。可爆炸头看着那人平静的侧脸，明显看出他对这点小分并不在意。 难道这鬼地方的水土还真能滋养出一个圣母？ 爆炸头感觉自己看到了稀有物种。 “啊……”爆炸头摸了摸鼻子：“我们就是想赌赌运气，而且啤酒200积分也太……” 叮！ 随着三色花纹重合，黎忻朝乒乓作响的机器看去。 明显金属碰撞的声音把几人的实现牢牢吸引，伴随着嘭的一声，一罐啤酒掉在篮子里。 爆炸头：“……” 寸头：“……” 黎忻拿起那价值200积分的金贵啤酒，毫不在意的朝两人丢去。 寸头吓了一跳赶忙接住，却在下一秒被一条黑色的细线缠住手腕。 异能！ 爆炸头目光一凌，猛的皱眉看向依旧笑吟吟站在原地的黎忻，语气发寒：“大佬这是什么意思？” “别紧张，我只是有些小问题需要有人解答，而这瓶啤酒是谢礼。”黎忻歪着头笑了笑，看起来有些歉意，“200积分‘买’一段记忆是少了一点，不过我也没想到运气这么好。” 爆炸头意识到什么，脸色难看：“啤酒还你，我们不答应。” “这样。”黎忻沉吟一瞬，似乎在认真考虑着什么。 但就在爆炸头表情有所缓和，准备谈判的下一秒刻，那人忽然叹息一声，居高临下的姿态让两人几乎窒息，语气里却带着故作的无奈： “可你们似乎……没有拒绝的资格。” 第26章 清扫 等爆炸头和寸头两人一手拎着抹布, 一手拎着水桶，扛着肩上的大包小包出现在别墅时，脸都木了。 想象中的逼供, 胁迫是出现过, 但只有一点, 更多的还是精神上的伤害。 也不知道这人怎么办到的, 短短一分钟不到, 寸头甚至都没从恐惧中回过神，那段扎进他太阳穴的丝线就已经抽离而出, 随着一个响指彻底消失。 整个过程顺利的可怕, 没想到愿望之都这鬼地方还有这种精神没有一点防线的傻白甜, 黎忻对此十分满意，当即把打扫别墅的怨种一起敲定。 打扫工具由贩卖机亲情提供，在普通日用品的售卖上怨都还是有点人性化的，可以直接购买，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只花了黎忻150积分。 两人对于“大佬”的一时兴起敢怒不敢言。 怨都什么样的疯子都有，黎忻这种一看就是第一梯队的那批，他们可惹不起。 认清现实后，两人只能认命。 不过就是打扫房子, 扫呗, 在副本里也不是没扫过, 和现在也没什么区别。 这边两人通过自我安慰，成功把自己说服了。另一边的黎忻则已经开始研究起刚刚买回来的咖啡机。 怨都的咖啡机明显不通电，但它有投币窗口, 十积分一杯咖啡，一整个狮子大开口。除此之外还有豆浆，牛奶, 茶之类的，价格都大差不差。 咖啡浓香随着温度飘散，黎忻心情不错，没对这个价格计较什么。 端着杯子回到客厅，手边是收缴的甜品面包，大爷似的往吧台一靠，开始监工。 怨都的玩家在副本当了一辈子牛马，什么一边收庄稼，一边饲养牲畜，一边修剪花园，一边逃命全都不在话下，更别提区区打扫卫生。 两人效率很高，当天下午，规则给黎忻精挑细选的这栋鬼屋直接焕然一新。 对此非常满意的黎忻难得做了回人，留两人吃了顿晚饭。 加热速食食品在怨都也算奢侈品了，均价在25积分左右，这让爆炸头被奴役一天的郁闷心情好了不少。 这让中途他不由自主看了眼这个脾气古怪的男人。 那人此时正端着杯子望着街道出神，微长的发丝贴在脸边，睫毛轻颤，当笑容无意识减淡，那双琉璃似的瞳孔居然带上了些说不出的疏离和淡漠。 这货要是被丢进学校，估计也是那种爱而不得的白月光级别的，鬼知道这幅画面要是放在现实世界，能吸引多少无知少女。 爆炸头不得不承认，这人虽然精神状态和人品堪忧，但那张脸又弥补了这一点。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幽怨，黎忻端着杯子的手一顿，回头直接对上了爆炸头没来及收回的目光。 爆炸头：“……”卧槽，要死！ 对上那双纯黑的瞳孔，爆炸头感觉冷汗都快下来了。 “看我做什么？”然而黎忻把咖啡杯放下，没什么多余的反应。 黎忻这个反应让爆炸头把跳到喉咙的心塞回去了一点。 他之前遇到过就因为偷看一眼就直接抹了人脖子的，这么一对比，黎忻的精神状态居然还不错。 重新被定义精神状态不错的黎忻看着爆炸头的表情跟个万花筒似的变了又变，一副欲言又止的蠢样，看着还怪有喜感的。 “没，没。”爆炸头讪笑一声，没话找话：“大佬不喜欢盒饭啊？” 黎忻面前的餐盒确实没动多少，倒是把从两人手里拿来的面包吃了一部分。 关于这点黎忻没否认。他是会做饭的，而且还很挑剔，如果不是万不得已，黎忻实在懒得碰这些味道一言难尽的东西。 不想聊这个，黎忻看向寸头随口转移了话题：“你来这里块两年了吧？” “嗯，你不都看到了？”寸头闷声应了，他的记忆被黎忻抽走了一部分，这会儿不明白黎忻多余问这一句是什么意思。 罪魁祸首对此倒是毫不避讳，脊背后靠上椅子，黎忻的语气坦然的要命：“挑了些重点而已，没具体看。而且有一个问题我还没得到答案。” 爆炸头一脸疑惑：“什么问题？而且大佬你都搞不明白的事，我们怎么可能知道。” 刚从别人记忆里搞明白怨都各项规则和潜规则的大佬随意插起一块面包，面不改色：“你们都是因为意外濒死被怨都选中并许愿的人，那怨都公布过实现愿望的具体要求吗？” “具体要求？”爆炸头愣了一下，“这……虽然没有具体公布，但我们都默认和积分有关。” 说完，他似乎想起什么，忽然皱了下眉：“我听说过一种说法，自动贩卖机的盲盒里，最高奖就有愿望券。” 第31章 黎忻这种赌徒模式毫不意外，随口问：“这么多年有人抽出来过？” “没听说有。”爆炸头挠了挠头，“而且据说愿望券的最低档位盲盒也在5000积分，都够免除一次死亡惩罚了，大多数人舍不得。” 寸头听的一头雾水：“我都没听说过贩卖机里还有这种东西。” “都是小道消息。”爆炸头叹气，“真假除了排行榜前十谁都没验证过。” 听到排行榜前十，黎忻终于挑了下眉：“里面有人试过？” “嗯，大佬你应该没来多久，所以不知道，那好像是三年前吧。”爆炸头努力回忆，“我记得是现在的id08独行人，当时他在售卖机前拿出了接近20万积分，全投一万积分档位，这事挺轰动的。” “卧槽！将近20次，这么有钱！？”寸头惊呆了，“20万积分对他们来说也不少把。” 爆炸头：“对，要不是排行榜统计最高积分，不然他当时能掉出前100。” 十分之一都拿不出来的假大佬听到20万积分倒是眉头都没跳一下，一副见怪不怪的平淡：“结果呢？” 其实不用问他都知道结果。 “没中。” 果然，爆炸头把空了的饭盒往前一推，满脸心疼：“全打水漂了，什么可乐，蛋糕，水果都算好的，也算怨都稀有物种。更可恨的是出了一套书，叫什么《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简直损到家了，很有这鬼地方的风格。 黎忻忍不住笑了，有点遗憾没亲眼见到，毕竟这场面想想都有趣。 爆炸头和寸头到底只是强一点的普通人，得到的也只有小道消息。 黎忻随手把啤酒丢给他们，两人分了那杯金贵的啤酒，话多了一些，却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到最后，爆炸头大了点胆子，指了下寸头，狠狠叹了口气：“我在这里呆了五年了，连实现愿望的门槛都够不到，我怀疑再过几年我都记不起自己写的什么了。他还能好点，现在拼了命的进副本，说是有个青梅竹马等他。” 寸头没有说话，把仅剩的一点酒倒给他。而黎忻则端着那杯微凉的咖啡注视着他泛红的眼眶。 “好多人第一次进副本就死了……一腔热血都被恐惧和复活本浇了个透心凉。”爆炸头抹了把眼角，久违的味道刺激着味蕾，明明这点酒连微醺都做不到，却让他觉得自己站上了云端。 “拼着一口气从那爬出来后我就不敢再想愿望的事了。”爆炸头一把捂脸，声音嘶哑：“我怕自己绝望……排行榜的人都没听说过有离开的，我怎么敢去想……” 听着爆炸头的抱怨，黎忻没再说话。 他清楚今天自己能得到的线索只有这些了。 等把带着垃圾的两人打发走，黎忻回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靠在吧台边上。 “果然，还是要进副本啊……” 黑暗中，月光映出他的轮廓，黎忻触碰着便签板，又一次想起了那双深邃的蓝色眼睛。 “有人似乎希望我们见面……” 根据寸头的记忆，黎忻随手在再次变得空白的便签上打了个勾，随后转头朝楼梯走去。 看着整洁一新的卧室，黎忻仰躺在床上，柔软的发丝和半张脸陷进蓬松的被子。 他盯着天花板有点出神，回忆着黑暗中的那个声音。 声音明显经过处理，甚至听不出男女，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是他或者郁宿珩。 “交易……”黎忻闭上眼睛，任由思绪不断发散，无数猜想在脑海中闪过，然后再被逐一否认。 他现在得到的线索太少了，不足以拼凑一个真相，可即便如此，还是得到了一点提示—— 他并非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朝自己开的枪。 在失忆之前，他已经为自己找到了盟友，甚至那个盟友的身份可能已经超乎了目前的想象。 毕竟…… 黎忻抬起手，注视着被丝线缠绕着的指尖。 规则称呼它为影线，倒是挺贴合的。 阖了阖眼，黎忻黑色的眼眸不带一丝情绪，随着思绪变化，更多的黑色丝线在屋内缠绕绷紧，直至遍布每个角落。 下一秒，掌心紧握。 绷紧的丝线交叉收拢，居然一瞬间将躺在床上的黎忻撕成碎片。 虚空注视着这场干净利落的自我毁灭，却不发一言。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影线重新消失，黎忻的身影才再次出现在床上。 昏暗的房间内，黎忻忻脸色苍白的像纸，紧闭的双目轻颤，胸腔不正常剧烈的起伏。生理反应让他止不住的颤抖着，疼痛几乎将他撕裂。 许久过后他才喘息着将所有思绪收敛，将整张脸埋进枕头，勾起唇角轻声低喃了一句： “真疼啊……” 第27章 小丑之家（1） [你知道霖林吗？ 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是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我的知己。 可忽然有一天, 他消失了。 他消失的那天, 只有我一个人察觉 房间里人来人往, 我抓住路过的人, 质问他的去处, 可没人为我停留，没人给我一个答案。 但我知道他还在这里, 所以我请求你们帮我找到他。 不尽感激。 ——来自小丑的自述。] [载入玩家人数：8人。 副本已加载已完成, 游戏开始。] 文诺睁眼时, 她正身处一间休息室的门前。 休息室里全是凌乱破损的玩具，灰色的墙壁泼洒着干裂的油漆。 这个氛围不用想，恐怖本妥了。 她麻木的揉了揉太阳穴，接连两个副本都是恐怖本，文诺觉得自己简直运气逆天。 深吸一口气，文诺一把把门推开。 门外是一间挺空旷的大厅，风格和刚刚的休息室差不太多，唯一的区别是整洁了不少, 好歹能看出是个家的氛围。 大厅中的长桌已经坐了五个人, 三男两女, 文诺看了一眼，只记住了两个—— 一个是个灰色头发的冷脸帅哥，看着像个混血。还有一个是位气质特别的大姐姐, 妥妥的御姐。 两人身边都有空缺，文诺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同性别。 来到女人身边, 文诺朝她笑了笑：“不好意，我叫文诺，坐你身边可以吗？” 听到这话，女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唇角微扬，懒散的笑了：“添苒。坐吧，你倒是比另一个强点。” ？什么意思？ 文诺愣了愣，顺着女人的视线看到了正赖在帅哥旁边抹眼泪的学生服女孩。 她缩在椅子里，声音抽抽搭搭的，一张小脸被袖子蹭的通红，几次想去扯男人的衣角，但都被不冷不热的躲了过去。 文诺惊呆着看着这一幕，喃喃道：“……我还在怨都副本里吗？” 添苒冷笑：“我也怀疑自己眼瞎了。” 说完，她扫了眼那人的脖颈，忽然眯了下眼睛。 很快又一间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两个男人。 两人并肩走来，应该是认识，一个面无表情，一个一脸高傲。 注意到他们的视线，文诺不舒服的移开目光。 待两人落座，其中一人环顾四周，眯着眼率先开口：“看来还差一位。” 他旁边的人停顿了一下，目光呆愣的片刻，忽然开口：“确认过是什么副本了吗？” “目前没法确认吧。”一个国字脸的男人皱眉：“副本一点提示都没有。” “也不是一点提示都没有。”添苒转了下袖口的纽扣回答：“玩家总共有八个人，现在是七个，如果最后一个迟迟未到，至少我会怀疑他的身份。” “在说我？没必要吧。”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落下的瞬间，一个带笑的声音忽然在几人身后响起： 听到熟悉的语调，被纠缠的有点不耐烦的郁宿珩终于抬了下眼。 文诺也下意识抬头，等看清来人后，顿时麻了：好家伙，又一张帅脸。 黎忻站在楼梯拐角居高临下，笑盈盈的视线从郁宿珩身上一闪而过，最后慢悠悠的落到拧眉看他的添苒身上。 “抱歉，屋里有点线索，耽搁了一会儿。”他收回视线，缓步走到郁宿珩身边的唯一空位坐下，不紧不慢的回答。 男人眯了下眼，充满怀疑的视线毫不掩饰的落在黎忻身上：“什么线索？” 没理会话里话外的压迫感，黎忻后靠着椅背，略带疑惑的回视他：“你是？” 男人似乎就等着他的这句话，眼里顿时带上了不加掩饰的优越感：“id124万金。”说完，他没管其余人眼底的惊讶，指了指身边另一个人：“id142数流。” 两个排行榜？ 文诺惊呆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何德何能能进这么多大佬在的副本，就凭她遇到鬼后刺穿耳膜的高音吗？！ “别是对抗本，别是对抗本，别是对抗本……” 生无可恋的文诺只能默默祈祷。不是对抗本他们还能勉强跟着大佬多活一会儿，毕竟对抗本竞争在所难免，她无意，不代表大佬不怀疑。 第32章 其他人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同样从惊讶变得难看起来。 然而一道清脆的咔哒声打断了诡异的气氛。 指节敲击桌面，将视线尽数吸引，黎忻用公事公办的语调哇了一声，语气却算不上尊重：“这样，原本听你的口气，还以为是排行榜前一百的大佬呢。” 万金：“……” 这句话无论何时攻击性和侮辱性都一样强。连添苒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一张御姐脸差点没憋住笑。 “你！” 万金眼底闪过怒气，然而还没等他说什么，黎忻却越过他看向大门，率先让步：“放心，都是玩家，线索一会儿说。现在npc来了。” 果然，就在话音落下的那刻，钥匙转动的声响清楚传来。 一屋的嚣张跋扈戛然而止，默契的对着向内推开的大门行注目礼。 进来的是对夫妻，两人一人拎着一个巨大的黑色购物袋艰难进屋，难闻的恶臭随着两人的动作飘在屋里。 “都在啊。”说这话时女人空洞的眼睛看向餐桌，扯起一抹笑脸：“我和你们父亲买了晚餐，趁热吃吧。” 黑色的包裹被放上餐桌，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众人顿时瞳孔地震，对着这摊不明物体面面相觑，谁也没先动手。 最后来的数流和黎忻离这袋东西最近。数流在短暂的呆愣过后，居然露出了一副很想当场自尽的表情，而黎忻截然相反，他连嘴角的弧度都没变一下。 谁也没有先动手的意思，而面对这位“母亲”越来越不善的目光，黎忻挑了下眉，居然不紧不慢的回头看了眼万金，虽然一句话没说，但所有人都懂了他的意思： 怎么办？排行榜大佬给我们打个样如何？ 万金：……艹！ 万金很想骂人。 副本开始一向枪打出头鸟，但排名和狠话已经放出去了，这坑他如果不跳，那么这场副本结束后，他将在排行榜上很难做人。 名誉和搏一把之间，万金清点着身上的道具，咬着牙认了。然而就在他准备硬着头皮起身那刻，黎忻却忽然略显无趣的收回了目光。 一手撑着侧脸，抢在万金开口之前，黎忻伸手勾了下塑料袋提手，语气相当自然的朝npc开口：“今晚吃什么？” 这句攀谈其实有点危险，但在副本中有些陷阱总要有人去淌。虽然不知道这人到底在想什么，但所有人都忽视了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紧张看着女人的反应 郁宿珩则不动声色的注视着他的侧脸，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有人主动询问，女人显得有点高兴，她高高兴兴的拆开塑料袋，将一块块还带着血丝的鱼排放上餐桌。 “赶紧吃吧，一会儿凉了。”说完，她僵硬的微笑，“晚上你们不是还有活动吗？没有体力可不行。” 一份份“晚餐”被摆在面前，恶臭毫无遮掩的蔓延开来。 而女人没有从餐桌离开的意思，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们的动作，看样子在确认他们用餐完毕之前不会离开。 郁宿珩的眉头皱的很紧，这东西给他的感觉并不好，可目前来看，规则不准备让他们避开。 有人用道具测了一下，十分不情愿的小声道：“没问题，能吃。” 能吃这两个字终于让屋里的低气压消散了不少。对于他们这帮闯副本的来说，只要这东西确定能吃，当着副本npc的面，他们刀子都吞的下去。 有人当即不再犹豫，闭着眼权当鲱鱼罐头往下塞。 满脸写着死了算了的数流却被万金死逼着吞了下去。 几分钟过后，全桌只剩黎忻还未动筷。 作为一个连速食吃的都勉强的金贵人类，黎忻很想完成数流未能做到的事。 反正他昨晚试验过，由于他的身体已经完全由影子组成，自杀不触及核心，只是身体被切割，规则不会判定自己死亡并进入复活本。既然如此他完全可以自杀一回，等半个小时再重组身体。 虽然以他目前的状态，一个副本里顶多能复活一次，但用在这次也值了。 至于重组身体后的疼…… 黎忻看了眼面前散发着恶臭的肉块……当即觉得那点疼完全不算什么。 认真思考完这个方案的可行性，影线无声缠绕上指尖，就在黎忻准备付诸行动的前一秒，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难得惊讶了一回，顺着手腕上那只不容拒绝的修长手指，看到了郁宿珩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下意识挂上笑容，黎忻表情疑惑：“怎么了？” 怎么了？ 郁宿珩目光不善的眯了下眼。 从发现黎忻对着那块鱼肉不为所动开始，郁宿珩就眼皮一跳。 他太了解黎忻了，这人胃口挑剔的厉害，不到万不得已从不勉强自己。但如果真没有其他选择，他也不会坐那等死，该把底线放低也就放低了。 可这次，郁宿珩清楚他们没有其余选择，这是副本必经的一环，他不信黎忻看不出来。 然而这种一眼就能看穿的事，这人却坐那思索半天，郁宿珩不用脑子想都能猜到这人是想用什么方法躲过去。 而副本流程想要躲过，郁宿珩能想到的除了当场自杀，就是被发怒的怪物弄死。 反正也不是彻底死了，黎忻对此一向想得开，郁宿珩确信他真干的出来。 死死盯着那双故作无辜的眼睛，郁宿珩几乎是咬着牙给这规则没学多少，倒是挺勇于尝试的家伙科普：“自杀和消极游戏会被判定重度违规，重度违规可不是只进复活本那么简单。” 黎忻目光一顿，仅仅一眼，郁宿珩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磨了磨牙，觉得自己简直几百年没这么生气过了。 托盘被端起，郁宿珩一手掐着黎忻的下巴，没好气的在对方不可置信的目光里，把东西丢进他嘴里。 观察到黎忻瞬间变得一言难尽的脸色，郁宿珩直接捂住他的嘴，感受着手心处的温热，他的语气冰冷且没有一丝心软： “不想体验被异能反复杀死的滋味，就老老实实的给我咽下去。” 第28章 小丑之家（2） 用餐结束后, 女人终于放过了他们，自顾自回屋去了。 剩余的玩家也纷纷离席，打算先摸清这里的布局。 很快, 客厅里就剩下了黎忻, 郁宿珩, 和某个赖在椅子上铁了心当电灯泡的女孩。 她的目光在两张不同款式的帅脸之间来回打量, 满脸写着纠结。 对视线相当敏感的黎忻当然注意到了郁宿珩身后猫崽似的小姑娘, 但他现在没兴趣去探究，整个人靠在椅背上, 耳坠搭在侧歪的脸颊边, 显得有些易碎。 身边传来了椅子被拉开的声响, 黎忻睫毛轻颤，却没回头。 郁宿珩居高临下的垂眸，看着这人暴露在外的修长脖颈，终究是忍不住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喉结被微凉的指尖无意识勾蹭，黎忻目光一暗，搭在椅侧扶手上的指尖微动，却并没有做出抵抗的动作，顺从的被对方抬起脸, 对上郁宿珩的视线。 “别装, 这点东西毒不死你。”郁宿珩语气没什么起伏：“作死的时候干什么去了？我不吃装可怜这套。” 这话刚说完, 郁宿珩就见这双近在咫尺的黑色眼眸几乎是在下一刻，得寸进尺般的染上了故作的委屈，一整个难过又可怜。 郁宿珩：“……” 说来就来, 你怎么不拍电影去呢？ 这一幕看的郁宿珩有点牙疼，满脑子顿时只剩几个字——装的跟真的一样。 明明是张无法让人拒绝的面孔，可郁宿珩此时身体力行的表明了什么叫心硬如铁。毫不犹豫的伸手捂上那双眼睛, 恶狠狠的揉了一把后，毫不犹豫的抬脚往楼梯走去。 “在哪醒的，去看看线索。”说完，他的脚步略微停顿，回头看着满脸无奈整理头发的黎忻，淡淡开口：“如果没有，你的嫌疑就不用说了。” 直白且理直气壮的话终于让黎忻没脾气了，故作的可怜从那张精美的脸上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带着纵容的笑。 唉声叹气的起身跟上去，黎忻用不满的语调开口：“不让我死的是你，要一会儿杀了我的也是你，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没你难伺候。” 黎忻苏醒的房间是一间很小的卧室，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 他越过地上杂乱的纸屑和碎布走到桌边，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合照，可里面的人却只有漆黑的剪影。 “正好十个人。”黎忻一手撑着桌子，朝郁宿珩扬了扬手中的照片，随后朝他丢了过去。 郁宿珩随手接住，翻到了相片背面。 [我有一对父母，一个姐姐，两个哥哥，两个妹妹，一个弟弟，还有霖林，他们都很爱我。] “后面是关于这几个人的介绍，然后我在角落里发现了这个。”黎忻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布满折痕的红色彩纸，随口将之前临时看了一眼的文字，一字不差的复述： 第33章 “小丑有一个愿望，他希望有一个真正的家。 家里有爱他的父母，有一起玩的兄弟姐妹。 可小丑什么都没有。 所以，他选择代替家中的一人，顶替他的身份。” 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语速眯了下眼，抬眸看他：“对抗本？” “对抗本。”黎忻微笑。 郁宿珩把相片随手放在桌上，第一天认识他似的上下打量片刻，语气不明：“这么好心？” “我这次又不是npc身份，分享线索很正常吧。”黎忻笑着回答，对那点若有若无的质疑视若无睹。 然而郁宿珩不吃这一套，目光落在被刻痕划满的墙面，不置可否：“是诱饵还是投名状你说了可不算。”说完他顿了一下，回头瞥了他一眼：“毕竟你的前科用不着我多说。” 前科累累。 黎忻碰了碰鼻尖，一时间居然还真反驳不了。 不过对此他想的很开，反正本来也没指望被轻易相信。 指尖无意识触碰，黎忻回忆着不久前唇上的触感，将思绪收敛后，自然的走到郁宿珩身边，肆无忌惮的视线探入那人解开一颗扣子的领口。 “这间屋子我搜过了，这些痕迹我倾向于是抓痕。”黎忻浅声开口，视线落到某处后悠然收回：“说实话，现在的线索只能说明我们是这个家里的孩子，可具体身份根本无法确认。” 他回忆着彩纸上的内容：“按照目前得到的信息判断，霖林是我们中的一员，而这位小丑……他一开始不是，但后来顶替了某个人的身份。” 说完，他注意到郁宿珩投过来的视线，眸光闪动：“也就是说，我们之中现在有两个特殊的身份牌。” 郁宿珩皱眉思索，过了半响才回答：“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确实不像是规则一贯的作风。” “规则？”黎忻抓住了某个字眼，他低垂着眼眸观察郁宿珩脸上细微的表情，漫不经心的开口：“你是说当时广播里提到的规则？你对它很了解？” 啧…… 郁宿珩撇过头，直接转身朝门口走去，只在出门那刻丢给黎忻几个字： “不了解，猜的。” 说完，灰色的发丝就消失在了门外，一股欲盖弥彰的味道。 面对这段突如其来的变脸，就这么被留在原地的黎忻也没生气，甚至心情很不错。 他回忆着郁宿珩脖颈上那条交叉着的黑色细线，黎忻抬脚走出房门，顺着走廊扶手向下，看着郁宿珩的发顶低喃：“这么不设防啊……连那种东西都敢留下。” 说实话，黎忻当时只是一时兴起。 兴许是不知来处的占有欲作祟，他看着眼前瓷器一般无暇的身体，忽然很想用什么东西给做点点缀。本以为等郁宿珩醒来后很快就会被发现并丢弃，毕竟他了解自己的危险。 甚至于他还设想过一场质问，那张永远带着置身事外般淡漠的脸上也许会带上一些其他情绪，比如愠怒，或者气急败坏。 可现在的情况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也许，他应该重新判断他们之前的关系。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一声惊呼。随后一道嬉笑阴森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回荡。 下意识看了眼时间，指针停留在八点整。 隔壁房门紧接着被推开，文诺和添苒一起走出，她们同样听到了楼下的声响。 看到倚在楼梯边的黎忻，添苒皱着眉出声询问：“什么情况？” 黎忻随口回答：“不清楚，下去看看吧。” 添苒没反对，三人便一起下楼。 “操，吓老子一跳！” 刚走近就听到一声气急败坏的怒骂。 说话的是国字脸男人，他心有余兮的看着桌上摆放着的小丑八音盒，脸上带着一条血色的划痕。 “数流都说了上面有暗器你还往上凑，没死算你命大。”万金冷笑一声，“要我说你们这种没本事还蠢的家伙还进什么复活本，直接死了算了，说不定少了猪队友，怨都的死亡率能降一大截。” “你说什么！？”国字脸涨红了脸，拳头吱嘎吱嘎作响，吓的站在旁边的学生服女生赶忙劝道：“别冲动啊，大家有话好说。” “又来了。”添苒翻了个白眼，“剧情每次都大差不差，什么时候能换个戏码。” 旁边的文诺一脸紧张的不敢吭声，只暗暗祈祷别真打起来。 黎忻只是瞥了一眼就知道这架根本打不起来。虽然他刚把万金怼了，但排行榜也不是什么人都敢去惹。 果不其然，这句话算是给了个台阶，国字脸憋着一口气忍了。 黎忻此时刚好走近，相当顺手的将胳膊肘搭上郁宿珩的肩膀，故作不解：“怎么了这是，各位这是哪出？” 万金现在看见他这张脸就烦，还没等他回怼，桌上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小丑摆件忽然张开了血盆大嘴。 伴随着失真的马戏团音效，众人瞬间精神紧绷。 [啊，你们提前找到了小丑！你们真厉害！] [既然如此，你们也一定可以回答小丑的问题！] [提问，提问，小丑最好的朋友是谁？] 没想到居然是问答，而且开场第一题还是送分题。 精神十二分紧绷的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只有国字脸下意识回道：“最喜欢的朋友？不是说叫霖林吗？” 话音刚落，失真的嬉笑便紧随其后，吓了国字脸一跳。 [恭喜，答对啦！恭喜这位朋友获得小丑的免死金牌一枚！] 免死金牌？ 其余人皆是一愣，随后一枚金色的徽章从八音盒底部弹出。 数流见状慢吞吞的问：“这东西有什么用？” 小丑没回答他的话，只是意味深长的开口：[请仔细收好，不要弄丢哦。] 见状，国字脸面上一喜，几步上前把东西收进口袋后便远远躲在了人群之外，连刚刚跟在他身边的女孩都被推远。 气氛开始有些古怪，虽然没有确定副本性质，玩家们也在相互警惕，可国字脸此时明显的举动，无疑是撕毁了表面的平静。 刚刚开局就已经暗流涌动。 黎忻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他贴着郁宿珩的耳边，几乎用气音开口：“你猜要多久会打起来？” 气息喷洒在耳边，郁宿珩下意识闪避，黎忻发现那人雪白的耳垂不自觉蔓延上了红晕。 他几乎新奇的看着这一幕，直到被忍无可忍的郁宿珩一把推开脸。 叹了口气，黎忻收敛神色，有些遗憾的重新看向小丑。 [提问，提问！] 熟悉声音再次响起，原本嬉笑的语调忽然转变为截然不同的尖利上扬，带着攀沿而上的愤怒： [是谁杀了霖林！] [是谁杀了霖林！] [是谁杀了霖林！？] 第29章 小丑之家（3） 尖利夹杂着怒火的声音在失真处理下显得愈发恐怖骇人, 在空旷的大厅内碰撞回响。 黎忻后靠上身后的沙发椅背，饶有兴致的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 两位排行榜和添苒好些，只是脸色不太好看。而其余人皆是脸上一白, 国字脸甚至没站稳,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丑的怒火不加掩饰, 一时间没人敢随意搭话。 可无人应答让小丑更加歇斯底里, 尖利的声音几乎要刺穿耳膜： [提问！提问！提问！！] 可这次依然没人能够回答他。 不甘心的小丑八音盒剧烈的晃动一瞬, 忽然歇了声，等再次出声时, 已经恢复了轻快诡异的嬉笑： [你们没能回答出小丑的提问, 从今晚开始, 所有人必须参与小丑的游戏，直到找到霖林为止！] [是你们杀了霖林，是你们杀了霖林！] 说完，小丑八音盒剧烈晃动片刻，终于不再出声。 待回音减弱，见没人说话，黎忻挑了个重点：“霖林死了？” “可我们的任务就是找到霖林。”添苒眉头皱的很紧，“现在是要我们找他的尸体？” 黎忻看了她一眼, 略微思索过后轻笑一声：“又或者他还活着, 只是藏起来了。” “藏起来？”万金瞬间回头, 皱眉看着那张随意的笑脸：“你知道什么？” “你真觉得这个小丑可信？”黎忻没直接回答。 “你什么意思……”万金平时见过排行榜那些喜欢打哑谜的家伙，黎忻的这副嘴脸简直和他们别无二致。 想到排行榜，万金看他的视线带了点探究, 短暂的停顿过后终于开口：“你不会觉得小丑身份不对，规则在误导我们吧？” “不一定是误导。”黎忻摇头，他看向不远处彻底沉寂下来的小丑八音盒, 收敛了笑容：“还记得入场广播当时说的什么吗？” “入场广播？”添苒思索了一下，“先是一段小丑的自述，然后……” 说完，她愣住了。 发现她的异常，黎忻了然笑了。从桌上抽出桌上的一张扑克排，在指尖随意转动：“你瞧，一段小丑的自述，而不是系统任务不是吗？” 第34章 意识到他话语中的暗示，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开场确实和以往不同，副本没有直接发布任务要求，而是放出了一条模棱两可的小丑自述。 万金张了张嘴，下意识反驳：“这说明什么？副本任务一直是开场颁布，换一个形式而已。” 可数流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慢慢开口：“可是万金，那是之前的普通副本。” 这句话让万金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什么般看向黎忻：“你是说……”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副本是有新规则的对抗本？但证据呢。”添苒也听懂了他们的意思，但一面之词并不能让她信任。 “好问题。”随着一声清脆的响指，黎忻指尖夹着一张布满褶皱的红纸和一张相片，随手递给添苒后便看向一直冷眼旁观的郁宿珩。 “这就是我开场提到的线索。”黎忻将手里的卡牌随意丢到桌上，看着上方的鲜艳的小丑图案开口：“我和郁差不多确定了，是对抗本。” 几人下意识围了上来，在看到上面的内容后，脸色都不算好看。 “如果照着上面的意思，霖林原本是这个家里的八个孩子之一，小丑则是代替了其中一个？” 万金揉着额角，飞快把眼前巨大的信息量过了一遍。但随着却越来越多的疑点出现，万金顿时觉得有点大脑过载：“靠，这还是怨都副本吗？” 趁着几人研究线索，黎忻从茶几上翻出一个橘子，坐在沙发上边剥皮边说：“如果这个线索没问题，我们之中一定有人是小丑，这个身份必然是npc身份。” “可还有一个霖林。”文诺感觉自己快晕了：“难道npc阵营有两个玩家？” “可能性不大。”黎忻闲的无聊，干脆去摘橘子上的白丝，边摘边说：“从刚刚小丑那个歇斯底里的状态来看，无论霖林现在到底是死是活，在小丑视角里都死了。他俩要真是一个阵营，何必隐瞒？” “而且副本载入时给的那段……误导性的小丑自述来看，小丑的任务很有可能就是找到霖林。”说着，他把剥的一干二净的橘子掰了一半强行塞给郁宿珩，自己吃了另一半，回过头总结道：“要他俩真是一伙的，那我们也别玩了，直接自杀认输算了。” 靠，好有道理。 万金承认自己被说服了，顿时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所以，小丑现在很可能在我们之中，目前玩家通关任务不明，但如果我们不帮小丑找霖林，就要被强制参加小丑的游戏？” “这和说横竖都是死有什么区别？”文诺嘟囔了一句，然而一抬头就对上了黎忻似笑非笑的神情。 她吓了一跳，然而还没等她出声询问，对方已经收回了视线。 “确实有点奇怪，双方手里的筹码并不对等。”黎忻从桌上拿起那张红纸，修长的手指沿着折痕重新对折，语气里带着思索：“而且如果霖林已经死了，为什么我们还有八个人？” 约分析越混乱的现状让几人颇感头疼，国字脸更是目光放空，喃喃自语：“这也太绕了，那霖林到底在不在我们之中？他到底是死是活啊？” “线索不足，谁知道呢。”黎忻终于从沙发离开，看了眼郁宿珩空荡荡的手心，勾起唇角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了楼上传来的脚步声。 黎忻脸色微变，仰头看去。 出现在那的是所谓的“父亲”。 他此时居高临下，神色不虞的盯着他们。 “好孩子应该在十二点之前回去睡觉。”他泛白的瞳孔毫无生机的在每个人脸上扫过，最终停留在即将指向重合的时钟。 万金瞳孔一缩，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跑！” 黎忻毫不犹豫的后退，一抹寒光居高临下，擦着他的身体狠狠扎入地面。 男人咧起嘴，露出尖密的细牙，锋利的剁骨刀在灯光下反射着寒光。 “你们太不听话了，不听话的孩子会被马戏团的小丑抓走吃掉。”男人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最终在最后一步踏下时猛然加速。 站在前方的国字脸来不及反应，被直接斩断一条手臂。伴随着歇斯底里的哭喊，男人一步没有停留，横劈的刀刃直指紧随其后的黎忻。 运气真差。 黎忻皱了下眉，干脆放弃躲避，藏在袖口处的折刀滑落进手心，毫不犹豫的拦在身前。 铛！ 顺着巨大的冲击力，黎忻飞速后退，丝毫没有恋战的意思，直接朝楼梯方向冲去。 副本npc应该是有什么保护，因此很难杀死，他懒得浪费时间做无用功。 身后紧接着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其他人明显也反应过来，跟着他飞快上楼。 黎忻的房间就在楼上第一间，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推门进入。 随着房门闭合，杂乱的脚步声和惊慌失措的哭喊一起被隔绝在外。 刚刚的短暂交锋，由于刻意没使用异能，黎忻没占到什么便宜。细小的裂纹从指尖一直蔓延至小臂，黎忻猜测估计至少要半个小时才能完全恢复。 细密的疼痛还在忍受范围之内，黎忻没再理会，然而刚一转身，却在看到桌上的某样东西时，眉头一跳。 一只小丑玩偶不知何时毫无声息的出现在桌面上，红彤彤的嘴巴咧着巨大的笑容，目光一眨不眨的落在黎忻身上。 见他同样看到了自己，小丑笑意扩大：“晚上好。” “我觉得不太好。”黎忻握住了还未收回的折刀，表面上却只是不紧不慢的开口：“我不喜欢晚上玩游戏。” 小丑没理会他话里话外的拒绝，漆黑的眼珠牢牢的将他锁定，带着近乎残忍的好奇：“小丑很喜欢你，你和霖林真像。霖林就会陪我玩游戏，所以你也要。” “是么。”黎忻漫不经心的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并不达眼底：“可你的霖林死了，我也不是霖林。” 本以为小丑会因此暴怒，谁知听到黎忻几乎残忍的答案，小丑却只是失落的沉默一瞬，再次开口时，声音又一次变得雀跃：“提问，霖林在哪？提问，是谁杀了霖林？” 接连的两个问题提出，这次黎忻依然没有回答，只是平静的注视着它。 小丑的恶意不加掩饰，几乎是下一秒，黎忻的眼前开始褪色，宛如放久泛黄的旧照片。 待一切恢复平静，黎忻已经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身边传来脚步声，女人的身影出现在一旁。 她的脸被马赛克一样的东西彻底模糊，只能勉强看到鲜艳的红唇。 “我的孩子。”她站在黎忻身前，手里端着一杯牛奶，用一种扭曲到近乎古怪的语调开口：“今天的马戏团演出怎么样？” 黎忻平静的注视着这位母亲的“笑脸”，毫无破绽的微笑附和：“我很喜欢。” “是么。”她似乎有些惊讶，将手中的牛奶递给他，询问道：“是么？那你最喜欢哪段表演？” 黎忻顺从的接过，指腹感受着杯壁的温热，他回忆着书写在册的某段内容，随后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 “小丑，我真希望能有个小丑朋友。” 第30章 小丑之家（4） 女人放下牛奶后就进了厨房, 很快里面便传来了水流和锅碗瓢盆碰撞的声响。 快速将周边情况扫了一眼，黎忻端着牛奶杯起身，直接走进卫生间。丝滑雪白的奶渍顺着台面流下, 黎忻垂着眼眸顺手把杯子洗了, 转头送到厨房门口。 黎忻没有进去的意思, 但女人发现了他的动作。 “怎么在卫生间洗杯子。”女人推门看到这一幕, 训斥了一句。就好像一个真正的普通母亲看到了搞破坏的孩子。 观察到这一点, 黎忻后退半步，扬着语调笑：“下次会注意的。”说完, 他回头看向客厅, 随意的询问：“其他人呢？” 小丑今天不满意, 不可能只抓他一个大半夜玩游戏，其他人也应该在。 “其他人？”女人愣了一下，随后犹豫着开口：“你是说你的兄弟姐妹吗，他们马上从……学校回来，你爸爸已经去接了。” 说完，她顿了一下，看着眼前早已比她要高的孩子开口：“你决定接受他们了吗？” 接受么。 黎忻抽出纸巾擦拭手指，回忆着杂乱的日记内容, 随后侧头看向已经传来声响的大门开口：“当然。” 视线中, 高大的男人带着不明所以的玩家推门而入。黎忻远远看着这一幕, 眯起眼眸补充了剩余的话：“我希望你们开心啊。” 不远处的玩家当然也发现了黎忻。万金愣了一下，下意识戳了戳郁宿珩的胳膊：“什么情况？” 郁宿珩皱了下眉，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 “你们不是认识？”万金有点看不懂他们莫名其妙的关系, 但这一点不妨碍他挑拨离间：“不是我说，他一个人搞特殊，嫌疑很大啊。” 听到这话, 郁宿珩抬眸对上黎忻一如既往的从容微笑，相当平静的回答：“他嫌疑本来就大，还差这一个？” 第35章 与想象中差距颇大的回复让万金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压低声音，眼睛转了一圈：“所以你们其实有仇？” 郁宿珩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加快步伐甩掉了这个罗里吧嗦的家伙。 等几人进入房间，“父亲”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女人身边的黎忻，顿时皱眉，言语里是掩饰不住的厌恶：“你怎么在这儿？” 这态度可算不上友善。黎忻挑了下眉，不怎么走心的开口：“来迎接出门回来的家人啊。” 说完他没等男人回复，看着众人张口就来：“欢迎回来。” 我天，真入戏。 文诺有点羡慕，她当时一睁眼就出现在上一秒还在追杀他们的男人车上，差点以为是要把自己拉去分尸，吓得差点跳车。 对于黎忻的话，男人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倒是站在不远处的女人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复杂。 “好，那你们好好玩吧”留下这么一句，男人直接上楼，一点也没有留恋的意思。好像他带回来的不是孩子，而是一些无所谓的小猫小狗。 现场自然没人拦他，他们恨不得这个情绪不稳定的怪物早早走。 见丈夫离开，女人下意识询问：“饿了吗？” 对于这个问题，众人口径相当统一：“不饿。” 得到答案的女人一脸疑惑的上了楼，客厅里这下终于只剩了玩家们。他们不约而同看向黎忻，眼神里是明晃晃的怀疑。 独自一人出现在别墅相当于直接把黎忻置于众矢之的。 如果是在普通副本，他们可能会猜测是不是触发了什么特殊要求。 可现在是对抗本，特殊就意味着对立。 黎忻当然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没想着敷衍过去，而是顶着一众怀疑的目光，指了指沙发，笑得坦诚：“聊聊？” “聊什么？聊聊我们怎么把你当场淘汰，赢下这场该死的游戏？”当场抓住小辫子，万金张嘴就是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虽然没摸清主线任务，但现在想想，先把露出马脚的npc身份玩家先淘汰掉准没错。” “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万金狞笑着看他，幸灾乐祸四个大字直接写在脸上：“昨天你主动分析对抗本和npc身份是想赢得我们信任吧，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然而黎忻对这段嘲讽完全免疫，他甚至回了万金一个近乎关爱残障人士的同情目光，并在对方气的跳脚之前越过他，扶住了郁宿珩的肩膀，将人按在眼前的单人沙发里。 见状其他人也纷纷落座，表情一个赛一个的大爷，跟选秀场上随时准备按下淘汰键的评委似的。 “倒也不必现在下结论。”这一幕看的黎忻有种跑错片场的既视感，不过他的心态和情绪一样稳定，见状双手搭在椅背，毫不在意的笑了：“很遗憾，我确实不是小丑。” “我们凭什么信你？”万金几乎是在冷笑：“刚刚在车上我们套过npc的话，他确实领养八个孩子的事，但其中一个已经死了。” “八个孩子死了一个，多出来的你是什么还用说吗？”说这话时，万金看黎忻的眼神跟看某篇知名童话里明明在裸奔，却非说自己穿着正装三件套的傻子皇帝似的。 虽然从玩家的态度上黎忻能猜到自己肯定又被副本卖了，但这个回答依然让他忍不住眯了下眼。 副本这是恨不得把他当场钉死。 可即便下一步就是悬崖，黎忻的脸上依然没什么多余情绪。 指尖随意勾起郁宿珩的发尾，他最终无奈摇头：“看来我确实被这个副本针对了，但很遗憾，我只能说你们被误导了。” 添苒抱臂坐在一边，一如既往的直接：“证据。” “原本我也在怀疑，可现在我确定自己绝不可能是小丑。”将脑海里的线索飞快串联，黎忻最终平静的回答：“至于你的问题我也可以给出答案，因为我的身份确实不是养子，而是npc的亲生孩子。” 什么！？ 这个答案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连郁宿珩都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证明？” “很简单，无论是他们对我的态度，还是目前我们找到的所有线索，这是唯一可能的答案。”黎忻朝他勾了勾唇：“但你说的对，这只是猜测并没有证据，所以我们先聊聊别的。” 说到这儿，黎忻刻意放缓了语速：“从目前的线索来看，八个养子死了一个，死的大概率就是霖林。现在养子身份有七个，小丑则代替了其中一个。” “线索可从来没说小丑是代替了养子，只是说代替了我们中的一人。”郁宿珩拆台拆的毫不留情。 一点小小的语言陷阱被毫不留情的戳穿，黎忻有点无奈，于是报复性的揪了下对方搭在肩膀的发尾，纠正道：“好吧，是代替了我们中的一个，不过这不重要。” “我要说的是，有人记得小丑的愿望吗？如果不记得我可以给你们复述一遍。”黎忻眯起眼，声音里带着点若有若无的讥讽：“小丑希望有一个真正的家，家里有一起玩的兄弟姐妹，还有……” 注意到几人瞬间变化的脸色，他笑着补充了最后半句话：“爱他的父母。” 说完，他话音一转，看似随意的提问：“亲爱的母亲刚刚告诉我，你们刚上学回来，但并不是吧？” 郁宿珩沉默了一瞬：“我们在车上看到了邀请函，应该是从某个慈善宴会回来。” “果然。”黎忻丝毫不意外，毕竟正常人哪有一下领养八个孩子的，也不嫌挤。 “所以你们所有人都去了，独独落下了我。”黎忻松开手里的灰色发丝，眼底没什么波澜：“这是明晃晃的忽视没人反对吧？” 见没人反驳，黎忻终于松开椅背，踱步到正前方，抬眸欣赏着众人万花筒似的脸色，居高临下的开口：“那么，请问。” “这么多的选择里，渴望亲情的小丑，为什么要选我这个被父亲厌恶到连公开露面都做不到的身份作为夺舍对象？” 一时间，所有人皆是哑口无言。 黎忻说的没错，小丑不是不能选他的身份，而是为什么要选他的身份？ 他渴望亲情，渴望一个家庭，无论这份温情真实还是虚假，都比赤裸裸的毫无遮掩要符合他的需求。 随着这场争论告一段落，场面略有一丝尴尬。 站在他们眼前的人刚刚被毫不留情的审判一通，他们七对一，现在却被一张王炸直接炸了个晕头转向，丢盔卸甲。 当事人此时双手抱臂站在那，虽然脸上还挂着笑，但低气压简直不加掩饰。 学生服女生抬头看了眼黎忻，那张带着笑，好看到有些妖异的脸上明明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可就是让她感觉到危险。 犹豫片刻，她放弃了吸引帅哥注意力的打算，将从房间找出的外套裹紧了些。 其他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任由气氛僵持。 他们不着急，黎忻就更不着急了，他就随意的站在那，修长的指尖不急不慢的翻折手里那张红色彩纸。 最后还是添苒率先受不了这个气氛，犹豫片刻，游离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郁宿珩身上。 其他人见状，顿时纷纷效仿。 于是，等郁宿珩从黎忻难得情绪外露的脸上收回目光时，便又再次对上了几双写满欲言又止的眼睛。 郁宿珩：“……” 第31章 小丑之家（5） 被莫名其妙寄予厚望, 郁宿珩感觉自己已经很多年没这么无语过了。 哄人这活难干，哄失忆且心情不好的恶劣小崽子更难干，郁宿珩不怎么想蹚浑水, 于是他决定踢皮球。 无视身边数道充满希冀的目光, 他冷漠开口：“看我干什么？” 言下之意是又不是他把人惹火的, 他不负责售后。 添苒是个正经人, 这会儿出师不利被噎了一下, 便迅速败下阵来。倒是一直默不作声的数流忽然看了眼不远处的黎忻，朝郁宿珩开口：“他生气了。” “所以？” “他一开始没那么生气, 但刚刚忽然就生气了。”数流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再次开口时, 语气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谴责：“很明显，你的无动于衷让他很生气。” 郁宿珩：“……” 又一个脑回路清奇的，郁宿珩不打算浪费口舌，可在收回目光时，却不小心对上了数流的眼睛，郁宿珩顿时一愣。 数流的眼睛很奇特，他平时总是半合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此时主动看过来, 郁宿珩才发现这个人的瞳孔居然是泛着青的菱形。 这让他想起了某种可以感知情绪和危险的动物, 数流的异能大概率就来源于它们。 意识到这一点，郁宿珩总算是正了正神色，紧接着便感受到了落在身上的那道注视。 兴许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黎忻终于不再遮掩，收敛笑意的眼眸就静静停留在郁宿珩的脸上。 说实话，郁宿珩有点意外。 第36章 从意识到黎忻失忆开始, 他就刻意保持了距离。 这么做一是不清楚黎忻瞒着自己失忆的原因。虽然大概率是那人有意为之，但在不了解具体原因和计划的情况下，他不准备轻举妄动。 二则是是因为黎忻自己。 对于现在的黎忻来说，郁宿珩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在对周边情况了解不足，且危险不明的情况下，那个心思过重的小混蛋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哪怕黎忻从再次见面开始就主动对自己展露出了毫无遮掩的兴趣，但这点兴趣不足以说明任何问题。 他可能会因你展现出来的一些行为产生探究欲，但这和信任无关。 真心，利用，还是一时兴起，不在最后一刻谁都无法判断出他真正的想法。 想到这，郁宿珩木着脸转头，和黎忻不闪不避的眼眸相撞。 仅仅这一眼，郁宿珩就确认了数流说的没错。 黎忻确实不怎么高兴，虽然也算不上生气。 毫无疑问，黎忻是郁宿珩近千年来遇到过最麻烦的人类，任性又难以琢磨，一天天挂着张笑脸，然后把一切情绪隐藏在面具之后。 这次忽如其来的脾气，倒把郁宿珩弄的有些无措。 短暂的对视过后，黎忻率先移开视线，转而开始专注于手中逐渐成型的千纸鹤。 他的手很稳，顺着纹路翻折，刻意忽视了那点不知来处的烦躁。 其实最开始，黎忻只是想要故意引导现场的情绪，毕竟愧疚感很容易让人忽略一些不易察觉的细节。 这次的盘问太过突然，哪怕是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临时拼凑的一切毫无破绽。 然而现在看来，他的引导确实挺成功，成功到连自己都被影响了。 随着千纸鹤成型，黎忻看了一眼便收进口袋，周边窃窃私语依旧，但他懒得再听。 “别在这呆坐着，先看看怎么离开。”黎忻看向众人，声音恢复如常，“这应该是过去的某个时间点，我们至少要知道小丑把我们弄过来是为了干什么。” 见他主动说话，客厅的氛围猛然一松。文诺终于舒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刺耳的铃声打断： [小丑的游戏现在开始！死亡计时已开启！ 任务：找到对应节点日记并逃离/指认杀死霖林的凶手！ “父亲”已就位，请各位不要让我失望哦～] 广播消失的那刻，添苒看向黎忻身后某处，瞳孔猛的一缩。 “小心！” 尖利的破空声在身后响起，黎忻下意识回头，指尖黑色的丝线缠绕，却并没有立即甩出。 距离实在太近了，想完全抵挡根本不可能，不过好在这个位置似乎并不致命。 既然抵挡意义不大，那么就没必要再暴露一份底牌，而且被npc的陷阱伤到也有利于他摆脱嫌疑。黎忻果断做出了选择，影线在他指尖一闪而过，最终消散。 他做好了承受痛苦的准备，然而就在闪着寒光的弓弩刺入身体之前，一只手却稳稳拦在了前方。 刺目的血迹飞溅在脸上，黎忻猛然回头，对上了郁宿珩皱起的眉头：“愣着干嘛？” 说完他丢下手里沾满血迹的短箭，看都没看顺着指尖淌下的血痕，扯着黎忻的手臂远离了摆放着弓弩的电视柜。 任由郁宿珩将自己带往客厅中心的空旷位置，黎忻的视线落在对方止不住滴血的指尖，眉头越皱越紧。 碰！ 不远处传忽然来一声巨响，随之而来的是下意识的咒骂： “操！怎么还有斧子！” 万金捂着被擦破皮的肩膀，心有余兮的瞧着直接劈进地面的锋利斧头，斧头边缘的寒光倒映着他气急败坏的脸。 不只是他们，其他地方也都是各种各样的机关，无一例外都是奔着要命来的。 “别走神。” 听到身边的低声呵斥，黎忻收回目光，却一把握住郁宿珩的左手手腕，转到了楼梯边缘的死角。 “做什么？”感受到黎忻的动作，郁宿珩下意识想要抽手。他高高在上惯了，不喜欢把自己的伤痕和软弱暴露给身边人。 可黎忻握住他手腕的动作虽然不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挣脱并不难，但最终，郁宿珩还是没有拒绝。 他注视着黎忻低垂的眼眸，忽然发现自己真的很少拒绝他的请求。 从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黎忻没能注意到这位近在咫尺的神明眼底涌现的复杂，只是专注于那只几乎算的上是血肉模糊的手。 手掌的表皮彻底磨损，血肉黏连在一起，为了抵挡高速而产生的冲击力，就连骨节的皮肉都因过度用力而皲裂。 “挡在我面前做什么？”说这话时，黎忻的脸上没再有笑意，冷淡下来的精致眉眼让他的气质带上了一些说不清的非人感。 这种感觉以往从未出现过，郁宿珩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 比起人类，黎忻似乎在郁宿珩不知道的时候，踏出了无法预测的一步。 几乎是一瞬间，郁宿珩想到了上个副本中最后的场景。 他原本原以为那只是规则投放的低等污染，那些污染有几率诱发一些特殊能力，但从根本上来说，这些力量根本不会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变化。 可黎忻现在的状态明显不对。 有了一个路标，郁宿珩迅速回忆起从副本开始后黎忻的种种举动。 闲的没事拿命玩并不是黎忻一贯的作风。他没有自残倾向，但如果真的做了，就一定是因为他觉得付出大于所得。 可人类的生命本就脆弱，死亡意味着满盘皆输。因此，在理论上一个人类永远不可能拿死亡换取自身的利益。 但现在他确实这么做了，甚至做的毫不犹豫。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死亡和受伤不再重要，它们作为消耗品在被使用。 郁宿珩的脸上终于变了。 如果真是这样，这意味着黎忻已经踏出了某道界限。 这太过危险！而且能帮他做到这一步的绝不是普通人。 意识到这一点时，郁宿珩几乎一把扯住了黎忻的衣领。 愤怒和担忧冲散了神明一贯置身事外的冷漠。 胸口的拉扯让黎忻不受控制的低头，直接撞进了郁宿珩几乎被怒火点燃的蓝色眼睛。 “怎么了？” 短暂的诧异过后，黎忻愣了愣，不明白这么短短几分钟怎么就把人给惹毛了。 两人此时的距离极近，黎忻填满疑惑的目光不闪不避的落入郁宿珩眼中。 仅仅一个对视，郁宿珩彻底哑火了。 伴随着充满压迫感的怒火如潮水般消散，郁宿珩忽然挫败的送开手，血痕连带着褶皱弄脏了黎忻干净的里衣，宛如纯白纸张上抹不去的污点。 黎忻注意到了那人眼底几乎是一闪而过的难过与失望。 不是对他，更像是对自己。 被遗忘的记忆让黎忻无法找到这股情绪的来处。花言巧语惯了的他居然一时语塞，只能眼看着郁宿珩后退几步，直到眼底的软弱和落寞随着呼吸彻底消融。 再次抬眸，眼前的人已经重新变回了与平常无异的淡漠。 “黎忻。” 再次开口时，郁宿珩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而目光却近乎审视。 黎忻沉默一瞬，看着他的眼睛轻声回答：“我在。” 他看到那人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在最后一刻咽下了所有话语，最终闭上眼，吐出一句话：“你最好……不要后悔。” 一股莫名的情绪捏紧了黎忻的心脏，他想说些什么，可还没等抓住一闪而过的画面，却被忽然出现的另一道声音打断。 “行了！这种时候就别谈情说爱了！” 再次躲过一只冷箭的添苒一手捂着脖颈，一手拿着绷带手法相当粗鲁的缠绕几圈后朝两人吼道： “赶紧上楼，那里应该有一些散装日记。趁那个该死的老男人还没出现，我们得快点！” 第32章 小丑之家（6） 二层的情况没比一层好多少。 国字脸一上楼就被钢丝绊了一跤, 要不是站在后面的数流眼疾手快，地上冒出的钢尖能直接戳穿他的脑门。 “你说的日记是什么？”黎忻歪头躲过一支暗箭，耳坠从郁宿珩眼前划过。 “被传到这里之前, 我和苒姐在二楼书房里找到了一张撕成两半的日记, 后来又在我的房间找到一份。”文诺捂着胳膊喘息, 看向添苒。 对方了然的接过话：“小丑刚刚提到对应节点日记, 估计就是这些东西。” 黎忻垂了下眼眸, 问道：“分部有规律吗？” “没看出有，只能找。”添苒说完不小心扯动伤口, 皱了下眉：“分头行动？” 二楼房间的房间很多, 跟个小型蚁穴似的, 他们只能分头行动。而且一群人呆在一起就是活靶子，不够“父亲”一刀剁的。 第37章 反正是拼运气，黎忻直接看向身边一扇门。他没敢用手碰门把手，而是遮掩着用了影线。 事实证明他的防备很有先见之明，就在把手传动的瞬间，门把手直接变仙人掌。 轻啧一声，黎忻干脆连门板都不碰了，一脚把门踹开, 和郁宿珩一起进屋。 这间屋子是间杂物间, 灰尘遍布。 黎忻揉了揉鼻子, 从高层搬下一只装满东西的纸箱。 被落灰扫了一脸，郁宿珩后退半步，语气质疑：“你确定这东西有找的必要？” “有啊, 怎么没有。”黎忻把东西放下，一边走神一边随口回答：“根据我的经验，越是这种地方越可能有意外线索。” 郁宿珩看着他信口胡诌, 转头去看金属架。 注意到他的动作，黎忻皱眉开口：“别碰东西，小心感染。” 郁宿珩唔了一声，其实他不确定自己随手捏出来的人类身体会不会感染，但疼倒是挺疼的。 屋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外面传来了一些响动，两人也没理会，在同一间屋子里各干各的倒也算和谐。 黎忻手里的纸盒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他甚至找到了半块沾着血的砖头，也不知道上面是哪个怨种的血。 无聊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他手背碰到了个按钮似的东西。黎忻猛的睁了下眼睛，不可置信的停住动作，脑海里只有一句话：不是吧，运气这么好？ “怎么了？”注意到他的情况，郁宿珩凑了过来。 “一个按钮，估计是机关。”看到他，黎忻忽然笑了。有个人一起倒霉让他的心情迅速变好，上扬的语调在此时显得有点欠揍：“而且我已经按下了，只是还没松手而已。” 郁宿珩：“……” 场景同一时间开始变化。 橙红两色的方块爬上墙面，把将两人包裹其中。在空隙填合的瞬间，空间紧随其后无尽延展。 “这里。” 冰冷的声音响起，黎忻下意识低头，原本手下的按钮变为了一条被丝带包裹着的红色礼盒。 [恭喜触发小丑的游戏！] 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嬉笑在周边回响： [本关奖励，来自霖林的日记！ 任务：找出日记中隐藏的“凶手”！]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待笑声消失，两人不由自主的对视一眼。 短暂的失语过后，黎忻忍不住闷笑出声，结果被郁宿珩沾着血的手抹了一脸。 “干嘛这么生气，送上门的线索唉，这说明我们运气好。”不用看镜子就知道自己脸上的惨样，黎忻也不生气，一边拆礼物一边挖坑：“还是说你不想通关，小丑先生？” 莫名其妙被泼了脏水，郁宿珩冷笑：“闭嘴。别人信了你的一通忽悠，我可没有。” “那就去举报我啊。”黎忻有恃无恐，他早看出来这人对自己下午的话没信多少，但迟迟没戳穿明显就是没有实质证据，现在纯属私人恩怨。 黎忻磨了磨尖利的虎牙，笑眯起眼：“就和那帮小傻子说，按你对我的了解，投我准能大赚一笔。没证据就拿着答案往前推证据，说不定就成了。” 蹬鼻子上脸的小鬼。 郁宿珩没好气的踢了下他的小腿，冷着脸：“了解？什么了解？我们刚认识四天，你还坑了我一回，有仇还差不多。” 好吧……真记仇。 黎忻其实思考过他们有仇的可能。要是没吃过亏，郁宿珩对他的人品不可能信任成这样。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结论可以先推翻了。 随着礼盒被拆开，里面果然有几张零碎的日记。 私人恩怨暂且先放一边，两人转而专注于日记内容： [今天天气阴沉，我的心情不太好，本不想离开房间，可「母亲」敲了我的门。 她总是喜欢挂着为难的笑容，让我听她的话。我不想听话，可还是听从的出去了，不然某个家伙会很吵，我讨厌吵闹。 一下楼，我便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随后便看到了客厅中央的血痕。 「父亲」正站在客厅中央检验，听到脚步声便朝我投来了一个带着审视的目光。 他问：“是你？” 我摇了摇头，却又意识到什么点了点头。 见状，「父亲」没再说什么，让我和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们站在一起。 “昨晚有人对你们的哥哥出手。”「父亲」说话时，死死的盯着我们每个人的表情，可我们都只是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没人露出破绽，「父亲」很满意。 “我需要你们找出凶手。”「父亲」没看地上还有一丝气息的人，朝我们冷漠的说：“私自动手，还做的不够干净利落，如果再被成功指认，那么我会杀了你。” 直到这时我才看清地上那个人的脸。是大哥，他是这些人里最懦弱的一个，说实话，我觉得他早就该死了。] 看到这儿，黎忻终于忍不住挑眉：“这不就是现实版的狼人杀，我们这位慈善家父亲玩的挺大啊。” 郁宿珩没回答，只是看着这页最后一行字沉思。 [就如「父亲」所说，现场确实不够干净。 大哥的身体被客厅的陷阱刺穿，这是致命伤，可我们知道要找的不是这个。 很快，我们在大哥身上找到了针眼，脖颈上的淤青，并在榨汁机里找到了夹竹桃和烈酒混合的汁水。 大哥夹竹桃过敏，又有失眠注射安眠药的习惯。 很明显，有人在大哥注射完安眠药后进入他的房间，并给他注入了大量含有夹竹桃的酒精。 烈酒加安眠药在加夹竹桃，不一定能让他死掉，但一定痛苦。 等大哥意识到不对想要下楼，却触碰到了机关，差点死掉。 可惜根据这些我们无法判断对方的身份。 一直放在餐厅的酒不用说，至于夹竹桃，院子里就有一株，阿诺去年种的，谁都能去摘一把。 我回头去看阿诺，她和平时一样缩在姐姐身后。说实话，以她的胆子，我觉得可行性不大。 既然确定是中毒，过程也已经明了，那现在只剩下找出那人是怎么做到的了。 大哥一项遵守规矩，他晚上一定睡在屋里，门窗紧锁。想要在他睡着时进入，要么撬窗，要么撬锁。 可现场并没有这些痕迹，干净的像他活腻了非要自杀一样。 但我知道他没这个胆子，伪善又胆小，每天担惊受怕的提防着所有人。 这时有人提到了钥匙，然而「父亲」告诉我们，钥匙并没有被偷走。 没有钥匙，没有撬锁，对方是如何在大哥没有防范的情况下进入房间就成为了死局。 我们只能从大哥的脖子上的淤痕，猜测他中途醒来时和那人产生了冲突。 可我们几个人身上都没有明显的痕迹。 因此只剩了一个可能，那是个实力超过大哥的男性。他压制住了大哥，但因为只是为了给他点教训，所以没有下死手，很快离开。 如果不是大哥自己蠢踩到陷阱，这件事根本不会被放上台面。 由于线索不足，直到最后，我们也没有指认凶手。 站在楼梯上，我回头去看，最终将视线落在了某个人身上。 可惜我有的只是猜测，而不是证据。] [离开时，他又开始烦我了，真讨厌。 小丑从来认不清自己，他的面具太假，只会让人生厌。] 最后一页被翻开，黎忻坐在地上，一手撑在身边，看向了郁宿珩带着沉思的脸。 一缕发丝缠在了肩膀处的外套装饰扣，让黎忻有些手痒。 按耐下冲动，黎忻下意识蹭了蹭脸上干涸的血块，嗅着指尖的血腥味询问：“猜到凶手是谁了吗？” 思绪被打断，郁宿珩瞥了他一眼：“我以为这是你的强项。” 黎忻支起一条腿，手肘搭在上面，一手撑着脸，有点委屈：“可你不信任我啊，如果不小心答错了，你说我是故意的怎么办？” “反正你答不答错我都怀疑你，有什么区别？”郁宿珩仰头看向高处密密麻麻的尖刺，表情毫无变化的收回目光：“但我建议你最好答对，否则我会在死的前一刻直接指认你。” 这番过于理直气壮的话让黎忻噎了一下。他不可置信的盯着郁宿珩坦然的视线半响，最终长叹一口气：“你对我可真自信。” “我对你一向自信。”看着小混蛋难得吃瘪，郁宿珩嘴角勾起了一抹很浅的笑容，可还没等黎忻看清，便一闪而过。 “好了，你可以开始了。” 第33章 小丑之家（7） “有件事非常有趣。” 一张张日记铺平摊开, 泛黄的纸页交叠，面朝黎忻的方向。 “这篇日记里记录的人物性格似乎可以和我们对应。” 他伸手指着其中某一行：“懦弱到跟惊弓之鸟似的大哥。”说完，他的指尖滑落到某处, 再次停留：“总是和姐姐黏在一起的阿诺。” 第38章 “看来这个副本对我们进行了干扰。”黎忻收回手, 叹了口气：“我就说以添苒那个性格的老手为什么会这么照顾一个刚刚认识的小姑娘。” “你的评价够刻薄的。在这里与有好感的陌生人合作比你想的要常见, 是你自己防备心过重。”郁宿珩对此不置可否：“但你的观点我认可, 确实太巧了, 所以我们的行为可以作为参考？” 黎忻手指点了点地面：“一小部分。” “这个案件的疑点很明确，他们没能找到凶手进入房间的方式。”将手里那页日记置于最上方, 黎忻简单复述：“一个相当谨慎胆小的受害人, 门窗紧锁, 不存在找到钥匙的可能，也没有撬痕。” 说完，他忍不住笑了：“老套的密室杀人戏码。” “如果是密室杀人，一般来说不都有些乱七八糟的机关吗？”郁宿珩皱了皱眉，想起人类中流行的一系列悬疑小说。 然而黎忻想都没想就否认了：“不现实。” 说完，他扬了扬手里的日记，有点无奈：“我们看的不是现场，而是日记, 还是缩减版。这些和机关有关的东西里面一句没提, 也没给我们搜查取证的途径, 自己凭空想象要猜到什么时候。” 把日记丢回去，头顶突然传来响动。 两人同一时间抬头，随着轰隆一声, 顶层尖刺向下猛的一坠。 重物高速下坠带来不可忽视的压迫感，看架势恨不得把一切碾碎。 然而在场两人，一个脸上毫无表情, 一个蓄着笑意，却一点躲避的意思都没有。 最终，气势汹汹的庞然大物不甘的停留半空，停止不动了。 黎忻仰头看着这一幕，带着点嘲讽：“看来是有点迫不及待了。” 收回视线，郁宿珩嗯了一声，没什么表示。 这点小插曲没能影响到两人的心态，黎忻满不在乎的继续开口：“其实门锁完好，排除钥匙开门，再排除那些容错率极低的乱七八糟机关，还有一种方法可以做到。” 郁宿珩抬眸：“什么办法？” 黎忻随意翻折着手里的纸页，笑了：“很简单，简单的出乎意料。” 这次他没有卖关子，语气笃定：“那个‘凶手’是被‘受害者’亲自领回去的。”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郁宿珩没立即否认，只是看着他盛满笑意的眼睛问道：“你确定？可日记也说了，那个人很谨慎，他警惕所有人，这种人会主动把人带进屋？” “可总有人让他没那么警惕警惕，人不可能在人群中完全孤立，不然精神早就崩溃了。”黎忻闭上眼睛：“总有一个人对他来说特别，能让一个惊弓之鸟一样的男人放松警惕的会是个什么人？” 没等郁宿珩的答案，他睁开眼睛，率先开口：“答案是，弱小。” 看着郁宿珩不由自主轻蹙的眉头，黎忻轻笑着起身绕到他的身后，弯下腰，手指近乎放肆的搭上郁宿珩的脖颈。 忽如其来的触碰让郁宿珩下意识歪头，但却没有阻止，只是略带警告的瞥了黎忻一眼。 对方发出一声闷笑，却并没有顺势收手，几乎是有恃无恐。 “你瞧，就算你知道我很危险，却还是没阻我。”感受着手下从微凉逐渐温热的皮肤，黎忻收敛眼底的情绪，轻声开口：“因为你觉得无论我做什么你都有办法应付。换句话来说，你认为我比你要弱小。” 见郁宿珩蹙眉想说什么，黎忻却后退一步收回手：“当然，我不否认你不怎么对我设防，可这两者并不冲突。” 没给郁宿珩说话的机会，黎忻居高临下垂眸，声音懒散又带着些不经意低醇：“这个人也是一样。那人平时给人的印象弱小又无害，外在性格胆小，很会示弱。” “我倾向于是一个女孩……或者说，表面上是个女孩。”说完，他忍不住叹息：“一个平时和猫一样胆小的女孩，你很难相信她娇嫩的爪子会抓破自己的咽喉。” 郁宿珩看着日记的最后，提出疑问：“可日记里写了，这个人用武力制服了苏醒的大哥，而且没有受伤。”说着，他顿了一下： “如果和目前对应，首先添苒不符合弱小的印象。剩下的文诺和那个阿梓，如果不存在异能，一个普通女孩就算有能力和成年男性抗衡也难以保证自己毫发无伤。” “是。所以我说了，那人只有表面上是个女孩。”黎忻勾了勾他的发尾，冷笑一声：“你没发现吗？那个阿梓，虽然下半身穿着裙子，可上半身裹了个严严实实。” 意识到黎忻在说什么，郁宿珩回想起那个在椅子上缩成一团，脸上挂着泪水，柔柔弱弱的“女孩”，表情瞬间就木了。 “而且他一点也不弱，从见面开始他就一直缩着身子，故意让自己的身高比添苒矮一点。”郁宿珩的表情看的黎忻有点发笑：“不过颜控应该是真的，他确实挺喜欢你的脸。” 郁宿珩并没有觉得高兴：“是么，我怎么觉得他更喜欢你的脸，你出来的时候他眼都看直了。” 黎忻倒是无所谓，他觉得自己失忆之前应该也不少追求者，对此习以为常：“是么，那他眼光还挺不错的……唔。” 被毫不留情撞了下小腹，黎忻顿时收声，在对方的冷眼中迅速败下阵来：“好吧好吧，我说点正经的。” 重新正色下来，黎忻从郁宿珩手里抽出日记的最后一页，视线落在最后两句意味不明的话上。 “在最后，日记的主人，也就是霖林大概率已经看穿了那个人的身份。”黎忻蹲下身，示意郁宿珩看向某句话： [小丑从来认不清自己，他的面具太假，只会让人生厌。] “你说，这里的面具，会不会指的就是‘她’的假身份呢？” 第34章 小丑之家（8） 二楼尽头的某个房间, 王乾一手抓着林梓的胳膊，和对方一起缩在房间角落。 门外传来什么东西被拖拽的声音，还带着细微的水声。最终, 脚步声就在仅仅一门之隔的地方停住, 王乾的脸色顿时惨白。 “乾哥, 怎么办？” 细微的啜泣声让王乾脸上的血色回归少许。他下意识低头看着女孩挂满泪水的脸, 一股无名的表现欲和保护欲不受控制的从心底蹿起, 几乎下意识脱口而出：“别怕，哥保护你。” 王乾并不是一个有天赋的玩家, 从第一次进游戏开始, 他的精神就一直处于一个极度紧绷的状态。 如果只是没有天赋, 那愿意老老实实的抱大腿混点积分也就罢了，偏偏他还有野心。 没人不喜欢受人追捧的感觉，王乾也一样。 每次看到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玩家优越的神情，看到无数围人在他们身边狗腿献殷情的画面，他都会忍不住的想：为什么不是我？ 为什么我不能享受众人追捧的感觉？凭什么我只能做围在他们周边的一员？ 可无论想象如何，现实却是，他能做的除了站的比其他人远一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尊严外, 他依然还是跟在这些“大佬”身后苟活的一员。 直到这次, 这个叫林梓的女孩出现, 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崇拜的滋味。 门外又一次传来响动，这次王乾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起身抓起地上断裂的木头支架拦在林梓面前, 表情近乎狰狞：“操，一个怪物而已，敢进来老子就杀了它！” 差点被抡起的木棍甩到脸的林梓沉默一瞬, 努力憋出一句：“……谢谢乾哥。” 然而在王乾看不到的地方，林梓盯着男人对着空气独自热血的背影，心有余兮的摸了把脸，随后讥讽的扯了扯嘴角：蠢货。 林梓也是个老玩家了，女装是他的爱好，但装的这么柔弱还是头一回。 想到这儿他就来气。 一进副本接连遇到两款帅哥，林梓还以为自己终于要转运了，要是能钓到其中一个，他输了游戏进复活本都行啊。 结果呢？俩帅哥喜欢男的也就罢了，还和对象不知道玩什么play，在那装不熟。害得自己一肚子演技喂了狗，这不纯纯有病吗。 玛德，该死的男同。 林梓越想越气，但他能看出那俩没一个好惹的主，不然也不会退而求其次，选择先保命。 门外的声音并没有停留太久，离去的脚步声很快传来。 随着声音渐远，王乾憋在心口的一口气瞬间松懈，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怂样。 暗自翻了个白眼，林梓感觉自己的耐心已经不多了。但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所以还是耐着性子，软着语气上前搀扶。 “乾哥，你怎么样？” 王乾撑着一口气，半响才声音颤抖的开口：“我……” 话音未落，一道敲门声忽然响起。 两人同一时间抬头，死死盯着响动的门板。 回忆起刚刚后知后觉的恐惧，王乾近乎应激似的牙根打颤，跟刚刚拿着棍子装腔作势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见无人回应，敲门声重了一些，沉闷的咚咚声在暗色中盘旋，毫不留情的砸进两人心底。 第39章 深吸一口气，在王乾看不到的地方，林梓被眼泪糊满的脸上再不见恐惧懦弱，阴厉的像是蓄势待发的恶鬼。 敲门声第三次响起时，王乾的脸上已经惨白，几乎停滞的大脑让他做不出任何反应，泛着血丝的眼球不自然的凸出，死死瞪着转动的门把手。 林梓则冷冷看着这一幕，背在身后的手里握紧一个纸折圆球。他算好了可能的开门时间，折纸圆球可以为他争取逃离时间。 在门被拧开的瞬间，林梓的眼底寒光闪过，然而还没来得及动作，就猝不及防的被王乾一把推开！ “操，老子跟你拼了！” 就在门被推开的瞬间，被恐惧占据的王乾居然疯了一样的抄起手里的木头，朝着被拉开一条缝的大门就劈了过去。 不知道还以为他手里握着的是锋利的斧头而不是砸在门框上就断成两截的脆皮木棍。 差点脸着地的林梓惊呆了，好些日子没被人这么坑的过的林梓没来得及骂娘，在看清门外的人时顿时就把脏话咽了回去。 王乾毫无章法的一通乱砸让门后的人惊讶嚯了一声，想都没想就把顺来的纸巾拍在男人脸上，随后下意识后退半步，看着失去视线的男人噗通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干嘛呢这是，行为艺术？” 熟悉且惹人讨厌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泼在王乾头上。他狼狈扯开脸上的东西，仰头看着门口一冷一热两张脸，脸色瞬间涨的通红。 这场面比电影有意思。 这么想着，黎忻无视王乾压抑着的怒火，垂眸看了眼目光希冀望向自己的林梓，随后朝两人意味不明的开口：“别忙着英雄救美了，‘父亲’好像已经被放出来了，时间不多，两位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这句话瞬间把王乾的怒火浇灭了一大半，半响才深吸一口气回答：“我们被npc堵了，所以没找到东西。” 黎忻挑了挑眉没搭理他，直接抬脚走进去。在经过林梓时，他刻意保持了一个伸手无法勾到的距离，将林梓企图抱住帅哥装可怜的打算直接掐灭。 这间屋子空的离谱，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就是全部，甚至连装饰物都没有，除非小丑丧心病狂到把东西藏在墙里，那确实没有任何线索。 黎忻：……这么丧心病狂的标准空房间，也不知道俩人怎么找着的。 这么想着，黎忻倚坐着桌边，若有所思的垂眸看向涨红着脸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王乾。 屋里没有开灯，幽蓝色的微光透过窗户照在那人精美的脸上，却让王乾莫名觉得不适。 那双黑暗中依旧深邃的黑色眼睛直直落在他身上，不加掩饰的冒犯让他几乎觉得自己被送进了审讯室。 就在王乾压抑不住怒火想要开口质问时，黎忻略带不解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所以，你们在这间什么都没有的房间，浪费了接近一个半小时？” 这句话和嘲讽没什么区别，王乾的双眼一瞬间变红，气急败坏：“我们是因为被npc发现了所以才躲在这儿的！而且我们没找到线索，你们就找到了？！” “对啊，我们随手推了扇门就找到了。”黎忻笑眯眯的回答，随后冲郁宿珩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我们拿到了霖林的一部分日记，虽然不是对应今天的那份，不过也算有收获。” 说完，他欣赏着着男人精彩纷呈的脸色片刻，话音一转，变脸似的忽然笑了：“别生气，我没有指责的意思。” 刚被怼了了哑口无言的王乾：“……” 收回视线，黎忻不紧不慢的再次开口：“我只是好奇一点，npc放出来之前，二楼除了机关没别的阻碍，你们真就在这个房间没出去过？” “那是因为……”王乾一时语塞，支支吾吾的想说什么，然而却被黎忻直接打断。 “你也是老玩家，应该清楚越晚找到线索，就越容易对上npc，也就越危险。”目光从坐在地上擦眼泪的林梓身上划过，黎忻眯了下眼，意有所指：“而且别忘了，这可是对抗本。” 对抗本三个字出口，王乾的脸色瞬间变了。 黎忻没忽略他难看的神色，声音舒缓，但言语里几乎是步步紧逼：“在所有人都在抢时间的情况下，你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做？在对抗本里，什么都不做和认输可没什么区别。” 说完，黎忻观察着王乾的表情，忽然想到什么般哦了一声，半眯起的目光带着压迫感，声音发冷：“还是说，你就是小丑，所以在故意拖延时间？” “我不是！”王乾猛的抬头，剧烈的动作差点踢翻身边的椅子。 他看着黎忻不加掩饰的质疑，胸口剧烈的起伏，却一时间百口莫辩。 这个人说的对，对抗本最忌讳拖延，一旦对方胜利，他们都得去地狱一样的复活本。他明知道这一点，为什么却一直呆在这间空荡荡的屋子里什么都没做？ 想到这，王乾忽然顿了一下，下意识低头看向了地上柔柔弱弱的女孩。 “是她！都是因为她！” 这句话脱口的瞬间，王乾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指着一脸不可置信的林梓歇斯底里的吼道：“是因为她一直在哭，说她害怕，不让我出门！一定是因为她是小丑，所以故意拦着我拖延时间！！” “而且刚刚我们明明没有动作，npc却被吸引过来，一定是她把人叫来想杀我！”王乾的语调逐渐拔高，看向一脸不可置信的林梓越说越笃定：“而且从进副本后你就什么都没主动做过，还一直把我往火坑里推，亏我一直这么照顾你！” 斩钉截铁的声音落下，王乾脸上写满了义愤填膺和痛心，听的连对这个场面早有预料的黎忻都微愣一瞬。 而还坐在地上的林梓更是被王乾的理直气壮惊呆，张着嘴愣是没说出来话。 房间里一时静默，只有红着眼喘气的王乾一脸的悔恨和自责。 要不是郁宿珩就站在两人中间，他看起来恨不得当场把林梓撕了。 “艹，这鬼地方，你们可真行！” 忽如其来的声音将诡异的气氛强行冲散，万金探头就对上了四张表情各异的脸。 然而他没时间细究，几乎是吼道：“我们找到日记了！数流去引开npc，我们得快点！” 第35章 小丑之家（9） “到底是什么情况？” 被一群人从屋里拖出来, 添苒拽着文诺跟在万金身后跑了一路，在进入客厅时，终于忍不住询问：“你总得告诉我们现在要干嘛吧。” 万金紧张兮兮的看了眼身后, 见没有npc的踪影, 顿时松了口气, 拿出几张日记放在桌上, 朝几人示意：“这篇日记是我们从小丑游戏里拿到的, 我和数流看过，确定是对应今天。” 听到这话, 几人都凑了过来。 [今天早上, 母亲居然主动和我聊起了昨天的马戏团表演。 我很高兴, 因为她已经很久没主动和我说过话了。 她问我最喜欢哪段表演，我想了想，告诉她是小丑。 小丑多好啊，他总是带着笑容，好像没有任何伤心事能够靠近。 我真想有一个小丑做朋友。 …… 今晚七点，父亲难得和我们一起用餐，他提到了白天的慈善宴会，脸色很不好看。 我有些不明所以, 只能用力嚼着餐盘里煮老的肉块, 刻意不去感受餐桌上心惊的氛围。 我不记得他们究竟争论了多久, 但最终，小流和最小的妹妹被推到台前，接受父亲的惩罚。 据说他们在面对采访时, 一个畏畏缩缩，一个表情木讷，没有展现出应有的涵养, 丢了父亲的脸。 当父亲起身时，我瑟缩了一下。 有人似乎想要阻拦，可却被身边人拦下。 我松了口气，庆幸于不会被父亲的怒火波及。 毕竟没人应该质疑父亲的决定。 那天血流了一地，到处都是飞溅的血痕。 我麻木的看着这一幕，溅到脸上的血顺着额头糊在眼睛上，让眼前的一切变成骇人的血红。 我怀疑自己在颤抖，可父亲讨厌我总是懦弱害怕的模样，所以我努力想要微笑。 可看着不锈钢壶上的自己，我第一次发现有人可以笑得这么难看。因此，我只能挂着僵硬的笑容祈祷父亲不要回头，不要看到我不合规矩的笑脸。 在恐惧中，我又一次想起了马戏团里的小丑。 如果我也能在脸上涂满油彩，画一个大大的，完美的笑脸，我是否也能重新换回父母的关爱？ 今晚的时间太过漫长，直到惨叫和灯光熄灭，宣告今日结束……] “……这个故事未免也太惨了吧。” 看完后，文诺表示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受到了冲击。 万金轻嗤一声：“这就惨了？惨的在后面，先想想今晚怎么办吧。” “今晚？”文诺吓了一跳，“什么意思，我们不是找到这个日记就行吗？” 黎忻从日记上收回目光，随口接道：“日记只是辅助，帮我们找到从这里脱离的节点。”说完，他顿了一下，笑的有点渗人：“换句话说，主要是给你点盼头，至少知道自己最后怎么死的。” 第40章 听完恐怖故事，文诺脸都白了。 郁宿珩：“……” 吓唬完人，黎忻若无其事的转移了话题：“所以，现在我们要推进剧情？” 没想到有人一下就理解了，万金顿时多看了黎忻两眼，回答：“对，现在是下午五点，我们必须保证自己活到七点。” 五点到七点，见了鬼的两个小时。 想到那个残暴的npc父亲，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万金，数流现在还在二楼和npc周旋，虽然对他的能力很自信，但免不了焦虑。 趁npc还没出现，几人抓紧时间交换了信息。 添苒率先开口：“我和文诺也找到了两页日记，日记内容我们看过了，不过和目前关联不大，等回去再说。” 说完，她回头看向黎忻。 黎忻接道：“我们也找到了几页，目前可以确定日记上的身份可以和我们本身对应。” 关于这一点几人都不怎么意外，日记里零星提到的相似昵称让他们早有猜测。 “既然都没有异议，那么在晚餐前有个问题需要提前确认。”黎忻伸手点在日记的某处，淡淡开口：“关于日记上提到的惩罚对象。” 一时间没人说话，于是黎忻直接说了下去：“其中一个是数流没问题吧。” 万金咬牙点头，无法否认。 几乎是指名道姓的人选只是象征性确认。黎忻抬了下眼，最后将目光落在人群中三位女士身上：“那么这位年纪最小的妹妹，谁能来认领一下？” 这句话没有任何的修饰，听起来有种不近人情的冷漠感。 刚刚就发现这件事，但还抱有侥幸的文诺不安的绞着手指。林梓则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皱着眉想说点什么的添苒刚想开口，却被黎忻直接打断。 男人站在桌边，垂眸看着桌上的信纸没有抬头，黑色微长的发丝散落在脸颊边，语气没什么起伏：“不是你。” 即将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添苒一时哑然，表情却并不轻松：“你有其他线索？” “嗯。”黎忻说着朝身边自然抬手，郁宿珩则蹙眉看了他一眼，将手里的日记交到他手上。 接过日记，黎忻随手放在桌上，继续说：“添苒的身份是姐姐，这点我们手里的这份日记有确认。” “可这也只排除了一个。”万金翻着这份日记有点头疼：“还剩两个人，这怎么分辨，看年龄？” 说完他下意识抬头，却见黎忻居然朝自己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活像在看一只忽然开了智的猿猴。 万金：……硬了，拳头硬了。 万金额角青筋暴起，看起来很想给他一拳。 可黎忻却把见好就收几个字练到极致，一点没给万金爆起伤人的机会，神色自然的点头应道：“万大佬说的有道理，毕竟我也说过，日记里的人身份和我们对应。” 无视万大佬黑成锅底的脸色，黎忻回头看向被推出来的两人，挑了下眉：“虽然按照礼节不应该询问女生的年龄，但这种时候活命比较重要吧。” 无言的压力落在两人身上，一时间谁也没率先开口。 一眼看出文诺的挣扎和顾虑，对于涉世未深的女孩子，黎忻还是勉强能从仅剩的道德里搜刮出一点绅士风度的。 “今晚的惩罚不太可能让你们死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文诺愣了一下。 “这里是回忆，是发生过的事，日记里的他们都没死。”黎忻没看她，而是抬头望向灯光闪烁的二楼，平稳的声线很容易让人平静下来： “而且这种强制性的剧情也不可能安排无法避免的死亡，一般来说只要安排正确的人选让剧情进行下去，就不会产生额外死亡。” 说完，黎忻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郁宿珩，笑的十分好看：“是这样吧，郁大佬？” 郁大佬不喜欢这个称呼，因此表情看起来有些臭。但他还是对黎忻难得的良心发现表达了支持，看了眼文诺求助的目光，言简意赅：“死不了。” 简单的三个字让文诺瞬间松了口气，感受到添苒担忧的目光，她勉强笑了笑，强忍着恐惧回答：“我周岁24。” 听到这个答案，一直注意着林梓的黎忻发现她的脸色变了。 果然，下一秒，林梓皱着眉问道：“你24？怎么证明？” 似乎没料到这句质问，文诺明显呆了一下：“啊……这，这怎么证明？” “证明？好说啊。” 万金这时忽然插话，伸手掏出一个闪烁的水晶球放在两人面前介绍道：“测谎仪，副本出品，童叟无欺。” 林梓：“……” 于是在测谎仪的见证下，文诺的24岁得到了认证。接下来，全场的目光同时转移到了林梓身上。 早看她不顺眼的万金不耐烦的催促：“喂，别愣着了。都说了不会死，有什么好犹豫的？” 林梓阴沉着着脸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半响没有搭话。 而黎忻看了她片刻，忽然意识到什么，带上了点看好戏的意味。 果不其然，林梓忽然叹了口气，瞬间变了声线：“喂……我就不用算了吧。” 充满磁性的男声猝不及防从小姑娘嘴里吐出来，除了早有猜测的添苒，其余不明真相的几人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万金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宛如受到精神攻击般指着他不停颤抖：“你，你，你……” 他你了半天，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半响没出去。 放弃害怕蜷缩的姿态，林梓直身起后的身高直逼一米八，望着众人几乎呆滞的目光，顿时混不吝的笑了：“各位就不用考虑我了吧，我一个男的哪算什么妹妹。” 文诺的脸色白了一分，也不知道是被女装大佬雷的，还是被即将发生的事吓的。 忽然的变故让紧张的氛围瞬间诡异起来。特别是王乾，想到之前发生的种种，差点背过气去。 然而林梓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太久。 看够了戏，黎忻终于带着抹不去的笑意，随手打了个响指。 将目光重新吸引过来后，他朝林梓故作遗憾的摇头：“很遗憾，虽然女装大佬有点出乎意料，但你在这个副本里确实担任着女性角色。” “你……” “遗憾的告诉你，副本里的身份和现实对应，那位阿梓同样是女装大佬，这一点刚刚我们在小丑的推理游戏里证实过了。” 说完，黎忻拿起其中一页日记，朝他扬了扬手：“你是以‘妹妹’的身份被领养的，那这就和性别无关，你的身份在父亲和兄弟姐妹眼中就是妹妹。” 在对方充满杀意的注视下，黎忻毫不在意的回视，眼底笑意不减：“看你的表现，你应该就是我们最小的‘妹妹’了。我劝你最好按照要求去做。” “事情如果能顺利结束，我们都能活下来，那皆大欢喜。如果你拒不配合，我想不出对你有什么好处。” 说完，他忽然顿了一下，漆黑的琉璃质感的瞳孔直直落入林梓眼中，居然让他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好像那过分优越的皮囊下，包裹着的是只危险的怪物。 注意到林梓的动作，黎忻意味深长的笑了，可那笑容却让那张脸显得更加妖异和危险。 林梓艰难的张了张嘴：“我……” “啊……我忘了，好像有人指认你是小丑。要真是这样，那一切就解释的清了，小丑当然巴不得我们全都失败。”黎忻故作了然的挑了下眉，看着那张逐渐惨白的脸，一字一顿的打碎了林梓所有的去路： “所以，你究竟是我们的好‘妹妹’，还是小丑先生？” 第36章 小丑之家（10） 数流不愧是排行榜玩家, 在七点的铃声响起之前，客厅里的几人都没能见到npc的影子。 等七点钟声响起，数流的身影率先在二楼出现, 除了略显狼狈外没什么大伤。 万金松了口气, 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瓶, 把一粒白色药片塞进对方嘴里。 看着数流短短几秒钟就恢复过来的脸色, 对副本各类规则还处在一知半解的黎忻十分自然的勾住郁宿珩的肩膀, 虚心求教：“郁大佬，来个科普？” 郁宿珩木着脸回头, 带着淡淡威胁的目光和黎忻的视线交错。 短暂的停顿过后, 黎忻率先败下阵来, 笑着贴近这位毛病颇多的酷哥，几乎是贴着他的耳边开口：“别生气，我改还不行吗？” 对于黎忻的道歉，郁宿珩做好了他知错但死不悔改的准备。然而这次，黎忻不知道忽然吃了什么耗子药，居然带着些说不明的轻笑和调侃，轻声吐出两个字：“郁哥？” 郁宿珩瞳孔缩了一下。 这一下的冲击无异于整天忙着拆家的猫忽然宣布不暗戳戳搞事，甚至围着你绕了半圈, 最后尾巴勾着弯毫无预兆的蹭了你的下巴。 按照以往的经验, 让一肚子坏心眼的猫不拆家是不可能的, 这一下很可能是准备作波大的之前的安抚。 第41章 罪魁祸首本人说完就后退半步拉开了距离，略带新奇的看着郁宿珩变幻莫测的神情。 “你被人下蛊了？”最后，郁宿珩深吸一口气, 揉了揉突突的额角。 “我没有。”黎忻终于忍不住笑了，收起眼底的调笑，他抬头看了眼紧随其后出现的楼梯的‘父亲’, 转身笑道：“走吧，吃饭去了。” 说是吃饭，可这场景就是个标准的鸿门宴，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抹不掉的“丧”气。 日记里没提到座位要求，他们干脆随便坐，谁坐的慢谁挨着“父亲”。 最终，两个倒霉位置，一个落在脸色苍白的王乾头上，另一个则是慢了郁宿珩一步的黎忻。 待一行人落座，一直失踪的“母亲”忽然从厨房里走出，手里端着几盘牛排似的切片放到众人面前。 做饭的女主人看起来不舍得用火，肉片半生不熟还黏连着血丝，估计连三分熟都够呛。 黎忻垂眸看了一眼，副本还是做了个人，好歹不是人肉之类的东西。 在座的除了文诺和王乾都是老油条，他们无视这血淋淋的玩意，面不改色的看向坐在主位一脸阴沉的npc，静静等待。 视线中心，“父亲”环顾一周，不怀好意的视线从每个人脸上扫过，手中锋利的餐刀划过肉片，语气阴沉的开口：“今天的宴会我很不满意。” 来了。 众人的神情带着凝重。 而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的数流脸上倒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看起来更像是在发呆。至于和他同病相怜的另一个倒霉鬼，林梓则阴沉着视线，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黎忻线条清晰的侧脸。 见没人说话，“父亲”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还记得我收养你们时说过什么吗？” 众人依然没回答，但脑子里想的都是一句话：这谁知道？ 在这种时候就体现出这种有偏执狂，控制狂属性的npc的好处了。他问问题不需要玩家回答，只需要他们表现出愧疚，忏悔等情绪闭嘴听着。 在这方面，“父亲”对王乾尤其的满意，至于最不满意的…… 阴沉着脸瞪了眼正用手撑着半张脸，一副无所事事态度的黎忻，“父亲”原想训斥他几句，但当他发现黎忻嘴角挂着的笑容时，忽然愣住了。 那是个在他的评判标准里接近于完美的笑容，带着对一切都在预期之内的游刃有余。也是在这个让他无比失望，只知道懦弱退缩的“儿子”身上，从未有过的神情。 这一幕让他无比欣喜。 黎忻当然注意到了身边灼热的视线，从npc不加掩饰的目光中，他终于确定了某件事。 这是黎忻所需要的最后一块拼图，这意味着他的计划终于可以继续推进。 将那点不易察觉的愉悦尽数掩盖，黎忻换上不解的神情看向所谓的“父亲”，却依然谨慎的没有开口。 果然，回过神的父亲皱眉收回目光，欣喜迅速从他脸上迅速褪去，恢复了和往常无异的威严苛刻。 “我不需要废物。”男人的声音带着不可忽视的恶意，意有所指：“更不喜欢毫无自知之明的废物。” 当这句话出口，所有人都意识到小丑所说的节点终于到来。 看着他们突变的神色，“父亲”将沾着血的牛排送入口中，脸上带起隐藏着嗜血的虚伪笑容： “所以，我亲爱的孩子们，是谁觉得自己需要自我反省？” 时钟的咔哒声在沉默里越发清晰。 黎忻事不关己的切割着手里的肉片，握着刀柄的手修长且平稳，低垂着眼帘注视丝丝血迹在餐刀的挤压下淌入餐盘。 这不是准备进食的动作，手法更趋近于解刨。好像这人忽然突发奇想，想感受血肉被切开的感觉。 郁宿珩发现了黎忻的动作，这时他忽然有点庆幸黎忻有挑食的毛病。不然郁宿珩很担心这人会在游戏里朝变态这条不归路越走越远。 就算以他对黎忻的滤镜，人类变态的喜好也是有点超前的。 短暂的沉默过后，随着“父亲”越发不耐的神情，数流率先站了出来，语气平静：“我。” 数流的表情和往常一样呆呆愣愣的，连上刑场都像在走神，倒是把万金急了个够呛。 金属刀叉与餐盘相碰，发出轻微的声响，黎忻毫不在意，只是继续均匀切割，丝毫没发现自己发出的声响打破了几乎凝固的氛围。 “父亲”不悦的皱眉，可他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示意数流站到他身边后，步步紧逼：“还有一位。” 感受着身上若有若无的视线，林梓深吸了一口气。 他其实知道副本的这种强制剧情不会致命。 但在这里，仅仅是不死远远不够。 不死不代表不会受伤，一旦在npc手里重伤，身边又没有足够信任的队友，在他看来和死了根本没什么两样。 林梓咬了咬牙，眼底的仇视伴随着抹不掉的杀意。 他不信任任何人，不信自己一旦受到副本重创，这些萍水相逢的竞争对手会朝自己伸以援手。这些年怨都副本只教会了他一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与其寄希望于他人施舍的同情，他宁可让所有人陪他一起不好过，至少濒死之际他们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可现在，那个披着精美人皮的男人用一副置身事外的语气，毫不留情戳破了他的谎言，并用“小丑”两个字，将他一把推向了对立面。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如果他不愿意为了团队献身，那万金，数流甚至于添苒都有的是办法让他屈服。 感受到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林梓深吸一口气，最后缓缓睁眼。 他清楚自己逃不掉，那么被强迫和主动之间，他还是能做出选择。 从椅子上起身，林梓终于朝“父亲”的方向走去。 在路过黎忻身边时，他发现那人居然还在切肉，对于身后的动静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一刻，林梓终于意识到，这人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挣扎与选择。 目空一世，自高自大，但……却又让人觉得，他就该如此。 视线划过那张他觊觎已久的脸，林梓能感受到心脏的剧烈的跳动，一时让他分不清是仇恨还是贪婪。 这种人是不是连心都是冷的？他真的会为什么停留吗？ 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想起那双琉璃质感的漆黑瞳孔，很漂亮，摄人心魄。可明明是在对视，林梓却就是觉得，自己身影从未在那双眼睛里停留哪怕一瞬。 混乱的思维一直持续到林梓在“父亲”身边站定，而黏在黎忻身上的目光却迟迟无法收回。 直到另一道身影忽然伸手拿下黎忻再次碰撞出声响的刀叉，林梓才猛然清醒，冷汗顺着脊背浸透了布料。 “怎么了？” 对于郁宿珩的动作，黎忻有点惊讶。他侧头想表达疑问，却被对方充满不爽的捏着下巴把脸转了回去。 毫无尊严的npc：“……” 莫名饱了的众人：“……” 虽然npc此时的表情在冰冷渗人之外还有些一言难尽，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 透着寒光的钢鞭被“父亲”拎在手里，让短暂松懈的气氛再次紧绷。 第一鞭毫不留情的抽下，数流没躲，但万金在紧张中下意识起身，却被身旁的添苒一把拉下。 黎忻没错过这一幕，回忆着日记里的内容，若有所思。 第三鞭抽下时，终于见了血。 随着一声外泄的闷哼，黎忻感觉到了脸上传来的温热。 他没有躲避，只是有些不悦。 流淌的血液在他的脸上划下一道清晰的痕迹。而从温热到逐渐冰冷的血迹顺着他的眉眼，即将落入瞳孔。 属于他的剧情即将结束，本应简单而又顺利。黎忻刻意背对着郁宿珩，就是为了以免被发现端倪。 可就在那滴不知道属于谁的血即将滴落睫毛之前，黎忻终究叹了口气，用袖口随意拭去。 耳边是交叠的闷哼和惨叫，黎忻在混乱中回头，看着郁宿珩依旧冷淡的眉眼，无声轻笑： 算了，不差这一点了。 第37章 小丑之家（11） 这场凌虐持续了太久, 久到黎忻已经把肉排彻底切成碎块，再无可切。 他对剁肉馅实在没什么兴趣，所以在长久的噪音污染中逐渐感觉不耐。 道具不要钱似的在被使用, 但地上的血还是越来越多, 血腥味直冲鼻腔。 没人知道单方面的凌虐还要持续多久, 灯光不被熄灭, 这场闹剧就永远无法结束。 文诺已经吐过一回了, 脸色苍白的可怕。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努力把视线落在黎忻平稳切肉的手上, 规律平稳的动作让她能暂时从现实中脱离。 她本以为可以一直这么撑到结束, 可中途黎忻却忽然放下了刀叉, 金属餐具磕在盘子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声音被林梓几乎崩溃的惨叫声掩盖，可一直看着这个方向的文诺却像突然惊醒一般打了个寒颤。 第42章 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神色和平时一样看不出所以然来，但他却忽然没有理会任何人，起身离开餐桌。 文诺紧张的看着他的动作，生怕惊扰到依然暴怒的“父亲”。 其他人同样发现了他的行为，文诺看到添苒皱紧眉头，还有明眼人都能看出和他关系匪浅的郁宿珩也抬眸看着他的动作。 可预想中的制止并没有发生。 黎忻就这么顺利的走到墙边,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 按下了全屋电源。 黑暗降临那刻, 文诺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还未想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添苒一把扯离原位。 “谁！是谁！？” “父亲”的暴怒不加掩饰, 钢鞭毫无章法的挥在空中，然而在这能把桌子震个粉碎的力度下，眼前的场景却忽然如雾一般模糊驱散。 等文诺在心有余兮中睁眼, 自己却已经站在了进入回忆之前的卧室里。 周边没有任何声音，安静的落针可闻，文诺后退一步坐在床上，心跳如鼓。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心跳平稳，她终于苦笑一声：“这一天天，也太刺激了吧。” …… 不眠的一晚过后，第二天几人再度聚集在客厅，精神状态都有些堪忧。 “你们昨晚这是又和小丑玩了一局？” 张口就是气人的声调从楼梯传来，万金杀气腾腾的瞥了扶着楼梯笑吟吟的黎忻一眼，不明白这个祸害怎么做到一天到晚精神抖擞的。 “昨晚的账我还跟你算呢！”想起昨晚万金就心有余兮，头不疼了眼不酸了，张嘴就是阴阳怪气：“你怎么大脸呢，灯说关就关，要是出岔子了你赔我小流子一条命吗！？” 躺在他身边好歹捡回了一条命的数流，听到万金临时给起的离谱外号，顿时面色苍白的抬了下头。结果谴责的目光还没送达，就两眼一闭放弃了这项高难度动作。 万金对此非常痛心：“你看看，你看看，给我铁汁吓得脸都白了。” 平白遭受不白之冤，黎忻嘴角的弧度都没变，一边走到窝在沙发闭目养神的郁宿珩身边坐下，一边说：“是么，可最后的结果确实是提前把你家小哑巴捞回来的是我。身为监护人，回去考虑给我送个锦旗吗？” 万金：“……” 玛德，嘲讽还是你会嘲讽。 担心事态升级耽误正事，见人到齐，添苒直接打断了一屋的阴阳怪气：“趁npc还没下来，正好我把之前找到的日记说一下。” 说到正事，气氛终于严肃下来。 添苒直接拿出了两页日记，日记内容依然属于霖林： [今天是我第一次遇见小丑，第一次见他，我就知道他很吵闹。 他总是很高兴，喜欢所有人，可讽刺的是，所有人都讨厌他，我也一样。 有其他人在时，他总是默不作声的看着，一句话也不说。 出于兴趣，我偶尔会在和其他人交谈时回头看他，这时，他的眼神永远阴郁，带着不加掩饰的嫉妒。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想杀了我。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我也想杀了他。] 第一封日记就出乎了意料，万金忍不住吐槽：“就这，怎么说出口的好朋友。而且就这一段哪看出来这个霖林性格温和啊，年纪轻轻的就瞎了吧。” 文诺越看越心惊，忍不住说：“你们说，霖林不会是小丑杀的吧。” 万金挠了挠头：“好家伙，还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那进副本时的那段小丑自述不就更古怪了？” 按耐下满心的疑惑，他们继续看了第二页： [今天「父亲」来见我了，他想问我关于小丑的事。 我不想聊，但确实躲不掉，所以随意说了一点。 小丑最近每天发呆的时长都在增加，连看我和那对虚情假意的父母闲聊，都不能让他提起什么兴趣。 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可精神状态却在崩坏。我怀疑他已经疯了，不，也许他早就疯了。 「父亲」厌恶他的无能，兄弟姐妹们则嫉妒他的特殊。他始终与我们格格不入，所以那么多人才会讨厌他。 那天，小丑忽然说我是他唯一的朋友，是只属于他的朋友，可说这话时，连他自己都觉得难过虚伪。 这里不欢迎天真的孩子。 我们不会是朋友，也没有人会允许我们成为朋友。 这一刻，我终于确信自己讨厌他。 所以我会摆脱他。] 见状，黎忻后退一步，忽然意味不明的开口：“所以我们的反派boss这就要洗白了？” 这次，话痨的万金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一早上保持半死不活状态的林梓罕见的爆了句粗口：“洗白个屁！” 众人：“……”好了，知道你怨念很大了。 虽然已经知道这是个女装大佬，可看着这身可爱小裙子和装都不装了的糙汉坐姿，还是觉得辣眼。 不忍直视的收回目光，万金叹了口气：“怎么办，再分析分析小丑身份，先投一波再说？” “这能分析出什么来？”添苒揉了揉太阳穴，脸上带着抹不去的头疼：“现在只知道小丑孤僻，不讨人喜欢，居然还有点博爱在身上，最后抑郁了。” 万金：“……你可真会总结。” 见分析进入僵局，黎忻顺势开口：“我们和原身之见的性格不可能完全相似，分析性格有点够呛，还是要看动机和行为。” 这话没人否认，他们也觉得从性格分析有点太扯了。 “目前来说，我们和小丑之间的交集并不多，甚至从副本目前提供的线索里几乎是无从找起 ”黎忻随意转着手里的折刀，轻轻垂眸：“所以只能从对抗本这个因素分析。” 有人懂了他的意思，添苒了然：“你是说脱离剧情，直接抿人？” “这么刺激吗？”万金惊了一下，咋舌道：“有点草率了吧。” “可事实就是如此，我们得到的线索不够。”黎忻将刀刃收回掌心，无奈叹气：“不这样，你们谁能分析谁来？” 没人吱声了，线索不够是事实，现在的状态下，就算福尔摩斯在世也得先修个预言家才能玩。 “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想说。”一直没有参与讨论的郁宿珩忽然在这时插话。 他看着集中在一起的几页日记，冷声提问：“我们在小丑游戏里得到的都是霖林的日记吧。” 万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还是回答：“对，小丑是这么说的。” 得到答案，郁宿珩扭头看向添苒，对方同样朝他点头。 这个答案却让郁宿珩轻微蹙眉，半响之后才放下手里的几页日记说道：“有点古怪。” 这话一出，顿时吸引了全场的视线。 黎忻同样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轻声开口：“怎么？” 郁宿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昨晚小丑游戏对应的日记单独拿出来，和其余几份对比，语调没什么起伏：“日记都是第一人称的自述。在其余日记中，霖林一直表现出一种明显的厌世和一切尽在掌握的游刃有余。” 说完，他把手里的几份日记随手递给众人，随后拿起桌上单独那页，面露思索：“可这一页，他展现出来的性格却是截然相反的懦弱以及……恐惧。” 郁宿珩这么一说，再对比之前的日记，霖林前后的确实反差确实太大了，说是两个人都不为过。 这个发现让目前的疑虑又多了一份，所有人都在重新思考现在的局势和线索。 而在人群后方，听完郁宿珩半路杀出来的线索，黎忻的拇指无意识蹭了蹭无名指指根，半响后眼底染上了无可奈何的笑意。 将不该存在的情绪尽数收敛，黎忻在郁宿珩平静的注视下自如的走上前，伸手接过那页日记，开口：“或许是这中间还发生了什么事，只不过我们没能找到相应的日记。” 这么说着，他忽然抬头问了个奇怪的问题：“有人学过心理学吗？” 几人愣了一下后齐齐摇头：谁闲的没事学那玩意。 这个答案让黎忻十分满意，但表面上一点儿也没显露。 “这篇日记中，霖林不止一次提到了想要个小丑成为朋友。”黎忻放缓声音，面不改色的再次接过引导的职责：“这是一种渴求改变的状态。” 低醇但并不压抑的声线让人下意识跟随他的脚步思考：“这是一个契机，让他想要得到认可并去改变。也许也正是从这开始，他和同样懦弱的小丑走向了不同的两端。” “想改变一个人其实非常容易，这里面或许有我们没发现的事。”黎忻笑着伸出指尖，点破了在座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实： “可此时的重点并不是和主线任务挂钩的霖林。而是‘叛徒’的身份。毕竟多给他一天的时间，我们的处境就更加危险。” 说这话时，黎忻的视线有意无意落在一言不发绞着手指的王乾身上，在对方越发紧张的状态中，轻缓的语调带着若有若无的蛊惑： 第43章 “我们心里应该都有了些猜测，奖励只有一份，先到先得啊诸位。” 第38章 小丑之家（12） 对抗本奖励无疑是这个模式的重头戏, 虽然几个老油条一个字没提，还兢兢业业的分析线索，但这不代表他们真没想法, 也不代表他们没有藏私。 没人不想要额外奖励, 可现在问题是, 这人实在藏得太好了。副本线索跟他穿一条裤子似的, 到现在一点马脚都没露出来。 反而刚开场就被针对到死的黎忻, 现在的嫌疑莫名小了很多。 先不说别的，就论规则和npc阴谋阳谋, 真枪陷阱, 恨不得直接天上下刀都要把黎忻打包丢进复活本的气势, 都不太像会帮他隐藏npc身份的模样。 就连在怨都呆的最久的万金，都没见过能把规则的仇恨值拉的这么满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货拱了人白菜。 把不切实际的想法抛诸脑后，万金和病殃殃的数流对视一眼，见对方摇头，万金烦躁的扯了下头发，自暴自弃：“指认不了。而且现在对抗本指认规则根本没出来，万一指认错了直接被判死刑怎么办？” “风险越大，奖励越大。”黎忻拉开椅子坐下, 漫不经心的折纸, 好像奖励这事跟他没关系：“七分之一的概率, 比买彩票高多了。” “草，买彩票可不死人”万金翻了个白眼。 这句话的怨气太重，黎忻指尖一顿, 却没说什么。 添苒那边也皱着眉头，几个人的形象来回在脑子里打转，各有各的疑点, 要真选一个还真难挑。 客厅里的气氛有点沉闷，黎忻把千纸鹤上的褶皱捋顺后终于抬眸，目光从几人脸上掠过，最终停留在王乾充满挣扎的脸上。 “都没有思路？”黎忻撑着脸挑眉，王乾下意识抬头，对上了那道意味深长的笑容。 身体下意识僵硬，王乾脸上闪过慌乱，而当他看到黎忻了然的目光慢悠悠落在林梓身上时，他几乎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收回视线，黎忻笑得意有所指：“既然这样，那奖励归我？” “这么自信？”万金狐疑的抬头看他，“如果因为投票投错了当场去世，会沦为怨都笑柄的。” “早就怀疑了，现在不下手被别人抢先得不偿失，不如赌一把。”黎忻忽然起身，路过沙发时，将带着褶皱的千纸鹤随手放在郁宿珩头顶，随后缓步走到沙发另一侧，垂眸对上了林梓的视线。 林梓意识到了什么，苍白着脸想要起身，几乎是不可置信的艰难开口：“你疯了！？我不……” 然而男人却收回目光，蓄着笑意开口：“规则，我要指认。” 随着这句话出口，林梓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随后变为无法掩饰的杀意。 同一时间，机械的系统音从空中传来： [检举通道已开启，玩家是否确认此副本模式为对抗副本？] 黎忻轻笑一声，声音松散的一如既往：“确认。” [玩家已确认副本模式，指认通道已开启，本次检举距副本开启时间间隔为二十小时。 如检举成功玩家将额外获得本局游戏结算阶段，最高积分拥有者同等数额翻倍奖励，并赠送指定类型的副本道具。 如检举失败，玩家将被扣除五千积分，本场游戏将不再有指认资格。 请玩家尽快指认对抗方玩家，并阐述关键点。] 五千积分的失败惩罚？！本场最高积分双倍奖励？！ 听完这一长段，全场只剩了一句话：wc！规则什么时候改做慈善了？！ 五千积分说实话并不算少。但用这点积分赌一个额外的全场最高积分翻倍，没人能拒绝！ 都是在这鬼地方赌命的，谁还不是个赌狗？！ 一时间，寂静的客厅顿时火热起来，疯狂运转的大脑都能看到cpu过载的热气。 而提出请求的黎忻在听完系统这段偏心快偏到姥姥家的发言，微笑着磨了磨牙。 而在另一边，同样被宽松的指认条件惊到的王乾，在短暂的愣神之后死死的咬着后槽牙。 原本担心的失败惩罚被规则降到最低，像是在明晃晃的嘲笑他是个瞻前顾后的懦夫。 此时心底的不甘几乎要烧毁全部的理智。 王乾知道黎忻要指认谁。他死死的盯着男人的侧脸，对方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耳坠轻微晃动，侧头和他阴沉的目光短暂重合。 不足半秒钟的对视过后，黎忻勾唇移开视线，而王乾则看到了那人眼神里毫不掩饰的嘲弄：我刚刚问了，可你不敢不是吗？ 看懂的这一刹那，王乾瞳孔紧缩，被这无声的挑衅彻底激怒。理智被愤怒烧毁殆尽，混乱的脑海中只剩了一句话：明明是我先看出来的！明明这个奖励应该属于我！ [请玩家指认对抗方玩家身份。]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冷漠的机械音落在王乾耳中却令他一瞬间恍惚，焦虑让他的手心都在冒汗。 随后，他听到了男人随意的声线。 “我选……” 说完这两个字，黎忻略微停顿，似乎在犹豫。而在他终于决定开口那刻，另一道急切却斩钉截铁的声音横冲直撞的打断了他的话。 “指认！我选林梓，林梓是小丑，是npc！” 王乾大声嘶吼，整张脸涨得通红。他来不及分析众人惊愕的目光，歇斯底里的吼道：“是我，是我先发现的！” 林梓的脸上瞬间褪去血色，他没有去看王乾，而是下意识仰头看向身边背光而立的男人，终于迟来的意识到了什么。 “这……”文诺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截胡这种事在怨都不罕见，不然大家也不会对各种类型的猪队友充满怨念，她比较担心打起来。 然而她的担心多余了。 面对这忽如其来的搅局，事件中心的另一位当事人只是下意识回头看向恶狠狠瞪着自己的王乾，漂亮的眼睛盛满惊讶，看的郁宿珩翻着千纸鹤的手都略微停顿。 然而这点不可置信很快就被黎忻压下，他垂了下眼眸，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看起来有些遗憾。 而在他身后，强忍着疼痛的林梓艰难的动了动手指，一点银光从指尖划过，冷冷的看向不远处的王乾。 可王乾已经顾不上管他了。 [请陈述相关线索以及关键点。] 操，还有这种东西！ 王乾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硬着头皮搜肠刮肚：“因为他一直隐藏自己的身份，还装成女的勾引我！对，而且在楼上他还一直阻止我找线索，他就是想拖住我们，让我们输！” 思绪一团乱麻，隐约间他似乎听到了一声熟悉的轻笑。这声似有似无的嘲弄让王乾的脸色一瞬间涨红，语无伦次：“所以他一定是小丑！他就是小丑！你们相信我！”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段阐述连文诺都觉得离谱。万金就更直接了，双手抱臂对王乾冷呵了一声，嘴唇煽动吐出两个字：“傻逼。” 至于黎忻，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垂着眼眸看着地上的影子，不置一词。 [已收到玩家指认 指认结果确认中……] 虽然王乾是个白痴无疑，但系统的宣判不能不听。在场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毕竟就算失败了也是排除一个错误选项。 [指认结果确认完毕。] 王乾拳头紧握，手心里全是汗，几乎神经质的喃喃自语：“是他，一定是他，不会错的……” [玩家王乾，指认失败，扣除五千积分，本场游戏失去指认资格。] 系统的话让王乾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然而还未等他提出质疑，系统音却继续响起： [被指认方，林梓，为非npc阵营玩家。 须同样接受惩罚。 惩罚内容——死亡。] 毫无温度的两个字让所有人变了脸色，万金忍不住咒骂：“草，我就知道规则不可能这么好心！” 死亡两个字砸下，王乾一时间顾不得自己的五千积分，瞪大眼睛低喃：“怎，怎么可能！？” 系统的声音一字不落的落在黎忻耳中，他忍不住嗤笑一声，倒是一点都不惊讶。 “你早就知道？” 身后传来的冰冷声音让黎忻睫毛轻颤，随后故作不解的回头：“什么？” “呵。”林梓像是看什么古怪东西一样，上下扫视着这张近乎完美的面具，半响后近乎神经质的笑了：“好啊，我真是瞎了眼了！哈，也是，算我活该！” 这边动静不小，瞬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面对这张扭曲的面孔，黎忻垂了下眼，似乎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 而林梓却抹去笑出的眼泪，艰难的从沙发上起身，目光阴鸷。 电光火石指尖，也不知道半死不活的林梓哪来的力气，寒光从他手上一闪而过，速度极快的冲向前方。 察觉到不对的添苒想要阻拦，却根本来不及了。 看着那张瞬间到达眼前，带着扭曲快感的脸。黎忻一动未动，只是嘴角带起的笑容让他看起来依然从容。 第44章 无法被忽视的剧痛从胸口处传来，黎忻几乎觉得自己要被尖利的刀柄戳个对穿。 死亡显然已经注定，到了这时，黎忻没看表情几乎可以算是癫狂中带着快意的林梓，而是下意识扭头看向沙发另一边。 那位明明总是冷着脸，却心软的要命的酷哥，此时却依然垂着眼眸坐在那里，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黎忻看着那人轻扯红色千纸鹤翅膀的指尖和轻颤的眼睫，却感觉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痛心。 意识的最后，他听到了万金的怒骂，林梓的惨叫，然后声音渐远。 …… 二楼某处房间，一个小丑玩偶正坐在窗边摇晃。 小丑的心情很好，因为有某个兄弟姐妹即将死去。 他喜欢这些兄弟姐妹，所以希望他们赶紧死去。 然而还没等他哼歌庆祝，忽然感觉到喉咙一紧。 小丑：？ 下一秒，数不清的黑的影子忽然从它身上翻涌而出，把小丑吓了一跳。 翻滚着的黑色颗粒就这么在他的面前拼合重组，直至一个人影彻底显现。 小丑瞪大眼睛看着那个仅仅摇晃一瞬便稳住身形的男人，声音差点走了调：“是你！？” “别叫。”对方看了眼小丑几乎裂开的神情，伸手拉开椅子随意坐下，收敛笑意的声线带着些说不清的压迫感。 小丑警惕的看着他，随时准备攻击。 然而对方却只是双腿交叠坐在那里注视着它，直到小丑的耐心告竭，才终于冷声开口：“说实话，我真的很讨厌你。”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话语。 小丑愣住了。 它不可置信的死死盯着坐在阴影之中的人。 可对方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的意思，只是越过它看向窗外晃动的树影，这一瞬间，他和某个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霖林？”小丑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果然是霖林！你终于来见我了，你果然没死！” 小丑几乎欣喜的开口，它贪婪的注视着男人的侧脸，语气的里的喜悦和眼底燃起的杀意一样不可忽视。 可对方对此毫无反应，只是轻笑着开口：“我想请你帮个忙。” 小丑疑惑的歪头：“什么忙？” 无意识的转动着微凉的耳坠，过了一瞬，对方终于缓缓勾唇：“我知道你喜欢游戏，那就邀请你一起玩一场游戏吧，不过在此之前要让碍事的人先行退场才行。” “至于我们……”说着，他抬头和小丑充满杀意和倾慕的目光对视，脸上的笑容精美又张扬，却带着抹不去的血腥味道： “我会在最后杀了你。” 这句话不知哪里取悦了小丑，它在短暂的愣神过后裂开猩红的嘴，癫狂的笑了：“是的霖林，我也是！” “我会杀了你！我会得到你！” “那在此之前，就按你说的，先让碍事家伙们提前退场吧！” 第39章 小丑之家（13） 楼下似乎传来了骚动, 可惜距离太远，黎忻听不太清。 想了想，他站起身决定出去看看。 “霖林, 你要出去？” 小丑发现了他的动作, 目光一眨不眨的落在他的后背, 嬉笑的声音下藏匿着森冷的警告。 可惜, 这点威胁对黎忻不奏效。 他在门前站定, 不咸不淡的回答：“出去看看而已，你用不着这么紧张。” 然而小丑并没有轻易松口。 “父亲已经去了, 处理他们不需要你。”它冷冷的盯着黎忻的背影, 空气中翻涌的恶意毫无掩饰, 随时可能发动攻击，“你可以留下陪我。” “这算威胁？” 黎忻笑了，可他依然没有回头，反而伸手握住门把手，在暴虐的杀意中缓缓按下。 将门一手推开，黎忻倚着门槛回头，脸上的笑意逐渐减弱，直至面无表情： “我想你是误会了什么。” 冷漠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 不紧不慢的语调以及毫无波澜的瞳孔昭示着他的耐心已经彻底告竭。 在此刻, 他比小丑显得更加无情。 如果其他人在场, 他们会惊愕的发现，在和怪物的对峙中，黎忻居然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面对他毫不在意的冷漠, 小丑满身的戾气迅速消散，到最后几乎是犹疑的开口：“你……” “你在跟我提条件吗，别开玩笑了？”黎忻冷笑着打断, 手中的丝线松散缠绕，可却让屋内的气氛陡然压抑：“一个废物而且，你真觉得靠你那些一时兴起的小游戏能弄死他们？” 小丑瞪大了眼睛，它似乎想要后退，可它忘了自己此时只是个附身在玩偶上的残魂。 它嗫嚅着，看着近在咫尺那双毫无情绪的黑色眼眸，几乎忍不住颤抖：“别说了……霖林，别说……” “别说什么？你可以啊，现在都能威胁我了。” 黎忻起身，一步步朝它靠近，他刻意放缓了脚步，将小丑的慌乱尽收眼底，略微上扬的嘴角带着不加掩饰的讽刺：“还记得自己被这些亲爱的兄弟姐妹们用刀逼到角落的时候吗？一把刀就能把你吓得躲在我的身后死活不愿出来。” “那个老废物怎么说你的来着？”黎忻在它身前站定，沉思着歪了下头，最终残忍的吐出几个字：“废物还是懦夫？记不得了，反正是不被需要的垃圾。” “霖林，别说了……求你……” “他们都想杀你，而你只会带着一身伤，连条狗都不如的缩在角落里哭。哦……现在你敢举刀了吗？” “……” “你靠着我在这里站稳了脚，如果没有我，你猜自己能在这活多久？”黎忻一把抓起眼前的玩偶，瞳孔中倒映着小丑无力垂下的绵软四肢，半响后，嗤笑一声：“你看，你还是怕他们，所以只敢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陷阱。” 小丑玩偶悄无声息的歪倒在黎忻手中，像是一块破烂的碎布，只靠一把剪刀就能让它支离破碎。 可黎忻没打算适可而止，他必须靠着已获得的线索成功控制住这枚疯狂的定时炸弹，至少要让它在自己解决完一切之后再被引爆。 “所以，我再问一遍。”黎忻手上用了些力气，一字一顿：“我的时间有限，二十四小时之内，靠着你那些小机关和劣质傀儡，你杀得掉他们吗？” 小丑不再回答，伴随着黎忻的话，它似乎又回到了那段噩梦般的日子。 那段被它强行遗忘的过去。 许久之后，小丑终于颤抖着开口，留下一句话：“你果然是霖林……” 黎忻没有回答，只是从小丑的态度中察觉到什么后，随手把玩偶塞进口袋，直接走出房门。 这间屋子在二楼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和墙壁同色的暗门，怪不得之前一直没有找到。 身为一个“死人”，黎忻当然不准备露面，而是藏在楼梯上方的死角，随意的听着。 这这个角度他看不到多少东西，不过鉴于这场游戏里麻烦的人实在太多，黎忻也不想冒险。 他和小丑耽误了一点时间，早餐已经结束，“父亲”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从零星的几个字节，黎忻听到了一件算是意料之中的事。 玩家的主线任务变了。 提到任务，黎忻几乎是冷笑一声。 规则对他有够狠心的，玩家那边的主线任务和线索不但一点没和黎忻透露，还上来就让玩家帮着小丑找霖林。 要不是他察觉到不对，骗到了玩家的开场提示，把视线强行转移到小丑身上，不然就按后续副本给的线索，自己跟被扒了裸奔也没什么区别。 叹了口气，黎忻忽然觉得自己搞不好真从规则手里抢过白菜。 否则哪来这么大怨气。 “靠，我已经很久没遇到这么乱的副本了！”这动静毫无疑问是万金，“玩到一半中途变更副本任务，到底什么情况。” “所以现在我们的任务变成了……存活，那活到什么时候算成功？”添苒的声音有些紧绷，“刚刚只发生了两件事，一个是王乾指认林梓失败，林梓被副本抹杀。还有一件就是林梓忽然杀了黎忻。” “黎忻死后我们没收到副本转变通知，对抗本还在继续，这说明他不是小丑……” 说完，她停顿了一下，不知道朝谁发问：“……你还好吧。” 黎忻的眉头一跳，下意识想低头去看，可在仅有的视线中，他看不到那头显眼的灰发。 “没事。” 说话的人声音冷淡的不带一点情绪，像是冰封的湖面。 回忆着死亡哪刻，郁宿珩垂下的眼眸和轻颤的睫毛，明明发生的事和他毫无关系，可那一瞬间，黎忻却莫名觉得他有些脆弱。 没人不喜欢高傲的人偶尔露出的脆弱一面，锐利的锋芒在那刻被无限削弱，展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美。 美得让黎忻沉寂已久的心都开始无法控制的跳动。 黎忻终于忍不住闭了下眼。 第45章 假死脱身是他早就考虑好的方式，不但可以从这些人的视线中消失，还可以洗脱嫌疑。 林梓会动手不是意外，毕竟他准备了这么多，就是为了那一刻。 从记忆中的那场晚餐开始，黎忻就看出林梓很喜欢自己。 至于原因，他没兴趣深究。 无论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喜欢，当这种喜欢在最热烈的时刻被如垃圾一般被丢弃背叛，那一刻，孤注一掷的绝望和恨意足以让他不顾一切的朝自己挥刀。 为了防止意外，他还贴心的走到了林梓周边。 死亡的发生理所应当，一切按计划进行，可还是有一部分脱轨了。 “……郁宿珩。” 黎忻喃喃低语，轻轻碰了下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脸上的笑意却愈演愈烈。 [嘻嘻，嘻嘻……] 嬉闹的八音盒准点开场，黎忻收回眼底的全部情绪后退一步，走入过道的阴影。 离开之前，他笑着看向客厅里的某个身影，嘴唇煽动，无声的留下几个字： “一会儿见。” …… 愿望之都，中心高塔。 圆桌会议的举办地一直位于中心高塔的第十三层。 这次的会议召集略显仓促，到场的人三三两两，看的坐在首位的男人脸色铁青。 “id02白巫，id05天鸽，id06黑茶以及id08独行人都有事没到。”汇报人此时有点心惊胆战，他回忆着黑茶传来的无聊两个字，决定将请假理由咽进肚子。 坐在首位的人自然是霸榜已久的id01红棋，他的岁数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但谁都知道怨都的外在年龄仅供参考。 “他们疯了吗？”红棋压抑着情绪开口，一时间整个会议厅里弥漫起无形的压力。 交谈声很快消失，不过在场的都是排行榜玩家，这点压力还不足以让他们感觉怎样。 看着首位上那张面压抑着情绪而无表情的脸，id03的血鬼看着手上猩红的指甲，笑眯眯的开口：“别这么生气，几位都是大忙人，说不定还在副本里没出来。” 这话算不上安慰，是个人都听得出她口气里的敷衍。 红旗朝她看去，眼底的杀意一闪而过，但很快就变为了冷笑：“看这意思，几位是对这次「规则」的决定毫不在意？” “……” 规则无疑是这些人出现在这的最大原因，因此血鬼终于收敛了态度，缓缓启唇：“我们之中规则和你的关系最为密切，你得到祂的回复了？” “当然。”重新拿回主动权，红棋居高临下的俯视众人，毫不掩饰话语里的警告：“需要我再提醒一次吗？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一天，规则就不可能绕过我，毕竟……” 他的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没出口的那个称谓 ——神选者。 这是规则给予的荣耀，意味着他是祂选定的代理人。 满意的看着房间里的躁动逐渐平息，红棋压下了自己在一遍一遍联系规则后得到的某条讯息，将满心恨意埋于心底。 “新的纪元即将开启，神战在即，诸位皆是神裔，这是我们期待已久的机会。”他的声音里带着血腥的味道，语调森然：“不过……有一个人类似乎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企图赢下神明的游戏，而规则的命令很简单。” “不惜一切代价，拦下他！” 第40章 小丑之家（14） [提问！提问！是谁杀了霖林！？] 尖利的提问声隐约传来, 黎忻在一扇门前停住脚步。 是谁杀了霖林？ 黎忻笑了，但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朝小丑提问：“你只能晚上把他们拉进回忆？” 确定霖林的身份后, 彻底老实的小丑小心翼翼的嗯了一声：“白天是父亲的领地。” 这话直接让黎忻挑了下眉, 废物两个字都快从眼底溢出了：“一个傀儡你都控制不住？” 小丑：“……” 小丑无话可说, 他一直没有霖林聪明, 做什么都做不好。 原以为霖林会把它骂一顿, 然而对方并没有纠结这件事的意思，只是不容置疑的下达了命令：“把他们的行动范围限制在二楼。” 注意到他们所在的位置, 小丑玩偶的声音紧绷, 但还是下意识询问：“为什么？” 为什么？ 在刺耳的嬉笑声中, 黎忻伸手推开房门，漫不经心的开口：“一楼遮挡物太少，我一个死人怕吓到他们。” “所以在进回忆之前，先找人陪他们玩会儿捉迷藏吧。” 说完，他没给小丑开口的机会，直接推门而入。房间里拉着厚重的窗帘，透不进一点光线。 可黎忻毫不阻碍的看清了黑暗中坐在书桌边，目光阴鸷的男人, 随后面不改色的将房门在身后闭合。 “父亲。”黎忻勾了勾唇, 语调里毫无敬重。 “你疯了吗？！”父亲明显被他的态度激怒, 地位受到挑衅，他野兽般倒吊着的眼睛死死盯着黎忻，握紧了手里沾满干涸血迹的钢鞭。 然而看着“父亲”扭曲的脸, 黎忻却毫不在意：“别这么生气，我只是来问你一件事。” 男人依旧死死盯着他，没有回答, 野兽一样的眼神让他看起来随时可能扑过来将不听话的“孩子”撕成碎片。 黎忻就这么在副本怪物巨大的威压下走到桌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桌上放着一个文件夹，面对意外收获，黎忻毫无顾忌的随手翻开，看到了一页页的收养记录。 “林梓，王乾，万金？”念到这儿，黎忻有点惊讶：“这么说进排行榜之后副本中就只显示代号了？” 当然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父亲”的脸色几乎铁青，要不是顾忌着什么东西，早扑上去了。 然而黎忻连个眼神都没分给气急败坏的npc，他甚至有闲心顺着表格继续念下去：“数流，添苒，文诺……” 一个个熟人出现，黎忻翻开文件的最后一页，终于眸色一深，将最后一个名字缓缓念出：“利文。” 不是黎忻，不是霖林，甚至不是小丑。 而是另一个从来没出现过的名字。 “这就是死掉的那个养子。”黎忻后退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父亲”，眼底毫无波澜，只是将话题重新带回原处。 “我的问题很简单……”他盯着男人阴沉的神色，直到这一刻，那双眼睛里才泄露出了一点无法掩盖的恶意。 他说：“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父亲”的瞳孔猛然一缩，简单的一声提问像是巨锤一般砸进他混沌的脑海。 “嗬……嗬……” 不成调的嘶哑声音像是从破烂水管吹过的腥风，“父亲”黑色的瞳孔瞬间缩小，露出巨大的，翻着青筋的眼白。 咚的一声，他摔下椅子，粗粝的手掌将红木桌角生生掰下，崩起碎茬。 黎忻后退一步，饶有兴致的看着“父亲”脖颈上一根根暴起的青筋，暗红的印记从衣服伸出向外蔓延，露出因为烧伤而留下的满身脓疮。 褪下人皮的怪物血肉淋漓。 他痛苦的挣扎，将碰到的一切尽数毁掉，直到眼前出现的鞋面将他的注意力强行换回。 “是你……” 怪物咬着呀，被烧毁的喉咙发出难听的音节。上翻的瞳孔死死的盯着眼前人的脸：“是你……是你……你不是他！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垂眸欣赏着“父亲”的狼狈，黎忻躲过怪物企图抓住他脚踝的手，随后一脚踩上，影线随着他的动作在房间内飞速交叠。 伴随着怪物的嘶哑的悲鸣，黎忻微微躬身，声音近乎愉悦：“重要吗？反正比起他，你更喜欢我。” 男人的动作一顿，让黎忻眼底的兴味更盛。 “这么想来，你的培养也挺成功的。”黎忻眯起眼，一脚踩上怪物企图去够钢鞭的手腕，力气大的几乎要将那只手踩碎：“你的孩子们很优秀，自相残杀过后，这么快就学会了弑主。” 轻快的，宛如看戏般的语调让“父亲”的眼睛在一瞬间变得赤红。猛然挣动的动作差点将黎忻直接掀翻。仇恨和痛苦在熄灭他的理智，一个惨死的恶鬼在试图在最后将另一只恶鬼拉入地狱。 可黎忻还不准备下地狱。 他笑着后退，眼底的笑意几乎无法掩盖，那是一种燃烧理智的愉悦，可他不怎么在乎，一点理智的失去只会让他的思维更加活跃。 “这么生气？我以为你喜欢这个结局。”上扬的语调昭示着他过分悦动的神经已然脱轨，可他不准备停下。 “你的孩子们谋划了一场谋杀，用你给予的知识和手段。”黎忻欣赏着他一片狼藉的躯体，总结道：“看来他们做的真不错，看来没留下什么遗憾。” “闭嘴！”怪物挣扎的爬起，一把抓住拦在前方的黑色丝线，将它们毫不留情的拦腰折断。紧接着毫无停顿的一拳砸向黎忻，却在即将靠近的那刻，被对方歪头躲过。 第46章 被碰到的耳坠在黎忻脸上留下细小的割痕，在没人注意的地方，那丝血迹悄无声息的融入其中。 拳头凶狠的砸进墙壁，回头看了眼墙上的裂纹，黎忻咋舌：“这么暴躁，你想杀了他们？” “我当然会杀了他们！” “父亲”阴沉着脸回头，可黎忻看得出来，在这种状态下，他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你做不到。”黎忻这次连躲都懒得躲了，就靠坐在桌边，懒洋洋的看着：“你已经死了，作为一个傀儡，我可以保证只要你出了这个门就会忘记一切。” “父亲”瞳孔一缩，混沌时发生的场景闪过模糊的影子让他僵在原地，等再次回神，他的眼底又燃起了足以焚烧一切的怒火：“是你……” 这次黎忻没回答，他还真不好说不是自己，于是决定转移话题：“我有办法帮你。” “父亲”怒火中烧瞪着他，明显一个字都没听。 叹了口气，黎忻从口袋里把极不情愿的小丑强行拽出，对着“父亲”的方向冷冷开口：“说话。” 霖林的命令盖过了对成为傀儡后的父亲的恐惧，小丑终于怯懦的开口：“父亲。” 注意到“父亲”不可置信的目光，黎忻终于弯唇笑了：“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它是功臣。” “我的耐心有限，所以……你的答案呢？” …… 客厅里，小丑聒噪的声音仍然没有停歇：[你们还是没回答小丑的问题！] 郁宿珩靠坐在沙发角落，丝毫没有理会发癫小丑的意思。只是忽然抬手，触碰到脖颈处交叠的黑色丝线。 之前感受到的本体气息还没完全消散，充满活性的影子追随着本能，悦动的触须几乎是肆无忌惮的勾上靠过来的白皙指尖。 有点过于活跃了。 郁宿珩垂了垂眼眸，大概是失去了本体的震慑，失去压制的影子几乎无法隐藏本能中的侵占欲，疯了般的想要沿着近在咫尺的白皙手腕留下难以被忽视红痕。 要不是郁宿珩下意识抽出仅剩的一点力量压制，这些兴奋的黑影恨不得将他整个缠绕。 “真疯。” 郁宿在心底珩评价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说的影子还是人。 想到黎忻，郁宿珩闭了下眼。 随后他冷着脸，将手毫不留情的抽走，任由这些再次被压制的触丝委屈的缩回原处。 小丑森冷的声音在客厅响彻。郁宿珩手肘搭在沙发扶手，没去看其余人越发阴沉的脸色。 [你们拒绝帮助小丑！你们都是杀死霖林的凶手！]愤怒的声音渐熄，小丑忽然癫狂大笑：[你们都会受到惩罚！] [你们都该死！] 数流眉头一跳：“不好！” 随着愤怒的声调，厨房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郁宿珩抬眸看去，一眼看到了空气中漂浮的白色粉末。 “面粉吗……” 他眯了下眼，下意识抬头看向上方漆黑的天花板。上面不知何时缠绕着许多圣诞彩带一样的东西，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高高吊起的白色袋子。 是面粉袋，明明之前还没有。 剧烈的爆炸溅起零星火花，一粒火星顺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风，点燃了彩带的一角。 这就足够了。交缠的彩带宛如引线，带着零星的火焰走向那一袋袋高悬的粉尘炸弹。 这个过程没用多久，仅仅是一个呼吸之间。 雪白的粉末像是春日飘落的柳絮，但它们的任务不是播种，而是收割。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即将发生的事，随着某人脱口而出的跑字，除了慌不择路的王乾，所有人都冲向了二楼。 “艹！他疯了？！”万金注意到王乾的动作，简直被这智商无语到：“要是能跑出门我们能不去！？”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直接冲向大门的王乾绝望的转动着纹丝不动的把手，他甚至疯了一样的掏出各种道具，可副本的限制根本无法打破。 站上楼梯，郁宿珩回头看了一眼，声音很淡：“来不及了。” 厨房传来了第二次爆炸，这次的爆炸却无法再像第一次那样停止，飞散在空气中的粉尘就是天然的火药。 连续爆炸开始了，巨大的火浪伴随着冲击的热流，将还站在楼梯上的数流直接逼退。 火舌焚毁着触碰到的一切，郁宿珩站在高处，蔚蓝色的双眸倒映着翻滚卷曲的一切。 一片混乱之中，他听到了脚步声。 “父亲”在不远处站定，死死盯着下方发生的一切。 他的状态很奇怪，郁宿珩一眼就看出了怪物身上遍布的火伤和不知来处的愤怒与仇恨。 “不听话的孩子！”他看着孩子们警惕的目光，咧着嘴任由汹涌的恨意愈演愈烈： “你们擅自烧毁了房子，我会让你们永远记住这次的惩罚！” 第41章 小丑之家（15） 血腥味更明显了, 让人觉得烦躁。 黎忻带着小丑回到了最开始的房间，百无聊赖的坐在窗边朝外看着。 窗户没法打开，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院墙和大片的树叶, 由此可见, 这里的娱乐匮乏到可怕。 又是一阵渗人的笑声传来, 黎忻侧头瞥了一眼, 实在欣赏不来“父亲”的癖好。 不过这次他也算是知道小丑发神经之后的习惯是跟谁学的了。 “霖林, 又有人快死了。” 小丑兴奋的哼着歌，从“父亲”屋里出来后他就一直表现的相当兴奋。 对此黎忻理解但不怎么想尊重, 如果是他被亲爹厌弃到最后连人都没得做, 在老东西死的那天, 他会考虑把他砸成一堆碎片后放在狗窝里镇宅的。 话虽这么说，但他懒得和缺爱的小怪物探讨人生，于是随口问道：“还活着几个？”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小丑想了想，补充道：“不过有一个快死了。” 随口嗯了一声，对于父亲这半天的零杀战绩, 黎忻不怎么意外。 剩下这几个确实一个比一个难杀, 不然他也不会考虑把不可控的“父亲”放出来。 毕竟他自己也在怪物的黑名单里, 如果有机会，相信“父亲”会毫不留情的杀了他。而到了那时，小丑会毫不犹豫的成为帮凶。 在这个副本中, 对黎忻威胁最大的其实是小丑。 虽然它极力把自己伪装成从前那副言听计从般的懦弱，可只要脱离黎忻的视线，它眼底汹涌的杀意几乎不加掩饰。 毫无疑问, 小丑想杀他。 长久以来的依赖和自卑让它不敢直接对霖林动手。因此它试图和顶替了兄弟姐妹身份的玩家们达成合作。 如果玩家们没有被自己带偏错过小丑的任务，那现在的剧情大概率是他们和小丑一起绞杀自己。 黎忻摸了下不知为何有些温热的耳坠，漫不经心的想。 而在自己死后，玩家的主线才会转变为和小丑的对抗，有那几个人在，虽然不一定能全员存活，但也不会差太多。 虽然到了现在，这些假设已经不可能成立，但其实黎忻距离翻车只差一点点。 郁宿珩在最后提到的前后性格差异，其实就是这些日记里的最大线索。 想到这，黎忻叹了口气，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双深海一般的蓝色瞳孔，终于忍不住笑了：“托你的福，差一点就失败了。” 本以为还能靠着误导再拖一拖。没想到郁宿珩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直至核心。 虽然被自己三言两语岔开了，但黎忻清楚瞒不了多久。 夜色逐渐开始弥漫，黎忻目光微动，闭上了眼睛。 他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在玩家反应过来之前，结束掉一切。 …… 房间内，数流跪在地上，血痕顺着被浸透的外套滴落。 他和万金分开了，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这明显让他朝死亡迈进了一步。 深吸一口气，他果断拿出一颗药丸，没什么犹豫的塞进嘴里。 “短时间两片戴斯药剂，你不怕出去直接进复活本吗？。” 冷淡的声音在门边响起，数流感受着身体机能得到快速运转，终于有了一点力气。 “就算不吃，我大概率也要进去了。”他擦了擦嘴角，看着那个连衣服都没怎么乱的男人，抿了抿嘴，终于低声询问：“你是前十？” 对于这个问题，郁宿珩回答的很干脆：“不是。” 隔着脆弱的门板，又一声巨响传来。 数流眼皮一跳，下意识想上前，却被站在门边的郁宿珩拦下：“不是他。” 这人的声音很淡，却让数流莫名狠狠松了口气，肾上腺素的剧烈起伏让他有点缺氧。 “这样下去不行。”数流咬着牙狠狠呼出一口气：“必须找出那个人，否则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郁宿珩没直接回答他的话，两个沉默寡言的人待在一起，倒把数流逼的主动说话了。 “现在剩下的人应该还有添苒，万金和文诺吧。”靠着药物兴奋起来的神经一抽一抽的在疼，可数流根本顾不上，眉头皱的很紧： 第47章 “万金不是，这点我很确定。小丑的特性是懦弱，如果这么来算文诺是最符合的。”数流喘了口气，可这个答案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 他狠狠闭了闭眼，积分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像他们这种见多了尸体的人，对被指认者的死亡也没有什么太大感触。 唯一让他顾虑的只有一点——怨都高位玩家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必须减少前期的人员伤亡。 出现这个共识的原因很简单，根据统计数据，副本结束的最后12个小时里剩余人数越少，主线完成的可能就越低。 关于这点规则并没有给出相关解释，但接受度最高的一个说法是：当副本人数跌破某个数值，规则会强行抬高副本难度。 没人摸清产生这种情况的具体原因，但这就是事实。 id01的红棋是唯一一个在仅剩自己的情况下通关过副本主线的，可也是仅剩一口气，刚被副本吐出来就险些被复活本收走。 至于这个最低人数具体是多少并没定论，但最保险的是在全员人数的二分之一往上。 一旦文诺被投出去，她要真是npc还好，一旦不是，那么之后的处境只会雪上加霜。 “有什么地方不对……”数流克制住了冲动，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副本给出的关于小丑的身份线索太少了，就算为了平衡游戏也不可能给出这么大的优势。” 他咬了咬牙，脸色难看：“小丑这个身份不对劲。” 听到这句话，郁宿珩终于转头看向他。 指尖擦过口袋里千纸鹤的翅膀，沉默许久的郁宿珩忽然开口：“这个副本的重要npc不止小丑一个。” 数流的手指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他瞪大眼睛，一个可怕的猜测开始逐渐成型。 没管他在想什么，郁宿珩抬头看着房间里一步步走向重合的时钟，缓缓闭目：“既然小丑的线索少无从找起，那么……另一个呢？” 冷汗浸透了后背，这一瞬间，数流忽然想起了小丑一直重复的一句话。 “提问，霖林在那？提问，是谁杀了霖林？” 在诡异的嬉笑声中，数流猛然回头，看到了小丑上扬的唇角。 …… “霖林在哪？是谁杀了霖林？” 房间里，黎忻轻笑着看向走向重合的指针，将桌上的小丑捞入怀中。 眼前的场景开始变换，他站在空荡的房间之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桌上立着一张照片，里面是一个被npc父母抱在怀中的婴儿。 下方写着一行被模糊的小字： 致我们唯一的孩子，霖林。 无论你未来将成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们都会爱着你。 感受到口袋里多出了一样东西，黎忻随意摩挲一下，随后垂眸看着这行模糊不堪的字迹，挑了下眉：“说的比唱的好听，是不是？” 被抱在怀里的小丑沉默着，直到黎忻将相框扣在桌上，它才回过神来。 “你把我们送到哪天了？” 小丑情绪不高，低声回答：“是……” 可它没能说完，只是愣怔的看着桌上被扣住的相片，过了半响才迷茫的开口：“按你说的，是最混乱的那一天。” “……也是我失去你的那一天。” 黎忻没什么感触的唔了一声，将小丑随意塞进口袋，随后开门下楼。 客厅早已站满了人，不多不少正好七个，只不过有些干净整洁，有些遍体鳞伤。 已经被淘汰的玩家由原本的npc代替，至于那些血迹斑斑的人，自然就是还活着的玩家。 他们大多数一身的伤痕，黎忻扫了一眼，然后遗憾的发现他们暂时一个都死不了。 虽然不知道小丑之前说的快死的是哪一位，但很明显，那人被强行捞了回来。 原来正经玩家真的会互帮互助。 从进副本之后从未感受过玩家情意，稳拿反派剧本的黎忻伤心的摸了摸心口。 他下楼的动作没有遮掩，面对下方投来的注视，似乎又回到了刚进副本时的场景。 又一次撞进那双熟悉的眼眸，黎忻保持着死亡后npc的状态，带着疑惑移开了目光。 正在看他的不止有玩家，还有站在最前方的“父亲”。 回忆中的“父亲”皱眉看着黎忻，像是为了确认什么一般，问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问题：“是你？” “是我。”黎忻笑着回答。 和日记中几乎一样的问答，不过这次，黎忻知道他一直在确认的是什么了。 得到答案的“父亲”默认了他的出现，所有人到齐，“父亲”忽然开口，扔下一记惊雷： “你们中有人在谋划逃跑。” 说完，“父亲”观察着众人忽变的脸色，阴狠的声音挂着嘲弄的笑：“你们知道规矩，叛徒没有活着的资格。” 男人阴沉沉的笑着，意味深长的目光从黎忻身上一闪而过，随后落在早已装饰着彩带与礼盒的客厅。 他们刚在那里录制了一段感人肺腑的圣诞节祝福，告诉每一个关注慈善事业的人们，这些孩子们早已脱离了饥饿与伤病，拥有了新的人生。 可此时，在镜头前微笑的男人，却扬着血腥的笑容：“我要你们在明早七点之前，把他们的尸体送到我的面前！” 听到他的话，万金皱着眉头，下意识想要获得线索：“父亲，关于叛……” “嘭！” 一声枪响猝然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 万金在惊愕中回头，看到了不远处举枪微笑的黎忻。 还有……身后传来的，近乎绝望的惊呼： “文诺！” 第42章 小丑之家（16） 场面已经乱起来了。 黎忻的一枪正中「王乾」的心脏, 他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短暂停留，随后几乎没有任何挣扎的倒了下去。 而另一边的文诺则是被忽然出现在身后的阿梓一刀抹了脖子。 这两件事发生在同一个瞬间, 等众人反应过来时, 已经来不及了。 添苒接住了血泊中的文诺。黎忻则挑了挑眉, 看向不远处的阿梓。 这些真正的副本npc都是被从小培养的杀手。当去除柔弱的伪装, 阿梓的动作干净利落。在得手后, 她毫不犹豫的直接后退，居然躲过了添苒毫无保留的杀招。 “为什么是他们？” 万金冷静的看向黎忻, 可手中闪烁着的光点让他已经处在了攻击状态。 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个人的危险。 死去的玩家将被副本npc代替, 这个人眼底的兴味和杀意几乎不加掩饰。 可即便如此, 万金也必须先拿到线索才能杀他。 漆黑的枪械在指尖随意转了一圈，黎忻笑着后退，随后瞥了眼依旧站在原地，丝毫没有插手意思的父亲，略微扬眉重复道：“为什么是他们？” 说完，他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像在嘲笑他的天真：“几天不见，你是退步了吗？” 万金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意思是……”黎忻眯了眼下, 趁着万金的注意力被吸引, 他却再次扣动扳机。 黎忻开枪的手很稳, 可这次，子弹没能命中。 随着砰的一道声响，交叠的六边形金属以蜂窝形态挡在万金面前。 子弹没能穿透这层保护, 直接向外弹射，将桌上的花瓶撞的粉碎。 试探结束，黎忻毫不犹豫的抓住楼梯栏杆翻身上楼。紧接着回身又一发子弹打出, 让万金靠近的脚步猛然顿住。 趁着这不到一秒的空隙，黎忻已经站在了二楼走廊。 黑漆漆的枪口直指万金，此时依然笑的游刃有余的男人单手稳稳举枪，视线越过警惕看着他的万金，居高临下的落入郁宿珩毫无波澜的瞳孔。 仅仅一眼黎忻就知道，这人已经认出他了。 那人此时略微仰头，露出修长雪白的脖颈，深潭般平静的眼眸正一眨不眨的落在自己身上。 没有质问也没有质疑，那双眼睛的主人只是在看着他，仅此而已。 这一瞬间，黎忻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静，像是在凌冽的寒冬里被海水的温度裹挟，在熟悉的温度中放任沉溺。 不刺骨，甚至带着细微的暖意。 虽然早就有所猜测，但这一次，黎忻可以完全确认，这个人和他不甚在意的过去有着紧密连接。 如果自己真的是为他而来到这里。那么……黎忻似乎可以理解过去的自己所做的疯狂决定。 他会服从自己的安排，尽管有时他疯起来连自己都厌烦。 “给你们一点提示吧。” 强行将视线剥离，黎忻单手举枪，手臂偏移，直指忽然有所动作的数流，浅笑着留下一句话： “你我皆是叛徒。” 说完，他没再管其这些人惊疑不定的神色，最后看了眼那道灰白色的身影，直接朝二楼深处走去。 文诺死了，添苒状态不太，数流重伤未愈，在这种情况不明的状态里，黎忻并不担心他们会立刻上二楼，因此他的脚步并不急促。 第48章 又一道声响传来，听起来可能是阿梓。 不过也不一定。 黎忻随手颠了颠手里这把“大人玩具”，有点遗憾。 刚刚他那一枪看似唬人，但其实根本没造成什么伤害。 进入回忆，从口袋里摸到这把枪时，黎忻就觉得重量不怎么对。现在看来里面装的确实是那些糊弄小孩的橡胶弹，这玩意打身上顶多皮开肉绽疼大半个月。 不过「王乾」这熟练倒下的动作一看就是老演员了，要不是黎忻对自己的判断一项自信，估计也得一起被骗。 照这么来看，王乾本人可能还没对应的npc智商高，也不怪万金对猪队友深恶痛绝。 一直走到拐角处，当黎忻准备找间屋子躲躲看看能不能坐收渔翁之利时，一道破空声忽然从身后袭来，尖锐的刀锋直指脆弱的脖颈。 在听到声音的瞬间，黎忻没有丝毫犹豫的将滑落手中的折刀抵在身前，两者相撞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一击不中，对方果断后退。黎忻同样后退两步，看清了前方的身影。 “阿梓。”折刀在手里转了一圈，黎忻有点无奈：“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想杀我？” 阿梓深深看了他一眼，收刀哼笑：“所有人都想杀你呢，哥哥。” “那可真遗憾，不过看起来你还做不到。”黎忻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他的姿态依然松散，但目光却没有一瞬的偏移。 知道这次注定无功而返，阿梓耸耸肩率先退回安全距离，但她却没有离开的意思，眯起的眼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探究：“哥哥，你之前有这么强吗？” 黎忻相当不走心的嗯了一声，随后垂眸笑了：“这么问，有什么发现？” “我还记得第一次‘游戏’，你被父亲拖进客厅，跪在我们面前崩溃哭喊的样子呢，那时候你连刀都不敢拿。”记忆里的场景实在让人愉快。阿梓说着想去看黎忻的反应，然而对方却并没有如愿被激怒，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然而在她没看到的角落，黎忻的外套口袋发正轻微的颤抖着。 没得到想要的反应，阿梓失望的靠在墙上：“后来有一天，啊……应该是我们从慈善晚宴回来的第二天，你忽然就变了。” 这一次，黎忻终于抬了下眼。 这和日记里写的可不一样。 按照霖林的日记，那是他看完马戏团表演的第二天。那天的日记里，从字里行间，依然能看出无法掩饰的懦弱。 可按照阿梓的说法，那天霖林已经变了。 怪不得在回忆里，自己明明已经脱离了霖林当时的人设，却没有产生什么后果。 ……这就有意思了。 “再之后，你就和突然变了个人一样。”阿梓皱着眉看他，忽然灵光乍现：“你该不会是被父亲找来的替身吧，为了弥补家门不幸什么的……不过现在的整容技术这么好了？” 黎忻：“……” 这鬼地方的整容技术好不好黎忻不知道，但他一张原装脸被副本两用已经让他很不爽了。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黎忻一脑门的戾气，阿梓终于把她丢掉的情商找了回来。 她盯着黎忻看了半响，最后遗憾摇头：“好吧，看来不是，你这脸估计谁做谁翻车。” 黎忻似笑非笑：“我就把这当夸奖了。” 阿梓听出了他的不耐烦，顿时思维有点发散：“话说我一直好奇，以父亲母亲的外貌基因，是怎么生出你这张脸的。你真是他们亲儿子？” 问规则去，我也想知道。 耐心告竭，黎忻没好气的开口：“你正事干完了吗就这么八卦？” 阿梓叹气：“我就是来干正事的啊，只不过没想到连你都这么难杀了。” 对于这段推心置腹的自述，黎忻报之冷笑。 楼下似乎有了什么动静，黎忻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把大哥自己留在那了？” 阿梓瞥了他一眼：“他没这么容易死，自从上次差点被我杀了一回后，浑身都是刺，谁沾谁倒霉。” 听完这一段，黎忻刚想感慨这年头连npc都这么努力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听到了一句被模糊了的嘶哑怒吼： “万金！” 这一声让上一秒还在针锋相对的两人瞬间回头，表情相当复杂。 阿梓一脸的迷幻：“得手了？那个废物还能单杀万金哥哥？” “够呛。”黎忻还算淡定，他清楚万金的实力，这一下估计很难让他被复活本抬走。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但在一片混乱之后，楼梯处传来了飞奔的脚步声。 不想和这帮红了眼的家伙正面硬碰硬，阿梓掉头就想走，然而黎忻却拦住了她的去路，将手边的房门直接推开。 “确定就这么离开？” 截然不同的语调让阿梓下意识回头。 黎忻唇角笑意收敛，平静的语调却带着冰冷的压迫感：“‘父亲’让我们把背叛者带给他，可你我都清楚，所有人都是参与者。” 听到这句话，阿梓的脸色终于变了：“你想说什么？” “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黎忻后退一步，回忆着父亲被彻底烧毁的躯体，和为了将玩家逼上二楼而燃起的那场大火。零碎的线索在他的脑海中紧密拼凑。思维在飞速运转，可黎忻的声调依然低缓且平稳： “我们的计划暴露了，那么比其他人先一步下手确实是一个解决方案，但你有信心杀掉所有人活到最后？” 阿梓沉默着没有说话，可答案心照不宣。 针织衫遮掩下，她的手中已经握住了那把匕首。 黎忻没理会她的动作，只是在停顿一瞬后，冰冷的笑了：“当然，我们也可以假设是自己活到了最后。但你应该也发现了，他并没有承诺这场大逃杀的胜利者可以活下来” 这一次，黎忻清楚的看到阿梓的动作僵了一下。她依然没有回答，可黎忻察觉到了她眼底的犹疑。 在这方面她一直比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们更加敏锐。 “背叛就是背叛，我们都是参与者，无论明早我们剩了多少人，他都不会放过我们。”黎忻后退一步进入房间，在黑暗中看着沉默不语的阿梓轻声诱导：“但我们不是没有机会。” “你知道机会是什么，那场火依然可以燃烧……只要我们下定决心。” 另一边已经传来了清晰的打斗声，阿梓看着男人阴影中依旧透亮的眼睛，清楚看到了其中不加掩饰的算计与邀请。 声音渐近，阿梓轻轻闭目。 她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但…… “我杀了阿诺。”最后，她冷冷开口：“就算真的能摆脱父亲，姐姐也不会放过我。” 可黎忻只是笑着让出通路，声音轻的像飘在空中： “是么，那就相信她愿意留在这里陪我们可怜的‘妹妹’吧。” 第43章 小丑之家（17） “我对你们还是太仁慈了！” 听到这话时, 郁宿珩正坐在客厅沙发里。 而他的对面，“父亲”正从桌上备好的圣诞火鸡里直接掏出了一枚□□。 郁宿珩：“……” 看着这枚简陋的炸弹，“父亲”冷笑：“看来是想在我切下第一刀的时候引爆。” 郁宿珩扶额, 自从遇见黎忻后, 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这么朴实无华的杀人方式了。 然而父亲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随后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 举杯看着杯中淡黄的色泽, 继续开口： “里面的应该是某种蛇毒，为了掩盖色泽还特意放在茶水里。”男人冷笑一声：“很聪明, 可惜他忘了去腥。” 对此类知识相当匮乏的郁宿珩默不作声, 然后看着“父亲”在屋里转了一圈后, 掏出一大堆稀奇古怪但目的明确的东西。 郁宿珩：“……” 父亲阴沉的看着地上这堆“破烂”，声音森冷：“看来我是养了些白眼狼。” 但旋即他又笑了，笑的有点得意：“不过他们还是太嫩了，终究只是些没出窝的小崽子。” 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的郁宿珩随意瞥了眼头顶上被庆典彩带层层掩盖的面粉袋，没有打断父亲的洋洋自得。 从柜子里翻出一把铁锤，将地上除了类似于炸弹以外的东西尽数销毁，父亲脸上带着魔怔的笑容，眼睛睁的极大。 “哈哈哈哈！”铁锤重重砸上地面, 将一整块瓷砖砸碎, 崩裂的碎瓷将布艺沙发割出一道极深的划痕, 却没能伤到近在咫尺的两个人。 郁宿珩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直到“父亲”喘息着起身，将带着劲风抡起的锤子勉强停在郁宿珩眼前。 “父亲”危险的眯起眼睛, 看着这个一动未动，只是平静的抬眼看着他的年轻人，声音嘶哑：“你不是他吧。” “我确定你不是他, 他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父亲后退一步，野兽一样的目光像是要把人看穿：“你和他是一起的吗？” 第49章 “他也是这么忽然出现的，然后代替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成为了我最优秀的孩子！”父亲将锤子扔在一边，眼底闪烁着狂热的光：“他真优秀不是吗？仅仅一把装着橡胶弹的枪就让场面乱了起来！” 摇晃的身躯撞上身后的桌椅，可“父亲”却像是根本没感受到疼痛，可兴奋的语调却猛的下滑到冰点。 阴冷怨毒的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杀意：“如果这些小聪明没用到我的身上，就更好了。” 对于这段演出级别的演讲，郁宿珩连个眼神都懒得回他。 这一局游戏他一直保持在一个若即若离的旁观角度，规则不会对此说些什么，因为这就是它所期待的状态。 在规则看来，神明本就不该和一切有过多牵扯。这次送他进入游戏也是为了让他尽快想清楚一些事情。 只不过之前因为一些原因，郁宿珩想尽快获得脱离游戏的资格，才会尽可能的在游戏中掌握主动权，加速离开的步伐。 可现在，他用不着着急了。抬眼看向楼梯位置，郁宿珩有点头疼。 既然如此，那顺着规则的意思也不是不行。 这边“父亲”还没发完疯，郁宿珩也懒得理他。上面的动静小了一些，这他知道这是疯狂的前兆。 …… 以一敌二，「王乾」居然还没死。 他之前偷袭了前来查看他伤势的万金，可惜的是，毒针只来得及在对方的食指扎出一条细小的伤口。 金属组成的利刃擦着眼前飞过，「王乾」一头冷汗的蹲下，虽然动作略显狼狈，但依然躲了过去。 异能的大量输出让万金一瞬间的脱力，数流上前接了他一把。 他们的消耗都很大，特别是数流，他的脸色已经苍白至极，就像郁宿珩说的，两片戴斯药剂，已经提前透支了他的生命。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 拦住万金想要再次召集金属的手，数流朝他摇头：“不能再继续了，这样下去根本不行。我们还没找到npc阵营的那个家伙，小丑也毫无踪影。” 眼睁睁看着「王乾」趁着这个功夫推门狂奔，万金咬着牙开口：“可现在根本没有线索，我倒是很怀疑那个郁宿珩，可他除了形迹可疑外没一点和小丑霖林挂钩！” 剩下的人只有那么几个，人数快要跌破保险数值。可现在四分之一的概率，他们依然无法确定人选。 随便投也不是不行，他们不差那点积分。可不是投完了就能赢，副本主线搞不好会回到小丑身上，人数跌破危险值，他一样得去复活本相亲相爱。 “到底是哪个混蛋！”身体里的慢性毒素在发挥作用，万金身体摇晃了一下，却感觉到了久违的无力，“我可没听说过怨都出了这么一个变态！” 数流闭上眼没有附和。 此时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万金沉着语气，终于放低了声音，语气疲惫：“我们在小丑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 “是……可是万金，我们为什么会认为要找的npc是小丑？” 万金愣了一下。 数流在这时忽然抬头，那双菱形的瞳孔猛的睁开，挣扎着起身按住万金的肩膀，语气急促：“副本开场明明已经明确告诉我们要帮小丑找霖林，可我们却放弃了副本提示，为什么？” 万金瞳孔微缩。 是啊，为什么？明明副本已经明确给出了提示，可他们为什么没有去做？ 是因为……因为…… [你真的觉得这个小丑可信？] [你瞧，一段小丑的自述，而不是系统任务不是吗？] 回忆里那个靠坐在沙发椅背的男人带着松散的笑容，他就站在那里，语气并不强势，末尾的字节总是带着询问的意味。 他从不激烈反驳，只是适时的提出疑问。可就是这几句带着疑问的句子，却将他们彻底从主线推离。像一只只迷宫里的仓鼠，离真相越来越远。 当一条引线被撤出，越来越多的疑点开始在眼前堆积。 [小丑顶替了我们中的一人] [我不是小丑，因为他渴望父母的爱，可我并不被喜欢] [霖林的前后性格不一致……也许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现在和主线挂钩的霖林不是重点，重点是叛徒的身份] [奖励只有一份，先到先得啊诸位] 最后的画面停留在那那人向系统指认时却被王乾抢先的画面。 那时黎忻忽然的停顿给了王乾“抢夺”的机会，那时他还在惊讶于黎忻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然而当他在刺骨的寒意中再次回忆，在王乾带着狂喜的语调里，他似乎在那人背光的阴影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笑容。 从回忆中惊醒，万金几乎咬着呀抓住数流的手臂，嘴里血腥的味道却让被怒火烧灼的大脑越发清醒：“可他明明被林梓杀了，按理来说复活本应该结束了！” 数流当然想到了这一点，不然他不会到现在才察觉到这个人的疑点。 “我怀疑他根本没死。”数流的声音依然冷静，“你有没有发现他根本不怕死？如果他真是个不在乎成绩的疯子，就不会一开始就把我们耍的团团转！” “你是说……” “他一定有保命的方法。”生命力在飞速下降，数流甚至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在模糊。可他狠狠咬了口舌尖，一字一顿：“他的情绪太稳定了，除了郁宿珩那一次，我很少能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在差点被‘父亲’弄死那次也没有。” “他有足够的倚仗，道具还给不了这种绝对的自信，我猜是异能。”数流喘息着，鲜血从嘴角淌下，数流的狠狠闭眼，语气苦涩：“万金，他的异能应该很强。” 数流的状态让万金紧紧咬牙，过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个笑容，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怕什么，他一个排行榜都没进的小鬼，我们联手完全可以强杀他。” “不对，我们为什么要强杀他。”说完，万金愣了一下，随后赶忙开口：“规则，我要……” 然而指认两个字还未出口，眼前飞溅的血珠却让万金忽然瞪大眼睛。他呆呆的看着忽然倒下数流，一时间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直到一道带笑的声音在黑暗中想起： “晚上好。” 明明是舒缓的，几乎可以放入深夜广播的柔和声线，可万金却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从心底涌上的一股凉意让他感觉整个人跌入冰寒。 从踏入排行榜开始，万金已经很久没感受到绝望的情绪了。 出现在门外的身影依旧是平时的样子。对于现在的局面，他没表现出高兴或者不高兴，尽管他已经成功算计了所有人。 “果然是你……” 感受到身边的躯体逐渐冰冷，万金没什么悲伤，因为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去复活本和那个反应迟钝的家伙继续作伴。 到了现在，他反而冷静下来，脸上毫无情绪：“是我小看你了，怨都没你的名字，你是新人？” 黎忻歪头看了他一眼，纠缠的黑色丝线泛着冰冷的光线。 “不到一个月，算是吧。”黎忻挑眉回答。 万金噎了一下：艹，不到一个月，你是个变态吗？！ 深吸一口气，万金压下胸口的淤积，强撑着起身，再次看向黎忻时，眼底没再有被算计的愤怒，反而带着平静和被激起的战意。 “我认可你的脑子了，相信你的名字很快就会排行榜上传开。”金属光点在他周身缠绕，万金挥手斩断无声包裹上来的丝线，在黎忻饶有兴致的目光中，咧嘴一笑：“不过在这里，光有脑子可不行。” “数流说你的异能很强，那让我见识见识吧。” 第44章 小丑之家（18） “父亲, 您还在这里啊？” 听到这个声音，当男人抬头看到楼梯上方站着的“女孩”时，他已经强行压下眼底阴森的杀意, 娴熟的挂上了虚假的慈爱：“阿梓？你已经找到叛徒了吗？” 阿梓一步一步的走下楼梯, 闻言扬起甜美的笑容, 饶是知道这是位女装大佬, 也免不了一瞬的惊艳。 “是的, 父亲，我找到了。”她并没有靠近“父亲”的意思, 反而掉头往厨房走。 注意到她的动作, “父亲”怀疑的皱眉, 声音发冷：“你去厨房干什么？” 察觉到他的警惕，阿梓脚步一顿，随后笑着回头：“不是去厨房，我的刀豁口了，所以想去储藏室找个趁手的工具。” 储藏室里放了好多乱七八糟的刀斧锯子之类的东西，阿梓给出的理由很合理。 “父亲”盯了她片刻，没再说什么，任由她进入那间厨房对面的屋子。 阿梓前脚刚走进储藏间, 紧接着一道脚步便毫无掩饰的传来。一道松散的轻笑居高临下：“两位都在啊？” 这位一贯装模作样的家伙在万金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气势下, 也没能维持住体面的着装。 他此时已经脱了那件沾着大片血渍变成破布的外套, 黑色内搭带着褶皱的领口还沾着郁宿珩的血迹，露出略微凹陷的锁骨。 第50章 郁宿珩的目光在锁骨上短暂停留，最后在心底啧了一声。 “是你……”看到他, “父亲”意识到了什么，嘴角的笑意扩大：“有收获？” “收获不小。”随口回了一句，黎忻忽然仰头看向高处, 始料未及的开口：“今天这里本该有一场大火。” 听到这句话，“父亲”的脸色瞬间阴沉，他没想到黎忻居然敢主动提起这件事。可还没等他发怒，便见那人居然意味不明笑了起来，紧随其后的话语让“父亲”一瞬间遍体生寒。 “布置了这么多，不烧起来可惜了。” 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随着一道轻微的响动，“父亲”猛的回头，却看到了站在储藏室门口，疑惑看向他的阿梓。 他毫不犹豫的命令道：“阿梓，杀了他！” 可此时，那个总是表现得乖顺的孩子却扬起了一抹让他看不明白的笑容。随后一样东西被用力抛出，直直砸向自己。 没料到她的举动，但在那用东西快要砸到身上时，男人下意识挥手抵挡，可刚一碰到柔软的物体，那东西便直接爆开，带着刺鼻气味的液体从上到下撒了他一身。 指尖粘稠的触感和熟悉的味道让“父亲”刹那间瞪大眼睛。 他知道这是什么了。 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可阿梓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接将第二只气球直接抛出，然后一脚踢倒身边的“农药桶”。 这东西他们好不容易才伪装成农药运进来的，现在终于排上了用场。 “阿！梓！” 黄褐色的液体沿着地面飞速蔓延，“父亲”目眦欲裂，愤怒的拎起近在咫尺的铁锤就要冲过去。 “别这么生气。” 黎忻带笑的声音就在此刻紧接着响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简直让“父亲”头皮发麻，他瞪大眼睛抬头，在看到直指自己的枪口时，他用充满威胁意味的声音怒吼：“霖林，你最好想清楚后果！” “想着呢。”黎忻好脾气的笑了笑，枪口直接上抬，在对方松口气的瞬间，连开三枪。 “嘭！嘭！嘭！” 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白色粉末从浓密的彩带中洒落翻涌，瞬息之间便飞快占领了房间中的每个角落。 “父亲”眼底的迷茫刹那间全部消失，只剩下了恐惧下的苍白。 “你……” 他机械般的扭头，顺着那调转后指向地面某处的枪口，看到了地上还没来的急销毁的炸弹。 高台上的人扬起笑容，他看着“父亲”僵硬的身影，轻声开口： “boom。” “嘭！” 汹涌的火浪伴随着巨大的声响，没有丝毫停顿在粉尘中接连炸开。连站在二楼的黎忻都被炸开的火焰逼退一步，而林梓直接躲进了厨房。 地面流淌的汽油同时被点燃，顺着一点迅速蔓延，桌子，沙发，绸带，火将途经的一切尽数纳入领地，然后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吞掉了爆炸中心的“父亲”。 “霖林！霖林！！” 火焰包围的人影撕心裂肺的怒吼着，他像是要寻找什么，挥舞着铁锤疯了一般摧毁着周边的一切。可火焰与浓烟早已烧毁了他的眼睛，撕裂般的烧灼感让他痛不欲生。 这场火终究还是烧起来了。 黎忻居高临下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任由那个踉跄暴怒的人影朝楼梯靠近。 3，2……1 最后一个数字在心底浮现，已经抓住楼梯把手的父亲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可这声音嘶哑的厉害，听起来和猪叫差不多。 黎忻忍不住笑起来，他终于送开搭在扶手上的胳膊，一步一步向下。影线勾住“父亲”的身体将他吊在空中，露出那张面目全非的脸。 “真丑……” 短暂的一句评价成为了这位“npc怪物耳中最后的声音，缠住他脖颈的丝线猛的收紧，骨骼清脆的断裂的清脆声响被木质家具烧灼的断裂声掩盖。 厨房门紧接着被推开，阿梓从中走出，看着这位慈善家破烂的身体啧啧称奇：“老东西这就死了？太便宜他了吧。” 黎忻对此不置可否：“知道一句吗？反派死于话多。” 把尸体丢给阿梓，黎忻看了眼客厅沙发位置，没找到郁宿珩的身影。 黎忻眉头一皱，他不觉得这点爆炸杀的死他。 更何况还有不知道哪去的「王乾」和…… 隐约间身后好像传来了一道细微的声响。心中警铃大作，黎忻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次同意毫不犹豫的侧身挥手，影线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网拦在身前。 刺耳的尖啸在下一刻狠狠撞上不断叠加的影线，感受到力量在被迅速消耗，黎忻毫不犹豫的抽手，任由雪白的箭刃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直指想要逃离的林梓。 “逃不掉的。” 清冷的女声没有一丝感情，却没有再射出第二箭。 阿梓的死亡已经注定。 已经撤出危险距离的黎忻根本没有去看的意思，他计算着现在的情况，不解的看向高处满身血迹的添苒。 黎忻其实不太理解她的决定。 如果是他，他会将这最后一箭留给自己或者郁宿珩，去赌二分之一的概率，而不是早已确定被系统抹杀的林梓。 在林梓死亡的那刻，一直站在那里注视这一幕的添苒才动了下僵硬的身体。 她整个人近乎脱力，狼狈的扶住滚烫的扶手。手心的皮肤几乎在碰上的第一瞬便溃烂融化，露出失去保护的血肉。 “我以为你会直接指认我。”看了她片刻，黎忻终于开口，语起里带着叹息。 添苒睫毛轻颤，终于看向了站在客厅中央的那个男人，语气嘶哑，没什么起伏：“果然是你。” 说完，她强撑着起身，连早已麻木的指尖都在颤抖，声音却很淡：“没什么，是你赢了。就算真的把你淘汰出局，我也没有机会赢下小丑。” “更何况，你怎么知道我没试过？” 说完，她看着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终于扯了扯嘴角：“规则是挺想杀你的，不过就算如此，祂还是需要遵循平衡。” “我猜指认截止的时间应该是在规则计算的，距一切结束的最后后四个小时。到了这个时间，你想彻底结束游戏不可能不暴露身份，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指认还能继续，不如一开始就把你扔到复活本算了。” 听着她略显虚弱的声音，黎忻笑了笑，没什么真情实意的说：“哦，原来它还有原则这种东西啊。” 眼前的一切都在模糊，添苒踉跄一下，咽下喉间翻涌的血腥味后嘶哑着开口：“我要死了，杀了我你有额外积分吧，不动手？” 早看出来她已经是强弩之末，黎忻转着手里的折刀，语调很淡：“没什么成就感，不了。” 听到这个回答，添苒终于露出了一个意外的笑容：“没想到你还是个绅士……” “既然这样，作为回礼，告诉你一件事吧。”她轻轻闭上眼睛，无力的靠着滚烫的栏杆，在双目彻底合上之前，留下一句话： “虽然指认已经结束，可击杀奖励应该还在……祝你好运。” 第45章 小丑之家（完） 火依然在燃烧, 汹涌的火舌贪婪的吞吃着所见的一切。 而火焰中那道黑色身影缓缓回身，微微叹气。 「王乾」应该已经死了，不然添苒不会一点余力都没剩下, 那么剩下的…… “看了够久了吧, 我是不是应该收点费用？” 黎忻挑眉看向站在阳台落地窗边的那道身影微微勾唇, 似乎并没有被添苒留下的那句话吓到。 收到当事人的指控, 郁宿珩毫无被抓包的自觉, 随口应道：“你是什么身份，看一眼还要钱？” “我原本是什么身份不太好说, 但你刚刚看我的眼神……”肆意的目光落在郁宿珩没有沾染一点污痕的领口, 黎忻眯了下眼说了下去： “似乎不怎么拿的上台面。” 郁宿珩对此不置可否, 抬脚朝他走去。 灰白色的人影一步步走入火光，这画面实在让人移不开视线。 火焰没能阻止他的脚步，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在高温下扭曲，可他毫不在意，丝毫不担心自己会被烈火烧成灰烬。 黎忻就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靠近，被影子层层包裹的心脏不正常的跳动着。 “好像只剩下我们了。”黎忻闭了下眼，将汹涌而来的的情绪尽数压制, 面色如常的缓声开口。 郁宿珩在离他还有几步的距离站定, 随口回应道：“是。” “添苒说杀了我还会有击杀奖励。”说这话时, 黎忻似乎褪去了所有的算计和诡计，带着好奇的询问：“你会杀了我吗？” 听到这个问题，郁宿珩抽出锋利的匕首, 居然勾唇笑了。 游离于一切之外的冷漠刹那间如深海的浮冰崩碎，将柔和的内里短暂展露。 然而还没等黎忻从短暂的惊艳中挣脱，郁宿珩脸上笑容便转瞬即逝, 化为了足以碾压一切的凌厉。 第51章 下一刻他直接冲了上去，没给黎忻任何反应时间，反手握着的刀刃直接挥出，直逼咽喉。 “问我会不会杀你？”在身形逼近的那刻，郁宿珩挑了下眉，冷声开口：“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这一击的目的很明确，他确实下得了杀手。然而在即将得手时，影线拦住了他的去路。 充满韧性的丝线瞬息间从四面八方连接再绷紧，生生将郁宿珩前进的动作打断，挥出的一刀仅仅将近在咫尺的阻拦斩断。 躲过这近乎致命的一击，黎忻后退一步，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略显无奈：“真绝情。” 毫无疑问，单论体术，郁宿珩很强。 避开再次逼近的匕首，黎忻看着被一把抓住的小臂，眯了下眼。 下一刻，影线组成的尖刺从地面刺穿，郁宿珩避开擦过他下颚的锋利尖刺，可越来越多的影刺从不同方位，几乎是毫无规律的涌出。 郁宿珩皱眉松手，向后跃出，主动拉开了距离。 然而黎忻不准备给他喘息的机会。 身后传来异动，郁宿珩侧目看见了不远处绷紧交叉的几缕丝线，四五根的数量，细的让人很难察觉。可一旦靠近，就会像飞虫落入蛛网，被死死缠上。 又一根影刺贴着脸颊擦过，郁宿珩闻到了血腥味，但他根本没有理会的意思，回手一把割开身后蠢蠢欲动的细线。 “对我的陷阱不太满意？” 前方传来声响，郁宿珩站定后回头，对上了逼近的折刀。金属刀刃碰撞在一起，在力量上郁宿珩占了优势，可同一时间，汹涌的影子从两人脚下窜出。 这一下如果被刺中，他就会被影子直接抓住。 黎忻直接用自己当了诱饵，很聪明的知道自己的优势，可惜…… 郁宿珩眸光一暗，居然不闪不避的直接向前，一把匕首生生被他挥出了长刀的气势，目标依旧是脆弱的咽喉。 黎忻瞳孔微缩，只能选择后退，然而下一刻，郁宿珩直接屈膝撞上了他的小腹。 这一下没留太多情面，巨大的冲击力让黎忻直接撞在墙上，连脊背都在发疼。 “咳！” 胸腔里翻涌的血气让黎忻轻咳一声，黑色的粘稠血迹从嘴角渗出，他一手抵着膝盖半跪在地上，随意的用袖口抹去嘴角的痕迹，感觉五脏六腑都在发疼。 “下手真重啊。”低喃了一句，他仰头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郁宿珩。 那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有一瞬间，黎忻几乎觉得他可望不可即。 可就在这个想法出现的下一刻，郁宿珩便在他身前蹲下，灰白色的发丝和深邃的蓝色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 见状黎忻歪了歪头，刚想开口就忍不住轻咳一声，耳边的蓝色坠子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然后被郁宿珩伸手勾住。 哪怕这时，黎忻依然在笑，声音轻飘飘的：“挑好位置下手了？” 然而对方并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郁宿珩伸手抹去黎忻嘴角的黑血捻了捻，随后居然按住了他起伏的胸口。 核心位置被按住，黎忻的身形不自觉的一顿，但这点不适只存在了很短的一瞬，便被强行掩盖。 伸手握住那只一点边界感都没有的手腕，也不知道这人的体温是不是随了性格，在火焰的包裹中还是冷的。 “干嘛呢？这种时候忽然占便宜……”虽然这么说，但他的手也没多规矩，沾着黑血的手指肆意的弄脏了那只雪白的小臂。 郁宿珩没理会他的动作，只是眉头皱的有些紧。 他没松开勾住蓝色耳坠的手，宝石冰凉的温度和他的体温很像，在他的手中，平时和装饰品无异的宝石却散发出了氤氲的光亮。 感受到细微的波动传来，郁宿珩的指尖忽然猛然用力，还没等黎忻反应，一口血差点喷到郁宿珩身上。 “咳！咳！” 感受着胸腔的剧烈颤动，扎根于心脏之中的黑色核心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开始疯狂的挣扎。影子因此开始狂暴，黑色的光点汹涌的想要挣脱。 “唔……”这些挣动的力量快要将他撕碎。黎忻踉跄一下，身体前倾直接抵上了郁宿珩微凉的额头。 一点凉意让疼痛勉强轻缓，但这明显不够。 见对方没躲，黎忻干脆得寸进尺，鼻尖蹭过那人高挺的鼻梁，触碰到细长轻颤的睫毛。 勉强从罪魁祸首身上感受到了一点安慰，自觉自己有点色令智昏的黎忻有点摆烂：“看出什么了吗？暂时没看出来话你能先把我弄死，下次再说吗？” “说的好像被弄死不疼一样。” 感受着脸上传来的温热，郁宿珩彻底对这失了忆还不忘占他便宜的家伙无语了。 把那张碍事的脸掰到肩膀，他垂眸看着手上并不固定形态的黑色，眸光深沉。 怪不得，能拿到这种力量的话…… 他眯了下眼缓缓松手，有了判断。 感受到体内汹涌的波动逐渐平息，精神紧绷到极点的黎忻猝然松了口气，声音有气无力：“查完了？” 在郁宿珩没察觉的时候，黎忻直接环住了对方的腰，把人圈在怀里，简直把得寸进尺四个字体现的淋漓尽致。 而得到答案后的郁宿珩，看着黎忻一脸故作的无辜，简直越想越火大。 什么坑都敢往下跳，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勇气。 憋着一股气，郁宿珩直接按着脑袋把人推开，泛着冷光的匕首抵上黎忻的侧颈冷冷开口：“脑子完整了吗，就动手动脚。” 生死被人握在手里，黎忻却一点紧张的意思都看不出来。大火已经无声熄灭，他仰头抵着墙面，笑吟吟的开口：“真要下手吗，亲爱的？” “谁是你亲爱的。”郁宿珩冷着脸不为所动，而黎忻却笑起来，胸腔传来沉闷的鼓动。 他看都没看抵在脖颈的匕首，握着那只被自己弄脏的手腕叹气：“其实我一直想说，你对我还是太心软了。” 抬眸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漂亮眼眸，他微微勾唇：“刚刚你没能下手……所以，是我赢了。” 注意到这个笑容，郁宿珩眉头猛的一跳，随后毫不犹豫的后退。 然而就像黎忻说的，已经来不及了。 汹涌的黑色从藏匿的阴影包裹而来，而一条黑色细线早已无声的缠上了郁宿珩的手腕。 郁宿珩果断去扯沿着手腕向上的这道阴影。 可惜趁着这个功夫，它已经完全扎进血肉，沿着皮肤内层迅速扩散。 在他查看的时候…… 郁宿珩看向黎忻捂住胸口的手，男人脸色苍白，站的有点费力，但从脸上却看不出丝毫颓态，游刃有余的笑容遮掩着力竭后的虚弱。 注意到他的目光，黎忻对他扬起一抹笑容。 到了现在，挣扎已经毫无意义。 这东西应该是环绕核心的主丝，如果早点发现还有机会，可现在一个没有任何力量储存的分身无法将它从身体里驱逐。 黑暗终究还是抓住了他。 侵蚀他的力量很柔和，只有细微的酥麻感。 郁宿珩抬眼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黎忻，对方却又一次贴上了他的额头。 打在脸上的鼻息带着温热，眼皮传来细微的痒意，郁宿珩能听到那人放轻的诱哄：“嘘……睡一会儿吧。别生气了，我有预感，很快我就能回忆起一些东西……” “再等等我吧……” 这一次，在温和的语调里，郁宿珩顺从的缓缓闭目，最终在心底轻声回答： 嗯……我等你…… 没有遭到抵抗，黎忻能感受到怀中的人正一步步被自己的力量弄脏然后侵蚀。准确来说，这是第二次了，将高高在上的人拖入深渊，他本以为自己会喜欢这种感觉，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他稳稳抱着郁宿珩逐渐失去生机的身体，直到小丑的声音响起，他才松手后退，看着汹涌的影子将他吞噬。 “霖林。” 黎忻嗯了一声，将口袋里的小丑拎出来，朝客厅后方摆放的镜子走去。 “我都想起来了。” 将小丑面朝镜子摆放在自己身前，黎忻看着它那张明明画着笑脸，此时却像是在哭的表情，淡声开口：“所以，这次你的愿望呢？” 小丑沉默着。 上一次这场大火燃烧时，它觉得自己躲在楼梯下面。 可它又看能清楚看到自己的背影正站在火焰之中，脸上挂着夸张的笑容，随后杀死了父亲，母亲，还有所有的兄弟姐妹。 这一幕它害怕的想要颤抖，可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朝它走来。 火焰中的影子成为了它的阴影，自此，它在恐惧中成为了小丑。 再次睁眼，在一片混乱之中，它只知道自己有个朋友叫霖林。 他总是在笑，总是保护它，可他不见了。小丑向倒地地上的兄弟姐妹们询问，可他们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第52章 “提问……” 小丑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声音嘶哑：“霖林在哪？是谁杀了霖林？” 而镜子之中，与现实截然相反的烈火之中，男人举起那把仅有一发子弹的枪，对准太阳穴，随后看着镜子之外同样动作的黎忻勾唇讥笑。 黎忻则平静的注视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片刻后随着保险栓转动的清脆声响，缓缓闭目： “霖林就在这里。” “是霖林杀了霖林。” 嘭！ [滋啦……滋啦…… 小丑之家副本已结束，隐藏任务已完成，恭喜玩家达成最终结局——霖林的世界 结算阶段已开启—— 本局为对抗模式，对抗方总人数：7人 npc及副本机制直接淘汰人数：4人 玩家直接淘汰对抗方人数：3人 副本结算阶段对抗方玩家总计淘汰人数：7人 恭喜玩家达成完美通关。 积分结算已开启—— 本局为对抗模式，获胜方获得直接淘汰的对抗方人数积分总和的1/3。 玩家获得积分总数为：7963积分。 其他奖励结算—— 孤独的小丑玩偶x1 一把没有子弹的枪x1 一枚记忆泡……滋啦……滋啦……滋啦…… 检测到不明干扰…… 泡沫……滋啦……滋啦…… 检测失误……未发现干扰项] [欢迎回到愿望之都！] 第46章 交易 身体正如羽毛一般下坠。 上一次在系统通报结束后, 黎忻就被立刻传送回了怨都的别墅，而这一次，他似乎是被什么力量劫持带走了。 他无法睁眼, 但意识依然保留着, 这让这个坠落的过程显得更加漫长。 可黎忻并不焦躁, 只是耐心等待着。 一枚记忆泡沫…… 回忆着副本播报最后的忽然抽风, 黎忻猜测自己这次终于要接近那个被他遗忘的过去。 尽管可能只是其中一部分。 不知过了多久,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指，黎忻听到了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该睁眼了, 不然我担心自己控制不住弄死你。” 在这个声音响起那刻, 下落停止。 黎忻睁眼看去, 见到了黑暗中朝他挑眉的……自己。 “虽然早有猜测……”对于见到自己这件事，黎忻不惊讶也不高兴，只是没有任何表情的看他：“你是哪段过去的我？” 互相嫌弃是早有预料的事，「黎忻」直接席地而坐，手肘搭着膝盖想了想，反问道：“你现在还记得什么？” 这个问题太好答了，黎忻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我为了来找一个人开枪自杀了。” 这个答案让「黎忻」表情古怪了一瞬, 过了半响才呼出一口气：“所以我是第一个？” 这话说的前不搭后语, 但黎忻听懂了。 眼见这场谈话需要些时间, 黎忻干脆召集影子聚在身后，随后顶着对面人不爽的目光松散坐下后，才开口询问：“是。所以总共分了几段？” “大概率是三段。”没有异能的「黎忻」眼不见为净的移开目光：“我这里的是一份交易。” 说完, 忽然他仰头看了黎忻一眼，意味深长的勾唇笑了：“……但是里面没有他。” 十分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黎忻」满意的看到“自己”一瞬间失去兴致的目光，顿时心情愉悦。 无视“自己”的幸灾乐祸, 黎忻眯了下眼，双腿交叠忽然笑了，字字戳心：“虽然没有记忆，但我找到他了啊。” 回忆着最后落在那双眼眸上的一吻，轻柔的触感让黎忻的笑容一时间难掩愉快：“怎么办，同样没有过去关于他的记忆，可我抱的到亲得到，你呢？你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黎忻」：“……” 欣赏着自己气的磨牙的样子，黎忻往后一靠，叹息中带着凡尔赛的味道：“需要我和你形容一下他的美貌吗？” 「黎忻」很想硬气的说自己不想，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这位性格恶劣到家的本体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他的头发比我长一点，到肩膀吧，是柔和的灰色，皮肤很白，眼睛是深海一样的蓝色，总是含情脉脉的看着我……” 「黎忻」一脸狐疑的打断：“含情脉脉，你确定？我怎么记得最后你被他揍……” “你脑子不清醒，记错了吧。”黎忻张口就是反驳，一点心虚都没有：“他就是太担心我的安危，担心我人被劫财骗色，所以费尽心思守着我。” “这么好看还这么心疼我，唉……可惜你看不到。” 故意拖长的语调听的「黎忻」脸上的笑容越发勉强。果然最知道怎么戳人心窝子的还得是自己，他刚刚怎么就没趁机把这个家伙弄死呢？ 磨了磨牙，「黎忻」看着对方身边安静漂浮的黑色光点，在心底默念无数句打不过现在的他后，才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的摆出公事公办的语气转移话题： “你应该猜到了，我是以记忆形式被你投放到小丑身上的。” 谈到正事，作为这场凡尔赛的胜利者，在对方充满警告的目光中，黎忻笑眯眯的歪头嗯了一声，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这个结局是你故意安排的？” 然而「黎忻」否认了：“不是。” “我没安排什么结局，我要做的只是别被规则发现，藏在这等你。”「黎忻」解释道：“我当时只是闲的无聊，想看看如果给懦弱的霖林加一点外力，这个故事的结局会变成什么样。” 倒像是自己会做的事，黎忻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说完，「黎忻」回想着最后的那场大火，笑着弯起眼：“我最后做的一切都是霖林想做的事。他渴望别人的爱，但他得不到。他恨这些人，可当真的如他所愿时却又害怕到想要逃避。” “不过他最后做的决定倒是不错。事实证明，人类总是那么贪心。”「黎忻」托着下巴，抬眸注视着自己，随后意有所指的笑道： “而我们，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黎忻没有否认这点，在自己面前，所有的遮掩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见状，「黎忻」随口问道：“你既然已经遇到他了，那么你猜到他的身份了吗？” 黎忻垂了下眼眸，手指转动着耳坠，过了许久才皱眉回答：“我只能猜测他是更高位的存在。他似乎和规则关系紧密，而那种游离于一切之外的漠然和从容，如果让我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看向虚无中的远方淡淡开口：“我会选择——神性。” 这个答案让「黎忻」转动袖口的指尖一顿，随后不怎么意外的叹气：“果然猜到了，看来失忆没让你的脑子坏掉，真让人欣慰。” 见缝插针的讥讽一句，他此刻终于起身，通体黑色的衣衫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黎忻看着他不再做声，静静等待。 缓缓闭目，「黎忻」声音带着悠远。与此时的黎忻不同，当他褪去伪装的从容，露出的是隐藏在之后几乎不堪负荷的压抑与沉寂。 过了许久，他才再次开口：“祂确实是位神明，名为「世界」。” “祂与世界共同诞生，也见证世界的无数轮回。” “而我们……一个贪得无厌的人类。我们用尽手段抓住了神明，可面对规则提出的质疑，我们却意识到自己的渺小。” 说完，他看向黎忻，再次扬起的笑容脆弱的像是一戳就破。 「我不认可你的存在，你是规则之外的变数，却毫无价值」 眼前的景色变为了刺目的纯白，黎忻半跪在地上，四肢百骸都叫嚣着刺骨的疼痛。 无形的压力让他无法起身，就连抬头这个动作都耗尽了全力。 「一个活在世界庇护之下人类，你凭什么让神的目光为你停留？他可以为了你违抗规则，那你又能为他带来什么？」 恒古而冷漠的声音带着空洞的回响，一字一句生生砸进黎忻心底。他从未把自己与弱小挂钩，但这一刻，这个声音带来的每一个字却都搅动着钝疼的心脏。 我…… 他下意识想开口，可这一刻，他却清楚的知道自己根本无从辩驳。 规则甚至没对他出手，可仅仅是这几声质问，就已经让他的身体近乎崩溃。 弱小，无用，这是规则对他的质疑。 如果这就是挡在他面前的困境，那么…… 刺目的白光刺痛他的眼睛，可黎忻依然没有回避，眼前的一切已然模糊。理智四散，但一个疯狂到无法忽视的念头却接管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讨厌这种无力感，他要站起来。 鲜血从因过度用力而撕毁的皮肤向外翻涌，黎忻死死撑着曲起膝盖，试图起身。 早已力竭的身体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可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规则沉默的注视着来自人类的挣扎，不予置评，直到最后的话语带着无尽压力消散于空中 第53章 「神明不需要软肋，在众神的棋局，这将成为世界崩毁的前兆」 意识回笼的刹那，黎忻用力按住了胸口。感受到情绪的剧烈波动，汹涌的光点如萤火般散开。 「黎忻」透过他看着过往那个狼狈的自己，声音轻的像要消散于黑暗：“……你会怎么做？” 黑暗里，规则的一声声质问仿佛还在回响。黎忻垂眸看着手中悦动的黑色光点，最终缓缓闭目：“我不会放开已经抓住的东西。” 「黎忻」就这么静静注视着他，直到那双黑色的眼眸再次睁开，他看到了其中燃烧着的，孤注一掷的决绝： “力量也好，价值也罢，我会挣脱一切束缚，然后竭尽全力走到他的身边。” 说完，他猛的抬头，露出一个依旧沾染着血腥的笑容：“我认可规则的那句话，神明不需要软肋，所以我不会是他的软肋。” 那人眼底曾一闪而过的悲色在脑海中再次浮现。那时黎忻没能看懂，可现在他已经明白了。 注视着在黑暗中显得越发活跃的黑色光点，黎忻垂眸低喃：“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不是为了找人，而是为了一个机会…… 想到什么，黎忻回头看向身后身形愈发透明的自己，淡声询问：“你说你这里的是一份交易？” “是。”「黎忻」笑了笑： “是一份……与神明的交易。” …… 黑暗之中，一个幼小的身影从容的漂浮着。她的外表看起来只有六七岁，月光一般的银色光芒点亮周边的黑暗。 这时她感受到了什么，抬眼看向某处，笑意更盛：“看来又成功了一步，不错嘛……” 将规则的视线彻底扰乱，确定这里没她什么事了。就在准备离开之前，身后忽然响起的一道声音却让她猛的顿住脚步。 “我就说谁有这个兴致把他送进来，还附赠了一枚深渊的种子。” 郁宿珩的身影在黑暗中显现，他看着面露惊讶回头的女孩，淡声开口：“果然是你，「月亮」。” “不准备和我说说，我的人和你的交易内容？” 第47章 众神的游戏 “干嘛这么生气, 我只是提供了一个机会而已。” 夜色下的花园里，瑞忒依坐在椅子上叹气：“而且你到底对你的人类男朋友有什么误解？他要是好骗那其余人都得算白痴。” 郁宿珩坐在她对面，面无表情的岔开话题：“我一直以为你很认可规则。” “事实上我也确实认可。”月亮喝了口茶, 在郁宿珩不解皱眉时, 适时接道：“当然, 只是绝大部分。” 放下茶杯, 她抬头仰望星空随口说道：“说实话, 那天小黎忻带着规则的气息找到我时，我很惊讶。” 郁宿珩举杯的手一顿：“他找到了你留下的锚点？” “是啊, 他似乎还找到了我留在世界的代理人。”瑞忒依亮眯了下眼, 像是在回忆：“那时他还是个彻头彻尾的人类, 谁能想到他能找到那个行踪不定的家伙。” “拿到那个东西，理论上他可以向我提出一个愿望，比如永生的什么。”她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悠悠然道：“结果是我小瞧他了。” 听到这，郁宿珩闭了下眼：“他要什么？” 月亮弯了弯唇：“他要求见我。” “你答应了？” “如果是其他人我可能会犹豫。但他嘛……”月亮带着看热闹的口吻：“我也好奇那个能在规则的直视下觊觎神明的人类。” 再次回忆起那场会面荒诞的开头，她笑着看向郁宿珩，一字一顿：“然后，就在这里, 他告诉我他的目的, 也提出了一场交易。” 天空巨大的圆月与无尽夜色交织, 那天瑞忒依注视着那个坐在此时郁宿珩位置上，身上还带着规则力量残余的人类。 他的手中看似一无所有，可眼神却好像胜券在握。 神明眼底带着好奇, 可并未对此产生什么期待——直到她听见了那个几乎可以算的上渎神的愿望。 “他说，他要攫取一位神明！” 听到这句话，郁宿珩愣了片刻, 过了许久才意味不明的嗤笑：“好大的口气。” 从月亮的口中，他能想象到那个场景。人类带着他熊熊燃烧的欲望而来，压上仅有的全部筹码，他带着一贯的从容假面，试图在这实力并不平等的赌局上赢下所有。 自不量力，却又让人移不开目光。 过了半响，郁宿珩才抿了口实在不符合他胃口的花茶，随后瞥了眼对面笑吟吟的女孩，得出了结论： “这就是你答应他的原因吧。” “是啊，他的胃口和欲望都足够大，大到我甚至没有理由拒绝。”瑞忒依愉快的笑了：“黑夜永远欢迎野心家，在丛林法则之下，只有最凶狠的野兽有资格赢下领地。” 回忆着那天的场景，她说着顿了一下，随后无奈的轻笑：“况且，他提出的那个交易，确实打动我了。” ……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在听到声音的那刻，黎忻缓缓睁眼，看到了圆桌对面那道有些虚幻的身影。 他现在的状态很奇怪，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又像是在旁观。 一切都像罩上了一层面纱，让黎忻有一瞬的迷茫。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被那道带笑的声音吸引。 “如果在这里的别人，这顶渎神的帽子是跑不掉了。”虽然这么说，但对方的语气并不严肃，带着并未放在心上的松散：“你说要和我做笔交易？你想要的我已经知到了，那么你的筹码呢？” “很遗憾，现在我的筹码并不多。”黎忻听到了自己的回答。 他知道对面坐着的是谁，那是「月亮」，手握着黑夜的权柄，世上仅有的几位神明之一。 可即便面对神明，黎忻的姿态依然显得从容不迫：“女士，比起筹码，不如先听听我能带来什么。” 他试图将对话引导向自己优势的方向，然而对方却根本没被绕过去，语气带着一点纵容的狭促：“唉……这是要空手套白狼？” 被当场揭穿，黎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甚至笑着回答：“一个人类拿不出神明感兴趣的东西很正常吧，您见我的时候不是就知道了？” 神明对此不置可否，祂挑了下眉：“好吧，那说说你能带给我什么吧。” 虽然是主动提出，但回答这个问题之前，黎忻触碰着那带着余温的瓷杯沉默一瞬，半响后才吐出两个字：“神战。” 听到这两个字，祂微愣一瞬间，随后放下茶杯，脸色终于变了：“你知道神战？世界告诉你的？” “不，猜的。”黎忻垂眸这看着杯中倒映着的自己，声音很淡：“关于神战我知道的并不多，但似乎和世界的状态有关。”说完，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但那一瞬的情绪很快就被掩盖。 “混乱和竞争每天都在加剧，暴乱每随时都可能发生。”黎忻沉声开口：“据我所知，新的战争就要爆发了” 神明没有对此做出评价，只是缓缓问道：“还知道什么，说说。” “我套了那个假道士的话，他很谨慎，但我还是得到了一些消息。”黎忻毫不避讳的开口，他知道自己需要展现出更多价值。 “当世界的矛盾走到无法调和，规则将开启神战，旧世界崩毁再重组，作为新纪元的开端。” “到那时，一切重启。”黎忻抬眸看向前方，毫不避讳的与神明对视：“用人类的说法，我们一般称它为末世。” “据我所知，末世的间隔在缩短，上一次至今仅仅只有不到千年。” 神明搅动着茶匙没有出声打断，于是黎忻缓缓呼出一口气，说了下去：“您的代理人无意间说了一句话。” “什么？”祂的语调已经没有了任何外露的情绪，带着自高处俯视般的冷漠。当那种逗弄般的轻视散去，留下的是无声的审视。 “他说……神战不能再继续了。”人类的带笑声音从容而自信，说完他轻笑一声：“我猜这也是您的态度，而我有自信做出改变。” 沉默开始蔓延，黎忻没再说话，他抿了口杯中始终保持温热的花茶，只是静静的等待。 谁也没注意究竟过了多久，神明放下手中转动的茶匙，终于开始判断这场还没有明牌的交易是否真的能为祂带来什么。 过了许久，随着瓷杯碰撞托盘的声响，神明终于再次抬眸：“你想要什么？” “我需要一个机会。”黎忻平静的回视：“一个往上爬的机会，哪怕下一步就是深渊也无所谓，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走到最后。” “哼，你确实适合……” 伴随着一声很轻的哼笑，薄雾笼罩的视线忽然如潮水般迅速褪去，直到露出被夜色笼罩的花园。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巨大的圆月之下，神明微笑着起身：“众神的游戏已经拉开序幕，我可以瞒住规则……和世界，把你送进去。而你要做的很简单，赢下众神的游戏，让我看到你的价值。。” 第54章 听到某个名字，黎忻的指尖微顿。 “不过有一点我需要告诉你，我带给你的力量将会来自深渊。”祂背靠着浓郁的夜色回身，眼底是意味深长的笑容：“那是生于黑夜最深处的疮口，一旦被深渊吞掉，连世界都救不了你。” 这话跟恐吓也没什么区别了，可黎忻只是随意一笑：“那它能给我带来什么？” 祂笑了笑，回答：“虽然不够让你成神，但可以无限接近。这份力量放在眼前，之前规则的所有质疑都会消失。” “但前提是，你有能力驯服它。” 当天空的圆月褪去，留下了璀璨的星河，它笼罩着一个截然相反的世界，在那里没有对错，一切遵循着最残酷的法则——胜王败寇。 黎忻仰望着整个夜空，却并没有感到恐惧，只是微笑着问着最后一个问题： “那么女士，我需要给您带来什么？” “接受了来自黑夜的力量，那么从此在外界眼中，你都站队了。”神明狡黠一笑：“不过这都是后话，成功接收深渊的力量再赢下众神的游戏是你的第一步。” “如果你真能让那些自视甚高的神裔们尝尝失败的滋味，那场面我确信会是个不错的报酬。” …… “深渊。”再听这个词郁宿珩还是有点头疼：“那根本是个定时炸弹，你们两个祸害还真敢去试。” “我有数啊，而且你也知道，规则不可能轻易让步，他必须展现出价值，也就深渊那种程度的力量有希望一口吃个胖子。”瑞忒依托着下巴为自己辩驳：“这枚种子还是休眠期，第一步已经完成，他要做的只剩下别被反噬。” 郁宿珩的语气发冷：“也有可能一步踏错直接那枚种子吞了。” “那到底是我的管辖地，我还是有数的，况且……”忽然想到什么，瑞忒依抬头狭促的瞥了他一眼，语调揶揄：“他那枚耳坠感觉有点眼熟啊，没看错的话是你的眼睛？” 郁宿珩没搭话，但也没反驳。 得到答案，瑞忒依有点感慨：“本来保险起见我是想抽一点力量跟着他的，可还没近身就被驱逐了。”说完她叹了口气：“整天盯着，你要不要这么紧张？” “没盯着。”郁宿珩抚了抚杯口，没什么情绪的开口：“早就不能用了，丢掉又可惜而已。” 意识到什么，笑容从瑞忒依脸上迅速褪去。她没探究太多，只是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仰头看向远方，微微叹息：“我其实一直不认同一点。” “什么？”郁宿珩随口问。 “为了维持稳定，世界不能干涉，也不能留下太多的痕迹。”她微微垂眸，“规则认为你应该完全独立，以确保不存在任何私心。” “所以你没有代理人，没有附属的神裔，被迫站在人群中独自一人见证一次次的失望。” 郁宿珩握着杯子的手一顿，他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那些毁灭般场景，这些画面中，他听着那些歇斯底里的哭喊，听着带着惨叫的驱逐。 世界永远爱祂的子民。 可为什么他此时明明就在站在其中，却连一丝悲意都无法挤出，只是冷漠仰头数着毁灭的倒计时。 这一刻，郁宿珩知道自己“病”了。 在长久的循环往复之中，作为一切的庇护，世界独自一人见证一次次的毁灭，最终被麻木与失望捕获。 “你想说什么？” “这也是我决定帮他的另一个原因。”瑞忒依仰望着天空的某处，轻声开口：“我们都知道出现了问题，规则的选择是维持原状，可我不这么认为。” “每次神战都是一次势力的重新划分，三天两头看的我头都大了。既然一切都在走向崩溃，那维持原状又有什么意义？早就该做出改变了。” 说着，她看向沉默不语的世界，几乎叹息： “如果仅靠一个人已经无法支撑这漫长的岁月，那么多一人一起也未必是件坏事。” 第48章 拆家大队 凌晨三点, 一个人影被传送回怨都别墅。 黎忻揉着头昏脑涨太阳穴，果断选择上楼补觉。 虽然不知道记忆抽空是个什么感觉，但当大脑一瞬间被大量信息填满时,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被强行充气的气球, 绷紧的神经每一根都在爆炸的边缘。 揉乱头发转身上楼, 黎忻这会儿忽然有点共情宸单了, 也不知道那份代言人的工作他喜不喜欢。 常年不和良心共事的黎忻关上房门, 此时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头疼的要命。 这种混沌的状态一直到和床上不知道时候时候出现的小丑玩偶对上眼神时戛然而止。 “……霖林” 小丑一眼就看到了进门的黎忻。那张永远向上扬起的血红嘴角这会儿居然生生带上了委屈的意味, 看黎忻的眼神和始乱终弃的渣男没任何区别。 黎忻：“……” 几秒钟的沉默过后, 黎忻头也不疼了, 腿也不酸了，还有点混乱的脑子顿时清醒。 深吸一口气，黎忻深深怀疑这是规则对他的报复。 让规则如愿必不可能。 黎忻抬脚走到床边，一把拎起软绵绵的小丑丢上床头柜，自己坐在床边冷冷质问：“怎么出来的？” 看着这张充满杀气的冷脸，小丑手撕“负心汉”的气势当场就散了一半，唯唯诺诺：“你死了以后我本来想把你和爸爸妈妈他们一起装进我的幻境……” 说到一半，它又想起了那时找不到霖林的委屈感, 然而对上黎忻“你要敢哭就死定了”的眼神, 它生生又把哭腔憋了回去, 哽咽着一个一个字往外蹦： “你不见了，我很伤心，想找你, 然后我就听到有个声音说能找到你，我就来了……” 对于规则哄骗缺心眼小鬼的行为，黎忻深感鄙夷。 但事已至此, 他只能木着脸，非常冷静的盯了因为怂而抽哽的小丑片刻，思考着怎么才能避免一觉醒来被小丑弄死并送进复活本的命运。 “行了，你……” 捏了捏鼻梁，黎忻话刚说一半，伴随着“轰”的一声，一阵玻璃碎裂的声响从窗外炸开。紧接着一道模糊的影子从窗外一闪而过，伴随着某些十分没营养的挑衅： “怎么，怨都排行榜前一百只有这个程度？”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黎忻捞起小丑果断起身，果然在开门见到客厅惨状那刻，确认不好的预感已经变成现实。 整个客厅装潢已经变为了标准的废墟风，整面落地窗已经全部炸开，所有可移动家具摆件全部换了个形态以及位置，墙上撞出的大洞更是增色添彩。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拆家现场，黎忻十分冷静的看向正倒在客餐厅交界位置吧台下的某位不速之客。 这人看着像个高中生，一脸的放荡不羁，这会儿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血，呲着尖牙朝外怒吼：“你特么的！劳资是个辅助！” 从倒在地上的辅助身上收回目光，黎忻转头又看向“窗”外。 袭击的者从对面别墅的房顶一跃而下，手中长刀转了一圈后再次举起，露出一个邪魅狂狷的笑容回答：“是吗，那你比较倒霉。” 见势不好，倒在地上的人慌忙跳起来，脚下直接出现一个法阵，随后抓起身后疑似椅子残骸的木棍，边撸袖子边喊：“来呀！怕你不成！？今天不把你单杀进复活本，你爷爷我就不姓徐！” 黎忻：“……” 虽然黎忻不知道一个连水果刀都没一把的辅助哪来的底气正面应战。 但他作为不被任何人在意的房主已经被无视很久了。 终于，在小丑越发惊恐的目光中，黎忻忽然勾唇笑了。大概是因为补眠失败，小丑硬生生从这个和平时无异的笑容里看出了几分半疯癫的冷静感。 某位辅助打架技术如何暂且不得而知，但明显挑衅功力了得。 拎着长刀的男人听完垃圾话直接冷笑举刀，一个健步就要冲上去把人送进复活本。 而小辅助看着他鲁莽冲过来的动作，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 呵，谁要和莽夫拼刀，傻b！ 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一个挥刀的动作势如破竹，一个坐等对方踩进陷阱，注意力都被对方吸引，所以没人注意到脚下的影子里混入了杂质。 在长刀劈下那一刻，小辅助用一个挥球棒的假动作作为迷惑，同一时间脚下的法阵瞬间点亮，男人刹那间意识到不好想要后退，然后……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响指，劈天盖地的黑色丝线从两人脚下涌出。 闪烁着紫色微光的阵法直接被覆盖吞掉，而剑拔弩张的两人更是来不及反应，被影线瞬间捕获，几下便被捆成了一个粽子。 等两人的侧脸狠狠撞到一起，挤成一张饼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率先回神的男人试图挣扎，然而影线翻涌而上，连着他的刀一起捆成了个结实的蚕蛹。剩下两颗孤零零的脑袋露在外面，看着有点掉san。 第55章 现在别说反击了，连动跟手指头都难。 “是谁！？”意识到被人摆了一道，男人眼神阴森的厉声质问。 脚步声从楼梯处缓缓传来。小辅助率先看到黎忻的身影，顿时蒙了：“我靠，你从哪冒出来的？” 被倒打一耙，黎忻简直要被气笑了。 他双手抱臂靠着楼梯扶手，那张漂亮的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的小辅助莫名打了个哆嗦。 在副本里养成的危机意识让他果断闭嘴。 对比起来，他身边的家伙就有种多了。 受制于人的现状并没能浇灭男人的嚣张气焰，眼看是张没见过的脸，顿时不耐烦的皱眉：“不管你是谁，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然而黎忻只是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语调没什么起伏：“怎么，你脸大？” 满不在乎的语气彻底激怒了男人，他把黎忻上下打量了一番，阴森的目光带着压抑的怒火：“小子，你刚来怨都不久吧？我劝你招惹人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付不付得起代价！” 嗤笑一声，黎忻略带讥讽的挑了下眉：“哦？我怎么觉得能让我付不起代价人不太可能被捆在这里……” 顿了一下，黎忻看着男人铁青的脸色眯了下眼，藏在袖口的折刀滑落手中弹出锋利的刀刃，悠悠接道： “任人宰割。” 冰冷的笑意下是毫不掩饰的杀心，被随意捏着的锋利刀刃寒芒毕露。 对上那人带着杀意的漆黑瞳孔，男人此刻意识到这人是真动了杀心。 身体毫无挣扎的余地，道具也无法使用。眼看着那把被虚握着的刀越靠越近，男人双眼赤红，死死盯着一步步靠近的黎忻，歇斯底里的怒吼：“我是id10腐伯爵的人，杀了我他不会放过你！” 话音落下，黎忻居然真的在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在男人因过度紧张而产生的喘息中，他饶有兴致的开口：“腐伯爵？” “对，腐伯爵！”以为黎忻被这个名号震住，他脸上的恐惧散了一半，像只带着项圈的狗一样厉声吼道：“排行榜上的所有玩家都在找这人的行踪，要是让腐伯爵知道你坏了他的好事！” 他没把话说完，只是狞笑着盯着黎忻的脖颈狠狠呲牙，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然而听到这话，小辅助先炸了，碍于回头就是脸贴脸，他只能憋屈的放大分贝表达离谱二字： “你放屁！你从哪看出我是通缉令上的人了！？我好好的在看公告栏，是你忽然冒出来张口就让我跟你走！你哪来这么大脸！？” 男人报之冷笑：“不是你你怕什么？而且你说不是就不是？黑发黑眼，二十来岁的人类，异能很古怪，再加上你那奇怪的反应，我看你就是做贼心虚！” 小辅助要气炸了：“照你这么个说法怨都有一半的人都得被带走！还有我异能哪怪了，附近有个异能是变成臭鼬的家伙你怎么不说怪呢！？” 眼看着两人虽然动不了手，却逐渐红温到有种恨不得用牙把对方脸皮撕下来的趋势，听了半响的黎忻终于意味不明当然哦了一声。 听到这个动静，还在争执中的两人瞬间回头。 将夹在手肘的小丑玩偶拎在手里，黎忻面色不变的从它软绵绵的手中抽走已经对准他心口的钢针。 最后，在小丑惊恐的视线中，黎忻笑着将钢针整根插进它柔软的脑袋。 撕心裂肺的刺耳哭喊声几乎震透耳膜。影线顺势接手，将意图不轨的小丑玩偶直接吞掉。 被强制消音，房间里依然残余着夹杂着求饶的哭喊，衬得目睹全程的两人脸色煞白。 刚刚黎忻甚至没有低头就发现了那个丑玩偶的动作。 这种有活着特性的道具在怨都都是稀有物，它们很难被驯服，有时候一句话说错它们便会想方设法的杀掉主人。 因此就算是顶层的大佬们都必须小心警惕，尽量避免被这些东西仇视。 而眼前这个家伙，他好像根本不怕遭到报复，刚刚的动作一点停顿都没有，直接将玩偶一把扎穿，看的两人脑袋一凉。 回忆着黎忻刚刚干净利索的动作，两人深深怀疑，比起小丑玩偶，这人更想把那根钢针插进他们脑袋里。 处理完贼心不死的小丑，黎忻长舒一口恶气，终于有心情分给两位拆家能手一个眼神。 注意到两人回避的视线，黎忻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回忆着男人之间的话总结道：“所以，你们弄这一出是因为这位腐伯爵要找个人……” 说完黎忻顿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扩大，但上扬的语调却是截然相反的愈发森冷，冻得两名罪魁祸首心都凉了。 然而黎忻毫无所觉，一字一顿： “而不是让你们跑我屋里拆家的，对吧？” 第49章 灭口进行中 一时间, 屋子里落针可闻。 两个放现实里就是妥妥恐怖分子的家伙，他们在怨都杀的人、拆的房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然而这次，面对杀气腾腾的房主, 两人终于再次回忆起了做贼心虚四个字怎么写。 折刀在眼前转了一圈, 寒光在那双漆黑的瞳孔一闪而过。 面对笑容阴森的“房主”, 两位罪魁祸首不约而同的扯出一个僵硬讨好的笑容。 担心这把折刀会和钢针一样将脑门捅个对穿, 男人一身的嚣张气焰没了大半, 磕磕绊绊的讪笑：“误会，都是误会……” 另一边的小辅助也慌忙接道：“对对, 都是误会。” “误、会？” 意味不明的将两个字重复一遍, 黎忻侧过身展示着漏风且千疮百孔的犯罪现场, 随后好整以暇的盯着两名欲言又止的俘虏，虚心求教： “请问，误会在哪？” 男人：“……” 小辅助：“……” 当着屋主的面拆家在怨都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拆完后不但被当场抓包还打不过，明显就不一样了。 认清这人自己可能得罪不起，男人硬着头皮对上黎忻半合的眼睛，忍辱负重：“规则可以给修复，需要多少积分我给你付。” 听到这句话, 黎忻抬了下眼, 最后顶着两人忐忑的目光回头, 丢下一句话：“给你们半个小时。” 事实证明，规则虽然经常不做人，但办事效率还是极高的。 半个小时后, 黎忻端着咖啡杯坐在单人沙发上，冷眼瞧着客厅里忙碌的两个身影，忽然有种莫名的既视感。 把最后一块玻璃擦干净, 小辅助仰头倒在沙发另一边，发出有心无力的悲叹：“见鬼，我自己的别墅都很久没打扫过了！” “呵，你这种家伙居然还能上排行榜？”忙着把镜子擦干净的男人用言语表达了对他体力上的鄙夷，随后充满怀疑的冷笑：“说你没问题谁信？” “你没完了吧！我一辅助招惹谁了，辅助没人权吗？！”小辅助差点跳起来：“你出去打听打听id098鬼井的名号，我也是在副本里摸爬滚打很多年的了好吗！” id098鬼井，目前恐怖本最好的辅助流玩家之一，一手中西结合魔法是绝大多数非人和厉鬼的克星，确实声名远扬。 然而遗憾的是，在场两人，一个满眼都是对老大腐伯爵的崇拜，不屑于关注排行榜。至于另一个—— 黎忻连排行榜长什么样都还不知道。 赶在两人控制不住，即将撸袖子之前，黎忻把空杯子放在桌上，忽然开口：“你们说要找人？找什么人？” 刚把袖子匆忙放下，鬼井闻言一愣，相当惊讶的回头：“你不知道？” 黎忻抬眼：“我应该知道？” “排行榜玩家都知道好吗，这可是最近的大事！”鬼井蒙了一下，但还是回答：“是由id01红棋以规则的名号直接下达的通缉令，至于原因倒是没说，不过能让规则通缉估计犯的事不小。” 听到规则和通缉令两个词连在一起，黎忻端起杯子掩饰住抽了一下的嘴角，有种不好的预感：“……具体是个什么人，有名字或者照片吗？” “没有。”虽然对腐伯爵的命令绝不质疑，但想到这他脸上还是浮现出了离谱二字：“没有名字也没有代号，只说是个人类，黑发黑眼，异能古怪，还有就是……” 说到最后他诡异的停顿一下，想到最后那个形容词，脸有点木。 “什么？” 就差直接被爆身份证，黎忻这会儿心态十分良好的挑了下眉，特别想听听气急败坏的规则都给他扣了些什么帽子。 男人挣扎了半天，终于顶着压力勉为其难的开口： “按规则的原话，是个花言巧语，居心叵测，阴险诡诈的……呃，狐狸精。” “狐狸精？那个一板一眼的规则说的？” 只收到润色版通缉令的鬼井瞳孔地震：“啊？这人不是个男的吗？” “我怎么知道！”男人抓了抓头发：“反正大致意思就是个长得好看的祸害呗。” 黎忻：“……”谢谢你啊。 第56章 长得好看的祸害本人坐在现场，努力把最后一口咖啡咽下去，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抱着同样心理的还有鬼井，他摸了把自己的脸，头一次收到这么曲折离谱的外貌认可，真是谢谢这个没脑子的臭狗了。 很显然，规则带着情绪化的形容并没有很具体。 大概率还是因为黎忻目前做的一切都没有触及底线，它不能在明面上做的太过，只能暗戳戳的恶心人。 这导致虽然通缉令在排行榜现在人手一份，但大多数人都是个抓瞎的状态，只能连蒙带猜。 鬼井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受害者案例。 不过这意味着，至少现阶段，黎忻暴露的风险并不大。 目光无声从两人身上划过，黎忻漫不经心的敛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寒光。 吃了口大瓜，鬼井忽然想起什么，随后摸了摸下巴，不解询问：“排行榜前十也没找白巫，他能把范围缩小不少吧？” “找了，但那个神棍不知道躲哪去了，连疯兔子都找不到人！”男人随口骂了一句，“他连圆桌会议都翘了！” 白巫，圆桌会议，又是没听过的名字。 黎忻头有点疼，看来他必须尽快拿到更多积分进排行榜了，排行内部和榜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所以，就靠这点线索就让你们找人，这要找到什么时候？”再次抬眼时，黎忻脸上已经挂上了惊讶且无奈的表情，用一种足够让无数打工人共情的口吻叹气：“腐伯爵够难为人的。” 鬼井狠狠点头表达认同。 然而被同情的另一位当事人却直接炸了。 在两人诧异的目光中，男人差点直接跳起来，急惶惶的开口：“没有！大人没让我必须找到，是我自作主张！而且还有别的线索！” 然而这番打工人共情顶头上司的发言并没能成功挽回腐伯爵的名声。 黎忻挑眉和鬼井对视一眼，随后鬼井用一种看智商不足可怜娃的表情看向男人，同情不已：“傻狗，你不是被pua了吧。” “傻狗你大爷！劳资叫封颓！”封颓气的直呲牙，恨不得抡起手边的金属摆件扔鬼井头上，然而挥手的动作刚举到一半，就被鬼井朝得意洋洋朝旁边努嘴的动作打断。 封颓：“……” 封颓僵硬回头，正好和把瓷杯重重放进托盘，笑得意味深长的黎忻对上眼神。 注意到他卡在一半的动作，黎忻挑了挑眉，十分贴心的淡然开口：“你积分多，你继续。回头记得重新收拾，要是实在喜欢，你可以把二楼一起擦了。” 艹，谁要帮你做家务！ 封颓无能狂怒，憋着涨红的脸咽下一口气，把摆件放回原位。 成功阻止客厅受到二次伤害，黎忻十分满意的抬眼，把中断的话题绕了回去：“你们不会真觉得靠这么模棱两可的线索能找着人吧？” 说完他顿了一下，果断火上浇油：“帮规则做事肯定有奖励，你们伯爵不会是藏了线索，拿你当枪使吧？” “我都说了伯爵很好！”见一个两个都不信，在腐伯爵的名声面前，什么尽量保密，什么管住嘴，封颓通通不记得了，一整个气急败坏： “怨都这边我只是随便找找，真正的线索还是对抗本！那人之后在的副本都会是对抗本，之后只要遇到npc玩家直接弄死就行，根本没难度！” 果然。 黎忻毫不意外的在心底冷笑。 想套的话也套的差不多了，黎忻的耐心也宣告见底。 等最后一样物品摆放归位，黎忻起身将空杯放进吧台的洗手池，张口就是逐客令： “感谢两位的用心服务，不送了。” 听到这话，早受够窝囊气的封颓一秒都不想停留，憋着股气抬脚就走。 而鬼井则皱眉谨慎的瞄了远处的黎忻一眼，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他从不觉得这事会结束的这么顺利。 怨都从没有见好就收的传统，得罪了人要么干净利落让人不敢轻举妄动，要么做好被报复至死的准备。 鬼井不是封颓那种单细胞只知道听命令的武力派，因为异能导致的实战能力缺失让他比一般人还要警惕和敏锐。 因此，他注意到了黎忻嘴角勾起的那抹笑。 走不了了。 鬼井直接得出结论。 不单单是因为报复，鬼井回忆起了通缉令上的内容，那个被他极力回避的猜想，很可能才是将他们送往绝路的催命符 走向大门的人只剩毫无防备的封颓，而鬼井已经看到了他的死亡。 果然，在封颓面露阴森拉开房门那刻，一条手腕粗的漆黑尖刺以人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瞬间刺出。 它等候多时，一击即中，将毫无防备的猎物整个刺穿。 心脏在胸腔内直接碾碎，封颓不可置信回头，甚至来不及看清那人脸上的笑容。 道具的光芒紧随其后，然而修复早已跟不上损毁，健壮的后背狠狠撞上房顶，掐碎了胸口最后的起伏。 短短几秒钟过后，地上只留下一摊浓稠的血痕。 洗干净的茶杯扣在架子上，发出砰的一声。 没对杀掉一个后台极硬的准排行榜玩家发表什么看法，屋里翻涌的血腥味和边上还活生生站着的人，倒是让黎忻十分不爽。 “尸体都消失了为什么血还在？”颇为不解的说完，黎忻后靠上权当摆设的酒柜，加重语气，用更为不解目光的朝心有余兮的鬼井看去：“你又为什么还在？” 口气理所应当的跟问他怎么还没去死一样。 对此早有预料的鬼井嘴角抽了抽：“我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对于鬼井最后的挣扎，黎忻没什么表示，只是盯着他那命运多舛的客厅不置一词。 鬼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福至心灵。 无声的静默之后，声名在外，被无数人高价争抢的id098鬼井，向自己的灵魂妥协。 鬼井：“……” “麻烦给我一个干净的水桶和抹布，谢谢。” 第50章 合作对象 等鬼井彻底瘫在沙发上, 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他进怨都之前还是个没历经过社会毒打的大学生，没毕业就被怨都特招，从此和资本家三个字彻底绝缘。 然而现在, 就在此时此刻, 鬼井瘫在沙发上, 确信眼前这个已经移步到落地窗边欣赏风景的混蛋, 进副本前一定是个彻头彻尾的资本家……不, 简直是奴隶主！ 大概是鬼井十足的怨念终于唤起了奴隶主本人仅有的良心。 对保洁工作十分满意的黎忻指了指吧台上的咖啡机：“十积分一杯饮料，什么都有。” 几分钟后, 鬼井抱着杯热水坐在了黎忻对面。 由于严重睡眠不住, 黎忻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但他的眼神依然清明, 这点不适远不至于影响他的思维和判断。 注意到鬼井欲言又止的复杂神色，黎忻不想坐在这里演默剧，率先开口：“不说说看么，都发现了什么？” 猜测在这一刻得到证实，鬼井下意识盯着男人的脸，难得有些恍惚：“你真是……” 说到一半，他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人类，黑发黑瞳, 异能古怪, 危险却又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吸引力。 这么看来, 规则的总结还真不是没有道理。 鬼井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可能真要凉在这了。 不过在意识到注定无法逃离那刻，所有的恐慌与猜忌居然如潮水般散去。 鬼井长长叹了口气, 猛的后靠上柔软的沙发后背，生无可恋：“我这到底是运气好还是不好……” “至少你目前还活着。”黎忻丝毫没有被识破的恐慌感，语调慢悠悠的威胁：“说点我感兴趣的东西, 不然我不敢保证你能走出这个门。” 鬼井：“……倒也不必这么直接。” 做足了心理准备，鬼井终于看着天花板开口：“好吧，你不是排行榜玩家吧。现在你的资料排行榜玩家人手一份，那有几位确实得了解一下。” 鬼井抓了抓乱七八糟的头发，见黎忻没反对，自顾自说了下去： “首先是排行榜前十。id01红棋、id02白巫、id03血鬼、id04夜鸦、id05天鸽、id06黑茶、id07晨蝶、id08独行人、id09枯骨，还有id10腐伯爵。” 一口气说完，鬼井喝了口水补充道：“这几个家伙等你到了排行榜上后会有相关影像资料，在进排行榜之前，副本里理论上遇不到。” 鬼井说着摸了摸下巴：“不过那个白巫你最好提前注意，听说他所在的种族是附属「命运」的神裔。虽然整天神神叨叨的，不过占卜方面确实恐怖。” 黎忻没想到能从他嘴里听到神的名号，他没掩饰惊讶，顺势开口：“身裔？你是说他不是人类？” “据我所知目前的排行榜前十没有人类。”鬼井抹了把脸，明显对这个话题兴致不佳：“排行榜前十都是近神的族群，他们的诞生就伴随着众神的注视。” 第57章 说到这，鬼井忍不住自嘲的笑了：“和我们这些从底层挣扎着往上爬的人类不同，他们生来就站在高处。” “有时候真搞不懂规则拖这么多人类进来到底有什么用？让那帮少爷小姐们玩自己的不好吗？” 其实走上排行榜的人类并不少，他们抱着活下去的野心一步步往上爬，本以为自己自此站上高处，却发现再往前的路寸步难行。 这已经不是能力层面的阻碍，横在前方的是血统带来的鸿沟。 排行榜前十全是神裔的消息没让黎忻过多惊讶，记忆的恢复让他早已意识到很多东西。 “知道他们分别从属哪位神明吗？” 鬼井摇头：“大多数不清楚，也就是白巫特殊才泄露出了一点消息。不过好在他从不站队，收钱都不一定办事，坚定的中立派。按傻狗刚刚的说法，他未必会帮规则。” 黎忻随口嗯了一声，脑海里划过某个和规则通缉令一起出现的代号。 “id01红棋的消息有么。” “有。”鬼井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压低声音：“他是规则选中的人，是规则钦定的代理人。” 规则的代理人？ 这个说法让黎忻皱了下眉，据他所知规则不应该存在代理人。 比起被迫独立的郁宿珩，规则才是真的“遗世独立”。 祂连身体都没有，只负责见证和维系，也没有所谓的管辖地，整天在虚无之中注视着一切。 就连他认为黎忻和世界的关系脱离掌控，本能的想要纠正。但到目前为止，祂除了暗戳戳给黎忻找点不痛快外，也没直接一道雷把他劈死。 一个不能会直接干涉任何事的家伙要什么代理人。要真就为了传话，副本里播报用的机械系统还不够用？ 压下眼底一闪而过的思绪，黎忻意味不明的开口：“规则直接公布的代理人人选？” 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鬼井蒙了一下：“你这忽然一问……我进排行榜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代理人了。” 他仔细想了想听说过的那些正经或者不正经的小道消息，最后无奈摇头：“到底是不是规则直接公布真的不好说，但这个身份应该没问题，毕竟这么多年也没见有人出来打假。” 黎忻对此不置可否。 他转动着微凉的耳坠，确信里面有问题。 但在真正见面之前，无论是规则默许还是那人的一面之词，都只是猜测而已。 此时，被遗忘已久的小丑玩偶终于被影线吐了出来。 黎忻瞥了一眼，伸手将垂着头，软塌塌的小丑玩偶拎着胳膊放上交叠的腿上，随后朝好奇看过来的鬼井扬了扬下巴：“关于神裔和排行榜你那还有什么消息？” 鬼井：“……” 本来没有了，但你这么一说，那可能还有点。 “那什么，现在外面都在找你，像傻狗那种莽夫不在少数。”说到这里，鬼井眯了下眼，语气严肃了些：“如果是之前我会建议你进本躲躲，不过……你现在真的每个本都是对抗本啊？” 摆弄着神色恹恹，一动不动装死的小丑，黎忻冷笑：“对啊，1vn，规则恨不得把我的线索送对方脸上，游戏体验拉满，羡慕吗？” “并不，谢谢。”同样刚从对抗本回来的鬼井婉拒了。 他还记得他们那局的傻逼“卧底”，玩到最后心态崩了，差点把房子炸了和他们同归于尽。 鬼井一个娇贵的辅助，觉得没必要这么对自己。 在鬼井怒骂猪队友时，黎忻正随手将小丑的脸扯成长条。 小丑一副准备装死到最后的嘴脸，任由黎忻摆弄。解压玩具拒不配合，黎忻兴致缺缺的把它塞到一边，才再次开口：“目前排行榜最后一位是id150吧，他的积分是多少？” “七万积分左右吧，你问这个是想冲排行榜？”鬼井说完顿了一下，意识到这人想干什么时，惊呆了：“不是吧，规则给奖励一向不吝啬，你知道有多人正排队等着狙你么，这和往枪口上撞有什么区别？” “无所谓，早晚的事。”这么说着，黎忻拎着小丑的后颈起身，随后唔了一声：“怨都有什么积分翻倍之类的道具吗？” “有啊，不过那种东西一般是一次性道具，能不能找到纯凭运气……”最后一个气字说到一半，鬼井抬眼就对上了黎忻似笑非笑的神情。 鬼井：…… 真希望自己的秒懂不要用在这种时候。 还真有一份的鬼井试图挣扎：“这东西真的很贵……” 短暂的对峙过后，黎忻忽然笑了，然后用一种充满关爱的语气疑惑开口：“你不会指望着和绑匪要钱吧？” 鬼井：“……” 艹！他无言以对啊！ 挣扎半响，鬼井最终还是认命了。 反正他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不少。这要传出去说不定被通缉的就得换成自己，为了小命，也不差一个积分翻倍道具了。 十分肉疼的把道具扔在茶几上，鬼井生无可恋的仰头看向天花板，阴阳怪气：“还有什么吩咐吗，少爷？” 少爷对他的识相很满意。 不过要是就这么轻易放一个猜出他身份的排行榜玩家离开，那才是真的脑子有坑。 黎忻垂着眼判断着利弊，过了半响，他忽然居高临下的对上鬼井的眼睛，充满探究的缓声开口： “按理来说去一趟复活本对排行榜玩家应该影响不大。可你好像很担心，为什么？是因为你自己，还是……别人？” 鬼井的身体不自然的僵了一下，黎忻没错过这一点，审视的将所有反应尽收眼底。 “看来是后一个。”黎忻终于眯起眼笑了。 这话一出，一个画面瞬间席卷了鬼井的脑海，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一言难尽。 黎忻饶有兴趣的欣赏着对方万花筒一样不断变化的表情，直到鬼井幽怨回头：“你一定要揭这个老底？” “也不一定。”黎忻挑眉，半真半假的回答：“只是随口一问而已，我只是在思考你活着能有什么价值。” 说到这，黎忻无奈叹气：“你也知道，如果就这么放你走会显得我很白痴。我不想在将来遭到追杀时，从他们口中听到你对我的评价是傻白甜。” 无法反驳的鬼井只能努力让自己显得真诚：“……我觉得你多虑了。” 黎忻没理他，转身将一杯价值五积分的热水重新送到鬼井面前。 不明所以的鬼井低头一看，只见澄澈的水中，几粒跃动的黑色光点跟没泡开的水宝宝似的。 鬼井：“……是我的错觉吗，里面好像有脏东西。” “别担心，死不了。”黎忻勾唇，随后居然头也不回的直接朝楼梯走去，留下一脸懵的鬼井。 “你去哪？”他赶忙问。 “睡觉。” 相当随意的丢下两个字，黎忻在推门之前回头，笑吟吟的朝面露狰狞的鬼井丢下最后一句话： “提前祝我们合作愉快，还有走之前别忘了关门。” 第51章 恋人公寓（1） [众所周知, 儒艾柒先生有一栋高级公寓，向s市的所有情侣及夫妻开放 你再也无法找到第二个租金如此实惠又高档奢华的公寓 传闻只要走进这栋建筑，你就会不受控制的爱上这里 公寓的入住条件很简单：入住者必须为恋爱关系, 并且感情稳定, 亲密无间 ——就像儒艾柒先生和他心爱的妻子 儒艾柒先生不欢迎骗子, 但他喜欢悲剧 他在公寓里设下重重考验, 期待看到忠贞不渝的爱情, 也等待着能让他潸然泪下的悲剧 当然，其中也不乏露出马脚的骗子 请记住, 永远不要欺骗儒艾柒先生 因为没人能承受他的怒火 你也一样 …… 副本加载已完成 副本载入玩家人数：16 已检测到玩家副本模式为对抗模式 正在载入玩家对应身份： 您和您的爱人是本市最具知名度的恩爱恋人, 因此很早就受到儒艾柒先生的邀请入住公寓, 并和他成为朋友 你们知道五天后儒艾柒先生会举办一场大型宴会，届时会邀请所有留在公寓中的住户前往参加。 可在此之前，儒先生似乎有些疑虑需要帮忙解决 请玩家找到并解决儒先生的顾虑并准时参加宴会 检测到玩家阵容为npc扮演阵容，一旦身份被怀疑，副本将进入无差别逃杀模式，请玩家认真对待 …… 所有资料加载已结束 游戏开始] 又一次从黑暗中苏醒，黎忻摸到了身下布艺沙发略显粗糙的补料。 短暂的失神过后，随着脑海中的内容被彻底消化, 黎忻满脸写着诧异： “这么具体, 规则吃耗子药了？” 不怪黎忻怀疑, 这次的副本身份，任务，时间和地点, 该有的一个不落，主线清晰明确，简直和第一个副本阉割版的[你是一名老师]天差地别。 第58章 规则忽然开始做人, 黎忻有点不适应。 黎忻现在身处一间黑白极简风格装修的客厅，内部配饰非常讲究。 从客厅来看，整间屋子至少一百八十平打底，和公寓两字基本不挂钩。 注意到餐桌上倒扣的相框，黎忻直接走过去。本以为能找到关于他那位“爱人”的信息，然而还没等他看清照片内容，身后便响起了咔嚓的开门声。 下意识回头，仅仅一眼，黎忻就明白了这次规则忽然做人的原因。 卧室门边，郁宿珩正双手报臂倚着门框，视线不咸不淡的从黎忻惊讶的脸上划过，明显对此并不意外。 见到这个反应，黎忻了然挑眉，一手撑在桌边，声音愉悦：“双人对抗本么，这算是神明的恩赐？需要我现在准备点贡品向您表达感谢吗？” 无视这人语气里的揶揄，郁宿珩盯着黎忻的眼睛片刻，随后走到桌边淡声开口：“贡品就算了，你现在最需要做的是修身养性，先少干点渎神的事再说。” “啧，说的好像我以前很不正经似的。”什么都想不起来的黎忻颇感遗憾，但肆无忌惮的目光却毫不避讳的停留在郁宿珩身上。 已经和人类明显不同的，琉璃一样的黑色瞳孔将眼前人的身影尽数映照。 压下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黎忻垂眸将翻到一半的相框彻底摆正。 如他所料，一张合照出现在眼前。 然而相片的表现形式却让黎忻一时默然。 相片里，他和郁宿珩两人的并肩而立，板正的像在拍证件照。 画面中的他勾唇微笑，两边嘴角翘得老高，假的跟画上去似的，看的人恐怖谷效应都快犯了。 而郁宿珩则是截然相反的神色淡然，明明面向前方，可视线却好像落在虚空，整体气质主打一个悲天悯人的神性，跟放在教堂里的圣母雕塑似的。 画风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合在一起，塑料感简直扑面而来，一个比一个像被绑架的。 黎忻：“……” 郁宿珩：“……” 瘫着脸把相框重新扣上，黎忻回忆着刚刚那副将规则喜恶表达的淋漓尽致的相片，终于忍不住扭头去看郁宿珩的脸色，真心实意的发问：“亲爱的，我的丑照先不谈，你对自己在规则心目中的形象还满意吗？” 郁宿珩深吸一口气，再次抬眼时，眼底闪烁着的杀意已经不需要言语就能准确表达。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一阵敲门声忽然响起，打断了屋里诡异的气氛。 安抚性的揉了下郁宿珩带着凌厉的眼尾，黎忻压下笑意走过去开门。 出乎意料的是，门外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个铺着深红绸带的盒子放在地上，里面装着张卡片： [亲爱的朋友，很高兴今天又有几对新人入住。 他们是那么相爱，让我再次相信爱情的无暇和伟大。 因此，我特意举办了一场午宴作为欢迎仪式，并诚挚邀请您和您的伴侣前往21层与我们共进午餐。 ps：请不要迟到，毕竟菜肴凉了就会失去本身的鲜美。] 看完这张措辞花里胡哨的酸涩玩意，黎忻的视线在门外某个位置短暂停留，随后回头相当自然的开口问道：“亲爱的，现在几点了？” 这次郁宿珩没对这个称呼发表什么看法，只是抬眸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十一点十分。” “那我们要快点了。”黎忻夹着卡片笑吟吟的回头：“儒先生的午宴快开始了，他一向不喜欢迟到。” 听懂他的言外之意，郁宿珩没再问什么。 他们的房间在17楼，同一层还有两户。 等电梯的功夫，其中一扇门被推开，走出一男一女。 对方看到他们时有一瞬的惊讶，女生紧张的看了他们一眼，试探着开口：“你们也是去21层参加宴会的吗？” “当然。”黎忻微笑着回答，却对她话里的暗示熟视无睹。 毫无疑问，这两人都是玩家。 意识到这一点，黎忻一手搭上郁宿珩的肩膀，面不改色的张口就来，一副好邻居的口吻：“你们就是新来的住户吧，儒先生人很好，相信之后你们会有段难忘的回忆。” 黎忻的话明显出乎了女生的意料，大概没想到遇到的会是npc，她有点无措，只能下意识回答：“啊……好，谢谢。” 礼节性的交换姓名之后，谈话到此为止。直到抵达21层，几人都没再开口。 这两人在副本里的状态甚至还不如上场游戏的文诺。这个叫林语的女生不是健谈的性格，而她旁边的陈毅问在听到黎忻是npc后更是一声没吭，连视线交汇都没有过。 21层的布局和17层截然相反，走出电梯时，就像进了另一个世界。 这是一间巨大的宴会厅，雕着繁琐纹路的古朴大门朝两边敞开，地上铺着价格昂贵的羊绒地毯，暗红色的绸缎窗帘加上金色的水晶吊灯，奢华却又让人挑不出错来。 厚重的窗帘将正午的阳关尽数隔绝，水晶灯的作用比起照明更倾向于氛围，因此房间内的光线其实很暗。 昏暗的光线让视线受阻，因此很容易放大恐惧。紧张的不敢抬头的陈毅问还没进门就被堆积的毛毯绊了一下，差点带着林语一块摔出去。 对黑暗适应良好的黎忻将这段插曲尽收眼底，忍不住贴着郁宿珩耳边低声问道：“你猜他们能撑多久？” 耳边的温热让郁宿珩落在某处的视线收回，声音很冷：“我劝你专心一点，因为我不会干涉游戏。换句话说，你如果一时大意被人抓到把柄死了，我只会帮你收尸。” 黎忻同样注意到了过道尽头的那个影子，听到郁宿珩话，他毫不意外的挑了下眉：“所以你来这趟只是为了陪我？真感动。” 随着距离的逐渐拉近，黎忻看到了那人的模样——微胖且慈眉善目的长相，一身和现代格格不入的燕尾服，看着像个棺材里爬出来的古董绅士。 这人应该就是这场宴会的举办者，儒先生。 注意到靠近的两人，他的挂上掩饰不住的笑容，上前两步主动开口：“你们还是这么准时，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黎忻随意的笑了笑，而郁宿珩则连头都没点一下，一个字都懒得说。 在儒先生面前他们没有任何亲密举动，甚至不像不远处准备围过来的几人那样挽着手臂。 可即便没有这些肢体接触，他们只是随意站在一起，就能感觉到两道风格截然不同的气场正在毫无阻碍的交汇融合，契合且娴熟。 儒先生明显对两人的相处风格习以为常。今晚的主角不是黎忻，因此在简单的交谈过后，黎忻和郁宿珩便在就近的桌边坐下。 而儒先生则看了眼时间，用银勺敲响手边的餐铃。 此时宴会厅已经挤了不少人，黎忻能感受到几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儒先生满意的看着全部到齐的人群，随后扬声开口：“欢迎各位来到这场宴会，请各位随意落座！” 听到这话，有几名还没落座的玩家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直接拉开就近的座位坐下。 而大多数却慢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只能和同样急切的npc一起四处寻找空位。 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黎忻则托着下巴远远注视着这一幕。 npc的举动比想象中疯狂，有好几次有玩家已经拉开了椅子，却被npc抢先坐下。 这时候起冲突明显不现实，他们只能重新去找其他位置。 所剩的位置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少，可还有npc和玩家没能找到座位。 甚至有一对“情侣”在极度恐慌之下走到了黎忻所在的，离儒先生最近的位置慌忙坐下。 见状，黎忻意味不明的挑了挑眉，却什么都没说。 在三分钟过后，第一道哭声爆发。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他不停的四处奔跑，歇斯底里的叫喊，像只慌不择路的老鼠。 可现场似乎早已没有任何空位。 绝望在这刻几乎吞噬了他的理智，黎忻清楚看到他在短暂的崩溃之后，忽然调转方向直直冲向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 他知道这人，那是中年男人的“伴侣”。 而此时，她的“丈夫”正狠狠掐住她的脖子，势必要把她从位置上拖开。女人则疯了一样的挣扎，咒骂夹杂着哭泣在房间内不断回响。 谁也没有让步的意思，到了最后，女人几乎奄奄一息。 所有人无声看着这场闹剧，直到忽然想起的掌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儒先生微笑的看向忽然僵在原地的中年男人，明明是带着笑的声音，却让他如坠冰窟： “请问这位先生。”儒先生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的柔声询问： “您爱您的妻子吗？” 第52章 恋人公寓（2） 儒先生目光森冷, 可语调依然保持着绅士般的询问。中年男人不停地在颤抖，极度的紧张却让呼吸都变得困难，根本说不出一个字。 第59章 全场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中年男人几乎瘫软在地上, 惊恐的摇头：“我……” “什么？”半响没听到下文, 儒先生笑了：“看来您没有听清楚我的问题, 那么我再重复一次。” “您爱您的妻子吗？” 中年男人充满恐惧的看着儒先生开合的嘴, 听着催命的字符一字一字的落入耳中。 他已经完全被吓傻了，儒先生垂眸看着那张因扭曲而丑陋的脸, 不置一词。 这个问题哪怕现实中见到警察的家暴男都能张口答对。现在看中年男人的一脸蠢样, 黎忻只能猜测这位手上还带着银圈的家伙, 平时可能连好好说话都不会。 气氛压抑的可怕，黎忻颇感无趣的拿起杯中的银勺，随意搅动着眼前颇有古典风味的奶茶。 懒得再为这种垃圾浪费时间，黎忻无声的环顾四周，将看到的每一张脸迅速记入脑海。 某位女士权限给的很大方，就像祂承诺的那样，在交易达成那刻，黑暗将不再遮蔽他的目光。 大致环顾一圈, 黎忻有了个不错的发现。 在一群npc之中, 玩家其实很好辨认。 他们始终警惕, 毫不避讳的关注着正在发生的事，更重要的是……他们总是表现得很忙。 有人忙着拿出稀奇古怪的东西做出各种怪异举动，有人紧张兮兮的捏着同伴的胳膊, 更有人仗着光线不佳明目张胆的四处张望，看样子应该是在找同伴。 这一圈下来，黎忻至少确认了九, 十个玩家。至于剩下的，他们才是黎忻在这场游戏里最大的阻碍。 无声的收回目光，正在上演的闹剧在此刻也即将落幕。 儒先生已经失去了耐心，他的宴会居然出现了这么一位没有礼貌且对伴侣动粗的家伙，这让他十分愤怒。 “来人！” 听到这话，黎忻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便看到宴会厅门口出现了一个西装笔挺，看不清脸的男人。 这幅装扮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秘书，助理，管家之类的身份。 这么想着，黎忻忽然看了眼手中明显古地球风格的茶杯，意味不明的垂下眼眸。 “这里混进来了骗子。”儒先生森冷的开口，昏暗的光线在那张儒雅的脸上投下大片阴影：“你应该记得规矩，给这位先生说说吧。” “记得，先生。”助理声音毫无起伏的回答：“儒先生最厌恶骗子，骗子会被关进大楼的最顶层。” 听完后，儒先生瞥了地上的人一眼，冷冷丢下一句话：“那就这么办吧。” 门口的年轻人略微欠身，随后朝倒在地上的中年男人走去。 “滚！滚开！救救我，救我！！” 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响彻整个屋内，可男人的疯狂挣扎只换来了儒先生皱起的眉头。 很快，助理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力度之大差点让男人直接咽气。 “请安静。”助理仅用一只手便制服了男人，平静的开口：“儒先生不喜欢吵闹的客人，还请您保持安静。” 助理出手的速度很快，黎忻看着他干净利落的动作皱了下眉，随后凑到郁宿珩耳边轻声问道：“以你现在的状态如果和他对上能赢吗？” 一直对这场闹剧漠不关心的郁宿珩闻言终于抬眸看了一眼，随后淡声回答：“不好说。” 那就是很难搞了。 黎忻盯着助理始终没有任何表情的脸，若有所思。 男人即将被拖离现场，所有人都以为这段插曲即将画上句号。 然而此时，终于缓过一口气的女人忽然剧烈咳嗽，随后一把扯住了助理的裤脚。 感受到脚下的拉扯，助理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表情忽然变得晦暗不明的儒先生。 “他爱我！” 抢在儒先生开口之前，女人尽量平稳声线，因为窒息而满是血丝的眼睛毫不避讳的看向儒先生，随后努力爬起来向儒先生不卑不亢的行礼：“我们只是早上闹了一点小矛盾，但我确信他爱我。”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看都没看地上眼底迸发光亮的男人，尽量平静的说道：“很抱歉我……先生冲撞了您，我代他向您道歉。” 谁也没料到的一幕让现场忽然发出窃窃私语，黎忻听到对面的那对情侣发出不可置信的低呼： “我天，她到底救他干什么，救回来继续挨揍？她不会真是被pua上头了吧！” 没对此发表什么评价，黎忻注视着在儒先生面前努力掩饰怒火的女人，略微勾唇。 很聪明。 黎忻垂下眼眸，漫不经心的想。 毕竟那个男人如果真被带走了对她毫无益处。 儒先生的大楼欢迎恩爱夫妻入住，可一旦男人的“骗子”身份落实，无论如何，恩爱两个字就不成立了。 以儒先生现在的表现来看，等待她的恐怕也只有死亡。 然而遗憾的是，男人还是被助理带走了。 不过这次不是因为欺骗，而是和其余没找到位置的宾客一起，被送回了房间。 面色不佳的儒先生缓步走到黎忻所在的位置，在看到那对情侣时顿住脚步。 这张桌子已经被坐满，甚至有一个男人的伴侣被挤到了别桌，此时依然怒气冲冲的瞪着两人。 高高在上一辈子的儒先生头一次遇到位置被占的情况，一时间连恼怒都慢了半拍。 那对情侣年纪明显不大，但就算对人情世故再有所欠缺，现在也反应过来了，顿时脸色涨红。 “儒、儒先生……”男生硬着头皮揽着惊慌失措的女朋友站起身，磕磕绊绊：“不好意思，我们没想太多。” 看到两人的举动，儒先生忽然缓和的脸色，黏腻的目光从两人紧贴的皮肤滑过，重新挂上笑容回答：“别紧张，年轻人犯错不是什么大问题。” 男生慌乱点头，可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就听儒先生继续说道：“但毕竟我是这场宴会的主人，总不能把我赶出去不是么？” 只见儒先生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缓缓说道：“你们可以留下一人继续参加宴会，至于另一位，我会请助理送回房间。” 好像注意到两人煞白的脸色，儒先生甚至贴心的回答：“别担心，会有人准备午餐送去，相信我，那些食材不会比现在差。” 这种时候根本没人在乎一顿饭。男生的手心开始冒汗。现在副本情况不明，离开宴会回房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可时间来不及他犹豫，那个战斗力爆表的秘书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就等得到答案。 因为过度紧张，男生的手低不自觉用了些力，让女生忍不住吃痛一声。 儒先生微笑的看着这一幕，没有催促。 而黎忻则端着茶杯，对这段出于儒先生恶趣味的考验十分感兴趣。 毫无疑问，对男生这种无论心智还是能力都达不到一般的玩家来说，这个问题其实和选一个人去送死没什么区别。 虽然待在宴会厅也未必安全，可和大多数人保持一致，总比未知有安全感。 “我……” 最终，男生咬了咬牙，没有低头去看泪眼婆娑的女朋友。 看到这一幕，黎忻差不多已经知道了他的决定。 同样猜到的还有忽然不可置信的女生和面露笑容的儒先生。 “等等！林文印你！”女生挣扎起来，可对方死死咬牙，在她耳边语无伦次的低语：“晴晴你不是累了吗，先回去睡会儿吧，我很快就回去找你。” 这话说出来当然没人相信，女生挣扎的更用力了，可惜体力的差距让她一直落在下风。 男生趁着控制住她的功夫赶忙朝儒先生开口：“儒先生，不好意，我这就……” “你个傻逼林文印！老娘看错你了！” 女生忽然拔高的尖利嗓音猛地打断了男生未能出口的话，也压下了一屋的窃窃私语。 “儒先生，让他回去！” 刺耳的声音穿透耳膜，让黎忻难得猝不及防，一整个提神醒脑。 不自觉揉了下耳朵，黎忻凑过头去看郁宿珩，结果那人只是气定神闲的喝着奶茶，见他看过来才分了个眼神。 黎忻懂了他的意思，是问他干嘛。 面无表情的移开目光，黎忻果断看向另一边的儒先生，这次他终于如愿看到了期待的表情。 儒先生明显也被这一声镇住，眼睛瞪得很有喜感，看的黎忻心情愉快。 见没人说话，女生一把挣脱身后目瞪口呆的男朋友，直接走到全屋唯二面不改色的助理身边，面色狰狞的咬牙切齿： “没听懂吗？！把我‘亲爱的’男朋友送回家！他从小脑子不好使，也就我不离不弃，这种重要的场合就让他先回去休息吧！” 儒先生：“……” 儒先生面色狰狞片刻，过了半响才咬着牙感慨：“真是令人感动的情谊……那就按这位小姐说的，送他回去。” 男生此时终于反应过来，慌忙开口：“等等，儒……” 第60章 然而没等他说完，他那一直表现得娇弱柔软的女朋友却毫不犹豫的用鞋跟狠狠踩了下他的脚趾。 最终，男生在飙泪的痛呼中，被助理无情拖了出去。 大获全胜的女生骂了一句傻逼，满身柔弱在全场震惊中消失的一干二净。 “儒先生，坐。” 无视周围的目光，她撩了下长发替儒先生摆正椅子，气势看着特别像混黑的女土匪。 这番突如其来的变脸看的黎忻不得不感慨爱情的力量。 忙活儿半天一个人没弄死的儒先生终于落座。 乱七八糟一通之后，午宴终于开始正经流程。 随意听着儒先生面露恍惚的宣布午宴开始。黎忻侧头看了眼后方始终紧闭的厚重帷幔，微微蹙眉。 他有预感，这个副本会比想象中还要混乱。 第53章 恋人公寓（3） 午宴正式开始后反倒和正常的宴会没了多少区别。 不少npc在中途离开位置去和熟知的人闲聊, 玩家们也趁此机会借机寻找同伴。 在昏暗的灯光之下，每个人都像是游荡的影子。 黎忻坐在原地没动，偶尔附和儒先生的闲聊。 耳边又一次响起儒先生的叹息, 这次黎忻终于放下茶杯抬眸, 故作疑惑的问道：“儒先生, 您看起来有些焦虑。” 闻言, 一直站在不远处没走的女生赶忙竖起耳朵。 似乎没料到会被点破, 儒先生去拿糕点的手一顿，随后无奈摇头：“最近休息的不好。先不提这个了, 尝尝厨师新研究的甜品, 说是柠檬开心果的口味。” 儒先生语气里的隐瞒意味并不明显, 但黎忻却没有抓住这个话题不放。 宴会厅明显不是个适合聊私事的地方，黎忻顺势看向桌上精美的甜品，笑着附和：“那确实要尝尝，谁不知道儒先生聘请的厨师是s市最好的？” 这番恭维让儒先生喜笑颜开，女生则有些失望，很快便离开去找其他玩家。 儒先生并没有停留太久，很快便作为宴会主人和其他住户进行例行交谈，很多人见状都围了上去。 桌边此时只剩下零星几人, 郁宿珩顺势放下了筷子。 对他来说食物并不是必需品, 但为了不显得怪异, 还是象征性的吃了一点清淡的菜品和沙拉。 抬眸看了眼离开座位的黎忻，郁宿珩能看出他在这场宴会并没得到太多消息。 规则应该调整了游戏难度，不过倒也正常。 正在他思索着准备再次端起茶杯时, 一抹带着香甜的柔软忽然触碰到了嘴唇。 熟悉的气息从身后传来，郁宿珩没躲，只是抬眸看着手臂撑在椅背低头看他的黎忻, 那人手里还端着一块造型相当精美的蛋糕。 见他没反应，黎忻用沾着奶油的叉子碰了碰郁宿珩的唇角，笑着说：“儒先生倾情推荐，味道不错，尝尝看？” 郁宿珩对甜食没什么偏好，但他一般不会扫兴，于是张口咬住了叉子。 柠檬的清爽冲淡了奶油的甜腻，算是在一众甜品里郁宿珩接受度很高的类型了。 “怎么样，还不错吧？” 注意到他的表情，黎忻满意的将被轻咬住的叉子缓缓抽出，视线在那人浅色的唇上短暂停留，随后用还沾着残余奶油的叉子叉下一块柔软的蛋糕自然的放入口中。 诧异的瞥了眼笑吟吟坐下的黎忻，郁宿珩后靠上椅背，倒是没想到他还能记得自己的喜好。 比起郁宿珩，黎忻明显是喜欢甜品的类型，但他对食物的口味相当挑剔。 据郁宿珩所知，这人现实中的厨子和甜品师每次准备菜品都跟要上刑似的。 虽然雇主报酬给的相当慷慨，也没因为不和胃口砍过厨子。但都是有头有脸的星级厨师，不是谁都能忍受辛苦烹饪的食品被当面丢进垃圾桶，并受到挑肥拣瘦且阴阳怪气的精神攻击的。 现在进了游戏，黎忻的容忍度倒是被迫提高了不少。 搭在桌上的指尖略微蜷起，郁宿珩半垂眼眸，承认自己有点心疼了。 如果黎忻不进游戏，他其实也有能力护住一个人类的百年安稳。 既然爱已经无法克制的产生，他纵容了黎忻的靠近，那么就一定会庇护到底。顾忌于神明的身份，规则虽然不满但也不会做的太过。 而在百年陪伴之后，黎忻的灵魂将从「死亡」的巨镰走过，进入新的轮回。 而他将带着那短暂却足以刻印在世界之上的回忆站在远处守望，直到在千百次的崩毁之中走向寂灭。 到了那时，新的「世界」将在他的枯骨上诞生，一切进入新的开端。 原本他已经规划好了一切，只不过，终究是他低估了黎忻。 软弱两字从来和他的恋人无关。 黎忻从不站在原地等待谁的保护，他所想要的一切都会亲手拿到，不计代价，不论手段。 敛去眼底的复杂，郁宿珩轻轻闭目，等他自回忆中抽离，宴会已经快要接近尾声。 黎忻的目光也从致辞的儒先生身上收回，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叉子上的最后一口蛋糕看的他有点发腻，在黎忻决定放过自己时，微凉的掌心忽然从身后很轻的盖住他的眼睛。 “怎么了？” 黎忻指尖微顿，紧接着，一只手接过了他手里的叉子，而后耳边传来了轻微的吞咽。 没等他细想，伴随着金属与餐盘的清脆碰撞，覆盖他眼睛的手缓缓抽离。 “走了。” 声音从耳边划过，视线恢复的刹那，黎忻侧头看到了郁宿珩离开的背影。 眯了下眼，不明所以的黎忻无奈的伸手蹭了下有些泛红的眼尾。 准备提前离场自然需要和宴会主人打个招呼。 见黎忻在那磨磨蹭蹭，郁宿珩便先一步走到儒先生身边和对方简单交谈。 见有人把自己的活抢了，黎忻干脆慢悠悠的起身，还和同桌那位因为没和妻子坐在一起而生气的“邻居”打声招呼，几句话便套到了门牌和一个邀请。 目的达成，离开前黎忻看了眼餐盘上还沾着一点奶油的叉子，想了想抽出几张纸巾，最后在目睹全程的好邻居写满“我懂”的眼神中，毫无歉意的顺走了餐具。 等离开宴会厅，黎忻毫不犹豫按下了15层的电梯——那是没找到座位被拖走的男人所在楼层。 电梯里谁都没提刚刚的事，黎忻姿态松散的注视着不断下行的电梯，随口问道：“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郁宿珩声音平淡：“送餐的人可能有问题。” 电梯逐渐平缓，发出叮的一声。 黎忻眯了下眼：“心有灵犀。” 电梯门打开，细微的血腥味涌入鼻息。 两人对视一眼直接走过去。 门是虚掩的状态，黎忻毫无顾忌的推门走进，最后在卧室找到了被剁成几块的男人。 血被均匀的涂抹在地面以及墙面一米高的位置，将房间分为了颜色不同的上下两半。血腥味带着刺鼻的恶臭，已经在恒温的室内开始腐化。 尸体旁还放着个完好无损的餐盒，黎忻打开看了一眼，确实像儒先生承诺的那样，菜品精美，和宴会厅里的相差无几。 只可惜，房间里的人一口都没能吃上。 郁宿珩被黎忻拦在了门外，他没问原因，转头回了客厅。 卧室里只剩了黎忻一人，房间里的血还没干，黏糊糊的还真像油漆涂料。由于杀人凶手没留下任何痕迹，黎忻只能去看男人被切块的躯体。 蹲下身，黎忻撕了条床单翻开一块疑似腿骨的碎块。切面不够平整，更像是剁了一半然后不耐烦用手撕开的，黏连的血肉此时还没完全失去活性，仍在细微蠕动。 四肢都是这么一个状态，凶手甚至避开了骨节位置，专门劈实在的骨头。 这事明显吃力不讨好，也不符合一贯的泄愤行为，反而带着浓重的目的性。 黎忻皱了下眉，随后想到什么般拿起骨头看向断开的截面。 崩断的切面里已经没有了骨髓。 得到想要的答案，黎忻又查看了同样被劈成两半的脊柱，里面的骨髓同样不翼而飞。 尸体的的大部分内脏都还在，心脏不翼而飞，估计是和骨髓一块被带走了。 处理这些残肢断骸时，黎忻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晦暗的目光带着习以为常的冷漠，有条不紊的将各个躯块翻找摆正，冷静的判断着残缺部分的位置。 整个身体里虽然已经没有血液，但床单很快被地面和躯块上未干的血液浸透。 见状黎忻干脆扔掉床单，骨节分明的修长指尖直接握上暴露在外的一节颈椎。 头骨的重量明显不对劲，黎忻垂下眼眸，侧头看了向门外。见没有郁宿珩的身影，他直接抽出折刀，从后脑将薄薄一层皮肤自下而上直接剖开。 做这件事时黎忻的眼神没有一丝波动，手稳的像是一名经验老到的神经科临床医生。 第61章 失去遮挡视线的毛发，黎忻看到了头骨被撬开的一条裂缝。 短暂的观察过后，刀尖看准某个位置有技巧的扎下，没有任何阻碍的手感让黎忻有了判断。 恼液被抽干了…… 他皱起眉头，将皮肤重新覆盖后起身后退。 这不是个人类能做到的事，副本里大概率有非人怪物的存在。 它喜欢人体中“富含营养”的骨髓和恼液，也和大多数恐怖片怪物一样喜欢温热跳动的心脏。 黎忻侧头看着房间里精美的餐盒，忽然有种预感—— 也许它根本不是来送餐的，而是为了“觅食”。 手上粘稠的触感让黎忻有点烦躁，因此直接进了卧室里的洗手间，冲洗手上的血迹。 黎忻眉眼间带点不易察觉的厌烦，手上用了些力。他洗的很专注，因此没能看到郁宿珩正靠在卧室外的墙边，无声看着他的动作。 斑驳的血迹让将黎忻不知何时起变得很白的肤色染上一点艳色。 他没开灯，被水冲淡成粉色的血迹让阴影中依然漂亮的皮囊带上了些说不清的，非人般血腥的美。 深渊的种子还没彻底苏醒，却已经开始吞噬人类的基因，将他的气质推向另一个危险的极端。 等黎忻离开卫生间时，郁宿珩已经站在了大门口。 他们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那些玩家不会在宴会彻底结束之前离开，因此时间并没有十分紧迫。 闯入者没有留下痕迹，现在随着黎忻动作倒是有了一排明显的鞋印，从卧室一直来到大门。 把从宴会厅顺走的纸巾垫在鞋底，粘稠的血迹将纸巾牢牢吸住。见不再留下痕迹，黎忻才按下去17楼的电梯。 一路上顺利的出奇，直到走到公寓门口，两人都没遇到一个玩家。 似乎有郁宿珩在身边，黎忻连运气都好了不少。 开门的瞬间，走廊传来滴的一声，黎忻回头看着终于开始上行的电梯，忍不住靠着郁宿珩的肩膀笑起来： “亲爱的，回去后你帮我去贩卖机抽个奖呗？” 人型锦鲤郁宿珩面无表情拽着依旧满身血腥味的黎忻丢进浴室，表情特别像在看一只在泥潭里滚过一圈后欲盖弥彰的大猫。 在关门之前他把柜子里的换洗衣服丢到一脸无辜的黎忻脸上，冷冷开口： “闭嘴，出来前把头发吹了。” 第54章 恋人公寓（4） 嗅了嗅手腕, 什么都没闻到的黎忻揉了揉鼻尖，到底是洗了个澡。 副本提供的衣服相当合身，换完衣服, 黎忻揉了揉湿漉漉的头发, 最后站在吹风机面前。 不得不说, 郁宿珩最后的警告很有前瞻性, 如果放在平时, 黎忻看都不会看吹风机一眼。 麻烦又浪费时间，还有噪音污染, 虽然这么说, 但他还是没选择顶风作案。 最终, 从浴室里出来时，黎忻只有发尾还带着点水渍。 郁宿珩审视的打量他一眼，随后朝门口扬了扬下巴：“动静不小，要出去看看？” 门外已经没了声音，那两人大概率已经下楼了。 “有人来通知吗？”黎忻坐着沙发扶手揉了揉凌乱的发丝，随口问。 郁宿珩瞥了他一眼：“没有。” “那就不去。”思索片刻，黎忻挑了下眉：“既然没人通知，那我们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见他已经有了打算, 郁宿珩没再说什么, 扯下凌乱的发丝, 黎忻回卧室把自己重新收拾了一遍。 等他再次出现在郁宿珩眼前，已经恢复了人模人样。手里挽着一件黑色外套，明显准备出门。 看了眼刚好走到四点的时钟, 想起宴会厅里男人唠唠叨叨的抱怨，黎忻换了双鞋朝郁宿珩叹气：“我准备去见见某位老婆奴npc，要一起吗？” …… 最终来到18层走廊的只有黎忻一个人。 郁宿珩则无情拒绝了和他一起去当感情垃圾桶的邀请。 开门的男人面带憔悴, 简直比在宴会厅时还要精神萎靡。 看到门口站着的黎忻，他勉强打起一点精神，带着颤音指着电梯：“感谢你，兄弟。虽然我老婆刚刚摔门走了，但她的洁癖还没走……” 说完，他顶着黎忻充满同情的目光，走出房间，垂头丧气的按下电梯。 两人最终在19层的餐厅落座。这个时间加上刚刚结束的午宴，整个餐厅除了员工根本没什么人。 黎忻象征性的翻了两下餐单就放在一边，而对面的男人已经开始大倒苦水： “你知道吗，她已经很久没有给我好脸色了！” “最近她更是一点就炸，就连晚上做噩梦都赖在我头上！”男人感到不可理喻，忍不住扯了扯头发：“我不明白她做梦梦到自己被怪物抓住，到底和我早上开门时声音大了点有什么关系？！” 怪物？ 听到这词，黎忻眯了下眼，然后略带安抚的开口：“别生气，她可能只是被吓到了，她说过梦的内容吗？” 黎忻随口的安慰并没有让男人好受一点，但之后的提问倒是转移了他的转移力。 男人带着悲愤思考片刻后，终于回答：“她没仔细说过，不过好像和一个女人有关。” “女人？”黎忻问道：“什么样的女人？” 男人又开始拽头发，这大概是思考时的习惯，尽管黎忻不是很理解。 过了好半天男人才幽幽抬头，皱着眉不太确定：“好像是个在天花板上爬行的影子，看不到脸，头发很长，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想了想那个画面，黎忻发现确实挺考验勇气的，换谁估计都得发疯。 修长的指尖轻轻点着桌面，黎忻若有所思的继续问道：“它在梦里做了什么？” 这个问题迟迟没能得到回答，黎忻疑惑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男人则心虚的摸了摸鼻子：“额……我忘了问了。” 黎忻：“……” 这句话话明显已经暴露了妻子对他大发雷霆的真正原因。 黎忻后靠上椅背，微笑的目光让男人如芒在背，有种进行情感咨询却答不上咨询师几个题时的窘迫感。 几乎下意识的，男人掏出手机，硬着头皮回答：“我，我现在问问。” 男人落荒而逃的离开座位，到餐厅另一边，几番挣扎后拨通电话。 瞥了眼远处被电话那头喷了个头破血流的狼狈身影，黎忻毫无同情心的侧头看向忽然喧闹的餐厅门口。 走进来的是几个玩家，黎忻的邻居，还有在宴会决裂的那对情侣都在里面。 他们身上全都沾着浓重的血腥味道，脸色都不算太好看。 看到林文印，黎忻其实有点惊讶。 这人坑人不成结果被女朋友送回屋，本以为会和中年男人一个下场，没想到居然活下来了。 黎忻眯了下眼，见某位后知后觉的先生还在对着电话赔笑。黎忻干脆叫住服务员，随口点了几杯柠檬水，便起身朝几名玩家走去。 “这就死了一个……” 林语的脸色苍白的吓人，明显被那间血屋吓的不轻，连声音都在颤抖：“现在还没到晚上居然就已经开始死人了。” 听到这话，对面一个脸上带有严重烧伤的男人转着一枚打火机出言冷笑：“这个副本的杀心很重，我看根本不用到晚上还会再死一个。” “而且这儿还有一个疯子……”说到这，男人猛的扣上铁质打火机的盖子，冰冷的嗤笑：“他最喜欢血腥了，这种本会让他直接发疯。” “疯子？”陈毅问明显吓了一跳，慌乱的问道：“什么疯子？” 一个绿色长发的男人在这时叹了口气，在几人惊慌的目光中斟酌着字句：“id103劣池，你们听说过吗？” 面前几张脸上写满了迷茫。见状，带着烧伤的男人忍不住哈了一声，直接打断了对方试图解释的话：“木林，我劝你收收你那圣父心。” 名叫木林的男人没有生气，只是平静的看着他。见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男人的语调更加讥讽，像在嘲笑他的天真： “圣父，规则把id103和一群半吊子塞进来，抱的什么心思别告诉我你不清楚！” 这次，孙雨晴终于忍不住皱眉：“你到底什么意思？” 看到她，男人忽然冰冷的笑了，那眼神看的人极不舒服。孙雨晴瞳孔忍不住缩了一下，一瞬间，她几乎觉得在那双野兽一般的眼中，自己已经是个死人。 刺骨的寒意爬满脊背，直到她狠狠咬了下舌尖，血腥的铁锈味带着刺痛才将她猛的拉了回来。 伴随着胸口剧烈的起伏，孙雨晴低着头狠狠捂住心脏，窒息感后知后觉，逼出了生理性的眼泪。 坐在她身边的林文印下意识伸手想去扶，却被一挥手直接打断，只能不尴不尬的收手坐回一边。 似乎没料到一个连排行榜都不是的人能挣脱自己的控制。男人眼睛危险的眯起，然而赶在他开口之前，木林却直接冷声打断：“烟鬼，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第62章 柔和温润的暖意带着草木的清香，在下一刻裹住孙雨晴的身体，安抚狂乱的心脏。 烟鬼嘲讽的仰头注视木林，语气不善：“木林，你不会真觉得自己能护住所有人？” “和你无关。”饶是再好的脾气，木林这次也冷下了脸：“劣池在这，如果人数跌破危险线，我们都得给他陪葬！” 烟鬼眯了下眼，蔓延灰烟以及虚化的木枝伴随着攀附而上的气势对峙，一时间没人说话，也没人让步。 缓过一口气，孙雨晴脸色不太好看。 她知道这两人，id032烟鬼，id029林木，两位排行榜前端的高级玩家。 传闻他们曾做过搭档，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彻底决裂。没想到阴差阳错，两人居然被同时投放到了一个副本，还被迫安了个情侣身份，到现在没打起来估计已经是克制过的结果了。 大佬打架遭殃的只有普通人，林文印颤颤巍巍的想要说点什么，结果嘴都没张开就被烟鬼的眼神堵了回去。 就在即将无法收场时，一道带笑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温馨提示，儒先生的餐厅不允许私斗哦。” 忽如其来的声音让雾鬼无意识蜷起的手指一顿。 顺着声音看去，来人是个长得相当好看的男人。姿态和他的笑容一样从容随意，身后还跟着一个端着几杯柠檬水，目光惊疑不定的服务生。 排行榜越靠前的玩家，观察力和记忆就越优秀。因此雾鬼一下便认出了这张脸，顿时皱眉：“你是宴会里那个……” 木林同样收手，脸上的寒意瞬间散去，温和的目光看向这位看起来和儒先生关系匪浅的npc，缓声说道：“一点小事，我们不会给儒先生添麻烦的。” 视线从两人脸上滑过，黎忻满意的笑道：“那就好，毕竟为了一点矛盾坏了儒先生的规矩得不偿失。” 说完他让出路，示意服务员把饮品放到桌上，自己则坐拉开另一把椅子自然坐下，手撑着下巴笑：“几位都是新来的住户吧，也没准备什么上门拜访，这几杯饮料先当见面礼吧。” 雾鬼警惕的看着他，但没再多说什么。其余四个人也都见过面，林语听到他这么说，慌忙摆手：“不了不了，这怎么好意思……” 相比起来，木林就没这么好应付了，这人看似温和的眼底始终带着审视。 他的手背此时已经隐蔽的贴上杯壁，黎忻注意到一条虚幻的木枝穿透玻璃，应该是在判断这杯饮料的成分。 黎忻眯了下眼，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现在看来大概率也是排行榜靠前的玩家。 得到饮料没有问题的答案后，木林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才终于朝黎忻微笑：“多谢款待，黎先生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把喝了一口的齁甜柠檬水嫌弃的推到一边，听到这话，黎忻勾起笑容，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几人沾着血的裤脚，意味深长：“几位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 木林的脸色变了，他们确实没有费心关注身上残留的痕迹，毕竟副本中很少有npc关注这点。 可现在……木林眯起眼，心底判断着现在的情况。雾鬼则缠绕住烟雾，随时准备出手。 而黎忻似乎根本不在意面前几人忽然警惕或者慌乱的目光。 他施施然起身，在离开前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儒先生的妻子可不喜欢血，虽然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不过……小心为妙不是吗？” 第55章 恋人公寓（5） 扔下烟雾弹就走, 在几人反应过来之前，黎忻趁乱接过男人手里的电话。轻缓带笑的随和声音和快让对面恼怒里带着委屈的女士喜笑颜开。 被蹉跎半个小时的男人充满感激的跟在黎忻身进了电梯，接过息屏的手机后长舒一口气。 “太感谢了, 黎。”男人抱着手机差点哭出来：“我是个做智能机器人的。或许我这辈子就应该和机器人打交道, 而不是女人……” 黎忻哦了一声, 下半句话不太好接, 于是他果断选择继续职业的话题：“你是个程序员？” 男人：“……是机器人编程。” 说完, 他看了眼黎忻微笑不语的表情，最后还是把那段他经常解释但毫无效果的话咽了回去, 认命道：“好吧, 我是个程序员……” 程序员看着逐渐走向18楼的电梯, 表情十分抗拒。 就在在电梯准备关门下行之前，走出电梯的程序员忽然猛的回头扒住即将闭合的电梯门，狰狞的表情，再加上此时扭曲的动作，不知道的以为他要当场变异。 被迫收回按电梯的手，黎忻面无表情的看他。 折刀已经条件反射滑到了手里，要是再快一步，说不定程序员今晚就真不用去面对还没消气的妻子了。 对上那张不尴不尬的脸, 黎忻维持住了脸上的表情：“还有什么事？” “额……”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此时的姿势吓人。程序员站直身体, 理了理身上的体恤轻咳一声：“那什么, 今晚我准备和她道个歉，顺便请你和你男朋友一起吃个饭吧。” 黎忻哦了一声，倚着电梯似笑非笑：“壮胆？” “算吧, 不过还有点别的事。”程序员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一开始我真以为她只是做了噩梦，现在还真有点担心她了。我怕问不了两句又惹她生气，所以能不能请你……” 说完, 他有点挫败的顿了一下，垂头丧气：“帮我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线索都送脸上了当然没有不要的道理。黎忻挑了下眉，欣然答应。 虽然刚刚在电话里他透露过找个时间聊聊的意思，不过既然有人主动提出，那提前一点也未尝不可。 约定好晚上的时间，黎忻回屋时天已经黑了。 连续处理数件麻烦事对黎忻来说再常见不过，为了一个布局顺利完成，他习惯于独自将一切处理到接近完美，只为保证最后的结果不出现任何偏移。 可这次，在他推开房门看到客厅柔和的灯光和靠在沙发中看书的人时，一点说不明的柔和忽然从心底沸腾起来。 听到声音，郁宿珩抬眸看了他一眼。柔和的灯光下，那张平日里冷淡疏离的眉眼此时带着一点松散的惬意。 见黎忻忽然站在那不知道想些什么，郁宿珩细微的歪了下头，疑惑开口：“傻站着做什么？” 这个场景自然且娴熟，熟悉到他甚至能够想象出，在那段他还未记起的过往中，他们曾经无数次相拥，直到彼此之间沾染上再也无法褪去的气息。 心脏逐渐酥麻到发涨，那张永远完美的精致假面居然在此刻从黎忻脸上缓缓脱落。 注视着沙发上不解皱眉的灰白色人影，黎忻不由弯了弯唇，随后朝他走去。 身下的沙发柔软，黎忻直接占领了大半位置躺下，毛茸茸的脑袋不由分说挤掉郁宿珩放在腿上的那本书，蛮不讲理的霸占了膝盖。 大腿上传来重量，郁宿珩被迫将书抬起，随后用另一只手拨弄一下黎忻的发丝。感受到这人情绪不对，他轻微蹙眉，淡声询问：“遇到麻烦了？” 熟悉的冷香传入鼻腔，黎忻没回答，反而仰头去看郁宿珩手上依然没放下的那本书，随口问道：“在看什么，一本童话？” 无语的把黑红色封面的书倒扣在他脸上，郁宿珩也是服气了：“你管这个叫童话？” 成功把人惹无语，黎忻闷笑一声，伸手拿起脸上带着淡香的书，合上看了眼封面。 《孤偶》这个书名加上封面上暗红色宛如血染的红布，毫无疑问，一本恐怖故事。 挑了下眉，黎忻下意识想问点什么，然而仰头就看到了郁宿珩脖颈处的黑色丝线，视线短暂停留之后顺着雪白的脖颈向上，看到了这人绷紧的下颚。 把一系列渎神的思想强行按回肚里，黎忻轻咳一声，努力让声音显得正经：“这么薄，一本恐怖童谣？” 虽然黎忻把那点龌龊心思掩饰的很好，但郁宿珩确实看到了这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暗色。一点狭促的意味从深邃的蓝色眼底闪过，但郁宿珩顺了他的意，当没看到。 “算是吧。”翻了下书，郁宿珩从里面找到某个插图送到他眼前。 图片里，一间类似地下室昏暗的屋内，中心的架子上摆放着一具沾了血的木偶，纠缠的铁链死死拴住它的四肢，它没有表情，却看上去在呐喊。另一个一个佝偻的人影则站在它的身前，高举铁锤，用凿子凿开它的躯体。 明明是木头做成的躯体，疮口处却流淌着鲜红的液体，最后滴落在人影贪婪伸出的舌尖。 整个画面里透露出一种近乎扭曲的病态与血腥。 黎忻眯了下眼，注视着画面中心纠缠的两道影子。副本中的所有线索都是某种程度上的暗示，但现在得到的线索还是太少了。 血腥带有目的性的案发现场，偷走骨髓的怪物，还有爱妻人设的儒先生和他始终不见踪影的妻子，现在还加了一个血腥的童话故事。 第63章 黎忻直觉儒先生的这位妻子有问题。但副本给他按了个儒先生朋友的身份，在这种立场下，知道的东西太少反而让他难以直接询问一些事情，一不小心就会在儒先生面前露出马脚。 这种情况下，引导玩家替他去找儒夫人的线索确实是他有意为之。 仰头看着封面插画上明显的血痕，虽然黎忻最后和玩家说的那句话是随口胡诌的，不过血在这个副本里一定还有别的含义。 灯光有点刺目，黎忻下意识眯起眼睛。郁宿珩注意到他的动作，下一刻灯光直接熄灭。 “真方便，这就是抱上大腿的感觉？”黎忻忍不住笑了，“不过在副本里你能保留多少力量？” “很少，已经是极限了。” 郁宿珩没说谎，仅仅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就已经让神经敏感的规则不满的投下了注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黑暗中郁宿珩的视力并不如现在的黎忻。 在他的视线中，这人身上只有那只来自他一只眼睛的蓝色耳坠，和那双琉璃质感的双眸无比清晰。 在熟悉的气息当中，黑暗反而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郁宿珩很想说点什么，再次说明危险也好，劝他就此止步也罢。 可最终，他什么都没说，任由那只温热的手顺着自己的脖颈碰到嘴唇，然后一触即放。 黎忻仰面躺在他的大腿上闭目，没再有其他动作，声音很轻：“晚上八点半，有人请我们吃饭。” 他的神色间有点疲惫，知道他言外之意的郁宿珩伸手捂住那双眼睛，明明是轻缓的语调，不过说出来的话却让黎忻噎了一下：“我可以叫你，但你确定自己睡得着？” 黎忻：“……” 确信自己睡不着的黎忻无言以对，这种时候就体现出太了解的坏处，连撒娇示弱都显得做作。 还没等他从大脑里整理出一段说辞，就感觉到郁宿珩搭在自己脸上的指尖微动，随后轻蹭了下凸起的眉骨。 黑暗中，郁宿珩将已经看完的画册放到一边，侧头看向落地窗外无尽的暗色，淡声开口：“睡不着就听听这本书的内容。” 说完他仰头看向天花板的位置，意味不明的继续说道：“毕竟……说不定就要见面了。” 黎忻不说话了，郁宿珩的声音很轻，需要集中注意力才能听清： “21号木偶是男人穷尽一生雕刻出的，最完美的作品。 男人曾经雕刻过数不清的木偶，他们中有男有女，有美艳有英俊。 雇主们总是对他的作品十分满意，愿意给予丰厚的报酬。 所有人都说他是最好的木偶师。 可男人知道，尽管自己曾为那么多人雕刻过作品，可他自己心目的那个木偶，却始终没有雕刻完成。 终于有一天，他闭门谢客，将自己困在了狭小的工作室里。 从此以后没人再见过他，只有一些零碎的‘作品’偶尔流通在市面上。 此时，因为作品绝版，他已经成为最受收藏家们喜爱的木偶师之一。 为了这寥寥几件作品蜂拥而至，人们忽然发现，这些玩偶身上都有不同的‘残缺’。 有的玩偶缺失一直眼睛，有的没有雕刻嘴唇，有的甚至连性别都无法看出，只能靠着体型进行猜测。 总而言之，它们都不完美。 所有人都说木偶师已经疯了。然而一个疯子手中雕刻出的残次品，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受到了更加疯狂的追捧。 这些并不完美的木偶，这些疯狂和阴鸷的产物，在木锤一声声的敲响声中，拍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天价。 至此，男人从一名优秀的木偶师成为了收藏界的宠儿。 可无论外界传闻如何，他依然没有离开这间狭小的工作间。 这时，堆满木偶躯块的工作间内已经出现了一个没有脸的木偶。 它没有眼睛，没有嘴巴，也没有精致的鼻子，只有简单却并不粗糙的轮廓作为概括。 它没有性别，修长优美的身型甚至无法判断出它的偏向。 它被层层锁链缠绕在房间中心，连大门都被从内部焊死。 而它的创造者，那个胡子拉碴，眼底全是血丝，瘦若枯骨的男人，就坐在不远处，近乎痴迷的注视着它。” 熟悉的冷香和平缓的语调带来了几乎沉沦的心安，就连覆盖住眼皮的掌心也散去了冷意。 黎忻那在高度警惕中，甚至能够持续三十多个小时保持清醒的思绪，在此刻居然感受到了难以抵挡的倦意。 思绪被无限拉长，耳边只有最后的话语短暂停留： “不，还不够。 男人的声音痴迷而又癫狂。 21号木偶将是他最完美的作品，现在还差最后一步。 它还没有醒来，我会让它醒来的……” 第56章 恋人公寓（6） “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女人开口时, 她的眼底还带着点未能散去的恐惧，“我甚至不清楚那究竟是不是梦。” 夜间的19层餐厅灯火通明，暖黄色的灯光映在亮色的金属制品上, 带出柔和的光线。 程序员的妻子只有三十多岁的年纪, 保养得当。她是雕塑家出身, 艺术家独有的气质让她更显年轻。 在她的对面, 黎忻放下酒杯, 双腿交叠靠上椅背，语气平稳的询问：“你觉得自己当时的状态是清醒的吗？” 女人沉思片刻, 最终皱着眉摇头：“那种感觉很神奇, 我只能尽量形容。” 说着, 她撩了下长发，而坐在身边的程序员担忧的握住了她的手。 女人没有拒绝他的安抚，似乎在斟酌措辞，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那天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晚上我忙了很久的设计图，大概是接近凌晨两点才熄了灯。我记得自己很快就睡着了。” 直到这都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可女人轻轻合眼，黎忻注意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疑虑和无法掩饰的恐惧。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惊醒的, 周边没有一处光亮。梦中突如其来的失重带着紧随其后的恐慌, 让冷汗一瞬间浸透了脊背。 和大多数人一样, 她下意识想去够手机确定当时的时间。 可就在她即将伸手那刻，一股不知来处的强烈不安却让她一瞬间毛骨悚然。 那是一种从心底涌上的凉意，潜意识清楚的告诉她, 房间里多了某种东西。 随后，在下意识间，她居然做了一个, 连自己后来想起都后怕的动作。 ——那天，她仰头看向了天花板。 在她翻身仰躺的那一刻，视线与天花板上的东西交错，呼吸几乎瞬间卡在了胸腔之中。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它。 比起恐惧，更多的是……茫然。 女人抿了口杯中的烈酒，深吸一口气，随后看向略微皱起眉头像是思索着什么的黎忻。将这口气重新呼出后，她才尽量平稳的问了一个问题： “你有过一种感觉吗？” 听到这句询问，黎忻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放缓，金色的灯光打上他的发丝和肩膀，让他嘴角弯起的弧度看上去虚幻而朦胧，很容易让交谈者感到片刻心安。 “什么感觉？”他顺势问道。 大概是黎忻平缓的语调安抚了她。女人平稳了声线，在短暂沉默之后开口： “你明明觉得自己应该害怕，应该把灯打开，或者尖叫着逃离，你的大脑也在叫嚣着想要做出行动……” “可是身体和思维却背叛了你。” 女人狠狠闭目：“那天我躺在那里一动没动，就那么静静的注视着它。”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好像是在透过自己的躯壳……去看别人的事。”说到这里，女人握紧丈夫的手，朝他勉强一笑：“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了它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清楚的记得那晚发生的一切，可却又像隔着一层薄纱，离我很远。后来我搜了整个屋子，却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它来过的痕迹。” 说完，女人松开手端起酒杯，将剩余的酒水一饮而尽，苦笑一声： “你听，是不是像做梦一样？” 黎忻没有附和这句话，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看清它的样子了吗？” 女人指尖微顿，似乎料到他会这么问，因此，这次她没有沉默太久，便轻声回答：“……我看到了。” 在黑暗中它其实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可大概是因为工作的原因，让她对人体有种天然的敏锐，哪怕在那种时候，它的体型依然印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它像一个骨骼断裂的人，四肢都在不正常的扭曲，紧紧扒着天花板。它头应该是后仰着向下，贴在脊柱的位置……紧紧盯着我。” 再次回忆起那个画面，女人的苍白迅速苍白，但依然说了下去： “它在天花板上呆了很久，后来甚至单手倒吊凑近了我的脸。我没动，它也一直没有，我们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我第二天从梦中苏醒。” 第64章 “但我有种预感，如果当时我再有任何其他动作，都会被它毫不犹豫的杀死。” …… “你怎么看？” 房间里，黎忻坐在主卧阳台摆放的藤编椅子里，扭头看向从卫生出来的郁宿珩。 他的表情并不算严肃，但眼底的思索还没散去。 郁宿珩身上穿着一件从柜子里随手翻出来的针织衫，柔和的面料加上暖色的灯光柔和了他身上锋利的气质。 听到这话，他将手里一张不知裁下的报纸放到黎忻眼前，淡声开口：“浴室里的镜子有问题。” “镜子？”黎忻下意识回头，想到镜子里的东西冒出头对上郁宿珩那张冷脸的场景，黎忻顿时笑出了声：“哪个不长眼的小鬼选了你下手，这智商，让规则回炉重造吧。” 郁宿珩冷笑一声。回忆起浴室里那个脸上疯狂掉墙粉还不忘掐子嗓子朝他抛媚眼的丑东西，他现在比较想把规则直接回炉重造。 被裁下的报纸只有巴掌大，里只有短短几行字，有一部分被血浸染，不怎么好辨认： [3645年，s市首富儒艾柒先生亲自为恋人公寓剪彩，据悉此公寓为s市设施及条件最为齐全的高级公寓。 儒先生表示，建立公寓的初衷是为了他的妻子。 儒先生的妻子从未公开露面，只有一些传闻流露，……婚礼……病……祈福……苏醒……] 后面的字被血糊成一团，彻底看不清了。 这是他们目前得到的唯一一个和这栋大楼的女主人有关的信息。 这栋大楼的建立明显和儒先生的妻子脱不开关系。虽然对外的说辞是为妻子的病祈福，但这么一栋不干净的大楼很难说到底祈了些什么东西。 叹口气了，黎忻把报纸随手放在一边。 时针已经走到十二，黎忻一手撑着下巴，看了眼空无一物的天花板，随后又看向主卧唯一一张大床，和床边对他毫不设防的冷美人。 此情此景，还想什么见了鬼的儒先生。黎忻弯了弯唇，果断决定先把糟心事抛在脑后。 于是就在郁宿珩坐在床边看书的功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明目张胆的伸来，将薄薄的图册直接拎走丢到一边。 随着书册落地声响，灯光紧随其后直接熄灭。 下意识蹙眉，还没等郁宿珩那句“又发什么疯”出口，便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那双，弯起漂亮弧度的桃花眼。 郁宿珩没声了。 趁着他愣神的功夫，毛揉揉的脑袋直接贴上颈侧，顺着力道将他按进柔软的大床。 “虽然早就想这么干了……”感受着身下人的体温和味道，黎忻贴着他的耳边低笑：“但现在的场面还是让我惊喜。” 白皙脖颈迅速染上很淡的粉色，苏痒的温度让郁宿珩不适的挣动一下。可黎忻死死的按着他的手腕，煽动的唇齿直接贴上白嫩的脖颈轻轻咬住。 “嘶……” 黎忻用了一点力气，如愿听到那人轻啧了一声。 手下挣动的力度大了一点，和这人比力气显然有点不自量力。黎忻从不挑战自己的短板，更是善于趁虚而入，因此翻涌的影线在黑暗的遮掩下毫不犹豫的纠缠而上。 在一条丝线明目张胆的缠住大腿时，郁宿珩终于气笑了。 这人之前没有这么肆无忌惮，现在敢这么做八成是客厅里自己说过的话给了他底气。 这人可太擅长做趁火打劫，趁人之危的勾当了。 影线接替了束缚的工作，此时黎忻已经松了手上的力道，转而勾起他灰白色的长发。 郁宿珩注视着他游刃有余的动作，可惜自以为是惯了的小鬼还是低估了神明。 因此当手腕被攥住撂倒时，黎忻眼底的惊讶没能掩饰。 一条腿抵住他的胸口，灰白色的人影此时危险的眯起眼睛，身上层层叠叠的丝线在强行挣脱下，将他白皙的皮肤勒出一道道明显的红痕。 黑色透亮的眼眸将这一幕尽数收拢，黎忻忍不住伸手抚上带着齿痕和新鲜红痕的白皙脖颈，眼底是散不去的惊艳。 这人满身的痕迹是我留下的…… 仅仅这一个念头的出现，就让本就难以安分的深渊种子再次开始暴动。 细密绷紧的丝线迅速在房间交织成网，急切的要将猎物彻底困入其中。 身上的紧绷感更强烈了，细密却并不剧烈的疼痛让郁宿珩闷哼了一声。但他依然保持了压制的动作，伴随着额头相抵，他注视着那双故作无辜的眼睛叹息： “你见到月亮了吧，她有告诉过你一件事吗？” “什么？”黎忻的声音带着一点哑意。 “每一位能从诞生到彻底接管领地的神明都很难对付，也都没有表面上那么……平和。”说这话时，神明永远深海般平静的眼眸却像是掀起汹涌的巨浪，将永恒的坚冰撕裂，露出了深藏于海面之下的风暴。 “就像月亮，她坐稳神位那天，一夜之间屠了整个深渊。其实不止深渊，黑夜之下的百余种族，凡违逆者都是敌人。” “那一夜血将天空染成了一片黑红。新生的月亮立于漫天尸骨之上，亲口颁布了黑夜的法则——胜王败寇，优胜劣汰。” 郁宿珩注视着黎忻的眼眸，轻声叹息：“你选的合作对象够疯，不过确实只有疯子会答应一个人类渎神的交易。” 说完他突兀的笑了，指尖勾起人类耳边亮起的耳坠，眸光里带上了从未显露过的，压抑着疯狂的柔和：“那你知道自己自己选的恋人……一位世界的神明，又是靠什么坐稳神位的么？” 这番话像是恐吓，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对人类僭越的警告。 可黎忻仅仅是仰头注视着那双漂亮又带起飓风的蓝色眼眸，并没有被吓到，甚至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大概无论多少次，他都会被这双眼睛吸引。 半响，黎忻笑了，影线伴随着心绪躁动，不加掩饰的侵略性宣告着在这场对峙当中，他从未落入下风。 “不知道啊，毕竟我是个人类，追寻不到那么久远的过去……”黎忻抽出一只手揽住了身上人的腰，放低声音带着蛊惑般询问：“所以要告诉我吗？我会认真听的。” 郁宿珩感觉到影线将身体缠的更紧了。可它们终究只是留下难以消掉的痕迹，却没有带来任何伤口。 ……他似乎又输了，郁宿珩平静的想。 不过似乎没关系。 耳边又响起了月亮最后的话。郁宿珩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早已抓住了这微乎其微的希望，不愿松手。 如果这个人真的能在他这里赢到最后……如果他真的能带来改变…… 当这个想法出现时，郁宿珩眼底的压迫感如潮水般褪去，他放弃了抵抗，松了力道让黎忻一把将他揽入怀中。 交错呼吸之间，早已纠缠不清的熟悉气息模糊了敏锐的感官，连某道窸窸窣窣靠近的不速之客悄然到来都没能及时发现。 “吱！吱！！！” 直到这声忽如其来的厉声惨叫响起，终于意识到什么的两人终于齐齐回头回头。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最终只来得及看到某道落荒而逃的狼狈身影，和一节从天花板掉落的残肢断臂。 黎忻：“……” 郁宿珩：“……” 第57章 恋人公寓（7） 因为怪物半夜送来的这份大礼, 凌晨三点，黎忻蹲在地上捡起一条断成三节的胳膊，和郁宿珩面面相觑。 用黎忻的话说, 这位天花板怪物来的实在不是时候。 当然, 运气也有点背。 谁能想到它居然朴实无华的直接开窗爬进来, 还没等黎忻从美色中回神, 就已经被暴动的影线强留一手。 “我没想到这位的战斗力这么弱。”黎忻语气里带着点嫌弃。 只一眼他就明白了程序员妻子口中的不正常扭曲是什么意思。 它的小臂和大臂都被斩断, 中间用类似于木质关节的东西又重新拼接，从视觉上看就像有三个关节。 黎忻皱了下眉, 这东西让他想起了中年男人的死亡现场。 取走骨髓的怪物同样劈开他的胳膊, 只不过那时他的身体是零散的。 “看来这些被破坏的身体还会被废物利用。”黎忻站起身, 眸光很暗：“我们错过了回收现场。” 这时，倚靠着卧室门框，端着水杯的郁宿珩忽然侧头看向客厅。几秒中后，他意味不明的开口：“马上就有机会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下一刻，黎忻听到了门外传来的一声，微弱到难以察觉的哭喊。 走廊里，陈毅问瘫坐在地上，浓稠的血和眼泪乱七八糟的糊了一脸。他绝望且疯狂的按着电梯按钮, 可无论如何, 显示屏上的数字只是静静停留在22层。 窸窸窣窣的声响又一次传来, 陈毅问僵硬转身，死死盯着看不见一丝光亮的大门。 可是除了那似有似无的声音接连不断，什么都没有发生。 陈毅问试图安慰自己这只是恐惧下的幻听, 可他绝望的发现，越是想忽略，那声音就越发清晰。 第65章 贴着墙壁爬行的声响似乎已经走过天花板, 越过接线处的直角，随后开始顺着电梯墙向下，朝他一点一点的靠近。 直至……贴近他的耳边。 死亡的威胁感让陈毅问死死瞪大双眼，可他的身体却一动不动，只能听着啃食墙壁的声响在耳膜边一点一点炸开。 忽然间，叮的一声脆响从身后传来。 是电梯提示音！ 这一瞬间，陈毅问简直欣喜若狂。失了力气的僵直身体居然真的跌跌撞撞的爬起，疯狂按下电梯键。 20，19，18……17 快点！再快点！ 不正常睁大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跳转的数字。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被恐惧裹挟的陈毅问看都没看的直接扑了进去。 劫后余生的狂喜终结在身体前倾后的失重感。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最后一刻短暂停留。 陈毅问不可置信的仰头，身体则毫无停顿的直接下坠，连下意识的呼喊都仅有一瞬。 当黎忻开门走出时，只看到了闭合的电梯门，以及重物落地后“嘭”的一声巨响。 黎忻远远看向电梯显示屏，上面显示着电梯现在所在的高度——22 从17层楼掉下去，黎忻甚至懒得按开电梯浪费时间，直接推开隔壁还没闭合的大门。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忽略喷溅的到处都是的血丝，客厅中心有一片明显的血泊，一道明显的拖拽痕迹从此处开始一直蔓延到主卧。 然而黎忻没急着进去，反而推开了隔壁次卧虚掩的房门。 房间里有使用过的痕迹，被子乱七八糟的卷在床上，床单凌乱。黎忻一眼就有了判断，看来这两个人本身不是情侣，因此第一夜，他们抱有侥幸选择了分房睡。 然后双双死在了第一晚。 次卧留下的痕迹不多，只能判断是陈毅问临时住的地方。 想到陈毅问，黎忻直觉他死的奇怪。他当时的状态很像是被逼到了某种绝境，所以才忽略了电梯里的陷阱。 可走廊确实空无一物，那么最大的可能还是受到了某种精神方面的干扰，让他在恐惧中失去了基本的判断 犹豫一瞬，黎忻打了个响指，一团影线从他脚下的影子脱离而出。 随着外层的逐渐剥离，露出了里面蔫嗒嗒的小丑玩偶。 这家伙从上次被黎忻一针扎进脑袋后就安稳了好久，再加上时不时被当成解压玩具一通蹂躏，现在已经彻底没脾气了。 从黑漆漆的影子里被放出，小丑声音抽嗒嗒的带着委屈：“霖林……那里好黑，我不要呆在里面了。” 没理会卖惨的意思，黎忻随手把小丑丢到到桌上，无情开口：“检测有没有精神干扰。” 小丑不敢反抗，靠着身上的影线站起身，四处环顾一圈后，最终抬头看向了门口。 “精神干扰的波动好像在外面。”小丑犹豫了一下：“残留停在了不远处，其他的感觉不到了。” “嗯，够了。”黎忻点头，他只是为了确定陈毅问的死因。 既然得到答案，黎忻不再浪费时间，直接推开主卧房门。 房间里的场景和他想的差不多。 同样被折断的身体，以及均匀涂抹在墙上的血迹。见状，黎忻只简单看了眼胳膊截面，确定和中年男人完全一致后，就没再投入多余精力。 鉴于刚刚发生的“留手”事件，黎忻特意检查了一下窗户，果然发现窗户并没关严，留了一道明显的缝隙。 浓稠的血色开始肉眼可见得变得暗红，黎忻将房间整个探查一遍，看向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就在此时，一道轻微到难以察觉的响动让黎忻猛然回头，随后看向地面上本该没有任何生机的尸体。 他原本确信林语死的彻底，可现在，骨骼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却带来了一个新的可能。 咚、咚、咚。 一道敲门声忽然在黑暗中响起。 紧接着传来了不断靠近的脚步声。 黎忻站在原地没动，折刀落入手中，目光淡漠的看向卧室门口。 他已经听出来人是谁了。 皮鞋落在瓷砖发出沉闷的声响，一道西装革履的身影在几秒钟之后出现在门外。 见到黎忻，助理颇感意外的愣了一瞬：“黎先生，您怎么在这儿？” 按照常理，大多数人这时都会回一句“你又为什么在这儿”把问题丢回去。然而黎忻却只是用高高在上的态度瞥了他一眼，冷声回答：“太吵了。” 这个答案让助理意外的同时迅速闪过一抹歉意。片刻后，他微微欠身，用抱歉的口吻回答：“很抱歉，是我的失误。” 没理会这句不知真假的道歉，黎忻垂眸看向地上不断晃动的躯体，平静开口：“做你的事，之后别弄出这么大动静。” “明白，这个错误我会向儒先生转达。耽误了您的睡眠时间，下次我会专程上门拜访。” 黎忻对此不置可否，他后退一步让出房间，转而靠在走廊对面的墙上。 助理没有驱赶，黎忻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看着助理动作熟练的带上橡胶手套，走到零碎的躯块前蹲下。 紧接着，他从随身携带的工具箱里翻出电钻以及几个木头关节，再从地上捡起零散的四肢逐个拼接。 看着助理给电钻接线的动作，黎忻忽然出声：“别弄出太大动静，我的恋人还在休息。” 手拿电钻的助理不由得顿了一下，他下意识对上黎忻没什么情绪的目光，随后很快移开视线，礼节性的开口赞叹：“黎先生和您的伴侣感情还是这么好。” 说完他再次看向手下被血污包裹的躯体，轻声叹息：“如果他们也和您一样，儒先生就不需要每天提防骗子了吧。” 黎忻不置可否。 顺从的放下电锯，助理转而拿起了凿子和铁锤继续工作，叮叮当当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还怪有节奏。 这位明显是个熟练工，短短半个小时，他就就将支离破碎的女孩重新拼接。 随着最后一块关节接入，助理后退一步，背对着黎忻轻声开口：“请离远一点，黎先生。接下来的画面可能会有些……怪异。” 怪异两个字放的极轻，甚至带着点诡异的笑意。 助理的话让黎忻确定这确实是自己第一次撞破儒先生的秘密。 虽然助理暂时看起来没有因此对他出手的打算。但刚刚那句话却表明，他在期待自己接下来的反应。 骨骼间的摩擦声又一次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听的人牙酸。 躺在地上的女孩浑身开始剧烈颤抖，随后脊背忽然用力，居然以一个身体后翻的姿势将颈椎和头甩向前方。 此刻，她像一个被人强行塞入关节的软体动物。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像卡壳似的一下三顿，而富有弹性的□□却又让她看起来软绵绵的，连支撑身体这个动作都显得十分困难。 诡异扭曲的形体像极了恐怖电影里夺取人类躯体后无法快速适应的异类。 黎忻知道助理此时正代替儒先生，兴致勃勃的想要观察他的反应。 恐惧，惊慌，或者是截然相反的兴奋与癫狂。 可黎忻只是双手抱臂站在那里，冷眼旁观这场古怪至极的午夜秀场，只觉得无趣至极。 怪物很快适应了这场“新生”，凭借着本能，它迅速爬上天花板，然后静静等待。 而没能得到任何期待的答案的助理，他眼中的疑惑很快转变为了褪不去的好奇。观察则由隐晦彻底变为了明目张胆。 半响过后，随着一个响指，扭曲的怪物迅速爬向窗户，通过未合拢的缝隙迅速离开。 而助理则忽然转头走到黎忻面前，眼底的审视褪去，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恭敬。 一张黑金色的邀请函被送到黎忻面前，他随手接过，依旧冷眼看着眼前面带笑意的助理。 “黎先生，儒先生邀请您共进早餐，时间是早上8：30分，位置是位于20层的儒先生的私人餐厅，您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准备。” 助理没在意黎忻眼中的冷漠，最后后退一步微微欠身： “届时儒先生会准备最高规格的食材，还请您务必不要迟到。” 第58章 恋人公寓（8） 留下邀请函, 助理便火速退场。 黎忻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看着手中黑金色的信封，终于觉得这件事有意思起来。 将小丑随手塞进口袋，黎忻出门便碰上了看着电梯方向的郁宿珩。 忙碌的一天从凌晨开始, 黎忻伸手倚着男朋友的肩膀感慨：“我还是第一次遇到鸿门宴安排在早上的, 有钱人真是不顾人死活。” 听到这句半真不假的抱怨, 郁宿珩忽然一言难尽的瞥了他一眼：“在这方面, 你恐怕没资格谴责儒先生。” 黎忻挑了下眉, 直觉郁宿珩想到了某段他还没记起的过去。 第66章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对方却直接拍开他的胳膊, 朝房间走去。 进门之前, 郁宿珩忽然侧头看了眼停在20层的电梯, 语气里带着凝重：“给你个建议，尽量避免和这个助理起冲突。” “看出来了。”黎忻回忆着助理身上的古怪，略微蹙眉：“他给我一种相当不好的感觉……而且他在怀疑我。这么来看，被吵醒这个理由在他看来不怎么正当。” 思索间，黎忻的视线猛的落在郁宿珩脖颈处未消的痕迹上，顿时面露笑容。 注意到他的表情，意识到什么的郁宿珩果断准备关门，然而到底晚了一步。 “帮个忙, 亲爱的。”黎忻伸手拦住郁宿珩关门的动作, 随后在对方冷眼注视下笑眯眯的扯了扯领口, 露出线条明显的颈侧。 看着郁宿珩脸上写满的“要点脸”三个大字，黎忻下意识勾了勾唇，可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故作的疑惑： “你那是什么表情？让你咬一口而已, 正事当前不要满脑子黄色废料。” 郁宿珩：“……” …… 当黎忻到达20层，离八点半还有刚好十分钟。 助理早已等在门外，看到黎忻, 他一手拉开房门，恭敬开口：“黎先生，儒先生已经等候多时了。” 随意点了下头，黎忻不着痕迹的观察起周边环境。 整个20层都属于儒先生，全屋色调主打一个金碧辉煌。大概是为了弥补没有别墅的遗憾，空间分割方面主打突出一个大字。 绣着金线的深红色羊绒地毯铺满地面，听到声音，儒先生抬头朝黎忻露出一个亲和的微笑：“早上好，黎。” “儒先生。”黎忻同样微笑着回答，除此之外脸上看不出一点多余的情绪。 面对面的两人好像完全忘记了昨晚的突发情况，并肩走在一起还真像忘年之交的朋友。 儒先生令人准备的早餐确实丰盛，但也没有夸张的厉害。他甚至没有选择那放着八人圆桌，金碧辉煌的餐厅，而是带着黎忻走到一间不大但装修考究的会客厅。 第一眼看去，黎忻就注意到了正前方悬挂着的投影幕布和满墙作为装饰的木偶躯块。 视线一触即放，黎忻面色如常的在对面落座。 随着十二道精美的早茶上齐，黎忻终于在四溢的香气中，抬头看向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却始终有意无意观察着自己的儒先生。 去掉多余的寒暄，两人都清楚，直到现在才是这次邀请的重头戏，而满桌的精致菜肴仅仅只是陪衬。 “感谢您的邀请，儒先生。”黎忻双腿随意交叠，率先开口：“我想我应该先为昨晚的事道歉。” “哦？”儒先生眯了下眼，随后意味不明的看向他，无意识转动着手上的戒指：“如果你是指昨晚我的助理因为工作失误而将你们从睡梦中吵醒那件事，那应该由我来道歉。” 这话出口很难说是在递台阶还是把人架在炉子上烤。 黎忻却摇了摇头，弯唇笑了：“确实不算他的错。昨晚其实是我们整夜没睡，所以才会听到一点动静。” 黎忻歪了下头，笑得意有所指，儒先生垂眸便看见了他颈侧一道明显的红痕。 看着不怎么缱绻，倒像是惹了人被狠咬一口，差一点要见血。 年轻人之间乱七八糟的喜好儒先生理解无能，但他明白了昨晚黎忻会被“吵醒”的原因。 这一次，儒先生眼底无声的审视散了大半，再次开口时带着点揶揄：“年轻人精力旺盛很正常，但通宵可不是个好习惯。” 黎忻笑着附和一句，却很清楚刚刚的那段对话只是一个开端。 果然，儒先生嘴角的笑意逐渐收敛。他盯着黎忻的眼睛，话语里亲和的笑意缓缓褪去，余下上位者独属的压迫感。 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桌面，再次开口时儒先生变了语气：“黎，你知道我一直很欣赏你……不过，你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黎忻没有回答，转而抬眸看向传来脚步声的大门，紧接着助理推门而入。 注意到黎忻的目光，他充满歉意的笑了笑，随后毫不掩饰的在门边站定，封死了这间屋子唯一的出口。 房间里的氛围紧绷起来。 无数道目光此刻正紧紧盯着这里，只要儒先生一声令下，潜藏在暗处的那些身影将不再给黎忻任何一丝逃离的机会。 这确实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鸿门宴，黎忻的立场将决定他的归处。 作为所有视线的中心，黎忻无奈的叹了口气，声音里却听不出多少紧张： “需要我决定立场，总要让我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拖延时间的标准话术，可儒先生并不在意。 他甚至笑了起来，眼底的冷意散去大半，又恢复了那令人作呕的平和笑容。 汤匙搅动浓郁的红茶，儒先生观察着面前始终毫无波澜的年轻人，转动戒指的手停突兀的停了下来，语气里带着些发现什么有趣东西的兴味： “黎，你是聪明人，不如来猜猜看吧。” 儒先生后靠上椅背，那是个年长者面对自以为是的小辈时的姿态，语气像是施舍：“如果你能让我看到你的价值，昨晚的事我们可以一笔勾销。” “不光如此，我甚至还可以作为你的领路人，带你去看另一个世界的美景。”说着儒先生忽然嗬嗬笑了起来，带动满脸松垮的褶皱，在黎忻眼里像只贪婪的沙皮狗。 “相信我，你会喜欢那个场合的。”儒先生止住笑意，意味深长：“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很像。” “是么？那还真是荣幸。”黎忻毫不在意他口中的轻蔑，也没有否认同类的说辞。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黎忻认可了儒先生的提议，毕竟他确实没什么多余的选择。 没有急着回答，黎忻侧目看向墙上被丝线悬挂着的木偶肢体，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儒先生也没有催促的意思，转而将一块快要放凉的水晶饺放入盘中。 直到此时他依然保持着绅士的做派，没人知道在这幅面孔之下藏着的是血腥和腐烂。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安静的房间里只有筷子偶尔碰撞的声响。终于，在儒先生吃完盘中最后一块糕点时，黎忻收回目光，淡声开口： “儒先生，准备好听听我的答案了吗？” 似乎没料到他真敢答应，儒先生看着眼前倨傲的年轻人，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那点惊愕居然迅速变为了不加掩饰的期待。 “当然。”儒先生让自己尽可能从容的开口，可他眼底浓重的恶劣与兴味却不再隐藏。 他确实在把这当成一个餐后小游戏，无论结局如何，他都乐意看到。 将儒先生的反应尽收眼底，黎忻无所谓的起身，走向不远处挂起的木偶肢体。 手上的触感告诉他这些东西确实是木头制成，而不是骨头之类的玩意。 这么想来，儒先生还没变态到那个份上。 “在此之前我想先问一个问题。”黎忻抚摸着木头表面并不平滑的纹理，没有回头：“房间里的那本图册是你放的吧？” “你们居然找到了？”儒先生感到意外，随后笑容扩大了一些：“不错，看来我的期待值可以适当提升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黎忻仰头看着满墙零碎的四肢，再次回头时，他居高临下的笑了： “我猜，你的手里应该有一具特殊的木偶。” 儒先生端起茶杯的手抖了一下，淡色的茶水淋湿了他永远整洁的衣袖。 这一瞬间，黎忻清楚的看到，儒先生的脸色变了。 紧紧盯着自己的那双浑浊瞳孔一瞬间紧缩，连手指无意的蜷缩。像是一只被人挖到宝藏的恶龙，一身的逆鳞直接炸起，表情却万花筒似的扭曲，看不出是惊惧还是狂喜。 可黎忻此时依旧在笑，没有丝毫犹豫的将那丑陋的皮囊彻底剖开，语气却随意的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那是一具完美的木偶对吗？完美到让你见到它的瞬间便深深理解了它的创作者……”说到这，黎忻略微停顿，毫不避讳的直视儒先生瞪大的双眼，惋惜的笑了： “只可惜，它还没有彻底完成……” 这一瞬，儒先生努力维持的平静终于彻底崩毁。 略显臃肿的身体不管不顾的站起，将餐桌带的剧烈晃动，放置在边缘那些装着精美点心的餐盘，因为他的动作被扫落大半。 碎裂的瓷片四处飞溅，然而房间里的三人却没有多余的心思理会。 黎忻冷眼看着这一幕，他的眼中再也没有那些敬重和笑意，看儒先生的眼神像在看一堆大型垃圾。 “继续……” 儒先生大口喘着气，眼底不知何时带上了看到同类般的狂热。 他制止助理搀扶的动作，忍不住上前一步，浑浊的眼睛一眨不眨的落在黎忻身上，费力的开口：“继续……告诉我它为什么没有完成，我又为什么做这些？告诉我！” 第67章 他剧烈喘息着，好像下一秒就要因为过分激动导致脑供血不足晕倒，可他依然死死抓着椅背支撑身体，逼迫黎忻给他一个答案。 “你可真贪心，儒先生。” 被这一幕逗笑，黎忻长叹一口气。 折刀落入手中，随后毫不犹豫的反手扎进木偶脆弱的身体。 “因为这个吧……” 随着折刀抽出，表皮破损之后露出了血红色的粘稠木心。 嫌恶的从桌上抽出纸巾擦拭匕首，黎忻没去看儒先生此时的表情，语调讥讽： “看起来您选了和那位‘创造者’一样的路。”黎忻垂眸，懒洋洋的语调忽然又带回了敬称：“儒先生，既然我已经回答了这么多问题，那么我也问您一个问题吧。” “什么？” 儒先生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激动和颤抖，狂热的目光落在黎忻身上，必须努力维持那副绅士的皮囊。 无视儒先生明显不正常的状态，黎忻垂眸擦拭着刀锋上黏连的碎屑，微扬的语调带着嘲弄： “距这栋公寓建立也有些年头了吧。您那位深爱的‘妻子’……有苏醒的迹象了么？” 第59章 恋人公寓（9） 房间内只剩下了儒先生艰难的喘息。 他的手指则死死扣住椅背, 支撑着全身的重量。 黎忻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他的狼狈，眼底毫无情绪。 这视线实在算不上恭敬。 在他真正冷下脸时，平时被松散笑意隐藏的傲然与肃杀就这么毫无阻拦的冲破了屏障。 地位在这一刹那开始调转。 好像他才是这栋房子的主人, 门口的是他的保镖, 而眼前这位则变成了吃里扒外的狗腿。 合在一起就是一部经典大戏。 这画面实在太有既视感了, 黎忻越看越眼熟。可一层屏障将他拦在外面, 无法窥视半分。 黎忻皱了下眉, 忽然感到十分不耐。 可儒先生根本没察觉这些，他甚至毫不在意主动权的丧失。浑浊的眼睛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赤红的像要就此燃烧。 多年的秘密被忽然被人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 但他并不愤怒, 甚至带着隐秘的期待： “我没看错, 我果然没看错！” 儒先生此时的眼神跟恶狗看见骨头似的，丑的黎忻想翻白眼。 喘了口气，儒先生转头看向不远处跟个门神一样站在那的助理，高声呵斥：“愣着干什么！去找东西！” 至于找什么东西？ 儒先生没说，黎忻也没问。 面对儒先生的命令，助理只是看了在场的两人一眼，默不作声的转身出去。 他离开的时间不长，很快就带了一个投影仪和一个木盒。 投影仪没什么好说的, 最常见的款式, 只有巴掌大, 看着就科技十足。倒是助理手中的那个木盒吸引了黎忻的注意。 那东西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的腐香，不难闻，但诡异。 儒先生也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怎么着, 一点也没觉得不适。他甚至露出了一视若珍宝的沉醉表情，一下一下抚摸着盒子上的纹路。 终于摸够了，他小心翼翼放下盒子, 朝黎忻说道：“邀请函收到了吗？” 黑金色的信封被儒先生一手接过，他让开一个位置，示意黎忻去看盒子和邀请函上的纹路。 那是一只三面玫瑰，金面纹路勾勒出流畅的金线，而花朵簇拥之中则包裹着一只体态纤细的木偶。 “本世纪最伟大的木偶师死了，这是所有人的遗憾。不过，他还是为我们留下了一些东西。” 儒先生面露悲伤，整张脸紧贴着木盒，表情沉醉的像在与恋人亲昵，毫无形象。 助理对此明显见怪不怪，黎忻则一时间不好判断这家伙到底是暗恋那位死去的木偶师睹物思情，还是单纯的恋物癖。 又或者两者都沾。 自从来了怨都，在各路变态的衬托下，黎忻觉得自己正常极了。 盒子落了锁，好半天才恢复正常的儒先生从兜里掏出一枚很小的钥匙。 在盒子打开的刹那，一股浓郁的香气开始在屋里迅速蔓延。 眉头不由自主的一跳，这次黎忻终于对这个香气的来处有了猜测—— 棺木香以及……尸香。 黎忻确信自己闻到过这个味道。 脑海中一瞬间闪过的画面与眼前的景色几乎重叠。 那应该是个同样金碧辉煌，透露着无尽奢靡的地方。 灯光下是模糊的一张张面孔，嘈杂的交谈声似乎永远不会停歇。而交错的高档香水与烈酒的香气在记忆里交错，透过大脑带来身临其境的感官，却只让黎忻觉得作呕。 这应该是属于他的过去，只不过看起来实在不够美妙。 “看看它吧，黎。” 儒先生迷醉的声音将黎忻游离的思绪拉回原处。 顺着儒先生期待的目光，黎忻上前一步朝盒子里看去。 本以为会是什么血呼啦的残肢断骸，结果倒是出乎意料。 里面只有一只瓷白色的人偶。 表面光滑精致，身体纤细，和邀请函封面被三面玫瑰包裹的那个形象一模一样。 见状，黎忻不由得挑眉：“看着可不像普通瓷器。” 明显对黎忻的识货很满意，儒先生喃喃开口：“确实不普通，听说过骨瓷吗？” 骨瓷，顾名思义，尸骨烧瓷。 黎忻懂了这东西的来处，顿时饶有兴致：“这东西有什么用？象征意义的精神旗帜？” “不，不止。” 没听出黎忻言语里的调侃，儒先生充满贪恋的将目光移开，按下投影仪开关。 巨大的暗色图画在幕布上显现——是图册里最后的那幅插图。 被放大数倍后，被锁链死死缠绕的木偶和精神近乎失常的木偶师在昏暗与血腥中纠缠，视错觉下，像是要从幕布中就此走出。 抹不去的诡异美感让黎忻瞳孔微缩，直至耳边再次响起儒先生压抑着的声音： “木偶师在完成这幅作品之前就死了，多么可惜……” “不同于早期那些精致的庸俗物件，他在后期创造的这些孩子们带着不容忽视的魔力……” 黎忻眯了下眼：“哦？” “当你真正见到那些孩子就知道了，它们美得不可思议！虽然不同于人类传统意义上的‘完美’，可这些残缺恰恰赋予了它们超越认知的美感！” “而画面中的那具木偶，是离完美最近的作品！” 灯光不知何时熄灭，只剩下儒先生压抑着颤抖的快意：“你猜的没错，它确实在我手里。” 这幅痴迷的表情让黎忻觉得有趣，旋即想到什么般“啊”了一声：“我记得你举办了婚礼。” “是啊，你明白……一见钟情么？”儒先生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仰头看向画面中体态优美的木偶，声音迷恋而又痴狂： “在我和其他收藏家一起打开那间地下室，在第一眼见到它时，我就确信自己爱上了它！” 黎忻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将桌上的邀请函随意拿起，指尖一转将它翻到背面，看着上面钢印的花体英文，黎忻淡声开口：“你们还在举办拍卖会？拍卖品真的是……木偶么？” 听到这个问题，儒先生笑起来，昏暗的光线将他彻底笼罩于黑暗之中，过了许久才赞许的回答： “看来你已经理解了。” 他抚摸着盒子里的骨瓷，语气难过：“我们追随着木偶师的脚步，想让最完美的木偶诞生于世……。” “可在无数次失败之中，我们认清了一个事实——如果单纯依靠木偶的身体，它们总是离彻底苏醒差了一步。” 黎忻了然：“因为它们缺失灵魂。” “是啊，灵魂。”儒先生叹息着回头：“黎，你听说过一句话么？ “什么？” “灵魂由爱孕育。”儒先生回答：“我们相信木偶将主动选择契合的灵魂，因此这栋大楼诞生了。” 忽然想到什么，儒先生的嘴角牵起一抹冷笑：“只可惜这么多年，契合的灵魂寥寥无几，骗子倒是很多。” “不过也没关系，他们依然有价值。” 黎忻挑眉：“就像那些怪物？” “就像那些怪物。”儒先生赞同道：“他们是被木偶剔除的人，但可以作为养料和优秀的载体。” 将盒子重新上锁，儒先生回头看着黎忻手中的邀请函，语气晦暗不明： “四天之后的宴会，就是这场拍卖会开始的日子。” “每次的新住户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成为可能适配的灵魂或者……不错的怪物。” 他忍不住笑起来，裂开的唇角看起来扭曲又恐怖。 “考虑一下吧，黎。相信我，你会喜欢那里的……” 绅士的外皮在此刻四分五裂，像是地狱爬上的恶鬼，竭尽全能的想要将他拉下。 第68章 然而听完这段再熟悉不过的忽悠流程，黎忻却没急着回答。 因为趁着儒先生故作高深的时候，一边的助理忽然凑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儒先生此时突然变青的脸色在黎忻看来很有喜感。 “你说什么！？” 儒先生忍不住提高了声调，看模样他应该非常希望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然而助理只是面色平静的看他，重复了一遍：“有一位住户忽然开始猎杀其他住户，可能需要您出面处理一下。” 这次黎忻甚至不用看口型也听清了，顿时有点惊讶。 他知道副本人数理论，一般来说就算意见不合或者出现分歧，同阵营玩家也会避免自相残杀，毕竟这事害人害己，没一点好处。 “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儒先生快气疯了。 这些都是他精心挑选的优秀基因，要是因此造成无意义的损失，四天后的拍卖会直接让他颜面扫地！ 一时间也顾不上一边看戏的黎忻，带着助理朝外走去。 电梯最终在16层停止。 黎忻抬头看了眼电梯标签：16层，娱乐室。 “轰！” 刚出电梯，几人就听到了巨物倒地的巨大声响，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在搞拆迁。 儒先生脸色铁青的推开大门，被里面的一幕惊呆了。 这里已经完全看不出一点原样，连高悬在天花板上的水晶灯都深深陷进瓷砖砸了个大洞。 趁着他们愣神的功夫，三个脸上写满罪魁祸首四个大字的家伙不知道从哪窜出来，居然在空中来了个360度旋转拼刀，身边各种道具和异能齐发。 姿势酷炫，杀伤巨大，看的黎忻想鼓掌。 下一刻，儒先生精心镶嵌养护的古董壁画就不知道被谁从墙里强行拽出，毫不犹豫朝下方砸去。 儒先生的眼皮开始狂跳。 几道粗壮的藤蔓就在这时猛的甩出，将成吨重的壁画拦在半空。 剧烈的碰撞让厚重的壁画碎成几块，砸在地上掀起一阵浓烟，差点把猝不及防的儒先生直接震出去。 这已经不是在搞拆迁了，这是要造反！ 被助理护在身后，儒先生脸色哇绿哇绿的。 又一次胜负未分，再加上黎忻几人的动静，满身伤痕的三人终于堪堪停手。 待浓烟消散，黎忻看清了场上的局势。 除了联手的烟鬼和木林，以及对面一身漆黑，撑着长刀起身的家伙外，现场还有两个倒在地上没一点声息的玩家。 距离太远，黎忻不好判断生死，但估计希望不大。 “你们疯了吗！？” 儒先生愤怒的吼声劈了叉似的在洞穴中阵阵回响。 为了避免进一步惹怒副本boss，木林强撑着回头。他的状态比烟鬼好些，但脸色白的像鬼，还要故作若无其事的朝儒先生点头：“抱歉儒先生，一点小冲突。”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不由得抬头看向早已变成毛坯的大厅，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一句话：神特么小冲突！ 儒先生彻底气蒙了。 眼见打不下去，在一屋的沉默中，一直垂着头没有说话的黑衣男人忽然收刀，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这家伙一副见人杀人见鬼杀鬼的面相，一时间甚至没人阻拦。 男人也没有停留的意思，直到在即将跨出门那刻，撞见了靠墙随意站着的黎忻。 那一瞬间，男人的脚步居然猛的顿住，盯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瞳孔猛的缩紧。 “是你……” 在黎忻略微蹙起的眉头中，男人脸上缓缓露出一个夹杂着汹涌仇恨与杀意的癫狂笑容。 就连被头发遮住大半的双眼也一并变得赤红： “是你！你果然来了，我就知道！” 顶着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男人却只是大笑着攥住胸口，嘶哑的语调里听不出是失望还是痛快： “你……不记得我了？哈哈哈哈哈！你居然不记得了！？也是……如果你还记得，就永远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 笑着笑着，男人忽然后退一步，将剩余的嘶哑笑意压在喉里，最后摇晃着重新站直身体。 “自我介绍一下吧，id103劣池。” 赤红的双目直视黎忻的目光，劣池咽下喉咙中的血腥，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 “也是……被「老板」丢弃的丧家犬啊！” 第60章 恋人公寓（10） 预想中的大打出手没能出现。 劣池歇斯底里的发泄一通后居然直接走了, 留下剩余几人面面相觑，最后只能将吃瓜的目光落在黎忻身上。 黎忻脸上的笑都快维持不住了。 烟鬼一脸惊奇：“卧槽，什么情况？那条见谁咬谁的疯狗就这么放过他了！？” 同样带着疑虑的还有木林。他盯了黎忻许久, 半响后忽然开口：“黎先生, 你认识刚刚那人？” 谢邀, 刚失忆, 不清楚。 谁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过去的“熟人”。 黎忻确实不记得这个叫劣池的家伙。 但仅凭这段发自肺腑的描述, 黎忻已经听出了一段无良上司坑害纯良员工的惨痛过往。 在两名玩家灼灼的目光中，黎忻终于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缺德事做多, 遭了报应。 脑海中依然没有任何记忆浮现, 黎忻只能先应付失火的前院。 否认没有意义, 只会让他们不断寻找今天的漏洞。 那不如干脆认下，只要有一个合适的理由…… 伸进口袋的指尖碰上柔软的玩偶。黎忻收敛笑容，表情看起来有些苦恼：“昨天我们见过一面，但他好像把我错认成谁了……” 说完，他皱紧眉头，略带犹豫：“这人的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好，他是不是经常认错人？” 是不是经常认错人？那可太经常了！ 烟鬼忍不住磨牙。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也没摸清劣池发疯砍人的具体标准。 目前只知道气质随性, 随心所欲, 脸上经常带笑, 长得不错的家伙更容易遭到毒手。 想到这，烟鬼不由得盯着眼前这个靠墙而站的家伙片刻——不得不说，这家伙还真符合那条疯狗的发疯标准。 “靠, 那个混蛋看见这张脸都疯成那样了还没出手，不应该啊……”烟鬼忍不住朝木林嘟囔一句：“刚刚见你的时候他声都没吱，照着腰子就戳, 明明你还没这个姓黎的符合标准。” 木林皱着眉头没有回答。 刚刚有一瞬间，他其实怀疑黎忻是伪装npc的玩家。 可现在又不怎么确定了。 先不说这个人眼底的疑惑不作伪，还因为劣池古怪的态度。 按照劣池一贯的作风，他对玩家出手从来不看打不打的过，场合合不合适，偷袭卑不卑鄙。 一旦被他盯上，实力弱的，几分钟不到就得死去复活本。至于实力强的，面对这不要命的打法，也得两败俱伤。 劣池对玩家不会手下留情。但如果这人不是玩家，出手也没有意义，那确实能勉强解释劣池古怪的行为。 分析到这儿，木林一贯的好脾气这会儿也有点崩。 但他并没失去理智，甚至在短暂的沉默过后，说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 “5000积分，确定是不是对抗本，如果是，先把劣池送走，然后找人试这个黎先生。” 木林语气冷静，没有丝毫犹豫。 此话一出，黎忻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 烟鬼也忍不住皱眉：“可以是可以。但你最好想清楚，要真是对抗本，一旦投错人，那这场游戏你就没有指认资格了。” “没有就算了，现在最重要的是那个疯子。”木林看着地上被波及的两具尸体，阴沉着脸做出决定： “这局系统没有公布具体人数，目前确定的有14个人。现在已经死了五个，无论劣池到底是不是，都必须先让他出局，不然人数只会持续下跌。” 木林这个思路除了不近人情了点外明显没有任何问题。用5000积分扔掉一枚不受控制的定时炸弹，这笔账怎么算都不亏。 两人的声音没有刻意收敛。 他们不是npc玩家，扮演只是辅助。再加上木林提出指认也有试探的意思。因此黎忻站在还没缓过气的儒先生身后，完整听了个全程。 排行榜前段的玩家都不是白痴。 木林的当机立断的选择让黎忻再次确认了这一点。 指尖摩挲着玩偶柔软粗糙的身体，黎忻忽然将手缓缓抽出，掩盖掉眼底一闪而过的兴味： 不过……这才有意思。 前面顶着一个仇恨拉满的劣池，至少这次，黎忻不是这两人的主要目标。 尽管对抗本瞒不住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规则，我要指认。” 木林开口时，视线在黎忻身上短暂停留。 然而对方甚至没有看他，低头和儒先生说着什么。 第69章 系统机械音很快响起： [检举通道已开启，玩家是否确认此副本模式为对抗副本？] “确认。” [玩家已确认副本模式，指认通道已开启，本次检举距副本开启时间间隔为23小时。 如检举成功玩家将额外获得本局游戏结算阶段，最高积分拥有者同等数额翻倍奖励，并赠送指定类型的副本道具。 如检举失败，玩家将被扣除五千积分，本场游戏将不再有指认资格。 请玩家尽快指认对抗方玩家，并阐述关键点。] 木林毫不犹豫的冷声答道：“指认玩家劣池为npc玩家。指认原因为劣池大肆屠杀普通玩家，符合npc玩家游戏行为。” [已收到玩家指认 指认结果确认中……] 系统的机械音沙沙作响。木林攥紧手指，低垂的眸光晦暗不明。 说没有期待是假的。如果劣池真是npc阵营玩家，那这局游戏就算主线任务失败，靠着指认奖励这趟也不亏。 听着系统播报，十分确定劣池不是npc玩家的黎忻对此没有什么反应。 他反而在想另一件事。 从木林放出的信息里，黎忻差不多捋清了现在的情况。 那个叫劣池的疯子似乎认定自己会进入游戏，因此一直在找他的踪迹。 从行为来看，劣池对他的恨不是一星半点。已经到了只要有人和自己有一点相似，他就会就毫不留情的痛下杀手。 杀上头了就直接kill them all，凭超前的精神状态一举成为副本毒瘤。 按照之前的副本模式，以他一打二不落下风的战斗力足够他随心所欲的杀个尽兴。 可现在有了对抗本的指认模式。 以劣池现在在玩家里的仇恨值，和木林一样选择损失5000积分直接把人淘汰出去的人不会少。 如果劣池真在自己手里做过事，那么黎忻确信他不会连这点智商都没有。 既然他清楚这点，却依旧在副本里肆无忌惮，那么大概率是因为有恃无恐。 黎忻垂眸听着儒先生阴沉沉的话语，脑海中却对这次的指认结果有了判断 ——虽然不知道手段，但指认不会成功了。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刺啦刺啦的电流音紧随其后： [滋啦……滋啦…… 检测到不明干扰……] 这明显不是正常流程。 意识到什么的木林变了脸色。 而黎忻则靠墙而立，毫不意外的勾了下唇。 [正在筛选干扰项…… 检测到道具——孤独盒子 该道具使用期间至副本结束，所处副本将处于完全封闭状态，否决一切外部干扰。] [玩家指认结果无法处理，指认失败。] “艹！” 烟鬼脸色难看，一肚子脏话憋在嗓子里。 大概谁也没想到，那只见谁咬谁的疯狗还会留后路这种东西。 除了黎忻和助理一副置身事外看戏的表情。 儒先生和两位玩家的心态此刻都有点炸裂。 两位玩家不用说了，指认失败，现在想把人淘汰掉只剩强杀这一条路。 不是没有胜算，但和疯子对线，就算大优势都得掂量掂量会不会被反扑。 至于儒先生，他看着自己比爆破现场好不到哪去的娱乐室，气的想杀人，但却又找不到理由。 毕竟他定下的规矩里还真没有住户需要承担大楼修理费这一条，因此只能无能狂怒。 看完好戏，确定自己这半掉不掉的马甲影响不大，黎忻毫无负担的溜了。 看着电梯里自己的虚影，黎忻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这一天下来有惊无险，但信息量有点爆炸。 脑海里闪过图册里的那张插画，黎忻指尖微顿。 儒先生的那场交易没什么好犹豫的，必须答应。毕竟最后的那场拍卖会才是这场游戏的重头戏，错过的话就太无趣了。 不过保险起见，他需要找机会去看见见那只木偶。 至于某位疑似惨遭抛弃而粉转黑的旧债…… 黎忻决定先回去问问可能的知情者。 于是在三分钟后，被从沙发里强行拐走的郁宿珩已经坐在了19层餐厅。 将一盘摆盘精致的水果沙拉和一道杏仁豆腐摆在臭着脸的神明面前。 瞥了眼不远处脸色更差的玩家们。见没有劣池的身影，黎忻一手托腮，朝郁宿珩笑的灿烂：“尝尝，我问了店员，本店的招牌点心，滑而不腻。” 在吃这方面，郁宿珩不怎么质疑黎忻的品味。 但如果配上人类忽然花孔雀开屏似的漂亮笑容，那就不一样了。 面对眼前这那愈发妖孽的脸，郁宿珩相当平静的瞥了眼面前的沙拉点心，随后后靠上椅背，说出来的话莫名透露出一股浓郁的故事感： “你往里面下药了？” 黎忻：“……” 差点一口水呛进肺里，黎忻接过郁宿珩递过来的纸巾，语气幽怨：“……亲爱的，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信任危机。” 面对指控，郁宿珩木着脸无言以对。 其实黎忻无论当初和现在都没给他下过药。 但不下药不代表没干过别的，至少郁宿珩不想大白天回忆这些细节。 “好吧。”自知理亏，郁宿珩轻咳一声，将一勺甜品塞进黎忻嘴里，果断转移话题：“遇到麻烦了？” “麻烦倒是还好。” 说到正事，黎忻脸上的那点孩子气迅速消散，叼着勺子的表情有点散漫：“玩家里有一位之前的熟人，他已经认出我了。” 听到熟人两个字，郁宿珩眯了下眼，懂了：“你问，不过我并不保证知道。” “不，我要问的人你一定知道。”黎忻弯着漂亮的眉眼笑起来，最终缓缓吐出两个字： “老板。” 第61章 恋人公寓（11） “老板……” 将这个词重复一遍, 郁宿珩忍不住瞥了他一眼：“过了这么久居然想起来问之前的事，看来那人让你压力有点大。” 黎忻没有遮掩的意思，一手托着下巴, 耸了耸肩：“是啊, 上来一副被我始乱终弃的语气。身为一个正经的成年男性, 要是脚踏两条船我会唾弃自己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 但黎忻的语气相当随意, 明显不认为和某位随时准备捅自己一刀的家伙有过什么，更像是带着逗弄的随口瞎扯。 至于郁宿珩, 对这段奔着让他吃醋来的瞎话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只是在思索自己能透露多少。 最终, 郁宿珩对上黎忻的眼睛，淡声开口：“老板只是他们对一个人的称呼，就像下属称呼上司，但并不是一个代号。” “至于那个更广为流传的指代……” 说着，郁宿珩顿了一下，看着对面人总是隐藏在笑容之后的眼睛，轻轻吐出两个字：“灰鸮。” 黎忻指尖一顿。 鸮，报丧鸟。 “灰则是灰城的简称。”郁宿珩的声音很淡, 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某一次的灰城宴会。 那时的郁宿珩正以一个青年作家的身份行走在灰城。 他偶尔会用一些身份在世界行走, 倒也不做什么, 只是接个名头看着。 举办宴会的是一个上城区调派到灰城不久的官员。 宴会名单很长，除了重要人物，其余都是由相关人员随意派发给当地的各界名人。 作为没什么成绩空有皮囊的新人作家, 郁宿珩确信自己能来恐怕是哪位工作人员私心。 灰城作为下城区的中心，它比不上上城区的极尽奢华，但也一脉相承的把从贫民们手里扣出的几个子用到了极致。 然而……这场耗尽财力, 以震慑为目的的宴会。 却在最开始便失败了。 宴会的主人在开场三十分钟后，像条哈巴狗一样的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再也没了几天前公开演讲时的雄心壮志。 而站在大厅中心，那个从踏进这里开始，便喧宾夺主的家伙却始终在笑。 迷醉的灯光勾勒着摄人心魄的五官，勾着随意笑容的男人就那么懒洋洋的站着。身上浓重的血腥味甚至没法被屋内的高档香氛掩盖。 他没有开口，所以这场宴会中的其他人全部缄口不言，空留城主一个人语无伦次的唱着独角戏。 再轻的呼吸在此时都显得粗重，没人愿意在那个人不高兴时吸引一丝一毫的注意。 尽管他并不是灰城名义上的掌权者。 尽管这人总是笑着说——他只是区区一家拍卖行的老板，还上位的名不正言不顺，所以见他的时候麻烦别摆着一张上坟的棺材脸，晦气。 餐厅的暖色灯光与记忆里逐渐重合，连面前这张总是带笑的脸一起。 不过到底还是有所不同。 那天郁宿珩只是远远看着那场来自人类的权力闹剧，站在角落里始终没有露面。 而此时，这位传闻中灰城最喜怒无常的幕后操控者，却用叉子叉起一块新鲜草莓点了下他的嘴边，弯起的眼睛亮的出奇： 第70章 “神游这么久，在想我吗？” 郁宿珩垂眸看着裹着沙拉的鲜红草莓，难得直白：“是啊……在想你。” 挑逗般停在唇上的草莓顿了一下，黎忻轻咳一声，下意识眨了眨眼。 一直以来只有他调戏别人的份，现在忽然被毫无技巧的反撩一回，这感觉有点新奇。 感觉了下略显急促的心跳，黎忻觉得自己多少有点不争气。 偏偏罪魁祸首还看不出表情，张嘴叼走了在嘴边捣乱的草莓。 盯着那对毫无波澜的眼眸，黎忻十分怀疑郁宿珩的故意的。 但他没证据，而对方则已经敛去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恢复了谈正事的语气： “灰鸮算是上城区的所谓大人物们给的浑号。”郁宿珩说：“他们自诩高等，但每次说起他却连名字都不敢提，只敢用称呼代替。” “所以一般来说他们背后管他叫灰鸮，当面则称呼为老板。” 听出郁宿珩语气里若有若无的讥讽，黎忻漫不经心的切下一块猪排，顺着他的说法挑眉：“所以这位鬼见愁老板是做什么工作的？” “拍卖行。”郁宿珩回答：“下城区最大的地下拍卖行。只要他想，甚至可以将一块路边捡的石头拍出天价，上下城区除了最顶端的那些政客，所有人都得卖他面子。” “唔……”黎忻笑了：“比起拍卖行，听着更像个大型销赃巢穴。” 他一针见血：“听你的描述，利益链相关人员至少涵盖了全国百分之九十的政客，富商以及贵族。要到达这个程度还能安稳的呆在那里，手里一定有私兵或者其他战力。” 对这人在这方面的敏锐毫不意外，郁宿珩端起茶杯点头：“是。但他握手里的并不是你现在想象的杀手或者佣兵……至少不全是。” 这次黎忻切肉排的手一顿：“你是说……” 郁宿珩眯了下眼，别说现在的黎忻，就连他在发现那名忽然有一天跟在黎忻不远处的身影时，都有些惊愕。 “那人是神裔，虽然血统不够纯粹……但放在人类世界已经够用了。” 郁宿珩放下茶杯：“我一进来就感受到了一点「死亡」相关的神裔味道，但是因为血统太弱，我以为自己闻错了。” 说着他抬头对上黎忻的眼睛：“但能让你感到威胁专门来问，我猜只有他了。” 一位神裔。 黎忻颇感头疼的靠上椅背，试图通过装可怜来让达成目的：“记不起来，能帮忙分析分析吗？” 原本想就此打住的郁宿珩：“……” 这个无法无天惯了的家伙做起这种可怜兮兮的表情居然信手捏来，一看就是个惯犯。 就算知道是装的，郁宿珩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吃他这套。 但是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就算象征意义的遮掩了一下，现在透露的东西也已经有点多了。 黎忻当时的失忆也有逃离规则注视的原因在，而进游戏之后只有在结算阶段靠着深渊的遮蔽才能找机会寻回一点。 至于现在，郁宿珩不确定自己现在还能透露多少。 组织了一下措辞，郁宿珩在黎忻一眨不眨的注视下放下杯子叹气：“他当时为了找……一个人，所以一直在四处搜寻特异能力者。我猜这个人和他当时找到的一位代理人有关。” “至于他的死，我记得是……” 话说到这儿，郁宿珩已经彻底开不了口了。 于是他果断住嘴，装模作样的喝起红茶，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虚空。 听到代理人三个字，黎忻已经猜到了大半。 ——那个记忆里的假道士。 那人不出意外就是月亮的代理人。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自己找到那个假道士的时间恐怕比想象中还要早，之后会帮自己这么多大概率还有别的交易。 至于劣池…… 黎忻反思了一下自己。 卸磨杀驴这事虽说他真干的出来，但一般来说也不至于毫无缘由。 不过能让劣池这么恨，就算不是直接原因，黎忻也不觉得自己能有多无辜。 说到底，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分析半天把自己分析里面去了，黎忻叹了口气。 抬头看到这时走进的木林，他果断决定把这事放一放。 很快，身后传来了交谈声。 两人现在这个位置是黎忻精心挑选的。一边能远远看到落地窗外的景色，至于另一边，隔着人工造景，玩家们的声音清晰可见。 如他所愿，这些人果然也意识到这栋大楼迟迟未露面的女主人有古怪，短短半天之内找到了一些线索。 “今天本来打算去趟20层，结果儒先生从早上就呆在那里，根本没机会！”一个没听过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满是不爽。 这人是少有的黎忻在宴会厅没注意到的玩家之一，想了想，黎忻询问的看向郁宿珩。 果然，对方抬眸看了眼，直接用口型报号：“id064孤魂。” 不出意料，排行榜。 孤魂外表是个十四岁左右的男生，他略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不过我找到了去顶层的暗门，但是里面有很奇怪的动静。” “暗门在20层？”木林皱着眉开口。 “不是，在21层，在舞台幕布之后。”说完，孤魂不知想到什么，表情凝重：“不过我不建议你直接去看，最好等明天叫上烟鬼一起。” 木林没再问原因，默认了。 之后其他人也把收集到的信息说了一遍。 里面大多数黎忻已经猜到了，没什么参考价值。 只有一条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个助理有点古怪。” 开口的是孙雨晴，她的状态相比其他普通玩家好不少，但还是难掩焦虑：“来这里之前，我在我们楼层碰到他了。” 孤魂的记性很好，见状立马问：“14层？” “对。”孙雨晴深吸一口气，也不指望脸色白的像纸的前男朋友，自顾自说下去：“我不知道他在那里做什么，只看到他站在隔壁门口一动不动。” 孙雨晴闭上双眼，压抑着恐惧开口：“直到他看到我，朝我特别诡异的笑了一下，然后他说……” “他说……” 微笑着的男人转身看向面露恐惧的少女。 林雨晴听到他温和的声音就像贴在耳边。 他说：“嘘……小姐，请别出声。” “你会感谢我的。” 第62章 恋人公寓（12） 大概是场合不对, 孙雨晴并没有透露太多。 而大概了解了目前情况，其余玩家们也很快闭嘴，专心吃饭。 另一边, 对这趟偷听结果十分满意的黎忻阖了阖眼, 指尖无意识的轻敲桌面。 助理身份有问题是明摆着的事, 既然玩家那边有现成的, 黎忻自然不打算自己从头去找。 不过怎么拿到是个问题。他总不能走过去说：各位, 你们好像对助理工作不太满意，这样你们提供下原因, 我回头去儒先生那参他一笔吧。 黎忻怀疑, 这话都不用等他问完就得被木林发现端倪, 直接戳成筛子。 琢磨半天，黎忻忽然把口袋里的小丑抓在手里，张口就是难为人：“听墙角会吗？” 小丑：“……” 小丑很想说自己不会，但霖林笑吟吟的表情很恐怖。仿佛那句“什么都不会，扔了算了”的话就挂在嘴边，正等着它自投罗网。 短短几日已经学会看人脸色的小丑挣扎一番，最后抱着黎忻的手，一脸的视死如归：“会！我可以留一个分身在他们身上。” 可刚一说完, 不知道忽然想到什么, 顿时更委屈了：“可我的灵魂只能呆在一个地方, 要偷听的话，在霖林叫醒我之前我就都不能陪着霖林了。” 然而这番泫然欲泣，男默女泪的话没能唤起奴隶主少得可怜的同情心。 黎忻甚至挑了下眉, 果断将它掉个头，兴致勃勃的介绍：“那可太好了。看那个油菜色头发的家伙，就是他, 趁还没走赶紧的。” 小丑：“……” 惨遭抛弃，小丑失魂落魄的分了一个拇指大的傀儡，赶在玩家们离开之前被黎忻用影线塞进了木林口袋。 选中木林的原因很简单，一个不惜放弃系统检举奖励，也要排除不稳定因素的人可并不多。 其实要不是小丑哭着表示，这不是它的世界，真不能分出两个分身，黎忻甚至想一人口袋里塞一个。 遗憾的将压榨成空壳的小丑重新塞进口袋塞，黎忻抬头便对上了郁宿珩相当复杂的表情。 “这么看我干什么？”毫无自觉的重新弯起笑容，黎忻将一盘蛋包饭换到郁宿珩面前，漂亮的眼睛笑吟吟的，企图转移话题：“吃蛋包饭吗？我特意嘱咐要口味轻的。” 郁宿珩盯了他片刻，最终深吸一口气：“……吃” 介于刚被被儒先生盯上，又白嫖了玩家们的线索，晚上准备搞波大的，黎忻决定低调行动。 第71章 吃饱喝足，下午两人难得老老实实呆在屋里没有出门。 一个雷打不动的看儒先生搜罗来的藏书，另一个则在补够觉后无所事事的在一边骚扰。 安逸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光线完全昏暗。 咔哒咔哒的时针指最终走向顶端。 十二点刚过，两人一起出现在21层宴会厅。 没了白天夸张的灯光，此时的宴会厅除了高处小窗透进来的几缕浅光外，大多数位置黑成一片。 这个环境对黎忻明显毫无影响，于是直接被郁宿珩赶到前面带路。 “不知道今晚那只独臂怪物会不会再来。” 将挡在路中心的椅子推到一边，黎忻忍不住回头，黑色的瞳孔在无光的环境下却亮的出奇。 一想起昨晚的场面，黎忻就忍不住想笑：“如果今晚真让那只竹节虫抓到你独守空房，你有多大把握把它拿下？” 副本怪物变竹节虫，郁宿珩懒得评价黎忻这张终年如一日有毒的嘴，最后掀起眼皮冷冷开口：“那么你会在明天早上看到我的尸体。” “在这方面它的优先级可比我这个戴罪之身高。”一眼看出这人什么打算，郁宿珩毫不留情打消了黎忻企图钓鱼的念头：“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昨晚它没有主动袭击是因为我们没有违规。” “啧，规则活该被嫌弃。” 毫无缘由的一番诋毁过后，两人终于站在了幕布前。 这间宴会厅的层高直逼三米，深红色的丝绒布料高悬在前方。远超正常的高度再加上深沉的夜色遮掩，仰头看去，视觉上的压迫感让人感到难以呼吸。 孤魂提到的异动不知为何没有出现。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连钟声都没有，寂静的可怕。 看着眼前随手就能拉开的布料，黎忻皱了下眉，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而他一向相信直觉。 “后退。” 敛去笑意，黎忻注视着前方，开始一步一步后退，直到在大厅大约三分之一的位置停下脚步。 郁宿珩则没说话，顺势退到后方最左侧，远远看着。 影线黑暗成为了最好的掩体。 从地面无声凝聚的影线顺着底端的缝隙，开始一点一点向内部蔓延。 黎忻顺势阖眼，除了死亡后重新凝聚身体，其他时间他还做不到随意控制身体形态的转变。 但共享一部分感官还算可行。 一路上没有任何阻碍，攀附的影线进入的相当顺利。 就在影线穿过幕布的那个刹那，黎忻听到了“咔嚓咔嚓”的细微声响。 这声音实在太耳熟了，黎忻一瞬间就想起了它的来源—— 在林语的死亡现场。 那是骨头的摩擦声，声音很嘈杂，数量不可估计。 这已经不是个好兆头，然而下一秒，一个更加细微的声音险些在这些摩擦声的遮掩中一闪而过。 似乎还有别的东西。 黎忻皱了下眉，却没有收手。 越来越多的触丝试探着向前，直到其中一根触丝率先碰到阻碍。 阻拦它的东西是一个柔软的躯体。 不知道它究竟何时被放在那里，□□居然还带着细腻的弹性，表皮黏腻，让人不由的想到一些不可言说的油脂。 影线继续向前。 随之而来的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黎忻的脸色终于变了。 幕布的另一面，就像一个大型的残次品堆积处。 层层叠叠的躯块垒在一起，堆放杂乱，明显并不被用心对待。 不过想来也是，随时都在补充的残次品而已，用完后被随意丢弃，连修复都显得多余。 就在这时，依旧蔓延的影线触碰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坚硬物体。 黎忻下意识睁眼，那摆放在舞台中央的立体物件，已经清晰的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那是……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道消失已久的细微声响再次传来。 这次，影线找到了“它”的位置。 他的目光落在某处，像是要透过密不透风的厚重幕布看到尽头。 意味不明的勾了下唇，黎忻不准备再继续浪费时间。 一直保持半流体状态贴近地面蔓延的影线在此刻猝然暴涨！ 细密的丝线随着意念在空中交织绷紧，另一端则透过中心接缝来到了黎忻手中。 没有丝毫停留的一把扯动，整片幕帘随着黎忻挥手的动作“啪”的一声朝两边猛然散去。 失去阻拦物，被血污，油脂和尸身铺满的高台，就这么展露在两人面前。 这些明明已经失去活性的身体软绵绵的交叉混在一团，而被木头衔接的关节却又在诡异的颤抖着： 咔嚓……咔嚓…… 失去阻隔，诡异的咔嚓声在空旷大厅内无限放大，声音撞上天花又带起虚幻的回声。 逐渐的重叠的声响像是要永不停歇。 亡者的躯体在副本影响下永远停留在死亡那刻，带着残余活性的身体被永恒定格，这些摩擦碰撞的声响像是被囚禁了的灵魂们，在这深沉的夜晚发出的唯一挣扎。 可又不只是挣扎，它们企图将来人永远留下，就像……徘徊在森林中的伥鬼。 咔嚓……咔嚓…… 重叠回响的声音越来越多了，让人想起高塔的古钟。 黎忻就这么站在原地冷眼注视着前方不断抽动的躯体。 他似乎一点也没有被这些企图将他们包围的声音影响，一直看向某处的眼底清醒的可怕。 忽然间，黎忻莫名笑起来： “怎么，想拖我一起下地狱？” 他像是察觉到了有趣的事，耳坠随着他歪头的动作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没有惊慌，没有恐惧，男人甚至上前一步，漂亮的瞳孔带着不加掩饰的挑衅： “要来试试看么？” 他笑着询问：“看看做不做得到。” 抖动声变得更强烈了，黎忻甚至能听到其中夹杂着的无尽怒火。 不过……这怒火可不该属于连思维都没剩下的怪物。 冷笑一声，影线直接收拢，朝角落的阴影刺去。 同一时间，又有数道细密的影线交织成笼，呼吸间便封锁了所有退路。 这一下，黎忻根本没有留手的意思。 一旦被刺中，不死也会失去绝大部分战斗力。 然而就是这不可能失手的一击却在击中目标的那刻，被对方死死拦在眼前。 黑暗中出现了一双血红的瞳孔，不由让人想起森林里嗜血的猛兽。 他的力气极大，硬生生止住了影线前进的步伐。 感受到阻碍，黎忻与那双写满恨意的眼睛遥遥对视。但他却依然没有收手的意思，另一根影线瞬间交织，直接在黑夜的遮掩下很抽过去。 双面夹击，这次对方没能避开。 巨大的冲击力将那人直接砸进墙里，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待浓烟散去，黎忻上前一步，漠然注视着阴影中写满不甘的猩红眼睛，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晚上好啊，疯狗先生。” 第63章 恋人公寓（13） 无视零散一片的残肢断骸, 黎忻上前一步，意味不明的开口询问： “怎么，大晚上不睡觉, 来和儒先生的藏品们培养感情？” 劣池脸色难看, 要不是躲得快, 他刚刚差点被密集的影线刺成筛子。 淌血的手死死拽住抵在胸口的锋利黑线, 劣池用了狠劲, 一把将直直抵在心口的影线挪向一边。 伴随着他松手的动作，没有收力的尖刺直接冲出, 将墙壁一把刺穿, 留下一个拳头大的孔洞。 饶是知道他这位“前上司”是个什么货色, 但在看到这不留任何情面的杀招，劣池依然觉得怒火中烧。 但很快，这股怒火就在黎忻饶有兴致的目光中被强行压下。 没人比劣池更清楚眼前的陷阱，一旦被黎忻牵着鼻子走出第一步，他就会失去所有机会，直到踩进对方为他选中的陷阱。 劣池毫不怀疑黎忻对不可控因素的解决措施，因为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是那柄藏在暗处的利刃, 替他收割败者的亡魂。 深吸一口气, 劣池擦去手上的血迹起身。虽然略显狼狈, 但劣池根本没受什么伤。 ——这人似乎更难杀了。 这是这次交锋中，劣池最大的感触。 手中还残余着黑色的光点，劣池分不清它的来源, 却本能察觉到危险。 更何况…… 他看向不远处那道灰白色的身影，目光惊疑不定。 那人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不冷不热的看着, 好像对一切结果都不在乎。 可劣池确实知道他，也对他的身份有所猜测。 “您居然也在这里……” 劣池不可置信的开口，但他并不企图从祂那里得到答案，转而看向对他表现得非常好奇的黎忻，旋即又变得愤怒：“你怎么配！一个自私自利的家伙，你怎么配！？” 第72章 在这一刻，情绪如冲破闸口的洪流，几乎要将仅存的理智焚毁。 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劣池却连疼都感觉不到。 而他所有愤怒的源头，那个曾经给他希望，又毫不留情将他抛下的男人，却不为所动的站在那里，眼底只剩下饶有兴致的审视。 那眼神里甚至没有被记恨的迷茫和悔恨，就好像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报复与仇视，就连过往的真相都懒得仔细询问。 [哦……你说他啊。我倒是没准备让他死，不过死了就死了，一条小狗而已。] [核心带回来了？对，就是那颗玻璃球。嗯，放这吧。] 淡漠的话语冲破记忆，那天站在落地窗边修剪花枝的男人声音懒洋洋的，连失去好用棋子的苦恼都没有，更别说难过。 几句话，轻飘飘的就为他的死讯翻了篇…… 劣池始终想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被舍弃。 当初那刺入核心的一刀太冷，冷的直到现在想来……依然觉得刺骨。 黎忻没回答劣池的质问。 眼前人的暴怒并不作假，有一刻黎忻确信劣池真的想杀他。 “可惜……” 他在劣池警惕的目光中叹了口气，语调漫不经心。 无论有多想，无论有多恨，都已经是第二次了。 第二次见面，已经完全确定身份，他却依旧没能直接下手。 至于原因，黎忻有了猜测。 一位神裔没那么好掌控，如果当时的自己真的决定用他，一定会确信他永远无法反扑。 “你看起来真的很想杀我。” 看了半响，黎忻忽然笑起来，可眼底的轻蔑和不屑却让劣池觉得浑身发寒。 没有看他，黎忻抬脚向前方走去，似乎完全不担心劣池忽然出手。 事实也确实如此，直到黎忻从他身边走过，一直到在舞台边缘站定，劣池攥紧拳头，眼底杀意蔓延，却依旧什么都没做。 “哼……”黎忻轻笑着回头，眼底带着嘲弄：“流浪这么多年，连项圈都没能摘下的话，可杀不了我。” 轻飘飘的几个字让黑暗中的那双不正常瞪大的眼睛几乎崩裂，野兽一般的嘶哑声音几乎咬着牙吐出两个字： “灰鸮！” “怎么，我说错了？” 劣池看到那人笑起来。 这一刻那人几乎与记忆里的身影完全重合，凌厉又危险，像是要透过皮囊将他全部看穿。 “小狗，既然知道不敢一口咬下，那就省省呲牙的力气。”黎忻慢悠悠的语调带着不以为意的轻视：“或者你也可以孤注一掷试试看……只要承受的起失手的后果。” 劣池的脸色在一瞬间苍白。 立在身前的层层防御居然被人像戳豆腐似的一下戳破，露出了强装镇定下的不甘与恐惧。 他的狐假虎威被看穿了。 过去的威慑与绑定灵魂的契约一起，依然还残留在灵魂当中。 黎忻的嘲弄让劣池双目欲裂，可他紧咬着后牙，却一步都没能踏出。 咔嚓咔嚓的声响似乎更急促了。 黎忻一直注意着时间，现在已经差不多一点，他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 见劣池迟迟没有任何动作，黎忻了然回头，转而看向一片混乱的高台：“既然如此，那叙旧就留到最后吧。” 台上中心偏右位置是一个固定的金属台面，仅仅一眼，黎忻就清楚了这间所谓的“宴会厅”真正的作用。 地上杂乱的尸骨没留下多少空隙，黎忻顺着右侧的台阶走上去，审视的看了一眼。 没能看到孤魂口中的入口，黎忻倒是毫不意外。毕竟这地方要是没点机关，都对不起这么大的排场。 面对忽然出现的入侵者，地上爬行的怪物们没有表现出攻击行为。 既然如此，黎忻也权当它们不存在，抬脚就往深处走去。 在演讲台边缘站定，黎忻伸手扶正歪斜的话筒，修长的指尖不紧不慢的拂过光滑的台面，最终顺着边缘向下，碰到了侧方的一处凸起。 倒是个毫不意外的隐蔽位置。 黎忻眯了下眼，没什么犹豫的直接按下。 细微的声响几乎被刹那间猝然膨胀的咔嚓声彻底掩盖。 这些“休眠”中的怪物在此刻忽然惊醒般扭曲着僵硬的躯体，三段的四肢无意识的四处抽打。 被响声惊动，劣池嘶哑着声音下意识开口：“它们快醒了。” 刚说完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提醒个屁啊，自己挣脱不了契约，那这个烂人被怪物弄死也算给自己报仇了！ “嗯，看出来了。”随口应了一句，黎忻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恐慌。 又一段残肢擦着衣摆狠狠打下，将几只怪物打的支离破碎。 这场面实在有碍瞻观，黎忻简单看了一眼，很快得出结论：“三分钟，这些怪物就会彻底苏醒。” “三分钟是极限，这些东西在被碾成粉末之前都不会停止活动，最好离开。” 郁宿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半天他终于看够了戏，从阴影中走出，几步走到高台下。 “听着真刺激。” 黎忻笑起来，却并没有就此离开的意思，反而转头颇有兴致的朝郁宿珩伸手： “怎么样，要和我一起吗？” 上扬的音调是带着蛊惑的邀请，郁宿珩仰头看他，忽然间想到了深海中的塞壬。 它们总是于风暴中出没，竭尽全力的邀请被它们选中的人，一同踏入不见归处的洪流。 郁宿珩没有拒绝。 在劣池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握住黎忻空悬的手，借力踏上了那级一步就能跃上的高台。 虽然恨与不甘都不作假，但看到这一幕，劣池盯着黎忻的眼神依然像是在看怪物。 短短几分钟，这些东西变得更加活跃了。 将郁宿珩拽到身前，黎忻看向远处被扭动的肢体层层遮挡的暗门。 想过去并不容易，因为最好的机会已经被他主动错过。 可黎忻并不在意，他甚至还有心情朝郁宿珩确认：“真要陪我去？” “闭嘴，别犯神经。” 郁宿珩伸手揉乱黎忻的头发，脸上写满了我的耐心有限，少无理取闹几个大字。 被训斥一通，黎忻终于消停了。 不甘心自己回去，同样翻上高台的劣池好巧不巧看到这一幕，顿时一脸的怀疑人生。 这些怪物的攻击性并不强，远远达不到副本boss的水准，但胜在数量够多，因此几人依然废了点功夫。 踏入暗门那刻，劣池捂着被划伤的胳膊，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你是混血？” 熟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劣池身体一僵，随后一脸警惕：“你怎么知道？” 得到答案，黎忻摸了摸下巴，难得说了句真话：“猜的而已。” 说猜的其实也不准确，自从知道和劣池之前有契约之后，虽然黎忻还不太清楚所谓的契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他多少能感觉一点联系。 劣池一脸不信，可男人随意的声音已经到了上方，特别熟练的下了命令：“跟上。” 劣池：“……” 绕着旋转阶梯向上，脚下已经出现了浓稠黏腻的痕迹，浓重的血腥味愈演愈烈。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前方出现的一道身影让，黎忻的脚步顿在原地。 “可以请几位留步么？” 黑暗之中，不知何时等在这里的助理语调依旧恭敬，可低垂的眼睛隔绝了一切窥探： “再往前的地方，你们恐怕还没有资格。” 第64章 恋人公寓（14） 助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但确实是一副恭候已久的模样。 他身后是一扇虚掩的大门，只留了一条很小的缝隙，被助理挡住了大半。 见黎忻没开口也没有离开, 助理摸不准他到底什么意思, 于是选择先发制人：“黎先生, 郁先生, 还有劣池先生……” 目光从眼前三人身上接连扫过, 最后掠过面色凌厉的劣池，紧盯着最前方的黎忻, 故作困惑：“几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助理已经起疑。 黎忻作为住在这栋大楼的最久的住户之一, 又是儒先生的朋友和新盟友。大半夜拖家带口来扒儒先生的秘密, 怎么看都有问题。 敏锐的感觉到杀意，一团火焰在劣池的指尖悄然点燃，竖起的瞳孔警惕的看向前方。 没理会周边的暗流涌动，看着一副兴师问罪表情的助理，黎忻忽然开口：“这话你是替儒先生问的？” 似乎没料到黎忻的回答，助理愣了一瞬，审视的目光落在黎忻身上，半响之后忽然笑道：“有什么区别？” “区别？当然有。”黎忻后退半步倚上身后的扶手, 越过助理看向他身后的大门, 语气耐人寻味：“这取决于你希望多一个敌人还是……盟友。” 助理神色微变。 黎忻的语气太过笃定, 让助理一时分不清他究竟是在虚张声势拖延时间，还是真的察觉到了什么。 第73章 从在儒先生办公室开始，不, 应该是从昨晚处理现场开始，助理就察觉到了不对。 这人太危险了…… 心底杀意涌动，可助理表面上却无懈可击, 公事公办的语调带着警告：“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虽然大楼没有宵禁，但擅自打探儒先生的秘密，他会很生气。” 如果是普通玩家此时可能已经被助理话语里的警告吓退。可黎忻根本不为所动。 他甚至上前几步，伸手按上厚重的大门。 注意到他的动作，助理的目光逐渐冰冷：“黎先生，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挑衅儒先生的权威吗？” “嗯……挑衅儒先生的权威。”黎忻露出一副思索的表情：“就算你说的罪名成立，那你打算怎么办？连夜去敲20层房门，然后打个小报告？” 助理：“……”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助理的表情一时间十分精彩。 一句话把人怼成打小报告的小学生。黎忻却毫不在意的观察眼前这扇高度近三米，疑似实心的双扇铁门。随后不紧不慢的接道：“别了吧，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帮儒先生管理整栋大楼，汇报异常，是我的职责。”失去了虚假的笑容，助理死死盯着黎忻的动作，一板一眼的冷声回答。 “呵……忠心的我都感动了。”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黎忻半是嘲弄的笑了： “那你能跟他解释清楚，自己在14层藏了什么东西么？” 助理没料到黎忻连这个都知道，垂下的手指猛的攥住。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终于撕毁了温文尔雅的面具，冷笑出声：“她告诉你的？” “看来是我失算了，本以为她吓成那样，不会说出去呢。” 慢条斯理的摘下眼镜，助理已经毫不掩饰杀心：“可就算我有秘密又怎么样？毕竟跟了儒先生这么多年，只要你们死在这，我有一万种方法让儒先生相信……” 说着他顿了一下，随后环顾在场几人，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危险的前奏：“某位精神不太稳定的新住户，半夜挟持了黎先生二人闯入「养殖场」，我察觉到了动静可还是晚了一步，他们已经…… “死无葬身地。” 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完，助理蓦的神经质笑了起来，看着精神状态不大美妙。 黎忻没有打断这场表演痕迹十足的独角戏，直到助理一个人笑够了，才悠悠开口：“养殖场？听着不像女士的闺房。” 有点苦恼的揉了揉太阳穴，黎忻一副半猜半蒙的语气：“那儒先生那位美丽的妻子现在被安置在哪？啊……难道真是儒先生的卧室？” 妻子和卧室两个词被黎忻咬的极重。 说完，他侧头看着助理一瞬间阴沉的脸色，了然笑了：“看来我猜对了。” “说起来，儒先生知道自己的心腹整天觊觎自己的妻子吗？”妻子二字他念得玩味。 这段挑衅可太成功了，助理的表情一瞬间狰狞，可锋利的匕首已经抵在了他的脖颈，制止住了接下来的动作。 “你！” 郁宿珩不知何时站在助理身后，眼底没什么多余情绪，只是赶在黎忻幸灾乐祸的精神攻击出口前，冷声打断：“试探和拉扯告一段落吧。” 被绕的头疼，郁宿珩不耐烦抬眼，果断朝黎忻丢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这眼神的意思简洁易懂——说重点！ 唔了一声，黎忻遗憾眨眼，从善如流的换了语气：“好吧……” 敲了下身后坚硬的铁门，意识到这玩意不太可能人力推开，黎忻直接抬脚走到助理身前，从他外套内侧准确抽出一把遥控器似的东西。 控制器被拿走，又受制于人，助理紧紧皱眉：“你究竟想干什么？” 按下控制器按钮，厚重的大门缓缓向内打开，周边的暗红灯光随着开门的动作接连亮起，映出一个个被锁链悬在半空的人影。 这些人有男有女，年龄看起来都不大，却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 从胸口微弱的起伏能看出，他们没死，只是陷入了昏迷。 这就是儒先生的「养殖场」。 被悬挂在空中一动不动的人看起来和儒先生会客室里装饰悬挂的木偶没有任何区别。 黎忻大概数了一下，数量不多，只有7个。 “真臭……” 紧随其后走进的劣池忍无可忍的捏住鼻子，脸上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这些人的灵魂都快腐烂了，放这儿风干吗？” 听到这话，黎忻诧异回头，询问的看向郁宿珩。 郁宿珩朝他点头：“死亡的神裔都是亡灵，对灵魂很敏感。” 亡灵？ 黎忻带着好奇的目光投到了劣池身上。 对上这有人要倒霉的熟悉表情，劣池充满警惕的后退半步，想都不想的厉声拒绝：“……我不变！这儿地方不够！” 张到一半的嘴重新闭上，黎忻面无表情的盯了劣池片刻，觉得自己当年给这条傻狗留下的心理阴影还是不够强。 叮咚，叮咚！ 忽然间，一道清脆的声响几乎是贴着耳边滑过，让黎忻动作一顿。 这声音很轻，若有若无，要不是这里安静的出奇，很容易被当成幻觉。 察觉到不对，黎忻猛的转身，视线准确定在某处，看到了房间尽头的一扇木门。 郁宿珩此时已经放开了助理，注意到黎忻明显不对的动作，蹙眉询问：“怎么了？” “看来……” 黎忻远远看着黑暗中的那道门没有回头，只是意味不明的眯了下眼，声音很淡：“有人想跟你抢人啊，男朋友。” 郁宿珩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同样轻轻皱眉：“那个位置……” “我猜那应该通往儒先生的‘卧室’。”黎忻转身，朝忽然间一言不发的助理发问：“你说呢，助理先生？” “你刚刚听到什么了对么！？” 像是没听到黎忻的提问，助理像是忽然惊醒一样，死死盯着黎忻的脸，像是要在上面盯出一个洞。 虽然是询问的句子，可助理的语气却是认定了一样，步步紧逼： “你听到了对吗！你听到了！”助理脸上居然燃起了和儒先生一样的狂热，像个朝圣的疯子： “你听到他，不，是她……不！” 助理在黎忻冷淡的目光中一步步朝他靠近，高举着手臂，瞪大的眼睛里爬满血丝： “你听到祂的声音了对么，你听到了！” 助理跌跌撞撞的朝前走去，手里的金丝框眼镜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叮……” 那道虚幻的声音在此刻又一次响起，像是有人贴在耳边低语。 不过不同于最开始与风铃相似的清脆，这次的声音里带着一道男女莫辨的模糊声响。 它似乎察觉到黎忻听不懂它的话语，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它居然再次出声： “来……” 这一次，这声音已经和人类的发声相差无几，只不过声音依旧空灵。 随着“嗡”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接连炸开，带起冲击性的涟漪。 明显不正常的干扰瞬息间模糊了感官。 黎忻摇晃着后退一步，虽然很快皱眉稳住身形，但此时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什么情况？你们听到什么了？”劣池察觉到了不对，可他捕捉不到一丝一毫的声响。 而郁宿珩则意识到了什么，他快步想要上前，却被助理拦住了去路。 “别靠近，郁先生。” 助理拦在两人之间，他的脸不知何时开始溃烂，露出皮下森森白骨。 看到这一幕，劣池的表情蓦的变了。 “我的主人正在和祂挑选的候选者交谈。” 不甘，嫉妒，羡慕以及敬仰在助理眼中接连闪过，最终彻底变为了果决： “相信我，这是崇高的荣耀。”助理看着眼前人弥漫起杀意的蓝色眼睛，毫不畏惧的优雅躬身： “所以还请您，在此静候。” 第65章 恋人公寓（15） “开什么玩笑, 伪神！？”劣池不可置信的低喃：“规则的副本里怎么可能会养出伪神！？” “还不算伪神，它还不够格。”郁宿珩的声音很淡，但劣池听出了里面刺骨的寒意, 顿时噤声。 助理的半边身子此时已经腐烂, 露出的白骨爬上诡异的木质纹路, 看着着实有点掉san。 郁宿珩的脸色不太好看。 毫无疑问, 这个副本已经成为了伪神的孵化场。 这种副本不是没有, 说白了就是让这些玩家免费给规则打工，处理处理这些不时冒出来的毒瘤, 顺道涨涨经验。 不过这种副本应该放在高序列位置, 一般来说至少要全员排行榜才可能开启。 至于现在, 就副本里的这些人，和找死没多大区别。 很明显，这不合规矩。 助理的腐化即将完成，劣池直觉不妙，刚准备动手阻拦，就见一抹深邃的光芒忽然在郁宿珩的眼底开始燃烧，像是海上燃起的火焰。 第74章 助理的腐化几乎是一瞬间停滞，连带着他身后死死皱紧眉头的黎忻。 整个空间在瞬息间被完全定格, 郁宿珩强行冲破束缚, 叫停了整场游戏。 “规则。” 郁宿珩语气发冷：“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规则的声音很快响起, 这祂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化的表现，声调趋近于它为了颁布任务捏造的机械音： [是我的失误，但是它本不该在这个时候苏醒。但即便如此, 我也不建议在这时中断游戏。] 郁宿珩远远看着黎忻皱紧的眉眼，冷声开口：“理由。” [它是因为察觉到感兴趣的灵魂提前苏醒，但这也意味着它进入了虚弱期。]规则回答：[我可以保证在场所有玩家的灵魂不受侵蚀, 死亡的结果依旧是进入惩罚副本。] “你确定？” [确定。]规则回答：[它应该已经感觉到了你的气息，这本身就是一种震慑。] 这次郁宿珩沉默了许久，久到规则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才终于开口： “之后我会参与副本，公平起见，你可以再选一个排行榜前十玩家进入。” 多一个排行榜前十勉强可以平衡这场游戏，总得来说，这个提议有利无害。 然而规则拒绝了：[我很想答应，但是不行] 郁宿珩皱了下眉，不太理解：“原因？” 听到这个问题，规则的严肃瞬间破功，几乎是咬着牙没好气的开口： [问你男朋友养的那条傻狗！！] 郁宿珩：“……” …… 对于外界的这场交涉，黎忻没能听到。 面对这道就差把不怀好意写在脸上的诡异邀请，他在电光火石间就做出了决定，任由意识跟随对方抽离。 不知道是不是经过深渊改造，他已经不算是彻头彻尾的人类缘故。在这种类似于离魂的状态下，他的思绪依旧保持了清醒。 再睁眼时，他已经站在了儒先生的客厅。 哪怕深夜，这里也没有完全陷入黑暗，部分柔和的氛围灯光依然保持着工作状态。 身体很轻，也没有实体，黎忻对这种状态已经适应良好，因此直接抬脚朝客厅尽头的楼梯走去。 他已经猜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 路过二层，黎忻朝昏暗的长廊看了眼。 这里明显没什么设计感，搞得和酒店走廊没什么明显区别。 试着扭了下就近的把手，不出所料的上了锁。 “来……” 虚幻的声音又一次贴着耳边响起，带着明显的催促。 叫魂似的。 黎忻啧了一声，但还是放手向上走去。 踏上三楼，又是风格突变。 带锁的铁质栅栏门拦住去路，透过这扇门，黎忻不由想到了某位院长的底下室。 可见变态们的审美倒是非常同一，都是“纯狱风”的忠实爱好者。 “这里……” 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这次不再贴近耳边。 黎忻清楚听到它从门后传来，带着说不清的急切。 顺着声音的牵引，黎忻眼前恍惚一瞬，居然已经站在了门内。 浓郁的玫瑰香气率先侵蚀感官，随后是彻头彻尾古典风格的室内布局。 厚重，繁复，典雅，带着矫揉造作的仪式感，宛如被带进古老的油画。 夜间的冷风掀起帷幔，冷冽的月光照亮了窗边的影子。 那是一个过于纤细的影子，身上却穿着繁琐复杂的古典衣裙。它端坐在那里，明明没有任何五官的脸上却能清晰感觉到它正温和的朝来客微笑。 这一刻，黎忻忽然理解了为什么有这么多人痴迷于此，不惜为这么一个危险的木偶抛之一切—— 因为这确实是一种超越人类认知的美感。 它无关性别，无关技艺，是一种冲击感官的，难以言喻的吸引。 看到这一幕，黎忻愣住了。 但却并不是因为眼前这具超越人类艺术巅峰的木偶。 而是另一个，哪怕仅存在模糊的回忆之中，却依然惊艳到难掩悸动的场景，在这一刻与之重合。 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地点，只知道剧烈的疼痛和额角的血痕模糊了视线，似乎还是幼年的他平静的从残垣断壁中爬起，然后被地平线升起的天光吸引。 然后……这个对趋近死亡的伤痛都毫无反应的孩子，却在那一瞬间，瞪大了双眼—— 废墟中心枯萎的巨木之上，一道灰白色的身影迎着驱散灰暗的天光，倚靠在枝杈之上，浅金色的光芒将他的身影映的近乎透明。 他背对着光亮，居高临下的俯瞰整个混乱一片的世界。 明明那张精美到不似常人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像极了……那些人不惜用一切恶毒句子日日咒骂的，对人类苦难视而不见的神明。 可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觉得这个看起来置身事外又高高在上的人，正在同这片早已开始崩坏的土地一同走向死亡。 悲壮，神圣……却又美得让人不顾一切的想要去抓住。 这是一场未被记录的意外。 在神明与规则的视线死角，一个年幼的人类窥探到了世界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自此，再无法忘怀。 第66章 恋人公寓（16）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么？” 听到这句话时, 黎忻已经坐在了木偶对面的椅子上。 这具充满艺术性的木偶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声音不经过任何器官，直接回响在房间内。 和其它那些怪物不同, 它似乎并没有行动能力。 黎忻没接话的意思, 只是后靠着椅背。 “他们是在那间暗无天日的地下室找到我的。当时创造我的木偶师已经死了, 只留下干瘪的空壳。” 木偶平静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内回响, 毫无起伏：“他们觉得这是他心甘情愿的奉献, 并将那个画面视作信仰。” “但是事实是……是我吃了他。” 有一瞬间，黎忻觉得木偶似乎笑了一下, 但那张空荡荡的脸上又确实什么都看不出来。 见黎忻依然没有开口, 木偶忽然主动提问：“他们都希望我能真正活过来, 那你呢？” “我？”手肘撑着椅子扶手，黎忻曲起的手将好看的侧脸挤成一张饼，不走心的想了想，随口答道：“都无所谓吧，你想活？” 面对这答案，木偶在沉默很久之后，忽然充满困惑的开口，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难道不好奇吗？” 黎忻：“好奇什么？” “好奇我。”木偶回答。 “正常来说, 所有人在见到我时都会不由自主的被我吸引, 因为这是我自诞生起就被赋予的标签。”说完, 飘荡在房间里的声音更困惑了： “可你为什么不但没有被我吸引，反而反过来吸引了我？” 这算什么？被万人迷怪物倾情告白了？ 然而面对这等殊荣，黎忻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很明显, 根据之前得到的线索来看，这玩意“吃人”。 在这种不具备什么智商，全凭本能的非人类面前, 黎忻不觉得自己在它眼里和一盘菜有什么区别。 毕竟按照儒先生的说法，木偶会主动选择合适的灵魂。 至于选完了干嘛，那用后脑勺都能猜到。 对着怪物，黎忻甚至懒得扯个笑脸敷衍。见它暂时还没直接下嘴的打算，直接提问：“你对我感兴趣？为什么？” “不知道，你身上有东西很吸引我。” 那道声音想了想回答：“而我你刚刚问我是不是想活过来，我的回答是——当然。” 黎忻意味不明的挑了下眉。 木偶没看懂他的意思，不过也并不在乎，只是自顾自的说道：“我没什么愿望，既然所有人都希望我活过来，那我就活过来。毕竟这也是他最初的愿望。” “最初？”黎忻抽空抓了个重点。 “是，因为后来他的愿望变了。”说到这，木偶忽然停顿了一瞬，才缓缓回答： “……就在我准备吃掉他的那一刻。” 窗外忽然吹起冷风也吹动了木偶繁琐的衣摆。 层层叠叠的轻柔布料在风中摇曳，明明是木头雕刻的身躯，在此时却显得过分轻盈。 突如其来的风浪同样吹乱了黎忻微长的发丝，耳坠伴随着猎猎风声在空中不断摇晃。 黎忻能感觉到木偶在看他。 不像是观察，也不掺杂什么恶意，只是说话时下意识注视着提问者。 就像它说自己想活过来时的口吻一样，听不出任何期待，只是陈述着自己的任务。 “为什么？”黎忻眯了下眼，轻声问道。 “那时我已经‘吃掉’了他的骨髓，吸取了恼液，即将用身体容纳他的血液。”那声音依旧平静的毫无起伏： “但是，就在我一点一点按照他的愿望把自己填充的更像人类的时候，他却忽然放弃了一直以来的愿望……” 第75章 “只剩了活下去一个念头。” 黎忻闭上眼睛，透过木偶毫无起伏的声音，他似乎看到了一场血腥而残忍的献祭。 在那间昏暗的，充满血腥味的地下室里中。插画中所绘制的那位痴迷虔诚的木偶师，此刻却充满恐惧的瞪大了双眼。 他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由自己亲手创作出的作品，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有什么脱离了掌控。 可此时，他已经无权后退。 甚至不受控制的一步步上前，在恐惧与剧痛中，看着手中锋利的雕刻刀直直没入血肉，听着坚硬的骨骼在被一点一点磨开，最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用身上的一切去替换木偶的内芯。 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执念与愿望创造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想要木偶和人类一样“活着”，他就需要用自己去填满木偶和人类之间的所有空缺。 换句话来说，他要用一个生命去替换另一个“生命”。 终于，在锋利的刀刃整个没入后颈的那刻，撕心裂肺的疼痛和后知后觉的真相终于让他彻底崩溃。 这一刻，求生的本能轻而易举的吞没了长久以来的执念。 透过木偶，黎忻无声注视着这场身不由己的献祭，忽然开口：“既然他的愿望改变了，那你停下来了吗？” “我停下来了。”木偶的回答出乎意料：“因为那时我只遵循他的愿望，既然唯一一个希望我醒来的人想要结束，对我来说，当然就没有了继续的必要。” “可他还是死了。”黎忻垂着眼眸。 “嗯，因为已经晚了。”木偶轻声回答： “人类太脆弱了，应该是最后那一刀杀了他。再加上失去了我的控制，他很快就倒在了血泊里。” “如果他没有后悔，你们能成功？” 这次木偶的回答依旧出乎意料：“是的，如果他没有后悔，那么我会在他死亡的那刻，凭借着他的灵魂彻底诞生。” “可无论如何，我们都失败了。他死在了那间地下室，而我则不算死物，也不算活着。” “之后你就被那帮急不可耐的收藏家们带走了吧。”黎忻已经懂了，了然接道：“后来你又听到了他们想让你活过来的愿望，所以又开始找合适的灵魂再次尝试复活？” “是。” 木偶没有否认：“毕竟他们的愿望同样也是我诞的原因。” “创造者其实是最契合的灵魂，可他死了，再加上我的身体里已经有了他的一部分，所以之后他们想方设法筛选出的人，大都只停留在当初那一步，便全部失败。” “况且，虽然都是相爱的恋人，可拥有足以匹配执念的人还是少了……” 说到这，木偶顿了一下，看着黎忻补充道：“直到我见到了你。” 黎忻：“……” 黎忻无从辩驳，并怀疑规则特意把他送到这个副本是为了报复他。 兜兜转转，话题又绕回来了。 认清现实并叹了口气，黎忻后靠上椅背，面露怀疑：“好吧，不过你确定吃了我就一定能成功？” “不确定。”木偶呆愣愣的语调这时候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无视黎忻一言难尽的目光，它相当坦然：“你的执念和他一样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被我吸引，但应该问题不大。” 不确定、不知道为什么、应该…… 黎忻对这位的随遇而安表示了发自内心的敬佩。 “其实如果你愿意配合，成功率应该很高。”木偶看出了黎忻眼底浓浓的质疑，想了想，不准备放弃这次机会的它决定用人类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 “其实成为我的灵魂也没什么不好，到时候我们的灵魂会就此融合，而且看起来和人类没什么区别。”木偶学着自己长久以来观察过的人类说辞努力劝说：“而且我没有明确的相貌，所以到时候我会长得很像你。” “换句话来说，和现在比，除了你的身体会变成我的，相貌有一点点改变，灵魂外加了一小块外，就没其他影响了。” 说完这一长串，木偶充满期待的看向眼前的人类，明显对自己的游说能力十分自信。 黎忻：“……” 对此，从来只有自己洗脑别人的黎忻沉默良久。 虽然男人没开口，但看着他眼底越发怜爱的目光，木偶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 也不怪木偶业务不熟，毕竟按照以往的流程，根本没这么复杂。 所有见到木偶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被吸引，然后心甘情愿的为它献上自己的生命，它只需要强行控制对方进行献祭流程就够了。 可现在问题在于，黎忻根本没有被它吸引，当然也不会任它操控。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环节出了问题，木偶也不会费尽心思用人类的方式去诱劝。 虽然木偶已经尽力，但在诱骗这个方面，黎忻实在甩它几条街都不止。 一瞬间，场上局面有些僵住。 身为猎物，黎忻姿态随意的窝在椅子里，对目前的处境倒是毫不在意。而身为绑匪，木偶却有点拿黎忻没办法。 长久的沉默之后，木偶再次开口时，忽然带上了与最初截然不同的压迫感：“你应该也清楚，违逆的结果无非是被一直困在这里，或者被杀死。” “既然是同样的结局，你又何必挣扎？” 截然不同的语气倒是让黎忻略带惊讶的抬眸。他注视着这具美丽的木偶，伸手勾住被风吹的不住晃动的耳坠，居然意味不明的笑了： “你说的对，可我不喜欢吃亏，宁可两败俱伤也不做慈善。” 说完，他在木偶沉默的注视下，微微勾唇：“所以，如果你真想达成目的……不如听听我的条件吧。” 第67章 恋人公寓（17） 第三天早上, 还活着的玩家们同时出现了21层宴会厅。 他们收到了儒先生的邀请，这趟是为了和副本boss共进早餐。 “不太对劲。”孤魂把空旷的宴会厅环顾一圈，视线最终停留在了身后高悬的帷幔上：“有人动过这里, 我能感觉到这里和昨天不一样。” 烟鬼揉了揉乱七八糟的头发, 随口问：“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不好说……”孤魂面露不解：“昨天我直觉不妙就没进去。现在的话, 里面东西给我的感觉清晰了一点, 但是……” 他停顿一瞬间, 忽然看向木林：“你真不是神裔？” 又来了。 木林头疼：“你到底为什么总问我这个问题，我应该告诉过你很多次了, 我不是。” “好吧。”孤魂嘀咕一声, 不甘心道：“按理来说像你这种有非主流发色的家伙, 是神裔的可能性很大啊。” “中二，太中二了。”烟鬼啧啧摇头：“上城区的漫画书很多吧，少爷。” 被戳中痛点，孤魂直接炸毛：“闭嘴！你个没有童年的家伙！” 大早上看大佬吵架，真刺激。 孙雨晴面无表情的喝了口热水，忽然觉得自己迟迟入不了排行榜也不是没有原因。 ——至少精神状态就格格不入。 “行了，趁儒先生没来，麻烦说重点。”木林面无表情, 他怀疑在这样下去, 以后的排行榜在普通玩家眼里真要成精神病集中营了。 “重点就是, 我好像感觉到了一点东西，但不一定准确。”孤魂猛灌了杯热水消气，语气很凉。 “什么东西？” “说不清, 反正古怪，和那帮神裔身上的味道有点趋同。”孤魂看向皱紧眉头的木林：“所以我才问你是不是神裔，既然你不是, 那想判断出这些东西的来源就只能靠id103了。” id103…… 听到这个代号，众人的脸色十分精彩。 特别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眼镜男。听到这一串数字，更是一副随时要晕倒的模样。 这人就是副本安排给劣池的舍友，这几天他战战兢兢的活着，对自己居然看到了第三天的太阳这件事无比感动。 “说到他，那条疯狗哪去了，怎么没看到？”由于孤魂的长相完全不在劣池的发疯名单上，又没怎么接触过，因此倒不怎么愁他。 被排行榜大佬盯着，眼镜男勉强开口：“从昨天我就没再见过他了。” 听到这个答案，木林忽然看了他一眼，语气不明：“昨晚他没回去？你确定？” “对……怎么了？”眼镜男看着三人古怪的表情，不明所以。 这时孤魂的室友，一个叫陈忠的年轻人点了下人数，忽然皱着眉问：“是不是少了个人？” 孙雨晴放下杯子：“你说15层那个姐姐吧。” 她的脸色不太好看：“她在第一天晚上就死了，屋里有使用大量道具的痕迹，林文印说死因是惊吓过度。” 陈忠惊呆了：“开什么玩笑……” 听到这，眼镜男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什么，顿时惊疑不定：“不是，我真没问题啊。而且这些人都是舍友死了才被杀的，那个人又没死，我活着也不奇怪吧。” 第76章 木林没有反驳，但他知道没这么简单，毕竟死去的林语他们就是例子。 “已经第三天，麻烦事越来越多。”麻烦事接连不断，烟鬼有点头疼：“马上就是其他住户提到的拍卖会了，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还有那个古怪的助理和身后的那个幕布。 木林在心里补充道。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股不好的预感就越来越强烈，可木林却迟迟找不到端倪。 “来了。” 听到孤魂的声音，木林下意识抬头朝大门方向看去。 邀请他们的儒先生正朝他们走来，脸上却不是他们熟悉的游刃有余的笑容。 落在几人身上的目光怨毒的令人心惊。 不对劲！木林心里警铃大作。 变故出现在儒先生走到桌边那刻。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忽然从身后掏出一把生了锈的剁骨刀狠狠劈上桌面，几乎是歇斯底里的怒吼：“是谁！？” “我知道是你们！你们都该死！都是因为你们！都是因为你们！！” 被劈碎的瓷碟四处飞溅。孤魂惊魂未定的躲到一边，看着忽然原地发疯的儒先生不明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话音未落，剁骨刀横劈而过。 孤魂赶紧拉了把旁边愣神的陈忠，锋利的骨刀最终擦着鼻尖狠狠扎进瓷砖。 没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儒先生把刀一扔，居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热武器。 “靠，有枪用个屁的刀！” 不知谁低咒一声，话音未落，儒先生毫不犹豫的直接开枪。 木林目光一冷，细密的藤蔓拔地而起，层层拦截在面前，烟鬼则直接借着开枪时的烟雾模糊几人的位置。 所幸这个副本不是什么高科技时代，枪声并没有持续太久。 除了陈忠不小心被飞溅的瓷片划了道伤口外，其余人都只是略显惊慌。 “不对劲！” 木林收了藤蔓，看着挣扎着重新去拿剁骨刀的儒先生，狠狠皱眉：“有人触发了什么，而且儒先生这么想杀我们为什么不带着那个助理和那些怪物！？” “我觉得你说对了。” 话音落下，雾鬼收紧烟雾，居然轻而易举的将儒先生层层捆住，吊在半空。 而儒先生却只能像一个普通的发了福的中年男性一样涨红着脸咒骂。 副本boss被轻而易举治服，可一时间，没人欢呼。 孤魂的脸色难看至极，不可置信的低喃：“他失去了副本boss身份，怎么可能？” “现在的重点已经不是这个了。”烟鬼面色阴沉：“重点是谁接替了他的位置，那个助理？” 木林没说话，因为一个更加荒谬的猜测此时占却据了他的脑海。 直到紧随其后的一道轻笑，打破了一屋的静默： “看来客人们很能干啊，帮我结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熟悉的笑声从远处传来。 木林猛的转身，看到了门外出现的两道身影。 对一屋的惨像熟视无睹，男人大步走进，而儒先生的那个助理居然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跟在了那个人的身后。 来人的目光从众人不可置信脸上划过，最后勾唇微笑：“各位没受伤吧。” “果然是你……” 看着这张脸，木林几乎是咬着牙开口：“你果然是玩家。” “玩家？”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的孤魂愣了一下：“这张脸我没印象，就算是对抗本，一个普通玩家也不可能……” 说到这，孤魂的脸色忽然变了。 他注视着眼前这人这张带笑的脸，越看越心惊。 和木林与烟鬼不同，异能带来的直觉让他瞬间意识到了什么，顿时不可置信的叫道：“你就是那个被悬赏的家伙！靠，连排行榜都不是，你才来几天！？” 刚一露面就被扒了马甲，黎忻惊讶的挑了挑眉。 但他没承认也没否认，甚至直接把孤魂当不存在，转头看向脸色涨红的儒先生，意味不明的开口：“看来儒先生已经收到通知了。” 面对这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儒先生剧烈的挣扎起来。但下一秒却被助理直接捂住嘴，从烟鬼的束缚中强行拽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木林冷声开口：“拦住他！” 虽然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儒先生这么一个线索绝不能被带走！ 拔地而起的巨木瞬间拦在了助理和儒先生之间。而浓稠的烟雾则顺着地面飞快蔓延，烟鬼本人的身影彻底隐匿其中。 浓烟遮蔽目之所及的一切，将黎忻困入其中。 无论是npc身份还是通缉令，都预示了接下来的截杀。 同时面对三个排行榜，黎忻毫无胜算。可他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唇角勾起的弧度也丝毫未变。 在他看不到的身后，浓烟聚集成了一道身影。烟鬼目光凌厉，一刀毫不留情的朝颈部的脉搏刺去，没有任何留手的意思。 助理的战斗力虽然强，但被木林拖住也来不及救援。 对抗本的击杀奖励近在咫尺。可就在即将得手的那刻，一道身影忽然从天花板直直落下，扑到躲闪不及的烟鬼脸上。 尖利的牙齿毫无停顿的朝前方咬去，最终却只扑到一片散去的浓雾。 侧头看了眼雾鬼离开的位置，随后黎忻听到了更多悚然的惊呼……以及血肉撕开瞬间的惨叫。 “你做了什么！？”木林咬着牙怒吼。 轻叹口气，黎忻没有回答，只是不紧不慢的开口询问：“还要继续么？我不保证之后会发生什么。” 这是一句彻头彻尾的威胁，可周边越发紧密的喀嚓声却更简单粗暴的告诉他们，越来越多的怪物已经开始聚集。 这些东西不至于杀死木林他们，可杀其他人却绰绰有余。 “还没想好么？” 咬了咬牙，烟鬼终究是撤了浓雾。 随着烟雾散去，众人终于看清了面前的场景： 密密麻麻的畸形怪物无声布满了整个宴会厅，将玩家们包裹其中。 它们有的从天花板倒仰而下，有的趴在身后的墙壁，以及桌子上。而更多的怪物已经扒在玩家们的脚边，只等待机会一口咬下。 有几只怪物已经将昏迷的林文印的小腿折断，有一只甚至已经爬上了他的脊柱，尖利的獠牙抵上皮肤。 除他之外，其余几人身上也都是各种伤痕。 随着黎忻的一声轻笑，这些向前逼近的怪物才茫然停住动作。 死里逃生，眼镜男双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环顾众人铁青而恐惧的目光，黎忻毫不在意的上前几步。 随着他的动作，将地面尽数占满的怪物们居然纷纷让出了一条通路。 而这个在怪物拥簇下缓步上前的男人，脸上挂着面具般的诡谲的笑容，接受着来自怪物的殷切。 中途他甚至叹息着接住一只从天花板掉下的新生怪物，任由血迹黏连在整洁的袖口与指尖。 远远注视着他的动作，一时间孤魂甚至怀疑这人是否已经成为了怪物们的一员。 一步踏入怪物们空出的位置，黎忻终于朝面色惨白的玩家们微笑开口。这一刻，他比任何人都像是这栋大楼的主人：“很抱歉打扰各位的时间。” “两天之后，拍卖会将如期举行。作为这场拍卖会的举办者，我希望邀请诸位一同参加。” 注意到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黎忻毫不在意的轻声笑道： “当然，前提是你们真的能活的到那一天。” “那么最后……提前祝各位好运。” 第68章 恋人公寓（18） 20层, 儒先生的大厅。 今早天还没亮就被强行绑来的劣池非常不自在的揉了揉鼻尖，看着对面沙发上神色平静的男人欲言又止。 气氛十分尴尬。 其实就算是神裔，真正见过神明的也寥寥无几。 神裔只是附属神明种群的统称, 和人类的唯一差别估计也就是生活的区域不同, 加上神战时至少知道自己到底在干嘛。 至于其他的, 至少劣池想不到什么明显区别。 伴随着隔壁卫生间哗哗的水流声, 劣池陷入沉思。 按照一般流程, 要是真有机会面见效忠的神明，他们应该按照代代相传的礼节问候并行礼。 可现在的问题是, 眼前这位和他的血脉毫无关联, 理论上就根本不存在近距离接触的可能, 所以他压根不知道到底要怎么问候。 更可怕的是他的前上司还疑似作了把大的，把人钓到手了，那他开口到底要怎么称呼都是个问题。 劣池觉得自己的大脑要宕机，但很快他就猛然清醒——不对，都前上司了，我怎么称呼和他有个屁关系！ “那个……” 深吸一口气，劣池刚准备先说点什么，结果刚一开口就又被哗哗个不停地水流声打断。 从刚才起这声音已经断断续续持续十五分钟了！什么手要洗这么长时间！？ 第77章 对声音无比敏感的劣池终于忍无可忍, 转过头气急败坏的吼道：“既然这么嫌弃,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用手接它！？” 听到这话, 一直垂眸看书的郁宿珩终于抬头，对此不置一词。 “因为我当时正准备装波大的啊。” 受到谴责，黎忻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卫生间门口, 一边擦手一边深深叹气：“谁知道这些东西扒个天花板都能掉下来，这一下震慑算是是没戏了，至少不能露怯啊, 所以只能靠自己。” 由此可见，排行榜通缉玩家和疯子俩字放在一起的震慑力确实可观。 至少玩家们只来得及震惊他接怪物时一手血，忘了质疑怪物的战斗力。 对这些弯弯绕心思理解无能，但见这位祖宗总算是出来了，劣池不用再纠结和神明搭话的问题，顿时松了口气。 绕过沙发，黎忻看了眼一副活过来模样的劣池，对这种单细胞生物的思维模式颇感好奇：“你居然这么快就接受现状了？把你找过来的时候，我以为你对我恨之入骨，宁死不屈呢。” 劣池：……草！你还遗憾上了！？ 一开始不好说，但现在劣池是真想和这个混蛋爆了，谁都别想好过。 强压下怒火，劣池咬牙切齿：“如果我宁死不屈，你会放我走？” 黎忻微笑：“不，但会带来一点乐趣。” 见了鬼的乐趣！ 劣池简直要气炸了，他就知道这种不做人的家伙就算脑子坏了，也改不了腌入味的恶趣味！ 赶在劣池将要失去理智和他同归于尽之前，黎忻终于走到郁宿珩身后，双臂交叠搭上沙发靠背，笑吟吟的打断：“好了，没有营养的对话告一段落 。” 正色下来，黎忻语气平缓：“现在场上局势已经明牌，可比起玩家，最大的威胁还是来自这个副本本身，那个木偶给我的感觉很不对。” 这次没用郁宿珩回答，劣池就给了答案：“那东西至少是半个伪神，身上全是灵魂腐烂后的恶臭。” 想起昨天感受到的气息，劣池有点生理性不适，强压着恶心说道：“说实话，这个副本不是凭正常流程能完成的，现在的玩家配置都不够人塞牙缝。” 对劣池的说法并不意外，但黎忻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 伸手撩了下郁宿珩的发尾，黎忻忽然低头发问：“亲爱的，你应该和规则聊过了吧？” “嗯”将书倒扣在一边，郁宿珩平静的回答：“游戏继续，它可以保证死亡结果依然是惩罚副本。” 听到这个答案，黎忻的指尖忽然一顿，轻声询问：“保证死亡结果依然是复活本，它确定？” “怎么？”听出他的语气不对，郁宿珩侧头看向他，实话实说：“规则承诺的东西很少出错，你觉得哪不对劲？” 哪不对劲？ 黎忻无奈的笑了：“哪都不对。” “那只木偶太有恃无恐了。”回忆着昨晚的场景，黎忻随手勾起他的头发，随意开口：“它相当痛快的答应我的条件之后，居然直接放任我离开了。没做任何保障措施，好像根本不担心我会在拍卖会之后坑它一把。” 说完，他顿了一下，不知廉耻的补充道：“虽然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郁宿珩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什么般皱眉：“你是说……” “据我所知伪神的层次也不低了，你要见规则弄出的动静我猜应该不小，说什么都察觉不到大概是不可能。” 说到这，黎忻垂眸看着他的眼睛： “如果规则真能确保把我们带走，那它凭什么有这个底气什么都不做？” “你答应了它什么？” “重点就在这儿。”黎忻笑了笑，只不过那笑意并未达到眼底：“我什么都没答应。” 听完全程的劣池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你是说昨晚那个怪物答应你了一堆条件，然后一句承诺都没要就把你放出来了？” 揉了把郁宿珩略微皱起的眉头，黎忻忽然想到什么，几部可查的瞥了眼某人，表情揶揄的悠悠开口：“是啊，一个伪神，全程情绪稳定语调温和，脾气好的让我感动。” 劣池：“……” 郁宿珩此时冷冷抬眼，语气不明：“怎么，你对我的脾气很不满意？” 黎忻暗戳戳给他编头发的手一顿，一脸惊讶：“怎么会？” 无声对视片刻，郁宿珩报以冷笑。 蒙混过关，黎忻若无其事的欣赏一番自己的编发首秀，随后满意拍手：“总而言之，现在的情况是，由于某人的一个道具，导致现在规则对副本的插手的空间有限……” 劣池忍无可忍：“靠！说的好像你一个npc阵营没受益一样！？” 黎忻权当没听见：“如果规则确实没发现漏洞，那么最大的可能是那个木偶藏了点东西，不过没被发现也说明这东西想发挥作用没那么容易。” 没否认他的猜测，郁宿珩思索片刻，忽然开口：“虽然规则不同意提前结束，但越过规则结束游戏的办法也不是没有。” 没错过郁宿珩勾起一瞬的唇角，黎忻直接挑眉：“比如我们当场自杀，直接惩罚本见？” 啧。 一句话被堵了回来，面无表情盯了那张近在咫尺并忽然欠揍起来的脸片刻，郁宿珩拿起书冷冷开口： “放心，就算规则难得一见的判断失误了，我在这它也吃不下你。” 说完，郁宿珩勾唇冷笑：“提醒一句，规则没开放我的权限，真到需要我干涉的地步，回去没问题，但通关奖励就别想了。” 没有通关奖励？那和给规则打白工有什么区别？还不如现在自杀！ 叹了口气，黎忻只得暂时放弃了几个比较作死但效果显著的危险计划。 “好吧，做人还是要稳重。”轻啧一声，黎忻将口袋里的小丑玩偶放在桌上，终于正色下来： “那就从那个助理开始吧，他和木偶的联系比我们想象中要深。” 说着，黎忻想到了什么，随后略微勾唇，意味不明的笑了：“今天他的表情够有趣的，不过这也说明他对木偶选中的人充满杀心。” “那么，这就有意思了。” 将沉寂已久的小丑唤醒，黎忻回忆着助理那吃了苍蝇似的表情，愉快的开口：“他对木偶的痴迷和虔诚不像假的，也足够有野心，但从没被选中过。” “霖林呜呜呜呜……你终于叫我了呜呜呜呜……” 没理会小丑委屈的哭喊，黎忻后退一步，继续说道：“原因很明显，他没有匹配的财力，也没有让人信服的身份或者号召力，连灵魂都没被选中。如果我是他该怎么证明？” 没有等待回答的意思，黎忻继续说了下去：“两个选择，要么是找个更好掌控的合作者，自己退居幕后。” “要么……先一步培养出一个木偶想要的灵魂，彻底证明自己的价值。” 听到这，郁宿珩眯了下眼：“你是说14层的屋子？” “是，而且我差不多能猜到里面有什么。” 黎忻终于低头看向抽抽搭搭的小丑，颇为好脾气的扬了扬下巴： “哭够了就开始吧。” “如果接下来你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我会考虑把你丢给饿肚子的木偶塞牙缝的。” 第69章 恋人公寓（19） 从来到这里开始, 他一直听宴会中的人说，这栋大楼的顶层藏着一件世界上最完美的艺术品。 那是一位伟大木偶师最后的杰作，也将是人类历史的瑰宝。 一开始, 我天真的笃信这种说法, 并将一切凡物的容貌僭越的套用在您的身上。 直到那天, 我有幸见到了您。 从亲眼看到的那刻, 我知道, 他们都错了。 艺术品三个字是对您的玷污！ 因为您是我的神明！我曾亲眼见证您的神迹！ 只要能满足您的愿望，我愿为此承担一切罪孽！ 哪怕为您奉上一切！ 我一直注视着您。 也……一直期待着您的注视。 可是,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高台上的画像随着暴怒的动作被清扫在地, 西装革履的男人在此时却像一只暴怒的野兽, 掀翻目之所及的一切！ 瓷器，桌椅，燃烧着的烛火与遍布屋内遍布的大大小小的木偶，随着他疯狂的，愤怒的动作凌乱不堪的散落一地。 这场发泄持续了太久，肾上腺素带来的精神亢奋已经散去大半。 脱力一般的跪在地上。愤怒，不解，痛苦……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 让他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样大笑。 他笑了很久, 到最后只剩下窒息般的呜咽。忽然间, 水渍被呛进气管，生理性的痛苦让男人抓紧领口剧烈咳嗽。 可他依旧在笑，笑的泪水大颗大颗砸在地上。 “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外来者轻而易举的赢得了您的目光？ 第78章 为什么您从不注视着我！？ 狼狈不堪的男人带着疑问, 仰头看着正前方墙上精致的纯白雕塑。 没有脸的木偶看起来依然温和，似是包容，也似是鼓励。 “不……还没结束……” 看着它, 男人忽然神经质的喃喃自语，随后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冲向走廊尽头那间上了锁的房间。 “他不会是最合适的……他根本不可控！”男人动作急切且粗鲁的推开房门。 终于在看清里面人抬起的沉静眼眸时，像被按下什么开关一样放柔声线： “今天的心情还好吗？” 窗边的人没有回答，他也并不在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并无不同，男人上前将人重重拥在怀里，如往常每一个日夜一样，像确定着什么一般柔声询问：“今天的你依然爱我对么？” 他的话语落下，房间里沉默许久。 直到怀中人后知后觉似的顺从的拥住他，缓缓闭目，轻柔而温和的声音缓缓回答：“是啊……今天的我依然爱你。” …… 之后的两天，黎忻堂而皇之的霸占了儒先生的豪华公寓。 出乎意料的是，这两天无论是助理还是玩家都毫无动静，想来都在为最后一天的拍卖会做准备。 趁着短暂的空闲，黎忻废了一天时间把除了顶楼以外的其余房间全部搜寻一边，将儒先生多年以来的家底套了个空。 将从书房扒出的一堆名单和人员介绍翻了一遍，黎忻最终从里面找出了一份相当有意思的资料。 资料里是一对母女，母亲是一位相当干练的企业家，而她20岁的女儿则因为目睹父亲的死，因而产生了一定的精神问题。 姓名一栏写着两人的名字：穆闻、穆欣 “上面说这位小姐多年不曾开口，她的母亲一开始伤心欲绝日日相伴，可始终不见好转。” 黎忻靠着沙发，随口总结着里面的内容：“但很明显，长久且不见成果的陪伴太折磨人心，很快心理医生彻底接替了母亲的位置，开始进行心理干预。” “不用说，过程相当不顺利，有一段时间她甚至已经到了每天昏睡的地步。她的母亲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只能送出更多礼物，偶尔以散心的名义带她出席宴会。” 这个剧情太有既视感了，劣池忍不住接道：“之后的剧情是不是她们来了儒先生的宴会，然后见到了木偶，然后奇迹般的好了？” 被劣池打断，黎忻即将出口的声音一顿，随后意味不明的抬头盯着某位捣乱的听众，直到快把劣池看毛了，才不冷不淡的开口：“没人告诉你听故事的时候不要随意打断么？” 劣池：“……” 虽然觉得这话很没道理，但在黎忻的紧盯之下，劣池忍不住回忆和这位硬钢过的几位仁兄的下场，最终头皮发麻的开口：“知道了，你继续。” 满意的收回视线，黎忻重新看向手里的资料，继续补充资料的后半部分： “然后在两年前的某天，这位女士受邀参加了儒先生的宴会，因为主题是木偶师后期的作品展，于是便带着女儿一起出席。” 劣池：“……这不是和我说的一样。” 丝毫不受影响，黎忻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那场宴会大概率是一场筛选，他们需要更多的合作者。” 垂眸看着资料下方的标注，黎忻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这位女士对木偶没什么喜好，换句话说，她对整场宴会都没表现出什么兴趣，只和几个可能的合作商进行了交谈。但她的女儿明显不同。” “她的女儿对这些带着残缺美感的东西很感兴趣，甚至可以说被深深吸引。” 视线划过纸叶，黎忻最终看向资料的最后一行： “然后，那个女孩失踪了。” 郁宿珩抬了下眼，难得从书里抽出目光：“失踪？” 从进这个副本开始，郁宿珩就对这里的书表现出了明显的兴趣。 黎忻出于好奇简单翻过，发现大多数都是些被扭曲的童话，艺术含量不高倒是够猎奇，至于有没有隐喻就不好说了。 黎忻问过这些书的事，但郁宿珩只是回答随便看看，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看了他一眼，黎忻重新看向手里的资料：“对，失踪日期是半年前。在她失踪后她的母亲几乎疯了。后来有人告诉她儒先生的拍卖会可能有希望，因此这位从不相信玄学的母亲就费尽心思的拿到了一张邀请函。” “听着像儒先生的自导自演。”郁宿珩起身走过去，弯腰看着黎忻手里的资料。 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他的腰上，黎忻眯了下眼，不由放慢了语速：“虽然很像，但很遗憾，儒先生也不知道她去的去向，不过里面有个标注值得在意。” 对黎忻赤裸裸的目光一无所知，郁宿珩嗯了一声：“什么？” “优品，值得培养。”黎忻冷笑一声：“听着像不像人口贩卖的那些老鼠搞出来的说词？” 郁宿珩没对此发表什么评价，只是淡声询问：“里面这种标签的有多少？” “三个，一女两男。”黎忻将腿上一厚摞资料扔到桌上，抽出另外两份：“这两人家的世和穆欣差不太多。一个是恋爱脑，多次为爱自残。另一个则是典型的花花公子，追求者无数。” “这两人中一个眀天要作为宾客参加宴会。至于另一个，那天晚上顶楼养殖场，你们应该已经认识了。” 这笑话实在地狱，不过好在现场也没什么正常人，因此连地狱笑话结束的沉默期都没有。 “所以助理藏起来的大概率就是这两人之一。”黎忻摸了摸下巴：“不过我倾向于这个小姑娘。” “为什么？根据你的小丑转述，他们那天听墙角只听到了助理一个人的动静。至于另一个，别说性别，你的布娃娃跟班甚至怀疑那人是个哑巴。”郁宿珩不冷不热的嘲讽。 “是啊……为什么？” 黎忻忽然笑起来，随后猝不及防伸手勾住眼前人紧瘦的腰腹，脸贴上微凉的侧腰，随后得逞的笑了： “因为性取向。他对同性有明显的敌意……所以在选择时他大概率会倾向于女性。” 毫无预兆的看到这一幕，劣池的世界观当场炸裂，如坐针毡的恨不得当场消失。 啧了一声，郁宿珩倒是对这种时不时的突然袭击麻木了，挣了一下见没挣开也懒得挣扎。 “当然还有另一点。”成功占到便宜，黎忻心情不错的眯起眼，悠悠补充：“另一个人已经接手了家族企业，现在同样是木偶的拥簇者。” 在这种情况下几乎能杜绝专门来陪助理过家家或者替身的情况，至于其他可能性…… 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黎忻抬头看向楼梯上厚重的阴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敲门声突兀的响起，随后助理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他的半边身子被阴影覆盖，此时已经再也看不出歇斯底里的狼狈模样，声音恭敬如常：“黎先生，已经确认了明日可以到访的宾客名单，但有件事需要您做决策。” 对他的出现毫不意外，黎忻随口问道：“什么？” 助理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我们目前已经征集了13样拍品，现在只剩下我们这边的拍品还未定下。” 听到这话，黎忻忍不住笑了：“现在还没确定下最终要上场的东西？看来这场拍卖会不提供图册了。” “是的。”助理同样勾唇，只是那笑里隐藏着不加掩饰的恶意：“毕竟在帷幕拉开之前，就算已经被选中的东西也可能无法正式登场，不是么？” 这种挑衅还不足以激怒黎忻，他转身走到窗边，毫不在意的随意开口：“记两件吧。” 助理盯了他片刻，最终冷声回答：“请我告诉我具体内容和位置，我需要将它们提前存放准备。” 然而黎忻并未被他唬住，甚至垂眸笑了：“没必要吧。” “就像你说的，在正式开场之前，谁又知道究竟哪些东西有资格登台？”用助理的话把人堵了回去，黎忻转身后靠着玻璃，任由深沉的夜色将他笼罩。 注意到助理冰冷的目光，黎忻扬起一个几乎挑衅的笑，意有所指： “我期待着明天的拍卖，毕竟有些机会可能只有一次。” “不是么？” 第70章 恋人公寓（20） 助理没待多久就冷着脸离开, 到了现在他连虚与委蛇都懒得，明晃晃的把要搞事情摆在脸上。 黎忻倒是没什么反应，不到十点就拍手表示不能帮忙的麻烦直接去睡, 别待在客厅闲着碍眼。 对此, 劣池看起来有一堆脏话要说, 但想了想又觉得陪有仇的前上司加班才是真脑残, 于是顶着黎忻微笑的注视, 挺直腰板走了。 郁宿珩则看了黎忻一眼，垂眸把书放下, 同样上楼离开。 客厅里只剩自己一人。 看着灰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楼梯, 黎忻脸上的笑意缓缓消散, 转头看着黑暗中的某处，眼底变为了冷漠的思索。 第79章 伪神…… 咀嚼着这两个字，黎忻转头走向落地窗边，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似乎永不见底的夜色。 失重感透过感官和心理带来强烈的眩晕感，这种感官来自于人类身体的保护机制。它预示危险，并警告身体离开。 可黎忻没有离开，甚至从中感受到了一丝快意。 这两天，黎忻一直没有再次踏入三楼。 虽然只是伪神, 但它释放出的恶意、疯狂与贪婪比他所见的所有神明都要强烈。 它毫不掩饰自己的危险, 扩散的精神几乎置于疯狂的边缘, 并乐意看到猎物自此崩溃或者臣服。 这就是它和祂们的区别…… 黎忻缓缓闭目。 就算规则当初到他这立威时都没表现出这么强烈的敌意和攻击性。 很危险。 在这种危险下，黎忻很清楚自己难有胜算。 但他必须赢，而且要赢得漂亮。 办法不是没有, 只是过程可能会让某人很生气…… 想到郁宿珩，黎忻的嘴角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可下一秒，他的脸色便猝然惨白。 心脏的疼痛又强烈了。 黎忻睁开冰冷的黑瞳, 面无表情的注视着窗外模糊的夜色，自虐般的感受着心脏越发微弱的跳动。 …… “你们听到神谕了么，儒先生居然被木偶剥夺了一切。” “啊，当然听到了！那个该死的渎神者早就该死了，真不知道祂是怎么容忍那头肥猪这么久！” “说真的，今天会有祭品被祂挑中吗？如果祂真的能活过来，我们是不是就是祂的第一批信徒了？” “太胆小了吧女士，我反倒觉得如果新上任的那个小子愿意把那具木偶放上拍卖台，我很愿意高价收购回去供养。” “闭嘴吧！渎神者，你会遭报应的！” “唉……比起这些，我倒是想收购一具其他的木偶，它们太美了。” 玩家们到达宴会厅时，里面已经挤满了各种衣着精美的业界名流。 虽然副本里的这群成功人士他们一个都不认识，但不用看都知道一个个不但富得流油还热衷作死。 也不知道副本用了什么方法，今天的21层宴会厅已然恢复如初，连个划痕都不见一条。 “说真的，我没想到那个混蛋还记得给我们送衣服。”烟鬼扯了扯身上那身看着就写着“很贵”两个字的修身礼服，有种吃了苍蝇的反胃感。 “呵，我只觉得窒息。”孙雨晴拖着繁琐厚重的裙摆艰难的挤了进来，气的磨牙：“哪个傻逼选的衣服，这堆破布到时候跑起来都费劲！” 在场几位男士深感同情，并在短暂沉默之后纷纷掏出了小刀剪刀等一系列物品。 孙雨晴：“……” 几分钟过后，孙雨晴看着只到膝盖的蓬蓬裙满意拍手。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响从远处响起。 嘈杂的大厅一瞬间寂静下来。 众人的目光同时投向缓缓拉开的帷幕，随后看到了那个高台中心侧倚着台面松散微笑的男人。 那人手里随意拎着一面造型精美的拍卖槌，脸上的笑容带着舒缓而亲和的味道。 看到他的一瞬间，所有人都猜到了他的身份。 ——继儒先生之后，这栋大楼以及这场拍卖会的新主人。 “感谢各位的准时抵达。”黎忻居高临下的注视着那一张张神色各异的面孔，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 “看来我用不着做自我介绍了。”黎忻开了句玩笑，然后不紧不慢的起身走到高台中央：“我的习惯一直是开场由今日的拍卖师直接进入流程，但我的助理似乎因为一些事耽误了时间。” 黎忻的目光环顾四周，最终落在了几位目光警惕的玩家身上，眼底笑意不减：“不过我们其实无需遵从什么流程。” 说着，他顿了一下，笑的意有所指： “毕竟……在座的我们只在乎目的，不是么？” “哈，是了，狗屁的规矩！” 这时，台下一位长相粗狂的男人忽然大笑着出声：“我们都为祂而来，谁也不比谁高贵！小子，你比那个姓儒的要识相，他那一套开场的废话和乱七八糟的流程我早就听腻了！” 看着这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黎忻轻笑一声：“海上物流产业的实际掌控者阚先生是么，真荣幸。我想您说的对，毕竟在它眼中我们永远平等。” 顺手给这位络腮胡带了个高帽，察觉到大厅门口匆匆赶来的某道黑影，黎忻懒洋洋的笑了：“看来我的助理也没有迟到太久。” 说完，他垂眸注视着助理那阴沉怨毒的目光，毫不在意的微微勾唇：“那么就不耽误各位宝贵的时间了，正式开始吧。” 礼节性的微微垂眸，回到台下，黎忻在第一排挨着郁宿珩坐下，忽然靠上他的耳边低声开口：“在台上看着这着人的嘴脸可真让人作呕。” 温热的气息打在耳边，带来一阵酥麻。郁宿珩略微侧头，注视着男人略显苍白的侧脸。 虽然已经尽力掩饰，但终究无法彻底掩盖。 郁宿珩没有戳穿，只是移开目光轻声回答：“之前我看过你主持的拍卖会。” 听到这话，黎忻眼底闪过意外：“我都变成老板了还这么努力？” “算不上努力，当时因为现场的突发火拼吓到了那场主持的小姑娘。”郁宿珩戳穿道：“那天你恰好在场，等现场秩序恢复之后，你上台接手了最后三样拍品的流程。” 「第二样拍品是一位美丽的小姐，她是一位落魄家族的小姐，她灵魂依然纯粹，因此被判定为优品，如果经过培养，她有很大的希望被祂选中。」 「提供她的卖家要求的交易物为优品“人偶”！」 助理的声音和现场激动的叫价没有掩盖郁宿珩清冷的声音： “那天你的心情……不太好。” 黎忻：“……你其实可以直接说我的精神状态堪忧。” 郁宿珩面无表情的纠正了说辞：“那天你的精神十分不稳定，看起来很想把现场那群富得流油的神经病全都弄死。” 黎忻：“……” 「“人偶”确实珍贵，在座各位手中的优品人偶更是少之又少，但我们的最终目的依旧是为祂献上完美的灵魂，因此优秀的羔羊不容错过！」 把助理的话听了一耳朵，黎忻忍不住感慨：“他说的可真烂。” 郁宿珩没否认这一点，脑海中回忆起那间充斥着无尽奢靡的地下拍卖会。 高台上皮囊优越的男人只是站在拍卖台边随意微笑，就再次吸引全场所有目光。 尽管有那场意外，可从那人登台的那刻起，所有质疑声全部消失。连忙着离场的上城区最惜命的那群富豪都犹豫着返回原位。 富豪们未必多么在乎后面的压轴拍品，可他们愿意卖这位手握半个下城区的危险老板一个面子。 更何况，没人能拒绝「灰鸮」主持的拍卖。 他虽然早早退居幕后，可早年那些将他一步步推上神坛的，那些几乎疯狂的拍卖现场，依旧在看不见的地方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 下城区不需要严谨的流程，他们只要狂欢和足以麻痹感官的精神刺激，并愿意为之抛诸金钱。 而灰鸮带来的正是这些。 那天，郁宿珩看着台上始终带笑的男人仅用寥寥几语便为本就价值不菲的物品赋予新的价值，人群被煽动点燃，现场热度瞬息间被带入高峰，人们甚至忘记了死亡的威胁。 短短十几分钟，一通又一通的电话被相继拨出，然后是数以千万的款项开始流动。 那一刻，人们忘记了一切规则，只有最原始的欲望开始蔓延，每个人的脸都是赤红的。 人群在混乱中争吵，可台上那人毫不在意，只有伴随着低吼高举的牌子出现时，他才笑着将气氛再次推向另一个高峰。 最终，仅仅那场拍卖的最后三样拍品的成交价总和就高达27亿。 有人甚至为此掏空了半个家底，可在落锤那刻，在他们脸上你只能看到还未散去的畅快与狂热。 这就是来自下城区的狂欢，由欲望和金钱堆砌。 随着拍卖槌最后的清脆声响，站在高台上的男人居高临下，平静注视着狂热未散的人们为他迸发的掌声与欢呼。 鲜花与价格不菲的胸针袖扣在高昂的情绪中丢出。甚至有人褪下自诩高贵体面的面具，将印着房间号和唇印的卡片一同丢上高台。 这是最高的荣誉。可高台上的主角挂着精美的面具，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厌烦与百无聊赖。 那一晚，神明远远注视着那个让他难得感到好奇的人类。 而对方……却像在俯瞰着一整片虚无。 第71章 恋人公寓（21） 虽然助理的技术不佳, 但胜在对木偶的感情真挚。 因此场上气氛虽然勾心斗角，但也勉强进行了下去。 第80章 这场所谓的拍卖比想象中还要无序，黎忻有种开场陈词说给文盲听的挫败感。 毕竟就就混乱的状态, 估计开场晚上个半个小时, 以这种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的模样, 这帮家伙大概也来不及注意什么时间。 黎忻大致听了一下, 被送上去的东西大概能归为三类—— 一种是他们找到的所谓“优品”；第二种是哪些被淘汰的怪物, 它们也被称为“人偶”；最后一种则是木偶师后期的那些木偶作品。 这些东西根据卖家的要求可以置换，也可以付款, 不过用黎忻的话来说 ——赶不上跳蚤市场。 “那么, 今日的倒数第三样拍品, 也就是木偶师晚年的作品之一‘空心人’以金钱交易形式完成，出价者为艺术沙龙的林女士，出价金额为3亿。” “至此，已登记拍品已结束流程。” 说完，助理环顾四周，等掌声结束，忽然将视线停留在黎忻身上： “按照以往惯例，儒先生会在拍卖会最后额外放上五到十件人偶和优品羔羊, 并以最低价起拍, 这是身为祂的选中者做出的回馈方式。” 说完, 助理语气一顿，紧盯着黎忻毫无波澜的眼眸冷声开口：“可这次，作为被木偶选择的继任者, 黎先生却只准备了两份拍品。” 一时间，台下的争论声炸起。 伴随着质疑的，讥讽的数道目光, 黎忻仰头看着助理得意洋洋的脸，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这不是挺会带节奏的么，刚刚干嘛去了？” 没有压低声音的话准确传到助理耳中，让他的脸色一瞬间狰狞。 没理会助理的气急败坏，黎忻不紧不慢的起身，转身看向依旧不断交谈的人群，不轻不重的拍手。 “好了各位，争论先在一边。” 年轻人身上从容镇静的气质在加上开场时直接靠气势压下了大部分质疑。因此哪怕对助理公布的说辞十分不满，人们依然给了黎忻一个开口的机会。 待场上归于沉静，黎忻转身朝高台走去。 经过厚重的帷幕，黎忻朝等在里面的人伸手，对方看了面色阴沉的助理一眼，犹豫着将话筒递到黎忻手里。 台下的玩家们也抬头看去，他们也同样好奇这人该怎么从npc的针对下扭转局势。 烟鬼忍不住朝孤魂凑过去，压低声音：“少爷，在场就你进副本之前是有钱人，你觉不觉得这家伙……” 烟鬼觉得到一半卡壳了，组织了半天语言也想好要说个什么词，最后破罐子破摔：“就是，你懂得，那种有钱人的气质。” 一边的陈忠听的直翻白眼，满脸写着：这都什么和什么。 然而从进副本开始就和烟鬼互掐的孤魂却只是瞥了他一眼，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回了一句：“觉得。” “你觉得什么了你就觉得？”听到这话，连不抱希望的烟鬼都惊了，最后顶着孤魂看白痴的眼神顿了一下，才确认道：“你真觉得？那你跟我说说。” 孤魂：“……” 深吸一口气，孤魂和自己重复了几遍不要和白痴计较，最后盯着台上人一脸麻木的开口：“我听说过一个人和他很像，但我没见过，就是听我老爹偶尔说起。” 说完，他看着站在拍卖台后面色狰狞的助理，暗骂一声后皱紧眉头开口：“……如果真是他，那我们的计划可能很危险。” 不知道玩家们谈论的内容，不过就算知道，黎忻估计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助理还不敢明目张胆的和木偶选的人叫板，因此纵有再多不甘，他也只能退到一边。 又一次居高临下注视着台下的男男女女，黎忻忽然有种搞传销的既视感。 “黎先生。”在他开口之前，一个面色斯文的男人冷声开口：“无论是什么让您做出了这个决定，但我们要告诉你，就算是木偶也不会纵容无能者叫嚣太久！” 注意到说话人的长相，黎忻饶有兴致的挑了下眉。 没记错的话，这就是儒先生记录的另一个“优品”。 “请放心，陈宇少爷。”黎忻漫不经心的开口：“相信我的答案会让各位满意的。” 陈宇冷笑一声：“希望如此。” 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黎忻毫不在意的开口：“我知道之前儒先生的规矩，你们想要的东西我也不是没有，但你们确定自己想要的真是这些？” “这话是什么意思？”另一位女士紧紧皱眉。 “很明显，黄女士，这位的意思是要给我们一点新鲜玩意。”一个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叛逆黄毛适时出声，开口就是阴阳怪气：“怎么，你难道还能把顶楼的那只木偶送上拍卖台？” “闭嘴！你个该死的渎神者！”有个老头在这时怒骂一句，听着倒是中气十足。 而叛逆黄毛才不管倚老卖老的这套，张嘴就换了目标继续喷毒：“闭嘴吧，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东西！有本事你就跟你的神说让他我把一道雷劈死啊！？” 老头气的发抖，一副随时要晕死过去的模样，被旁边人赶忙拉下。 场面一时间非常有喜感，由自诩上流人士的聚会，几句话变为了菜市场打架。 黎忻对小黄毛的敢想敢干非常欣赏，却不得不叫停： “让我们先回归正题，至于私人恩怨可以回头到大楼搏击室解决。” 这个建议出口，底下人清一色的面露古怪，但谁也没敢笑出声把老头刺激死，于是黎忻就在这个古怪的氛围里顺畅的说了下去： “在此之前，我想确认一点。各位每次前来应该都是为了一个目的——为了木偶的复活对么？” 虽然有人的目的没有这么单纯，但这话没法反驳，于是他们只能默不作声的点头。 见状，黎忻满意开口：“那么在这个前提之下，我去掉了这些无意义的拍品，理由当然只有一个。”黎忻微微勾唇，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呆愣在原地：“不需要了。” “因为，木偶已经选好了适配的灵魂。” 这句话无异于一只惊雷落入水面。 对这件事早就知晓的玩家们倒是毫不意外，但他们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就这么说出来了！ “他疯了吗？这对他有什么好处！”烟鬼满脸的不可置信。 而木林则一言不发，和孤魂的脸色一样，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此时有人声音干涩的出口询问：“你在开玩笑吗，黎先生？” 垂眸注视着这群人明显和喜悦相差甚远的表情，从中不难看出，虽然这帮“信徒”平时口口声声说着希望木偶能活过来，但真到这个时候，一句不知真假的话，就已经让他们坐立不安。 有人甚至直接起身反驳道：“我们之前也供奉过合适的羔羊，可最后的结果都失败了。这次你为什么笃定木偶一定能在此复活？” “凭什么笃定？”将这几个字重复一遍，黎忻忽然回头朝拍卖台走去，注视着助理几乎摇摇欲坠的理智，轻声开口：“因为这次的灵魂由木偶亲自选择，而助理见证了这场神迹。” 说完，他回过头重新看向台下焦急站起的人群，朝助理示意：“我们的助理先生这些年来一直侍奉着儒先生以及木偶。我相信他的话有足够的分量。” 作为半个透明人，助理的话到底有没有分量十分不好说。 但此时人群中焦虑的富豪们却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不迭的询问：“助理先生，黎先生说的是真的么？” “你可以放心说实话，如果这人是为了获利信口开河，我一定为木偶清理门户！” “说话啊，小子！他说的是真的吗！？” 面对一声声质问，助理浑身发寒。 他不愿承认黎忻被选中的身份，但却更不敢擅自曲解木偶的“神谕”。 慌乱之下，他不由自主的看向台下某处，虽然很快意识到什么般飞快收回目光。 可已经迟了。 “我说这几天各位怎么这么安静。” 黎忻没错过他的目光，眼底倒是涌起一抹笑意：“有商量出什么结果么？不过无论你们有什么计划，现在还不准备行动的话……可就来不及了。” 他顿了一下，笑得意有所指：“毕竟……我很少给人机会。” 这句话黎忻压的很低，可助理依然听清了。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般猛的瞪大眼睛。 被紧密的视线和嘈杂的声音层层环绕，助理强迫自己清醒，试图判断出这人的目的和现在的形式。 他落入下风了，这个男人短短几句话就将自己从人群中心摘除，如果再放任下去只会越来越失控。 而且……无论他到底想做什么，这对自己确实是个机会。 一个反扑的机会。 想清楚这点，助理冷冷对上黎忻依旧漫不经心的目光，暗自嘲弄他的自大。 他凭什么认为自己能赢到最后！？ 他凭什么以为自己能赢！？ 第81章 “一个外来者！” 话筒将带着怒火的声音层层放大，一瞬间所有的质疑声，讨论声，甚至于争吵声全部静止。 全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台上忽然爆发的身影上。 助理的眼底的恨意几乎无法掩盖，他恨这些轻易就能拿走自己永远可望不可得的家伙，他不理解，也不接受！ 滔天的怨怼几乎吞没了理智，因此助理没能看到黎忻眼底一闪而过的嘲弄。 可紧盯着他们一举一动的玩家看到了。 “该死！”看着助理明显被激怒的状态，孤魂直觉要玩：“他失去理智了！这些副本npc到底能不能加强智商！？” “副本npc加强智商？之后被npc玩死的时候可别哭。”木林冷冷丢下一句话，目光死死却盯着高台上的助理，眉头皱的很紧。 其实他认为助理爆发的时机并不算差。 现在全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助理身上，因此此时揭穿这个人的身份很容易调动情绪。 但前提是——助理没有被激怒到失去理智！ 他注意到了助理朝他们投来的短暂注视，很明显，这个很小的下意识动作被那个姓黎的发现了。 他们合作的事已经败露，如果放弃这次机会，后面再想翻盘根本不可能。 他们只能握把这次机会！ 场面已经乱起来了。 等最后的回响彻底消散，助理死死抓着台上的固定话筒，泛白的指尖用力到几乎要将它整个拽起 而另一位主人公倒是没什么多余反应，他面对重新回到自己身上的审视目光，似是不解的歪了下头：“助理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不懂吗？你确定需要我说的再清楚？”助理充满恶意的笑了，虽然这么问，但他直接回头，不闪不避的看向台下同样不解的人群，几乎一字一顿： “祂的贵客们，这个家伙确实是木偶选中的人！但他能得到这份殊荣是因为一场欺骗！” “欺骗？什么意思？”陈宇皱紧眉头询问。 “意思很简单。”助理指着不远处的黎忻冷冷回答：“因为真正的黎先生是儒先生的朋友，而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在某天顶替了黎先生的身体，并满口谎言的欺骗儒先生！欺骗我们！也欺骗祂！” “他是邪神的爪牙！我们都被他欺骗了！”助理拔高声线，真情实感的愤怒倒比他精心准备的腹稿更有煽动性。 “这个人杀了黎先生，也杀了儒先生，很快他就要对我们的神明下手！对我们下手！” “我们绝不能让他得逞！” 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过后，想象中的群起激愤没能出现。 甚至陷入彻底的静默。 黎忻忍不住低头对上郁宿珩的视线，从他眼里同样看出了一点带着无语的茫然。 这波情绪递进太快，观众们好像有点没能搞清楚状况。 没能得到想要的反馈，助理一时间呆愣在原地，茫然的目光和台下准备附和到一半察觉不对，堪堪收住下文的玩家们紧急对上。 相顾无言的具象化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一堆词卡在嘴边，孤魂默默收回即将高举的手，转而捂脸蹲下。 “所以这个助理为什么走的是热血漫画风，这合理吗？他为什么忽然这么燃啊！” 听到他的小声崩溃，站在一遍的烟鬼忍不住踹了他一脚，最后好奇的压低声音：“所以，热血漫画是什么？” 孤魂：“……” 滚啊！你个没有童年的家伙！ 另一边，人群在短暂的沉默中，反而是黄毛勉强捋清楚了助理那一长段，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面色忽然涨红的助理：“你的意思是说这家伙不是你口中原来的黎先生，而是个……额，出于某种目的附身到黎先生身上的外来鬼魂？” 说完黄毛揉了揉乱七八糟的头发，眼神像看神经病：“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场面的走向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狠狠闭了闭眼，意识到不能再这下去的木林直接站出来，淡淡开口：“他没在开玩笑，我和我的同伴都可以作证。” 直到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黎忻终于搭腔：“作证？没记错你们刚来公寓几天吧，见面次数也寥寥无几，我倒想问问你们准备怎么判断我的身份？” 黎忻手里有他们进入大楼时间的登记，这点无从反驳，但木林对此早有准备，毕竟那天晚上他们也是这么忽悠助理的。 虽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点难以启齿，但排行榜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为了积分要个屁的脸面！ 木林深吸一口气，一把把十分抗拒的烟鬼从人群里拖出来，冷声开口：“我和我的伴侣一直在寻找邪神爪牙的踪迹。” 这话如果放在平时可能有些扯淡，但放在一群“信徒”，还是一群自私自利的信徒里倒是刚刚好。 没料到这帮人看着一本正经，居然搞玄学这套，黎忻一时间有点失语。 “我们那天会来公寓就是因为感受到了邪祟的气息，经过几天的排查，我们已经完全确定这个人的身份。”木林回头指向神色复杂的黎忻，斩钉截铁： “这位黎先生已经死了，现在附身在他身上的是一个外来邪神的爪牙。” 木林语气平稳，并且留给众人重组世界观的时间：“他迷惑了你们的神明，还借机杀了儒先生。” “他很危险，我们随时可能被他干扰并污染！”说到这，木林注视着这些依旧富商们一言不发的沉默，冷笑着丢下最后一剂猛药： “一旦庇护你们的木偶被彻底污染，他会杀了在场所有人。我可以告诉你们已经有人遇害了。” 关于自己金贵的性命，始终不置一词的富豪们这次终于肉眼可见的惊慌起来：“你说他会杀了我们！？” “没错。”木林冷声开口，随后看向某处。 一个工作人员打扮的人强忍着恶心将一只餐车从后台推出，最后将散发着恶臭的铲车推倒在众人眼前。 随后凌乱的尸块沾着浓稠的黑血随着倒下的餐车滚落一地。 一颗头颅好巧不巧滚到开口质疑的富豪脚边，腐烂脏污的人头几乎让他当场昏死。 “看看吧，这就是儒先生的现状。”听着周边恐惧的惨叫，木林语气森冷：“如果再不采取行动，这就是你我的结局。” 儒先生被肢解的身体实在太有冲击，现场有不少人差点吐了出来。 这次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这些富豪们不在乎什么邪神不邪神，也远没有表面上的那么虔诚。但一旦涉及自身的安危，这些人很快便陷入了无尽的恐惧。 在一片混乱之中，作为被扣上邪神帽子的黎忻则站在台上饶有兴致的看着儒先生被残忍肢解的身体。 他倒是没想到这帮人居然能这么果决，就这乱七八糟颇具冲击力的一坨，想弄出来估计得费不少功夫。 木林看着台上依旧不为所动的黎忻，狠狠皱眉——不能再拖了。 “他手里现在有木偶给的权限，凭我们很难杀死他。”木林加快了语速： “你们手里也有人偶吧，我们必须联手杀了这个危险的怪物，否则今天我们得死在这里！” 这次，没人反驳木林的话。 儒先生死状吓到了这些优渥富足从而十分惜命的家伙。 更何况木林也给了他们动手理由，为了“被蛊惑”的木偶，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命。 有人飞快的做了决定，一时间数道人偶被唤醒，一同朝高台中心的黎忻扑去。 借着npc的掩护，玩家也同时出手。 身后传来的厉风让黎忻缓缓勾唇。 看到这一幕，木林心中警铃大作。 这些朝黎忻扑去的怪物居然在半途生生扭转方向，朝紧随其后的玩家扑去。 烟鬼反应最快，直接掏出一根棒球棍将怼脸的怪物甩了出去，就在他准备继续上前时，一道袭来的反光，却让他一瞬间后退。 密集的丝线不知何时已经在整个大厅交错。 它们没有主动攻击，却生生拦住了玩家上前的动作。 黑色的光点在上方闪烁，赶在所有人有所动作之前，察觉到危险的孤魂厉声开口：“不想被污染就别碰，他的异能在失控！” 听到失控二字，木林的动作直接止住，眼底闪过惊愕。 黎忻叹息着回头，一动不动的怪物随着他抬手的动作重新起身，呲着牙看向他们原本的主人。 “邪神的爪牙，欺骗神明。”黎忻嗤笑一声。随着一道清脆的响指，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舞台后方不知何时打开的暗门里密密麻麻的涌出无数爬行的怪物，飞快的的占领了半边舞台。 注意到宾客们恐惧的目光，黎忻忍不住轻笑：“各位，看来你们的神明不怎么认可这些人的结论啊。” 他在怪物的簇拥下一步步上前，最终在舞台边缘站定，居高临下的注视着络腮胡男人眼底再也掩饰不住的恐惧，意味不明的轻笑： 第82章 “各位可真怕死。几个受邀前来反而居心不良的家伙几句话就让各位吓破了胆，开始质疑起木偶的决定。” “不……不，我没有……” 络腮胡语无伦次，眼底再也没有了最开始的嚣张。 这些人最大的倚仗就来自于这些精心培育的怪物。 可现在，他们失去了它们的控制权。 “都是那些人！是他们妖言惑众！我，我们只是被迷惑了！” “是么？”听罢，黎忻居然十分好说话的点了点头，真就这么放过了他，转而看向面色难看的玩家们。 场面形式在一瞬间调转，此刻他们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个boss居然把所有权限都对你开放了？”孤魂咬着牙：“副本游戏根本不可能失衡到这个地步，你到底做了什么！？” “失衡？”黎忻轻笑一声，可那双眼底并不笑意：“我想你误会了一点。” “什么意思？” “副本并没有失衡，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我和你们的处境一致。” “什么意思？现在你想杀我们轻轻松松，一声令下的事，处境在哪？”孙雨晴冷笑着说完，看到黎忻似笑非笑的神情忽然愣了一瞬，随后猛的瞪大双眼：“你是说你也随时会死？” 听到这话，木林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正常副本不会存在必死结局，这个副本出问题了？” “是啊，一位邪神，恐怕我们谁都没法离开。”黎忻扭头看向那扇自己打开的暗门，越来越多的怪物正从中密密麻麻的涌出。 他没有主动控制这些东西，那么背后的是谁就不用多说了。 “看，急不可耐的准备收割我的命呢。”黎忻露出一个带着血腥的笑容，却依然转身朝被怪物层层包围的中心走去。 离开前，他几乎随意的朝面色难看玩家丢下一句话： “注意点，这些东西随时可能主动攻击，如果让这玩意赢到最后可就太没意思了。重头戏还没开始，所以麻烦几位盯紧自己的小命，别死这么快。” 拍卖会的流程还没走完，可无论是这些怪物还是木偶都已经按耐不住。 黎忻之前任由木林他们耽误了一点时间，是想借机看看木偶是否能完全挣脱规则的束缚。 现在的结论证明，黎忻赌对了。 到达伪神级别的木偶依然受到了规则的影响，它没能完全摆脱规则对副本流程的束缚，这意味着就算能强行挣脱，就必须付出代价。 木偶答应他的时间在拍卖会结束之后。 可这场拍卖会还没有结束，因为黎忻确实准备了这场拍卖会的拍品。 但此刻，场下的贵宾们被吓破了胆。暂代拍卖师进行流程的助理倒是还在，但他并不知道黎忻准备的拍品是什么。 整场拍卖至此已经无法进行，黎忻也不会再让它进行。 这是他为木偶精心准备的bug，看来对方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人类」 虚幻的声音再次于耳边回响，黎忻走到助理身边，却并没有回答的意思。 「你想违反约定，你真觉得自己做得到么？」 木偶的声音依旧是那副温和的令人作呕的腔调。 黎忻依然没有回答，脚下的怪物们似乎陷入了某种挣扎，但木偶的承诺没有失效，因此它们依旧为黎忻让开了通路。 察觉到他的动作，助理怒目而视，但他依然没有主动攻击，明显还在顾忌黎忻被木偶选中的身份。 木偶的这面免死金牌虽然沉得要压死人，但目前还算是好用。 趁着木偶还没完全挣脱，黎忻在助理面前站定，声音很淡： “我知道你瞒着儒先生私藏了……你们怎么称呼他们？哦，羔羊。” 察觉到助理忽然暴涨的杀意，黎忻果断后退半步，说出来的话却没怎么收敛：“她叫穆欣对么？一个可怜的小姑娘，你很喜欢她？” 这句话明显激怒了助理：“你对她做了什么？” “别这么激动，我还什么都没做。”黎忻笑了笑，忽然抬眸朝暗门看去，说了句助理意想不到的话：“他们说的是真的，我确实是外来者。也确实是一位神明的，嗯……爪牙。” 清楚听到这句话，郁宿珩一言难尽的抬头看了他的爪牙一眼。 助理则愣了一瞬，他似乎从黎忻的态度里意识到了什么，最终低沉的询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注意到助理忽然冷静的态度，黎忻却没急着回答。 因为一道细微的“咔嚓”声此时传入了他的耳朵。 那声音与这些人造怪物们木质结构和骨骼摩擦发出的声响不同，而是一种类似于长时间未曾移动的旧物在搬动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按理说隔着三层楼的距离，黎忻不该听到这个声音。 可他还是听到了，以被对方刻意传入脑海的方式。 这是一种明晃晃的震慑与威胁。 可惜黎忻一向不吃这套，甚至还有心情好奇这位到时候会是个什么造型亮相。 见耳边没再传来其他声响，黎忻一点停顿都没有的回头，相当顺畅的又接上了助理的问题：“和我谈笔合作吧。” 黎忻收回目光微微勾唇：“你也清楚我并不可控，事实是我也确实不会让它成功。” “答应我的条件对你我，甚至木偶都没有坏处，你可以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助理明显没有完全信任他的说辞，但黎忻并不在意，只在离开之前留下一句和昨晚一模一样的话： “好好考虑吧……毕竟机会很可能只有一次。” 说完，黎忻没再管助理的反应，抬脚朝台下走去。 郁宿珩此时依旧坐在原地，见黎忻笑着接过自己手边的木盒准备离开前，才抬眸轻声开口：“想清楚了么？” 想清楚什么？ 他没说，可黎忻看着那双似乎早已看透一切的深邃眼眸，脸上从容的微笑却渐渐化为了一丝说不清的无奈。 最终，黎忻伸手捂住了那双像要把他彻底看透的眼睛，轻声叹气：“这么敏锐干什么。” 郁宿珩没有回答，黎忻看了他片刻，忽然垂头贴上捂住那双眼睛的手背。 交错的呼吸带来说不清的缱绻，在长久的沉默之后，黎忻轻声询问：“生气了么？” “……不算。” 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并无不同，也确实没在生气。 只是就算神明，偶尔也会有些难过。 不多，只有一点点。 微凉的指尖顺着手腕一直触碰到脖颈侧方，黎忻一动不动任由他动作。 他知道郁宿珩在确认什么。 由于那点莫名的心虚，赶在郁宿珩出口前压低声音轻叹：“很疼……作为安慰，不准备给我一个吻么？” 亲自确认完早有猜测的答案，郁宿珩被轻柔捂住的睫毛轻颤一瞬，最终冷声开口：“不准备，知道疼早干什么去了。” 卖惨失败，黎忻却忍不住笑出了声：“真无情。” 郁宿珩没有回答，他能听到楼上逐渐扩大的危险气息。 一个伪神虽然麻烦，但还不足以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什么。可既然黎忻没说要结束游戏，那么他也不会开口。 因为他知道，比起这个人决心要陪他去的地方，一个被规则层层压制的伪神根本什么都不算。 既然已经踏出了那一步，那么现在要做的也只有继续向前。 “我不会阻止你。” 伴随着不断逼近的声响，郁宿珩拉开覆盖眼睛的温热手掌，他看着爱人温和的瞳孔片刻，最终冷声开口： “这笔账回头再算。如果连被规则重创的木制品都打不过，那不如干脆回去继续做你的大少爷。” 嘈杂的声音透过天花板已经清晰的传入耳中，可黎忻却毫不在意忽然发狂般密密麻麻扑上来的怪物。 在被彻底吞没之前，他甚至依然在笑。 郁宿珩看清了那个口型。 他说：回头见。 …… 疯狂的怪物将黎忻层层束缚，但却并没有做出攻击行为。 木偶仅仅挣脱亲口答应下的条件对他出手就已经耗费了太多力气，此时它彻底陷入了虚弱期。 最终，他们回到了顶层。 随着怪物们退去，黎忻平静注视着依旧坐在窗边的木偶。 看来它最终放弃了从天而降的方案，依旧选择让怪物把人送到眼前。 对此黎忻深表遗憾。 见之前还对它疯狂算计的人类此时却放弃挣扎似的站在眼前，木偶充满警惕的问道：“你还要再挣扎么？” 黎忻没回答这个问题，转而反问：“按你的推算，我能逃掉的可能性有多大？” 木偶没什么犹豫：“趋近于零。” “是么，那听起来确实没什么挣扎的必要。”虽然这么说，黎忻却抬眸看向窗边的木偶，缓缓勾唇： “既然如此，那就来试试吧。” 第83章 …… 当第一根影线刺穿身体时，带来了剧烈的疼痛。 然后是第二根，第三根。 黎忻能感觉到另一股力量在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入侵。 但木偶的侵蚀并不顺利。 因为另一股力量正在不断蚕食这些入侵者。 “你身体里有什么？” 模糊间，黎忻听到木偶质问的声音，可他没有回答。 深渊的种子已经开始破壳发芽，黎忻能感觉到那种失控。 其实本来不该这么快的。 但黎忻放松对深渊种子的压制，任由它们在短短两天之内蚕食了他的大半身体。 从昨天开始，就连心脏，连脉搏的跳动都已经轻微到难以察觉。 很明显，这些悦动的黑点并不满意现在脆弱的身体，在宿主放开绝大多数控制权后，它便试图将这具身体与自己彻底同化。 这是身体走向死亡的征兆，却也是蜕变的开端。 这是同化，同样也是吞噬。 这两者的区别只在于黎忻是否有资格拿到最终的控制权，让越发强大的种子再次臣服。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蜕变。 可相对的，一旦黎忻无法再次压制彻底活跃起来的深渊，那么他的结局就是连带灵魂一起，被彻底吞没。 此时，面对木偶的入侵，它们毫无畏惧，仅仅追随本能欢呼雀跃着吞噬着所接触的一切，除此之外，它们没有任何顾虑。 [深渊是贪婪的代名词。] 记忆中月亮的声音在脑海中越发清晰。他清楚的知道这枚种子的危险，却依然选择了它。 [在你捕获它的那个瞬间，它同样也捕获了你。 它的特性就是贪婪与吞噬。 它们伺机而动，吞噬宿主，也吞噬外来的一切。 很危险是么，但不是无法压制。 深渊永恒臣服于强者。 只要你表现的比它们更加贪婪。 只要你的决心比它们更强。] 又一根细线刺入身体，这次的目标是血管。 可这次，木偶控制着黎忻的动作却彻底失去了目标。 它感受到了一片虚无，那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潜藏在暗处的种子发现它的犹豫，它们早已不再满足一点点的获取，甚至蠢蠢欲动的想要反扑。 察觉到什么的木偶想要收回控制，可攀附而上的污染已经顺着入侵者的力量朝本体而去。 它被抓住了。 直到此时木偶才猛然惊觉，可木质的，僵硬的身体却将它牢牢束缚在原地。 “你疯了吗？这不是你能驾驭的力量，它迟早有一天会连你一起吃掉！” 可黎忻已经听不到了。 他早已被吞没，意识处于漆黑一片的黑暗之中，连身体都无法感知。 不过好在意识依然存在。 黎忻此时正坐在黑暗中，眼前是一枚漂浮着的黑色光点。 他知道这是什么——那枚深渊种子。 说实话，黎忻觉得这枚种子其实挺喜欢他的。 毕竟哪怕它此时已经决定把这位宿主当前菜，把那个伪神当正餐。但此时面对黎忻，它绕着飘了两圈之后，最后安抚似的伸了根触丝拍了拍黎忻的额头。 黎忻：“……” 第一次当前菜就感受到了食客的安抚，黎忻的心情有点复杂。 把古怪的想法压下，黎忻将种子虚握在手中试探着询问：“你真准备吃了那个硬邦邦的木偶？” 种子没出声，但是用触丝弯成了一个对钩。 黎忻：“……”那你还挺通人性的。 飞快接受了深渊种子能打对钩的事实后，接下来的交谈两人堪称无障碍。 “你确定你吃的下？你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崽子哪来这么大野心。” 被指未成年，种子不满的拍着黎忻的手，最后挺起圆滚滚的身体，用触丝拍了拍。 “哦……”黎忻面无表情：“别以为我看不到，你吃的速度还没木偶把你拍散的速度快。” 种子：“……” 被拆了台，种子顿时恼羞成怒。 它想挣开无良宿主的魔爪，然而黎忻看似没用力气，却将它死死控制在手中。 哪怕愤怒的丝线将他的手抽出一道道深深的裂痕，黎忻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 对峙之中，和平的表象在此刻被彻底撕碎。 种子周身的污染忽然飞快涌动，可黎忻只是平静的注视着它片刻，若有所感的笑了：“你好像有点着急。” “伪神级别的怪物看起来有点麻烦啊，连顺带着吃掉我都有心无力了。” 黎忻抓着它缓缓起身，撕裂般的疼痛没让他的眼底有丝毫波澜。 至此，虽然过程略有波折，但他的所有目的都已经达成。 “离那个脑子不会转弯的助理想通赶来估计还有一段时间。” 垂眸看着忽然安分下来的种子，黎忻露出了一个相当愉快的笑容：“为了对付那个伪神，你的破壳期已经开始了吧。” “在虚弱期到来之前，你最好能彻底把我吞下。” 第72章 恋人公寓（22） 深陷深渊的感觉很难形容。 这只种子也很不安分, 它现在似乎很愤怒。 不单单是因为被宿主压制，更多的还是因为它迟迟无法将选定的目标吞下。 无论再怎么贪心，现在的它终究只是从深渊被带出的一枚, 还未彻底孵化种子。 现在, 它因为不自量力的婪陷入两难。 伪神的抵抗让它无法全力吞掉自己的宿主, 只能任由他随着自己一起破壳孵化, 完成蜕变。 而因为宿主对它的抵抗无法顺利破壳又让它无力吃掉木偶, 还差点被对方吞掉核心。 其实这都不算什么大事，毕竟按照种族特性, 在选定目标之后, 它们一向秉持着吞不下也要硬吞的传统。 毕竟当年它们连已经登上神位的神明都敢下嘴, 虽然最后被屠的沉寂千年，到现在都没能彻底恢复过来。 但所幸的是，它一枚小种子居然从这任宿主身上学到了千分之一的心眼。 可能是在这点心眼的影响下，它在深思熟虑之下，居然做了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找人帮忙。 眼前这么大一堆不能动的能量不吞实在可惜，既然吞不下的原因出在破壳破一半被宿主压制。 那别被压制尽快完成破壳不就行了？ 反正宿主是自己选的，虽然人烂了点，但勉强也算自己的一部分。 便宜了他换个想法也是便宜了自己, 反正绝不能便宜了对面那堆大餐！ 想清楚这点的种子顿时神清气爽。 飞快收了还在不停挣扎着挣脱束缚的触丝, 它变脸变的飞快, 转眼间就乖巧的安静下来放弃了所有抵抗。 一方放弃争夺控制权，破壳加速。 刺骨的冰寒与污染侵蚀带来的，几乎要撕裂灵魂的疼痛有好几次都快要让黎忻失去意识。 可最终, 他依然只是死死皱眉，偶尔睁开的双眸毫无波澜。 忽然间，汹涌狂躁的污染在一瞬间柔和。 剧痛猝然减轻, 在黎忻没有精力察觉的地方，更多黑色的光点飞速接管了千疮百孔的身体。 它们不负责修复，只是剔除和填充。 这点疼痛与之前相比简直算得上舒适，猝然放松的神经在此刻终于将黎忻彻底拉入深海。 意识在虚无之中飘荡，直到刺眼的光芒让他下意识睁开双目。 ——映入眼帘的是一处阳光极好的玻璃房。周边开满了他叫不出名字的灰蓝色花簇，眼前的是冒着热气的咖啡，以及……那道坐在对面，望着玻璃窗外的花园出神的人影。 玻璃反射的阳光模糊了他的面容，黎忻愣愣的看着前方，思绪一片混沌。 他不记得这是哪儿，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在这，甚至不知道对面这个让他感到无比熟悉的人是谁。 可他还未回神，却已经听到了自己带笑的声音： “很抱歉冒昧来访。” 相当客套的开场白，语调随和。 听到声音，对方终于从窗外收回目光，那双阳光下让他看不清的眼睛平静的落在了自己身上。 “怎么，这次来上城区，大人物们准备的奢华住所没能让您这位祖宗满意？”虽然这么说，但他毫无恭敬意味的语调却不像在和什么难伺候的大人物说话。 说完，那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随口问道：“这次找我还是一样的理由？和一个一篇文章都没发布过的新人作家探讨文学？” 这话听起来带着点揶揄，但并没有听出多少不耐。 听到这话，黎忻忍不住叹息：“没办法啊，进门直面三个监控的地方还是留着给他们的情妇住吧，我监控过敏。” 话音落下，他感觉对面人似乎弯了弯唇。 “至于文学，确实是个托词。”黎忻一手撑着脸回答了另一个问题。 第84章 “哦，那你一次次到访的真正目的呢？”对面人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喝了口咖啡淡声说道：“先说清楚，我可能没法给你提供什么价值。” 说着他顿了一下，忽然改变的语调加上后仰的坐姿，让他肉眼可见的带上了不可忽视的压迫感： “无论你究竟是从什么途径找到我的。” 这句话出口，那人的目光充满了审视，他似乎早已意识到了什么，只是出于某种原因拖到了现在。 面对毫不留情的质问，黎忻则在短暂的沉默后，不紧不慢的笑了。 “目的么……？”他听到自己勾起的笑容忽然卸下了所有伪装，伪装下彬彬有礼的温和散了大半，却只让他难掩肆意的笑容显得更加真实。 伴随涌起的迷雾，周边的花海以及前方的模糊身影已经被遮掩大半。 可此刻，黎忻却清晰看到了那人深海一般的双眼，许久之后，他听到自己用半开玩笑的声音轻笑着开口： “唔……也许我只是有点喜欢你呢？” …… 画面的最后是那双忽然怔住的眼睛。 莫名的，黎忻心情不错。 等他彻底从过往的片段挣脱，只有唯一一个感觉——轻盈。 他又一次漂浮于黑暗之中，可不同于上次。 这次他能清楚的感知到自己。 也能感知到心口处的那颗已经彻底碎裂核心正在和那枚难得安静下来的种子一起，一点点消融。 等随后的光点消散，黎忻熟练的重组身体。 然而还没等他检查自己的改变，一条很细的触丝却忽然从他胸口窜出，然后理直气壮的在黎忻心口位置用力拍了拍。 等确认黎忻看到自己，它不拍心口了，转而疯狂的指了指某个方向。 这次，黎忻轻易看懂了它的意思。 ——我都把破壳的机会让给你了！快帮我吃掉那个东西！! 啧了一声，黎忻看着这比鱼线粗不了多少的种子残余，也是没想到它现在还没放弃馋嘴，也是服气了。 不过仔细想想，身体和精神刚跨过界限，对他来说，伪神充盈的力量确实大补。想了想这个提议，黎忻忽然觉得满足一下种子最后的愿望也不是不行。 整个吃掉有点困难那他也完全可以吃一部分，总之不亏。 飞快做好决定，将那根见他没反应正着急拍他胳膊的触丝拎起，无视触丝释放出的一连串脏话信号，黎忻微笑着将它折了三段塞回身体。 将烦人的东西弄走，黎忻仰头看了眼不见尽头的黑暗，周身气息随着他的意志掀起巨浪，黎忻心情不错的勾唇： “那么，接下来就剩破壳了。” …… 在黎忻缺席的这段时间，整个顶层人满为患，比菜市场还热闹。 “靠！这伪神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烟鬼侧身惊险闪过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简直想骂人：“话说我们的任务不是参加拍卖会？拍卖会都结束了为什么还不放我们出去！？” 话音刚落，身边不远处响起一个低哑的声音：“因为拍卖会根本没结束。” 这些天对这动静有点ptsd的烟鬼悚然扭头，果然看到了某条疯狗。 “卧槽，你怎么在这！？” 烟鬼心态要炸了，在这种时候看到劣池跟掉晚上掉坑里遇见鬼有什么区别！？ 木林同样在不远处抿了下唇，脸色不怎么好看。 然而劣池看都没看几人的反应，自顾自说了下去，精神状态稳定的像被夺舍了： “有两样拍品没进入流程，理论上拍卖会还没正式结束。” 又一只怪物冲着脸扑来，烟鬼直接抡起朝端坐着一动未动的木偶丢去，也顾不上劣池古怪的态度了，抓狂回头：“那现在怎么办，把助理抓回去继续！？” “好主意，怎么抓？”孤魂丢出去一张符纸，也不知道用什么做的，被沾上的瞬间，怪物们居然直接枯化一片，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来不及心疼道具，孤魂回头看向被怪物层层包围的另一面。 助理此时正站在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孩身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把从手腕拔出，转而送到后颈的锋利匕首，眼底充斥着狂热。 而木偶在依旧端坐在对面，没有五官的脸上无喜无悲。 木偶同样意识到在这种状态下和黎忻纠缠就是浪费体力，因此在见到送来女孩的助理时，它果断接受了信徒的进贡。 这个孩子的灵魂虽然没有那人完美，但看到她的那刻，木偶就感受到了一股同样浓烈的执念。 成功率很高。 木偶很快有了判断。 虽然它并不准备放弃那个人的灵魂，但既然现在无法将他捕获，那么等自己获得灵魂彻底苏醒过来时就可以了。 匕首缓缓没入后颈，女孩的手在木偶的控制下开始颤抖。 看到这一幕，助理朝她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语无伦次的说道：“再忍忍小欣，很快就能和神明融为一体了，很快我们就能在神明的见证下走到一起，你会成功的小欣，你会成功的……” 在极度的兴奋之中，助理没发现这个始终垂着眼眸一言不发的女孩眼底闪过的寒意。 不会成功的。 感受着没入脊柱的冰冷和剧痛，她冷静的想。 既然你欺骗并杀了我的母亲，那么我也会一模一样的回报给你。 随着最后一滴脊髓从身体里消失，木偶的身体忽然发出了咔咔两声。 助理瞪大眼睛，看着上半身忽然做出细微变化的木偶，眼底尽是掩饰不住的欣喜：“看到了么小欣，我们做到了！” “我们做到了！” 做不到的。 女孩苍白着嘴唇，手臂不正常扭动着将匕首举起对准后脑。 随着鲜血涌出，早已看不清颜色的匕首又一次缓缓落在胸前。 只差一步了！只差一步！ 助理感觉到窒息，一眨不眨的紧盯着那双将匕首送入胸膛的苍白手指。 然而就在匕首即将没入胸口的那刻，意外发生了。 一根黑色的丝线忽然从她乌黑的发丝抽离，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在女孩涌上泪水和解脱的注视下，它直直刺入她的心脏，瞬息间绞成碎片。 这一刻，她如愿听到了木头碎裂的细微声响，以及男人绝望崩溃的呼喊。 最终在意识消散之前，她视线模糊的看向人群之外，落在那个几个小时前不耐烦闯进囚禁自己的牢笼，并带来这根黑丝的男人。 劣池沉默的看了她一眼，最终微微垂眸。 这场变故只发生在短短一瞬间，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一道声音忽然在助理身后缓缓响起： “真可怜，在几个月前那场拍卖会结束杀掉她母亲时想到过今天么？” 意识到来人是谁，助理猛的瞪大双眼，可已经来不及了。 落在女孩手边的匕首被不紧不慢的捡起，最后在男人惊恐的目光中直接刺入他的心脏。 做完这些，黎忻看都没看失去气息倒地的助理一眼，转身走到周身尽是怨毒气息的木偶面前。 注意到它领口处露出的一道巨大裂痕，黎忻勾唇轻笑：“好了，这下你没有信徒了。” 听到这话，木偶愣了一下，随后它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注视着面前这个男人。 “不！闭嘴！闭嘴！” 可黎忻嘴角的笑容却越扩越大，最终变为了毫不掩饰的兴味：“你说过自己想活是因为有人想要你活吧。” 说着他顿了一下，不急不慢的继续：“现在想要你活的人都死了，那么听听我的想法怎么样？” 愉快的看向恨不得把自己撕碎的木偶，黎忻一字一顿： “我觉得你做工太差，不如自我毁灭好了。” 第73章 恋人公寓（23） 第二条束缚在此刻开启。 与之前给黎忻的承诺不同, 这是规则给它这位副本boss的最初设定，作为玩家完成游戏的突破口。 无论怪物还是伪神，只要木偶还在这里, 它就依旧是规则副本的中的boss, 受到规则束缚。 在这里, 它因人类的愿望而生, 如果不能挣脱这条特性, 它也必须因人类的愿望就此毁灭。 没想到一个人类能将它逼到这个份上，木偶注视着黎忻, 第一次感受到了愤怒。 它不能在这里毁灭, 也不会在这里毁灭！ 然而献祭进程在最后一步被打断, 木偶已经彻底步入虚弱期，再次挣脱规则会让它彻底失去对这个副本的掌控。 但它已经别无选择。 被改造的怪物最先开始暴动，它们身上同一时间浮现出青紫色的经络，四肢扭曲且毫无章法的快速扭动，不管不顾的攻击目之所及的的一切。 既然确定逃离，木偶没再留下任何隐患，一口气将身上所有束缚尽数褪去，连所剩无几的力量都去了大半。 这已经连断尾求生都不是了, 得是断腿的程度。 第85章 承诺连带着规则一并撕毁, 这次黎忻不再拥有任何特权。 作为在场承受木偶最大怒火的个体, 密密麻麻的怪物同一时间朝他扑去，尖利的爪牙直指脆弱的咽喉和胸腔。 身后同样传来异动，黎忻略微垂眸, 惊讶的看到了居然挣扎爬起的助理。 浓烈的杀意让他死死盯着面前居高临下的男人，他一手捂住被刺穿的心口，居然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浓稠的血染红了他半边身子。 站稳身体的瞬间，助理咳出喉咙里的瘀血，眼中滔天的恨意如有实质。 简直阴魂不散。 黎忻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怪不得哪怕身处排行榜前端的木林和烟鬼都不愿意直接和npc正面冲突——这些东西简直比蟑螂还命硬。 硬碰硬就没什么必要了，黎忻果断选择后退，密集的影线被一把甩出，将拦路的怪物直接切成碎片。 将黎忻赶出安全范围，木偶身上燃起了细碎的火焰。 同一时间，一道烟灰色的光芒从劣池身上涌出。 差不多察觉到木偶的意图，黎忻皱了下眉，然而还未等他出声，另一群怪物便越过地上交错的尸体，接连不断的冲上来将去路彻底封死。 这次黎忻彻底失去了耐心。 他面无表情站在原地，任由密密麻麻的怪物翻涌上前。 在利爪即将刺破皮肤时，一滴细微的，像是水泼荡起的声响在嘈杂的声音里一闪而过。 没人注意到这点细微的响动，除了黎忻和神经紧绷的木偶。 察觉到两道视线同时落在了自己身上，其中一道不用说，是一肚子怨气的木偶。 至于另一道……那是来自虚空之外的某道注视，那是——规则。 这是黎忻第一次察觉到来自规则的目光，尽管只有很细微的一点，却意味他已经正式踏过某条界限，触碰到另一个世界。 越过前方呲着尖牙的丑陋怪物，黎忻仰头看了片刻，唇角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最终缓缓闭目。 与此同时，一道黑色的圆圈从他脚下向扩散。 它的速度极快，眨眼睛就扩大一倍。 接触到它的那一瞬间，冲在最前方的怪物身形猛然矮了一寸，连带着扑向黎忻眼睛的动作都卡在原地。 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黑色的圆最终停止在直径一米的大小。 以黎忻为中心向外，一圈又一圈的怪物接二连三的开始下陷，它们在短暂的僵硬后开始疯狂挣扎，可这并没能阻止这种异变。 助理也没能幸免。 那一瞬间他清晰感受到脚下一空，然后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当然下陷。 等他反应过来不多时，脚下已经出现了一片黑色。 不是液体也不是什么雾气，倒像是被刻意涂在地上的黑色油漆。 他小腿以下已经陷入其中，没有深陷流沙沼泽一样明显的挤压感，除了不断变矮的视野，助理甚至没有任何更明显的感觉。 相比没有脑子的怪物，助理很快意识到不对。他果断想要脱离，可当他试图离开时，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已经彻底感受不到腿的存在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下陷，他们正在被这些东西逐渐吞掉！ 身体在接触到黑影的那刻便无声无息开始融化，这意味着从双脚被吞没的那刻起，他们就已经失去了逃离的资格。 意识到这一点，无尽的恐慌后知后觉的涌上心头。 到了此时，助理已经完全顾不上什么愤怒。人类救生的本能在完全未知的恐惧下紧紧攥住他的心脏，让他近乎窒息。 小腿，大腿，腹部以及胸腔，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消失，像被高温融化的冰淇淋，所有的挣扎都只是徒劳。 被惊动的玩家们同样注意到了这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此刻，这个脸上始终挂着精美笑容的男人终于褪去所有假面，肆意张扬的立于不断挥舞着企图抓住他的手臂之间。 他似乎也惊讶于这种变化，眼底带着近乎残忍的好奇。 画面的最后，助理瞪大早已被绝望填满的双眼，和怪物们一样高举着手臂，不死心的想要抓住什么脱离困境。 可他明明已经知道自己仅剩的只有半张脸和……大半胳膊。 眼看着阴影中只剩下一条条没能彻底融化的手臂，黎忻终于百无聊赖的收回目光。 相比于场上其余玩家的复杂表情，劣池虽然没看出这到底是什么异能，但他对这幅略显变态的屠戮画面暂且适应良好。 “都剩手了就别盯了！所以这东西到底怎么处理？” 将手里还在冒烟的盒子踩在脚下，劣池一副忍无可忍的晦气表情。 听到这话，一脸菜色的玩家们这才纷纷回神，随后在看到盒子上的双玫瑰花纹时，顿时瞳孔微缩。 这盒子可有点眼熟。 “靠，这不是助理说的装骨瓷娃娃的盒子吗？”虽然只听过描述，但孤魂还是第一时间认了出来。 扭头看了眼身体开始一寸寸碎裂的木偶，孤魂语气喃喃：“喂喂，这个怪物是要放弃现在的身体吧？那它肯定需要个新身体吧？” 说完他看着被劣池死死踩在脚下的盒子，表情不知为何有点扭曲：“所以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很简单啊。”随着最后的残余彻底融化，黑圈从外围迅速收拢，最终回归于黎忻脚下。 周边依然还有不少怪物，但压力一瞬间减轻。 抬手将不死心朝脸扑来的怪物切成两半，黎忻慢悠悠的回答：“一，直接砸了让木偶没地可去。” 说完他顿了一下，在烟鬼企图尝试之前笑眯眯补充：“不过这有可能导致没有退路的木偶和我们同归于尽。” 烟鬼：“……” 烟鬼已经要去摸盒子的手猛的顿住，抬头时眼底写着“你特么”三个大字。 劣池倒是对前上司的恶趣味见怪不怪，见状深吸一口气：“这种时候说重点好么！？这东西一直在腐蚀我的力量逼我放开！” 黎忻不以为意：“那就放开好了。” “你确定？”劣池忍不住拧眉：“它现在明显是想逃走。” “说的好像不放它走我们还有别的办法一样。”黎忻挑眉看他：“还是说你有信心杀掉伪神？” 劣池：“……”没有，打扰了。 在劣池一脑门官司捡木盒时，黎忻终于抽空看向手腕。 在袖口的遮掩下，一条黑色丝线正攀附在那里满足的打着饱嗝。 刚刚趁黎忻注意力不在它身上的功夫，就剩一丝意识的种子居然偷偷摸摸的摸到了木偶身边搞偷袭。 而且还真让它趁着木偶虚弱，强行扯下了一大块本体，然后在被愤怒的木偶发现时飞快窜回了黎忻身上。 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周身越发充盈的力量，黎忻一时间不知道该骂孩子胆大还是干得漂亮。 无视萦绕周边，带着无尽怨毒的注视。黎忻面无表情接过劣池手里的木盒，注意到对方不解的目光，黎忻意有所指的转头询问：“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什么？ 在烟鬼几人摸不着头脑时，劣池忽然有种相当不好的预感：“等等！” 然而黎忻并没有理会他的回答，连半秒停顿都没，转头将手里的木盒毫不犹豫的朝前方丢去： “跑！” 没有落锁的盒子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在空中打开，里面瓷白的人偶在碰撞中摔出，最后在木偶气急败坏的怒吼声中堪堪停留在落地之前。 汹涌的污染夹杂着无法忽视的愤怒在此刻像一道惊雷原地炸开，狂暴的力量外泄几乎将房间范围内的所有东西囊括其中。 木林瞬间意识到不对，可木偶没给他们任何反应时间，污染连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在房间肆虐，将屋内的一切全部撕碎。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来不及离开的玩家还未能感受到恐惧和痛苦就被汹涌的乱流直接绞碎。 此时，除了从容退场的罪魁祸首黎忻，以及可悲的对前上司的命令有条件反射的劣池外，剩余的玩家全部被困其中。 退到楼梯口，劣池捂着被血浸湿的半边胳膊，看着大开的门内接连闪过的粉红，简直头皮发麻。 虽然知道死了也能在惩罚本复活，但这死法未免太惨了。 “你觉得有人能走出来么？” 身后传来了听不出什么喜怒的声音。 劣池顺着楼梯向下，看到了倚靠着楼梯扶手，同样仰头看向那里的男人。 “我不知道。”短暂的沉默过后，劣池揉了揉额角回答：“但就算还剩一口气的「代理人」也极度危险，更何况……”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但黎忻明白他的意思。 “是么。”听不出对这个回答究竟是满意还是不满意，黎忻最后看了上方逐渐开始平息的乱流一眼，转身离开。 “走吧，拍卖会还没结束。” 第86章 劣池没有问多余的任何问题，只确认道：“它不一定会放过我们。” 然而黎忻却只是脚步微顿，最后微微勾唇，耳边深邃的宝石随着他的动作细微晃动。 “不，我想它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第74章 恋人公寓（完） 宴会厅已经被血腥与腥臭彻底填满。 那些在几个小时前还在这里一掷千金, 填满欲望空缺的人们已经全部倒在冰冷的地面。 平时仅仅沾上一点污渍都让他们气愤不已的昂贵西装礼服，此时已经被血迹污渍沾满。 当他们带着散不去的恐惧倒在地上时，似乎一点也没比其他什么人高贵多少。 黎忻垂着眼眸向前走去, 脑海却中闪过一个想法——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这么躺在地上, 会有多少人为之欢呼？ 听起来应该不少。 翻了翻现有的记忆, 黎忻很快有了结论—— 大概不说举国欢庆也应该也差不多吧。 他们说不定会专门定下一个节日庆祝那一天, 而他的名字则被彻底写入历史, 被添油加醋的增添不少罪状。 唔……听起来居然很不错。毕竟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上城区大人物们连什么时候人间蒸发的都没人知道。 思维控制不住的有些发散，黎忻漫无目的的想着。 迈过横在路中央的尸体, 黎忻看到男人太阳穴上插着一枚瓷白色的, 类似于叶片形状的东西。而它周边的皮肤早已变为了石膏一样的灰白。 这是劣池的异能, 黎忻还没看出它到底是什么。 郁宿珩不在这，不过黎忻差不多能猜到他去了哪儿。 从大门一路走上高台，黎忻脚下无法避免的沾染上血痕，但他并不怎么在乎，低头捡起地上同样沾血的木槌，缓步走到拍卖台之后。 劣池则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作为今天仅剩的竞拍者。 他清楚这大概就是自己现在还活着的原因，但他确实别无选择。 “中场休息结束, 下半场拍卖开始。” 话音落下, 灯光将黎忻的表情尽数遮掩。 他注视着宴会厅中一排排空着的座位, 声音依然带着从容的笑意：“时间有限，剩余两件拍品正好配套，不如一起好了。” 说完, 黎忻像是纠结什么般的思索一瞬，随后用木槌轻敲手下的拍卖台边缘。 这不是常规动作，但在场没人在乎这一点。 “那么最后两样拍品, 我手下的这张拍卖台，以及……”说完，他随手扬了扬手中的木槌，笑着弯唇：“以及我手里的这把木槌。” “都是山胡桃木制成，做工精良。沾了数不清的冤魂和血肉，带着伪神的期待和祝福。” 男人的声音漫不经心，说话间，他忽然抬眸，看到了拍卖台侧方一道更加新鲜的血痕。 拍卖师意外的唔了一声，补充道：“现在还有了虔诚信徒们为神明献祭留下的痕迹。” “当然，最重要的是……”黎忻忽然换了语气：“它们见证了一切的开端，也将见证一切的落幕。” “作为每一次拍卖都不曾缺席的物件，它会将这栋大楼、这栋宴会厅里发生的一切尽数记录。” “而在几年之后，这里的一切将成为上流社会不断追寻的过往。”黎忻近乎讥讽的勾了勾唇：“到那时，所有看似荒诞的故事将成为酒桌上令人津津乐道的谈资。而这些血腥的，带着诡异的一砖一瓦也将不断吸引着追求刺激的富豪们不顾一切的探寻。” 说着，黎忻顿了一下，几近叹息：“这是一场永不赔本的投资。” “所以，想好了么？”黎忻环顾四周，好像这些空着的位置依旧坐满人群：“伪神即将消失，这栋大楼也将毁灭。” “而作为一切神迹的最后见证，这两样拍品的未来价格不可估计。” 最后，黎忻笑着抬眸，目光从前方没有关闭的大门一侧划过，扬声开口： “那么，此次的两样拍品绑定并不设置底价，开始竞价吧。” 之后的流程没什么好说的。 作为现场唯一的拍卖师和唯一的竞价者，劣池从地上捡起一个糊满血的手举牌，心情复杂的抹掉上面一连串数字，随后写了个一。 为了以防万一，他甚至默不作声的翻了一位女士的提包，从里面找了钱包。 从他举牌到台上黎忻随意的三次落锤，一切都带着说不清的荒谬。 不过这场游戏本身也够荒谬了。 木槌最后一次落下，黎忻侧头，闪过了一道直冲额头的枝杈。 他毫不意外的抬眸，看到了门外脱力一般扶着门框，浑身几乎没有完整皮肤的木林。 他没有一丝表情的站在那，布满大大小小伤口的脸上冷的吓人。 “运气真好。”黎忻意味不明的低喃，却并不担心他拼死报复。 毕竟是个人都能看出木林连站在那都显得费劲，刚刚那条树枝估计就是他仅剩的力量了。 这种时候想杀他轻而易举，可出乎意料，黎忻什么都没做。 “我不讨厌运气好的家伙。” 他拎起木槌看向木林，声音很淡：“2：2，虽然你们输了已经是定局，不过活着至少可以免了复活本的惩罚。” 说完他停顿一瞬，随后缓缓勾唇：“自杀证明骨气的戏码就免了，我不爱看，也不会有什么触动。” 说完他没再理会木林明显被气的不断起伏的胸膛，抬脚走到高台中央，结束了这场荒诞游戏的最后流程： “那么此次拍卖会的十五样拍品已全部结束拍卖流程。” 黎忻缓缓闭目： “那么，现在由我宣布，此次拍卖会正式结束。” [滋啦……滋啦…… 恋人公寓副本已结束，隐藏任务已完成，恭喜玩家达成最终结局——伪神终局 结算阶段已开启—— 本局为对抗模式，对抗方总人数：16人 副本及npc淘汰人数：6人 异常淘汰人数：2人 玩家直接淘汰对抗方人数：6人（数据异常） 副本结算阶段对抗方玩家总计淘汰人数：14人 检测到副本难度异常升级 副本难度重新检测，远超副本玩家配置相应难度 存活玩家额外奖励已发放 恭喜玩家通关！ 积分结算已开启—— 本局为对抗模式，获胜方获得直接淘汰的对抗方人数积分总和的1/3。 检测到玩家使用高级积分翻倍道具。 检测到额外积分奖励 奖励计算中 玩家获得积分总数共计：54689积分 其他奖励结算—— 拍卖师的木槌x1 （道具具体使用方法请玩家自行探索) 检测到玩家总积分达到67008，积分总数达到排行榜序列 玩家所处序列编号为id149，请玩家尽快确认对应代号 欢迎回到愿望之都！] …… 主线任务结束，为了以防万一规则直接介入接手了全部玩家。 在所有人未能注意的地方，一道细微的印记在黎忻袖口轻微闪烁。 然而还未等它有所动作，男人耳边的蓝色宝石却忽然闪烁。 察觉到不对的印记下意识想要逃离，却在抽离那刻被恰好苏醒的丝线一口吞下。 目睹全程，已经捏着鼻子准备驱逐威胁的规则：[……] …… 升级为骨瓷的木偶正在逃亡。 从玩家身上汲取的力量并不足以让它恢复多少，因此随时可能被规则再次发现。 它别无选择，只能不停逃窜。 连续不断的穿梭让它筋疲力竭，但它并没有停止。 关于最终的目的地它已经明确。这么多年的蛰伏让它对规则的运行方式有足够了解，因此它现在只需要隐藏并等待。 不知道究竟第几次躲过规则的注视，正在木偶企图喘口气时，本体缺失导致的撕裂疼痛让它差点失去意识。 想到本体上那一大块缺口的来源，木偶简直快要气疯了！ 那个该死的人类！那到底什么！？ 它从没听说过那种由纯粹贪婪和欲望组成的东西，它甚至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害怕，要是木偶没能及时发现，那东西恨不得将它整个吃下！ 在它无能狂怒的功夫，一道模糊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 这是它留下的信号，这个信号传达的意思只有一个——玩家任务完成并被传送。 按照它对其他副本世界的观察，已经完成任务的世界会被封闭，短时间内不会再次启用。 因此只要它在封闭之前回去，就会迎来至少千年的喘息时间。 有了这个信号，木偶没有任何犹豫的用剩余所有力量传送，当熟悉的气味涌入身体，木偶长长松口气，差点因为力量告竭从空中摔下去。 可还没等它稳住身形，一道从角落传来的细微呼吸声却让它猛的僵在原地。 第87章 那声音未曾遮掩，木偶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冷漠，平静，没有丝毫情绪。 恐惧在一瞬间将它抓住，木偶僵硬的回头，看到了坐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自己的人影。 “是你……”木偶的声音都在打颤：“不可能！这里在玩家传送后应该被封锁了！” “是，这是规则的习惯。”郁宿珩眼底毫无波澜：“可我有权回到这里，规则没有任何资格拒绝。” “你凭什么杀我！”木偶不甘心的质问。 “杀掉伪神不需要任何理由，毕竟这是我的职责之一。”说完他顿了一下，语气产生了细微的变化：“而且……你也不该在他身上留下记号。” 在木偶警惕的审视下，郁宿珩将手里的画本丢到一边，终于起身。 祂早就注意到了木偶逃离的意图，但祂毫不在意。 当第一步踏出那刻，微长的发丝随着汹涌的，不可拒绝的能量在飓风中扬起。 这份力量厚重而肃穆，带着漫长时间下沉淀的无尽压迫感。 周边的一切开始变化，一个新的世界自虚无诞生。 「世界」的神明立于广阔的天地之间，宽大袖袍的金纹披风随着猎猎风声在空中扬起。 他不再收敛气息，磅礴的力量势不可挡的冲破一切，也压制一切，眼底的寒芒让祂像一柄出窍的利刃。 直到真正直面这份力量，木偶才绝望的发现，自己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能力。 孤注一掷的挣扎还没凝聚成型就已经被瞬间压制，由无数血肉温养的骨瓷转瞬间便爬满丑陋的裂纹。 最终……伴随着“咔嚓”一声的清脆声响，彻底化为碎片。 “不！我是神！我是神！” 失去载体的木偶彻底化为一道几近散去的烟雾，它疯了一样的想要冲破阻碍，可在神明眼中却宛如蚍蜉撼树。 最终，它没能支撑太久。 在彻底消散之前，木偶看到早已不再关注它的神明独自立于这片空旷的大地。 神理应强大。但此刻，在漫长岁月带来的，不可磨灭的孤寂之中，灰蓝色衣袍下略显单薄的身影却像要与整个天空一同消散。 「哪怕神明也无法永恒」 「不过所幸的是，在前往终局之前，我们能做的还有很多」 第75章 灰 知道灰鸮过往的人其实有很多。 毕竟比起下城区其他那些“生意人”, 他实在太过年轻。 不过灰鸮的原名确实很少有人知道，因为在这个地方，名字其实是最不需要的东西。 没人在乎你叫什么, 他们只在乎价值和近在眼前的利益。 就像当时拍卖行的老板就被人称作「老人」, 但他其实并不是个七老八十即将入土的老家伙。 他顶多只有五十岁, 看着有点干瘦, 身为一个在这个肮脏的窟穴立足老家伙, 他的爱好自然正常不到哪去。 有传言说他喜欢横刀夺爱，尤其喜欢有固定伴侣且样貌出色的年轻男女。 当选中目标, 「老人」通常会将其中样貌最出色的那个强行带走。 而被选中者的伴侣, 则会从那天起, 每天收到一份地址不明的录影。 影像里塞满了心爱之人哀嚎和惨叫。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凌虐，很多人从收到影像的第一天起就产生了精神问题，之后的每一天都会在被噩梦纠缠。 而他们家中不知何时出现的监控将记录这些场景，并送到「老人」和被他折磨的羔羊面前。 不过录影不会一直寄下去。 因为没人能一直忍受这种非人的折磨，通常不到五天，被带走的可怜人就会死在一间充满血腥味的房间，从尸体不难看出生前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黎忻曾经见过一个被选中的少年。 那天「老人」出门去参加一场上城区的聚会，而黎忻则是查完资料恰好路过, 听到了房间里什么东西碎裂的声响。 一般来说黎忻很少有管闲事的兴致, 但那天, 他却一时兴起推开了那扇门。 门没有上锁，黎忻对此不是很意外。 毕竟对「老人」来说，他们只是一时兴起被选中玩物, 而玩具自然用不着严防死守。 曾经有一次，在看完黎忻主持的某一场拍卖的总结报告后，他甚至盯了黎忻片刻, 笑着表示他可以随便打开一扇门，门后的东西将成为他的奖赏。 然而黎忻拒绝了。 这个老家伙其实一直很希望眼前这个漂亮的孩子能谈场恋爱。到后来他甚至放低标准，哪怕找个固定床伴也好。 虽然黎忻长着双很难爱上什么人的眼睛，但这无所谓，「老人」至少相信不会有什么人能拒绝这张脸，拒绝这个明知虚假但漂亮的令人心惊的笑容不去心动。 只要有这么一个人，只要有这么一个可以去看录影并崩溃的人，「老人」就能毫不犹豫的对眼前这个自己垂涎已久的孩子动手。 只可惜，无论他怎么引导，黎忻都只是有意无意的岔开，漂亮的笑容毫无破绽。 直到后来，随着黎忻展现出来的价值越来越高，「老人」看着手里的资产水涨船高，渐渐也放弃了这个心思。 天下好看的小孩这么多，他实在没必要盯着个说说话就能源源不断来钱的摇钱树。 更何况，他怀疑黎忻根本不会爱上什么人。 他注意过黎忻的眼神，无论是对他发难的，示爱的，还是那些握着更多金钱和财富的上城区官员，无论美丑胖瘦，黎忻看他们的眼神都没有任何区别。 就像那天，黎忻推门之后越过一地碎瓷片，看到角落里那个仅仅裹着床单，身上遍布大大小小青紫痕迹，受惊般疯狂后退的少年，他的目光同样没有什么变化。 那人看起来也就是十六七岁的年龄，长着一张很容易让人心生怜爱的脸，只披着一张床单的身上全是青紫的痕迹。 黎忻倒是听「老人」提起过他。 他其实已经结婚了，这个年龄对于一片混乱的下城区来说倒也正常。 在这里包办婚姻和卖孩子再常见不过，但是比起其他人，眼前这个眼里带着慌张与泪水的孩子要幸运那么一点。 能被「老人」看中，至少说明两人感情相当好。 房间里很乱，男孩身上带着混乱的脏污和血痕，黎忻的视线没在这些痕迹上停留，注意到他手中沾着血的碎瓷片，一眼看穿了他的目的：“你想死吗？” 被闯入者惊动的男孩愣住了，他蜷缩在房间角落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个过分漂亮的同龄人，一时间所有求饶的话语卡在喉咙。 没得到答案，黎忻绕过地上乱七八糟的物件走到床头，伸手关闭了什么。 看着红点熄灭，黎忻回头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这个浑身都在颤抖的孩子，扫了眼被对方紧握的东西平静开口：“这东西很难杀死你，只会让你多受一次折磨。” “他们一直盯着这里的一举一动，现在还没动作只是因为你还没动手。对他们来说早一会晚一会根本无所谓。” 黎忻毫无起伏的话让男孩一时间如坠冰窟。 注视着这双逐渐被绝望和屈辱盛满的双眼，黎忻忽然重复了他走近来时的第一个问题：“你想死么？” “我……死的了么？”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声音嘶哑的吓人，大颗大颗的泪水砸在地板，像只被逼入角落的兔子。 没回答这个问题，黎忻转头走到墙边，声音依旧很淡：“我可以帮你。” 说完，他回头看向猛然抬头看向自己的男孩，修长的指尖搭在墙上，没有一丝情绪的黑色眼底不见一丝光亮： “或者说你还想要别的什么？” 问出这个问题只是一时兴起，不过黎忻确实期待着这个受尽折磨的男孩能说出什么别的答案。 可惜，他没有。 “我想死……”嘶哑的声音近乎崩溃的低声啜泣，他甚至没有去判断这究竟是不是另一个陷阱。手里的碎瓷片深深刺入掌心使得鲜血横流，可此时这点伤痛在他身上却不值一提。 “我想死，让我死吧，救救你了……” 他的精神早已崩溃，死亡成为仅剩的愿望。 得到答案，黎忻没再看他。 平静的抬手在面前的墙面敲击三下，伴随着咔哒一声，一把锋利的匕首从地板弹出。 门外已经传来响动，黎忻关闭监控的举动惊动了那些人，但其实无所谓。 将匕首扔到瞪大眼睛的男孩面前，黎忻没有丝毫停顿的走出房间。 走出房门，管家打扮的老者带着保安和医生已经等在那里，却因为一些原因迟迟没敢进入。 见黎忻出来，老管家赶忙上前想说什么。然而对上这位上层圈子里的新宠那双黑的吓人的瞳孔，跟在「老人」身边多年的管家居然下意识低头，声音干涩：“这不合规矩，老板回来大概会生气。” “他不会。”目不斜视的走出房间，黎忻的声音很淡：“明晚的活动有一位上城区的大人物出席，记得提醒老板到场。” 第88章 老管家沉默的注视着这位年轻人离开的背影，最终缓缓回答：“好的，我会转达。” 过往的碎片如泡沫般在脑海中闪过，黎忻忽然回想起了自己当初一刀划开「老人」脖颈时的场景。 谁能想到，一杯端上去的浓茶轻而易举的要了他的命。 他大概没想到会在一场拍卖即将结束时被下毒，那时他对面坐着的甚至是上城区的某位官员。 随着高台上清脆的落锤声，察觉异常的「老人」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恰好此时，高台上被灯光和全场目光笼罩的年轻拍卖师忽然抬眸看向了自己的方向。 四目相对，「老人」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不可置信的想要挣扎起身，示意身边站着的保镖去叫医生。 可最终，直到他被顺着喉咙一直烧到胃里的剧痛折磨的摔倒在地，被响声惊动的官员才惊讶的看向匍匐在地，脸色涨红的「老人」。 这一声无疑吸引了全场注意。 这场拍卖会到场的全都非富即贵，因此所有人都认出了这个狼狈倒在地上的人影。 人群不可避免的传来交谈，最后又变为嘈杂的争论。 直到清脆的三声敲击再次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看到高台上那个依旧微笑的身影，有些敏锐的富商瞬间明白了现状。 “很抱歉需要耽误大家一点时间。” 说完这句话，黎忻从拍卖桌后离开，伸手接过了递到手中的话筒，随后在一道道神色各异的目光中走下台阶，一步一步来到痛苦不已的「老人」身边。 那人此时已经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像一只濒死的鱼在地上翻腾挣扎。 看到靠近的黎忻，站在官员身后的保镖下意识想要阻拦，却被神色不明的官员拦下。 就这样，黎忻毫无阻拦的走到了「老人」身边，居高临下的看了片刻，他用一种感慨的语气说道：“真丑。” 说完，他叹息着蹲下，看着对方痛苦挣扎的表情忽然问道：“真糟糕啊老板，想解脱么？”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挣扎的更加剧烈。 一口鲜血猝不及防的从口中涌出，这一瞬「老人」好像恢复了神智，连满身的痛处都开始减轻。 他喘息着紧紧盯着眼前那张漂亮到几乎妖孽的脸，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饲养了一条彻头彻尾的毒蛇。 强撑起最后一丝力气，他挣扎看向皱眉坐在一边的官员，然而还未等开口求救，伴随着脖颈处刺骨的凉意，他眼睁睁看到了自己喷溅而出的鲜血。 在场所有人注视着这场光明正大的谋杀，却全都缄口不言。 “今天，1月24日，这间拍卖行的老板——「老人」，在拍卖会结束之前，因癫痫发作不幸身亡。” 在全场的注视下，年轻的拍卖师平静抬头，却没有关注那些或紧张或期待的富豪们，而是看向面前同样看着自己的官员。 在他充满压迫感的目光下，黎忻忽然勾唇，随后抬脚走到桌边，在一份文件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官员看他的眼神出现了一丝变化。 在长久的沉默过后，官员看着黎忻勾起的笑容，终于伸手接过递到眼前话筒，转身面朝等待结尾的观众开口： “「老人」临终前亲口任命了他的继承者，也就是我身边这位优秀的年轻人。” “相信在未来，我们会在这里获得更多的珍宝与乐趣。” 没人反驳他的话，一秒的停顿过后，全场掌声轰鸣。 他们祝贺着台下这位年纪轻轻就将身居高位的年轻人，每个人都将其他想法藏于深处，不做任何表露。 从那天起，在心照不宣下，这间上下城区最大的拍卖行更换了新的主人。 这场篡权其实蓄谋已久。 从黎忻十二岁来到这里的那刻起，他就已经在为这一天倒计时。 他其实对金钱无感，对权利也没什么所谓。 黎忻其实觉得自己本该死在幼年时那场暴动，可却又在那天见到了一场神迹。 那天，年幼聪慧的孩子敏锐的察觉到那是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 但那个存在于光影交界的地方，那个坐在枝杈之间，像是要随光消散的人影，却早已刻在他的心底成为执念。 不过只要存在，就不可能毫无踪迹，只不过他没有能力也没有渠道去寻找。 既然如此，那就去获得这些，不惜一切代价爬到更高的地方。直到他所处的位置，所拥有的东西，能让他彻底抓住那个人为止。 在此之前，拦在面前的一切阻碍，他都将跨越。 如果这些对于一个连“生”都毫无欲望的孩子来说宛如天方夜谭，那就交给更加贪婪的那个自己。 他确信他们可以重逢。 因为那天，从那个孩子将那块即将杀死他的碎石从身上推开起，他的眼前就只剩唯一的终点。 第76章 围剿 刚从过往的回忆中挣脱, 黎忻瞬间感觉到了不对。 睁眼后依旧是怨都的天花板，但门外却传来了清晰的响动，像是有人焦虑的在外踱步。 “我去, 你一个布娃娃怎么能这么阴险！” 听到这有点熟悉的声音, 黎忻眯了下眼推门走出, 正好碰上了不知怎么挂在门把手上小丑, 和与它对峙的鬼井。 某位小辅助一脸的惊魂未定, 身后一把剪刀直挺挺的插在墙上，不用问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手拎起因为开门动作即将掉下的布娃娃, 黎忻朝鬼井扬了扬下巴：“你怎么来了？” 听到这话, 鬼井没什么好气的回答：“来给你通风报信！你退出的也太慢了吧, 再过一会儿木林都快带着那帮家伙找过来了！” 闻言黎忻惊讶挑眉：“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这么快？” 副本里放过木林他就料到会有这一出，只是没想到排行榜内部的消息传递比想象中要快。 “不光是他，万金和他家那个小哑巴比他早几个小时从复活本出来了！” “这俩家伙特别笃定通缉令里的家伙就是你，要不是腐伯爵家那个煞笔还没出来，他们早就找到这儿了！”鬼井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一抬头看见这个家伙还在靠着墙打哈欠，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喂！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找你的！要是被发现我们得一起完蛋！” “其实你不用这么紧张。”说着, 黎忻侧头看了眼窗外某处, 随后一把将鬼井扯到墙边, 不紧不慢的叹气：“因为我们已经被发现了。” 鬼井：“……” 话音刚落，楼下非常应景的传来“轰”的一声巨响，随后是熟悉的, 玻璃炸开的声响。 黎忻面无表情：“我的落地窗。” 鬼井：“……” 上次炸掉落地窗的的罪魁祸首之一揉了揉鼻尖，不尴不尬的笑：“听我的，这次从复活本回来后换个房子吧。” 黎忻抬脚下楼的步伐一顿, 嘴角扯起一抹相当诡异的笑容，赞同道：“是个好主意。” 心知躲在这儿一点用都没有，运气不好被拖上贼船的鬼井不情不愿的跟了上去，还随手给两人套了个作用不明的薄膜。 注意到黎忻投过来的视线，鬼井强颜欢笑：“一点保护措施，先说好，我不想进复活本。” 黎忻对此不置可否。 楼下站着的人是一位相当优雅的女性，一身绿色绸缎的鱼尾服，红色卷发垂到腰间。 看到从楼梯走下的黎忻时，她的眼睛乎的亮了一下：“规则怎么没说我们的通缉犯先生居然是个美人？” 这话很难讲是夸赞还是轻视，但黎忻毫不在意，甚至漫不经心的勾唇：“有什么区别？” 没得到想要的反应，女人好奇的将面不改色的黎忻上下打量一番，随后眯起狭长的双眼，若有所思的没有回答。 “咦……”看着这个女人，紧随其后的鬼井打了个寒颤，搓着胳膊凑到黎忻身后压低声音：“id058红罂粟，她的精神异能很危险。” 看到忽然出现的鬼井，红罂粟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哦，这不是id098么？你这是决定投敌，红棋知道么？” “投敌个屁！谁跟他一伙的。”事到如今鬼井也豁出去了，技不如人栽了跟头，他也认了。 身为多年的排行榜玩家，鬼井深知打架前先戳人肺管子的道理，张口就是阴阳怪气：“老阿姨，今天怎么不陪你的小男宠了？不是年龄大了满足不了了吧？” 这段话攻击性实在过强，连黎忻都被震的看了眼得意洋洋的同伙。 但红罂粟不愧比鬼井高了几十个排名，被连续雷点蹦迪，她居然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笑得意味深长。 无视鬼井的垃圾话攻击，红罂粟忽然转头看向黎忻：“说到我家那个孩子，他似乎和黎先生还见过。” 听到这话，黎忻挑了下眉：“是么？” 看到黎忻半真半假的反应，红罂粟忽然转头朝身后伸手，淡笑着开口：“来，别怕。” 第89章 听到紧随其后的脚步声，黎忻抬眸看去，最终见到了一个倒也不算太过意外的人。 那人低着头朝女人走去，身上穿着一身白衬衣，头发和睫毛都被染成了白色，乖的像只兔子。 这幅造型和副本里确实相差不少，要不是黎忻对长相十分敏感，差点就要认不出来。 这人是丰耗。 面对黎忻，他明显十分紧张，甚至差点摔倒，最后被一脸责备的红罂粟握住手带到了身边。 “这孩子很胆小，见笑了。”红罂粟意味不明的朝黎忻微笑，伸手摸了摸了丰耗颤抖着的肩膀，仿佛是个对不争气孩子无奈的母亲。 黎忻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甚至只在颤抖不已的丰耗身上停留短短一瞬，就不再看他。 “你看起来不意外。” “是不意外。”黎忻没反驳，垂眸将手里不安分的娃娃放进口袋，不紧不慢的回答：“一个胆小的蠢货能拿出这么多道具，早就猜到他背后有什么人。” 说完他顿了一下，随后漫不经心的笑了：“只不过没想到居然是位美丽的女士。” 这句话明显取悦了红罂粟，她笑得前仰后合：“你可比某个小鬼会说话多了。” 等笑够了，她送开牵着丰耗的手上前一步，毫不掩饰眼底的兴趣：“要不是知道你是个危险的家伙，说不定我还真愿意帮你一把。” “可惜……” 说完，她颇感遗憾的垂眸，眼底杀意闪过。 鬼井瞳孔紧缩：“后退！” 用不着他提醒，黎忻已经向后闪去。 就在此时，一只忽然出现的长鼻子木偶娃娃紧随其后出现在黎忻原本的位置，一拳将平整的瓷砖砸的凹陷下去。 “靠，id101木偶师！” 鬼井脸色难看，他毫不犹豫的伸手，一串珠子出现在他的手中，随后一只半透明的巨大鬼魂出现在身前，将扑来的木偶一把掐住。 这明显是个道具，但其实鬼井已经用了异能。 黎忻发现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层颜料一样的薄膜，很有弹性，和他们身上包裹的那些一样。 但他只来得及看上一眼，因为对面红罂粟身边已经围绕起三副画，她远远看了黎忻一眼，勾唇轻点其中一副。 那一瞬间，黎忻眼前的场景直接模糊，变为一间禁闭室。 眼前是刺眼的的电视光屏，广播里传里来巨大的嘈杂声，而层层束缚又将他绑在一张椅子上。 广播巨大混乱的声音让黎忻难以集中注意力思考，他清楚这是精神系的幻觉，可眼前的一切无比真实，将他牢牢困在其中。 视觉、听觉以及身体上的强烈不适在迅速摧毁一个人的感官，黎忻皱紧眉头，却在痛苦的间隙勾起唇角。 幻境之外，朝他缓步走来的红罂粟没错过这个笑容，她惊愕的看着半跪在地上的男人，察觉到了不对。 同样发现这边异动的鬼井暗叫不妙，他清楚这个女人的精神幻境有多强。 因此在又一次躲过木偶师手中锋利的雕刻刀后，他没有一点保留的使用异能，包裹在黎忻身上的薄膜在这一刻如泡沫一般接二连三炸开。 身为目前怨都中最好的辅助之一，鬼井的异能天克精神系和鬼魂。 因此看到这些炸开的泡沫，红罂粟直接加深异能，朝某个方向厉声开口：“拦住他！” 鬼井瞳孔微缩，忽如其来的危机感让他咬着牙毫不犹豫招出一只厉鬼。汹涌的恶意在空中蔓延，鬼井后退一步擦掉嘴角的血迹，这一下让他被道具反噬，但也拦住了企图偷袭的那道影子。 “小鬼井，好久不见。”猝不及防被厉鬼逼退，轻松落地的身影惊疑一声随后戏谑的朝鬼井开口：“这么久不见你居然都能直接召唤厉鬼了？很有成长嘛。” “草！你个神经病别跟我说话。”鬼井脸色难看。 为了召唤厉鬼他刚刚不得不断掉了异能。 红罂粟的幻境必须在三分钟内挣脱，否则就会被直接捕获。 他有心帮忙，但如果只面对一个木偶师他还有余力，可加上眼前这个神经病根本没戏。 “你太慢了，盲影。”差点被破了幻境，红罂粟语气冰冷。 然而男人满不在乎，饶有兴致的目光落在黎忻身上，好奇的摸了摸下巴：“这么久了居然还没成功？罂粟，你不会真不行了吧。” “闭嘴！” 现在场上的局势已经已经几乎一边倒，鬼井一个辅助一打三肯定没戏。 但如果这么下去，他们得一起死在这儿。 鬼井看着手里的血，知道在自己当初走出那间别墅时，就已经没有选择了。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闭目，沾着血的手掌毫不犹豫按上覆盖地面的薄膜。 盲影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一时惊讶：“不会吧小鬼井，你真要为他拼命？” “劳资愿意你管得着！？” 话音落下，地上毫不起眼的薄膜居然飞速开始暴涨。 鬼井的异能不具备直接的攻击手段，但通过将异能中的能量引爆却可以产生一定的灵魂震荡的效果。 但这是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手段，鬼井能感觉到力量在被迅速抽空。 视线逐渐模糊，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而受到影响盲影和木偶师反应迅速，在头痛欲裂的间隙已经强行冲了上来。 就在盲影的利刃和木偶的重拳即将落下时，一道道拔地而起的丝线生生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躲闪不及的木偶被丝线直接切碎，而察觉不妙及时后退的盲影险些被切掉一条胳膊，虽然躲开了致命一击，却依旧留下了道能看见白骨的黑色伤口。 盲影面色难看：“红罂粟！”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是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嘘，别打扰女士休息了。” 盲影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到了手里抱着一只小丑娃娃的黎忻。 以及他身后，被影线刺穿心脏，脸上残留着恐惧，开始缓缓消散的身影。 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男人，因木偶死亡而陷入反噬的木偶师咽下一口血，冷冷开口：“就算杀了我们，你今天也逃不掉，何必做无所谓的挣扎。” “说的真有道理。”黎忻毫不在意的笑了一声，他越过木偶师走到倒在地上的鬼井身边。 看到他同样开时消散的身形，黎忻颇为遗憾。 没再看某位说过绝不要进复活本的小鬼，黎忻转头看向前方两道身体紧绷，依旧随时准备反扑的人，忽然歪了下头，随意问道：“规则的奖励要求是你们把我送进复活本？” “是又怎样？” 心里算计着其他人赶来的时间，盲影无视胳膊上正古怪蔓延的污染，眯起眼死死盯着他。 得到答案，对面人了然点头。 然而下一秒，在两人惊愕的目光中，密密麻麻的影线居然从地面瞬间涌出，生生将那人的身体完全刺穿。 似乎生怕自己死不掉，有一根影线甚至穿过了他的太阳穴，漆黑浓稠的血珠顺着一根根紧绷的丝线滴落在地，发出哒、哒的声响。 仰头看着眼前微笑着被自己异能生生钉在半空的身影，盲影忽然觉得浑身发寒。 他楞楞的看着这一幕，直到听到了那人依旧带笑的声音： “好了，规则的奖励归我，让其他人散了吧。” 第77章 惩罚副本 一处灰蓝色的, 看起来并不真实的海中，郁宿珩感受到什么般忽然抬头，忍不住的蹙眉。 “怎么了？一副家里的猫把花瓶掀了的表情。” 听到身后忽然出现的声音, 郁宿珩看着缓缓落地的女孩, 意味不明的冷笑：“没把花瓶掀了, 他是把自己给掀了。” 闻言瑞忒依走到他身边, 似懂非懂：“好吧, 不过你居然真养过猫？” “是有一只。”想到家里的另一位祖宗，郁宿珩的脸更冷了。 那只猫是黎忻某个雨夜拎过来的, 理由是他非常欣赏这猫都快饿死了还平等的瞧不起每个人的表情。 于是从那天起, 被强绑来的蓝猫多了个爹。 不过黎忻他儿子一点他的美貌都没能继承, 一张大饼脸丑的郁宿珩眼睛疼。 虽然不情不愿，但郁宿珩还是留下了那只眼神睥睨天下的小猫崽。 几年里虽然它的体重的越发失控，但不知为什么，它依然瞧不起当初把自己捡回来的那位活爹。到是和郁宿珩混熟了不少，偶尔会蹭蹭他的掌心和裤脚。 这只猫没带进副本，留在了上城区的花园房的。反正有专门人照顾，这位祖宗吃好喝好，一时也想不起两位饲主。 将猫的事放在一边, 见等的人已经到了, 郁宿珩垂下眼眸, 脚下带起旋转的风浪。 眨眼间，一株被珊瑚包裹的巨大枯木随着消散的水波出现在眼前。 看到这棵树，瑞忒依不由得正色下来：“你把我叫来是因为这棵树？这是众神游戏的锚点吧, 什么情况？” 第90章 “它的死亡在不正常加速，但我没找到原因。”郁宿珩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瑞忒依知道这事问题很大。 她皱眉上前一步, 伸手触碰巨木的根系。 灰蓝色的天空瞬息间被漆黑的夜空占据。一轮巨大的，几乎占据大半天空的圆月从祂身后升起，驱散了随黑夜降临而活跃起来的无边恶意。 半响后，她收了手：“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早了，之前我和规则都认为是因为我的状态太差带来的异变。”说着他顿了一下，随后将一枚碎片丢在空中：“直到我在规则的副本里遇见了正在孵化的伪神。” 整片天空又变回最初的灰色，死死压制了它的异动。 瑞忒依仰头注视某根枝杈，语气不太好：“规则的副本里理论上不可能孕育伪神。” “但有一种可能可以。”郁宿珩看着空中散发着污染味道的碎片：“它对副本的掌控能力变弱了。” 瑞忒依懂了他的意思，但这问题就更大了：“你是说有东西在影响它，或者是影响了副本世界并蒙蔽了它的一部分视线？” “对。”郁宿珩转头看向身边神色晦暗不明的神明，轻声回答：“你熟悉污染和侵蚀的味道，应该能找到它的位置。” “味道很乱。”女孩组织着措辞：“你应该清楚，当我们发现一只蛀虫时，里面就早已一片混乱了。” “找到那些幼虫没有意义，而虫王一定藏在最深处。”瑞忒依沉默许久，最终淡声开口：“我需要时间和你的权限。” 郁宿珩嗯了一声，仰头看向高处：“你能把范围缩减到多大？” “两个副本是极限。”瑞忒觉得头疼：“而且副本交界的那个地方，啊，这帮小孩现在叫它复活本，那个地方不可能毫无影响。” “我知道，但那地方很难干涉。”想到复活本，郁宿珩头疼的不比她轻：“某个小疯子刚刚过去了，已经发芽的深渊种子能发挥到什么实力？” “已经发芽了，这么快？”瑞忒依有点惊讶，注意到郁宿珩头痛欲裂的表情，她颇为同情的想了想： “我觉得差不多，他现在的力量应该已经接近代理人了，真遇见伪神也死不了。” “说真的，孩子是需要历练的。”见郁宿珩心情不好，某位神明用自己独树一帜的经验老神在在的开解道： “我的代理人就不说了，全是放养的，只要死不了就行。至于弗闻，一百来岁的时候他比谁都金贵，当初虽然小脸都吓白了，但最后不是一样从被污染的古战场爬出来了？” 郁宿珩：“……” 郁宿珩一言难尽的看了她片刻，最终冷笑：“是啊，好好一位新生的「太阳」，差点小小年纪就被某人带成心理变态，你还有脸说。” 说完，他盯着对面看着只有八九岁，一脸无辜的家伙毫不留情的戳穿道：“几千万岁的年纪了，现在整天装嫩躲着被自己带大又狠心踹出去的小孩。” “某人当初怎么说的来着？挫折教育？想过今天么？” 瑞忒依：“……” …… 在两位神明在干正事之余开始探讨带小孩的问题时，黎忻已经从一间旅馆的房间里醒来。 揉了揉有些昏沉的脑袋，黎忻下意识看了眼四周。 这间屋子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间转身都困难的卫生间。 房间里的东西大多是木质的，看着特别像古地球电影题材里才会出现的东西。 房间里挂着一些红绳，看不出是有什么用还是单纯装饰。 屋内的东西不多，也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有床头柜处的一个立牌写了几行字：有任何问题，请到前台咨询。 前台？ 黎忻想了想，直接推门出去。 门外依旧是木质结构，看着还掺着点竹子之类的东西。一条长廊上有好几间房，全部大门紧闭。 离开前他看了眼自己的门牌——444 黎忻：……可以的，够吉利。 抱着对规则公报私仇的怀疑，黎忻顺着楼梯走到一层，先是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劣质啤酒的味道，然后是偶尔传来的抱怨和低喃。 大厅被改造成了酒吧。如果换成古地球的用词，大概可以改成酒馆之类的说法。 立牌上写着前台的位置空无一人，倒是贴在墙上的标签相当醒目：续费咨询请敲左侧房门，其他事宜请等前台上班。 扫了眼标签，黎忻转头看向大厅里醉醺醺的酒鬼们，最终目光锁定在了角落里一个面露忧郁的家伙。 那是个和他年龄相仿，差不多二十六七岁的男人，半长的头发在脑袋后扎成一个丸子，往那一坐像个诗人。 这人在一群醉汉里非常显眼，偏偏他自己不这么觉得，看到黎忻走过来时甚至吓了一跳，不可置信的把自己看了又看，才欲盖弥彰的说道：“你，别的地方还有空位。” 这反应就很有意思了。 黎忻收敛起探究的目光，装作没发现：“我知道，不过我是想来问点事情。” 听到这个回答，对方似乎松了口气。抓起啤酒杯很没形象的喝了一口后，轻咳一声问道：“你想问什么问题？” “我第一次来复活本。”黎忻随手拿起桌上的打火机，漫不经心的在指尖旋转一圈：“离开的条件也不清楚，想找人问问情况。” “哦……这个啊。”男人放下挡着半边脸的酒杯恍然大悟，随后从口袋掏出几枚硬币，示意黎忻来看：“这里不能使用积分，和现实世界差不多，需要‘货币’进行交易。” “离开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接取一个随机任务并完成。另一种是打工，接主城的小任务攒够十万货币兑换特赦券。” 黎忻指尖一顿，有点好奇：“这里的收入情况？” 男人言简意赅：“牛马不如。” “……好吧。”虽然本来就没打算打工赚钱，但黎忻还是为这糟心的世界叹气：“任务怎么领取？” 男人伸手指了指对面，黎忻转头看过去，看到了一台造型相当眼熟的机器。 黎忻欲言又止：“这不是……” “是的，规则出品，赌狗狂欢机。”男人语气惆怅：“去吧，最高等级sss，祝你好运。” 看着盲盒机上方大的亮瞎眼的三个s，黎忻觉得不用抽都能看到的自己的命运。 看到又有头铁的家伙要去抽盲盒机，整个酒馆的还勉强清醒过来的人全都朝黎忻看去。 甚至有人打着酒嗝，高举酒杯嘲笑：“小子，你知道这机器有多久没被用过了么？哈哈哈哈！出不去，我们都出不去了！” 听到这话，已经搭上盲盒机扶手的男人居然真的回了头，语气带笑：“怎么说？” “因为……嗝，因为！”男人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脸色黑的吓人：“因为只要你选了盲盒就默认放弃了另一种离开方式，但是这个盲盒，这个盲盒！” “这个盲盒的任务的等级比外面要高，而且死不掉……它死不掉！” 听到男人的话，酒馆里响起了一声声的啜泣，黎忻垂眸听着没有说话。 “我在那个b级封闭战场里死了几百次了，死后复活，复活后又再一次被杀，直到副本三天结束。”男人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七天后我还要进去，我不想被杀了，让我死吧！让我死！让我死好不好！” 歇斯底里的哭喊带起了接二连三的哭声，只有窗边的男人不自在的又喝了一大口啤酒。不小心对上黎忻的目光，他欲言又止的指了指手里的硬币，神色怅然：“我接过帮npc洗盘子的任务，一个小时一枚货币。” 黎忻：……比资本家还黑。 大厅里的哭声越来越大，前台边的房间里忽然传出一声相当暴躁的声响，就在门被里面人猛然推开的同时，黎忻一把拉下了盲盒机。 “我靠，你们要疯啊，哭什么……” 话说到一半，男人的声音猛然顿住，看着眼前缓缓停住的盲盒机，和一酒馆的人一起长大了嘴巴。 看着满屏数不清的s，黎忻居然诡异的习惯了。 面不改色的收回手，他低头看了眼满脸泪痕，哭声生生卡住的男人，语气揶揄：“3s，现在有感觉自己好起来了么？” 男人：“……” 收回目光，黎忻转头看向一边企图缩回屋里的男人，悠悠开口：“别躲了。已经看到你了，道长。” “这么久不见，不请我喝杯酒么？” 第78章 内部消息 大厅角落的一处隔间里, 两人相对而坐，一个面色坦然，一个生无可恋。 半透明的玻璃门将一众因八卦而抓心挠肝的吃瓜群众隔绝在外。 紧接着, 一个长相粗狂, 身高直逼两米的肌肉男服务生推门而入, 将两个玻璃杯和一瓶包装精美的和整个酒馆格格不入的酒一起放到桌上。 等大门被重新关闭, 黎忻才挑眉敲了下眼前澄澈透亮的酒杯：“可以啊道长, 几天不见居然请的起高档货了，这什么？朗姆？” 第91章 闻言, 对面满脸写着晦气的男人翻了个白眼, 伸手将乱糟糟的短发捋到脑后, 一脸的肉疼：“这都是我的藏品，我倒是想请你喝本店特产，你喝吗？” 黎忻故作遗憾：“那还是婉拒了。” “我就知道！你简直是我见过最难伺候的家伙！”见怪不怪的嘟囔一句，男人拿起酒瓶拔开塞子，浓郁的果香带起清醉的酒香，两者结合带来了一种特殊的香味。 清透的酒水倒入透明的杯中，只有一点很淡的紫色，看着怪梦幻的。 “怎么样, 还不错吧。”男人哼哼两声, 得意的介绍：“还朗姆, 朗姆算个屁！这可是长在「命运」神域里的果子，我费了好大劲才换了这么两个。” “你真是演都不演了。”黎忻后靠上椅背，好奇问道：“你家女士知道自己的代理人天天觊觎别人家的果子么？” 然而男人一点心虚都没有, 毫无形象的窝进椅子，相当坦然：“放心，别说换了, 我就是自己去偷都没问题。在被抓住打死之前，她都懒得理会。” 黎忻由衷赞叹：“……不愧是你们。” “不过，闲聊先放一边。”话音一转，黎忻转动着酒杯却没急着喝，旋即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不光我在这儿，除了世界，目前在位的其他六位都在这儿留了人。”男人揉了把脸：“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既然能认出我，你的记忆应该恢复差不多了吧，那我就直说了。” 黎忻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这里是众神游戏所有副本世界的交界处。”男人组织着措辞：“这里很危险，但危险也意味着机会，毕竟这里最开始的设定其实是个适合提升的地方。” “提升？”黎忻指尖一顿。 “对，给你举个例子吧。”男人摸了摸下巴：“如果你选择抽盲盒任务，那么这个任务到你成功离开前都不会改变，这意味在通关前你可以一遍一遍的试错。” “就像你们的高考……哦，你高考过么？”男人忽然好奇。 黎忻：“……” 不明白这家伙这么多年怎么没被人弄死。黎忻盯了他片刻，忽然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不好意思，下城区只有义务教育，没有考试。” “哦……”男人颇感同情，并试图安慰：“没关系，虽然你学历不行，但有钱有权啊。据我所知有好多失业在家的毕业大学生，整天网上对着你糊的脸都看不清的照片哭着喊爸爸，这可都是对金钱的渴望。” 黎忻：“……” 深吸一口气，黎忻已经有点忍无可忍了：“我们能说回提升了么？” “不，我们得先说回考试。”男人明显不想放弃这个自己绞尽脑汁想出的天才比喻。在黎忻越发危险的目光中，他无所畏惧的接了下去：“考没考过不重要，但你总听说过高考吧？” “你可以把副本当做高考，众神游戏的副本要求玩家考试上岸，没上岸就要下来补考。”男人喝了口酒继续说：“所以问题来了，你为什么下来补考？原因很简单，因为正式考试竞争不过别人。” 虽然这个说法略显抽象，但黎忻居然诡异的懂了：“所以你的意思是，这里是给差生刷题的？” “对。”对方露出了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看的黎忻很想把酒杯扣他头上。 “同一个副本一直去刷，直到你跟上副本思路，通关为止。”男人把话题转移的飞快： “在这个过程中，战斗能力，反应力，以及心理承受能力都会有提升，只要你能通关出去，虽然没法一跃成为大佬，但好歹能确保跟上大部队。” 说到这，男人顿了一下，指了指窗外一个喝醉倒在地上的人摊手：“当然，如你所见，也有直接崩溃的。” 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犹如行尸走肉的人群，男人眼里其实没多少同情，甚至可以说冷漠：“说实话，如果按照黑夜的规矩这些人早就该被淘汰了，他们不具备任何能可以竞争的机会。” 黎忻回想起刚刚那个同样跪在地上，崩溃着说自己希望解脱的男人，端起酒杯随口问道：“那为什么不送他们离开？” “原因其实有很多。”男人摊了摊手：“但首先第一点，这儿本就是一座死城，所以他们本就不可能活着离开。” 听到这个答案，黎忻眼底并没有多少意外：“猜到了。” 其实线索已经足够多，因此并不难猜。 先不说别人，黎忻自己就是自杀进来的，再加上劣池和当初被自己骗去打扫别墅的两个傻白甜，他们同样是现实中濒死才来到这的。 这么看来那帮神裔进来的方法应该也都大差不差。 垂眸喝了口酒，黎忻发现这酒比想象中要烈，但确实很合他挑剔的口味。 眯了下眼，黎忻转动着杯子却没急着喝第二口：“既然活着离开不行，那也可以死着离开吧，我觉得他们可能不太介意这点细节。” “可这就涉及到另一个问题了。”闻言，男人叹了口气：“这里被称为众神的游戏，一切规则当然也是众神博弈的结果。” “具体的理由我不清楚，但有一句话是绝对的。”说到这，男人忽然放低了声音： “你要知道，一切诱惑的背后都伴随着代价。” “从踏入这里，写下第一个愿望开始，在赢家出现之前，所有人都不再有退路。” 短暂的沉默过后，黎忻明白了他的暗示，最终缓缓挑眉：“行了，重点我知道了，还有别的能告诉我的么？” “能想起来的我都说了。”男人对他的贪得无厌表达了鄙夷：“你把我当情报贩子用啊，从我认识你开始就没一件好事！” 想起当年的事，男人简直痛心疾首：“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做个人？当初我老道士扮的多好啊，差点混成观主，结果转头就被你联合那帮贪官绑走了，理由居然是迷信和非法营业！？” 由于还没想起这一段，本着想不起来就当不存在的原则，黎忻毫无愧疚：“我觉得你一个连户口都没有的假道士没资格给自己申冤。” 男人懒得理他，把空了的酒杯放下，旋即冷笑：“总而言之，今非昔比，我现在已经换了新身份，下次见面记得叫我道老板。” “你可真是个天才。”对于这个称呼，黎忻回了个充满关爱的笑容。 “滚滚滚！你个喝酒不付钱的这里不欢迎！麻溜的去看看你的3s级副本吧，让你连那位大人都敢下手，现在好了吧，直接规则黑名单顶级待遇！” 道老板直接怼了回去：“温馨提示，一天的房费两货币，规则直营，没有熟人价，没钱睡大街。” 黎忻：“……” 短暂的沉默过后，黎忻忽然勾唇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道老板，我觉得我们的交情其实还不错。” “滚蛋！”道老板木着脸：“我们什么交情？让我帮你去捡浑身冒火的骨狼幼崽的交情？还是威胁我让我给你查那位大人上城区住址的交情？你特么还有脸说！？” 黎忻：“……” 虽然对这两段过程依旧毫无印象，但黎忻对自己的缺德十分有数。 短暂的对峙过后，知道忽悠没戏，黎忻脸上的笑容散的飞快，再抬眸又变回了那张非常气人的漫不经心的嘴脸：“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们把交情的事先放一放，谈谈别的。” 道老板一脸警惕：“谈什么？” “放心，没准备坑你。”黎忻勾唇：“我甚至可以给你情报费，很合算吧？” 听到情报费三个字，道老板一脸狐疑：“你哪来的钱？” “这你就不用管了，外面有人会给。”黎忻眯了下眼：“这里的副本可以组队么？” “可以是可以，但没人组。”道老板回答：“组队必须进入任务等级高的人的队伍，等级一样的都没法组。” 得到答案，黎忻嗯了一声后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半响之后，他终于抬眸对上道老板的眼睛，淡淡开口：“你应该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 沉默一瞬，道老板没否认：“我知道你想赢下游戏，但恕我直言，这很难。” “因为id01红棋？” “不止是他。”道老板摇头：“众神的游戏其实是个不定期开启的副本，只要在副本开启时间内进入排行榜前二十就有资格进入。” “但在本次周期内，副本已经开启了三次，依然没有人通关。” 黎忻挑眉接道：“第四次已经近在咫尺了吧。” 听到这话，道老板愣了一下：“对，虽然也还有一阵，但你怎么知道？” 侧头看向门外的某道身影，黎忻转着手中只剩下薄薄一层淡紫色酒水的杯子，意味不明：“因为有人已经坐不住了。” 第79章 下次见 黎忻没在道老板那待太久。 情报是情报, 但整个复活本主城，他必须留出时间亲自去看。 从房间走出时，无数目光落在黎忻身上, 然而他并不在意, 目不斜视的推门离开。 第92章 而在黎忻离开后不久, 其余人便惊讶的发现, 那个在窗边座位发了两天呆的男人居然同样慢吞吞的起身, 一副终于要走了的模样。 然而还没等他离开桌子，就听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下意思回头, 他看向不知为何走到自己的身后的老板, 不解询问：“有什么事么？” “确实有点。”这位整天打不起精神的老板此时一脸不爽, 随后在对方疑惑的注视下将手里一杯清透的酒水重重放到桌上。 男人愣了一下，但很快，他闻到了一股近乎迷幻的香气。 “这是……”这一瞬间男人瞳孔紧缩，神色间的那一点木讷尽数消散，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这杯酒，好像它是一枚炸弹。 老板没理会他不加掩饰的震惊，懒得卖关子：“有人让我给你送来的，那家伙还给你留了一句话和一张字条。” “什么？”男人垂眸注视着手边这杯几乎无法估计价值的酒, 极力压下神色间的惊异。 “他说如果你确定自己的选择不变, 明天就继续到这等着。” 说完这话, 老板的目光在窗外某处短暂停留，随后几乎是磨着后槽牙才强行压下一肚子脏话，一个一个字的从牙缝里往外蹦：“至于这杯酒, 是他的诚意。” 听到这话，男人终于缓缓垂眸，在他眼中, 这杯原本颜色淡的几乎难以注意的酒中却炸开了绚丽的颜色，命运的巨轮被时间链接，推向了一个更加混乱的远方。 紧接着，一些意像的扭曲图案在其中交织。空洞的，虚无的的色彩扭曲碰撞，而更浓烈的彩色则翻涌聚集。 终于，瑰丽的紫色在此刻喷涌而出，他不是控制闷哼一声，不知何时变为白色的瞳孔留下一行血泪。 剧烈的疼痛裹挟神经，可他没有闭目，甚至一动不动的盯着逐渐变为透明的杯子，过了许久才声音嘶哑的开口：“我明白了……还有一个字条写的什么？” 得到答复，一张纸条没有丝毫停顿的被老板按在了桌上。 男人下意识低头去看，然而在看清上面醒目的账单二字，和后面附带的千元巨款后，堂堂排行榜id02白巫恨不得当场瞎了。 然而道老板瞬间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旋即皮笑肉不笑的开口：“小鬼，如果你敢告诉我用命运果实看了个分支眼就瞎了，那相信我，不用众神游戏结束，明天你就会成为种族之耻。” 白巫：“……” …… 街道上，看到屋里道老板朝自己得意竖起大拇指的动作，黎忻挑眉，知道自己未来一周的食宿都有了。 论起当奸商，道老板明显经验丰富，用不着他操心。 于是黎忻果断转头去干正事。 复活本主城其实比怨都更像现实。 虽然天空依然见不到太阳，但至少能分清白天和黑夜。 这里的店铺种类繁多，能想到的和想不到的东西都能遇见。不过建筑风格和里面的店主倒是一个比一个古怪。 就比如，黎忻就在一家杂货店里遇到了一位嘴角咧到耳根的小女孩店主。 见有人进来，她一句话都没说，那双猩红的瞳孔直直落在黎忻身上，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杂货店里有很多看不出什么用途的东西，黎忻倒是很想买一两样尝尝咸淡。 然而墙上很有先见之明的一条横幅，将他成功劝退—— [本店不支持任何赊账] 颇为遗憾的将手里价值五货币的「恶魔爪牙饼干」放下，黎忻又在小女孩越发危险的注视下悠然离开。 除此之外，这里还有很多诸如此类的怪物开的店铺，正常人也不是没有，但大多都是打工赚钱的玩家，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命苦”两个大字。 主城比想象要大，更像是多个副本风格拼合出来的这么一个地方。 倒是侧面印证了道老板说这里是副本交界处的说法。 放弃继续逛主城的打算，黎忻终于从口袋拿出那枚伴随着3s灯光一同掉出的金灿灿的铭牌。 名牌背后写着一个地址和一个名字——44-2号sin公馆，桑黛德夫人。 sin？ 这个单词的出现让黎忻眯了下眼。 44号很明显代表着区域，但这里的道路规划明显不清晰。黎忻最终是在街角一个类似于城市规划图的东西上找到了所谓的路线推荐。 “车无疑是好的选择，而且还得是那些自称玩家的家伙们拉的车。” 路边上，黎忻正和一个西装革履，但个头只到他膝盖的小鬼靠墙吃着冰淇淋。 这个小鬼是个企图创业被父母阻止而离家出走的npc。 他当时正在路边向路人大肆推销自己的商业帝国规划，然而在遇到黎忻后，短短几句话间就被狡诈的成年人忽悠着付了两人份的冰激凌钱。 听到小鬼的建议，黎忻抬头看着街上慢吞吞驶过的载人机械，又看向脚踩各种道具飞驰而过的玩家们，对此深以为然。 几分钟后，咬着冰淇淋依依不舍挥手绢的小鬼又给黎忻掏了车费。 “等我的公司开业，你一定要来给我剪彩啊朋友！到时候我给你百分之五的股份！！” 一分钱没掏即将荣升股东的黎忻淡然挥手，听着那被飞速拉远的声音，他觉得这小鬼的父母真的很有先见之明。 等黎忻下车时，已经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地界。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看起来颇有年头的古堡庄园，这玩意他只在上城区首都大学图书馆压箱底的古籍里见过。 当时他作为荣誉教授被现任校长邀请参观校园。 尽管黎忻从接手拍卖行后就在无聊时把「老人」收藏的一地下藏书古籍翻过一遍，但还从来没给什么人当过人生导师，毕竟他不把人带歪都算功德一件。 但年近一百二十岁的老校长明显不在乎这一点，他只在乎黎忻手里的天价古籍能不能让他在上流社会的聚会中出人头地。 要不是黎忻表示自己绝不可能公开露面，那个被古籍冲昏头脑的老家伙恨不得把他绑上演讲台，全国转播「灰鸮」教书育人的地狱影像。 总而言之，在赶走那没眼力见的老家伙后，黎忻从终于安静下来的图书馆里找到了不少关于几个世纪以前的记录。 其中正好有关于古堡，古村庄之类的记载。 这栋森然的古堡所在的位置似乎离开了主城区中心，周边荒凉的只剩若有若无的鸟鸣。 不再犹豫，黎忻抬脚朝古堡高耸的铁门走去，可还没等他伸手，那扇门居然应声而开。 天空在这一瞬间彻底陷入昏暗，鸟类振翅的声音从空荡阴沉的天空飞过，瞬息间扬起的风将黎忻身上的外套衣摆带起猎猎风声。 一切都像是失真的老电影，而且还得是恐怖片。 映入眼帘的是一整片枯萎的花园，彻底枯死的玫瑰枝杈上绑着不知意义的红色绸带。 风声越变越大，然而黎忻却丝毫不受影响，甚至蹲下身勾住边缘的一段绸带。 不出所料，绸带上写着凌乱的字迹。 但遗憾的是，黎忻无法分辨这些连笔写下的鬼画符。 接连的几段都是这种凌乱的文字，黎忻放弃辨认，在起身前却闻到了一股细微的血腥味。 那味道很淡，被花园中的阴冷的潮湿味道冲散，要不是黎忻查看绸带的动作带动枝杈，还真未必发现的了。 伸手将枯萎发硬的叶片扫到一边，露出了血红松软的泥土。 这次，血腥味彻底无法掩饰。 黎忻垂下眼眸，一丝涌出的影线忽然勾起一小撮湿润的泥土。在黎忻控制的挤压下，几乎没有被任何稀释的血水重新滴落，又被黑红色的泥土重新吸收。 毫无疑问，这里被血与尸骨喂养。 见状，黎忻重新起身，后退半步之后朝看不见尽头的远方看去。 一整片荒芜之中，灌木组成的围墙只剩下交着的错丑陋根系，而在这些东西的遮蔽下，黎忻的视线最终落到了一处搭建而起的花廊，高架上垂下的枯枝像是紫藤。 在层层叠叠的遮挡之下，黎忻看到了几缕扬起的发丝，和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 道路的尽头是古堡的大门，而诡异的花园之中似乎藏了另一道黑色的幽魂。 黎忻远远注视着前方片刻，最终抬脚踩入了湿润的泥土。 “嘎！嘎！” 又一只漆黑的乌鸦飞过，黎忻下意识抬头，却好像对上了它不掺杂任何情绪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映照着一个身影，一个坐在画架前，长发如墨，一袭黑色长裙的纤细身影，脸色苍白的像终日不见阳光。 短暂的出神后，她提笔在画布落下笔触，垂下的眼眸带着悲悯却又好像毫无波澜。 “嘎！” 又一声鸦鸣将黎忻从幻影中唤醒。 此时他依旧站在原地，身边是枯萎的玫瑰枝，而他的目的地还在远处。 乌鸦振翅离开，黎忻看着消失在天空的身影，眉头轻蹙。 第93章 他能感觉到那些乌鸦在警告着他什么，可黎忻无法从中分辨出这些影像的意义。 因此他选择依旧上前，直至穿过那遮挡视线的长廊，见到枯木围绕下安静提笔的苍白女人。 她的动作并不连贯，要思索许久才会提笔落下一抹颜色。 注意到擅自闯入的访客，她似乎毫不在意，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自己的到来没有被制止，黎忻也没有主动开口。注意到女人画笔上和她所描绘的花园截然不同的鲜艳色彩，黎忻轻挑眉头，缓步走到了女人身侧不远处。 在看清这幅画的全貌，黎忻神色间有些惊讶—— 画面里的是一片生机盎然的花园。湛蓝的天空，晶莹的露水和绽放的各色鲜花，组成绚丽到近乎梦幻的色彩。 然而在这片近乎灰白的世界中，这幅画却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像是……黑白相片上的彩色污渍。 似乎察觉到黎忻落在画上的目光，女人终于分给了他一道短暂的目光。 可还没等黎忻说些什么，她却已经抬头看向天空。 “要下雨了。”她的声音有些空洞。 “下雨会发生什么？” 她没有回答，而很快，黎忻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了。 第一滴雨落下，豆大的水珠打在画布上。 鲜红的雨滴顺着描绘出的蓝色花瓣向下滑落，将这幅精美的画作腐蚀出一道黑色的痕迹。 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意识到什么，黎忻仰头看向天空，细密的红雨滴落在他的身上，带来刺骨的烧灼。 雨越下越大，此时整个画布已经只剩一道道黑色的丑陋灼痕。 而同样站在雨中的黎忻，他甚至能感受到血肉融化留下白骨的整个过程。 可他一声未吭，眼底甚至不见慌张，只有掺杂着一点意外的兴味。 最终，在视觉被剥离的前一秒，女人终于有了动作。 她在雨中缓缓闭目，修长的指尖触碰早已腐蚀的看不清任何原本色彩的画布，发出一声几乎飘散于空中的叹息。 这声音轻的像是一句自言自语，但黎忻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她说：“……下次见。” 第80章 第一天 再睁眼,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片枯萎的花园，身后则是不知何时闭合的铁门。 席卷的风浪吹乱了黎忻的发丝，他下意识抚摸上依然带着隐约刺痛的手腕, 这股疼痛让黎忻意识到刚刚的一切并非幻想。 刚刚那场诡异的红雨连带着组成他身体的深渊一起被溶解。 那场雨是不可跨越的死亡, 在意识到挣扎无用的刹那, 黎忻甚至主动放弃了调动力量填补身体, 顺从的被红雨彻底杀死。 这还是第一次, 黎忻甚至没有任何抵抗的被副本杀掉。 就连直面伪神都没给过他这么强的无力感。 3s。 轻笑着低喃一声，黎忻抬眸看向上空密布的乌云, 高悬的天空不见一丝天光。 看来他会被困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 这是规则特意为黎忻准备的副本, 它可以是一个囚笼, 但同样也可以是一份大礼。 这两者的唯一区别就是他是否有决心从这漫长的死亡中挣脱。 在吹动的狂风中，黎忻缓缓闭目，而再次睁眼时，他眼底带着散漫的笑意散去大半，大步朝古堡大门走去。 这一次，黎忻没有遇见任何阻碍的推开了古堡厚重的大门。 与精美的庄园和外观不同，古堡内部没有任何装饰，砖石砌成的墙壁粗糙不平。 门边放着一张桌子, 桌子上是一本类似于花名册的东西和一张字条： [你比我想象中到达的要晚] 轻啧一声, 认清自己在这里毫无身份, 黎忻微笑开口：“如果刚刚没有下雨我应该已经到了。” 没有理会他的抱怨，眼前的纸自动翻到下一页，露出另外行文字： [我的城堡有很多住户, 但他们似乎都有不少烦恼，我希望你能帮我分别见见他们，解决这些问题] 这工作内容听着怪耳熟的。 对于这个听着就费力不讨好的任务, 黎忻的表情非常一言难尽。但他面上却没有丝毫表露，只是开口问道：“这里总共有多少位住户？” [我没统计过，但我的城堡总共有99间房，不过不是每一间都住了人] 黎忻轻叩桌边的指尖一顿：“所以你是要我一间一间去敲门？” [是的，但我的住户们不经常离开，你可以在我的城堡找到他们] [这份工作的工作量确实有点高，因此你随时可以暂停并离开，并不设置完成期限] 黎忻：“……” 不设置完成期限？这意思不就是完不成就留一辈子呗？说的这么委婉。 揉了揉额角，黎忻看着窗外风雨欲来的风浪，最终叹了口气：“连名单都没有？到时候推门叫不出名字怎么办？” [没关系] [毕竟……名字在这里并不重要] 随着最后一行字显示完成，纸页自动闭合，最终变为一个记事本。黎忻随手翻看了几页，最终拿起这本册子穿过大厅上楼。 二楼是一整个回形走廊，粗略估计大概有十二间房。 一样的房门，逐个加一的门牌，很明显，这活没有任何技巧，只能生干。 于是，黎忻直接伸手敲响了身边的第一扇房门。 门里没有动静，黎忻试着扭动门把手，居然没有落锁。 就在推门进入的那刻，黎忻眼前恍惚一瞬，随后脚下的地板变为了黑白两色的格子。 一个把绳子套在脖子上的晴天娃娃从正对面俯冲过来，几乎贴上黎忻的鼻尖，雪白的脸上画着诡异的笑容。 如果是普通人大概会被这忽如其来的贴脸吓得后退，可黎忻却除了眯了下眼外，甚至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他平静的站在原地，由于距离过近而有些虚焦的瞳孔落在睛天娃娃漆黑的眼睛上。直到口袋里气急败坏的小丑闪现到黎忻的肩膀，一把扯住某娃娃垂下的下摆，企图将它拽下来。 “不许靠近霖林！你这条白抹布！” 闻言，黎忻忍不住挑眉，忽然觉得小丑也不算毫无用处。 明显没料到会有忽然袭击，晴天娃娃不可置信的挣扎尖叫：“放开！” 随着这声厉声叫喊，晴天娃娃凭借会伸缩的绳子成功脱离小丑的魔爪。 重新被绳子吊回搬空，晴天娃娃恶狠狠的瞪了眼微笑的黎忻，尖利的声音阴森的可怕：“你就是桑黛德夫人说来陪我玩的人么？” 闻言，黎忻眉头轻挑：“纠正一下，我的工作内容其实是解决各位住户的烦恼。” “那就对啦！”晴天娃娃阴恻恻的笑着：“我的烦恼就是没人陪我玩！来陪我玩吧！来陪我玩！” 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尖利声响，地面部分砖块开始无规律下陷，露出下方看不清尽头的黑洞。 仅仅不到十秒钟的展示过后，砖块重新开始滚动，最后重新恢复为最开始的黑白两色。 黎忻收回目光，抬眸注视着半空中笑容逐渐扩大的娃娃，勾唇笑了：“好啊，那你想玩什么？” 被困者轻视般的笑容似乎刺痛了这只娃娃。它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黑豆一般的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的与下方的人对视。 “来玩踩格子吧。” 这次，晴天娃娃盯着黎忻，声音里故作的欢快尽数消散，空留下森然的恶意：“规则很简单，这里现在有一半完好无损的格子，有一半有陷阱的格子，就是我刚刚展示给你看的那些，有看仔细么？” “其中有一个格子拥有一个大奖，只要你能找到它，你就赢了。”晴天娃娃咯咯笑起来，好像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这是我精心准备的游戏，很简单不是么？你会喜欢的吧？” 疑问的语气，但娃娃放缓的音调却带着不加掩饰的危险。 然而黎忻只是垂眸注视着眼前的地块，并没有回答它的问题。 “还有更具体的规则么？” 提问被忽视，晴天娃娃的脸色更加阴沉，但它依然回答了黎忻的问题：“我会扔出骰子，如果是双数你赢，单数则是我赢。” “如果我赢了，就有一个安全格变为陷阱，而你赢了就可以随机进入一个格子并翻开，直到找到惊喜格为止。” 说完，晴天娃娃观察着黎忻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慌乱。而在失望过后，他忽然加速语调步步紧逼：“温馨提示哦，如果你踏进的格子是陷阱格就输啦，还要接受惩罚哦。” 说到惩罚两个字，晴天娃娃欢快的在空中飘荡，粗粝的麻绳吱嘎吱嘎作响：“想好了么？你在想什么啊！游戏开始啦，游戏已经开始啦！” 根本没给黎忻反应的机会，一格巨大的骰子从天而降，落到地面后旋转几圈，朝黎忻的方向滚去。 巨物滚动而来带来不可忽视视觉以及精神压迫。 第94章 小怪物的目的很明显，它想逼黎忻离开位置，可惜他这次的目的依然落空了。 在即将砸向一动不动的黎忻时，骰子却像撞上了什么阻碍一般朝一边滚去，最终在晴天娃娃失望的目光中在房间中心缓缓停下。 “哇，是双数，你可真幸运！”晴天娃娃夸张的叫喊着：“来吧，选一个格子吧，你记住惊喜格的位置了么？没记住也没关系，你还可以祈祷自己的好运！” 在一声接着一声的催促中，黎忻却丝毫不受影响的缓缓闭目。 最开始晴天娃娃刻意展现的格子虽然只闪过去一瞬，但黎忻其实完全记住了它们的格局。 ——然而里面并没有标注晴天娃娃所说的惊喜格。 这也就是说，哪个格子是惊喜格全凭这个小怪物的一张嘴。 而且…… 想到小怪物口中的另一个规则，黎忻沉思片刻，终于在晴天娃娃愈发癫狂的催促声中踩下一个格子。 黎忻看都没看所踏出的位置，可脚下的实地已经告诉了他结果。 “运气不错。”黎忻在它不善的目光中勾唇，毫不在意的笑了：“还要继续么” 要不要继续？当然要！ 大概是因为知道黎忻根本不会受到影响，这一次骰子没有再故意朝黎忻的方向投，等骰子完全停下，最终露出了数字3。 “啊，单数，该我了！” 娃娃兴奋起来，注意到它明显不正常的情绪，黎忻叹了口气，差不多猜到了它的打算。 果然，下一秒，黎忻脚下一空，他所踩的那块砖居然变为了深不见底的黑洞。 耳边响起晴天娃娃胜券在握的笑声，然而黎忻对此早有预料。 在即将下坠之前，黎忻果断放弃了人类形态，漆黑的光点在晴天娃娃“你犯规”的怒吼中，转而在另一个格子上重新凝聚 这同样是一个安全格，然而在身体重组，脚踏上地面的刹那，晴天娃娃的怒意戛然而止。 黎忻猛然意识到什么般抬头，却对上了娃娃上扬的笑容。 下一秒，黎忻脚下的所有格子全部转为黑色的空洞，在身体下坠那刻，黎忻听到了它欢快的笑声：“犯规啦，我还没有掷骰子你怎么就踩格子了呢？你犯规啦！” 黎忻：“……” 伴随着晴天娃娃得意扬扬的声音，等再次恢复意识，黎忻则又一次站在了古堡二楼的走廊。 回想起刚刚那个和小丑一个恶劣程度的娃娃和那见了鬼的游戏，黎忻翻看着手里已经自动录入住户信息和烦恼的笔记，面对「待完成」三个字，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没打算在今天和只会耍赖的小怪物分出个胜负，黎忻直接越过第一扇门敲响第二扇。 这间屋子同没人回应，而在黎忻推门的瞬间，一把弓弩居然直扑门面，要不是黎忻闪的快，当场毙命是没跑了 确认这间房除了机关外空无一人，抬眸看着前方已经自动架上第二把短箭的弓弩，黎忻深吸一口气把门拍上，转身走到了第三扇门面前。 这次他连门都不敲了，直接推。 然后，黎忻就一脸麻木的对上了门后桌上摆着的看不出区别的两瓶绿色药水，以及一张便条： [我是女巫，我想找个人帮我试药] [这两瓶药的作用完全不同，请喝完后帮我记录本药的症状和副作用，感谢] 面无表情的看完最后充满挑衅的「感谢」二字，黎忻拿起两瓶药把门拍上，紧接着敲响了第四扇门。 这次门后传来了骂骂咧咧的叫嚷，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头暴怒的拉开门，结果还没等看清门外站着的人长什么样，一只绿色的管子就怼进了他的嘴里。 老头：“……” 黎忻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眼老头手里提着的菜刀，用影线把人彻底捆牢，拿起手里的记录本微笑开口： “这是一瓶毒药，现在告诉我喝完后的感受，毕竟你也不希望没有解药毒发身亡吧。” 老头：“……” 第81章 危机前兆 道老板酒馆内唯一的vip室里, 三个人在里面挤作一团，朝半透的玻璃门往外看。 其中一个大学生长相的家伙抱着比脸大的啤酒杯，躲在后面观察着外面那张一脸戾气的家伙, 喃喃道：“我去, 那家伙果然是劣池吧？” “劣池？嘶……这名字耳熟。”道老板不解：“但比起熟人, 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拉着我们躲到这里？” “为什么？劣池那条疯狗都被杀到复活本了, 鬼知道他能带些什么牛鬼蛇神下来。” 想起关于劣池的杀神传闻, 鬼井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不行不行，我还没见过劣池, 不知道他见到我会不会发疯, 我不想被砍死。” “你人都在复活本了还怕什么被砍死？”道老板翻了个白眼, 随后朝一边云淡风轻和茶的家伙努了努嘴：“而且你身边还坐着一个排行榜第二的，害怕的话你完全可以躲在这家伙身后。” “靠，那也是个辅助好吗，而且还是个辅助中的辅助！”对道老板的质疑非常不爽，鬼井扭头看向坐在旁边一声不吭的白巫，眼神里带着询问。 顶着两道视线，白巫沉默一瞬，终于开口：“……我打不过他。” “看, 我说什么来着？”鬼井瞬间像只赢了决斗的公鸡, 用手肘戳了戳道老板。 这次不爽转移到了道老板身上,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白巫，两只眼都写着“废物”二字：“靠，你一个正经神裔打不过一个混血？” 白巫：“……” 白巫有点心累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这时候他忽然有点后悔接受黎忻的邀请了, 他一个i人不想被越来越多的神经病包围。 实在忍不了鬼井紧张兮兮的反应和道老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白巫将手里的几枚硬币随手扔到桌上，扫了眼后平静开口：“其实我觉得我们用不着这么紧张。” 鬼井：“……虽然有点冒昧, 但这和街头算命的区别是？” “没区别。”白巫面无表情：“不信我你可以出去。” “别啊，算都算了。”鬼井赶忙开口：“命运神裔算的挂唉，什么结果？” “我算了和id103见面的后果。”白巫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结果是——什么都不会发生。” “哈？”鬼井挠头：“所以我们都不符合那个疯狗的发疯标准？这是个好消息么？” “好消息听完了，想听听不好的消息么？” 忽然间，一道冷漠的近乎掺着冰碴的声音在鬼井身后响起。 玻璃门撞上墙面的声音紧随其后，震得鬼井差点跳起来，他僵硬转头，便看到了劣池杀人魔一样的笑脸。 鬼井：“……” 面无表情的低头看着面前三人，劣池的舌尖舔过尖牙，还没等开口，他的目光忽然落到了看戏表情的道老板身上，随后猛的一顿：“你是……” 道老板眨了眨，眼见这位的眼睛有变红的趋势，顿时惊了：“等等，卧槽，还真是你，你先等等，别急着动手啊！” 见惊慌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鬼井拍着胸口松了口气，赶紧凑到白巫身边，和道老板拉开了距离。 “我去，这疯狗来真的。”鬼井心有余兮：“你刚刚不是说什么都不会发生吗？虽然老板没个正形但好歹把我从水深火热里捞出来了啊，就这么看他死我有点良心不安。” 虽然这么说，但鬼井的屁股稳稳粘在凳子上，根本没有帮忙的意思。 白巫欲言又止：“我觉得确实不会发生什么……” 虽然他看不清这位老板的身份，但其实看不清就已经是最大的线索了。 就在一场混战一触即发时，吱嘎吱嘎的房间们被一手抵住，一道意味不明的声音在几人身后响起：“几位兴致不错啊，都很闲？” 扭头就看到这张脸上熟悉的渗人笑容，鬼井简直毛骨悚然，不久前的惨痛回忆瞬间涌上心头。 然而房间里反应最大的并不是他。 另一边，眼看着即将咬人的劣池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红眼病也好了，牙也收回了，拽住道老板领口的手火速把褶皱捋顺，转身背靠墙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鬼井惊悚的看着这位杀遍怨都鬼见愁，顿时更害怕了。 而他身边的白巫依旧淡定喝茶，声音里带着淡淡的麻木感：“我就说什么都不会发生。” 鬼井：“……” 见一屋子人迅速恢复了虚假的和平，黎忻才将搭在胳膊上皱成一团的外套丢到一边，走进屋内。 直到这时，众人才注意到他身上全是各种划痕的黑色衬衫。 还真没看到过这人狼狈到这种程度的状态，几人欲言又止，但好奇心没能盖过求生欲。 然而，他们不敢问，有人敢。 “朋友，你这是被规则丢进绞肉机走了一圈吗？”道老板在众人敬佩的目光中啧啧称奇：“看我当初说什么来着，神国哪能这么容易嫁进去？这下好了，没经过对方娘家人的同意就拐走大白菜，被制裁了吧？” 第95章 闻言，刚从古堡一层渡劫归来的黎忻脸上笑容不变。 趁着道老板幸灾乐祸功夫，他伸手抢走了房间里仅剩下的一把椅子，随后轻挑眉头：“那没办法啊，我们家郁郁对我情根深种，就算被阻拦也要来副本陪我。” 说这话时，黎忻脸上连一丝心虚都没有：“这次要不是我拦着，说不定连复活本都要陪我来。”说完，他幽幽叹气：“规则跳脚也没办法，而且坏人姻缘是要被雷劈的。” 阴阳不成反被秀，道老板宁可自己耳朵聋了也不想听这家伙大秀恩爱。 嫉不嫉妒另说，一想起故事里对他“情根深种”的那一位，道老板比较担心规则忍无可忍要一道雷要把这家伙劈死时波及到自己。 “行行行，谁不知道黎少爷靠脸吃饭。”道老板皮笑肉不笑，伸手指了指缩在一边摸不着头脑的鬼井冷笑：“你要人我也给你捞回来了，还有什么吩咐么少爷？” 面对阴阳怪气，黎忻连笑容都没变，应得坦然：“暂时没了，你可以告退了。” 道老板：“……” 憋笑看着一脸晦气的道老板关门告退，鬼井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家伙谁啊，怨都的npc都这么智能了吗？” 知道和猜到道老板身份的劣池和白巫：“……” 没理会几人万花筒似的表情，黎忻直接看向白巫，直奔主题：“那杯酒里你看到了什么？” “混乱。” 白巫沉默一瞬后回答：“然后是两条截然相反的分叉，中间的东西太过杂乱，我看不清。” 闻言，黎忻眉头轻蹙：“有更具体的么？说你看到的，不用解读。” 对上那双眼睛，白巫下意识回避了视线，半响后回答：“……狼的骨架，燃烧着的棋子，黑色的看不清形态的光点，碎裂的蓝色宝石一样的东西……以及化为粉末的枝杈。” 听完这些，黎忻手里转动的笔尖微顿，半阖的眼睛看不清情绪：“是么……” 没有沉默太久，黎忻脸上很快又恢复成了一如既往的笑容。 审视的目光不加掩饰的落在一言不发的白巫身上，久到连鬼井都感到不自在的时候，黎忻手中的笔尖抵上桌面，终于开口：“那你的选择呢？” 白巫看着桌上散落的货币，声音很轻：“我已经坐在这里了。” 这是他给出的答案，但对黎忻来说已经够了。 笔尖在桌上轻点，黎忻没再询问任何问题，只是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后起身：“我会留在这一段时间，你的话身边好像有一个小姑娘？” “是。”白巫没否认：“她也在这里。” 得到答案，黎忻直接做了决定：“可以，那你就继续呆在这，最好少离开旅馆。至于房费，道老板会给你提供一份工作。” 说完他没再看白巫，转头看向一直杵在一边没有吱声的劣池。 根本没等他开口，黎忻直接问：“自杀还是拉了垫背的？” 劣池：“……” 劣池有点憋屈：“自杀。” “可以，那还不算太蠢。”黎忻问都没问劣池自杀的原因，知道目前没有其他排行榜被送下来就行。 “你也不用抽任务了。”黎忻一点没问劣池的想法，张嘴就是命令：“这几天出去打工再把整个复活本排查一遍。这几天排行榜的玩家很可能陆续出现在这儿，那个红棋的交易很有问题。” “我靠，追到复活本？不至于吧。”鬼井惊呆了：“规则的奖励不是只要求把你送进复活本吗？” 闻言，黎忻睨了他一眼：“你亲耳听到规则发布任务了？” 鬼井：“……没有” “那就对了。”黎忻冷笑：“规则的任务说白了就凭红棋一张嘴，昨天是送我下复活本，今天可能就换成杀我一次有一次额外奖励了。” 鬼井惊呆了：“你知道自己在说恐怖故事吗！？” “你是说红棋的声明有问题？” 不同于鬼井，劣池瞬间听出黎忻的言外之意，顿时也来不及规划怎么捅黎忻一刀的事了，眉头皱的很紧： “规则对这里有绝对的掌控力，如果没有经过它的许可，红棋不管排多少位都只是一个神裔，他真有这个胆子面向整个排行榜发布假通知？” “我不怀疑规则看我不顺眼这件事，因此这件事我才发现的这么晚。”黎忻看着身上遍布的划痕，眼底闪过寒芒：“杀死我的奖励根本没有发放，而规则又绝对遵守它所制定的规则。” “因此没有发放的奖励和规则准备3s副本，本就是提示。” 说着，黎忻顿了一下，看着白巫一瞬间紧缩的瞳孔一字一顿：“规则知道红棋和不知道什么东西做的一场交易，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它没有直接插手，甚至顺势而为将我送了进来。” “那东西很危险，危险到……规则甚至愿意给它最讨厌的人类一个机会。” 第82章 围城（1） “那么到此为止, 排查就结束了。” 听到这话时，郁宿珩正从枯木根系里拔下一根忽然冒出的细芽，这棵细芽被污染侵蚀了大半, 只留下隐约的黑灰色。 “啧。” 将手里的枝杈全部碾碎, 郁宿珩看着升腾的污染带着尖利的呐喊升空消散, 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这东西够疯的。” 拍了拍手起身, 郁宿珩皱着眉：“情况不妙。” “是相当不妙。”瑞忒依啧啧称奇：“这和一只虫子进了你一天消八百遍毒的后花园还啃了棵树有什么区别？” 郁宿珩懒得和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争论, 语气不爽：“还在逃窜，我可以把它困在那里一段时间, 但时间不能太长。” “用不着焦虑吧, 剩下的交给我们的神裔们呗, 反正下一轮众神游戏就要开始了，他们输了还有代理人顶上。”月亮倒是没所谓。 听到这个建议，郁宿珩诡异的默了一瞬，居然真的在思索：“确实可以，其实要不是规则拦着，我比较希望直接连树拔了，重新种一棵。” 想到现在被上城区政府保护在中央公园的巨大枯木，郁宿珩扯起一抹冷笑：“这事我十万年前就想干了。” “这么暴躁是心情不好吧。”见状, 瑞忒依十分不赞同的托腮：“我记得你在男朋友面前不是很有耐心？” “那是因为没耐心的都被气死了。”郁宿珩面无表情, 听到男朋友三个字, 郁宿珩想起刚刚透过“眼睛”看到的东西，顿时非常糟心：“他现在正在外面拉帮结派准备玩波大的，而规则居然默许了。” 深吸一口气, 郁宿珩觉得自己好了很多年的脾气要在此破功：“我现在很担心他们联合起来把副本炸了。” 说完，郁宿珩越想越觉得黎忻干的出来。 他把树拔了还能再种，但黎忻要是真炸了, 估计规则真能给他劈成焦炭。 深觉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郁宿珩指尖点了下地面，一根枝杈顺着他的指尖从地面延伸而出。 同一时间，污染被新生的枝叶吸引，它们没能察觉到陷阱，急不可耐的冲了进去。 在最后的空隙被填满时，郁宿珩毫不犹豫把它折了下来。 看着手中黑色的枝杈，郁宿珩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看到他熟练折损世界枝丫的动作，在短暂的意外后，月亮忽然问道：“在最初的那一天，第一棵种子种下时，你在想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郁宿珩动作一顿，随后将手中的枝杈拢入体内，声音没什么起伏：“太久，不记得了。” 说完，他沉默了一瞬。 眼前的一切随着权限收拢，将似乎又干枯一些的枯木重新隐藏。 “至少那时，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希望毁掉一切重新开始。” …… “所以，你现在希望我能帮你学会金刚不坏之身？” 黎忻此时正面无表情的坐在一间庭院里的石桌边，冷眼看着地上鼻青脸肿的光头。 这是这栋古堡二楼的第三个房间，而这家伙是他今天遇到的第六个住户。 不得不说，系统准备的车轮战虽然老套但很有效。 经历过三层楼的人间险恶，现在的黎忻已经可以躲开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开门杀，并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把偷袭者直接揍服。 ——比如地上这位。 听到黎忻的问题，光头赶忙点头，刚刚开门时那一棍子的气势彻底散了，唯唯诺诺的越说越小声：“这是我毕生心愿，不可能改的。” 黎忻冷冷盯了他半响，最后勾唇笑了：“好啊，满足你。” 半个小时后，等黎忻终于从304走出时，身上的杀气散了大半。 “忽然有点理解劣池了。”走廊里，回想起被揍得妈都不认识，哭着说自己学会了的光头，黎忻看着记录本上标注的已完成，忍不住喃喃自语：“心情不好的时候揍人确实解压。” 这么想着，黎忻毫不停留的转身走到305推门而入，就在开门的瞬间，一只干枯的手直接朝闯入者的脸抓去。 第96章 又是经典的开门杀。 黎忻对此已经很熟悉了，因此，他只是面无表情的向后拉开距离，黑洞在地上瞬间扩大到合适大小。 随后，黎忻一脸平静看着眼前干瘪的怪物连停顿都没有的直接掉了下去。 待鞋底踩上地面，大门在他身后整个消失。 面前的场景有点出乎黎忻的意料，这次他没有出现在房间，庭院，或者商场店铺之类的地方。 眼前是交错的高楼，而黎忻的落脚地就是大楼边缘，在往前一步就会从几十层楼高坠落并摔成肉泥。 这是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听到下方忽然传来的吼叫声，黎忻皱眉垂眸，然而还没等看清地上的东西，就听到了身后出现的声响和一道惊呼： “小心！” 闻言，黎忻躲闪的动作一顿。思绪在脑海中飞速闪过，紧接着，他收回早已在手中聚集的影线，任由这只全身腐烂的怪物朝自己扑过来。 而就在怪物的厉爪即将掐碎黎忻头骨的那刻，一道破空声从一侧的角落袭来，最终抢在怪物得手之前将它从边缘射下。 “惊魂未定”之中，黎忻险些从顶楼摔下去，而在他一脚踏空的刹那，一只凭空冒出的手生生将他从生死边缘拽了回来。 借力返回，黎忻半跪在地上看了眼面前松开自己的那只手，略微挑眉。 抓住他的真的只是一只手。它凭空漂浮在空中，见黎忻看过来，怕吓到他般直接从空中消失，紧接着不远处就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我靠，站在大楼边上你不要命了！？” 出来的总共有六个人，黎忻本以为这些人和之前一样都是npc，但其中两个人的反应让黎忻察觉到了异常。 那两人明显认出了他，虽然他们的视线只是在他耳边停留了很短的一瞬，但还是被黎忻捕捉到了。 这两人是排行榜，但是排位不明。 至于剩下人当然也只能是玩家。 没有打草惊蛇，黎忻的目光从两人脸上滑过，最后稳稳落到了已经半跪在自己身前的人身上。 那是个长相相当柔软的小男孩，一双眼睛很大，看着眼前这位差点失足被救上来的“遇难者”一脸心疼，哽咽的声音像要落泪：“你没事吧？” 看着这和上个副本里规则捏造的照片一模一样，一整个悲天悯人的气质，黎忻莫名有点想笑。 不得不说，这气质可比郁宿珩符合规则心目中的「世界」形象。 而至于那位真的「世界」，黎忻一直怀疑要不是规则和责任感的束缚，就郁宿珩每次提起上下城区现状时的糟心表情，保不准哪天不想忍了就会拎着离子炮把政府大楼顶层那些吃干饭的直接炸成烟花。 想起郁宿珩那张自以为掩饰的很好的烦躁脸，黎忻忍不住勾唇。 好吧，他果然不喜欢圣母，规则的审美明显有问题。 收拾好唇角的笑意，黎忻看都没看眼前人眼底闪过的那丝惊艳，按词说：“你们是谁！？” “我叫珂珂，我们是……”抢先说到一半，珂珂一时卡住，随后只能求助的看向身后那人。 那人就是疑似排行榜的其中一个，他一身西装，注意到珂珂水灵灵的眼睛，强装镇定的看向黎忻：“我们是别的区的幸存者，路过时发现了你，能跟我们说说这个区的情况么？” 这话连试探都说不上，黎忻神色不变，一副犹豫的口吻：“不清楚，但这里情况不太好。” 说了跟没说一样，但挑不出错。 西装男噎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在把自己当傻子。 看着男人欲言又止的反应，他身边不远处，一身黑裙的女孩忽然冷笑：“煞笔。” 这声她没控制音量，闻言，西装男的脸一瞬间黑了，可最终他只是面色扭曲的压下怒火，压低声音质问：“黑茶，你究竟什么意思？” 黑茶？id06么？ 黎忻略微蹙眉，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没什么意思。”黑茶看都没看西装男，倒是落在黎忻身上的目光没有遮掩，眼底带着明显的疑惑。 这个反应很奇怪，她似乎有话想问，但最终什么都没说，任由缓过起气来的西装男组织众人来到一间废弃的仓库。 这间仓库很隐蔽，估计也是废了些功夫找到的。 除了珂珂和两位排行榜，其他人的脸色明显很差，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和脏污，甚至有人连脸色都是青白的，看着就不健康。 面对面前这位准危险分子，西装男的演技明显不佳。他显然听过黎忻加一个辅助硬刚三个排行榜的佳绩，这时候连语气都是僵的。和对面对形式有了判断而彻底懒得演了的黎忻形成鲜明对比。 深吸一口气，西装男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他必须尽快掌握主动权，不然接下来只会越输越多。 办法有一个，虽然没有线索，但是…… 瞥了眼默不作声的黑茶，西装男看着对面支着下巴思索着什么，根本不把自己自己放在眼里男人，旋即咬了咬牙： “规则，我要检举。” 这话一出，全场的目光尽数转移。 开弓没有回头箭，西装男知道自己在冒险，但在这鬼地方能爬上高处的都是赌徒，只看谁的运气更好。 没敢看众人的目光，西装男硬着头皮：“规则，我要检举面前这个人为npc阵营玩家，理由为他所在的阵营都为对抗方阵营。” 面对这忽如其来的检举还有离谱但莫名很有道理的理由，系统提示音都卡了一下，过了半响才响起： [已收到玩家指认 指认结果确认中……] 闻言，西装男紧张的握紧手指，他其实觉得胜算很高。 毕竟这是红棋发布的声明内容之一。谁不知道红旗和规则相连，他的声明几乎就等于规则。 然而这份自信在系统接下来的提示音中，却被彻底击碎。 [指认结果已确认—— 玩家指认失败，指认结果不符合副本模式 惩罚确认中—— 玩家指认失败，将扣除五千积分] 在听到指认结果不符合副本模式时，黎忻就挑了下眉。等听到最终结果，他上下扫视了脸色煞白的西装男一眼，旋即后靠上椅背，耐人寻味的表情看的西装男冷汗直流。 黑茶的目光同样也落在男人身上，只是那眼神更直接，明晃晃写着两个字——白痴。 “好了，这个结果还满意？” 在众人各异目光中，黎忻放过了一副要喘不过气来的西装男，面朝不远处的黑茶，笑着开口： “既然知道不是敌人，那么为了接下来的合作，聊聊么？” 第83章 围城（2） 原本领导全局的西装男变了哑巴, 战力最高黑茶又明显懒得管事，剩下的人里，珂珂不知所措的犹豫一瞬, 最终站出来朝黎忻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点误会而已。”黎忻没看他, 随口应了一声。 得到这句敷衍, 珂珂脸色白了一瞬, 他对人的情绪很敏锐, 瞬间察觉到了这人口气里的轻视，旋即感到愤怒：“你不是npc吧, 你到底是怎么进这个副本的？干扰游戏正常秩序规则不会放过你！” “那就向规则投诉我。”黎忻卷起袖口, 答得更随意了：“不过我觉得你大可不必多此一举。” “你！” “好了。”打断珂珂的话, 黑茶看了黎忻半响，才带着审视的意味开口：“你想聊什么？” “你们在副本里呆了几天？”黎忻问。 “七天。”黑茶靠墙站着，没有和他打太极的意思，言简意赅：“末世副本，丧尸围城，找血清。” 闻言，黎忻轻啧一声，虽然已经差不多猜到了, 但这个剧情依然略显老套。 “七天, 你们应该有具体思路了。” “有。”黑茶十分痛快的回答：“我们要在这里找一个人, 他会给我们引路。但现在的问题是这帮家伙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 说完，黑茶示意黎忻去看身后那三个玩家，他们身上的血管全部变为青紫色, 伤口都在化脓，看着就折磨。 倒是也看过几部末日片的黎忻瞬间懂了：“他们被感染了？” “对，有只怪物偷袭了他们。”珂珂不甘心被忽视, 见状赶忙接道：“我一直在帮他们抑制感染，但现在也没什么用了。” “总而言之，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黑茶再次打断，随后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裙摆，冷着脸说：“带着这些拖油瓶我没法去找人，但如果不带，这帮人一个不注意就会死在这儿。” 黎忻从她冷漠的声音里听出了显而易见的烦躁，看向默不作声的西装男时更是不爽。 毫无疑问，黑茶对照顾同伴毫无兴趣，如果条件允许，她其实更喜欢单枪匹马直接杀穿。 这个处事风格，再加排行榜前十神裔的身份…… 黎忻眯了下眼，他似乎知道黑茶为什么对自己好奇了。 第97章 不过……现在还不到摊牌的时候。 “我们的任务就这些，该你了。”说完，黑茶看着面前这个在排行榜彻底出名的家伙，压下心底的种种猜测，审视的目光毫不遮掩。 “我的任务很简单，我需要找一个npc。”黎忻丝毫不受影响：“你应该知道我现在在复活本。” 闻言，黑茶一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眯着眼眸缓缓开口：“是啊，你的自杀现场影像现在可是排行榜内部的重头戏。” “是么，那还真荣幸。” 那天鬼井给他科普过，进入排行榜之后他们会收到一个类似于接收器的东西，那东西上会显示目前的排行榜排名以及以及内部网络，可用于交流或者发布通知。 红棋发布的红色通缉令现在还挂在上面。 不过大概因为黎忻刚出了副本就进了复活本，而那个接收器一般会直接出现在别墅里的缘故，因此黎忻还没收到。 收敛思绪，黎忻双腿交叠，继续了没说完的话题：“复活本的任务和副本任务交叠，我不确定会不会有什么其他影响，既然我们不是竞争关系，那合作也未尝不可。” 闻言，黑茶似乎听到什么笑话一样，浅色的瞳孔注视着前方那张始终不变的笑脸，意味不明的冷笑：“这可说不准。” 然而她并没有拒绝黎忻的提议，毕竟有句话这人说的没错，现在副本情况不明，就算各怀鬼胎，暂时合作也比多个难缠的敌人强。 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几人决定在此休整。 几位玩家的状态很差，几乎每个人都在发抖，愈发青白的皮肤和暴起的青筋都在说明他们正一步步走向死亡。 站在仓库里唯一一扇小窗边，黎忻向外看去，依然能依稀看到嘶吼而过的怪物。 “喂。” 听到身后的声音，黎忻下意识回头，看到朝自己面前飞速袭来的东西，影线下意识拦在身前，稳稳接住。 等看清手里的压缩胶囊，黎忻抬眸便看到了黑茶若有所思的目光。 “我就说你给我的感觉怎么不对。”她惊异的上下打量着黎忻，像是在看什么珍稀物种：“你的异能好像来自深渊啊……那地方是黑夜的禁地，按理说沾上就死，你居然能活的好好得？” “那只能说我天赋异禀。”黎忻半真半假的应了一句，却并没有解释。 黑茶盯了他半响，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门外传来的一道巨大声响。 那是什么东西爆破的声音，冲击带来的巨浪差点击碎脆弱的玻璃。 “什么情况？”西装男赶忙起身，可外面的烟尘在扩大，完全遮蔽了视线。 黎忻皱了下眉，他清楚听到了外面古怪的声响，没有犹豫的开口：“最好离开。” 闻言，黑茶没有询问。而是转身走到了仓库里停放的一辆集装箱的卡车边，转头看向众人：“几位男士，你们有人会开车么？” 会开车和会开这种古董卡车还是有区别的。 众人盯着这辆几乎只在上世纪杂志里看到的燃油载具，顿时面面相觑。 三个病殃殃的不用说，会开也不敢指望。珂珂咬了咬唇，他知道西装男不会开车，于是充满希望的目光就落在了黎忻身上。 然而注意到他的视线，这位少爷挑了下眉，面露遗憾：“很遗憾，来这里之前一直都是别人抢着给我开车。” 珂珂：“……” 深吸一口气，听着外面诡异的啃食生，珂珂咬着嘴唇艰难开口：“我可以试试，先说好，我开车技术一般。” 西装男惊讶的看着他：“珂珂，你一个上城区小少爷还会开车？” 听到这话，珂珂的笑容顿时有点勉强：“在之前……一个副本学的，只学了几天，所以不太好。” 闻言，西装男刚想安慰，结果就被黑茶冷声打断：“不会开就到后面坐着，别到时候凭一句开的不好，送我一起去死。” 说完，黑茶看都没看脸色一瞬间铁青的珂珂，一步跨入驾驶室：“快点，别浪费时间。” 看到这一幕，西装男愣了：“你会开车？” “会一点。”黑茶翻了个白眼：“同样都是会一点，我宁可自己来都不信这个小绿茶。” “你！”珂珂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声音带着愤怒的哭腔：“我们都是玩家，副本模式也不是对抗模式，你到底为什么处处针对我！？” “闭嘴。”黑茶直接打火，脸上写满无情两个大字：“需要个人帮我看后视镜，其余人进车箱，十秒不上车自动默认不想活。十……” 听到这声倒数，在场几人这七天也算知道这祖宗的风格了，短暂的沉默过后疯狂朝车厢挤，生怕一不小心落到最后。 五秒钟过后，车下只剩了面色无辜的黎忻一人，最终在黑茶不爽的注视下坐上了副驾。 “很有勇气啊，不怕我顺手把你宰了？” “你可以试试。”黎忻慢条斯理的系上安全带：“后面车厢不透风，一群人挤在一起环境太差。” 说完，他看了眼这位大小姐到膝盖的长筒靴，不太放心：“你确定自己不会翻车？” “不确定。” 说完，黑茶压根没给任何反应时间，在怪物的利爪撕碎铁门的瞬间，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卡车几乎一瞬间咆哮着冲了出去，将拦路的怪物直接撞成肉泥。 巨大的推背感让黎忻无比庆幸自己此时坐在副驾，一片兵荒马乱之中，他抬眸看了眼前方极速靠近的大厦围墙，冷声开口：“转向。” “看到了！” 黑茶猛然转动方向盘，车轮在地上摩擦发出巨大的声响，终于在即将撞进墙里的那刻生生掉头，紧接着极速驶出。 卡车驶出主路，最终冲向荒野。 前方的视野比城内开阔，就当他们以为摆脱包围时，黎忻率先看到了不远处朝这边聚集的另一群怪物。 它们似乎等候多时，在见到这辆咆哮着的巨物时瞬间涌了上来。 一辆普通卡车很难抵挡住丧尸朝，黎忻眯起眼，毫不犹豫的开口：“碾过去！” 随着这句话，黑茶一脚油门到底，在卡车直接冲入尸潮的瞬间，黎忻毫不犹豫拉开车门，探出半边身子。 风浪将他的发丝掀起露出凌厉的眉眼，随后靠着这几天积攒的战斗心得，看准时机翻身上了车顶。 黑茶瞥了眼这人不要命的举动，拉开车窗吼出一句话：“喂！你最好站稳了，掉下去我不负责捞！” 风浪将声音模糊大半，但上边人答的痛快：“知道！没指望你捞！” 回完这句话，黎忻半跪在车顶，居高临下望着企图踩着同类身躯扑上来的怪物们。 狂风中，他缓缓勾唇，笑得几乎肆意。蓝色的耳坠随着风暴剧烈晃动，偶尔撞上他的脖颈。 伸手将在脖颈划出一道血痕的耳坠握进手中，黎忻仰头看着前方依旧不断涌入的尸潮，随后想到什么般勾起笑容： “在看么？别生气啊，这次真没作死。” 说完他松开手，带有余温的耳坠再次落入风中，而黎忻看着面前几乎要扑到自己眼前的丑陋玩意，伸手按住车顶。 刹那间，漆黑浓稠的黑雾随着他的动作从卡车底部翻涌而出。 分裂而出的丝线不断的交织蔓延，它们贪婪而汹涌，将所碰到的一切尽数吞没，而收拢的力量又让它们毫无顾忌的再次扩散。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车里的黑茶始终没有出手，她看着爬墙虎一般死死捕获猎物的丝线触手，看着翻涌的黑色一点一点将猎物彻底吞没。熟悉的污染以及贪婪的味道几乎震慑她的灵魂。 而等郁宿珩踏入这个世界那刻，他便看到了那道立于几乎遮天蔽日的漆黑之中的身影。 那人漂亮优雅却又肆意而张扬。 一如初见。 第84章 围城（3） 等卡车终于在一栋白色基地前停住, 后方车厢猛然被打开，几个玩家争先恐后的冲出来吐了一地。 西装男和珂珂虽然没吐，但脸色煞白。明显也被黑茶横冲直撞的车技彻底折服。 看着一地的残兵败将, 黎忻从破破烂烂的车顶跳下来, 摇着头面露同情。 “至于吗？”而作为本次晕车事件的罪魁祸首, 黑茶从驾驶室一跃而下, 满脸鄙夷：“能活着到这就不错了, 挑三拣四。” 众人：“……” 趁着玩家们敢怒不敢言的功夫，黎忻已经看向了前方那栋占地面积极大的建筑。 刚刚在车上他看了黑茶拿出的地图, 上面标注这里是一间废弃的医药基地。 紧闭的大门是不知名的金属材质, 黎忻在旁边发现了依然可以使用的卡槽和指纹锁。 回头朝检查三个感染玩家的几人看去, 黎忻问道：“你们找到门禁卡了么？” 正在检查污染情况的珂珂闻言下意识开口：“找到了。” 说完，他把门禁卡拿出来，犹豫片刻后朝西装男的方向递去：“病幻哥哥，你去开吧。” 第98章 然而话音刚落，还没等西装男反应，同样半跪在地上查看污染情况的黑茶忽然率先将那张卡片拿到手里，最后在两人惊愕的目光中朝后扔去。 将飞速袭来的卡片接住，黎忻看着黑茶头也没回的背影, 思索的目光落到了脸色突变的珂珂身上。 “你先进去没问题吧？”黑茶的声音听不出一点异常。 “当然没问题。”黎忻没错过珂珂眼底一闪而过的怨毒, 那眼神可和表现出来的博爱相差甚远。 没理会那边传来的争吵, 黎忻转身将身份卡插入卡槽，抬脚进入了这间通体冷色的建筑内。 里面的温度很低，平均温度甚至没能达到10c, 拐角和岔路多的不正常，地上沾满了看不出来源的液体和痕迹。 再次转过一个拐角，黎忻脚步忽然一顿。 面前出现了一具穿着防护服的尸体, 它就横在路中心，破碎的防护服面罩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爬。 黎忻脚步微顿，却并没有直接靠近。 将口袋里的小丑拿出来，黎忻开口：“看看里面有什么？” 下一刻，被忽视许久的小丑欢喜的分出一个分身瞬移到尸体面前，它所看到的画面直接浮现在黎忻面前—— 防护服里爬满了一些泛着银绿色光芒的甲虫，它们密密麻麻的爬行，将尸体整个遮住。 这数量太多了，黎忻可以肯定这些东西已经将防护服彻底填满，强行驱赶很可能发生一些难以控制的局面。 用异能吞掉也不行，但看见这些玩意，黎忻能感觉到本能的抗拒。 这是一种危机提示，而黎忻不准备和感觉对着干。 将这件事暂且搁置，黎忻绕出死胡同继续向前。 而且再往前的尸体越来越多，到最后甚至难以闪避。 最终，在一条路的尽头，黎忻看着面前凌乱交叠在一起尸身，最终按开了身边大门的按钮。 随着一声沉闷的轰隆声，似乎已经很久没被打开的过的门朝两边移动，露出了中心处一个圆形的围栏。 黎忻看了空无一物的屋内片刻，随后警惕的走进去，看到了被围栏围在中心的巨大洞穴。 当彻底看清里面的情况时，黎忻瞳孔猛的一缩。 坑洞里全是沾染着青苔一样东西的尸块。 它们堆积在一起，散发出一种诡异的腐丑，而一只被高高悬挂的羔羊垂在上方，肚皮不正常的鼓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肚而出。 黎忻看着那只小腿依然在微微抽搐的羔羊，随后毫不犹豫的朝外走去。 然而就算他的反应已经很快，却依然迟了一步。 在走出下一步之前，看不见的激光打上了他的裤脚，随着焦糊味传来，黎忻的动作瞬间顿住。 紧接着，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开门声和军靴落地的脚步声。 “劝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黎忻惊讶侧目，看到了那道抱臂靠墙站着的身影。 男人一身修身的墨色军装，眸光带着冷厉的味道，收紧的腰带勾勒出明显的腰线，黑色的短靴收拢裤脚，一整个显得腰细腿长。 这人随意往那一站，还真像一位常年深居高位年轻军官 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郁宿珩挑了下眉。黎忻居然从中看到了一丝满意，搞得好像抓住自己是什么很有成就感的事。 在这里看到郁宿珩确实意外，但更意外还得是这身装扮。 毫无遮掩的扫过这人的周身，黎忻的目光最后在扣上最后一颗口子的领口短暂停留，没掩饰语气里的惊讶：“你怎么来了？” “来抓人。”郁宿珩说的模棱两可，但下一秒，黎忻就注意到了这人身上多出来的胸牌。 “第三军区军官，郁？” 挑眉念完这几个字，黎忻抬眸看着“郁长官”毫无波澜的脸，确认似的问道：“所以你顶了一个npc？” “不。”说完，郁宿珩忽然抬脚走近，军靴踩在地上发出沉稳的声响，让黎忻故作无意的眼眸无意识眯了一下。 郁宿珩最终在离黎忻只有半米的距离停下，顶着黎忻欣赏的目光纠正道：“不是npc，是副本boss。” 说完，他学着对面人的口气，朝这位明显坏事做多遭了报应的家伙冷笑：“世界神给你当副本boss，荣幸么？” 黎忻：“……” 那是挺荣幸的。 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黎忻依旧面露无奈的开口：“这不公平亲爱的，战力多少有点超标了。”说完他顿了一下，随后好奇似的问道：“不过你会给我放水么？” 闻言，郁宿珩看了他片刻，随后盯着忽然有种不好预感的黎忻很轻的勾了下唇。 没给他反应机会，郁宿珩直接后退一步打了个响指。伴随着这道声响，密密麻麻的甲虫紧接着从通风口不断涌入，短短几秒钟的功夫，屋内就就被泛着恶心绿色荧光的虫子彻底包围。 黎忻：“……” 看着忽然僵在原地，连笑容都略显勉强的男朋友，郁宿珩从口袋里抽出一条黑色的束缚带，朝黎忻扬了扬下巴：“你觉得？” 黎忻微笑：“你可真了解我，亲爱的。” 放水当然是不可能放水。而且因为对黎忻的行事风格过于熟悉，郁宿珩甚至直接把人捆了个结实，最后扔进了控制室的金属笼子里。 人生中第一次坐牢，黎忻心态相当平和。 boss是男朋友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至少冰冷的铁笼里会多一个垫子。 半靠着栅栏，黎忻欣赏了一会儿男朋友抱臂而立的背影后才悠悠的转头看向满屏监视器。 玩家们已经进来了，也不知道黑茶和那个珂珂用了什么办法，虽然那三人的行动依然僵硬，但好歹维持了思维和行动能力。 带着这么一群人，行动自然快不到哪去。几人此时刚走到黎忻遇到第一具尸体的那个拐角。 黑茶和黎忻一样先选择了观望。但接下来她却并没有离开，而是直接靠近。 看着监视器里黑裙的女孩，黎忻忽然朝郁宿珩问道：“她是月亮的神裔吧，你知道她的异能么？” 闻言，郁宿珩回头看了黎忻一眼。 笼子里的男人此时一条腿微微曲起，半边身子随意靠着栏杆，黑色的束缚带将他的手臂牢牢捆在身后，仰头看向他时露出了脖颈和下颚的线条。 这场景莫名让人心情很好。 郁宿珩轻啧一声，不得不承认黎忻当年能顺利赖在自己身边，除了那些被乱七八糟的算计外，这张脸的功劳也不小。 毕竟自己那时确实对这个人有了些兴趣，不然在黎忻第一次出现在自己的临时住所时，郁宿珩就会毫不犹豫的送他一个失忆小套餐，也就没什么现在了。 注意到郁宿珩盯着自己的脸开始出神，黎忻询问似的侧了下头，随着这个动作，晃动的耳坠轻轻抵在了颈侧。 这一下就有点亲密了。 郁宿珩不自觉眨了下左眼，紧接着敏锐察觉到了一点阴谋的味道。 作为这些小动作的受害者之一，郁宿珩太了解黎忻了。 每次这种时候，这个小混蛋不是在暗戳戳准备偷袭，就是准备趁机作一波大的。 分析着这人的打算，郁宿珩忽然扭头看向桌面某处，视线忽然顿住。 当匕首贴着柔软的身体插进桌子那刻，小丑正准备按下按钮的手猛然顿住，随后惊恐抬头，对上一双毫无感情的瞳孔。 “呜呜呜，霖林，好可怕呜呜呜……” 一秒不到的对视过后，小丑当场哭着瞬移回了黎忻的口袋。 冷眼看着这小玩意消失，郁宿珩也没阻止，只是没什么表情的回头后靠桌边，危险的目光对上了面前故作无辜的眼神。 在两人无声对峙时候，监控里忽然响起了一阵明显的嗡嗡的声，就像是一大群蜜蜂聚集在了一起。 听到这个声响，郁宿珩略微侧头，在看到屏幕里被惊扰飞起的虫群和忽然化为烟雾的黑茶时，忽然开口：“不是想知道异能么？这就是。” 伴随着郁宿珩平稳的声线，黎忻看着屏幕中如白磷一般在空中接二连三燃起的火焰，略微挑眉。 “捏造的分身，被攻击后化为灰烬。”郁宿珩平静陈述：“而灰烬则会燃烧。” “这算是天克这个副本了吧，毕竟这些虫子才是感染的源头。”闻言，黎忻忽然开口，随意的语调隐含试探： “这个副本的最后应该是一场追逐，拿着血清逃离应该就是最终任务。” 听到这话，郁宿珩略微挑眉，荧白的屏幕光打在他的半边身上，配着这一身军装，还真有点副本boss的压迫感。 “你说的对。”郁宿珩看着屏幕没有否认，可黎忻却顿感不妙： “你准备了多少陷阱？” “不多。”郁宿珩看着屏幕回答：“其实我以为这个陷阱就能抓到你。” 随着最后一只虫子消失，黑茶在火光中稳稳落地。 第99章 地面上有虫子燃烧后留下的一滴粘稠液体，黑茶刚要查看，就听到了轰隆一声巨响。 黑茶瞬间察觉到不对，但前路却已经被升起的金属阻隔，整个空间彻底密闭，紧接着迅速下坠。 几分钟后，被金属手臂捆成粽子的黑茶已经面无表情的和三个行动不便的玩家一起坐在了监控室里。 被抓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但此时黑茶却莫名有点麻木。 监控画面里是身份有问题的戏精绿茶和白痴。 面前则是忙着和帅的养眼的副本boss调情的盟友和半残的同伴。 黑茶：……累了，毁灭吧。 第85章 围城（4） 现在的控制室里人员爆满。 黎忻的独栋大铁笼在这种时候就显得很占地方, 还不方便和“狱友”交流。 但房间里勉强靠得住的只剩了黎忻一个，黑茶总不能指望三个伤残患者单挑屋里这位看着就战斗力都爆棚的家伙。 于是趁着boss注意力重新回到监控的功夫，黑茶勉强移动到了铁笼边上, 压低声音朝看过来的黎忻问道：“喂,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好的靠谱呢？” “我觉得我已经很靠谱了。”黎忻看着她叹气：“至少我是在第二个陷阱才中招的。” 黑茶：“……” 被噎的深吸一口气, 但黑茶也觉得离谱。 毕竟谁能想到副本boss还能玩设陷阱这一套！ 但无论怎么说, 分锅明显自己不占理, 于是黑茶果断选择略过这个话题。 “有线索么？”她问。 “有。”黎忻倒也没隐瞒：“按着你的地图再往前走会有一个房间，里面有一个巨大坑洞, 上面吊着一直羊。它的肚子里有东西。那玩意大概率就是这些虫子和血清的来源。” 说完, 黎忻瞥了眼依旧注视着监控没有回头的郁宿珩, 但他毫不怀疑这个一本正经的家伙其实在偷听。 见黑茶皱着眉面露思索，黎忻姿态松散的靠着笼子，垂眸看了眼没有任何锁芯和刷卡位的笼子再次开口：“现在想血清的事未免太早了，重点是我们要怎么出去。” 说着，他朝眼监控里逐渐贴在一起模糊人影扬了扬下巴：“指望这两个家伙来救？” “指望个屁！” 黑茶现在看见这俩货就碍眼，白眼都快翻过去了。 看到她毫不遮掩的反应，黎忻倒是确认了一点东西。 黑茶其实对西装男没表现出什么敌意，只是纯嫌弃。而对那个珂珂简直是毫无保留的警惕。 可到了她这个位置一般不会太情绪化, 毕竟这些人很难对她产生什么威胁。 那么这种警惕的出现就必然有理由。 “你好像对珂珂意见很大, 那个小圣母有问题？”现在这种一根绳上的状态对黎忻来说非常友好, 适合套情报：“你确定么？毕竟那个……病幻是吧，他已经确认过了副本模式不是对抗本。” “确实不是对抗本。”黑茶沉默了一瞬。 她其实不确定说出这件事究竟是好是坏，但目前的发生的事确实已经超乎了预期。 “我在第三天试过检举那个小绿茶了。”黑茶终究还是回答：“虽然失败了, 但我确信他有问题。” “理由？” 这次她没有立刻开口，皱紧眉头似乎在回忆什么。 再次抬眸时，她的眼底划过了明显的冷意：“你知道这个副本一开始有多少人参与么？” 没等黎忻回答, 黑茶直接说了答案：“二十六人。” 听到这个完全出乎意料的数字，黎忻愣了一下：“已经跌破危险线了。” “对。”黑茶缓缓闭目：“第四天早上就跌破了。按照以往的经验，我本以为这场任务会很快失败，但没想到一直持续到了今天。” “二十六剩六人，中间发生了什么？” 毫无疑问，那四天里发生的事就是让黑茶觉得那个总是温温柔柔的珂珂有问题的原因。 闻言，黑茶忽然冷笑：“什么都发生了。” “检查车时车忽然爆炸；去大楼找线索遇见聚集的尸群；连加油站地底的存油处居然都给我爆炸了！”说到这，黑茶扭头看着地上歪七扭八连绑都嫌浪费绳子的三个人，越说越恼火：“以及这几位只喝了口瓶装水就被感染的！” 一口气说完，黑茶抬眸死死盯着画面里那个正一脸害怕窝在西装男怀里的人，声音里隐含杀意：“听着很像意外和副本设置是不是？可我告诉你不是。” 即将出口的话被预判，黎忻耸了耸肩，示意她继续： “他的异能带着迷幻元素，那是一种只开在「地狱」边缘的花独有的香气。它只有一个作用，麻痹神经以及产生信任感。” “我到底是神裔。那东西对我的影响可以降到最低。”黑茶眯起眼：“他故意借着异能产生的信任把我们引入了陷阱，要不是最后那次露出了把柄，恐怕连我都很难发现。” 黎忻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那是「地狱」的神裔。”黑茶眸光阴沉：“他一定在排行榜，我不知道他用什么道具改变了样貌和气息，但我不会认错。” “确实奇怪，如果这是对抗本，那为了赢他做什么都正常，可这个本不是。”黎忻声音里带上了凝重的味道，他仰头看着监控画面中两人不断向前的身影，目光最终落在了郁宿珩身上。 也许他知道为什么这人能说服规则来到这儿了 这个副本的问题很大，甚至可能快要失控。但因为某些原因，他们不准备强行叫停，而是选择了深入。 重新看向监控中那个人影，黎忻忽然问道：“确定不是前十里的某一个？” “不像。”黑茶否认了：“「地狱」的神裔在前十里只有一个，是id03血鬼。她是个高傲的家伙，而且对神明足够虔诚，不可能破坏众神游戏进程。” “「死亡」的神裔可能背叛了神明么？”重复着这句话，黎忻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很轻的笑了，这声略带讥讽的笑生让黑茶下意识蹙眉。 “没什么。”感受到前方同样落在身上的目光，黎忻闭上一只笑的都带着点湿气的眼睛，剩下那只黑的发亮的瞳孔隐含嘲弄：“我只是觉得神裔和人类看来也没什么区别。” “都是一样的贪婪，会被利益诱惑。” 黎忻弯了弯唇，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看向监控： “他们没有根据地图继续向前。”余光瞥见珂珂的某个动作，黎忻忽然挑了下眉：“监控可能要没用了。” 果然，就在他话音刚落的下一刻，控制室里所有监控画面同时开始剧烈闪烁，紧接着全部花屏。 站在桌前的郁宿珩看着这一幕，果断按下紧急电源开关。 然而随着紧急电源开启，电流却发出滋啦的一道声响。在众人的注视下，一个图像从满屏雪花中一闪而过，最终伴随着一股焦灼味，所有设备同时黑屏。 屏幕前，郁宿珩已经皱起了眉头，脸色并不算好看。 “刚刚好像出现了一行字。”黑茶犹豫着开口。 “看到了。” 说这话时，黎忻终于撑着膝盖站起身。手上的束缚带不知何时已经完全脱落，被拿在手里掂了掂后随手扔到一边。 揉着有点发麻的手腕，黎忻脸上此时没什么表情，平静的复述了那句带着挑衅的文字： “纪元开启，旧神应陨。” 新纪元与旧神，虽然旧神指代的范围很广，但此时此地，它就是专门说给郁宿珩听的。 然而听到这几个字，郁宿珩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黑茶反而当场炸了： “应陨？什么应陨！？就算太阳掉下来了我们家女士也永存！” 郁宿珩：“……” 黎忻：“……” 没想到这儿还有个毒唯。 看着因为愤怒而硬生生从机械手的束缚中跳起来的黑茶，黎忻忽然觉得自己身为男朋友不能比一个神裔反应还平淡。 于是他果断看向郁宿珩，眼底带着压抑不住的狞笑：“喜欢烟花吗？回头我用它炸烟花给你看。” 郁宿珩：“……” 神明木着脸盯了他片刻，最终得出了这家伙是认真的结论。 深吸一口气，郁宿珩确信自己一点也不想看敌人尸骨炸的烟花，他还没这么变态。 “不需要。” 冰冷冷的拒绝让黎忻面露遗憾，然而那遗憾还未维持多久，只听咔嚓一声，黎忻面前的铁笼大门居然向外直接弹开了。 笼门吱嘎几声后，最终停在了半开的状态。 刚刚还在讨论要不要用敌人炸烟花的两人此时盯着这扇闹鬼似的，忽然打开的栅栏门，一时间同时顿住。 质问的目光下意识落到里面人脸上。黎忻眨了眨眼，面对男朋友丝毫没有信任感的质疑，他无奈耸肩：“这次真不是我，就算真要越狱怎么也得等典狱长走了吧。” 第100章 很好，很坦诚。 盯了这张笑脸片刻，郁宿珩接受了黎忻的说辞 随后他果断扭头看向不远处的控制器，恰好看到了一个红色物体消失的瞬间。 “那是……” 郁宿珩眯了下眼，随后扭头向黎忻确认。 “一枚红色棋子。” 黎忻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 几步跨出形同虚设的牢笼，黎忻像在逛自己家一样走向控制器。 听到两人的对话，黑茶忽然不可置信的抬头：“红色棋子？你们确定没看错？” “确定。”说这话时黎忻没有回头，目光最终落在桌面上忽然出现的红色八角星图标上。 黎忻试着擦了一下，但没能抹掉一点痕迹，这印记就像是和桌面已经彻底融为了一体。 注意到黑茶皱起的眉头和满脸纠结，黎忻靠坐在桌边替她说了结论：“红色棋子……红棋么？” 黑茶此时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郁宿珩瞥了眼桌上的痕迹，率先给了答案：“是他。” id01红棋 回忆着自己从来到这里后听到这种种传闻，黎忻走到郁宿珩身边，胳膊肘习惯性搭上他的肩膀，笑意却不达眼底：“他站了队我倒是不奇怪，不过我没想到他会亲自来。” “他站了队确实不奇怪。但他站队的应该是规则啊？”说这话时，黑茶终于从大脑宕机中回过神来，满脸的怀疑人生：“他们到底想干嘛？向众神宣战？疯了吧？” 说到这，她忽然顿了一下，随后满脸狐疑的盯着面莫名其妙就贴在一起的两个人：“而且还有一件事……你们到底为什么这么淡定？” 说完，黑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麻木的看着郁宿珩：“等等，你不会也是玩家吧？” 挑了下眉，见郁宿珩没有回答的意思，黎忻唔了一声，朝黑茶意味深长的微笑：“算是吧，我男朋友。” 黑茶：“……” 黑茶：谁问你了！？我不想听这个！ 就在此时，外面不知哪个位置忽然传来了轰隆一声巨响，带着地面开始剧烈震动。 这一下来的猝不及防，几块天花板碎片从震动中掉下，差点砸到正下方的某位玩家。 在接连不断的震动中迅速稳住身形，黎忻贴着郁宿珩的耳边低声问道：“你既然来了说明和规则那边有计划了吧，说说？” 然而郁宿珩却只是瞥了他一眼，声音没什么起伏：“你还记得我是npc么，你平时忽悠npc和你合作就用这个话术？” “哦……懂了。” 盯着这人近在咫尺的侧脸片刻，黎忻了然挑眉：“规则给的死线是吧，行啊。” 趁着震动停歇的功夫，黎忻忽然后退一步，和郁宿珩拉开了距离。 察觉到口袋一轻，郁宿珩瞬间抬眸，看到了黎忻手里的控制器按钮。 几步退到门边，密集的影线直接拦在面前，让试图靠近的郁宿珩脚步一顿。 “那东西个按钮打不开大门。”来不及阻止，郁宿珩只能冷声开口。 “我知道，那个大坑的自毁装置嘛。”黎忻略微勾唇，答得随意。 看到这个笑容，郁宿珩终于意识到什么，可现在想阻止已经晚了，黎忻已经毫不犹豫的直接按下。 冲天的火光紧随其后，带来了更加剧烈的震动。 几秒钟后，金属墙外忽然传来了越来越大的振翅嗡鸣。 像是蝗虫过境，听的人头皮发麻。 看着墙上随着撞击而不断密集产生的密密麻麻的凹陷，郁宿珩深吸一口气，在几乎听不清其他声响的嗡鸣声中朝黎忻咬牙开口：“那些东西一旦失控，三个小时内能把我们连着整栋建筑一起吃掉！” “听着真要命。” 然而在雨点似的的撞击声中，黎忻却依旧在笑：“那地方我们不炸他们也会下手，那不如赢下先机扳回一盘。” 说着，他对上郁宿珩的眼睛，语气悠然：“这里应该有其他控制措施，我说的没错吧？” 听到这话时，郁宿珩脸上的紧张像面具一样尽数消失，最终变为了一道很轻的浅笑。 “所以……现在同为亡命徒。”黎忻看着那一闪而过的笑容，随后缓缓伸手： “为了活下去，要和我合作么？郁长官？” 第86章 围城（5） “所以我们现在要去拿特制血清, 顺便杀两个人。” 说这话时，黎忻正贴着墙看手里的地图。 他们现在身处一间隔离区，外面有一层细密的铁丝网, 防虫刚好。 “道理我都懂。”黑茶蹲在地上看着外面密密麻麻的虫群, 面露嫌弃：“但先说好, 我不是火系异能, 别指望我一只一只烧虫子。” 闻言, 站着的黎忻倒是没对满天的虫子发表什么意见。但他站在这儿研究地图研究半天了，也没有丝毫要出去的打算。 被迫欣赏了大半天虫景, 黑茶觉得辣眼睛, 终于忍不住回头：“那张地图从你进副本就在看了, 现在找个路你要看这么久？” 黎忻没回答，一脸你不懂的故作高深：“线索这种东西总是越看越多的。” 可话音刚落，抱臂而立的郁宿珩却面无表情的直接拆穿：“他讨厌虫子。” 被男朋友揭了老底，黎忻的眉头轻挑，而蹲在地上的黑茶则拉长了语调：“哦……” 黎忻脸上的笑容不变，终于将快被翻烂了的地图对折塞进口袋，看都没看外面的虫群，掉头朝反方向走。 注意到那个位置, 郁宿珩眼底带着些疑惑：“去哪？” 扬了扬手示意他们跟上, 黎忻边走边说：“仓库, 里面应该有防护服之类的东西。” 说完他语气微顿，略微侧过的半张带着惊讶的脸：“还是说你们想直接出去？那东西的牙连金属都能咬个印子。” 真以为要强行闯出去的黑茶：“……” 虽然这家伙语气欠揍，但黑茶瞥了眼密密麻麻的虫群和网上坑坑洼洼的牙印, 对此深以为然，果断跟了上去。 整张地图此时已经完全印在黎忻脑海中。他的脚步没有一丝停顿，每当经过一个区域就会根据判断按下手中的控制器, 开启或隔离某个区域。 一番操作行云流水，熟悉的像走在自己家，比临时顶替npc身份的郁宿珩还像这儿的主人。 在黎忻的带领下，几人全程只遇到了几只零星出现的虫子，黑茶一个响指就把它们全部炸成烟花。 这一路顺利的难以置信，等站在那扇上锁的大门前，连郁宿珩都忍不住瞥了黎忻一眼。 而黑茶更直接，看着捏过郁宿珩指尖去开门的手喃喃自语：“你真不是人形导航转世？” 褪去手套，听着指纹锁咔哒一声解锁，黎忻却没有立刻松手，而是将指尖轻握在掌心，随口问道：“你们也有转世的一说？” “有啊，怎么没有。”黑茶跟在他们身后边走边说：“虽然略有不同就是了。比如我们吧，我们死后会归于黑夜的怀抱，灵魂沉睡于星空之间。直到契机产生，便重新洗刷记忆和污秽，重新诞生。” “据我所知太阳那边也差不多，毕竟连他们的神明都是我们家女士从小带大的。”黑茶语气里略有一丝得意。 想着某位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任性的神明和祂代理人的散漫作风，黎忻有点难以想象她带孩子时的模样。 听起来很难不产生童年阴影。 探寻的目光落在把手抽回的郁宿珩身上，见状，对方回了他一个眼神。 对视片刻，黎忻惊讶挑眉：好吧，这种小道消息居然是真的？ 消化着这个大八卦，黎忻伸手从消毒柜里拽出一件防护服，趁着这个机会继续问：“那其他人呢？” 这些消息郁宿珩没法跟他透露，但黑茶倒是没什么顾及，毕竟在她眼中这些从小听到大的东西和故事差不太多，说就说了。 “命运那边能神秘一点，我问过白巫身边的那个小丫头，但她什么都没说，只听说和命运的轮盘相关。”说着，黑茶保险柜里找到了一把脉冲枪，检查发现能正常使用后顿时喜笑颜开。 “「死亡」的神裔本就是枯骨而生，他们倒是没有转世一说。而「天国」和「地狱」则跟那位连传闻都很少的「世界」挂钩，具体的和人类宗教传达的意思差不多吧。” 听到世界二字，黎忻垂眸看了眼不为所动的郁宿珩，随后唔了一声：“这样。” 他没再问更多，因为规则忍无可忍的目光已经落到了自己身上。 一天到晚跟个监控似的到处偷窥。 轻啧一声，黎忻从柜子里翻出一把激光点射的枪械和一把科技感十足的长刀转手递给郁宿珩，自己则从深处找出了一把不知道什么科技做出的子弹，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郁宿珩看着这人把这一大堆东西随手塞进一个袋子，然后猝不及防的当场表演了一个掏心掏肺——把缠着核心睡得正香的种子一把拎了出来。 第101章 莫名其妙的被强制开机，还懵着的种子下意识就想张嘴咬人，结果在它张口的瞬间，黎忻反手把那一兜东西精准怼进了它的嘴里。 郁宿珩：“……” 种子：“……” 气急败坏的种子当场发疯，找准时机咬了黎忻一口后才重新钻回核心，彻底不理人了。 看着某位作死遭报应的家伙，郁宿珩已经彻底懒得评价了。 把胳膊缺了一块，可怜兮兮凑上来的那张脸无情推走，郁宿珩转身走到墙边听了片刻后开口：“他们在往这边来。” 卖惨失败，黎忻只得遗憾的补齐胳膊，闻言挑了下眉：“可以啊，居然没死透。那个西装男什么异能？” “空间系的。”黑茶回答：“他的异能可以让他的任意部分穿过‘门’到达指定位置。救你那天他就传送了一只手。” “那就怪不得了。”黎忻了然，思索片刻后缓缓勾唇。 看着他这幅表情，郁宿珩了然：“你要见？” “都送上门了为什么不见。”黎忻笑了笑，紧接着用影线一把拉开紧闭的大门。 门外站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珂珂。 他依旧是那副温温柔柔的表情，像只无害的食草动物。 忽然被拉开的门似乎让他一时惊讶，然而在看到黎忻和黑茶时忽然就换上了惊喜的表情：“你们在这儿啊，找了你们很久，还以为出事了。” 说着他似乎松了口气弯起眼睛笑起来，直到目光落在郁宿珩身上时才带上了一些诧异： “这位是？” “副本boss。”黎忻随口应了一句，半真半假的回答：“我们说服他合作了。” “真的？”听到这话，珂珂露出一副惊喜的神情，可黎忻没错过他眼底闪过的阴郁和不耐。 挑了下眉，黎忻从他的反应里察觉到了什么，但他权当没看到，轻笑着看向他的身后：“怎么没看到病幻？” “他去别的地方查看了。”珂珂腼腆的笑了笑，回答的倒是毫无破绽。 面对这个答案，黎忻脸上看不出信了还是没信，只是随手摆弄着手里的很久没用过的那把枪，试着将子弹填了进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副本道具做了匹配，还真能用。 将最后一颗子弹填入弹匣，黎忻终于再次开口：“你们没被抓，所以找到什么了么？” “我们是找到了一点东西。”说完，珂珂顿了一下，目光直直落在黎忻身上。 然而男人却根本没有看他，随着保险栓被拉开的清脆声响，淡淡开口：“说说。” 完全命令的口吻。 珂珂脸上完美无缺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仅仅两个字就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火。 他讨厌这个人看似随和却目中无人的笑容，也讨厌这张脸。 耳边又响起了虚幻的声响，珂珂攥紧手指，强迫自己露出完全无害的笑容：“我们找到了一个坑洞和一只被吊起的羊。”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见并没有得到想要的反应，只能敛去眼底的恨意，继续说道：“我们本想查看的，可……发生了爆炸。” 听到爆炸两个字，黎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惊讶。目光从眼前人还带着一点脏污的脸上扫过，他最终皱起眉头，声音紧张：“线索还在吗？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吗？” 说这话时黎忻脸上的困惑和真的一样，要不是亲眼看到这人按下控制器的现场，黑茶就真信了。 和这位比起来，门外那被忽悠的团团转的小绿茶倒显得真有那么几分傻白甜的意思了。 “不知道，忽然就炸了。不过病幻说大概率是控制器直接引爆的，可是有控制器的不是只有……”这么说着，珂珂很刻意的咬了咬唇，下意识看向靠墙站着的郁宿珩，在对上他回视的目光后，慢半拍的瑟缩了一下。 几个小时不见这人似乎更做作了，欲言又止的夸张表演看的黑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被泼了脏水的郁宿珩一个字都懒得说，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无辜挑眉的黎忻，眼里只有四个字——你干的好事。 其实正常来说，珂珂的说法不是没有道理。玩家和副本boss本就没有信任，想把脏水泼到boss身上无论如何都是轻轻松松的，毕竟正常玩家哪有闲着没事炸线索玩的。 因此这先他一步，差点坏了好事的的爆炸，珂珂想都没想就把罪魁祸首的帽子按在了郁宿珩身上。 只可惜，他没想到面前就站着一个关键线索说炸就炸的神经病。 听到珂珂的暗示，黎忻后知后觉似的啊了一声，侧头看着冷眼盯着自己的郁宿珩询问道：“你觉得呢，郁长官？” 然而郁宿珩面无表情：“玩够了么？” 察觉到郁宿珩耐心即将告竭，这次黎忻终于笑出了声。 投降似的叹了口气，在珂珂不解的目光中，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随手一扬，紧接着朝变了脸色的珂珂遗憾勾唇：“不好意思，猜错了。” 终于察觉到自己被耍了，珂珂的脸上出现了一道裂痕，看黎忻的表情像在看疯子：“是你！为什么？” “为什么？好问题。” 手枪转了一圈被重新握回手心，黎忻缓缓抬手，对准了面色难看的珂珂：“你的新主人没告诉你么？看来你也不怎么重要。” 他嘲讽的弯了弯眼眸，食指直接扣动扳机。 血花飞溅，在“珂珂”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黎忻勾唇轻笑，可眼底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还有，有人说过？你的演技真的很差。” “红棋。” 第87章 围城（6） 黎忻开枪的手很稳, 而且完全没留什么反应时间，因此“珂珂”根本来不及躲避，眼睁睁看着子弹正中心脏。 喷涌的血花在前方炸开, 让这具羸弱的身体彻底无法支撑。 然而即使这种致命伤依旧没让红棋当场死去。他透过这具皮囊盯着前方居高临下注视着自己的男人, 忽然间像是察觉到什么般笑了：“哈, 原来是这样……” 红棋死死盯着黎忻不为所动的脸, 随后居然强行驱动这具残缺的皮囊起身, 涌动的鲜血几乎将他半边身子彻底染红：“你身上的味道……你这种人凭什么？区区一个人类而且，你凭什么？” 听到这话, 黎忻仅仅抬了下眼：“哦？看来你不太喜欢人类, 为什么？” 黎忻目前为止接触过这么多神裔, 其中真正表现出不喜欢人类的其实寥寥无几，而像红棋这种快气疯了的更是仅此一位。 要说这其中没什么过往，他可不信。 果然，这个问题似乎戳到了痛处，红棋冷笑了一声：“为什么？因为人类现在所有的一切本该是我们的！你们本就不该存在！” 听着这句话，郁宿珩看都没看红棋所在的方向，脸上毫无情绪。 黎忻倒是惊讶的挑了挑眉，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哦？怎么说？” 然而这次红棋张了张嘴, 却没有回答他。 这具破损身体即将撑不住灵魂, 用强行降临的方法抵达副本, 一旦媒介受损必须尽快离开。 可红棋此时却冒着灵魂受损的风险强行留了下来。 他垂着眼，指尖在在身边死死攥住，直到“珂珂”即将彻底断气时, 他才终于下定什么决心，逐渐涣散的视线最终落在郁宿珩身边，几乎颤抖的低喃： “我知道是您……也无意冒犯, 但直到今天……您后悔了吗？” 这其实是一句质问，黎忻没错过红棋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期待和隐约的快意，看着郁宿珩没什么反应的表情，思索着什么。 而作为被问询的对象，郁宿珩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忽然朝黎忻伸手。 见状，黎忻眉头轻挑，将手里的枪直接抛了过去。郁宿珩抬手接过，随着咔嚓清脆声响，随后在红棋来不及反应的惊愕中直接开枪。 这一枪甚至比黎忻更狠，精准的将红棋身体中的媒介直接击碎。 灵魂撕裂带来几乎灭顶的疼痛，让红棋忍不住瞪大眼睛。 清楚的意识到身体即将溃散，红棋死死盯着那道随手将枪抛回去的身影，只听到了那句没有掺杂任何感情的两个字： “没有。” 伴随着这句话，珂珂的身体同时倒下。而同一时间，一枚碎裂的红色棋子随着撞击从他早已血肉模糊的后背掉出，其中一块咕噜咕噜的一直滚到了黎忻脚边，被他伸手捡起。 “这时候你又不嫌脏了？” 听到这句明显带着不爽的迁怒，黎忻检查的动作一顿，随后无奈叹气：“亲爱的，我反倒觉得我更需要一个解释。” 听到这话，郁宿珩抬眸看向他，眼底带着明显的疑惑，那意思很明显——需要我解释什么？ “什么都需要。” 然而黎忻并没有被这副坦然的模样糊弄过去。他轻笑一声，但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将手里已经彻底失去活性的棋子随手扔进一个真空袋，黎忻抬脚走到靠墙站着的郁宿珩身前，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的极近。 第102章 他比郁宿珩高那么一点，在这种几乎脸贴脸的距离下，微长的发丝随着略微垂头的动作在他好看的眉眼落下一层阴影，而那双黑色瞳孔却亮的出奇。 当一贯的笑容散去，那些平日里被刻意掩盖的压迫感尽数涌出，几乎压的人感到窒息。 然而面对这种侵略性极强的动作，郁宿珩没有躲，只是蹙着眉回视。 两人现在的距离太近了，剑拔弩张却又带着点难以忽略的暧昧。 这古怪的氛围让近距离看了两处大戏，现在急需找人解答的黑茶欲言又止。 见实在没有自己插话的余地，黑茶翻了个白眼。干脆拖着珂珂的尸体转战走廊。 她宁可和尸体要答案也不想看这两个谜语人似的家伙极限拉扯。 随着黑茶的身影消失，房间里只剩下了对峙中的两人。 虽然气氛看起来剑拔弩张，像随时要打起来，但其实还远不到那个地步。 这两人里，一个人类下城区的隐藏话事人，一个正经神明。平时身处的位置一个比一个高，因此当面临谈判时，他们都习惯先用气势压人一头。 但此时此刻，面对眼前这张脸、这个人。他们都清楚谁也无法彻底将另一个人完全压制，现在对峙的结果无非是看谁先让步。 黎忻姿态其实并不算强势，他没有阻拦郁宿珩的去路，只是沉默看着眼前人，似乎想透过他的眼睛看清自己所不知道的一切。 那双总是被虚假笑容遮蔽的脸上此时褪去的了所有算计，以一种完全敞开的姿态完全暴露在外，郁宿珩甚至能看清这个人现在所想的东西。 黎忻此时放弃了一切技巧，因为他知道技巧无法让他得到答案。 因此他让郁宿珩清楚看到了他的目的，却仗着自己的特殊没有留下拒绝的余地。 “你知道，我总会得到想要的一切答案。”说这句话时，黎忻欺身上前贴上了郁宿珩冰凉的额头，语气平静的像是在陈述：“我不在乎手段，也不在乎时间。” “就像我用了14年的从只能远远仰望一场神迹的孩子站到了你的面前……又用三年的时间来在了这里。”说这话时，黎忻的唇角再次带起了一抹笑意，眼底却沾染上了危险的意味： “你了解我，亲爱的。我想抓住的东西从不会放手，无论需要付出什么。” 郁宿珩终于蹙起眉头，因为他知道黎忻说到做到。 可有些事实在太久了，久到早已成为一片烂泥，难以分辨对错，成为彻头彻尾的禁忌。 “一些在你祖辈都没出生之前就已经盖棺定论的破事，你一定要得到这个答案？” 察觉到黎忻绝不退让的态度，郁宿珩终于有点头疼了。现在他非常想延续月亮的理论——揍一顿关起来算了。 “是啊，一定。”好像没听出他的不耐，黎忻松开手后退了一步，旋即好整以暇的盯着他：“你可以当做我在吃醋。” “我不觉得一堆死人有什么醋能让你吃。”郁宿珩面无表情，但终究还是勉为其难的开了口：“我曾经有过神裔，不过是几千万年前的事了。” 黎忻嗯了一声：“猜到了，后来呢？” 本想就说到这儿的郁宿珩：“……” 气氛又一次僵持。 关于一些更深入的东西，他们总是难以达成共识。 神明下意识想将不可控的危险隐藏，希望脆弱的宝物仅仅停留在安全区。而人类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平静下的暗流，并以此推断出更多。 垂眸看着郁宿珩瞬间失去所有表情的脸，黎忻终于忍不住笑了。 其实红棋无意间透露出来的东西不少，他已经猜到了足够多了，至于剩下的，他有的是办法可以拼凑出来。 步步紧逼的理由其实只有一个。 而那个答案，他知道郁宿珩不会和他透露分毫。 新纪元、伪神、过去神裔以及白巫所看到的两条分支…… 有人擅自给自己选定了一条路。 可惜，他不允许。 收敛起眼底的所有情绪，黎忻忽然捏着眼前人的下颚勾唇吻了下去。 这略有些突兀的一吻让郁宿珩微愣一瞬。而在黎忻浅尝辄止想要退开那刻，他却一把扯住眼前人的衣领，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狠狠吻了回去。 唇齿交错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可这个吻几乎可以算是发泄。 两道交错的呼吸纠缠在一起，他们面对着面，却各自藏着秘密。他们清楚这一点，却也知道对方不会让步，这些问题在一切到来之前都只能搁置。 黎忻被迫向前半步，眯起眼睛注视着眼前人冷淡的眉眼，他其实随时可以夺回主动权，可这次却没有反抗，任由尖利的犬齿割破唇舌，留下浓郁的血腥味。 郁宿珩吻的很重又没有章法，这比起一个吻更像是撕咬，像是野兽紧紧咬住猎物的咽喉。而随着这个吻被纵容，他身上长久以来的冷漠无声褪去，却显露出被不断压抑的戾气。 直到略带犹豫的敲门声响起。 那一声像是将他从某种思绪中唤醒，一直垂眸注视着他的黎忻清楚看到那双眼睛似乎愣忡了一瞬，随后才想要后退。 腥甜的血丝停留在口腔与唇边，然而就在他松开黎忻早已凌乱不堪的领口准备后退时，却被很轻的按住后颈，随后看到了黎忻主动贴近的唇。 这次的吻很温柔，带着缱绻的味道，却让人难以招架。 这是黎忻的一贯风格，大部分时候他喜欢层层诱导，看着对方一点一点放松警惕并沉迷，直至彻底沦陷。 不过这次由于时间和地点都太不对，黎忻只是很浅的轻吻，很快便松开并后退。 侧头看了眼非常有先见之明的，只伸了一只手敲门的黑茶，黎忻没有遮掩略有些低哑的声音，没什么情绪的淡淡开口：“说。” 终于听到里面的动静，黑茶松了口气：“哦，这里有点情况，问问你们吵完了没。” 吵完了没？这真是个好问题。 黎忻的嘴唇已经咬破了，嘴角还沾着血渍。 随意拭去唇上沾着的血珠，黎忻瞥了眼表情略带不自然的郁宿珩，忽然面露沉思：“虽然还没想起来一些更刺激的场面，但我怎么感觉对嘴唇磕破这种事有点习惯……” 闻言郁宿珩干脆不看他了，抬脚就往外面走，干净利落的背影却硬是让黎忻看出了一点心虚。 这接吻风格也算独一份了…… 被割破的舌尖抵上上牙，传来隐约刺痛。黎忻唔了一声，觉得自己正在经历某种手段高超的家暴。 “别愣着了。” 看了眼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郁宿珩，黎忻弯了弯唇，随后叹息着跟了出去。 门外等了半天的黑茶一回头就看见了两人泛着红的嘴唇和黎忻一团褶皱的衣领，顿时啧啧两声：“你们这吵架方式还挺另类。” “不另类。”黎忻挑眉回怼：“觉得另类只能说明你经历有限。” 黑茶：“……” 深吸一口气，黑茶强迫自己不要被这家伙带进语言陷阱，于是果断扭头去看地上支离破碎的尸块。 这幅惨状明显有点出乎意料，黎忻啧了一声：“你这是在泄愤还是在鞭尸？不至于吧。” “解剖！解剖都不懂啊！”黑茶气急败坏：“这些虫子喜欢尸体，刚刚有只飞进来的虫子直接就钻了进去。” 听到这儿黎忻懂了：“你打算用这些尸块引一条出路？” “对。”黑茶皱着眉头：“去存放处找血清必须要穿过虫群，但现在碍事的人都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个病幻，我这边问题不大。” 说完她瞥了眼黎忻，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说你的任务是要完成npc的愿望？你有思路了？” “思路？有啊。” 都快忘了这茬，闻言黎忻回身看向身边不置一词的郁宿珩，眼底带着笑：“郁长官怎么说？” 瞥了眼黎忻，郁宿珩回忆了一下系统给的剧本，半响后忽然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看到这一幕，黎忻微微一愣，随后有种不好的预感。 “郁长官热衷于挑战不可能，他培育这些虫子的最初目的其实是为了用它们引路前往一片异变的底下巢穴。” 说完，郁宿珩顿了一下，盯着黎忻的眼睛淡淡开口：“他的愿望很简单，炸毁那片巢穴并活着离开。” 听完这一长段，黎忻盯着男朋友疑似上扬的唇角，半信半疑的眯了下眼：“我能问问巢穴里住着什么品种的怪物么？” “嗯……”轻啧一声，郁宿珩抬了下眼：“你可以理解为丧尸和爬虫以及飞虫的结合体。” 说完，郁宿珩想起什么般补充道：“温馨提示，这些东西会爆浆。” 黎·洁癖·忻：“……” 第88章 围城（7） “所以我们直接抓只虫子带路去你说的什么巢穴？” 叹了口气, 黎忻被迫接受了现实。 第103章 然而郁宿珩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开口：“等这边结束再去。” “可以, 你说了算。” 闻言, 黎忻也没询问原因, 直接微笑看向一脸不情愿的黑茶：“走吧大小姐, 护送你去拿血清。” 黑茶：“……” 大小姐一脸晦气的走在最前面, 身后跟着的分身拖着装尸块的麻袋，全程看都没看身后并肩走着的两人。 直到重新回到铁丝网边看着外面依旧没有停歇的虫群, 她才面无表情的回头：“先说好, 有这些尸块吸引我的速度会很快, 没办法中途停下等你们。” 黎忻随口嗯了一声：“知道，你走就行。” 顿时黑茶也不纠结了，反正该说的她都说了，要不要跟是他们的事。 让分身把麻袋拖到网前，随着一个响指，她的另一具分身直接出现在了铁丝网外的虫群中。 漫无目的虫群察觉到忽然出现的人影，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冲了出去，而在分身被撕碎化为火苗的瞬间, 黑茶的身影消失出现在火焰位置。 新的目标出现, 虫群一瞬间调转方向。然而就在此时, 被扔出的尸块却瞬间吸引了虫群的注意力。 趁这个功夫，黑茶果断在前方释放了第二只影子。 看着虫群中不断向前的身影，黎忻不禁感慨：“这异能做卧底是真便捷。” “按理来说你现在能做的比这个应该多的多。”郁宿珩上下扫了他一眼, 一针见血：“但你战斗技巧太差。不用别人，一旦劣池挣脱契约想强行杀你，你都未必能拦下。” 关于这一点, 黎忻没有反驳：“感觉到了，不然规则也不会把我丢进这里。” “它的判断没问题。”郁宿珩将手中的的防护服递给黎忻：“你必须尽快适应你的异能。” “言语没有办法驯服深渊，你必须让它意识你力量不可战胜，除了臣服别无选择。” “听起来你来的目的有一半是因为这个。”接过防护服，黎忻叹了口气：“一会儿那个奇形怪状的虫穴你不会指望我一个人去炸吧。” 闻言，郁宿珩抬眸看了他一眼，黎忻确信自己从他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狭促： “怎么会？我给你开车。” 黎忻：“……” 防护服对虫子的隔离虽然有限，但接连不断丢出的碎块给他们减轻了很多压力。 随着另一道金属门落下，黎忻扯下防护服时两人身上只有零星几道不明显的痕迹。 几下处理完自己身上的伤势，黑茶将找到的绷带丢到黎忻手里，随后回头看向前方漆黑一片走廊：“接下来怎么走？” “不知道。”黎忻瞥了一眼，随后悠悠回答：“再往前就是地图上没有显示的区域了，问我不如问郁长官。” 闻言，郁宿珩将手里的防护服扔到一边，看着漆黑长廊尽头的微弱灯光，忽然皱眉：“有人来过。” 意识到情况不对，郁宿珩转头走向墙边，很快摸到一个控制面板。 看着他的动作，黎忻凑了过去：“怎么样？” 将最后一条权限输入，郁宿珩后退一步看着上方鲜红的感叹号，语气不太好：“有人找到了另一个npc。” “这鬼地方现在除了我们还有谁？病幻？”黑茶有点懵：“他有这个脑子干这事？” “怎么说也是排行榜玩家，你到底有多嫌弃他？”胳膊搭上郁宿珩肩膀，黎忻伸手直接在操作屏点了几下，直接调出了内部的监控画面。 前几个画面空无一人，直到在划到第五个画面时，黎忻的指尖微顿。 “有东西……” 将画面放大，最终在模糊的，近乎马赛克的阴影里，两人看到了一样出乎意料的东西。 那是放在房间桌上，一个类似于花瓶的东西，里面插着一株看不清细节的花。 “这不会就是……”想到黑茶之前提到的东西，黎忻下意识询问。 “是。”郁宿珩直接给了答案，他看着那株黑红色的花，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花？”听到关键词，黑茶也往这边走了几步，而在看到画面里的东西后，她顿时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这东西……我靠，真的假的？” “看出什么了？”听出她话里的不对劲，黎忻皱着眉问。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形容。”黑茶揉了揉太阳穴，还没从巨大的冲击里缓过神，眉头拧的很紧：“但……这就是那个小绿茶。” 她的措辞很奇怪，黎忻知道珂珂的异能是某种花，但她指的很明显不是简单的异能。 作为半道出家的人类，黎忻居然从她模棱两可的话里抓住了重点：“你的意思是说，珂珂被变成了这朵花？” “不，也不能这说……”黑茶深吸一口气：“异能和异能也不同，像小绿茶这种的是以具体的能找得到东西以媒介的，你可以理解为花是本体。” 这话说的绕口，然而还没等黎忻反应，一直没有出声的郁宿珩忽然开口：“核心。” 听到这个言简意赅的两个字，黎忻瞬间明白了黑茶的脸色难看的原因。 身体死亡，核心却离体被当做一朵观赏花插在花瓶里，这和简单的死在游戏里根本是两回事。 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黑茶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他这个像是灵魂被直接压缩成了这株花。”黑茶紧紧皱着眉头，声音带着被压抑的不安：“如果到了这种地步就算神明直接干涉也难恢复。” “规则的副本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着，黑茶下意识看向了郁宿珩。 她不傻，红棋的针对和那些谈话让她猜到郁宿珩的身份可能不简单，什么都没问反而是她下意识的自我保护。 可现在，这个死亡的惨状太出乎意料了，她必须得到一个答案。 察觉到她的目光，郁宿珩却没有回头去看，只是盯着屏幕里摇曳的花束片刻，平静开口：“规则会处理。” 这句话像是一句定心丸，让黑茶瞬间松了口气。而黎忻则看着郁宿珩和平时无异的脸，清楚的知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完全的黑暗中，作为月亮的神裔，黑茶依旧走在最前方。见带路的事有人顶上，黎忻便一直落后郁宿珩半步，目光几不可闻的落在他身上。 郁宿珩刚刚的回答其实什么都没说。 一名神裔被压缩回了本体，这和将已经破壳的嫩芽重新塞回壳里根本没有区别。 更别说核心离体被困在了副本。 本体损毁已经成为事实，至于规则要用什么办法将他恢复就是另一件事了。 毫无疑问，藏在副本里里的东西早已按耐不住，它大张旗鼓的在挑衅，甚至不介意直面神明。 脚步声在空荡房间内回响，直到几人站在一扇门前。 随着指纹锁滴滴两声，在踏入房间的瞬间，三人都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 视线几乎一瞬间恍惚。 隐约间，黎忻似乎看到了一片摇曳着的纯白花丛。 它们迎着湛蓝的天空，生长于悬崖边上，纯白的花瓣尽数展开露出脆弱的花心，像是天然的温床。 在黎忻的目光中，浅色的花瓣微微摇晃，不遗余力的释放着层层的善意，邀请着来人走向自己。 这副场景忽然让黎忻忽然想起了某位登门拜访的教堂牧师。在他口中所描绘的天国，一切皆是无暇的纯白，而纯善的灵魂在此处得到安息。 似乎察觉到了眼前人思绪，香气更加浓郁。 在温和的花香之中，黎忻垂眸看着这些娇嫩的花瓣，终于缓步上前。脑海中却依旧是那间他在下城区的办公室。 那时，刚刚他离开一场被金钱与糜烂包裹着的宴会，看着面前不请自来且大言不惭的老家伙，自己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想起来了。 他说…… 最后一步停留在了花从的边缘。 摇晃着的花瓣随着他的动作似乎停滞了一瞬，紧接着黎忻听到了隐约而急切的嘈杂声。 很凌乱，让人烦躁。 “这就是天国？真的假的？”在逐渐变为听不清频率的嘈噪声中，黎忻轻笑一声，随后居然半蹲下身，观察着这些略显焦虑的花。 他的动作似乎让这些花感觉到了转机，一株花甚至主动想要贴近他的搭在膝盖上的手心。 直到花瓣舒展的边缘即将如愿碰到那只修长的手时，随着一道锐利的寒光，一把匕首居然直直从花蕊刺入，瞬息间将它连着利刃一起刺入地面。 “那还真是让人失望。” 随着这句话出口，黎忻的唇角勾起一抹不明意味的弧度。 他看着匕首下褪去纯白的黑红花瓣，随后一把抽出。 这些娇嫩的花似乎终于察觉到他的目的，伴随着一声隐约的尖啸，剩下的花恐惧般四处逃逸，然而蔓延的漆黑却早已追了上来。 第104章 一朵又一朵的花被漆黑吞没，幻觉正在以最惨烈的方式被撕碎吞并。 黎忻微笑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直到眼前的一切尽数被漆黑覆盖。 最终随着咔嚓一声，彻底化为碎片。 思绪回笼那刻，黎忻率先感受到了手臂处传来的力度。 再睁眼时，他已经站在了一间堆满杂物的房间，身边是紧紧握住他手腕的郁宿珩。 听到声响，郁宿珩从满桌的资料里抬眼，确认黎忻身上没有其他异样时才开口：“速度比我想的要快，怎么样？” “不怎么样。”揉了揉依旧嗡鸣的耳朵，黎忻得寸进尺的半靠在男朋友身上：“我们现在在哪？” “资料室。”郁宿珩后退一步让出位置，示意黎忻去看桌上的东西：“你昏迷时一直在有目的的前进，我怀疑它是想把你带到它所在的那个房间。” “那还真遗憾。”这么说着，黎忻脸上倒看不出什么遗憾，语调慢悠悠的不怎么走心：“我既然提前醒了，那就在这里等着也一吧。” 这么说着，黎忻顺便扫了眼桌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最终在落款处看到了一个名字。 “罗博士？” “嗯，一个生物学实验的专家，但这都不是重点。”郁宿珩说着将手里的另一份报告举到他面前。 黎忻看了一眼，发现居然是一份死亡证明。 瞥了眼落款处五年前的日期，黎忻挑眉：“这东西可以伪造吧。” “很遗憾，‘我’亲自确认的他的死亡。”然而郁宿珩否认了黎忻的答案：“他确实死了，但也确实还活着。” “这听着可够猎奇的。”黎忻忽然看了眼紧闭的大门，随后眯了下眼，挑眉开口：“诈尸还是变异？总归不会是进化了吧。” 进化两个字刚落，身后的大门忽然被重重推开，撞上墙面发出碰的一声。 这声音想忽视都难，两人同时回头，便看到了门外一个坐在轮椅上，眼底写满狂热与兴奋的家伙。 来的人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罗博士怀里还抱着那束幻境里看的黎忻有点厌烦的黑红色花，他无视了另一边的郁宿珩，目光死死落在黎忻身上，几乎神经质的一字一顿： “你提到了进化对么？” “那么，能告诉我，我们究竟为什么要拒绝前进么？” 第89章 围城（8） 黎忻眯了下眼, 充满审视的看着眼前这张布满褶皱的苍老面孔，居然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是又怎样？” “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召唤，所有人趋之若鹜渴望得到救赎。”老人死死盯着他, 浑浊的眼睛泛着灰雾, 急切的语气却似是发问：“你拒绝了, 为什么？” “为什么？”黎忻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 盯着老人被花遮蔽在后的长袍饶有兴致：“在回答之前, 我想先问一个问题——你知道自己在追随谁么？” 问出这句话，黎忻本以为老人会说出一个称谓, 或者干脆糊弄过去。 可他的的答案却出乎意料。 他说：“我不知道, 很重要么？” 说完, 老人微笑着看着他。 那笑容慈祥且温和，要不是那双几乎看不见瞳孔的眼睛，看起来和从前还真没有明显区别。 看着这张和从前没有多少变化的脸，黎忻却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后开口： “我一直以为你是位虔诚的信徒……神父。” 随着神父这个称呼出口，老人浑身颤抖了一瞬，脸上游刃有余的温和居然一瞬间皲裂大半。 他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徒劳的想要看清眼前人的长相。可他的眼前早已模糊一片，除了隐约的人影和声音告诉他面前站着一位高挑的年轻人外, 再也分辨不出其他。 “你是谁……”老人紧紧握住轮椅的扶手, 试图分辨这个声音的主人：“你到底是谁？” 然而黎忻没有立刻回答。他垂眸看着他胸口依旧没有摘下的十字吊坠以及身上的黑袍, 半响之后，他漫不经心的语调里带上了隐约的嘲弄： “真遗憾，我还是喜欢你当初大半夜闯入我办公室一副不要命的模样。” 这句话成为了一个锚点。一瞬间, 老人的动作彻底僵住。 这个嘲弄且轻视的语调居然将他瞬间带回了明明早已被他抛弃模糊的过往。 那天是因为什么让他在凌晨怒气冲冲闯入那间极尽奢华的空中楼阁的？ 好像是……因为下城区发生的一场大规模暴乱。 那些暴徒闯入了他的教堂，肆无忌惮的将在神庇护下的人们抓捕驱逐。他拖着苍老的身躯企图制止，却只被推搡到角落, 无措的听着响彻云顶的尖叫。 等一切平息那刻，神父看着地上那一摊不知是大人还是孩子的鲜血，无尽的愤怒居然在此刻成为了他的勇气。 这股冲动让他深夜登门，最终曲折的被押送进一间装修复古的办公室。 在那里，他最终见到了那位正面无表情扯下领带并随意丢到一边的年轻人。 在这之前他从不知道下城区这位隐藏在幕后的掌权者居然这么年轻。 对方似乎刚从某场宴会离开，身上沾染着繁杂的香薰味。他看起来兴致不高，但也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直到在看到被粗鲁推进房间的自己时，他的脸上才再次勾起了一个笑容。 那是一个近乎完美的笑容，漂亮而游刃有余。他用它将自己的真正想法尽数掩盖，像一个面具紧紧扣在脸上。 而那天，神父抱着必死的决心前往，因此并没有顾忌太多。 在那间办公室中，他不计代价的愤怒斥责，细数眼前人的所作所为。 他的用词几乎没有任何修饰，除了多年来的涵养让他没能说出脏字外，和指着鼻子骂也差不很多了。 然而面对这番斥责，对面的年轻人却只在最初听到他说下城发生暴乱时意外的挑了下眉，之后便靠在椅子里漫不经心的听着，不置一词。 那天神父几乎用尽的全部力气，骂累后干脆跌坐在身后椅子里，怒目而视： “我们都会走向死亡，在最终的审判来临时，祂必将细数我们的罪行！” “你不怕下地狱吗？恶魔们会将你罪恶的灵魂吞吃入腹，连死亡都无法让你回归安宁！” “不过现在还来得及，你在这个人人仰望的位置，你还机会去洗刷这滔天的罪恶！” “善良和爱是一切美好的根源，只要你从此改变，从此抛却那些罪恶的根基，将罪恶从身体里彻底拔除，天国的大门和祂的恩典依旧在那里等待！” 那天神父站在这间被罪恶填满的屋内，神色悲悯。而他对面的那位年轻却始终面色平静的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附和。 直到另一道敲门声响起，神父被带离，在大门即将闭合那刻，他才开口说了一句话。 神父没想到自己至今还记得那句话，他说： “真忠诚啊神父，既然如此你就回去吧。虽然我不相信什么爱能感化一切，但我期待你将自己的信仰践行到底。” 记忆里站在办公桌后随意看向窗外的年轻人与眼前走近的人影开始不断重合。 神父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开始急促。 观察着他的反应，黎忻不紧不慢的上前，语气随意：“那时虽然你的教义无聊，但至少让你活着从我那离开了。” “那么现在，完全抛弃信仰的你，正抱着一朵来自地狱的花，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腐烂的味道……”黎忻一手随意插在口袋，眼底带着不加掩饰的好奇：“你认为自己这次，还能活着离开么？” 听到这些话，神父猛的瞪大眼睛，身上不可控制的开始痉挛。 恐惧掩埋于灵魂深处，过往的一切随着这个声音追随而来，几乎要将他吞没。 “不过在此之前，你能给我一个理由么？”发丝遮蔽了他的眼睛，黎忻一手按在轮椅后背，居高临下的审视：“关于你的选择。” “你……”神父颤抖着想要起身，可他的双腿早已作为祭品被剥夺。这曾是他放弃过往的象征，此时却成为了将他困于此处的囚笼。 黎忻冷眼看着神父宁可摔下椅子也要逃离的动作，顿时有点困惑——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当初给这个老家伙留了这么强的心理阴影？ 顶着对面郁宿珩意越发复杂的目光，只想起一半的黎忻莫名有点心虚。 将快掉到地上的老家伙一把薅回轮椅，黎忻叹了口气：“没准备对你怎么样，先回答的我的问题。” 地狱花已经被挣脱，并没有直接战斗能力的神父终于意识到自己逃不掉，此时居然在极度的慌乱之后勉强冷静了下来。 他呆愣的看着前方，眼底一片空洞，声音却沙哑的可怕：“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闻言，黎忻彻底忍不住笑了：“你自己都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了，居然还有心情关心我？真令人感动。” 问题被轻飘飘的推了回来。知道自己不会得到答案，神父这次沉默很久才问道：“你想问什么？” 第105章 “先聊聊你效忠的那位如何？”黎忻挑了下眉：“毕竟从你的问题来看，你对自己的新信仰不怎么坚定。” 神父没有反驳这句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抚摸着手中的花朵回答：“祂是在副本中找到我的，他将我从无尽的轮回中解脱，而我则回报我的忠诚。” “嗯，救赎戏码。”黎忻不咸不淡的评价道：“然后呢，祂给了你什么？” “救赎。” 说完，神父缓缓闭目，似乎又回到了自己在副本中绝望挣扎的惨痛过往，浑浊的眼睛带着怀念与悲意：“这里曾是我的复活本……而我在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中一步一步走向绝望。” “我曾在这里，在无数次死亡之前，我一次次呼唤着主的名字，祈求祂能将我绝望崩溃的灵魂指引向真正的解脱。” 此时，神父脸上的那一丝怀念彻底变为了痛苦，最终又恢复平静：“可我从未得到过一丝一毫的回应，依旧在绝望的轮回中挣扎，看不到任何契机。” “你说，祂为什么不愿意看看祂虔诚的信徒呢？”沉浸在过往几乎刻印在身体里的绝望，神父试图发问。他看不到站在身后的黎忻，便将模糊的目光落在前方一言不发的灰白人影上。 他知道这是谁。 来到这里之前，祂曾告诉过他即将见到的那位大人。神父早已不惧神明，反而黎忻的出现更让他感到惊惧。 可也无所谓了…… 在急切之中，神父挣扎着想要靠近一点，去看清那人脸上的神情。 可身后按住他轮椅的力道却让他不得不放弃，最终颓然躬身：“我究极一生，收养孤儿，救治灾民，甚至为了一场与我无关的暴动独自敲响了足以彻底吞掉我的孤岛。” “可即便这样，我依然无法靠近「天国」的大门，祂甚至在我最绝望的时刻选择冷眼旁观。”神父的声音近乎嘶哑，却固执的令人惊讶：“我也许永远无法见到这位神明，那么您可以给我一个答案么？” 作为被询问者，郁宿珩垂眸看着这位年老的信徒。 自从当年亲手将神裔驱逐，郁宿珩已经很久很有没有面见过所谓的信徒了。 虽然面前的信徒是个背叛者，虽然他真正想询问的对象并非自己，但在长久的沉默之后，郁宿珩缓缓闭目，终究回答了这个问题。 祂说：“因为你进入了这里。” 郁宿珩给的答案很简单，简单到短短一句话便让这个自欺欺人多年的老人苍白了脸色。 然而郁宿珩脸上没有任何怜悯，只是回答：“只有有所求的人会真正停留在这里。”郁宿珩的声音很平静：“那张纸本可以空白，但你选择了提笔。” “那是你的执念，或者贪婪。” “写下愿望的人自动默认加入众神的游戏，在胜者产生之前，所有人不得离开。” 在一句句毫无波澜的回答中，老人最终呆愣的坐在原地，像是失了神。 而在他身后，同样第一次听到怨都真正规则一部分的黎忻随意听着，眼底却没有多少意外。 收回的目光最终落在身上已经开始蔓延死气的神父身上，黎忻忽然开口：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拒绝进化，又为什么放弃前进是么？” 看到神父无意识投来的目光，黎忻勾唇笑了：“恰好相反，我未放弃过。” 在对方带着不解和惊讶的注视下，黎忻垂眸微笑：“但我会抓住我想要的一切，选择我想要的结局，而不是等待选择。” 话音落下，黎忻毫不犹豫的直接后退，避开了朝自己忽然袭来的黑色花瓣。 黎忻早就注意到它的异动了。 它似乎在短时间内发生了异变，整株花的体格徒然膨胀，散发出浓郁到几乎腥臭的香甜味道。 几步退到郁宿珩身边，黎忻忽然听到了什么动静，可还未等他反应，一只玻璃瓶忽然从瞪大眼睛歪倒在一边的神父的长袍下摔落。 随着咔嚓一声，看着从破碎瓶子里振翅而出，又被花蕊一口吃掉的莹绿色虫子，郁宿珩瞥了黎忻一眼，有点意外。 察觉到他的目光，黎忻无奈：“谁能想到会藏在袍子底下。” 一口吃掉飞虫，那朵花的体型直接膨胀了一半。已经无法容纳下它的花瓶被震碎，露出了从神父腹部生根而出的根系。 他早就被寄生了。 “被一株植物寄生，那老家伙居然一点也没表现出来。”黎忻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但很快又了然：“不过也是，毕竟从他出现那刻就没打算要活。” 半人高的花在短短几分钟内彻底舒展，黎忻敏锐发现它的味道发生了一点细微的改变。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脚下忽然传来剧烈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要破土而出。 避开一段下陷的地面，在震动中勉强稳住身形，黎忻忽然转头看向同样思索着什么的郁宿珩，笑容有点莫名渗人：“亲爱的，规则有告诉你那个该死巢穴的具体位置么？” 躲开一节将近半米高的利爪，郁宿珩盯着地里冒出头的丑东西，旋即啧了一声：“它没说，不过已经显而易见了。” 那这可真是深入敌营。 黎忻冷笑，然而还没等他说什么，就听身后的大门被一把推开，露出了黑茶惊喜的脸：“喂，血清我找到了，你们……” 说完，她看着忽然破土而出，跳到房间中心那只造型十分糟心的“丧尸虫”，顿时惊呆了： “我天，你们这半天在这儿搞非法生物实验呢？” 第90章 围城（9） 这些异变虫子的攻击欲望很高, 刚一破土便急不可耐的攻了上去，腐烂的头骨伸出出纤长的口器，莹绿色半透明的翅膀嗡鸣不止, 在屋内层层回响。 虽然不知道实际伤害如何, 但精神攻击已经给足了。 看着朝自己举起的尖牙, 在被近身之前, 影线交织成网瞬间压了过去, 彻底没入巨型虫坚硬的甲壳。 半随着痛苦的嘶鸣，黎忻抬手强行收紧, 强行将半人高的尸虫切成几半, 随后在青绿色液体飞溅那刻散了形体, 然后又重新聚集在门边。 看了眼先一步来到门口的郁宿珩，趁着难闻的腐臭传出前，黎忻一把将门关上，语速很快：“这栋建筑半个小时内就会塌陷，先从这儿出去。” 整个基地此时都在剧烈震颤。 地下的东西源源不断的在向外涌出，他们甚至能听到地底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响。规则有句话倒是没骗人，这巢穴确实够他们喝一壶的。 奔跑途中, 黎忻手里的控制器没有停下过。每经过一个区域便提前将前方通路打开, 后方则直接关闭, 将追来的虫群拦下了大半。 但即便如此，单单接连不断破土而出的这些虫群也拖住了他们离开的脚步。 黑茶跳跃在最前方，每一次分身落下都直接将一只虫子点燃, 随后在挣扎中被她一击毙命。 黎忻则直接落在最后，影线绷紧时便会毫不留情的将蜂蛹而至的虫群全部绞碎。 异能的使用已经被拉到最大，可还是难以抵挡四面八方接连不断的怪物。 在经过一个拐角时, 一只半米长的骨节甚至破墙而出，几乎擦着黎忻的侧颈划过。 感受着脖颈处的轻微刺痛，黎忻轻啧一声，本能让他下意识向后闪避，躲开了利刃接下来的横劈。 看着像纸一样被撕开的金属墙面，黎忻没再试图绕开。周边的影线随着他的调动交织收拢，没有任何停顿的从缺口处猛然刺去，将尸虫本就腐烂大半的头颅捅了个对穿。 一击结束，黎忻根本没有停下确认的意思，直接转头继续向前。 地面的陡峭越发严重，黑茶又一次将一只拦路的虫子拦腰斩杀，忍不住怒吼：“服了，有完没完！本想顺路捞捞屋里那三个，现在看来够呛！” “你可以顺路回去看看。”追上来的黎忻抓着折刀后扬，将一只企图偷袭的丧尸拦腰砍断，最后故技重施落到的郁宿珩身边：“不过你确定能带着那三个站着都费劲的家伙逃出去？” 将一只虫子踹出去，黑茶十分愤怒：“不能！我都不敢想这场的结算评分会是什么鬼样子！” 黎忻轻咳一声，随后遗憾的耸肩：“现在想评分还是太早，不进复活本已经不错了。” 毕竟还有人可能连复活本都进不去了。 在这种逃命的时候，黎忻颇为庆幸这栋建筑大部分墙体都是高密度的金属材料构成，好歹不会出现拦路的碎石堵住出口的情况。 “还有最后五百米。”黎忻看了眼周边，眯起眼睛判断道：“前面有东西守着，别过来。” 说完他也没等人回应，随着一声清脆的响指，数不清的线条在他面前迅速交织，每一次刺破金属墙面都会伴随着一声愤怒的嚎叫。 随着最后一根线绷紧，黎忻居然一步踏入，走入了影线中心。 这是他的陷阱，同样也是别人的。 第106章 落入陷阱的“猎物”让兴奋的虫群毫不犹豫的破墙入出。 然而黎忻不闪不避，他冷眼看着朝自己袭来的锋利镰刃，只在即将没入身躯之前略微闪身，避开了脆弱的核心。 利刃插入群体传来接二连三血肉破碎的声响，然而黎忻却只是略微皱眉，无视唇边滴落的鲜血，随后伸手按住一根几乎擦着核心钉在身体里的尖利骨刺，嘶哑着声音冷冷开口：“睡够了没？” 随着这句话，蜷缩在核心位置的种子轻微挪动，居然透过一种奇异的状态与他遥遥对视。 从破壳那天开始，它其实和黎忻一样都在等待着机会。而这次，它察觉到了宿主的虚弱。 察觉到压制减弱，种子凭借本能，当即想要反扑。涌动的黑雾从身体向外蔓延，旋即长开血盆大口。 然而就在它即将得手那刻，黎忻的身影却再次散开，只留下企图将他彻底撕碎的尸虫被种子一口吞下。 凭借着这个空挡，黎忻直接闪身到了通道尽头，打开了最后一扇闭合的大门。 力量在被剧烈消耗，这一次重组身体明显费力的多。 站稳身形后黎忻摇晃一瞬，紧接着没有丝毫停顿的调动残余的力量将刚刚吞下几只巨型虫尸后有点消化不良的种子狠狠钉在地上。 这一击丝毫没有留情，意识到不妙的种子瞬间不顾一切的挣扎开来。 察觉到不妙，黑也看准机会直接挣脱尸虫的包围，踩着一只骨刺借力，翻身冲到门外。 黎忻选择地方是一处地下停车场，全是停放的卡车和越野。 鉴于门里这个家伙和黑夜有点莫名渊源，也帮了大忙，黑茶没有立刻离开。 她看着在地上挣扎翻滚并卷起危险能量的黑色线体，过了好一会儿才紧紧皱眉：“这什么玩意，深渊的种子！？” “猜到了就说重点。”黎忻眯起眼，哪怕先发制人，单单种子因为暴动而卷起的乱流依然危险。 “重点？重点就是压制它！”黑茶想着自己当初看过的那些关于深渊的典籍有点抓狂：“它根本没什么脑子，谁能打赢它让它翻不了身它就臣服谁！” 话音落下，黎忻直接在狂暴的乱流中无比强势的开始调动力量，将种子的抵抗尽数压制。 这一举动似乎让种子愣了一下。它能感觉到一股忽如其来压制，在此之前这位宿主从来没有展现过这么强的攻击性。 感受到周边的力量逐渐稀薄，种子立马反应过来，企图夺回控制权。却紧接着被第二根绷紧的线钉在原地，紧接着是第三根，第四根。 每一次被刺穿，种子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控制力在不断下降。 这次这位装作好脾气的宿主已经彻底暴露了本性，汹涌的气息毫无保留的压下，强势的要求它臣服。 一开始种子还试图抵抗，躁动的力量几乎在无差别攻击，在不断走向乱流深处的人影身上割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可它的警告毫无作用，它失去了先机，而对面的人一旦抓住机会就绝不退让。 中途依旧有不少贪婪靠近的尸虫，可大部分还未能近身就被空气中躁动的光点侵蚀，最终被从内部彻底撕碎。 黑茶被已经近乎失控的风浪逼的后退几步，看着这些怪物逐渐被漆黑蔓延的身体，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果然是这些东西，它们在同化所接触的一切活物。” 说完，她看了眼逐渐开始减弱的乱流，眼底闪过惊异：“居然压制住了，可是为什么力量还在扩散？” 垂眸看着领口衣服下传来的异动，郁宿珩瞥了眼晃晃悠悠冒出头企图蹭他下巴的那枚丝线，冷笑一声：“因为他想反过来吃掉种子。” 黑茶：！？ 黑茶惊呆了，她瞪大眼睛欲言又止，最终弱弱开口：“难道不怕消化不良吗？” 跟一个整天在作死边缘徘徊的家伙讲消化不良？他不跟你说味道一般就不错了。 郁宿珩冷漠的侧头避开企图讨好的丝线，直接无视它碰壁后委屈巴巴的卷曲成一团的模样。 现在还有心情找抽，倒是还挺有精神。 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但郁宿珩手上闪烁着的微光彻底散去，目光最终落在开始逐渐消散的乱流中心。 这场压制其实比想象中要简单。 毕竟在破壳时种子就已经退让了第一步，这意味着从那时起它就已经落入下风。 整片区域早已一片狼藉。交错的凌乱丝线一团乱麻的散乱在四周，空中散落着飘逸的黑色光点，地上布满质感类似于颜料的黑色液体。 衣摆被彻底散去的力量吹动，黎忻抽回死死扎进地面的折刀，看着散去的光点重新融入身体。 被分散的力量在此刻重新融合。 刚刚过度使用力量而带来的亏空被彻底吞没的种子补全大半，然而还没等黎忻适应，就听脚下迅速传来了轰鸣。 郁宿珩率先反应过来：“闪开！” 黎忻皱了下眉，毫不犹豫的扯出一条影线缠住大门，最终在那东西冲出的前一秒，借力跳到郁宿珩身边。 落地时他很轻微的踉跄一下，郁宿珩直接伸手扶住，没有丝毫停顿的带着他奔向不远处一辆越野。 上车后，郁宿珩将人塞进副驾，自己则一步跨上驾驶位，回头朝断后的黑茶开口：“你准备去哪？” “回城区！”黑茶高声开口：“我需要把血清带回城区的幸存者营地，任务就完成了。” “那我们接下来不能同路了。”揉了把带着晕眩的脑袋，黎忻的脸色苍白的像纸还有功夫开玩笑：“今天我亲爱的男朋友不把我彻底榨干估计不会放我离开了。” 黑茶：“……” 我怀疑你的开车并且证据确凿！ 话音刚落，郁宿珩直接将他毛茸茸的脑袋按回椅背，冷冷开口：“你说的对，所以现在最好赶紧恢复！” 随着地库开关打开，油门被一脚踩下，咆哮着冲了出去。 刺眼的阳光让黎忻下意识眯眼，还没等他抬手遮挡就感觉鼻梁一沉，紧接着一把墨镜被架在脸上。 惊讶侧头，他透过墨镜看着郁宿珩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终于忍不住笑了：“系统道具？” “私人珍藏。” 说完，郁宿珩瞥了眼后视镜。 身后虫群紧追不舍，追逐中扬起的尘土倒真有种末世逃亡的既视感。 心情愉快的眯起眼睛，黎忻按下车窗向后看去。涌入的风扬起他微长的发丝，让郁宿珩的视线忍不住短暂停留。 观察了一眼形式，黎忻迎着风高声询问：“我怎么感觉整个地下的虫子都追在后面？” “你感觉的没错。”郁宿珩颇为认同。 一只虫子不知何时追了上来，瞥见地下翻滚的尘土，在镰刃即将破土那刻，郁宿珩直接将方向盘整个打死。 越野车发出剧烈轰鸣，惯性让黎忻直接坐回车内。单手搭在车窗，直到这经验刺激的追逐战告一段落黎忻才揉了揉太阳穴叹气：“好吧，你和规则串通好的。你们定下的目标？” “全清。” 说这话时郁宿珩一点停顿都没有，将黎忻噎住的表情尽收眼底，郁宿珩的语调却毫无波澜： “规则预估了一下，大概有3万只，最深处藏着虫王。每次死亡在车里刷新，在通关之前我在这儿陪你。” 说完，郁宿珩直接降下天顶棚。 狂风吹乱两人的衣摆和发丝，将黎忻一开始递给自己的枪支弹药拖出来放在一边，他侧头朝身边人很轻的勾唇： “加油吧，男朋友。” 第91章 围城（10） 翻滚的尘土中, 数不清的巨型虫潜藏在其中。 它们似乎有一定的智商，在几次三番被忽然出现的黑线割断咽喉后。能飞的尸虫全部腾空，而不能飞的那些则彻底藏于地下, 只有偶尔发动袭击时会从土里钻出。 感受着脚下忽然晃动的地面, 黎忻反应极快的向半空跃起, 避开了带着沙尘冲出地面的血盆大口, 转而准确落在另一只巨虫的头颅上。 身后接二连三的尘土炸起, 黎忻冷然注视着接二连三破土而出的尸虫，最终在即将被咬下头颅那刻忽然张开双臂, 擦着巨虫的身体向后坠落。 来不及收力, 大张的嘴直接咬上刚刚被还被当做踏板的尸虫。随着一道尖利的嘶吼, 绿色的粘液喷涌而出，随后失去活性的巨大的身躯狠狠砸落在地。 垂眸看了一眼，黎忻伸手从黑雾中拿出一把激光枪械，看都没看的直接开枪。 听着穿透血肉的一道道声响，黎忻刚一落地却忽然听到一阵急速靠近的嗡鸣。 那声音很嘈杂，类似于直升机螺旋桨带起风暴的噪音。 瞬间意识到情况不对，黎忻毫不犹豫的散开形体，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锋利的镰刃横扫而过, 黎忻听着耳边系统的警告声, 最终无奈叹气。 短暂的恍神之后, 等再次睁眼，黎忻又一次坐在了车上。 第107章 郁宿珩此时将车停在了一处距离稍远的位置，不容易被暴乱的虫群发现。 听到动静, 郁宿珩拉开车门将一瓶水抛了上去：“第31次，这次撑到了原本数量的五分之一。” 靠着椅背上闭了闭目，黎忻接过水却没急着喝, 而是直接跳了下去：“刚刚那个声音是虫王？” 虽然是疑问，但黎忻很笃定。 他仰头看向远处逐渐平息的尘浪，略微蹙眉：“它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郁宿珩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平静开口：“还要继续么？” “暂时不了。”说着，黎忻略微蹙眉，思考着什么：“不过……我好像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 道老板的酒馆里，鬼井缩在窗帘后盯着街道，嘴里念念有词：“不是吧……id120赤岩，id045奉中，id036食余还有……” 说完，他不可置信的盯着站在角落里一个穿着繁琐服饰，遮着半张脸，一头金色长发的身影，声音差点劈叉：“那是id05天鸽吧！绝对是她吧！” “我觉得你大可不必这么激动。”道老板此时也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凑进了屋里，对小屁孩的大呼小叫非常不屑：“一个天国的神裔而已，你知道现在屋里有几个神裔吗？” 鬼井：“……” 虽然我知道屋里现在有一个纯血和一个混血，但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啊！？ 有些事不能细想，越想越古怪。 鬼井盯着一脸散漫靠着墙角嗑瓜子的道老板，眼底的怀疑都快溢出来。 然而道老板对此有恃无恐，瓜子嗑的咔咔响，就是不回视。 最终是对噪音忍无可忍的劣池率先打断： “已经很久没有那家伙的消息了。”随着嘎吱一声脆响，劣池的目光有点阴沉：“最近复活本里的神裔越来越多，根据我得到的消息，通缉令还在继续生效。” 劣池最近有一个新爱好，他喜欢上了咬水果硬糖。特别是焦躁的时候，他能嘎吱嘎吱咬上一天。 经过几天的相处，现在鬼井已经可以根据每小时消耗的硬糖数量判断这家伙的心情。 就比如现在，光听这个咬糖的力度都知道他心情极差。 听到通缉令三个字，再想到黎忻当时说的恐怖故事，鬼井抹了把脸：“他们不会全部出动了吧？复活本无法使用内部网络，我们的消息太慢了。” “未必不是好事。”闻言，白巫则垂眸看着气泡水的里升腾的气泡，缓缓说道：“至少进入复活本后他们会失去联系。” 说着他略微停顿，紧接着补充道：“而红棋不可能主动来这里。” 鬼井转头窝进沙发拆着薯片：“有什么用？凭两个辅助栓一条疯狗去逐个击破？” “不，我只是想说他们并不团结。”白巫慢吞吞的开口：“其他玩家不好说，但神裔的话，红棋能说服这些人只是因为他打着规则的名号……也就是众神的名号。” 他垂眸注视着杯中绚烂的色彩，声音很平稳：“神裔从不团结，因为我们各侍其主，也都有自己的算盘。” 作为半个神裔，虽然劣池早已不信奉任何神明，但没反驳这话：“天国的人未必不能谈，他们信奉的正义不会放任疑点。” “要谈，但不能现在。”白巫摇头：“因为筹码不够，在我的推演里她很乐意将我们全部带走然后公开对质。” 说完，白巫从杯中逐渐炸开的气泡里看到了在尘土中穿梭的那道黑色影子以及即将遮蔽天空的浓稠黑暗。 随着最后一枚气泡彻底炸开，白巫再次流下一行血泪，而他对此习以为常，一点要擦的意思都没有： “不用着急，他快出来了。” 知道白巫说的人是谁，劣池忽然抬眼，但他却并没有询问任何细节，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开口：“我记得你有时间的权柄，能帮我看一段过去么？” 听到过去二字，在一旁看好戏看的起劲的道老板忽然窜了起来。悠闲的表情瞬间变为了心虚和紧张，慌忙阻拦：“有什么过去非看不可啊，做人都是要往前看的！” 说完，他居然反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绢，不顾对方满脸的抗拒，紧张兮兮的扑了上去。最终顶着劣池面无表情的目光擦着白巫都快干在脸上的血，一脸心疼： “唉，你说说你们这帮脆皮神棍，窥探一次命运就飙一次血算怎么回事？要注意休息啊，万一真眼瞎了后悔都来不及！” 这番话说的苦口婆心，颇有种老妈子的既视感。然而在劣池眼中，这家伙浑身上下连写满了欲盖弥彰几个大字。 不善的眯起眼，劣池盯着道老板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的眼睛，最终冷笑：“别紧张，我只是想要个答案而已，你现在的举动只会让我更加怀疑。” 然而面对威胁，道老板死皮赖脸的不为所动：“当初小黎忻人是渣了点，但你这不是还没死吗？阴差阳错来了众神游戏不是也挺好？” “不。”然而劣池却盯着道老板到处乱转的眼睛，一字一顿：“我现在怀疑我的死是被他安排好的。” 道老板：“额……其实……应该也不至于。” 然而劣池直接无视了他苍白无力的辩解，盯着白巫的目光带着几乎让对方心惊的暗流。 “我必须得到这个答案。”劣池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和他平日里的疯狂截然不同，冷漠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趁着他还没出来对你们来说是最好的时机。” “如果最后是我们都不想看到的结果，在我拼上契约反噬都要弄死他之前，你们至少还有时间给他通风报信。” 说着，劣池近乎恶劣的笑了，用疯狂掩盖住了过往几乎难以隐藏的痛苦：“我迟早会得到这个答案，如果不是现在，那你们最好祈祷那个家伙不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又或者……凭你们能拦得住我。” 说完他死死盯着眼前权衡着利弊的身影不再出声，而白巫则从他的态度上看出了不可磨灭的决心。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无声的对峙过后，白巫最终缓缓闭目：“好。” …… 副本里，黎忻抽出长刀从嘶吼的尸虫上翻身而下，看准时机跳到郁宿珩飞驰而去的车上，忽然打了个喷嚏。 避开一把横劈的骨刺，黎忻揉了揉鼻尖，站在车头喃喃自语：“不是吧，谁要在这种时候坑我？” “怎么，亏心事做多了？”闻言郁宿珩瞥了他一眼，随后猛的打了把方向盘，喷了一只尾随的尸虫一脸车尾气。 已经对郁宿珩堪称肆意妄为的驾驶模式熟门熟路，黎忻一把抓住边缘，十分不解：“应该不至于吧，我这么乐施好善一个人。” 面对这大言不惭的发言，郁宿珩冷嗤一声：“是啊，毕竟黎少爷什么都不做就属于干好事了。” 说着他瞥了眼地上不知何时翻转的漩涡，却什么都没说。 然而他不说黎忻也注意到了身边的异样——这是虫王出现的征兆。 虫王的速度快到难以捕捉，而且很难锁定。 之前黎忻试图躲避或者一击毙命，但最后的结果要么是还没近身就被直接干掉，要么是近身了找不到弱点又戳不破外面的铁壳。 这已经是第132次重启，同时也是黎忻第68次面对虫王。 它总是在虫群的包围中出现，很难杀死。 “这次你打算怎么办？”发现黎忻已经注意到虫王后，郁宿珩才意味不明的开口：“这块骨头是有点硌牙，如果觉得自己啃不下来也可以直说。” “哦？然后呢？”黎忻笑了：“承认自己不行，然后把主动权交给你么？” 听着这一语双关，郁宿珩冷嗤一声：“听着不错，你这张脸放花园里给我当男宠也够格了。” “男宠啊……”闻言，黎忻叹气：“那还是算了，听着像随时会被玩腻丢掉的小白菜。” 土里的声响不断靠近，小白菜黎忻忽然伸手捂住了郁宿珩的眼睛，迎风扬起的语调带着散不去的张扬： “为了正宫地位，我还是努力和虫王要点聘礼吧。” 第92章 围城（完） 伴随着巨大的嗡鸣声, 虫王势不可挡的破土而出，腐烂的头颅散发出浓郁的恶臭。 目光一眨不眨的注视着这道杀了他数回的身影，黎忻眯了下眼, 随后用影线勾住围绕在它身边的一只飞虫, 紧接着顺势腾空。 察觉到黎忻的动作, 这一次虫王依然没有任何停留的俯冲而下。 它如往常一样, 第一击没有选择直接杀死, 而是企图吞下。 之前黎忻不是没有想过躲开，但紧接着袭来的镰刃与骨刺却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虽然不知道理由, 但比起杀死, 这只虫王似乎更希望吃掉他。 既然如此…… 黎忻低头看着不顾一切飞扑而来的巨大身影, 在影线即将彻底收拢的那刻却猝不及防的忽然松手。 身体在这一刻开始极速下坠，耳边尽是碎裂的风声。 第108章 察觉到猎物的动作，虫王仅在一瞬间的犹豫过后便俯冲而下，张开的巨大口器企图将下坠中不闪不避的人影吞吃入腹。 然而就在它张口的一瞬间，原本已经放弃所有挣扎的黎忻却忽然睁眼。 这一刻他没有丝毫保留力量的打算，萦绕在周身的黑色全部散开，短短几秒钟之间便死死缠上虫王大张的口器。 趁着虫王费力挣脱的功夫，黎忻第一次看清了口器里的景象。 在它的喉咙深处, 一朵艳丽的黑红色花朵正在那里摇曳晃动, 一些类似于血管或者根茎的东西将它与虫王紧密相连。 大概是神父身上的力量很快被掏空, 这朵被滋养到一半的花不得不放弃原本的宿主，转而选择了破土而出的虫王。 看着这朵浑身上下都写着古怪二字的花，大概因为彻底和深渊融合的缘故, 黎忻能从中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危险气息，像极了之前副本里的那只木偶…… 那是伪神的味道。 它最初因为某些原因附着在了珂珂身上，并引诱一名神裔培育出了这朵危险的花, 作为了自己的宿体。 可这些还不够，它似乎有些虚弱，需要源源不断的力量供给，于是在神父死后，它靠着这朵花又附着在了这只虫王身上。 到了这个地步，珂珂根本不可能还活着。从他向伪神献祭自己那刻，就已经注定被当做工具榨干最后的价值。 看来郁宿珩当时和黑茶说的“处理”真的是字面意思上的处理干净。 这朵花此时已经和虫王融为了一体。 地狱花的迷惑性大概率在伪神的干预下产生了某种异变。它遮掩并模糊了虫王的轨迹，让每一次攻击产生偏差。 甚至这东西可能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一切都只是感官带来的欺骗。 想到这儿，黎忻眼底闪过一丝寒芒。 而在即将落地的前一秒，他的身影彻底化为了数不清的黑色光点。从某一点开始，黑色的雾气像落入水中的颜料，居然同一时间炸开，转眼间澎湃的力量便席卷了一整片虫群。 既然无法逐个击破，那不如干脆一起撕碎！ 深渊在此刻被不顾一切的催动。在雾气的遮掩下，黑洞瞬息间弥漫开来，而触丝一样的大量影线从中翻涌而出并死死缠上触碰到的所有活体。 力量尽数调动，黎忻仅仅凝聚了一个半透明的形体，控制着携带污染的影线不顾一切的冲破外在的坚硬躯壳，只要被割破一点缺口，这些蜂拥而至的污染就会从此向外迅速蔓延。 污染对这些东西有效，可困住虫群以及冲破躯壳所和需要的强大控制力让黎忻的力量也在被极速消耗。 感受着迅速抽空的精神，黎忻却毫无顾忌。他在虫群不顾一切的嘶吼和攻击下跳跃闪避，每一次躲避都和死亡擦肩。 这种危险举动让他迅速看清场上的局面，尽管不可避免的多了两三道伤口，但一次都没有被伤到核心。 这是一场拉锯战，黎忻等待着虫群在污染中丧失行动力，而虫群则等待着他精疲力尽的时刻。 察觉到它们的意图，黎忻却冷嗤一声。 “算盘打的可真好。”感受着飞快流逝的力量，黎忻却在黑雾中短暂停留，语调意味不明： “丧尸加虫子的变异体么？那么接下来的礼物你们大概会喜欢。” 话音刚落，黎忻闪身避开一道朝自己飞速甩来的镰刃，再次稳住身形时，肩膀处却多出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只咧着嘴笑的小丑玩偶。 在看到小丑玩偶和它手里的东西那刻，坐在车里观战的郁宿珩忽然很轻的勾了下唇。 带着这一闪而过的笑意，他抬眸朝空中某个位置看了一眼，随后不咸不淡的开口：“你输了，答应的东西记得准备好。” 耳边传来规则气急败坏的声音，然而郁宿珩却毫不在意的开门下车，仰头注视着遮天蔽日的黑暗之中，他的恋人肆意张扬的身影。 伸手接过小丑手中的玻璃瓶，黎忻看了眼瓶中半透明的液体，随后将绝大部分直接倒入下方伸展影线的黑洞之中。 而剩下的那一点，黎忻直接将手里的脉冲枪丢下，从雾气中抽出那把道具手枪。 褪下弹夹，黎忻将瓶中仅剩的液体浇上子弹，随后将弹夹重新推入枪中。直指因为血清而导致剧烈疼痛，忍不住张开口器的虫王。 黎忻其实早就意识到了，单纯的武力并不是他的强项，如果单纯按照硬碰硬的打法，没个三年五载是不用想出去了。 可事实上从来没人说过他需要拳拳到肉的打出去。 无论是郁宿珩还是规则，他们的要求都是尽快适应异能和突发情况，并做出最适合的选择应对并保全自己赢下这场混战。 至于怎么赢，用怎样的手段只看他的选择。 因此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黎忻只要作为最终的胜利者完成这场屠戮就够了。 抬眸看着还在血清的影响下不断挣扎的虫王，黎忻连心情都好了不少：“下次找个好一点的靶子当寄宿体吧。” 接连扣下扳机，黎忻勾唇看着在冲击中彻底四散开来的花瓣以及失去补给而无力从空中倒下的虫王，轻声补充道：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第93章 旧事 在劣池作为一个刚刚破壳的混血被从死亡的焦土捡回之前, 道老板就已经和那人认识了。 那时的劣池还未破壳，而他的母亲却已经陪着他的父亲离去。 神裔早熟，他们从意识产生那刻起就会看到很多, 也理解很多。 透过纯白的壳膜看向一望无际的荒芜时, 劣池曾设想过自己的未来。 没有很具体, 大概就是在一次次死亡中变强, 直到再也无法忍受这永无止境的屠戮与孤独。 枯骨不朽, 这是「死亡」的守则。 但曾有传言，如果你的力量能赢得那位神明的短暂注视, 就可以从永无止境的轮回中挣脱, 在神明的注视下祈求永恒的安宁。 其实劣池并不清楚自己一个不知道和什么的混血究竟能不能赢得祂的注视, 但放他眼前的只有这一条前路。 直到某一天，两道身影出现在了这片焦土之中，将这条通往唯一的路强行分开，成为截然不同的两条岔路。 而他，一个迟迟未有决心破壳的幼崽，没有拒绝的权利。 “就是它？” 这个声音将混沌中的劣池瞬间唤醒。他透过命运的轮轴站在了这片荒芜之中，亲眼看到了那一前一后走来的两道身影。 是黎忻和道老板，在前往这片土地之前他们就早已选定了目标, 而劣池对这段记忆还有一丝印象。 那时的黎忻还只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但走在这片由死亡孕育的焦土, 脸上却看不到丝毫不适。 随着道老板脚步停止，黎忻看着地上贴着石块长在一起的白色圆弧，语气里带着点让劣池不爽的惊诧： “我以为你给我找来的是一条狗, 什时候狗成卵生生物了？” “靠，别用人类贫瘠的生物认知做判断好吗？”闻言，道老板蹲下身, 没好气的开口：“死亡的神裔都这样。而且这不是蛋壳，是骨骼形成的保护层，就算这真是条小狗也是骷髅小狗！” “好吧。”黎忻似乎并不在意小狗的实际形态，无比平静的接受了这个说法。 听着两人一副到巷子口捡狗的口吻，劣池忽然一点也不想得到答案了——他现在比较想直接冲上去咬死这两个家伙！ 强迫自己冷静，劣池深吸一口气，努力让思维发散。 不过印象里，这个只有一张脸的混蛋好像确实很喜欢狗。 劣池曾问过原因，当时黎忻靠在车边朝对着他不停摇尾巴的小狗扔了块面包，随口答道：“哦，因为我挺喜欢它们这种给口吃的就会傻乎乎自己跳进锅里的感觉。”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哪怕当时的劣池已经给黎忻当牛做马两三年，却依旧很难完全判断这人哪句话是真心，哪句话又是随口胡扯。 从飘散的思绪中抽离，好不容让自己冷静一点，然而劣池一回头，就看到了男人敲了敲外壳的动作。 看着特别像敲西瓜。 劣池：“……” 这次没等他生闷气，道老板已经十分嫌弃的瞥了眼黎忻的动作，随后忽然警惕环顾四周，十分有自知之明的小声开口：“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咋俩现在特别像拐卖儿童的……” 对此，黎忻倒是对拐卖犯的身份适应良好，不紧不慢的开口：“你要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毕竟人父母是在这儿。” 看了眼地上被风吹散的灰尘，道老板忍不住搓了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这笑话太地狱了。那要我说咱们还是收养孤童的好人呢。看这天谴，连骨灰都没这小崽子留下。” “行了，大善人。”耐心告竭，黎忻说着拍了拍手，淡淡开口：“说重点。” “其实没什么重点。”闻言，道老板摸了摸下巴，还是忍不住说道：“毕竟你的目标太大，我都懒得说你痴心妄想。” 第109章 黎忻面无表情：“同样的话你用不着见面就说一次吧。” “我这是劝你迷途知返。”道老板咋舌：“你现在有钱有颜，想要什么样的伴侣找不着？一天找八个男男女女都没人敢管，何必自己往火坑里跳？” 这话道老板说的真情实感，他还挺喜欢眼前这个没良心的小混蛋的，不然也不至于跟个老妈子一样念念叨叨。 然而这番难得发自肺腑的话黎忻一个字都没听进耳朵里，只是敲了敲蛋壳，嘴里吐出两个字：“重点。” 道老板：“……” 暗骂一句好心当做驴肝肺，道老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行行行，你任性。要真铁了心一条路走到黑，那么就必须和另一个国度有连接。” “神裔和代理人是和神明连接最紧密的存在。可那位大人一个也没有，你又是个没有力量的人类，需要倚仗和外力保护。所以混血是现阶段最好的选择，但也意味着并不保险。” 把这一长段苦口婆心的又说了一遍，见身边这人依然不为所动，道老板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行了，既然下定决心，那就说点你爱听的。” 知道这家伙没可能回头，道老板不再多说，转而将一张类似于空白卡片的东西塞到黎忻手里。 “契约书，你可以把这东西当合同。”道老板幽幽开口：“一旦确认无法更改，不过人家都还没出生呢，我建议就别签霸王条款了。” 对于道老板难得的良心发现，黎忻没有什么多余的表示。 沾着点血像是完全没有思考的随手写了几行字，手法和他平时在报告书上阴阳怪气的批复时没什么区别。 看着那张被贴上保护壳的契约书被灵魂的温度迅速灼烧并融化，劣池几乎感觉自己的灵魂也在同时燃烧。 这份现在依旧起效并束缚劣池的契约，它的内容其实很简单。 简单到只有短短几个字，但却依旧是符合黎忻一贯作风的，实打实的霸王条款： 不得背叛，遵守命令 随着契约生效，劣池忍不住上前一步，看到了燃起的青色火焰。 那火焰的源头是燃烧着的灵魂与骨骸。 身形迅速抽高到近十米的骨狼追随新主而诞生，它于火焰中舒展解放而出的骨骼，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被火浪卷起衣摆却依旧一退不退仰头看向自己的人类主人，最终恭顺的低下头颅。 从那天起，下城区的权贵们都知道灰鸮身边多了一个手段狠厉的保镖。 他大多数时候默不作声，背地里则替灰鸮处理所有放不上台面的“交易”。 人类社会并不是没有其他神裔或者由于基因变异而产生的异能者，他们的数量少的可怜，大多成为了上城区权贵们的附庸以交换金钱，地位以及其他的东西。 掌握着这种力量的官员们早已就不将普通人放在眼里，因为特异能力的倚靠让他们在谈判桌上无往不胜。 最初他们也曾向灰鸮施压。但当第一扇窗在黑暗中被火焰中的人影粗暴砸碎，年老的“慈善家”皮肉撕裂露出白骨的画面登上报纸时，风向转变了。 从那天起，黎忻真正握住了整个下城区。 没人敢在灰鸮所在的谈判桌上肆无忌惮，就连上城区的大人物们也不愿轻易撕破脸皮。 尽管那个几乎踩着鲜血走出的年轻人大多数时候只是坐在长桌尽头漫不经心的微笑，对大多数决策不置可否。 记忆里，黎忻只对那么几件事完全不顾这些人的面子，一笔驳回过。其中让劣池最印象深刻的是一个不要命的老神父。 天国的神裔包括他们的附庸者都是一个德行，为了那所谓的理想简直不顾后果。 那天这个不要命的老东西自顾自的闯入宴会，最终被黎忻请进办公室。 在办公室外，劣池曾听到窃窃私语的服务生们正为神父惋惜，并认定那个老家伙会惨死在里面，然后第二天被吊上钟楼凌迟示众。 对于这个说法，劣池其实不怎么认同，毕竟要真是这样，这群上班期间无所事事八卦的家伙早就先被拖出去示众了。 理所当然，和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测相比，最终的结果就显得十分无趣。 也许是因为心情好，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目的。总之在所有人意料之外，那个快把头别在裤腰上的神父居然完好无损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在一片惊异中，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勇于进谏的老神父得了灰鸮的青睐，这件事就此翻篇时。 就在第二天，一则报道却伴随着数不清的信件被送上了黎忻的桌面。 老神父自杀了。 昨晚还信誓旦旦诅咒黎忻下地狱的虔诚信徒就这么吊死在了那座教堂之外。 死时他的手里攥着一封接近于忏悔信的字条，大致意思是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致歉，并请求以自己的死换取年幼的孩子的安全。 当劣池收到传唤走进办公室时，罕见的没从黎忻的脸上看出什么情绪。 那人靠坐在办公桌上垂着眼眸，手里折着像是从哪份文件上撕下来的纸，语气里也听不出喜怒：“得到消息了么？” 闻言，劣池没什么犹豫回答：“是自杀。昨天他离开后大概三个小时便召集了那些孤儿。他似乎更希望这些孩子能离开，但你知道，他们无处可去。” “嗯，其他的呢？”说完，黎忻没有抬眼，却开口解释了一句：“比如外面对于罪魁祸首的猜测。” 从这一点来看，黎忻无疑是个很有耐心的好上司。对于脑子不怎么灵光的手下，他不介意把话说的直白一点，让两人都少受点折磨。 “大多数人都觉得神父的自杀和您脱不了关系。”劣池犹豫了一下：“民众情绪几乎激愤，有人甚至叫嚣要……拿您炸薯条。” 哪怕知道民众们的口味在愤怒中逐渐猎奇，黎忻也依旧不冷不淡的嗯了一声。随后将手边一沓少了张封面的文件丢到劣池眼前。 谨慎的瞥了眼面前这张看不出喜怒的脸，劣池垂眸就看见到了桌上十几封关于“无用建筑”的拆除申请。 “有人已经急不可耐了。”注意到他的目光，黎忻冷笑了一声：“大致意思说是为了让我舒缓心情，顺便出口气。” 劣池：……听着还怪有道理的。 犹豫了一瞬，摸不准上司意思的劣池还是犹豫着问道：“那要拆么？” 直到那时，劣池也无法完全读出眼前这人的真正想法，因此只能选择询问。 然而黎忻却意味不明的笑了：“为什么要拆？留着挺不错的，喜庆。” 伸手将桌上的文件抽出投入碎纸机。黎忻冷眼看着这些在机器咔嚓咔嚓的声响中彻底变为废品的纸页，直到机器彻底停止运转，才再次开口： “就在那放着吧。那个老家伙有继承人什么的么？” 劣池想了想：“有。” “可以，通知他继任吧。” 说完，黎忻转身走到窗边，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这座近乎黑灰色的城市，敛去眼底一闪而过的遗憾，缓缓闭目： “希望他的那份信仰能让他比自己老师多活几年。” 第94章 答案 场景被中途叫停。记忆中的办公室内, 郁宿珩拿起桌上洋洋洒洒写满的文件，眼底带着点意外：“难得，你也有失策的时候。” 此时黎忻正看着报纸上老神父那张因为痛苦而狰狞的脸, 闻言伸手揉了揉恢复记忆后有点酸胀的太阳穴, 没有否认：“是啊, 那次确实出乎了我的意料。” 两人此时正站在黎忻的回忆中。 规则虽然对这个拐走神明的家伙依旧不满, 但现在有求于人又输了和郁宿珩的的赌局, 也只能捏着鼻子放开了对黎忻记忆的限制。 但它提了一个出乎意料的要求 ——郁宿珩必须一起进入这段记忆。 想到规则忽然强硬的姿态，郁宿珩眯了下眼却没说什么, 转而从手边不知何时拉开的抽屉里抽出了一份文件。 那是份稿件, 是一份大概率出自灰鸮本人之手的八卦新闻, 标题很有营销号的味道—— 「下城区幕后掌权人面见神父，并有意正式前往慰问」 “说实话，你会放走他我不意外，毕竟对碍不着事的人你一向宽容。”郁宿珩淡淡开口：“但我没想到你会考虑将他和那座教堂纳入势力范围。为什么？” “因为看走眼了啊。” 黎忻漫不经心的回答一句，直到看向窗边皱眉思索着什么的“自己”时才正色下来： “老神父当初闯进来的时候气势太足了，满口的信仰与神圣，让我以为他同样是个追随理想的疯子。” 郁宿珩眯了下眼：“所以？” 没直接回答，黎忻转身走到一旁的书柜, 随后从里面抽出一本文件放到桌上：“那时我已经借着夺权的名义在暗中收拾整个下城区了。” 一份份资料被抽出摆上桌面, 郁宿珩皱着眉看过去, 在看清上面的标注时忍不住愣了一瞬。 第110章 “把孤儿院干成贫民窟的慈善家。”目光随着指尖滑动，黎忻的语调没什么起伏：“光明正大做着高利贷生意的银行家，整天在我眼皮子底下四处敛财的城主, 还有和上城区某些高管官做着人口生意的投资人……” 一份份见不得光的资料被摊开置于灯光之下，指尖停留在这些详细的资料之上，黎忻嘴角带着一闪而过的讥讽：“里面有些直接杀了, 有些则废了点功夫让他们在权力斗争中身败名裂。” “虽然都是些酒囊饭袋，但真正处理的过程意料之中的不顺利。”黎忻眯了下眼，回忆着那些过往的那些细节：“虽然他们的挣扎也有限度，但依然避免不了混乱的产生。” “这甚至算不上战争，但依旧有大量贫民被波及。”黎忻后退一步，同样侧头看向一片暗色的天空，最终缓缓闭目：“为了防止局面彻底失控，我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避难所’作为稳定情绪的锚点。” 从他的话里意识到了什么，郁宿珩抬眸的看着面前褪去所有伪装的男人。 毫无疑问，黎忻比他还早的猜到了规则让他一同来这里的原因。遮掩没有意义，因此在迅速理清一团乱麻的记忆后，黎忻表现得相当坦诚。 过往的布局随着简单的话语被概括，将其中漫长的计算和布局尽数掩盖。 注视着面前人看不出丝毫异常的脸，郁宿珩忽然又一次想起了黎忻和月亮交易时所给出的筹码—— 他要将整个世界从崩溃的边缘推回原位，并以此将这场原本近在咫尺的神战无限期延后。 郁宿珩原以为这是他在见过规则后，为了和月亮交易而给出的价码，但现在看来，他或许早就意识到了什么。 恍惚间，郁宿珩似乎被带回了一场过往的雨夜。 刚从温暖精美的宴会厅匆匆离开的男人从背后紧紧抱住他，制止住了一场被压抑千万年之久的疯狂。 冰冷的雨水冲刷而下，郁宿珩在一片嘈杂声中听到那句几乎不自量力的话： 「你不能再往前了……」 「我会改变这一切……我向你承诺」 记忆里的大雨似乎依旧停留在耳边，郁宿珩从恍惚中回神，过了很久才轻声开口：“你当时选中了神父？” 黎忻笑了：“没那么绝对。但你知道，在那里只有不顾一切的疯子能赢到最后，所以我以为他会是我接下的选择之一。” 说到这儿黎忻顿了一瞬才继续说：“然而我的判断失误了。” “那只是个一时气血上头的垂暮老人，而且满身软肋。”黎忻放下手中的文件，眼底晦暗不明：“在愤怒连带着不顾一切的冲动褪去后，迟来的恐惧与后悔在短短几个小时内抓住了他。” 将布满褶皱和凌乱字迹的纸从书桌边缘抽出。黎忻后退一步，看着上方因恐惧惊慌而显得难以辨认字迹下了结论： “所以他死在了那里。” “而这场死亡从他踏入这栋房子时就已经注定。” 郁宿珩看着搭上字条的修长指尖却没有说话。一时间他居然难以想象那天得到神父自杀消息时，黎忻靠在这张桌边在想些什么。 “我还是第一次输的这么难看。” 黎忻笑着歪了下头，看着窗边站着的自己，语调倒是听不出什么情绪：“我不否认里面有我的原因，所以那天之后我想了很久，后来得到了一个答案。” “什么？” “心软的人在危机之中确实显得过于脆弱了。” 这完，黎忻回头注视着郁宿珩的眼睛，最终缓缓勾唇：“既然如此就放弃那些理想主义者，如果利益能吸引野心家，那就用他们去推动前路。” 郁宿珩瞬间懂了他的意思，但他并不认同，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警告：“这和与虎谋皮没任何区别，谁也无法保证不会在最后被一口吃掉。” “是啊。”注意到他的表情，黎忻笑着伸手抚上郁宿珩皱紧的眉头，言语中却没有丝毫动摇： “但这是最快，甚至是对我来说最稳定的办法。”说着，黎忻转身从灯光中心离开，最终站在郁宿珩的面前： “只不过那时我掌握的东西还是太少，想要完全撬动根基并不容易” 记忆的回归让他将目前所知的一切尽数理顺，同时也记起了一些被他忽略的细节。 比如…… “见到规则那天，我其实很高兴。”随着最后一步上前，黎忻几乎要贴上他的额头，最终忍不住笑起来：“因为这意味着我已经进入了众神的视野。”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在发丝和灯光的阴影之下，他的笑容犹如鬼魅，却看的郁宿珩有一瞬的恍惚。 然而黎忻没再说下去。甚至在郁宿珩开口之前侧头看向了某处： “看来这里还有别人。我还在好奇他能沉住气到什么时候。” 这句话将郁宿珩的思路强行打断，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一点异样。 不是没察觉到黎忻刻意中断对话的意图，但郁宿珩看了他片刻，最终顺着他的意思转移了话题：“你养的那条小狼崽？他身上有一点命运的味道。” 想到劣池，在结合之前的回忆，郁宿珩眼底带上了点真心实意的疑惑：“虽然是混血，但骨狼哪怕放在死亡的领地也算是很高等的种族了。” “虽然对神裔来说年龄没什么用，但他破壳到现在有四年？你到底怎么在这么短时间把他养成现在这样的？” “我当初养的很正常。”黎忻矢口否认：“明明是他自己长歪了。” “你确定？”郁宿珩对此不置可否：“其实我觉得你四处捡小动物的习惯需要改改。” 看着黎忻挑起的眉头，郁宿珩抱臂后退了半步，语气没什么起伏：“家里那只普通蓝猫到现在都瞧不起你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黎·猫嫌狗厌·忻满脸嫌弃：“……别跟我提那只傻猫。” 想起现在可能在上城区阳光房里呼呼大睡的逆子，黎忻不爽的轻啧一声，紧接着抬手敲了下桌面。 随着他的动作，被强行定格的场景再次开始流动，最终停留在了一间近乎百平的会客室。 郁宿珩抬头就看到了站在窗边无聊剪花的黎忻。 从叶片来看，大概是株绿萝。 郁宿珩很难想象有人会无聊到去裁剪这种植物，但黎忻用行动表明，他就是这么无聊。 这种摧残一直持续到大门忽然从外被推开，紧接着两人看到了快步走进的男人。 道老板此时一脸焦虑的冲到黎忻面前，语调崩溃：“祖宗，你能告诉我你到底要干嘛吗！？” 听到这句质问，黎忻不紧不慢的分了他一个眼神：“东西带回来了？” “靠，别说的这么轻松！”道老板现在看着他就来气：“你知道死亡的神裔要再死一次到底有多难吗！？一通传讯张口就让我去给你捞人，到了一看差点没给我吓死！” 面对质问，黎忻连表情都没变一下：“你说的好像我是罪魁祸首。虽然我没准备让他死，不过死了就死了，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你还记得他原本就是死的么？” “靠，我当然记得！”道老板有点抓狂：“枯骨是不朽，但到了这个状态要快速恢复你知道有多麻烦吗？” 然而黎忻对此并没有太大反应：“恢复不过来就算了，核心带回来了吧，就是那颗玻璃珠。嗯，放这儿吧。” 看着回忆中自己并不算走心的语气，黎忻忽然开口：“劣池应该在怀疑当初的事是我安排的。虽然他的死是有点出乎意料，但其实这么说也不算错。” “道老板其实提出过几个并不麻烦的恢复方案，但都被我拒绝了。” 郁宿珩对此并不意外：“因为众神的游戏？” 侧头与角落里投来的那道目光相接，黎忻坦然回视着那双沾染着猩红的双眼，不紧不慢的回答： “嗯，因为众神的游戏。” 第95章 馆长 推开古堡大门时, 冰冷的风吹乱了黎忻的思绪。 他下意识抬头，眼前依旧是阴暗的天空。这里的天一直没有变过，总是保持在暴雨将至前夕。 乌鸦飞过的振翅声再一次从远方传来, 视线下意识追随天空中的影子, 这一次黎忻甚至可以看清它身上每一根泛着油墨般彩色光泽的羽毛。 随着羽翅在天空转身的空隙, 黎忻又一次对上了它的眼睛。 这次, 透过这只冰冷的眼睛, 黎忻看到了更多。 一身黑色衣裙的女人站在焦土之上，沉默注视着红雨从空中倾泻而下, 羸弱的花瓣被雨滴砸落, 腐蚀, 最终落入黑红的土壤。 一切都在雨中被摧毁，而她仰着头一动未动，像是一位孤独的见证者。 远方传来嘈杂的声响，直到一个声音越发清晰： 「毁灭，可怜，毁灭，可怜……天谴！」 “嘎！” 伴随着尖利的鸦鸣，黎忻猛然睁眼, 眼前的景色如潮水一般退去, 只有乌鸦煽翅离去的背影。 第111章 “天谴……”重复着这两个字, 黎忻眼底带着思索。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天谴的出现与规则紧密相连，无论神明、神裔还是人类，一旦被规则判定出现重大违规, 判决与天谴将一同降临。 至于什么是重大违规…… 劣池的父母死于「造物」的罪名。 顾名思义，混乱血脉的诞生带来了新的变数。 尽管从目前来看，劣池的另一半血脉弱的连郁宿珩都看不出来混了点什么, 但他的诞生确实伴随着两条岔路，其中一条甚至可能将现有的秩序完全打乱。 伴随着那场天谴，至少一名神裔就此陨落，没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那片区域至今还处于死亡的禁区。 而这里也经历了一场同规模的天谴。 将眼底的思索敛去，黎忻忽然改路朝花园处走去。 这次他在这片庄园走了很久，才在一棵巨木之下见到了坐在画架后的女人。 画笔和工具散落在一边，而她垂眸看着画布，像一具漆黑的雕塑。直到身边传来没有遮掩的枯叶和脚步声，她才被声音惊动，抬头看向朝自己走来的男人。 “你应该尽快离开。” 直到黎忻走近，她才轻声开口：“这里随时会下雨。” “我知道。”黎忻回答：“我之前观察过，这场雨没有规律。” “嗯。”话题就此结束，桑黛德夫人垂着眼眸，目光又落回了画面中。 这次出现在画中的是一位少女。 她背坐在绿茵茵的山坡之上，下方是被鲜花和绿植包裹的砖石小镇。画中的色彩带着一点迷蒙的雾气，就像……梦中的花园。 桑黛德夫人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画被注视，直到听到了来客忽然的提问。 “这是哪的小镇？” 黎忻原想接这个问题将话题引导下去，然而此刻，他忽然发现桑黛德夫人空洞的眼睛亮了一瞬。 那点微光让她整个人像从一场噩梦中惊醒，不再是一座古堡中的幽魂。 “这是……” 她喃喃开口，可说到一半却又忽然顿住，脸上带着说不清的痛苦和迷茫。 “这是……” 她没再看黎忻，只是忽然跌跌撞撞的想要起身，靠近这幅明明就出自她手的画。 然而繁琐贴身的长裙阻碍了她的动作，高凳被猛然抽出的裙摆带倒，桑黛德夫人居然踉跄着扑到了这幅还未干透的油画上。 木质画架承受不住冲击向后倒去，黎忻指尖微动，最终却放弃了上前的动作。 如墨的黑色长发随着黑色的礼服布此刻满大半张画布。桑黛德夫人丝毫不在乎此刻的狼狈被客人尽收眼底，只是愣愣低头，注视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小镇，任由一块一块未干的颜料弄脏她的衣裙。 忽然间，黎忻听到了哒、哒的声响，像是雨落。 他微愣一瞬，下意识看向女人苍白的脸。 大颗大颗的眼泪砸落在画布上，黎忻垂眸注视着画上飞溅的水珠，忽然察觉到了一股刺透灵魂的绝望。 这位优雅的女人像只幽魂般被困在这座不见天日的古堡，日复一日的描绘着过往的色彩。 可到了现在，她恐怕都快忘了自己从何而来，又经历过什么。模糊的记忆被漫长的孤独洗刷，直到连来处都无法清晰。 无声的沉默持续了很久，直到第一滴红雨落上画布，才将沉浸在过往中的女人唤醒。 同时有所动作的还有一直默不作声的黎忻。 其实每一次的红雨在最开始的半分钟并不急切，可现在这个位置无论离大门还是古堡都太远了。 他已经做好死在这场雨中的准备，反正无非是重新从古堡离开，也不费什么事。 所以黎忻干脆没动，只是仰头注视着阴沉的天空，伸手去接一滴带着血腥的雨，然后看着手心的皮肤被烧灼留下泛着白的痕迹。 “那里。” 听到这句几乎飘散在空中的话，黎忻下意识看向依旧一动不动的桑黛德夫人：“什么？” “颜料盒旁边。” 黎忻看了她片刻，还是顺着她的话走近颜料盒。最终从靠近画凳的一侧找到了一把通体漆黑的伞。 从黎忻拿起伞到撑开，桑黛德夫人从始至终没有回头，只在黎忻告辞离开时很轻的说了一句话： “到第7层后可以去楼顶找我。” 离开之前，黎忻最后透过血红的雨幕远远看着仰头注视天空的女人。 她身下的画布已经被彻底腐蚀未灰烬，就连身上沾染的丝丝颜料也只剩下斑驳的黑灰。 雨冲刷一切，只留下她自己。 …… 白巫此时正坐在酒馆一楼，头发乱七八糟的绑成一团，身上从外套到鞋子足足有三种风格，一整个像从衣柜里滚了一圈出来的。 面无表情的喝了口酒，白巫揉了揉眼袋下的黑眼圈。而道老板则对着劣池不爽的表情，眼神堪称复杂，一脸不可置信的掰着手指： “所以你回去了一趟，知道自己确实是被无良上司一刀切了送进来的，而知道这些后，居然能忍着不和他拼命！？” 掰完手指头，道老板盯着满脑门戾气的劣池，脸上写满了：这孩子脑子没病吧？ 劣池：“……” 冷着脸回视了道老板半响，劣池终于忍无可忍的露出尖利的犬牙，咬着牙一字一顿：“我是没和他拼命，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也是帮凶？” 然而这句话已经无法对道老板造成任何威胁，他甚至切了一声：“我算什么帮凶，又不是我给黎少爷递的刀。” 听完这段无营养的对话，缓过口气白巫终于从窥探过往的透支状态里清醒了一点，看着劣池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所以，过去你也……看完了，结果，怎么样？” 劣池：“……” 说这大半天，你是一个字没听到啊？ 忽然感到心累的劣池烦躁的揉了把头发，最后破罐子破摔的靠上椅背：“还行，翻篇了。” 劣池很想就此掠过这个话题，但他忘了桌上还有个仗着他们打不过，哪壶不开提哪壶的。 听完劣池的结论，道老板惊呆了：“这都还行，这就翻篇了！？” 盯着这个不知道到底哪帮的家伙，劣池彻底面无表情了。 在进入记忆前，他其实做好了两败俱伤的准备。然而当真相真正放在眼前时，他反倒有种一口气卡着不上不下的感觉。 回忆中听着黎忻没有任何遮掩的答案，劣池居然悲惨的发现，只要那场任务中他的死不是被安排好的，那就……真还好。 至于后面的，劣池当然清楚黎忻是个什么人。当一件事已经发生，他不会考虑什么人的心情，只会尽最大可能废物利用。 既然监视任务失败，劣池趋于死亡已成事实。那在黎忻看来直接投入众神游戏正好，还省了想办法把人养活。 而且神裔的身份就是劣池的入场券，完全不存在不被选中的可能。 他当时应该已经知道自己进入游戏后的状态，那么一个强大且有契约束缚神裔完全可以作为锚点，给失忆后的他提供足够多的线索。 因此，那把匕首没有多少犹豫的就刺入了劣池的核心。之后顺理成章，劣池被规则回收进入游戏，又如黎忻计算中那样和他在副本中遇见，并再次为他扫清前路。 现在一切都清晰了。 总结了一下自己被安排好的前半生，以及即将被安排的后半生，劣池麻木的灌了口啤酒，最终在道老板怜爱的目光中面无表情的抬头：“你很希望我和他拼命？” 道老板怂了：“我可没说。” 冷笑一声，认清自己可能要给某人打工一辈子的现实，劣池反而有种“就这样算了”的坦然，把现在连话都听不全的白巫整得一头雾水。 “等等……”刚说两个字，白巫张嘴一口血差点喷出来，泛着绿的脸色都快把眼前两人看出心理阴影了。 “这……命运的神裔，牛啊。”道老板咋舌：“我上次张嘴就喷血还是神战从亡灵军里杀出来的时候。” 感受到有意无意落在自己身上的内涵，劣池面无表情：“有没有可能我当时还没出生？” 趁着两人互怼的功夫，白巫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一瞬，随后皱紧眉头：“神战的事先等等，你们看到鬼井了吗？” “鬼井？”道老板愣了一下：“哦，他今早出去来着，说是去个……” “是博物馆哦。” 伴随着玻璃炸开的声响，道老板和劣池同时起身。 紧接着，两人便看到了窗外一个打扮花里胡哨的男人。 看到这人，道老板皱了皱眉却没出声。 他不是玩家，就算因为和黎忻的交情偶尔凑到几人身边凑凑热闹，也不会干涉任何任何玩家行为。 因此，劣池皱着眉头率先开口：“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馆长。”来人扬了扬手杖，看向劣池时脸上挂着夸张的笑：“你们就是小井说的朋友？” 第112章 “小井？”听到这个略显亲昵的称呼，白巫忍着疼痛发问：“你把他带走了？” “不是哦，不是……”听到这个说法，馆长脸色沉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是小井主动回来找我了哦。” 放屁。 闻言劣池皱了下眉头，他感觉到了这个男人的古怪和周身的恶意，说话阴阳怪气的程度也和这些天不见踪影的上司有的一拼。 虽然不擅长和这种人打太极，但论打架劣池是行家。 正好现在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撒，劣池眯了下眼就准备把人先揍一顿再问话。 然而就在他出手之前，余光却瞥到了朝这边走来的某道身影，将进行到一半的动作生生止住。 “小井？你就是鬼井避之不及的那位？”说话间，黎忻从房檐的阴影下走出，顺手收了还沾着血迹的黑伞，张口就是戳心窝子。 没在意数道不同的目光，黎忻将手中的伞随手扔到劣池面前，随后才分了已经收敛大半笑容的馆长一个眼神： “他在你那？” 这次馆长没有否认，虽然他的嘴角依然不受控制的扬起，但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眼中的警惕和愤怒。 从沉默中得到答案，黎忻了然挑眉，但说出口的话却不留任何余地：“很遗憾，我需要你把人还回来。” 这次馆长终于阴沉开口：“不可能。” “是么，这么有信心？” 闻言黎忻古怪的看了馆长一眼，旋即侧头看向屋外街道处的阴影，叹了口气：“看来他们给了你不少信心，里面都有谁？id05天鸽么，还是id09枯骨？” 听到这两个名字，白巫连血都顾不得吐了。抓着眼前的啤酒杯就想就着血再看一回，结果还没开始就被好似下巴上长眼睛的黎忻毫不留情的抽走。 比起他，反而黎忻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好像这些排序在他眼里只是毫无意义的数字。 这一次，馆长终于笑不出来了，他死死盯着面前人将杯子塞进道老板手里的动作，然后听到那人漫不经心的声音： “几位确定要试试看么？” 第96章 天鸽 算盘被点破, 场面一时间静了下来。 一手搭在桌上，黎忻侧头看向街对面某处房顶。 感受到下方投来的视线，枯骨略有些惊讶的后退半步：“哇哦, 这气势比想象中要强。” 说完, 他转身看向身后将全身罩在薄纱中的少女, 忽然问道：“红棋说这人很难对付, 你怎么看？” 闻言天鸽沉默一瞬, 她轻握住手腕上的十字，轻声开口：“确实很难对付, 他身上带着某种厚重的混沌……我看到了一片漆黑。” “漆黑？不知道的以为你说夜鸦和黑茶呢。”枯骨揉了揉耳朵：“没有更具体点的吗？比如恶意, 疯狂？能被规则通缉怎么都得和伪神, 邪神之类的脏东西挂钩吧。” 天鸽平静回答：“看不出来。” 枯骨：“……” 他受够了问一句挤一句的交流方式了。 可能是察觉到他的无语，天鸽收回目光，忽然伸手抱住了一只凭空出现的玩具熊。 将这只半人高，毛茸茸的玩具熊紧紧抱住，天鸽终于再次开口：“看不出来，但可以试探。” 这话枯骨听懂了：“试探？先打再说是吧。” “唔……倒也不是不行。”忽然感受到什么，枯骨眯了下眼：“有人已经出手了。”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咔哒声，整个空间忽然被定格。 黎忻能感觉到思绪一滞, 但很快就被自己本身的力量驱散。 从一瞬间的恍惚中回神, 黎忻注视着窗边停滞的风铃, 转而侧头看向站在街道中央手持怀表的那个孩子。 毫无疑问，这是个道具。将空间封锁定格后男孩果断后退，紧接着另一道身影从头顶掠过, 转瞬间冲到了黎忻面前。 冷眼注视着逼近的影子，黎忻连躲闪的意思都没有，任由来人手腕处延伸到胳膊肘的金属利刃朝脖颈划去。 然而在近身那刻, 一把匕首忽然直逼门面。如果是普通匕首破不了他经过强化的头骨，但上面燃烧的青色火焰却带来了危险的预兆。 男人的瞳孔瞬间紧缩，已经来不及了。匕首被丢出的速度很快，根本没有留下任何躲闪的余地。 在匕首上森冷的火焰即将穿透那刻，一只骷髅手臂破土而出挡在了他面前，居然生生拦截了那股冲击。 看着那只紧紧握住刀刃的骷髅手，劣池猛然抬头，对上了居高临下朝自己咧嘴而笑的青白人影。 “枯骨。”劣池眼底弥漫上了杀意。 “好久不见啊，小狗。”枯骨阴森的笑了：“我是不是应该先恭你找到仇家啊？” 说完他的目光落在黎忻身上，语气里带着嘲讽：“看你当初疯成那样，我以为他应该已经死了几百次了。现在是怎么了？怕死还是连个人类都打不过了？” 听到话题拐到自己身上，黎忻才瞥了从房顶跳下的人一眼。 枯骨长着确实对得起他的代号，说是皮包骨都不为过，凹陷的脸上泛着诡异的青色。 这种挑拨离间的话术黎忻连眉头都懒得动一下，倒是劣池忽然间没有任何预兆的冲了出去。 人类的皮囊在烈火中迅速褪去，瓷白的骨骼在咔嚓咔嚓的声响中抽条生长，转眼间到达将近十米的高度。 一步将地面踏出碎裂的凹陷，劣池的杀意没有任何掩饰，而枯骨则咧嘴笑了，身形忽然化为一条断骨，被紧随其后的劣池一口咬断。 “啧下手真狠。”枯骨的身影转眼间出现在劣池身后的房顶，注意到骨狼毫不犹豫再次扑上来的动作，他居然一把拧下了自己的头颅。 随着这个动作，枯骨身上同样燃起火焰。干瘦的躯体在火焰中化为粉末，而剩下的头颅则瞬间暴涨，悬浮在了半空。 “久违的本体。”感受着力量，巨大的骷髅盯着转眼间比自己小了整整一圈的骨狼，张开嘴发出嗬嗬的诡异声响：“上次不小心让你跑了，这次话……你最好祈祷自己有所长进。” 注意到半空的动静，黎忻看着空中几乎遮蔽太阳的巨大骷髅头忍不住挑眉。 “你是在看戏吗？” 忽然出现的声音让黎忻收回目光，转头便看到了前方抱着毛绒玩具熊，看不到脸的少女。 她并没有急着攻击，反而问了一个问题：“id026被除名了，是你干的吗？” “id026？”黎忻歪头表示不解。 注意到眼前人的疑惑，少女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起伏，但给出了一个线索：“他异能是地狱花。” 听到地狱花三个字，黎忻“啊”了一声后面露恍然，却答非所问：“是遇到了，不过被除名是什么意思？” 面对这句看不出任何异常的反问，天鸽却沉默了很久。 周边不知何时泛起了纯白的微光，而在黎忻不着痕迹观察周边时，身后的白巫忽然扯住他的衣袖，皱着眉开口：“无论如何别对她撒谎。” 闻言，黎忻忽然有点意外。 不过他刚刚的话其实算不上说谎。 他确实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由于复活本进不了内部网络，因此并不了解具体情况也是事实。 天鸽没错过两人的对话，但她并不在意，只是做出判断后回答了黎忻的提问：“id026的代号从排行榜彻底消失了，在他之后的所有人自动上前一位。” “这种情况从未有过，因为众神的游戏没有死亡。”天鸽仰着头，被头纱遮蔽的眼睛落在眼前人身上，语调毫无起伏：“红棋亲口公布他的死亡事实，并指认了你。” 黎忻明白了她的意思，却忽然笑了：“所以你现在是在和我确认？” 尽管不明白眼前人发笑的原因，但天鸽还是回答：“是。” 随着一道意味不明的轻笑，黎忻忽然没有任何压抑的叹了口气，再次抬眸时像在看一个不经世事的孩子。 但他并没有解释原因，只是如愿开口：“不是。” 随着黎忻的话音落下，天鸽周身的气势忽然变了，冰冷的嗓音不带任何情感吐出两个字：“撒谎。” 伴随着这句近乎判决的两个字，一个半透明的法阵凭空出现在黎忻头顶。 白巫强忍着眩晕起身：“躲开！” 法阵猛然落下，将边缘划过的位置尽数笼罩，形成一个半透明的囚笼。 剧烈的轰鸣声缓缓消散，天鸽能感受到囚笼里困住了东西，然而还未等上前查看，便感受到什么般猛然回头。 惯性带动扬起的长纱，身后明明空无一人，然而天鸽却忽然瞪大双眼，连瞳孔都无意识紧缩。 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光亮一闪而过，天鸽看着扬起的头纱尾带着发丝端凭空碎裂，本能让她下意识止住所有动作。 仅仅这一瞬间的停顿，漆黑的影子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黎忻的身影出现在半步之外，闭合的折刀被他随意握在手中。但他并没有轻易近身，只是保持着这个距离，居高临下的询问：“你认为我在撒谎？判断依据是什么？” 第113章 已经攥紧十字吊坠的少女没有回答，只是眯起眼看向周边。蚕丝一样纤细线在毫无察觉的时刻交错成网，明明看起来一触及断，但天鸽已经察觉到了它的危险。 “不回答吗？”并不意外她的沉默，黎忻垂眸看向她的怀中：“不过我差不多可以猜到。” 环住玩偶脖颈的手略微收紧，天鸽沉默了一瞬后忽然起身：“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被骗了。”黎忻垂眸微笑：“不光是你，而是你们。” “毕竟连我都知道，规则从未有过代理人。” 这句话其实带着试探的意味。 黎忻其实并不确定受影响的究竟是天鸽本人还是她怀中作用不明的毛绒玩具。 但无论究竟是哪一点，排行榜第五的神裔都不可能像她展现出来的这么温良。 黎忻从不相信这帮神裔是傻子，连他都知道事他们未必没有过怀疑，但红棋能到现在都没露出马脚，一定有一个足以说服他们的理由。 之前一直没有探究过是因为不知道还有这个人行检测仪，现在黎忻还真想听听那个从一开始就能把天鸽糊弄过去的理由。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预料之中的反驳却没有出现。 在黎忻略微惊讶的注视中，背对着他的少女只是在短暂思索后吐出两个字：“这样……” 说完，天鸽缓缓转身，失去长纱的遮掩，黎忻看清了她左眼中漆黑的十字。 没在意眼前人的窥探，天鸽摸了摸怀中玩偶的头顶，平静开口：“它依然告诉我你在撒谎……” “不过我并不完全质疑你的说法，因为我确实无法保证自己不受任何干扰。” 似乎没料到她的答案，黎忻略微挑眉，然而还未等他说些什么，就见她松开握在手里的银白十字，忽然叹息： “我允许解放—— 直至混沌的漆黑位列候审。” 神圣的光芒从她脚下迸发，感受到这股力量，黎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后退。 锋利影线随着他的动作猛然收拢，而在脚尖落到五米开外的安全距离后，汹涌的黑暗则从光芒交界处翻涌而上，试图在危险开始之前将天鸽完全吞没。 但就在深渊即将闭合之前，黎忻忽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撕裂感。紧接着，锋利巨斧居然就这么从中斩开，生生凭借蛮力撕开了一条出路。 这一幕让黎忻略微蹙眉，这种爆发力已经过分恐怖了。意识到不能被近身，黎忻果断再一次后退。 然而这次还未等落地，便看到了早已近在咫尺的斧头和天鸽毫无感情的声音： “既然无法判断，那么我会把你带走，和红棋一起面对审问！” 仅仅扫过的劲风就带来无法忽视刺痛，黎忻瞳孔微缩，脑海中却依然飞速运转。这点间隙其实足够他再次躲避，但天鸽的速度比他要快，下一次落地时他同样不再有任何机会。 意识到这一点，黎忻居然干脆放弃了躲避。 他冷冷注视着直逼脖颈的利刃，甚至在身体被斩断的一瞬间生生用缠绕着影线的折刀挑破了天鸽的手臂。 撕裂般的疼痛之下，黎忻感受着被冰冷斩断的身体，居然还在笑。 巨斧劈下的动作让天鸽没能立刻起身，但她已经意识到了不对。 看着手腕处蔓延的黑色和散去的诡异笑容，天鸽旋即转头，看向了另一面。 只见本该因死亡被道具捕捉的男人此时正脸色苍白的站在街角，手中的影线已经死死缠绕住男孩脆弱的脖颈。 注意到她的目光，黎忻勾起一个笑容： “很遗憾，公堂对簿就留到下次吧。” 第97章 孵化 虽然面对两位神裔没法轻举妄动, 但对一个藏的严实，明显没什么攻击力的小鬼就没这么多顾忌了。 丝毫没有欺负弱小的愧疚感，黎忻在找到他的瞬间就直接绷紧影线送走, 根本没给人留任何反应时间。 在和天鸽交手时, 黎忻就已经发现了他的位置。空间封锁明显是个碍事的能力, 不可能留到最后。 随着主人死亡, 那枚旋转着的金色怀表在空中猛然一滞后直接下坠, 碰上地面的瞬间便化为粉末。 空间封锁随着这道咔嚓声响彻底解除。 复活本中死亡会有24小时的惩罚时间，在这期间足够黎忻解决一切。 这个枚怀表的影响范围根据使用者的能力决定, 距黎忻观察应该和力量强弱有关。 力量比发动者弱的人被直接定格, 而对于强于发动者的就只剩了空间封锁一个作用。 限制解除, 被定格的馆长和其他排名靠下的围剿者、以及没来得及撤离的玩家同时恢复行动能力。 趁着场面混乱的功夫，黎忻直接抬眸看向天空淡淡开口：“十分钟内脱身能做到么？” 回应他的是一声狼嚎，虽然黎忻没听懂，但不妨碍他默认。 天鸽没能立刻追上来，她现在的状态明显有限制，但不能掉以轻心。污染虽然已经随着伤口注入，但完全侵蚀同样需要时间。 目光落在捂着手臂缓缓起身的天鸽身上，趁着这点功夫, 黎忻思索着现在的情况。 怀表的封锁解除算是暂且打开了局面, 但也放出了一堆实力不行但估计很有想法的牛鬼蛇神, 他们进不了天鸽和枯骨的战场，但面对只有半口气的白巫未必不会动心思。 再加上…… 余光落在已经从迷茫中回神，已经死死盯住自己的馆长身上, 黎忻略微侧头与白巫的视线短暂交错。 然而视线没停留太久，黎忻便感受到已经再次袭来，却明显慢了一些的攻击。 看着再次化为黑点消失的黎忻, 白巫能感受到周边数道窥视。 就像黎忻猜测的那样，这些人早已看出他此时的状态有问题。只是因为白巫排行榜第二和命运神裔的身份依然有足够的震慑力，因为他们一时间没敢轻举妄动。 没理会这些人。在没人注意的地方，白巫手中此时正虚握着一颗漆黑的光点。那是黎忻借着从他手里抽出酒杯的机会送到他手中的。 里面只有一条信息，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让和你一起的那个小丫头去把鬼井捞回来。 看着这行字白巫略微叹气，他其实知道黎忻的决定是对的。 馆长明显属于npc，他现在被拖在这里无疑是说明藏鬼井的地方并不算危险。 而那个从前只会哭的小妹妹现在也长成了怨都凶名在外的小魔女，面对复活本的小场景理应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可能是多年以来的习惯作祟，白巫迟来的发现自己还是在用神裔的思维在看那个小孩。 十七八岁的年龄在他看来只能算是幼崽，但对一个人类却已经长大。 感受到周边已经开始蠢蠢欲动的视线，白巫终究从上衣口袋抽出一张卡片，看着它在松手的间隙一点一点化为飘扬粉末。 “轰！” 伴随着巨大的声响，黎忻看着脚下被斧头劈成两半的烟囱。碎片擦过他的衣摆，划出一道细痕迹。 身后并无落脚点，黎忻也不甚在意。 在腾空坠落之前，藏于天鸽影子的黑影趁着她因巨大冲击而惯性落地的那刻蜂拥而上。 感受到脚下明显的拖拽，天鸽垂眸看着已经攀附上小腿的黑色液体，随后果断放弃拎出卡进烟囱的斧头，转而借着力道强行翻身脱离。 挣脱控制，天鸽站上屋檐看着仰头坠落的黑色影子片刻，忽然一把扔出手中的吊坠，声音漠然： “罪恶的灵魂当受审判！” 随着这句判词，刺目的白色光芒从中迸发而出，轰鸣的钟声在空中荡响，带起巨大的浪潮。 “靠！天鸽，你特么别忽然无差别攻击！” 头顶上枯骨气急败坏的声音一闪而过，紧接着，黎忻感觉灵魂好像被关进了敲响的铜钟之中。 那一瞬间的震荡几乎要将他从躯壳中驱散。 仅仅一瞬间失神，等黎忻尝到口腔中的腥甜强行冲破控制时，便看到了又一次兜头而下的透明法阵。 察觉到对方的意图，黎忻的思维瞬间清醒。 他想要故技重施借助不远处留下的深渊光点完成置换，但还没等反应，第二道钟声却已经响起。 灵魂在嗡鸣声中被死死禁锢，这次黎忻强行让自己保持了清醒，可血腥味已经在咽喉翻涌。 此时他漆黑的眼底已经没有了任何笑意。 这确实是黎忻一次直面完全体的神裔，在这场战斗中，任何掉以轻心都会让他丧命。 虽然他早已清楚这些人才是他在众神的游戏中最大的对手。 而到了那时，他将面对的不是仅仅一个天鸽，而是除了已经站队的白巫以外的所有人。 不，就算白巫也未必会站到最后。 一旦确认最终的目的可以达成，白巫同样会不惜一切代价赢下众神游戏。 毕竟每一位到此的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无人例外。 第114章 忽然间，黎忻忽然想起了郁宿珩在送他离开前说过的话： [你的布局和控场能力确实够强。如果单论计谋，就算把这些神裔捆在一起也不够你玩的——但这远远不足以让你赢下众神的游戏] 说着这话时，他神色认真的看向黎忻的眼底： [因为他们中有些人甚至不会给你开口的机会，而早早便死掉的人不值得他们费心] “黎忻！” 远处传来不知道谁的叫喊，黎忻没有理会，只是平静注视着已经近在咫尺，泛起刺目光芒的法阵。 他很清楚一旦在这里被抓住，那无论是规则，郁宿珩，还是自己的计划都将被彻底打乱。 黎忻很少把自己送到退无可退的地步，就算在上场副本，他也知道自己拥有退路。 而此时，他清楚意识到自己已经别无退路。 脑海中某一根弦在此刻忽然断裂，黎忻死死捂住心口，眼底的疯狂已经汹涌蔓延。 感受到反馈，天鸽伸手按住已经蔓延上肩膀的黑色，甚至没去管身后依旧企图将她扯入影子的细线，再次催动力量将囚笼狠狠推下。 这次一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天鸽没有丝毫停顿的握紧手心。 直到法阵散去，留下一块清透的方形水晶。 确认囚笼依然成型，她强忍着心脏的刺痛斩断身后的束缚一跃而下，赶在白巫之前握住了那枚方块。 慢了一步的白巫脸色有点难看，他看着面前褪去战斗形态而面色苍白的少女，几乎咬着牙开口：“你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然而面对命运的忠告，天鸽依旧冷漠的声音却不为所动：“我看不透命运，只相信审判的天平。不过你的存在会让他多一份砝码。” 身体已经将近透支，听着碎骨和骷髅不断砸落在身边的噼里啪啦声，天鸽终于分了一个眼神给乱成一团的天上。 两位死亡的神裔正混乱的扑成一团，卯足了劲要把对方拆成一堆碎骨。 就算暂时谁也奈何不了谁，但能多薅下一块也是赚的。 对这种拆积木的打发理解无能，天鸽重新垂眸看向手中的囚笼，然而在看清里面只有少量的黑色液体时，猝然愣住。 这明显不是她的目标——至少只能算是目标的一部分。 “这不可能……” 看到这一幕，她始终冷漠的话语里终于沾染了一丝散不去的惊异。 她不明白这种几乎被罪恶裹挟的灵魂是怎么在审判的钟声中挣脱的。 可很快，脚下忽然翻涌的恐怖气息却让她忘记了思考。 不知何时，整片区域的地面被厚重的，颜料一样的黑色完全布满。 它伸出纤细的触丝，死死抓住每一个触碰上的“猎物” 就连白巫都没能发现它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占领”的整片区域。 在一片慌乱之中，一道涟漪似的波动忽然自表面荡开。 紧接着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自下而上飞速靠近的恐怖气息。 那气息太过强烈，连天空中杀红了眼的劣池和枯骨都忍不住投去了目光。 “这是……什么？” 死死看着脚下，天鸽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冰冷的颤栗。 可白巫同样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短短几个呼吸间，地面上漆黑的涟漪越来越多。 它们彼此碰撞，甚至开始缓慢的颤动、翻涌，最终伴随着狂暴的巨浪迸溅开来。 在这要将一切掀翻的暴动和席卷开来的压迫感中。一道巨大的，将近五十米宽度的影子在天鸽紧缩的瞳孔中席卷而上，最终带起漆黑巨浪，破土而出！ 察觉到什么，一直皱着眉纵观全场的道老板猛的变了脸色。 他一瞬间冲出破烂不堪的屋内闪身到半空，在看清那东西的全貌后，道老板目光呆滞的喃喃自语：“我靠，不是吧……” 在这场几乎传遍大半复活本的剧烈震动中，所有人或npc全部惊愕的仰着头，看向那只高高跃起的庞然巨物—— 一只浑身漆黑，几乎遮蔽天日的巨鲸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它自黑暗之中跃起，张开大口将所拦之物尽数吞噬。巨大的身躯和拍落的尾扇将紧邻的数条街道全部击碎，发出宛若雷鸣的吼声。 恐惧自此开始蔓延。 席卷的气流早已将所有企图靠近，或没能离开的人全部掀飞，连企图稳住身形的天鸽都没能幸免。 她早已强弩之末，后背狠狠撞上碎石才堪堪停止，只能任由额角淌下的血痕没入十字眼睛。 颤抖着握住手中依旧一尘不染的十字，天鸽视线的最后只有那道甚至无法看清全貌的漆黑。 而在更远的地方，一身漆黑的女人刚一落地就同道老板一样不可置信的望向天空。 同样是月亮的神裔，夜鸦知道那是什么—— 它由深渊孕育，贪婪而又无所顾忌，化形之初便妄图将天地吞入腹中。 尽管眼前的只是往昔的幻影，是深渊的种子孵化而生的一个分支。 但种子的孵化是共鸣后的选择。 深渊的巨鲸自愿从那人的灵魂中脱出，自此共生。 第98章 末路 巨鲸的出现至消失其实只有短短几分钟, 但造成的破坏确实是毁灭性的。 随着它巨大身躯的翻涌，来不及躲避的枯骨被它的尾扇直接从空中狠狠拍落，伴随着像炮弹一样的强烈冲击, 最终被深深嵌入地面。 烟尘散去, 被迫恢复人身的枯骨控制不住的艰难喘息。 这一下的冲击居然没能杀死他。 但尽管如此, 却也让他全身的骨头碎裂大半, 连潜藏在脉络中的核心都岌岌可危。 “艹！疯了吧……” 不可置信的看着巨大的黑影重新落入漆黑的地面之中, 喷溅的浪花伴随满天黑暗，最终从早已一片狼藉的街上缓缓消散。 感受到地面上的吸力逐渐减弱消失, 枯骨摸了把自己快成碎片的骨头, 甚至来不及心疼自己, 抬头就看见了劣池朝这边的冲来的身影。 “靠！”看着对方刚一靠近就毫不犹豫张开的尖牙，枯骨简直气笑了：“你一个小鬼怎么把斩草除根这事干的这么熟练！” 对于这个问题劣池没回答。看着这一副今天非把自己送走不可的架势，枯骨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一句：不愧是主仆，全是疯子。 不准备真在这儿丢一次命，体验一把复活本24小时惩罚。 枯骨最后看了眼不远处重新落地的黑色身影，最终在劣池扑上来之前露出一抹带着兴味的笑容。 “呵，那就众神的游戏见吧，小鬼。”身影消失之前, 枯骨留下一道带着挑衅的笑：“代我向那位问个好, 就说我期待将他从最终游戏淘汰出局的那天。 尖牙带着像要咬碎山石的力道猛然闭合,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伴随咔嚓一声，劣池吐出嘴里被咬碎的胸骨，确认这家伙的气息已经窜出很远之后, 才转身几步跳到黎忻身边。 “喂，你还好吧！” 越过一地残尸败蜕，劣池的身形迅速收缩。 他的伤不比枯骨轻多少, 身上的肋骨都不知道断了几根。 但就算如此，他此时的脸色看起来比黎忻还好一点。 黎忻的脸上此时已经褪去了所有血色，但如果忽视这些，那双漆黑的瞳孔中却看不出一点异常。 连劣池一时间都无法判断这家伙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察觉到周边姗姗来迟却因为目睹整场屠戮而警惕没有上前的几道人影，他甚至侧头露出了一个带着邪性的笑容。 这个笑容褪去了黎忻一贯的漫不经心，带着某种近乎糜烂的血腥味道，危险而又漂亮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没看走到不远处的劣池和白巫，感受着耳坠擦着脖颈的细微凉意，黎忻琉璃一样的黑色眼珠随意扫过几个自以为藏的很好的偷袭者，将他们的动作尽收眼底。 看着这些人一瞬间僵直的脊背，黎忻忍不住轻笑一声：“怎么，几位还想来试试？” 侧头看了眼几乎成为一片废墟的街景，黎忻语气不明：“可以啊，说不定两位排行榜就给诸位做了嫁衣呢？” 莫名其妙觉得被阴阳的众人：“……” 其实黎忻说的不算错。他们既然顶着压力来了就不是没有这个心。 天鸽被干掉，枯骨撤离是让他们对眼前人的实力有了新的认知。但就刚刚那个大场面结束，所有赶到现场的人都是抱着一个心思 ——再厉害又能怎样？面对两个排行榜的围剿，这人就算还活着应该也被榨干了。 高位排行被围攻的局面在怨都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惨胜的一方被路过的狗一脚踹死虽然听着惨但也很现实。 毕竟谁不喜欢捡个漏。 但现在…… 看着面不改色，笔直站在废墟中央的男人，和他脸上血腥而妖异的漂亮笑容，几人还真不敢确定现在的局势了。 第115章 毕竟捡漏是不错，但判断失误把自己搭进去估计能在内部网络上被嘲笑一辈子。 就在这伙人犹豫出个所以然的功夫，两道身影却忽然由远及近。 “我去！什么情况？” 听到这个人还未到就先咋咋呼呼的声音，不光黎忻，就连犯嘀咕的众人也都同时回头。 “靠了，鬼井。！” 看到这张高中生似的脸，有人忍不住磨牙：“不是说这货被npc强制爱了吗？那npc是不是不行，这就放出来了？” 刚一落地就敏感的听到这话，鬼井几乎是瞬间炸毛： “你大爷的强制爱！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我当初不就是喝了口他的破茶没给钱，但是张口跟我要三百货币他怎么不干脆去抢！？” 听到这话，有人摸了摸下巴：“其实我觉得三百货币不是重点……”说完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随后充满怜悯的看了眼鬼井：“你不会母单吧？” 鬼井：“……” 艹！关你屁事啊！ 其实看到鬼井这个辅助，其中有人已经有了打道回府的念头。 先不说一个辅助能不能翻转局面。但怨都的辅助不多，鬼井这种话痨人缘还算不错的更少。 有不少人都和他在副本遇见过，也不太想因为一个不知道能不能落到自己头上的奖励把这个记仇的货得罪了。 至于剩下那些，他们要么实力还不错用不着靠辅助，要么觉得都得罪一半了现在收手也没什么用。 然而在他们想继续思考时，紧随其后的另一个带着怒气的声音却让他们彻底打消了心思。 “白巫！你什么情况？” 看着落地的双马尾小姑娘，有人差点没喘上气：靠，这个小疯子怎么也在！ 这一伙人疯子开会是吧！？ 作为仅剩的正常人，白巫看着来人清了清喉咙，连说话都勉强：“还行……还活着。” 既鬼井之后，疯兔子看了眼她哥的惨状也要炸了：“好屁啊！让我在这无聊的鬼地方躲着，你倒是把自己搞得快咽气了！” 感受到小魔女危险的目光，这帮平均排名还没到四十的家伙们忙不迭的撤了，生怕被赖上后被小魔女抽出肠子翻花绳。 盯着这帮人火急火燎的背影，黎忻瞥了眼白巫，最后意味不明的唔了一声：“这就是你说的需要照顾的小妹妹？” 言外之意明显是，他自己恐怕都没这位她哥眼里“单纯柔弱”的小丫头变态。 对此，白巫虚弱辩驳：“……她，她只是爱玩。” 对视片刻，黎忻最终颇为理解的点头：“有道理，就像我也总觉得男朋友提刀砍人的样子非常带感，但他家的老妈子就觉得他应该圣光普照……” …… 被男朋友评价为砍人非常带感的郁宿珩此时还在副本里。 他已经换下了那身角色扮演似的麻烦装扮，换上常穿的深灰色风衣。 中途他忽然似乎感受到什么，忽然猛的侧目。 凭借着对黎忻搞事能力的诡异信任，郁宿珩想都没想的就要去看黎忻那边的情况。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那只半坏不坏的“眼睛”里却只有一片漆黑。 蹙了下眉，郁宿珩最终抬头叫了规则： “怎么回事？” 闻言规则的视线很快投来，但它这次却没有和往常一样吐槽和气急败坏的告状，而是跟哑巴了似的一言不发。 这下郁宿珩的眼皮猛的一跳，不好的预感简直如有实质。 他甚至开始思考某人趁他不在的这个功夫把游戏炸了的可能性。 深吸一口气，郁宿珩忽然有点后悔自己没直接去复活本看着人了。然而还没等他细想，便感受到了空气中的一缕让人作呕的气息。 风浪裹挟着沙尘，意识到这股味道的来源，郁宿珩果断将注意力放回，面无表情抬眸看向前方。 席卷的狂风之中，刻着黑红图腾的巨石不知何时立于风暴中心，周身流淌着橙红色的暗流。 风暴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甚至将范围继续扩大，沙尘之中甚至带上了灼热的温度，像是一种无声的示威。 然而对于这种小儿科的震慑手段，郁宿珩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重叠在一起的回声最终在愈发暴虐的漩涡中响起。 那声音带着散不去的诡异味道，像是无数年龄，性别甚至情绪各异的人在同时开口说话：“没想到初次见面会是在这种时候。” 交错的音调带着嘶哑响起，它于巨石中投出目光，死死盯着下方灰白色的一点。 见郁宿珩没有回答，它忽然换了个语气，似是不解：“世界，我其实不明白你阻止我的原因。” 听到这句提问，郁宿珩终于有了一点反应：“怎么说？” “因为我看到了你的过去。” 听到这话时，郁宿珩眼底终于闪过了一丝惊讶，紧接着忍不住蹙眉。 注意到他的反应，巨石中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了然的怜悯与嘲弄：“那是千万年发生的一场天谴。” “那天的场景真残忍不是么？残忍到连规则都向你发出警告。”说话间，它似乎沉浸在了某段场景之中，语速甚至越来越快： “而一切的起因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背叛。你被自己的神裔亲自推上审判席，他们陈列你的罪行，甚至梦想着将神权彻底握在手心。” 听着重叠在耳边的诡异声响，郁宿珩没想到它所获得的力量甚至足以窥探往昔的片段，这说明它已经够到了神的门槛。 这段血淋淋的过往被用言语重新摊开，郁宿珩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缓缓闭目。 察觉到他的动作，巨石中的声音却更加肆无忌惮：“还没发现吗？无论是人类还是神裔都是一样的！他们都一样的贪得无厌！”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世界。千万年前你的的发色还是深海与天空的灰蓝。”它忽然放低的声音居然带上了一丝怜悯与嘲弄，带着诱劝的意味：“可现在呢？在这场天谴后被规则剥夺大半权力的你，甚至无法阻止一切走向毁灭！” “你早就强弩之末了！你用自己供养世界，而世界又回馈给你了什么！？”它的声音逐渐癫狂，连带着整个空间都在震动：“在轮回一样的死亡再回光返照中你也觉得厌倦吧！你难道没有想过重新来过！？” 而在这歇斯底里的声音里，郁宿珩终于缓缓睁开双眼。 他无视混乱的杂音，忽然回答：“想过。” 伴随着戛然而止的笑声，郁宿珩半阖着双眼，几乎冷笑着补充：“一直在想。” 没理会对方惊愕不解的反应，他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最终缓缓抬手，握住了一把半人高，泛着银灰光泽的宽刀。 紧接着，他没有任何停顿的冲了上去。 锋利的刀锋带着刺骨的寒光，一把劈开试图阻拦的风暴。 汹涌力量带着毁灭性的冲击，将从地面涌出的虫潮一刀劈成两段！ “你不能杀我！” 察觉到郁宿珩毫不遮掩的杀意，巨石迅速召集更多虫潮和怪物试图拦截。 可这效果依然有限，长刀握在郁宿珩手中，每一次劈出都是一次肃清。 神明蓝色的眼底毫无情绪，只是一味的的将拦路者尽数焚毁。 又一次挥刀，郁宿珩看着从半空落下的虫潮眼前却忽然恍惚。 明媚的阳光带着若有若无的清香，郁宿珩发现自己正砖石房屋的小镇之中。 此时他站在高台之上，目之所及的是一片宁静与温馨，抱着竹篮与花环雀跃着上前的年轻人们朝他露出天真的喜悦。 听着耳边欣喜的欢呼，郁宿珩垂下眼眸看着被送入怀中的蓝灰色鲜花，眼底的情绪意味不明。 幻境之外，巨石中的目光在看到眼前人顿在半空的身影，终于松了口气。 这是它创造的一场幻影，那些场景和现实一模一样，就算要辨认是虚幻还是真实都必须耗费一些时间。 世界的杀心和力量远远出乎了意料，因此它只能靠这种方式试图赢的短暂的喘息。 见郁宿珩是它一时兴起，它已经蛰伏了太久，久到以为自己已经无法战胜。可没想到当这位早已站在末路的神明毫无感情的挥出第一刀时，就给了它巨大的压力。 敏锐的意识到不对，巨石在震动中开始崩塌，最终露出最深处半边脸依旧带着岩浆残留与碎石的人影。 塑型还未完成，但已经不能再停留了。 捂住彻底开始石化的半张脸，它敛去眼底的不甘，果断开始摧毁所在的世界并企图开门撤离。 聚集而出门出现在手边，然而还未等踏入，伴随着撕裂的破空声，这道这道虚幻的门居然在下一刻被拦腰斩断。 不可置信之下，它果断闪身至天空拉开距离。半石化的男人狼狈的居高临下，看郁宿珩的目光却彻底变了。 它没想到郁宿珩居然在短短几秒钟接连劈开数道幻境！ 第116章 甚至那些过往以及现实世界的投影都没能阻拦他片刻！ 这不可能，他是世界！他创造世界又庇护这片土地上的一切，怎么可能没有丝毫犹豫的将一切斩断！？他就不担心自己看都没看的一刀会把真实的世界一起劈了吗！？ 除非…… [你就没有想过重新开始！？] [想过，一直在想] 这段刚刚发生的对话忽然占据了它的脑海。 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它看着毫不犹豫冲上来的灰色人影，忽然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癫狂笑容：“原来是这样！原来！” 躲过直抵咽喉的一刀，它再次险之又险的躲避，随后看着前方一击落空后忽然闭上一只眼睛注视自己的神明，眼底的理智和算计居然在一瞬间完全消失。 它甚至不在再忌惮，歇斯底里的笑声中只留下嘲讽与疯狂： “哈哈哈哈！我就说和你一起诞生的规则为什么会忽然把你送进游戏多此一举！” “世界！你居然在自我怀疑的路上开始自毁了！” 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男人重叠的声音里的一半忽然开始兴奋的咆哮，而另一半却带上了窸窸窣窣的嘲笑。 然而郁宿珩对此充耳不闻。 一抹血泪顺着他闭合的右眼滑过脸颊，最终在下颚凝结成珠，缓缓滴落。 而当再次睁开时，里面只剩下空洞的黑红。 那里本该有一只深邃的蓝色眼睛。 但那只眼睛在几年之前的一天居然毫无预兆的从眼眶中脱落，直直砸落在端起的茶杯中。 飞溅的浅色液体落在神明闪过惊愕的脸上，随后融入淌下的黑红血水里。那一刻郁宿珩甚至忘了反应，只是沉默着与杯中对视。 看着那只空洞的眼睛，它的声音带上了歇斯底里的快感，不管不顾的大笑： “你想毁掉一切，你居然真的想毁掉一切！” “这些人类！这些古老时代的幸存者后代们知道这位承载他们的神明，其实每一分每一秒都想杀掉他们吗！？” “规则想让你在这里看到什么？人类在绝境中的互帮互助，让你意识到真善美洗心革面吗？” 再次惊险的躲过一刀，他看着几乎贯穿手臂的刀痕，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一字一顿：“它可真有闲心，要不是你那小男朋友的出现惹怒了规则，它是不是会把众神游戏变成天国模拟器？谁能在互帮互助小游戏里打动了世界，谁就获得一朵小红花！？” “哈哈哈哈！真可怜啊世界！多么可怜！”笑够了，它无视脸上的裂痕，死死盯着那个依旧不为所动的人，半响咽下喉中残余的震动，带着无尽恶意开口： “你应该早就准备好毁灭了吧，世界的堕亡将带着所有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东西一起去死，直到所有的一切将重新开始！” “不过我很好奇，你把这当做屠戮还是救赎！？” 铺天盖地的虫群忽然从四面八方涌出，瞬息间将那道灰白的人影包围在其中。 从世界的威压之中再次喘过一口气，它看向再次破出的灰白人影，语气里忽然多了一丝疑问：“堕落已经开始应该无法停下，可你居然堪堪止住了崩毁……” “是因为什么……” 看着那双一直毫无波澜的眼眸里第一次染上除单纯杀意外的危险，它却彻底扩大了笑容，一字一顿：“或者说，是因为谁？” 这一次，刀锋凌厉而下，直接切断了它的胳膊。然而在剧痛之下，它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远处，丝毫没有停止挑衅的意思： “是因为那个胆大包天的人类吗？那就是你拖着这幅残躯停留到现在的理由？” 这一瞬间，郁宿珩忽然握紧的掌心。 紧接着，察觉到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紧紧攥住的伪神却死死盯着他，最终高声笑道：“别开玩笑了世界！他救不了你，谁也救不了你了！” “我会见证一切的毁灭！作为我登神的阶梯！” 第99章 前期准备 介于追兵不断的现状, 黎忻想了想，最终带着这一大伙人进了桑黛德夫人的花园。 进门时，黎忻远远就看到了那个依旧在花园中的漆黑影子。美丽优雅的夫人依然在花园中绘画, 对黎忻带人进自己庄园的行为不置可否。 没被阻拦就好说了。 几分钟后后, 几人便光明正大的占据了古堡一楼的一间会客室——躺尸一片。 在这一伙位于怨都战力巅峰的家伙里, 反而鬼井一个被npc关了大半天, 好吃好喝的小辅助状态最好。其次就是看着她哥一脸不爽的疯兔子。 至于黎忻, 这位凭一己之力差点干翻复活本的家伙无论是脸还是嘴唇都没了一点血色，但那双黑暗中泛着光的黑色眼睛却依然清明的可怕。 来到这里后他少见的没怎么说过话。苍白的脸上带着点说不出的邪性美感, 病态且懈弛往那一坐, 跟这座阴森森的古堡适配度极高。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副本boss呢。 不过哪怕掩饰的再好也, 他的状态也是肉眼可见的不对。就这会儿功夫，劣池已经往他那看了好几眼。 作为契约的附属，劣池直觉这个坐在那一副没事人似的家伙根本就是在强撑。 最直观的就是契约。他能感觉到连契约的束缚都在松动，这直接表面对方这会儿比还是纯人类时还虚弱。 感受到劣池欲言又止半天的目光，黎忻终于从思索中回神，眯着眼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的意思只有一个，言简意赅，连劣池都看懂了——闭嘴。 劣池：“……” 面无表情的回头, 劣池觉得自己多管闲事的行为简直是脑子抽了。 “这是某个副本吧。” 抚平狂跳的心脏, 鬼井环视四周后搓了下胳膊, 有点坐立难安：“可能是我的幻觉，我怎么觉得这里有很多的鬼魂和幻境残余……” 作为专攻这方面的辅助，鬼井现在十分怀疑自己的判断有问题：“难道是什么玩意影响了我？不应该啊……” 闻言, 黎忻却只是不紧不慢的抬头，顺嘴浇灭了他的幻想：“你感觉的没错。” 鬼井：“……” 靠！这什么鬼地方！？ “这就是你抽到的3s副本？”白巫倒是已经有了猜测，旋即不确定的皱眉：“你确定这里不会把我们一起拖进副本？” “不确定。” 白巫：“……” 黎忻此时用手肘搭在膝盖, 一手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随口回答：“不过进了也无所谓。你们没组队，大不了就是死出来而已。在复活本里死亡又没有24小时惩罚。” 听着这草菅人命的口气，连疯兔子忍不住瞥了他好几眼，每一眼都写满对他人品的怀疑和对他哥的担心。 白巫无言以对，但也知道这已经是权宜之计。 他们现在的状态实在算不上好，天鸽和枯骨暂时消停了，但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的是谁，出去被杀还真未必比死副本里好。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总得有点计划吧。”鬼井强迫自己无视这一屋潜在的牛鬼蛇神，掰着手指头：“比如我们得在这儿呆到什么时候，这期间要干什么，还有回头怎么出去，对了，我们还没攒够特赦券的钱……” 说到一半，鬼井下意识朝坐在一边走神的黎忻寻求答案，结果一低头就看见了这人腹部逐渐变深的布料，和一丝很淡的血腥味。 见状，鬼井难得有点宕机。瞪大眼睛看了片刻，终于磕磕巴巴的开口：“我去……朋友，你好像在飚血啊。” 这句话出口，瞬间转移了全场注意力 回神的黎忻在示意下垂眸看了一眼，随后挑眉唔了一声：“哦，我就说怎么有点冷。大概是因为没力量修补了。” 鬼井惊呆了：“靠，大哥，你不要云淡风轻的说这种话啊！没力量你早说啊，谁有止血绷带？” “没发现而已，我又不是闲的没事找死。”黎忻倒是无所谓，只不过有点头疼怎么换身衣服。 “我有。”白巫皱着眉伸手，从疯兔子带来的包里翻出一卷绷带，语气担忧：“至少要先处理一下，有没有房间，我这里还有止血药剂。” 盯着悬在面前的的绷带，黎忻垂着眼眸似乎又有点走神，半响后才回答：“给我吧。简单处理一下就行，我一会儿要进游戏。” “你不要命了！？”鬼井简直对他这种上赶着作死的行为理解不能： “怨都又没有死一回满血复活的设定。而且万一进游戏遇上一个喜欢看人生不如死的npc呢？你这状态逃都逃不掉不就完了！” 黎忻眯了眯眼：“……我觉得你可以盼我点好。” 白巫同样不认同：“太危险了。” 然而于两票反对意见，黎忻却只是抛了下手中的绷带：“能说点有用的么？” 他的眼底依然带着点笑意，但几人已经听出了他话音里的不容拒绝。 第117章 房间里的人大多数已经已经对这家伙的脾性有了了解，闻言顿时沉默下来。 而疯兔子则没这么多顾忌。她对白巫和这个人合作的原因有一定了解，察觉到这人忽然急于求成的状态，顿时皱眉：“你很急？” 黎忻没否认：“算是吧。” 疯兔子沉默了一瞬，过了半响忽然抬起头，盯着眼前人的眼睛，语气坚决： “我知道你和我哥合作的原因，如果你确定要继续，我可以帮你。” 闻言白巫皱了下眉，本能想要制止：“小枫。” 然而疯兔子没看他，只是不闪不避的和挑眉看她的黎忻对视：“我知道这是3s副本，但id019不算拖后腿吧。” id019当然不会在拖后腿的行列，更别说就目前的状态来看，她估计是在场的战力巅峰。 但黎忻并没有立刻答应，托住下巴的指尖无意识的轻点侧脸，最终却遗憾摇头：“没成年的小丫头还是先说服监护人吧，我宁可用鬼井。” 这话是随口一说，但刚一说完，黎忻想了一下，居然发现也不是不行。 一个状态不错的辅助确实能减少他的压力，而且还能堵住这帮罗里吧嗦家伙的嘴，非常合适。 想到这儿黎忻直接侧头，朝还在一脸懵的鬼井开口：“没问题吧？” 没想到话题忽然跳转到了自己不认识的方向，还没反应过来的鬼井愣愣回答：“哦，好啊。” 更没料到这个发展方向的还有疯兔子，她一下从沙发站起来，满脸写着离谱：“你在怨都讲未成年！？我没成年，那你身边那个家伙就成年了吗！？” 莫名其妙被拍板进3s副本的鬼井还没来得反思自己为什么嘴这么快，听到这句质疑，他一时间不可置信的抬头：“我大三进来的！你不会真以为我高中生吧！？” “可以了。” 由于状态不佳，黎忻没任由这种没营养的争论继续下去，拍了下手直接敲定：“用到你的时候我会找你哥，现在还不需要。” 无视疯兔子不爽的注视，黎忻仰头看向漆黑的楼梯。 他上次从副本离开后一路走到了第五层，距离第七层只有一步。 黎忻确实在赶时间，不然也不会任由这种状态冒险。从神裔直接降临复活本的动作来看，红棋的速度也在加快，谁能掌握先机谁就能多一分筹码，他必须尽快。 24小时后天鸽就会出来，她暂时找不到自己，那大概率会尽快返回上层。 黎忻故意跟她透露出的东西不少，如果天国的神裔真的和传言里一样追究纯粹，那一旦返回，以她的性格会直接找到红棋对峙。 排行榜内讧听着是很刺激，但错过太多就有点麻烦了。 在加上郁宿珩…… 伸手触碰着耳边温润的宝石，黎忻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确实不能再拖了。 半阖眼眸，黎忻松手从沙发起身的动作扯动伤口让他略微一顿，但很快便被掩盖。 察觉到气氛有点压抑，黎忻一手按住椅背，脸上又一次挂起来和往常无异的笑： “行了，不知道的以为你们来奔丧的，没准备让你们闲着。” 说完他看向窗外近乎黑暗的天空，瞳孔反射着窗外微弱的光亮：“这栋屋子和副本有一定关系，我需要你们找到相关线索，关键词是天谴和红雨。” “天谴？”这个词让劣池瞳孔微缩，随后死死皱眉。 而白巫的注意力则放在了另一个词上：“红雨？” 他低喃一句，随后惊讶抬头：“这至少是渎神的罪名才可能触及的天谴。” “……是么？”垂眸看着手中逐渐干涸的血渍，黎忻随手捻了捻，眸光无意识眯起：“外面那位夫人就是那场天谴的幸存者。我怀疑最后一个副本就和她有关，在此之前我需要线索。” 消化着这个消息，白巫揉了揉太阳穴，最后应了下来：“明白了。” 而劣池则转头看向点点头就准备起身上楼的黎忻，眼底依旧带着质疑：“你确定自己能行？” 见这家伙直接把自己排除在战力之外，鬼井不爽拍桌：“你什么意思，关键时候我也能炸死对面好吧！” 然而他的挽尊行为被直接被忽视。 黎忻居高临下瞥了劣池一眼，闻言微笑：“小狗，没人告诉你别和一个有固定伴侣的男人提‘不行’两个字吗？” 对这种好心当作驴肝肺的行为，劣池报之冷笑：“那位大人知道你为了证明自己能行，上赶着找死吗？” 郁宿珩知不知道？ 当然不可能让他知道。 黎忻下意识摸了把还没止血的腹部，一点没有犹豫的想。 不过最近异动频繁，他估计没空管自己。 越想越对自己的处境感觉良好，黎忻果断拍手：“好了各位，该养伤的养伤，该干活的干活。” 说完他甚至充满威胁的瞥了眼虚空，意有所指：“还有的，别多管闲事。” 规则：[……] 第100章 神之庆典（1） 之后的两天多, 鬼井跟着黎忻经历了水深火热的惨痛日子。 什么开门杀，什么进屋上吊绳挂脖、水里和鳄鱼的追逐赛、陪恐怖娃娃玩过家家、真人跳棋，泥潭求生等等等等。 几乎是每隔几个小时, 楼下几人都能听到鬼井气急败坏的怒骂和紧随其后的慌乱惨叫： “我靠！黎忻你没有心！你拿一个辅助挡刀良心不会痛吗！？” 楼下, 劣池正面无表情的将手里沾满灰尘的书塞回书架, 闻言冷笑：“煞笔, 跟那家伙讲良心。” 就这样, 被鉴定为良心缺失的黎忻居然硬生生拖着武力不行但逃命技术一流的鬼井三天内打通了第六层。 等鬼井再次坐进会客厅的沙发时，整个人都变成了绝望的灰白。 路过的疯兔子正抱着一只刚刚企图袭击不成, 差点被揍成拼图的相片。看到他这幅惨样, 顿时杵到了一边：“这不是成年人大三生吗？怎么没打几架就跟要死一样。” 鬼井：“……” 在心底默念几遍自己打不过这小丫头, 鬼井费力的动了动眼珠，最终幽幽开口：“有没有可能是我替你顶灾的呢，未成年？” “切。” 疯兔子不置可否，这会儿见她哥推门进来便蹦蹦跳跳的跑了过去。 同样注意到沙发上已经四大皆空的鬼井，白巫看了眼四周，见没有某位伤患的影子，顿时有点担心的问：“黎没事吧？” “他啊，还那样。”闻言鬼井揉了揉头发, 一脸怨气都要化为实质了：“坑人的时候反应快的离谱, 但脸色白的跟鬼似的, 又不让人看伤口，没法判断啊。” 想到黎忻迟迟没能恢复的状态，白巫不由皱了下眉：“他的异能可以拟态, 那按理来说只要有富余的能量就会优先修复身体。但两天内还没恢复就证明问题很大。” 说完他扭头看向靠在门框没说话的鬼井：“契约的回馈怎么样？” 鬼井头都没抬：“半死不活。” “噗！咳咳……” 听完这言简意赅的一句，鬼井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咳了半天才忍不住叫道：“我靠, 都这样了他还能成天笑眯眯的在副本里坑我外加坑npc！？” “正常，他不想让人看出来什么的时候就不会漏出太多破绽。”侧头看了眼皱紧眉头的白巫，劣池能猜到他想干嘛，淡淡开口：“少去浪费口舌了，他做的决定凭我们还劝不下。” 白巫沉默一瞬，最终叹气：“他现在在哪？” “去顶层了。”鬼井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明天就是最后一个房间，他去见那个npc夫人。” 这栋古堡的顶层其实是一个很大的露台，四周是镂空的圆形穹顶。 感受到带着冷意的狂风，等黎忻踏上这里，桑黛德夫人已经在圆桌边等候。 黑色的长发连带着裙摆被风吹乱在空中，好像随时都可能随着风消失。 这次她没有坐在花园里随处可见的画架之后，而是端着茶杯沉默注视着整个庄园。 看到黎忻后她没有太多的反应，任由他走到圆桌对面站定，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这片黑灰色的死地。 从高处向下看，只有枯枝残叶的花园像是被漆黑彻底吞没，只剩下看不清细节的荒芜。 这让黎忻不由想起了桑黛德夫人画中的那些色彩。它们温暖，恬静，像是梦幻的泡影。可这一切伴随着一场天谴彻底化为泡影，只留下她独自坐在画布之后，徒劳的复刻着过往的一隅。 可伴随着每一场落下的红雨，她甚至连这唯一的一点回忆都无法留下。 最终，是桑黛德夫人先开了口： “最后一间房是我的房间。” 说完她无视身边人没有掩饰的诧异，平静注视着远方，开门见山： “这里曾是一座小镇，或者说城邦的一角。而在那天之后，这座庄园作为了仅有的见证，和我一起被收入这里。” 第118章 桑黛德夫人的声音很轻，在风浪的席卷中甚至让人听不真切。 此时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花园中的迷茫和痛苦，却蒙上了一层近乎麻木的淡漠： “时间已经过了太久，久到我甚至无法分辨过往的回忆是虚构的还是真实。” 黎忻静静的听着这位女士毫无起伏的自述，没有出言安慰，也没有试图引导。 在这某些时候，他知道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过往的回忆是一切悔恨与恐惧的源头。从来到这里之后我似乎一直逃避着不敢去回想。” 桑黛德夫人用最平静的话语将自己置于台上开膛破肚，亲自将血淋淋的过往剖开，最终留下见不得光的腐烂内脏： “直到那天我才猛然发现，原来我已经忘了这么多……” 说到这儿她终于起身，身形在风暴中像枯叶般摇摇欲坠。 可当对上那眼睛，黎忻却从中看到了无法掩盖的固执与决心。 “可我不该遗忘，因为那是我残存至今的理由。”说话间，她一步步走到毫无保护的边缘，眼前是毁灭后的残余，可却又和过往的光辉重叠。 这一次，她痴痴的注视着这座早已死去的花园，黎忻看到复杂的情绪从那双眼睛里接憧而至：懊悔，悲伤，痛苦，怀念……却独独没有恨。 注意到这点，黎忻眼底划过一闪而过的思索，但再次开口时，声音却轻缓的听不出一点异常：“那是属于你的过往对么？我会在那看到什么？” 长久的沉默过后，桑黛德夫人抬起眼眸平静的回答：“一场……庆典。” “你想要什么？” “我希望你能在帮我找到一个答案。”说话间她的眼底闪过一丝迷茫，但又很快又再次回神：“现在的我已经记不得了，但那时的我会告诉你。” 很轻的闭了下双眼，她才再次回头注视着身边这位被指引而来的访客，看着他被掩盖的很好，却依然略显苍白的脸色一针见血： “你被一份远超现阶段能力的力量透支并反噬了，其实现在最该做的是暂停使用力量并休息。” 早已对此猜测的黎忻却只是微笑着没有回答，而对方已经从他的态度中得到了答案。 收回目光，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桑黛德夫人忽然说了一句出乎黎忻意料的话： “你应该已经看出了是规则故意引导你来到这里的。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规则许诺了你什么。” 黎忻没应声，她也并没有在意，只是看着远方的天空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但如果你真的能帮我从过往中找到我想要的答案，我也可以额外许诺你一些东西。” “那段回忆中有能让你恢复的东西，而在此之后，我也可以帮你的朋友尽快离开这个所谓的复活本。” 说完，她没再看黎忻的反应，只是在刺骨的风中缓缓闭目： “我要说的只有这些，那么……祝你好运。” …… 从顶楼离开，黎忻又用一晚上的时间将白巫他们收集到的线索又整理了一遍。 最终在三个小时之后，将满脸写着生无可恋的鬼井从睡梦中拽起，一起踏入第七层。 意识在沉沦的瞬间，黎忻便听到了追随幻影而来的欢快笑声—— [你听说过神明的国度吗？] [你看，它就在那里。在世界的中心，在那座被纯白与鲜花围绕的地方！] [告诉你一个秘密，最初归属于神明的人们就生活在那里！] [快来！神明的恩典已经降临，被选中的人们将要参加神之庆典！] [快来！让我们一起向祂祈福世间再无苦难！] [快来吧！那是最美的乌托邦，我们将在神明的庇护之下永恒前进！] 少女欢快的声音轻唱着歌谣，将黎忻从黑暗中唤醒。 身后的玻璃窗透出明媚耀眼的光线，而眼前则是一间巨大的暖白色书房，里面点缀着不少蓝灰色与白色交错鲜花。 感受到脸上的异样，黎忻下意识伸手，居然摸上了一面遮住大半张脸的面具。 屋里没有镜子，于是黎忻下意识转头看向窗户，却在看清窗外景色的那刻，真正身临其境了桑黛德夫人画布上所描绘的“美梦”！ 这是一座美梦与乌托邦交织中的小镇，所见之处皆是纯粹的色彩，灰白砖石搭建的房屋和翠绿的树荫交错，欢快的歌声伴随着温和的交谈透过窗户隐约落入耳中。 而更远的一些的地方是一座精美的古堡庄园，黎忻能看到艳丽的色彩和绿茵将它层层围绕，露台圆顶上方高耸的尖角落与天空与太阳相接。 注视着鸟类飞过云霄最终落上那洁白的屋顶，黎忻远远注视着那里，脑海中却只有那座终日被黑暗与血腥裹挟的建筑与花园。 抚摸着脸上瓷白色带着蓝灰暗纹的面具，黎忻最终没有摘下。 将脑海中杂乱的思绪压下，就在他准备先看看桌上这堆资料时，便听到了“哐哐”两下敲门声。 随意抬眼，黎忻相当自然的开口：“进来。” 门应声而开，走进的是一位穿着灰白色衣袍，身上披着到小腿的斗篷，带着纯色半脸面具的男生。 他看起来不算大，但因为遮着脸，黎忻无法判断出他的准确年龄。 目光从面前朝自己行礼的人身上扫过，黎忻并没有表现出太多上位者的姿态，不紧不慢的开口：“什么事？” “先生，这次庆典中被选中的二十三个人类已经到了。”男生轻快的回答：“领队想问问您要把他们安置在哪里？” 安置在哪？好问题。 虽然连这地方到底什么情况都没完全搞明白，但黎忻却面不改色，拿出自己以往糊弄那帮“合作者”的话术张口就往上套：“和之前一样。” 按照黎忻以往的经验，这句话说完无非只有两种结果—— 最好的是这个小鬼悟性极高，什么都不问了直接安排。 至于如果是劣池那种类型的死心眼的…… 想到这黎忻瞥了眼男生忽然变的欲言又止的表情。顿时明白了自己想要有个聪明手下的愿望又一次破灭。 最终，赶在那句“哪个之前”出口前，黎忻平静的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颇有经验的将那句话堵了回去： “还有别的事吗？” 男孩：“……有。” “说。” 可以看出这个男孩还是有点怕黎忻这位“先生”的。被打断后从善如流的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准备回去后原原本本复述给领队，将痛苦转移给别人。 至于现在，顶着黎忻询问的目光，男孩赶紧说了下去：“那个，被选中者在过城门时出现了一位‘被神明注视’的人，按照规矩我把他带来了。” 听到这个说法，黎忻眯了下眼，知道自己不得不见了。 “让他进来吧。” 说这句话时黎忻在面具的遮掩下略微皱眉，随后换了个舒适点姿势倚靠上窗台。 他身上的这身明显是礼服，大面积黑色点缀着蓝色绸带与宝石，衬得他身形修长。但礼服这种东西无论在什么时代都一样，华丽有余但舒适不足。 至少现在完全收腰的腹部让黎忻觉得自己在受刑，却也不得不打起精神。 这些所谓的被选中者大概率就是玩家，在这种能藏身份的情况下黎忻不准备摊牌。 得到首肯，男生赶紧朝门外走去，随后不知和什么人说了句话。 紧接着一个带着白色头蓬人影便走了进来。在看到靠窗而站的黎忻后，居然反手将门推上。 看到这无比自然的动作和斗篷下熟悉的身形，黎忻瞳孔微缩，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一直持续到这人拉下兜帽，冷色的眼睛直直看向自己，视线最终落在自己耳边忽然颤动的耳坠上时。 此刻预感变为了恐怖的真实。 敏锐的察觉到面前人情绪不对，灰发蓝眼的男人充满审视的抱臂开口： “这么心虚，背着我做什么坏事了？” 而看着面前人熟悉的冷脸，黎忻在面具的遮掩下狠狠闭目。那个让无数人艳羡的大脑里只剩了两个字 ——要完。 说好的异动频发没空管自己呢！？ 第101章 神之庆典（2） 短暂的对视之后, 黎忻眯了下眼，心思百般流转后率先化为了惊讶中带着无奈的笑：“我以为你最近会很忙……” 他的语调和平时无异，随后离开窗边朝郁宿珩走去, 背光的眼底带着明晃晃的笑意。 察觉到面前人的目光如愿落到自己脸上, 黎忻弯起眼眸, 一直走到那人身前半步的距离才很轻的放缓声音：“在这种时候也要来找我, 是我让你不放心吗？” 他刻意带上了一点委屈, 再配上这张脸，别人能不能抵抗住不好说, 但郁宿珩明显不能。 两人距离很近, 郁宿珩看着这张近在咫尺, 明晃晃写着勾引两个字的妖孽脸，觉得有点招架不住。 第119章 果断后退半步拉开距离，郁宿珩最终无视黎忻微挑的眉头，眼底写了几个大字：你难道觉得自己很让人放心？ 这就让人没法反驳了。 轻笑一声，黎忻最终叹了口气：“好吧。” 他没再刻意多做什么，情调这种事只能见好就收，做多了可就让人怀疑了。 见郁宿珩的注意力从自己短暂的异常偏离，黎忻才重新打量着眼前人的装扮, 很快聊起正事：“你这次是以玩家身份进副本的把, 按理来说我们的任务并不重叠。” 说到这, 黎忻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交换信息如何？” 对于这个提议，郁宿珩罕见的犹豫一瞬，但最终没有拒绝。 “帮助准备并参与庆典。” 说着, 他越过黎忻走到窗边后将窗户向外推开，听着窗外清晰的交谈声平静补充：“庆典会在半个月后开始。” 听他三言两语讲明任务，黎忻也没隐瞒：“我要找一个npc, 替她完成一个愿望。” 侧头看向远处高耸的古堡，黎忻唔了一声：“不过我大概能猜到她在哪。” “……”听出他话外的意思，郁宿珩垂着眼眸没接话。 不过好在他的话一向也不算多，因此黎忻也没怀疑，只是靠墙看着他没什么情绪的侧脸说了下去：“你们这次进来了23人，排行榜前端有几个？” 这个问题其实没什么好隐瞒的，然而这次他忽然面色古怪的沉默一瞬，半响才看着街道某处的几道身影回答：“不算23个，里面有一半是过往的幻影。” “能对你产生威胁的顶多三个。” 他注视着其中几人的面孔，回头对上黎忻带着询问的目光，忽然说了句不明意味的话： “这里真实和虚假混杂，别陷进去，也别靠近他。” 作为“被神选中”的幸运儿，郁宿珩最终作为贵客安排进了隔壁客房。 进入副本大半天后，黎忻终于知道自己目前的职务是处理日常事务，和“镇长”差不太多。 但这里除了神明外没有领袖的说法，因此他这位“先生”说白了就是免费给这些人当保姆的。 临近庆典，黎忻办公室差点被来来往往的人直接挤爆。 去“下面”选人进入城区归他管，前期准备场地归他管，和神殿接洽具体细节归他管，甚至连每天的布置工作的具体安排也得归他管。 一整天下来，黎忻接见了七八个类似于之前那个小男孩之类的家伙。询问的问题也都是一些关于鲜花布置，绸带颜色之类杂七杂八的小事。 最离谱的是，就连唱诗班的领唱到底要用十岁小男孩还是刚满十六岁的少女都要他来拿主意。 身穿白袍的高大女人往屋里一站跟个定海神针一样，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就开始和黎忻分别介绍两人的全方位优势，并表示自己哪个都割舍不下，得先生拿主意。 黎忻：“……” 等用“既然决定不出那就一起上，给神明一个意外惊喜”的说辞把一脸震撼的女人打发走后，黎忻看了眼已经陷入昏暗的房间，终于松了口气。 昏暗的烛火中，黎忻扔下手里的羽毛笔起身，刚一动作就顿在原地，垂眸看向又一次开始渗血的腹部。 察觉到这点，黎忻忽然觉得被困在这儿打发这帮蠢货也不是没一点好处—— 至少省了编瞎话糊弄男朋友的精力。 起身走到办公室套房，黎忻摘下面具揉了揉太阳穴，久违的有点头疼。 他确实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郁宿珩，不光是因为蠢蠢欲的那些东西，更多的还是因为这个副本…… 想到从桑黛德夫人和现有线索整合的而成的那个猜测，黎忻很轻的皱了下眉。 “嘶……” 又一次开始蔓延的刺痛将黎忻从思绪中强行脱离。他眯了下眼却没急着去查看，而是带着质问看向虚空：“如果我的猜测没问题，我以为你会拦住他。” 规则：[……] 面对人类的质问，规则头一次这么无言以对。 其实这事本来是不用拦的。因为临近众神游戏开幕，在加上某些不安分的东西，郁宿珩近期确实很忙。 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玩意比想象中还要危险。就在最近，规则和「命运」甚至一同捕捉到了它和现实世界隐约的联系。 一旦牵扯到现实，那么它的危险系数就必须重新评估。 意识到这点，郁宿珩试图找机会亲自解决麻烦，然而对方太谨慎了。 神明被规则直接限制的原因就是因为担心神明过度干涉而扰乱现实走向。毕竟很多年之前祂们就已经见证过了血淋淋的例子…… 因此哪怕此时察觉问题所在，因为种种限制，郁宿珩真能出手的机会其实很少。 在命运无数的分支之中，到头来能被判定为直接干涉不会使神明直接干扰未来方向，将影响勉强降到最低的节点也就仅仅只有四次。 而在已经结束的三次里，郁宿珩虽然无法在这种半限制的情况下强行杀掉它，但也尽可能的在削弱。 至于在这之后到最终的节点到来之前，他能做到了也只剩了引导和旁观。 黎忻质问的答案就处在这个过程中。 规则原本以为郁宿珩在这场追击中所耗费的时间至少会持续到黎忻离开副本。 结果谁能想到被迫清心寡欲多年，郁宿珩久违提刀后不但没有生出什么多余的优柔寡断，甚至直接把杀心摆到明面，藏都懒得藏了。 最后一次，在那丑东西如命运观测的结果般逃跑之前，规则看着郁宿珩面无表情劈下的最后一刀的气势，深感要不是对命运业务能力无比信任，它真就要怀疑那疯狂逃窜的一坨能死在世界的刀下。 直接死了倒是还好说。但它要是死之前不管不顾的要拖不知道被影响到什么程度的现实世界一起毁灭，那天谴估计得紧随其后连郁宿珩一起劈了。 不过好在，这种狗血的破事最终没发生。 唯一的问题只有郁宿珩在预期之外提前闲下，来并敏锐察觉到这个被藏在游戏最深处的世界对外开放了。 之后的就不用说了。郁宿珩当时看规则的眼神像要连它一起劈了，但最后还是收了刀一起进了副本。 想起郁宿珩最后的眼神，规则一个字不想说，默默地退了。 至于下面这位，规则还有一大堆状没告，他被揍活该。 没得到规则的回应，对自己随时可能挨揍的处境一无所知的黎忻也见怪不怪。 扭头走进套房隔间的休息室，黎忻感受了一下舒适度还不错的床铺，便愉快决定在这儿凑合一晚，等郁宿珩第二天早上和玩家汇合后在出去逛逛。 抬脚走进浴室，黎忻随手丢下繁琐的礼服，最终看着镜子，解下了腹部早已一片黑红的纱布。 随着阻碍脱落，黎忻面色平静的看着左侧腹部处那道像是瓷器被敲碎一样的漆黑裂纹。 它的尾端堪堪止住了蔓延，最终停留在了心口核心下方。 其实桑黛德夫人说的对，他确实是被反噬了。 他的力量在和那只鲸共鸣时被强行拔高到了另一个巅峰。可在力量无限增长的同时，身体却无法承受填充再被强行抽空力量的过程，最终导致了目前的崩毁。 这种崩溃对深渊来说是可以制止的。只要被榨干的力量重新填充，那么它们会优先填补空缺。 可这几天黎忻根本没有停下休息的意思。 缓慢恢复的那一点力量还没等存储就直接被黎忻在副本里挥霍殆尽，最后硬生生凭借着这点力量残余在三天内来到这里。 没再多看，黎忻冲了个澡后随手把绷带缠了两圈，就拎起外套就准备去休息。 然而刚换上衣服走出卫生间，黎忻就听到急切的敲门声伴随着恐慌的叫喊在门外响起： “先生！出事了，那些外来者出事了！” 第一天晚上就出事？ 皱了下眉，黎忻重新带上面具，开门便看到一个站在门口，同样带着半脸面具的小男孩，和顺着半开的大门将黎忻从上到下审视一遍的郁宿珩。 对上那双看不出情绪的蓝眼睛，黎忻非常庆幸自己在开门前飞快的把扣子全扣了，至少表面上肯定看不出什么端倪。 门外这个提着烛火灯笼的小孩黎忻今天见过。 他是神殿现任主事人的孙子，那帮玩家现在就住在神殿，说是方便明天帮忙布置庆典现场。 见到黎忻，小男孩瘪嘴一副快哭的语气：“呜呜呜，先生，好可怕，你快去看看吧！爷爷说有人想破坏我们的庆典，求你快去看看！” 黎忻：“……” 人命找我干嘛，按照职能划分你们神殿不应该是专业的吗？ 没料到白天给这帮家伙当了一整天牛马后晚上还得加班。 这下躲男朋友躲到身体恢复一些的计划还没开始就被破坏，黎忻十分不爽，但看肯定还是要去看的。 第120章 等黎忻重新换上衣服和两人一起走进神殿长廊后，抬眼就看到了绿地中央围着的一大堆拿着火把的人。 其中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听到声音回头，在看到黎忻后朝他微微垂头，随后嘶哑着声音礼节性的开口：“劳烦您亲自来一趟了。” “还好。”黎忻大步走近，在看到地上倒着的白袍人影后随口问道：“出了什么事。” 听到问题，老者让出位置示意他去看地上面色青白但身上却并无血迹的人影，嘶哑的声音落在黑暗中带着隐约的肃穆： “他坏了规矩并触怒了神明。” “坏了规矩？”听到这个和自己的预料相差甚远的回答，黎忻惊讶挑眉：“坏了哪条？” 闻言，老人的脸在烛火与黑暗的交错中显得阴森而可怕，他直直看了黎忻片刻，最终森然开口：“他擅自闯入神明的花园，在今晚带着悔恨被天谴杀死。” 进了个花园被天谴杀了？ 规则这么闲他怎么不知道？ 虽然这老头张嘴就有睁眼说瞎话的嫌疑，但黎忻刚准备说些什么试探，就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放屁！你们要的东西只有进花园深处才能拿到，不进花园我们怎么完成任务！？” 人群中忽然骚动，一个一看就知道是玩家的人愤怒反驳，却在察觉到周边一道道隐藏在面具与白袍下，带着不善的目光时，被身边人一把捂住嘴拖了回去。 没理会玩家那边的动静，黎忻藏在面具后的双眼微眯，忽然不紧不慢的询问：“死因是什么？” “鞭刑。” 有人忽然出声，黎忻侧头看去，看到了一个从人群中走出，同样一身白袍头戴披风帽子的女人。 她在老人的鼓励的目光下坚定上前，语气不卑不亢： “我今晚恰好巡查，亲耳听到神谕降临。” 听到这个说辞，黎忻忽然意味不明的看向她：“是么，那祂说了什么？” “祂亲自念诵了亵渎者的罪名，并赐下刑罚！” 女人环顾四周，最终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高举火把，扬声回答：“这是祂的警告！渎神者皆当死去！” 伴随着这句话，越来越多的火把伴随着高声呼喊被高高举起，最终汇聚为齐声呐喊： “渎神者皆当死去！！” 在这些近乎疯狂的呼喊中，黎忻注视着一切，被面具藏在黑暗中的眼睛让人看不真切。 而在人群之外的最边缘，郁宿珩同样沉默，只有蔚蓝的眼底倒映着烈焰的火光。 第102章 神之庆典（3） 第一晚的死亡以「渎神」的罪名结束。 玩家们似乎已经熟悉了各种离奇的死亡理由, 因此他们并没有说太多，只是见缝插针的找准机会凑到那些白袍人身边，试图获得更多线索。 玩家都穿着统一的白色斗篷, 没带面具, 在这种人人遮脸的地方显得十分显眼。 黎忻大概数了一下, 加上地上躺着的那个, 22人不多不少, 但其中有一些却显得格格不入。 不同于在恐惧中依然努力找线索的玩家。面对“渎神”这种罪名几乎吓傻了，他们恐慌且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有胆小的甚至直接瘫在地上。 对这些人的身份, 黎忻也有了判断—— 这些人大概率就是回忆中那些真正的“朝圣者”。 他们才是渴望踏入神之国度的虔诚者, 而不是玩家这种被强行塞进来的异类。 将在场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黎忻垂眸看着老人指挥人把地上的尸体抬走。这个过程中他没再给身边这位被大半夜叫出来的“先生”一个眼神，就好像把他叫来真的只是为了走个过场。 没对此发表什么意见，黎忻来之前就猜到自己的身份顶多算个保姆，并没有太多话语权。 待尸体被带离，现场氛围终于平息，只剩窃窃私语。 看着少男少女们白色的衣袍消失在远处，黎忻缓步走到老者身边, 忽然问道：“神眷者今晚没来吗？” 这是黎忻早上翻资料时看到的词。 他们是神明选择并留下的使者, 代行神职。 黎忻怀疑这就是代理人在更久之前用过的称呼之一。 听到这个问题, 老人终于将目光投到身边样貌出众的年轻人身上。 注视着那张只是带着一点笑意的脸片刻，他才阖眼摇头：“神之庆典就要开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扰他们。” “是么。”得到答案, 黎忻仰头注视着远处高耸的庄园尖顶，没再说什么。 沉默一直持续到直到离开之前，黎忻在转身的瞬间忽然听到老者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明天下午将举办安魂仪式。” 脚步微顿, 黎忻侧身看着老人火光阴影下略显森然的脸静静等待。 “你既然觊觎神眷的位置，那可以来参加。” 说完老人抬起浑浊的双眼，一眨不眨的和黎忻对视，像是要将他彻底看透：“就当是你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的……奖赏。” 奖赏…… 指尖微动，黎忻从他故作的慈爱却难掩轻视的语气里中听出了无意间流露的高高在上。 将眼底的情绪尽数收敛，黎忻居然主动回避了对方带着明显攻击性和压迫感的注视，垂眸按住礼服上的绸带，夹杂着喜悦朝老者垂头：“感谢您的提醒，我会来的。” 年轻人的姿态谦虚到出乎意料，老人沉默片刻，终于收回目光中隐含的审视，接过身边少女递来的手杖，同样朝他垂了下头，满意的纠正道：“是感谢祂的仁慈。” “当然。” 黎忻缓缓勾唇，目光落到不远处靠墙站在黑暗之中的人影上，轻笑回答：“感谢祂的仁慈。” 副本第一晚，所有玩家都没睡成。 等老者驱散，众人回到住所时，已经是凌晨三点。 将提着灯坚持将两人送回来的孩子打发走，黎忻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将碍事的短披风随手扔到地毯上：“那老头明显有问题。” “你不觉得他有点原始崇拜的基因在么？”黎忻冷笑：“比起神，他应该更崇拜他自己。” 郁宿珩瞥了他一眼，对此不置可否。 “按照他的说法，明天的的仪式神眷依然不会出现。”跟在郁宿珩身后来到房间外的走廊，黎忻靠在门边，语气里带着思索： “这名义上是一座神的城市，可现在权力却开始偏移了。他一个神殿主事人甚至可以在神眷候选人上插一脚。” 注意到黎忻投来的目光，郁宿珩声音没什么起伏：“也有可能他只是吊着你，但实际上他的意见毫无意义。” 闻言，黎忻颇为认同的笑了：“他的意见确实毫无意义，毕竟能选择代理人只有神明本人。” “但这这样一来问题就更大了。” 头顶微弱的火光让黎忻半张脸落如黑暗，他松开礼服外套的纽扣，意味不明的开口：“他的动作不算小，甚至已经将大半神殿握在了手里。那些远古的代理人就算是个草包也应该能察觉到不对，可他们只是一味放任。” 将脸上的面具摘下，黎忻注视上面蓝灰色的暗纹继续说：“直到现在被彻底排除在权力之外。那老头聊起他们的口气像在说一群吉祥物，为什么？” 这次郁宿珩没回答，黎忻也并不介意，甚至直接带过了这个话题： “明天你要去神殿和那些人汇合？” “嗯。” 得到答案，黎忻侧头看向烛台跳跃的火苗，语气里带上了点揶揄：“看来被神明选中的特殊身份也逃过不当苦力……神明先生知道自己这么爱奴役人吗？” 郁宿珩：“……” 无视这人话里话外的暗示，郁宿珩一个字没说，把他没营养的话全当放屁，眸光却落在这人身上一点要收回的意思都没有。 眯了下眼，郁宿珩觉得自己这么些年还真是越发有耐心了，居然能站在这儿等一个人的鬼话等这么长时间。 无声的对视片刻，黎忻敏锐察觉到了情况不对，转而弯起双眸笑了起来。 他甚至主动凑上前，贴近郁宿珩的眉眼落下一吻：“怎么了？今晚我需要找一点资料所以没法陪你……” “我知道这个副本很危险，但我们没时间了。”他很轻的低喃，放轻的语调显得莫名真诚，但却避重就轻：“你目前能做的应该也已经不多了，否则规则不会捏着鼻子找我合作。” 感受着眼尾落下的温热，郁宿珩垂眸等了片刻，才在眼前人略带疑问的确认中冷声开口： “说完了吗？” 话音刚落，没给黎忻反应的机会，郁宿珩忽然伸手勾住对方领口的绸带领结，强行制止了下意识后退的动作。 对上那双写满无辜的眼睛，郁宿珩手上没收力气，看着手下很快泛起红痕的皮肤问道：“你要找资料？什么资料？” 虽然目前的状况在玩脱边缘，但黎忻脸上没有一点慌乱，张口就给了个合理解释：“找关于神眷的资料，我想知道他们……” 第121章 然而话音未落，郁宿珩却冷笑一声。 紧接着在黎忻惊讶的目光中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反手将他怼进身后的门里。 门内是套房的小型会客厅，两人跌跌撞撞的进门，郁宿珩用了点巧劲将人直接按进沙发。在对方企图撑起上半身想说什么时，伸手拽住他后脑的发丝，顺势将他按了回去： “不用找了，陪我一晚我亲自告诉你。” 郁宿珩眼底依旧没有什么情绪，可说出来的话却让黎忻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了：“等等。” “等什么？给你点时间再编个更让人信服的瞎话？”郁宿珩面无表情：“你确定？” 看着那双充满压迫感的眼眸，黎忻终于闭嘴了。 事到如今挣扎已经毫无意义，只会让事后清算时给自己多一条罪名，于是黎忻识相的选择放弃抵抗。 繁琐的服饰被层层解开，只剩下深蓝色的内衬。没再有继续解纽扣的兴致，掀起下摆将早已被渗透的绷带揭开，就听到耳边传来“嘶……”的一声。 映入眼帘的就是那道裂痕一样的伤口，中心处呈现出浓稠的黑色，而越往边缘就只剩下一条由宽到窄的细纹。 看着这一幕，郁宿珩的眉头皱的很紧。 “情况不严重，只是反噬。”感受到落在腹部的冰冷触感，黎忻不由自主眯了下眼，紧接着伸手勾住了对方搭在一边的指尖：“规则应该跟你告过状了。” 没理会他的小动作，郁宿珩声音很淡：“深渊巨鲸，你真是在作死的路上一骑绝尘。” 喉咙里带出短粗闷笑，可还没等黎忻借题发挥，就因为郁宿珩接下来的动作噤了声。 感受到忽然注入的力量，深渊下意识开始排斥，然而这点仅剩的残余还没等靠近就被直接驱散，更别说吞掉了。 看着黎忻猛然皱起的眉心，郁宿珩非常无情的丢下两个字：“忍着。” 探查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某人找死一样挥霍光力量也就这一点好处了。 几分钟后，随着最后一点力量收拢，黎忻最终被确诊为——纯属自找的。 这个结论让郁宿珩眼底的凝重散了大半，转而却变得晦暗不明。 然而还没等他压下想揍人的心，结果一抬头就撞进了眼前人的双眼： “别生气。” 黎忻的脸色依然苍白，但放轻的语气里却带着诱哄的味道：“我还是个伤患，别对伤患生气……心疼心疼我吧好不好？” 郁宿珩：“……” 郁宿珩的表情明显有一瞬间的木然。 他很想说自己不吃这一套，少在这儿玩卖惨这一出。然而黎忻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无视还按在腹部的手，顺势就想起身。 未能愈合的伤口实在太过脆弱，眼看着又要渗出的血迹，郁宿珩皱着眉却下意识松了力道。 而黎忻却在感受到桎梏松动的瞬间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紧接着顺着力道起身，垂眸追逐着那双依旧带着冷意的眼睛，嘴唇轻啄。 那力道很轻柔，像是门口那个企图迷惑猎人脱身的那个吻的延续。 略显苍白却依旧温热的唇落上眉心，然后顺着眉骨落上轻颤的眼皮、最终擦过高挺的鼻梁落上眼角。 呼吸控制不住的错乱一拍。招架不住略微后仰的间隙，郁宿珩的声音很硬：“都半残了还不安分点。” 黎忻依旧没回答，逗弄似的亲琢甚至直接落在那人因为后仰躲避而绷紧的脖颈。 感受到唇下明显颤栗，黎忻缓缓勾唇，随后猛然逼近，借着手上的力道将人直接按了下去。 短短一瞬间，主动权移位。 “你……” 感受到手下忽然绷劲的身体，黎忻还真担心火气未消的某人被惹恼给自己一拳。因此他轻挑眉头，果断低头，几乎贴着鼻尖注视着那双已经危险眯起的眼睛。 “别动……现在的我制不住你……” 这声刻意带上了点无可奈何。卖惨的手段虽然无耻且老套，但从不和良心与脸面共事的黎忻十分无所谓，反正好使就行。 终究是顾忌着他身上的伤势，郁宿珩深吸一口气，放弃了把人掀翻再给一拳的打算，但冰冷的眼睛里依旧写了几个大字：现在又不怕疼了？滚下去。 眼底划过笑意，黎忻却一点要听的意思都没有，自顾自垂眸重新吻了上去： “嘘……是你邀请我。”他轻笑着，完全没被吓退。甚至得寸进尺，在一吻的间隙于交错的呼吸中低喃：“神明亲自降下神谕要我陪一晚，并用神眷的线索作为交换。” “这种好事当然没有错过的道理。” 第103章 神之庆典（4） 天蒙蒙亮时, 郁宿珩很快从浅眠中苏醒，冷色的眼眸瞬息间恢复清明。 看了眼身上有些凌乱的吻痕，他倒是没什么太多反应, 起身看向不知何时坐在窗边, 想些什么的男人。 听到动静, 黎忻回头看向他, 眼底带着明显的笑意：“真早, 有哪不舒服么？” 郁宿珩没说话，但黎忻能从他带着嫌弃的表情中看到几个大字—— 你在说什么屁话。 忍不住笑出声, 黎忻起身走到床边, 弯腰在轻颤的眉眼处落下一吻。 这个轻柔的吻倒是和昨晚堪称恶趣味的作风相差甚远。 这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只短暂停留一瞬, 黎忻垂眸询问：“你们几点集合？” “六点半。” “好吧，那是该起床了。”无奈的蹭了蹭他的额头，黎忻刚想起身叫人送早餐上来，就被忽然拽住了领口。 力道不重，只是将他控制在垂头的动作没法起身。 至于罪魁祸首，郁宿珩对上黑暗中那双亮的出奇的黑色瞳孔，能从里面读出明显的疑问。 “别装，你知道我要说什么。”经过昨天一晚, 郁宿珩对这家伙诱哄和暗示重新有了抗性, 此时面对这张脸内心甚至毫无波澜。 伸手探入仅仅被一件宽松衬衫包裹的腹部, 微凉的手指搭在伤口边缘，半响后开口：“确实是反噬偏多，可惜我没有治愈相关的能力。” 对此黎忻并不意外, 声音里甚至带着明显的揶揄：“我懂，毕竟「世界」靠砍人起家嘛。” 郁宿珩：“……” 控制着手上动作，郁宿珩报之冷笑：“别告诉我是月亮给你总结的。” 其实是道老板总结的, 但黎忻笑而不语。 虽然不爽，但郁宿珩没抓着这点不放。毕竟这话虽然听着唬人，其实说的并不算错。 他作为「世界」诞生之初，规则还未能完整。世界的焦土之上什么牛鬼蛇神的东西都有，就是没有守则和秩序。 而最初的那些人类就是蜷缩在混沌与深渊的造物之中，目睹了一场神迹的诞生。 而后……伴随着人类不顾一切的祈求和脱口出而出的承诺。那双刚刚闪过千万年过往的冷色眼睛追寻祈愿而去，最终落在了这些脆弱的生命之上。 随着第一只深渊造物在愤怒疯咆哮声中被斩于刀下，「世界」做出了最初的选择。 从这之后，随着暴虐的怪物被郁宿珩强制肃清，越来越多的物种与种族在这片逐步走向平稳的土地上诞生，最终走向不同分支。 将不知不觉发散的思绪抽离，郁宿珩再伸手时，手里出现了一卷看起来像透明胶状物的绷带。 感受到扯住衣领的手松开，黎忻也没起身，反而顺势将额头靠上身下人的颈肩，任由他动作。 微凉的触感落上腹部，然后绕上带着薄肌的后腰，最终将整个腰腹全部包裹后紧收。 做完这些，郁宿珩垂眸看着半透明的颜色加深，最终停留在了灰白。 “至少十天。” 后面的话郁宿珩没说，但黎忻非常识趣：“十天不用异能？好吧，答应你了。” 盯了他片刻，对这脱口而出的保证郁宿珩也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警告的瞥了他一眼后便直接出门，留黎忻一人独守空房，面对新一轮的车轮战。 第二天上午，黎忻依旧没能从那间办公室离开，战绩包括且不限于—— 帮唱诗班的两位领唱对接裁缝并协助修女挑选服装颜色。 见了场地布置的相关人员，并听他哭诉神殿那位老头根本不懂艺术。 打发了上门推销自酿酒和甜点的农夫，被迫喝了一杯水并给出了用盐做甜点还是过于超前的建议。 等把最后一个哭着说自己被遗弃希望加入唱诗班的小鬼塞进还没离开的修女手里，黎忻微笑注视着离开的两人，将修女欲言又止的表情当不存在。 等房门彻底闭合，黎忻脸上的笑容才变脸似的消失殆尽。 面无表情的将桌上乱七八糟的申请表丢到一边，黎忻只可惜身边没有碎纸机。 离开看一眼就烦的办公桌，黎忻转身走到旁边塞满文件的书柜旁，伸手将其中一份“候选人”名单相关的东西抽了出来。 这份文件黎忻一早就注意到了，里面有前几任主事人的相关资料，而这个位置似乎是民众心中最容易被选为神眷候选的位置。 第122章 尽管以黎忻的视角来看，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但并不妨碍无数人趋之若鹜。 将几份文件摊开摆上桌面，里面最早的资料来自于三十年前，至今总共有九位。除去两个不知道因什么缘故中途退出的，剩余7人都是在三到五年的任职期内被调入神殿。 至于最终有没有成为所谓的“神眷”就不得而知了。 目光落在上一任话事人的资料上，黎忻看着照片中橙红色头发微笑着的年轻人，随后明显的皱了下眉头。 将资料放回，黎忻没急着离开，目光滑过架子上各类颇具宗教性质的书册，最终停留在最左侧的角落。 那里额外放置了一个木质高架，上面摆放着一盆蓝灰色的花，伸展的叶片与花瓣将书柜边缘遮住大半。 毫无疑问，蓝灰色是这座小镇的象征。 身份地位越高的人身上的蓝色元素就会越多，至于普通人在这种庆典临近的日子就只能身穿白色。 虽然话事人的地位实际上并没有多么重要，但大概是为了保持这个位置在民众眼中的期待，这间办公室里依然有几株这种黎忻暂时叫不上名字的花。 伸出的指尖忽然擦过近在咫尺的蓝灰色花瓣。黎忻垂眸看着两指间颤动的绿色枝条，指腹却落入花瓣内侧，前端碰上纯白的花蕊。 他站的距离很近，随着这个动作，黎忻甚至可以闻到散发的细微冷香。 眼底闪过的笑意，黎忻抽出指尖转而将花盆抱起，目光最终落在失去遮蔽物的几本书上。 将最边缘的三本抽出随手扔到桌上，又将手里的花在朝阳处扫出一个位置摆上办公桌。 做完这些，还没等被接连不断的蠢货逼的用布置办公室解压的新任话事人欣赏自己的成果，敲门声便紧随其后。 不过这次，黎忻脸上没了不耐： “进。” 黎忻没回头，只是听着脚步声渐近。 “先生，爷爷邀请您参加洗魂宴。”少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下午就要参加安魂仪式了，您需要在神明的见证下洗清污秽。” 闻言，拨动花瓣的指尖忽的一顿。年轻的话事人嘴角转而带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在神明的注视下么……” 在少年不解的目光中，黎忻缓缓勾唇：“不过，倒也不算错。” 洗魂宴位置选在了神殿后山的绿地中。 从灰白的砖石地面踏入柔软的草坪，眼前不再有高耸的石材建筑和不知道具体作用的石堆，只剩下青草的绿色和零星的花簇。 午宴还没正式开始，身穿白色衣裙的年轻人们聚在一起嬉笑打闹。偶尔传来一两句明显的清脆笑声，每当这时，发出声音的人便会很快捂住嘴，白皙的脸上透露出娇嫩的粉红。 如果单看这一幕，还真像游戏开场歌谣里提到的「乌托邦」。 “这边，请跟我来。” 身边的少年拉了拉黎忻的衣袖，将他带到后方一处摆着酒杯的桌前。 “这是敬神酒。”少年兴奋的指着杯中透明的液体：“你需要在其中一杯滴入一滴血，然后它就会变成透明的蓝色。” 和血相关，还要滴在酒里，然后莫名其妙的发生一些反应。 将这几个词总结在一起，黎忻在心底轻啧一声—— 不愧是宗教仪式感，宴会举行到一半不死几个都对不起这花里胡哨的前期准备。 敛去眼底的情绪，黎忻随意问道：“这酒有什么用？” “这杯酒会在桌上敬给神明。”没察觉到眼前人的异样，少年兴奋的解释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只有最纯洁的灵魂才有资格走入神明的视线！” 一口气说完，然而还没等黎忻再问，一道清脆的铃声忽然响起。 听到声音，少年赶紧拉起黎忻，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欣喜与兴奋：“就要开始啦，希望神明大人喜欢这场宴会！如果祂高兴的话，一定会选更多的人目睹祂的神迹降临！” 收回目光，黎忻没反驳，任由自己被拽着衣袖朝餐桌位置走去。 同一时间，无数身穿白衣的少男少女都在朝中心长桌移动，数不清的，翻飞的衣袍划过湛蓝的天空。 等黎忻走近时，长桌边已经坐了不少人。 看到他，坐在中心的老者面带威严，指着旁边的空位朝他示意：“坐这把，对面是那些外来者的位置。” 待面带微笑的年轻人坐下，他才不轻不重的继续问：“敬神酒已经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说着，黎忻抬眸看向不远处走来的那群白袍人，目光在一道身影上短暂停留后忽然问道：“之后的仪式他们也会参加？” 听到这话，老者目光阴沉一瞬，但又很快恢复如初，语气自然：“当然，毕竟是虔诚而幸运的信徒……不过，不会是全部。” 说完他缓缓起身，同样注视着那个方向，脸上又一次布满了慈爱的笑意，可仅有黎忻一人能听清的声音里却带着某种暗示： “别担心他们了，黎先生。他们还威胁不了你，就连那个‘被神明注视’的幸运儿也不能。” 说完，他忽然垂眸，盯着起身朝自己垂头的年轻人，恶意从他浑浊的眼底一闪而过，最终却只留下满意笑： “别想太多，只要你足够虔诚，相信神之目光必定为你停留。” 第104章 神之庆典（5） 玩家们依旧带着遮着半张脸的兜帽, 大概是某种不得不遵守的习俗。 不同于那天晚上远距离且混乱的碰面，这次仅仅桌子面对面的距离，黎忻还真从里面找到一位老熟人。 看着那身高堪忧且话多的小鬼, 黎忻只瞥了一眼就确认了他的身份——id064孤魂。 这明显不是个好应付的家伙。虽然战力不行, 但他对危险的感知能力强的可怕。 “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说这话时孤魂正盯着餐盘, 有点神经质的低喃：“说真的, 这个副本太不对劲了, 我总有种下一秒就会死的既视感。” “你能说点吉利的吗？”今天第三次听到，终于有人忍不住磨牙：“或者给点提示也行啊, 神棍。” “你以为不想？”闻言, 孤魂皱眉苦脸的叹气：“可我觉得到处都危险。” “……” 这天没法聊了!你怎么不干脆说一起死了算了呢!？ 一阵死寂般的沉默过后, 一个女声压低声音，语气里充满怀疑：“你真是规则派来搞我们心态的？” 谁要和规则绑在一起啊！？ 一整天都在唱衰的孤魂深感受到了排挤。 他颇为受伤的摸了摸心口，旋即转头去看右手边全程没说几个字的帅哥，试图寻找认同：“郁，你怎么看？” 郁宿珩：“……” 孤魂明显就有社牛的基因在身上，见眼前人毫无反应，不但没有识趣收敛的意思，甚至喋喋不休起来： “虽然上次你和某个混蛋把我耍的团团转, 但副本嘛, 都理解。”说到这, 孤魂话音忽然一转：“不过这次既然是队友，咋们就不计前嫌，不要藏私记仇了吧。” 听到队友两个字, 郁宿珩终于分了他一个眼神，眼里却带着明显的疑惑：“你怎么知道我是队友？” 他们进游戏后除了昨晚死掉的那个，剩下的人一个没少。如果这不是对抗本模式, 郁宿珩还真不好判断这家伙有没有用过检举。 “感觉啊，感觉。我又不是什么拿人做实验的人。”莫名其妙被质疑人品的孤魂叹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在这个副本呆在你附近最安全。” 郁宿珩：“……” 郁宿珩无法反驳且有点一言难尽。 “叮咚！” 随着清脆的铃声，交谈声随着铃声减退，最终归于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落在长桌中心，最终看向面露慈善的老者。 “既然各位已经到齐。” 老人的声音嘶哑，凌厉的目光从所有玩家身上扫过，最终落在前方的白色蜡烛中。 交错的白色蜡烛中心，一枚只有手掌大，被雕刻成圆形，看不出材质的石头正摆放在蓝灰色的软垫上。 紧接着，老者接过身后金发女孩递来的酒杯，将杯中的透明液体从圆球顶端缓缓倾倒。 当最后一滴透明液体从杯中滑落，两男两女从四个方向围上来，越过坐着的人，用火把同时将四枚蜡烛点燃。 幽蓝色的火焰升腾而上，很轻的幽香从火焰中蔓延。 做完这些，老人注视着被蓝紫色薄烟掩盖的石球，等四个人弯腰后退，终于扬声开口： “神明的目光已然落下！现在将你我的忠诚尽数奉献给神明！” 伴随着他坚定有力的声音，桌边身穿白袍的少男少女同时起身。玩家们虽然慢了半步，但也飞快反应过来，照着其他人的动作，伸手碰上圆形餐盘的中心。 紧接着，淡蓝色的酒水被送上餐桌，放在npc及黎忻的手边。 第123章 蓝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趁老者不注意的空档，黎忻伸手触碰杯壁。随后一粒很小，和尘埃差不多大的黑色光点从杯底向上漂浮，如果仔细看甚至能看到在水中摆动的尾翼。 肉眼难以察觉的鲸鱼最终撞上杯壁，然后彻底化为细碎的粉末。 确实是他留下的那杯酒。 确认这东西的来处，黎忻看向对面，发现玩家面前并没有这杯诡异的蓝色液体。 然而这未必是件好事…… “不同”在这种要求信仰极致同一，等级划分严密到几乎苛刻的地方，只意味着危险。 不过……在这张桌上“不同的”其实不只是他们。 感受到手掌落上肩膀的力度，黎忻侧头便对上了正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浑浊双眼。 黎忻没主动询问，只是垂下对视的眼眸耐心的等待。直到半响后，老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向众人介绍： “今晚参与到我们之中的不只有这些千里迢迢而来的客人，同样也有我们优秀而虔诚的话事人先生！” 顷刻间，黎忻成为全场焦点。 然而与现实不同，这里没有任何人鼓掌，也没有庆贺或者调侃的讨论，一切都静的令人不安。 数道情绪不同的目光在沉默中尽数落在身上，无言的审视足够逼疯许多人。 然而这对曾出入过无数会议和宴会，每天任人打量的「灰鸮」来说，却根本不痛不痒。 这些把情绪直勾勾写在脸上的好奇和嫉妒在他看来甚至还比不上上城区宴会时，那帮捏着鼻子同他谈交易的老东西感情充沛。 毕竟他们是真的很想弄死他。 老者根本没在意场上蔓延的古怪的情绪，自顾自将黎忻桌前的酒杯端起： “多么澄澈的颜色。” 他注视着杯中清透的灰蓝感慨，可黎忻没错过他言语中一闪而过的讥讽。 “来吧，孩子，神明已经确认了你的虔诚，可这还不够。” 将酒杯递给黎忻，老者忽然换上了唱诗一般的口吻，表情沉醉，可黎忻垂着眼眸，只觉得就这幅破锣嗓子还不赶不上游戏开场时那个小姑娘。 看，把神明听的脸都木了。 作为在场唯一有发言权的郁宿珩，他此时正面无表情的思考人生，而他身边的孤魂则一脸牙疼，看起来已经把这辈子所有的伤心事全想了一遍。 可老者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灵魂于神明的恩典之中得以洗净，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可作为神明眷顾的孩子，我们需要更多的灵魂脱离污秽，落入祂的怀抱。” 对一众诋毁一无所知，他满意望着白衣的孩子们崇敬而虔诚的脸，直到对上一排清一色颤动的白色头顶。 老者：？ 吟唱的声调诡异的卡了壳，老者狐疑盯着面前被袍遮的严严实实的头顶，然后缓缓皱眉。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就被身边响起的声音打断： “请您继续，我的老师。” 黎忻端起酒杯，带笑的声音中带着和那些白衣孩子们一样的敬重，奉承的话张口就来：“您的唱诗让我受益匪浅，我无比期待在您的指引下步入我们理想的……世界。” 最后两个字带着几不可查的重音，郁宿珩下意识抬眸，可那张脸此时被面具遮掩大半，让他无法看清任何痕迹。 黎忻一直注视着老者沟壑纵横的脸，他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却并没有回头。 因为眼前这个老头同样也在观察他。 那目光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审视与惊疑，可黎忻的姿态依然从容，黑色的眼睛中只能看到很浅的笑。 “老师？” 这次，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老者忽然笑了，嘶哑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好好好！” 他满意的大笑着，连胡须都在颤动。 “好啊，好！”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他才意犹未尽的转头面向神情各异的众人： “看到了吗孩子们？谦逊、有礼、无私而谦卑，这才是神明虔诚信徒该有的样子!” 面不改色的将这些和自己八辈子打不到一起的标签全盘接受，黎忻欣赏着男朋友忽然一言难尽起来的表情，眼底却并无笑意。 说完对优秀年轻人的无限欣赏，老者才终于回头看向黎忻手中的酒杯，继续未完成的“仪式”。 “去吧，孩子。” 他笑着对黎忻说：“去把这杯酒送到一位远道而来的信徒手上吧。” 将目光投向下方骄傲的年轻人们，老者继续开口：“他们本没有资格瞻仰一场神迹。可你，你们！你们都是被神明选中的人而这杯带着你纯净血液的酒却可以当做他们临时的门票!” 说完老者忽然将双手撑在桌上，身体猛然前倾，像蛇一样趴在桌上看向对面变了脸色的玩家们。 不正常瞪大的灰白瞳孔差点将一个女孩吓的叫出声。 视线从忽然变异的老者身上移开，黎忻注意到孤魂和另几个人忽然变了脸色，而他知道原因—— 数量 玩家加上过去的真正的“朝圣者”还剩下22人。可在座面前有酒杯的npc，加上黎忻和老者也只有19个。 这意味着至少会有三个人无法获得资格。 至于无法获得资格意味着什么？没人想亲自去试这个答案。 “怎么，你们不愿意面见神明？”察觉到玩家难看的脸色，这老头反而得寸进尺，听的孤魂想翻白眼。 “没有，怎么会。”孤魂深吸一口气：“让您的好学生赶紧开始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没得到想要的反应，老者终于放过玩家，回头去看面露沉思的黎忻，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迫切：“去吧孩子，去选一位纯洁的灵魂，将他带给神明!” “去吧孩子，你还在等什么？” “不要让神明等待!” 在一句接着一句，越发急切的催促声中，黎忻转着酒杯的手终于顿住，最终在老者期待的目光中如愿抬脚，朝桌子另一面走去。 所有人都紧张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可黎忻却只看向那双半遮掩在纯白兜帽下的眼睛，唇角始终挂着笑意。 最终，他站在了那双眼睛的主人面前。 对于他的选择，老者似乎很满意：“你已经做好选择了么，我的孩子？” 黎忻垂眸轻笑：“当然。” “那就把酒杯递到他的手上。” “幸运的朝拜者将这杯冲刷灵魂的酒喝下吧，然后以最纯洁的姿态进入神明的视线之中吧!” 在逐渐兴奋的嘶哑吟诵中，郁宿珩无声注视着那双倒影着自己身影的漂亮眼睛。这一刻，老者的声音似乎变的很远。 一瞬间的失神过后，郁宿珩才恍然回神，朝对方举在胸前的酒杯伸手：“给我吧。” 然而在即将碰到时，那只端着酒杯的手却忽然后撤。 伴随着男人眼底蔓延的笑意，在所有人未能反应的目光中，黎忻举起酒杯，居然将里面澄澈的酒水一饮而尽。 而后按住在震惊中想要起身制止的郁宿珩，弯腰吻住了那失了大半血色的唇。 嘘……别紧张。 黎忻没有闭眼，眼前是那双略微瞪大的蔚蓝： 既然什么都不想告诉我，那么……我会亲自得到答案。 第105章 神之庆典（6） 血腥的冰凉滑入咽喉, 杯中大部分酒都被黎忻自己咽了下去，最终渡到郁宿珩口中的其实只有很少的一点。 这个主要目的是遮掩的吻也比想象中要短促。 一吻结束，黎忻捏住眼前人下巴的指尖曲起, 随着起身的动作顺着咽喉曲线滑下, 如愿看到对方顿住的动作。 趁着这个间隙, 黎忻回头朝卡壳似的愣在对面的老者摇了摇空了的酒杯, 语气自然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抱歉, 一时兴起。” 这个吻来的突然，不光是这些一副没见过世面表情的npc, 就连天天见世面的玩家都呆在了原地。 孤魂瞪大眼睛, 仰头看了看眼前这位莫名熟悉的“npc”, 又看了看身边面无表情伸手蹭掉嘴角残余痕迹的郁宿珩，一瞬间特别希望自己是个瞎的。 “现在的npc都进化到可以耍流氓的阶段了吗？”孤魂恍惚喃喃道：“如果哪天我为了任务献身npc，规则会赔给我精神损失费吗？” 闻言，坐在他旁边的女人表情十分一言难尽，却下意识接道：“你成年了么就想献身，我要是npc都嫌你硌手。” 孤魂：“……” 由于这位口中的“一时兴起”，老者眼中同样有种世界观碎裂又重新拼凑的恍惚感，半响后才找回自己声音：“黎, 这位到底是神明的客人。” “我无意冒犯。”黎忻将酒杯放下, 语气里倒是充满歉意：“愿神明原谅我的无理。” 摆出神明挡枪, 老者意味不明的盯了他半响，最终无奈叹气：“罢了，愿神明庇佑你。” 这话一出, 在场玩家心里同时冒出一句话：罢了？你俩这一唱一和这就罢了？真就玩家没人权呗！？ 第124章 这边玩家还在为自己越发低下的地位哭泣。而一边，在场唯一一位神明则被气的麻木了，并不想庇佑这个越发放肆的小鬼。 既然神明和当事人之一毫无意义, 流程便很自然的继续下去。 之后端着起身的少男少女们没有黎忻这么目标明确。面对这成分不明的诡异液体，前期玩家们还保持着仅有的体面谦让一番，直到当场上只剩五杯酒时，终于有人按耐不住起身拦截。 借由这个导火索，场面顷刻间开始混乱。 剩余玩家一路从自荐，拍卖式的抬高价码，一直到面红耳赤的争吵。 没人阻拦这场小规模的内讧，毕竟在副本中谁也没资格替什么人做出选择，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待最后一杯酒被一饮而尽，作为最后一位赢家，男人涨红的脸上却毫无喜悦，甚至和失败者一样抱头痛哭。 见状孤魂长长叹了口气，看着在绝望中被带走的三人，眼底带着怜悯。 一场闹剧结束，老者终于意犹未尽的拍手，宣布午宴开始。 之后的就餐过程没再发生意外。 npc们恢复了宴会前的轻松氛围，反观玩家们一个个气氛凝重，无视大鱼大肉只夹了点沙拉配面包，确保接下来的体力。 这种过于朴素的烹饪方式显然也不符合黎忻的喜好。反正他现在对食物的需求无限降低，那就更没必要和自己的味蕾过不去，因此只选了些菠萝之类的水果吃了几口。 这顿让众人如坐针毡的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小时。 期间他们还得配合着老家伙不明所以的祷词又是合唱又是闭目放空，知道的明白是吃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跳大神。 吃到最后，黎忻笑眯眯的切着盘中的草莓，面具后的眼睛一直看着男朋友兜帽下始终木着的脸，深觉这见了鬼的仪式神明估计不太喜欢。 最终，伴随着老者敲响餐铃的“叮咚”声，被折腾了个够呛的玩家们都松了口气。 但很快，松到一半的气又因为老者接下来的话憋了回去。 “时间已经到了。” 说话间老者仰望着蔚蓝的天空，随着他扬起手臂的动作，舒适的微风从前方吹起，带起众人身上布料飘扬。 在扬起的风中，老者的声音肃穆而威严： “亡者于世界的大地归于安宁！” 意识到什么，黎忻的指尖忽然一顿。 此时，围绕着桌边或坐着或站立的年轻男女们正接二连三的起身，手牵着手朝空旷的原野跑去，齐声唱起另一段唱词： “祂的眷顾让我们行走于这片土地！ 澄澈之雨于天空坠落， 夏日的暖风吹动巨木的古枝， 世界之花于砖石的狭隙中摇曳， 我们再次向您祈愿！ 神明啊！我们祈求饥寒与灾病在神之恩典下如尘烟弥散！ 神明啊！我们祈求富饶与安宁始终相伴！ 我们向您进献全部忠诚，祈求在世界的指引下永恒前进！” 空灵的喜悦伴随着灰蓝色的花瓣飘散于天空，黎忻下意识接过飘落眼前的柔软花瓣，而后若有所感的抬眸。 前方，黎忻注视着郁宿珩兜帽下的侧脸，看清了那人眼底不加掩饰的嘲讽与厌烦。 蓝灰色的花雨下，仪式还在继续。 一道被白色布料包裹的躯体被推入这片纯白之中。 随着白布揭下，那张昨晚还被恐惧和狰狞布满的脸此时却安详的像是在沉睡。 蔚蓝的天空，温和的风与翠绿的草地，亡者于此长眠，像场精心准备的葬礼。 然而看着这一幕，不知是谁忍不住揉着胳膊，连声音止不住的颤抖：“他是……在笑吗？” 没人回答他的话，明明温和的风却不知为何让人脊背发凉。 越来越多的白色衣袍开始聚集。 众人沉默看着少女们将编制好的花环放在亡者脸上，用鲜花与枝叶沾着蓝色的透明酒水挥洒在空中，锋利的匕首在心口处划出一道圆，然后带着血渍亲吻着他的指尖。 “神明仁慈。” 老者叹息着：“哪怕渎神者的灵魂也终将归于这片大地。” 随着心口燃起的蓝色火焰，围绕在他身边的少女们没有离开，而是手拉手将他围住后地垂下头颅。 歌声再次响起，伴随着风声飘向远方。 忽然间，有人惊喜开口：“快看！神明投下注视了！” 在声音响起的那个瞬间，黎忻在一片惊呼中抬头，看向火焰中心—— 他看到从火光与灰烬中缓缓睁开的巨大双瞳眼睛居高临下，将围绕在周身的孩子们……一起点燃。 可没人对这诡异而血腥的一幕发表质疑。 无论是npc还是玩家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甚至有人开始激动低喃“神迹”二字。 黎忻和他们一样注视着那只诡异却又带着神圣的诡异眼睛。 可与其他人不同，他像是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状态。 灵魂在此刻像被强行分成两半，一半沉醉于这场所谓“神迹”，顺着萦绕的烟雾一同沉沦。 而另一半，却像是站在被蛊惑吸引的躯壳身边，漠然注视着漂浮在空中的莹蓝色光点最终密密麻麻的爬上一双双虔诚而沉醉的眼睛。 此时耳边又一次响起老者令人厌烦的声音： “神明的恩赐已经落下，最虔诚的信徒与决心洗去污秽的客人将在审判中一同归于神之怀抱！” 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火焰像是顺着五脏六腑一直涌上咽喉，连口中都是烧灼般的疼痛。 比起□□，它更像是在点燃灵魂。 难以忍受的痛楚连黎忻的身形都摇晃一瞬，骨节泛白的手撑了下椅背。 而前方这些npc早已疼的跪倒在地。他们死死攥紧衣领，却一声未吭。只是不顾一切的仰起头颅，蠕虫般朝前方爬去。 当第一簇火焰燃起，那只半阖着的眼睛猛然睁开。 蝉一样的诡异双瞳在眼眶中各自转动。其中一只死死盯着下方在近乎喜悦的悲鸣中彻底化为灰烬的孩子。 而依旧旋转的另一只，它从挣扎着的玩家中扫过，在一个跪在地上如精神混乱般哭喊的男人身上短暂停留。却在下一秒，没有任何征兆的直直落到黎忻身上。 猝不及防正对上那一层一层圆圈诡异交叠的痛苦，一道诡异而空灵的歌谣由虚幻逐渐清晰，这一瞬间，黎忻只感觉到自己的全部思绪顷刻间被强行收拢，再也无法思考其他： “我们曾向神明寻求一份恩典。 我们祈求世界再无苦难与灾荒，我们乞求力量与眷顾！ 祭坛上世界花随风摇曳，可神明为什么没有应许我们的愿望？ 我们依旧活在苦难之下，我们依旧恐惧着风暴与死亡。 祂为什么在给予希望后却又弃我们于不顾？” 重叠的歌谣伴随着一声声质问，黎忻皱紧眉头，可眼前尽是跳动的幻影。 意识在下坠，恍惚间他像是站在高台之上，目之所及之处皆是憧憬而仰望的目光。 一道模糊的童声在人群中响起：“大人！神明会永远庇佑我们吗？” 黎忻下意识转头，垂眸看向下方密集的人群。他没能找到提问孩子的身影，只是下意识回答：“当然。” “太好了！神明大人这么厉害，我们只要向祂祈祷就能富足的活下去！” 脑海中一瞬间的空白，黎忻下意识捂住眼睛，感到一阵眩晕。 “大人！神明大人很温柔吧，祂一定不愿意让我们在世界里经历苦难，祂一定是一位慈爱而温柔的神明！” “我们对祂来说是特殊的对不对？我们与众不同，祂会帮我们驱逐一切危险吧，因为祂选中了我们！” “慈爱而温柔……” 脑海中飞速闪烁的画面随着口腔中翻涌的血腥，最终定格在一双冰冷而锋利的眼眸。 看着这双眼睛，黎忻攥紧心脏处的布料，忽然近乎神经质的笑起来：“不是。” “他不是。” 台下的声音随着他的话尽数消失，黎忻仰起头，嘲弄注视着那一双双不解而贪婪的眼睛： “不过心软是真的，真对不起那张看着就冷酷的脸。” 说完，黎忻无视几乎将灵魂扯成两半的剧痛，笑容从他脸上尽数消失，可语气里依然带着冰冷而血腥的笑意： “你们是该感谢他。如果是我，那场天谴，我会让你们的灵魂一起烂在地里。” 话音落下，黎忻若有所感的看向前方，一把锋利的长刀居然将这个虚幻的空间干净利落的斩断。 散去指尖聚集的暗色，他注视着那道皱紧眉头朝自己伸手的身影，明明已经视线模糊，却依然忍不住勾唇：“亲爱的，说我四处捡东西的习惯要改，你不也一样？” 幻境在此刻四分五裂，黎忻身形晃动，却没有强撑着让自己保持清醒。 放任意识沉沦之前，郁宿珩似乎说了点什么，可黎忻没能听清。只记得熟悉的冷香在鼻尖萦绕，追随入梦。 第125章 第106章 神之庆典（7） 虽然那只眼睛在最后时刻选择了别的“信徒”, 但在一片混乱过后，黎忻还是赢得了老者的信任。 他此时正靠在神殿长廊的石柱上，思索着昨晚郁宿珩向他复述的场景。 毫无疑问, 酒和那只眼睛有直接关联。由于那杯酒被黎忻喝了大半, 因此作为只碰了一点的“外来人口”, 郁宿珩所看到的画面最接近真实。 “那些莹蓝色的东西是蝉的幼虫, 它们从被划开的心脏涌出。”说这话时, 郁宿珩扭头看向窗外，声音冷的莫名：“那是一种古老的种群, 它们靠信仰和献祭为食并转化为力量。” “哦, 我就说那东西看着就没什么智商, 一杯掺了血的酒就把我归到外来者里了。”黎忻了然点头，无聊拨弄花瓣的手却没停下：“不过这里的人好像比想象中要长寿，是这东西带来的还是……” 这次郁宿珩脸色更差了：“近神的种族很容易会受神明力量的影响。” 哦，那就是成为神裔后就附带的。 “唉，让我想起咱家那只光白嫖还嫌弃我的傻猫。” 黎忻终于在郁宿珩警告的目光中收手，感慨的后靠上椅子：“如果那逆子哪天不要命了准备弑主，我剥了它的皮给你做个围脖怎么样？” “免了谢谢。”郁宿珩拒绝的毫不犹豫：“还有你的好大儿弑不了主。它现在连吃饭都让人喂到嘴里，杀你的运动量太大, 它懒得。” 黎忻：“……” 将那只傻猫的大饼脸从脑海中无情驱逐, 黎忻侧头看向朝自己走来的白袍少女, 站直身体。 老者的房间在神殿尽头，推门走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老者。 他此时正在浇花，一直到黎忻走到身后才停止动作。 “这些花真美不是么？”察觉到他的目光, 老人起身叹息着低喃：“可惜花期太短，只有短短十几天。” 闻言，黎忻笑着回答：“十几天的花期对大多数花来说已经很长了。” 将水壶放在一边, 老者终于抬头看向面前这位年轻人，浑浊的眼中带着某种难以概括的复杂，许久之后才意有所指的嘶哑开口：“你说的是普通的花。” 挑了下眉，黎忻忽然对他接下来会说的话有了些兴趣：“您是指什么？” 这次老者却没直接回答，他转身走到木桌边，从桌上拿起一张纸折的花：“你见过真正生长在神国的花吗？” 黎忻摇头。 看到他的答案，老者却嘶哑的笑了：“不，你见过。”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黎忻看到地上挂着水珠的花，声音里带着丝惊讶：“您不是说……” “因为这不是神国的土地，所以在这里，连它都在枯萎。”说完，老者再看向黎忻时，浑浊的眼里带着悲哀：“就像我们。” 黎忻故作不解：“我们不是被神明赐福的人？” “是啊，是。我不否认这一点。”老者悲戚的笑了：“可我们能拥有的本该不止这些。” “本该？”这次黎忻的咬字很轻，那一点兴味被层层掩盖。 老者没察觉到异样，自顾自说了下去：“那位神明诞生时，我们的先祖接受了神的赐福。而在神国，近神的种族被称为神裔。” “在神的默许下，我们获得了长久的寿命，在这座城中繁衍，成为被普通人仰望的存在。”说完，他忽然诡异的笑了，带着压抑的疯狂：“而作为回报，我们献出忠诚……可我们不该只有这些！” 老者在这个瞬间忽然愤怒，猛然回头看向黎忻的脸上尽是狰狞，像是个歇斯底里的疯子：“我们能拥有当然远不止这些！” 这场忽如其来的情绪崩溃让黎忻感到惊讶。 他以为自己今天会面临一场循序渐进的诱劝，可没想到远超预料。 似乎察觉到他的诧异，老者的笑声强行止住，直直看向黎忻的眼睛，像是要将他整个看透：“你不信神吧。” 这可是顶大帽子。 黎忻不紧不慢的笑了：“怎么会，我不是差一点就被神明选中了。” “不，不我能看出来。”老者摇头：“你是一个野心家，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疯子。能驱动你向前的永远不会是虔诚。” 面具下的笑容缓缓褪去，黎忻注视着这个贪婪却敏锐的老家伙，语调却没有一丝变化的疑惑反问：“那是什么？” 老者死死盯着他，最终吐出两个字：“欲望。” 无声的对视过后，黎忻率先在长久的沉默中叹气：“很遗憾，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是么……” 老者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回答，转而低头将手中的纸花插入土中，将一滴血滴入花蕊后哑声开口：“那么，你会明白的。” 随着他的动作，泥土被什么东西顶起的弧度，莹蓝色的光点很快便顺着纸花尾端向上，最终在上方组成一只迷你版的双瞳眼睛。 “知道这是什么吗？”说完他也没指望黎忻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这是一种蝉，人眼双瞳。” “只要给它们足够的‘食物’，就可以实现愿望。”老者淡淡开口：“它们来自神国，我们从一位访客手里得到了它。” “访客？”黎忻终于给了回应。 “对，他从‘地下’走出，带来另一个世界的讯息。”说到这，老者眼中的愤怒几乎无法掩盖：“然后，我们惊觉自己被欺骗了！” 故作的淡然在此刻被尽数撕碎，架子上的花伴随着他泄愤一半的动作扫落在地，发出“碰”的巨响。 做完这些，老者后退半步扶上墙面，布满血丝的眼睛不正常的凸出，语气森然：“你知道被其他神明选中的种族是怎样的吗！？” “他们生活在神明创造的国度！那里没有无常的天气，一切保持恒定。他们有漫长的几乎不朽的寿命。有神明给予的强大力量，在风暴与地裂中也能来去自如！” 拳头砸上墙面发出“轰”的一声巨响，而黎忻看都没看近乎疯狂的老者，垂眸注视着地上被瓦片与泥土掩埋大半的灰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被嫉妒与愤怒彻底裹挟，老者没注意到黎忻的反应，声音疯狂又刺耳：“那才是被选中者该有的样子！” “我们明明是特殊的！凭什么要和这些普通人一起生活！” “我们为什么要忍受无常的气候与饥荒，祂明明可以为我们全部扫平！” “我们曾那么虔诚，对祂深信不疑，可祂只是将我们丢弃在这儿，连力量与永恒都吝啬给予！” 说完，老者用尽力气似的踉跄一下，扶着墙大口大口喘息，眼睛却死死盯着地上一片混乱。 这时漆黑的瞳孔终于从垂落在地的花瓣收回。黎忻忽然蹲下身，将压在根茎的瓦片连带着泥土一桶扫落。 指尖最终在触碰花瓣的那刻微顿，指腹从下方仅仅触碰柔软的花瓣。 “所以，你们做出了新的选择。” 毫无起伏的声音落入耳中，从愤怒中惊醒的老者意外于他毫无波澜的态度，却又很快带上不加掩饰的欣赏：“没错。我果然没看错！” “在洗魂宴上看着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你是什么人，我们的是一样的！” 对此，黎忻不置可否，任由这个疯癫的老人喋喋不休。 “没错，你说的对。” 没在意他的态度，老者摇摇晃晃的起身，随后扭头看向那只诡异的蓝色眼睛，控制不住的喃喃自语：“我们本不愿背叛，可是祂先欺骗了我们，抛弃了我们……所以我们别无他法。” 然而对于这个冠冕堂皇的说辞，黎忻忽然意味不明的轻笑：“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的语调带着询问的意味，可却让老者的动作僵了一瞬。 “我猜是因为‘下面’已经难以继续压榨了吧，因为你们无限制的挥霍。” 伴随着漫不经心的语调，黎忻终于在老者僵硬的注视下起身，旋即笑了：“这么惊讶干什么，不会以为相关资料不经过我的手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吧？” 似乎无奈于他的天真，黎忻叹了口气：“下面是怎么形容这里的？安宁，闲适，理想中的乌托邦是么？” “可再安逸也要吃饭。但被神选中的高贵物种怎么能做劳动这种低贱的事？”黎忻的语调漫不经心，却将这破烂的遮羞布一把扯下：“你们用什么说辞索要这些？进贡么？还是画饼？还是干脆两者一起？” 隐含嘲弄的话语让老者的脸色一瞬间涨红，黎忻却毫无在意：“这么看神明的名义还是有些用处的。白纸黑字一个命令就能拿走他们一年积攒的大部分积蓄。” “闭嘴！你这个疯子！”老人气急败坏的怒吼，可只换来一双冰冷的黑眸。 那眼睛隐藏在面具之后，像是黑暗中驻足的怪物。 不知来处的恐惧让老者下意识噤声，然而下一秒，眼前人却又笑起来，面具下露出的半边嘴角能看出上扬的弧度： 第126章 “别这么紧张，你都说了我不是虔诚的信徒而是野心家了。野心家又不是慈善家，不管非法压榨。” 伴随这句话，那种被盯上野兽的感觉迅速消失。老者愣愣注视着那双重新沾染笑意的眼眸，几乎以为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 “弱肉强食嘛，都懂，谁让他们弱小。” 他看着眼前这个普通老头呆愣的老家伙，最终在沉默中无奈叹气：“您看起来累了，那让我们说回重点好了。” 对上老者因为不安而警惕的神情，黎忻后靠上桌面，语调微扬：“何必犹豫呢？您也知道没有比我更合适的合作者了。” 察觉到老者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色，黎忻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你忌惮那些神眷吧。” 勾唇看着对方瞬间紧缩的瞳孔，黎忻了然：“你能瞒到现在他们应该功不可没，可到底和那位直接挂钩，你不敢信。” “况且……在即将到来的新纪元之中，你才应该是站在那个位置的唯一，对么？” 第107章 神之庆典（8） 老者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 就像黎忻所说，他并没有太多选择。 长久的安逸生活让这些镇子里的孩子们顺从而听话。但与之相对的，他们不够聪明也没有那个能力。 从老者房间出来已经是下午三点。黎忻没急着离开, 半路拦下一个小男孩询问几句, 便朝后山下的一排屋子走去。 那是副本给玩家安排的工作地点, 黎忻刚刚靠近就听到一阵激烈争吵： “后山是圣地, 没有允许不能去！你们这是玷污神明！” 顿住脚步看向远处对峙的两拨人, 黎忻眉头微跳，扭头靠在一棵粗壮的树后。 屋外的空地上, 一个同样带着兜帽的少年带着其余npc死死拦住玩家们的去路, 说什么也不放行。 虽然上位者把这些来自镇外的人的付出当做笑话。但无法否认, 他们确实足够虔诚。 “都说了我们找到落下的东西就会离开。”看着眼前红着眼眶，高举木棍的少年，孤魂感觉有点头疼。 然而对于他的说辞，对方却根本不为所动：“不行，没有主事大人的允许我们谁都不能进那片圣地！” “我们已经惹怒过神明了，祂被亵渎却依然没把我们赶出去已经是祂的仁慈！”少年握紧手中的棍子，一副他们敢上来就要和他们拼命的架势，哽咽着吼道：“如果彻底惹怒神明, 祂降下洪水的地裂, 我们来年就连饭都吃不上了！你们会害死所有人！” 察觉到他的情绪过于激动, 一个玩家赶忙上前一步劝说：“我刚刚看了，后山有不少人在，说明那里可以去。” 然而少年依然摇头, 固执的回答：“他们和我们不一样！他们是被神明选中的人，受到神明眷顾。” 几人好说歹说了大半天，连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说动拦在面前的这些npc。 眼看就要冲突就要升级, 顾忌着后面的几天，他们才不情不愿的放弃了打算。 计划被打乱，他们只能回到原本位置继续干活。 忍着恶心继续洗羊的内脏和眼球，刺鼻的气味里，玩家中一个年轻女孩终于忍不住充满厌恶的讥讽道：“都被奴役成这样的还一口一个大人，真是天生贱命，活该！” “话语不能这么说。” 有人叹了口气：“我还挺能理解他们的。来副本前我去过一次下城区，在那种环境长大就是要学会听话，一句话说错可能就死在哪个地方了。” 说完他忍不住有点感慨：“我甚至看到过一个小孩就因为一句话说错，被打断腿扔到街上。还好我的上城区通行证有用，不然还真救不回来。”说到这他又忍不住苦笑：“这些npc总让我想起那个孩子。” 然而听到他的话，对面的女孩却面露厌恶，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呵，下城区，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下城区的那些贱民不是野兽就是疯子，和他们像？那这些人活该烂在泥里！” “闭嘴，温珂。”孤魂猛的抬头，声音里带着警告。 “怎么，林少爷。我说得不对吗？”然而温珂依旧不依不饶，像是要把来到这鬼地方后的所有不满全部发泄： “下城区是什么地方我们心知肚明！这些蛀虫一样混吃等死的家伙有什么资格活？每年拨款养这么一些垃圾，他们就该跪在地上感恩戴德！” 说到这儿，她忍不住剧烈喘息，脸上尽是愤怒。 听着这位从小到大脑子都不灵光的大小姐的发言，孤魂皱紧眉头，暗叫一声不妙。 可已经来不及了。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一样猩红的东西居然狠狠砸的在她了的脸上，将没能反应过来的温珂直接砸倒在地。 刺鼻的恶臭与口腔涌出的血腥味让她制不住的怒骂尖叫，直到她愤怒抬头看到那个面露杀意的高大身影。 “拳师，别杀她！” 伴随着孤魂紧张的喊声，黎忻看清了那人脸上从眉毛一直延伸到下巴的伤疤，顿时惊讶挑眉。 他知道这个人，不是在游戏，而是在现实。 与在从不公开露面的灰鸮不同，这位可是个名人。 这家伙之前是下城区地下拳馆幕后老板的保镖。大头照和名字一直标红出现在网络通缉令前排，手上沾的人命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是个实打实的恐怖分子。 为了防止意外，黎忻没盯着他看太久，目光转而落到因兜帽滑落而露出整张脸的温珂身上，微愣之后忽然饶有兴致的弯了下唇。 没想到这个副本里的熟人还真不少。 看到孤魂和另一个女人同时起身阻拦的动作，黎忻伸手碰了下只露出小半张脸的面具，忽然改变主意抬脚走了过去。 灌木枝叶摩擦裤脚的声音让孤魂警惕回头。在看清迎面来而的身影时，很轻的皱了下眉头。 黎忻的出现打破了现场嚣张跋扈的气氛，拳师的目光也从哭啼的温珂身上移开，警惕的落在来人身上。 瞥见拳师紧握的拳头松开，孤魂松了口气，转而朝黎忻扯出一个笑来：“话事人先生，您怎么来了？” “听到声音过来看看情况。”黎忻垂眸看向倒地的女人，顿时面露惊讶：“这是怎么了？” 说着，他朝哭花了脸的温珂伸手，而已经被恐惧冲昏头脑的温珂下意识想要扶住，却在抬头对上那双面具下漆黑带笑的眼睛时，瞳孔紧缩。 这一瞬间，无数脑海中闪过的画面让她不自觉的开始颤抖，伸到一半的手僵硬顿在半空，连呼吸都近乎停滞。 而黎忻却仍在笑，似乎对她的反应感到不解：“怎么？” 察觉到温珂的肉眼可见的惊恐，队伍中一个长发女人以为她是害怕npc，于是赶紧上前将她拉起来，朝看过来的黎忻致歉：“抱歉，她有点认生。” 没在意她们的动作，黎忻甚至认可了她的说法，轻笑着回答：“可以理解，毕竟是……第一次见面。” 说完他没再管温珂的反应，转而看向地上乱七八糟堆积的内脏，张口就是无良资本家的口吻：“还有十几天庆典就要开始了，你们的进度恐怕远远不够。” 咬了咬牙，孤魂看着地上还有大半没洗的内脏回答：“今晚之前我们一定会完成。” “但愿如此，耽误工期的后果你们应该也不太愿意亲自体验。”不怎么走心的回了一句，黎忻侧头看了天边逐渐暗沉的天色片刻，忽然开口： “你们想去后山？” 这话出口，众人的脸色难看起来。 没料到这个npc居然听到了这么多，孤魂盯着那张看不清全貌的脸，却没急着否认。 最终，他重复了最开始和那些npc的说辞：“我们有东西忘在那了，想去找找。” 说这话时孤魂一直观察着对面人的肢体动作，可惜一无所获。 “那里平时不对外开放，按理来说想返回只能等到下次召集。不过……”将刚刚npc少年的说辞简单加工，黎忻语气微顿，忽然从口袋抽出一张硬质卡片，将其中一面展示给众人—— 卡片中央印着一枚灰蓝色的花朵印记。 “我的私印。”注意到孤魂忽然瞪大的眼睛，黎忻随意答道：“这张通行证可以让你们在这坐镇子里畅通无阻。”说到这他忽然顿了一下，随后半开玩笑的补充：“当然，我说的是公共场所。你们应该没有半夜进私人住所的习惯吧？” 众玩家：“……” 不好意思，还真有。 莫名躺枪，但npc送上门的线索按照副本套路却不能不要。 眼看孤魂迟迟没动，他身后一个年轻男人按难不住想上前，却被身边的女人一把拦下。 这个动作吸引了黎忻的注意，下意识看过去却对上了一双蛇一样的竖瞳。 一股阴冷的危险感在短暂的对视后开始蔓延。 那是被冷血动物盯上后，神经与身体对外界危险的反馈。可在这之前，黎忻甚至一直没能注意到她。 第127章 敛去一闪而过的思索，黎忻很快收回目光。 等再次看向皱着眉面露犹豫的孤魂，黎忻忽然不明意味的说道：“这里的实际掌权者只有主事。” 说着他没理会孤魂的反应，后退半步，看似随意的语气却步步紧逼：“你丢的东西很重要么？” 孤魂紧紧盯着他，垂在身侧的手却无意识收拢。 他已经听出了眼前人话里的意思。这里这里的真正掌权人只有主事，他不会允许玩家去后山，而眼前这位话事人手里的通行证只要主事一句话便随时可能失效，他们可以犹豫的时间有限。 要不要答应他，取决于他们想要什么。 极少出错的感知让孤魂本能意识到危险，可看着那张通行证，出入过几十个副本的孤魂却也清楚有些机会错过了就意味着满盘皆输。 “我们答应你！” 强忍恐惧的声音忽然从众人身后响起，打断孤魂即将出口的询问。 这一瞬间，所有目光同时落在脸色苍白的温珂身上。 避开最前方投来的视线，温珂看向皱起眉头的孤魂，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正常：“我们想要线索就必须答应他，难不成你指望那个老家伙放行吗？” 说完她没再理会其他人，朝看不清神色的黎忻僵硬开口：“我们答应你了，把那张卡片给我。” 倒是没料到这种发展，但黎忻乐得看事情变有趣。 随手将卡片扔到孤魂手里，黎忻看都没看温珂一瞬间扭曲的表情，瞥了眼远处蔓延的暗色，随口说道：“那么明天下午见吧。” “祝各位今晚好运。” 第108章 神之庆典（9） 愿望之都, 中心高塔。 血鬼皱眉看向对面依旧将整张脸藏在面纱下的天鸽：“你能为自己今天说过的话负责么？” 感受她的视线，天鸽则抱着巨大的白熊玩具透过面纱看向长桌尽头，平静回答：“我出问题了, 白巫又主动站队。其实这两点其实已经够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被一个来自被抛弃族群的家伙骗了？”说这话时, 血鬼鲜艳的唇扬起了一抹近乎嘲讽的弧度, 语气里却听不出是否认同：“如果规则没有站在他这边, 那祂为什么没有反驳过？” 这时, 另一个声音忽然打断：“也许祂有其他打算。” 说话的是一个浅色头发的男人：“你应该也清楚，一旦天鸽说的是真的, 那所有神明全部保持缄默只意味着默许。” “默许什么？默许红棋把我们当傻子耍？”血鬼森然冷笑：“晨枝, 你最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倒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 瘫在一边的枯骨揉着自己还裸露在外的肋骨, 终于艰难起身，长叹口气：“神明的默许一般不都是默许全部嘛，祂们在大多数时候都保持观望。” 血鬼对此不置可否：“所以？” “所以我要见红棋。”天鸽站起身：“凭他自己不可能让我的天赋出问题还不被察觉，有什么东西在帮他。” 说完她顿了一下，然后面不改色的扔下一记惊雷：“新纪元即将开始，之后就是神战。可现在我们依旧没有接到任何形式的神谕，这说明祂们在关注更重要的事。” “现在还有什么事比神战重要？”枯骨不解。 可晨枝却在沉默后回答：“有。” 作为在场唯二经历过两次神战的神裔，晨枝抬头和脸色难看的血鬼对视片刻, 给出了一个几乎荒谬的答案： “有新的半神或者伪神出现了。” 晨枝面色凝重, 金色的太阳纹从他左眼下一直蔓延至下巴。 没反驳他的答案, 血鬼抱臂朝那边走去，然后轻皱眉头：“这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最近一位由半神升神的是「太阳」吧，你有推测？” “那也是千万年前的事了。不过我倾向于是伪神。” 晨枝仰头注视着空中漂浮的浑浊残余, 依旧能捕捉到空中那些散不去的污秽。金粉一样飘起的力量在触碰到它们的瞬间便毫不犹豫的包裹驱散，可由于数量庞大，效果甚微。 后退半步, 他没再做无谓的尝试，朝彻底认真下来的血鬼开口：“我至少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涉及伪神就不是我们能涉及的领域了，因此迟迟没有神谕也很正常。” 搞明白现在的情况，枯骨一个头两个大：“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就这么等着？” “不需要。”天鸽站起身，面纱后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短时间内从复活本出来让她付出了不少代价，但此时她的声音依旧平静而坚决：“更高层次的领域我们解决不了，但红棋就在我们面前。” 血鬼愣了一下：“你是说……” “可我们未必能做什么。”枯骨皱了下眉：“那种东西很可能改造过他的力量。更何况他还在规则的保护下，我们就算杀了他也只是把他送进复活本。” “那就把他送进复活本好了。”晨枝脸上的纹路在消退，浅色的眼睛冰冷注视着空中蔓延的污秽：“他还在这里就意味着众神游戏依然重要。” 闻言，血鬼终于感兴趣起来：“淘汰一个竞争对手，听起来不错。” 将胸前的卷发带到脑后，她抬起狭长妖异的眼睛看向天鸽，弯唇笑起来：“好吧小丫头，我倒是没想过有一天会和天国的人合作。” 天鸽没说话，反而枯骨忍不住打断：“停！要打等说完正事再打，我还是个半残忙着回去休息。” 瞥了眼这个还“露骨”着的家伙，这回天鸽终于回答：“等规则宣布众神游戏时间。” “必须确保他没有离开的机会。” …… 在神殿顶层整理一天古籍，卡着最后时限，郁宿珩终于在角落最里层的暗格抽出一张涂鸦。 涂鸦是用蜡笔画的，整张纸上只有两个颜色——从两侧往对面延伸的灰蓝与血红。 第一眼看过去，他就知道纸上描绘的是那场天谴。 阳光透过顶窗落在垂落的手边，郁宿珩能看到漂浮在空中的浮灰。 这些暗处难以察觉到的东西从最开始就一直围绕在他的身边，从未消失。只不过之前从未在意，现在只要一点外力便无所遁形。 身后传来脚步声，郁宿珩却没回头。 “你找到了。”那声音响起：“被神选中的人总是特殊的。” 没有得到回答对方也并不在意，只是按照流程提问：“你从里面看到了什么？” 长久的静默过后，郁宿珩终于不冷不热的回答：“红和蓝的两色。” 这个答案让压抑的沉默开始延长，那东西站在阴影处，郁宿珩不知道它是不是在看自己。 不过就算真在看他也无所谓。 这场无声的对峙不知过了多久，等感受到身后再没动静，郁宿珩才将涂鸦对折放进口袋，起身朝楼梯口走去。 楼梯很长，甚至一眼望不到尽头。 甚至在踏出第一步时，脚下的楼梯居然像颜料一样糊成漆黑的一团，只有每一步踏下才能感觉到阶梯的存在。 哒、哒、哒、 规律的声音在黑暗中放大回响，郁宿珩很清楚那不是自己的脚步声，然而他们的频率依然不知不觉的重叠在了一起。 哒、哒、哒、 上来的路远没有这么长，可他依然在走，像是放弃了思考，只是跟随着那个频率机械的迈动脚步。 或许是因为无聊，又或许是空闲下来的大脑因为这个副本开始发散，郁宿珩忽然想起了一段往事—— 那时他还没有回应黎忻对他表现出的明显兴趣。 其实他偶尔觉得那时的黎忻自己也没能确定这份兴趣的来处。比起爱或者喜欢，那时的他更像是被一份执念和漫长等待中滋生的占有欲驱使。 他太聪明，可往往就是这样，越是聪明的人越难以遵循本心。 他是，黎忻也是。 就像他明知道这个人类带着目的靠近，甚至私自和神裔甚至代理人有联系，可他依旧放任甚至默许了他的一切动作。 回忆中的那天，郁宿珩在深夜收到了一份邀请函，和邀请函一起抵达的则是黎忻本人。 那时他轻啧一声，靠着门框充满审视的盯着眼前这个一身低调暗色礼服却依然宛如孔雀开屏似的家伙。 这人总是很清楚自己的优势，也清楚什么优势可以用来对付那些人。 很明显，因为这张脸，郁宿珩把门拍上的动作额外停顿几秒，这就给了黎忻说出第一句话的机会： “这是一份上城区商业沙龙的邀请。” 察觉到郁宿珩的动作顿住，男人了然微笑：“里面都是业界名流和政府官员，感兴趣吗？” 没回答感不感兴趣这个问题，郁宿珩沉默的回头看了眼指向数字一的时钟，语调质疑：“他们凌晨一点开商业沙龙？” 黎忻忍不住叹了口气：“是啊，不过他们又不用准时坐班，哪天肾衰竭了还能换个机械的。” 第128章 郁宿珩：“……” 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这张没有一丝破绽的笑容，郁宿珩一时间居然分不清他是不是在随口胡扯。 “走吧。”没给他太多犹豫的时间。黎忻后退一步，整张脸离开灯光范围，明明是和往常无异的笑容却像带上了说不出的意味： “人们在晚上很容易放松警惕。”他说：“这说明，你可以在夜晚的灯光下看到一些被隐藏的真实。” 明明是上扬的语调，可郁宿珩却觉得他似乎有些疲惫，至少是兴致缺缺。 郁宿珩最终还是去了，以黎忻保镖的身份。 正如黎忻所说，这确实是一场大规模的商业沙龙。 金碧辉煌的灯光下，几乎每一位在报纸上出现过的成功人士与知名政客都在深夜前来，然后在推杯换盏后醉醺醺的揭下光鲜亮丽的外衣，像一群被本能趋势的野兽。 那时他就站在靠窗而坐的黎忻身后。 坐在单人沙发里的人姿态松散。他其实已经喝了一些酒，但依旧从容应付着眼前几位拍着男孩或者女孩大腿粗鲁大笑的政客。 直到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尖叫吸引了多数人的目光。 有人醉醺醺的看了一眼，顿时意味深长的哄笑：“哈！那不是我们慈爱的孤儿院院长吗？他不是说只是来看看，现在是在干什么？” 另一个人轻蔑一笑：“哼，那个装货！” 郁宿珩皱着眉看了一眼，发现这两人分别是治安厅的厅长和法院的大法官。 “哭的真惨。”年过半百的大法官站起身，摇晃着打了个酒嗝：“那老东西不会弄出人命吧。” “有什么关系，剩下的正好可以提供给我。” 说话间，一个浓妆艳抹到分不清性别的人朝这边走来。朝两位官员示意后忽然将一杯酒递到黎忻面前，笑吟吟的开口：“黎，说起来我们才应该是最好的合作伙伴不是么？” 面对这明显的示好，黎忻却没过接这杯酒。他甚至没看这个人，只是猝不及防扯过郁宿珩的胳膊，用他冰凉的手背贴上自己额头。 毫无疑问，挣脱雇主的动作在这种地方会引起怀疑。 顶着那帮老家伙了然的神情和身边这人审视的目光，郁宿珩只能随着黎忻的动作弯腰，任由对方温热的呼吸向自己耳边蔓延。 隐约间，他甚至能闻到轻微的酒气。 那是个过于亲密的动作，可实际上黎忻什么都没做，只是将额头帖上他的脖颈，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开口：“这里不光有这些……” 郁宿珩愣了一下。 他忽然意识到，那一瓶多的烈酒还是对这个人产生了影响。在酒精的作用下，连那张完美无缺的面具都难以控制的朝他裂开一道缝隙。 “下一层正在开一场秀，人造畸形听说过吗？”男人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个尽职尽责的讲解员，向新人介绍这栋“娱乐”活动丰富的大楼： “他们像玩具一样被搁置在舞台，吸引追求另类刺激的富豪们为此买单。” “除此之外，半个小时之后还有一场孤儿院唱诗班的表演与紧随其后的一场拍卖。卖家就是远处那个吸多了把脸面和裤子一起丢掉的院长……” “那里今晚没法收场，按照那个药量，至少会给旁边这个人妖提供十个以上的「货物」。” 黎忻的声音很轻，也听不出什么情绪。说完这些后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郁宿珩几乎以为他睡着时，耳边却忽然响起一道差点被嘈杂声掩盖的声响。 虽然不知道黎忻是不是故意的，可他小瞧了一位神明的感知能力，郁宿珩还是听清了—— 他说：人类让你失望了么？ 迷蒙的灯光下，郁宿珩注视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忽然明白了来之前黎忻说过的那句话的涵义。 最后一步踏下，郁宿珩感受到手腕被抓住。 眼前依旧一片漆黑，他却在黑暗中看到了轻晃的蓝色宝石。 紧接着，熟悉的，带笑的声音从前方响起：“怎么在原地踏步？” 郁宿珩沉默片刻，忽然轻声回答：“没什么，只是想起还欠你一个问题的答案。” 闻言，眼前的宝石忽然偏移：“什么？” 郁宿珩声音平静而冷漠：“失望过。” 说着他却忽然上前一步，学着黎忻之前的动作吻上他颤动的眼睛，补充道：“但那是因为看不到希望。” “不过现在，我看到了。” 第109章 神之庆典（10） 短暂且有些突兀的吻一触即放, 虽然不至于受宠若惊，但确实少见。 与郁宿珩不同黎忻能清楚看到黑暗中的出口，于是在带路的功夫还是忍不住挑眉：“刚刚发生了什么？” 身后没有回答, 黎忻了然轻笑也不问了, 出去后便直接朝住所走去。 路上他们无可避免的遇到了一些npc。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黎忻话事人的虚名和郁宿珩传言中的“被神注视”的身份。等到了住所门口, 黎忻抛了下手中的橘子, 颇为感慨的看着面前自告奋勇帮两人搬东西, 现在累的满头大汗的小鬼，十分良心的将手里的橘子和一袋饼干抛给了他。 看着兴高采烈跑开的孩子, 黎忻弯腰翻了, 最后颇为感概的拿起一个苹果：“民风还挺淳朴的, 怎么最后都疯了呢？” 其实不是算都疯了。 不过这话郁宿珩没说出口，转身就要往屋里走，结果刚转头就对上了差点碰到鼻尖的苹果。 鲜红的苹果被不由分说的塞进手里，郁宿珩垂眸就看见某位整天使唤别人惯了的少爷居然屈尊降贵抱起手边的纸箱，从里面挑挑拣拣后捡出一个果型最完美且肉眼可见洗过的青枣咬了一口。 抬眼便看到郁宿珩靠着墙边抬眼看向自己的眼神，黎忻歪了下头：“怎么？” “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抛了下手中同样干净匀称的红苹果，郁宿珩最终十分不解的瞥了他一眼：“你究竟怎么长这么大还没被饿死的？” 说完, 他没给黎忻胡扯逗弄的机会, 转而换了话题：“明天你要去见神眷？” “是啊, 来了三天终于要进庄园了。” 将东西放在客厅，黎忻透过窗户看向远方高耸的灰白建筑，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回头：“说起来, 你好像还欠我一个回答。” 他指的是郁宿珩“做慈善”似的那个交易，他已经很给面子的搁置至今，但可没打算放过。 短暂的对视片刻, 郁宿珩双腿交叠，最终淡淡开口：“这里只有一个人可以被称为神眷，那是最初向神祈愿的那个人的后代。” 后代？ 听到这个词，黎忻手肘搭上椅背，有些意外：“这里人的平均寿命有多长？” “比你想的要长。她的父亲死时活了三千年。”说完他越过黎忻看向他身后的窗户：“至于其他人，平均寿命在五百到一千岁不等。” “对人类来说是够长了。”黎忻了然：“但比起其他种族的神裔来说确实没什么优势。” 郁宿珩不否认这点：“那是由自身血脉和每个神明的特性决定。” 见规则没有出声阻止的意思，郁宿珩继续说了下去：“神的诞生会将与本身特性符合的种族召集，并以自身力量供养。而神裔则回馈并在需要时接受调遣。” 黎忻挑眉：“听起来是一种相互维持的关系。” “不算对，但也不算错。”郁宿珩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而是将话题绕了回来： “我可以告诉你的是，神裔臣服归属过后所产生的额外特性与神明本身有关，但远没有想象中一步登天。”郁宿珩几乎冷笑： “毕竟我们只负责在职责范围内维持秩序稳定，不负责基因改造。” “懂了。”黎忻叹气：“所以人家强是人家本身就强，只不过神明诞生又强化了一点。现在这帮人能长寿已经是强化后的结果了。” 将手中的果核扔掉，黎忻后靠上窗边低头向外看去，注视着下方安逸的人群，忽然开口：“我怀疑那老家伙说的外来人来自「太阳」。” 闻言郁宿珩抬眸看了他一眼。察觉到他神色间的诧异，黎忻忍不住笑了：“别这么惊讶，你也知道我早就和神裔有联系，知道的说不定比你想象的多。” “安逸，恒定，永生，又有强大的力量，哪这么多好事。”黎忻回忆着老者的说辞，语气的随意： “据我所知就连听着最美好的「天国」都不是什么温室花朵。他们有严苛的等级制度并负责污秽与潜在的危险清理。在践行「正义」途中死掉的神裔不计其数。” “如果硬要往上靠拢，那我只能想到「太阳」。”眯了下眼，黎忻饶有兴致的看向郁宿珩： “道老板当时给我的说法很有意思——那位神明尽责的有些过火，在很长一段时间祂的神裔几乎成了脆弱的雏鸟，在祂的羽翼下连飞都不会。” 对于这个说法，郁宿珩没有反驳。 第129章 他看着背光而立的人，最终回答：“是。那时太阳的光芒之下连污秽都被烧灼殆尽，一草一木都受到庇护，几乎在燃烧自己全部的力量。” 黎忻没对此发表什么看法：“然后？” “然而在那之后的第一场神战，他的老师，也就是「月亮」。”郁宿珩回忆着那段相当久远的往事，毫无起伏的语调仅仅陈述：“她用一剑教会了他最后一课。” “神明重伤，仅仅黑夜狼族就踏平了那片脆弱的土地。”郁宿珩用仅仅几句话概括了神战残酷的一角，平静与黎忻回视： “他那时太小了，并认为那是他的职责所在。直到那场彻头彻尾的失败，他才终于意识到，神明也有极限。” 没有评价过往对错，黎忻却在思索过后抓住了一个让郁宿珩意想不到的重点： “第一场神战？” 这句话出口，还没等郁宿珩说什么，规则的目光却已经忍无可忍的投了下来。 这下郁宿珩果断闭嘴了，并拿起桌上的苹果就往楼上走去，颇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 而一直用漫不经心的目光看他走上楼梯，黎忻才笑吟吟的开口：“那只虫子来自地狱是么？” 然而这次郁宿珩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灰白的发丝很快消失在视线之内。 好吧。 轻笑一声，黎忻毫不在意的侧头看向逐渐暗沉的夜色。随着那栋黑暗中的建筑越发清晰，黎忻眼底的笑意却缓缓褪去。 一个从幸福之地离开的神裔却带着地狱产物而来。 漆黑的鲸鱼因夜色的包裹而活跃，从他的指尖跃起。黎忻没制止它的动作，神色晦暗。 都是一样的。 无论身份还是种族，人类还是神裔，只要还活着，就永远逃不脱贪婪。 黎忻其实不讨厌这点，甚至说他对很多事都无所谓，毕竟他自己也不算什么好人，没资格谴责别人。 不过…… 感受着落上颈侧的冰凉，黎忻缓缓闭目： 无论有没有资格，无论讨不讨厌，既然他亲口承诺了一句未来，那么拦路者都将被清扫。 第二天黎忻离开的很早。 倒不是因为他多么勤奋，纯粹是门外那个老家伙家的小鬼拍门拍的响而有力，一副要把门板拍碎的架势。 最终是忍无可忍的郁宿珩将抱着自己腰企图把头埋进被子里的家伙强行拎出来的。 等黎忻在面具的遮掩下面对某个兴奋异常的小鬼，带笑的语气里话里话外都是阴阳怪气： “真早，个子矮还是有好处，不用靠睡眠补充脑力。” 郁宿珩：“……” 少年：“……” 离开之前，郁宿珩看着在门口迟迟不动的身影，虽然知道这家伙现在根本不需要多少睡眠，纯粹是在找麻烦。但在他充满谴责且幽怨的目光中，郁宿珩居然还是心软了一下。 最后，在黎忻期待的目光下，郁宿珩挑了个长得最好看的杨桃洗干净塞进了他的手里。 黎忻：“……” 一路上的气氛有点诡异，连被暗指没脑子的小鬼也意识到了不对，欲言又止了半天。直到抵达庄园门口，黎忻将杨桃接近尾部的部分用纸抱住扔到他手里，才终于将憋了一路的问题问了出来： “那个，话事人先生，您不喜欢杨桃？” 这句话出口，感受到上方投来的似笑非笑的注视，他顿时就后悔了。 可还没等补救，那道视线便转移到了铁门内朝这边走来的男人身上，只留下意味不明的一句话：“还好，挺喜欢的。” 话音落下，门里那位白发苍苍但精神状态却宛如年轻人的老人已经隔着站在了两人面。 在确认身份后，他将门打开朝黎忻笑道：“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吧，话事人先生，欢迎来到庄园。” 伴随着简单的寒暄，当黎忻真正走进这座鲜花盛放的庄园，第一眼便想起了桑黛德夫人画布上所描绘的色彩。 鲜花，长廊，白石堆砌雕刻的建筑，飞舞的彩蝶与叶片，比画中更加生动。 黎忻在大门驻足，眼前的一切却在与记忆中那栋被死气与血色裹挟的黑红重叠，嘶哑的鸦鸣几乎掩盖住清脆的鸣叫，像是天平两端。 直到轻盈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将他的思绪拉回：“我来晚了，叔叔怎么没告诉我有客人到访？” 他下意识抬眸，看到了一位拎着浅蓝色裙摆朝这边快步走来的黑发少女。 那个瞬间，黎忻甚至没能第一时间将那双纯粹而清澈的双眸与记忆中那双早已死去的眼睛对应。 “大人，请您慢一点！”看到这一幕，身边带路的男人有点头疼的喊道：“身为神女，您的形象代表着神明。”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说这话时，她已经来到了黎忻身前，先是朝盯着自己看的孩子眨了眨眼睛，随后才敛去身上的孩子气朝黎忻行礼：“请容我向您问好，话事人先生。” 察觉到黎忻询问的目光，男人只能回答：“这位是神女阁下，这一任的最高神眷就是她的叔叔。虽然神女阁下不参与下一任最高神眷候选，但也有着崇高的地位。” 神女，最高神眷，神眷候选。 这几个词一出，那张被隐藏在面具下的脸却已然勾起一抹嘲弄—— 架空权力再用另一个看似高贵的身份作为粉饰和补偿，还真是无论哪个时代都爱用的戏码。 按照礼节回了一礼，黎忻跟在两人身后朝庄园深处走去。中途他抬眸看向三楼落地窗边居高临下审视着这里的男人，缓缓勾唇。 这么看那个神经兮兮的老头也不算蠢。 至少他的合作对象和警惕对象都找对了。 第110章 神之庆典（11） 老人口中的最高神眷就在三楼尽头的一间屋里。 这里黎忻在古堡时进去过, 只不过那时里面只剩了一些无法辨认字迹的书籍和一地狼藉。 “温斯先生。”老人敲了下门，在听到回应后将门打开。 等房门彻底关闭，里面只剩了窗边那个温和笑着的中年男人和黎忻自己。 一直到门外的脚步声渐离, 温斯先生才从书桌后绕到黎忻面前, 目光审视且冷淡：“我们似乎不需要寒暄了。” 黎忻眯了下眼, 但没顺着他的话继续：“您是指什么？” 闻言, 温斯先生却冷笑一声：“我不觉得装傻对我们接下来的谈话有任何好处。” 温斯脸上看不出喜怒, 但声音很重，带着不加掩饰的压迫感：“我知道是那个老家伙派你来的。你来的目的是什么？取得我的信任还是打探消息？” 什么叫开局底牌被掀, 这就是了。 温斯先生口中的两件目的还真是和老者传达给他的一字不差 不过即便如此, 黎忻依然没有紧张的意思, 甚至对他的情报来源很感兴趣，顺口接了下去：“这么说他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当然不是第一次！”不知道想起什么，男人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嘲弄：“不过这次他倒是学聪明，终于意识到他那些孩子们是些一等一的蠢货，改拉一位想着一飞冲天的话事人入伙？” 闻言，黎忻轻啧一声。他其实想到过那老家伙试探不成才选择剑走偏锋拉他一个外人入伙，结果没想他的试探形式是车轮战。 察觉到黎忻的沉默，温斯冷笑着的拍上桌上一个按钮, 随后一道光幕顺着墙面蔓延而上, 将整个房间尽数封锁。 做完这些, 温斯回到办公桌后，朝对面座位比了个嘲讽意味十足的手势：“请吧，温斯先生。我期待着你能用什么手段赢得我的信任。” 叹了口气, 黎忻再一次确认了傻瓜共事真的要命。 拉开椅子坐下，他没在选择试探，而是直接摊牌, 眼底带着相当真情实感的遗憾：“我想过那个老东西是个蠢货，但没想过这么蠢。” 似乎没料到他的反应，温斯皱紧眉头，却并没有放松警惕。 而黎忻却没急着再开口，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手指轻点桌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既然如此，我们就先把他的目的放在一边，谈谈我的目的。” “你的目的？”完全处于掌控之外的走向让温斯身上的气势减弱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初。黎忻发现他搭在桌上的手无意识的卷曲，那是紧张的下意识反应。 垂了下眼，黎忻像什么都没发现一般继续说了下去：“其中一个目的我不说你也应该能猜到。” “是神眷候选人的位置吧。”温斯盯着他，笑声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股色厉内茬的味道：“你当年花了大价钱到现在这个位置，当了四年的保姆才终于坐不住了吗？” 说着，他忽然从手边抽出一份文件丢到桌啊，冷眼看着对面人随意将文件翻开的动作嘲讽道：“他答应了你什么，神眷者的位置？你觉得自己比别人聪明是不是？但我告诉你，你和里面这些蠢货没有一点区别！” 第130章 这么多年来第二次被当面指着鼻子骂，黎忻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 手中的文件可以说是他在办公室找到的那份的完整版。里面详细记录了之前那些话事人的任职过程和调离后的结果。 从这份文件来看，他们要么是付出其他交易形式，要么和黎忻现在的身份一样是花大价钱买的。 不过无论是如何进入的，他们在离开后无一例外全部进入神殿，而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踪迹。 看着最后标注的「失踪」二字，黎忻居然合上文件，随手丢到了桌上。 对上男人猛然皱起的眉头，黎忻笑了笑：“你不会觉得这种白纸黑字，甚至没法找到印证的东西可以作为「证据」来看吧。” 男人绷着一张脸：“你可以选择不信。” “激将法在谈判桌上已经过时了。”黎忻站起身，越过男人看向窗外晃动的树影：“不过既然不准备摊牌，那还是同样，我们先放下这个话题。” 这句话并没能让室内的气氛缓和，温斯先生的手一直无意识的开关钢笔帽，视线也生硬的落在黎忻身上。 比起紧张，他更像是在害怕什么。 不是屋里的，因为在黎忻刚进来时这个人的状态完全正常。 那这种状态出现时…… 抬眸注视着将整个房间完全封锁的光屏，黎忻居然毫无预兆的走了过去。 “如果不想被撕成碎片就别碰它！” 然而黎忻充耳不闻，整个手掌完全贴合。 就在下一刻，剧烈的波动在此处炸开并瞬间带起风暴。 温斯先生下意识开始后退，身上却依然被狂暴的力量划出数道伤口。恐惧在他眼中疯狂蔓延，却依旧死死盯着黎忻所在方向。 好在刺耳的爆破声并没有持续太久。 满屋裂痕之中，温斯先生捂住冒血的侧颈面色苍白的艰难起身。他下意识踉跄着上前几步，在看清窗边那道毫发无损的身影时，终于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 伸手接过一片碎片，黎忻看着它在手中缓缓散去，带起冰凉的温度。 他的心情并不算好，听到声音后侧目看向满身狼狈的温斯先生，声音很淡：“真有意思，这是你的神明留下的力量吧。” 背光的身影隐没在暗处，身上唯二发亮的只有那双琉璃一样泛起光的诡异眼睛，与颈侧透光后澄澈的蓝宝石。 皮鞋踩在地面发出规律的闷响，温斯像是才从震撼中回神，看到黎忻靠近的动作，眼底涌上了近乎疯狂的凶狠。 寒光在黎忻最后一步踏出后几乎贴着脖颈划过，这一下温斯先生根本没留手，后倾时黎忻冷眼注视着对方不加掩饰的杀意，一手顺势扯过他的手腕，抬脚踹在上他的膝盖。 一番动作行云流水，等温斯先生感觉到膝盖碎裂的剧痛时，已经满嘴血痕的跪倒在地。 可他根本顾不上自己的伤势，伸手想要抱住眼前人的腿，却因黎忻后退一步的动作扑空，狠狠摔在地上。 “真狼狈。” 头顶传来漫不经心的声音，温斯先生抬起布满泪痕与血迹的脸，连后牙都在打颤。 “被神明留下的力量伤成这样，你确定自己是祂的信徒？”那人似乎笑了一声，可声音却冷的让他害怕：“别告诉我你除了激将法就只会哭了。” 从桌上抽了张纸，黎忻不急不缓的声音却冷漠到像在进行一场审讯：“你在害怕祂，为什么？一位被选中的神眷居然害怕一直眷顾自己的神明，说出去谁信。” 温斯先生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咬着牙关。看到这幅视死如归的表情，黎忻了然：“很难回答？那我们再换一个话题怎么样？” “什……什么？” 听着颤抖着的嘶哑声线，黎忻转身绕到布满豁口的办公桌后，拉开椅子坐下。 “我好像只说了我的第一个目的。至于第二个……”垂眸瞥了眼地上的东西，等黎忻确定他够呛能给什么反应后，才叹了口气：“好吧，就不用你猜了。” 可男人还没松口气，紧随其后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脸色一瞬间苍白： “我知道你做的那些肮脏事。”黎忻眯了下眼，意味不明的随口说道：“一位神眷却被按上空有虚名的神女之位。而你鸠占鹊巢，像只披着皮的驴。至于神殿那位，就更不用说了……” 说着他顿了一下，饶有兴致：“虽然到现在为止神明没有发现也好，放任不管也罢。你们却心虚到连那位神明的名字都不敢提起，甚至连用祂遗留的力量都在害怕。是怕被雷劈么？早干什么了？” 温斯嘴唇嗫嚅着想要反驳，可黎忻根本没有听下去的兴致，反而发现了什么更有趣的事： “从刚刚起你就一直在看我，对我的身份有什么猜测？” 虽然这么问，但黎忻却根本没有听答案的意思。在这位假冒伪劣的神眷面前，黎忻彻底失去耐心，淡声打断：“别费劲了，猜的不对。” “我不在乎神殿那个老家伙，当然也不在乎你。而与之相对的，我也懒得对你们做些什么。” 他笑着，可如果仔细看，那笑意却并不达眼底：“不过我对你们准备要做的事很感兴趣，并且愿意帮你一吧。” “可你不是……”温斯先生的目光惊疑不定，可却被黎忻直接打断： “我说了，猜的不对。其他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清楚这世上祂有几位神眷者么？” 这次，温斯先生愣愣的注视着居高临下的男人，这句话像是让他一瞬间冷静下来。 不知道从黎忻的话里拼凑出了一个怎样的“真相”，不过当他再次抬眼，恐惧已经迅速从中褪去，一点一点变为了难以掩盖的贪婪与算计。 最终，当那张脸上再次恢复故作的从容，温斯先生抱着桌角挣扎着拖着半条腿站起，面朝黎忻时将身段放的极低：“很高兴为您做事，大人。那么在新纪元到来那天，我们需要为您献上什么？” “献上什么就不用了。”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黎忻侧头看向远处，最终缓缓闭目： “比起那些无所谓的东西，希望在这场荒谬剧目落幕的那天，你们能为我带来一场不错的演出……” 用你们的命。 第111章 神之庆典（12） 虽然屋里的人着实晦气, 但黎忻从房间出来后并没急着离开。 反正经过刚刚的友好详谈，黎忻已经获得了自由出入庄园的特权，干脆就把这地方重新逛了一遍。 一路上他像是漫无目的的闲逛, 直到在一拐角听到个熟悉的声音： “喂, 主人的衣服都给送过去了吗？别磨磨蹭蹭的！还有新的庆典礼服, 麻烦让裁缝快点！” 挑了下眉, 黎忻看着前方空地那个穿着白袍裙, 中气十足指挥现场的娃娃脸。脸上的从一瞬间的惊讶飞快转为了看好戏的表情，只遗憾没法把这一幕拍下来向全世界展示。 等现场健壮的“姑娘们”骂骂咧咧的散去, 鬼井丝毫没有会被揍的自觉, 甚至颇为融入的拍手转头。 随后, 他毫无预兆的对上了一张白灰色的面具脸。 鬼井：“……卧槽！什么鬼！？” 这种大白天见鬼的感觉过于刺激，鬼井差点当场跳起来，异能不要钱似的在地上成膜并疯狂冒泡，直到在看清那枚阳光下亮起的耳坠时才硬生生止住动作。 捂住狂跳的心脏，鬼井有点气急败坏：“我靠大哥，你别大白天吓人行不行！” 全程一个没说却遭受谴责的黎忻轻啧一声：“贵庄园就这么招待客人吗，女仆长？” “女仆长个屁，是男仆！”鬼井刚咬牙切齿到一半忽然一脸狐疑：“你是客人？楼上那个老变态请你来的？” 黎忻没否认：“如果你口中的老变态是三楼那位自称最高神眷的家伙, 那么是的。” “最高神眷个屁！”鬼井想起就要炸了：“那是个癖好古怪的变态。” 说到一半, 鬼井忽然顿住, 四处扫视一圈后才松口气，提着罗里吧嗦的裙子凑到黎忻身边压低声音：“你知道吗，这下面有不少房间, 关着一大堆年龄不等的小孩！” “小孩？”没料到这一出，黎忻不由皱眉：“这些孩子有什么特点？” 鬼井想了想：“特点挺明确的，都是些十三岁到十六岁的孩子, 一个两个的跟精神失常一样念叨着什么，不过他们说的好像是某种古语，我听不懂。” 古语…… 黎忻垂了下眼，随后果断开口：“带我去看看。” “可以可以，今天大部分人都去神殿商讨庆典的事，机会正好。”鬼井果断点头，提起裙摆就鬼鬼祟祟带着黎忻往一侧墙边走。 路上的功夫，鬼井大致和黎忻说了这几天的经历—— 他进副本后就出现在一帮身材高大的男仆之中，负责整个庄园的运行和庆典准备。还没等他从“男仆为什么要穿裙子”的崩溃中回神，就变为了脚不沾地的牛马。 第131章 这种昼夜不休的苦日子一直持续到昨天早上。那天鬼井看准机会，“奋不顾身”的替温斯先生挡住从天而降的花盆，自此升职为男仆长后，才有了偷懒观察的机会。 说起那天鬼井就来气：“那个煞笔居然在我扑倒他的时候暗戳戳摸我的腰！玛德这个死变态，早知道我应该直接放个水缸在上面，直接砸死他！” 唔了一声，黎忻对摸腰的部分不置可否。虽然他根本怀疑温斯先生不喜欢人类，但鬼井一个辅助都没觉得自己身上有别的异常，那就先不用管了。 鬼井说的地下室暗门在一处灌木后面，木质门加锁链，基础到有锁没锁都是一脚的事。 不过两人明显不准备用这么粗暴的方法，鬼井四处看了一眼，最后从口袋深处掏出一枚牙签。 “牙签开锁，你确定？”黎忻瞥了一眼，不动手干评价。 他的异能其实非常适合开锁，但很遗憾，禁令在身，帮不上忙。 “这你就不懂了，副本道具，连铝合金都能戳出一个洞，区区铁锁。”鬼井边说边三下五除二撬开锁，随后熟门熟路的接住锁链塞进裙子兜里。 映入眼帘是一条漆黑的甬道，两人一路向下，最终走入一条漆黑的走廊。 走廊两侧都是关闭的木门，贴近门板就能听清里面混乱的杂音。 无法分辨男女的稚嫩声音传入耳中，他们的念诵速度并不快，但确实是某种古语，黎忻也无法判断它们的具体含义。 “怎么样？”见黎忻忽然面露沉思，鬼井以为他听出了什么，赶紧问道。 “听不懂。”黎忻耸了耸间，但目光却落在走廊尽头那扇门上，忽然询问：“那边的房间你进去过？” “那里啊，因为里面没有声音，所以我上次进去了。”鬼井压低声音：“这里没法用任何光源，具体有什么我也看不出来，但能确定里面没人。” 闻言，黎忻依旧远远看着那扇明显干净很多的门，很快开口：“再开一次。” 鬼井没说什么，亦步亦趋的跟过去后摸黑磕磕绊绊了半天。最后还是看不下去的黎忻拿过牙签，撬门开锁的过程不到三秒钟，一看就是位熟练工。 顶着身后微愣后逐渐幽怨的目光，黎忻面不改色的走进去，直到看清里面的布局后皱了下眉。 这根本不是想象中的监狱式单间，更像是一个简单的门厅。左侧方墙上有一扇隐形门，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确实难以察觉。 抬脚走到墙边，黎忻看向上方一块微弱的凸起，抬手按了下去。 “我靠，什么声音！？” 没理会窜过来差点撞墙的鬼井，黎忻看着向上翻转的暗门，在进去前轻敲墙壁。 差不多五六秒的沉默过后，里面终于响起一个很轻的声音：“进来吧。” 走进后，黎忻第一眼就到了靠在墙角报膝坐着的女孩。 黑暗中她平静看向两位不速之客，黑色的长发如瀑布一般垂在床上。 这是张过于熟悉的脸，熟悉到黎忻在进入这座庄园时刚刚见过。 比起外面那位单纯而纯粹的女孩，黑暗中这个有些阴郁而沉默的孩子更像未来的桑黛德夫人。 黎忻注视她片刻，最终做出了判断：“未来的你让我来见你。” “未来的我么？”闻言，女孩微愣了一瞬，却又很快坦然接受这番像是天方夜谭一样的话，只是有些好奇的问： “她和你提到过上面那个我么？” “没有。”黎忻回答：“但我猜她也是你。” “是。”她没有否认：“那是我的一个人偶，你可以理解为分身，那是我身为神眷者的能力。” 说完她抬眸看向黑暗中的人影，忽然轻声问道：“你有想问我的对么？” 黎忻同样没有否认，旋即一针见血的发问：“你放任了他们将你关在这里的行为？” “是。” 而随着她的回答，提问继续：“你知道自己和那些孩子被关在这里的原因？” “我知道。他们想面见神明，因此需要一场祭祀。” “你知道他们想见神明的目的么？” 沉默了一瞬，她最终还是答道：“……不，我已经很久没去看了。” 感受到她的抗拒，可黎忻不为所动：“为什么？” 而这次，她紧闭着眼睛很久都没能给出答案。 可黎忻已经不需要她的回答。 看着墙角垂着头，逐渐攥紧裙摆的女孩，黎忻最终怜悯而嘲弄的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现在，你知道她的愿望了么？” 挣扎和痛苦随着这个问题从那张脸上划过。她忽然意识到什么般瞪大双眼，双手死死抓住胸前镂空交错的圆形吊坠，浑身都在颤抖，许久之后才带着近乎麻木的悲哀： “我们……付出了什么代价？” 黎忻没有回答。 他没有谴责也没有安抚，任由沉默击毁一位神眷的全部防线。 长久的静默之后，床上的人忽然伸手扯下脖颈上的项链，将它朝黎忻抛去。 “我知道她让你来的目的了。” 这个举动似乎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做完这些，她脱力般的跪坐在床上，长发遮住低垂的头颅，努力维持平静的声音却依旧带着颤抖： “那么，从此刻起直到死亡的终幕降临……我将亲眼见证。” …… 从庄园离开时刚过正午。 扔下还在神情恍惚中的鬼井，黎忻离开后直接朝神殿方向走去。 神殿依然是老样子，安逸而轻松。 如果单看表面谁也想不到在平静的表层之下，这里早已千疮百孔。 绕过花墙与喷泉庭院，黎忻向跑来的少年问清老者的位置，随后穿过偏僻的大殿走入一条被绿荫遮挡的长廊。 可长廊尽头却并没有老者的身影。 猛地意识到什么，黎忻瞳孔微缩，然而已经晚了。 一只微凉的手悄无声息按住了他的脖颈，随着不容拒绝的力道，黎忻的后背不由自主撞上身后的墙面。 布满高墙的爬墙虎缓冲了力道，本能让黎忻下意识握住眼前人的手腕，可所有的动作却在看清眼前人白色兜帽下的蓝眼睛时，彻底顿住。 虽然早已猜到会有今天，可当黎忻真正注视着眼前这张明明一模一样却又不尽相同的脸，依旧不可避免的有些恍惚。 察觉到手下人放弃抵抗的动作，眼前人放松了控制的力道，将兜帽拉下露出一头灰蓝短发。 带着审视的目光落上眼前人的口袋，然后向上在他颈侧依旧晃动着的蓝色耳坠上停留一瞬，最终对上了那双看不出情绪的黑色瞳孔。 复杂的意味从眼底闪过，许久之后，他像终于认清什么现实，语气却硬邦邦的： “你怎么来的。” 而黎忻则盯了他片刻，最终很不给面子的唔了一声：“你想问的好像不是这个。” 闻言，对面人的表情更冷了，但这并不影响已经回过神来的黎忻发挥。 “我们常用的称呼你现在应该一时不好接受。”欣赏着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麻木，黎忻不由眯起眼睛，笑容里带着点无奈： “所以，需要我详细汇报一下未来么，我亲爱的神明？” 第112章 神之庆典（13） 高塔之上, 灰色头发的男人忽然抬眼看向窗户，同样深邃的蓝色眼睛在那一束微弱的阳光下像一块发亮的宝石。 半响之后，他很轻的闭了下眼, 随后又一次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 “你好像只是在发呆。” 那声在空荡的房间内回响：“如果只是这样, 你可能无法从这间房间里出去。” “你需要自我剖析, 否则依旧会在两种极端的拉扯下永远达不成和解。” 回应它的只有沉默, 似乎终于意识到眼前人对这个关于自我救赎的话题并不感兴趣, 于是它顺着郁宿珩的目光看向窗户，换了语气：“他们遇见了。” 这次郁宿珩收回目光, 低头重新看书。 可身后的影子并不放弃, 依旧喋喋不休的让人厌烦：“你好像并不担心他们遇见, 为什么？” 闻言，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再次抬起，眼底写着几个大字：你在说什么鬼话？ 与黎忻不同，那声音明显看不懂他的言外之意，当然也可能是郁宿珩没回头，它看不到。 总之，因为没能得到答案，它又问了一次： “为什么？你不担心祂不认同你的选择？” 察觉到如果不做回答它可能会一直问下去。郁宿珩终于冷着脸把书扔到一边, 冷声回答： “那是「我」。” “只要他还持有我的眼睛, 无论认同还是不认同,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的「我」，都不会对他做什么。” 然而这个解释似乎并无法说服那道声音，它盯着面前人笔直的脊背, 隐含质疑：“但你确实在担心，你在担心什么？” 第132章 郁宿珩彻底没了耐心：“闭嘴，你可以消失了。” “很抱歉, 我有我的职责。”然而那道声音依旧毫无波澜：“我必须确保在庆典登台的祭品以最完整的姿态献祭，哪怕是……从未来去而复返的神明本人。” 这话出口，郁宿珩脸上不知道闪过的是讥讽还是厌烦。 在长久的沉默之中，他终于从高悬的窗棂收回目光，第一次转身看向身后那片黑暗，一字一顿： “如果我做不到呢？” 他的身后居然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它的材质很奇怪，像是一整块清透的玻璃，但却能将他的身影清晰的倒映其中。 透过镜子，郁宿珩注视着他自己。 “那我无法放您离开。”镜子里的人回答：“不过您终于愿意直面这面镜子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好个鬼。 郁宿珩不耐烦的闭了下眼，可那道声音依旧在说话：“你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吗？” 会看到什么？大概没人比他更清楚了。郁宿珩面无表情的想： 所以看或不看都没有意义。 然而无论他想不想，镜中的映像还是变了。 他的倒影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道影子—— 灰蓝色的短发，锋利而冷漠蓝眼睛，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带着置身之外的疏离。 那是最初的「世界」。 两双一样的眼睛交叠一瞬，而后汹涌的红色从玻璃顶端倾泻而下，像稀释的油漆或颜料。 沉默注视着这极具象征意义，刺目的红。郁宿珩看着鲜红的残余一点一点褪去他身上的颜色，看着那不可一世的自傲伴随着一声又一声虚幻的诅咒与那只从眼眶脱离的眼睛一起坠落。 尖叫，诅咒，哭喊，求饶，重叠在一起的声音与规则亘古而肃穆的宣判一起，几乎遮蔽了他的所有感官。 我恨你！ “你后悔过吗？”那道声音声音穿过过去与未来的夹缝向他发问。 而立于审判中心，神明的脊背却依然挺直，连语调都未曾变过：“你指什么？” 我们诅咒你！ “那场天谴。”它说：“那是一切的开端，也许我们不必如此极端，他们也只是犯了错的孩子。” 它本以为这个问题会让祂犹豫。 可房间中心，作为面临指控的当事人，郁宿珩注视着镜子中一刀剖开胸腔的自己，看着那枚在胸腔中跳动的，不知具体何时变为双色心脏在分离的过程中所滴落的漆黑，也听着耳边依旧回响的诅咒和怨怼，却眼都没抬的一字一顿： “我不后悔。” 咔哒！ 伴随着他的答案，镜子里的人忽然朝他扬起一个看不出意味的笑脸。 胸腔处猛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可郁宿珩的身形没有一丝晃动，依旧冷漠注视着镜中那几乎要撕裂到最下方的肉块，就好像事不关己。 “我恨你！你根本不配成为我们的神！” 耳边的虚幻声愈发清晰，有一瞬间，郁宿珩甚至没能分清身处何地。 “你以为杀了我们就能掩盖你的过错了吗！？做梦！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的自私！因为你置身之外的态度导致了现在的一切！” “我们诅咒你！千万亡魂因你惨死！你必将在诅咒中死无葬身之地！” 一切都是因为你！我恨你！ 郁宿珩平静的听着，当他闭上眼睛，眼前仅剩无尽血色。 这些声音伴随着他穿过无数岁月，其实里面不只有最初那些神裔的，还有之后一次次新纪元开启之前，所有的绝望呐喊。 由于最初的暴政者与贪婪者被神明收回一切特权并亲自处决。神力的直接介入导致平衡缺失，规则不得已开启第一次神战，以消解残余的波动。 本以为消去那些也许本就不该存在的“特殊，「世界」受罚并被规则剥夺大部分权力，一切都将重新走向平稳。 可直到第二次新纪元前夕，被规则默许放出的郁宿珩于哭嚎与愤慨声中看着那高耸着的，新的“高塔”时，第一次陷入怀疑。 从内战与暴乱，再到扩张与掠夺，第二次新纪元就这么在完全脱离神明干扰的情况下汹涌而至。 自登神后一直陷入静谧与沉睡的「命运」于此苏醒。祂注视着「世界」的眼睛，于无尽忧郁中保持沉默。 再之后，郁宿珩在人群中见证了一次又一次的崩毁。 无尽的愤慨与诅咒准确落入神明的耳畔，尽管连咒骂的人自己都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在向谁发泄怨恨。 思绪回笼，郁宿珩看到一双双血淋淋的手从下而上死死抓住镜中人，充满怨怼眼睛透过镜子盯着外面始终保持沉默的自己，一遍一遍重复： 我诅咒你！ 我恨你！ 咔哒。 心脏又一次开裂，郁宿珩看着镜中仅剩的残余缓缓闭目，毫无期待的等待着早已知晓的结果。 然而下一刻，他居然在无尽嘈杂的愤恨之中，清晰听到了熟悉而散漫的笑意。 他说：我爱你。 猛然睁眼，郁宿珩发现镜子中那个鲜血淋漓的自己已然消失，只留下那个依旧带着漫不经心的好看笑容，弯起眼睛注视着自己的男人。 这一瞬间，郁宿珩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上城区的那座阳光房。 那时黎忻总喜欢在他拎起那只把花房弄得一团糟的傻猫时，忽然看着他笑着说出这句话。 那笑容在阳光下放松而漂亮，像收起全部利刃，专心等待着一个回答。 而那时，某只闯祸精则会趁他注意力被分散的功夫趁机挣脱逃离现场。而它的“帮凶”倒是无所畏惧，只是笑意加深，有恃无恐的继续等待回应。 而每当这时，郁宿珩总是充满警告的和他对视，然后在那双故作无辜的眼睛中认命上前。 额头贴上微凉的镜面，郁宿珩最终轻声回答：“我也是。” 伴随着最后一声细微的声响，郁宿珩看着镜中这段由过去到现的全部声音与画面在此刻走向结尾。 随着那道带笑的身影消失，房间彻底安静下来，那声音也不再开口。 而郁宿珩却一步跨过这原本无法跨越的透明障碍，朝下一个房间走去。 …… 此时，黎忻和过去的「郁宿珩」正坐在一间大殿遥遥相望。 就算知道是同一个人，但黎忻不得不承认这时的「郁宿珩」更有一种难以忽视的距离感，非常符合年轻人对“冷脸帅哥”的刻板印象。 虽然他现在对外时也难以彻底隐藏骨子里置身之外的那种冷漠，但已经明显弱化了那种引人注目的锋芒毕露。 随意坐上一个大理石装饰台，黎忻将目光落回对面还是无意识皱眉的身影上，随后颇感兴趣的眯了下眼：“我以为以我们的关系至少可以面对面对话。” 说着他看了眼两人之间间隔将近十米的距离，语气揶揄：“而不是这种好像仇人被迫碰面的……安全距离。” 然而「郁宿珩」对此不为所动，眼底依旧带着审视和隐约的思索。 他其实已经没在思考黎忻和未来自己究竟是什么关系的问题了。 毕竟这人带着自己的眼睛，身上又沾染着自己的力量残余。对于这种瞎子都能知道的，已经板上钉钉的事，他觉得可以省了怀疑人生的流程，关注另一个重点。 “谁带你来的？”「郁宿珩」再次重复了一开始的问题。 见状，黎忻则正色下来，敛去了多余的探究。 “规则。”他没解释太多，忽然话锋一转：“你应该察觉到了，未来的你出问题了。” 「郁宿珩」并不意外，甚至已经猜到了原因：“因为我接下来要做的事？” 他的声音很平静，明明是疑问的语气，可黎忻知道他已经有了判断。 “虽然我觉得无论你做不做之后的事还会发生。”黎忻没否认也没认同，只是淡声回答：“但确实因此多了些麻烦的限制。” “ 是么。”闻言，「郁宿珩」的语调没什么波澜，低垂的眼睛也看不出情绪。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没再询问未来的事，起身看向黎忻的口袋，忽然发问： “你拿到了我留下的信物，你准备做什么？” “你这是在紧张？”将那枚交错的圆环项链抽出，黎忻轻笑一声后注视着阳光下反射着光芒的项链片刻，轻声开口：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神明没有回答，而黎忻则勾起笑容，声音里却听不出高兴或者不高兴：“我知道过去的结局必须发生。” “一旦改变，我们就将被永远困于这段过去的狭细，所以什么都不做才是对的。” 平静的说完这句话，他在「世界」的沉默中起身。随后在祂的默许下一步一步走近，直到可以彻底看清那双眼睛： “我知道你从不后悔，所以我不会阻止你。” 在一个即将可以拥抱的距离停下脚步，黎忻敛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最终勾起一个无害的笑容： 第133章 “你不是看出来我很危险么？所以我怎么会允许自己出事？”他带着诱哄的轻声叹息，看着神明眼中的质疑轻而易举的散去： “如果你希望我作为一个旁观者到来并离开。那么……我会见证到最后一刻。” 第113章 神之庆典（14） 那天晚上郁宿珩没回去, 而过去的他在把该说完的话说完后同样离开。 黎忻对此不怎么意外。从玩家那边回来后，他没再离开那间布满鲜花的办公室，靠窗看着隐匿于夜色中的乌云, 将日历撕下一天。 之后的几天, 黎忻就像他所承诺的一样, 什么都没做。每天像什么都没法生一样很早从房间离开, 随意在这座小镇闲逛。 一开始他还能感受到人群中那道时不时投向自己的目光, 而在三天后，随着镇上庆典的氛围越来越浓郁, 那道始终确认的目光才终于消失。 清晨的街道已经热闹起来, 黎忻在一处花店驻足, 随口和年老的妇人搭话。 “今年的花有些干枯。” 她心疼的抚摸着花瓣，朝黎忻叹息：“我听主事人大人说，下面也很久没有下雨了，说不定会对今年的收成有影响。” 黎忻嗯了一声，顺势问道：“你去过下面吗？” “没有。老妇人摇头，随后想到什么般拦下从神殿外送牛奶的义工，朝他询问：“你去过下面吗，林？” 闻言, 名叫林的年轻人放下纸箱朝两人遗憾摊手：“我也没有, 不过他们每天能给我们这么多进贡, 那地方应该也不错。” “可如果下面的人食不果腹呢？” 黎忻忽然问道：“你也说了，今年很少下雨，他们还要给我们进贡。” 听到他的疑问, 老妇人和林都有一瞬间的惊讶。似乎根本没想过的这个问题，过了半响才讷讷回答：“有神明大人的眷顾，怎么会食不果腹呢？” 老妇人迷茫的看着黎忻, 似乎很不理解：“那就是他们惹怒了神明，如果和我们一样虔诚，神明当然也会眷顾他们。” 垂下眼眸，黎忻没再询问，嘴角依旧挂着一如既往笑意：“没什么，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闻言，老妇人皱紧的眉头才缓缓松开：“这样啊。” 他们的交谈并没有持续太久，选了一束白色鲜花，在准备离开前，黎忻看着老妇人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你认为是谁让我们过上了现在的生活？” 这个问题在一位虔诚信徒的眼中当然只有唯一一个答案。 老妇人不明白这位年轻的主事人会什么忽然这么问，但依然回答：“当然是因为神明大人，祂创造了我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说完，这位年老的妇人抚摸了一下有些卷曲的花瓣，紧接着有些抱怨似叹气：“不过祂如果能再下一点雨就更好了。” 黎忻微笑着没有回答，不过他觉得下雨这种事神明大人不太会亲力亲为。 一个一时兴起的问题得到答案，黎忻刚准备离开，身后却忽然响起牛奶工带着迟疑的反驳： “我倒觉得是因为主事大人和神眷大人。” 忽然插入的声音让两人一同看向身后咬着嘴唇的年轻人。察觉到老妇人带着惊讶和不赞同的目光，林犹豫一瞬，却还是坚持说出自己的观点： “神明确实创造了这片土地，可祂已经多久没有出现过了？” “祂将我们丢弃在这里不闻不问已经千年了，在这期间明明是主事人大人和神眷大人……额，还有话事人先生一直维持着我们现有的生活。” 尽管被凑数似的拍了马屁，但这番话在一座由神权建立的城市中本应像个异类。可黎忻注意到，路过的人有一部分却露出了相当赞同的目光，而另一部分虽然皱着眉却也没有当面斥责。 老妇人难以置信：“可神明大人一直庇佑着我们。” “可祂确实对我们不管不顾也是事实。有没有祂我看不出什么区别。”人群中有人忽然说道： “但主事人大人却保证了我们的安逸生活，还给了下面那些只知道怨天尤人的平民进入的机会。” “还有神眷大人，他一直在庆典为我们祈福。”牛奶工忍不住感慨：“有时候我都觉得只要有他们在，我们哪怕不需要神明也可以活得很好。” 可也有人并不赞同：“但我们的特殊本就来自神明的恩赐，如果没有神明我们不就不再特殊了么？” 一道声音反驳道：“我倒觉得我们本就特殊，只不过那位神明恰巧选择了我们。如果是其他神明选中了我们说不定可以更好，前几天不就来了一个自称被「太阳」眷顾的人？” 人群的争论没有停歇，而黎忻则越过聚集的人群注视着神殿高耸的钟楼，漫不经心的听着。这些争论没让他产生什么多余的情绪，很快便从人群中脱离，朝神殿走去。 神殿后山，黎忻遇到了凑在一起的一对年轻人。 对黎忻的到来他们有些紧张，但当接过话事人递来的一袋饼干，很快又热络起来。 “主事人先生大多数时候都很严肃。”女孩坐在草地上小声说道：“庆典马上就要开始了，可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准备，他现在很焦虑。” “庆典当天的流程已经定下了么？”闻言，黎忻不着痕迹的询问。 “嗯。”男生犹豫一瞬，但想起眼前这人的身份，于是还是放轻声音回答：“我们准备在庆典召唤神明。” 眯了下眼睛，黎忻语气未变：“已经听说了，毕竟这里的每个人都想见到他。” 听到这话，男生明显的松了口气，随后又盯着地面开始发呆。 黎忻其实一眼就看出他是那些外来人之一，很明显他并没有当初拦下玩家的少年虔诚，于是黎忻很自然引导了话题： “下面去年的收成好像很不好。” 听着这句话时，男生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但很快又像想起什么般，连声音都是沙哑的： “我的父母和妹妹都死了。” 说这些时，他的声音带着近乎麻木的绝望，连回忆都带着血腥味：“上个月的例行进贡之前他们就病了，可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粮食换取药材。” “那天我抱着妹妹，看着他们将最后一块面包塞到我手里。可还没等我将面包软化，我仅剩的妹妹就这么在我怀里一点一点变得僵硬……” “所有人都是这样，每天都有人饿死街头，连田地耕种的牛都在半途倒在犁地里。” 说话时，他的双手在身边紧握，低头掩盖住通红的眼眶。 这是一切光鲜亮丽背后的另一面，灰白的砖石神殿由另一群人的苦难堆积而成，脚下踩着的尽是旁人的尸骨，吃掉的松软面包是他人的血肉。 这是座吃人的小镇，可却被既得利益者包装为一座圣城。 这本该是个催人泪下的故事，可黎忻看着男生颤抖而悲伤的身体，眼底却没有多少怜悯，更像是在走神。 最终，他没问眼前这位依旧悲痛着的苦难者究竟进贡了多少粮食才成功被选中进入这里，而是放低声音，重复了之前询问老妇人的那个问题： “你认为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 长久的沉默过后，他终于充满不甘的回答：“是我们没有被选中！” 长久以来的怒火在此刻点燃，他的双手紧紧卡进松软的泥土，像朝黎忻，又像朝那位从未见过的神明愤怒发问： “这不公平！凭什么我们生来就要经历苦难！为什么祂从未注视我们，从未帮助过我们！？” 听着他一声又一声的质问中，黎忻脸上依旧毫无变化。 郁宿珩不在，那张从容微笑着的假面又一次贴合在脸上。尽管他清楚的知道，他的脸上已经有了一副面具。 太阳已经快要落幕，黎忻依旧坐在被橙红光芒映成亮色的草地，注视着更远处层叠的山峰。 “所有人都觉得你应该注视着他们。” 不知何时吹起的风将黎忻微长的发丝与敞开扣子的外套下摆卷起，而他毫不在意，只是伸手接过飘来的灰蓝色花瓣，没有回头： “可其实你谁都没看，因为他们在那时的你眼中只是整个「世界」的一部分。” 没等到回答，黎忻了然的换了一个问题：“你应该知道他们的目的，毕竟规则不是吃白饭的。” “你明知道一切皆是咎由自取，可你还是来了。” 猎猎风声中，黎忻伸手握住耳边晃动的耳坠，却依然没有等到回答。 弯了弯唇，黎忻看起来有点无奈和感慨：“还有三天。” 直到这时，身后人终于开口：“规则始终选择沉默，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但结局一定会发生。” “因为那是我的选择，是我对一个错误决定的更正。”神明的语气毫无波澜：“我本以为一份馈赠可以引导一个种族继续向前，可既然错了，就必须做出决断。” “而你不该搀合进来。” 第134章 听着他严肃下来的语气，饱受质疑的黎忻带着点不知真假的受伤： “我确实没想改变结局。我都把你钓到手了，为什么要被一段无法改变的过去困在这没意思的鬼地方。” 「郁宿珩」：“……” 神明无言以对，并怀疑未来的自己究竟是怎么忍受这个性格极差的小混蛋的。 火光就在此刻，忽然从夜幕中燃起。 两人同时看向山下火红的炽热，神色间都没有一点意外。 火光映照着黎忻黑色的瞳孔，隐约的慌乱与尖叫落入耳中。 “马上就要结束了。” 随着这叹息，黎忻朝神明微笑，随后于夜色中消匿身形。 “那么，之后见吧。” 第114章 神之庆典（15） 火焰在居民区燃起, 火势汹涌并不断蔓延，将已经暗下的天色都染上橙红。 踏入街巷，黎忻抬眸看了眼侧方完好无损的话事人住所, 紧接着听到一道声音另一侧的火焰中冲出。 年老的夫人紧紧抱着她的干枯焦黑的花跪倒在地, 身上脸上都是一块一块黑色的脏污。逃离火海应该让她受了伤, 不住的艰难喘息着, 眼眶通红的喃喃低语：“神啊……为什么？为什么……” “轰！”伴随着她机械的重复, 身后却再次传来爆炸。 翻涌的火焰浪伴随着人们恐慌的喊叫：“躲开！躲开！” 火舌就在身后，可她似乎已经失了神智, 除了紧紧抱住怀中已经焦酥的残花, 任由眼泪砸落在地又蒸腾散去外, 什么都没做。 而在烈火即将吞没她佝偻的身躯时，黎忻终于上前一把将她从火焰中扯出，推入慌乱赶上前的一个年轻女人怀中。 整个街道已经彻底乱了，火焰古怪的在砖石上跳跃，几乎将大半地区纳入火海。 早已习惯安逸享乐的神裔们面对这场古怪的大火居然没能展现出任何抵抗能力。 被嘈杂声从梦中惊醒的人们反应快的果断逃离，而大多数人都像无头苍蝇一样，连逃跑这个简单动作都找不到方向。 越往爆炸中心的火海走去，伤亡就越多。 这明显不是普通的意外, 罪魁祸首有意在最初造成大量伤亡而引起恐慌, 毕竟等火势蔓延后, 其他被动静吵醒的人大多都能逃脱。 注视着火焰中扭曲的热浪，黎忻跨过地上焦黑到看不清面部的身体，听着耳边一声又一声绝望而恐慌的哭喊。 那些不同词语连贯而成的语句最终指向同一声绝望而悲戚的质问—— 神明啊, 我们做错了什么，要经历这样的苦难！？ 绝望的，不解的, 激愤的，痛苦的，直至最后化为撕心裂肺的哭喊。 中途黎忻看到了一个孩子，他身上大片烫伤，疼的撕心裂肺。可没人为此驻足，死亡的恐惧已经将他们完全吞没，甚至无法分心关注周边。 黎忻同样没有停留，因为他已经看见了火焰中那道影子。 热浪席卷，黎忻一步一步踏上阶梯，火舌企图吞噬他周边蔓延的黑色，毫无疑问，这是她的异能。 白色的面具不是道具，因此在高温下很快变形脱落，露出下面精美却漠然的脸。 哪怕此时，他的步伐依旧从容，丝毫不将火焰之中一直等待自己的女人放在眼里。 踏上最后一节阶梯，他听到了对方似是仍旧不可置信的低喃： “果然是你……我猜的没错，果然是你。” 黎忻没有回答，最终在还有接近三米的位置停下。 然而哪怕这个位置依旧给了温珂巨大的压力。她无意识后退半步，整个人的情绪很古怪，带着惊艳的眼底带着散不去的恐惧，和一丝说不明的亢奋。 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状态不对，可撕扯着的感官却让她无法停下： “真没想到有一天会和高高在上的灰鸮一起做事。”她控制不住的笑起来，看着像是被迫登台的小丑，竭尽全力的炫耀着自己： “我做的很好是不是？整个城镇已经乱了，而那些玩家什么都不知道！” 注视着眼前期待的故人，黎忻依旧没有什么反应，更像是动物园的看客在观赏什么无聊的动物表演。 毫不在意的态度明显刺激了温珂，她死死瞪大眼睛，激烈的情绪烧灼着她的理智，居然开始主动上前，披头散发的像是一只厉鬼：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这次是你主动邀请我的，是你有求于我！” 她逐渐歇斯底里起来，盯着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跌跌撞撞的想要上前：“我们是盟友！” “是么？” 仅仅漫不经心的两个字却让温珂猛地停住了动作。她愣愣的盯着眼前的男人，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看了一整场独角戏，黎忻忽然意味不明的开口：“你的任务是帮助神殿那个老东西达成目的？” 温珂没有回答，而黎忻也不在意，不紧不慢的说：“引导玩家和npc产生冲突，制造混乱让这些居民进一步质疑神明。第一项你没成功，因为孤魂比你想象的还要谨慎。至于第二项……” 说着，黎忻从碎裂的窗口看向火焰中混乱的哀嚎，给了个评价：“女士，你在让人恶心这点上一如既往的很有天赋。” 这个难掩厌恶的评价让温珂颤抖起来，明明深处火焰之中，却让她一瞬间如坠冰窖。 “你说什么！？”她不可置信的看向眼前人，透过那双带着讥讽和嘲弄的眼睛，她忽然摇着头想要后退：“你……” 察觉到她的动作，黎忻垂了下眼眸，忽然好奇的笑了：“温大小姐，你为什么觉得我们会是同盟？” 从他的话里听出什么，温珂的瞳孔下意识紧缩，但却又飞快否认：“不可能，明明主事人说了……呃！” 慌乱的动作让她一时不查摔倒在地，一根断裂的桌角随着她的动作狠狠划过她的腰侧，可她却毫无察觉，依旧死死盯着那张居高临下的脸： “不，你一定是！我们都是np阵营，杀了我对你没有好处！” 没对其他话做什么评价，黎忻倒是挑眉重复了两个字：“杀你？” 饶有兴致的两个字出口，他看到温珂的动作猛然顿住，随后想起什么一般，脸色徒然煞白。 注意到这一点，黎忻终于有了动作。折刀从袖口滑落，被火焰映照半边脸的男人在她恐惧的目光中一步一步靠近：“你提醒我了。” 说完，他颇为遗憾的笑起来：“我原本都忘了，所以没准备杀你。不过你好像对那段过往记忆犹新？” 瞳孔猛然紧缩，温珂强撑着嘶吼：“别过来！你这个疯子，我命令你不准过来！” 一块碎石燃烧着砸落，黎忻向前一步从容越过，轰鸣声在身后响起，可她依旧能清晰听见男人闲聊似的嗓音： “怎么样，当初那枚八音盒还喜欢？我记得温小姐很喜欢上方镶嵌的那枚红宝石。” “当时的成交价是多少？三千万还是五千万？”黎忻想了想，最后颇为遗憾：“记不得了，毕竟那天经过我手拍出的单品最高价是3亿，不过温小姐应该还记得。” 漆黑的眼眸依旧平静，似乎真的只是和偶遇的故人闲谈。 可温珂眼睛却已经随着她的阐述失去焦距，被那场近几年才逐渐脱离的噩梦重新拖入那地狱一般的场景。 温珂清楚的记得那枚被她层层封锁在柜底的东西，一度让她恐惧到难以入眠的东西—— 那是一枚工艺大师用银和近百克拉的红水晶雕刻内嵌的八音盒，成交价为三千五百万。 这个数字其实远高于预估的市场成交价，可这对于昨晚刚刚参加完成年礼的上城区财政部部长的女儿来说，并不算难以接受。 那时黎忻刚刚夺权不久，那天依旧作为拍卖师登台，在一瞬间便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直到现在，哪怕对这个人的恐惧依旧深入骨髓，可再次回想，她依旧无法否认这个人在聚光灯下让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那种吸引不仅仅来自容貌，更多的是一种独特的气场，让所有人不由自主的跟随他的思路，然后伴随木槌落下的声音陷入另一种狂欢。 没人能拒绝这样一个人，就算那种感觉不是倾慕或者喜欢，也会下意识的被吸引。 那时高傲而肆意的温珂也不例外。 随着整场情绪被彻底调动，她注视着那人随意的微笑和落锤的动作，难以克制的有了一种冲动——她要这双面对数百人的眼睛单单看向自己。 而在一场拍卖会中该怎么做到这一点？ 答案不言而喻。 所以当那枚八音盒入场时，她便毫不犹豫的一掷千金，第一次举牌就将底价的二百万，直接叫到八百万。 这种风格的抬价激进而疯狂，几乎引得全场窃窃私语，可温珂毫不在意。 她肆意妄为了十八年，有身在高位的父亲兜底，她想要的东西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得到，这次也不例外。 第135章 当她又一次举起加价二百万手牌时，价格已经到达了一千八百万。 这个数字对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孩子来说已经不是可以随意支配的金额。她其实没想到会价格会抬到现在的价位，因为工艺品就算溢价严重，也不至于到达两千万。 可有一个人却始终没有放弃，和她一直僵持到了现在。 有这个实力想来也是某家的千金小姐，意识到这一点，温珂脸色有点难看和犹豫，而就在这时，她忽然对上了那双从台上投来的目光。 那双眼睛里其实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随意扫过确认她是否继续。 可仅仅这一眼，等到那目光收回准备第二次落锤时，温珂却像是着魔一样，不顾保镖的阻拦将价格直接抬到三千万。 最后的结果当然没有悬念，三下落锤之后，她听到不紧不慢的嗓音念出她的号牌。 而之后的拍卖会她一直处在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直到拍卖结束被服务人员带入一间会客厅后，直接向接待强硬提出要见这场的拍卖师。 由于她父亲的身份，她没有等待太久。 而等这位年轻的拍卖师以及老板亲自前来解决她这位麻烦客户，询问她的要求时，在极度亢奋之下，她提出了一个让她后悔至今的答案。 “这枚红宝石并不够纯粹。”她听到那时的自己傲慢的说：“你应该清楚，它不值三千万。” 说完她死死盯着眼前依旧带笑的脸，恶劣和兴奋的开口：“我听说过血可以洗石，不如用你的血把它洗净吧。” 说完她得意洋洋的抬着下巴。她一直享受别人恐惧而臣服的目光，而眼前这个人，她非常不喜欢他看自己时毫无波澜的眼神。 所有人都清楚这是一位大小姐无理取闹的刁难，一般最好的办法还是想办法哄住她，毕竟这些有钱人只在乎她们的“情绪价值”，只要他们低声下气的息事宁人的态度。 然而此时站在这里的是「灰鸮」，在场经历过那场夺权的人都清楚的明白他的危险。 短暂的垂眸片刻，黎忻忽然轻笑一声，毫不在意温珂咄咄逼人的疯狂态度，一直走到放置丝绒盒子的高台前。 看到他的动作，坐在台后的女孩还没来得及以胜利者的姿态扬起下巴。就在下一刻，在众人惶恐的目光中，锋利的刀刃居然就这么从那人左手脉搏划下。 喷涌的鲜血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溅在温珂身上。预想之外的场面让她瞪大眼睛呆愣的坐在座椅上，浓郁的血腥味和眼前人鬼魅一般的笑容让她的身体在僵硬过后无法控制的开始止不住颤抖。 沾着血的锋利匕首就在眼前，有一瞬间她几乎觉得这把匕首划开的是自己的咽喉。 鲜血淋在宝石盒内，如她所说将那枚水晶从头浇落。黎忻抬手看着恐惧爬上这个不可一世女孩逐渐惊恐的苍白脸上，却依旧在笑。 那笑容带着说不出的嘲弄，像是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血滴顺着他的手腕滴落，黎忻却毫不在意的后退半步，甚至微微欠身表达歉意。 “您的要求很合理，那么这些这就当售后的部分送你了，温小姐。” 迅速的失血让他的脸色近乎苍白，可黎忻的笑容依然从容的令人不安。见温珂颤抖着始终没有回答，他才朝周边吓傻了的接待淡淡开口： “需要客人亲自把付款机找出来吗？” 第115章 神之庆典（16） 就这样, 那个人成为了散不去的噩梦。 回去后她将自己锁在房间，浓郁的血腥和冰冷的刀刃纠缠着在她的梦境，有一段时间她见到红色或者尖锐的物体就会惊恐尖叫, 甚至无法直视别人的眼睛。 前方的脚步将她从过往的回忆中惊醒, 她颤抖着想要后退, 可身后就是墙面。 冰冷的刀锋如梦中一般被随意握在那双手中, 将她眼中的恐惧推上高峰。 当情绪到达临界点, 伴随着理智的线崩断，一阵歇斯底里的疯狂涌上她的脑海, 居然让她挣扎着爬起, 翻涌的火焰拦在两人之中。 “你杀了我就能怎样！我死了无非就是去复活本！”急切的说完, 她剧烈喘着气，忽然想起什么一样疯狂大笑：“你也是失败者！「灰鸮」是厉害，可你还不是一样死了！？如果你的死讯传到上城区，你猜那帮大人物们会不会高兴疯了！” “他么早就想拿掉下城区，说不定他们的军队已经踏平那个鬼地方！” 温珂的忽然的爆发只让黎忻不紧不慢的停下脚步，他挑了下眉，却没否认她的说法：“不是没可能。据我所知清剿令早就下达了，只不过他们之前连擅自踏入下城区的胆子都没有。” 手中的折刀随着手腕甩动“啪”的一声闭合, 黎忻意味深长的勾了下唇：“我的死讯很快就会公布出去, 现在确实是个好机会, 但前提是他们真有那么团结一心。” 最后几个字他咬的很重，可温珂已经看不懂这个人究竟在想什么。 不过其实都无所谓，反正这个人不会放过自己。她死死盯着男人居高临下的眼神, 在疯狂之中孤注一掷的再次引燃烈火。 火焰以温珂为中心燃烧爆炸，可黎忻就这么不闪不避的站在原地。爆炸产生的热浪带起他的发丝，而浓郁的黑暗则随着他转身的动作将撕心裂肺的哭喊彻底阻隔。 神殿的钟声于夜空之中回响, 他们的目的已经达成，而这些被痛苦裹挟的人们将在明天神殿对外的宣讲中，做出选择。 至于这场宣讲的结局，已经没什么悬念。 黎忻对此其实没什么过多想法，所有动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人一样会下意识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就像最初的人类在死亡之前选择了向眼前的神迹臣服。而现在，他们在一场大火之后，选择信任他们自己。 如果一切都停留在这也好。虽然他的恋人维持这里的稳定，并因为自身特性给了这些神裔超越大部分种族的安逸和富足，让他们不必时刻面对战斗与死亡。 但其实有一点这些人说的也不错，除了基本的职责之外，郁宿珩并不关注他们。 虔诚也好，抱怨怨恨也罢，「世界」只是世界，祂并不束缚。 只可惜，贪婪最终使他们一同踏出了通往深渊的一步，自此再无法挽回。 火焰随着温珂的死终于开始缓缓熄灭，这里是爆炸开始的地方，随处可见地上焦黑的残肢碎肉。 黎忻目不斜视的走下台阶，最终在最后一步踏下时，侧头朝向角落里的某处阴影，忽然开口：“上次见面我倒是没认出你。” 随着他的话，半响之后，阴影处走出一个人影—— 是孤魂。 他是追着温珂来的，那位大小姐的演技还不够看，他这次来也是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 没想到却确认了些更麻烦的事。 没从他的脸上看出惊讶，黎忻了然：“你应该见过我。我记得你的家族早早脱离了权力中心，专心古物收藏和博物馆生意。” 孤魂随口“嗯”了一声。不过他其实不明白这人和自己谈论现实的意义，长久以来哪怕他们身处排行榜，也早有了一个悲观的猜测： 也许没人能离开怨都。 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黎忻思索片刻后开口：“小少爷，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孤魂警惕的皱起眉头：“什么？” 没理会他的反应，黎忻注视远处高悬的钟楼，忽然用闲聊的口吻随意丢下一记惊雷： “这一轮游戏很快就会结束，最后的副本大概率会选择现实。” “什么！？”短短几个字，孤魂居然一时间没能听懂这人在说什么。 看着不远处那张平静的脸，他后知后觉的瞪大眼睛，可脸上丝毫看不出喜悦，甚至久违的感到荒谬：“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是不是真的很快就能知道。” 然而黎忻没有解释的意思：“按照以往，id064的排名恐怕没资格进入。但这次，祂们大概率会放宽要求。” 钟声余音已经消散，街道上还有行动能力的人已经全部离开并前往神殿。 夜色下只剩下一片寂静。 孤魂听到了自己紧绷的声音：“就算是真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站队。”这次黎忻挑眉倒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据我所知你的父亲在上城区贵族圈混的很一般。一旦战争打响，说实话我不觉得你们家族积攒下来的那点资产在这种毫无保护的情况下能够保留。” 说完，他没再给孤魂询问的机会，越过这个还沉浸在震惊中少年淡淡开口：“在规则的通知下达之前，你还有足够的时间考虑。” “不过，最好别心存侥幸。虽然不知道最上面那个酒囊饭袋怎么想，但在我这里，只有朋友和敌人。”离开前他脚步微顿，忽然侧目看向远处，留下最后一句话： “对了。向下的路不好走，你的时间不多了。” 看着那道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夜幕中冰冷的风让孤魂久违的感到一阵冰寒。 第136章 最后一个副本、现实、战争。这几个字眼无论单拎出哪一样都足以颠覆怨都的现有秩序，更何况直接将它们捆绑在一起。 孤魂对黎忻的话没有全信，可潜意识里涌起的不安已经彻底告诉了他答案。 毫无疑问，一切都要乱起来了。 …… 离开后黎忻没有前往神殿，而是转身去了庄园。 庄园大门依旧紧锁，虽然以他表面上和温斯先生互相算计的交易关系想进去并不难。但和郁宿珩定下的十天的期限已过，黎忻干脆散了身形，直接出现在温斯先生的办公室。 主事人那个老家伙和温珂设计的这一出，今晚没睡着的不止有那些六神无主的居民，还有没能得到任何通知，一整个暴跳如雷的这位“最高神眷”。 温斯先生此时正在屋里发疯，把能砸的东西全部砸了个彻底。 当黎忻出现时，差点找不到个落脚的地。 他没掩盖自己的声响，抬眸对上温斯先生捂着心口受惊的表情后，从地上捡起一份文件，懒洋洋问道：“所以在神殿在忙着拉拢人心的这几个小时，你在这儿拆迁？” 看到他，温斯先生不得不暂时压下怒火：“那个老东西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那把火一定是他派人放的，但在此之前我没有得到一点消息！” 黎忻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色没有回答，任由温斯先生无能狂怒： “今天上午七点，也就是一个小时后，神殿将为昨晚的事发表宣讲。他们早就计划好了要把我们排除在外！” “那个过河拆挢的老东西！当初如果没有我的支持他未必能这么顺利的掌控这里！”温斯先生脸色涨得通红，把桌上唯一的瓷杯狠狠砸在墙上。 听到“嘭”的一声巨响，黎忻终于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怜悯：“但他现在不需要你了。” 没等温斯先生发怒，黎忻却毫不在意的接着说了下去：“不过也不难理解，他自认为自己的靠山强大，而你只是个冒牌神眷，连个火花都擦不出来。” “之前靠着神明的名义你被捧到现在位置，可现在他连神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你。”说着，黎忻走到窗边，注视着远处终于一点一点亮起的天色，每一句话都刺激着温斯先生脆弱的神经： “说不定明天之后这里就没有神明了。而你，一个冒牌神眷，搞不好会作为旧世纪的残余被推上绞刑台。” 温斯先生气疯了：“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他为什么不敢？” 黎忻冷声打断，脸上却依然挂着笑：“忘了么？你也是参与者。” 这一瞬间，温斯先生的脸色徒然煞白。 可黎忻的笑容却越扩越大，将手中的资料丢到他的鞋边，轻笑着挑眉：“虽然半途被盟友当垃圾丢下是有点惨，但用不着把自己撇的那么清。” 小算盘被揭穿，温斯先生几乎咬着牙才咽下怒火。可他现在已经失去了所有底气，黎忻说的一点没错，如果再不能找到办法，明天他可能真会被推上绞刑台平息民愤。 意识到现在的处境，温斯先生深吸一口气，最终朝窗边人低声下气的开口：“我想请您帮我，大人。一旦我死了，他将不再有对手。而他手里的那些虫子很古怪，您很难说服和他合作。” 这话说的已经再直白不过，简直就是刚刚黎忻和孤魂对话的翻版，说白了也是激他选边。 然而黎忻没急着给他答复，侧头看向不知何时带着一点薄雾的天色，直到几分钟后，神殿悠远的钟声自远处传来。 这下温斯先生彻底坐不住了，疯狂拍着桌上的传唤铃，咆哮着叫白发苍苍的管家马上去盯着。 随着关门再次被关闭，焦虑使温斯先生捂住脑袋疯了般喃喃自语： “他不会放过我的，他不会放过我们！谁能救救我！神明呢？那个神明呢！？” 说到神明，他忽然想到什么般猛的站起，眼底盛满自欺欺人的侥幸：“对，神明。祂从来没有回应过我们，说不定祂根本不会来，那他的算盘就落空了！神明没有如约而至，那些虫子不会放过他！” 听着男人神经质的低喃，黎忻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直到温斯先生眼底闪过无法掩饰的怨毒，黎忻才慢悠悠的叫出一个名字：“桑黛德。”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名字，温斯先生下意识抬头，有些紧张的语气带着不解：“她？这个时间她应该在花园，您要见她做什么？” 然而对于他的说法，黎忻笑了：“一个人偶就算了吧，还是说她能替你平息神明的怒火？” 说完，他看着男人惊疑不定的神色，嘲讽从眼底一闪而过。 “把你的侄女从牢笼里请出来吧，哦，还有你搜罗来的那些小孩。”黎忻缓缓勾唇：“神明已经到了，你那没什么用的召唤仪式也可以终止了。” 没去看温斯先生脸上绝望的惊恐，黎忻一脚踩上地面被风吹出的一页纸，垂眸看着上面的庆典流程，黑色的影子从他身后开始蔓延，一直连接到庄园外的围墙。 “今晚零点么？”短暂叹息在屋内响起，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别担心，我没打算杀你。毕竟我答应一个人什么都不会做。” “不过，在这之前，先老老实实待着里吧。” 第116章 神之庆典（17） “不是, 外面都乱成一锅粥了，你跑我这儿躲清净？” 说这话时，鬼井正朝面前这位霸占屋里唯一一张单人座椅的少爷唉声叹气：“外面什么情况, 我本来打算出去看看, 结果你这一锁我差点直接睡觉。” 听到这个说辞, 正托着下巴看着窗外走神的黎忻忽然意味不明的转头撇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 鬼井就确信这家伙在怀疑自己的智商。 抢在黎忻出言嘲讽前，鬼井将水倒进杯里, 面无表情的直接打断：“现在我知道我可以出去了。” 轻啧一声, 黎忻颇为遗憾的拿起杯子, 终于说起了正事：“今晚零点就是最后的仪式了，十来天过去，找到了什么东西？” “今晚？这帮人这么急？”鬼井摸了摸下巴，但还是回答：“这座城堡其实很空，大部分屋子都是紧锁的，我进去看过一些，没什么特别。” “不过除了那个温斯先生，我偷着进过那个人偶和管家的房间。” 黎忻抬了下眼：“说说。” “人偶那还有不少真人留下的痕迹, 但她本人很讨厌有人用原主的名字称呼她, 所以大部分人还是叫她神女。至于另一个……”鬼井想起来就头疼：“管家屋里一尘不染, 妥妥一个重度洁癖，我开门那次谨慎的没进去，也不知道他发现了没。” 说到这, 鬼井忽然一拍脑门：“对了，他不是被老变态弄出去监视神殿了么？我们现在去看看？” 对于这个提议，黎忻却没急着回答, 只是忽然问道：“他有什么异常吗？” 鬼井迷茫：“你指什么？” 想了想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于是他干脆排着数：“他平时就是接待客人，服务老变态，再就是把我们指挥的团团转干活，其他的也就没什么了……啊。” 说到一半，鬼井忽然有点兴奋：“我想起一个，八卦算么？” “比如？” “比如有人说管家喜欢神女。”鬼井啧啧称奇：“也就是那个冒牌货。” 听到这话，黎忻不知想到了什么，半响后忽然挑眉：“有印证过么？” “没有，我都是当八卦听的，要不是你问我都想不起来。”鬼井努力思考着两人关系不正当的蛛丝马迹，半响之后却面露狐疑：“嘶……我怎么觉得两人平时相处挺正常的啊，和关系好的正经主仆没区别，他们不是多心了吧。” 对于这个连npc喜欢自己到要强制爱都看不出来的母单，黎忻直接略过了他毫无参考意义的结论，搭在桌上的手轻点桌面，片刻过后才终于起身：“去看看。” “啊？去管家那？”鬼井谨慎发问：“你确定他不是什么战斗型npc吧？不然被发现了有点够呛啊。” 然而他的担心多虑了，黎忻直接否决：“不是管家。” 推门走上走廊，黎忻仰头注视着漆黑一片的楼梯，语调玩味的开口：“去顶层，见见那位神女阁下。” …… 对这座城堡格局，黎忻早已熟门熟路。 一路上两人没遇到几个人，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紧张讨论着城堡被忽然封闭的原因和昨晚的大火。 而到第七层，这里已经没有一丝动静，安静的甚至有些诡异。 鬼井皱了下眉，一枚泡沫从他身边升起，却并没有炸开。 “没问题……”伸手接住泡沫，可鬼井的脸色很古怪：“真的假的，这里看着就不像没问题的模样。” 黎忻看了他一眼，随后看着尽头唯一一扇大门，直接敲响。 房间里无人应声，黎忻也不在意，直接推门走进。 “喂喂，就这么进女孩子房间不好吧。”鬼井揉了把脸，但身体依然诚实的跟了进去。 第137章 房间里窗帘大开，但可惜今天没有往常明媚的阳光。 听到声音，抱膝坐在窗边的女孩没有回头，声音带着平静的麻木：“出去。” 可惜来人没有听从命令的习惯。 从来都是命令别人的黎忻毫不在意她的态度，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我并不觉得逃避能解决什么问题，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你不会帮我。” 她回答的笃定，却依旧注视着天空的远方。初次见面时的天真与活泼已经全部消失，只剩下和“自己”一样，同样空洞的躯壳。 没等黎忻提问，她垂下眼眸继续说了下去：“你身上带着她的信物，你已经见到她了，你会帮一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吗？” 然而黎忻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将问题抛了回去：“这就是你的答案？” 说这话时，黎忻从口袋里抽出那条链子，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认为你是自己的影子。” 垂下眼眸，她在短暂的沉默过后自嘲似的笑了：“难道不是？” “我是个冒牌货，一个人偶，一具分身。温斯先生需要一个代替那个藏起来的我在公开场合露面的存在，所以我出现了。”她笑起来，脸上又挂起了那个明媚的笑容，可眼睛却像是在哭： “神女啊，多好。我从无到有，一下子就站在了万众敬仰的位置，我应该满足了。” 说完，她忽然一把推开窗户，像是在发泄。阴沉的天色带来了冷厉的风，让窗边纤细的人影摇摇欲坠：“我清楚自己是什么，所以我应该有自知之明的去完成我的使命。” “可……活着就会贪心，忍不住的想抓住更多。”她朝远方伸手，企图抓住高悬的天空，可她生于牢笼，从未有过没有飞翔的权力。 “活着可真可怕，明明最开始只是一只伸过来的手而已。”她自嘲似的喃喃自语： “可最后，却让我认不清自己，以为连我也有向前的权力。” 而黎忻只是看着她，看着她站在飘窗边缘的动作，问了下去：“他承诺了你什么？” 然而这次她没有回答。 她在看向天空某时忽然顿住，随后愣愣垂眸，注视着手心。许久的愣怔过后，她居然维持不住身形似的后退半步，后背撞上窗宽边缘。 这个距离离摔下去只有一步，看的鬼井心惊胆战：“喂，要掉下去了！” 而和他不同，黎忻只是平静注视着她脸上蔓延的绝望，清楚一场自由的美梦自此破碎。 沉默持续了很久，而在最终，两人都听到了那句颤抖着的声音： “她已经很久没使用过我了。” 此刻她像是从一种后知后觉的绝望中彻底沉沦，跌坐在地。 “我还以为你认命了。” 此刻，黎忻终于起身，黑暗中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没得到回答他也并不在意，只是漫不经心的开口：“你想过今晚的结局么？你的叔叔已经输的只剩条命了。今晚的清算他自身难保，虽然我也没准备让他活到那个时候。” 跪坐在窗边的人依旧没有开口，她将整张脸藏在北风吹起的长发之后，倒真像只玩偶。 黎忻继续说了下去：“而她，那位真正的神裔。她本应代理神职，可却因怯懦而放任。” 说完，黎忻看向远方的钟楼，轻声嗤笑：“还有那些人。他们是奴隶者的帮凶，几千年的剥削背后每个人都是受益者。” “那么你呢？” 黎忻低头看着她：“你认为自己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审判中是什么罪名？” 意料之中的又是沉默。 “不愿意回答？”他很轻的笑了：“好吧，那聊点你应该会感兴趣的吧。” 说着，黎忻走到窗边，带着笑开口：“管家回来了。” 听到这两个字，她的身体猛然僵住。随后她像是失了神智一般，跌跌撞撞的朝窗边跑去，可她空有神裔的的长寿却没有本体的力量，无论她怎么去看却始终一无所获。 无措之后她才终于意识到什么，转身死死盯着身边随意看向窗外的男人，咬着牙一字一顿： “你想要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紧张，黎忻缓了声音：“放心，我没打算狮子大开口……只是对一些事感到好奇。” 注视着大门外即将被黑影吞没而不断挣扎的男人，黎忻一直到挣动渐熄时才挥了下手。确认倒在地上那人还有气后转身朝外走去。 “切一半核心或者心脏给旁边那个人，之后你们可以离开了。” 黎忻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现在这个时候，按你们的计划应该不难。” 说完他没再看房间中忽然瞪大眼睛的女孩和鬼井指着自己的迷茫脸，只在离开前丢下一句话：“解决完去把桑黛德领出来，无论她要做什么都不用拦，之后来钟楼找我。” …… “我们需要新的开始，我们必将前进！ 无用的东西都该被抛弃，新的秩序将降临这片土地！ 从此我们不必歌颂虚伪的神迹，一切皆由我们自己！” 当黎忻站在钟楼之上向下俯瞰时，长达几个小时的宣讲到此结束。 他仰头看向远方，听到人们兴奋且带着哭腔的欢呼与紧随其后的高声讨伐。 很显然，神殿的理论不是所有人都认同。 可留下的只会是认同者。 绞刑架已经高高架起，被赋予斩除异己的使命。 血早已染红一片。 在那些高高吊起的血淋淋躯体中，黎忻看到了几张熟悉的脸。 在一天之前，他们还带着喜悦的笑容在街上与邻居们攀谈，而一夜之间，他们却在一双双熟悉的眼睛下，被冠以异端的罪名。 在其中，黎忻看到了老妇人的脸。 这位昨天还因一株花而不满责备神明的老人，此时却挣脱女儿的手颤抖着远离人群，在接二连三的质疑声中一步步走上高台。 恐惧让她年老的身躯显得更加佝偻，可始终一步未停。 当她终于站上高处，于冰冷刺骨的风中将头颅伸进麻绳，最后看向世间的一眼中，依旧带着规劝： 收手吧……请不要走向一条不归路 神明啊，请您宽恕我们的贪婪与愚昧 可她的声音太小，只能消散于风浪之中，留下被吊起的身躯和被贯穿的身躯。 嗡鸣的虫群在空中狂欢飞舞，组成巨大的双瞳眼睛，贪婪的扫视每个在场的身影。 冷风将散开的衣摆吹的猎猎作响，黎忻朝那些过去的幻影垂下眼眸。 “规则的目光投过来了。” 听到身后的声音，黎忻没有回头：“你那时应该真的是被召唤来的，所以错过了这场行刑。” “所以哪怕「祂」此时就站在这里，也什么都不能去做。” “嗯。” 听到熟悉，毫无起伏的声音，黎忻勾了勾唇：“我以为这个副本见不到你了。” “我原本有这个打算。”郁宿珩没否认。 黎忻没有回头，因此没能看到那只空洞的眼眶此时毫无遮掩的暴露在外，血红的纹路从领口一直蔓延上半边侧脸，细小的裂纹一直延伸至眼眶，像是干涸的土地。 他同样注视着远处高悬着，随风摆动着的一道道身躯，仅剩的眼睛带着一闪而过的悲悯。 又一道钟声响起，黎忻注视着天空，伸手接住一片落叶：“天色还没有暗下来。” “不会暗下来了。”郁宿珩回答。 “灰色的天空是「世界」的审判，我审判众生，也审判自己。”他声音平稳而庄重： “世界最初的规则是生命与存续。” “而在这天，由我亲自打破。” “这份过往早已成为禁忌，连众神都无法踏足。” 注意到面前那道身影微顿的动作，郁宿珩一直走到他的身后，放轻声音： “别回头，这是属于我的过往，也是由我做出的选择。” 第117章 神之庆典（18） 风声越来越大, 直到整片天空停留在阴沉的灰色。 钟声响起了，本该清脆的声响却沉闷的像是落下的巨锤。 “开始了。” 听到这句话，黎忻看向前方聚集的人群, 听到老者高扬的语调： “我们请求面见神明, 诘问祂的失职, 拿回我们应得的一切！” “既然神明不公, 那我们将亲手取回属于我们的公平！” 虫鸣声于空中回响, 巨大的双瞳眼睛诡异转动，注视着祭台中心。 看到这一幕, 老者高举双臂, 高声喊道：“神之目光已然降临, 神眷之血将连接神之意志，我们请求与您直接对话！” “说的大义凛然。” 听到这儿，黎忻笑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不畏强权的反抗者。可惜，他自己就是暴权本身。” 狂风吹乱了他的发丝，露出那双带着嘲弄的眼睛：“说不定他那个傻乎乎的孙子都比他正直。” 第138章 随着老者被黎忻评价为厚颜无耻的念诵停歇，远处便跑来一道急切而恐慌的身影。 他跌跌撞撞的上前，眼底带着恐惧，在冲向祭坛时甚至脸着地狠狠磕在台阶上。 而当他强忍着疼痛抬头, 面对老者质问的目光, 却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神女……神女……” 这一幕确实滑稽, 黎忻忍不住笑出了声。 而郁宿珩则盯着眼前这个不安分家伙的侧脸，颇为敏感的皱了下眉：“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 面对男朋友毫无信任的质问，黎忻倒是毫不心虚：“我答应你的事还是一向完成的很好的吧。” 很好个鬼。 不知道他到底干了些什么的郁宿珩非常头疼, 只庆幸自己没在钟塔里呆到最后： “他应该告诉过你什么都不能改变。” “放心，什么都不会变。”黎忻摊了下手，然后很轻的笑着：“我只是想看看一点外力能让他们做到什么程度。” 感受到远方破碎的力量, 他很轻的勾了下唇，意有所指：“看来没让我失望。” 此刻倒在地上的人也终于从恐惧中勉强回神，磕磕绊绊的艰难开口：“庄园被不知名的力量封锁了！神女，神女疯了！” 庄园中，神色漠然的少女踏着血迹向前。 她此时一步一步走到蜷缩在角落里的男人身前，居高临下的注视着那双被绝望席卷的眼睛。 “你不该挣扎的。”她垂着眼眸：“我们都会在今天付出代价，所以挣扎没有意义。” 可角落里的人明显没听进去，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疯了吗！？你是神眷，你的职责就是守护我们！可你现在在做什么，肆意屠杀？你不怕被神明问责吗！？” 可这次，他并没能震慑住眼前这个总是在妥协的少女。 她仰望着天空阴沉的灰色，感受到远方蔓延而出的力量，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我会付出代价。” “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审判中，没有无辜者。” “庄园封锁，本该被推上祭台的神眷现在在里面杀疯了。”郁宿珩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你真的知道什么叫‘什么都不变’吗？” 可惜，罪魁祸首对此毫无悔意，甚至言之凿凿：“放心，献祭流程会有。” “而且就算没有这次你也提前到了，那献祭流程又不重要。”黎忻看着人群角落里灰蓝发丝从兜帽露出的身影，眯了下眼后才慢悠悠回答： “更何况从过去的你提前踏入这里时一切就已经变了，所以我觉得没必要这么谨慎。” 强词夺理。 郁宿珩深吸一口气，抬手按住眼前人没得到回答后面露疑惑想转头的动作，注视着下方传来的波动冷声开口：“时间到了。” 祭台上，老者明显没料到会有这种意外，此时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 就像温斯先生所说，他承诺了神明的力量作为和这些不知名虫子合作的筹码。 作为一个空有寿命的巨婴，他承受不起出现意外的代价。 一把拎住眼前人的衣领，老者浑浊的双眼瞪得像要从眼眶跳出来，暴起的血红与额角的青筋让他显得恐怖而骇人：“我不管她是不是疯了，那个小丫头现在哪！？” 被拎起的年轻人几乎吓傻了，只能语无伦次的重复刚才的话：“她杀了很多人，庄园封锁了，我，我们进不去……” “闭嘴，废物！” 一把将手中的人扔下祭台，老者猛然回头看向他身后不明所以的男女，愤怒吼道：“愣着干什么！去庄园把那个女人抓来！” 然而就在此时，空中的振翅声忽然愈演愈烈，还带着某种生物波动，像是被打碎重组的蝉鸣。 冷汗在这一瞬间浸湿了老者的后背，随之而来的风声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强压下心底的不安，老者颤抖着抬头，等看清眼前的场景，他的身体猛地僵在原地。 不知何时，那双巨大的双瞳眼睛已经落在了自己身上。 老者不受控制的对上那双重叠的瞳孔，那一刻，刺耳的声波像一把钢针强势扎进大脑，将脆弱的神经狠狠搅动。 痛苦的尖叫响彻天际，老者捂住崩裂流血的七窍，一时间居然连求饶都做不到。 约定的时间早已到达，它们早已急不可耐，连催促都带着急切的攻击性。 痛苦的哀嚎回荡开来，看到这场变故，刚刚还一脸狂热的众人脸色猝然煞白。 在他们眼中，这只眼睛是神明目光的体现，在此之前它从未展现过任何攻击性。而此刻，刚刚还信誓旦旦说要召唤神明的问责的神殿主事却就这么满身是血的倒在祭台。 “这场面真有意思。虽然‘神之目光’是糊弄人的，但在这出之前，他们可没见害怕过。” 这么说着，黎忻忽然向后退了半步撞上郁宿珩半边身子。 感受到身形不稳，他却没有任何调整的意思，任由身体后坠。 而半秒不到的失重感过后，黎忻如愿被身后人抵住后腰，后脑顺势贴上郁宿珩的半边脸。 “别推开我。” 此时他放低声音，语气里再没了笑意。 感受到贴着身体的那只手没再有动作，黎忻的视线最终停留在祭台后方某处，发丝轻蹭过身后人的脸颊，却换了话题：“离你出现还有多久？” 郁宿珩沉默一瞬后回答：“很快。” “是么。”对上下发投来的目光，黎忻淡淡开口：“那还有机会看一出好戏。” 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郁宿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祭台上缓过气来的老者此时正死死盯着两人所在的方向。 而黎忻则毫不在意的回视，眼底毫无波澜。 短暂的对视过后，老者率先移开视线。 在慌乱的窃窃私语之中，老者捂着眼睛艰难起身，阴沉的目光朝向祭台之后，落在那些被邀请而来的外来者身上。 这一刻，几天前的某次对话占据了他的脑海： “你的计划是献祭那个仅存的神眷将神明吸引来？”说完，坐在阴影处的男人没对这个简单粗暴的计划进行评价，只是饶有兴致的开口： “你有想过失败的可能么？” “不会失败。”老者听到自己笃定的声音：“温斯是个野心家，但他没有能力。而那个小丫头，她只会逃避。” 一百年的共事让老者对此很有信心，然而对面人并不认同： “你好像把神裔想的太软弱了。” “她暂时不想反抗和她反抗不了是两回事。”说着，他将手上的吊坠高举在窗边的阳光下，片刻后将它抛到老者手里，起身朝外走。 “建议你现在想想。”在推门那刻，他回头看着老者皱起的眉头，带笑的语调意味不明：“毕竟失败的代价，你承受不起。” 老者的神色凝重起来：“可和神明直接产生联系的只有神眷。” “我倒觉得不是。” 门外的光芒落在那人身上，可他看来却仍旧落在阴影之中，连声音都沾染着说不出的冷意： “没有神眷，可还有信徒不是么？” 信徒……这些蝼蚁也算得上信徒吗？ 老者狠狠闭目，巨大的失控感让他连后牙都要咬碎。 短短半个月，原本二十多名玩家和npc，现在只剩了不到十个。 他们被一起塞进牢笼，玩家们倒是对被抓的场面适应良好，而那仅剩的三名npc却明显没有这种好心态，恐惧而又愤怒。 “你要做什么！你这个渎神者！？”少年咬牙握紧拳头，眼泪却淌入嘴里，带着苦涩的咸。 直到此时他依然没能搞清楚现状。 被神明注视然后进入这座被神眷顾的镇子是他们这些人一辈子努力的目标。 在他们眼中神明是永远正确的，被神庇护的人们因为虔诚而不用忍饥挨饿。因此他们从出生起就被教导信仰的虔诚，并坚信只要足够虔诚就一定来到这里，过上和他们一样的生活。 可现在，当他好不容易进入这里，以为自己即将被神明认可，从此过上富足的生活时。他们却又被冠上异端的罪名，被关进牢笼。 他不明白，什么都不明白。 而老者看都没看他一眼，更别别说回答他的质问。 对这些“下等人”老者没什么怜悯，反正他本来也没打算留这些蛀虫到最后，能死在献祭场上反倒是他们的荣幸。 更何况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老者脸色难看，但很快就下定决心：“把他们拖上祭台！” “你们要做什么！你们这些渎神者！放开！” 然而挣扎无用，他们很快被从笼子拖出并推上祭台。 过程中，有人暗骂一句：“靠，孤魂那个家伙怎么还没回来？在这样下去真要玩完了。” “我们真不能挣脱了跑吗？” “跑？怎么跑？”另一个人回怼：“上面那些玩意盯着我们，信不信敢跑我们也得一脸血。” 第139章 “那怎么办？就这么等着？”他咬了咬牙，侧头看向身后一直沉默不语，却莫名很有大佬气质的女人，小声问道：“小双，你怎么看？” 然而女人并没有回答他，她看着祭台下的凹槽，蛇一样的瞳孔带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没留多少思考的时间，他们很快被高高吊起，冰冷的匕首抵住他们的胸膛，随时准备刺下。 而老者重新站上前方，高举着手里那枚双圆吊坠，安抚住众人情绪后不敢再耽搁，带着全场一同吟诵。 神圣而肃穆的古语从一群背叛者口中唱起，重叠的声音回响开来，倒真像是古老信徒的朝拜。 钟楼之上，黎忻听着这些无法辨认的语句，从远方收回目光。 身后人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虽然没有回头，但黎忻知道他在生气。 想了想，他闭上眼睛，侧头贴上身后人的额头：“他们在唱什么？” 黑暗中，短暂的沉默被感官拉长，可黎忻没有催促，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静静等待。 等再次听到郁宿珩绷紧的声音，黎忻却没等到他的回答。 “你到底想干什么？”郁宿珩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不明白这个小混蛋到底是怎么在过去自己的监视下搞出这么多事的。 听出他压抑着的怒火，黎忻罕见的没有得寸进尺。随着额间擦过对方脸上细密的痕迹在脑海中勾了成型，他只是再次回答：“我说了，什么都不会变。” 郁宿珩皱紧眉头：“你……”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一道声音打断：“他们在这！抓住那个外来者！” 听到声音，郁宿珩下意识想回头。可黎忻却像早有预料一般，伸手将他拽进怀里。 带着冰冷与戏谑的黑眸看向出现在楼梯口的几个人，黎忻微笑着后退，直到身形站上钟楼边缘。 “害怕吗？” 听到这句贴着耳边响起的话，郁宿珩下意识抬头，紧接着对上了那双微笑注视着自己的黑色双眸。 明亮的瞳孔中此时正倒映着自己毫无伪装的“破损”。 只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被骗了。 “想看一眼自己男朋友还挺难的。”察觉到郁宿珩一瞬间复杂的神色，黎忻笑起来，他无视朝这边靠近的那些人，吻上了那只下意识闭合的空洞。 “是有点心疼。”这么说着，他忽然松开握住郁宿珩后背的那只手，只是依旧拽着他的手腕，微笑着向后仰倒。 “不过我觉得自己有为男朋友心疼的权力。” 微愣一瞬，随着手腕处的力道，郁宿珩下意识交握住那人的手，身体却没有任何反抗的跟随着他一同前倾，直至彻底坠落。 剧烈的风暴中，郁宿珩垂眸看着那双依旧倒映着自己的眼睛，耳边是被风声撕碎的过往唱词。 以及……一道道由远及近，本不该出现的突兀吼声： “这是怎么回事！那是什么？” “你们在干什么！你们真的一直在骗我们！？” “你们这些疯子！放开他们！” “你们这些该死的渎神者，为神明清理门户！” 局面这下更乱了。 当听到这些声音，郁宿珩脑海里已经没了任何想法。他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张笑脸，简直越看越欠揍： 这就是你说的什么都不会变！？ 第118章 神之庆典（19） “不能让他们得逞！一旦神明降罪, 我们也无法幸免！” “阻止那些叛徒！让神见证我们的忠诚！” “阻止他们！” 孤魂此时正藏在激动举起锄头镰刀的民众中高声挑起情绪。这边刚说完他又不知从哪摸出一面镜字，对准祭台上即将被献祭的“同胞”，用现场直播的口吻正义凌然的朝另一头高喊： “别犹豫了, 我们不能任由这些欺骗神明的骗子继续蒙蔽神的眼睛！现在正是我们赢得神明认可的机会！” “渎神者们假借神之名义让我们所受的百年苦难必须偿还！” 说完他干脆利落的收起镜子, 眼见着两拨人激动的撞在一起, 他赶忙从混乱中心脱离, 朝祭台奔去。 召唤神明的吟唱因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中断, 老者无头苍蝇一样在高台挥舞手臂，却根本无力阻止冲突发生。 悄悄解决掉吓傻了的守卫, 孤魂赶紧甩出飞刀把还被吊着的众人放了下来。 揉着酸疼的手腕, 玩家们同样被眼前的一幕震惊。 “不是, 你说的有事就是去下面搬救兵？”其中一个人用看怪物似的眼神看着孤魂：“还有你从哪学来的神棍腔调，回去打算进教堂当牧师？” “当牧师个屁，小爷我现在想报复社会，回去就组织起义！” 想起过去几个小时里自己口干舌燥的动员活动，孤魂脸都快黑了。 这些人简直比那帮去自家博物馆里孤陋寡闻还非要自己讲解的少爷小姐还难应付，软的硬的都不吃，要不是搬出神明的名义和话事人私印开始搞玄学，又用道具辅助, 说不定自己都得折在那。 “我真是信了那家伙的邪。”想起昨晚莫名其妙就被鼓动着跑去下面的场景, 孤魂觉得那个全身都是心眼的家伙根本就是自己不想去所以拖冤大头下水！ 磨了磨牙, 但孤魂还是憋屈的咽了这口气。 毕竟现在想这些也晚了。被当枪使了也不能把射出去的子弹再塞回来，更何况现在的局面对他们确实有利。 飞快调整好状态，孤魂警惕看着空中开始暴动的“眼睛”。 因为当初那杯酒的关系, 他依旧看不清这东西的本体，影像进入脑海直接幻化为神圣的幻影，搞得他们好好的大脑像个投影仪。 “这样不行, 必须解决这东西。” 孤魂面色凝重：“它给我的感觉很不好，一旦到达某个时间段它大概会挣脱束缚，到那时这些普通人根本抵挡不住。” “谁有相关异能？” 这句话只是随口一问，孤魂原本不抱什么希望，然而就在他开始思索怎么强行把这东西削弱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小双”在此时忽然回答：“我可以。” 说完，她从天上的虫群收回目光，定定看向几人：“我可以尽力消除一部分影响，但是没办法彻底隔绝。” 这种时候有就比没有强，还有什么可挑拣的。 孤魂眼睛猛地亮了，刚想点头，忽然就听一道由远及近，一副要断了气的声音飘来：“呼……幻，幻境，我……我专业啊！” 听到这熟悉的动死静，孤魂下意识抬头，在看到鬼井那张脸时当场就愣了： “我去，你怎么也在这儿？” 赶场子似的好不容易跑到，鬼井气喘吁吁的摆了摆手：“这种……小事就，不用在意了。” 勉强说完，薄膜便直接从地面蔓延，紧接着无数大小不一的透明泡泡从中涌现。 等鬼井好不容易喘匀气，他抬头盯着上方开始暴动的虫群，正色下来：“有人让我告诉你们，几分钟后它们会直接暴走，你们要做的是死撑。” 他口中的人是谁都不用问了，孤魂直接问重点：“撑多久？” “没说。”看着漫天数不清的梦幻气泡，鬼井边说边伸手点在离他最近的泡沫上。 随着他的动作，大约三分之一的泡沫直接炸开。伴随着刺耳的蝉鸣和“小双”手中猝然亮起的刺目光芒，鬼井声音紧绷：“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 另一边，神明在角落里看着这场混战，兜帽下的表情有点麻木。 感受到虚空中规则的注视，祂面无表情看向前方，毫无感情的评价道：“人类混战，一群耽于享乐的神裔被普通人类拎着锄头打的连连败退。” 说完没理会规则欲言又止的眼神，祂又瞥向祭台另一边，看着漫天肥皂泡一样的东西和空中挥剑浑身都在发光的“女人”，意味不明： “这边，莫名其妙掏出一堆乱七八糟能力的人类正和一位身上味道淡的差点看不出来，还男扮女装的「太阳」神裔一起，挑战当年引起「地狱」暴乱的双瞳蝉。” 最后，他把目光转动高塔之下，看着那片带着深渊味道蔓延的暗色，旋即冷笑：“最后，未来的我正和导致现在局面的罪魁祸首小男朋友一起，玩惊险刺激的高空游戏。” 说完，祂冷眼盯着高处有点自闭的目光，一字一顿：“你确定这里还用的着我？” 规则：[……] 虽然没说，但规则现在也有点想发疯。 它知道那个人类够疯，但它没想到能疯成这样！ 别说郁宿珩，就连规则也不明白这家伙到底怎么在祂的紧密关注下，还把局面搞这副鬼样子的！ 一但脱离过去因果，副本判定失败事小，要是真被因果的裂缝捕捉而降下另一道天谴，规则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高兴还是该焦虑。 但事已至此，它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没多久就是过去标记的时间点了] 第140章 闻言，神明看着场上的一片混乱，皱起眉：“到点直接上？” 规则：[……还要等关键剧情] 说完它没等祂开口，生无可恋的补充：[要是没有关键剧情你不能上] 话音落下，空气一时有点凝固。 长久的沉默过后，祂终于忍不住抬眸瞥了他一眼，面露不解：“你和他有仇？” 言外之意已经再明显不过—— 都这样了还能有关键剧情？你要真看他不顺眼不如现在把他劈了算了。 规则：[……] …… 虽然知情人士对剧情能否圆回来这件事报以悲观态度，但罪魁祸首本人却相当坦然。 他和郁宿珩此时已经走到了混战边缘。 如果仅凭这些只知道享乐的神裔明显不是普通人类的对手，锋利的镰刀每次高举就带来喷涌的血迹。长久以来积压的怒火已然烧毁他们大半神智，让他们不计后果，也不计代价。 但他们也不会是最后的赢家。 祭台之上，老者早已变为一具干瘪得到躯壳。 约定的时间已经到达，可契约者承诺的神明并未如约到来。 暴走的双瞳蝉此时脱离了拟态的眼睛，在吃掉契约者后，它们为了补全已经付出的力量，瞄准了在场所有人。 如果没有玩家的干预，这里早已变成一座死城。 黎忻独自踏上阶梯，垂眸看着渗透地面的鲜血。 现在的场面和他想象的其实差不太多。 虽然无论是郁宿珩还是规则都不清楚他将这潭水彻底搅浑的原因，可他确实从一开始就带有目的。 他做这一切是想看看如果没有神明干预，如果仅凭人类自己，这段过去会走向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现在，他得到答案了。 站上高台，黎忻朝远处望去，看到了一片火光。 那是孤魂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叫上来的第二批反抗者，可惜数量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并没有什么用。 伴随着泡沫炸开的声响，金色的光芒在此时将天际燃烧。 这是第一次，虫群发出悲鸣。 一道身影落地，剑身死死插进地面才勉强稳住身形。 “小双”略显狼狈的半跪在地，用力擦去嘴角渗出的血迹。这个过程中他始终盯着高处聚集的双瞳蝉，紧接着又一次摇晃起身。 “小双……算了。id08独行人是么？”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她侧目看向朝自己走来的黎忻，却没有回答。 并不介意他的沉默，黎忻在他身边停下脚步，同样注视着空中的虫群，忽然开口：“当初将这只蝉送来的是你的先祖吧。”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黎忻却并没有等待回答的意思，目光落在他身上，低声问道：“能回答我一个问题么？” 闻言身边人沉默一瞬，但终究是回答：“什么？” “你认为他为什么带着那只蝉来到这？” 问这个问题时黎忻的声音依旧平稳，没有任何质问的意思，像是单纯的好奇。 这一瞬间，黎忻察觉到独行人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又很快恢复如常。 “抱歉，我不知道具体原因。”最终，他低声说：“关于当年的事，我们所知的只有一条神谕。” 他并没有隐瞒的意思，琥铂色的眼睛注视着天空，眼底带着茫然：“那一天，审判伴随着太阳纹路降临，将罪人驱逐并剥夺神裔身份，其罪名为——无知。” 无知，无心之举。 得到这样一个答案，黎忻居然并不感到意外。 他甚至大致猜得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位不知原因离开当时温室一般庇护所的神裔，也许偶然得到，也许只是感到好奇，又或许是其他原因，总之他带走了一只从未见过的蝉。 再后来，他因机缘巧合来到这座同样被神明庇佑的城市。他惊讶于两者的不同，并向他们讲述了自己的故乡。 而在离开之前，他留下了这只能够‘实现愿望’的蝉。而这只蝉又在无尽欲望中繁衍，最终长成一切灾难的开端。 从他踏上这片土地那刻起，贪婪已然滋生。 神裔弑神，天谴降临，神战自毁灭中开启，又带来循环的恶果。 他是蝴蝶效应的开端，可却又无法将一切过错全部置于一人身上。 因此，「太阳」选择了驱逐。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过往的一幕，尽管我一生都在追寻原因。” 独行人身形摇晃，太阳天然克制污秽，刚刚毫不保留的使用让他的力量几乎被抽空，可他像是毫无察觉，依旧一步步向前：“祂终究仁慈，哪怕这样祂也只是剥夺了我们的身份，所剩力量依旧可以让我们生存。” 他缓缓垂眸，又一次握住那把迸发光芒的利剑，声音归平静：“也许我们苟延残喘至今，就是为了赎罪。” 过度的消耗让他的身体几乎处在崩溃边缘。他似乎做好了死在副本中的准备，可黎忻对这种毫无意义且自我感动的赴死行为并不感兴趣。 更何况他还真不能让这家伙把虫子烧干净，不然等了半天的神明大人就真不用登场了。 虽然搞了这么多事，但黎忻还真没准备把自己彻底作死。 翻涌的暗色强行按下一起发光的一人一剑，黎忻越过他看着穿过人群朝祭台一步一步走来的少女，才朝皱着眉不解的独行人不容置疑的开口：“有你赎罪的时候，现在后退。” 说完他没给已经强弩之末的id08挣扎的机会，直接把人缠住并朝后拖去。自己则再次走到祭台中心，捡起落在地上的双环吊坠。 厮杀还在继续，混乱的嘶吼中，目不斜视的少女却平静而坚定的一步步上前。 迸溅的血痕弄脏她的衣裙与脸颊，冰冷的刀刃与飞蝉擦过她纤细的身体，可她不闪不避，直至走上那本该属于她的位置。 看着停在身前的少女，黎忻将吊坠重新送到她的手上。冰冷的温度让她的手心略微颤动，旋即却又握的更紧。 “害怕？”黎忻没错过她的反应。 可她摇了摇头，声里带着悲哀：“我曾经害怕过很多，害怕知道真相，害怕失去仅有的亲人，害怕神明失望……所以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敢做。” 说完，她仰头看向天空，最终自嘲的笑着：“可害怕到最后，我却还是失去了它们。” 黎忻没有回答，虽然他没有说过最终的结局，但她应该已经猜到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少女于祭台中心转身，刺骨的狂风吹起她的长发与裙摆，也带来她毫不动摇的声音： “所以这次，我不想怕了。” 第119章 神之庆典（完） 跪坐在祭台中心的女孩此时与未来倒在画中无声落泪的女人渐渐重合。 黎忻没再说什么, 一步步向后退去。 [神明啊，您忠诚的信徒在此呼唤您的名谓] 哀伤而又悠远的声音从托举吊坠注视天空的少女口中响起，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力量。 那一瞬, 所有人的动作都下意识停止。 孤魂捂着被他亲手斩断的手臂落在祭台边缘。而孤魂则在最后一枚泡泡炸开后, 脸色惨白的半跪在地。 不光是他们, 就连已经暂停内斗, 优先处理虫子的npc也都不由自主的停下动作。 而更远处, 神明摘下兜帽从角落的阴影中走出，闭合的双眸敛去所有情绪。 [请您原谅我们的僭越与无礼, 我们愿以世界之花作为献礼, 请求世界的目光在此停留] [我们抛弃了最初的承诺, 于无尽贪婪中犯下罪孽] [过往的罪行书写于焦土之上，我祈求您为我们指引前路] 最后的音节伴随着泪珠滑落，她忽然感觉到手心的触感正如沙石般流逝。 神明的信物正在消散，可她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动作没有去看，只有那双睁大的眼睛被悲伤填满。 狂暴的风在此刻忽然停滞。 而后，在一双双写满惊愕的注视下，黎忻看到原本站在祭台下方的郁宿珩忽然朝前走去。 同一时间，那道过去的神明幻影同样从角落走出, 在郁宿珩第一步踏上台阶时, 两道身影交叠而融合。 灰白的发丝自下而上变为灰蓝, 那只空洞的眼睛与身体破损同样恢复如初。 没人在此时发出声响，他们静默注视着那唯一动作的身影，眼底的疯狂散去, 只留下令灵魂颤抖的敬畏。 而当最后的脚步声消失，所有人不约而同垂下眼眸，连玩家都下意识回避了视线。 只有一个人例外。 那道视线依旧毫无遮掩的落在神明身上, 只要追随向前，就能捕捉那双不闪不避的漆黑双眸。 规则的目光已经投来，就像郁宿珩在钟楼上说的那样，黎忻将见证这段过往的结局，过去的的，以及……现在的。 长久的静默之后，黎忻听到郁宿珩平静而漠然的声音在空旷的天空之下回响： 第141章 “桑黛德·温斯坦。” “是。” “神眷的继承者，你的审判早已结束。”郁宿珩没有看她，而是透过虚空看向过去的画面： “你曾怯懦而又逃避，放弃履行责任，任由他们犯下无法挽回的罪孽，最终迎来一场天谴。” 随着这句话落下，少女猛然瞪大了眼睛。 这一瞬间，一段伴随着血色的记忆从她的心底无法控制的涌出，追随而来的沉重与绝望的悲哀，几乎要将她压垮。 眼前覆盖而来的场景中，她看到自己跪坐在祭台之上，仰头注视着带着血色的天空，耳边是一声声绝望却越发微弱的求救。 她的叔叔，也是这场弑神计划的参与者之一，此时就躺在不远处，充血瞪大的双眼永远停留在了恐惧的那一秒。 也许他怎么也没想到，神明只是出现就彻底粉碎了他们的美梦。 弑神的罪名随着毁灭的红雨降落，那些被当做倚仗的蝉甚至在接触到红雨的瞬间就被融化淹没，甚至没有任何挣扎。 周边的一切都在雨中腐蚀，最终只留下她独自一人，眼神空洞的注视着灰色天空。 直到神明的声音将她唤醒： [我没想到在天谴的判断中你居然是无辜者] 祂此时注视着远方，过了很久才再次开口：[既然这样，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 “什么？” 她听到自己声音沙哑着询问。 [天谴降临会将他们从过去到未来全部抹除。]祂看着地上被粘稠液体包裹的身躯，声音没什么起伏： [但天谴放过了你，那现在你可以直接离开。你依然有漫长的生命，只不过无法再与任何人产生联系。] “第二种呢？”她问。 这次神明没有立刻回答，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许久之后淡声回答：[留在这里，我会将你和那座庄园一起封锁在世界尽头] [而作为交换，我会仅仅洗刷掉他们灵魂中的血脉，之后他们依旧归于死亡并重新转生。] 画面至此结束，可她已经想起了自己的选择，以及在此之后千万年中始终无法释怀的悔恨。 眼泪在一瞬间决堤，顺着眼眶不受控制的涌出，让她甚至无法喘息。 所有的记忆在此刻回笼，她终于想起了自己拜托那个玩家来到这儿寻找自己的原因。 这一次，所幸，她没有躲到最后。 猩红的雨又一次落下。 可这次它们仅仅以渎神的罪名降临，遵从神明意志，洗刷神之血脉。 而这次，她同样被包含其中。 这份血脉早已成为他们身上的一部分，此时被红雨冲刷洗去，和将身体对半切开没什么不同。 桑黛德夫人的脸色近乎苍白，可黎忻却看到她的脸上带着释怀的笑容。 红雨冲刷一切，但避开了自己。 雨幕之中感受到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黎忻下意识抬眸，对上那双蓝色的眼睛，随后抬脚朝神明走去。 “别忘了将她封进庄园，少了这一步就麻烦了。” 勾出郁宿珩脖颈处散乱的发丝，黎忻看着眼前逐渐虚幻的场景，最终笑起来：“很顺利不是么？我算好了的，不会出错。” 可惜郁宿珩却并没有被糊弄过去，盯了他片刻后张嘴吐出几个字：“什么都没变？” 闻言，黎忻毫不心虚，甚至答的坦然：“流程上确实没问题啊？祭祀、召唤、审判和血雨都有了，规则也说不出什么。” 规则：[……] 垂了下眼眸，郁宿珩彻底懒得和这强词夺理的小混蛋掰扯。 桑黛德夫人的愿望已经实现，黎忻的复活本任务完成，很快就要被传送离开。 最后的时刻，他蹭了蹭郁宿珩的脸颊，虽然没再感到异样，但他却并不轻松：“你还能撑多久？” 郁宿珩没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在他的身影彻底消散之前贴上他的鼻尖，低声开口：“离开复活本后来找我，规则会给你领路。” 说完他后退半步，学着黎忻的措辞： “那么，一会儿见。” 第120章 布局 昏暗的房间里只点着一盏微弱的灯。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此时正将一碗白色粉末倒进天平。清扫完周边的残留物, 他后退半步，又开始往另一面加砝码。 挑挑拣拣半响，天平也没有彻底持平, 正当他企图用把砝码削去一块而达到目的时, 忽然听到身后响起的一道声音： “我说, 这画面放出去能死气一片古董商了。” 微愣一瞬, 听着这略有点熟悉的语调, 男人已经放在台面下一个按钮上的手缓缓收回，放下手里的剁骨刀和砝码, 终于转身看向那张吊儿郎当的脸。 两人对视半响, 男人将来人上下扫视一圈, 推了下眼镜后开口：“你是……当初那个吃白饭的老道士？” 道老板：“……” 道士就道士，怎么还老道士！？ 一脸不爽的盯着对面这个笑眯眯的斯文小白脸半响，道老板面无表情的将手里的东西丢了过去： “有人让我带来的。” 下意识伸手，男人看着手里材质不明的黑色盒子，打开后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 看完纸条内容，他眯了下眼，再抬头时语气里带着感慨：“那家伙居然真没死啊。” 将手藏在里的按钮扔和黑色盒子一起进衣服口袋，他回头看着桌上五颜六色且形状不明的瓶瓶罐罐, 表情颇为遗憾：“看来研究新菜品的进程要暂停了。” “你那菜品不研究也罢。” 道老板木着脸却又忍不住好奇：“桌上那盆又紫又蓝的是个什么玩意？” 提到他的菜品, 男人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真诚起来：“哦, 我准备用他们做蛋糕。配料的的话是紫甘蓝，茄子和蓝莓的混合物，听着就营养丰富是不是？” 说完, 他无视道老板一言难尽的神色，想起刚刚看到的纸条内容，目光忧郁： “我们老板哪都还好, 还能抽空死一死给员工放个假。但他到底什么时候能意识到我是他的厨师兼营养师，而不是什么对外交接的行政岗位。” 听完这家伙的遗憾，又看着他怀里端着的那坨东西。道老板沉默半响后，真心实意的开口： “我觉得你到现在还能好好站在这，可能主要归功于你的对外交流能力……” 他算是知道了某人塞口吃的到嘴里为什么这么费劲了，有这么个货呆在后厨，吃饭和扫雷有什么区别！？ 然而对自己毫无自知之明的男人又一次无视了道老板的话。 长吁短叹的将桌上一堆不明物体丢进垃圾桶。有条不紊的背影，昏暗的灯光配上反光眼镜，这些画面组合到一起，看的道老板往门口挪了一步。 将池子里的东西冲掉，男人擦了擦手转身问道：“老板什么时候回来？” “现在还不能确定。”说完道老板看了眼时间：“时间不多了，还有什么问题？” “帮我给他带句话吧。” 男人没有多问，目光落在厨房角落的红点上淡淡开口：“消息泄露出去了，虽然在确定是不是陷阱前他们不会贸然动手，但有人已经蠢蠢欲动。” “我不确定还能拦多久。他和劣池都不在，这诱惑太大了，下城区不缺铤而走险的疯子。” 道老板嗯了一声，下意识问道：“上城区那边怎么样？” “那就只有谈了才知道。” 放在大褂里的手小幅度转动着纸条，男人越过道老板，朝门外走去： “总之，让老板赶紧回来。” 将门彻底打开，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回了打工人被迫加班的满脸怨气： “唉……把一堆烂摊子丢给我一个后勤人员，一份工资让人干三份活，就这种万恶的资本家，迟早遭报应。” 道老板：“……” 道老板深表认同：“就这种浑身毛病，还整天指挥人的家伙迟早被人拿捏。” …… 再次睁眼时，黎忻就坐在庄园会客厅中，系统声音在空旷的屋内回响： [检测到玩家惩罚任务已完成 玩家完成住户愿望总计：68个 其中通关副本连通房间总数：2个 普通房间总数：16个 关卡房间总数：50个 恭喜玩家完成庄园所有住户愿望 以下为住户满意度统计——] 听到最后一句话，黎忻不由的挑了下眉。 [参与满意度统计住户共计67位，缺席1人] 说到这儿，机械音诡异的停顿一瞬。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 黎忻原本不准备搭话，但看这幅他不说话就卡死在这儿的反应，只能说不愧是规则弄出来的小玩意，和他天生犯冲。 最终，黎忻还是叹了口气：“好吧，他为什么缺席？” 这次，机械音终于响起，声音里莫名带着谴责： [604住户——网瘾学校医生，因精神失常拒绝参与评价，现已接受精神治疗] 第142章 捞起茶壶倒了杯水，黎忻悠闲的喝着茶，闻言颇为遗憾：“祝他早日康复。” 系统：[……] 面对某人一副油盐不进的反应，系统卡壳似的停顿半响，忽然加快速度继续播报，颇有种眼不见为净的意思： [参与满意度统计住户共计67位 其中好评人数：65人 中评人数：2人 达到完美通关要求 积分结算已开启—— 奖励计算中 本局游戏玩家获得积分数：65210 检测到玩家抽取惩罚任务等级为sss，为惩罚副本最高难度等级，拥有总积分额外十倍奖励 检测惩罚副本奖励减半机制 玩家共计获得积分：326050 检测到玩家总积分达到393058，达到排行榜序列前进标准 玩家所处序列编号id013，请玩家尽快确认对应代号 特赦券请前往任意盲盒机领取] 一口气飞快说完这一长串，系统声没有一点停留的直接消失。 黎忻也没理会它的意思，端着茶杯静静等待。 几分钟后，门从外被推开。 来人依旧一袭黑色长裙，原本一头黑色长发此时却变得花白，可那双曾经死去的眼睛却重新带上光亮。 放下杯子，黎忻看着她开始衰老的脸，终于开口：“后悔么？” “不后悔。”她笑起来，像是回到了那座永远明媚的庄园：“我终于可以从漫长的孤独中解脱，回到我该去的地方。” 说完，她看向眼前人，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桌上： “我没想到你和祂有这层关系，这样我能拿出的东西你可能未必需要。但无论如何我都想感谢你。” 黎忻没有拒绝。 桑黛德夫人作为惩罚副本的npc，也接触过不少玩家，里面有一些黎忻甚至没见过的道具。 看到黎忻从中拿起一个装着蓝灰色液体的玻璃瓶，桑黛德夫人解释道：“这是一份世界花的汁液，能够缓解异能透支，也可以快速恢复伤势。但如果一次性使用量过多很可能导致异能紊乱，请谨慎。” “至于剩下的，里面有三个道具，一个可以屏蔽所有负面状态，一个可以隐藏自己的气息和样貌，最后那个袖扣是个空间道具” 说完，桑黛德夫人后退半步，语气无奈：“我能给出的现在就只有这些了，多余的规则不让。” 轻啧一声，黎忻倒是也没多意外。 将东西收起来，他听着门外闹哄哄不知道又在搞什么的动静，开口询问：“你之前说能把他们尽快送出去是在你这里打工吧。需要多久？” 桑黛德夫人回答：“一天，他们的特赦券我可以直接给。” 对此没有异议，黎忻挑眉回答：“可以，让他们在你这待一天吧，随便奴役。” 一句话卖了一群人，毫无留恋的出门之前，黎忻看着漆黑的楼梯口，忽然想起什么般唔了一声：“对了。” 面对桑黛德夫人询问的目光，黎忻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听说有两位住户对我的服务不怎么满意，我可以亲自上门售后的。” 说完他顿了一下，意味不明的笑着：“毕竟，做了就要做到最好。” 桑黛德夫人：“……” 短暂的对视过后，面露不解的夫人终于选择相信这位神明恋人的人品，想了想回答：“我去看看评价记录。” “感谢。”得到回答，黎忻正好瞥见走近的人影，随后心情不错的推门：“给劣池吧，记得服务到他们满意为止。” 拎着笤帚路过被点名的的劣池：“……” 离开庄园，黎忻直接打开手里方盒似的屏蔽器，试了试新道具的效果，将自己的存在感直接拉到最低。 趁着他进副本的功夫，差点被他夷为平地的街道不知何时重新建了起来，只有一面面墙上拼图似的裂缝记录了他的罪行。 面不改色的从藏在各个角落里监视的人眼皮子底下走过，黎忻熟练推开道老板的酒馆，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推开了前台边上的木门。 “谁。” 听到声音，道老板皱着眉抬头，刚好对上黎忻褪下伪装的过程，赶紧收手：“你从哪弄得这么个小玩意，刚刚我都没感觉到你的气息，差点直接动手。” “任务奖励。”随手拉开椅子坐下，黎忻没有细说的意思，直接开门见山：“见到他了？” “见到了。” 道老板没好气的抹了把脸：“你从哪招来这么一个厨师兼营养师，谁家好人大半夜在厨房做黑暗料理，也不怕他哪天一时兴起把你毒死。” “谁说我吃他做的东西了？” 听到这话，黎忻看道老板的眼神像看白痴：“祁微诺，他是化学药剂学的博士，做过不少公开演讲。” “后来有一天他突发奇想拿化学试剂当调料做了顿饭，那天到他家做客的十几个中央研究院的同事无一幸免，之后逃到下城区企图开饭馆时被我的人带走了。” 说完黎忻忍不住冷笑：“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招了三个厨子，真就有钱闲的骂人玩？” 道老板：“……” 想起黑暗里某人顾影自怜的长吁短叹，道老板一时非常庆幸他没邀请自己试菜。 将那张黑暗中反着光的眼镜从脑海驱逐，道老板正色下来，将祁微诺的话复述一遍后皱起眉头： “听他的意思情况不太好，如果最后的副本真在现实可能还来得及。如果不在，等游戏结束，你确定还能控制住局面？” “只能说大概率在现实。”轻声敲击桌边的手指一顿，黎忻侧头看向窗外的天空，声音很淡： “时间来不及了，一旦战争爆发就只能按照既定轨道走下来。” “众神的会议应该已经开始，很快就有结果了。” 第121章 争夺 愿望之都边缘, 郁宿珩将手中的杯子随手放上吧台。 随着杯底触底发出的清脆声响，下一刻，他踏入了一片星空。 看着眼前璀璨的星河, 郁宿珩有点意外的侧头, 朝往这边走来的白色身影开口：“居然是你先来的。” “我先到很奇怪？”听出他语气里的意外, 「月亮」顿时非常不爽： “就因为你家小黎忻和深渊巨鲸共鸣后差点拆了半个惩罚副本, 规则已经在我耳边骚扰半个月了！” “我觉得在那枚种子从你手里送出后就该有准备了。” 郁宿珩一点同情的意思都没有, 甚至冷笑：“你应该庆幸是那只除了吃就是玩的鲸鱼，要是是深渊再深处那些浑身溃烂的丑东西, 不用规则, 我会先找你麻烦。” 「月亮」：“……” 深吸一口气, 她刚准备对「世界」护犊子的发言提出谴责，结果抬头就察觉到了郁宿珩明显不对的状态。 看着郁宿珩身上浮现出半透明质感的皮肤，「月亮」皱着眉正色下来：“你的状态有的危险啊，怪不得连规则都松口选择了召开会议。” 郁宿珩嗯了一声，看着前方幻影一样模糊的建筑，声音很冷：“可就算它松口了，我们也没有太大把握。” “情况是没有没那么乐观。” 这么说着，「月亮」仰头看向天空, 分析目前的大概局势：“虽然「天国」不出意外会站我们这边, 但就算这样我们也只有三票。” 她的语气不算太好：“至于其他人, 「死亡」不可能选你，只要神战开启他就是受益者。而「太阳」和「地狱」是上场神战的失败者，他们同样不会轻易放弃。” “至于「命运」……”说到这, 她叹了口气：“我前一阵去找过她。” “结果？” “她不会轻易站边。”「月亮」很轻的眯了下眼，补充道：“除非其中一条命运线彻底清晰。” 这个结果和郁宿珩想的差不多，因此他没有什么多余反应。 此时, 整个空间忽然波动起来。 紧接着数道光芒从空中闪过，最终归于那座虚幻的建筑。 “他们到了。”时间已经不多了，「月亮」最终注视着空中飘散的其中一道光点，淡淡开口： “你可以试着说服「太阳」，据我所知他的子民避战心理一直很严重，尤其是精灵一族。” 精灵一族是「太阳」的直属神裔，数量也最多，这确实一个好消息。 不过…… 郁宿珩没急着回答，瞥了她一眼：“有你在，你确定他会被说服？” 然而「月亮」没有任何犹豫的直接给了答案：“他会。” 仰头注视着天边亮起的光芒，她轻缓的嗓音带着平静的残忍： “再自负的小鬼也得学会成长。” “毕竟对我们来说，一切立场都取决于我们想从中获得什么。” …… 黎忻没在道老板那里呆多久，大概了解情况后很快离开。 另一边，桑戴德夫人的效率也很高，当天晚上，几个摸鱼一天的家伙就拿到了特赦券。 第143章 庄园里，疯兔子看着手里电影票一样的东西，莫名感慨：“这是我做过最简单的一次任务。” 鬼井深表认同：“要是回去后也这么顺利就好了。” 说完他直接闭眼许愿：“我植入的防盗关卡还是很靠谱的，希望我的房子能自己努力努力别被其他妖艳贱货占领……” 诚心向怨都祈祷之后，鬼井睁眼看着旁边一脸无所谓的黎忻，忽然好奇：“你在里面放了什么陷阱，真一点不担心被抢走？” 对于这番提问，黎忻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看的鬼井莫名发毛。 “没放，不担心。”黎忻报之冷笑：“我觉得那栋房子的落地窗克我，换了也行。” 鬼·罪魁祸首之一·井：“……” “真的？另一道声音顺势闯了进来。 由于鬼井此时的吃了馊饭的表情非常有喜感，疯兔子忍不住凑过来看热闹： “提醒你啊，抢房子时不能用异能，有些屋子的陷阱非常恶心。” 说着她摸了摸下巴，举例道：“我就遇到一个进去二十分钟就整个摔进仙人掌里的。” 掉进仙人掌里是什么见了鬼的酷刑！？ 这几个字一出，鬼井顿时觉得浑身都在疼，但还是难掩好奇的发问：“哪家的屋子，说出来我避避雷？” 此话一出，身边就传来一声充满嫌弃的轻啧。 鬼井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又嘲笑自己的智商，就见疯兔子顿时笑开了花：“是我的屋子哦。下面还有一株食人藤，五分钟内爬不出来会被上涨的水淹死。是不是很有趣？” 鬼井：“……” 靠，真狠。不愧是怨都小魔女。 “好了，拌嘴等回去之后吧。” 头疼的按住自家妹妹的脑袋，白巫看向黎忻：“现在走吧。外面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不会遭到大面积拦截。” 对外面在发生什么大概有数，黎忻没有异议：“可以。” 听到他的确认，几人同时在特赦券上签名。 在传送之前，黎忻最后看向这座依旧笼罩在黑暗下的庄园。 它作为过往罪孽的残存，永远不会重见光明。 黑色衣裙的女人依旧坐在庄园之中描绘过往的光辉。 最后一笔落下，她后退一步，注视着画中俯瞰而下的灰白砖石与阳光下交错的鲜花人影。 红雨又一次伴随着乌鸦的悲鸣落下。 而她仰着头，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就像曾经无数场大雨。 而这次，有东西不一样了—— 她的身体正伴随着红雨一点一点开始消散。 她弯唇闭上双眸，直到一滴触感截然不同的液体落入掌心。 不可置信的下意识睁眼，她最终看到一滴清澈的水滴落入手心。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澄澈的雨水冲刷掉目之所及的一片猩红。 指尖下意识抚摸上湿润的画作，意识的最后，她任由泪水淌过彻底消散的身躯，滴落在这片见证繁华与毁灭的土地。 …… 再睁眼时，黎忻想过自己会出现在街上或者直接被带到郁宿珩那。 但结果出乎意料，他又一次站在了自己那栋多灾多难的别墅里。 落地窗边糟心的玻璃碎片还躺在原地，显得另一边的大门非常多余。 满屋子都是混乱的痕迹，看来这几天有不少人光顾后又被高额修理费成功劝退。 对此黎忻颇感遗憾，转身从断了条腿还依旧□□的茶几上拿起一张白纸和一个接收器。 死亡后自动失去房屋所有权和愿望，但由于黎忻没设房屋任务，因此只要在这张纸上写下愿望就行了。 不过他没急着写愿望，倒是按开了接收器按钮。 虚拟页面在半空成像，紧接着跳出一个弹窗： [玩家序列id013，请确认排行榜代号] 注视着光屏下跳动的字符，黎忻抬手按下确认键。 同一时刻，所有还在惊愕中密切关注排行榜排名的众人便同时看到这位从id149直接升到id013序号后的空白，终于出现了两个字： 灰鸮 这个对神裔来说有点陌生的代号，却在人类玩家中直接炸开了锅。 内部网络在几秒的停顿过后，刷屏似的迅速堆出万条高楼，甚至盖过了一闪而过的中心高塔信息。 所有人都迫切的想知道这人究竟是传闻中的那位，还是只是一时兴起起了同样代号的狂热粉丝。 而灰鸮本人，黎忻此时正漫不经心的滑动搜索栏，最终在充满无数质问，嘲讽或者询问的主页面中，找到了一条被掩盖的帖子： [提问，中心高塔怎么回事？ 我看到天鸽、晨枝、枯骨还有血鬼都到了，怨都不会又有什么大动作吧！？] 看到里面提到的几个陌生代号，黎忻刚准备试着搜索看看，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来人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可黎忻一眼就看到那人藏在墙后露出的半只脚。 察觉到不速之客登门，黎忻也不着急搜信息了。 将手中的纸随手放到桌上，黎忻如愿看到墙后的人不由自主动了一下。 一举一动这么傻白甜的家伙也是很久不见了。 勾唇将接收器塞进口袋，黎忻忽然转身朝吧台位置走去。而就在他将后背面对来人的瞬间，有些慌乱的脚步声就从墙边窜出，朝茶几方向冲去。 一把抓住空白纸，男人甚至没敢抬头看去黎忻所在的方向，直接碎玻璃划破手指，沾着血哆哆嗦嗦的往上写字。 从橱柜里抽出一次性纸杯接了杯水，黎忻后靠上吧台，就这么看着来人光明正大的捡自己的漏。一直到这人写完愿望，系统宣布所有权，他都端着杯子一个字没说。 生米煮成熟饭，男人彻底松了口气。 直到这时他才重新看向站在边上毫无表示的黎忻，眼底带上了不加掩饰的轻蔑：“这栋房子属于我了，现在出去我可以饶你一条命。” 挑了下眉，黎忻对这种街头混混占地盘的标准话术没什么表示，但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相反他看了男人片刻，旋即眯了下眼：“我好像知道你。” “什么？”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明显愣了一下。 “陈诚对么，上城区中心电视台的负责人？”说完，黎忻意味不明的开口：“我们在一场宴会见过。” 似乎是已经太久没有接触过现实相关的消息，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职务称呼，陈诚反应了半拍才瞪大眼睛，像是要将眼前这个无比陌生的脸看透。 只可惜，黎忻早就用道具模拟了样貌，他无法从这张脸上得到任何信息。 一无所获，陈诚警惕的皱了下眉，语气质疑：“能去上城区宴会的人我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还是说你是服务生？” “你就当是服务生吧。”黎忻没有反驳的意思，只是饶有兴致的忽然开口：“你想回现实么？” 回现实？ 听到这几个字，陈诚脸上闪过一丝无法抑制的渴望，可很快却又被强行压下，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姿态随意的年轻人，声音紧绷： “怎么，你想说，你能送我回现实？” 然而听到他的话，黎忻却蓦的笑了起来，转移了话题： “别急啊，负责人先生。在此之前你不想知道我们是在哪场宴会见到的么？”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可眼前人依旧只是转着纸杯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没有展现出一点攻击性。 努力说服自己是多心了，陈诚忽然重下语气，像回到了自己一手遮天的电视台，声音里隐含压迫感：“这很重要？” 黎忻笑了：“不算重要，不过和你的死有点关系。” 明明是闲聊般的语气，可这一瞬间，男人却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上头顶，让他的双眼瞬间变得赤红：“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欣赏着男人狰狞恐怖的表情，黎忻面露思索：“好像是去年吧，九月份电视台投资举办的艺术沙龙。” 说完，他声音一顿，语气意味深长：“那天你带着助理参加，中途碰到了军部负责人家的千金，死皮赖脸的要陪小姑娘赏画。” 听到这个时间地点，陈诚皱了下眉。 似乎知道他不明白自己的死和这场沙龙有什么关系，黎忻将手中的纸杯放上吧台，贴心的给了提示：“那天，下城区的那位也来了。” “而那位因长相不错而被你排挤的小助理，在几个小时的艺术讲解后，收到了一张名片。” 听到这儿，陈诚的脸色终于变了。 难怪那个刚毕业还没有任何背景的小子为什么短短半年内就能被上面数次被点名举办大型活动，甚至不到一年就挤掉一群有资历的老人，直接升到了第二负责人的位置。 而再往上的位置，就只剩了自己一个绊脚石。 “艹！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第144章 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满腔怒火让陈诚的脸色变得涨红，他剧烈的喘息着，不堪入耳的咒骂在空旷的房间内显得刺耳。 等从被算计的落差里艰难回神，他重新看向依旧靠着吧台，看不出目的的男人，一字一顿的质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是谁？你到底想要什么！？” 闻言，黎忻不怎么走心的笑了笑：“倒是也没什么特别目的，毕竟您现在还真没剩什么利用价值。” “硬要说的话，我觉得挺有趣的。” 说着，他终于站直身体，朝脸色徒然苍白的男人淡淡开口：“哦对了，我没准备送你回现实。不过既然抢了我的东西，就陪我玩一局好了。” “规则，提出挑战。” 第122章 众神会议 随着黎忻的话音落下, 系统声音紧随其后： [检测到玩家为惩罚副本通关玩家，符合决斗开启条件 检测到房屋持有者未设定关卡副本内容，确认开启后将由随机生成 决斗模式分为24小时副本对抗模式及决斗场模式 请惩罚副本玩家进行选择] 看都没看一脸恼怒的陈诚, 黎忻随口回答：“决斗场模式吧, 24小时有点浪费时间。” [副本模式已确认 检测到周围不存在房屋拥有者可指定代理决斗玩家, 将直接进行场景加载 场景生成中——] 短暂的电流声过后, 系统因再次响起： [杂技表演中, 走钢丝是考验平衡力和身体协调能力的重要表演项目 两位的决斗让马戏团长木先生十分感兴趣，并欣然提供场地, 期待看到一场钢丝上的精彩表演 场内共有一万一千条依次向下的交错钢丝, 率先落地的一方判为失败 规则介绍到此结束 决斗模式副本正式开启] 系统音消失的瞬间, 地面猛然下陷。 在身体坠落的瞬间，黎忻伸手拽住最近的钢丝，借力跳到下一层的钢丝上。 就像疯兔子所说，这里无法使用异能，不过道具倒是可以。 稳住身形，黎忻从宽度不到两米的方形通道向下看去，第一眼居然没看到陈诚的身影。 黎忻：“……” 就这么结束也太无聊了吧。 不想做无用功，他干脆原地等了几秒, 确认系统播报没有响起的意思, 才挑眉翻身跃下。 周边都是交错的钢丝, 在重力作用下飞快的坠落过程中，一旦被钢丝拦截，没意外的话会直接被拦腰斩断。 异能禁用, 为了防止死了凝不成的惨状发生，黎忻难得没有作死，中途不断调整落点位置, 大概下落百米的距离，才终于看到了那个摇摇晃晃的肥硕身躯。 他手里此时正紧紧握着一个造型奇特的机械爪子，摇晃的吊在半空。 看到从上而下的那道身影，陈诚眼底闪过狠厉。在黎忻又一次靠着凭空出现的小丑玩偶借力抓住绳索的间隙，他果断抬手，将一只鬣狗幻影放了出去。 幻影落上绳索，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的朝黎忻冲去，尖利的牙齿对准眼睛。 这一幕让黎忻不由挑眉，紧接着在它靠近瞬间后撤，惯性让他下落一层，稳稳落到另一段钢丝上。 一击扑空，鬣狗低吼着直接回头，上下牙猛然闭合发出巨大声响，却依旧没能咬中目标。 再次借力向上，黎忻居高临下俯视着明显焦躁起来的鬣狗幻影，轻啧一声后忽然拎起肩膀上的小丑玩偶丢了过去： “陪它玩玩。” 反应来时，小丑已经坐在钢丝上和面前呲牙的鬣狗大眼瞪小眼。意识到自己刚被霖林无趣丢弃，它顿时难过的直掉眼泪：“呜呜呜，霖林……” 可惜小丑做作的哭声一点没能引起黎忻的同情。 摆脱鬣狗，黎忻在绷紧的钢丝上轻松上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马戏团出身，现在回了自己家。 看着一步步向自己靠近的身影，陈诚瞪大的眼睛里终于充斥着恐惧，厉声喊道：“鬣狗，回来！” 然而他的呼喊声隐没在周边，鬣狗幻影没能回应他的呼唤。 它被那个抽抽搭搭个不停的小丑拦下了。 虽然小丑的幻境能力一直被黎忻嫌弃为留着给失眠患者做梦不错，但事实证明困住一只连实体都没有的影狼没有任何问题。 瞬息间失去一个道具庇护，陈诚的脸色近乎苍白，却依旧色厉内茬的高喊： “我们无冤无仇！年轻人，做人留一线！” 他确信自己对眼前这张脸毫无印象，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这家伙为什么要致自己于死地。 听到这话，黎忻的脚步居然真在还有半米的位置停了下来。 他颇为意外的看着眼前这张丑陋的脸片刻，意味不明：“看来您进来以后遇到了不少好人啊。” 见陈诚面露不解，黎忻笑了：“您进来了多久？一个副本？” 说完他顿了一下，旋即了然：“那就是两个。” 没理会陈诚骤然难看的脸色，黎忻用闲聊似的语调开口：“这么短时间内就失去愿望，先排除复活本好了，毕竟您看起来也不像是能从复活本里爬出来的。” 陈诚：“……” “既然不是死亡惩罚，那就是有人和我一样向你提出挑战了。”黎忻挑了下眉，语气里带着点朽木不可雕的遗憾：“都吃了这么大亏，还没转换转换倚老卖老的旧思路，那您的心可真大。” 一口一个您说的陈诚脸都绿了，但黎忻说的其实没错。 他的前两个副本都不是对抗本，因此根本没意识到这根本是个疯子遍地的地方。 而眼前这个，更是疯子中的佼佼者。 折刀落入手中，黎忻再次上前一步，弯腰盯着腊肉一般吊在半空的人影，眼底的笑意更盛：“不过您现在的样子倒是不错，看到我都想存着回去后全城播放了。” “无冤无仇……”垂眸重复了陈诚嘴里刚说过的话，随后勾起一个相当古怪的笑容：“如果你没私底拉拢下城区的那些疯子搞那么多小动作我会认同的。” 对上这双近在咫尺的黑色眼睛，这一瞬间，眼前的一幕和记忆中那双带着恶意的笑容渐渐重合，让陈诚不由得瞪大眼睛。 黎忻没理会他的反应，慢悠悠的笑着：“下城区的那位市长窝囊了这么多年都没搞出什么大动作，您的手倒是伸得挺长，都能和当地帮派联合砸了教堂搞上恐怖袭击了。” “哦，我记得你还有个不错的想法。”说到这，黎忻盯着前方抖成筛糠的钢丝，想起什么般面露好奇： “当时不是信誓旦旦的宣称「灰鸮」就是个靠脸上位的小白脸，迟早他跪地求饶的画面卖给上城区的权贵们么？”说完，他蓦的笑了：“真是个天才的想法，实现的怎么样了？” 这笑话却并没让人感到轻松，陈诚颤抖着嘴唇，眼底的恐惧已经无法掩盖：“你，你是……” 缓缓勾唇，折刀泛起的冷光反射着男人恐惧的脸，黎忻叹了口气：“看来您的脑子清醒一点了。” “抓稳一点吧，负责人先生，之后我还有点事想问你。”黎忻眼底的笑容缓缓收敛，最终化为冰冷的戏谑：“如果你和你雇的那些打手一样死的无趣，我会考虑亲自找点乐子的。” …… “各位，上次见面还是在神战时吧。” 虚幻模糊的大厅内，郁宿珩坐在巨大的圆桌边，看着对面黑色头蓬下的骷髅架子手，欲言又止。 而坐在另一边的月亮就没这么多毫无顾忌，直接笑出了声：“死亡，你知道自己今天的穿搭充满刻板印象么，还是说你真开展了灵魂收割的业务？” 瞥了她一眼，死亡空灵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果天国和地狱愿意把权柄让给我，我会考虑的。” 闻言，刚刚出现的红发女人有点嫌弃：“我也不收割灵魂好吗？” 至于祂正对面的高大影子则一个字没说，一如既往的将高冷进行到底。 实在没眼看这群奇葩，「规则」的视线终于忍无可忍的投了下来。 这次连郁宿珩都不得不承认它的决策非常有效。感受到这监控似如影随形的目光，众神的聊天欲瞬间降到低点，满脸写着兴致缺缺。 一时间气氛凝固的像上坟，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最终是郁宿珩自己打破了沉默： “你们应该清楚这次来的目的。” 这话一出，场上的目光同时落到他的身上，带着观察和审视。 郁宿珩没有遮掩此时的状态，完全任由祂们打量。半响之后，天国率先开口：“我们都清楚最近发生的事，当然也清楚这次的目的。” 祂的整张脸由白纸的面具覆盖，长袍将祂整个笼罩其中：“不过在做决定之前，我需要知道你们有多少把握。” “如果你是指改变的可能，我只能说对半。毕竟场上了出现了新的因素。”郁宿珩后靠上椅背，目光从圆桌边每道影子上扫过，声音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起伏： 第145章 “但最遭的结果无非是神战继续，一切恢复正轨。” “如果是这样，我们为什么不任由神战继续？”死亡这时接道：“你我都知道新生的伪神干涉了现实。虽然我们现在无法出手，但毫无秩序可言的神战可以。一旦神战推迟，你确信一个人类加一群神裔能解决一个对神位虎视眈眈的伪神？” “如果你担心这个，我本人可以作为担保。”郁宿珩冷漠的回视：“它对现实的渗透并没有你们想象的这么深，极大可能只是干涉了一两个足以推动人类方向的重要人物。否则规则不会现在才发现端倪。” 感受到场上投来的注视，命运面纱下的眼睛缓缓睁开，给予解答：“只要断掉祂在现实中的联系，那就不再涉及命运线。” “也就是说只要只要他能解决到人类本身的问题，那么一个还困在众神游戏副本的伪神，「世界」就可以直接斩杀？”地狱眯了下眼，语气不明：“那我们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该怎么假定他的能做到？” “做了就有可能改变，不做当然什么都改变不了。”月亮轻笑一声：“各位，你们都想着这场神战有没有利益可图，但是不是忽略了一个更重要的事？” 说完她微顿一下，目光冰冷：“「世界」目前的状态各位也看到了，接连不断的崩毁加上维持世界稳定的消耗，让他始终没能恢复。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在这场神战中彻底堕亡。” 她的话让太阳很轻皱了下眉头。祂一直观察着郁宿珩的状态，此时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次沉默持续了很久，直到死亡率先打破沉默： “旧世界的堕亡会带来新的开始，也许情况没有我们想象的这么遭。” “甚至可能会更好。”地狱认同了祂的说法：“毕竟就像我们说的，一切都不会更糟。” 并不意外祂们的做出的结论，郁宿珩的声音依旧平静：“你们的说法没错，旧世界的尸骨之上确实将诞生新的世界。” 然而说到这，他却忽然加重语气，冷声开口：“可你我都没经历过新旧世界轮替的过程，没人知道那时会发生什么。” “也许我自己就是从旧世界的尸骨中诞生的新世界，毕竟你我诞生时所看到的过往总有大片空白。”冰冷的眼睛环顾四周，郁宿珩从神色各异的一张张脸上划过，一字一顿： “如果真是这样，各位想过在此之前的历史与旧神们去哪了么？” 所有人骤然变了脸色。 就像郁宿珩所说，祂们都诞生于「世界」之后，当然也未曾经历过新旧世界交替。 因此没人能否认他的说辞，这份风险祂们都赌不起。 直到这时，他们猛然意识到达摩克里斯之剑早已高悬在每个人头顶。 长久的沉默中，每个人都在思索其中的利弊。 祂们的选择关乎所属子民的命运，没人敢轻易做出决定。 对此，郁宿珩也没有催促的意思，只是垂眸将脖颈处不安分起来的黑线抽出，缠上手腕。 终于，天国率先从沉默中脱离。 顶着数道目光，祂将手中由力量构筑，利剑纹路的透明卡面朝圆桌中心的空中丢出，开口说了两个字：“赞同。” 同一时间，月亮同样丢出星月交错的手牌，接道：“跟。” 两位神明同时表态，利剑与星月围绕在镂空的球体周边，在规则的注视下缓缓转动。 下一刻，死亡丢出脊骨形状的手牌，沉声开口：“否决。” 说完，祂朝郁宿珩垂眸：“与其为一个猜测做选择，我更在乎看得到东西。” 对祂的选择郁宿珩并不意外，转而看向地狱。 艳丽的红发女士则没有死亡果决，她沉默了很久，最终缓缓闭目，丢出镂空的黑羊：“否决。” 轻啧一声，月亮忍不住冷笑：“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朋友。” “真遗憾。”面对嘲讽，地狱无奈摊手：“与其说我，你不如想办法说服你家小孩……哦，是被丢弃的前小孩。” 她弯唇看着月亮依旧幼年的形象，缓缓勾唇：“来参加众神会议都不恢复本体，总不会是怕自己恢复原样，太阳看见你就想起被‘背叛’的过往，彻底不站你这边吧？” 闻言，一直没开口的太阳终于从郁宿珩身上收回目光，金色眼睛毫无情绪的瞥了地狱一眼，声音很淡：“算不上背叛，而且我的选择和她没关系。” 无趣的撇了撇嘴，地狱扬起语调：“好吧，那你的选择？别忘了你我手里的资源远远比不上这些胜者和横竖都是赚的死亡，神战意味着什么不用我多说。” 听完祂的话，月亮讥讽的笑了：“说的好像再打你们能赢一样。” “可能性很高啊。”地狱却并没有被激怒，反而抱臂看着她，缓缓勾唇：“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希望神战停止的原因？即将到来的那场神战接近‘月蚀’吧，你的力量将会削弱大半，很难完全撑起神战。” 眯了下眼，月亮冷冷注视着她的眼睛片刻，最终冷冷开口：“好啊，我期待着。” 而作为在场除命运外的最后一票，太阳没急着选择。 祂闭目思索了很久，最终朝郁宿珩淡淡开口：“瑞忒依应该透露过我这边的情况。但地狱说的没错，我需要这场神战拿回丢失的资源。” 祂平静的与郁宿珩对视，最终回答：“我可以答应最后的游戏落在现实，但需要其他条件。” 眯了下眼，郁宿珩转动着手腕处的黑色，最终开口：“说说看。” “排行榜玩家和神裔全部下场，代表各自阵营。”说完他顿了一下，环视四周，补充完最后的话：“如果真像你所说，那个人改变现状将神战无限期推迟，那最后的胜者以及最后两名淘汰者的阵营作为‘神战胜利者’……提出奖励条件。” 听完他的条件，场上众神思索后无人提出异议。郁宿珩最后将目光落上虚空，「规则」同样保持沉默。 收回目光，郁宿珩垂眸回答：“可以。” 得到答案，太阳长叹一口气，抬手将太阳纹路的手牌直接丢出，给出了最后答案： “赞同。” 第123章 隐秘 颤抖的钢丝上, 满身伤痕的男人颤颤巍巍的抱紧手中的道具。 身下依旧是深不见底的漆黑，仅仅一眼就让他冷汗直流。 “居然还能抓住，不错啊。” 随意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陈诚瞳孔骤缩, 心脏像被无形的手骤然抓紧, 不可控制的开始发颤。 “别过来……” 他颤抖着, 可那道影子却像没听清一样上前, 抬脚踩上了他紧紧拽住的那根钢丝。 鞋尖与手指间仅仅不到半公分的距离差点吓得陈诚直接松手。 咬了咬牙，陈诚看着下方深不见底的暗色, 脊背一阵发凉。 他清楚的知道不能在再这样下去, 只能强撑着死死盯着上方投来的目光, 声音紧绷：“你到底想干什么？” 听到这话，黎忻一时哑然：“十多分钟了，居然才想起问这个？” 没再理会这人明显带着激怒目的的言语，陈诚费力抓住手中的道具，声音里压抑着恐惧和愤怒：“你我现在都死了！抓着以前的事不放有什么意义？” 黎忻挑了下眉，任由他说了下去。 没有被反驳，陈诚以为自己看到了希望，急切开口：“告诉我你要什么, 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都可以给我？”这话让黎忻由不得笑了。 如果是在外面, 这是陈诚永远不可能给出的承诺。不过现在到了怨都, 他倒能毫不避讳的开空头支票了。 不过凑巧的是，黎忻想知道的东西他还真给的了。 “好啊。” 看着陈诚松口气的表情，黎忻饶有兴致的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随着脚后跟落上钢丝，手腕处的袖口直接亮起。 刺眼的光线让陈诚猛的闭眼，而当再次睁开, 他清晰感觉到了脚下的触感。 再次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他陈诚无法控制的瘫软在地。死里逃生的恐惧感依旧在心头围绕，可心跳却在一点一点平息。 艰难起身，他死死盯着对面站着的男人，杀意从眼底一闪而过，可开口时却又只剩身体带来的下意识颤栗。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咬着呀问完后，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一无所有，于是赶忙补充：“积分和道具我现在手里的有限，但我可以以后给你。要是你想要钱和权力，等我复活，我可以亲自给你引荐上城区的资源！” 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又吃上不管饱的大饼了，黎忻难得有种要被气笑的感觉：“你怎么不说等我死了，把整个上下城区的平面图在我坟头烧了呢？” 开空头支票被无情戳穿，陈诚难得噎了一下，旋即恼羞成怒：“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说了。”黎忻看着他：“我要一个问题的答案。” 第146章 闻言，陈诚无意识皱起眉头，视线却不自然的开始飘忽。 他其实不想回答什么问题，上城区电视台负责人的位置其实够高，因此他知道很多东西。但相对的，这也意味着可能某一句话出口，就会带来灭顶之灾。 看着黎忻手里开合的折刀，陈诚的手不自觉落入口袋，当握住一样冰冷的东西时，才让他深吸一口气回答：“什么问题？” “当初买通联合拳击俱乐部那暴徒去下城区打砸的事还记得？” 说完黎忻瞥了隐约僵住的男人一眼，冷笑着补充：“不用跟我说记不清，一个新闻赚了一个多亿，你做梦都能笑醒。” 陈诚：“……” 没理会陈诚一瞬间扭曲的目光，黎忻的嗓音没有一点波澜：“你想要新闻我理解，教堂虽然一向是默认的安全区，但确实没有明文保护。更何况它还开在下城区，那个老牧师又没什么背景。” 说到这，他话音微顿。黑色的瞳孔直直对上男人强装镇定的目光，忽然换了语气：“如果只到这里都没什么问题。但那天，暴乱结束之后，那个老东西居然直接强闯了我的宴会。” 说到这，黎忻眯了下眼：“原本我以为他气出失心疯了，或者是个老了之后开始无所顾忌起来的狂热教徒……可他却又在几个小时后自尽。” “有什么问题？” 陈诚下意识接道：“他冷静下来后怕牵连被收养的孩子，很正常的心理。” “确实有这个可能，但可能性太低。” 看着眼前人面露不解，黎忻不由笑了：“陈先生，你可能不知道一个普通人从灰城边缘走到我面前有多麻烦。这可不是坐车到门口敲门的问题。这几天我仔细想了想，至少要三个小时。” 回想着当初的一幕，黎忻叹了口气：“中间三个小时的冷静期，而那老家伙站在我的办公室里又骂了二十多分钟也没见后悔过。” 说着他眯了下眼，语气意味不明：“说实话，他但凡在神像前自尽了我可能都不会怀疑什么，可他偏偏吊死在了教堂门外，选择了热度最大的死法。” “这不奇怪，他想保护孩子需要点燃舆论。”陈诚冷声回答：“舆论压力会让你束手束脚。” “但你是操作者，你明明知道他无论死在哪里都会有热度和舆论。”黎忻仰头看向前方，隐含讥讽的缓缓勾唇：“更何况如果一位信徒如果死在教堂的花窗下，会是多么神圣的场景，说不定连我都会掏钱投资这场直播。” “可你没有，你放弃了这份热度。” 骤然冰冷的瞳孔让陈诚下意识后退，黎忻上前几步，冷眼看着跟随着他前进的步伐，不断后退的男人，始终带笑的语调步步紧逼： “你们真是选了个让我头疼的方式。下城区的民众可能不看网络，但他们确实看得到高悬在教堂门口的尸体。” “强行镇压确实是我不愿看到的结果，但不得不说你们做的不错。”垂下的发丝遮住他大半视线，让人看不清此时的表情：“说动那帮脑袋缺根弦的地头蛇散散布风声估计也没废你们多少口舌。一顿饭功夫就让他们相信拿下这座教堂立威是「灰鸮」的意思。” 看着被半透明墙体拦住去路，慌忙之中跌坐在地的男人，黎忻终于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的轻笑出声： “我就说那帮一天到晚用下半身思考的东西怎么那天天不亮就勤奋了。两个小时不到，十来份献殷勤的取缔文件就送到了我桌上。有人甚至兴致勃勃的提议把那地方改造成‘娱乐’场所。” 看着陈诚逐渐苍白的脸色，黎忻瞥了眼那只依旧插在口袋里颤抖的手，放低声音：“以你的脑容量恐怕想不到这些，但我知道你一直给最上面那位做事。有人给你出了这个主意，我要知道他的身份。” 闻言，陈诚疯狂摇头：“我不……” “我劝你再想想。”察觉到他的动作，黎忻挑眉叹气。 可这时，陈诚已经猛然抽出口袋里的匕首，锈迹斑斑的刀刃泛着诡异的蓝光，阴狠的朝眼前人刺去。 垂了下眼眸，黎忻早有预料的后撤半步，只有翻动的外套边缘被刀尖刺破。 “何必？” 顺着力道后退几步，黎忻看着不远处双眼赤红的陈诚，有点感慨这老家伙好运气。 在这种明显的道具作用下，陈诚看起来像只被激怒的公牛，不顾一切的横冲直撞。 这种状态下想沟通算是不可能了。 一把抓住刺过来的手腕，黎忻没有和他硬拼的的意思，试探着被影响下的力道，然后扯住他的胳膊顺势向外推去，自己则侧头躲过几乎擦着脸颊而过的匕首。 再次错开身形，黎忻的目光最终落在远处那只握住匕首的右手上。而在陈诚再次回头时，他没有再选择试探。 相比于一直趋于本能横冲直撞的陈诚，黎忻很少这么直白的出手，折刀在他手中偶尔旋转，在侧身躲避的间隙在陈诚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血痕，甚至有一刀在颈侧划过明显创口。 在最后关头收了力气，迎面而来的冷色擦着眼睛划过，然后和随着动作扬起的宝石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看准机会，黎忻反手将折刀刺入陈诚因为惯性而暴露在外的肩窝。副本道具的加持下，两指宽的刀刃没有一点阻碍的刺穿血肉，然后随着下滑的动作，将交错的经络挑断大半。 刺耳的嘶吼在耳边炸开，黎忻却没有贪心的意思，毫不犹豫的抽手后撤，躲过朝耳侧袭来的重拳。 虽然刻意避开了致命伤，但这一下依然让陈诚伤的很重。 匕首依旧被紧紧握在手中，连粘的肌肉并没有让他停止攻击动作，但无力垂落的手臂只能随着身体大幅度旋转带动，此时他的目的已经明确，不惜一切代价的要这枚诡异的匕首划中黎忻 然而可惜的是，黎忻已经失去了和他耗下去的兴致。 在陈诚嘶吼着再次靠近的瞬间，随着清脆的响指，将两人包裹其中的空间没有任何预兆的直接消散。忽如其来的失重感男人直接下坠，而黎忻则又一次抓住那只断裂大半的手臂，在嘶吼声中直接扯断。 失去匕首控制，剧烈的疼痛让陈诚猛然清醒，失重感与剧痛一同传来，连恐惧都无法思考。 飞速下坠带来的气压甚至让他无法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飞速坠落中身下出现的，即将将他切为两半的锋利钢丝。 陈诚的瞳孔猛然瞪大，死亡的恐惧让他几乎失去了呼吸。 然而就在他眼睁睁看着钢丝切开咽喉的前一秒，他的身体又一次狠狠落地。 “啊！啊！” 这一次，这位曾经身居高位的负责人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破碎的音节和呻吟从喉咙最深处艰难挤出，断掉的一臂几乎要让他昏死过去。 “我就说，何必呢？”带着怜悯的嗓音自上放响起。 “啊！啊！啊！” 陈诚瞪大眼睛想要向后挪动，却被对方抬脚踩住仅剩的那只手，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听着这堆鸟语，黎忻彻底失去了耐心 血迹还未干涸的折刀朝着陈诚睁大的眼睛猛然落下，最终在仅仅一厘米的间距骤然停下。 看着几乎说不出一个字的陈诚，黎忻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一字一顿：“你还有时间重新组织语言。相信我，装傻充愣对你来说没有一点好处，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趁我还有耐心。”他冷冷垂眸，冰冷的刀尖缓缓抵上连挣扎都不敢的眼皮上，重复了最初的问题：“告诉我是谁给的你方案，他的名字和代号。” “尚文，他叫尚文！” 心理防线被彻底击破，陈诚崩溃的哭喊：“他是最高发言人先生的秘书！也是他提议让我在下城区做文章的！对了还有一枚红色的棋子，也是他让我带给那个神父的！” “我都说了！求你放过我！求你！” “是么……”看着他趴在地上求饶的恶心嘴脸，黎忻抽回在陈诚眼皮上留下一道血痕的匕首。 紧接着在他死里逃生般喘息时，听到了又一声清脆声响。 陈诚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然而这次他连恐惧的时间都不在有，下一刻，绷紧的钢丝直接将他的身体彻底分成两半。 鲜血迸溅到黎忻的鞋面与裤脚，可他只是看着那堆下坠的肉块与黏连的鲜血，在脚踏实地的那刻，听到了紧随其后的两道系统声音： [恭喜玩家获得决斗胜利，获得房屋支配权，请尽快填写愿望内容] [重大通知： 新一轮众神游戏将在三十天后开启 现公开副本提示：现实与阵营 参与玩家范围：排行榜全体玩家 具体副本信息将在副本开启后公布 请各位玩家做好准备！] 第124章 内斗 最后的系统播报在整个怨都回响, 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疯兔子猛然起身，眼底带着兴奋：“白巫，这次我能跟你一起！” 第147章 虽然早就对此有所猜测, 可直到这时, 白巫依旧沉默了很久才侧头看向远处高耸的尖塔。 那个人应该已经从命运指示的节点离开, 不知道有没有拿到想要的东西。 至于后面的…… 缓缓闭目, 白巫将手中的东西放上桌面, 终于起身：“我出去一趟。” …… 高塔一层，抱臂靠着柱子的枯骨在听到播报后皱眉起身, 脸色不太好：“规则怎么会选这个时候宣布众神游戏, 太凑巧了吧。” 血鬼则仰头看向高处, 沉下声音：“也许不是凑巧。” 说着她朝着同样仰头看着某个方向的天鸽开口：“上去么？说是会议召集，但也许是鸿门宴也说不定。” 短暂的注视片刻，天鸽嗯了一声，言简意赅：“去。” “行吧，反正也只能去。”枯骨揉了揉头发，头疼的朝电梯走去：“白巫那家伙呢，他这次来？” 想起那张整天神神叨叨的脸，枯骨忍不住叹气：“这种时候还真怀念那个神棍。” 此时, 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名单上他的惩罚标注已经消失, 不出意外应该已经出来了。” 听到这话, 血鬼侧头看向姗姗来迟的晨枝，懒懒散散的回答：“这次虽然是全面召集，但他明面上已经和红棋撕破了脸, 未必会来。” “不好说。”一直走到电梯边按下上行按键，晨枝却没有过多纠结这个话题，转而大致说了现在的情况：“夜鸦前天也从复活本出来了, 现在排行榜前十都在表层。” 闻言，血鬼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天鸽：“对了，你去找过黑茶那个小丫头吗？” “没有。”天鸽摇头，眼底带着沉思：“不过……” 不过什么？天鸽没能说完，打开的电梯后就露出了腐伯爵的半边面具。 看到他一副等候多时的模样，血鬼忍不住嗤笑一声：“难得你没围在红棋身边，他还没到？” 不悦从腐伯爵脸上一闪而过，但顾忌着这个女人的危险最终什么都没说，越过她直接看向枯骨。 “听说你和天鸽伏击那个人类失败了。” 腐伯爵嗓音沙哑，唯一露出的眼睛布满类似灼伤的残缺。 “啊……”枯骨眯了下眼，随口回答：“技不如人，认了。” 听到这话，带着难听的闷笑从腐伯爵喉中传出：“技不如人？那是不冤。” 又是这幅长辈一样的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伙是哪位代理人。枯骨不耐烦的皱起眉头，可还没说话就被晨枝抬手拦下。 现在确实不是个起冲突的好时候。 意识到这一点，他强压下火气，磨着牙阴阳怪气：“是啊，哪像您一把老骨头，要不是这么多年祂都懒得看你一眼，说不定早就嘎嘣死了。” 由于这话攻击性过强，腐伯爵坑坑洼洼的脸上顿时不受控制的扭曲：“枯骨，你最好知道我们在为谁做事！” “用不着你重复，肯定不是为你！”枯骨没好气：“直接说你要干什么，别跟个看门狗似的挡路！” 看见热闹，血鬼这会儿也不着急走了，直接挑眉站在一边，慢悠悠的笑：“和气一点嘛，都是一家人。” 艹，还能更恶心吗！？ 某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腐伯爵怎么样不知道，但枯骨此时的表情跟吃了苍蝇没什么区别。 强迫自己冷静，腐伯爵狠狠压下眼底的愤怒，朝对面人冷声开口：“我的人之前接触过他，但那孩子岁数还太小不小心着了道。” 说着他顿了一下，环顾一圈后见没人接话，只得阴沉着脸说了下去：“规则的通缉令依然作数，众神游戏近在咫尺，除掉这个人对我们没有坏处。” 他的话刻意模糊了立场，可枯骨根本不吃这套：“扯这么多干嘛，就是套情报呗？早说啊。” 顶着腐伯爵压抑着愤怒的脸色，枯骨直接撞开他的肩膀走出，在擦肩而过时带着嘲弄的一字一顿： “想知道？自己去试试不就行了。” 热闹就此结束，几人直接朝中心大厅走去。 大厅内，大部分人已经到了，其中包括刚从复活本出来的夜鸦。 察觉到前后脚进来的几人，她皱了下眉却终究什么都没说，而是越过前方白巫依旧空着的位置看向首位的红棋。 等众人接连落座，红棋将手中的棋子放上棋盘中心，意味不明的开口：“各位又迟到了。” “真抱歉，不过中途被人拦下也实属无奈。”血鬼看着指甲，慢悠悠的瞥了眼脸色依旧铁青的腐伯爵：“不过也能理解，毕竟是……规则的通缉令，上心点也正常。” 这话带着试探的味道，可红棋只是冷笑着将棋盘上唯一的红子转向前方：“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血鬼勾唇转移了话题：“不是说有事？独行人和白巫这个时间没到估计也够呛了，别耽误时间。” 没理会她的态度，红棋攥紧棋子胎眼注视着下方这些哪怕一同看着自己也看不出一丝一毫敬畏的脸，力度大的几乎要将那枚棋子捏碎。 长久的沉默过后，他终于开口：“确实有事。” 说这话时，他森然的目光从手中头戴王冠的棋子上移开，最终落在前方，一字一顿： “我听说，有人追随规则宣布的罪人！”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沉默过后，晨枝很轻的眯了下眼，试探着开口：“你是说白巫？” “白巫？” 红棋冷笑一声，徒然拔高音调：“何止！” 红色棋子在他手中彻底崩裂。带着不详味道的气息从这枚碎裂的棋子中强势蔓延，朝瞬间起身的天鸽扑去。 两股力量毫不退让的猛然相撞，带起剧烈波动。 骤然炸开的风暴让整个会议厅彻底沦为废墟。边缘处，晨枝抹了把脸上沾染的烟灰，抬手驱散浓雾。 浓雾之下，天鸽的白纱之下沾染上一丝血迹，而另一头的红棋则松开捂住胳膊的手，任由点点血痕浸染衣袖。 这一幕让晨枝皱了下眉，然而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就听门外传来一道带着惊讶的声音：“各位这是不拆副本了改拆怨都？” 所有人同时朝那边投去目光。 看清来人，腐伯爵眼底闪过一抹暗色：“你怎么进来的！？” 责问的话刚说完，下一秒，他就看到了紧随其后的白巫和劣池。 现场古怪的氛围根本没能影响到他，视线在神色各异的众人身上依次停留，最终和前方带着恨意的目光交错。 黎忻挑眉：“说真的，虽然我也不怎么喜欢你的先祖，但他们好歹还有礼貌。” 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看到这张那时和祂站在一起的脸，红棋咬着牙一字一顿：“是！你！” 巨大的红色棋盘在所有人反应之前从地面之下直接显现。空间在迅速封闭，而巨大的棋子则从上空轰然砸落。 察觉到他想干什么，血鬼不可置信的抬头：“你疯了吗，红棋！？” “别紧张女士。”站在中心棋子之上的男人冷笑着开口：“我不会对无辜者出手……不过，你确定自己无辜？” 瞳孔骤缩，血鬼脸上失去了一贯从容。 她没想到红棋能在这种场合直接撕破脸，也没想到消息会泄露。 哪里出了问题？有人叛变还是…… “别想了。”察觉到她难看的脸色黎忻有点无奈：“你们能想到他在规则的眼皮子底下出了问题，就没想过他为什么能做到？” 一个想法从天鸽脑海中一闪而过，让她的身体不自觉绷紧。 而同一时间，黑茶终于带着点迷茫开口：“什么意思？” 她以为自己从副本出来已经知道很多了，但没想到还是漏了重点：“不是，没人告诉我来开个会还要打架啊。” 闻言，黎忻遗憾：“那你现在知道了。” 与黎忻依旧不紧不慢的态度不同，红棋看着依旧在观望的众人，声音发冷：“各位，规则的通缉犯就在这儿。无论是规则奖励还是即将到来的众神游戏，各位似乎都没有冷眼旁观的理由。” 说完，他阴沉的目光依次落在每个人身上，可除了腐伯爵有所动容，就连夜鸦也没有任何表示。 没料到这个反应，红棋绷紧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嘶哑：“夜鸦，我希望你能做出正确选择。” 与此同时，黎忻同样看着远处身形利落的女人，朝身侧的黑茶低声开口：“我怎么觉得……” “你觉得的没错。”对这家伙的判断力有所了解，黑茶没听完就直接打断：“不过我提醒你，单论打架这里没人能胜过她，你最好祈祷自己能把她说服。” 闻言，黎忻挑眉：“你不能代劳？” “不能。”黑茶面无表情：“黑夜可没有同伴情只有竞争者，况且我们还不是一个种族。” 说完，黑茶上下瞥了黎忻一眼，想起什么般补充一句：“哦，对了，她应该已经看出你的力量来源。但没用，黑夜狼族只认可强者，它们连代理人都敢揍。” 第148章 “当然，能不能揍过是另一回事。” 这彪悍的民风这下算是认识到了，黎忻抬头就对上了夜鸦的目光。视线短暂交错，他就清楚的意识到说服无用。 轻啧一声，他重新抬眸看向最上方一幅胜券在握的红棋，不由笑了：“好吧，那现在场上的局面是……三比八？” “不。” “啊？” 两道质疑声同时响起。 枯骨磨牙，拒绝承认和身边这个家伙为伍：“是三比四比四。你还没洗脱嫌疑，等解决完上面那个家伙我一定把你弄死试试！” 而黑茶就更直接了，一脸不可思议：“关我什么事？我就是来应付会议的。” 话音刚落，还没等红棋对黎忻出言嘲讽，就听白巫慢吞吞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我觉得你最好站队。相信我，我看到了两条支线。” 说完，他欲言又止片刻，最终在黎忻意味不明的目光中叹气： “你也不想自己被五花大绑关起来的画面被自家神明看到吧？” 黑茶：“……！？” 靠！对象是位神明了不起啊！？ 第125章 败露 黑的的残影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从半空闪过, 混战之中，黑茶一脚踹开拦路的腐伯爵，见状皱眉回头：“别和她硬拼！” 回应她的是翻涌的暗色。 黎忻确实没有硬拼的意思, 带着波纹的黑色空洞精准拦在夜鸦前进的路上, 迫使她不断改变方向。 但即便如此, 她的速度依然很快。 又一次借力, 夜鸦看着脚下忽然出现的黑色却没有选择再次躲避。一枚方块在她即将落地时出现在脚下, 夜鸦一脚踏出后居然没有任何停顿的直接冲破危险距离。 凭借着对本身力量绝对的自信，弯刀在她手上没有任何分散对手注意力的动作, 直白却势不可挡。 注意到直逼咽喉的寒光, 他眯了下眼, 密集而锋利的影线在来人越过危险线的那刻同时交错，一旦反应不及就会被无数丝线同时刺穿并撕碎。 感受到威胁，夜鸦不得不停下脚步。但她却并没有后退，而是在黎忻惊讶的目光中一把抓住前方避无可避的线网，用蛮力生生撕开一条裂缝，沾着血的兽爪没有任何停留的直接朝核心位置奔去。 见状，黎忻毫不犹豫的散开身形，紧接着在不远处的半空重组。几道道破空声从身后响起, 黎忻猛然侧头, 浓稠的雾气将袭来的飞刀尽数吞没。 变故只发生在短短一瞬, 黎忻便稳稳落在了此时恰好归位的棋子之上。见缝插针看了眼局势，然后在夜鸦再次冲上来之前向后跃下。 嘭！ 听到声音，黎忻看着上方被一爪击碎的巨大的棋子, 忍不住轻啧一声。 这种对自身实力绝对自信的粗暴打法他确实不擅长应付。 不过好在，黎忻见过出手比她更强势。 汹涌而至的是小丑别墅的那场大火。那时他跌坐在角落，仰头注视着背对火光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人影。 那天的郁宿珩凌厉而强势, 他被规则层层限制，甚至连道具都没用，可每一次出手都让黎忻清晰感觉到近乎无法挣脱的压迫感。 记忆回复，黎忻很清楚小丑别墅的那一次郁宿珩还是留手了。 他并没有很在乎最后的结果，那场“决斗”的主要目的只是确认自己的状态，并给失忆后在怨都副本里顺风顺水的自己一个警醒。 而自从那次交手之后，之后无论是天鸽还是现在的夜鸦，都没能彻底压制住黎忻。 硬碰硬不见得会输，但确实没必要。 忽然间，一道细微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下一秒，一道古怪的咔嚓声从高处响起。 看着上方碎裂的棋子顶部。枯骨暗骂一声：“是棋鬼，这些东西要是都醒了就麻烦了！” 没否认他的话，血鬼皱着眉直接扬手，血红的飞蛾随着她的动作飞速散开，而她自己则唤起一把黑红的剑刃，冷声开口：“那就让它们醒不过来！” 看着逼近的剑刃，红棋忍不住冷笑：“不见棺材不落泪。” 话音落下，又一枚棋子以千米每秒的速度重新移位，晨枝躲闪不及，左肩直接被撕破一层皮肉。 而在棋子归位后伴随着第二道声响，一只近十米高，身体和草履虫一样细却头顶巨大的圆盘的红色身影，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起来。 听到声音，黎忻仅仅一瞬间的分神就被夜鸦看准机会近身。没有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扬起的弯刀带着劲风，这力道像要将他拦腰砍断。 生死一线，可黎忻脸上依旧不见紧张，甚至平静开口：“劣池。” 话音落下的瞬间，劣池的身影便代替他出现在夜鸦身前。 看着近在咫尺的弯刀，劣池暗骂一句无良老板，紧接着巨大的骨狼已经挣脱人类皮囊，坚硬的小腿骨骼和弯刀相撞，哪怕劣池本体已经足够坚硬，也差点以为自己要被截肢。 同样被震退，夜鸦看着怒吼着朝自己扑来的劣池，眼底带着诧异：“骨狼？” 她虽然疑惑，但现在的情况明显不允许走神，青色的火焰在骨骼的之上燃烧，带着刺骨的森寒。 同一时间，夜鸦扔下手中的弯刀，右手彻底化为狼爪，借着红棋留下的棋子向上移动。 另一边，黎忻的身影落在粘稠且带着恶臭的腐烂液体边缘。 这是腐伯爵的领域，异能范围内进入腐化流程，身体机能将迅速衰减，一个小时内足够一名普通神裔变为垂暮老人。 而现在，天鸽和晨枝的速度已经慢下来了。 单一个腐伯爵对他俩没有什么威胁，可最初那只猫一样的棋鬼每一次出现在他们周围，都会让他们陷入短暂混乱。 每次混乱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仅仅一秒左右，可在这种实力相差无几的状态下，一点失误就会让他们陷入劣势。 看到再一次出现在白巫身边的那只猫，黎忻直接走入腐伯爵的领域，深渊的力量在他脚下蔓延，而小丑则在猫型棋鬼再次消失之前，模仿频率释放了同样幻境。 仅仅一秒钟的停顿，缩小版的黑色鲸鱼从下方的黑洞一跃而起，大张的嘴从上至下将它一口吞没。 看着白巫褪去混乱后瞬间清醒的眼睛，黎忻挥手拦住脚下翻涌的恶心粘稠，声音很淡却不容质疑：“去帮劣池处理掉夜鸦，凭他还拦不住。” 伴随着骨狼的嘶吼，天鸽看向远处同样加入战局的枯骨，没说多余的话，直接朝那边冲去。 “别想走！” 见状，腐伯爵咬着牙开口，腐烂的味道愈发浓稠，甚至逐渐变为难以言喻的诡异香气。细小的宛如婴儿的手臂从尸骨中向外伸出，溃烂的皮肤带着蠕动的蛆虫。 它们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可仅仅触碰到裤脚，就让晨枝沉下脸色：“是腐童，这东西一旦抓住东西，在同化之前不会松手！” 太阳纹路蔓延开来，晨枝毫不犹豫的朝腐伯爵冲去，灼热的温度下，这些手臂忍不住张开密密麻麻的嘴巴，发出刺耳尖叫。 这场景实在不够美妙，黎忻嫌弃的想要把藏在灵魂深处，甚至比他更嫌弃的鲸鱼召唤出来，连着腐伯爵一起吃掉算了。 然而还没等他付诸现实，一道声音却让黎忻猛然抬头—— 不知何时，那道纤细的身体居然已经被沉重的，和身体完全不相匹配的巨大脑袋压下大半，此时已经悬挂在黎忻头顶。 察觉到猎物的目光，这只棋鬼的“头颅”居然随着咔嚓一声彻底断裂。这点距离根本来不及闪避，最后的间隙，黎忻仰头看向高处带着恶意的红棋，却缓缓勾唇。 头颅砸向地面带起难以忽视的震荡，就连勉强挣脱挣脱三人束缚，略显狼狈的夜鸦也看了过去。 “这就是深渊？不过如此。” 然而红棋的得意没能持续太久，一道声音忽然出现在他身后。 “看哪呢？”黑茶的身影在空中显现，一脚将抬起胳膊试图阻拦的红棋踹了下去，恶狠狠开口：“装货，早看你不顺眼了。” 身形落地，红棋略显狼狈的站稳身体，然而下一刻，失去虫蟾棋鬼的震慑，血色飞蛾一瞬间一拥而上，仅仅半分钟就将他整个吞没。 几步跳到双手报臂愉悦看着的血鬼身边，黑茶忍不住咋舌：“这下应该没问题了吧，你的飞蛾要用多久能把他咬死？” “一分钟。”此时血鬼的表情已经放松下来：“一旦被咬中它们不会松口，虫卵会从口器渡入血管，很快他的全身都将变为培养皿。” 想象着那个画面，血鬼语气愉悦：“破茧而出的场景很美，你会喜欢的。” “免了吧。”黑茶有点不适：“我连蝴蝶都不喜欢。” 遗憾耸肩，血鬼抬眸看向远处依旧站在战局之外观望的白巫，略带思索的眯了下眼：“那人应该死了，你们不紧张？” “我紧张什么？我是被威胁的。”黑茶没好气的说完，侧头看着不远处碎裂的棋子头，忍不住摸了摸下巴：“不过我觉得他应该死不了。 第149章 ” 为什么？ 这声疑问没能出口，因为一道近乎诡异的气息在此刻蔓延开来。 血鬼瞬间回头，在看到密密麻麻的血色飞蛾如枯叶一般坠落时，彻底变了脸色，厉声开口：“伪神气息！这家伙果然有问题！” “让开！” 闻言，天鸽果断上前，半透明的法阵自下而上将红棋连着死去的飞蛾一同圈入其中，随着猛然亮起的十字瞳孔一同散发刺目白光。 而晨枝同样捂着流血的伤口靠近，金色的纹路此时已经布满他的全身，连靠近都会被烧伤。 看着两人越发难看的脸上，枯骨捂住断裂的胳膊，声音嘶哑：“怎么样？” “没用的。”身后的声音回答了他的问题。 白巫闭上双目，血泪顺着眼尾滑落，带起命运的涟漪。 汹涌的，带着毁灭力量的恐怖气息随着他的话从法阵中央骤然炸开，碾压精神的冲击从中荡开，将最近的天鸽和晨枝狠狠砸在墙上。 其他人虽然及时躲开，但在这明显不属于神裔的力量之下，在场所有人几乎全部被直接压垮，连站在这里都要拼尽全力。 看着烟雾中模糊的身影，血鬼一手扶着墙艰难开口：“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时间没人回答她的话，直到红棋的身影从中走出，居高临下的欣赏着这些人狼狈的脸，眼底带着不屑一顾的笑容。 “哈哈哈，我真喜欢你们现在的表情!”红棋忍不住大笑，眼底隐含的疯狂和兴奋在此时不加掩饰的彻底展露：“哈，神裔！” “神裔又怎样！？还不是被我耍的团团转!” 一脚踹上劣池半跪在地的那只膝盖，可红棋看着他凶狠而轻蔑的视线片刻，脸上的笑容居然一点一点的开始消失，最终愤怒的抓住他的衣领： “凭什么！连你这种和人类定下契约的杂种都能被神明承认，而我却从出生就被告知被神明抛弃！凭什么！？” 听着耳边歇斯底里的质问，劣池冷笑一声，盯着红棋被两种截然相反情绪捕获的眼睛，一字一顿：“凭什么，这还用问？因为你连我这个杂种都比不上！” 这话出口的瞬间，一只手生生刺穿了劣池的身体，可他一动没动，甚至伸手紧紧抓住身前的胳膊，眼含讥讽的看向暴怒的红棋：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什么都不是！我的老板虽然众所周知的不是个东西，但你求而不得的那道注视，他能惹的祂一天生三遍气！” “闭嘴！” 红棋的理智在此刻彻底崩断，他始终接受不了自己身在败亡种族的命运。他们被祂抛弃，因此永远活在世界的夹缝之中！养大他的那个人总是说这样就很好，可他明明可以走的更高！更远！ 飞刀在愤怒的促使下直直刺向劣池的肋骨，那是核心所在的方向。此时红棋眼中只剩了眼前他最熟悉的不屑与轻蔑。杀意和伪神力量的自信让他甚至不再关注周围。 直到身体的疼痛让他的瞳孔骤缩。 感受到那股不断吞吃自己力量的冰冷，红棋不可置信的侧头看向身后漫不经心的身影，死死抓住刺穿核心的黑色，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闻言，黎忻转动袖口的手一顿，故作思索：“你不会是指这不痛不痒的伪神威压吧？可惜，我觉得还比不上我男朋友生气时可怕。” 说完，黎忻仰头看了虚空一眼，了然接道：“不过也是，规则的视线难得投到了这里，你们还真不敢轻举妄动吧。” 不紧不慢的说完，察觉到前方站起的某道身影，黎忻后退半步，眼看着弯刀从红棋的后脑直接刺穿眼眶，精准斩碎一枚隐藏其中的红色棋子。 系统的死亡提示音响起时，红棋死死盯着夜鸦古井无波的双眼，听到了黎忻最后的话： “最高发言人秘书，尚文是么？” 说完，他注视着那人倒下前惊疑不定的神色，轻笑着一字一顿： “我们众神的游戏见。” 第126章 准备 “他死了？” 听到声音, 黎忻回头看了眼劣池，脸上没什么多余反应：“谁知道，我本来没觉得能杀了他。” 说完他微顿一下, 侧头看向艰难站起的天鸽, 有点无奈：“你们来参加鸿门宴之前都没想过他可能和伪神有关联？现在不是个围杀的好时候, 一个月时间就算他去了复活本也足够回来。而下次他不会给你们机会。” 抹去唇角的血, 天鸽垂眸开口：“想过, 但这次如果不来也不会有机会。” “至少我现在知道，他确实确实是个罪人。” 罪人两个字出口, 她的眼底带上不加掩饰的肃杀：“一切罪孽都将于天光湮灭, 这是我生来的职责。” 不愧是累死累活的劳模, 思想觉悟就是高。 挑了下眉，反正这次来的目的已经达成，黎忻表示不理解但尊重。 虚空中，规则的目光在这里停留了很久。 它的视线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这里隔绝在外，这次它能穿过层层阻碍，还真要归功于黎忻。 想到这儿，规则多少有点自闭。 虽然它四处窥探，但对真正关注的人, 它还是靠力量所传达的气息辨认。 其中最熟悉的还是神明, 其次是那些游走在世间直接代理神明意志的代理人。 除此之外, 它还真没再过多关注过什么人。 但就在刚刚，当眼前这个家伙走进迷雾，规则一眼定位到那该死熟悉又令人讨厌的气息时, 生无可恋之中只剩了一个想法—— 它脏了，它的眼睛脏了！ 没理会忽然开始犯神经的规则，黎忻仰头注视着高悬在头顶之上的暗色壁画, 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咚咚。 敲门声在门外响起，黎忻下意识抬眸，对上了那双毫无波澜的蓝色眼眸。 一时间，所有人都朝门外看去。 没理会同时投到自己身上的各种目光，郁宿珩看着房间中央忽然心虚的黎忻，又抬头看向虚空目光飘忽的规则，声音没什么起伏：“让你带个人都这么费劲。” 规则：[……] 房间内的气息太杂，郁宿珩不准备多呆。确认黎忻的状态后，他直接转身朝外走：“跟上。” 骨节蹭了蹭下巴，黎忻随手将艰难给自己接骨的劣池丢给晨枝，然后在两人面面相觑的目光中留下一片狼藉与便宜盟友，挥手离开。 离开感知范围，郁宿珩握住黎忻的胳膊，下一步走出时，两人已经站在了别墅之内。 这应该是空间类型的力量，整个过程快的黎忻甚至没能看清郁宿珩是怎么做到的。 目之所及的地方是通体的黑灰两色，配上怨都终日不变的阴沉天色，第一眼看过去显得近乎压抑。 随手拿起桌上的黑色瓷杯，黎忻给自己倒了杯水，打量周边：“看起来不像你的喜好，规则给你装的？” “不算是。”郁宿珩掀起眼皮看了他手中的杯子一眼却没说什么，回答道：“它当时问过我，但我觉得无所谓，就让它弄了。” 黎忻了然点头，抬眸却看到了落地窗外簇拥的蓝色鸢尾。 微愣一瞬，黎忻端着杯子走到窗边，语气诧异：“是我当初带给你的种子？我以为你全种在上城区的花园房了。” “那只能说明你缺乏常识。”郁宿珩语气平淡：“要种满那些种子至少要把那间花园房翻三倍。” 确实缺少这方面常识的黎少爷唔了一声：“好吧。” 收回目光，黎忻回头看向一直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郁宿珩，忽然很轻的笑了：“你好像有点想骂我。” 郁宿珩垂着眼矢口否认：“没有。” “我已经看出来了。”黎忻叹气：“可这次真没办法，红棋设了鸿门宴准备将那些看着挺聪明实则缺心眼的神裔一网打尽。规则的视线在那里又缺乏锚点，我身上带着你的气息就被推去当工具人了。” [你……] 莫名其妙遭到诋毁，规则气急败坏的想要戳穿这个干了坏事让自己背锅的家伙，结果刚一开口就发现郁宿珩将它屏蔽了。 规则：[……] 黎忻装聋作哑，权当没听到规则发出一个音节后消失的声音，上前的脚步将站在沙发边缘的郁宿珩逼的跌坐进沙发。 弯腰按住椅背，黎忻垂眸看着他微眯一瞬的眼睛，垂落的微长发丝触碰上灰白的发丝。 “那东西比我想象的要危险，如果当时规则的视线没能及时落下，事情大概会很麻烦。” 郁宿珩微微仰头，没否认：“会有一点，但我还在这里。” 闻言，黎忻挑眉看了他片刻，最终很轻的笑了： “我知道。” 伸手勾住因为仰头这个动作而绷紧的下颚，黎忻吻了下去，唇齿的触感交接，带着柔和的缱绻。 这个吻没有任何意味。没有像前几次那样带着攻击性或者某种目的，只是互相吸引后的本能亲昵。 第150章 一吻的间隙，黎忻蹭了蹭郁宿珩的眉眼，声音轻的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累了么？” 而郁宿珩看了他片刻，忽然伸手拽住他松散的衣领，将黎忻重新拽了下来，淡声回答：“还好。” 情绪与身体在拥吻中无法避免的开始走向失控。黎忻抽身按下身下人微凉的身体，发丝遮掩下的眸光带着危险的暗色。 看着那双敛去波澜的眼眸，黎忻的声音难得带着点细微哑意，说话的语调却像不满的任性：“你能让头顶那个家伙现在滚蛋么？” 感受着按在自己身上带着明显控制欲的手和身边翻涌的暗色，郁宿珩很轻的弯了下唇，随后嗯了一声：“它会滚的。” 得到想要的答案，可浓郁的暗色依旧吞没了这里，强势的将整栋房屋归于自己的领地。 眼前最后闪过的是黎忻带着点恶劣笑容，他没有遮掩，郁宿珩同样没有阻止。而当最后的光亮消失，郁宿珩唯一能看到的只剩了眼前晃动的蓝色宝石，以及擦过咽喉和颈窝的温热触感。 柔和的吻落上眉眼，是和按在身上手截然相反的力道。一下又一下的轻啄让郁宿珩不由眯起眼睛，他知道这人又在试图引导情绪，而他清楚知道黎忻从未改变过的恶劣性格，但却任由自己跟随着落在身上的吻一步一步走向沉沦。 伸手握住上方并未褪去衬衫的手臂，郁宿珩在黑暗中撑起不知何时带上温热的身体，将喘息生压抑在深处。 完全失去视线的黑暗中，他的唇摸索着碰上那人侧头等待的下颚，然后顺着侧脸一直贴上略有些干涩的唇边。 过程中，黎忻一直注视着他的动作。黑色的双眸将他整个人映在其中。 他本以为郁宿珩会说些什么，可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缓缓褪去所有伪装。 仅剩的蓝色在一片漆黑中没有落点，可却清晰感觉到了黑暗中深沉的目光。随后，一只手抓住了他后脑发丝，压下的温热带着让他难以招架的深吻。 …… 冷色灯光的室内，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不停的绞着手指，肉眼看见的有些焦虑。而他身边，一个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倒还平静，但皱起的眉头依然带着思索。 吱嘎。 终于，向内推开的房门打破了一屋的寂静。 男人猛然抬头，然而在看到眼前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时，脸色却变得古怪起来：“你不是那个……” “祁微诺。”男人笑眯眯的推了下眼镜，没让他说完自己的光荣战绩。在看向两位大人物时，他的脸上一点没见紧张：“两位请坐吧，我们时间有限。” 忍不住和身边这位仅仅半年时间又向上踏出一步的年轻人对视，见他点头确认来者身份，林伟才带着审视的重新坐下。 “我的老板让我带来消息。”祁微诺看向两人，开门见山：“本来我还联系了军部的陈部长，但他那边的情况有点麻烦，因此只能用特殊手段把消息带给他了。” 听他说起老板，林伟顿时有点急切：“灰鸮确定没死？” 镜片后的眼睛略微眯起，祁微诺注视了男人片刻，语气里带着点遗憾：“确实没有。他在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不得不说这招确实不错，有不少有小心思的蠢货已经蠢蠢欲动了” 此话一出，林伟表情古怪一瞬，但很快掩饰下来，沉声问：“我听说下城区因为灰鸮的消失已经乱了，是否需要我派人手帮忙？” “暂时不用。”祁微诺瞥了他一眼，不轻不重的挡了回去：“感谢林局，等老板回来我会转达。” 这话相当于直接表态。回想起最近听到的风声，林伟有点庆幸自己没抱有侥幸。 眼见这边的刺探结束，另一边的池居终于接话：“他想让我们做什么？” “稳住局势，尽可能将战争氛围降到最低。”祁微诺开口：“之后整个上下城区都有可能出现一些混乱，尽可能限制各类新闻传播，并想办法控制舆论走向” 说完他又看向林伟：“您也是，不过老板希望您再做一件事。” “什么？”林伟皱眉。 “他希望在混乱开始后你能尽快说服上面展开宵禁和身份限制条令。”说到这，他看着林伟有点迷茫的表情，叹了口气补充：“嗯，听意思是回头会有一些没有身份的危险分子出现，这两条可以有效控制混乱并抓捕。” 这下林伟听懂了，可虽然听起来就是两条通知的事，可并没那么好实现。 最终，他咬了咬牙：“可以，如果那时真的有威胁居民安全的事情发生，我会全力推动。” 得到回答，祁微诺点头：“放心，真到那时陈部长和那位都会帮你。” 提起那位，祁微诺眯了下眼：“他最近好像不太露面，发生了什么事？” 想起最近一片混乱的议会，池居组织措辞：“没什么大事，还是因为战争准备和内部争斗。” “是。”林伟认同了他的观点：“你也知道，他的老师虽然对他没什么太大防备，但也不见得多信任他。” “这样……”得到答案，祁微诺低开手腕上闪烁着的通信手环，等看清上面的内容，他起身开口：“时间正好，目前需要做的只有这些。” “至于其他的……就要看各位的手段了。” 第127章 新纪元（1） 之后的半个多月, 整个怨都风平浪静。 那天高塔传出的异变在内部网络没刷几条，就被众神游戏的信息彻底淹没。 对大多数人来说，众神游戏这几个字无比陌生, 因此只能不断靠其他渠道获取一点细枝末节。 不过即便如此, 真正有效的信息依然很少。 他们只知道这是个大型副本, 每次出现至少相隔几十上百年, 它的目的似乎是为了选拔。 至于选拔什么？只有少数人清楚。 而在这段时间, 黎忻彻底闲了下来。 期间他问过白巫关于红棋的消息，但得到的回答只有一个—— 他消失在了命运的视野。 “不是消失了。”听到黎忻提及时, 郁宿珩路过给了回答：“是他现有的力量无法观测。” 后靠上沙发, 黎忻仰头看着郁宿珩垂下的眼眸叹气：“上次果然没杀得掉他。不过也是, 复活本那地方虽然没有神明但代理人浓度过高，以他们目前的状态肯定能避则避。” 说到这，黎忻忽然挑眉：“不过听你的意思，命运的神明能找到它？” “能，但没必要。”郁宿珩淡淡开口：“在把它留在现实的锚点拔除之前，找到了也没法杀它。” 忽然间想到什么，郁宿珩在黎忻带着疑问的目光中起身，声音很冷： “还有就是, 规则禁止她把消息透露给我。” 听出他言语里的不爽, 黎忻抬头唔了一声：“为什么？怕你一刀把那东西劈了？” 郁宿珩没回答, 但黎忻看着他的背影轻挑眉头，眼底带着散不去的笑意。 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等看够了, 黎忻转而看向落地窗外的大片鲜花，忽然好奇：“我早就想问了，你怎么在这鬼地方把它们种活的？” 接水的动作一顿, 郁宿珩顺着他的目光朝外看了眼：“问规则，它种的。” 规则？ 这回黎忻是真愣了一下，下意识仰头和虚空中一声不吭的目光对视。 此刻，黎忻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陷入了一个误区： “所以，上城区阳光房里的那些……”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关注这个问题，但郁宿珩还是回答：“都是规则维护的，它坚信养花有利于修身养性，我只偶尔浇水。” “哦~”黎忻拉长了语调，对修身养性的部分存疑。 有了线索，再回忆着某人一直以来扔根水管就不管了的敷衍过程，黎忻深觉那些花至今还活的好好的还真是得感谢规则倔强的“维护”。 和虚空中莫名委屈的目光对视，黎忻报之微笑：“说真的，回去后我投资开间植物园怎么样？连请园丁的钱都省了。” 规则：[……] 规则觉得不怎么样，并怒骂了他半个小时，直到被对噪音忍无可忍的郁宿珩强屏蔽。 处理完上面那个，郁宿珩无视规则谴责的目光，转而瞥了在一旁笑出声的黎忻一眼，最终端着杯子走了过去。 在这段风暴之前的宁静之中，他们都没有谈论太多。只是偶尔亲昵，偶尔各自离开去处理各方面的事情。 而更多时候，他们只是待在一起做自己事。当一方被弄出的声响惊动而抬头时，就能看到对方同样投来的目光。 这是他们最熟悉的状态，一切行为自然且理所应当。 有时候黎忻会觉得时间回到了自己偶尔去上城区，不住被安排好的昂贵招待所，非赖在郁宿珩那的时候。 每当这时，黎忻也难得感叹一下人生，明明只过了大半年的时间，可再想起那段过往，却恍若隔世。 第151章 “快回去了。” 说这话时，黎忻正看向窗外灰色的天空。他将手中的书倒扣在身上，散乱的发丝堆在郁宿珩的膝盖，放轻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要一起么？” “我会一起。”郁宿珩垂眸看着他：“但我什么都不会做，也只会呆在一个地方。” 说完，他对上黎忻深不见底的瞳孔，平静开口：“那是世界的根基，我将在那里见证新生或者……毁灭。” [众神游戏即将开始，请各位玩家做好准备 倒计时：三分钟] 最后的倒计时已然响起，可黎忻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眼前这张脸和过往的回忆重合在一起—— 高悬的枯木之上，背光的神明疏离而漠然，祂平静注视着一步步走向毁灭的世界，就像注视着他自己。 而在神明视线所忽视的地方，碎石下那个平静等待死亡孩子，却因为这场神迹而改变。 那是一场新生，因无趣而决定死亡的孩子愣愣注视着天空，翻涌而来的偏执与贪婪让他本能伸手，将神明紧紧握进手里。 伸手扣住近在咫尺的微凉手腕，黎忻将它送上唇边。 “那天我本来打算就这么死了，毕竟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还怪麻烦的。”他叹息着笑了：“事实证明，我当初想的一点也没错。” [十、九……] 在最后的倒计时中，黎忻起身贴上郁宿珩的额头，有些抱怨：“活着真的很麻烦，但我还是为了你活了这么久，所以你恐怕得负责到底。” 头一次听到这种理论，郁宿珩忍不住抬了下眼：“你在道德绑架我？” “是啊，你不是知道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么？”黎忻忍不住笑了，在被规则带走之前，他终于收敛笑容，留下最后一句话： “既然知道我不可控，那无论发生什么……记得等我。” [三、二、一 特殊副本权限已开启，已确认众神与规则权限 副本加载已完成，传送开始] 机械音在耳边回响，看着再次空旷的房间，郁宿珩却最终没有回答那句话。 同一时间，整个怨都所有排行榜玩家同时传送，并听到系统播报： [你真的了解过这个世界吗？ 上下城区明明一字之隔却像是镜子内外截然相反的两端 贪婪在这座城市蔓延，每个人都只能看到自己所在的世界 而现在，战争在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与目的—— 上城区的统治者自诩高等，他们厌恶下面的肮脏与罪恶，想要将那片失控已久的地域重新掌控 与之相对，掌握整个下城区百分之九十资源的野心家们同样在勾心斗角中联合，试图在这场混乱中赢得更多。 而在权力与财富之外，穷苦的人们同样受够了不公与动荡。他们中的一部分正在愤怒和绝望中聚集，企图用抗争和暴力赢得喘息或胜利。 除此之外，每天都有不同的组织和新的阵营出现—— 他们有的因为渺小而聚集，有的因特殊而独身 可无论选择如何，最终的胜利者只有一个] [任务要求已发放： 请玩家自主选择各自阵营，并帮助所选阵营获得战争胜利 本局模式存在固定奖励内容，固定奖励按照淘汰顺序选择前三发放，奖励内容依次递减 请注意，本局游戏最终胜利者有且仅有一个 最终胜利者将直接获得额外奖励——愿望券 愿望券获得者将直接实现所写愿望 请玩家们努力存活并赢得胜利 游戏开始！] …… 下城区，灰城中心。 “我已经说过了，老板最近都不在。” 祁微诺站在房大厅中心，冷眼看着眼前浑身刀疤的男人和另一个体重肉眼可见直奔二百五的家伙。 这两个人分别是下城区拳馆的老板图卡，一个有名的暴力分子兼地头蛇；至于另一位，则是赌场老板钱鲍，从体型就能看出这家伙最近的生活十分滋润。 盯了某位老板圆润的肚子半响，祁微诺还是没想明白这两家伙究竟为什么要放着好日子不过，非来找刺激。 “年轻人，可我们确实有要紧事要见老板，很急，等不得。”钱鲍抄着手，稳稳站在一堆保镖和拳馆的彪形大汉之间，有没有要紧事看不出来，但逼宫的意图倒是肉眼可见。 相比于他的试探，图卡明显没把眼前的小白脸放在眼里，森然着开口：“少在这儿装腔作势！你们不会真以为能把灰鸮死了的消息瞒到最后吧！？” 这话一出，祁微诺的目光扫过周边，猛的沉下脸色：“图老板，我劝你说话前三思。” “三思？你以为自己在跟谁说话！？”图卡忍不住大笑，旋即一拳砸上桌面，死死盯着他：“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如果灰鸮活着就叫他出来走走，一切真相大白！可如果他出不来……” 说着他顿了一下，脸上带着凶狠的恶意和不加掩饰的破坏欲：“我就亲自拆了这个鬼地方！” 一时间，现场躁动起来。 图卡身后那些人同样是群彻头彻尾的疯子，他们根本不可控，一旦确认黎忻无法露面，他们不会放过这里任何人。 前有狼后有虎啊…… 无声叹了口气，祁微诺再次觉得自己命苦。 挥手驱散身后瑟瑟发抖的工作人员，他推了下眼镜，再次开口时语气冰冷而平稳：“我没法答应你的条件，不过你可以试试看看这么做的后果。” 话音落下，几道人影从黑暗中来到他身后。 “老板确实没死。” 祁微诺没有回头，目光落在图卡有点难看的脸上，一字一顿：“我不知道各位从哪得来的消息，一旦这件事传到老板耳朵，我们都得死！” 看着这一幕，钱鲍不由得眯了下眼。 他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毫不退让，就好像他确定灰鸮真的没死。 可…… 有点动摇的看向前方，钱鲍对上黑暗中一双同样看过来的目光。 像是对一切毫无所察，祁微诺继续劝说：“两位还是请回吧。我可以为这件事保密，但麻烦告诉我消息来源，我需要在老板回来前把这些东西处理干净。” 视线短暂交错，钱鲍眼里的犹豫彻底消失。 得到答案，他冷笑着看向前方皱起眉头的祁微诺，像在看自不量力的小丑： “处理？好啊，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怎么处理！？” 随着他挥手的动作，保镖和拳馆的人一起上前，将他们彻底包围。 看到这一幕，祁微诺眯起眼：“你们疯了？” “我倒觉得是你疯了。”钱鲍看了他片刻，表情带着审视：“连灰鸮的死讯都敢瞒，难道是你杀了他准备篡权？” 祁微诺：“……” 无视他一瞬间的失语，钱鲍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正当理由，正义凌然的扬起语调： “眼前这个人疑似勾结杀害灰鸮，把他拿下彻查！” 话音落下，保镖刚准备上前，就听身后传来推门声。以及……一道熟悉的，带着漫不经心的语调： “今天这么热闹啊，不过……你说谁要杀我？” 第128章 新纪元（2） 随意的声音带着点疑惑, 来人从撑着大门，一身血迹的的劣池身边走进，脸上甚至还带着随和的笑意, 可却让艰难回头的两人如坠冰窟。 他们原本在外面留了不少人, 可现在却毫无动静。 “你……”钱鲍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身体不自觉想要后退, 却被不知谁的脚绊倒, 要不是被手下扶住差点直接摔个屁股蹲。 “我什么？” 脚步最终停在还剩不到一米的距离，黎忻饶有兴致的观察着两人脸上极力抑制却仍有残余的畏惧片刻, 转而看向周边满满当当却不知所措的人, 语调戏谑： “两位这是拖家带口来我这儿吃饭？预约了么？” 这话挑衅意味十足, 明眼人都能看出黎忻这是把两人当猴耍。最初的震惊过后，钱鲍咬牙和图卡对视，眼底都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灰鸮没死，或者根本是他自己做的局，而他们被人算计上赶着当了枪手！ 明明是提前得到消息想先一步得到好处，这下倒好，把自己直接赔在了里面。 钱鲍在心底飞快算计着现在的情况, 可随着一条条思路出现又被否决, 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么多年他们比谁都了解眼前这个疯子。 解释无用, 对于背叛者他从不问缘由，这几年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 同样计算着脱身或者硬拼的可能，图卡握紧拳头警惕的盯着黎忻, 可余光却时不时落到守着门边一动不动的劣池身上。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杀黎忻不难，那条疯狗才是大麻烦。 最初的那段时间，由于手段狠厉, 劣池一度成为继灰鸮之后，一些人挥散不去的噩梦。保镖这个职业在绝对暴力的威胁下，在整个下城区的需求量一度飙升。 第152章 更有一段时间，那些公开和黎忻叫嚣过的下城区富豪们就差晚上睁着眼睡觉了。 察觉到这两人闪避的目光，黎忻一点没急着再说什么，静等他们天人交战出个结果。 而和这边的紧绷气氛不同，另一边的祁微诺见黎忻赶回来，顿时松了口气。 刚刚还飞速旋转的大脑直接清空，思维一发散就开始摩拳擦掌的思考今晚要做点什么创新菜给出走大半年归来的老板接风，以证明他那五十万的年薪花的值。 一时间，现场的气氛有点凝固。 一大群人各怀鬼胎，都在寻找时机。可黎忻在不想给机会的时候真就一点破绽没露，不明意味的目光看的几人冷汗直流。 知道不能再这么继续，钱鲍只得率先出声，试图转移黎忻的注意力：“误会，都是误会。” 他讪笑着，肥腻的脸上脂肪堆积，把眼都堆成了一条缝：“我们……我们是听说了一些消息，担心有人趁机作乱，才专门来看看。” 他的本意是想将话题引到“有人趁机作乱上”，然而黎忻挑了下眉，却将重点放在了前半句话上，饶有兴致的嗯了一声： “封锁的消息都能打听到，钱老板手眼通天啊，从哪听说的？” “这……”冷汗几乎浸湿衣襟，钱鲍下意识想看某个位置，却又硬生生止住，像被人踩到尾巴似的慌忙摆手：“不不不，我也是道途听说，就是因为不知真假所以才赶忙来确认。要是真有人居心叵测我也能出一份力不是……至于消息来源，真不知道。” 察觉到眼前人的眼睛很轻的眯了一下，钱鲍差一点就想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闯出去，但在看见依旧稳稳拦在门口的劣池那带着杀意的瞳孔时，不由打了个寒战。 似乎察觉到他的进退两难，黎忻终于玩够了似的笑了，甚至贴心的帮他圆了回去：“钱老板的意思是这趟来是因为收到了点不实消息，来确认我的安危……”说完他语气微顿，确认道：“是吧？” 虽然不知目的，但钱鲍此时只能擦着额角的冷汗赶忙点头，顺着台阶忙不迭的下了。 垂眸了下眼眸，黎忻暂且放他一码，随意的目光转而落到浑身肌肉紧绷的图卡身上。 这位的心理素质就明显没有钱老板那个人精强了，所有情绪全部暴露在脸上，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浑身肌肉骤然紧绷。 那是攻击的前兆，劣池皱眉想上前，但刚一迈步就被黎忻抬手拦下。 “别这么紧张。” 看了眼他不自觉后退的动作，黎忻笑了：“钱老板刚刚算是给了我个深夜到访的理由，虽然……” 短促的一声笑，黎忻看都没看放松大半又骤然紧绷的钱鲍，话音一转：“你怎么说，拳王阁下？” 随着这句话，图卡浑身的骨骼不自觉捏的咔咔作响，他有心想和钱鲍确认动手时机，可对方不知道怎么的，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因此只能顶着压力向周围使了个眼神，艰难开口：“我，我也……” 自然察觉到他的小动作，黎忻的目光扫过周边不自觉围上来的人群，却丝毫不见紧张，甚至还有心调侃：“不会真是大半夜吃不起夜宵了来蹭饭吧？” 说到这他甚至瞥了眼迷茫抬头的祁微诺，语气颇为慷慨：“可以啊，正好我的厨师这几个月研究了不少菜品，正愁没人试。” 两道目光相撞，祁微诺眼睛一亮。那眼神看的黎忻眉头不受控制的一跳，果断决定这几天不会在这栋房子里吃一口东西。 虽然觉得用祁微诺的新菜品把人毒倒也算个很有性价比的思路。但很显然，图卡就算再是个四肢发达的白痴也知道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家伙没安好心，更何况他不是。 真正的白痴早就在灰鸮手下死无葬身之地，无论什么缘由他们已经踏出这一步，那就无论如何都要继续！ 死死咬着牙，图卡的眼底早已蔓延上血丝。他清晰看到黎忻眼底一闪而过的戏谑，理智的线在此刻骤然崩断： “他在耍我们！别天真了，你忘了那些人都是怎么死的了！？我们必须杀了他！” 钱鲍一瞬间变了脸色，而图卡则直接冲了上去，一拳向上横扫，用了实打实的力度，一旦被击中必死无疑。 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劲风，黎忻勾起一抹冷笑，却一动未动。 下一刻，一只手稳稳接住袭来的重拳。 看到拦在身前的人，图卡脸色铁青，可无论如何都无法在往前一寸。 他目眦欲裂，可刚一对上眼前野兽一般沾染着嗜血杀意的双瞳，连呼吸都停滞一瞬。冷汗顺着额角淌到脸上，恐惧让他浑身肌肉都有一瞬间的颤抖。 “啊啊啊啊！” 下一刻，手臂断裂的“咔嚓”声，让图卡惨叫出声。他脸色惨白的看着朝咽喉袭来的利爪，活命的本能让他不顾一切的挣脱向后。 血肉的撕裂声让人头皮发麻，图卡强忍着剧痛挣脱控制，血顺着撕裂的伤口大堆大堆砸下，近乎晕厥。 可劣池根本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丢下手中的断臂就再次向他冲去。 瞳孔骤缩，图卡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拦住他！” 听到老大的声音和满目刺红，明显情绪明显亢奋的不正常的拳馆打手双目猩红的朝劣池扑去，不要命的打发还真拖住了他的脚步。 同一时间，祁微诺身后的几人同时加入战局，黎忻则侧目瞥了依旧眼目光躲闪的钱鲍，顺带侧头躲开背后袭来的一刀。 “钱老板。” 猝不及防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钱鲍不自觉抖了一下，而后下意识后退半步。 身后五六个保镖似乎给了他某种安全感，钱鲍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对上黎忻那双看不出任何意味的瞳孔，死死咬着牙。 他明白现在的局势已经不允许他独善其身。 灰鸮有意留他一命，虽然大概率和他的身份轻易死了很麻烦有关系，但如果迟迟做不出决定，眼前这个疯子就随时可能改变主意。 耳边混乱的嘶吼和血腥味让他极度不安，但直到此时他还留有理智。 没有选择了。他深吸一口气。 他们今晚已经输了，现在妥协还有可能留着一条命离开，只要活着就有翻盘的机会。 避开黎忻审视的目光，钱鲍深吸一口气：“所有人听着，保护黎老板！” “钱鲍！” 无视图卡的怒吼，钱鲍彻底镇定下来。抬头对上黎忻似笑非笑的表情，脸皮厚的像城墙：“今晚是我受他人蒙蔽没搞清楚状况贸然来访，既然误会解开，您也没事，那我就放心了。” 随意嗯了一声，黎忻听这种阴奉阳违的屁话跟喝水一样，眼底一点波澜都没有。 虽然钱鲍正义凌然的说要保护黎忻，但他的保镖一点没离开他身边的意思。 黎忻也不在意，反正劣池加上那三两个异能者对上一帮吸大了的地痞流氓已经是单方面屠杀，这帮人就算想上去也找不着空档。 绝对的力量压制下，混乱很快结束。 粘稠的血滴滴答答的汇聚成一线，将光洁的深色地面污染了个彻底。 轻啧一声，黎忻垂眸看着地上再无声息的尸体，声音很淡：“能清理干净？” 闻言，祁微诺跨过面目全非的尸体来到他身边，摸了摸下巴：“血迹好说，可以相信化学。但划痕就就爱莫能助了。” 对这位“前专家”的说辞，黎忻瞥了眼地上乱七八糟的痕迹，扔下一句话：“找人换掉。” “好的老板。” 祁微诺随口应了一句，顺着黎忻的步伐看向地上还有一口气的图卡和一大堆早就没气的尸体，后知后觉的瞪大眼睛：“老板，说好的试菜员？” 想都没想的瞥了眼地上绝望的男人，黎忻随口丢下一句：“带回去自己治，留口气就行。” 得到回答，祁微诺高兴了。 他生怕眼前这个难得的试菜员直接咽气，赶紧跑上前，确认情况后才松了口气。顶着在一旁正擦着手上血的劣池怜悯加复杂的目光，让人帮忙抬走。 没理会趁机跟着溜了的祁微诺，黎忻看着地上乱七八糟的尸体朝劣池扬了下下巴：“这些东西送回去。” 说完他顿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般询问：“排行榜全部进入游戏，内部网络正常使用，看看有什么异常。” 劣池愣了一下，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知道的，但依然下意识遵从并调出界面，目光在一个叫众神游戏的板块停留。 察觉到他微变的脸色，黎忻了然转头，朝房间中心虽然故作镇定，却在保镖搀扶下脸色铁青的钱鲍直接下了逐客令： “钱老板请回吧，招待不周，改天我单独请你吃顿饭。” “不用，不用。”这不怎么走心一句话让提心吊胆一晚上的钱鲍猛然松了口气，他在保镖的搀扶下逃命似的朝大门走去，却在即将踏出房门时，听到了身后传来，意味不明的一声： 第153章 “差点忘了。” 脚步徒然一顿，钱鲍机械般的回头，却发现黎忻根本没有看他。 “黎老板还有什么事？”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钱鲍努力平稳着呼吸。 闻言，黎忻慢条斯理的掏出一把手枪，他随手拆卸，确认弹匣填满后，又“咔嚓”一声重新推上。 清脆的声响在空挡的房间内清晰可见，钱鲍眼皮一抽，可黎忻只是背对着他再次询问： “钱老板真的对消息来源没有线索？” 低着头强迫自己不要乱看，钱老板狠狠咬破舌尖让自己清醒一瞬，权衡过后艰难回答：“确实不知道。” 听到这个回答，黎忻意味不明的笑了：“这样。” 这个笑容让钱老板心头涌上一丝不安，然而还没等他意识到什么，“砰”的一声枪响就在屋内徒然炸开。 一瞬间，心脏差点从喉咙窜出来。 恐惧让双腿一软的钱老板下意识抬头，第一眼看到的是大厅一侧不可置信捂住心口，半跪在地的身影。而后是黎忻侧身看来，似笑非笑的目光： “既然钱老板说不知道，那现在……知道了么？” 第129章 新纪元（3） 打发走不速之客, 黎忻脸上的笑容如潮水一样褪去。 瞥了眼满目仇恨半跪在地的人影，他没有多做停留询问苦衷的闲心，离开前丢给劣池一句话：“把老鼠找出来, 有用的留下, 没用看着办。” 这种命令不是第一次, 一般来说劣池不会问太多。但想起刚刚看到的内容, 他皱了下眉, 下意识询问：“可是……” “不用可是。”黎忻脸上没什么表情：“这里疯子这么多，有的是人能处理。” 只愣了一瞬, 劣池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虽然操作起来有点麻烦, 但这家伙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 根据经现有经验，劣池果断放弃找不痛快。 “明白了。” 对他的思想斗争不感兴趣，黎忻掉头直接回了办公室。 一路上不少工作人员都看到了这位消失一段时间又突然回归的老板，带着好奇问好的占大多数，但也有小部分面露惊讶。 虽然他不在这段时间冒出了不少找死的家伙，但办公室倒是和离开前没什么区别，只多了一厚摞乱七八糟的文件。 随手翻看几页，将其中几份除了试探外毫无重要内容的直接丢到一边。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紧接着进来一个有点紧张的年轻人。 他手里抱着一摞文件, 小心翼翼的探进半个头。从表情来看, 他特别希望办公室里没人，那样放下文件他就能溜走了。 但很显然，事与愿违。 在看到桌前回头的黎忻时, 他甚至不自觉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那个，一个穿白大褂的人, 让，让我送来过。” 黎忻：“……” 真棒，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原来不光多了想找死的，还多了残障人士。 盯了眼前这张和鬼井长相差不多岁数的脸片刻，黎忻最终叹了口气：“哪个部门？” 顶头上司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对方连大脑都快宕机了，但还是下意识回答了问题：“额……秘书部？” 可以，用的还是疑问句。 虽然不知道祁微诺出于一个什么心理弄来一个话都说不利落还怕的要死的小鬼给自己添堵，但黎忻不准备天天练听力，接过那份具体策划头都没抬：“现在你在技术部了。” 闻言，递出文件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的人愣了一瞬，旋即喜极而泣：“感谢老板！我现在就可以去了吗！？” 黎忻面无表情的翻了一页：“你可以走了。” 这位明显刚刚学校毕业的家伙倒是比劣池悟性好，收到命令后忙不迭的关门离开，脸上的喜悦简直掩饰不住。 门被砰的一声关上，黎忻翻看着手里这份时间规划在三天后的拍卖，随手按开桌上的虚拟光屏，在三下提示音后开口： “现有的名单不用调整，再致电几个人，以我的个人名义邀请。嗯，宣传不用，但消息可以放出去，就说我会到场。” 通讯那边似乎说了些什么，黎忻将手中的企划案随手放在桌上，透过窗户望向远方高悬的建筑，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让他来见我。可以，我来解决。” 等通讯挂断，黎忻依然站在窗边，玻璃反光映照着他背光的脸。 现在的情况比想象中要好，至少一切还在预期之内。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麻烦事。 调出内部网络界面，黎忻伸手点在众神游戏的那一栏。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而血红的数字1背景。这个数字在一个小时前还是0，不过黎忻能猜到出现的原因。 这个忽然出现的数字明显有其他意义，但现在的线索还是太少，倒是另一根折线的出现让黎忻皱了下眉。 和数字一样的猩红折线从最低点一路高攀，最终与最顶端重合。而浮现在它身边的那串数字，大概所有生活在这的人都会熟悉： 17亿，那是整个上下城区总人口的大致估算。 仅仅一眼黎忻就明白了它所展示的走向—— 那是命运所看到的未来，最终点象征着毁灭，十七亿人口将在最后的战争中彻底化为灰飞。 视线仅仅在那段几乎笔直向上的线条上短暂停留，黎忻很快垂下目光，最终在折线开端的位置发现了一枚与之重合的黑点。 它孤零零的呆在哪里，等待着被玩家的选择推动向前，然后一步步靠近一切的终局。 这确实还是一场公平竞争，众神们的决定看似改变又似乎没有。 神裔、人类、甚至是毁灭，谁都可能是最终的胜者。 简洁的界面中，黎忻的名字后面已经出现了阵营备注——篡权者。 （上城区权力中心早已分裂，新旧秩序交锋之下，你的选择是英雄还是影子？） “英雄还是影子……” 长久注视着这句话，黎忻眼底带上了久违的沉思，半响后缓缓闭目。 …… 红色绒布装饰的房间内，一张棋盘放在圆桌之上，上面伫立着十二枚红色棋子。 棋子的造型十分奇特，像是什么东西的指代，也没有遵守任何现有的棋局规则摆放。 执棋者就坐在桌边，眉头皱的很紧，直到大门推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进来的是一名气质威严的老人。他应该常年身处高位，仅仅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就让人倍感压力。 看到他，红棋的眉头皱紧又松开，却没有起身。 “出了什么事，首席呢。”盯着眼前的人影，他沉声发问。 “没什么，最高发言人先生在开会，让我来传话。”来人坐在他的对面，目光依旧带着令红棋不适的审视。 强行压下心底的烦躁，红棋冷声开口：“什么事，直接说。” 得到回答，来人还真就直奔主题，第一句话就把红棋堵了回去：“你的提案很难完全通过。” “怎么可能？那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案！”红棋拍案而起，可看着眼前人不为所动的目光，却又不甘心的放缓语气：“哪几条被限制通过？” 看着红棋坐回原位，对方才沉声回答：“你不如问问哪几条可以通过。” “什么意思！？” “虽然会议还没有结束，但讨论结果已经不会更改，你给的十条提案中只被采纳三条。”老人盯着红棋气急败坏的表情，却不为所动： “这三条分别是：加派人手观察下城区高层动向，你特别点出的「灰鸮」将被列为重点观察对象，会有三个投靠我们的……「玩家」专门监视。” 听到这条，红棋的脸色好了不少。 能限制黎忻无论如何都是个好消息，他绝不允许那人再坏他的好事！ 然而还没等他松口气，老人紧接着说出的第二条就让他变了脸色：“第二，同意限制上下城区人员流动。但一刀切无疑会引起恐慌，和一些富豪的不满，因此选择提高通行令门槛，将手续复杂。” 一口气彻底堵在喉咙，听到这个解决措施，红棋简直气疯了： “提高门槛有什么用？现在能和他勾结的明显非富即贵，甚至有可能就是会议现场的一些人！” 没理会他的歇斯底里，老人用公事公办的语气没有任何停顿的说了下去：“最后，同意以外来异能者干扰秩序为由派兵驻扎下城区外围，以防不时之需。” “我的提案原话是派兵封锁下城区，至少也要控制住出口！”红棋终于坐不住了，甚至想直接把这群尸位素餐的垃圾控制起来！ 他不明白这些人聚在一起开了三个小时的会怎么就商议出了这么几个界限暧昧的结果！这和抓捕嫌疑人之前推门和人家说“很抱歉，我们现在怀疑你，请你安分守己一点不要被我们抓住证据”有什么区别！？ 一拳狠狠砸在桌上，红棋烦躁的抬头，死死盯着眼前人依旧平静的脸，一字一顿：“他们连驻军这种撕破脸的提议都能同意，但不同意在下城区制造混乱，推动他们内部暴动？” 第154章 “很遗憾。”老人看他的表情像在看一个纸上谈兵的孩子：“灰鸮已经回来坐镇下城区，那群暴民恐怕没什么机会，贸然出手只会暴露我们自己。虽然我们不愿意承认，但他对整个下城区的掌控力毋庸置疑。” 红棋冷笑：“哪怕他现在想把手伸到这边也没关系？” “太过激进的举措不现实，那些富豪们也不会认同。”老人没对此评价，只讲事实：“利益链牵扯的太广，拍卖和赌场是最适合销赃和洗钱的好地方，那些富豪们和灰鸮本身就绑在一根线上，反而让他们觉得安心。” 闻言，红棋反唇相讥：“所以你们这些名义上掌控整个城区的人，却被一群商人裹挟着定下了这么些绣花枕头一样的东西！？” 对他的嘲讽并不在意，老人淡淡开口：“我只是讲了其中最少的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是时候未到。” “底牌还没全部亮出，先动手的人如果不能一击必杀就只会越输越多。”说完这些，老人没有再停留的意思，只在离开前想起什么般留下一句话： “对了，三天后灰鸮将在下城区拍卖会露面，我们这边会派人过去，你也被安排在名单里面。” 红棋皱眉抬头，然而还没等他说什么，老人已经关门离开。 随着房门砰的一声关闭，红棋握紧拳头，可还没等他发泄，就听面前的棋盘上发咔嚓一声。 不可置信的看向最中心的一枚从中心裂开的红色棋子，仅仅一瞬间的功夫，它便从中心骤然炸开！ 猝不及防的剧痛让红棋下意识捂住心口蹲下，被迸溅的棋子碎片割伤的额头淌下一丝血痕。伸手接住滑落手心的粘稠血，红棋剧烈的喘息着，耳边却回响着那道过往的声音： 你是哪个败亡的种族？居然还不是纯粹的神裔，什么怪胎，真弱。 赢下众神游戏算什么，你难道不想成神么？ 我可以帮你……把过去的所有人踩在脚下，让他们百倍偿还。 想好了么？答应我的条件，当毁灭降临，你将摆脱被驱逐的神裔身份，成为最初的神明。 什么规则、世界还有众神，祂们都将臣服！ 那些重叠诱导的声音在这一瞬间疯狂涌入红棋的脑海，将他的双眼激的赤红：“我不可能输，我一定会赢，我会成神！” 他猛的睁开双眼，踉跄着冲向大门，看着门外守着的警卫一字一顿： “我要求见首席，越快越好！” 第130章 新纪元（4） 所有人都理所应当的认为上城区是一切的根基。 那里有和下城区截然相反的稳定和繁华, 如果说纸醉金迷和安稳平静是上城区的两面，那下城区就一成不变的暴乱与困苦。 没人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有了这种难以跨越的分割，仅仅那座横跨两面的天梯都已经成为许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畏惧来源。 天梯这个名字简单易懂, 虽然它直上直下贯穿两地, 可无论从哪个层面都属于上城区。 上城区通行证就是乘坐的唯一门槛。 随着滴的一声, 下行的电梯启动。 高密度材质组成的光幕褪去冰冷的外壳, 向踏入其中的贵客如实展现整个下城区的“风景”。 下落的速度带着轻微失重, 有第一次乘坐的人可能会出现不适反应，因此虚拟管家适时出现并提供喷雾试剂。 这种香气是研发室特制的, 十分好闻且一下就可以减缓失重带来的不适, 因此从未吃过闭门羹。 然而这次的来客却拒绝了它。 “不需要。”郁宿珩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无视了虚拟管家消失的委屈, 他注视着前方由俯瞰的平面到一点点出现具体景象的城市，眼底带着电梯内柔和灯光的映像。 三分钟后，电梯抵达。 离开电梯之后将正式踏入下城区，这意味着郁宿珩不会再受到任何贴心服务。 对到来的“客人”视而不见，三三两两的警员只是聚在一起，每个人眼底都是困倦和烦躁。 “艹！什么时候能轮班。” “那家伙到底来不来，又想让我们免费干活？” 听着警员们的抱怨，郁宿珩没有任何停留。 他没有往下城区中心去, 而是一路顺着旧城边缘, 来到了一座早已成为废墟的广场。 这里在十几年前经历了一场反抗与镇压。 至于镇压的结果, 不言而喻。 抬脚踩上地上翻起的石块，郁宿珩的身影在堆积的大小石块中随着脚步起伏向前。中途他在某住石堆短暂停留，垂下的眼眸落在石块早已风化的污渍上。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但很快又收回目光继续前进。 依旧平稳的脚步最终停在中心那棵枯萎大半的巨木前。 长久的沉默之后，郁宿珩伸手抚上古木密集的裂纹，因干枯而皲裂的碎屑便顺着这一点轻微的触动窸窸窣窣的落下。 已经在自毁的边缘了。 得出这个结论, 一点力量随着贴合的部分流入枯木早已僵化的根系。许久之后，轻微到难以察觉的反馈随着一片伸展而又迅速枯萎的叶片落入伸出的手中。 这一刻，场景像被惊扰的湖面一样荡开，紧接着又迅速平息。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就好像没有产生任何变化。但从此刻起，这个空间被完全封闭。 他用一个牢笼囚禁了自己，但也将一个更大的麻烦彻底困住。 一枚拳头大的石块在空间波动时强行向外冲去，却在最后一刻被郁宿珩强行拦下。 汹涌的力量在此炸开，碎石狠狠砸上枯枝，紧接着被看不见的结界层层封闭。 挣扎无果，它终于觉的愤怒：“世界，这么做你连垂死挣扎都算不上！” “你居然敢把他一个人留在外面，你是对自己太自信了还是对他太自信了！？” 然而郁宿珩根本没有回答它的意思，只是随意靠着树根坐下。 结界并不牢固，而且这里有的也仅仅是它藏起来的本体，至于外面早已渗透的那些，就不是他能随意干涉的了。 将手腕和本源彻底隔绝而安静下来黑色丝线转动一圈，残余的气息却依旧带着独属于那人的从容与沉稳。 有句话它确实说对了，郁宿珩确实足够自信，不过不是对自己，而是对黎忻。 “世界，何必？我们没必要闹的这么僵。我可以帮你啊，你也不想就这么毁灭吧。” “你选择的那个人类我也可以不动他，我们明明可以共赢……不，我甚至可以给他更多。” 身后的东西已经不再叫嚣，转而试着用忽悠那些“信徒”的口吻去说服一位神明。 可郁宿珩甚至没有看它一眼，只是仰头注视着天空之中高耸的暗色。 …… 办公室门被从外推开时，黎忻已经在看这段时间前来参与拍卖的人员记录。 在他消失的这段时间这里总共进行的两次拍卖，拍品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他在意的是人。 这两份名单中重合的人数并不多，仅仅只有十个。而这十个人中，倒是有那么两个从未听说过的名字。 翻看着两人的举牌记录，黎忻的目光在某处短暂停留，而后很轻的眯了下眼。 咚咚咚。 三下敲门声响起，进来的是劣池。 “找到白巫和疯兔子了。”他直奔主题：“至于鬼井，我们没在下城区找到他的踪迹。” “那就是在上城区。”闻言，黎忻垂了下眼，片刻后淡淡开口：“这事先不用管了。” 说完，他将手中的资料丢到桌上，话锋一转：“你把那个人杀了，找到了什么？” 这次劣池沉默了一瞬，半响后不情不愿的回答：“只知道他来自上城区，之前是亚尔斯将军的人，后来因为异能暴走误杀了将军的女儿，然后叛逃到这。” “嗯，背了一遍给时间谁都能找到的资料。”钢笔在手中转了一圈后，黎忻随口给了句评价。 说完，他后靠上椅背，盯着劣池难看的脸色，嘲讽意味十足的勾唇：“你觉得自己和那些私家侦探的区别是？” 劣池：“……” 深吸一口气，劣池觉得这家伙一回到舒适区简直比在怨都还性格恶劣。刹那间，他有点想念那位神明了，至少祂在时他的老板知道什么叫好好说话。 眼见劣池沉默，黎忻眼底的嫌弃简直懒得隐藏：“汇报结束？那还真多余敲我的门，让厨师上甜品时在上面写几个字得了。” 这次是个人都能看出他演都不演的找茬行为，劣池终于面无表情： “需要我去找找那位大人的踪迹？”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不爽你去找人啊。 被一句话堵了回来，黎忻盯了眼前这位破罐子破摔的下属片刻，最终将手里的资料扔到桌上，冷笑开口：“问不出什么，那解剖会么？” 听到解剖两个字，劣池皱了下眉头：“你是说他被控制了？” 第155章 这次黎忻没再回答，而是点了点桌上两人的名字：“去找这两人的资料，越详细越好。” 说到这，他语气微顿，眼底带着些深意：“我记得亚尔斯是最高发言人古知的支持者……” 劣池面露不解，但为了防止出声被嫌弃，所以他选择了闭口不言。 没理会他的反应，半响思索过后，黎忻忽然饶有兴致的勾了下唇：“去找这几天寄过来的邀请函，把他会参加的那些带过来。” “明白。” 话音刚落，就在劣池准备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时，窗外忽然传来了细微动静，像什么人在争执。 他们自以为声音很小，殊不知已经清晰传入两人耳中。 “反抗军？你疯了！？” “我没疯！无论老板还是上面那些人都一样，他们从来没把我们当人看！我们早就该反抗了！” “说的轻松！我们怎么反抗？他们动动手指就能杀了我们！” “不，这次不一样！一些有特异能力的人加入了我们。他们真的很强，几下把那些来闹事的人全部赶了出去！有他们带领我们一定能赢！”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吗？” “我们得出去，亚非，我们一定要加入他们！你也不想一辈子当最底层，被人瞧不起的下等人！这是我们的机会！” “……可我们出不去。” “我们可以……但要等晚上我跟你说。” 脚步声渐渐消失，小心翼翼的两人却都没能看到五层楼的窗边垂眸向下的那道身影。 等两人走远，劣池有点头疼的出声：“反抗军？他们是说那些拿着锅碗瓢盆，最高杀伤力武器为菜刀的中老年团体？” “那是之前。” 黎忻悠悠然收回目光：“下城区的人没见过异能，随便一个玩家去教堂冒充个神使就能忽悠走一大片年轻人。” 无法反驳这句话，劣池犹豫一瞬：“需要镇压？” “不急。”黎忻缓步走到桌边，语气里倒是无所谓：“上城区应该快有动静了，他们如果能直接派兵驻守，那就用不着我们当这个恶人。” 驻守？ 劣池愣了：“派兵驻守？这和直接宣战有什么区别？” “有啊。我默许了就叫驻守。”随口说完，黎忻转而看向推门而入的祁微诺：“有好消息？” “有。”来人将通讯器放到桌上：“他们刚开完会，最晚明天就会派人驻扎下城区部分区域。为了防止军队直接驻扎造成恐慌，军部推荐林局所在的治安局作为过渡，明天他会亲自带队过来。” 说完连他自己都觉得离谱：“这种理由都能通过，首席那个老头子不会老年痴呆了吧。” 然而听到这，黎忻忍不住挑眉，眼底却没什么意外：“红棋没到场？” “这就不知道了。”祁微诺摊了摊手，旋即有点难以置信：“不过顺利的真有点离谱，我都怀疑还有卧底了。确定没有陷阱？” 看着桌上摊开的资料，黎忻意味不明的淡声开口：“本来有可能有，不过现在……” 没再说下去，黎忻忽然抬脚朝门口走去，边走边扔下一句话： “去找我要的东西，我出去一趟。” 离开之前，他忽然想起什么般扶着门框回头，随口说道： “哦，对了，今晚就别派人巡逻了，让没事的早点睡。” 第131章 新纪元（5） 从办公室离开后黎忻随手把小丑招了出来, 转而按开屏蔽道具，将它换了形态扣在脸上。 接触皮肤，它迅速变为透明, 模糊佩戴者的外在形象。 根据这几天的实验, 黎忻发现这东西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换脸, 只是会模糊旁人的感官, 让别人下意识忽视面前人的特点和存在感。 确定身后无人跟随, 黎忻没准备一个人徒步走到下城区边缘的平民区，转头就上了看起来年代久远的辆悬浮公交。 作为下城区除了私家车外最快的交通工具, 晃晃悠悠到达目的地也用了将近一个半小时。 车辆进站, 司机好奇的看了眼后排靠窗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年轻人。 这人气质很特别, 具体怎么个特别法司机形容不出来，但光看穿着也能看出是在灰城混的相当不错的那一类。 也不知道这么个人为什么大半夜想不开非往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来。 车辆缓缓停下，司机看着终于起身准备离开的黎忻，终于忍不住多了句嘴：“年轻人，你这个打扮在这里可能有点显眼。” 这话一出，准备下车的人步伐忽然一顿，紧接着司机感觉到了一种古怪的审视。 不掺杂什么恶意，只是让人觉得自己在被一点一点剥析, 自我保护的本能让他感到强烈不适。 几秒钟的对视过后, 对面人忽然抽回目光。 他没再看司机像是溺水挣脱后的剧烈的喘息, 抬脚下车：“感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高挑的身影随着不紧不慢的脚步消失在弥漫的雾气之中，司机看着空无一人的大巴, 一股寒意顺着脊背让他浑身冰凉。 从呆愣中回神，司机慌忙启动车子，然而在下意识看向前方玻璃时, 对上了一张诡异的笑脸。 “啊！” 听到身后撕心裂肺的嚎叫，黎忻下意识回头。直到半分钟过后，回荡在街巷的回音才渐渐消失。 感受到肩膀上的轻微重量，黎忻瞥了小丑玩偶一眼：“我好像只让你去清除记忆了。”连谋杀都不会发出这么大动静。 面对谴责，小丑有点委屈：“不知道，他看见我就叫了。” 身边的雾气又浓郁了一些。 伸手看着飘散在空中的杂质，黎忻仰头注视着远处高耸的，几乎只存在于旧世纪记录的巨大烟囱，眼底带着思索：“煤气么，还是柴油？” 一股奇怪的味道传入鼻息，黎忻下意识侧头，旋即眉头轻蹙：“毒……精神类毒素。” “浓度应该达不到管制品级别，但劣质品副作用……” 收回目光，他看向前方空荡且空无一人的破旧街道。周边没有一丝一毫的响动，就像来到一座空镇。 这么明显的惨叫却迟迟没有任何动静，就差把“不正常”三个字竖个牌子立在门口了。 虽然黎忻本人接手下城区已久，但以往都是差遣人给自己汇报，实地考察这还是第一场。因此一时间他还真不好判断到底是这边人民风人情如此，还是每家每户晚上都靠毒品助眠，躺下就昏迷到天亮。 想了想，黎忻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再次凝聚时已经出现在了一栋房子内。他一点没有私闯民宅的自觉，随手推开就近卧室门，忍不住眯了下眼。 房间里空无一人。 床上堆积着凌乱的被子，看起来像是在躺下后又被急事叫起。 暗色从他的脚下蔓延，黑色的光点在黑暗中跃动，寻找着人眼忽视的踪迹。 很快，在黑暗遮蔽下跃动的鲸鱼给了反馈：没有人，周边一直到很远的地方没有人。 但它找到了还未散去的力量残余。 要朝再往南的方向……距离是两公里。 视角随着在黑暗中跳跃的轻快影子穿过完全被寂静裹挟的街道，腐朽的臭味席卷着越发浓郁的精神污染。 低矮的视线闯入边缘的密林，视角转移，黎忻能看到边缘处像被强行掰开的悬崖。茂密的树丛将可见面进一步缩减，密集到近乎诡异的细长树干又让人难以分清方向。 如果不是这种由能量构筑的形体不依靠感官前进，他们说不定早已迷失。 默数时间，在第三十七秒，黎忻看到了氤氲雾气中扩散的灯火与模糊人影。 十人？不，百人，也许还不止…… 房间内，黎忻一瞬间睁眼，琉璃一样的黑色瞳孔闪过光亮。 下一刻，即将越过森林线的鲸鱼身形迅速抽长，人类形体从拟态的身体强行破出。 在落地瞬间，四散的影子从新向中心收拢，而残余的部分则化为了黎忻手心不满用尾巴朝他扇水的迷你鲸鱼。 无视飞溅的黑水，黎忻拎着鲸鱼尾巴直接丢给小丑，自己则找了个合适时机混入人群。 这次他谨慎了甚多，刚刚的司机算是给了他一个提醒。 当时能被司机关注大概率还是因为当时车上只有他一个乘客，并且出现的时间地点和他自身都很特别，因此司机在看到他的瞬间就本能对他产生了印象。 所以哪怕道具效果让司机产生了感官模糊，也无法彻底消除这种印象。 这里似乎有一场集会，黎忻在里面到了不少衣衫褴褛的贫民，但也有一些穿着相对正常的人。 提灯有限的光亮在每个人脸上投下厚重的阴影，哪怕脸贴脸对不太熟的人来说都很难看清对方的长相，因此黎忻很轻易的混进人群，面不改色的站到了一群“外来者”之中。 “为什么还没开始？” 第156章 隐约的交谈传来。 “好像有人还没到。” “他们到底召集了多少人？人数那么多会不会被发现啊？” “应该不会，他们很强，是拯救我们的！这片树林就是他们创造出来的？” “真的么？他们真的能带领我们摆脱现状！？我不想每天给那些喜怒无常的大人物们打工了，凭什么我们天生就比别人低贱！” “可是我们真的能成功么？会死人吗？” “哪怕死了也比这样提心吊胆一辈子好！这几天下城区开始动乱，听说有大人物死了，谁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不光下城区，我有其他渠道，都要乱起来了。” 低声的交谈回响在每个角落。 里面大多是下城区边缘，每天被暴力和穷苦裹挟的平民，有些是灰城赶过来的稍好一些的民众。 然而黎忻真正关注的不是他们，而是那些站在其中却没有任何交谈意思，低垂的脸上带着隐隐不耐的那些身影。 这些人明显对这场反抗集会没有任何兴趣，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带着任务前来收集信息。 这种口口相传的传播方式流传度广但也伴随着巨大风险，有能力在短时间内挑起情绪并组织这么多人聚集，不会想不到这点。 应该有其他确认手段，象征物，道具，还是异能？ “来了，神使大人来了。” 随着这句话，全场声音瞬间止住。 顺着所有人的视线看向高台最前方，黎忻原以为会看到某些排行榜的熟人，但出乎意料，被推出来的居然是个上了岁数的老人。 他的两鬓斑白，胡须末端垂在胸口，眼窝极深，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裹了层人皮的骨头架子。 这幅尊容明显也吓到了现场其他人。黎忻甚至听到有人带着恐惧的低喃：“那是人还是怪物？” 没人回答他的话，而黎忻在一瞬间的惊讶过后，目光落在老人消瘦而变形的脸上。 “感谢各位的到来。” 嘶哑而空洞的话语在空荡的房间内回响，那声音很古怪，硬要比喻的话，就像是被虫掏空的干裂树干，带着死亡而腐朽的味道。 老人似乎注意到了人们脸上的慌张，于是朝一侧伸手，紧接着两个人影走了上来。 看到那两张熟悉的脸，黎忻忍不住勾了下唇：这次倒确实是老熟人了。 木林和烟鬼不知怎么的又凑到了一起。 说实话，如果抛却怨都广为流传却真假难辨的爱恨情仇的小故事，以及两人相看两厌的状态。单论性格，他们两人确实适合搭档。 有木林在，那外面那片忽然冒出树林就算有了解释。 在老人的注视下，木林直接抬手，翠绿的嫩芽随着他的动作抽枝生长，在一片或惊呼或激动的叫喊声中，绿藤在外围交织成一片天然屏障，紧接着浓郁的雾气从他身边翻涌开来，将整片场地裹入其中。 超越认知的力量在就出现在眼前，比起恐惧更多的难以言喻的敬畏。 “我们会赢，这是神迹！我们一定会赢！” 从第一声开始，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越来越多的呼声重叠在一起，从喜悦和激动逐渐蔓延为狂热和兴奋。 黎忻站在人群之中，浓郁的烟雾让他同样无法看清周边。每个人都雾蒙蒙的，像是夜幕中的鬼影。 下城区边缘的混乱之地，这里在今夜被隔绝为了一座孤岛，可因为身边的每个人在认知中都是同类，所以短暂的惊慌仅仅作为情绪的调动。 这同样是吊桥效应的一种形式。所有的懦弱和犹豫在此刻被更热烈的情绪同化，让他们产生了无所畏惧的错觉。 更何况，还有致幻的精神毒素。 终于，老人伸手做了个下压的姿势，等待着逐渐失控的情绪缓缓下压。 “大家的愿望我已听见。” 老人转动着轮椅上前，嘶哑的声音带着悲悯的味道：“我们被压迫的太久太久了，上城区的大人物们自诩高等，可在神明……最初的愿景中，我们都是一样的。” 在提到神明时，老人的语气产生了一些变化，可很快被掩饰过去：“我们的诉求很简单——有且仅有平等。” “下城区从来不是低人一等的地方，我们也应有平等享有医疗教育的权利，有安稳平静的生活，不需要时时刻刻提防混乱与死亡，而是和上城区的所有人一样，平静的出生，上学，生活，工作，然后……死去。” 老人的身影在氤氲的雾光下，显得难过而悲哀，一块看不见的巨石压在他苍老的灵魂之上，压断了他的四肢和内脏，却依然让他苟活于世。 “所以，你们看清我们的敌人了么？” 有人高声回答：“是那些上城区的有钱人！” “不……” 老人喃喃张口：“不，不是他们。因为他们就是我们自己，是镜子里的，更幸运，也更狠心的我们。” 人群陷入寂静，他们不明白老人的意思。 这些困兽一样的挣扎不出出路的人们隔着迷雾注视着高台上的老人，希望他能给予答案，可可事实上，连他自己都在迷茫。 长久的沉默带来了质疑，老人的思绪却沉入过往的漩涡，直到未曾遮掩的脚步从烟雾传来。 “既然迷茫到甚至不敢面对目光，为什么又决定踏出这一步？” 这道声音像一把重锤砸进老人浑浊的双眼，他像是感受到什么，挣扎着想要穿透迷雾，看清那道从容的身影。 “你是……”他挣扎着，想要抓住脑海中那一闪而过的影像。可回忆早已模糊，让他抓不住方向。 “是你么！是你么？”他换了种说法，试图得到回答，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见谁，又想得到怎样的答案。 黎忻注视着轮椅上死死抓住扶手的老人，透过那张苍老而恐怖的脸，看到了庄园中那位白发苍苍却优雅精神的管家。 最终，黎忻给了他答案：“你没见过我。” “我知道……”老人苦笑着，却不知为何，浑浊的眼泪顺着满脸沟壑让他泪流满面，嘶哑的声音哽咽在咽喉：“她死的那天用仅有的一切交换了一个预言，那是千百年的精神折磨中，她第一次露出释怀的安详。” 黎忻沉默着，低垂的眼眸看不出波澜。 “我虽然是……不，早就不是了。”他挣扎的转动着轮椅：“我看不到预言的全貌，可天谴却让我苟延残喘至今。” 他大口喘息着，像是到了强弩之末：“它要我这个逃离审判的罪人亲自见证由我们亲自结下的恶果。是我们背弃了誓言，是我们葬送了……自己。” 他终于来到了黎忻面前，长久以来的孤独和折磨让他死死抓住眼前的救命绳索： “请您告诉我，我们的敌人究竟是谁？” 第132章 新纪元（6） 我们的敌人到底是谁？ 谁知道呢。 看着面前这张泪流满面的脸, 黎忻的内心不但毫无触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下一刻，他就真的轻笑出声，带着不明意味的嘲弄：“你好像期待我能和你讨论哲学。” 轻缓声音在迷雾中带着诡异的迷蒙, 管家愣愣抬头, 对上了那双冰冷而无机的眼睛。 “但真遗憾, 我不考虑这种问题, 不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说着, 黎忻盯着他骤缩的瞳孔，随后缓缓勾唇：“他们很像当初的你们吧, 高高在上, 肆意享乐……可惜, 这次你不是他们中的一员。” “你看到他们就像看到你们自己，就好像为他们开脱就能让你身上的污泥少上一点似的。”黎忻叹了口气，目光却在一瞬间冻结： “可是……在这骗谁呢？” “骗神明？那算了，他应付我一个就够累了。”说着他后退一步，微扬的头只能让老人看清他眼底的轻视：“天谴啊，真是不意外。你们逃过的那场雨，但那个人，一个带着一点神裔血脉的人偶和人类孩子……” 听到这, 老人像被戳到了什么痛处, 慌乱的眼底带着悔恨与恐惧。明明并不锋利, 甚至闲聊一样的音调，在此刻却像尖刀强行剖开老人的血肉和灵魂。他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眼前闪过的是千百年间永无止境的流浪与波折。 “那是天谴的来源？”黎忻了然：“她和那个人直接死在了天谴之下。而你, 一个不算无辜的见证者，一个本不该存在的神裔，当然无法幸免。” 黎忻笑了：“他应该是你带大的吧, 现在你要告诉我，你一无所知？” 层层遮掩的秘密被人仅仅用几句话揭穿，老人终于确认了什么般狠狠闭目，倒是把让黎忻厌烦的鳄鱼眼泪收了起来，急切的开口： “我确实不知道，等我意识到他接触到上城区权力中心时已经晚了！” 意味不明的盯了他片刻，黎忻忽然不紧不慢的笑了：“好啊，我信了。” 在老人诧异的目光中，他挑了下眉：“现在能说说目的了么？别跟我说你什么都没想好就召集了反抗军，这种话留着糊弄你身后那两个孩子去吧。” 第157章 听到他提到木林和烟鬼，老人忽然意识到什么般猛然回头。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他的身后早已变为纯粹的黑色。 “别紧张，什么都没发生。” 身后传来那人随意的声音：“我只是想和你谈谈而已，毕竟你现在能不能死的掉都另说，我也懒得动手。” 可老管家明显没有他的好心态，精神紧绷的喃喃自语：“幻觉？” “嗯，是幻觉。”说完，黎忻忽然眯了下眼，旋即越过他看向前方某处，有点不耐的啧了一声：“这么敏锐。” 收回视线，黎忻朝老人开口：“你还有半分钟。” 话题转换的太快，老人明显愣了一瞬：“什么？我……” “二十秒。” 察觉到周边不断逼近的暗色，他攥紧轮椅把手，目光死死落在前方被逐渐吞没的声音，终于在“第十秒”时下定决心般开口：“你的脸被什么东西改变过，你也是从那场游戏回来的吧。” 黎忻没回答，于是他咬着牙说了下去：“那个孩子必须死，如果他不死一切都不会结束！” 话音落下，他眼睁睁看着那双依旧毫无波澜的黑色眼眸被暗色吞没，声嘶力竭的补充着最后一句话： “她确实在最后时刻换取了一个预言。大厦将倾！新纪元降临，但循环永不停歇！” 最后一句话落下，黎忻的身影彻底融入蔓延的暗色。老人挣扎着想要上前，可黑暗在此刻席卷，如风暴中的浪潮，将他瞬间吞没。 “老师！老师！？” 惊醒那刻，灵魂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重影在依旧无意识颤动的瞳孔中重合，额角渗出的冷汗让老人浑身冰凉。 浓雾还没有驱散，因此这里的异常还没有被发现。 烟鬼的眉头皱的很紧，而木林在老人回神那刻将玻璃瓶中的荧光药剂放到他的鼻下。 这东西有一定镇定作用，老管家哆哆嗦嗦的抓住瓶身，都快把瓶口怼上鼻尖却依然没能压下情绪和精神极度紧绷带来的心悸。 症状没能缓解，木林看着他越发苍白的脸，意识到在他和烟鬼都没发现的情况下发生了什么。 意识到这点，木林脸色难看：“老师，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老人没有回答，手上却用了力气将玻璃瓶一把夺过，紧接着不顾木林的阻拦朝将大半瓶灌入口中，而余下的则随着无意识松开的手落地碎裂，迸溅的液体渗入土中。 剧烈的咳嗽后，他在木林的搀扶下剧烈喘息，直到心脏不正常的急速跳动渐渐平息才朝面露担忧，皱紧眉头的两人嘶哑开口：“没事……” 虽然这么说，可他看起来和没事两个字简直毫无关系。 犹豫一瞬，木林还是忍不住问道：“您刚刚看到什么了吗？” “做你的事。” 这次，老人几乎强硬的拒绝了，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 他重新看向前方的迷雾，听到了下方因长久等待而传来的窃窃私语。 “各位。” 轮椅在地上摩擦发出尖锐声响。等声音逐渐平息，他的目光下意识在迷雾中出穿梭，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在木林和烟鬼没注意的地方，老人握紧扶手的手下有一张黑色卡片，他不知道那人是怎么做到的，可却无法拒绝。 终于，他再次开口，接上了之前未说完的话： “可即便如此……我们也必须改变。” “这是一场战争，是一场蜕变，我都已身在洪流之中，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为了我们，为了我们的孩子，也为了那些枉死的‘我们’。” 轮椅的滚动声打碎了寂静，老人高扬着手臂，却和过往的某个幻影重合。 “死亡或者未来，让我听到你们的选择！” 嘶哑而高昂的声音伴随着接踵而至的浪潮，所有人都在为未来欢呼。而黎忻在因药物作用和未来愿景而被彻底点燃的人群之中转身，趁烟鬼发现之前摸上袖口。 顺利的落入空间，黎忻随手将企图降低存在感的小丑拎到眼前。看着那副写满心虚的表情，黎忻倒是没追究被发现的事：“分身留下了吧，出去盯着。” 得到命令，小丑一边委屈一边忙不迭的检索到留在外面的分身，半分钟不到就剩了一个拇指大的空壳，头一次离开的这么痛快。 小丑不在，黎忻身边就剩了郁宿珩口中除了吃就是玩的鲸鱼。 很明显深渊拟态时没给脑子留多少空间，因此两个小时过去，它早忘了“破肚”之仇，在黎忻肩膀到处蹦跶。 等待的时间不会太短，完全封闭的空间中反正横竖也没事做，黎忻干脆解开了它的限制。 刚刚跃起的拇指大身影在一呼一吸间迅速拉长，巨大的身躯落入波动的暗色，带起惊天骇浪。 而黎忻直接坐在波动的水纹中，舒展的右腿一半没入柔和的黑色，偶尔飞溅的浪潮在碰上的瞬间便融合进身体。 没理会欢快蹭过自己胳膊的鲸鱼，黎忻伸手碰上耳边温润的吊坠，有点走神。 他们其实并没有分开多久，可这还是第一次，黎忻甚至感受不到他们之间隐约的联系。 郁宿珩的给的提示很明显，黎忻其实知道他现在在哪。可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就连想念都要忙里偷闲。 轻叹了口气，黎忻盯着甚至看不到头的黑色躯体片刻，忽然有点想一人一鲸把这破地方掀了算了。 管他是人类，神裔还是被伪神控制蛊惑的，喂完鲸鱼后估计也没什么循环了，到时候和郁宿珩一起养养小动物不也挺好，稳定又没那么些破事。 对这个天才想法的效率越想越满意，然而这个想法一出，规则的目光瞬间就冒了头，一脸狐疑的盯着黎忻的后脑勺。 它虽然不会读心，但直觉黎忻刚刚想了什么可怕的事。毕竟连闭目捋清命运线的「命运」刚才都跟摸到什么烫手山芋似的睁了眼，到现在的表情都一言难尽的活像见了鬼。 感受到规则探究的目光，黎忻轻啧一声，对一个虚拟摄像头的敏感神经深表不满。 计划刚具雏形就被迫流产，然而黎忻在规则的目光下面不改色，甚至还抽空回了它个“无事退朝”的嫌弃表情。 紧接着翻涌的黑暗就将规则的视线彻底封闭，连一根头发丝都不给它看。 规则：[……] 没了郁宿珩，“电子大管家”和男朋友这两个身份算是没法友善交流。 规则气疯了，当即和还在一言难尽的「命运」要到那条被无情抽离的丝线，气势汹汹的送到了郁宿珩手里。 另一边，郁宿珩刚用一个结界把不死心的伪神暂时变成光能张嘴的哑巴，抬眼就对上了规则气急败坏的目光。 疑惑皱眉，郁宿珩虽然不知道黎忻怎么又把规则惹毛了，但还是看向手中这条刚被废弃的新鲜命运线。 三分钟后，郁宿珩面无表情的将“黎忻饶有兴致的研究怎么让羊直立行走并社会化”这个离谱画面从脑海中无情驱逐，并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规则的目光带着谴责，而郁宿珩沉默一瞬，而后居然该死的有点好奇：“这想法原来可行么？” 规则：[……] 规则：[……不行！！！] 第133章 新纪元（7） 等小丑回来、黎忻离开空间已经是三个小时后了。 回去的路上, 黎忻把小丑模拟的景象当电影似的看了全程，不得不感慨这些家伙也是够有耐心的。 幻境中，在黎忻离开后不久, 木林和烟鬼就开始挨个分发一枚大概率出自另一个异能者的信物。 那东西很像金属鳞片或种子, 他们要求参与者割破身上的某个部位并将它“种”进身体。 血肉成为它的养料, 在接触瞬间便渗出金属光泽的液体, 紧接着在宿体疼痛中融入并治愈闭合外层伤口, 最终在表层形成一条很浅的细线。 在身上种这么一个东西明显很考验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算当地村民都有不少面露犹豫的，更何况只是来打探消息的各路卧底。 鬼知道这东西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他们还没准备假戏真做把自己赔进去。 可惜, 他们还是低估了这些人的决心。 装模作样无法蒙混过关, 迷雾包裹下连混乱都被大幅度隐藏。 黎忻手肘撑着车窗，垂眸看着幻影中那几个意识到不妙想要强行闯出却被烟雾和枝条强行困住的影子。 白茫茫的雾气让他们无法辨认方向，就连挣扎逃跑的动作都像无头苍蝇在原地打转。 直到被强行割破手腕，眼睁睁看着那枚鳞片没入身体并带来刺骨寒意时，他们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陷阱。 这些人根本不怕有人混进来打探消息，因为凡是来到这的所有人都会被强行套上枷锁。仅仅十几分钟，那些企图硬闯逃离的人就被完全控制。 两人没有杀人灭口的打算，而是将种子强行种进他们体内, 确认无误后就松开了束缚。 第158章 看到这, 黎忻挑了下眉。 这个举动出现说明木林他们也发现了杀普通人会被规则计数统计。虽然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任何相关通知和异常, 但血红色的底图依然是个震慑。 除去这些套情报不成反被控制的怨种们，里面还有一个排行榜玩家。 相比于被规则保护的普通人，竞争对手的待遇明显不佳, 挣扎到最后结局就是被烟鬼一刀送走。 伴随着飞溅的鲜血，幻境的最后是老人宣布下次集会的时间，并遣散众人的画面。 浓雾随着煽动性的语调散开, 露出来路，眼前早已不见了三人的身影。 人群中惊叹的声音随着幻境一同散去。看完后黎忻脸上没什么表情，转而侧头看向窗外嘈杂的街道。 他早就注意到了，街道上此时站着一群穿戴整齐，训练有素的警员，中间还掺杂着几名高级军官。 他们在凌晨抵达下城区，这个时间到来明显是有意在天亮之前规划驻守位置，以抢在大多数人反应过来之前掌握主动权。 目光从听到公交声音看过来的警员身上划过，视线碰撞，黎忻很轻的眯了下眼，却主动移开目光。 兴许是重点不在于此，他们没有拦截这辆凌晨出行的公交车进行排查，黎忻也乐得清闲，下车后直接顺着阶梯往回走。 按照他离开前的命令，在天亮之前这里没有人轮值。 清晨的水雾带着潮气，还伴随着若有若无的草香。 穿过灰蒙蒙的砖石灰墙，黎忻不紧不慢往前走，脚步落在湿润的路面，发出很轻的声响。 一直走到闭合的大门，黎忻都没碰到什么人。 毕竟这个时间点对这种纸醉金迷的地方来说实在太早，连祁微诺那个不分昼夜时刻准备端上黑暗料理的疯子都不会出没。 这么想着，黎忻伸手推门，结果抬眼就和幽幽站在门后，刚刚腹诽完的本尊对上眼神。 沉默看着门后那张鬼一样充满怨气的脸，黎忻抱之假笑：“早餐就免了。” 而听到老板问都没问就直接拒绝的口吻，祁微诺露出了一抹狞笑，反驳道：“不，你需要厨师。” 黎忻挑眉：“原因？” “因为有客人到访。”祁微诺后撤一步让开通路：“二十分钟前，也就是凌晨六点。市长那个老鹌鹑来了，说有‘要事’商谈。” 市长？ 黎忻这次还真有点意外，边走边把湿了的外套搭在手肘：“他一个人来？” “他哪有这个胆子，带了保镖。”祁微诺慢半步落在黎忻身后，阴森森的脸看着特别像饥渴的变态杀人狂：“具体有什么事没说，就说要见你。” 对情况有了了解，黎忻在会客室门口停下。抬手握上门把手时表情已经恢复如常，开门前倒是想起什么诧异回头：“所以市长来和需要厨师有什么关系？” 话题兜兜转转又绕了回来，祁微诺想起来就烦躁：“因为劣池那条蠢狗听到风声跑去探听那帮驻军的消息，所以被吵醒的服务生拿不定主意跑过来敲了我的门！” 推了下眼镜，他顶着一夜未睡的黑眼圈，神经质的笑了：“这个点过来市长先生应该还没吃早餐，正好我烤了奶油豆芽鲱鱼粥，于情于理都该让他尝尝。” 听到这个早餐名称，黎忻沉默了一瞬。但为了稳住反社会下属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以及对这道挑战人类味蕾菜品难以抑制的好奇，黎忻终究没有拒绝。 打发走定时炸弹，黎忻终于推门走进屋内，恢复往日笑容的目光和屋里人焦虑的眼神相撞，下一刻勾唇朝下意识起身的市长走去：“什么急事让市长先生亲自来一趟？” 他的步伐很随意，并没有什么压迫感。但随着他的靠近，市长的精神不自觉紧绷，露出一个半讨好的笑来：“您说笑了，我来找您商谈点事。” “哦？” 拉开椅子坐下，黎忻朝还站着的市长比了个请的姿势，紧接着后靠上椅背，声音听不出情绪：“那说说看吧。” 屁股重新挨着椅子，市长喝了口放凉的茶水，等那股凉意顺着喉咙向下，才清了下嗓子：“您应该也听说军部派人来的事了吧，他们现在已经接管了灰城主街道。” 黎忻没回答，市长从他带着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我也是昨天临时得到的消息，上面给的理由是大量异能者入侵，防止动乱。” 市长这番话说的有撇清责任的意思，可对面人依旧毫无反应，反而自顾自按开桌上的净水壶，好像对玻璃壶里漂浮的茶叶起了兴趣。 房间里一时静默，市长就这么被晾在了一边。 和预想中截然不同的反应让他一时摸不准黎忻的意思。 以往两人的谈话虽然也不怎么愉快，但不知是不是懒得和他玩心眼，「灰鸮」一般都处于一种饶有兴致的问答模式，说句句有回应也不为过。 然而这次“敌人”猝不及防就换了策略，一声不响的修起了闭口禅。一时间，出发前便规划的说辞就这么不上不下的堵在市长喉咙里，差点把脸憋成猪肝色。 房间里沉闷的气氛让市长压力倍增。 对方好像铁了心要让他演独角戏，可市长虽然在「灰鸮」的压力下窝囊了这么多年，但好歹也是在上城区官场混过的人。这次好不容易找到可能翻盘的机会，他同样不愿意轻易的被牵着鼻子走。 将肺里的空气挤出，市长看着眼前人悠悠然倒水的动作，心一横刚准备张嘴，就被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 咚咚两声过后，两人同时抬眼，便看见了带上厨师帽推着餐车走进的祁微诺。 察觉到落在汤盆上的目光，祁微诺将餐车停在桌边，将不锈钢盖掀开后朝黎忻开口：“老板，您吩咐的早餐。” 下意识瞥了眼这盆红黄相间的浓稠液体，半秒过后，黎忻果断收回视线，朝对面同样看清盆里东西后面露菜色的市长，说了正式谈话开始后的第一句话：“主厨的新菜品，尝尝看吧。” 市长面露难色：“……我不。” 然而话音未落，便黎忻直接打断。他看着市长难看的脸色，笑得意味深长：“吃完早餐后我们可以再谈谈您提到的事。” 对上那双弯起的眼睛，市长拒绝的话彻底卡住，最终咬牙闭嘴。 见状，祁微诺愉快的盛出一大碗还在拉丝的液体送到市长面前，而在转头看向自家老板时，嘴都没张开就惨遭驱逐： “没事了就去准备明天的拍卖。” 黎忻打量着拿起勺子却不知所措的市长，头都没回。可话里话外传达的只有一个意思：没事你可以滚了。 拿起碗准备趁乱端上桌的祁微诺：“……” 半分钟后，年薪五十万的祁主厨在心底骂骂咧咧的关门离开。 房间里又只剩了市长和黎忻两个人，以及一碗堪比“刑具”的浓粥。 盯着碗里那一堆不明物体，市长十分怀疑「灰鸮」想借机把他毒死。 实在不想把这堆玩意送进嘴里，市长刚想抬头挣扎，就听对面人漫不经心的语调：“怎么，市长先生对我的招待不太满意？” 市长：“……” 这可是顶大帽子。 想起这次来的目的，市长咬牙认了。 眼一闭，他在黎忻的注视下，忐忑的将一勺不知为何闻不出味道的东西送入口中。 咸臭的滑腻触感几乎在触碰口腔的一瞬间就触发了身体的保护反应，连带着胃部都开始抽搐。 猝不及防的冲击市长脸色煞白，几乎控制不住的喉咙的下意识干呕，酸水倒返的刺激让他两眼一翻。 市长下意识弯腰险些吐出来之前，张嘴前却听到了上方淡漠而冰冷的声音：“如果弄脏我的地毯就出去。” 知道黎忻说到做到，市长死命瞪大眼睛强行拉回神智。可生理反应根本难以制止，最后关头他只能死命捂住嘴，硬生生压抑住翻涌的喉咙，将嘴里的东西强行咽了下去。 最后一口勉强吞下，市长死命捂住还在抽搐的胃，太阳穴青筋炸起和钝疼的心脏一起突突直跳，缓了好半响才抓起桌上冰冷的茶一口灌下。 此时他甚至顾不得去看黎忻的反应，青白的脸颇有一种鬼门关走过一遭的感觉。 直到随意的鼓掌声和那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将他的思绪拉回： “看来市长先生比我想象的还有决心。” 听到这话，市长的神经徒然紧绷。可黎忻却并不在意他警惕的打量，居高临下的开口：“好啊，既然您拿出了诚意，那说说目的吧。” 市长猛然松口气，可就在把准备好的腹稿复述之前，却被黎忻不紧不慢的打断： “不过，你最好想清楚一点——你的利用价值和你想要的东西真的匹配？” 说完，他打量着市长忽然颤动的眼球，手指轻点桌面，语重心长：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不多，别被卖了还帮别人数钱啊……市长先生。” 第159章 第134章 新纪元（8） 短暂的恍惚过后, 市长深吸口气缓缓坐下。 对面的人此时正垂眸搅动茶杯，完全松弛的坐姿是在告诉自己他已经胜券在握。 但这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这些。 混乱的思维随着这个念头的出现终于找到锚点。市长重新镇定下来, 强压下生理不适示意保镖将桌前这堆东西赶紧端走。 察觉到他们的小动作, 黎忻并没阻止。比起折磨这个忽然硬气起来的提线傀儡, 他更在意自己的地毯。 等那碗东西从眼前消失, 市长松了口气, 没事人似的接上了之前的话题：“黎先生，我不明白您指的是什么。我这次来是因为上城区的动作。” “派兵这个举动和宣战无异, 理论上来说他们不会这么急切。”市长说：“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 这只能说明上城区局势出了问题。” 这次黎忻很给面子的抬了下眼：“所以？” 市长双手交叉, 观察着眼前人的表情，一字一顿：“根据我得到的消息，上城区权力开始分裂了。” 黎忻挑了下眉，市长没注意到他的反应，自顾自说了下去：“黎先生虽然在商业圈如鱼得水，但可能不太了解上城区权力的构架。” 见他没有否认，市长继续说：“上城区政治团体不少，但如果从最顶端划分, 可以归结为两派。” “好像听说过。”出乎市长的意料, 黎忻接了下去： “古知的支持者很透明, 整个军部包括国防部亚尔斯将军、国家安全部陈玉问；现在还处于失踪状态的前新闻部负责人陈诚；商务部科斯特，以及司法部闫鑫。剩下的就是商业圈的支持者，但据我所知, 也都是一群……” 说到这黎忻语气微顿，轻笑一声后在市长不可置信的表情中话锋一转：“都是在宴会上听那帮喝醉酒的官员们随口一说，不过我觉得可信度应该挺高。” 茶匙碰撞杯壁发出清脆声响, 黎忻垂眸看着震动的波纹，带着惊讶开口：“不过你提到了两个派系，但到目前为止虽然有些人对古知的理念并不满意，但也没有明确的反对者站出讨伐吧？” 市长身上强撑着的胸有成竹在此时已经出现了一道裂痕。 他用自己贫瘠的思维没想到黎忻居然对政治也有不少了解，要不是被拉来撑场子的保镖轻拍了下肩膀，那好不容易撑起的脊背差点又要塌下去。 “确实没人站出讨伐，但确实存在另一个派系。”回过神后强撑着扯出一个笑来，市长不由自主握住杯子，直到确认黎忻脸上的好奇不作假，才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 “现任的最高发言人上任才六年这您应该知道。” 轻叩桌面的手指一顿，黎忻眯了下眼：“嗯。据说当时是得到了军部的半数支持，再加上当时背后投资人在商圈的号召力，甚至没到政变那一步就逼的上任发言人主动退位。” 然而这次，市长否认了他的猜测：“不，不是，这只是对外说辞。” 对上黎忻询问的目光，市长松开握住杯子的手，回忆着那段过往的隐秘：“他是上任最高发言人顾林的亲侄子，是他亲自提拔上来的。” “当时他身处的职位就是现在商务部负责人科斯特的位置。不同于数次大洗牌后的现在，他当时最大底牌反而是整个能源部门。” 黎忻面带思索：“能源？你是指武器研发？” “对。”市长叹了口气：“这个部门隶属中央科学院，借助职务之便古知给他们介绍了不少投资商，三方各持所需，最终暗中引导了那场夺权。” “夺权？”听到这两个字，黎忻确实有点惊讶。 他对当初那场权力变更确实了解不多，虽然对顾林退位的说辞抱有怀疑，但当时的消息被层层封锁，他也懒得去追究一些陈年往事。 “顾林不是主动让位的，而是被下毒。” 说到这时，市长冷笑出声：“他从因身体原因退位一直到几个月后死亡一直被安排在科学院所属的别墅中，并宣称不在对外露面，就连就诊结果都经过层层保密。” “但我们依然找到了一份尸检报告。”将助理手中的一份文件推到黎忻眼前，市长继续说：“他死于长期摄入致幻类的精神毒素，编号为vx013。” 又是神经毒素。 想到刚刚在镇子里闻到的味道，黎忻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接过那厚厚一摞资料，他看都没看最上方全是专业术语的报告，直接翻到最后的尸检记录总结。 “根据尸检报告的记录往前推算，我们发现顾林至少吸食了长达两年的精神毒素。”市长看着黎忻的动作说道： “这种毒素少量服用可以引起兴奋反应，一般来说一些宣讲现场的香薰里会使用一点调动情绪。但如果长期使用，就会让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陷入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直到精神彻底瓦解。” 看着最后一页来自科学院的公章，黎忻和往常无异的松散笑容让市长一时无法分辨他的想法：“所以你的意思是古知联合科学院和那些商业头目联手弄死的顾林？” “听起来可行。”黎忻抬眸看他：“但就算是真的，一段陈年烂谷子的政治斗争和现在我们谈论的事有什么关联？” 闻言，市长舔了下干涩的嘴：“当然有，如果我说另一派的幕后领头人和顾林有关呢？” “证据。” 并不意外他的说辞，黎忻淡声开口：“我没兴趣浪费时间听一段奇思妙想。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就现在这些还不够拉我上贼船。” 没想到黎忻在这时忽然摊牌，市长放在桌上的手无意识攥紧，可下一秒却又忽然放松。 目光无意识扫过不远处的保镖，市长闭了下眼，最终变了语气：“既然这样，我们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窗外的天色依旧灰蒙蒙的一片，光亮从窗户投入室内，却依然没让这间会客室亮上多少。 注意到市长忽然变化的状态，黎忻敛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却没什么多余反应。 “具体信息我无法透露，但顾林的支持者依然还在，那是他曾经的朋友。虽然那人已经不在权力中心露面，但依旧掌控了议会三分之一的席位，几乎可以和古知分庭抗礼。” 说起这些市长彻底正色下来，明显对那个人的身份和接下来的谈判很有信心。 “听起来不错，不过为什么还来找我？”黎忻挑了下眉：“你也说了我对上城区的权力中心理解有限，那些人就算光顾我的生意也是派人来。” 对此，市长没有犹豫的回答：“因为战争即将打响，没人能保证绝对的胜利，我们需要支持者。” “下城区的支持？”黎忻意味不明：“可下城区可不是能随意调动的军队，暴徒倒是有，但他们疯起来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感受到他有意扯开话题，市长摇头：“不，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既然如此，我们可以再说明白一点。” 回忆着凌晨得到的信件内容，市长不准备再和黎忻打太极，看着那双黑色眼睛一字一顿：“我们希望得到你的支持。” 黎忻嗤笑一声，却没有打断示。 “上城区权力分割已成定局，所有人都在站队。”市长强迫自己无视他的反应，组织着措辞： “古知这几年的决定越发激进，甚至开始明目张胆的清扫反对者，就连他的支持者也颇有怨言。” 没得到反应，他继续说了下去：“你和整个下城区是他心底的一根刺，你弄死「老人」接管拍卖行时没人想到上城区会逐渐失去这里的掌控，他们早就想纠正这个错误。” “治安部入驻只是第一步，之后还有军部虎视眈眈，他们不会放过你。” 听到这儿，黎忻忍不住笑了：“我知道他们从来也没想放过我，不过……你们也不见得会放过我不是么？” 随着这句看似随意的话出口，房间里的气氛骤然紧绷。 不知何时，黎忻敛去了眼底的笑意，双腿交叠后靠上椅背，俯视的姿态下眼中带着冰冷的审视： “放弃那些没用的漂亮话吧，市长。希望得到下城区的支持，什么支持？吸引火力？” “怎么，我长的这么像靶子？” 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市长的额头渗出冷汗，他想要张口反驳，可黎忻没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他拉开椅子起身，低垂的眼底带不加掩饰的嘲弄：“掌握席位的三分之一，听着真厉害。照这个思路你当年被派过来当市长应该是来掌控下城区的才对。” 鞋底踩上地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黎忻一步步走到市长面前，勾唇开口：“但看起来您的工作展开不太顺利啊，挣扎这么多年说您是个吉祥物都抬举了。” 市长的脸色徒然涨红，黎忻倒是好奇：“之前我觉得您是准备找个位置安安稳稳的混到退休，怂点就怂点了。可现在，你居然告诉我你还有‘任务’在身。” 第160章 说到这，黎忻自己都想笑，而他也确实笑出了声：“您在跟我开玩笑么？” “你！”市长气急败坏，可黎忻后退半步懒得再看他，转而侧头看了眼房间里另一位活人。 说是保镖，可黎忻早就发现，他从始至终一次都没关心过市长的安危，更像是一名现场记录员。 “你们想传达的意思我知道了。” 看着他微蹙的眉头，黎忻意味不明的开口：“可恕我直言，身为一个商人，我目前看不到任何投资价值，只看到满口谎言。” “下城区只要还在我的掌控之内，上城区的富豪们就不会轻易同意武力镇压。也许他们确实打算拿下我，但不会是现在。” 在“保镖”沉默的注视下，黎忻毫不掩饰话语里的嘲弄： “想谈合作？可以。回去让你的主子拿出诚意。” 说完他朝门口比了个请的手势，直接下了逐客令：“时间有限，请回吧两位。希望下次见面他能找一个聪明人坐在我面前。” 第135章 新纪元（9） 听到门里的动静, 休息一整晚但莫名更懒散安保人员蜂蛹而入，将惊慌失措的市长和保镖请了出去。 靠着桌边目送两人被簇拥消失的身影，黎忻拿起桌上的那摞除了数据就是公式的天书丢进赶来的祁微诺怀里：“你的老本行, 今晚我要看到转换成人话的报告。” 翻了两页手里的东西, 祁微诺露出一副嫌弃到眼睛疼的表情：“……你给我发这份工资了么, 资本家？” 闻言, 黎忻转头拉开椅子重新坐下, 看都没看的冷笑一声：“你被降职了，厨房没有你的位置, 明天滚去实验室。” 祁微诺：“……” 你狠！ 又一次抗争资本失败, 祁微诺咬牙切齿的关门离开, 结果迎面就撞上被一通讯息叫回来的劣池。 对视一眼，劣池清楚看到了某人没能掩饰彻底的期待，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然而还没等他发问，祁微诺已经无情离开，没有一点给同为命苦打工人同事预警的意思。 预警？预警个屁！不能就我一个人惨遭迁怒。 凄惨卷入职场斗争，虽然劣池连人都不是，但早已参透人心险恶。 察觉不妙后，他小心收了大步上前的步伐, 谨慎敲了下大开的房门。 听到声音, 黎忻头都没抬的开口：“去联系池居, 我需要上任最高发言人顾林的人际关系网和他的加密资料，他弄不到就找人去找。” 这次劣池没有提问，直接眼观鼻鼻观心的果断应下。反正压力来到的是池居身上, 又不是他身上。 没注意劣池松口气的表情，黎忻眼底带着明显的思索，搭在桌边的手腕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 刚刚市长带来的消息黎忻没有全信, 但也并不认为完全作假。 上城区的政治中心早在一年之前就已经陷入混乱，那段时间甚至更早，他开始频繁的出入各种宴会，就是为了摸清局势并挑选合适的合作对象。 毫无疑问，就算人心离散，古知依然没有失去对议会的掌控。对大部分支持者来说，只要依旧能从他身上获得等价的利益，那么就不会轻易撼动现在的局面。 那段时间整个上城区中心给黎忻的感觉很像一个破碎又被强行粘起的瓷瓶。有少部分人带着野心暗自脱离，但大部分则是保持着摇摇欲坠的状态，依旧按部就班的呆在本身的位置。 那段时间，黎忻的动作难得谨慎，一改平时先赌再根据走向调整轨迹的随意状态，几乎是摸清对方祖宗十八代后才会找合适的机会短暂接触。 而伴随着接触的人越来越多，黎忻从中敏锐察觉到了一种氛围。 面对他这个下城区的“危险分子”，他们眼里没有轻视或者兴趣，更多的反而是一种观察，带着下意识的警惕。 这种感觉很模糊，从东拉西扯的试探中也寻不到来源，只让能依稀察觉到异样。 黎忻一向相信潜意识的直觉，因此他们的谈话全部终止在“下城区充满野心的年轻人被介绍来想要扩大关系网”的闲谈阶段。 之后黎忻也试着重新拼接上城区目前的权力格局，但无论从和已确认的合作者手中，还是直接派人寻找佐证，却依然一无所获。 轻皱了下眉头，黎忻回忆着市长说过的话，不得不承认“有一个特殊身份的人暗中笼络了群人”确实是最大的可能。 就在他试图将现有的线索重新捋顺时，一道忽如其来的脚步声打断了思路。 白巫走进来，在看到抬头看过来的黎忻时，果断反手将门关上。 注意到他同样微皱的眉头，黎忻有点无奈：“又有坏消息？” 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白巫有点心累：“消息确实不算好。” “明天有一个重要节点出现，分支有很多。”顿了一下，白巫的声音有点干涩： “而其中最差的一条是——战争提前打响，一天之内毁灭就会降临。” 这已经不是坏消息了，谁是死亡预告都不为过。 闻言，劣池不可置信的皱眉：“开什么玩笑？就算上城区那帮惜命的家伙忽然发疯，直接投掷毁灭性武器，也不可能一天内毁灭世界。” “可命运分支不会扭曲。我看不到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结局就在那。” 白巫闭了下眼，强行压下大脑神经刺激下带来的血腥味后，终于朝似乎并不意外的黎忻开口：　“我需要知道你的计划。” 注意到黎忻半眯一瞬的眼睛，白巫却并不退让：“那个节点很危险，如果有足够的线索我可以试着找出更具体的锚点。” 短暂的对视片刻，黎忻从白巫苍白的脸上收回目光，朝对面椅子扬了下下巴：“坐吧。但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先找点东西。” “什么？” “你可以追溯一段时间的过去吧。”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黎忻并没有给白巫拒绝的机会： “六年前发生的事能追溯到吧？” 想了想，白巫犹豫点头：“可以，但需要具体的人以及事件。”说完，他想到什么般顿了一下，紧接着补充：“但我要提醒你，这个人或者他的经历对未来的命运线越重要，那么你能看到的东西就越少。” “最短多久？” “一天甚至几个小时都有可能。”白巫端起手边已经彻底冰凉的杯子，注视着水中摇晃的波动：“所以谨慎起见，最好能确定具体日期。” “可以。” 得到回答，黎忻将视线从通讯器上网络搜索出现的资料页面收回，双腿交叠后靠上椅背：“六年前的十月26号，时间……按照当天下午五点。” “上任人类上城区最高发言人顾林会在至少六个小时后死亡。”黎忻看着他，一字一顿： “我需要知道这时间内发生的所有事。” …… “你好像有点兴奋。” 听到这个声音时，还被嵌在树里的石头瞬间止住了所有小动作。 枯木中场景已经发生了一点改变，郁宿珩闲来无事将内部空间拉大了一点，此时正坐在凭空出现的桌边，将手里的书摊在桌上。 感受到祂冰冷的审视，伪神冷笑：“你是被反噬到出幻觉了吧。” 没理会它的挑衅，郁宿珩垂眸看了眼已经蔓延到手腕的裂纹，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你的演技很差。世界马上要经历第一场「毁灭」的锚点，你确实该兴奋。” 艹！这人都半死不活了还这么敏锐！ 看着郁宿珩那副永远高高在上的表情，它还有人感觉愤怒。 “是又怎么样？” 它死死盯着神明那张依旧毫无波澜的眼睛，忽然带着戏谑的笑了：“你把我困在这又怎么样？你比谁都清楚，推动世界走向毁灭的源头并不是我。” 似乎意识到郁宿珩永远不会被自己说服，它干脆放弃了示弱与挣扎，畅快淋漓的大笑：“你我都知道，从来不是神明带来的变化，而是变化带来了神明！” “就像死亡从战争中孵化，日月的神明从信徒的祈祷声中诞生。”它带着无尽恶意，像在嘲笑神明的自欺欺人： “而我，我被世界崩毁的裂缝中被唤醒。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同样也在履行职责。” 说到这，它阴恻恻的笑起来。而郁宿珩放在桌上的手轻微卷曲，却没有反驳：“我不否认这点。” 它冷笑一声，可还没等因为占了口头便宜扳回一局，就听郁宿珩毫无起伏的声音继续响起：“所以我才来纠正这个错误，无论如何你必须死。” 「毁灭」：“……” 一句话把试图道德绑架的伪神堵了回来，郁宿珩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什么叫软硬不吃。 在「毁灭」的沉默中收回目光，郁宿珩重新拿起图册。 这本图册是郁宿珩刻意从「恋人公寓」带出来的。如果黎忻在就能认出这就是郁宿珩在副本中一直在看的那本。 第161章 图册属于儿童简笔风格的童话，色彩柔和。可郁宿珩并不在意它的画风，只是看着画册第三页，像是被黑色浓雾包围的蓝灰色发丝的人影，眼底带着刺骨寒意—— 这本图册画的是众神的诞生。 世界从焦土诞生，立于混沌的天地之间；命运从万物灵魂抽丝，却在最初紧闭双目；死亡从无边尸骨中挣脱，将亡灵的骸骨唤醒；月亮自黑夜的阴影中垂眸，指引迷途的前路；天国从至善灵魂的祈求中汇聚，给予灵魂的归途；地狱于恶意的阴影中诞生，轮回之路于彼岸成型；太阳则被挚诚的希望唤醒，澄澈的金色回应向往与寄托。 这本册子用短短几句话精准概括了众神。但比起它是怎么出现的，郁宿珩从这段文字中追溯着过往的记忆，眉头却越皱越紧。 祂们似乎一直忽视了问题。 就连不远处那个石头块都知道，众神带着职责与知识诞生。 无论是死亡，命运还是月亮，它们诞生后天然就知道自己的职责。就算最开始并不够强大，但神明本就立于巅峰，并不存堕亡的威胁。 更何况那时还没有后来的神战与竞争，之前的神明都会提供帮助。因此新神诞生之初，除了职责相关祂们并不受太多束缚，甚至算得上自由。 可只有一位神明例外。 目光落在图册最后站在阳光下的金色身影，直到再次回忆，郁宿珩才察觉这段记忆居然有些模糊。直到他有意冲破束缚，才回忆起那段太阳诞生时的发生的事—— 那时规则不顾所有不解与质疑，亲自将新生的神明交给甚至在未来立场对之立的月亮。 它甚至没有解释太多，只留下一句话： [你需要将祂带到足够强大，足以抵御绝大多数危险那天。在此之前不要让祂离开你的视线] 当再次回忆起这句话，郁宿珩心底浮现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这是一种保护的姿态，就好像大人在潜藏危险的地方，根据某种依据找到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庇护所，并要求幼小的孩子绝不能离开。 那么……是什么让当时的规则认为“外面”不再安全？ 第136章 新纪元（10） 在重新踏入这片过往的土地之前, 郁宿珩已经快记不清这片千百万年前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了，只依稀记得澄澈的海洋与天空。 漫长的岁月中，一切都在改变, 而唯一不变的只有争斗。 同族间的争斗, 种族间的争斗, 无论哪个时代资源都终究有限, 活着永远是唯一的主题。 身为伴随规则诞生的最初神明, 郁宿珩了用近百年的时间才将世界格局重新分割。并将笼罩于大地并蔓延争夺的污染肃清大半。 而更深入的那些无法直接处理，它们如蚀骨之虫附着在世界深处, 强行拔除的结果很可能是四分五裂。 如果要郁宿珩用一种更形象的说法, 那就是整个世界就是个被蛀虫掏空的苹果, 除了切开剥离没了别的办法。 伴随着这个结论出现，郁宿珩在地表的裂缝旁想了几天。最终觉得，把世界拆了重组这种方法还是没什么必要。 而听完郁宿珩这思考了长达半个月后放下屠刀的结论，规则在沉默过后颇为认同。 毕竟为了去除污染把世界连着好不容易活到现在的生命一起炸了重来未免过于超前。 就这样，一场毁灭危机在神明和规则好不容易搜刮出的良心下解除。 居然放弃去除，那剩下的方法就只有镇压。 为了镇压污染，郁宿珩分了一半“心脏”投入最初的裂缝，用它作为「世界」的核心和保护层, 并为世界带来稳定的能量与资源。 半颗心脏抽条发芽, 根系藏于世界底端, 将整个世界内核彻底包裹并交错于残余的污染之中。 而表层的部分，巨大的枯枝交错生长，坚韧透亮的枝杈指向天空, 散发出氤氲的光芒。 至此，「世界」诞生以来的职责全部履行。 在世界枯枝共鸣那刻，郁宿珩能感觉到那种压的人难以喘息的无形束缚在飞快减弱。虽然分离心脏的过程让他失去了大半力量, 可褪去的枷锁却让依旧抬眸注视虚空的神明直接跳过虚弱期，感受到来自灵魂的轻盈。 束缚散去，余下的仅剩「规则」永恒的注视。 之后要做的，就只有维持现状。 在那时郁宿珩几乎不会出现在人群，而是独自在整个世界漫无目的的走走停停。 「命运」在那时已经诞生，但又无缝衔接陷入沉睡，因此祂们之间并有太多交集。 不过大概是神明天生冷漠，又或者对本身就未曾感受过的情绪缺乏共情，因此郁宿珩对独自一人的平静并没感觉到什么孤独和无趣。 这种一成不变的枯燥结束于「死亡」诞生。 新神降临，规则其实早有预告，只不过郁宿珩并没有太关注。直到某天遮蔽天空的阴沉风浪映照在那双看着远方出神的深邃眼底，郁宿珩才在规则的催促下一步踏入那片遍布动物和人类尸骨的山丘。 满地交叠在一起的尸骨让空气充斥着腐烂的血腥味。郁宿珩虚幻的身影出现在高处，注视着自己的身影踏入哀嚎向上的尸骨之中。 身披黑色浓雾的影子就伫立在湿潮且泛着腥气的土中。祂的脸被浓郁的死气遮掩，痛苦挣扎的亡灵将祂一遍又一遍的杀死并复活。可「死亡」像是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连最简单的躲避也没有。 直到察觉到不请自来的客人，祂才远远看向最终在边缘停住脚步的另一位神明，短暂的观察过后，祂点头示意。 这段过往的记忆倒是依旧清晰。 坐在高耸的悬崖之上，郁宿珩注视着下方伸展而出的亡灵和积攒力量的新神，半响之后收回目光。 不是这儿。 得到答案，郁宿珩垂下眼起身，随后朝虚空看了一眼。 他设下的屏障被识破了，规则已经察觉到他进入了过往的记忆。 赶在规则得到目光追赶而来之前，郁宿珩收回目光，一步从落日的余晖踏入深沉的夜色之中。 脚步落地，夜晚刺骨寒意的风瞬息间卷起他的衣衫和发丝。 伴随着嘶吼的狼嚎和数不清混乱而狂暴的气息，郁宿珩若有所感的回头，仰望着数以千计的因不甘而束缚而敌视的族群，以及几乎占据半边天空的璀璨圆月。 丝丝血腥味随着冷意涌入鼻腔，郁宿珩只看了一眼就转身离开，没注意到手腕处交缠的细线正因浓郁的深渊暴动而轻微晃动。 最后在郁宿珩抬脚踏入一间村庄时，一只很小的鲸鱼身影没有像往常一样跃起，反而彻底融入其中。 …… 落地窗前，黎忻垂眸注视着下方源源不断靠近的光亮。 他的脸上难得的没有一丝表情，藏在黑暗的中的影子让他看起来不够真实。 忽然间，垂落的指尖微动。 目光收回，黎忻垂眸看了眼，毫无波澜的黑色瞳孔在此刻染上了一点很轻的惊讶，随后转变为一闪而过的笑。 脚步声在身后传来，劣池的声音响起：“时间差不多。” “知道了。” 随着那一点几不可查的笑意散去，黎忻的嗓音很淡，听不出一丝情绪。 抬脚越过劣池朝等在门外的疯兔子点了下头，他走在最前面穿过走廊，随着最后一扇小门推开，看到了已经亮起灯光的大厅。 “已经来了不少人。” 看着黎忻在第一排边缘坐下，劣池直接汇报情况：“里面有很多名单之外的人。原本发放的邀请函在你散出自己回来的消息后，几经转手，有一些我们查到了去处，少部分没有追踪到来源。” “无所谓。” 黑的的瞳孔映照着灯光，黎忻看着前方高台，脸上又一次挂上随意的笑：“反正马上就要见到了。” 这倒是句实话。离开场还有一个半小时，可黎忻已经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影子。有一些甚至没有派秘书，而是亲自到场。 瞥见这些人进门就四处张望的动作，要说不是别有目的，黎忻宁可把名字倒过来写。 毫无波澜的看着这群人的动作，黎忻没有主动交谈的意思，任由他们拉着工作人员询问自己的位置不成，又被几句话劝回。 更有意思的是，黎忻甚至看到了几个怨都玩家，甚至神裔。 看到远处的那道身影，劣池略微皱眉：“是腐伯爵。” 黎忻同样注意到了那个身影，不过比起腐伯爵刚来人类世界没几天就能拿着邀请函光明正大出入宴会，黎忻更在意他攀上的“高枝”是哪一位。 然而遗憾的是，腐伯爵这次是独自前来，身边只有两个神色呆滞的保镖。看这这俩保镖一副脑子被吃了傻样，黎忻都多余去想为什么他的人类“雇主”会任由一个来历不明，且很危险的投靠者独自参加宴会这事。 “够热闹的。”黎忻意味不明的轻笑。 除了少数下城区几个想来打探消息，或者趁着搏击俱乐部将近倒台想来攀关系的家伙，剩下的全是电视上叫得出名字的上城区商人或富豪。 第162章 视线从那一张张脸上划过，黎忻没再去看，手肘搭在扶手，垂眸等待着真正的“重头戏”登场。 随手翻看着今天的图册，他的目光最终在一页名为“最长寿的小猪科科穿过的衣服”上短暂停留，一时间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表情麻木的看完图册标注的基本简洁，等黎忻确认这东西真的只是一只实验体小猪穿过的迷你衣服后，再看着下方三万起拍价，难得有种自己在把人当傻子耍抢钱的既视感。 “虽然我很理解所有东西都有附加价值。”黎忻挑眉：“但它附加的是不是太多了？” 业务水平被顶头上司质疑，站在一边待命的策划部年轻人顿时忍不住张口反驳：“不不不，老板。这衣服还是棉线钩织的。” 黎忻：“……算是加价点，然后？” “再加上这只最长寿的实验体小猪这个周死去的热度！”穿着大一号西装的年轻人露出了一副让黎忻觉得很有“钱途”的兴奋嘴脸，一点良心的影子都找看到。 “我们做过背调，科科在网络有百万粉丝，他们目前正筹资收集它生前的物品举行葬礼。”他面露自信，兴奋的连说带比划： “这个消息早就被我们投放到他们内部传开。领头的是一个大小姐，已经放出狠话势在必得，这次肯定能用眼泪换钱！” 黎忻：“……” 那你们还挺努力的。 听完当代职场年轻人从营销到策划的卷王日常，黎忻忽然觉得自己原来才是最不务正业的那一个—— 他的员工都在努力准备拍卖。而身为老板，他一会儿却要搞事。 然而还没等黎忻暗自反思，忽然就听到了一阵安静过后，忽然炸起的窃窃私语： “那是……传言居然是真的？” “不过真是那样他们怎么会亲自来？真以为灰鸮好拿捏？” “再怎么样也是下城区的商人而已，没必要把他捧这么高。要是议会下等决心要拿下，面对武器和军队他还不是一样要乖乖投降？” “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谈和还是……” 窃窃私语回荡在空旷的大厅之内，话题中心的几道人影被从外引进来，在所有人好奇的目光中朝最前方走去。 可黎忻依旧坐在那里没有回头，甚至连姿势都没变一下。直到那声温润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是初次见面吧，黎先生。我是最高发言人古知先生的学生兼秘书，您可以叫我程辛。” 直到这时，黎忻看着前方，轻微转动指骨的动作才停下。他仰头看向旁边几人，目光转过一圈后重新落在站在最前方的年轻人身上。 这个人的长相不算出众，但有种不急不缓，不骄不躁的气质，就像一块柔和的玉石。而在他身后的则是一名老人，黎忻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国防部负责人亚尔斯将军。 和两人同行的还有三个，两男一女，全部穿着职业装，默不作声的站在一边。 和程辛对视一瞬，黎忻没有起身，而是朝身边的座椅摊手，目光再次落在开始变换灯光的高台，声音很轻： “请坐吧，既然人已到齐，寒暄的话可以稍等了。” 第137章 新纪元（11） 灯光暗下, 面对黎忻明显下马威的态度，程辛笑了笑却没说什么。 比起亚尔斯将军，很显然他才是这次前往这里的负责人, 毫不在意的带着几人一同坐在。 黎忻全程没有回头, 目光落在场内除氛围灯外, 唯一亮起的高台。 “看来您今天不准备上场。”等待的间隙, 程辛率先打破了僵局：“今晚很多人怕是要失望了。” 听到这话, 黎忻反而笑了：“我倒觉得我上不上场都无所谓，他们只需要我在现场而已。” “况且……”说着, 他双腿交叠靠上椅背, 在身边人询问的目光中真诚回答：“在聚光灯下站久了也没什么意思。” 程辛：“……” 似乎没料到会有这么一个答案, 程辛从幕后走上太的优雅女士身上收回目光，在现场一片哗然中沉默了几秒。 直到拍卖师面不改色进入拍卖流程，他才哑然叹息：“是么，可曾站在灯光下俯视一切的人放弃一切步入交界的阴影，这种落差很难被适应。” “我曾见过很多这样说的人。”程辛侧头看向身边依旧没有展现任何情绪的人，语气里带着遗憾：“可当选择摆在面前，他们都后悔了。” 闻言，黎忻意味不明的笑了。 程辛以为他会说什么, 可他却只是看着高台上显现具体映像的仿真投影, 忽然岔开话题： “第一件拍品上台了, 程先生可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没能得到答案，程辛放在一边的手下意识蜷缩，半响后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高处。 “如果真有喜欢的怎么办, 黎先生有权限留给我？”程辛垂了下眼，半真半假的试探。 伸手接过侍应生送过来的号牌，黎忻随手放在面前的桌上, 悠悠回答：“权限倒是没有，毕竟作为商人还是需要一点素养。” 程辛很轻的眯了下眼，可黎忻像是毫无所察，将笔在牌上随手画下一笔，最终在几人审视的目光中放到程辛的面前。 “有些东西如果铁了心想要就只能去争取，毕竟机会可能只有一次。” 伸手接住号牌，程辛看着牌面上划过的黑色，缓缓闭目：“可我是公职人员，恐怕没有这么大的财力从黎先生手中买下东西。” “是么？” 听到这个回答，黎忻随口应了一句，听着现场不间断的加价声，重新看向高台。 这份拍品是出土于旧世纪的古董。算不上什么珍惜品，但即便如此，价格也已经抬到了一百万。 到了这个价位已经有人开始退出，他们未必无法竞争，只是觉得不值得。 或者说这件物品本身在他们心中已不值得继续投资。 “确实是件劣等品。” 黎忻靠着另一边的椅背忽然出声：“到了七十万其实已经赚了，卖家会很高兴。” 这次没等程辛开口说什么，低沉而有力的声音随着那道沉稳的鹰眼，对上黎忻看过来的目光：“听起来对买家不太公平。” 黎忻轻挑眉头，可亚尔斯只是平静的盯着他，声音很淡：“以你们对它的评估，后续升值的可能有多少？” 一位身居高位的将军，当他审视的看着一个人时，目光带着常人无法忽视的压力。可黎忻并不在意，甚至坦然回答：“几乎为零。” 说完他随手点了点图册，看着老人皱起的眉头叹了口气：“这种工艺品想要升值，要么本身稀有，孤品最好。要么形象多变，可以凑成一套。” 说完他顿了一下，看着老将军脸上的表情，缓缓开口：“可惜它都不是。所以我们只能赶在它们在市场流通之前，将第一件包装，连用词都是‘疑似’唯一。” “所以你们手里还有其他几样？”程辛有点好奇：“那等其他几样在市场流通怎么办？” “不怎么办，这本身就是一场赌博。”伴随着三下落锤，黎忻朝屏幕中的男人扬了扬下巴，毫无在意的笑了：“他在赌这东西就是孤品，所以拍下。” “可他上当了，在你们的操作下落入陷阱。”亚尔斯冷漠开口：“灰鸮，你甚至无法保证‘合作者’的权益？” 惊讶这次从黎忻的眼底闪过。 他终于抬头，正视眼前这个传言中正言厉色的老人。 视线交错，黎忻搭在扶手上的手轻点一瞬，仅仅几秒钟的时间，他眼底的随意散去大半： “可他不是我的合作者，卖家才算。” 收回目光，黎忻重新看向腿上的画册：“我不做没意义的事，只需要将利益最大化，以保证我和我的委托人成为赢家。” “不过……如果想有利于卖家，其实也很简单。” “什么？”程辛忍不住好奇。 “很简单，一个商人都懂的道理。”黎忻淡声回答：“将其余的那些销毁，那么台上那件就只会是唯一。” 程辛瞳孔微缩，目光下意识落在身边人平静的脸上，直到黎忻率先叹息：“可我没这么做。因为这次拍卖后我的卖家依然可以以其他方式将剩余部分出手，尽管金额不会太高，但如果打信息差操作，怎么也能再赚个一百万。” 伴随着漫不经心的笑意，黎忻毫不避讳的向他们解说着一场阴谋。 第二件拍品已经上台，可他们在灯光之外的地方交谈，将一张张无形的牌放上谈判桌。 “我的选择取决于我的合作者是谁。”黎忻重新看向高台，灯光让他的瞳孔染上亮色：“但无论是卖家还是买家，一旦交易达成，我们就都是利益相关者。” “信任永远需要前提。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才是最稳固的关系。” 说着，黎忻重新看向沉默着的亚尔斯将军，最终缓缓勾唇：“所以，决定好是否举牌么？” 第163章 …… 伴随着刺目而神圣的光芒，郁宿珩在灵魂喜悦而悲伤的和声中再次向前，踏入了一座充斥着血色的空城。 「地狱」和「天国」诞生的时间相差无几，可却是完全相反的两面。 诱导，哭嚎，狞笑，崩溃，恶人的低语从每个角落传出，然后融合交织在一起，足以将踏入这里的每个人牢牢捕获。 可郁宿珩对此毫无触动，他无视持续贴近的声音，目光落在远处从人类身体破出的猩红花瓣上。 开膛破肚的黑羊从高台摇摇晃晃的站起，一步一步走向那朵风中摇晃的花前，紧接着一口吃下。 迸溅的鲜红从它的嘴中淌落。罪恶的风浪在此刻席卷，嘈杂的灵魂声音在此刻完全统一，变为了歇斯底里的痛苦哀嚎。 黑羊同样凄厉的嚎叫着，一双眼睛一点点蔓延上和口中一样的猩红，不该属于动物的疯狂情绪从它身上涌现，看得人头皮发麻。 下一秒，一只修长的手从它的脊背破出。 灭顶的痛苦让黑羊一瞬间倒地，可它没有死去，反而拼命挣动着抬头，恐惧的注视着那只伸出的完整胳膊，然后是脖颈锁骨，以及女人美丽而妖艳的脸。 看到这一幕，郁宿珩很轻的皱了下眉。 从「死亡」之后，他其实没有再去看过任何神明的诞生，只听规则罗里吧嗦的复述。 而对于「地狱」，规则并没有提及太多。 因此当真正看到这一幕时，心底浮现的只有一股说不清的诡异。 有什么地方不对…… 下意识想上前一步，可直到这时，郁宿珩才发现，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灵魂碎片已经死死缠住了他的脚踝。 “别走……救救我吧……” “好痛苦，我好恨！” “留下吧，来陪我好不好……” “凭什么是我！你不能走，你该死！” 嘈杂声在此刻彻底炸开，甚至让郁宿珩恍惚一瞬。 虽然仅仅只有一秒不到的瞬间，可却让他的目光却猛然凌厉。 他感觉到了。 那是…… 那个是…… 身穿红裙的优雅女人从血色中走出，祂的眼底带着近乎陶醉的愉悦。 奄奄一息的黑羊恐惧的看着身边黑红的影子，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只修长的手摸上它的头顶。 “做的真好。”祂的声音轻柔却没有一丝神性，眼底充斥着不正常的欲念与疯狂。 “起来吧，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仆从了。” 伴随着这句话，黑羊居然奇迹般的拖着几乎被分为两半的身躯颤颤巍巍的站起，蓬松的头顶轻蹭着祂的手心。 神明对此毫无表示，祂注视着朝自己身边靠近的，痛苦着祈求救赎的灵魂，却享受般闭上双眼，就好像耳边响起的是什么音律动听的交响乐。 半响之后，祂忽然感受到什么般差异的看向某个方向，可那一闪而过的气息已经消失，让祂捕捉不到分毫。 在祂没来得及注意的地方，郁宿珩在规则的目光中隐匿了身形。 无视规则严肃警告的目光，郁宿珩看着地面上残余的花朵根系，缓缓闭目： “这就是你着急把「太阳」送走的原因？” 规则没有回答，选择了沉默。 而郁宿珩也不用它回答。 「地狱」被“污染”了。郁宿珩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这个答案惊讶。 地狱之花从污染中绽放，可祂却依旧是神明，是和「天国」相对的另一块拼图。 等当时的规则察觉到不对时，错误已经产生，并且无法修正，只能选择及时止损。 而在此刻，郁宿珩终于察觉到了那块的石头块身上的气息来源。 那是污染的其中一部分，它象征着「毁灭」的开端。 第138章 新纪元（12） 整场拍卖流程已经过半, 就像黎忻所说，他确实没有露面的意思。 现场这些奔着打探消息来的人的时不时的探头看向前排角落，抓心挠肝的想知道那些人到底在说什么, 居然这么久还没谈崩？ 谈崩明显是不现实。 几个各怀鬼胎的人凑在一起, 在初步试探结束后反而安静下来, 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这场拍卖上。 于是, 网红猪科科的衣服就这么在万众瞩目下由虚拟投影成像。 粉黄配色的针织衫看的一众平均年轻在三十五岁往上的富豪们面面相觑。 虽然预告不是没看, 但当这玩意真正出现在台上，还是让他们不禁怀疑「灰鸮」失踪一趟, 把审美连着眼光一起扔了。 就连亚尔斯、程辛以及坐在两人身后的秘书及保镖都面色复杂起来。 感受到身边欲言又止的注视, 黎忻伸手按上垂落回神的眼眸, 敛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凝重。 “三万起步……”程辛看着底价，嘴角忍不住抽搐：“我知道这只实验猪，但就它本身的实验价值也够不上三万。因为它根本没有实验价值，爆火后就留给新闻部圈钱了。” “年轻人喜好未必不好。”黎忻微笑：“况且定多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人为此买单。” 亚尔斯将军已经放弃说话了，但从表情来看，他明显不相信真有傻瓜为此掏钱。 但很显然，他还是低估了这帮有钱人的闲心。 有三个人参与的此次竞价, 黎忻看了眼, 发现里面不光有早早被钓鱼执法的自媒体行业的大小姐, 还有两个家里有孩子的老家伙。 目光扫过腐伯爵脸上，他正在面无表情的盯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没想到他能安安分分的坐到现在。 很轻的眯了下眼, 在被发现之前，黎忻收回目光。 不过就算如此，时间也差不多了。 拇指大的黑色鲸鱼从黎忻手背很轻的扇了下尾巴, 他垂眸注视着一闪而过的黑点，回忆着刚刚跟着郁宿珩看到的那段过往。 「地狱」被污染影响，这倒是出乎意料。 皱了下眉，黎忻重新回忆在怨都和「血鬼」的那次见面，眼底带着思索。 可还没等他细想，一道细微的声音便吸引了黎忻的注意。 一瞬间，他的目光骤然清明，不着痕迹的注意着身后某个位置。 那里有两个玩家，应该还是排名靠前的玩家。 在此之前他们一直将自己隐藏的很好，和普通人一样专心致志的将注意力集中在这场拍卖，就连一直注意着现场情况的黎忻都没能立刻锁定他们的位置。 可就在刚刚，他们有了动作。 随手端起杯子，黎忻朝身边不明所以但也下意识举杯的程辛开口：“程先生对打架有什么心得么？” 闻言，程辛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短暂的对视过后，无奈的叹了口气：“恐怕不行。” “这样……”黎忻笑了下，手中的酒杯却没碰上程辛的杯子，而是随着松手的动作狠狠砸在地上。 “砰！”的一声脆响在空旷的房间内回响，瞬间吸引了全场目光。而同一时间，两道身影从右后方弹起朝黎忻飞速冲来。 机械的喀嚓声响起，其中一个人忽然消失，紧接着一个呼吸间闪现到黎忻面前。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场上一时混乱，在惊呼和嘈杂之后，这些大人物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却不是离开，而是一眨不眨的看着这场袭击的中心。 一看就有几斤重的机械手臂毫不犹豫的直接砸下，程辛眼底闪过惊讶，可还没等他出声，金属手臂已经撞上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黎忻身前的屏障之上。 两者撞击带来刺耳的轰鸣，程辛下意识后退几步，目光和依旧坐在原地眼都没眨一下的黎忻对上。 一个人影此时从黑暗中走出，拦在了黎忻身前不远处。紧接着程辛听到了黎忻冰冷的质问：“程先生，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 手指无意识蜷起，程辛看了他片刻，紧接着转头看向已经站在自己身后的亚尔斯。可他却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两人身上，而是注视着两人身后，一直安静扮演“秘书”的年轻男人。 下一刻，浓郁的血腥味传来。 腐烂的味道如尸潮般涌起，腐烂的绿色飞速蔓延，将整个拍卖场纳入其中。 “这是什么，救命！？” 感受到脚下的蠕动和生理性的窒息，恐慌终于在这些人中发散。这种程度的冲击已经完全超出了这些养尊处优的普通人，个别有隐形疾病的人差点直接晕厥。 “劝各位不要轻举妄动。” 赶在有人克制不住想要起身逃离之前，脸上重新溃烂的腐伯爵带着恶意一字一顿：“我没准备动你们，这么做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坐在椅子上乖乖等到一切结束，我承诺你们能完好无损的离开。但如果不听话……”腐伯爵环视着一张张因愤怒和恐惧而苍白的脸，期待的意味不加掩饰： “你们可以试试。” 没人敢动了，他们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半张脸腐烂的男人，可骨子里自认为高人一等的高傲依然让一些人色厉内茬的叫道：“你是异能者！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么！？” 第164章 有人开头，第二个人很快接上：“你如果要钱我可以给你！放我们离开 不然等事情闹大你不会有好下场！” 接二连三的声讨声在人群中炸开，听到声音，依旧坐在原地，看着两名玩家和异能者保镖颤抖在一起的黎忻轻啧一声，惊叹于这帮人的找死能力。 要是之前这些人全死了他都懒得眨一下眼，不过目前还真不好让他们出事。 目光落在人群中的某处，黎忻打在腿上的手很轻的动了一下，一枚很小的黑色光点悄无声息的飘了出去。 另一边，腐伯爵阴沉着看着面前一张张自以为是的脸，早已厌烦的杀意毫不掩饰。 终于在其中一个人试图用权力强压时，一直腐尸随着腐伯爵的动作破土而出，腐烂的利爪朝瞳孔紧缩的男人的咽喉刺去。 “啊！！” 有人惊叫着捂住嘴，可预想中的血腥画面却并没有出现。 一根金属拐杖死死抵住了腐尸向前的手，孤魂脸色涨红，拼了命才把不知道吃什么这么大力气的鬼玩意戳出去大半。 “靠，别光坐着不动！”孤魂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挺住，中途无视他爹惊恐的眼神，朝另一边被介绍为“多年好友”的鬼井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想办法，要是再来只我可拦不住！” “我也不想，关键这玩意不是幻境！”鬼井拽着头发：“劳资一个辅助，我拿什么拦！？” 孤魂炸了：“我还连辅助都不是呢！你难道指望我预判它的走位么！？” 话是这么说，但就在下一刻，一股寒意让孤魂头皮发麻，他几乎一瞬间松手，将手下死里逃生现在浑身僵住的胖子一把扯开。 失去束缚，两只腐尸一起朝孤魂扑了过来。 见状，鬼井毫不犹豫扔出一个一次性道具拦在孤魂面前，将两只腐尸强行震退。 看着两人挣扎的狼狈画面，腐伯爵冷笑一声：“找死！” 又是三只腐尸从涌动的腐烂中走出，在一片尖叫声中朝几人逼近。 一对一就已经够费劲了，一对五还玩个屁！孤魂咬了咬牙，可还没等说什么，一道声音从身后飞速袭来，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将第一只腐尸的脖颈瞬间斩断。 旋转的金属打了个弯重新返回，落入一只手中。 层叠的裙摆出现在孤魂的视线中，一声谢还没出口，就看见了小魔女那张嬉笑的脸。 孤魂：“……” 一口气松到一半又生生堵了回来，孤魂简直要当场抓狂：“我靠，你怎么在这！？” 这特么跟前有狼后有虎有什么区别！？ 朝一脸崩溃的孤魂轻蔑一笑，这位小姑奶奶懒得搭理他，对上腐伯爵带着杀意的眼神后，朝面前翻涌的尸潮直接冲了过去： “废物就滚一边去，死了不负责！” 朝远处瞥了眼，黎忻就确认那边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跟白巫接人明显是个正确决定，小魔女虽然解决不掉腐伯爵，但拖时间估计没什么问题。 至于这边…… “你要造反么！？” 皱眉看着站起的“秘书”，程辛沉下脸厉声呵斥：“老师的命令只是打探消息，没让我们撕破脸！” 闻言，“秘书”不但毫不反思，甚至冷笑出声，像是在嘲笑他的天真：“别开玩笑了，连这都看不出来，怪不得当牛做马到现在还没个正经职务。” 程辛快把眉头拧成一团：“你什么意思？” “说你蠢透了。”说这话时，“秘书”越过他，死死盯着黎忻那双依然毫无波澜的眼睛，边走边伸手将脸上的伪装一把扯下，带着杀意的声音一字一顿： “真是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红棋。”黎忻漫不经心的笑了，直到此时他依旧没有起身，任由他一步步靠近，最终在拦截的透明屏障前站定。 “在公共场合遭遇刺杀，看来灰鸮对下城区的掌控力并没有想象中强。”红棋语气讥讽：“在场这么多上城区经济的中流砥柱，一旦出事，你担得起责任么？” 两人对这场刺杀心知肚明，可黎忻一点辩驳的意思都没有，懒洋洋的笑着：“所以？” “那些富豪确实力挺你。”红棋居高临下：“我们不会动你，但现在的局势你也看到了，下城区很危险，所以……” “比起混乱的下城区，上城区明显更合适保证你的安全。”红棋露出一个笑容： “所以，灰鸮先生，麻烦跟我们走吧。” 第139章 新纪元（13） “让我跟你们走？” 黎忻像是听到什么笑话, 连眼睛都弯起轻微的弧度。 趁着这个间隙，劣池已经站在了不远处。 他没有参与那边的争斗，只盯住全场, 确保不会有人轻举妄动。 看着黎忻毫无掩饰戏谑的笑容, 红棋死死盯着他：“你根本没有能力掌控局势。可以猜猜看, 一旦今天受邀来的这些人死掉那么一个两个, 你觉得这些把命看的比什么都重的人还会支持你？” 程辛皱了下眉头, 但他没再说什么。 这次到来虽然名义上由他主导，但毫无疑问, 比起他一个越发不被放在眼里的“学生”, 那个人最信任的依然是军部。 换句话说, 是亚尔斯。 可现在红棋公然挑衅，现场的刺杀和将他们困住的异能者明眼人都能看出和他有关，但亚尔斯却没有制止的意思，甚至可以说默许了他的举动。 意识到这一点，程辛明白他不能再插手了。 古知根本没有放弃下城区，只不过他们不愿直接和这些和灰鸮利益挂钩的商人撕破脸，需要一个动手的理由。 而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让这些富豪们意识到站队灰鸮所面临的利益和风险并不对等。 毕竟赚再多钱也得有命花。 敛去眼底的神色，程辛一步步后退, 撤出了危险范围。 怪不得会把红棋按进队伍里。他闭了下眼, 垂着眼站在了亚尔斯身后。 没人理会他的动作, 红棋警惕的看着连表情都没怎么变化的黎忻。 明明是几乎无法被翻盘的局面，可他却依然无法判断这个人到底是在强撑面子，还是寻找机会。 “别挣扎了。”红棋压抑着杀意开口：“认清现实还可以挽救你在上城区圈子里的名誉, 可要是真因为你死了什么人……” 他没再说下去，威胁的意味甚至不加掩饰。 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终于有了动作，听完这个说辞, 黎忻笑着垂眸起身：“有几个本身不就是你们找来送死的？和我配不配合没什么关系吧。” 听到这话，红棋垂在身边的手不自觉的握紧，眼神不由自主落在剩余两个人身上。 “我就说为什么有些邀请函去向不明。”随意拍了下手，黎忻忍不住叹气：“你们还真是下了血本啊，找来这么些不上不下，但死了还挺麻烦的家伙。” 收回目光，虽然没料到他能识破这点，但对红棋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不愧是被神明选中的人。”红棋语带讥讽：“但就算知道又怎样，到了现在，你觉得自己能做什么？” 没直接回答他的话，黎忻的目光从某处收回，倒是没反驳这点：“是不太好做。” 红棋冷笑出声，可黎忻依然没搭话。发丝遮住他半张脸，像在思考着什么。 一直沉默看着的亚尔斯终于开口：“你在等什么？” 充满压迫感的嗓音被隐藏在淡漠的语气下，黎忻侧目对上那双灰色的眼睛片刻，随后很轻的眯了下眼。 “没什么，只是觉得奇怪。” 说这话时，他依旧回视这位年老将军的眼睛，语气微顿：“就好像……缺了点什么。” 可他没能从亚尔斯毫无波澜的眼中看出丝毫，直到对方转向远处被逼退的三人。 “你的决定？”他问。 看了他片刻，黎忻重新恢复了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态度：“可以啊，” 得到答案，红棋脸上带上了扳回一局的不屑和讥讽，可还没等他出言嘲讽，就听黎忻不紧不慢补充： “反正上城区还有之前安排给我的住所，也不用你们另找地方了。” 说到一半，他想起什么般唔了一声，朝站在后方的程辛询问：“太久没住了，你们有定期清洁吧。” 红棋：“……” 程辛：“……” 这话一出，剑拔弩张的氛围一时间难以维持。 黎忻此时的反应不像在被人威胁，反而像准备出门度假的少爷在询问度假地住所的舒适情况。 红棋脸黑如锅底，而程辛则艰难的揉了揉额角，虚弱解释道：“私人住所我们不太好定期清理。但是……” 程辛顿了一下，和恰巧回头的亚尔斯对上视线后重新看向黎忻，颇为遗憾的睁眼说瞎话：“既然是保护，那么最安全的地方还是在中心城。” 对上黎忻似笑非笑的表情，他面色不改色的向少爷推销，活像个冲业绩的中介： 第165章 “中心城二十四层往上都是平层住所，每天定期清理，楼内什么都有，不限制自由，而且按铃就有人上门清理。” 黎忻抬了下眼：“不限制自由？” 程辛面不改色：“一定范围内的自由。” 短暂的对视过后，黎忻意味不明的笑了，居然就这么放过了这个话题，将手里的东西扔给劣池：“带给祁微诺。” 下意识接住，劣池皱眉抬头。 “这里的事扔给他，他处理不了的就电子传送给我。”随口说完，黎忻后知后觉的转头确认：“电子设备应该不至于没收吧，收了的话你们可能就要做好监控里什么都看不到的准备了。” 阴谋阳谋短短几句话全被晾在明面，比蓄水池里的水还透明。 对此程辛只能假笑：“……当然不，毕竟只是保护而已。”他把保护两个字咬的极重，拒不承认是监禁。 对于这种嘴硬到最后的说辞，黎忻倒是无所谓。 侧头看了眼那群看热闹不成差点把自己搭进来的家伙，黎忻眼底倒是没什么同情。 不过上城区这次来的目的已经达成，古知那个老家伙又不是孤注一掷的疯子。既然自己没有抵抗他就不可能再选择杀人这种明显留有后患的方案，因此只能遗憾的恭喜这些人又能捡回一条命。 “差不多就停手吧。”黎忻叹了口气：“不然我担心明天的新闻会变成上城区为达目的草芥人命。”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心里堵着一口气，什么叫赢得毫无成就感，红棋算是体会到了。 但就算再憋屈，现阶段他们也根本不敢随便动黎忻。 下城区根本不可控，一旦黎忻出事或者逼急做些什么，局势将会难以控制。 既然有更保险的方案，古知不准备冒险。 随着红棋挥手的动作，被棋子控制的几人收手退下，而腐伯爵在收束异能时被疯兔子拼命捅了一刀，却也不得不停手。 离开之前，黎忻最后回头朝劣池开口：“你留在这盯着祁微诺，不然我担心他缩在厨房吊死。” 劣池：“……” 虽然是麻烦的时候，可听到黎忻的说法，他第一反应居然是：那家伙真的干得出来！ “对了，过几天再去趟下面。”将一张黑色卡片丢到他手里：“之前答应资助那个老东西，你去看看随便给点。” 说完，黎忻直接越过劣池走在最前方，程辛和亚尔斯落后他半步，至于憋了一肚子气的红棋和另外两名秘书则落在了最后。 死里逃生的众人还没喘口气就看到了几人离开的一幕，可此时他们居然没能燃起一丝拦住问问的意思，就这么目送几人离开。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黎忻伸手接住，看着浑浊的水珠顺着手心滑下。 刺目的光芒在雨中闪过，哪怕宣称完全静音的磁力引擎也带起了声响。 车门被拉开，紧接着一把伞举到他的头顶。 就像程辛所说，他真的像是被邀请前往上城区的客人，而非囚犯。 尽管真相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这辆车上除了司机和他就只有另一个坐在副驾的秘书和后座另一面的程辛。 雨滴砸在车上发出哒哒的细微声响，车内的氛围不算紧绷，但谁也没有交谈。 侧头注视着夜色下的雨幕，黎忻缓缓闭目，敛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第140章 新纪元（15） 雨夜中, 一辆外表看着普通的车在上城区接连被无数关卡放行，畅通无阻的步入上城区中心。 一直到最后内部区光幕检测到通行证缺失，这辆车才终于彻底停下。 值班人员的影像在车中呈现, 程辛展示出自己的特殊通行证, 按照流程报备：“下城区客人。申请了中心大厦入驻许可, 由最高发言人先生确认。” “收到, 已确认特殊流程合规。”工作人员熟练的操作界面, 在最后将大厦三维平面展示在两人面前。 “中心大厦入驻申请已确认。鉴于特殊性，系统规划入驻最佳楼层为126, 是否需要人工调整？” “0126？”程辛很轻的愣了一下, 随后面色古怪的对上黎忻随意看过来的目光。 挑了下眉, 黎忻放下撑着窗边的手随口问：“怎么？” 这有点不好解释，但程辛犹豫了一下还是委婉回答：“126层的……隔音效果非常好” 说完程辛自己都觉得头疼。 重点监视区，历来都是政权争斗结束后想杀又不好杀的那群人的养老地。没有特殊通行证根本连电梯按钮都找不到，隔音效果能不好吗？ 仅仅一句暗示黎忻就明白的差不多了，不过倒是也不怎么出乎意料。 目光落在副驾座椅的椅背，黎忻叹了口气：“还有好消息么？” “有。”程辛此时的表情更像一个领导不做人而导致面临欺骗客户的中介了： “环境优美，采光良好，设备齐全, 而且独享一整层。” 黎忻抬了下眼：“……那还挺荣幸的。” 程辛无言以对, 但事实上这个决定根本不容更改。 一个异能危险的下城区的实际掌控者, 这种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如果不被层层监管，估计整个上城区知情者晚上都睡不好觉。 黎忻很清楚这一点，因此直接替程辛说了答案：“可以。” “好的, 确认楼层s0126，面部识别已完成，直属通道所属级别：最高, 特殊身份权限通道已开启。” “请于s4通道前往。” 伴随着机械音清冷的声线和“滴”的一声，程辛收回手中的权限卡，机械闸门同时打开。 这次司机没再减速，平稳开向前方像是要插入云霄的高耸大厦。 透过窗外阴沉的雨夜，黎忻抬眸注视着那栋被金属外壳包裹，没有任何光亮的漆黑大厦。 似乎察觉到他观察的目光，程辛开口解释：“这栋大楼有最高安全级别，外围由技术部研发，不会展现出内部状态。所以你现在看到的只是光膜设定的外在形象。” “所以事实是你们也在通宵加班？”像是听不出他话里的警示，黎忻还有心情调侃一句。 “是啊。”程辛苦笑：“高级打工人也是打工人。” 速度减缓，玻璃车窗却升起了一片黑暗，将车外的景象完全遮挡。 黎忻垂下眼什么都没说，直到十几分钟后停稳，在车门被人向外拉开后坦然起身。 这里是一条长廊，灯光有些刺眼，黎忻没有观察的意思只是平静的站在原地等待。 “怎么不按电梯？” 这么说着，程辛伸手按下电梯，看着就这么干站在一边的女秘书皱眉：“亚尔斯将军没带你来过？” 听到这声斥责，女秘书垂下头：“抱歉，是我走神了。” 电梯很快下落，程辛没再没跟她计较什么，倒是黎忻的目光在长发遮住半张脸的女人身上短暂停留，但很快收回目光跟在程辛身后走入电梯。 这明显是部特殊电梯，里面没有任何按键。 在电梯门闭合那刻，黎忻能明显感觉到光线扫描，紧接着机械音响起：“检测到特殊权限，权限开启直达楼层为b4至s0126，请确认前往楼层。” “s0126。” “已确认声纹，直达楼层为s0126，将在三十秒内抵达。” 系统音消失，感受着电梯的轻微晃动，黎忻仰头看向电梯角落，又很快垂眸看着金属反光中自己的影像。 直到电梯门彻底打开，三人都没有说话。 “到了。” 率先踏出电梯，程辛朝女秘书淡淡开口：“里面属于机密区域，你留在这儿。” 说完他没有等待回复的意思，等黎忻走出后将权限卡朝模糊的光幕划下。 三分钟后，黎忻已经坐在了客厅近五米的沙发里，看着这位最高发言人的秘书及学生一边划动光屏一遍叹气。 光幕闭合，这里就已经成为了完全封闭的空间，连落地窗都是特制材料构成，除非一瞬间的单点冲击，否则没任何可能冲破。 查看一圈，黎忻最后的结论为： “你确定这地方弄出来是为了关人，而不是储藏机密武器？” 闻言，程辛叹气：“确定，不过它用来关的不只是那些权力斗争的失败者，还有异能者。” “能入驻这里的还有一些实验体级别的高危险性异能者，我们一般称为‘行走的炸弹’。”光屏停留，程辛看着手中的界面，将两个按钮一同点开，抬头确认着什么。 落在身上如影随形的窥探在此刻消失，但一股无形的压制迅速涌现。 这一刻黎忻能清晰感觉到身体骤然沉重的，围绕着核心的巨鲸被惊动的下意识想挣扎，却被黎忻强行按下。 待波动趋于平稳，已经是三分钟后。 深渊巨鲸在黎忻和外来的压制下陷入沉眠。黎忻试着抬了下手，细微的黑色光点刚刚涌现就消散在空中。 第166章 这种感觉和力量枯竭时很像，身体的各项机能都被压制到了普通人范围。 不怎么舒适，但时候后还在接受范围之内。 “还好么？这东西必须开。” 失去监视，程辛身上的那种温良的气质散去大半，皱着眉正色下来：“之后我还会开启检测系统，在那之后最好连试探都不要，一旦开启攻击模式将会在整栋大楼发出警报。” 黎忻对此不置可否，绕过了这个话题： “你的权限能关闭监管系统？” “能，但也很冒险。”程辛回答：“五分钟是极限，我长话短说。” 黎忻没打断，示意他继续。 “这栋大楼b4层到b1层都属于科技部，能源部总部不在这里，但a56到a58存放了部分样品和实验资料备份，而更机密的一些资料就属在s098以上了。” “这几天池居说你想要古知的资料。”见黎忻没有否认，程辛思考片刻后继续说了下去：“那些东西都存放在s0142，我的权限没办法不留任何痕迹的进去，需要机会。” 料到这事不会这么简单，黎忻眯了下眼：“从能源部能下手么？” 程辛摇头：“我去找过，能源部是有一部分数据，但也只能证明他们研发出了那个东西。” “真正的隐患古知不会留在那。上一任能源部负责人因为脑梗死亡，就已经将能源部的秘密带进坟墓。” 默认了他的说法，黎忻转移了话题：“东西找到了么？” 将一枚玻璃球一样的黑色东西放在桌上，程辛揉了揉太阳穴：“不只那台电梯，这栋大楼整个都很敏感，算是科技部的巅峰作品，一开始他们根本没想着要给人突破的机会，所以现在也只能搞出这么个东西。” “这东西能做到什么程度？”黎忻拿起看了眼，有点不太信任。 “卡bug，说白了就是干扰信号。房间的光屏好说，但重点是那台电梯。”程辛皱着眉头：“它只能让你能没有权限卡也能留在电梯，但没有声纹就无法抵达对应楼层。” “但科技部目前只能干扰到这种程度，再进一步的话很容易触发底层警报。” 差不多清楚这东西能做到的程度，黎忻倒是接受良好：“知道了。” 看他的反应，程辛就知道问题不大了，旋即感叹一句：“有异能还是方便啊。” 黎忻并没有接这句话，将东西放进口袋后侧头看向模糊的光幕边缘，忽然开口： “古知不够信任你。” “事实上除了支持他上位的亚尔斯，他不信任任何人。” 程辛叹息着回答：“我还算好的，毕竟我‘软弱’。” 提到亚尔斯，黎忻回忆着他全程展现出的态度，眼底带着思索。 他有一个猜测，但想要验证，现在能做的也仅有等待。 没有说什么，黎忻转而看向已经看不到的电梯位置，忽然开口： “那个秘书你最好小心一点。” 没料到他会提到那个人，程辛愣了一下后皱紧了眉头：“那是亚尔斯的人，我以为她上车的目的是为了监视你我的状态。” “没那么简单。”黎忻淡声开口：“红棋清楚知道我的异能很危险，却依然按照你们的安排没有跟上车，你以为是什么原因？” 程辛瞳孔微缩：“你是说……” 可还没等他确认，定时结束，房间中的监管系统重新开启。 剩下的话卡在胸口，程辛脸色不太好看。 该说的都说了，黎忻没有露出一点异样，漠然的下了逐客令： “替我向最高发言人先生问好，程先生请回吧。” 第141章 新纪元（16） 枯木下, 闭合的眼睛缓缓睁开。 仅仅半天时间，浓郁的污染就已经抓住机会开始蔓延。 不过可惜的是，「世界」的结界除非被彻底冲破, 否则不会放出一点破绽。 冰冷的眼睛落在枯木中心的一点, 在确认那枚石头在试图强行脱离的那刻, 难以抵挡的压迫感在刹那间席卷开来, 将好不容易聚集的暗色强行冲破。 “世界！” 两股力量相撞, 局势没有悬念的直接调转。 郁宿珩在愤怒的咆哮声中平静起身，汹涌的力量势如破竹, 将污染的残余尽数压回。 风浪平息, 郁宿珩没有靠近。 从过往中寻到的真相过于骇人, 哪怕是他也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只不过事情已经发生，错误早已无法追溯，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想办法处理。 回身注视着远方几乎融于夜色的高耸建筑，下意识追寻的的感官这一次却没有立刻捕捉到黎忻的位置。 他的力量被压制了。 这个答案让郁宿珩轻皱眉头。 难得犹豫了一瞬，可他还是伸手碰上那只虚幻的眼睛。借着自身的连接，再次睁眼，郁宿珩看到了一片能量混乱的波动。 一眼就能看出是人类科技的产物，它似乎具有屏蔽和隐藏的特性, 甚至一定程度弱化了目光。 只不过在郁宿珩看来, 这点特性脆弱的像纸, 唯一的威胁是担心一个不注意给戳破了。 房间内，黎忻已经完全熟悉这栋“高级监狱”的各项设备，此时划动虚拟光屏, 百无聊赖的点开了一条上城区前几天发布置顶的全城通知。 发布部门为国家安全部以及下属治安部。 [近期大量外来异能者干扰全城秩序，已有伤亡产生。 治安部决定加大巡视力度并全城驻守，提醒居民非必要尽量减少外出。 如发现异能者请向相关部门汇报。] 目光落在最后近万条的评论上, 向下滑动可以看到许多人不满的呼声，并声讨中心城政府并不作为。 里面还掺杂着一些远距离拍摄的模糊照片，最近的一张是两个人影打斗的画面。 黎忻手指微顿，紧接着随着两指放大的动作，其他板块消失，只留下这张照片放大并自动向后拉开距离。 交织在两人身边的异能，其中一个不出意外和雷电相关，至于另一个…… 视线落在空中散落的光点上，黎忻很轻的眯了下眼。 刚想再次扩大看看细节，忽然间，他清晰感觉到了一道注视。 理智在告诉他不可能，可手已经下意识摸上耳边微冷的耳坠。 那人熟悉的温度代替了这枚宝石本身的温润，最初的惊讶过后，黎忻垂眸很轻的笑了： “这里还真有点无聊。” 他说着从沙发起身，一直走到落地窗边。 跟随者他的动作，郁宿珩看到天边的暗色在渐渐退去，只留下一层扩散的光晕。 “大概还有一段时间，不过……也不远了。”听到身后没有关闭的页面传来特殊通知特有的滴滴声，黎忻垂眸敛去眼底的一丝笑意： “就这么看着我吧，别移开视线。” …… 之后的半个月，没有任何人前来打扰。 这些人极惶惶的把他带来，既没有主动来套话，也没有软硬并施威逼利诱，除了房间里遍布的监视器，这群人表现得真好像找地方给他养老的。 对此黎忻也不着急，甚至可以说适应良好。 通讯提示音响起，黎忻划动新闻页面的手微顿，在看到显示屏是“祁微诺”三个字后，想都没想的直接挂断。 这么做不是没有道理。 自从又一次被迫“上位”接手下城区的烂摊子后，祁微诺在厨房上吊不成，目前怨气重的像鬼。这周黎忻已经接到了两通对方破防大骂的通讯，因此黎忻吸取教训，不准备接第三通。 接连的两通通讯都被拒接，黎忻以为那边会放弃，可第三通电话紧随其后，只不过显示的名字已经换成了劣池。 这次黎忻没再拒接，顺手开启私人模式。 方正的显示屏出现在面前，画面中是祁微诺面无表情的脸，颇有种平静的疯感。 “什么事？”黎忻全然忽视对方谴责的目光，表情坦然的一点心虚都没有。 “劣池从你说的那个镇子带回的东西我检验过了。”知道不可能从无良老板那获得一丝宽慰，祁微诺语气毫无起伏： “确实是精神毒素的一种，代号为vx016。它没有什么致幻效果，特性是放大情绪。这东西在市面上没有流通，也属于科学院内部制品。” 唔了一声，黎忻问道：“它和之前提到的那个有什么关联？” “不好说，vx013属于科学院封存的机密项目，必须层层申请才能使用。”祁微诺回答：“很明显，就算我当初是个天才也才24岁，这种国家级别的实验以我的资历只配打下手。” “所以你确实见过？”黎忻没被含糊过去，直接抓住重点。 祁微诺：“……” 看着屏幕里一瞬间更冷漠了的脸，黎忻挑了眉还真惊讶了：“哦……看你的表情是能复原了？” 这句出口，祁微诺的表情也不冷漠了，直接开始扭曲，活像要咬人。 第167章 听着屏幕里传来的磨牙声，黎忻面不改色的微笑，张口就画了个大饼：“别激动，一点复原实验用不了你多少时间。吃苦一阵子而已，想想结束后你的美食品鉴会和高端餐厅。” 一道很轻的，“叮”的一声落入耳中。 黎忻侧了下头，紧接着轻飘飘丢下一句“加油”，挂了电话后带着半真半假的惊讶，看着走进的白发老人。 亚尔斯是一个人来的。 审视的目光一触及放，黎忻起身走向餐桌，声音里听不出多少尊重：“坐吧将军。这里没有会客室，只能将就点了。” 没有纠结他的态度，亚尔斯拉开椅子坐在对面：“我会提议的。” 没接这句话，黎忻清楚和他打太极没任何意义，张口就直奔主题：“来找我是上面那位有什么事？” 然而这次他还是没料想到这个面瘫老头的直接，亚尔斯看着他，低沉的声音直接扔下一记惊雷： “不，是因为「地狱」的那位神裔。” 端起茶杯的手徒然顿住，黎忻看着杯中晃动的水纹，眯了下眼后面露疑惑的笑了：“没想到您还是位异教徒？” 可亚尔斯并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哪怕苍老也依然线条锋利的脸上毫无波澜：“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如果这都猜不到我们的对话也没必要继续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黎忻放下茶杯，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容：“您的秘书看起来告诉了你不少东西。” “在很早之前找到我们提出合作时，她主动表明了身份。”亚尔斯隐去部分细节：“对她们来说，这个身份好像非常尊贵。” “所以？”黎忻反问：“您来找我的目的不会就是向我透露一个身份吧？” “不。” 亚尔斯皱了下眉，充满压迫感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个危险的年轻人身上，虽然依然不认同某个人的决定，却终究开口： “你说希望有个更聪明的人和你对话。” 察觉到黎忻带着审视投来的目光，亚尔斯盯着他，想要将他看透： “我想我有这个资格。” 第142章 新纪元（17） 后靠上椅背, 黎忻脸上挂着一点不解的笑意，却没有立刻回答亚尔斯的话。 沉默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最终是亚尔斯率先看向高处的监视器, 反手将一样东西扔到黎忻面前。 轻薄的卡片贴着桌面划过, 在即将飞出边缘时被黎忻伸手按住。 仅仅一眼黎忻就确认这是亚尔斯的特殊通行证。 确认卡片上银色的高塔logo没有问题, 黎忻一句也没问的抬了下眼, 卡片在手里转了半圈, 紧接着朝空中某处一划，房间内的监控系统在下一刻全部关闭。 平静看着他做完这些, 亚尔斯终于淡淡开口：“这算我的诚意。在我离开这间房间之前你有权利控制屋内的异能调控装置, 一旦有异常你可以立刻动手。” 听着这话, 黎忻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您这是太自信了还是太信任我了？说不定有了这东西后我能做到的比你想象中要多。” 然而亚尔斯不但没有被吓到甚至冷笑出声：“如果真是这样那整个下城区就会和你一起毁灭。” “你在那个名叫‘愿望之都’的地方获得力量后却没选择强攻不就是因为这个？” 轻挑眉头，黎忻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什么：“看来有人试过了，什么结果？” “被中心系统‘蛋壳’一击烧成了灰。” 亚尔斯平铺直叙：“七个人没有活口，连审问的机会都没留下。” 对于这个结果，黎忻遗憾之余一点也不意外： “不愧压榨了这么多异能者，效果显著啊。” 卡片轻敲桌面，思索过后，黎忻忽然看向天花板方向：“这里有多少？” 虽然没有点明, 但亚尔斯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三个。”他回答：“其中一个是上次政权斗争的落败者, 身份有点敏感所以放在这养老。至于其他两个已经被榨干, 你用不了。” 听到这，黎忻忽然抬了下眼。 那就怪不得古知选了红棋。 失去了伪神的直接帮助，红棋虽然异能一般, 脑子也一般。但到底是半个神裔的后代，就算没用了也算个备用能源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有比没有强。 想到这, 黎忻脸上带着明晃晃的嘲弄。 不知是笑古知艺高人胆大，还是红棋一个神裔失了靠山即将被最看不起的人类榨干所有价值。 “这整栋大楼都被‘蛋壳’保护，古知清楚局势，就算偶尔离开身边也会跟着两个特殊异能者或者科研部的异能干扰器。”亚尔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皱着眉阐述现状： “只要他还是最高发言人，正面冲突就没机会。” 关于这点在回到现实第一天没有任何关于古知遭遇刺杀的消息传出时，黎忻就有了猜测。 “好吧，诚意我收到了。”黎忻眯了下眼，忽然换了话题： “但我只好奇一点。” 虽然说是好奇，但黎忻却并没有询问的意思： “就算市长当初带给我的说辞全信，你目前已经握着古知的信任以及他手下的大半资源，按理来说隐藏身份到最后，总能找准机会一击毙命。” 亚尔斯没有打断，但眼神冷的像块冰。 全然无视对面的威慑，黎忻笑着接了下去：“你们有点着急了，因为你们的‘靠山’已经开始失控。” 他叹了口气：“地狱的神裔是很强大，但遗憾的是，她的野心和掌控欲同样不低。众神的游戏已经召开，她没耐心陪你们蛰伏。” “应该还不止于此……”黎忻笑意更深，倒是真有点隔岸观火的从容：“你们应该发现了……她立场并不唯一。” “够了！”带着威慑的声音骤然炸开，亚尔斯死死盯着黎忻故作不解的目光，紧接着狠狠闭上双眼，飞快冷静下来： “她根本不在乎人类，我们清楚她一定有目的，可现在她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亚尔斯深吸一口气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可任谁都看得出他平静之下的怒火。 抬了下眼，黎忻一针见血：“可你们甚至不清楚她的目的。” 亚尔斯没有回答。 他这次本不准备摊牌到这个地步，可到了现在，既然主动权已经丢失，那么他至少需要得到更多信息。 黎忻知道的明显不止于此。 “我需要知道她的立场和目的，在这之后我们会在一定程度给你提供帮助。”亚尔斯交出了底牌： “至少人类的事不该由一群外来种族接管。” “听着不错。”黎忻随口应了一句，可眼底没什么波澜：“她是很强，可却未必能对我产生什么威胁。甚至在最后一刻到来之前，我都没必要和她产生直接冲突。” 亚尔斯的眉头皱起。 “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来我都怀疑你们解决麻烦了。”黎忻忽然起身，一直没什么起伏的语调在此刻带上了一闪而过的戏谑： “不过可惜，从踏进这里开始你们就没有和我提条件的资格了。” 感受到亚尔斯瞬变的目光，黎忻将手中的卡片夹在手中扬了下，随后朝亚尔斯遗憾叹息：“您还是没意识到我的危险，说不定我对这栋大楼的了解比你还多那么一点？” “什么！？”亚尔斯彻底变了脸色。 一股寒意顺着心底涌现，多年来的危机意识让他下意识想将手伸向口袋。 可直到此刻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失去了身体控制权，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只剩头颅。 他被控制了，在此之前甚至没有任何预兆。 怒意让亚尔斯脸色铁青，一丝影线顺着衣袖扯出，从他的西装内部卷出一枚纽扣大小的东西。 伸手接住，黎忻一点阻碍都没有的直接直接关闭。 “这东西还真麻烦，不愧是科技部的产物。”他眯了下眼，声音里听不出是夸赞还是嫌弃：“不过同为科技部产物，还是这间屋子更麻烦。” 喉咙里压抑着杀意，亚尔斯死死盯着他：“你和科技部有联系？” 可黎忻并不有问必答：“谁知道？” 无视老将军充满压迫感的目光，他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将东西随手扔到桌上：“别急着生气，我还没拒绝你的提议。” 亚尔斯阴沉着脸一字一顿：“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么？” “很清楚，所以威胁的话先等等吧。” 黑色的丝线顺着老人的后颈刺入，让他的脸色扭曲一瞬。 “见谅，业务不太熟练，毕竟限制太多一直没机会。”黎忻不怎么走心的道了声歉： “放心，我没准备把事情闹大。不过合作之前……我需要验证一些猜测。” …… 下城区，灰城。 劣池站在楼顶向下，看着远处浓雾中隐约的人影。 身后的天窗大敞，里面传来某人烦躁的抱怨：“喂，下面到底什么情况！？” 第168章 “快打起来了。”劣池实在不想和这个这几天疑似步入更年期的家伙纠缠，干脆利落的复述看到的情况： “那老头子应该早就准备好今天这出，现在露出缺口，他们不可能放过。” “他们能打赢？”祁微诺随口问了句。 “差不多。上城区无间断巡视，玩家和异能者全都聚集在了下城区。混乱一旦开始，没人会放过这个机会。” 回忆着黎忻留在桌上的列表，劣池的表情却并不轻松：“治安部不会过多抵抗，但你确定下面那些家伙不会浑水摸鱼做什么？” “他们不做才见鬼了。” 确认自己看不清一点后，祁微诺自暴自弃的靠墙站着，闻言冷笑：“不过老板不是要求越乱越好？新闻标题都已经拟好了，就等着闹大后和「灰鸮」被强行带走的消息一起放出去。” 听到这话，劣池见了鬼的有点好奇：“具体写的什么？” 想起刚刚收到的，由现任新闻部负责人亲自拟定的新闻，祁微诺冷笑一声： “我看了眼，大体意思说是「灰鸮」先生为下城区稳定做出杰出贡献。证据是在他被上城区中央城强行带走后，下城区就陷入暴动。” 劣池：“……” 忽然想起什么，祁微诺冷笑一声：“科技部连电子病毒都给老板准备好了，新闻部随时准备被外部入侵，‘被迫’发出「灰鸮」的洗白文案。” 一言难尽的张了张嘴，劣池回过神，终于对祁微诺提到的那篇新闻憋出了几个字的评价：“听起来怪考验逻辑和文笔的。” “他会这么写很正常，毕竟美好生活是需要对比的，有对比才有落差。” 祁微诺倒是对此类文案适应良好：“当暴乱开始，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人类会自然而然的开始寻找浮木。” “到那时，没了「灰鸮」镇压，秩序短短一个月直接崩塌，他们自然会回忆起那个人带来的稳定秩序。” “过往的一切怨怼在对比之下会直接转移，而将「灰鸮」强行带走的上城区，将代替他成为导致一切苦难的罪魁祸首。” 仰头注视着被散落的水汽沾染上雾气的镜片，祁微诺感叹于这场阴谋： “当一场反抗开始，总会需要一个所有人都看得见的理由，一个听起来正义凌然的名义，以及一个口号。” 远处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啸，而后是不知来处的一声怒吼。 劣池瞬间抬头，意味不明的注视着透过迷雾燃起的炽热火光，耳边飘过的则是祁微诺意味不明的感慨： “现在，他们都有了。” 第143章 新纪元（18） 几年前的那段过往确实是黎忻目前资料的缺失。 古知不愧是站上最高处的赢家, 他几乎没有留下什么把柄，所有证据藏的藏毁的毁，最终只有几个侥幸藏起来的亲历者活到了最后。 放空的思绪带来短暂失重, 再次睁眼时黎忻已经站在了一条灯光刺目的走廊, 周边充斥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 活性被压制到最低状态的黑色丝线缠绕住手腕。 这是被提取出的一段记忆, 黎忻能感觉到它并不够稳定, 甚至随时可能崩塌。 “还是勉强……”黎忻有点遗憾。 上次他试着提取一段记忆还是在怨都拿寸头当试验品的时候。 深渊的吞噬特性确实可以提取记忆, 但比起提取，它更喜欢简单粗暴的一口吞掉。就算黎忻有意强行克制本能, 但最终到达黎忻手里的也只有零碎片段。 不过道也无所谓, 送上门的线索, 这叫意外之喜。 身后传来脚步声，黎忻侧头看着身穿白大褂的科研人员走过，胸牌上印着能源部的“世界树”logo。 能源部其实并不止一个部门，而是有三个分支。 而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大概率属于生物化学类研究相关部门——也就是祁微诺当初所在的中央科学院。 托某个大庭广众之下时刻准备投毒家伙的福，黎忻当初在纠结把他直接杀了还是留着有用的间隙把中央科学院查了一遍，现在倒也不至于抓瞎。 来人转过拐角，黎忻看到了紧随其后的高大身影。 是亚尔斯。 两人一直没对话，只是一前一后的向前走。 视角转移, 黎忻看着他们走进走廊尽头的一间房。 房间里是交错的呼吸机和床上形如枯槁的人影。 这个人全身都已经扭曲变形, 脸更是只有松垮的皮肉挂在骨头上, 青黑的血管粗大凸起，像一条条交错蜿蜒的线管。 仅仅房门闭合的轻微声响，他从浅眠中惊醒, 近乎神经质的睁大双眼。 在看到亚尔斯的那刻，他忽然僵硬的挣扎起来，呼吸机很快被朦胧的雾气填满。 病床上的人早已面目全非, 可黎忻依然认出了这张曾无数次出现在电视上的脸——是顾林，也是上一任最高发言人。 意味不明的挑了下眉，黎忻确实没想到在这段记忆里见到时会是这么一副尊容。 不过更有趣的是亚尔斯的态度。 虽然这群人口口声声说是因为顾林而决定反抗古知。可就目前来看，老友见面的场合可算不上是情深义重。 看起来和现在差不了多少的亚尔斯冷眼注视着前任长官从燃起到破灭的那一丝希望，最终在那双重新归于死寂的绝望中收回目光。 研究员检查了他目前的状态，在确认无误后便朝亚尔斯点头并离开。 房门闭合发出道很轻的声响，房间里只剩了这对昔日的主仆。 然而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床上的人早已不再看他。顾林精明了一辈字，也算计了一辈子，他很清楚自己即将面临的将会是什么。 最后的期待在此湮灭，他反而重新平静下来。 将顾林的反应尽收眼底，亚尔斯拉开身旁的椅子，终于说了进来后的第一句话： “研究员说你没多少时间了。” 顾林闭上眼睛没有看他，其实就算看了，他也给不出任何回应。 亚尔斯明显知道这点，因此并没有等待，自顾自说了下去：“我知道你恨我们。但当时败局已定，我们必须选择自保，否则结局只会是我们一起躺在这里。” 这次呼吸罩里传来了一道短促的声响，像是在嘲讽。 就连在屋里闲逛，此时看着显示屏上乱码的黎忻都忍不住有点想笑。 既然决定当坏人就干脆一点，做出这幅被逼无奈的嘴脸就有点恶心人了。 不过也不对，因为亚尔斯就连当小人时那副嘴脸还是正义凌然的，要是去掉声音还以为是典狱长看望死刑犯纪录片。 鉴于顾林实在说不了话，亚尔斯又眼瞎的看不出老朋友的恨意，居然一个人坐着唱起了独角戏。 用黎忻的话来总结就是：职场pua模范样本。 主要目的是为了在人死前通过自己剖析阐明自己的痛苦和无力，以达到自己心理上的释怀。 当然，黎忻饶有兴致的看着顾林一副吃了苍蝇又无法反驳的表情，觉得这段发言还挺有恶心人的效果的。 如果将来古知和亚尔斯这个老头能有幸活着，黎忻会考虑将他们摆在同一张床上的，墙头再播放上城区制作的顾林纪录片。 光是想想那时两人扭曲的表情，黎忻都觉得心情愉快。 “他其实想把你弄出去。”短暂的沉默过后，亚尔斯再次开口，生硬且高高在上的语气里难得带着遗憾。 虽然黎忻不清楚这个他是谁，但躺在床上的顾林明显清楚。 他紧闭的眼终于睁开，毫无波澜的和亚尔斯对上。 “我想过这种可能性，但这会引起古知的怀疑。”亚尔斯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窗边。 两人的距离在缩短，这让亚尔斯更清楚的看到眼前人此时的完整样子。 枯骨一样的脸让顾林黑白的眼睛大的出奇，像随意被丢进头骨里的模型。此时他没有一丝生气的目光死死落在亚尔斯身上，居然让这位一直雷厉风行的年老将军的脚步带上了迟疑。 半只脚踏入死亡的人身上总会带着一种特别的气息。他的身体还活着，可灵魂的一半却早已沾染上世界另一边的死气。 就像一只厉鬼正透过这具残躯注视着外面的世界。 这目光让亚尔斯从心底感觉到了一股冷意，让他如鲠在喉。 不过多年来他已见证过无数血腥与惨状，因此很快压下心底的一样，依旧按照早已拟好剧本淡淡开口：“古知不会在那个位置上待太久，他的野心太重，如果不是打了个措手不及，我们也不会将这个机会拱手相让。” 说这话时，他的手已经按上机器上红色的按钮。 做完这些，他和呼吸越发粗重的顾林对视，在对方无意识的最后挣扎中漠然开口： “你不该影响他，无论如何他也姓顾，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我们会将你现在经历的一切从古知身上讨回，但现在，你的牺牲必须有价值。” 第169章 一声短促的呼吸声后，顾林死死瞪大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人。而古知止住话语，就这么看着那双眼睛归于死寂。 仅仅一分钟后，房间陷入了彻底的寂静 古知一动不动的看着床上毫无尊严的熟悉身影，眼前最后闪过的是这人西装革履坐在高台的画面。 现在他因用错人而满盘皆输，所以现在用自己死填补这份错误。 长久的沉默过后，古知终于有了动作。 他终于靠近病床，将顾林死不瞑目的眼睛强行掩盖，最终看着自己的手背低声叹息：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 他没能说完，剩下的话随着一道呼气声消散。 而黎忻则越过他看着床上人泛着诡异蓝色的身体，垂下的眼眸带着思索。 房门在此时被推开，几个研究员鱼贯而入，然而还没等黎忻看清他们手里拿着的东西，眼前的场景便彻底扭曲。 等他再次睁眼，眼前的场景已经变为了一间熟悉的花园房。 手边那簇终于叫的上名字的蓝灰色花朵让黎忻愣了一下，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儿，就听到了一声充斥着不耐烦的“喵”。 黎忻：“……” 是他家逆子没错了。 直到现在黎忻都不理解一只普通小猫被好吃好喝供着，为什么会发出这么欠揍的声音。 刚准备回头看看那只傻猫在干什么，忽然间，一道更不耐烦的声音落入耳中。 尽管那人的语气实际听起来没有一点波动。 “步入正题吧，我这里不是花圃，也不卖花。” 看到郁宿珩那刻，黎忻的眼睛很轻的弯了一下。 他的男朋友此时坐在桌子一面，眼神冷的冻人。而在他对面的则是一个亚尔斯以及一个坐着轮椅的年轻人。 那人长得还算不错，笑起来有种天然容易让人产生信任的真挚。 “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担心这个理由吓到您。”短暂的沉默过后，他组织着措辞，叹息解释： “有人指引我们前来，希望得到一份帮助或者……首肯。” 听到这话，郁宿珩眼都没抬，声音里带着讥讽：“指引？” “是，指引。”像是预料到他的反应，来人依旧说了下去：“尽管有些匪夷所思，但他说我们可以在这里得到正确的前路。” 这个说辞不但让郁宿珩皱了下眉头，就连已经走到郁宿珩身边，将胳膊自然搭上那人颈侧弯腰的黎忻都难得惊讶。 从口气来看他们并不知道郁宿珩的身份，可他们的到来却推翻了黎忻的某些认知。 在血鬼之前，他们还和另一个神裔合作过。 指尖却无意识蹭过郁宿珩领口下的锁骨，黎忻眼底带着思索，错过了身下人抬眼的瞬间。 这个人来自「命运」。 但不是代理人，因为代理人清楚知道郁宿珩的身份，不会随意打扰。 而如果是神裔……那么他的能力很强，强到可以隐约察觉到郁宿珩的特殊。 已经不用再猜了。 唇角很轻的勾起，黎忻眼底带着明显的笑意。 看来有人被迫明牌了。 虽然时候尚早，但既然这样，希望在看到新的命运线的那刻不要太头疼啊……白巫。 第144章 新纪元（19） 伴随着浓烟和爆起的枝条, 灰城已经陷入混乱。 借着这个机会，不少被困在下城区加入小型阵营或者各自为营的玩家也混入其中，试图一举打开通路。 由于规则限制, 玩家就算选择强攻也没能彻底放开手脚, 但就算如此普通民众也难免受到波及, 伤者和死亡人数依然在上升。 而大多数人在最初的慌乱之后, 凭借本能下意识开始朝教堂方向移动。 这座古老的教堂和老神父在时并没有多少区别。 在经历一场异变后又侥幸保留, 它没有变好，但也没有变得更坏, 依旧伫立在灰城最边缘的角落, 成为灾难时的短暂庇护所。 远方的响动透过高墙依稀传来。 年轻的神父握住十字仰头注视着花窗前高耸的神圣壁画, 眼底带着早已预见的悲哀。 “你要开门么？” 听到身后没有质感的女声，他才低低啊了一声：“嗯，我会开门。” 说完，他转身静静看着这位大半身体被雪白头纱笼罩的身影，他还活着，却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终局。 “只是我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最后。”他用陈述的语调说道：“作为避难所这里并不合格，一把最普通的枪械就能简单踏平这里……踏平我。” 斑驳的光芒散落在四周，长久的沉默中, 天鸽透过薄纱抬头望着穹顶满天的飞鸽, 眸光轻颤。 轰鸣声又一次响彻天地, 这是最好的突破口，是玩家们等待多时的机会。她也应该参与，越早离开就意味着更多的主动权。 这是众神的游戏, 只有胜者才可能走到最高处，获得那丝梦寐以求的机会。 每个人的愿望都不同，可天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她想要更强大的力量, 想以代理人的身份真正走进祂的视线，在此后的漫长生命，她将作为整个「天国」的支柱之一，以自身扫平通往「正义」路上的一切脏污。 尽管像是异想天开，但她做了这个梦很久很久，直到牢牢抓住这唯一的机会。 现在，她离那个目标仅仅只差一步。 雪白的面纱随着她闭目垂头的动作落入手中。 一墙之隔的地方早已被人们焦急而慌乱的哭喊裹挟，神父在沉默中越过这位神圣的存在朝教堂厚重紧闭的大门走去，用尽力气将大门向内拉开。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老神父，那是他的“父亲”，也是他的老师。那天是他带着自己拉开了这扇大门，也走向自己的终点。 而现在，他将重复这条路。 这也是他和这座教堂一起被那个人留到今天的“价值”。 汗水落入他的眼睛，可就在视线模糊的那刻，手下沉重的大门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代替他向后拉开。 年轻的神父微愣一瞬后回头，看到了那双再无犹豫的双瞳。 “我会成为这里的保障。” 层层阵法从她脚下扩散交错，将整个教堂纳入保护范围。 从此刻起，在她力竭之前，无人能够突破。 做完这些她没再看面露惊讶的神父，也没理会涌入的人群，转身跪坐在高耸的穹顶之下，任由光影交错将她分割为两面。 雨又开始下了。 细密的雨丝没能遮掩多少响动，战场由灰城一直蔓延至上下城区的交界处，血丝混合着水渍淌落，很快又被稀释到再难捕捉。 治安部的普通人并没有过多抵抗，更多的反而是玩家们的内斗。 在只有一个胜者的前提下，提前淘汰竞争对手永远不会出错。 “那边好热闹啊。” 听到女孩遗憾的声音，白巫走下楼梯，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雨幕中交错的闪光。 “有你打架的机会，还不到时候。”白巫有点头疼：“今天之后再想越过界限会很难，我们必须尽快到上城区。” “你总这样，用人类的话说你这是在画大饼。”疯兔子撇了撇嘴：“白巫，有时候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说是会被人讨厌的。” “要是什么话都说就不只是被人讨厌了。”大雨中，白巫叹了口气。可还没等他说什么，就看到了楼梯拐角处的一道影子。 脚步猛然顿住，疯兔子上前一步盯着拐角处的人影：“谁？” “别紧张。” 走出来的人依然穿着白大褂，只不过这次他没带眼镜，揉着太阳穴朝惊讶后却平静下来的白巫叹气：“两位身为老板的客人，大雨天就这么连夜走了，我可不好交代。” 白巫看着他片刻，最终闭了下眼：“他让你来的？” 祁微诺笑而不语，可白巫没有和他猜谜的意思：“我知道他没信任过我。”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所看到的所有未来分支都有单独一条通往死亡，甚至没有掩饰的意思。”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不过我们之间也确实不该有什么信任。” 祁微诺这会儿倒是非常不合时宜的出言安慰了一句：“正常，我们老板的字典里没有信任两个字，只有把柄和利益。” 顿时，白巫酝酿好的情绪卡了壳。 他无言以对片刻，最终叹了口气：“我确实选择过一个人类，并认为他能带来改变。但很久之前发生过的一件事让我意识到那种改变几乎转瞬即逝。” 透过大雨，白巫注视着空中交错的细线，它们一团乱麻的缠绕在一起，然后在尽头走向两条截然不同的分支。 “所以我才进入众神游戏，试图寻找新的交叉点。”白巫垂下眼： “直到现在我依然不能确定是否能和他同一阵营到最后。但至少现在，我们虽然理由不同，可最终目的依然一致。” 第170章 “末日之前，现在的局势并不稳固。只要一步踏错整张棋盘都将倾覆。” 他平静的和祁微诺对视，声音平缓却毫不动摇：“他能用人类将天鸽困在教堂，散布信息将晨枝引导至下城区边缘救治被精神毒素影响的孩童，但也仅限于此了。” 祁微诺挑了下眉却没有打断，任由白巫说了下去。 “黑茶仰慕「月亮」，在最后的时刻到来之前都不会对神明的合作对象出手。但除去这些，不只是血鬼和红棋，剩下的神裔同样没有弱者。”白巫深吸口气，总结道： “他需要帮手，亚尔斯那边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以他的能力想杀我不难，但如果把我困在这里就真的毫无价值了。” 这道从未展示过攻击性的声音在这个夜晚第一次展露出神裔天然的压迫性，白巫按住了不爽磨牙的疯兔子，不闪不避的看着像是陷入思索的祁微诺。 无声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太久，在白巫惊讶的目光中，他居然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随后后退半步让出通路。 “请吧两位，劣池已经在交界处等着了。”祁微诺嫌弃的揉着湿漉漉的头发，几下就把自己抓成了一个鸟窝。 白巫对他的擅作主张非常不解：“你不需要汇报一下？” “汇报？不必了吧。老板已经几个小时没回过消息了。”他叹了口气：“而且他只让我确认你的立场，但其实无论你的回答是什么样的，这次我都会放你前往上城区。” 似乎察觉到白巫的不解，祁微诺笑了笑：“你还是不够了解老板这个人，就像我说的，他平等的不信任任何人，当然也就对很多事无所谓。” “你还是不够了解我们老板，在他的布局里棋子并不固定，甚至完全自由的。因为他始终认为‘意外’会带来更多惊喜和机会。”说着，祁微诺将一枚通讯器丢到疯兔子手中，然后看了眼时间： “永远别在他面前心存侥幸。”祁微诺垂下眼：“所有出现他面前的人都有可能成为棋子，无论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说这话时，他颇有种受害者前辈的有感而发：“在被使用之前，你甚至什么都意识不到，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 亚尔斯和疑似下半身残疾的年轻人在那段记忆中无功而返。 郁宿珩清楚他们在得到答案之前不会轻易离开，于是干脆瘫着脸勉为其难的扯了两个字：“改变。” 说完后他干脆利落的消了两人见过自己的记忆，篡改成了从一个神棍那得到了两字线索。 看着郁宿珩目送两人转头转向离开后不耐烦放下茶杯的动作，黎忻终于忍不住笑了。 这笑声实在放肆，郁宿珩终于翻了个白眼，捏住某人放在自己衣领里不知道收回的手，在黎忻后知后觉惊讶的目光中，将他毫无防备的拽了个踉跄。 不明白饲主为什么忽然和空气斗智斗勇，虽然摸不着头脑，但半大的小猫还是很会看脸色的跳桌离开，翘着尾巴走了。 这下房间里的活物只剩了他们两人。 上下扫了反应迅速，一手及时撑住桌子的黎忻一眼，郁宿珩轻皱眉头，很快得出结论：“你觉得我应该看不到你，是从某段记忆来的？” 终于意识到自己因为想当然而判断失误，但黎忻一点觉得难为情，甚至笑得眯起了眼：“真聪明，亲爱的。不过这也不能怪我，谁能想到这时候你已经对我这么包容了。” 听出他话里的意有所指，郁宿珩扯了扯嘴角：“我准备秋后算账，所以你准备挨抽了么？” “不了吧。”黎忻揉了揉鼻尖，觉得做人还是不能太放肆，语调自然的换了话题： “我从新纪元之前过来。” 郁宿珩愣了一瞬，而下一刻，一个吻就得寸进尺的落上了额头。 “答应你的事我就快做到了。”短暂的一吻结束，黎忻贴着微凉侧脸，最终将额头没入他的颈侧，声音很轻： “我们似乎很久没见了，你应该说爱我。” 第145章 新纪元（20） “地狱出问题了？” 说这话时郁宿珩很轻的皱了下眉, 但却并没有惊讶太久。 记忆不同于直接返回过往，这是一段虚假的幻影，透露未来的东西不会影响真实的时间线。亚尔斯的回忆结束这里就该消散了, 现在是郁宿珩在用自己的力量框定了这个空间。 “我觉得奇怪, 规则为什么会采取放任的态度？”黎忻搅动着汤匙, 虽然不能喝, 但闲着也是闲着：“当初神裔弑神, 你融了自己留下的血脉都当场被罚，这种一开始就有问题的反而不管了？” 郁宿珩：“……” 意味不明的看了一副闲聊口吻的某人, 郁宿珩倒是没想到仅仅几年过去这人连自己的过往都给扒出来了。 真是效率感人。 迟迟没有等到回答, 黎忻疑惑回视。 郁宿珩看了那张故作无辜的脸片刻, 终于开口：“规则没你想的有那么大主动权。” “它的一切决策都有迹可循，其中主动和被动的责任优先级在它的体系里相差很多。” 搅动杯子的动作一顿，黎忻挑眉：“你是说在规则看来祂是受害者？” “你可以这么理解。”郁宿珩抬了下眼：“不过这不意味着祂可以躲避责罚，但到现在为止一直没被我们察觉端倪，唯一的可能是祂确实什么都没做。” 在波动的幻影中，郁宿珩起身走到黎忻面前，伸手勾住属于自己的那只「眼睛」：“神明受到规则的直接束缚，我们被要求在重大决策外保持绝对‘中立’, 这种中立体现在维持但不干涉。” “或者换成更好懂得说法。” 他垂头和黎忻对视：“孩子们的事自己解决, 家长只确保不受其他外力干涉。” 说完他顿了, 话语一转：“这是规则的束缚，但不是完全无法操作。” 黎忻已经懂了：“代理人。” 郁宿珩认同了他的话：“代理人活跃在规则之外，是众神和子民的连接, 他们作为神的眼睛也传达神的意志，对他们来说只要做的不出格都不会被规则注视，引导神裔做什么并不难。” “但这只是其中一个方法, 至于另一个……”郁宿珩伸手抵在他的心脏，眼眸低垂：“你已经试过了。” “交易。”黎忻早有预料的叹了口气：“这就是你提到的被动干涉？” “是。这是向神明祈愿的一种，规则无权阻拦，所以你当初才迟迟没被发现。” 黎忻面露思索，手上却不紧不慢的将一枚黑色丝线缠绕上郁宿珩空空如也的手腕：“你是说红棋最初没能被察觉到异常是因为有神的帮助？伪神应该没有这个权能，大概率还是地狱。” 垂眸看了眼，郁宿珩到底是没阻拦他的动作：“她的干涉比想象中要深。” “我会小心的。”黎忻笑了。 郁宿珩没说话，可时间已经不在允许他们说多余的话。 记忆的浪潮开始席卷，仅仅一个片段的幻影终究不是神明本身，维持到现在已经竭尽全力。 感受到现实的拉扯，黎忻没有起身，抬头与郁宿珩低垂的眼眸对视，片刻后弯起眼睛问：“还有什么要告诉我么？” 下城区少见的阳光将郁宿珩半边身子映成亮眼的暖色，那双蓝色的眼睛都像是透出光亮。 周围的一切都在褪色，像是雨水浇落的未干颜料。 他随时可能被拉回现实，可黎忻没有任何催促的意思，甚至任由那只微凉的手穿过耳侧的发丝。 “有规则在，祂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下场。”感受到手中虚无的触感，郁宿珩忽然半阖上眼，敛去了眼底的情绪：“伪神和神明是截然相反的两端，但真正造成差距的其实只有一个。” 黎忻侧了下头，而郁宿珩看着他缓缓吐出出两个字：“联系。” “神从虚无中诞生，没有渴求也和世界毫无联系，只选中一到两个作为锚点。”他轻声开口：“因为没有联系，所以才没有偏向。” 听到这，黎忻很轻勾了下唇：“所以我是您在世界唯一的锚点？” 梦境已经开始出现裂纹，最后的时刻没因他们的动作而有丝毫停留。 看着那双沾染着笑意的眼眸，在记忆湮灭那刻到来之前，郁宿珩终于开口： “你不是我的锚点。” 黎忻微愣一瞬，下一刻，席卷的记忆残片冲散他的身躯，只有很轻的几个字落入耳畔： “我爱你……一直都是。” …… 中心城此时已经乱成一团。 古知桌上的文件已经堆成山，而他本人听着陈玉问汇报的下城区形式，脸色难看。 “参与反抗的玩家数量太多，现在已经彻底突破防线。”陈玉问平静开口：“不过将治安部驱赶回界限之外后他们没有立刻追击，应该还是有所顾忌。” 总算有这么个好消息，古知深吸一口气：“能把他们压制在下城区吗？” 第171章 然而陈玉问的下一句话就给古知泼了冷水：“恕我直言，很难。” “理由？”古知冷冷盯着他：“国家安全部也有异能者存在，就算一个两个不够用，但能源部的武器还不够压制那些暴民吗？” “单纯火力压制我们确实不一定会输，但这和阻止他们进入上城区是两回事。”陈玉问将其中一份资料放到桌上，指着上面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抱着玩具兔子的女孩开口： “我和被捕的一个玩家确认过，这个女孩现在就在下城区，她的异能简称为‘虫洞’。” 古知瞳孔瞬间紧缩，五指捏的吱嘎作响：“你是说……” 知道他想问什么，陈玉问闭了下眼：“是这个意思。只要有她在，下城区的大部分关卡差不多形同虚设。他们现在多此一举的直接冲突除了示威和召集意外，也是为了将来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一个小丫头……”古知皱着眉：“这个人什么身份？” “她出生在上城区，不过我派人查过，她和父母关系很僵，威胁没用。”陈玉问回答：“更何况从在那个斗兽一样的游戏走出来，我很怀疑亲情到底能不能拴住他们。” 古知的脸色更难看了，可还没等他接着问，一段紧急通讯忽然接了进来。 致电人是新闻部。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古知直接按下接听键：“说。” 视频另一边是池居的影像，在接通后，他的眉头皱的的很紧：“新闻部遭到不明入侵，我们紧急排查后确认入侵者发布会一条置顶新闻和视频。” “想办法撤销！”接二连三的异状让古知再也无法保持绝对的冷静，拔高音量。 ”我们在尝试撤销，但这东西的权限高于我们。”池居将画面转向设备间显示屏上鲜红的感叹号，回答：“我们甚至找不到入侵来源。” 闻言，陈玉问皱紧眉头：“找不带来源？难道又是……” 深吸一口气，古知强迫自己冷静。他猛的灌了口水，声音嘶哑：“新闻内容是什么？” “他们将灰鸮推到了领导者的位置，并抨击我们对下城区的毫不作为，甚至引导局势走向混乱。”池居声音凝重：“用我的话来说，他们想创造一个新的精神领袖。” “精神领袖？灰鸮？”古知简直发笑：“那个疯子几天前还在人人喊打！” “但风向已经变了，失去灰鸮后下城区暴乱是可以看到的事实，下城区民众的仇恨转移到了我们身上。”池居将私人通讯展示到屏幕中，那是上城区某所大学的内部帖子，这些年轻的学生甚至实名发布了文章。 看着文章标题对中心城政府的抨击，古知气笑了：“这帮小崽子安稳日子过久了连毕业证都不想要了！？” 陈玉问倒是比他冷静：“他们明显被人煽动了。不过大概是因为隔岸观火的心态，上城区年轻人不少都对「灰鸮」的事迹抱有崇拜心理，您可以理解为中二期对英雄主义的幻想。” “但这种幻想在这种时候很危险。”池居打断：“舆论风向已经偏移，但现在并不清楚里面有多少是娱乐跟风，真正的危险分子就藏在里面。”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但边缘防线失守，我们现在连控制舆论都做不到了？”古知一巴掌拍上桌面，房间里的几人顿时噤声。 没人在这时候触他霉头，古知狠狠闭目，过了许久才强压下情绪，冷声开口：“找亚尔斯来，和能源部确认‘蛋壳’情况，今天内我要看到蛋壳的保护罩笼罩至少笼罩中心城。” 听到这个决定，陈玉问没说什么，但池居犹豫开口：“上城区其他位置怎么办，一旦蛋壳局部开启，质疑声只会越来越多。” 听到这个顾虑，古知看了他许久才收回目光回答：“对外就说是内部调试，让能源部尽快稳定蛋壳并向外扩大范围。” “明白了。”池居低头，很轻的松了口气：“我这边会尽快排查来源，可能需要科技部配合。” “可以。”这次古知没有犹豫，最后朝陈玉问阴沉下令：“让那个人去见灰鸮，如果再次他再不能产生价值，那就废物利用。” 瞬间明白他的意思，陈玉问点头应道：“明白了。” 然而就在他离开之前，一道急促警报声伴随着敲门声一同响起。 一道身影急匆匆走进，朝脸色突变的古知焦急开口： “一级警报！有囚犯脱离监控区域！” 第146章 新纪元（21） “靠, 这鬼地方。” s0130的电梯自动打开，一张和最高发言人一样的脸从走出，在踏出电梯的那刻又变回女人毫无情绪的脸。 夜鸦站在房间中心, 闻言语气冻人的开口：“从我身上下来。” “过分。” 虽然这么说, 但一只拇指大的小人很快从她外套内侧钻出, 在空中化为一串火花, 落地时已经变回原样。 黑茶抱臂看了眼四周, 嫌弃开口：“我的力量被限制了，感觉很不妙啊, 确定你没闻错？” 夜鸦没理她, 抬脚走进房间。 看着她四处观察的动作, 黑茶撇了撇嘴，手中黑色的邀请函转了个圈后变为一把□□。 “人类发展的可真快，我记得一百年前这里还是一座小房子。”黑茶跟了过去：“里面有什么？” “囚笼。” 黑茶愣了一下：“什么？” 没再做声，夜鸦注视着躺在漆黑卧室里的影子，看到了那人身上腐化的血肉与皮囊。 越过她看清里面的一幕，黑茶不可思议的瞪大双眼，连呼吸都停滞一瞬：“他的核心……在溶解？” 猛然抬头，她深紫色的光芒从那双眼底点亮, 却只能看到从床上影子上飘散的光点。 一无所获, 黑茶脸色彻底难看：“这里到底有什么？” 夜鸦皱紧眉头却同样无法回答她的疑问, 然而下一刻，一道带笑的声音回答了他的话：“人类科技，确实有点难以解释。” “谁！”黑茶瞬间回头, 纤细的链条垂落，泛着冷光。而她身边，夜鸦虽然没懂, 但看到来人时眼底带着不容忽视的审视。 对两人的反应不甚在意，黎忻随口打了声招呼：“早上好，两位女士。” 很正常的一句招呼，看到他，黑茶绷紧的神经散了一旦，但脸色肉眼可见的变臭：“呵，早上有什么好的，没一件好事。” 挑了下眉，黎忻垂头看了眼缩在自己影子里同样离阳光老远的深渊，深感认同。 “不过你们怎么大早上潜入？”黎忻有点诧异。 “你不也大早上越狱了么？人类世界的名人。”半调侃的说完，黑茶朝后指了指往屋里走的夜鸦，叹了口气：“这是主谋，问她。” 夜鸦此时已经走进窗帘紧闭的屋内，由于三个人都没有光线需求，因此窗帘都没拉开，直接开始检查。 “还有一口气，但说实话意义不大。”黎忻刚进门就用亚尔斯给的特殊通行证直接关闭了房间内的各项系统，但就算如此，警报被触发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夜鸦没否认，她看着这人因痛苦而扭曲麻木的脸，忽然开口：“你知道这栋楼里还有多少和他一样的人么？” 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但黎忻很快回答：“据我所知总共两个。”说完他顿了一下，面带疑惑：“你们不是有……特殊手段？” “你果然是跟着我们上的电梯。”黑茶磨牙：“异能在这鬼地方限制太多了，只有道具还行。我就说你怎么还能悄无声息的出现。” 对于这番对自己坐收渔翁之利的谴责，黎忻权当听不见，甚至不打算解释，等着夜鸦回答。 沉默了一瞬，夜鸦还是没准备在这种时候和黎忻撕破脸，回答道：“我能找到是因为他身上有一点月亮神裔的血脉，只是不能确认种族。” 神裔的血脉？黎忻垂了下眼，不得不感慨古知那老东西真是初心不该，整天盯着神裔下手。 “唉，可怜的混血。”黑茶轻啧一声后，忽然看到黎忻略带诧异的表情，顿时好奇：“你居然不知道？你们这的数异能者都多多少少掺点神裔的血脉，毕竟人类本身没有神明赐下的力量。” 确实第一次听，黎忻唔了一声：“神裔血脉混乱不是会引发天谴？” “你也说了是血脉混乱。”黑茶撇了撇嘴：“但人类身上又没有神明血脉。不光人类，普通动物也一样，和人类混血除了稀释血脉没什么用，当然不会被罚。” 黎忻懂了，这算解答了他对异能者的疑问，毕竟郁宿珩最初的神裔也只是略显长寿，并没有这些花里胡哨的异能。 注意力重新落在床上，夜鸦看了床上和死尸无异的人影片刻，最终手起刀落。 飞溅的血迹迸溅在墙上，确认他的死夜鸦收刀不再看，而黎忻和黑茶都没对此发表什么意见。 做完这些，她忽然抬头看了眼电梯方向，声音很淡：“他们来了。” 第172章 “比我想象中要慢。”黎忻靠上墙，脸上没什么惊慌：“你们如果只是为了确认这栋大楼的情况，我建议尽快离开。” 本来确实准备走，但听他这么一说，黑茶来了兴致：“你还有别的计划？” “找点没意思资料而已。”黎忻随口敷衍，脸上除了一如既往的笑什么都看不出：“不过作为分享线索的感谢，温馨提示，不要使用攻击性异能。” 听出他话里的意有所指，黑茶撇了撇嘴：“切，不就是想让我们帮你开路。”说完她无视黎忻毫不心虚的笑容，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夜鸦：“走么？” “嗯，异能压制越来越严重，他们应该开启了什么东西。”夜鸦没有犹豫，最后看了黎忻一眼后只留下一句话： “下次决斗我不会再收手。” 黎忻笑了：“随时恭候。” 目送电梯门打开又再次闭合，黎忻转身回到卧室，从失去生机的男人胸口取出一枚只剩小块碎片的核心。 他试着催动里面仅剩的力量，可仅仅一点微弱的光芒流露，黎忻甚至无法判断这个人本身的异能是什么。 不在浪费时间，将这枚碎片收起后黎忻直接按下电梯。 这栋大楼总共有七个通路，也就是七台不同电梯，能不能碰上追兵全看运气。 所幸的是，黎忻运气不错。 电梯里空无一人，只有上方的指示灯亮着。 抬脚走进，黎忻抬头朝角落露出一个带着挑衅的笑，紧接着浓郁的暗色便让监视器失去了内部视野。 监控之外，古知咬着牙狠狠拍上桌子：“他在四号电梯！给我检测电梯停止楼层，红棋人在哪？” “a5，就在下一班。”技术部通讯里，头发像鸡窝，一副饱受生活摧残的程序员语速飞快：“检测到b4电梯停止，推测楼层在s0138以上，确定具体检测需要三分钟。” 说完他抬了下头：“温馨提示，如果电梯停留在s0140楼层及以上，临时权限无法前往，需要您派人跟随。” 听到这个楼层数，古知脸色难看的彻底：“你们不是说没有三道关卡无法进入电梯吗！？他怎么上去的！？” “抱歉，我只是提出一个可能。”程序员推了推眼镜，一点没把这位暴怒中的最高发言人放在眼里：“如果您决定现在追责，我可以立刻召集技术部排查。不过我觉得蛋壳对异能的限制漏洞更大，你最好连着能源部一起质问。” “闭嘴！我会追责！”古知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别和这群工程混蛋一般见识，阴沉着脸一字一顿：“现在给我确定他在的楼层。” 得到答案，程序员飞快敲击键盘，然后一板一眼的回答：“确认楼层s0141。a5电梯将在s0138停止，请您派更高权限人员前往。” s0141…… 古知狠狠闭眼，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怀疑，但情况紧急，他也只能看向屋里几人，最终把目光落在了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程辛身上：“你去看看，必须把他拦下！” 似乎没料到这差事会落在自己头上，程辛脸上闪过慌乱和恐惧，赶忙开口：“老师……” “快去！”古知的语气不容置疑，最终程辛面露不甘的垂头，转身走了出去。 …… 另一边，黎忻确实在s141停留。 将死死盯着自己的亚尔斯重新收到袖扣，黎忻不紧不慢的走了进去。 这层里面存放的是一些基本文件，换句话说，就是内部可查看的资料。 他似乎知道不会这么快受到拦截，顺着架子上标注的年份走进，最终在某处停下。 抽出最后方一份资料，黎忻看着第一页的简写，随手翻开。 里面是关于顾林的基本资料，包括他原本的家世和学业经历。 抛去本就不错政治世家背景，黎忻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实打实的卷王。从成绩单来看，他几乎一路s到中央政治学院毕业，毕业后又在上城区政治圈平步青云，三十六岁就坐到了最高发言人的位置。 从个人经历来看，这个人实在古板的无趣，甚至连私生活都干净的彻底，到死都没被爆出有什么绯闻对象，古知上位时连斩草除根都不用。 不过…… 回忆着亚尔斯记忆里那个双腿残废的年轻人，黎忻眯了下眼，从里面翻出了关于顾林父母的资料。 翻到里面关于人际关系的一页，其中关于他父亲的一项让黎忻挑了下眉。 顾林的父亲有个二十来岁早死兄弟，死亡原因很有意思——失踪。 [他也姓顾，你不该影响他。] 亚尔斯的话在脑海中回响，黎忻垂眸松手，任由零散的纸质文件散落一地。 做完这些，他在电梯叮的一声中回头，朝里面人随意微笑：“来得很快嘛。” “三个玩家一个废物，在加个开门的。”视线依次扫过，黎忻最终在红旗愤怒的注视中不屑勾唇： “你们确定是来拦人，不是来送死的？” 第147章 新纪元（22） 布满资料的房间很快一片狼藉, 看的站在电梯里的程辛有点肉疼。 侧身躲过一记重拳，折刀从袖扣落入手中，黎忻毫不犹豫的回头斩落逼近的人影。 折刀与长剑相撞, 黎忻轻啧一声, 借着力道直接后撤。 落地后后退几步, 黎忻顺势落入光照外的阴影, 在看到其中一人掏出一把能源枪后气笑了： “这是不是有点作弊？” 然而怨都出身, 当然没什么武德可言，对方二话没说, 直接按下最大功率。 灼热感扑面而来, 红棋一退不退, 棋盘在他脚下蔓延成型，三枚棋子快速移动，虽然不敢攻击，但将黎忻死死困在原地。 半分钟，灼热感终于减退。 没听到声音，那人放下枪试探性的走了一步，然而下一刻，他便感觉到自己踩上了一片湿滑的液体。 察觉到不对, 然而一枚甲虫似的道具刚刚落入手中, 可还没等使用就被扩散的黑色层层缠绕。 同一时间红棋骤然后撤, 然而一道人影却早已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拦住去路。 金属闪光从眼前一闪而过，红棋瞳孔骤缩，几乎下意识捏碎手中一直紧攥着的玉牌。 他的身影在折刀划过的一瞬间消失, 紧接着出现在窗边。 一丝血痕从刀锋抖落，黎忻眼底闪过一丝嘲弄，遥遥和红棋对视。 “看来新东家不怎么信任你。”黎忻眼底带着肉眼可见的怜悯：“没了靠山, 我很好奇你还剩下些什么？” “去死吧！！” 仅仅一句轻描淡写的挑衅，红棋的眼底瞬间带上了肉眼可见的染上赤红。 脚下的棋盘在此刻全部亮起，复杂的纹路从中心向外蔓延。在抵达某处时，一只巨大的红色手臂带着震动破土而出，高举重锤狠狠砸下。 轻挑眉头，黎忻没有硬拼的意思直接向后躲，同一时间所有人都听到一句机械化的孩童声音： [检测到攻击性不明能量体，请入侵者停止当前行为。] “闭嘴！我有特殊通行证！”红棋的动作生生止住，咬牙朝电梯处一直保持观望的程辛吼道：“把这东西关了！” 然而面对他的要求，程辛面露为难：“只有老师有关闭蛋壳的权限，而且蛋壳一旦关闭所有异能者都会失控，老师不会同意。” 似乎也意识到现在情况是箭在弦上，程辛犹豫着开口：“蛋壳对稳定的异能只做压制不会直接攻击，你……” 听懂他的意思，红棋清楚意识到这群人早就指望不上。 死死盯着在剩余两名玩家联手下依然有余力的黎忻，红棋死死咬着牙权衡着什么。而等再次抬眼时，里面只剩了孤注一掷的疯狂。 在“蛋壳”的强压下不管不顾的猛然抬手，巨大的红色手臂同样高举重锤。 感受到这场异变，细密锋利的影线从四周阴影中骤然抽出，将同时靠近的两名玩家全部拦下。 其中一人仅仅慢了一步，半边胳膊被狠狠刺穿，在惨叫声中被钉进墙里。 [检测到新的攻击性特殊能量，特殊能量浓度达到红色警报线，根据底层条款，清剿模式现在开启。] 听到“蛋壳”的最后警告，程辛脸色终于变了：“躲开！” 然而此时没人在乎他的话，巨锤在黎忻不冷不淡的注视下轰然砸落，同一时间，他的脚腕被一只只鲜红的手死死抓住，让他无法在第一时间挣脱。 垂眸看了眼，不过黎忻也没有躲的意思，甚至看着红棋亢奋的情绪若有所思。 巨锤砸下发出刺耳的轰鸣，同一时间，网格状的白光自上而下迅速扫落，两名玩家甚至还没能反应，就被瞬间切成均匀的几块。 恐惧最后停留在两人脸上，几秒钟的停顿之后，肉块砸落混着鲜血。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程辛的脸色仅有瞬间的苍白，但又很快调整表情，冷静看着屋内情况。 他其实不信有人能从蛋壳的的清剿中活下来，但现在的情况又只能祈祷这些异能和道具能带来一线生机。 第173章 谁也不想多年布局功亏一篑，他尤其不想。 浓烟散去，第一个露出的是毫发无损，仅仅脸色略显苍白的红棋。 确认危险解除，他松开死死握住的右手手腕，直到那股蔓延的刺痛消减才面露讥讽的看向随着棋盘消散的巨锤位置。 他确信自己刚刚击中了目标，并且一定是本体。 为了以防万一他甚至用了那份力量，他有这个自信。 脸上挂着近乎病态的笑容，红棋一步步靠近，然而一切自负在看清凌乱书架中心的小丑玩偶时，变为了不可置信的惊愕。 “这么惊讶？” 轻松的笑意从电梯中传来，本该被巨锤和“蛋壳”一同淘汰的黎忻此时一手按着程辛的肩膀，影线在男人僵硬的脖颈绷紧缠绕，将他彻底控制。 抬眸对上红棋的目光，黎忻嘲弄的笑了：“果然有后手，不过可惜了……”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在红棋再次出手之前直接闭合电梯。 “砰！”的一声脆响让电梯门凹陷一块。 摆脱红棋，黎忻闭了下眼，强行压下死亡重组后精神和身体的尖锐疼痛，终于朝身边满脸写着“别假戏真做啊”的“人质”开口： “希望你有这个权限，去s0142。” 第148章 新纪元（23） 一夜之间, 整个上城区都被笼罩在风雨欲来的灾难前夕。 网络已经被各类视频和危机舆论彻底攻占，哪怕新闻部也无力重新整合，只能暂且关闭政府板块, 两眼一闭全当看不见。 上城区边缘此时已经被强行突破, 但不知为什么, 将治安部逼退后, 木林和烟鬼带领反抗的大规模下城区贫民没再继续前进, 就连浑水摸鱼加入的其他组织也选择了暂缓不动，只有部分玩家准备趁夜潜入寻找机会。 短暂的交锋像是互相试探, 现在双方反而都有了耐心。 “他们在等什么？” 席卷的风浪夹杂着残留的雨丝, 轮椅压过花园潮湿的泥土, 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苍白人影从远方收回目光，看向站在身后的人。 “尽管之前有传言说你有了新的选择，但我很高兴你能如约回来。”他看着白巫，语气倒是很真诚：“你看到这场胜利的归属了么？” “没有。”白巫摇头：“不同的节点连接着不同的结局，我不是神明，只能看到最近的一步。” 还是一如既往的模糊答案，年轻人看了他很久，忽然移开目光：“我好像一直没问过你。” 他注视着高处混沌的天空, 平静的声音却听不出意味：“你期望的结局是什么样的？” 原以为白巫不会立刻回答, 然而出乎意料, 他给出了答案：“有人临死前用自己和我交换了一个预言。” “在那里我看到了毁灭。”他闭上眼，哪怕已经过了这么久，却依然能回忆起那时几乎被吞没的绝望与无力。 天谴的雷鸣, 新生儿的哭声，他透过女人近乎麻木的双眼看到了未来的一角。 大厦将倾，新纪元降临, 循环的尽头是万物崩毁，人类和神裔到底共同身处这片大地，没人能置身事外。 仅仅一个一闪而过的模糊片段片段就让那时的他处在了崩溃边缘。 如果不是下意识脱离的举动，白巫甚至觉得自己会被命运的浪潮就此吞没。 短暂的情绪波动随着闭目的动作彻底散去，白巫没看眼前人不解的目光，侧头看向云端中高耸的建筑。 “我不想什么都不做的走进那个绝望的未来。”他垂着眼，轻声回答：“换句话说，我不想死，也不想眼睁睁看着重要的家人死去，仅此而已。” …… 狂风没有停歇的意思，甚至越到高处就越带着无法忽视的攻击性。 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雨水砸在脸上，程辛死死抓着手边的扶手，终于忍不住朝不远处坐在边缘翻看资料的黎忻高声喊：“我们到底要在这待多久？他们估计快发现我们了！” 随手翻开资料最后一页，黎忻垂眸看着上面标注的主要成分的物质形态推算影像，很轻的眯了下眼。 一个推测在此刻成型，随手编辑一条消息发出，黎忻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转身从高处轻松跃下。 “不出意外他们已经发现了，只不过目前抽不开手。”虽然这么说，但他脸上一点紧张都看不出，只有脸色还带着点苍白。 落地时他正好看到了大楼下清晰炸开的光点，和枪械扫射的能量团。 “下面真够热闹的，那两位不愧是暴力分子。”黎忻语气调侃。 这在危险边缘蹦迪的连贯动作看的程辛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 他其实不恐高，但中心大楼顶层只有每年一次的检修时会派人来一趟，因此并没有任何防护措施，这种大风天上来和找死没什么本质区别。 谁能想到这人只看了一眼大楼三维布局，就能仗着有权限卡，东拐西拐跑到这么个要命地方。 好在黎忻确实没准备在这里呆太久。 最后居高临下的看了眼阴沉天色下依旧灯火通明的上城区，黎忻听到了响彻大楼的警报和蛋壳越发紧凑的压制。 “蛋壳已经开启多长时间？” 程辛看了眼通讯：“三个小时。能源部预计在三个半小时左右，整个中心城都会被蛋壳完全囊括在内。” 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黎忻能感觉到现在的压制已经和在房间内时差不太多。有蛋壳在，想异能强攻目前来看依然不现实。 更何况能源部…… “现在的能源部负责人是古知亲自提拔起来的，平时很少离开能源部底下基地。”程辛知道他想问什么，然而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很少露面，我对这个人的了解可能还没有祁微诺多。” 没对此发表什么评价，黎忻伸手接住一枚不知从什么地方一直被风卷到这的叶片，换了话题：“时间已经不多了，这次亚尔斯失踪，很快就会有人沉不住气。” 程辛皱了下眉：“古知可能会发疯。” “现在只怕他不发疯。”黎忻转身一步步朝边缘走去：“以我目前展露出对这栋大楼的了解他一定会起疑心，这是件好事。” “亚尔斯被控制在加上入侵者和我逃脱的警报，今天的监控记录就算他提前安排了估计也没人敢动。”脚步在离最边缘仅有一步的位置停下，黎忻侧头和站在原地的程辛对视： “这是你的机会。” 这一刻，程辛身上那股不受重视的苦命打工人气质荡然无存。他垂着眼缓缓松开紧紧抱住栏杆的动作，重新抬头时，那双棕色的眼睛早已只剩沉稳和隐藏其中的野心。 “最信任的下属别有用心的在眼皮子底下藏了这么多年，古知大概会气疯。”程辛叹了口气：“但他这个人疑心病太重，比起相信他在无人可信的情况下不得不让我这个‘透明人’顶上，你不怕他直接彻查整个议会高层？” 黎忻当然不怀疑高位者对叛徒的敏感，但他的回答很简单： “那也要有精力查才行。” 听着这道漫不经心的浅笑，程辛意识到什么般睁大双眼：“你准备做什么？” “不是我准备做什么。”黎忻将手中的资料打开，最后看了眼上方泛着细微红色的石块图像。 凌乱的纸叶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忽然伸手，将上方的保护打开，任由失去固定的资料瞬间四散。 将空夹子随手扔到一边，他侧头看向中央科学院灰白色的建筑。 注意到黎忻的目光，程辛下意识皱眉：“还有十分钟，一旦蛋壳全面开启，到时候很有可能就彻底无法使用异能力了，古知大概也在等这个时间。” “嗯，我能感觉到。” 虽然这么说，可黎忻的表情依旧轻松到随意，像是无所顾忌。 但程辛有种感觉，他是迟迟没有动作是在等什么。 目光随着他的视线落下，程辛皱紧眉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一道刺目的幽蓝光芒就这么伴随着剧烈的轰鸣，猝不及防的在眼前炸开！ 翻滚的火浪汹涌而上，将整栋建筑包裹其中，化为一整片刺目的火海。 剧烈的震动中，程辛死死抓住身边的扶手才没有失去平衡。而在不远处，黎忻依旧稳稳站在边缘，感觉到周边的那道束缚正在迅速消失。 警报声响彻天际，在它的掩盖下，黎忻还听到了一群人快速靠近的脚步。 古知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可惜已经迟了。 他错就错在小看了玩家们在怨都无数副本中生死一线的疯狂，而到了现在，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在毫无束缚的黎忻面前和活靶子没什么区别。 另一边，程辛终于从震惊中回神，算是明白了这人有恃无恐的原因：“你早就安排好了？” 然而黎忻否认了：“我确实什么都没安排。” “不过能猜到就是了。”他淡淡开口：“毕竟中心城里的玩家剩下虽然少，但都是不择手段的疯子。” 第174章 程辛无言以对，刚想起身说什么，就听道黎忻居高临下的声音：“时间差不多了，希望你没有凝血障碍，未来的……先生。” 话音刚落，几道光芒从高处照下，将黎忻的四周完全点亮。 早就察觉到头顶那几辆偷偷摸摸围过来的飞梭，此时黎忻连头都没抬。 而这声称呼让程辛几乎是一瞬间抬头。 目光交错，程辛最终什么都没说。 下一刻，一道影线就这么在全场视线中心直直刺穿了这位最高发言人学生的胸膛中心。 黎忻在警告声中朝他嘲弄微笑：“真遗憾，你不该做多余的事。” 血红粘稠的血顺着细线滴落，剧烈的疼痛让程辛跌坐在地。用尽仅剩的力气，他脸色苍白的高举通讯，朝远处哑声喊道： “他挟持了亚尔斯，非常危险！老师的命令是当场击杀！” 闻言，黎忻轻笑一声，第二道影线不再有丝毫留手，朝他的心脏位置刺去。 然而前方大门此刻忽然被向内冲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人举着枪鱼贯而入，特制光屏将重伤的程辛保护在身后，居然生生抵挡住了这一击。 看着挡在前方层层叠叠的屏障，黎忻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 没了人质，上方飞梭不再顾忌，重型武器直接锁定灯光中心姿态依旧从容的男人。 下一刻，他们没有给任何反应时间，随着耳机里击杀的命令，所有武器尽数出膛。 拦下这些东西不难，可这次黎忻并没有硬拼的意思。 在轰鸣声响起的前一秒，他忽然后退一步任由半边身子向后仰倒。在众目睽睽之中，只留下一句像是挑衅的问候： “代我向古先生问声好，说不定过几天我能送他一份大礼。” 第149章 新纪元（24） 蛋壳受到重创, 仅剩的能量残余不足以限制黎忻的行动，因此脱离过程没能再遇到任何阻碍。 但他没有立刻离开中心大楼，反而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在大楼后方。 通讯打开, 黎忻看到了劣池传来的简短文字。 能源部表层炸毁, 但下层基地并没能被大量波及。 放出消息后总共有五个玩家参与, 其中还包括了枯骨这名神裔。 目光落在最后一行, 黎忻忽的挑了下眉。 三明玩家被杀死亡, 血鬼强行拦截被枯骨受创，这倒是个意料之外的好消息。 蛋壳数据受损能拖住古知的脚步, 但被层层保护在地下的本体只要还在, 恢复就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血鬼, 她的立场差不多明确了。 虽然猜测还有待验证，但至少在这场游戏里，黎忻没必要把她留到最后。 忽然就，一道鬼鬼祟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可以感受到对方刻意放轻了脚步，但很显然，他的动作还没有入室盗窃的小偷自然。 黎忻没有躲避的意思，侧头看去的那刻正好和一个穿着皱巴巴白衬衫的家伙对上视线。 “我……！” 猝不及防吓了一大跳，男人受惊似的捂住嘴下意识后退, 然而第一步还没退出就直接摔了个四仰八叉。 这连串的流畅的动作看的黎忻眉头高挑。 这半天他一个字没说, 只在心底思考自己到底投资了一个什么部门。 “那, 那个好巧，我出来买点东西，买点东……西。” 这一下说实话摔得很惨, 对方哎呦半天下意识就想欲盖弥彰的抬头解释，而在看清黎忻居高临下的嫌弃表情后，当场表演了一出变脸。 “哎呦, 这不是金主爸爸。”这会来人也顾不上疼了，赶忙爬起来朝黎忻露出一个谄媚笑：“久等了老板，刚刚里面一片混乱差点停电，抢修了点数据才来晚了。” “理解。”虽然从那张挂着笑的脸上看不出端倪，但黎忻接受了这个说辞：“杜博士呢？还在和古知通讯？” “可不是嘛，那个老家伙更年期了，什么锅都往我们身上甩，不批资金还嫌弃安保系统不行，这不是纯扯淡！”来人龇牙咧嘴：“老大被缠了一上午了，现在就是个炸药桶，所以我就替他来了。” 说到这，他非常命苦的叹了口气：“没有钱的需求只能称为白日梦，但凡能源部的资金分我们一半也不至于当场叛变不是？” 对于技术人员的语言艺术，黎忻看了眼他胸口的工作牌，平静微笑：“当然，不过在你们把具体报告传到我桌上之前，东西带来了么？” 听到报告两个字，李知的表情垮了一瞬，但紧接着又用资金两个字迅速把自己哄好，从口袋里偷偷摸摸掏出一个黑色盒子。 “带了带了。”小心翼翼把东西放到黎忻手里，李知叹了口气：“外面是我们赶工出来的绝缘外壳，但还是小心。我们把它从大楼安全系统分离后检测过，虽然只是本体的一部分，但里面依然有大量残存的不知名辐射。” 说完，他忍不住抱怨：“老板商量个事呗，下次有要求麻烦预留工期。” 对此，黎忻露出了资本家pua的标注话术：“我一直很信任各位的能力。” 李知张了张嘴嘴，然而黎忻没给他开口的几乎，语气带笑：“也相信我投出的钱会带来相应价值。” 李知闭嘴了。 这枚盒子虽然是临时赶工完成，但确实配得上科技部的实力，黎忻甚至无法感觉到内部的一丝一毫波动。 “本体的样子你们见过么？”黎忻没有直接打开，随口问。 “我没见过，毕竟属于机密部分，我的职权还不够。”李知回答：“但我们老大见过，据说是一块长相奇特的石头，还带着奇怪纹路。” 又是这个描述。黎忻垂眸片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待再次睁开，他抬头看了眼上方某处，朝李知开口：“知道了。用蛋壳备份失效的理由，你们能瞒多久？” “能瞒到能源部修复蛋壳本体，大概一个月吧。”李知没什么犹豫：“不过没了束缚，楼上那几个被榨干的半死不活异能者还好说，那些玩家很可能不受控。” “无所谓，那是古知该头疼的。” 黎忻随口道：“况且没了蛋壳不是还有你们研发的干扰器？” “那东西的原理其实是干扰磁场。”李知实话实话说：“虽然我们看不上能源部，但对异能者的研究他们比较专业。” 黎忻意味不明的轻笑：“活体实验，谁做多了都一样。” “更何况他们的负责人对自己也够狠心的。” 眯了下眼，黎忻却没再说下去，转回话题：“一个月够了。” 他侧头看向能源部炸毁后残留的浓烟，意味不明的开口：“不用管古知，毕竟……他已经输了。” 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头，但李知深知搞研究少参与勾心斗角的道理，一个字都没问。 将手中的盒子收起，离开前，黎忻留了最后一句话：“告诉杜青，在一切结束之前，让你们的人少从‘龟壳’出去。” …… 从中心大楼离开，黎忻直接出现在了上城区某处的商业区中。 这里虽然不是被层层保护的中心城，但也属于上城区中心部分，因此并没有受到太多波及。 但即便如此，因为这场暴乱，街上的人依旧很少。 熟门熟路的推门而入，下意识站起的前台在看到黎忻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训练有素的垂眸低头，一个字都没说。 踏上第三层，正对楼梯的大门向外打开。 黎忻脚步微顿，越过劣池走进房间，朝坐在桌前的两人走去。 看到他，两人中一个中年男人起身朝黎忻点头，而另一个明显慌乱的的肥胖身影则是被劣池强行拽来的赌场老板钱鲍。 “好久不见，宋先生。”黎忻朝中年男人伸手，两只手理解性的交握一瞬，而后便退回安全距离：“希望你已经准备好了。” “当然。”宋奇深同样报以微笑：“我同样期待着这次机会，希望这次的合作我们都会是赢家。” 视线交汇，黎忻唇边带着笑意：“当然，毕竟比起来到这栋楼里的其他人，我们才是利益相连的人。” 他说着，目光转而落在钱鲍不自觉放低的头顶。 这位凭借赌场生意在下城区一度风光无限的老板最近的日子过得似乎并不好。 那天的场面对他们这些处在下城区高位者的人其实算不上血腥，甚至可以说是家常便饭。 可是从黎忻那回去后，他几乎每天都会被梦中的枪声惊醒，睁眼瞬间的漆黑闪过的是那道意味不明的轻笑。 之后的几天钱鲍神经紧绷的等待着，他不信黎忻毫无动作。 然而事实是，一切风平浪静。 企图叛变的两人，其中一人当场付出死亡代价后，他作为被留下的另一个，却被轻拿轻放，连狮子大开口都没有。 虽然内心并不相信这件事会轻松揭过，但在最初半个月的紧张过后，人类情绪的本能保护依然让钱鲍彻底放下警惕，自然而然的想要回归正轨。 第175章 直到一个月之后，他找到助理准备将前阵子因状态不好而推出去的工作复核，被几个心腹同时规劝继续休息时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不对。 在权力交出后的短短几天时间内，他一无所知的被架空了。 那天，那个总是站在他身后有条不紊分析形势的年轻人依旧朝他恭敬垂眸，可钱鲍终于后知后觉看到了那双始终低垂的眼底是被藏起的野心。 从赌场的实际掌权人沦为对外名义上的“吉祥物”，钱鲍在一个月内从天堂掉入地狱。 他清楚知道这背后是谁的手笔，可他发现的太晚，早已失去了挣脱的机会。 而这次，他被从囚笼拖出，穿上西装重新包装为，装作一切都没有改变。 可他知道自己无法拒绝，身后那道目光的主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在他的手里，甚至连死都不是最可怕的。 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在钱鲍不自然绷紧的肩膀，黎忻伸手搭上钱鲍一侧肩膀，在他条件反射似的剧烈颤抖中垂眸轻笑：“钱老板，您的状态似乎不太好。虽然战争在即，整个上下城区都在洗牌，但还是建议您好好休息。” 钱鲍哆嗦着嘴唇，此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可那只手并没有收回的意思，黎忻甚至一把将钱鲍从椅子上不容拒绝的掺起，像拎起一团毫无价值的肥肉，漆黑的眼底只能看出虚假的笑意。 “从这里走过去需要三分钟，里面坐着的可是上城区所有难搞的老家伙。”黎忻看着他，声音放的很轻： “尽快调整状态啊，钱老板。” “我想要的东西还没有拿不到手的。如果最终因为您让我们功亏一篑，我想你知道下场……” 说完，黎忻看都没看钱鲍苍白如纸对外脸，将他推了出去，淡淡开口： “请吧，钱老板，正好去见见那些‘老朋友’。” 第150章 新纪元（25） “战争爆发你我都不会是胜者。” 不算大的房间此时聚集了七八个人, 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现在投资军火生意是不是有点晚？”有心态不错的苦中作乐：“或者我应该在去年直接拿着股份退休。” “民众对目前的形式太悲观了，那帮暴民根本肆无忌惮。”其中一人皱紧眉头：“战争财也得有命发也行。” “别说战争财，中心大楼那帮吃干饭的草包连稳定民众情绪都做不到, 最后想出的办法只有强迫非必要人员不出门！”其中一个将近四十岁的女人冷笑一声： “这个掩耳盗铃的通知一出, 我就知道这些年对中心城投入的支持还不如养条狗。” 对她的话, 桌边几人深表认同。 坐在前方的一个老人闭了下眼, 声音嘶哑：“这么些年过去, 古知都快忘了自己是怎么顺利坐上这个位置的。” “回忆过往意义不大，损失已经造成, 重要的是止损和挽回。”另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语气严肃：“最重要的是, 我们必须确定是否继续支持他。” “古知么？以他现在肆无忌惮的态度, 今天毫无沟通的直接下达命令强制配合，说不定明天就会强制要求我们提供进一步援助。”有人讥讽开口：“我们每年往中心城投入的资金有一大半进了能源部的口袋，可现在异能者大量入侵，结果是什么？” 没人反驳这句话，战争在即导致的经济动荡，受影响最小的反而是下城区的灰色产业。 想起最近的消息，女人问：“灰鸮被带走的消息属实？” “属实。”中年男人回答：“如果他没离开下城区，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我派人查过, 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反抗组织, 后面有下城区不少势力暗中支持。” 听到这, 其中一个很年轻的男人皱着眉开口：“您的意思是这次暴乱的主要原因是灰鸮被带走？我没和灰鸮本人接触过，但如果真是这样，他手里一定握着私兵。” “事实上我们并不确定他的底牌。”中心位一个头发发白, 带着眼镜，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叹了口气：“他的态度一向坚决，而我们作为商人对这种能带来极高价值的年轻人总是包容的。” 有人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什么, 试探着开口：“所以……您的意思？” 然而对方并没有立刻回答。 大门在此刻被向内推开，他闭了下眼，随后抬头对上黎忻一如既往挂着笑容的脸。 目光从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上扫过，黎忻抬脚不紧不慢的走进：“各位看起来有点惊讶。” 走到一侧的空闲位置，他并没急着坐下，反而一手搭上椅背朝正对面看着自己的人微笑询问：“我的邀请函应该是半个多月以前就送到了。” 说着他环顾四周，目光停留的位置都下意识移开目光。 “半个月的考虑时间。”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说实话，我本以为会有人缺席，看来是我小瞧了各位的魄力。” 他的口气实在算不上尊敬，有人忍不住皱紧眉头：“注意你的口气，灰鸮。” 然而他的话毫无震慑，这位居高临下的年轻人甚至没有看他，目光落在从他进门后便一言不发的中心位置。 “我倒觉得这种时候礼节并不重要。”他平静注视着对方充满审视的灰色眼睛，放慢了语速：“毕竟今天各位前来只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目的——” 说着他顿了下，唇角勾起：“利益。” 这一刻，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可却没人出言反驳。 就像他说的，这种时候接受灰鸮的邀请，他们踏入这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我们不否认这点。”坐姿挺立的女人在沉默中率先开口：“不过我们虽然此时坐在这里，却不意味着任何东西。” 中心位的人认同了她的话，平静的朝黎忻开口：“至少在此之前，我们需要知道你的目的……或者，目标。” “我以为各位已经大概猜到了。”虽然这么说，但黎忻清楚这群家伙的脾气。 他们试图通过自己的回答预估风险，判断这场“合作”和未来利益是否匹配，或者价值翻倍。 松手走到长桌尽头，黎忻如愿给出了他们想要的回答。 “抛弃古知意味着你们需要新政权的支持。”黎忻一手撑上桌面，脸上的一点点笑容散去： “我知道各位什么想知道什么，这场战争直到现在依旧可控。”顶着在场数道惊异或者审视的目光，黎忻平静回答：“我的目的是整个上下城区，当一切资源整合，我相信你们比我更清楚该怎么从中获得更多。” “各位最近虽然亏了钱，但消息网应该还在。”黎忻轻敲两下桌面，眯了下眼： “蛋壳是中心城最大的倚仗，而失去它，古知和议会上那些人仅剩的选择就只有热武器。” “玩家们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古知必败的局面已经注定。可他还握着一样足以改变整个局势的东西。”说完他顿了一下，注视着屋内人骤变的脸色。 “桑女士，能源部所有的自助里您的投入最多，您的丈夫同样是能源部曾经的高处。”黎忻垂眸看着女人苍白的脸：“您应该清楚我指的是什么。” “方舟……”在无数复杂的目光中，她闭了下眼，声音干涩：“它和蛋壳同源，但足以将上下城区……不，是大半个世界一起毁掉。” 在全场静默中，黎忻微笑：“看来不用我多说了。” “可我们凭什么确定你能做到？”其中一个年轻人开口：“况且古知未必这么疯。” 目光落在他身上，黎忻意味不明的轻笑：“他确实不算疯子，但……你要赌么？” 男人张了张嘴，脸色涨红：“我……” 没有理会他的意思，黎忻后退半步等着这些低头权衡利弊的老狐狸做出抉择。 思考的时间其实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就像黎忻最开始说的——从接受邀请来到这，他们就已经有了打算。 只不过现在，黎忻彻底斩断了他们的退路。 再次抬头，坐在中间的男人看向黎忻，忽然开口：“做了这么多，你是准备亲自坐上那个位置吧？” 这个答案他说的笃定，可让他意外的是，对方挑了下眉，露出了一个不明意味的笑：“谁知道，看我心情。” 这话一出，严肃的谈判氛围忽然儿戏起来。 直到看着男人皱起的眉头，黎忻才不紧不慢的补充：“最次也是我亲自登台陪各位玩过家家游戏，如果不是各位还赚了。” 众人：……好家伙，居然无法反驳。 “放心，无论最后是谁，今天的结果才是最重要的。”说着他抬了下眼，示意站在门外等候多时的几人走进。 “这两位想必都不陌生，除了面前和各位利益直接挂钩的两位，剩下的那些我可以代替回答。”黎忻淡淡开口： “时间有限，希望各位这半个月里准备的还算充分。” 第176章 第151章 新纪元（26） 枯木之下, 不知是不是数次反抗无果放弃的缘故，两人暂时处于一种互不干扰的阶段。 尽管他们都很清楚这种平静无法持续。 最后时刻越来越近，倒扣的底牌也到了即将明牌的时刻。 虚幻的场景中是男人百无聊赖坐在屋顶的身影, 他刚从一场利益交锋中脱身, 迎来短暂的休闲。 郁宿珩没专门研究过人类政治和商业的运作模式, 但仅仅这三天连续性的唇枪舌战已经让他有点头疼。 看客都已经疲惫, 更何况身处中心的人。 一道轻微的咔嚓声忽然响起, 郁宿珩侧头看了眼枯木上新的裂纹，脸上却没什么情绪。 这棵树早已千疮百孔, 它也许早就该休息, 却固执的撑到了现在。 “尽管是早已剥离的半颗心脏, 但还是会疼吧。” 虚幻而柔和的女声自结界之外响起，郁宿珩微愣一瞬，抬眸看到了一道意料之外的身影。 祂的脸隐藏在流动的虚空幻影中，只有声音清晰可见：“还是说已经麻木？” “命运……”看着她，郁宿珩没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只在一瞬的停顿后开口：“看来你已经做好决定了。” 然而祂点头后却又轻微摇头，最终轻声叹息：“算是吧。” 这么个不确定的答案让郁宿珩有点意外：“我以为你只在命运线归拢时才会下定决心。” 这次祂沉默了很久才轻声回答：“我原本确实是这样打算的。” “最后两条分支，一条通往新生, 一条通往毁灭。” 说话时, 祂就站在命运岔路之外俯视, 却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的注视着尽头处相同的身影。 当这一幕落入眼中，祂清楚意识到这两条命运线已经无法重合，它们在末端背道而驰, 然后走向截然相反的两端。 中间已经没有任何外力可以作为影响，因为异变潜藏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外，未来的结局是唯一的提示。 一道无法拒绝的选择题就这么落入了这位永远置身事外的神明眼中, 那一刻，祂被迫站在了棋盘边缘，但依旧可以选择旁观还是入局。 而现在，祂出现在了郁宿珩的面前。 “其实对我来说入局不是最好的选择。”沉默过后，郁宿珩听见了祂带着遗憾的怅然：“也许我终究不是位合格的神明……” “没有什么东西是永远完美的，就连规则都会犯错。” 郁宿珩垂眸淡声开口：“至于我们，只要还身处「世界」就永远不可能完全脱离。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也差不多猜到了你来的原因。” 他没再有过多安慰的意思，只是侧头看向后方腐朽大半的枯木。 “污染侵蚀了那半块心脏，至于刚刚的问题我可以给你答案。”在诉说毁灭时，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多余情绪，平静的像在说别人的事： “借用过去的我的力量，我把残存的感知彻底剥离，里面包括过往的记忆和所有负面情绪。” 命运皱起眉头：“可这治标不治本，甚至会加速腐化。”说完她顿了一下：“最重要的是回收。” “无法回收，只能销毁。” 在神明难得惊愕的目光中，郁宿珩伸手按在千疮百孔的树干上回答：“坏掉的果子不需要，也不能保留，必须在彻底腐烂并影响新果子之前扔掉。” 这个方案明显早就成型，并且是唯一的解决方案。 “在你无法观测的变数中这应该是其中一条。”郁宿珩任由命运投入节点，半响后才不解垂眸：“这个过程确实有风险，但就算我要做这件事也是在确认新纪元能顺利开启以后。如果现实世界真的能走向平稳，就算不顺利也不该产生这么大影响才对。” 节点落入命运之中，神明看着它一步步移动向应去的位置，最终缓缓闭目。 祂看到了，看到了毁灭的源头所在。 而现在……祂需要做另一个决定。 …… 楼顶的风夹杂着始终未能停息的雨丝吹乱了黎忻微长的头发。 冰凉的耳坠同样在风中晃动，偶尔碰上他的脖颈。 听到身后的脚步，黎忻垂了下眼从远处收回目光。 “结束了？” “嗯，已经差不多确定了，就等你签字。”说完，劣池看着黎忻起身的动作，皱了下眉：“虽然我不太懂，但如果真的按照目前的协议进行，他们将来能在政治中拿到更多主动权吧？” 听到这，黎忻下楼的动作顿了一下，一副看“单细胞物种忽然长了脑子”的古怪表情看的劣池很想毁约弑主。 然而黎忻根本没给他付诸行动的机会，挑眉丢下一句话：“谁告诉你一定会按照协议履行了？” “这种协议能履行一半就不错了，这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不然他们也不会拼了命的往上加吗。”说完，他在劣池写满三观碎裂的呆滞表情中毫无负担的微笑：“没事多跟祁微诺玩，如果一个月之内没被他玩死那么，这几天的事你就能顺利理解了。” “不了。”对于人类的“优秀美德”劣池理解无能，也不想理解：“我担心失手把他打死。” 轻啧一声，黎忻对下属毫无长进的心态表示遗憾。 将近四天的拉扯，之后的过程很顺利。 最后一笔落下，黎忻脸上挂着笑容和这群要走不走，锲而不舍企图套话的老家伙打太极，硬是拖到把面露不甘的桑女士最后送走，也没说到底要怎么解决异能者暴动，以及他们最关心的最高权力更替问题。 目送这位颇有毅力的女士消失在转角，黎忻脸上的笑容尽失，露出一抹冷笑：“一群老狐狸。” 劣池站在一边没说话，但是心底忍不住吐槽：那把一群老狐狸送走的叫什么，狐狸精？ 不过这话他没敢说，黎忻是不是狐狸精他不知道，但他不想明天被拆成骨头块被塞进博物馆展架。 在被发现异样之前，劣池忍不住发问：“所以异能者暴动要怎么解决？无论是烟鬼他们还是其他玩家都不可能收手。”说完他顿了一下：“特别木林烟鬼带领的那个组织。” “之前我带着东西去见他们，就这些人攻击欲望好像过于强了。”想到当时的感觉，劣池敏锐的察觉到不对：“说不定我不去他们也会随时发起暴乱。” 黎忻认同了他的说法，却并没有解释。 之前他同样以为是错觉，不过现在他已经有了答案。 口袋里的手碰上金属匣子，黎忻表情却没什么变化：“玩家当然好解决。” 劣池不解皱眉，而黎忻只是很随意的笑了： “杀了就行，送他们回怨都老实待着。” 说完他看都没看劣池瞳孔地震，拎起外套朝外走：“这是你的强项，没把握就把会场的异能者还有孤魂和鬼井叫去一起，走私的那批武器随便用。” 点开很久没打开的内部网络，黎忻看着弹出的消息页面，丢下最后一句话：“我去见个人，这几天有事去找祁微诺。” 第152章 新纪元（27） 从新闻部和技术部“修复”被盗用的网络后, 禁令已经发布半个月。在暴乱平息之前所有居民被勒令非必要不得外出，巡逻的军队随处可见。 可这个办法确实治标不治本，烦躁和恐慌的情绪依旧在蔓延, 甚至官网留言里已经出现了大量不满以及要求政府向民众公布现状以及暴乱真相以及缘由的帖子。 官方迟迟不回复的态度更加点燃了民众怒火。 那些被强行全网下架的, 那段由匿名用户上传的真相帖子和视频在逆反情绪下以无法控制的速度重新出现在网络并大量传播。 网络舆论已经完全失控。 官方封禁一个帖子, 就会有越来越多新的帖子由发泄情绪的账号重新发布。 到了现在, 人们对中心城不作为的愤怒已经走向极端, 要求最高发言人及相关人员公开谢罪并下台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种时候也得承认古知的决定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至少被困在家里的现状让他们没办法集中抗议。 熄灭屏幕, 黎忻坐在一间私人咖啡厅的二楼, 透过落地窗居高临下注视着一道一闪而过的身影。 潜行类的能力, 速度很快，大概率是玩家或者异能者。 看来已经开始行动了。 黎忻没什么意外。 比起有组织的那些人，反而是这些各自为营的散装玩家比较让人头疼。出于各类考虑，黎忻由衷希望他们能将莽到底进行下去，还省了他挨个找出来的时间。 上楼的脚步声在此时响起，黎忻看着落地窗上映照的那个模糊影子，意味不明的率先开口：“看来你还是透露了一点东西。为什么，心软？”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 面对这句算不上质问的随意口吻, 白巫垂下眼：“从亚尔斯失联, 三天前桑女士不再回复他任何消息开始，他就已经猜到了大概。” 第177章 他顿了一下：“也清楚自己的倚仗在越来越少。” 听到刚刚送走不久的某个名字，黎忻回头看向白巫, 不怎么走心的随口回道：“那还真是遗憾。” 说这话时黎忻依旧坐在原位没再有任何动作，脸上和往常一样看不出什么多余情绪，白巫很难看出他对这件事的具体态度。 知道他不会主动开口, 白巫闭了下眼，说出了这次来的目的：“他想见你。” “他对权力有野心，但并不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失去亚尔斯，我不认为他会对你接下来的计划造成什么影响，甚至可以试着合作。” 黎忻挑了下眉，他甚至对白巫的态度感到意外：“原本我没有探究的意思，现在我还真有点好奇你选他的理由了。” “说说看吧，白巫。”黎忻没给他拒绝的机会，依旧带笑的眼底藏着的情绪让人看不清晰： “毕竟我很少留下祸患。” 这算是摊牌，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黎忻不准备将这种朦胧的合作关系拖到最后。白巫第一次从他身上清楚感觉到了那股没有任何遮掩的压迫感，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安。 “最初我挑选合作对象时其实观察了很久很久。”长久的沉默之中，白巫看着黎忻一点点没入黑暗的眼睛，终究让步：“那时我除了一个预言什么都没有，因此除了选定一个对象进行模拟外别无选择。” “人类基数庞大，因此我做了一定筛选。” “筛选的条件是？”黎忻随口问，但比起提问，他的语气更像是已经有了答案只需确认。 “和命运走向连接紧密，以及……一些积极向上的品格吧。”白巫苦笑一声：“那时的我认为只有善良的品格才能让一切变好，但当真正去模拟这些命运线，我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没对此发表什么评价，不过黎忻倒是能想到白巫天天以血洗面还一无所获的惨状。这么想来能坚持到现在真是求生意志坚定。 “后来随着我在这里遇见一个隐藏身份定居在这的神裔，才从他那了解到了人类社会的部分结构。”白巫没有细讲这部分的意思，带过了这个话题： “之后我开始从身处高位的那些人里选择，并且将选择标准无限降低，最终框定为——这个人处于命运节点，谋求改变并对世界留有善意。” 听到这条筛选标准plus版，黎忻笑了：“听起来前途光明，但他是么？” 白巫没回答，从遇到黎忻后他就知道自己最初的筛选标准错的离谱。这是个完全腐烂的社会，理想主义者无法从泥潭走出，一点的心软和善良都可能成为败笔。 “按照我的标准来说他不算是，但也确实是那时最好的选择。”白巫回答了黎忻的问题：“以你目前掌握的资源应该已经猜到他的身世。” 黎忻没回答，算是默认。 “我的回答依然不变，我不会和你对立。”白巫看着他：“这是他自己的请求，在不妨碍最终结局的前提下，我希望能给他一个机会。” 然而黎忻笑了：“如果见面之后我决定杀他怎么办？原本他还可能多活几天。” “这由你决定。”白巫的目光落在空中，给出了答案：“他其实已经做好了死在那准备，就连我也无法看到你的选择。” “是么……”轻叩桌面的手指略微顿住，黎忻侧头看着远处只余下废墟的焦黑建筑，半响后终于起身。 “好啊，那就走吧。”越过白巫，黎忻从光亮走入漆黑的长廊，任由黑暗将他包裹。 “希望能源部还有能待客的地方。” …… 中心城，中心大楼。 从三天前开始，中心大楼的氛围就带着些古怪。 s056至s073是这栋大楼不对外开放的部分，通往这几层的电梯完全独立，只有少数人有资格前往。 甚至有很多中心大楼的公务人员都不清楚这几层楼具体是做什么的。 而这几天，无数人被程辛带着从特殊电梯进入这里，里面甚至有上城区半数以上的医药学教授和能源部高层，但无一例外，脸色都不好看。 这里的事被勒令完全保密，只有这些进入这间放置无数精密器械屋子的人才清楚事态的严重性。 古知出问题了。 他此时躺在隔离间里，脸色苍白的可怕。 从十几天前他的精神状态其实就已经出现了问题，时长情绪失控。但那时因为灰鸮和下城区暴乱，因此他们都以为古知的失态来源于此，并没有察觉不对。 直到前天，他在一场会议中发了一场大火，甚至扬言如果他们再不能想出办法揪出内鬼并解决现在的麻烦，他会考虑完全动用武力甚至限制性武器结束这场混乱。 武力其实没什么问题，毕竟现在国防部军队已经前往交界处拦截，甚至和下城区那些异能者玩家和暴民过交手，才生生将战局阻挡在外。 但限制性武器就是另一回事了。 对他们来说，现在还远不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可那天古知情绪化的不可理喻，他甚至无法听进任何反驳性的发言，直到摔出手边茶杯，险些脸色发青的直接晕厥。 “发现是什么原因了么？” 看到身穿白大褂的能源部年轻人出来，程辛敛去眼底闪烁的目光，迎了上去。 然而对方只是遗憾摇头：“抱歉，我也查不出具体原因，但他的血液样本中有一项辐射物质很古怪……” “什么？” 原以为这次依然会一无所获，听到有收获，一名议员赶忙凑了上来。 他是借着担心的名义，死皮赖脸跟过来打探消息的。如果古知没死他可以表一波忠心刷刷存在感，要是死了他也能得到第一手消息，以免站错队。 总而言之，稳赚不亏。 没看他，能源部的年轻人语速平稳的回答：“这项物质的成分需要更精确的检测，但初步判断很可能和异能挂钩。” 异能？ 听到这两个字，程辛没遮掩脸上的惊愕，因为身边几个打着看病名义来碍事的议员脸上也是如出一辙的表情。 一名议员忍不住咋舌：“你确定？但蛋壳的副本没出问题，怎么会被异能影响？” “我不清楚这点。”他说：“但目前来说就算我们检测出物质成分想研究出对应药物短期内也很难。” 程辛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这个人，语气带着故作镇定的焦急：“那现在怎么办，老师不能出事，我需要一个方案。” 本以为在一切不确定的情况下他一个和医学挂不上一点勾的年轻人不会回答，然而出乎意料，他看着程辛开口：“或者你们可以找那些玩家试一试。” 这话一出，程辛很轻的皱了下眉，但他没露出心底一闪而过的情绪，只是像下意识开口：“你是说我们要找一个有医疗异能的玩家？但我们目前没听说有……” 然而对方否认了：“不用，但最好是他们说的高等玩家。” 程辛不解：“为什么？” “因为道具吧。”其中一个议员忽然插话，没注意到程辛看过来的神色，还在沾沾自喜：“我听说他们有些道具可以包治百病来着。” 说完他顿了一下，想起什么般看向一言不发的程辛：“我记得古先生不是招了一个玩家？说是什么榜第一，他肯定有这些道具，赶紧叫来看看。” 败事有余的老家伙。 头疼的皱了下眉，程辛看着床上睁开眼看过来的古知，硬着头皮：“老师，但他根本不可控，而且对我们一直不满……” 他还准备说下去，然而却被古知嘶哑着声音直接打断：“把蛋壳效果调到最大，叫他来。” 和床上那双眼睛对视一瞬，程辛咽下了没出口的话，最终回答：“是。” 第153章 新纪元（28） 虽然车对两个异能者来说用处不大, 但不知是为了表示诚意还是震慑，楼下那辆军用级标牌的限量车型明显给足了排面。 车门被拉开，黎忻也没拒绝。 平稳行驶的车内, 谁也没说话。黎忻侧头看窗外不断闪过的雨幕, 忽然觉得自从回来之后, 这个场景倒是经常发生。 雨珠顺着玻璃滑落, 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雨似乎不准备停歇了。 中央研究院的占地面积其实比想象中要大, 外部展露的只是对外可见的建筑，而在它后方以及更深的地下才是核心所在。 在烧毁大半的大厦边缘停下, 黎忻跟在白巫身后走进, 一路穿过废墟上的残骸走进后方的长廊。 黎忻本以为会面地点会选在对对方更有利的地下, 但对方的选择明显出乎了意料。 焚毁大半的连廊勉强保留，坐在轮椅上的人就独自坐在那里，身边甚至没有保镖或者其他工作人员。 听到声音，他侧头看过来，平静的说了声久仰。 他没有难过也没有笑容，就好像是两个陌生人没有任何其他含义的碰面。 第178章 对他的态度不甚在意，看着那双死寂的眼睛，黎忻甚至起了一点兴趣, 只是没有丝毫表露。 轮椅上的人声音很淡：“你查到我的名字了么？” “没有。”黎忻答的坦然：“你的资料被销毁的彻底。连古知不清楚你的身份, 不然不可能把你放在能源部。” 没理会身边人的审视, 黎忻说了下去：“古知决定反叛时你还没有这个能力。”说到这他顿了一下，直接丢出结论：“是顾林做的吧。” 话音落下，周边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听到那个本该熟悉却又陌生的名字, 他似乎有点失神，没能立刻回答黎忻的话。 而黎忻也没有催促的意思，遥遥看着密集的雨幕, 直到身边传来压抑的声音：“是啊，是他做的。” 说完他很轻的呼出一口气，像是压下了汹涌的情绪：“我那位叔叔，不……是父亲。” 他冷笑了一声，然后在黎忻轻挑眉头时闭了下眼：“我的名字也没那么重要，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姓，反正我唯一拿的出手的也只剩这个姓了。” 黎忻没回答，但他能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那股自我厌弃的强烈情绪。这种情绪不像是一朝一夕产生，更像是长年累月埋藏在从容之后，在某个瞬间彻底爆发。 有句话白巫没说错，他确实已经做好死在这里的准备。无论今天的结果如何他都可以接受。 从见面后黎忻一直显得不怎么走心，而在这个结论出现后，他的眼底却带上了一点观察和审视的意味。 像是没察觉到黎忻的反应，又或者察觉到了也并不在乎，“顾”继续说了下去：“在现有的资料里，我的哪位……呵，还是叔叔吧，他都没有任何亲密关系。” 哪怕在自嘲，他的声音也依旧没什么过多的起伏：“然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完全自相矛盾的两句话，然而黎忻却有了一个猜测：“没有亲密关系产生的孩子……试管或者基因复刻？” “基因复刻。”顾扯了下嘴角：“但不是单纯的基因复刻。” “能猜到。”黎忻对此毫不意外。 如果没有所图，顾林刚刚步入壮年根本没必要用自己的基因专门捏出一个孩子。更何况基因复刻的成活率连试管的百分之一都没有，但它依然存在只有一个原因——基因调整。 导入或者删减出一部分基因，这些位高权重的人相信一个完美无瑕的基因将带来优秀的下一代。 不过由于这项技术本身的普及率并不高，在业界甚至社会伦理方面都颇有争议，因此大多数基因复刻的孩子去处被严格保密，就连黎忻也只知道一个模糊的数字而已。 如果顾真的是顾林的基因复刻产物，那么亚尔斯作为顾林曾经的支持者，又或者抛弃者，在记忆里说出的那段话就有了解释。 顾林败局已定，与其冒着风险陪他东山再起，那么培养一个被挂名在不容易被注意到的，早死胞弟身上，甚至基因更受重视的孩子明显面临的风险更小。 至于顾身上的基因片段…… 黎忻很轻的眯了下眼，早已从被迫沉眠中苏醒的鲸鱼从他手腕处一跃落入地面，融入夜色的黑暗朝轮椅中的人飞速蔓延，黎忻清楚看到他看到什么般不自觉收手的动作。 这是人类察觉危险的本能反应，虽然只有仅仅一瞬他就顿住了动作，但已经足够了。 目光从略微睁大眼睛的白巫身上一扫而过，黎忻唇角勾起一抹明显的笑意，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绷紧一瞬的身体。 “异能么，不得不说有点出乎意料。” 虽然这么说，但黎忻目光从同样睁大眼睛的白巫身上扫过，却不再有试探的意思。 脚下的黑色凝聚成一把椅子，他看都没看的直接坐下，最终朝垂着眼的男人开口：“我大概知道这份力量是从哪来的。”黎忻几乎一字一顿：“那枚石头。” 听到这句话，顾的眼皮颤了颤，直到在一片死寂中听到黎忻不明意味的惊叹：“你们可真够大胆的，需要我夸赞一下能源部的技术水准么？” 最后的底牌彻底暴露，就算顾没有准备用自己那少的可怜的异能的做什么挣扎，却依然感觉到了久违的难堪。 可那个明明坐着却依旧居高临下的人却不在言语，他能感觉到落在身上的那道目光，没有同情，没有怜悯，甚至没有厌恶，只有一点难以形容的——兴趣。 像在看隔离箱中被精心圈养的奇异物种。 顾意识到异能者身份的暴露让他在这场“谈判”中失去了最后的主动权。 先不说黎忻，白巫可以对在权力斗争中失败的普通人展露一点同情，但如果是异能者，那就是截然相反的量级。 如果他不能展现出价值，那么这次将不再有任何倚仗。 呼出一口气，他侧头对上黎忻似笑非笑的神情，最后闭了下眼：“你真的很想杀我。” “是啊。”黎忻没有否认，他的手上此时把玩着一枚很小的木锤一样的东西，闻言随口回答：“虽然我到现在的选择依旧不变，但你可以试试看。” 说完他微顿一下，笑容有些恶劣：“总得来说，我倾向于给人垂死挣扎的机会。” 当再次抬头时，轮椅上的人已经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面接触灰鸮，但已经切切实实感觉到危险。试图激起同情或者引导暗示在他面前全部无用，甚至会让自己越输越多。 那么，摆在面前的只剩了唯一一个选择。 “中心大楼传来消息，古知快不行了。”顾盯着黎忻的眼睛，缓缓开口：“但那个危险的女人跟了进去，我倾向于她会有别的动作。” 黎忻挑了下眉，没有打断。 “最新消息是，从我这里派去的两个‘研究员’咬定古知的病由异能引起。”他扯起一个冰冷的笑容：“但真相我最清楚，那是vx013。” 熟悉的名字，黎忻在昨晚刚刚看过一份祁微诺传过来的资料。 “你们把它伪装成了安神香之类的东西投入了某间房的循环系统吧。”回忆着文件上的内容，黎忻淡淡回答：“它和蛋壳同源，因此也不会被拦截，不得不说就隐蔽性来说非常成功。” 眯了下眼，黎忻不由笑了：“它的本体就在下城区，但你们似乎并不清楚它本身的来源。” 没料到他连来源地都找到了，顾这次终于挫败的露出苦笑：“时间确实久远，那是上任、甚至上上任能源部负责人掌握的信息。而在顾林死后，那些资料被焚毁了大半，相关知情者也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早就无从考证。” “原本按照我们的计划，古知一死，以亚尔斯在军部的身份，再加上议会上我们的支持者，以及我本身的顾林基因，想成为下任最高负责虽然麻烦但并不困难。”直到再无翻盘的可能，他干脆完全摊牌： “但那个女人的出现和古知身边那个古怪的异能者就已经麻烦，再加上……” 他的话没说完，只是目光落在黎忻身上，扯了扯嘴角，自嘲的转移了话题：“也许我本身只适合做一个吉祥物。哪怕异能者的基因，无数次基因调配后的‘完美基因’却连一副健康的身体都没得到，更别说顾林和亚尔斯理想中的完美继任者。” “现在亚尔斯失踪，桑女士以及部分合作者在得到消息后更是直接放弃了我，留下的那些也只不过是观望。”他笑了笑，眼底带着嘲弄：“现实的可怕，但也真实。” 说完他重新看向面前脸上始终不咸不淡的男人，终于开口：“但我依旧留有价值。” 黎忻眯了下眼，却没有打断。 “虽然你做了这么多，我能看出你并不在乎、甚至厌烦那个最高的位置。”顾笃定的开口：“虽然到了现在，但你依旧没有完全决定下代替你走到那个位置的人选。” 转动锤柄的指尖顿住，黎忻意味不明的开口：“怎么说？” “白巫说过你们想寻求改变。但此时身处那栋大楼里的人我都调查过，要么资历不够，就算被推上去也不可能站稳脚步；要么志不在此，或者根本没有那个决心。” 这次，黎忻的目光终于正色下来。他平视眼前这个半边身子步入死亡却依然试图谋取一线升级的人，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但我可以。”他转动着轮椅，一字一顿：“在最初，就算你想要一个站在幕前的提线木偶，我也有足够的经验。” 长久的对峙过后，黎忻后靠上椅背，很轻的眯了下眼：“听起来不错，但你这么做是想要什么？” “这枚石头。” 他捂住心口位置，按在那枚无时无刻给他带来无尽痛苦，却又被无数人给予希望的东西，没有丝毫犹豫： “既然我不再需要用这虚无缥缈的希望拴住什么人，那么请帮我摆脱它。” 第154章 新纪元（29） 细密的雨声已经遮掩了全部声响。 黎忻站在长廊边缘, 看着雨水砸在手心带来微弱的痛感。 第179章 他的身后已经没有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仅剩白巫。 目之所及的地方没有亮色，唯有被他随意拎在手里的纤细木锤上有光芒一闪而过。 听到身后的声音, 黎忻的语调轻松的可怕：“要开始了……” 白巫闭上眼, 希望在最后的时刻之前再多窥探到更多东西。 可他到底不是神明, 甚至……不算是代理人。 握住手心坚硬的纹路, 白巫看着空中交错模糊的线条, 却始终无法看清任何具体的影像。 他的视线被模糊了。 它的出现只有一个指向，就像黎忻所说, 他们即将迎来终局。 而作为棋局中的一员, 他无法看到最后。 越发肆意的狂风中, 白巫看着前方黑色的影子：“之后会发生什么？” 听到他的问题，黎忻没有回头。他仰头将目光落在远方，却又没在看具体的东西。 这一刻，他确信自己和郁宿珩看到了同样的风景。 “什么都可能发生。”感受着耳边随风晃动的宝石和落在身上即将将他浸透的雨丝，黎忻的声音像飘落的风中，难以听出情绪： “但现在，战火开始燃烧了。” 白巫愣了一瞬，然后, 他听到了凄厉的狼嚎。 青蓝的火焰在大雨中燃烧, 赤红的血色将阴沉的云雾染红大半。 黎忻回头看着那一幕, 声音很淡：“玩家的事就交给玩家解决，如果你也想参战也可以一起。” 白巫皱紧眉头：“一旦打起来很难不波及贫民。” “在鱼死网破之前他们都有所顾忌。”黎忻注视着远方上下城区交界的混乱：“况且，应该已经有人试过越界的后果了。” 白巫此时已经打开了内部网络, 看到了底图血红的数字旁浮现的字体： [惩罚机制开启，每隔十二小时开启结算。 直至目前，直接造成现实死亡人数≥1者, 将增加百分之三十状态限制，持续时间十二小时。 十二小时后重新进入结算，若个人无新增死亡人数，状态限制减半。若产生新的死亡，那么当次结算后，状态限制在原基础上增加百分之十。] 半个小时前黎忻就已经感受到身上那股明显的沉重感。只不过对他来说，对这种感觉居然适应良好。 规则的初始百分之三十明显是故意的，以确保所有有过暴力行径的玩家都能看到这条限制。 “看来我专门选的‘战场’有点多余了。”轻笑一声黎忻没再看远处的那场混战，将目光落在了依旧隐藏在云雾里的那栋高耸建筑。 “好戏快开演了。”将黑伞举过头顶，黎忻一步踏入雨中，朝还呆站在原地的白巫微笑开口：“走吧，在这边分出胜负之前，那才是我选定的‘战场’。” …… 中心大楼里一次早已一片混乱。 玩家内部斗争在上城区边缘爆发，而那些浑水摸鱼的暴民却已经借着这个空隙闯入上城区。 治安部尽数出动并拦截，但加入战场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高喊着公平，像是要用自己撕开一条路。 “公平！？他们凭什么要公平！” 会议室里，一个男人冷笑：“各位能想到这些人能为社会创造什么贡献么？” “一群人类的蛀虫而已。”一个头发半边发白，看起来六十多岁的男人接道：“如果没有我们每年的资助说不定他们早就饿死在了哪个角落。他们要公平？可以，先把我们投出去的那笔钱还回来再说。” “你的戾气太重了，温部长。”一个和他岁数差不多的男人闻言摇了摇头：“我们没必要现在和他们撕破脸到这一步，他们很好糊弄，一点承诺就够了。” 说完他像看不见温部长铁青的脸色，悠悠开口：“在弄清楚那帮疯狂玩家想干什么之前，安抚是对我们来说最有利的选择，无论如何都不能背腹受敌。” 他的话引起了全场大部分人的认同。他们未必多在乎这些“下等人”的需求，但现在几乎自身难保的形式下，他们不得不做出一定让步。 “玩家……”听到这两个字，温部长咬着牙，几乎一字一顿：“这些玩家想干什么还有什么猜不到的！？他们想拖我们一起下地狱！你，你们，我们都逃不过！” 谁也没料到这只整天和钱一起过的老狐狸会忽然爆发，周边人顿时面面相觑，只有刚开始和他唱反调的那人看着温部长充斥着怒火的脸，若有所思的开口：“我记得这些所谓的玩家都是当年的失踪人口，贵女当时好像也……”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看着某个老家伙恨不得吃人的表情生生咽了下去。 虽然不知道温部长家那位宝贝千金有没有成为玩家的一员，但看这个反应至少不是回来这一批。 见好就收的闭了嘴，他侧头看向身边离主位更近的陈部长，想起最近听到的那些真真假假的猜测，犹豫片刻后开口：“亚尔斯先生迟迟不露面，发言人先生也不出现，现在的传言已经越来越多。” 看着陈玉问投来的目光，他叹了口气：“目前的各界舆论已经压不下了，民众还好，但至少我们需要给那些投资人们一个交代。” 闻言，有人认同附和：“那些富豪不好糊弄，一旦他们意识到问题开始考虑风险，我们现有的资金将难以维持几个部门的运行。一旦财政出现问题，我们将陷入彻底的被动。” “甚至这些都不是真正的麻烦所在。”男人皱紧眉头，意有所指：“您也知道，当初发言人先生上位主要靠的就是这些商人的支持，一旦……” 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陈玉问沉默了一瞬，目光和站在不远处站着的程辛对上：“发言人的状态如何了？” 闻言，程辛脸上没表露出多余情绪，回答道：“那个玩家进去一段时间了，目前没有传出什么消息。” 这明显不是个好的征兆，虽然这里大部分人都不清楚内情，但在这种关头，发言人迟迟不露面已经说明很多问题。 有些更敏锐的人甚至已经在重新梳理整个上层局势。 得到答案，陈玉问像是没看到现场人神色各异的表情，冷声开口：“他们的需求传达过来了么？” 压下情绪，温部长闻言开口：“目前来说他们要求召集所有议会席位解释现状以及解决措施。” 说完他顿了一下，脸色阴沉：“我倾向于他们已经不再信任我们，发言人先生一刀切的做法让他们非常不满。” 有人接道：“他们的需求是合理的，我们一旦拒绝和明说自己有问题没区别。” “不过比起真相，他们更想知道的是补偿措施。”另一个人回答：“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很可能需要让利。” 没有比这更糟心的消息了，整个会议厅一片低气压。 什么叫内忧外患，外面一群不知来历的玩家大老远跑来现实世界自相残杀，还带着一群暴民闯进上城区。内部亚尔斯将军失踪，最高发言人疑似出现问题，生死不知，而这些唯钱试图的吸血鬼们又想趁机获利。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他们这些良心有限的家伙也不由反思自己是不是最近出门没挑好天气。 许久之后，陈玉问才皱着眉开口：“我没有独立决定的权限，需要问过发言人才能决定。” 听到这，终于有人忍不住发问：“发言人状态到底怎么样了？现在我们需要人主持大局。” “是啊，就算发言人目前状态不佳，也可以选出一个信得过的人代理职务，至少不能这么拖下去。” 这番话赢得了大部分认同。 陈玉问看着周边一张张带着疑问和探究的脸，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指骨。他的目光从程辛身上一触及放，但紧接着又迅速收回。 虽然是个不错的机会，但还不到时候…… 垂下眼，陈玉问敲了下桌子示意全场安静，最终回答：“各位的提议我会转达，但关于上层会议……” “答应他们。” 然而话音未落，厚重的大门此时却被向外拉开。 全场目光一瞬间全部落在大门位置，直到看清站在门外的身影，才在惊愕下传来窃窃私语。 看到那道和平时无异的影子，陈玉问脸色微变又很快恢复原状，心底闪过一丝庆幸。 而站在不远处垂下头的程辛则闭了下眼，目光从站在古知身后的人身上一扫而过。 环顾全场站起的人影，传闻中正中毒在床的最高发言人在神色各异的目光中一步步踏上高台，朝下方几个冷汗直流的人冷笑开口：“用不着各位操心继承人的事。” 全场鸦雀无声，没人敢接这句话。 而古知也不想得到什么回答，只是淡淡开口：“三天后举办他们要求的上层会议，除此之外还可以再邀请几个人。” “什么？”陈玉问下意识开口。 “那群异能者不是觊觎这个位置么？把消息透露出去。” 第180章 说完他给反对的机会，一字一顿：“顺便邀请「灰鸮」，就说我在这等着他。” 第155章 新纪元（30） 上城区从记忆起就是一座完美的城市。 无论这里的人们活得是好是坏, 是高高在上还是刚好温饱，但有一点毋庸置疑，比起下面那些在苦难中挣扎的灵魂, 他们的通行证至少证明, 无论落差再大, 也比一些人过得更好。 这种优越感从出生起就建立在整个下城区之上, 成为他们在霓虹灯光中挣扎向前的唯一浮木。 可现在, 战火即将在这座高贵的城市中蔓延。 透过玻璃窗，所有除了蜷缩在房屋内别无他法的人们远远注视着空中怪异的景象。爆裂生夹杂着刺耳的尖啸, 警报声早已在这座城市响彻, 防护罩开启, 可并不能带来多少安全感。 人人自危。 孤魂站在破损的街道看着远处不知是慌乱中走失还是被顺势抛弃的孩子，神色复杂的注视着远方。 他刚从一场混战脱身，身上带着伤痕和血迹，不过战绩出乎意料的可观。 叹了口气，孤魂一时间非常庆幸自己回来后就被那位暴怒的老爹关在家里，并被迫安分守己的听了老妈三天的哭声。 至少现在，他比别人少了百分之三十的限制。 没有走近哭嚎的孩子，孤魂很清楚现在的处境。他是猎人却也随时可能成为猎物, 保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未免痴心妄想。 后方传来了声响, 孤魂没有任何犹豫的走进暗处, 看着全副武装的中心城直属部队谨慎的靠近哭泣的孩子，一旦他有任何轻举妄动都会被直接击毙。 没有看下去，趁着他们注意力被吸引的功夫, 孤魂离开了这片区域。 打开内部网路，目前的幸存玩家人数还有25人。其中自相残杀死亡的数量其实并不多，更多的反而是因为冲突死在能源部研究的热武器之下。 孤魂一直觉得上城区对于“玩家”到来, 这件事反应太快了。仅仅三天时间，整个治安部就接管了整个上城区，在层层把控下，把绝大多数玩家逼离上城区。 如果不是这样，这次的突破未必能这么顺利。 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那张带笑的脸，孤魂扯了扯嘴角，觉得这事可能行真大。 “两眼一睁就是被当枪使。”揉了揉凌乱的头发，孤魂看着空中靠过来的两个人影，认命的叹了口气：“老头子，你的大好前程还得指着我卖命来赚啊。放眼整个上城区没我这么惨的富二代了。” …… 骨狼的嘶鸣响彻云霄，黎忻诧异抬头，目光落到了一边的监控上。 模糊的画面中，将近十米的骨狼和一只巨大骷髅，正联手冲向一头几乎融入夜色的黑狼。力量相撞的巨大冲击导致无法避免的磁场波动，差点将外部防护壳的监视系统撞成一堆破烂。 挑眉从一堆杂乱雪花中移开目光，黎忻的视线落上了发型酷似鸟窝，此时正一脸肉疼的研究员疯狂敲击键盘的杜博士身上，深觉要不是自己就在这，他能当场表演发疯。 但就算有所收敛，整个屋内还是同一时间布满了哀怨的碎碎念和噼里啪啦的键盘声。 无视一屋子怨气，黎忻身为金主倒是很有底气，低头看着显示屏询问：“情况如何？” 回车键敲下，杜博士松了口气：“还在可控范围，但我不能保证能撑多久。” “这东西只说到底只是物理防护，但根据监测这帮人刚刚那一下的冲击堪比电磁炮定点射击。”杜博士猛喝了口黎忻甚至看不出品种的黑乎乎的浓咖啡，心累的叹了口气：“而且内部还有不少异能者，突破就是时间问题。” 说完，伴随着另一声巨响，这群研究员们受到惊吓同时抬头的动作总能让他想起某种群居动物。 不得不说，蛮有喜感的。 又一次有惊无险，有人受不了了：“能源部那群是干饭的哪去了？他们不是叫嚣着产能是我们的两倍吗！？一个蛋壳到现在还没修好？” 面对一众快要心疼出精神病的下属，杜博士幽幽的看向站在一边无所事事的黎忻，而当对上那双垂下的黑色眼睛，又怂了吧唧的眼观鼻鼻观心，忍了。 没错过杜博士的表情，黎忻看着数道屏幕中无休止的争斗，不咸不淡的开口：“所有损失都会报销，现在给我想办法稳住外部防护。哦，要是有特殊武器可以保证命中率也可以用。” “报，报销！？” 听到报销二字，杜博士的眼睛顿时亮了。 不光他，屋内其他研究员都露出饿狼撞见肥肉的兴奋表情，最终在杜博士轻咳一声的眼神暗示下，他们遗憾的放弃了呐喊高呼端茶倒水的舔狗计划，摩拳擦掌的投入工作。 而作为一众嗷嗷待哺技术人员的老大，杜博士嘴角都快咧上天了，将自己屁股底下的座椅谄媚的推到活的金主爸爸身后：“快坐，爸……灰鸮先生。” “放心，有我们在肯定还能再撑几轮。实在不行我们还有未成型的模型机可以调动，肯定拼尽全力把危险拦在外面！” 黎忻意味不明的看着他忙前忙后却不知道到底在忙什么动作，倒是没有戳穿的意思，反手就给带上了高帽：“当然，我一直相信科技部的实力值得我的投入。” 将这群理工从业者几句话吹捧的晕头转向，黎忻顺走监视器遥控，脱离已经飞快进入工作状态的众人，几步走到坐在角落里，正看着某段区域片段的白巫身边。 画面中，走上高台的人正说着什么，而他身后是所有玩家都熟知的那张脸。 “红棋。”白巫皱了下眉：“我有种莫名的预感，他的危险会出乎我们的意料。” 同样看到监控画面，黎忻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你们对红棋的身世有什么了解？” 然而白巫的回答有点超乎了黎忻的意料：“了解有限。” “我们只能感觉到他是神裔，却感受不到隶属的神明气息。”白巫回答：“他符合被神明抛弃的种族特征，这种种族不多见但也有，就像独行人。” “我们一般不过问他们的来历，没必要为了好奇心惹一身麻烦。” 得到回答，黎忻换了一个问题：“红棋刚来怨都时的状态有人见过么？” 闻言白巫沉默了一瞬，半响后摇了摇头：“他当初崭露头角只因一个副本，在此之前我们从未关注过这么一个人。” “那个副本颠覆了我们认知。”白巫看向黎忻：“你应该知道怨都的存活率问题，当副本存活率跌破某个数值后难度将无限增加，在那次之前我们一值认为跌破数值后无人能够通关。” 听到这，黎忻已经猜到了：“可他一个人走出来了？” “对。”白巫回答：“他浑身浴血独自从副本走出，并获得了超额积分，一跃从籍籍无名进入排行榜前十，然后一步步走到排行榜第一的位置。” 说完，白巫苦笑一声：“据我所知有人试图找过红棋进入怨都后的经历，但和他一起通过关的人也都说不出什么所以然，不知道是不是有意隐藏实力。” 对此倒是有点猜测，但黎忻没再问下去。 他看着监控里散去的人群，目光落在古知那张和平时看不出任何区别的脸上。 察觉到他的视线，白巫忍不住开口：“我们要在这呆多久？” “不会太久。”黎忻漫不经心的回答：“现在最急的可不是我们。” …… 星河之上，道老板久违踏入圆月下的花园。 “夜安，女士。” 高挑的女士席地而坐，黑白点缀的衣裙没入虚幻的长河。听到声音，祂侧头看着来访者，很轻的笑了：“居然能想起回来，这么难得？” “您还是一副看谁都是小孩的口吻。”道老板无奈叹气：“怎么恢复本体了？您确定没事？” 祂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忽然开口：“他让你来的？” “嗯。”道老板走上前，对神明早有预料并不意外：“他说，他带来了另一场交易。” …… “命运快要走向重合了。” 虚幻的声音伴随着一声轻叹，郁宿珩抬了下眼，却听到了细微的咔嚓声。 下意识伸手碰上眼底蔓延向上裂纹，郁宿珩的目光从幻影中高挺的背影收回，看向身后早已不发一言的石块。 他的力量开始衰落，而它则等待着机会，准备一击必杀。 这场僵持无法持续太久，郁宿珩清楚知道自己无法将它困到最后。 但无论如何……只要他还站在这里，那么最终走到黎忻面前的就不会是一个完整的伪神。 世界的压力没有衰落，甚至带着更加凌厉的攻击性。伪神被迫从不断被剥离削弱的“身体”苏醒，嘶哑的声音带着疯狂的嘲弄：“没用的世界！没用的！毁灭早已在尽头等待，一个人类而已，一个人类！” 郁宿珩没有回答，他闭上双眼，眼前浮现的是那张像是感觉到什么般忽然回头的脸。 第181章 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郁宿珩在短暂的失神过后，忽然想起了来到这里之前，那句自己还未回答的‘要求’。 但无论那时还是现在，他的回答早已只剩唯一。 “……我等你。” 第156章 新纪元（31） 旧历六月十三日, 在战火和各界层层压力下，上层会议于中心大楼举办。 传闻中因中毒一病不起的最高发言人古知亲临现场，打碎了全部谣言并公然向下城区幕后掌权者「灰鸮」下达战书。 上午十点三十分, 离正式会议还有半个小时, 但凡是有资格参加本次会议的, 和整个中心城有利益往来, 或者在其他领域拥有社会号召力的各界名流全部到齐。 会场内不断响起窃窃私语, 所有人都在互相试探彼此的立场，以确保在正式会议开始前能获得更多主动权。 但谈论更多的只有一个话题。 “灰鸮会来么？” “疯了他才来, 是个人都能看出古知会让他有来无回。” “未必吧, 这么傲的一个人, 说不定激将法有效。” “他确实傲慢，不过也确实有这个资本。” “这么说？难道你站队了？” “套话就免了。真要论站队，那些带着铜臭味的商人更有可能。” “这种东西等等就知道了，我看到了科技部那个卷毛，能源部的负责人也会来？” “据说都到，毕竟古知现在的位置岌岌可危，他太肆无忌惮了。” 所有角落都响起接连不断的谈话，随着时间一点点靠近, 这些西装革履的男女渐渐止住和街头八卦没什么差别的询问, 目光落在上方三个空着的三个席位。 “还有三分钟, 还真是卡点到啊。” “看看旁边那几位的脸色，都是众星捧月的人，哪受过这种待遇。” 零星的交谈没有持续太久, 大门在还有一分钟时被人从外推开。 场内一瞬间安静，所有目光聚集在最前方的古知和紧随其后的陈玉问，程辛, 以及一个陌生年轻人。 “那是……”有人小声询问。 “一个玩家。”有了解一些内幕的人回答：“据说在玩家里排第一，现在和古知在合作。” “开玩笑！”有年龄稍长一点的人皱紧眉头：“狼子野心，和这种人合作根本没法掌控。”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上高台。 古知坐上最中心的位置，陈玉问则坐在一侧。至于另一个空闲的位置，那是属于军部另一个负责人亚尔斯的。 亚尔斯没有出现，这无疑印证了前段时间的传闻。军部负责人之一失踪，目前是叛逃还是遇害没有定论。 中心大楼官方一直没抑制流言，却也没公开说明情况，这个暧昧的反应让大多数人说不清意味。 全场反应尽收眼底，红棋站在古知身后，眼底带着寒芒。 那个人没有出现。 这几天他同样也在找黎忻的踪迹，但那人就好像人间蒸发，彻底消失在了视野之内。 这不是个好预兆，至少红棋不信他会就这么死了。而这场会议是最后的转折点，一旦放弃就是满盘皆输。 那个人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 背在身后的手捏紧，思考片刻，一枚红色的棋子落入手中，紧接着如粉末一般消散在空中。 时间到了到了，无论灰鸮想做什么，至少这里的局面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 中心大楼地下四层，科技部。 键盘敲击声在屋内接连不断，黎忻靠墙站着，平静注视着监控内的画面。 “会议开始了。”白巫对这人不着急的态度非常不解：“这里确定听不到现场声音？” 还没等黎忻回答，一颗脑袋从一边探出：“确实听不到。” 眼圈重的像熊猫的技术人员有气无力：“有监控是没办法，但机密会议不可能透露的。” 黎忻抬了下眼，倒没什么反应：“用不着，反正开场无非就是互相试探，看不看意义不大。” 闻言白巫轻皱眉头看了他一眼：“你还有别的安排？” “有啊，怎么没有。”随口回答一句，黎忻却没有解释的意思，随手点开一条通讯。 看着里面的的讯息，黎忻抬眸看向上城区边缘的几块监控屏幕。 外部防护早已碎裂，但幸运的是，这些玩家也被消耗到了极限。 “看来打的差不多了。”目光落在空中头骨开始出现碎裂的巨大骷髅，和交手后果断后退的黑茶，黎忻打开内部网络看着那份原本有一百五十个代号的名单。 “剩下十六人，比我想的要多。”眯了下眼，黎忻声音没什么起伏：“没必要看下去了，剩下这些人不会再急着出手。” “排行榜前十的神裔留下了9个，就算晨枝和天鸽不参战也剩了7个。”白巫皱着眉：“他们不擅长权力斗争，但只要最后的胜者死了，他们依然有机会。” 没否认他的说法，黎忻笑了笑：“听着真够简单粗暴的。” “不过……” 视线重新落在议会厅中，短短二十分钟，异变丛生。 他平静看着画面里不知道在争吵什么以至于面红耳赤的富商官员，而身在高处的古知此时正面无表情的在说些什么，冷静的好像被操控的木偶。 听不到声音，远距离监视器也无法清楚照出里面人的口型。可黎忻在心底默数着时间，看着富商席位忽然站起的人影朝高台之上厉声斥责。 紧接着人群中骚乱起来，一个高大的人影忽然从会场边缘的“安保人员”中走出，骤然揭下脸上的伪装，露出一张所有人都无比熟悉，且惊愕的脸。 看到这张脸，不光画面里的人，连白巫都震惊起身，不可思议的看着里面的人影：“亚尔斯？你把他放出去了？” 微笑着注视着画面中的影像，黎忻没回答这个问题，转身向外走去。 有人往他手里递来一张这几天加急赶工翻新的特殊通行证，黎忻抬手接过直接按下电梯按钮。 “走吧，时间刚好。”踏进电梯井，黎忻朝站起身的白巫淡淡开口：“希望你能努力多活一会。” …… “我在此提出对现任最高发言人古知的弹劾申请，理由为涉嫌谋杀上任最高发言人顾林！” 平静但掷地有声的声音在安静一瞬的屋内炸开。 此话出口，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当初帮助古知登位的副手失踪后归来直接叛变，和古知为夺权杀了亲叔叔，也不知道哪个消息更炸裂一些。 在一片窃窃私语中，陈玉问皱了下眉，目光有意无意落在身边的古知身上。而站在古知身后的红棋看着短短几分钟内接二连三的不利消息，死死咬住的后牙甚至渗出了血腥味。 这群人怎么敢和站在最高位的存在紧咬不放！？ 强行压下混乱的思绪，他深吸一口气，很快冷静下来。 虽然没料到这一出，但红棋也是当初事件的亲历者，他清楚古知几乎把过往的所有证据销毁殆尽，就算有传言也拿不出铁证。 “亚尔斯，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单独坐在一侧的大法官在此时起身，威严的声音在房间内响彻：“弹劾一位现任最高发言人，你最好有明确证据！” 转头看向他，亚尔斯冷声开口：“我确实有。” 说他无视神色各异的众人，亚尔斯一直走向能源部席位，最终在红棋难看的脸色下将进门时谎称摔了一跤的能源部“负责人”推上中心位置。 看着轮椅上的红头发中年男人，法官愣了一瞬：“涂林？你……” 然而“涂林”没有回答，他任由自己被亚尔斯推到房间中心，放在口袋的手碰上一个黑色方盒。下一刻，他的相貌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一点点变化，最终变为了一张相当年轻的脸。 而看到这张脸的瞬间，在场凡是经历过上次权力变更的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沉寂的目光落高台上面无表情的古知脸上，顾的声音平静：“好久不见。” 此时终于有人从震惊中回神，失声开口：“顾林？” 听到这个称呼，顾平静转头，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否认道：“不，我不是他。” 说完，他没等其他人发问，平静接道：“我是顾林的孩子，但也是他自己。” “我作为亲临者躲藏至今，只是为了揭露一场罪行。”说完他看向高处，一字一顿：“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 瞳孔微缩，在看到这张脸时红棋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妙。 先不说在场这些人有没有顾林的支持者，但就一个掌管半边军部的亚尔斯，再加上古知的反对者，局势很可能会完全失控。 死死盯着下方这张脸，红棋清楚意识到一个问题：不能留下他！ 背在身后的手微动，下一刻，一个全副武装治安部警员忽然举枪，在所有人反应之前直接按下扳机。 第182章 刺耳的破空声朝向头颅，这一击他没准备留下活口！ 站在背后的亚尔斯察觉到他的动作，然而却根本来不及反应。 红棋眼底闪过讥讽，可就在子弹即将命中目标时，一道黑影却从下方的影子里骤然浮现，将高速运转的子弹一口吞没。紧接着在无数惊慌的惊叫声中一甩尾巴，跃入出现在门外的黑色身影中。 “来晚一步，比我想象中要热闹啊。” 第157章 新纪元（32） 带着笑意的声音打断了一屋混乱。 黎忻抬脚走进, 在对方再次举枪的间隙，一枚纤细的影线从影子中猛的刺入心脏，在痛苦的哀嚎声中将一枚红色棋子生生拽出。 喷出的血溅在躲闪不及的几人身上, 有岁数稍大的老家伙险些直接晕过去。 但不知是不是这个登场的压迫性太强, 居然一时没人敢出声。 接住沾着的红色棋子, 黎忻边走边随手放在就近的桌上。坐在这个座位的人欲言又止的盯着面前血呼啦的不知名玩意, 差点把脸憋成猪肝色。 一路走到亚尔斯和顾前方不远处, 黎忻挑眉抬头，朝冷冷看过来的红棋不紧不慢的笑了：“灭口就没必要了吧, 毕竟他死不死和你满盘皆输没什么关系。” 红棋脸色难看, 但他清楚自己不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下一刻古知居高临下看着这位闯入者冰冷开口：“灰鸮, 认清你的位置！” “这里哪有我的位置。”黎忻笑了：“来之前我听说有冤案不是？断明白了么？” 顾完全没有对刚刚生死一线有太多反应，此时感受到黎忻的目光，他转动轮椅看向身后众人，声音淡漠：“我是由顾林基因重组的孩子，这一点基因比对之后就能有直接答案。” “但这说明不了什么。”有人已经冷静下来，反驳道：“当初顾林因身体原因退位，后来死时的报告也对外公布，没有任何问题。” “报告可以伪造, 这个道理您不会不懂吧。”黎忻随口的一句话将人堵了回去。 这话一出, 所有人都看出了他的立场。 有人紧接着开口：“就算当时的报告是假的, 你们拿出的证据又怎么证明不是伪造的？” 像是对他的话早有预料，黎忻朝看过来的顾伸手。 下一刻，他顶着数道不解的目光接过一个方盒子, 语出惊人：“骨灰可以证明么？” 骨灰？ 冷不丁听到这两个字，好巧不巧坐在最前排的几人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盒子瞳孔地震，生怕黎忻一个没拿稳扣自己头上。 无视面前几人写满想换位置的表情, 黎忻将手里打开的小半盒骨灰放在桌上，语气悠然：“骨灰可以用基因库里的dna验，我们有这个技术，不过现在不是个做实验的场合，所以我们直接说结论。” 说完他又不知从哪摸出一把遥控，直接打开了房间内的虚拟投影，将技术部赶工完成的报告展示在众人面前。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张带着纹路的石头以及黑红粉末的图片。 “这是……？”大法官皱着眉。 “科学院的机密项目之一，代号为vx013的精神毒素的采集物以及提取形态。”黎忻收回目光，在一众不解的目光中微笑：“不熟悉很正常，但它的延伸产物之一你们应该都用过。” 滴的一声响起，虚拟屏幕中的图片闪烁，变为了市面上常见的香薰，号称促进精神的药品，以及一些“调动情绪”的产物。 “vx016是vx013提纯之前的产物。”黎忻淡声开口：“据我所知这东西在一些‘特殊’宴会的香氛中比例很高。” 他口中的“宴会”指的是什么，在场大多数人心知肚明。精神毒素几个字和宴会香氛联系在一起，终于让这些私生活糜烂的家伙慌乱起来。 就连高位上的大法官也未能幸免。 “这是什么意思！？”他咬着牙，强迫自己回忆无数次迷离的状态是否正常，可当他真正去想，却发现自己根本记不清细节。 这一瞬间，这位高高在上的法官脸色苍白起来。 “看来各位有答案了。” 没错过大多数人脸上的反应，黎忻将手中的遥控丢到顾的手里：“具体情况专业人士来说说吧。” 第二页文件投入屏幕，顾仰头看着屏幕中刺目的大字，声音平静：“接下来我要说的各位或多或少都有了解。” “新能源计划启动是五年前的事，那时我们收到了来自中心大楼办公室下达的文件。” “这份文件要求我们秘密前往下城区寻找一份蕴含特殊能量的物质体，之后的研究里我们顺利从中发现和异能者波动相似的能量波动。”一页页被详细注解的流程图展示在屏幕里，而顾的声音依旧平稳： “vx013，vx016以及蛋壳都是以图上这种带着纹路的特殊石块分解而成。”说到这，他顿了一下，说出了所有人最在意的问题：“在最初我们就发现了里面的某些物质会对人类精神产生影响，并且无法去除。” 此话一出，瞬间引起轩然大波。 有人猛然起身，语气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盯着指着自己的手指，顾冰冷一笑：“我们只是听命行事。” 那人愣了一下，紧接着一系列明晃晃盖着最高发言人办公室公章的文件出现投影中，从寻找命令一直到流通许可一应俱全。 刺目的红像一记巴掌狠狠抡在众人脸上，特别是古知派系的站队者，脸色差的跟刚从墓地爬出来似的。 当然，最好看的无异还是红棋不可置信的震惊表情。 嘲弄的笑出声，黎忻摆弄着手里的立麦，慢悠悠开口：“各位岁数也不小了，天天酒肉池林的内外亏虚，抽空去检查检查吧，别到时候……” 说着他点了点手下的小半盒骨灰，笑的怜悯：“这就是各位的下场。” 众人：“……” 这笑话实在没人笑得出来，他们虽然没具体了解过顾林死的内情，但谁都知道败者的下场。 从顾林下台养病到他死讯公布，再到vx016开始流通，几乎重合的时间点，很容易联想到他们之间的联系。 顾林被用作这种物质的实验体，检验骨灰成分就能得到答案。带有特殊精神毒素的物质流入市场，中心大楼办公室公章成为铁证。 至此所有罪名成立，辨无可辨。 高台上，一直没有出声的陈玉问终于起身，他的目光和黎忻交错，紧接着举枪直指古知、那张充斥着漠然的脸。 这个反应明显不对劲，陈玉问保持警惕，但依然开口，掷地有声的声音在房间内响彻： “抱歉，但在弹劾审查程序正式开始之前，需要您卸去职务配合调查。” 投资者叛离，亲信指认，就连原本偏向古知的大法官此时也保持沉默。 然而古知此时依然没有展露任何惊慌，甚至可以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握着枪后退半步，陈玉问皱紧眉头：“古知？” 吵闹声停止，此刻目光同时聚集在上方，在场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古知木偶一样的诡异反应。 “后退吧，朝个死人问责没这个必要。” 黎忻的声音在古怪的氛围中响起，无视身后数道后知后觉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一步步上前。 随着他的话，离古知最近的陈玉问和程辛同样难掩惊愕的对视一眼，没有任何犹豫的直接后退。 看都没看坐在原位一动不动的男人，黎忻朝垂着头，神色晦暗的红棋轻笑开口：“满盘皆输，还有别的底牌么？” 这番带着激怒意味的话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黎忻挑了下眉，一根躲藏已久的影线同样从古知脚下猛然抽出，和倒在地下的那个警卫一样，从骤然刺穿的心脏里狠狠甩出一样东西。 鲜血喷涌，伴随着这位在位六年说一不二的最高发言人轰然落地的动作，仅剩一张不知何时插入卡槽的纯白特殊权限卡。 两枚和血色融为一体的棋子在桌上猛的碰撞，在空中迸溅成碎片。 两枚棋子同时被销毁，红棋一把捂住心脏，鲜血顺着他的嘴角喷涌，滴滴答答的砸上地面。 这么狼狈不堪的场面他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了。冰冷的地面太过刺骨，居然让红棋想起了在神国和人类世界苦苦挣扎的百年。 异样的，同情的，甚至是那个老家伙透过他像在看着什么可怜东西的眼神。 伸手抽出插入卡槽的白卡，黎忻垂眸看着上面隐藏的暗纹片刻，语气不明：“启用「方舟」，你觉得自己能活下去么？” 抬起的赤红的眼睛里此时带着近乎疯狂的平静。听到这话，红棋死死盯着黎忻垂下的眼睛，忽然咧起嘴嘶哑的笑了。 “活下去？我当然会活下去。”他强忍着心脏处险些将他撕碎的疼挣扎起身，黑红粘稠的血顺着苍白的嘴角淌下。 “是，你厉害，你能玩弄人心，能利用人心达成目的，连神明也……”说到这，他咳出一大口结块的东西，朝眼底毫无波澜的黎忻狰狞大笑： 第183章 “但有什么用！你再厉害也不是神！”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拿到的东西很多？可我告诉你，如果祂想抛弃你，你什么都做不了！当兴趣消失，你和我、我们，从高处向下俯瞰没有一点不同！”他歇斯底里的怒吼，看着那双黑不见底的瞳孔，肆意嘲弄： “这就是神！在神面前，你我皆是蝼蚁！” 一声声尖利刺耳的声音在大厅回响，冰凉的耳坠碰上脖颈，黎忻看着面前疯子一样的人，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所以你想成神？” 短短一句话让红棋疯狂的笑意渐渐止住。 他的瞳孔布满猩红的血丝，黎忻却从中看到了另一个更加狂暴的灵魂。 “是……我必将坐上神座，将降临在我身上的一切尽数奉还！” [我看得到你的愿望，你想彻底抓住一位神明，最好的办法就是成为同样的，甚至更高等的存在] 重叠在一起的声音从这具正在走向死亡的躯壳中苏醒，伪神的目光透过挣扎死去的眼睛对上面前不闪不避的人类： [我可以帮你] [在「毁灭」的新秩序下，你能拥有的将比现在更多] 重叠的声音带着精神上的震荡，黎忻很轻的闭了下眼，而再次睁开时，却仅剩了冰冷的笑意。 “成神啊，这饼听着够大。” 在伪神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黎忻直接挣脱企图覆盖精神的虚幻，焦躁的深渊巨鲸拔地而起，险些直接击碎还未能完全同化的脆弱身躯。 袖扣在他抬手的瞬间亮起，空间张开又再次闭合，眨眼间，两人已经出现在上城区边缘的半空。 巨鲸发出进攻的嗡鸣，而黎忻站在它巨大的身体旁，潜藏着杀意的眼睛弯起，带着笑一字一顿： “真抱歉，你恐怕不够了解我。我对毁灭和救世都不感什么兴趣，现在对神位这种麻烦事更没什么好感。” 不知想起什么，他忽然意味不明的轻笑：“不过有一点你们好像都有误解，是什么让你们觉得我是会被抛弃的那个？” 伸手碰上耳边晃动的坠子，黎忻能清晰感觉到灵魂之上所沾染的那些早已散不掉的气息。 这份在默许下沾着血强行刺入血肉，不容拒绝的礼物，在很多年之前就已将他和神明牢牢绑定，无论他身处何地都能被对方随时感知。就连同为神明的月亮当初在交易后想保险起见留个印记都无从下手。 感受着依然落在身上的那道目光，黎忻勾着唇轻声叹气：“论起占有欲，我可未必比得上他……” 第158章 新纪元（33） 污染的味道在此刻毫无顾忌的蔓延。 所有身处人类世界的神裔同时抬头, 彻底变了脸色。 大半天顶碎裂的教堂内，擦去嘴角血污的白鸽猛然回头，瞳孔骤缩：“……伪神。” 下城区边缘, 晨枝将一株金色蔷薇放在新立的墓碑下, 视线越过十几座孤坟沉默看向远方。 而上下城区交界位置, 刚刚结束混战的独行人摇晃起身, 仰头看向半空：“伪神……怎么会？” 接近死亡的身体成为了伪神降临的容器。 红棋没有完全死去, 灵魂保持在了湮灭的边缘。他的面目几近狰狞，但贪婪的愿望压倒了灵魂和□□上的巨大痛楚, 重叠在一起的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疯狂：“去死吧！” 歇斯底里的吼声在天际响彻, 仅仅一瞬间, 被污染腐蚀的棋盘便随着他抬手的动作在空中展开，将黎忻彻底笼罩在内。 浓郁的污染遮蔽了大半视线，黎忻站在涌动漩涡中心，没有躲避的意思，目光却忽然落向某处。 利刃带着寒芒急速袭来，察觉到声响，红棋猛然回头，看到了半空跃起的身影。 被发现行踪, 夜鸦的眼底没有一丝犹豫, 放大数倍的利爪带着足以击碎山石的力道, 朝红棋面门袭来。 她展现出来速度很快，根本没准备给红棋反应时间。然而就在利爪即将拍碎头骨时，一枚三米高的红色棋子拔地而起, 拦在两人之间。 巨大的轰鸣声下，棋子碎片在烟尘中四处飞溅，冲击产生的力道将夜鸦直接逼退, 可另一枚棋子紧随其后，举起利剑直接劈下。 红棋冷笑一声，污染从棋盘方格的边缘渗出，交织成数道模糊人影，死死扒住夜鸦的脚踝。 失去最后的躲避机会，夜鸦干脆放弃抵抗。 彻底变为碧绿的狼瞳散发着狠厉的光芒，坚硬的骨骼在身体中咔咔作响，准备以相对脆弱的人性硬抗这一击。 “找死。”红棋冷笑。 他很透了神裔，也恨这些自诩血统高贵疯神裔！不过用一名神裔的血作为登神的第一步也不错。 高举的剑刃直直斩下，然而这一剑却并没能如红棋所愿。 不知何时绷紧的黑色丝线居然将这枚棋子的骨节层层缠绕，生生止住了看似势不可挡的动作。 猛然回头，红棋看着不远处那笑得依旧随意的脸，声音里带着愤怒：“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对这种平均每个月能听上三四次的问候，黎忻显得没什么诚意：“你可以来试试。” 说完他顿了一下，语气意味不明：“只要你不怕我向他求助……” 短短一句话像是被戳到什么被层层掩盖，不敢被旁人察觉的命门，红棋的瞳孔不受控制的骤然紧缩。 然而和他忽然紧绷的反应不同，黎忻却在一直等待的注视中，缓缓送开勾住耳坠的那只手。 这一刻，那道从始至终都无比平稳的视线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没有给予任何回复，黎忻能想象到那人皱紧的眉头。可他并不准备反思自己，抬头朝身体紧绷的红棋嗤笑一声：“骗你而已，别这么紧张。” 似乎没料到黎忻知道可以向神明请求降临却主动放弃的行为，红棋惊愕一瞬，却又很快警惕。 第二只，第三只棋子没有任何征兆的破土而出，石质的线从其中一枚棋子手上刺出，狠狠钉在黎忻刚刚所在的位置。 一掌破碎拦在面前的黑影，夜鸦侧头躲过扫过的斧头，朝不断后退躲避石线的黎忻开口：“傀儡棋，小心线尽头的东西。” 不用她说黎忻也已经看到了。又一次落地，一只咧着嘴的扁平笑脸忽然出现在他的脸前。 脸贴脸的距离让黎忻的动作顿了一下，仅仅这一下的犹疑，整整十只被高悬头顶的手吊下的笑脸全部贴近黎忻周身。 没给任何反应时间，笑脸们裂开的嘴猛然扩大，露出规整的一排和人类完全相同的整齐牙齿。 沉闷且不规律的声波从十张嘴里同时响起，黎忻能感觉到精神迅速沉沦的同时，身体关节处像是凝固一样的僵硬感。 它们在试图同化他。 意识混沌的瞬间，黎忻眯了下眼。下一刻，小丑玩偶出现在他的肩膀。 在看到它的瞬间，红棋没有丝毫犹豫的将另一枚棋子从夜鸦哪抽离，高举的斧头朝着还未完全挣脱的人影兜头劈下。 “给我去死！” 红棋出手的速度极快，被两枚快速移动的常规棋子生生拖慢脚步，夜鸦根本来不及阻拦。 成吨重的斧头重重砸上棋盘，巨大的轰鸣声像要震碎耳膜。 同一时间，污染的影子涌了上去。一旦黎忻侥幸没死，它们同样可以趁虚而入将他的精神拖入疯狂。 浓烟散去，红棋刚想确认情况，却看到了一束一闪而过的火光。 意识到来人是谁，保险起见，红棋直接后退。然而第一步还未踏出，便感受到了身后一股炽热到灼伤灵魂的温度。 太阳纹。 红棋瞬间意识到不妙，下意识脱口而出：“拦住他！” “我答应你的条件！” 灼热的金纹猛然亮起，甚至将大半天空在此点燃。晨枝的身影出现在高悬的纹路之下，沾染碎金的瞳孔近乎透明。 “你看来不怎么在意结果了。” 听到声音，晨枝抬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一边的黎忻。在刺目的光芒下，那人轻啧一声后眯起眼，声音很淡：“你要把自己一起点燃么？” “……无所谓。反正也赢不了，杀个伪神不亏。”晨枝闭了下眼，平静回答：“关联太阳的力量可以压制污染，但这种况态下我撑不了多久。” 说完，他顿了一下：“刚刚我没抓到他。” “没抓到才正常。”在这种得了便宜的情况下，黎忻没有追问，换了话题：“刚刚应该是他第二次向伪神祈愿，但结果好像有点出乎意料……” 随手打了个响指，不知何时悄无声息没入棋盘的巨鲸在嗡鸣声中翻涌而出，尾鳍带起的深渊污染飞溅而出。 它巨大的身体几乎占领整座棋盘，将藏起的身影强行逼出。 红棋此时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象征污染的黑红纹路缠绕在他的周身，黎忻能看到他眼底越发混乱的痛苦和疯狂。 “连着灵魂一起被吃掉的感觉应该挺不妙的。”黎忻垂眸看着红棋猛然抬起的眼睛，眼底带着怜悯：“棋盘要碎了。” 第184章 这一刻，红棋的眼睛陡然睁大，丝丝恐惧从那双开始失去生机的眼底后知后觉的翻涌而出，可他察觉的已经太晚。 “我其实很好奇，是什么让你觉得自己可以掌控伪神？”黎忻眼底的笑意在越发浓郁的污染中一点点消失。 而在棋盘彻底碎裂的那刻，他的眼底只剩深不见底的冰冷。 虽然不知道他们交易的具体内容，但毫无疑问，红棋落入了伪神的陷阱，彻底沦为降临的容器。 黎忻很轻的闭了下眼。 虽然有郁宿珩在，它仍然不会是完全体，但不能将战场留在人类世界了。 再次睁眼时，蓝灰色液体的玻璃瓶已经落入手中，熟悉而淡薄的冷香让黎忻的眉眼柔和了一瞬。 下一刻，他无视落在身上带着明显阻止意味的目光，一饮而尽。 层层束缚在此刻同时解开，充盈的力量让深渊巨鲸兴奋嗡鸣，而在每一次在空中跃起后，它的身躯都在“生长”。 最后一次从黑洞中跃出，遮天蔽日的身躯居高临下注视着下方渺小的黑色身影，在听从召唤后张开巨口。 察觉到他的目的，规则的目光在此刻投了下来。 黎忻毫无波澜的和它遥遥对视，最终在默许中将伪神以及匆匆赶来的玩家一口吞没。 第159章 新纪元（34） 不知何时起, 狂风已经汹涌而至。 郁宿珩抬头注视着阴沉的天色，呼吸间能清晰感觉到毁灭的污染夹杂其中。 黎忻的气息完全断了。 侧头看向枯木中剩余的伪神本体，郁宿珩头疼的闭了下眼。 他没想到黎忻会拒绝“请求”。 伪神在红棋的祈愿中降临, 规则束缚已经降至最低。只要黎忻开口请求降临, 郁宿珩就能摆脱限制。虽然他现在的状态已经濒临溃散, 但杀掉一个伪神不算太难。 但现在, 计划被打破了。 仰头注视着阴云下的天色, 郁宿珩皱着眉转动手腕处的细线。 你到底想做什么？ …… 能源部地下，一个久违的身影出现在大门。 一片狼藉的实验室以最快速度被清理干净, 厚重的防辐射大门层层闭合, 将这间比不透风的实验室层层封锁。 “风力接近十三级, 之后还有暴雨。” 带着血腥味的会议厅内，激烈的争吵早已停歇，最初的惊慌过后，大部分人已经恢复了表面的平静，皱眉看着屏幕中心是气象台传来的时事简讯。 顾推着轮椅捡起台下掉落，沾着血的白卡和控制器，直接下达命令：“通知能源部和技术部撤销‘方舟’权限，并且开始灾难预警以及三级防线。” 他一个“外人”身份, 居然就这么自如的接过了领导权。 没人提出什么异议, 特殊材质的楼体虽然不至于轻易出现问题,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现在情况不对。 再加上亚尔斯和陈玉问全部保持默许态度，在这种情况下失去古知，他们确实需要一个人主持大局。 一时间, 人人自危。 “我在沟通了，但白卡是‘方舟’调用的最高权限，申请流程一旦开始很难终止, 至于三级防线……” 程辛的声音传来，他的目光落在边缘处明显惊慌的人影上：“技术部修正提案通过的材料几个月前就已经提交到财政部门，但刚刚杜博士给我的回馈是……财政部拨款审核一直处于进行中状态，犹豫拨款不足，项目目前处于半成品阶段。” 短短一句话将面色难看的温部长推上了风口浪尖。 他张了张嘴下意识就要反驳，却被陈玉问直接打断：“我记得审批下放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一个在议会通过的提案，需要什么审核要准备这么久？” 对上那双凌厉的眼睛，温部长即将脱口而出的辩解直接卡壳。 对财务部的情况现场人心知肚明，只不过之前他本人是古知派系的拥护者，因此大多人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短短几个呼吸间，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 刹那间，温部长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愣愣的呆站在原地。 可轮椅上的人却没有看他，朝迷茫挠头的杜博士开口：“半成品目前能使用么？” “啊……半，成品啊，挺好的，挺好的能用。”杜博士莫名有点结巴，下意识回答：“这几天被催着赶工过，应该问题不大。” 听着前言不搭后语的一长串，场内这群老狐狸一言难尽的盯着这个意思熬夜疑似把脑子熬傻了的家伙，满脸写着怀疑。 顾抽了抽嘴角，虽然他一直藏在能源部幕后没露过面，也对这位竞争对手糟心的情商有所了解。 但就算有了心理准备，此时现场对上，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就这情商，要不是灰鸮，说不定哪天就被派去挖下水道了。 担心这家伙说漏些什么，顾强行扯开话题：“能用就行。能源部已经派人来了，之后麻烦杜博士。” “行，那我盯着，省的出什么意外。”杜博士一口应了下来，起身的动作干净流畅。想起马上要从这堆谜语人里抽身，他那张挂着黑眼圈和颓丧的脸都精神了几个度。 众人神色复杂的目送这位跑的干净利索的家伙，直到被顾再次响起的声音唤回。 “温部长年龄也大了，找个房间赶紧去休息吧。”说完他甚至没有给温部长反驳的机会，抬头对上程辛的视线。 目光交错，顾率先开口：“听说程秘书是财经专业毕业。” “是。”程辛看着他回答：“之前在财务部待过一段时间。” “这样……”短短几句话，顾确认了程辛的态度。 脑海里那人雨中的声音渐渐散去，一切的走向至此依旧按照剧本上演。顾闭了下眼，直接复述了他的话：“既然程秘书熟悉流程，那么暂时麻烦您去财务部帮忙吧。” “古知先生被玩家残忍杀害，目前最熟悉之前项目的也只有你了。” …… 包裹整座城市上空的灰黑色空间中，黎忻落在被染成漆黑的建筑顶端，伸手抹去嘴角渗出的血迹。 又一道破空声从远处闪过，金色纹路在空中交叠炸开，浓郁的光明力量没有任何保留的扩散。一击之后，晨枝飞快后退，可一只手却从散去的碎片中猛然刺出，猩红的污染朝胸口刺去。 下一刻，一条骨鞭甩出，直接将瞳孔骤缩的晨枝强行扯出。 失去目标，夹杂着碎石的污染砸上高耸的建筑，传来剧烈声响。 一击不中，伪神侧头看向飞快后退的枯骨，就在再次出手前，身后传来一闪而过的细微声响。 独行人和黑茶的身影一同出现，在它转头的瞬间，两人毫无保留的同时出手。 “滚蛋吧！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污染和伪神！”黑茶冷笑一声，手中不知材质的漆黑刀刃直接甩出。而独行人一个字没说，一枚白金色的骨刺落入手中同时刺下。 三股力量直接相撞，带起的冲击将还没来得及离开的枯骨和晨枝狠狠砸在黎忻脚边。 “艹了！老子这辈子也最恨伪神！” 骂骂咧咧的爬起来，枯骨抬眼就看见了黎忻淌血的嘴角，顿时蒙了：“喂，你不是透支了吧。” 闻言黎忻垂眸了他一眼，苍白脸上随意的笑陪着嘴角的血看起来颇有冲击力。 “恭喜，猜对了。”懒洋洋的说完，黎忻的目光忽然在某处短暂停留，下一刻，两条影线直接抽出，将毫无防备的两人一把甩出。 折刀落入手中，黎忻看都没看的直接向右侧方挥出。数道影线同时由中心瞬间向外扫出，将悄无声息靠近的猩红蝴蝶撕成碎片。 强行逼退血鬼，黎忻看着落在不远处的女人，意味不明的笑了：“我以为你会参加今天的会议，不过看起来，你也没这么在乎红棋的动向。” 扬了扬头发，血鬼倒是毫不避讳：“他赢不了，既然赢不了也没必要浪费时间。” 说完她叹了口气：“其实我不看好红棋，事实证明他也确实是个废物。”她伸手接住一只落入手中的红蝶，轻声开口：“赢下众神游戏是我们期望中最好的结果，虽然别的方案也不是没有，但到底性价比太低。” 黎忻没有插话的意思，甚至没有贸然出手。反而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这位女士忽如其来的“自我剖析”。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她弯起红唇，再次抬眼时眼底已经带上了散不去的杀意：“看着一个聪明人将胜利果实拱手让人时的表情，我很期待。” 轻啧一声，黎忻忽然眯了下眼：“真遗憾，可我不准备跟你打。” 血鬼猛然皱眉，数以百计的蝴蝶从她猩红的裙摆煽动翅膀。散开的蝴蝶遮蔽视线，让扑面而来的手杖失去目标。 疯兔子的身影飞快袭来，哒哒的脚步声过后，她直接借力跃起，手杖外壳自动脱落，露出藏在中心的长剑。 利剑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毫不犹豫横劈闯入，长剑直指被围绕中心的血鬼，青色火焰随着紧随其后的骨狼熊熊燃烧，强行撕裂出一道缺口。 第185章 看没看这边的战况，黎忻的身影直接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经强行踏入伪神的感知范围。 “后退。” 毫无情绪的一句话丢下，几人毫不犹豫的收手。 黎忻眼底的笑意尽散，蔓延的深渊气息层层暴涨，绷紧的影线以极快的速度交织，将退路全部封死。 巨鲸于漆黑的浪潮中翻涌，在一声又一声的嗡鸣中，有人注意到了不知何时完全陷入漆黑的黑暗中，出现了一道道细小微波。 “深渊……”察觉到异动的来源，察觉到不安的伪神不再节省力量，居然强行撕开了阻拦的束缚，在被潮水吞没之前闪身到最高处，居高临下的看着周边涌起的波澜。 “不觉得熟悉么？” 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伪神看向那个胆大包天的人类，听到他平静的声音：“深渊的污染和毁灭的污染接近同源，但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排斥。” 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黎忻挑了下眉：“你的力量被削弱太多了，是怕反被吃掉？” 冷冷看着他，伪神却没回答这个问题，重叠的声音诡异而怨毒：“你居然打开了深渊？私自打开神明领地，你这是要向月亮宣战。” 一顶大帽子甩在头上，黎忻脸上没什么表情：“这就不劳费心了，就算是也有人护我。” 这话出口，伪神明显噎了一下。可还没等它出言嘲讽，黎忻却忽的开口： “你看来真的不急着杀我们。” 说完他顿了一下，看着伪神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毫无顾忌的说了下去：“为什么？是对外面毁灭这件事很有信心？” 这一刻，伪神的脸色彻底变了。 黎忻没错过它一瞬间充斥这杀意的气息，在刺骨而冰冷的压迫感下，他无视铺面袭来的强压，微笑笑着一字一顿： “你的那几块本体碎片我没带进来。不过你可以猜下它们的去处。” 第160章 新纪元（35） “正在重新解析这枚石头的主要成分, 能量波动在衰减，比当初提取vx013和vx016还顺利。” “相同或者相反的能量波动都会对它产生影响，模拟装置怎么样了？” “很难处理, 我们尝试过两种力量抵消, 但不确定性太大。” 一份又一份的实验数据堆叠在一起, 数不清的人影进进出出, 脸上兴奋和焦虑并存。 一片混乱中, 有人拔高声音：“消解试剂情况如何？” “一切正常！”有人从密闭室内的检测数据抬头，揉着黑眼圈兴奋高喊： “按照数据, 十年内就能消解它带来的污染影响。” 众人：“……” 十年？再不想办法十个小时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过去！ 在一屋子欲言又止的诡异气氛中, 快被数据图埋掩埋的办公桌后, 祁微诺顶着同款黑眼圈，眼底只剩下了对工作的扭曲恨意。 作为曾经毒晕一屋同事的罪魁祸首，祁微诺这次重新回归不但没反思过自己，反而觉得几年没见，这些前同事们的精神状态已经越发美丽。 深吸一口气，他努力让自己即将疯癫的精神状态稳定下来，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睛盯着手里的文件数据半响，半响后忽然皱眉：“这东西的辐射含量很高, 之前研磨切割没产生过负面影响？” “肯定有, 但我们有办法啊。” 一个亲口尝过祁微诺厨艺, 在医院神志不清躺了半个月后莫名对祁微诺出神入化的厨艺佩服的五体投地的研究员推了下眼镜，自豪开口： “辐射高不是问题，我们发现这些石头在不知原因出土之前完全检测不到辐射, 因此判断大地本身就带有隔绝效果。”研究员解释道：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们尝试模拟了不同区域的大地磁场，最终在下城区广场搜集到的一段明显波动, 能隔绝这块石头绝大部分辐射。” “我们甚至借此研制出了研磨容器，原理类似于绞肉机，封闭状态下按下开关自动研磨。” 闻言，祁微诺大吃一惊：“你们能屏蔽？” “能啊。”研究员不解挠头：“不过我们讨论的不是消解辐射么？这东西满足不了需求，毕竟市面上流通的提取物太多了，只把最大的装起来，那叫自欺欺人。” “那也得先把最大的装起来再说。”祁微诺果断起身：“把那块该死的石头封起来需要多少时间？一个小时够么？” “……”研究员用不可理喻的眼神看着他。 对视过后，当他确认这个无耻的家伙是认真的时，研究员深吸一口气，漠然回答：“封研究院的蛋壳本体够了。” 祁微诺露出了一个几乎解脱的笑容，然而下一秒就被无情泼了盆冷水。 研究员推了下眼镜：“但下城区的‘矿场’还有一整块，那才是真正的本体。据我们研究，它露出来的只有冰山一角，埋藏于地下的部分甚至无法观测全貌。” 听到这，祁微诺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 “所以。”研究员扯了扯嘴角：“首先，由于科研室里没人是蚯蚓，所以我们能做的只是把地表上露出的部分包起来。其次，从研究员到下城区需要四个小时，中途还要躲避一片混乱的下城区，因此仅仅完成包起上面部分，至少也需要十个小时。” 祁微诺：“……” …… 深渊结界中，黎忻侧身躲过贴着脖颈划过的红色碎石，脚跟踩上楼顶边缘，借力直接闪上半空。 金色的纹路在周边不要钱似的炸开，却也只能拖慢伪神的脚步。 中途停下，伪神的目光忽然从黎忻身上移开，瞬间锁定躲在远处的晨枝。 意识到不妙，晨枝毫不犹豫从藏身之地跳下，一枚碎石却忽然出现在他的必经之路，周身泛起的红光带着诡异的气息。 看着就是个麻烦东西，晨枝没有一点犹豫的将绝大部分力量护在周身。 “没用。”然而伪神冰冷的笑了：“生命由生到死，而「毁灭」仅仅一瞬。” 黎忻眯了下眼，他的脸色此时已经接近惨白，力量正在从他的体内迅速抽离。 短暂的喘息时间，黎忻仰头注视着黑暗中不断荡起的波澜，敛去眼底一闪而过的疲惫。 刺目的红光带起毁灭的波澜，同一时间，越来越多的石子接连浮现浮现，诡异的红几乎要将整片黑暗彻底点亮。 “躲开！” 不知是谁的声音响起，可已经来不及了。 在这个间隙，黎忻只来得及将自己没入深渊的黑暗。 刺耳的嗡鸣响在灵魂间震荡，黎忻皱紧了眉头，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一个伪神能展现出的力量。 哪怕他没能以本体降临，哪怕它的力量被层层削弱。 很轻的叹口气，他睁眼漂浮在深渊的包裹，看着周边一双又一双贪婪而愤怒的眼睛。 它们不会说话，但黎忻却清楚听懂这些嘈杂的声响所传达的意思—— [吃掉，吃不掉，吃掉，吃不掉……] 一次次试探，它们似乎意识到这次的食物处处透露着古怪。 明明是同类的气息，但却又有些不同。 不过这都无所谓，在这里，只有食物和进食者的区别。 泛着诡异亮光的瞳孔平静的落在黑暗，黎忻注视着这些蓄势待发的东西，缓缓勾唇。 磅礴的威压以他为中心向外扩散，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深渊巨鲸于黑暗深处靠近，早已张开的巨口肆无忌惮的吞噬着这些被强压在原地的深渊生物。 这种“进食”从黎忻进入这里时就已经开始。 他带着深渊的种子，试图和整个深渊强行共鸣。 只不过过程并不顺利。 力量消耗太过巨大，巨大到黎忻甚至有些遗憾没抽空去趟郁宿珩的花园薅几株世界花。 随着巨鲸的尾巴再次隐没于黑暗，重新寻找新的目标，黎忻感受着勉强恢复一点力量，忽然侧头。 “居然活下来了……” 他眯了下眼，不得不感慨这些神裔在面对伪神的保命方面很有经验。 “果然专业的是还得交给专业的人。”这下黎忻也不急了，他甚至有心情看了眼内部网络，随手点开鬼井发来的消息轰炸： [靠，装亚尔斯也太吃力了吧！你什么时候结束，这边要炸锅了！] [台风十三级，好家伙，我觉得大楼在晃。] [三级防护打开了，那个卷毛说是半成品，不过我怎么觉得挺好使啊。] 挑了下眉，黎忻没想到顾还真用了自己随口的说辞。 有他的资助，科技部根本不差财政部那点钱，半成品的说辞就是为了把姓温的拉下水而已。 [你那个厨子来消息了，他们有办法暂时屏蔽那个石头块的辐射，但需要十个小时。] [不行了，我怎么觉得外面开始打雷了？] 最后的消息停在这。感受到灵魂深处的短暂波动，黎忻若有所感的回头，透过巨鲸的双眼看到了神明口中的那片禁忌之地。 第186章 那是黑暗的缺口，也是污染的源头之一。 核心在黎忻的心口跳动，那是深渊种子的诞生地，也是整个深渊的中心。 最后的力量消耗一空，黎忻咽下喉间溢出的鲜血。 巨鲸跟随他的意志，庞大的身躯冲向撕裂的裂缝。 “十个小时……”最后看向外面的响动，黎忻勾着唇缓缓闭目：“别让我失望啊。” …… “开始了……” 星空之上的神明缓缓睁眼，祂仰头注视着漆黑的夜空，神色不明。 闻言，道老板端着两杯汽水走过来大剌剌的盘腿直接坐下，光听着就觉得头疼：“如果他们失败了会怎么样？” “世界会直接出手。”月亮垂下眼：“但到了那时就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他给自己剩下的力量越少，最后的变数就会越大。” 回忆着交易中人类几乎是遮掩疯狂的平静，月亮的目光落向世界另一面的某处。 那里是血色与罪恶的归所，除了承载一切的世界，神明本体不能擅自离开各自领地。 可现在，羊骨的神座之上空无一人。 “他是对的，世界不能再消耗力量了。”不出意料的结果，祂闭了下眼。 “但在这种情况下，那些小鬼能做的只能是消耗。”道老板表情不太好看：“先不说黎忻，他们能撑多久？” “足够了。”然而神明淡淡开口：“只要他真的能……下定决心。” 第161章 新纪元（36） 半空之上异能激烈的闪动, 每一次碰撞都带着席卷对外风暴。 抱着小熊的女孩乖乖站在白巫身边，脸色却带着不正常的苍白。 “我没办法帮你们抵挡第三次了。”她揉着怀里破烂不堪的小熊，轻声开口：“虫洞在拒绝我。” 她此时的状态很差, 连皮肤都接近透明。 “嗯, 我知道。”白巫揉了下她的头发, 放轻了声音：“辛苦了, 你可以睡一会儿。” 她仰着头, 灰色的眼睛带着不符合这个年龄的冷漠，声音却很轻：“睡着了就不会疼了么？” 白巫沉默了一瞬, 最终回答：“也许吧。” “这样……”她不知信了没有, 但确实疲惫到了极点, 最终轻轻合上双眼： “希望一觉醒来我会在怨都的别墅里。” 接住这个孩子倒下的身体，白巫注视着远方，像在看满天猩红，也像在看什么肉眼不可见的虚无。 “轰！” 又一枚红色石头在空中炸开，独行人一手扯住身边杀红眼的小疯子，却还是没能完全躲过这次冲击。 仅仅一道很小的伤口，但独行人很快察觉到不对。 如果硬要一种感觉来形容，像是开了倍速融化的蜡烛, 整条手臂都在飞快丧失生机。 狠狠皱眉, 他当机立断的斩断红纹蔓延向上的手臂, 捂住伤口声音发冷：“污染通过石子碎片和伤口蔓延。”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狼狈的在他身边稳住身形，枯骨咬着牙：“艹, 规则的第二波限制来了，那破烂玩意到底站哪边！？” “它谁也不站。”黑茶跳下，脸上带着血污, 脸色难看：“我们拦不了多久，没有代理人级别的战力根本不够看，死在这就是时间问题！” 这话没人反驳，作为一堆被污染影响最少的骨头架子，枯骨深吸一口：“那个混蛋把我们当枪使就算了，问题是他到底想干什么！？” 黑茶其实有些猜测，但现在木已成舟，他们没时间去细想。这个伪神透露出的力量让他们感到心惊，几乎所有神裔都达成了一个共识——绝不能放任它达成目的！ 又一到巨响之后，空中的金色纹路已经无比暗淡。晨枝被从空中甩出，狠狠砸向地面。 烟尘飞溅，他半跪在地上艰难擦去嘴角的血沫，却无法再躲开已经冲到面前的黑红影子。 刺骨的杀意将他死死钉在原地。仅仅一瞬，晨枝便清楚知道祂不会再给自己任何机会。 太阳和天国相关的力量是污染的克星，既然天鸽不在这里，那么自己就是他最大的阻碍。 “太阳……” 伪神冰冷的笑了，可仅仅一个瞬间，尖利的石锥就从倒在地上的晨枝身后猛然刺穿胸膛。 剧烈的疼痛让他的瞳孔骤然紧缩，鲜血喷溅在污染上发出滋啦滋啦的诡异声响，让那道闷哼压抑在了喉咙里。 夜鸦在意外出现的一瞬间就已经冲了过来，但还是晚了一步。 体型扩大数十倍的黑狼露出锋利的尖牙，朝伪神的头颅一口咬下，同一时间，劣池巨大的狼骨在深渊的遮掩下冲出，拦住它继续向前的步伐。 两只巨兽毫无保留的夹击，伪神脸上却没有更多表情，重叠的声音带着嘲讽：“还不死心？本来准备让你们活到最后见证一切的毁灭，现在看来……是我高估了你们！” 他冷笑一声，看着扑面而来的血盆大口，第一次将压倒性的威压彻底展露。 洪流般的风暴在此席卷，直接扑过来的几人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被死死压在原地。就连远远看着的白巫都难以维持身形。 毁灭的污染被贪婪的深渊吞噬部分，可他依旧能感受到那份绝对力量的压制带来的绝望。 三个小时……仅仅三个小时。 他狠狠闭上眼，攥紧的手死死握住一枚纺纱锤形状的吊坠，甚至没能察觉到身上被飓风席卷的凌乱伤口。 很快，精神上的污染盖过了伤口的钝疼，白巫狠狠咬了下舌根，强迫自己睁开眼，恢复清醒。 就算真的要到这一步，也不到时候。 远远不到…… 可现在唯一能短暂压制的晨枝重创，它不再顾忌力量的分散消耗，谁还能拦住祂？ 黎忻没把天鸽送进来，为什么？白巫皱紧眉头。 他不可能单单为了保住下城区让这里失守，除非……他确信这里还有人可以代替天鸽的位置。 是谁？ 猛睁开眼，白巫看向漩涡中心。 在污染最浓郁的地方，一道人影无声爬起，费力的伸手，死死抓住前方那枚插入晨枝胸口的尖刺。 简单的一个动作，独行人却觉得核心都快被难以抵挡的重压挤出肺部。可哪怕这种单纯的压制也不会持续太久，因为那些泛着红光的碎时早已遍布，试图榨取他们的力量填补被深渊吃下的部分。 不能再犹豫了。当然，也没有犹豫的必要。 被割破的手心淌下温热的血，和晨枝滋滋作响的血肉混合一起。 这一刻，缓慢蔓延的黑红污染出现了明显停滞。 察觉到这一幕，独行人愣了一瞬，多年以来他渴望得到的答案终于在此刻获得解答。 太阳的血脉驱逐污染与黑暗。 这是这一支被驱逐血脉等待千万年的赎罪机会。 过往的那一天，他的先祖将嫉妒的种子带去人间；而今天，他将亲自吞食这枚恶果。 [有你赎罪的时候。] 副本里站在神明身边那人的话在脑海中再次浮现，独行人闭了下眼，清楚意识到自己早已是被安排好的棋子，被送到这只是为了完成整场布局中的一点。 不过其实没关系。 他想：这就够了。 白金色的光晕从滴淌的血液中散发，独行人强行将那枚黑红的尖刺一把扯出，彻底化为淡色的血液在接触到狰狞伤口的同时就已经开始祛除污染并加速愈合的过程。 同一时间，伪神察觉到了这里的异动。 感受到再次浓郁的太阳光芒，它终于意识到被自己忽略的变数。 可已经来不及了。 充斥着污染的尖刺被一把刺入头颅，彻底化为白金的液体飞溅而出，而独行人平静看着高处一瞬间疯狂调取力量的伪神，露出一个近乎解脱的浅笑。 “卧槽！疯了吧！” 被贯穿的核心与污染相撞，在冲击下彻底碎裂。 被引爆的血脉将整个深渊彻底点亮，炽热的温度将污染与伪神一同逼退。 在重压褪去的刹那，白巫跌跌撞撞的起身。可在宛如白昼的光明中，他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白茫茫的光晕中，那道隐约消散的模糊身影，所有话就这么堵在喉咙，几乎窒息。 这道声响实在太大了，大到连没入深渊最深处的黎忻都睁开双眼。 “还是走到这一步了……要说恭喜么？”意味不明的看着身上零碎的孔洞，形状很像被什么贯穿后留下的缺口。 而他的不远处就是同款造型并不断翻滚发出悲鸣的巨鲸。 总而言之，很吵。 闭了下眼，黎忻不想承认这玩意是自己部分意志的体现。 将洞穴里剩下的一条蜘蛛腿丢到打滚的巨鲸嘴里，黎忻顶着它谴责的目光无辜开口：“赶紧吃。我不可能替你下口，怕消化不良。” 巨鲸气的恨不得咬他一口，倒是很有当初种子的影子。 吃了这么多该吃不该吃的，它倒是越来越智能了。黎忻眯了下眼，却根本不给拒绝的机会。 第187章 终究是胳膊别不过大腿，当最后一块残缺入肚，黎忻的脑海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嗡鸣。 紧接着，他清晰感觉到了深渊深处的一些声音，那些由贪婪转为畏惧，向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存在匍匐示好的声音。 它们躲藏在这里，见证了一场血腥残杀。 而现在，胜者站在这里，败者则成为养料。 有一瞬间，黎忻觉得这里就像一个蛊盅，只为饲养出一只彻头彻尾的怪物。 不过这种臣服倒是在意料之内，毕竟从踏进这里开始，他就已经接受了一切法则。 合上眼眸，黎忻朝最后的方向走去，只留下一句像是命令的邀请： “污染的源头已经踏入深渊，机会难得，去试试看吧。” 第162章 新纪元（完） 深渊的最深处在哪？关于这一点一直没人有一个准确答案。 不过能够确定的是, 它几乎没有边界，无论你走到哪里都在踏入一个全新的区域。 听到声音，黎忻伸手接住一只飞来的黑色东西。它的体现只有一只手掌大, 身体倒是毛茸茸的, 摸起来像一团棉花。 但很显然, 生长在深渊的东西明显并没有表现出的这么无害。黎忻刚踏足这里时, 这只棉花一样的小东西忽然张开将近一米的大嘴, 尖细牙齿差点生生咬下巨鲸的尾巴。 虽然后续连一排牙印都没能留下，不过它的智力看起来倒是偏高, 至少知道迷惑敌人。甚至在差点被黎忻把牙拽下来时, 卖萌认怂表忠心的滑轨速度也快的让黎忻挑眉。 这东西到底有没有忠心这一说不好确认, 但好处是数量够多。 “前面么……”奇特的共频之后，黎忻抬头看向前方。 到了这里其实已经是彻底的漆黑。 不是黎忻失去了夜视力，而是这地方确实除了涌动的污染，再无其他。 放开瑟瑟发抖的毛团，黎忻随手拍了拍不再发出任何声音的巨鲸，倒是没怎么压抑声音。 “能吃的下么？”他垂了下眼：“要是输了可真要和我的神明一起殉情了。”说着他顿了下，声音居然带着点莫名的笑意：“虽然听起来也不错就是了。” 听出宿主对自己实力的质疑，深渊巨鲸嫌弃的甩了甩尾巴, 身上还未愈合的孔洞被隐藏在流动的黑色中。 深渊并不认主, 或者说它并没有统领者, 当然也不会有主人。由月亮管辖也只是因为它在夜幕之下，那位神明又足够镇压而已。 而现在，黎忻用一笔交易踏入这里, 目的只有一个。 一切安静的可怕，只有飘散的零碎光点围绕在他们周边。 再次感受到一股扩散开来的波动时，黎忻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目的地。 尽管面前依旧是漆黑一片, 可那种来自灵魂的共鸣早已无法遮掩。 停下脚步，黎忻能清楚感知到那种微妙的拉扯，对入侵者的排斥和同源力量的吸引矛盾存在化为了愈发浓烈的攻击性。 深渊巨鲸巨大的身躯拦在黎忻面前，可即便如此，那种如影随形的附着感依旧没有散去多少。 还未愈合的伤口几乎在一瞬间重新崩裂，巨鲸发出隐约的悲鸣，而黎忻一言不发，安抚性的拍了拍它巨大的身体，平静的向前走去。 在第一步踏出时，黎忻就感觉到“它”在吞噬自己，可比起那些深渊物种难以掩盖的贪婪，它并没有展露出什么情绪，更像是……本能。 忽然间，黎忻想起了他曾问过道老板关于深渊尽头和来源的问题，那时他的表情是难得一见的凝重。 长久的沉默之后，道老板只留给黎忻一句他早已知晓的话： 深渊的特性有且仅有一个，那就是贪婪。 它们脑容量学不会臣服，但无所谓，你要你展现出的力量让它们意识到无法撼动，甚至会被吃掉，那么本能会让它们向更强者低头。 双脚踏上一处断崖，黎忻穿过漆黑的迷雾最终看到了黑暗中摇曳的花。 它通体漆黑，就这么静静扎根在这里，以深渊的养料生长至今。 这一刻，融于心脏的核心感知到肉眼难以察觉的清晰频率，一同发出共振。 忽如其来的震荡让黎忻后退半步才稳住身形，苍白的手将心口处的黑色衬衫攥成一团，凌乱的发丝随着垂头的动作将大半张脸藏于阴影。 [深渊之花孕育种子] [我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时候扎根在那，它不具有攻击性，甚至不能算活着，只是不停的吸收深渊的养料] [但我要告诉你的是，它很危险] [只不过这份危险不来自它本身，而是同源力量下的压制力，单从汲取储存的力量上来说，可能整个深渊的“霸主”加在一起都无法和它抗衡] 核心波动，由种子幻化的巨鲸在层层压制下同样发出波动试图反制，然而从反馈来看效果甚微。 缓缓抬头，黎忻松手起身。 随着他的动作，庞大巨鲸的身影从身边消散瓦解，只剩下零星的光点没入身体。 分散的力量被重新收回，黎忻的脸色好看了一点，可随着幻影消失，巨鲸身上狰狞的伤痕从他的身上撕裂，留下空洞的裂缝。 身边的黑暗依旧源源不断的撕扯着他的力量吞入腹中，可黎忻的眉头都没皱一下，朝那朵完全静止的黑色花瓣一步步走去。 这一次，他只有两个结局。 耳边的坠子轻微晃动，黎忻最后弯了下唇。 “骗你的，这次不会作死了。”他知道在深渊的遮蔽下，那一边的人无法看到，但依旧自言自语一般轻笑：“而且被一朵花吃了未免太凄惨了，在我最想死的时候也不会考虑这个方案。” 一段藏在黑暗中的浓雾缠住了他的腿，那是生存在这的其他造物，黎忻头都没抬的一脚踏下。 黑雾四散，只留下一道狰狞的痕迹。 …… “命运即将走向分离。” 伴随着缥缈的声音，郁宿珩起身走到即将死去的枯木之前。 直到此时他的脊背依然挺立，被强行榨取的的力量注入枯木，像细小的微流注入干涸的池塘，只能勉强延缓死亡的进程。 灰色的发丝遮住他大半张脸，垂落在手腕的黑色丝线没有一丝响动。 “最多一个小时……”再次开口时，郁宿珩声音嘶哑，像是被强行拧干水分的枯木。 “它将大部分力量留在影响现实，但只要毁灭开始，它就不再有任何顾忌。”侧头看向远方涌动的暗色，他说了下去：“到那时只凭他们在完全解放的伪神面前没有任何一战之力。” 闭了下眼，郁宿珩皱紧眉头：“他到底要做什么？” “我无法向你转述。”命运轻声开口：“但跟随命运的指引，我会替他把你拦在这里。在无人祈愿的情况下干预现实，天谴必将到来。” 没理会她后面的话，郁宿珩垂眸直接打断：“告诉我代价。” “你认为这么做是最好的选择，代价是什么？”他的 语调依旧平静，但命运清楚他已经生气了。 长久的静默带着剑拔弩张的对峙，最终，她让步了：“我看不到了。” “什么？”短短一句话，郁宿珩抬眸看向这位总是坐在规律旋转的纺锤边仅仅注视的女士，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 “我只能说也许。”她并没有确认，声音里带着点感慨：“这还是第一次……‘联系’这个词可真可怕，不是么？” …… 和红棋棋盘上一样的黑色影子从污染的浓雾中走出。它们没有思维也没有确切的形体，但存在本身就是污染和灾难的源头。 当它们的数量到达一定程度，就会产生瘟疫和灾难。 亲眼看到怪物出现的年轻人惊慌失措的想要逃离，可极度的恐惧居然让他无法动弹。 他离的太近了，身上很快出现溃烂的斑点。 “不……救我！” 话音刚落，一枝藤条以极快速度从角落抽出，将那只黑影一把抽散。木林一把将他从几只靠近的黑影中拖离，直到确认安全后才检查起男人的伤势。 看到这些斑点，他的眉头皱的很紧：“现在去教堂。如果遇到其他人，让没被感染的人去上城区，那里的关卡已经开放了，这些东西暂时上不去。” 男人完全慌了神，看他要走下意识重复：“那，那我呢？教堂能救我？” “那里有‘神女’。”明显对他的反应习以为常，木林敛去神色间的疲惫：“神会治愈你的。” 说完他不再停留，赶去下一个地点。 不光是他，这些年被黎忻召集的异能者也加入了战场，帮助清理这些“脏污”。 拍卖行的大门也早已打开，成为中转上城区的临时避难所，这些年从科技部亲情提供的磁场干扰器全部打开，虽然效果比不上特定的那些异能但也勉强够用。 可即便如此，这些东西依然越来越多。 第188章 教堂内，天鸽扶住教堂雪白的理石墙面，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你应该休息了。”年轻神父轻声开口。 然而天鸽摇了摇头，那只带着十字的眼睛几乎要变成灰白：“快要结束了，想休息的话之后有的是时间。” 神父看着她：“你也认为我们在做最后的挣扎？” “我不知道，能知道未来的只有命运。”天鸽闭上眼：“各个神国已经开始召集战力了，人类世界沦陷，紧随其后的他们一样会挣扎。” “在死亡面前无论是谁都会试着挣扎。”她仰头注视着沉闷的花窗：“哪怕仅有一丝希望也要竭尽全力。” “这样么。”神父在沉默后回答：“我以为神的子民只需要享受庇护。” “我们都是神的子民。”天鸽闭上眼睛：“但也只是神的子民。” 没给他思考的机会，天鸽转身向外走去：“走吧，没时间浪费了。” 末日的风浪早已席卷每个人心底，普通人们蜷缩在房屋内，能做的只有哭泣和祈祷。而在中心大楼，停留原地的“大人物”们注视着屏幕中由科技部同步传导的数据，眼底是故作的冷静。 随着轰隆一声，一侧墙壁的金属外壳网格状消失，露出特制玻璃外漆黑的夜色和雨幕。 轮椅移动到窗边，顾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淡淡问道：“能源部的消息来了么？” “还在等。”陈玉问表情凝重：“下城区无法被完全囊括进防护，信号干扰太严重了。而且下城区……就算有灰鸮的人护送也不会太快。” 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可到了现在，这些无论在上层或是商业领域呼风唤雨的人，在未知的灾难面前依旧渺小。 绝望与沉默充斥着这间屋子，此时没人顾得上上层会议的保密流程，所有的手机都在震动，确认着家人的现状与安全。 “警告，防护系统遭遇袭击，剩余能量预计仅能维持两个小时。” “警告，不明生物磁场干扰。” “警告，警告！” 滴滴的警报声一声接着一声，红色弹窗出现又消失，把每个人的心狠狠攥住。 虽然技术部在竭力修复，但感叹号却依旧越来越多，像是拿着胶布去堵决堤的大坝，无论怎么努力，最后的结果似乎只能是被席卷的洪流吞没。 隐约间传来了哭声，顾没有回头，甚至脸上也没有任何反应。有一瞬间程辛几乎觉得他早就死了，留在这的只有一具凭借习惯活下来的空壳。 忽然间一道声音在走廊急促响起，下一刻，门被一把推开！ 冲进来的人大口喘着气，眼睛却是亮的：“能源部传来消息！他们已经到达矿场，立刻执行修补任务！” …… 深渊之中，黎忻被根系一样的长条死死困在半空。尽管已经将猎物死死困住，可却依然继续收紧。 滋啦。 又一道细微声响，感受到围绕核心转动的鲸鱼焦急的低鸣，黎忻皱紧眉头，艰难睁开的低垂眼眸，在短暂的涣散过后才强行恢复清醒。 此时他的身上已经布满伤痕，连抬头的动作都疲惫到要抽空身体里仅剩的力气。 黑色的花已经近在咫尺，可到了现在，每一步都都宛如千斤。 闭了下眼，黎忻咳出一口挤出肺部的血，混沌的思绪短暂清明。 “咳，咳……真是不留情。”笑了笑，他勉强喘了口气，垂眸注视着下方舒展的花瓣。 “要吃掉我？” 略带嘶哑的声音伴随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好啊，那就来试试吧。” 忽然出现的巨鲸将绷紧的根系一口咬断，刺耳的嗡鸣从黑暗深处传来，和深渊之花保持共生的一只古怪虫子被寻声靠近的巨鲸一口吞下。 身体狠狠砸在地上，黎忻勉强维持住了身形，咬着牙艰难起身。 被吃掉的虫子勉强让干涸的核心涌入一点能量，可令人窒息的压制力依然存在，仅仅抵御它的侵蚀都难以维持。 明明只有一步的距离，可却宛如鸿沟。 黑色的花朵上传来隐约的波动，如果不是确认这朵花确实没有除了本能以外的思维，黎忻几乎觉得它在嘲笑自己的无能。 核心的共振更剧烈了，附近甚至出现了别的东西。 感受到同样强大的气息靠近，重新回到核心的鲸鱼焦躁的来回转动。 这朵花所在的位置过于偏僻，在加上它的拟态隔绝力量散出，按照常理那些强大的深渊怪物根本不会来到这个看似毫无收益的地方。 以黎忻现在的状态，都不用那些潜藏在最深处的东西，一只大一点的爬虫都能把他咬死。 前有狼后有虎的现状基本宣告了他的死期，可黎忻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甚至没有挣扎，只是像认命一般静静等待。 很快，一只将近五米的深渊巨人出现在黑暗尽头。 没有同源压制，巨人受到的阻拦并没有黎忻这么大，但即使这样，在踏入这朵花的影响范围时，它依然警惕的放慢脚步。 直到此时，黎忻才终于抬了下眼，注视着一步步走来的庞然大物。 下一刻，它不知是被贪婪裹挟还是确认这朵花不足为惧，居然就这么闯了进来，大步朝黎忻所在的位置奔去。 被压制在核心的鲸鱼不安的甩动尾巴，可它的宿体依旧没有躲避的意图。 他只是看着同样被捕捉吞噬的巨人不得已放慢脚步，却依旧毫无退意的贪婪靠近，沾着干涸血迹的唇角才闪过一丝笑意。 深渊巨人的动作粗狂而有力，挥动的拳头宛如巨锤，每一下都带起凌厉的风声。 十步，三步，两步…… 拳头带起的风刃擦过黎忻的侧脸和发丝留下一道血痕。当最后一步踏下，轰鸣声中，黎忻抬头注视着巨人高高扬起的拳头，小丑玩偶从巨人身后闪现至它的肩头，同一时刻，黎忻将仅剩的全部力量聚集在胸前。 前扫的拳头狠狠撞上交错的稀薄影线，仅仅一瞬间，黎忻的身体被狠狠撞了出去，像一颗被掷出的石子。 略显的淡薄的身形砸上隔绝的黑雾，身体在地上狼狈滚了几圈，才最终停下。 “咳……” 咳出一口浓稠的血，黎忻狠狠闭眼。他的大脑一片混沌，痛感在此刻居然被模糊，只剩下说不清的麻木。 几秒钟后，黎忻才呼出一口气，支着膝盖强撑起身体。 巨人焦躁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黎忻只是看着手中紧握的东西。 那是在刚刚飞出一瞬间被他死死攥住的花。 深渊巨鲸在此刻从他的身体脱出，直接将那朵沾着血，依旧散发着巨大能量的黑色花朵一口吞下。 “时间要到了……” 在抽条生长的巨鲸围绕下，黎忻缓缓起身。 数万年积累的力量从巨鲸身上流入相连的核心，带来修补产生的刺痛。 轻咳一声，黎忻拭去唇角沾染的血痕，紧接着透过大半深渊看到了猛然回头的伪神。 以及……半跪在地艰难支撑的白巫。 同一时间，大雨中的下城区边缘，几个异能者和科研部人员在泥泞中艰难的将最后一块由泥土沙石压制的特制布料盖在仅剩的裸露矿石上。 喘息着松开手，祁微诺浑身湿透，略微颤抖的手拿出口袋里的检测仪。 在所有人紧张的目光下，随着滴的声音脆响，祁微诺皱紧的眉头终于放松，下一刻腿一软直接坐在地上。 “辐射浓度小于平均值！”缓了口气，他终于有气无力的开口：“源头隔绝成功，让总部再检测一遍浓度吧，估计外面的那些玩意很快就能减少。” 说完，他揉了揉太阳穴，骂骂咧咧：“艹！这次老板那个混蛋不给我投资一个五千平餐饮大楼，我一定吊死他房门口！” 身体的力量猛然一滞，一瞬间察觉到不对，伪神毫无犹豫的想要后退，然而巨大的鲸鱼早已从黑暗中冲出，朝瞳孔骤缩的伪神张开大口。 这个距离太近了，伪神下意识想要闪现离开，然而它的力量再一次受到莫名的束缚，最终只能咬牙硬抗这一下。 黎忻的身影紧随其后从黑暗踏出，但他并没有看被逼后退的伪神，而是将目光投向同样看过来的白巫。 仅仅一个对视，黎忻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从高处交手的两道身影收回视线，白巫呼出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颤抖起身，越过一地失去生机的身躯向某个方向走去。 晨枝、夜鸦、黑茶……甚至还有被伪神杀死汲取力量的血鬼。 跌跌撞撞越过这些身影，白巫最终在女孩的身边停下，垂眸注视着这具空壳。 伸手碰上小姑娘带着伤痕的脸，他闭了下眼，轻生开口：“回怨都了么？” 没人回答他的话，白巫也沉默着看着地上这个和自己相伴多年的孩子。 命运的神裔理应孤独，可他却多出了一个妹妹，一个亲人。 第189章 当感受过陪伴的滋味，再回忆起独自一人的岁月，连回忆都变得漫长。 “我做好决定了……”白巫轻轻开口：“你不是总愤愤不满我为什么这么厉害却不是代理人么？” 说完，他顿了一下，汹涌的回忆追随而来又很快散去，最终只留下一声很轻的叹息：“因为我想看着一个孩子长大，直到她和其他人一样成长到足以离开我，并选择自己的人生……” “在此之前，我会作为一个合格的家人，竭尽所能保护她的安全。” 吊坠滑落带着清脆的声响。 白巫握住纺纱锤形状的吊坠，在深邃的光芒中，缓缓闭目。 “我愿完全放弃被搁置的代理人资格为代价，请求您的注视与降临。” 朦胧的叹息声从虚空落下，白巫没能听到神明的回答，但他清晰感觉到手中的神明信物在一点点碎裂，最终彻底消散。 深邃的紫色在他倒下的那刻席卷开来，命运的长河中，报膝坐在纺纱垂身边的女士缓缓抬眸，看向远处被愤怒裹挟的那道身影。 “命运！命运！命运！！！”层层丝线阻隔了它所有退路，伪神愤怒的吼叫着，却更像无能为力的发泄。 “省省嗓子吧，说不定剩下那点力量还能让你多活一会儿。” 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伪神猛然回头，声音像是从胸口挤出：“你到底做了什么！” 意味不明的勾唇，黎忻却没有解答的意思。 深渊巨鲸从他身后再次张口，这一次，它终于将无处可逃的伪神一口吞下。 第163章 终局 雨越下越大, 砸落在地的声音砰砰作响。 忽然间，镶嵌在枯木中布满裂纹的石头在轻微闪动后，被等候多时的力量彻底化为粉末。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再次出现, 郁宿珩敛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 松手后退, 垂眸看着枯木上仅存微光一点点消散。 它要死了。 作为世界亲手种下的心脏, 它最终还是完成最后的使命。 最后闪烁着的力量将一枚黑红色的物体从大地深处抽出, 放到同样区域崩毁的神明手中。 收起手里的东西，离开前, 郁宿珩最后侧头看了眼某处, 头也不回的离开。 …… 深渊里, 身型消散之前，神明收回力量看向脸色苍白却依旧毫无波澜的黎忻：“规则的目光投过来了，只要回去把剩下的玩家送回怨都游戏就结束了。” 然而她的话黎忻一句都没听，几乎在确认某道气息脱离范围的瞬间，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从黑暗中脱出，黎忻一步踏上虚无。 规则察觉到了他的目的，但最终选择放任。 他其实能隐约猜到郁宿珩想去做什么，也能猜到他希望将自己隔绝在外的原因。 但他不认可, 也不准备放任。 虚无没有尽头也没有坐标, 它和深渊其实很像, 只是更加空旷。 郁宿珩应该是走进了一个世界，如果没吃掉那朵花，在无法踏入虚无的情况下, 黎忻想找到他恐怕还真要先完成游戏回怨都再说。 根据自己留下的印记，黎忻找到了一个位置，然而就在他落地时, 却看到了拦在前方的一道红色身影。 停住脚步，黎忻毫不意外的讥讽微笑：“地狱的神明亲自来拦。女士，我还真是荣幸。” “别以为我不会杀你。”祂冰冷的打断，眼底带着刺骨的杀意：“在这里杀你算不上干扰现实，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何必呢？”黎忻露出一个笑容：“没了毁灭的伪神，你不会真以为世界死后的新纪元你能得到的更多？” 在祂冰冷的目光中，黎忻声音里的笑意尽数消失：“别开玩笑了，神位是你的保护伞，真到了新纪之前的无序，说不定规则都能把你当污染劈死。” 话音未落，神明的杀意席卷而来。 地狱说要杀他的说辞明显不是开玩笑。 虽然不至于一击毙命，但以黎忻现在乱七八糟的身体现状很难说会有什么后果。 就在即将命中那刻，一道身影拦在了前方。 挡下这一击，月亮头也没回的平静开口：“走。” 闻言，黎忻一点犹豫都没有，身影直接消失。 忽如其来的变故之后，虚无之中只剩下了两位神明。 看到祂，清楚知道目的落空的地狱几乎咬着牙一字一顿：“我怎么不知道你忽然乐于助人了？” 闻言，月亮叹了口气：“乐于助人倒没有，只不过做了个不错的交易。” “拦下你就能把深渊那个棘手的地方甩出去，我觉得挺不错的。不过……闲聊结束吧。” 看着地狱阴沉的脸色，月亮笑意不减：“要放弃么？还是赌一把我的力量有所减退，硬闯试试看？” …… 阴沉的天色下，郁宿珩靠坐着一处断墙，垂眸注视着手里黑红的半块心脏。 他们之间其实仍然相连，也正是因此，郁宿珩才不得不在被影响之前永除后患。 至于方法，他其实已经想过了。 毁掉说起来容易，但实际操作就像命运说的，带着很多不确定性。 在过往记忆的副本中，他虽然借着自己留下的力量把污染产生的负面记忆连着被污染影响的部分一同剥离，但这么做的后果是，那些负面记忆会一同被销毁。 本体和精神将一同受到冲击，郁宿珩不确定这么做的后果。 但确实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至少他还活着。只要活着，丢失的东西就会有找回的那天，更何况还有命运，找回记忆应该不成问题。 想了想，郁宿珩觉得除了场面会略带血腥不适合被看到外，一切还在把控之内。 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 闭了下眼，神明亲手豁开了自己的胸膛，血肉在破损的那刻便开始愈合，但他的手却稳稳的撑在那里，直至将那枚被剥离记忆的心脏从身体里强行拽出。 做完这些，他看着手中两枚被污染的心脏融合为一体，随后缓缓闭目。 接下来就是引爆了，注入力量的过程会很难熬，但也还好…… 可就在第一缕力量注入带来刺痛的瞬间，手腕处忽然传来一道绷紧且不容拒绝的力度。 郁宿珩皱了下眉，然而还没等挣脱，一只手已经叩住了他的手腕。 意识到什么，他猛然睁眼，直直对上了那双近在咫尺的漆黑瞳孔。 只不过这次，那双眼中没有笑容。 在这人闪过惊讶的目光中，黎忻弯下腰，垂眸抵上那人的额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都说了让你等我。” 郁宿珩看着他，没有回答。 事实上在这件事上他确实不占理，也没法回答。 对他的沉默毫不在意，黎忻似乎本来也没准备听到回答，只是握住他的手，垂眸看着那颗不成形状的心脏。 “你对自己可真狠。”说完他在郁宿珩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叹了口气：“好吧，有点理解你当初的心情了。” “你没必要来。”事已至此，隐瞒也没什么意义，郁宿珩平静的看着他：“我需要将快掉的部分销毁。”说完他顿了一下，补充道：“不麻烦，但是场面不怎么好看。” 得到这个答案，黎忻意味不明的轻笑：“这就是你把我扔下的理由？” 郁宿珩本想说是，但对上那双像要把自己看透的眼睛，他最终选择了沉默。 并没有刨根问底答案的真实性，黎忻再次开口：“你的记忆和本体会受到冲击么？” 这个答案甚至比上一个更难回答。 最终，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他轻声回答：“也许不会。” “也许……”黎忻笑了，是他最常用的那种笑容，却带着不明意味的深沉：“可我不喜欢也许。” 郁宿珩沉默的注视着他，直到那人将那只握着心脏的手靠近自己的唇边。 像在亲吻。 “你能把它换个样子吗？比如苹果。”黎忻忽然开口。 忽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郁宿珩不解的皱了下眉：“为什么？” 销毁完了都是粉末，换个形态对过程也没有什么影响，他不理解黎忻提出这个建议的原因。 似乎察觉到他的困惑，黎忻触碰着同样显得微凉的心脏，不紧不慢的开了口：“因为我吃不下去。” 这个答案让郁宿珩愣了一瞬，随后意识到了什么。 他本能想要拒绝，然而层层叠叠的影线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将他层层缠绕，连收手的动作都困难。 “放开。” 察觉到他挣脱的动作，黎忻将脸直接埋进他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没入衣领，郁宿珩想说他不吃这一套，但紧随其后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生生止住了挣脱的动作： “别动，这是缠绕核心的那一条。” 听到这句话，郁宿珩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第190章 他没确认真假，因为黎忻只要说了那就真干的出来。 “你疯了么。”郁宿珩冷冷开口：“把一个定时炸弹放进身体，你觉得自己活的太长了？” 听出他声音里夹杂的怒火，黎忻却毫不在意：“可这是深渊，它本身就是污染的一部分。” 这次郁宿珩没有反驳。 “看，你也清楚这点。”黎忻闷笑一声：“我连污染孕育的伪神都能吃下去。尽管是被层层削弱的伪神，但污染浓度怎么也比这枚心脏高。” 话虽如此，可郁宿珩依旧没有松口。 一枚来自神明的心脏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里面到底储存着多少力量。它足以撑起整个世界，现在里面就有多少对应的污染。 郁宿珩是能保证有自己的压制它不会对黎忻产生威胁，但谁也无法保证意外。 然而在他准备反驳时，却对上了黎忻抬起的眼睛。 这次，郁宿珩从里面清晰看到了不容拒绝的意味。 “你了解我，亲爱的。”黎忻没再给郁宿珩反驳的机会，他甚至放轻的声音直接摊了牌：“我现在想做的什么你真的能拦下么？” 郁宿珩：“……” 低头看了眼身上收紧的，说是来自这人核心的丝线。 郁宿珩一时默然。 这已经是句明晃晃的威胁，某个恃宠而骄的家伙笃定神明不会为了一个还有余地的目的重创他，因此毫不退让。 一个带着劝慰的吻落上眼角，郁宿珩终究是没有躲开。 “别后悔。” 听到这句来自爱人与神明咬牙切齿的警告，黎忻却只是握住他的手腕，笑着贴上唇边微凉的苹果，耳边的宝石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 “嗯。“他说： “我爱你。” —— —— 正文完结 —— ——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