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异世界木偶收藏大师[快穿]》 第1章 《成为异世界木偶收藏大师（快穿）》作者：小猫头盔【完结】 简介： 裴炤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越了。 【恭喜您被选中成为完美世界木偶师，请找到属于您的木偶】 完美世界，一个不被爱，就会变成木偶的世界。 裴炤的职责，是将那些变成木偶的人，带回他的世界。 * 花大对面开了一家木偶店。 做工精致，价格公道。 店主是位成熟冷峻的男人，长腿窄腰，一身西装克制禁欲。 女生们兴奋不已，冲上去要联系方式，却被告知。 “不好意思，我有伴侣。” 干净的少年穿过人群挤到男人身边，面露不满：“周于礼，木偶店的新规你到底什么时候改？” 冷峻的男人笑了，眉眼间尽是宠溺与讨好。 “马上就改。” * 花大对面的木偶店挂上新规。 1、每人限购一只。 2、支持退货，概不退款。 3、接受定时家访。 夜幕降临，少年靠在男人胸膛：“真的不要再加一条，告知他们木偶可能变成人吗？” 男人满心满眼都是少年。 “还记得带我回来的故事吗？” “如果爱长出血肉，那应该是惊喜，而不是恐慌。” 阅读指南： 1、恋爱脑霸总攻&嘴硬温柔受（受微万人迷）双宠。 2、快穿，每个世界有自己的故事（第一个世界非常短，后面的世界3-6万字） 3、腻歪小两口收集木偶倒卖（不是）故事集。 4、被爱是真的会长出血肉！ 内容标签：系统 甜文 快穿 未来架空 校园 主角：裴炤 周于礼 一句话简介：被爱能疯狂长出血肉！ 立意：坚持爱与正义 第1章 九月。 【检测到已绑定宿主，载入中……】 【恭喜宿主，欢迎您来到异世界。】 身体很重，意识远去，自远方传来陌生的议论声。 “好像有人要自杀！”“就在楼上，看到了吗？”“别想不开啊！” 裴炤猛地睁开眼，浑浑噩噩脑子里唯一想法：我要自杀？为什么？ 他情不自禁低头看去，自己正立于高层天台边缘，入眼是露出半个的脚尖，还有议论纷纷的群众。 裴炤猛地后退几步：不，他不想自杀，这是哪里？他不是刚刚…… 裴炤的目光很快被另一个对象吸引，身形瘦削的少年爬上刚刚他踩过的地方。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人人想自杀？ 裴炤又一步踏上边缘，不由分说拽住人后领下拉，同时大喝：“冲动是魔鬼，不要想不开！” 被抓的少年转过脸，扶着脖子骂了一声：“……想不开？个鬼。” “你不是要自杀么……”裴炤揉着刺痛脖子，皱眉道，“……不然谁没事爬那么高？” “谁说我要自杀！而且你刚刚不也站上去了？”少年脸涨得通红，眉头下压隐约看出不爽，在一张幼稚的脸上莫名违和。盯着裴炤看了许久，少年冷着脸转开，小声道：“只许周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我那是！”裴炤指着自己，一时语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站上去了。 他只记得，上一秒，他刚迈入大学校园，下一秒，一道莫名的电子音响起，他就站上了天台闹自杀。但他确信自己绝对并非自愿。 “没什么事就赶快离开吧。”少年甩了甩胳膊，不耐烦道，“看你这幅好端端的样子，就知道我们不是一样的人。” 裴炤神情复杂：“少年，听我说，等你长大回忆起今天的对话，你一定会后悔的。” 多少人在青春期遇上非主流，留下人生黑历史。 裴炤干脆拉着少年坐下：“不然你跟我说说，我们怎么就不是一样的人了？” 少年撩起眼皮看了他片刻，神情认真：“首先，我不是我爸妈亲生的。其次，”少年沉默片刻，“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吧？” * 裴炤来自九月开学季的花大，是一名复读一年，考上花大心理系的新生。而他现在所在的世界，是一个全新的异世界。 少年低沉的质问声中，一道播报声音响起。 【感应到宿主召唤，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裴炤唯以沉默应对，转而对少年说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或许我可以帮你解决问题。” 少年却抬手指向裴炤头顶，表情复杂：“我觉得你的问题比较大，如果我还没瞎的话。” 裴炤抬头，“木偶师”三个大字在头顶与星空同辉，闪闪发亮。 裴炤苦笑出声，系统冷不丁的“外挂”终于令他爆发：“我的问题好像确实比你严重…” 搞什么啊！ 这是梦吧？ 为什么刚入学大学生会突然来到异世界解救青少年啊！ 以及为什么头顶还有职业名称啊！ 这就是他期待已久的校园生活吗？ 裴炤有气无力：“你知道木偶师是什么东西吗？” “知道啊。”少年点头，“做木偶的师傅。” 裴炤的神情由期待变沉默，叹了口气：“谢谢你，好心人。我累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家，改天我再心理辅导你。” “我是说真的！”始终爱答不理的青年却急了，撸起袖子递到裴炤面前。 宽大的袖管下，并非是人体手臂，细长光滑的木质表面下，木质纹路清晰可见。 少年不是人？木头……他是木偶？ 联想到头顶的“木偶师”三个字，裴炤顺理成章推测：“你……真是木偶？”唯物主义的光芒在心头疯狂闪烁，裴炤不敢置信：“你，木偶，和我说话？” 少年沉默着将袖管再往上撩起两寸，越过冰冷的木质结构，属于正常人类的皮肤肌肉清晰可见。 裴炤彻底说不出话：“这是什么变异类疾病吗？” 少年松开手，袖子落下随夜风吹动，空荡的袖管发出猎猎风声，少年抿唇道：“在这个世界，得不到爱的人，会变成木偶，只有被爱才能成人。” 少年说完便抱起膝盖，缩成一团，未抽条的身形瘦瘦小小一个，裴炤仿佛看到了一年前的自己。 “少年，你多大了？”裴炤问。 “18岁。”少年皱眉，“能不能别叫我‘少年’，我有名字。” “那你叫什么？” “周于礼，于是的于，礼貌的礼。” “我叫裴炤，火字旁的炤。” “哪个炤？” “伸手，我写给你。” 幽静深夜下，顶楼天台两个身影相靠而坐，借着头顶“木偶师”的照亮，在手心仔细写下一个“炤”字。 “裴炤。”周于礼念道，“我记住了，裴炤，你多大了？” “十八。”裴炤说，明晃晃打量周于礼的身形，“你的十八，我的十八，好像不一样。” “……是因为偶化！”周于礼愤愤道。 “好好好。”裴炤连连点头，“所以你现在不想自杀了吧？” 周于礼叹了口气，“暂时不想。不过，”指了指裴炤头顶，“你真的不要搞清楚这个到底是什么玩意吗？” “搞，必须搞。”裴炤眯起眼想了想，试探着叫了一声，“系统？” 【感应到宿主召唤，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帮我定一个明天早晨七点的闹钟……不是，”裴炤晃了晃脑袋，把siri既视感晃走，重新整理语言，“能跟我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好的宿主。】 【恭喜您来到——就让全世界完全充满爱一旦没有爱会变成美丽木偶——简称完美世界】 好一个简称。 裴炤思考了足足一分钟才明白这个简称从何而来。 【我是你的专属服务系统，小rui。】 ……siri的rui吗？ 【恭喜您成为被选召的人，带走这里的木偶，您就可以离开。】 “带走条件呢？”关键之处，裴炤没有吐槽，谨慎许多，“了解规则是解决问题的第一要务。” 【被带走者，必须自愿完全偶化。】 “完全偶化？”裴炤皱眉。 一旁的周于礼却若有所思。 裴炤满头雾水，“解释一下，什么叫自愿完全偶化……” 一只手拉住裴炤的胳膊。 裴炤顶着一脸疑惑转过头，入眼是周于礼的满脸认真。 “别问了。我愿意完全偶化。” - 裴炤跟着周于礼穿过狭窄的楼梯间，来到一家住户门前。 “这就是你家？”裴炤问。 “嗯。”周于礼默默从地垫里摸出一把钥匙，吹了吹灰，往锁孔里插。 老旧的铁门哐啷作响，拉扯着裴炤思绪飘远。 几分钟前，周于礼跟他说，自愿完全偶化。 第2章 裴炤这才知道，系统不是单单只与他对话。更多的解释是周于礼告诉他的。 “不是所有人都能听见那个声音，至少以前，看到头顶‘木偶师’的人自言自语像在和人说话，我是听不到声音的。”周于礼说，“可能是因为那时候我还很幸福。” “那完全偶化，是怎么回事？”裴炤不解，“你不已经在偶化了吗？” 周于礼沉默片刻，开口：“偶化和完全偶化是两件事，你知道天天喊着自杀的人和真的自杀的人区别在哪吗？” “当然。前者因在乎挣扎于痛苦，后者只想解脱，全部放下。” “偶化也是一样，偶化只是失去爱的枯竭，但根本上，他们是有目的、渴求爱的，而完全偶化，意味着全部放下，只想解脱。这不是嘴上说说自愿就可以的。” “完全偶化，会变成木偶吗？”裴炤问。 “会丧失意识，失去感受，可能和死了没有区别。” “那我岂不是杀人凶手！”裴炤抗拒，“我不可能劝人自杀。” “那换个思路，不是杀人，而是救人呢？”周于礼看向围垛，意有所指，声音放低了几分，“更何况……” 裴炤看他。 不久前，身旁的“少年”正要吭哧吭哧翻过围垛，一跃而下，因为自己拉住了他，现在还好端端站在这里。 “我想，或许，如果是被你带走的话，哪怕变成木偶，比直接死了，要好。” …… 哐当一声响，唤回了裴炤的思绪。 周于礼打开的门，稍前他半个身位，因偶化缩水的身高矮了一大截，于是，裴炤的视线穿过肩头，清晰看到他发抖的手。 “别怕。”裴炤捏了捏他的后颈，那里硬邦邦。 裴炤记得，就在不久前，周于礼还能揉着脖子喊疼，可现在已经完全硬了。 偶化程度等同不被爱的程度。 裴炤不解。 原来爱可以以这样快的速度流失。 周于礼还是拉开了门。 与裴炤想象中截然不同，屋子里的布置非常温馨，大门正对着的墙壁上，一张崭新巨大的相框映入眼帘。 一对表情幸福的夫妻双手托起孩童，孩童脸上洋溢着天真的笑容。 而在相框的角落里，透出卷边泛黄的一角。 裴炤很熟悉，那是学校奖状的材质，以前他的房间贴了整整一面墙。 第2章 奖状被压在幸福的照片下，看不见名字，但从周于礼的表情上，不难看出它的主人。 “我的弟弟。”周于礼抿了抿唇，改口，“我爸爸妈妈的孩子，前年出生了。” 裴炤捻了捻奖状的一角，长年风化令纸张发脆，窸窸窣窣落了一地。。 “然后呢？” “爸妈停了工作，一心一意陪他，亲戚朋友恭喜老来得子，指着我说，养了我这么多年，终于给家里带来了孩子，我才知道，原来我不是爸妈的孩子，所有人都知道。” 周于礼说起这些话，语气没什么波动，仿佛在陈述别人的故事。 裴炤想，是不是回想过太多次，心中已经不会再起波澜了呢。 “但如你所说，亲不亲生不重要，教养之恩足以模糊掉我来到这个家所有的原因。”周于礼摇了摇头，“我不在乎的。” 裴炤捻了捻沾了奖状碎屑的手指，心头说不出的沉重。 “我考上了大学，今年本来也要出去念书。其实没多少再见面的机会，他们幸福他们的，其实我一点也不在乎。”周于礼望着照片上洋溢着幸福的三张脸，猛地转头看向裴炤，眉头紧锁，“可是，” “可是什么？”裴炤被盯得发虚，心说自己竟从一个“少年”脸上看出冷峻的模样。 “他是个坏种。”周于礼为难地措辞道，“超雄基因那样。” 超雄？这样有爱的家庭环境，能孕育出天生的坏种吗？ 铁门传来声响。 “跟我来！”周于礼拉着他，躲进了厨房，“这里他们不会来。” 裴炤想问为什么，可周于礼已经把他推进了橱柜。 满满的霉味充斥着鼻腔，裴炤鼻子都皱起来。 “你真的不是在报复我拽你那一下吗？”裴炤问。 “真的不是。”周于礼头也不回。 哐当。 铁门开了。 裴炤收起骂人的眼神，透过橱柜的缝隙往外看。 入眼是一双瘦弱的脚，穿着一双小脚布鞋。 令人震惊的是，脚腕上缠着一条粗壮的铁链，另一端，系在同样瘦弱的一只脚上。 “那是……”裴炤用气声问道。 “我妈。”周于礼用口型道，“另一端是我爸。” 被铁链紧紧拴着的两个人走入视野，那是两个相当瘦的老年人。 面颊凹陷，头发花白，看起来并不幸福。 裴炤实在无法将他们与相框上的两个人联系起来。 “他们到底遭遇了什么？” 思索间，一道响亮的童声响起。 “爸爸妈妈，你们辛苦了，今天我想吃肉肉。” 裴炤感觉，听到这个声音，周于礼整个人僵硬起来。 这就是周于礼那位弟弟吧。 听声音，还挺阳光的啊？ 用得着这么紧张吗。 裴炤感觉有些莫名，戳了戳周于礼，“你弟……” 下一秒，眼前的场景令他说不出话。 面容稚嫩的孩童一口咬上父亲的乳/头。 男人惨叫，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塞进他的嘴巴里，堵住他的叫声。 是女人的手。 女人发出尖利的嘶吼。 “宝宝吃点肉怎么了，这点苦你都吃不了吗！” 孩童死死咬住□□不松口，直到殷红的嘴巴渗出血迹，连带着肉与组织都被拉扯下来。 血刺呼啦地咀嚼起来。 “谢谢爸爸。”孩童含糊不清道。 女人这才收回被男人咬得同样血刺呼啦的手，男人侧躺在一旁，虚弱而急促地喘着气。 短短几十秒，现场变得一片血腥。 裴炤咽了咽口水，戳了戳周于礼，问他：“真的不用去拦一下吗？这不太对吧。” 周于礼的身体明显僵硬，缓慢转过的头，在幽黑、只有头顶灯牌光照亮的橱柜里异常恐怖，激起裴炤一身鸡皮疙瘩。 “你……你别吓我。” “不用。”周于礼开口，“不用拦，他们习惯了。” 裴炤屏气凝息，“你弟弟这种，我觉得可能有母亲过度溺爱的成分……” 周于礼沉默片刻，“他刚出生就是这样的。” 周于礼在胸前比划了一下，“母亲的，他出生时就咬掉了。” 裴炤：……？ 大袜子，这是中文吗？ 刚出生的婴儿？ 有牙吗？ 忍不住想翻手机查一查。 周于礼：“基因筛查时就检测出问题，但他们坚决要生下他。” 裴炤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这种程度，出去也会残害社会吧？” “老来得子，是拼上命也要生养的。”周于礼叹了口气。 裴炤心情复杂，这是放在今日说法里也非常震撼的程度。 “裴炤，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家里备受宠爱的弟弟是天生坏种，怎么办？” “我会离开这个家……” 还有，杀了他。 * 晚上十点。 一家人刚刚睡下。 周于礼推开柜门，两人从橱柜里出来。 裴炤腿蹲得发麻，挪出来的时候撞到柜身，发出一点声响，裴炤立刻看向儿童房的方向。 见识到周于礼弟弟的暴虐无度，裴炤真的很怕被他抓个正着。 谁能保证自己能干过一个恶魔呢？ 周于礼回到客厅做出开门的声响，在儿童房前停留的片刻，裴炤溜进了厨房旁边的小门——周于礼的房间。 周于礼快速回身，门关上的瞬间，两个人一齐坐到了地上。 “你别说……不考虑生死的话，还真挺刺激的。”裴炤喘着气道。 房间不大，装修简陋，但干净整洁。 “看出来你爸妈偏爱了，你的房间和客厅完全是截然不同的风格。”裴炤边打量边说道。 “这么戳人肺管子，你们世界的人都这么不会说话吗？”周于礼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他的头顶。 哦，差点忘了还顶着闪闪发光“木偶师”三个大字。 “都要变成木偶了，就别感怀了吧？”裴炤拍拍他，入手却是全然硬质的手感，“我怎么觉得，你比刚才又矮了点……” “偶化的原因吧。”周于礼不甚在意，撩起裤脚扫了一眼，果然整个裤腿下面已经全部变成木头了。 随着偶化越来越严重，周于礼的身体也在缓慢缩小。 “如果不自愿偶化会怎么样，会变成小矮人吗？”裴炤没由来问了一句。 第3章 “……”周于礼有些无语，只好再次解释道，“会完全变成木偶，没有意识，没有思想，和死了一样。” “然后呢？”裴炤又问。 “然后，”周于礼想了想，说，“不知道，变成木偶的人，再也没有见过了。可能真的是死了吧。” 杀人需要提前做很多准备。 从刑侦学上说，需要考虑动机、凶器、地点、作案时间。除此之外，如果想要逃避法律的制裁，还要考虑如何善后。 “我带你走后，我们还会回到这里吗？”裴炤问。 “不知道。”周于礼回答，“这你可能得问你的系统，我什么都不知道。” 裴炤从善如流，对着天花板放低声音喊：“小rui——” 【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如果我带走木偶从这里离开，我还会回来吗？” 【恭喜您问出关键问题，小rui帮您查了一下，是不会的哦。】 裴炤问完，转头看周于礼：“原来如此。” 周于礼却一脸迷茫：“原来什么？我什么都没听到。” “怎么会？”裴炤惊奇，“怎么之前还能听到现在不行了？” 周于礼更不知道，但他猜，可能是因为自己现在有一点不想死了吧。 至于不想死的原因，他想，可能和裴炤有关。 “系统说，如果带走木偶，就不会回到这个世界了。可能每个世界只有一个需要被带走的木偶。”搞不懂周于礼时灵时不灵的“听觉”，裴炤决定先做正事，将系统的内容简明扼要转达给周于礼。 “所以我是这个世界唯一一个要变木偶的吗？”周于礼问。 “可能是唯一一个刚好碰到我的，”裴炤想了想，“而且你没拒绝变成我的木偶。” 周于礼在心里说：当然不会拒绝。 嘴上说：“那你想怎么杀人？” “不考虑善后，那就开门见山。”裴炤在房间里转了转，翻翻找找，最后挑出了几样东西。 考试用品，录取通知书。 “异世界也有花大？”裴炤惊讶地看着录取通知书的封页。 周于礼点点头，翻开内页给裴炤看，“花大法律系。” “那我们其实算校友。”说起校友，裴炤这才有了眼前黑黢黢的小人儿与自己同龄的实感，嘟囔了一句，“世界真小。” “说不定不是世界小，而是原本就设定好的。”周于礼随口道。 “嗯，说不定。”裴炤没放在心上，把录取通知书内页撕下来折好塞进口袋，拿起了一旁的考试用具拆解起来。 “你干嘛？”周于礼不解。 “做凶器！”裴炤手指飞动拆解组装，“高中是好学生吧，是不是不知道后进生的考试工具可以拆成武装道具？” 周于礼沉默。他想说他想问的是裴炤收自己的通知书做什么，反正自己已经打定主意做裴炤的木偶了。难不成，还指望木偶去念大学吗？ 但凶器在当下更有吸引力。 一个袖珍小刀躺在手心。 一想到马上要用这把袖珍的小刀结束掉一个孩子的性命……他们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你想好了吗？”裴炤问。 周于礼沉默了很久。 这些年的记忆翻涌上来，被夺走的爱，被毁掉的家，虽然这些原本就不属于他。 失去不是最难受的，可看着这只恶魔逐渐吞噬这个家，撕扯着父母的血肉…… 周于礼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动手吧。” 第3章 * 半夜十二点。 万籁俱寂，深夜里，一丁点声音便会无限放大。 捏着刀的周于礼轻轻把门拉开一个缝隙，周于礼房里的大衣柜，裴炤顶着一头亮闪闪的打字，黑着脸盘腿坐在里面。 为什么动手的是周于礼呢？ 理由很简单。 “第一，我的胳膊是木头，他咬不动。”周于礼老神在在讲道理，“第二，这是我的家务事。” “你还马上要变成我的木偶呢！”裴炤不服。 “第三，你头顶着的东西太亮眼了。”周于礼抬眼瞥了一眼。 于是裴炤只能坐在衣柜里等待结果，他还不知道行动完要怎么回到原世界，想了想，裴炤对着空气小声喊道：“小rui——” 【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裴炤：“完全偶化后，我要怎么回去原来的世界？” 【您放心，在目标完全偶化的同时就会自动回去哦。】 裴炤：“那我……” “啊！” “你在干嘛！” 两道尖锐的叫声划破黑夜，打断了裴炤继续发问。 裴炤心里一紧，外面传来一阵错乱的脚步，和孩子大哭的声音，他心道完了，周于礼一定是失手了。 裴炤紧紧拉着衣柜门里内扣的旋钮，周于礼告诉他，一定不能出来。 裴炤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瞎担心有什么意义，他明明可以不管不顾冲过去，可那样会弄出很大的声响，万一破坏了周于礼的计划…… 哭声越来越弱，渐渐，竟不如裴炤心跳的声音大。 裴炤松了口气，同时又非常后悔，他应该坚持一起去的，2v3，就算紧急行动失败，还能武力镇压。 行动成功了吗？那把小刀好用吗？周于礼怎么样了？他父母会为难他吗？这次失败了，还有机会拯救他的家人吗？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见过一面的人，却这么关心。 可能因为……他在周于礼身上看到了过去自己影子。 柜门猛地被敲了三下。 “是我！” 裴炤心里一喜，周于礼！ 柜门还没开，裴炤便忙不迭问：“怎么样了？” 周于礼把门上的搭扣放下，拉开门，不由分说拉着裴炤的手往大门跑。 “喉管，流了很多血。好像很深，爸妈叫了救护车。” 裴炤被拉着跑时才注意到，周于礼身上全是血，而他整个人更加瘦小，脸上也爬满了木纹…… 他们跑的很快，带着一身血气，迎着夜风，最终爬上了天台。 救护车的声音在楼下响起，一墙之隔，裴炤和周于礼背靠着墙垛大口喘气。 “你说，他会死吗？”裴炤问。 “会吧，叫了那么久，血流的太多了。”周于礼望着天空，他的身体发出树木抽条的声音，偶化的速度越来越快，木纹几乎遍布了整张脸。 肌肉牵动变得困难，可周于礼仍艰难开口，“来不及的，我割的很深……” 晚风里，周于礼的声音与远去的救护车鸣叫声一起越来越弱。 裴炤转头看去，一个小小精致的木偶，安安静静躺在地上。 身材高大，发梢微翘，皮肤白白净净，面容冷峻成熟，衣服上还染着刚沾上的血迹。 【恭喜宿主达成成就：第一次完全偶化，获得木偶：周于礼。】 小rui的声音在上空响起，裴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正在发生的变化。 好像有无数无形的线将他和木偶联系了起来。 眼前闪起来时的白光，墙垛、星空，渐渐消失不见。 裴炤猛地把周于礼的木偶抱到怀里。 “别怕。”裴炤紧紧搂着他，“你放心，我会一直爱你的。” * “裴神醒了！” 裴炤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有些熟悉的办公室，当头一排红色横幅，上书“新生报到处”五个大字 裴炤这才想起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他刚从报到处报道完毕，准备穿过马路和室友周燃会和的时候，一道白光闪过，他就进入了异世界。 说起异世界…… 裴炤一把拉住身边胖乎乎男孩的衣服：“周燃，我木偶呢？” 男孩正是先前马路对面等他的室友兼发小，此时正满脸迷茫望着他，“什么木偶？裴神，你刚刚晕过去了，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裴炤急了，“就是一个人形的木偶，有点帅，挺白的！” 他刚答应周于礼会一直爱他，系统也没告诉他，回到原世界木偶就没了啊！ 裴炤急得要命，走来走去来回翻找，周燃不敢说话站在一旁，小心翼翼道，“裴神，你真没事吧……刚刚突然晕倒，吓死我了。” “您好，报道处外卖！”就在这时有人敲门，“周于礼……这里有人叫周于礼吗？” 周于礼？ 裴炤动作一顿：“有，是我！” 一旁周燃：“裴神你啥时候改名了…… 外卖是一个精致包装的盒子，店家信息那里只有四个大字：完美世界。 裴炤抱在手里，方才满心的慌乱瞬间消失，他感到安心。 “周燃，帮我个忙。”裴炤从兜里翻出张皱巴的纸，递给一旁大气不敢喘的周燃。 周燃看清纸上的内容，华大法律系，周于礼。 “哥，你撕别人录取通知书了？你不会又……” 第4章 裴炤打断他，“帮我查，新生里，有没有这个人。” * “哥，人查到了，大一法律系。不过人今天没报道，我托人查了一下，听说是暑假时，家里小十五岁的弟弟玩水果刀时，捅伤了他和父母，父母失血过多，当场就死了，周于礼被送到医院抢救，后来就失踪了。” 宿舍里，裴炤收到了周燃的信息。 相似却不相同的故事发展，小十五岁的弟弟，同样的家庭背景。 现实竟真的也有这么个人。 所以那个完美世界……是现实世界的平行世界吗？ 他把异世界的周于礼带回来，那现实世界的周于礼呢？ 周燃说他失踪了，他去了哪里？ “小rui？” 裴炤直起身子，对着空气喊了两声，想问问系统知不知道现实周于礼的下落，可瞪了半天仍没有得到回应。 “回到现实世界就没用了啊……”裴炤躺回床上，翻过身，周于礼的木偶就放在枕边。 衣服已经洗干净重新穿上了，裴炤还特意用温水给他擦了身体。 这么白净的一具身体，一定很爱干净吧。裴炤想，就算变成木偶，周于礼肯定也想要干干净净的。 伸手戳了戳精致的小木偶，裴炤嘟囔道，“看来只能等下次过去再问了。” 裴炤把木偶抱进怀里，一晚的疲惫后知后觉占据神经，竟没多久就陷入沉睡。 平稳的呼吸打在周于礼脸上，没有人注意到，原本布满木质纹理的表面，竟若隐若现透出肌肤纹理。 * 一觉无梦。 醒来时，周燃已经回到宿舍，窸窸窣窣地，不知在忙活什么。 赶上花大今年缩招，给新生分配的宿舍是上床下桌四人间，学生按照专业和省份安排宿舍。 心理系全省只录了裴炤和周燃两人，于是偌大的四人间，两人各自占据了半壁江山。 裴炤单手撑床，迷蒙着眼往下看，看到周燃正趴在电脑面前敲键盘。 “你干嘛呢？” 椅子划拉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周燃惊恐地站起身，满脸劫后余生。 裴炤揉了揉眼睛，顺手捞了一把身旁的木偶。 “嗯？怎么湿了？” 木偶的衣服上，一滩白色的水渍，裴炤凑近鼻子闻了闻，还有淡淡的奶香。 ……床上有奶制品吗？ 裴炤迷茫，这是怎么弄上去的。 “裴神，你让我查的那个人，我好像在学校看到了。”狐疑间，听到周燃说这个，立刻吸引了裴炤的注意力，抱着木偶踩着楼梯下床，从桌上的纸袋里随手抽了张餐用纸巾，边擦奶渍边听周燃继续说下去。 “你那会儿让我查周于礼，查完后我脑子里都是他的照片，结果回来的路上，那么巧，在学校旁边的奶茶店看到一个巨像他的身影，就是黑了点，”周燃一指裴炤桌面的纸袋，“哦，就是这家！裴神，你也爱喝这家啊？” 裴炤顿时愣住，他僵硬着转过目光，落在书桌的奶茶上。一杯奶茶只有九分，透过塑料盖子透出淡淡的奶香。 周燃继续说，“他看着身体不太好，走路东倒西歪的，好像还把奶茶洒了。我还当我看错了呢，结果回来一翻，表白墙上也有人看到了呢，该说不说，他虽然黑了点，但个子是真的高，人也挺帅，跟裴神你有的一比……” 周燃还在继续说，裴炤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是周于礼，是周于礼给他买的奶茶。 是现实中的周于礼，还是木偶周于礼？ 木偶衣服的奶渍证明了答案。 周燃说了半天，突然发现眼前的人似乎并没有在听，而是满脸复杂地盯着怀里的木偶，顺着看去，周燃噤了声。 半晌嘟囔：“我今天可能眼睛坏了怎么看谁都像周于礼……” 他越看感觉越不对，突然捂住嘴巴尖叫：“裴神！” 沉溺于猜测的裴炤下意识“嗯”了一声。 周燃：“裴神，你有没有感觉这个木偶变大了……” …… * 确信木偶真的会变成真人，裴炤不敢把周于礼带上床了。 下单了新床帘和四件套，把相邻自己的那套床桌收拾了一番，裴炤把周于礼仔仔细细放到了床上。 他和周燃是不用床帘的，高中就同寝过，什么模样没见过，给周于礼配床帘，主要是怕周燃看到木偶孤零零躺在床上害怕，但即便这样，回到宿舍的周燃看到被布置的满满当当一张空床，还是害怕。 “裴神……咱们这张床，是住了什么人吗？” 周燃看着被布置得板板正正的一张床战战兢兢。 看着裴炤不仅给添置了四件套，还有台灯、学习用品、甚至还有教材书…… “等会儿，民法、刑法？裴神，这是法律系的教材啊。”周燃敏锐地抓到重点，“完蛋了……一说法律系，我脑子里只有周于礼，他占据了我的脑子！” 裴炤看了他一眼，心里默默想：嗯，你猜对了，这就是给周于礼准备的。 表面却没说什么。 他不知道木偶周于礼会不会变成人类周于礼。 裴炤心里有个期望，那个世界的周于礼因为不被爱最终化为木偶，但无论是系统，还是周于礼本人，都从没说过，这种爱一定要来自于父母。 如果是同龄人之间的爱呢？ 同学爱，或者…… 裴炤目光下落，静静看着木偶周于礼。 高中时，他听班里热衷乙游的女同学常说，被爱会疯狂长出血肉。 那么这些被他带回来的，在异世界因不被爱，心甘情愿偶化“死去”的木偶，会不会因为再次被爱，而疯狂长出新的血肉呢？ 答案似乎蕴含在空气中甜腻的奶香里。 ……也蕴含在半夜突然爬上床的黑影身上。 白天睡过一觉，裴炤晚上翻了半天身睡不着，拿出手机看时间，屏幕上的光一晃，照出床边一张苍白的人脸。 “周于礼！”裴炤惊呼。 只一眼，裴炤认出，爬上床的人和木偶周于礼面容非常相似。 第4章 他用气声惊呼，又听见对面周燃的床铺传来翻身的声音，赶紧压低声音，把人拉进自己床里靠墙的位置，侧身挡住。 “竟然真的变成人了，我的猜想没错！”为了避免吵醒周燃，裴炤只能贴近周于礼耳边小声说。 周于礼也贴近裴炤耳边，“还有点僵硬，但，比你见到我时好很多。” 周于礼不知道裴炤的猜想是什么，但他知道裴炤在乎的并不是猜想是否成功，而是他变回了人。 肉身在木偶里抽条的感觉很不舒服，坚韧的植物纤维拉扯着每一寸骨骼，肌肉需要撕开再愈合，表面看起来并无异状，内里早就血肉淋淋。 很痛，但他知道，不是每只木偶都有机会这样痛的。 躺在裴炤身边，周于礼这才注意到，裴炤右耳有一颗小小的耳钉，在不甚暗的夜晚发出点点光亮。 周于礼忍不住抬手碰了一下。 裴炤以为他要干嘛，赶紧按住他的手：“你消停点！一会儿给别人吵醒了，看你怎么解释。” 周于礼被按住手，只好就着被按住的姿势不动，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覆在周于礼侧腰上。 明明隔着自己的手，裴炤手的温度却好似具有穿透力，那处木皮却烫得厉害，好似有更多肌肤从那里飞速生出。 “周于礼，”裴炤疑惑。 “嗯？”周于礼微微合眼，腰上围绕热源蔓延的痛感令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专注。原来，被爱也会痛。 黑暗里，裴炤呆呆睁大双眼，盯着眼前似乎正在缓慢生长的男人，身长逐渐超出自己一整个头，目瞪口呆。 “周于礼……你好像，在长个儿。” …… 裴炤一整晚都在想，第二天早上发现宿舍多了个人之后，他要怎么向周燃解释。 想着想着睡着了，梦里，周燃被几百个木偶追逐，每个木偶都有一张周于礼的脸。所到之处摧枯拉朽，地动山摇。 周燃一边逃跑一边吱哇乱叫：“裴神，你家木偶活啦！” 醒来时，周燃摧枯拉朽的尖叫声还回荡在耳边，裴炤一度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按了按耳朵发现那声音还在，且是从床下前方的方向传来。 周燃是真的在尖叫。 “裴神——”周燃手上捏着煎饼果子，脚上趿拉着拖鞋，噼里啪啦跑到裴炤床边，声音洪亮，“你家木偶活啦！” “什么情况？”听到木偶，裴炤觉完全醒了，往旁边一摸，无论是木偶周于礼，还是周于礼都不见了。 只有周燃指着一个方向哭嚎：“完了——这个世界真的全是周于礼——” 顺着周燃手指的方向，入眼是一双黑色的皮鞋，修长的双腿包裹在西裤中，再往上，干净整洁的白衬衫，和一张深沉冷峻的脸。 第5章 周于礼。 他的皮肤表面没有木纹结构，举止优雅自然，不像木偶一样笨拙。 他是木偶周于礼？ 还是这个世界原本失踪的周于礼。 裴炤心里生出疑问。 “您好，法律系大一新生周于礼，报道来迟了，只能补足人数不够的寝室，多有打扰，” 眼前的“周于礼”走到裴炤床前，向他伸出干净修长的手，指尖勾着一袋奶茶，“这次，奶茶没洒。” * “裴神，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老早就认识周于礼了，还提前给他准备了床铺？” 去上课的时候，周燃没忍住问。 侧目瞥了一眼身旁抱着两本教科书的周于礼，发现后者也在看自己，裴炤收回目光，随口说道：“嗯，算出来的。” 新学期第一节课是军事理论，几个系的班级合在一起上的大课，裴炤所在的心理系，刚好和周于礼所在的法律系分到一起。 一个宿舍能一起上课，对于大一新生来说是天大不过的好事，但对有满腔疑问想私下问周于礼的裴炤来说，就不是件太好的事情了。 “裴神，咱俩一会儿坐一起呀，大学第一堂课，身边还是你，真有种回到高中时的感觉！”周燃揽过裴炤的肩，胳膊肘怼了怼他的胸口。 裴炤气得闭眼。 高中……他高中什么时候在周燃身边了，净胡说八道。 他心里吐槽，表面却什么都没说。因为就在刚刚，他似乎又看到眼前一闪一闪的白光了—— 和第一次进入异世界前一样。 “你和裴炤，高中在一起念吗？”周于礼的声音紧贴着耳朵上方响起。 裴炤才发现周燃搭着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收了回去，自己肩膀上轻轻点着的，是周于礼干净修长的手指。 裴炤忽然感觉有点渴。 “是咯。你不知道吧，裴神，那可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 “哦，怎么说？”周于礼好奇道。 裴炤皱眉，抬了抬肩膀，小声道：“别问了……” 裴炤说得很小声，周燃并没有听见，仍在手舞足蹈夸夸其谈。 周于礼也没听到，但他感觉到，自己轻点着裴炤肩膀的手指，正在被微小的力道触碰，于是他低下头，从他的角度，看到裴炤的脸白的厉害。 周于礼立刻意识到，周燃眼中“风云人物”的裴炤，可能并不想被人提起高中。 可能因为不愉快的校园体验，可能因为不为人知的背后原因。无论因为什么，周于礼现在都不想知道了。 周于礼脚步一顿。 “周燃同学，我刚刚看了一下，我们好像还有三分钟迟到。” 周燃立刻停止发挥：“三分钟？不是吧！”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我去，还真是三分钟！哥们儿，别聊了，赶紧跑起来吧！” 周于礼眼疾手快，从包里掏了两本书塞进周燃怀里：“谢谢你帮我们占座，周燃同学，我有点不舒服，裴炤陪我慢慢走就好。” “……我好像没答应帮你占座吧周于礼同学……”看着周于礼塞完书后，再没分给自己半分的眼神，周燃识相地闭上了嘴。 林荫道上只剩下两个人。 刚开学，学校的学生还不多。裴炤站在道路中央，低头含胸，快速大口地喘气。 “别着急，慢慢来。”周于礼替他顺背，不问他怎么了，也不问他为什么。 裴炤渐渐平静下来。 “去上课？”周于礼问。 裴炤抬头看向周于礼，他是真没有一点好奇，甚至……看着他满心满眼只有自己，裴炤怀疑，周于礼其实也不在乎去不去上课。 “去上课吧，”裴炤摇摇头，苍白的脸色恢复正常，只有唇色还微微发白，没由来说了句，“你别担心……啊！” 一声短促的尖叫响彻林荫道，正在修建花坛的园丁师傅闻声而来，看着空荡的林荫抓了抓耳朵：“奇怪了，刚刚明明有什么动静。” 尖叫的始作俑者在另一个空间完成另一半尖叫。 “周——于——礼——”脚下唯有快速流动的气流，而裴炤被包裹其中，像在一条塑胶管道运输着一般不知前往何处，而他能做的，除了坠落，只有尖叫。 “……” 啪叽，咕叽。 两声沉闷的响声后，裴炤睁开眼，是漆黑一片的天。 ……为什么每次来都是在晚上？ 身后并不疼，裴炤爬起来才发现，他结结实实摔在了周于礼身上。 “不是，怎么把你也传来了啊。”裴炤皱眉，把人拉起来的同时忍不住胡思乱想，“每只娃，传过来的时候都要带上吗？那抓到后面……岂不是拖家带口……” 周于礼伸手按了按腿。 身上倒是不疼，更何况裴炤虽有一七八的身高，体重却很轻。 但是，刚刚摔得位置有点巧妙…… “嗯，是得想个办法。”周于礼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裴炤嘟囔完，就发现周于礼站在了他面前，神情略有忧虑他身后的方向，思及这人说的内容，方才的嘟囔显然被听到了。 “嗯？”裴炤发出不解的声音。 周于礼却避开话题，指了指他身后，“感觉他们的身体问题比较严肃。” 裴炤带着疑问的表情回头——更迅速地转回来，再转回去，再转回来，几次确认后，一把拉起周于礼，边跑边喊： “不是哥们——你们那个世界没有丧尸片吗，他们是丧尸啊啊啊啊啊啊？？？” 裴炤的尖叫声回荡在空荡的中心公园，在他身后，短短两百米的距离，几十个丧尸缓慢爬起，撑着残破不堪的身体，发出嘶吼，缓速移动。 而周于礼只注意到，自己的手正被裴炤紧紧握着。 握得很用力，相握的边缘挤出细小的褶皱，裴炤的手指很细，很白，很小，与手腕衔接处只包住一半他的大手，像一朵正在盛开的、洁白胜雪的马蹄莲。 他们在马路上狂奔，喘息声和脚步声惊扰了一只只动作僵硬的丧尸，越来越多的丧尸苏醒，汇聚成丧尸群，跟在身后，随时准备向他们扑过来。 体能极速消逝，脚步越来越沉，逃窜的步伐慢了下来。 裴炤欲哭无泪。 早说不是每个世界都是唯物主义啊，他就准备点装备什么的带来了。 眼看着身后的丧尸群逼近，斜刺里的地面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拽住裴炤，将他和周于礼一起，直接扯进了漆黑沉重的废墟里。 第5章 喘息声和脚步声戛然而止，一阵嘈杂的金属碰撞声后，整片中心公园陷入彻底的安静。 裴炤眼前也陷入彻底黑暗。 拽他下来的手在他们掉下来后立刻松开，里面又黑，裴炤脚下没站稳险些一个踉跄，周于礼眼疾手快把他拉到身前，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总算站稳。 “是，谁？”裴炤对着黑暗小心措辞，他不知该如何称呼，甚至不知对面是人是鬼。 “咔哒——”一声算作熟悉的塑料弹簧崩动的声音过后，打火机的火光照亮了整片区域。 这是一个看起来被炸过的地穴。 之所以说被炸过，是因为地穴的四周都是焦黑的土壤和金属外壳。在地穴中央，火光的明亮的地方，站着一对夫妻和一双儿女，看他们的模样和衣着，像一家人。 夫妻看着约莫四十，儿子看着和裴炤他们差不多大，最小的女儿看起来只有五六岁。 他们面目憔悴，瘦骨嶙峋。 小女孩更是双目呆滞，双眼红肿，看起来痴痴傻傻。 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裙——布艺蕾丝的花边微微翘起，与脸上的神情格格不入。 “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裴炤忍不住问。 他看过丧尸片，对于丧尸的产生有诸多可能，实验室病毒、疾病传播，甚至可能是某种幻觉。电影的开篇大多会从一个人、或一家人开始讲起，将他们作为故事的主角，而主角的命运通常充满艰辛。 裴炤希望站在眼前的这一家人，最好不是什么丧尸片的主角。 “妈妈……”在这一家人沉默中，小女孩开口就要哭。 那位母亲——看着最消瘦的女人，立刻跪坐下来抱住她，抬起袖子替她擦莫须有的眼泪，更多泪水从她脸上滚落，女人开口：“孩子太饿了，我们已经在这里躲了三十三天了，储备粮早就吃尽，已经一个礼拜没有进食了……” 这对裴炤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没有食物，意味着缺少最基本的生存要素。 “好像少了点儿什么……”裴炤猛地回过神，抬头一看，“我职称呢？” 周于礼也反应过来，看裴炤头顶，“木偶师”三个字无影无踪，“难不成是每次刷新一个身份？” “不会。”裴炤当即否认，想了想，干脆开口：“小rui。” 【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裴炤：“我职称不见了，还有，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个世界。” 第6章 他注意周于礼的神情，想看看他是否还能听见系统的声音，周于礼明显倾听的表情证明了他能听见，裴炤心里默默记住，专心致志听起小rui介绍。 【好的宿主。实验室病毒借由海水侵害了这座沿海城市，惨遭变种的人类丧尸智慧，成为屠杀同类的工具。】 小rui公事公办的语气，随着打火机的火光熄灭戛然而止。 “我们太饿了……家里，可能还有一些吃的，如果可以……请帮我们取来吧。” 一家四口的请求，在丧尸围城的背景下非常不合理。想到外面疯狂的丧尸们，裴炤下意识想要拒绝，可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出来。 拒绝了，然后他们该去哪里呢？ 只有把人类完全偶化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而这瘦骨嶙峋的一家四口，是他们遛了半天丧尸后，唯一遇到的人类。 “……好。”黑暗中，裴炤发出一个音节，被一只手拽住。 顺着力道，裴炤靠上一个坚实的胸膛。 “要我说……”周于礼的声音显得不真实，缓速、非常认真，裴炤期待着他说出靠谱的解决方案。 “别费劲了。建议你们学学我，完全偶化跑路吧。” “？” “滚。”尽管看不到一家四口懵逼的表情，份感丢脸的裴炤狠狠向后杵一肘，成功引起一声闷哼，“别建议了，你啰嗦了。” 先不说他能不能一口气带走四个木偶，光是这四个——至少看着非常相爱的一家人，就不可能达成偶化的条件啊！ 除非，还有别的方式能偶化？ 【没有。】心念甫动，小rui适时回答。 刚刚燃起的、有些离谱的期盼，这下彻底落空。 “……我们可以帮忙，但有个条件。”裴炤说，“无论带回多少食物，我要和你们家一个人谈一谈。” 他们不可能长时间生存在异世界，必须想办法回到异世界。 * 这里是黑夜。 建筑被大规模尸潮摧毁了大半，烟尘笼罩在城市上空。 烟尘之上，直升机回旋，四处搜寻幸存者身影，烟尘厚重，能见度实在有限。 病毒感染改变了人类的特质，数以千计的丧尸昼伏夜出，顶着血红眼睛在街道逡巡，发出笨重脚步声。 城市中心公园，一片堆积在路面的废墟下，裴炤和周于礼小心翼翼推起沉重铁片，露出仅供一人通过的洞口。 为了解救快要饿死的一家四口，裴炤和周于礼不得不选择在夜晚行动。 原本，裴炤是想自己行动的，但……他很难保证饿极了的一家四口，会不会趁自己不在，对周于礼做什么。 毕竟生吃人肉的例子，他前不久刚亲眼见过。 两个人行动有照应，更方便，但目标无疑更大。 尽管已经放轻动作，但丧尸远超人类的嗅觉，还是在裴炤他们进入刚进到楼房不久，就被附近游荡的丧尸捕捉到气息。 按照一家四口所说，他们存储物资的住址，就在这栋楼房的顶层天台，借着浑浊的月光，裴炤看到，原本开放的天台被封上一块块木板，应该是那一家人在丧尸找上门前，做的最后防护。 推上厚重的单元门，总算将聚集过来的丧尸短暂阻隔在单元门外，裴炤终于松了口气，“希望楼道里没有太多丧尸。”裴炤默默祈祷。 遗留楼道的丧尸大多缺胳膊少腿，虽没多少攻击力，但在搞清楚丧尸病毒的传播方式前，最好能躲就躲。 裴炤和周于礼终于登上顶楼。 “你觉得在这么大量丧尸的情况下，物资完好的概率是多少？”周于礼掏出那家人给的钥匙，插进锁孔扭动的瞬间，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百分之十不到。”裴炤随口猜了个数字，抿了抿唇，“我心里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周于礼动作一顿，锁孔里传来“咔哒”一声。 “吱嘎——”老旧的门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再一次唤醒楼道里残破的丧尸们，撑起残肢，张牙舞爪循着声音的方向来了。 “什么不好的感觉？”周于礼问。 眼瞅着最近的丧尸，已经登上通往天台的第一阶楼梯，朝他们扑来。 那是丧尸，脸上青紫的肌理，被条条纵深的皱纹，分割成几团肉块。 她头发花白，偏分整齐，如果不是恐怖的面孔，她将会是位非常体面优雅的老太太。 而让裴炤格外关注的是，这位优雅的丧尸老太，腰上别着穿着红裙子的，一只木偶。 丧尸骇人的嘶吼，顷刻充斥狭窄的楼梯间。 裴炤来不及思考，推着周于礼进门。 轰——大力关上木门。 吱嘎吱嘎——门内发出不明噪音。 周于礼把沙发怼到门边，挺直腰板：“好了，现在安全了。” 裴炤在一旁冷丝丝：“嗯，唯一的退路现在也封上了。” 周于礼权当没听出他话中的揶揄，“对了。” 裴炤：“嗯？” 周于礼指向他头顶：“那三个字，又冒出来了。” 裴炤抬头，顿时心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脑门上又顶上了三个大字。上次询问小rui时，没有得到回答，不知道再问一次…… 周于礼突然出声，打断他的思考：“你刚刚说的感觉不好，是什么？” “总觉得那家人哪里怪怪的。”裴炤想了想，皱眉道。 周于礼回想了一下，没觉得哪里奇怪，但裴炤说了奇怪…… “如果真的感到奇怪，不回去也没关系。” 裴炤向周于礼看去，他的木偶，正目光定定看着他。 如果没有那家人，他们可能，在刚来这个世界时就力气耗尽，被丧尸群追上。 从某种意义来说，那家人救了他们的命。 无论他们抱有什么目的，都算是救命恩人。 而随意放弃救命恩人…… 裴炤不禁皱起眉头，在心里对周于礼产生一些不认同的想法。 “好了，这个话题到此结束。”裴炤率先走向屋里。 周于礼停在原地，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一直到收拾好要带走的口粮，裴炤都没再主动和周于礼说话，期间周于礼主动找过话题，比如“这个可能会吃的久一点”“那个的包装比较不容易发出声音”…… 裴炤都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最后，在裴炤沉默着自己一个人试图拖动抵在门上的沙发时，被除以无视之刑的周于礼终于忍不住了。 “对不起，我错了。”周于礼声音放轻，语速飞快，“我不该说不负责任的话，不该自作主张替你决定，不该看轻他人的生命。” 裴炤抬眼看他，“嗯。” 周于礼低头，神情委屈，低沉的声音在喉咙打转，“那你，能原谅我吗？” 裴炤没回答，只冷冷看着他。 周于礼抿了抿唇，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什么。 “就此一次。”裴炤表情严肃，叹了口气。 裴炤眼睛一亮，立刻抬头保证：“嗯，最后一次。” 活儿是不让干的，被周于礼请到一边的裴炤后知后觉，自己并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怎么对着周于礼，他的一举一动……都习惯性拿自己的标准去对待了呢？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养儿子的感觉？！ 冒出这个想法后，裴炤陷入震惊，全然没注意到，搬开沙发后，周于礼静默在原地。 等到反应过来，便只觉得周围安静得可怕。 “怎么了？”裴炤凑过去，顺着周于礼的目光往下看。 只一眼，裴炤便皱起了眉头。 地上，安安静静躺着一只穿着红裙子，的木偶。 第6章 一个陈旧的粮仓，短暂的庇护所，沙发底下落下一只娃娃，没什么奇怪的。 可这沙发是他们几分钟前刚搬过来的，而那只木偶—— 裴炤清晰地记得，他在那只优雅的丧尸老太身上见过。 “……刚刚她就在这儿吗？”周于礼伸手捡起木偶，有些茫然，“好眼熟。” 裴炤把他看到的丧尸老太告诉周于礼，周于礼便皱起眉，“是同一只木偶吗？” “看着，像是。”裴炤艰涩道，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幸好长得和那家小女孩不像，不然是直达恐怖片的程度。” …… 两人决定带上木偶一起走。 带走的东西算不上多，但也不少，两个成年男子提满了两条胳膊，除此之外，裴炤还从沙发里翻出来一个剩下一半油的打火机，顺手塞进口袋。 “真的不会被丧尸群发现吗？大摇大摆的。”裴炤担心。 “不知道这里的丧尸是只吃人肉，还是什么都吃点，如果他们上来抢，干脆把你手里的都扔出去。”周于礼特意找了个空袋子，把红裙木偶放进去，打了个结挂在腰上。 结果一语成谶。 满载而归的代价是被楼道里饥饿的丧尸群疯狂追逐，好不容易到了大门口，斜刺里冲出一群等了半天的健壮丧尸，把出去的路围得水泄不通，只能后撤，然而在他们身后，楼道里的丧尸已追上来。 第7章 健壮丧尸动作非常迅捷，只一息间，虬扎青紫的皮肤已到眼前。 “裴炤！”情急之下，裴炤听见周于礼喊他，一回头，周于礼把手里慢慢的口粮一左一右全部甩到最近的僵尸头上，空出手一把拉住裴炤，“跑！” 惊吓之余裴炤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幸好进来的时候大门是关上的，这些丧尸竟然会在原地蹲守突袭，如果在楼道里遇到，他们一定死定了…… 最后，两人拐进二楼一间住宅，砸开窗户，跳了下去——借着丧尸行动不便的缺点，总算在丧尸群闻声而来之前，逃出大楼。 裴炤手上的东西散落七七八八，但来不及惋惜。身后窗口处的丧尸见二人落地，立刻掉头下楼，裴炤看得直皱眉。 这些丧尸……是不是太聪明了。 “裴炤，别愣着了。”就近捡起几袋还算完整的口粮，抬眼看去，他们的目的地，废墟所在的位置站着几头格外健壮的丧尸，周于礼再一次抓起裴炤的手腕，“可能回不去了。” 裴炤摇了摇头，“那就不回去。” 周于礼立刻问道：“想去哪？” 裴炤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到不远处，中心公园的一处高塔位置—— “去那里吧。” 那里，从刚刚开始就一直闪烁着绿色不明的光，并且，那处高塔下，所有的丧尸都有意避开。 中国有句古话，来都来了。 裴炤说：“我想去看看，这个世界。” 顺便，看看这群“聪明”的丧尸，到底是谁派来，“狙击”他们的。 * 顶着烟尘，裴炤和周于礼登上高塔。 铁质的旋梯踩上去吱嘎作响，裴炤绷紧下唇，一言不发，机械迈步。 好消息是，那些丧尸，真的如他观察的，驻足高塔下。 坏消息是，末世的绝望已经将他深深笼罩。 死里逃生并没有放大一丁点希望，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他必须找到能带他们出去的那只木偶。 通往那家人的废墟被僵尸占领，有“人”在阻止他们回去，到底是谁在这么做？ 难道…… 周于礼跟在裴炤后面，一方面更方便观察后方战况，另一方面防止裴炤跌倒，一前一后缓步前进，前面的人突然停住。 “怎么了？”周于礼下意识寻裴炤的目光，却见他敛神屏气，落目于自己身上。 周于礼回看，他的身上，腰间的位置，挂着一个袋子，破了一个小口，露出一角红色的裙摆，里面是一个木偶，在千百丧尸嘶吼声中，诡异又可爱。 “周于礼，你觉不觉得这只木偶有点怪？”裴炤问。 二人干脆在停留台坐下。 高塔拦腰设下的停留台，被金属遮风板环绕，唯一的开口处连通单行楼梯，在两人依靠遮风板坐下后，陷入了彻底的安静。 周于礼把袋子拆开，取出木偶放到裴炤手里，又顺势虚盖住他的手，说：“看着是有点怪。” 掌心传来暖意，裴炤心情平稳了许多。 “小rui，”裴炤语气笃定。 【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 “这个木偶，之前是人，对吗？” 【是的宿主，她曾经是人。】 * “你怎么发现的？”周于礼好奇。 “猜的。”裴炤摇头，强撑着站起身来。“恐怖电影看多了，看到娃娃，难免不多想。我们还要上去吗？” 周于礼看着裴炤满脸倦容，揣摩着他的意思，道：“要不，先休息？” 裴炤立刻答应。 他真的太累了。系统的解读验证了猜想，却没给他进一步的线索提示，他感觉像一只被放归自然的家养宠物猫，在高压的环境下，就快应激了。 “我觉得，我头顶标记的触发条件，是身边有人变成的木偶。”裴炤微微闭上眼睛，靠在遮风板上，缓慢说出他的推论。 周于礼：“为什么这么说？” “从楼梯口第一次看到她，到房间里又出现，带在身上后丧尸智力明显提高，加上，”裴炤眼睛睁开一条缝，落在他和周于礼虚虚握着的手上的，红裙子木偶身上，“红色真的很显眼，很难不注意到。” 没想到是这个理由，周于礼没忍住笑出声，“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开玩笑。” 倒算不上开玩笑，红裙子实在鲜艳，而且…… “不是玩笑，只是红色的裙子，刚好我妈有一套，”裴炤的声音抖了一下，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后来她死的时候，穿的就是那套，我印象很深刻。” 裴炤的妈妈去世了？ 周于礼的笑意戛然而止。 “……难过吗？”良久，周于礼问。 裴炤没有回答，周于礼便偏头去看，裴炤双目紧闭，睫毛却轻轻颤抖，仿佛极力压抑着什么。 周于礼知道，这是裴炤的答案。 怎么会不难过……他那样好的母亲。 裴炤闭着眼，还能想象到，他穿着红裙的母亲那样美丽，跳着动人的舞，就那样从他眼前坠落，还历历在目。 裴炤咬紧牙关，努力不让泪落下来，却因情绪激动，全身止不住颤抖。 手猛地被紧紧握住，沉溺与悲伤对抗的裴炤一愣。 周于礼紧握他的手，一手穿过腋下，揽过他，将他搂靠进怀里，语气温柔：“……难过一会儿也没关系，你的木偶，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们在远离死亡滋生大地的地方交换了第一个真正意义的拥抱，涌上的暖意让裴炤感到安心又困倦，无声流泪后便昏昏欲睡。 “困的话，可以靠着我。”周于礼拉他靠在自己身上，嘴角带上连自己都没发觉的笑意，“安心休息一会儿。” 在这样的环境下睡觉不是个好提议，裴炤想，但很刺激。有种背离世界的寂寥感。 母亲去世后，他习惯感受孤独。但现在的这种寂寥，由于身上、手上传来的温度，显得温暖又陈旧。 裴炤睡得很沉，以至于周于礼冰冷的目光投向木偶时，他没有丝毫察觉。 …… “既然是人变的，那你应该听得到我们对话。”周于礼语气轻而冷，毫不留情，“都是千年的王八，跟我装……” 周于礼话还没说完，就见那红衣木偶仄歪向一旁，从手脚的地方开始，虬扎鼓鼓的肉球—— 周于礼神色自若，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抬手轻轻捂住裴炤的耳朵。 那肉球仿佛有生命，在木质的四肢上下跳动，仿佛被吸收一样，逐渐变小，与此同时，整个中心广场，传来丧尸嘶吼。 睡梦里的裴炤皱了皱眉，周于礼立即斥道，“轻点！” 木偶：…… 不知是不是周于礼毫不在意的样子发挥威慑作用，丧尸的声音当真减小。而眼前的红衣木偶，也随着肉球缩小，四肢抽条、丰满，渐渐，变化成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孩。 约莫五六岁，眸光明亮。 “你吸取的是谁的爱？”一见那显眼的红裙，周于礼似乎猜到了什么。直截了当问道，“你才是原本的小女儿吧。那个女孩，应该不是那对夫妻的孩子。” 女孩盯着周于礼看许久，突然伸了个懒腰，嗤笑道：“聪明人？”说着眨了眨眼睛。 “他们脸上没有明显相似的遗传特征，而且一般正常相爱的一家人，是不会让最小的女儿饿肚子的。”周于礼自顾自解释道，“我好奇的是，你的主人是谁。” 女孩笑起来，略显恶毒的神情在她脸上非常违和：“我也有一件事好奇，你为什么要找一个人类做主人呢？” 这话落在周于礼耳朵里，便代表许多答案了，几乎是瞬间，他点出关键：“丧尸病毒可以保留人类意志？” 女孩有些惊诧他的反应，“没错。” 周于礼进一步道：“所以你，利用变成丧尸亲人的爱保持肉身，并引导更多的丧尸，成为你的拥护者？” “别说的那么难听！”女孩指着裴炤，发出尖利的叫声，“难道你不是吗？明明成为木偶，只能吸食着爱意过活，仍以人类肉身面对我的你，难道不是在利用他吗？” 周于礼感觉双手很僵硬，很沉重。可能是天太黑又太冷，他整个人坐在那里，竟有些麻木。 女孩的尖叫像是一记耳光，掴在他的上，比任何一次他遭受过的家庭虐待都要痛，痛得他心头发麻。 对，他怎么忘了，他已经变成木偶了。 裴炤没问过，他便没主动说过，变成过木偶的人，是变不回人的。 以爱意为食饷，爱是他们为人的养分。靠着主人的养分活着，自己何尝不是在利用裴炤。 周于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样的答案在他看来不堪到极点，他还无法适应自己不是人的身份。 牙尖嘴利的女孩见他动摇，露出得逞笑容。 “既然是同类，为什么要自相残杀呢，做木偶，就该是木偶该有的样子……”女孩话透蛊惑，却在下一刻失声尖叫“啊——！” 第8章 周于礼猛地抬头。夜色中，裴炤不知何时脱开他的怀抱，直起身体。 他半跪背对，手里按着打火机，火舌舔舐着女孩的红裙，火光随风摇曳。 火光打到侧脸，裴炤的神色，冷漠而严厉，看起来有些生气。 尖利声中，女孩从高塔一跃而下，情急之下变成娃娃摔在地面。远远的，周于礼看见，一位头发花白、腿脚不便的丧尸一瘸一拐跑到塔下，颤颤巍巍的手捡起木偶。 那是……她的主人吗？ 周于礼目光定定。 她的主人，知道她像寄生虫一样寄生在她的爱上吗？ 周于礼想得入迷，领口猛地被狠狠揪了一把。回过神，眼前是放大版裴炤的脸，面无表情、眼里却要冒火地紧盯着他。 “好了。”裴炤松开一只手，抬起拍了拍他的脸，语气如常，“现在，我们该去解决那家人的问题了。” 第7章 从高塔向下爬时，裴炤始终背对着周于礼，没分给他半个眼神。 裴炤头顶的字牌不知何时灭了，不仅证明木偶不在身边，更让夜色昏暗几分。 打定主意要给周于礼一个教训，裴炤想，若不是他在梦里突然感到一阵心烦意乱，突然醒过来，恐怕周于礼会被那木偶蛊惑得羞愤欲尽。 回去的路上，周于礼仍心不在焉。裴炤落后他半个身位，总算可以避开目光打量起周于礼。 裴炤不常反思，绕是这些天在某些时刻意识到，自己对系统、异世界、捡木偶这些事是否接受过快，心中也没生出半点悔过的心思。 过往的经历告诉他，反思与后悔是可支配自我的人拥有的特权，而对于他这种人，不配拥有。 受到红衣木偶操控的丧尸群不知去向，偌大的中心公园此时只有他们两个，竟有种末世的寂寥感。 裴炤心中生出点苍凉，眼前的人越走越慢，为了保持距离，他不由得停下脚步，开口叫住他：“周于礼，过来。” 沉溺自疚的周于礼恍惚，向前走了两步才听清口令，原地站了片刻，自嘲摇了摇头：“我竟没反应过来你在叫我。” 他笑得勉强，更强打着精神让自己看起来状态良好。可若是裴炤感受不到心口传来一阵阵钝痛，恐怕会真当没事任由他胡思乱想。 眼见周于礼状态萎靡，裴炤只好再次下达口令：“周于礼，过来。” 周于礼终于挪过去。 裴炤叹了口气，周于礼的模样实在不像十八，冷峻外表与气场，说是混迹名利场上的成功人士，说不准也能蒙混过关。 然而这人性格与外表截然相反，喜欢吐槽、敏感、易碎，这一点在他原生家庭中就多有体现，在变成木偶后更为尤甚。 “周于礼，一味沉溺不是聪明人的行为，你不该这样。”裴炤语气有些严厉，“想解决就说出来，无法解决就放弃，在这种环境下恍惚——”裴炤自嘲嗤笑一声，眸光流转，“你觉得合适吗？” 裴炤说的对。周于礼心中清楚得很，但他现在，满心都是“是不是人”，裴炤甫一提及关键词，周于礼意识里勉强保持平衡的天平轰然炸开，他立刻反驳道：“聪明人？可我连人都算不上。” 裴炤话被打断，皱起眉，不悦地看向周于礼。 周于礼稍稍回归理智，裴炤目光如炬烤得他呼吸困难。后知后觉这人以主人身份自居，对待自己的态度，恐怕比自己对自己的认知还要清晰。 小红裙说的对，作为木偶，他必须依靠主人的爱才能继续存活。 “对不起。”周于礼道歉迅速，微微低头，两眼空洞地落在裴炤鞋尖处。 这便是谈崩到了极点。裴炤想，他心口仍痛得厉害，本就疲惫更是心烦意乱，但周于礼的问题，裴炤挽起袖子，作为他的主人，他必须解决。 “跪下。” 周于礼有些惊讶，听到口令的瞬间，双目亮了一瞬，但仅有一瞬，下一秒他后撤一步单膝跪地，目光重新落回地面。 作为木偶，活着尚且要靠人，自尊对他来说又算什么呢？他就该像三级片里放浪的男人一样扭动腰肢，在主人身下承欢—— “啪。”脸上不轻不重挨了一下，周于礼愣住。 “很喜欢这样？”裴炤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周于礼眼前，是裴炤细长的腿，抵在他伏首的膝盖处，语气严厉，“说话。” 周于礼摇头，没人喜欢被这么对待。可他……算不上人啊…… 下颚传来一阵刺痛，周于礼眼前一花，长腿半蹲在眼前，白皙匀称的手抵上下颌，裴炤冷脸看着他，强迫对视，再一次重复道：“说话。” “不，不喜欢……”周于礼有些吃痛，又艰难重复了一次，“我不喜欢被这样对待。” “为什么被木偶贬低的时候不反抗？”裴炤依然没有松手，反而更用力，但他骨头软，即使大力也算不上痛，加上周于礼耐痛，可他觉得此时裴炤手触的地方滚烫，眼眶发涩，“为什么不辩解？” 周于礼几乎要落下泪。知道并非父母亲生时，他没哭；一点点变成木偶时，他没哭。可现在，明明没有那么痛，周于礼却落下泪，缴械投降，无措地解释道：“我只是个吃你爱意的木偶，已经偶化过的人，早就不是同一个物种……！” 他的衣领被裴炤扯起来，逼迫他对视。 “种族歧视早在南北战争中就得以消弭，而你，明明有人类的思想却当个没思想的木偶，”裴炤故作失望摇摇头，“人，不是因为有什么相同之处而被统称为人，而是因为人具有思想的能力。” 具有思想的能力……周于礼有些明白过来，“具有思想即为人……”是啊，深陷身份难题的周于礼恍然醒悟，他还在思考作为木偶要如何对待主人这件事，本身就是作为人才会思考的事情。 “我……”脑子里那根别住的弦被拨动回来，周于礼突然从痛苦中脱离出来，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情，后知后觉羞愤。 裴炤见他神色又恢复平常，知道他想通了。都是聪明人就是这样好，不需要浪费太多口舌说服，只要讲明白道理，便能做好。 但这不意味他会轻易放过周于礼。认清自己是人是一方面，认清他是主人是另一方面。裴炤自认没有让人俯首称臣的兴趣，但与周于礼存在的联系，就像狮群王者对群狮的威严，他必须主导。 于是，裴炤抬手，不轻不重拍了几下周于礼的脸，“我们一起进入异世界的机会应该还有很多，我不希望每次在极端条件下，我在应对难搞的人或木偶时，还要特别给你做心理辅导。” 周于礼与他对视，嘴唇动了动，裴炤皱眉：“说话。” 周于礼另一只脚缓缓后撤，变成双膝跪地的姿势。他抬起头，用脸轻蹭裴炤的手，认真说道：“我知道错了，再原谅我一次，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 他眼神大胆，裴炤除了在他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外，别无他物。 裴炤触电般收回手，脸有些红，恶狠狠威胁：“……你最好是。” * 先前裴炤说要回来办那家人，但真回废墟之前，裴炤先带周于礼去了楼道。 楼道里一片死寂，先前行动不便的丧尸群竟也不知所踪，但以防万一，周于礼在前面探路，边问：“怎么想到回这里？” 裴炤单身贴兜同样警惕，隔着口袋把玩里面的打火机，轻声回复：“想论证一些事情。” 二人很快来到倒数第二层的位置，裴炤把周于礼拉到身边，“嘘！” “怎么了？”周于礼气声问。 裴炤指了指楼梯扶手从下往上的间隙，周于礼看过去便是一惊。 一个人形缩在狭窄的楼梯间。 裸露在外的额绛紫色皮肤，暴露了那人的身份，而在裴炤头顶，“木偶师”三个字渐渐清晰显现，亮了起来。 “那只木偶，和她控制的丧尸？”周于礼以口型道。 裴炤摇摇头，对周于礼伸出手，“先前给你的刀，你还带着吧？” “带着。”周于礼立即从兜里摸出来一把刀，放到裴炤手心。 正是先前割喉他弟弟的那把。 刀柄上还有未清理干净的血迹，凝固在刀头，裴炤用指腹抹了一把，窸窸窣窣掉落棕褐色血粉。 裴炤横了周于礼一眼：“下次用完记得清理。” 周于礼应下，见裴炤已经猫腰准备摸墙上去动手，周于礼抿了抿唇：“要不……我来？” 裴炤一脸怪异地看着他，反手把刀递出去，不忘提醒：“先杀丧尸，当心别被咬。” 周于礼“嗯”了一声，心中闪过一个想法：如果他被咬了没变丧尸，是不是就能证明，他不是人，而是木偶？ 但这想法仅闪过一瞬便被打消，脸还火辣辣得疼，他不敢再惹裴炤生气。 楼梯间静得可怕，整栋楼没有住户，大门敞开，夜风在每层楼穿行，带来腐烂的气息。 第9章 周于礼屏住呼吸，猫着腰，一步步迈上台阶…… 夜色漆黑。唯有裴炤头顶的“木偶师”三个发出淡光用以照明。拐过最后一个拐角，周于礼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幽深漆黑的楼道里，一个头发花白的女性丧尸，正睁着空洞的眼睛，直直注视着他。 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轻抚着侧躺在她手心上——一个完整的，人类女孩的，头颅。 头颅的脸正冲向他。接着微光，周于礼看得清清楚楚，头颅已经腐烂，眼珠脱落，勾出神经与肌肉，将眼眶与眼珠相连。 即便如此，女孩的面容，他还清楚记得。 和那只蛊惑他的、贬低他的小红裙，长得非常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这头颅看起来无辜且可怜，而那只木偶——只有邪恶。 周于礼之所以笃定是女性丧尸，实在因为她的头发太像他见过的，年纪稍大的年迈女性。得体的短发偏分到一侧，贴着头皮梳出头骨的形状。 周于礼的手微微颤抖，如果不是绛紫的皮肤和已经完全丧尸化的脸，他想，这应该是位非常慈祥优雅的老太。可为什么—— 变成丧尸还能保留本性吗？ 为什么她明明看到他，却没有任何丧尸的冲动，她饱含混沌的眼里，在此刻，只有她手中静静躺着的、再发不出一丁点声音的，女孩头颅。 第8章 周于礼耽误了太多时间，隔了两圈楼梯转弯，裴炤心想。 他并非等得不耐烦，实在是，周于礼在这次世界里表现出的心理状态欠佳，裴炤有些担心，尤其是头顶“木偶师”三个字亮起，意味着红裙木偶就在附近。如果周于礼再被蛊惑…… 周于礼只是疑惑看着头颅，想弄清楚优雅老太和头颅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禁好奇，在变成丧尸前，这是位偶么优雅的老太。 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一个瘦小的黑影、缓缓逼近…… “嘭”一声巨响，裴炤的骂声传来：“愣着干什么呢？！” 周于礼被叫醒，全然不顾那声巨响的来源，一抬眼，眼前的老太早已换了模样，狰狞、面目可憎，周于礼计算着如何在不被触碰的情况下将她秒杀，可丧尸的下个动作，却叫他丧失斗志。 优雅老太向他扑来之前，先缓慢地，仔仔细细地，将女孩的头颅放到了一旁——一堆破烂的衣服上。 那必然是这里最干净的地方，也是最亮眼的地方，那是一条暗红色的红裙，款式不需要看就知道很眼熟。因为那条被血染成棕红色的蕾丝花边，他在那家人、还有小红裙身上，都见过。 老太实在太像个人，叫周于礼几次恍惚。可也仅仅一瞬，他便再次捏起刀片，以极快的速度，在老太张手为爪扑向他之前，率先错颈擦过—— 丧尸皮肤的手感，不如木偶坚硬，比人类更脆。只被刀片轻轻一擦，便破皮，粘稠的脓物喷涌而出，周于礼下意识避开，被一只手拉了一把，直接扑向那只手的主人。 “裴炤，闪开！”周于礼喊道，裴炤没让，周于礼第一反应把刀反扣手心，紧接着撞上，手心传来一阵刺痛。 裴炤被周于礼撞退几步，骂道：“我要是让了你就从窗户飞出去了知道吗？！” 在楼梯拐角的窄小平台，有一扇打开的落地窗。裴炤一只手抓窗边，拉着周于礼靠在窗框与墙边形成的三角区，示意他看向下阶楼梯。 一双油绿的眼紧紧盯着他们。 “小红裙。”周于礼皱眉，“她状态不太对。” 正如周于礼所说，小红裙的状态非常不对。方才全程被裴炤看在眼里，小红裙从窗外跳进来，跟在周于礼身后，想趁机偷袭，被他一脚踹飞后本是奔他而来，但在周于礼割喉优雅老太时，动作瞬间停住，这幅模样蛰伏在黑暗。 一声微小的呢喃响起：“我自愿偶化。” 尽管只有油绿的光，裴炤和周于礼清晰看到，那团黑影极速缩小，伴随着腐朽气息从楼梯上方传来，“咕唧”一声，一颗圆滚滚的东西落到裴炤脚边。 借着微光，两人都看清，那是一颗眼珠。 【恭喜宿主达成本世界完全偶化任务，获得木偶：乔朵。请问是否现在离开世界？】 “等等。”裴炤回答。 乔朵？黑暗里。裴炤捡起木偶，木偶已完全没了声息。 “她倒是聪明，竟然知道完全偶化能暂时活着。”裴炤冷笑一声，却听周于礼没动静，回头一看，那人盯着自己手里的木偶，神情有些呆滞。 裴炤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把木偶塞到他手里，故意说道：“该不会是觉得是个木偶在我手里就会复活吧，我也不是谁都可以建立联系的。” 他没说谎，他的身体确实没有上次周于礼变木偶时那种奇怪的感觉，不知是因为第一次的缘故，还是别的原因。 周于礼拿到木偶愣了几秒，听到裴炤的话，心情突然晴朗，“嗯，邪恶的聪明。”补充了一句，周于礼把木偶抄进口袋，刚准备走，却发现了什么。 “这是……”楼上，女孩的头颅极速腐朽，丧尸老太的身体脓水流过，在一堆腐烂的器官里，一个完整的透明塑封袋分外突出。 裴炤与他对视一眼，周于礼以为他要看塑封袋，便示意自己去捡。 被裴炤拉住。 “怎么了？”周于礼问。 裴炤摸了摸鼻子，“你的手。” 周于礼松开手心一看，放在的刺痛不是别的，而是小刀割伤了他的手。 掌心翻开的皮肤泛着白，有些疼，周于礼沉默片刻，突然开口。 “……应该不会交叉感染吧？” * 废墟被拉开。 饥饿许久的“一家人”激动不已，擦开打火机，却只看到裴炤一个人，两手空空，一时间都愣了愣。 “怎么空手……还有一位小哥呢？”“母亲”难掩满脸失望，尴尬了几秒后换了副态度，“是不是受伤了？” 裴炤没理她，找了个角落一坐，从口袋里硬扯出来一个东西，丢到他们面前：“这是你们的吧？” 那位“母亲”只看了一眼，脸色便变了。 “老公！她……她找回来了！”女人失声尖叫扑向男人，打火机的光灭了，周围又陷入黑暗。 黑暗里，传来男人安慰女人的声音。 “别怕！只是个木偶！” “我们不是……了她吗？谁造了这只木偶？” “说不定是她外婆……” “妈，妹怎么……” 裴炤轻嗤了一声，拉开上衣拉链，露出里面一只木偶半张脸，裴炤轻轻戳了戳木偶脸颊肉：“还以为吃人的社会已经过去了，真是长见识，原来到处都吃人。” 他这话说的轻飘飘，却清晰可闻。那家人有些激烈地声音停了下来。 裴炤擦亮火机，火光映出他方才随手放在地上的东西。 一个打开的塑封袋。 裴炤好整以暇，两只手指夹起塑封袋里的几页纸，一一展开，开口念道： “疫情还是爆发了。人们开始变得互相残杀，我和爸爸说过，不能再出门了……只有外婆听我的。” “我不想面对死亡，好难难劝固执的家人。我相信政府会派来支持的，我必须撑到那个时候。” “虽然发生了些意外，爸妈和哥哥砸开了我的房门，外婆被他们挤出去了……他们没有被感染，我储存的口粮，应该够我们一家四口……” “爸爸，妈妈，哥哥，为什么会说那些话？什么叫‘原先我只准备了自己的口粮，没有想着家里’？明明是他们不听劝，害死了外婆……” 裴炤两只手指一松，几页纸轻飘飘落在地上，火光下，裴炤冷脸笑毫无感情：“我大致想了一下，爸爸、妈妈、哥哥，”裴炤虚空点了点，最后一下，裴炤手指划过表情空洞的女孩，落在红裙木偶身上，“女孩。” 裴炤顿了顿，寂静一片的空间，没有一人敢开口说话，裴炤继续补充完故事。 “受家庭排挤的女孩被赶出家门，遇到神志尚存的外婆，于是一场神奇bug出现了。对女孩尚有爱意的外婆神智消散，失去爱意的女孩开始偶化，而与此同时，变成丧尸的外婆对女孩产生了爱意。” 裴炤摇摇头，那位优雅的丧尸老太，应该非常疼爱这个外孙女，所以无论是为人还是为丧尸，出现了跨越种族应有的爱。 身为人的爱、与身为丧尸疯狂滋长的爱拉扯着，让女孩完成了完全偶化与化人。 丧尸没有神志，当有一个人觉醒后，千千万万只丧尸随往。 于是千千万万只丧尸随着觉醒的老太，毫不自知地“爱”上女孩，成为她的奴仆。 但唯一的问题是，女孩早就死了。 楼梯上滚落的眼珠，来自女孩真实的头颅。偶化需要身体，像周于礼，发生偶化时有一具完整的身体，而女孩……失去了头颅，仍然可以偶化，偶化是发生在被感染成丧尸后。 第10章 只有丧尸才能仅凭残肢活着。 裴炤平静地说：“是你们赶走了女孩，又拉来另一个来自，当女儿？还是做预备口粮？” “母亲”没有说话。 同龄人的哥哥站出来，试图发声：“其实那只是个意外……” “是不是意外你们自己清楚。”裴炤笃定，语气有些刻薄，“我不是主持正义的警察，但我无法接受，我的木偶，在别人那里受到委屈。” 裴炤指着掉在地上的娃娃：“她是你们的女儿，如果无法唤醒她，她会永远是这幅样子。” 只露出半张脸的木偶周于礼，眼睛闪了闪，又黯淡下去。 女人终于忍受不住，她冲出来，狠狠踩上木偶的身体，声音尖利：“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她扯着嗓子，面对裴炤语气毫不客气，“你猜错了，不是她被赶出家门，她是被吃掉了！” 裴炤皱起眉，听到女人继续吼道：“她本来就是我身上的一块肉！我饿了，我吃掉我的肉，怎么了？” 疯癫的女人打破了“一家人”死守的秘密，同龄的哥哥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捂着嘴道，“我们当时吃的，是妹妹的肉？” 男人离开冲过来捂女人的嘴：“疯女人你在胡说什么？”可从他的神情看，裴炤看得清清楚楚，女人没有胡说，男人只想让她闭嘴，却没有半点看疯子的样子。 男人和女人扭打在一起。 指腹发烫，裴炤一松手，空间又陷入黑暗。女人哭泣声回荡，许久终于安静下来。 “为什么要有个女儿呢……”女人哀怨地哭道，但没有任何一个人安慰她。男人喘着粗气，虚虚捂着女人的嘴。 “如果没有身为父母兄长的觉悟，就不要孕育第二个孩子。”裴炤低下头，用被烫痛的指腹捏了捏木偶周于礼的脸，说道：“所以呢，我独一无二的木偶，现在你想带这个小伙伴回家吗？” 第9章 周燃一觉醒来，发现原本只有他一个人的宿舍，在不知什么时候，周于礼和裴炤都回来了，周于礼床下桌面上，似乎放着什么。 遮光窗帘遮挡了室内的光，周燃揉了揉眼睛，好奇地靠近看清。 周燃：！ 只一眼，周燃倒抽一口凉气，后背重重嗑在上床的扶梯上，痛得龇牙咧嘴：哪里搞来的木偶，还穿着红裙子，好吓人啊。 裴炤幽幽的声音从上铺传来：“她叫乔朵，你也可以叫她小红裙。” 裴炤按着发痛的太阳穴，撑着床沿探出头：“喜欢送你。” 周燃疯狂摇头：“我又不是女孩子！” 裴炤嘴巴张了张，他本想反驳男孩子也可以玩木偶，但又觉得木偶变人这事对普通人来说确实可能没那么容易接受，万一吓到周燃就麻烦了，便也不强求，翻了个身躺回床上。 突然他感到床头一沉，裴炤转过头，发现周燃正扒着他的床头。 “怎么了？”裴炤问。 周燃眯起眼睛问道：“你们俩早上的课没去上，回寝室的时候你们也不在，干嘛去了？” 裴炤想了想，回答：“拯救世界去了。” 周燃明显不信，裴炤便只好说：“买木偶去了。” 周燃更加不信：“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突然喜欢玩木偶？对了，上次长得像周于礼的那只呢？” 裴炤心说，本来就是周于礼本人，能不像吗…… 他眨眨眼，睁眼说瞎话：“啊，不喜欢，退了。” 周燃瞪大眼：“这玩意不都是高级定制的吗，还能退？” 裴炤无言。 隔壁床传来声响，两人一起回头，见裴炤给周于礼挂的床帘动了动，片刻，周于礼从里面钻出来，眼睛明亮，满脸清醒。 周于礼打了个哈欠：“啊，好困。” 周燃眯起眼睛。 裴炤：好假的演技。 不知道这人装困是要干啥，裴炤沉默，就见周于礼迷瞪着走下床，状似无意实则在意地“注意”到桌面上的木偶，拿在手上惊呼道：“哦，这是我的木偶啊，裴炤，我记得你也有一只独一无二的木偶吧？” 如果不是“独一无二”四个字太过咬牙切齿，裴炤一瞬间真没反应过来他要干嘛。 木偶吃醋，裴炤头痛，在周于礼亮晶晶的目光里不得不翻身坐起，挺直腰板，颇为无奈回应：“嗯是，这不是我的木偶，我只有一只木偶。” 听不懂二人在打什么哑谜，但明显知道这两人话里有话的周燃咽了咽口水，从裴炤的床头撤了下去，战战兢兢道：“哦……你们都是木偶爱好者，哈，真好，志趣相投。” 周于礼面带微笑：“是的，也欢迎周燃同学加入到我们的大家庭。” 裴炤闭眼：“好了，停止这场闹剧吧。” 周燃大二的课业繁忙，只匆匆打了个照面便去赶赴下午的课程。寝室里剩下裴炤和周于礼两个人，裴炤爬下床，从周于礼手里拿走木偶放到桌上，拉着他手到眼前翻过来。 先前被小刀割伤的地方光洁一片，裴炤的心放下几分：“看起来这方法确实有效，至少我们确认，变成木偶可以治愈短期内产生的伤痕。” 至于为什么是短期，裴炤顺手捏了一把周于礼挺直的腰腹，隔着一层衣服，在靠近肚脐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方形伤疤。 裴炤问过周于礼许多次那是如何造成的，周于礼只是沉默，说是不小心踢球摔得。 裴炤不信，因为那样的伤疤他也有一个，在后背，是他母亲发疯时踢的。 高跟鞋的方跟，踹在身上，威力比鸡毛掸子什么的大了不知多少倍。 可能只是来自相似的经历吧。周于礼避而不答，裴炤也不戳穿追问。他们的关系不至于被这一点隐瞒破坏。 同样的伤疤，在木偶周于礼身上也有，裴炤只是按了按，便松开手，勾过周于礼的椅子，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 周于礼大大方方地坐下，好整以暇看着裴炤：“你不会要因为刚刚我跟周燃说的批评我吧？” 裴炤翻了个白眼：“我有那么无聊吗？”神情严肃下来，“我是想说，一直这样下去不是个方法，带回来的木偶只会越来越多，我们得想个办法。” “是得想个办法……”周于礼赞同，“其实我有一个好点子。” 裴炤斜他：“最好真的是个好点子。” 周于礼从桌上抽出一张传单，递给裴炤：“看看这个。” 裴炤接过传单，上面大字写着“招租”两字，右下角是地址，就在学校对面的黑街。 裴炤立刻会意：“你想盘个店面放木偶，倒是个好主意，不仅不用占宿舍的地方，说不定还能搞个木偶展，赚点钱补贴房租。” 裴炤手里有些小钱，是之前高中时每年奖学金攒下的。数量不多，将够大学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而这商铺一个月的租金就要一万块，如果要租下，就必须考虑赚钱的法子。 周于礼想了想：“或者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可以把木偶……卖给别人？” 裴炤下意识否决：“太危险了，如果别人知道木偶会变人……” 裴炤说着，自己先安静下来。木偶变人，需要真心实意的爱滋养，那如果爱…… “感觉，是个好主意？”裴炤眼前一亮，“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方法！” * 办理租赁的方式很简单，尤其是有一位周于礼这样的法律系学生——虽然还没上过课，但裴炤发现，这人的学习能力非常强，只是看过几次的东西就能原封不动复述。 比如现在，周于礼正操着一口网上学来的租赁技巧和房东争论。 “首先我们要求这边能确认供暖，以及供暖费当当年度是由房东处理的，包括消防问题，二次装修后我们会寻求物业过消防，如果需要房东配合时希望您能在场。” 他外表冷峻，身材又高大，冷着一张脸的时候尤其唬人，那房东被说得一愣愣，以为他来赚学生钱的社会人士，连声答应。 “是是是，一切按照您说的办。” 裴炤没忍住莞尔，被周于礼捕捉到，动作一顿，房东以为他发现了什么问题，赶忙问：“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再谈……” 周于礼摇摇头，指着裴炤在的位置：“那后面的壁画，可以留下吗？” 房东顺着周于礼手指的方向看去，漂亮清冷的青年眉梢带笑，束手立于一幅中式写意壁画前，摄人心魄。 壁画本是他便宜购入增加氛围感，原本想着打包垃圾扔掉，但放在这里——似乎并不多余。 房东忙不迭点头：“可以，完全可以。”末了，由衷夸奖道，“您弟弟真漂亮。” 弟弟？ 听清内容的周于礼内心一惊。 也是，裴炤本就长了一张不显年纪的脸，骨相优越，偶尔严厉时也只是眉骨下压，才能看出些许凌厉。但他一惯温柔，眉宇间没什么攻击性，哪怕是严厉，出发点也是为了你好，但他实在不敢自居兄长，尤其是自己的前弟弟算不上什么好人的情况下。 第11章 周于礼抿唇：“很漂亮，但不是弟弟。” 他说完，转身去看盥洗室的上下水。留房东在原地反应了片刻，才后知后觉自己猜错了关系。房东眨眨眼，看着年龄相差挺大的，不是哥哥和弟弟，难不成……是弟弟和哥哥？ 站得稍远处的裴炤没注意到二人的对话，在周于礼走远后，他收回目光，打量起约莫五十平米的店面，考虑哪里做橱窗，哪里做摆台。 周于礼说得对，把木偶卖给别人是个好方法。在大学城开一家木偶店，听起来是有得赚的。 但如果是像小红裙那样具有危险性的木偶……裴炤叹了口气，感觉如果开通了这条产业链，自己需要考虑一下以后收娃的性格。 万一在幻化成人后对顾客产生了什么生命上的威胁，那就不太好了。 裴炤想，或者还是需要打造一个防弹玻璃的橱窗，专门给一些危险的娃住。 * 合同下来得很快。两人下午没课，跟着房东去办理了合同公证后，就拿到了店面的钥匙，接下来就是装修的问题。 二人身上显然没有那么多钱，只能考虑别的方案。 裴炤提出想法：“要不然找美术学院的同学帮个忙，材料费我们自己出，拜托他们提个字。” 周于礼看了他一眼：“那不然，我来写？” 裴炤挑眉：“你还会写字？” 周于礼笑了：“一点点，小时候学过。” 裴炤倒是挺意外。 事实证明，周于礼嘴上说说“一点点”，实在是过于谦虚。花了几十块买了油画布和防水材料，周于礼亲自上手，把老灯牌的布料切掉，新写好的油画布铺上去，在五颜六色的防水材料里选中几种明亮顺眼的，用毛刷写了几个大字。 “异界木偶店”。 裴炤看着灯牌在周于礼手下逐渐成型，五个大字被题上落笔，开口问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周于礼回头看他，见他神色中只有好奇，没有对自己唐突做事的批评，松了口气，转过头继续完成收尾细化的部分，并回答道。 “是想到，既然除了这家店的主人外，未来所有的木偶，都是你从异世界带回来的，所以干脆叫这个名字，”周于礼说到此，手上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不合适，也可以改。” 裴炤打断道：“合适。”他摇摇头，又继续说道，“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周于礼放下心。手上的动作更快，毛刷刷过几次，纯手绘的门头便完成了。 周于礼撑着灯箱站起来，离稍远打量了一下，满意道：“竟然还可以？” 裴炤往他手上递了张湿巾：“非常可以，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技术。” 周于礼仔细擦拭手指上的颜料，笑起来：“只是幸好是在大学路，都是些小店还能应付过去，大学生们包容性很高，如果是商业区，恐怕要被骂low。” 他这话确实不假，再到底也是手绘材质，裴炤也无法违心夸赞有多精致，但可能因为这是周于礼亲手画的，他心中有种对自己孩子包容的情绪在，怎么看怎么顺眼。 裴炤摸了摸下巴，“反正就是挺顺眼的，不过，还差一点。” 周于礼不解，裴炤便拉着他的手，被擦得干干净净的手被湿巾上的液体泡得略有发白，被裴炤牵着，只感觉更敏感。 周于礼心中又在响起：我一定不会只是木偶的。 木偶的心跳不会有他现在那样快，木偶的感受不会有他现在这样真。 裴炤拉他走到灯牌前，松开手，后退了两步，从口袋里拿出智能手机，为周于礼拍下一张照片。 周于礼愣住，就见裴炤低头查看相册的照片，似乎很满意，仰起脸对他笑：“嗯，不错。我的木偶店主第一张照片，我要打印出来，贴在吧台。” 第10章 小红裙被装进透明的保险柜里，放在了柜台旁。成为异界木偶店第一位商品，并被挂上“非卖品”的标志。 店里除了周于礼这只裴炤专用木偶外，只有这一只非卖品。裴炤本以为不会有人么人光顾，谁知在门头挂上的当天，就有一位女士进店光临。 女士佩戴银色细边眼镜，看着并不年轻。穿着一身灰棕色修身长裙，手上提着一个布袋，外面印着花大的校训：求是，笃行。俨然一副端庄得体的模样。 裴炤愕然，看向周于礼：花大的老师？ 周于礼不着痕迹偏头看了一眼，眯起眼睛：看起来像是。她看上小红裙了？ 裴炤心说最好不是。刚想找个理由强调小红裙不对外售卖，女士先一步掏出手机，对着小红裙拍了张照片，拿起手机兴奋道：“你看我在店里看到什么了？这木偶，和我们囡囡长得好像！” 裴炤和周于礼对视一眼：和木偶像？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裴炤想起，当时他把周于礼带回现实世界后，也得知有个现实周于礼存在，他为此还担心混乱了好久。眼前这位女士所说的，不会是和当时一样的情况吧？ 现实周于礼尚且出于失踪状态，如今提及被带回来的小红裙，在现实中还有活人对照，裴炤心里莫名生出慌张，怕有天自己这个木偶周于礼被人抓包，上演真假美猴王的片段。 端庄的女士俨然没有打破规则的意图，在分享之后对裴周二人优雅一笑，便准备离开。就在转身时，裴炤叫住了她。 “女士，其实……如果实在有缘分，是可以带走的。” 周于礼闻言愣了一瞬，转脸看向裴炤。女士也是同样，拧着眉有些疑惑：“缘分？” 裴炤脸有些红。他本就不善说谎，更知道如此危险的娃娃绝对不能流入市场，但为了他的木偶，他要搜肠刮肚找到理由向这位女士问清楚，只见他磕磕绊绊，勉强说出口：“我，我们设计的木偶有部分参考了真人照片，可能不小心参考了您女儿的照片……所以，我们法律意识比较强，如果冒犯到，可以把木偶交给您处理。” 若非是周于礼一张脸天生带着冷漠buff，此时可能要下意识开口反驳。但他清楚裴炤不是那种会为了赚钱，失去原则把危险的木偶买给别人的人。 他只是疑惑于裴炤这样做的目的。 裴炤这样说了，女士便理解了：“这样啊。其实我也不是非常确定，是我们家囡囡，不是我的女儿。你可能看不出来，我已经五十啦。” “五十岁？”裴炤惊讶，这位女士看起来顶多三十！ 裴炤的反应过于真实，引得女士忍不住笑：“你也是花大的学生吧，我是花大的教师，法律系的。” 以为整件事无关而保持沉默的周于礼：？我的老师？ 周于礼拘谨道：“老师好，我是法律系大一新生，周于礼。” 他们倒是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法律系的老师。有了关系，再聊下去便容易很多。在一番攀亲带故硬核社交之后，裴炤终于得到女士的承诺。 “这样吧，明天我外孙女来学校找我，你们把木偶带过来，一起给她一个惊喜吧。” 说干就干，记下住址，送走女士，裴炤跌坐在椅子上，松了一口气。 周于礼走到他身后，动作自然地给他捏肩，随口问道：“你有别的打算，是不是？” 天知道说服那位女士耗费了裴炤多少心力。周于礼力气刚好，令裴炤放松下来，解释道：“原本确实是有别的打算，但现在……” 裴炤摇摇头，微闭双眼回想起女士的面容，心里隐隐有另一个想法，令他十分不安。 他思前想后，只觉得坐也不住。干脆站起身来一把拿起了小红裙。 周于礼一双手还悬在半空，见他突如其来行动，慢吞吞收回手，神色如常，问道：“怎么了？” 裴炤只是拆掉了透明保险外壳，双手抓着木偶身体，微微闭上眼睛。 周于礼歪头看了片刻，只猜测，裴炤这是在……感应小红裙？ 感应当然是感应不到的。裴炤泄气，不仅感应不到，他甚至在这一刻怀疑起他们带回来的木偶被更换过。他完全感受不到自己和小红裙的联系。 “真是奇怪，我记得带你回来时不是这样的啊。” 裴炤了无兴致地把木偶放回原位，整个人蔫吧地坐回座位。周于礼悄无声息伸出手又一次搭上裴炤肩膀。 “是不太一样，其实变木偶的时候，我也没能成功和她沟通上。” 在异世界时，周于礼被优雅老太的丧尸病毒感染，裴炤怕他变丧尸，便让他变木偶卡bug，成功复原了手上的伤痕。在变成木偶期间，周于礼被裴炤放在带有拉链的上衣外套里。 那里安全，没有十分激烈行动的情况下不会掉出来。隔着里面一件内搭薄薄的布料，周于礼整个后身紧贴裴炤的前腹，软软的，暖暖的。 被裴炤忽视掉的是，周于礼即使变成木偶，也保留了对现实世界的感受……比如当时，木偶周于礼全身发着不合常理的温度，后背更是冷汗直冒，如果木头有毛孔，恐怕他所有的毛孔都要倒立起来。 第12章 在不可名状的难耐中，周于礼难以逃离，只得试图与裴炤身上的另一只木偶对话，来分散注意力。 裴炤身上另一只木偶自然是小红裙。但小红裙没有他这样“亲密”接触主人的待遇，被裴炤别在腰间。 周于礼使用木偶通用语言呼唤了小红裙十几次，也没有得到一声回应。 “就是这样。”周于礼将当时的记忆忽略掉“无关”部分，讲给裴炤听，“但我不知道是她不想理我，还是我真的无法和她沟通。” 裴炤想了想，问道 ：“你之前试过和其他木偶对话吗？” 其他木偶？周于礼手下的动作一顿，“没有。我从来到这，除了她没见过其他木偶了。” 裴炤若有所思点头，这倒是个有用的信息：“下次有机会和其他木偶沟通试试。” 至于小红裙，裴炤目光看向柜台保险箱里始终安静的木偶，估计今天下午就会产生定论了。 * 两人到底拎了些零碎的伴手礼上门，这事由周于礼一手操办。 事实证明这人略显成熟的外表下也有颗同样成熟的心，裴炤看着一地“得体”的礼盒，真心实意夸赞：“没想到你社会化完成得这么好，还好有你。” 这话对周于礼十分受用。他大概明白裴炤所说的社会化指什么，但他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就是与生俱来的，即使他没见识过所谓送礼，但内心就会觉得送老师送这些会合适。 二人提着大包小包准备上门，裴炤空出两只手抱着木偶，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谁知刚到楼下，两人都停住了脚步。 周于礼：“你觉不觉得……这栋楼，有点眼熟？” 没有人知道裴炤现在的心情，在他面前，一栋老旧的家属楼，金属大门，单行旋梯，裴炤清楚地记得同样的建筑他在哪里见过。 在异世界，他们替那“一家人”取口粮的建筑，和眼前这栋建筑一模一样。 走当然是不能走的，但裴炤除了震惊，还有浓浓不安。 一种难以名状的酸涩涌入喉头，几乎要翻涌而出，努力咽下去才发现呼吸错乱了一拍，连带着胸口剧烈起伏，心脏极速跳动。 浓重的不安将裴炤顷刻掩埋，仿佛再一次置身异世界，令他不禁怀疑，他们是不是根本没从异世界逃脱出来。 周于礼抓住裴炤的手。 逐渐下沉的心得以缓解。裴炤定定地仰起脸，看向周于礼，声音颤抖：“我们是在现实世界的，对吧？” 周于礼静静看着他，没有回答。 裴炤便不受控制落下泪。从眼尾划进耳边的碎发，在脸上留下一道细长闪光的水痕。 周于礼抬手，屈指抚去泪痕。将他轻轻搂进怀里，拍了拍后背：“……我不知道，裴炤，我不知道。” 这一瞬间，周于礼也恍惚。若非他不是喜形于色的人，此时恐怕要与裴炤抱头痛哭。但面对裴炤的失控，周于礼只能强迫自己稳定下心神，扳着裴炤肩膀，与他对视，轻声细语安慰道：“我们上去看看，嗯？” 裴炤自然点头答应。他只是失控，却没打过退堂鼓。反而这更激发了他想要一探究竟的信念，或许现实周于礼的去向，在这里就能找到答案。 二人还是谨慎着上楼。 买的东西被放在一楼铁门后，为以防木偶偷袭的事件再度发生，裴炤想了想，拆掉了小红裙的透明盒，将木偶别在了腰上。 周于礼走在前面，裴炤走在后面，两人猫腰贴墙，一步一步向那位女士留给他们的地址逼近。 一步，两步。 到最后一节楼梯拐角，二人的脚步再次停下。 由于是下午，窗外还有一丝光亮，在通往顶楼最后一层楼梯拐角，落日余晖透过玻璃将里面照亮。 面容端庄的女士衣衫凌乱，坐在台阶的最上一阶，面容憔悴，似乎刚刚哭过。 在她的手里，抱着一个孩子。红裙子，蕾丝边。 第11章 任何人看到眼前的场景都会陷入沉默，明明只有几个小时未见，怎么再见面，会是这样的境况？ 但好在是人。没有青紫龟裂的皮肤，没有丧尸化的症状。落日余晖为这幅画面增添了一抹暖色，让裴炤免于坠入梦魇。 “老师，发生了什么事了？” 裴炤让周于礼下楼取东西，自己则恢复常态，走到女士面前，轻声问道，“您是不是需要我们帮助？” 女士摇了摇头，眼里的泪又落下来：“刚才在家里，正吃着饭，囡囡突然没气了……” 不是噎到，不是意外，就只是突然没了气息。 五旬教师及时拨打了120，结果裴炤他们赶在120到来之前到了。 裴炤安慰之余，不忘观察女士怀里的女孩。当真和木偶变人后长得一模一样，由此，裴炤确认，现实世界确实存在着与木偶相同的人，只是……裴炤的目光落在女士的身上，方才坐在相同的位置，裴炤终于想起他对这位女士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这不是那位优雅的丧尸老太吗？ 照这么说的话，裴炤突然问：“您是不是有一个女儿，这位小女孩，是不是还有一个哥哥？” “你怎么知道？”女士惊讶，愕然望着裴炤。 裴炤摇头，内心却有了盘算。 相同的家庭背景，与周于礼的情况完全相同。现下看来，无论是周于礼还是小红裙，家庭背景和经历都出奇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大世界背景，以及未来故事的发展方向。 小红裙的世界是丧尸世界，而现实世界没有出现丧尸病毒。 周于礼在世界里杀死弟弟，而现实世界的周于礼却因弟弟父母双亡自己失踪。 所以……他把木偶带出异世界，是不是某种程度上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裴炤深思。 但这些暂且只是猜测，只是两个或许可能的例子，不足以推导出异世界存在的合理性。当下最关键的问题，是失去气息的小女孩，凑巧他带回了木偶，要来看小女孩的时候，小女孩去世了？ 怎么看都不是巧合。 裴炤想了想，蹲到女士面前，问道：“您能不能回忆一下，您家囡囡具体气息消失的时间？” 女士看向裴炤，本不想在悲情时与他讨论这些细节，但触及目光，裴炤眼里的郑重让她愣住，仿佛他在说的是一件与死亡事件非常紧要的事。女士不由自主地张了张嘴，回忆了一瞬，脱口而出道：“就在，十分钟前！” 十分钟。裴炤皱眉。与此同时，周于礼上了楼，楼道里隔音不好，他听了个大概，觉得当下提东西上门实在不礼貌，便把东西另外找地方放好，空着手走上来。 裴炤扫了一眼，走到他身边，轻声问：“我们从店里走到这里，花了多久时间？” 周于礼凝神回想，断言道：“十分钟左右。” 裴炤的目光便落在腰间的木偶身上。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在脑海里成形。 裴炤凑在周于礼耳边说了什么，只见周于礼微微皱眉，然后迟疑着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 女士不知二人交流了什么，她眼里心里只有骤然离世的外孙女，心里化不开浓浓的悲伤。直到听到救护车的声音在楼下响起，急救人员带着设备冲进窄小的楼梯间。 “您好，请让开位置，我们需要进行现场急救！” 女孩被放平在楼梯间，这里足够宽敞。裴炤站在窗口的位置，可以清楚看到周于礼迈开长腿往回跑的背影，他的胳膊下还夹着一个红色的东西，是小红裙。 急救进行了约莫两分钟，急救人员忽然发出惊呼：“还活着！” 一旁抽抽搭搭哭得不能自己的女士激动：“还活着？” 裴炤再看向窗外，周于礼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 急救人员点头，神色疑惑：“倒是奇怪，看起来身体机能没有什么问题，似乎只是短暂晕过去了一段时间……只是有点虚弱，但正在缓慢恢复正常水平。” 听着急救人员一番话，裴炤内心石头渐渐落地。 他猜测的没有错，木偶和真人，在有限的空间距离里只能存在一个。所以周于礼出现后，真人周于礼要失踪；小红裙木偶带回来，小红裙本人会失去呼吸。 在一个世界里，同一个身份，只能有一个人存在。 裴炤尚不懂这其中关于存在的机制，但此次来访，目的已经达到。女士失而复得，又怕是外孙女身体真出了什么状况，说什么都要去医院细细检查一番。 裴炤看在眼里，心说或许那位丧尸老太在生前也是对小红裙那样好。所以才在变异后滋生邪恶的爱种，衍生出后续种种。 顶楼的房间敞开着，在异世界，这里是女孩生前准备的储粮室，后来她被父母残害，被扔出房门后，里面便成为那一家人的储备粮仓。而眼前的房间里，窗明几净，女士很有涵养，即使只可见一隅也能看出其中井井有条，窗明几净，与异世界全然不同。 第13章 裴炤终于生出回归现实世界的实感。他把带上门的东西在门口放下，静静离开。他心中比来时轻快不少，深知这次到访收获颇丰，但他来不及与女士再打一次照面，他心中份感孤单，迫不及待想要回去看看他的小木偶。 周于礼。裴炤心想，就权当是他贪心，哪怕在世界某处，真正的周于礼还在流浪，可他还是想让他的木偶以周于礼的身份活下去。 如果有一天那人找上门来，和现在相同的境况：真正的周于礼或许会呼吸暂停，和死了一样。 裴炤心口钝痛，但他坚定地、在此刻便做出抉择，他一定会带着周于礼找到一个新的城市。 * 周于礼敏锐地发觉裴炤回来后的反常。 周于礼收垃圾的时候，裴炤跟在他身后；周于礼包装小红裙的时候，裴炤跟在他身后；周于礼去取外卖的时候，裴炤依然跟在他身后。 周于礼终于受不了了，扳过裴炤的肩膀让他在柜台的椅子上坐好，无奈问道：“怎么了？” 裴炤目光游移，更是不与周于礼直接对视，张了张口说道：“嗯……想看着你。” 周于礼沉默。这话裴炤说出口，在周于礼听来简直相当于天方夜谭。周于礼不禁担心：“没事的，小女孩不是没事了吗？” 裴炤轻轻点头，转过头，目光落在柜台上的小红裙身上，答非所问：“只是想不好它该怎么办。” 这倒是。周于礼直起身。这木偶在他们手里是烫手山芋，不放在手里又不放心，他想了想，试探着说道：“要不先放在店里，说不定……她本性没那么坏。” 裴炤无奈叹气：“也只能这样了。” 小红裙因此在木偶店被留下来，再一次被挂上“非卖品”标记，摆在柜台前。 当天傍晚，接近闭店的时候，店里突然来了个小姑娘。 周于礼当时去倒垃圾，柜台只有裴炤一个人。小姑娘看着五六岁，明眸皓齿，双马尾更是显得俏皮可爱。 裴炤看她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从柜台走出来，在小姑娘面前蹲下：“这里的木偶只接受定制哦，可以和我说说你想要什么样的木偶。” 小姑娘不说话，只是眨眼望着柜台上的小红裙。裴炤顺着她目光看过去，皱了皱眉：“这个不可以。” 小姑娘扁嘴：“可是这个好像邻居妹妹。” 裴炤一惊，下意识报出一串地址，又追问：“邻居妹妹是住在这里吗？” 小姑娘点头，又渴望地看向木偶：“可是我要搬走了……去别的地方读书，可能不会回来了。” 不会回来？裴炤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 如果不会回来……木偶应该不会影响到真正的小红裙，似乎是个不错的办法，但是小红裙的邪性……裴炤心里有个想法。 裴炤把小红裙放到地上，认认真真问小姑娘：“你为什么喜欢这个木偶？” 小姑娘想了想：“因为她像妹妹！” 裴炤：“你喜欢妹妹吗？” 小姑娘点头：“喜欢！” 裴炤：“很喜欢？” 小姑娘急了：“超级喜欢！” 裴炤站起身，垂眸看着她：“哥哥可以让你带走小木偶，可是我们需要有一个约定。” 小姑娘懵懂着点头：“我可以答应你的，我妈妈一会儿就会过来。” 裴炤绕到柜台里，在下面的架子上翻找，周于礼买来准备写价目表的本子，他记得就放在这下面。 摸了两把，果不其然拎出来一本新的本子，裴炤把小姑娘抱起来，放到柜台上，让她看到本子的内容。 裴炤翻开第一页，在上面郑重写下： “木偶购买合约。” 裴炤边写边念：“第一条，终生限购一只。” “第二条，所有木偶一经售出，终生接受退款。” “第三条，接受定期家访。” 写完这些，裴炤偏过头去看小姑娘。 小姑娘眼睛明亮，看不懂他写的内容，注意力早就全部放在木偶身上。只听到裴炤问：“如果有一天，你的木偶变成了人，你会害怕吗？” 小姑娘摇头：“怎么会害怕呢！那是妹妹！” 裴炤莞尔。 第12章 周于礼回店里的时候，总觉得店里少了些什么。 裴炤神情闪躲，周于礼敏锐感到，在自己不在店里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终于，在他第三次因感觉怪异而站在柜台前抓后脑勺时，发出惊呼。 “小红裙呢？” 裴炤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发问，紧跟着回答：“被人买走了。” 周于礼皱起眉：“谁买走的？我们不是暂时定她为非卖品了吗。” 裴炤轻咬下唇不回答，周于礼见他神色有些委屈，意识到自己质问的语气太重，抬手摸裴炤的肩膀意识安抚，同时放缓了声音，解释道：“我只是问问，没有想干扰你做决定的意思。” 裴炤不着痕迹躲开周于礼的手，面上没什么表情，只说：“购买人是个小姑娘，是现实小红裙的邻居，要搬家，她拿走木偶，对那个孩子不会有什么影响。至于小红裙的问题，我制定了合同。” 裴炤低着头，从柜台下面抽出一个崭新的本子，递到周于礼眼前：“和小姑娘的妈妈确认过购买，同时新居的地址就在隔壁市，我想下个月我可以去看看他们。” 周于礼沉默着没有应答，他始终紧盯裴炤的眼睛，可那人自始至终没有分给他半个眼神，周于礼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裴炤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周于礼接过递到眼前的本子，裴炤立刻松开手，转过身去了柜台的方向。 周于礼目光跟着他，裴炤只是在柜台后面坐下，稍高的柜台将他的视线完全遮挡住。 周于礼收回目光，翻开手里的本子。 入眼的几行字十分清秀，他不由自主摸上去，心里盘算着怎么和裴炤道歉。想了半天却是无果。 裴炤一定给小红裙挑选到了最适合的主人，所以才会把木偶卖出。 但周于礼有自己的想法，在异世界，小红裙差点要了他的命。裴炤明知道木偶会变成人，还直接卖给别人，他不赞同，在他看来，小红裙应该永远成为木偶店的钉子户。 周于礼不想放弃原则，同时又不希望因此不快，于是避重就轻道：“我不该用那种语气说话，对不起。” 裴炤分给他半个眼神，却没什么感情，只回以一声“哦”，又低头去忙碌。 周于礼便皱起眉，裴炤的反应不像生气，倒像是被什么不相干的人打扰了。 这就……不太得劲了。 日常在主人面前刷足存在感的周于礼感到一丝丝不满，若依照他原本的性子，现在应该直白问裴炤诸如：为什么生气？我怎么样做你才能消气？对不起，我一定不会再惹你生气了。诸如此类道歉三连。 但由于自己犯错在先，裴炤的脾气他尚未摸透，对他又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周于礼只能抿了抿唇，放轻语气，和平常一样小声问：“那我们现在要回寝室吗？” 裴炤这次头也没抬，“嗯，你先走吧，待会儿我自己关门。” 这就是真的生气了的意思。周于礼无奈，更不可能真留裴炤一个，思前想后，他低头在本子上唰唰写下什么，四处看了看，最终决定在展柜上坐下。 展柜是房东留下来的，原本兴许是放手机或者什么的，质量堪忧。周于礼这一坐，传来清晰可闻“咔嚓”一声。 裴炤的骂声都到嘴边了，从柜台走出去才发现展柜上没有周于礼的身影。 一只小小的木偶躺在上面，两手端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主人我错了，原谅我qaq！ 裴炤把木偶放到地上，静默看了许久纸张，断言：“耍赖。” 地上的木偶迅速抽条长大，变成周于礼的模样，两手向后撑着地，耸肩：“你不生我气了就行。” 裴炤泄气，干脆也在原地坐下，周于礼怕他着凉，伸腿过去让裴炤坐在他脚面上，裴炤叹气道：“我只是觉得，不能放弃一次实验机会。” 周于礼“嗯”了一声，等他继续说。 裴炤深吸一口气道：“往后，我们可能会穿行到各个世界，我不能保证每个世界的木偶都以你为标准，甚至往坏了想，比小红糟糕情况恐怕也不会少有。我们总不能给每一个木偶都贴上‘非卖品’的标签，总归是要找个出口。” 周于礼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裴炤摇头感叹：“更何况小红裙的日记，你也看过，她本性不坏。说实话，我不知道人变成木偶之后，再变成人的时候，会不会收到主人的影响。” 会受到吗？裴炤探寻的目光落在周于礼脸上，周于礼同样在自我检讨。然后周于礼惊讶地发现，事实上他确实受到了裴炤的影响，虽然有时并非自愿。 他不得不为了不惹裴炤生气，而收敛自己习惯性反问的语气，同时，也在学着更有耐心的方式与裴炤沟通。 第14章 “你说得对，木偶一定会受到主人的影响。”周于礼不得不承认，裴炤的思考方向或许是对的。 这或许来自于一种本能，周于礼想，如果放在以前，他也很难相信自己会和一个人有这样紧密的联系，更不可能……思及异世界时裴炤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若放在以前他必定无法接受。 周于礼撑起身体，凑近裴炤，抬眼与他对视，认真说道：“可能连我自己都没有认识到，好像从被你变成人的那天起，我的身心，已经比我的意识，更先一步接受你了。” * 回到学校时，已经是八点左右。高年级的学生在完成最后一节晚课，尚且自由的低年级学生在操场上压马路。 裴炤沿着路边走着，外侧的周于礼与他隔开一小段距离，将他牢牢护在里侧。 裴炤心想，如果没有小红裙的事情就好了，他大概会和周于礼聊些闲天，比如下次穿越前要不要带些装备，亦或是约定什么时间去看望买下小红裙的小姑娘。 但是没有。在周于礼剖心的自白后，裴炤的回答是沉默。他并不完全相信周于礼，这人冷脸的样子凶得要命，叫裴炤总是猜想他并非真心愿意臣服自己。 好在周于礼并不在意他的反应，只是如常将他带出店面，陪他回寝室。 在上楼之前，裴炤还是叫住了周于礼，“等一下。” 周于礼回头，深色自然，微微挑眉，澄澈的眸光里没有一点不耐烦，开口耐心问裴炤“怎么了？” 裴炤咬着下唇，张了张口，发出微乎其微的声音。 周于礼皱眉，向下走了几个台阶，走到裴炤身边，问他：“离得太远了，我没有听清，再说一次好吗？” 裴炤沉默了许久，有些话如果真要让他说出来，他反而开不了口。他表情太过纠结，脸色不好，周于礼担心地凑近他看，整个人几乎半蹲下来，小声哄他：“不会是还在生气吧？裴炤，对不起，我真诚实意地道歉，我不是故意凶你……？” 裴炤抓住他的双臂，猛地贴近他眼前。 周于礼语言系统紊乱，“怎……怎么了？” 裴炤的眼里一片澄澈，除了他之外别无他物。只听到裴炤语气严肃，认认真真问道：“周于礼，你是心甘情愿一直做我的木偶，对不对？” “当然……？？？”周于礼的话停在半空，落在一片寂静里。夜晚八点，他的身前一片空荡，他的主人，裴炤突然消失不见。 周于礼手指动了动，什么都没抓住，他呆愣地看着眼前静默的空气，失神道：“你怎么，把你的木偶……把我，忘下了。” * 事件的另一主人公，裴炤正挎着一张脸内心问候无良系统。 “小rui，你是不是做事太不牢靠了？我们打个商量，下次，至少知会我一声再来，可以吗？” 系统女声咳嗽两声，被裴炤敏锐捕捉到一丝人性，刚想问什么，女声又恢复成如常机械音。 【检测到您的需求，正在上传中……】 【上传成功，等待处理端反馈……】 【反馈收到，恭喜您，宿主裴炤，系统将撤回本次操作，并在下次传送前提前十分钟告知。】 裴炤无语：“不是我来都来了你……”话还没说完，人已在寝室。 裴炤：…… 裴炤叹气感慨：“现在的系统…这么雷厉风行吗？” 身在寝室，一片漆黑。周燃还在上晚自习，周于礼？估计还在楼下没上来。 裴炤心说今天也是乘上系统的瞬移快车了，不知道周于礼有没有听清他最后的问题。这样想着，他走出寝室，推开走廊的窗户，往下看。 他的小木偶，正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刚刚站着的地方，伸着一只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落了空。 裴炤低头，心口的位置莫名其妙痛了一下。 周于礼站在原地，直到回寝人群的嘈杂声进入耳朵，将他拉回现实，这才回神。触电般收回手，掩饰性摸了摸鼻子，昨晚一连串动作，周于礼脑子里仍是一片空白。 裴炤真的丢下他了？ 明天该做什么？ 还要去店里吗？ 一种油然而生的抽离感，令他清晰认识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周于礼下意识抿唇，迟缓地给自己安排好后面的行程。 回寝室，或回店里，或者就在这里，等着裴炤回来。店里太远，寝室又无法在裴炤回来的第一世界迎上欢迎，思来想去，还是脚下的地方最合适。 就在周于礼已经开始寻找哪处的草更高，他变成木偶可以躲在草里，他与裴炤的联系尚在，还能自由变人，即使被不相干的人捡到也能找机会回来……他被人环腰抱住。 周于礼不敢置信低下头。 瘦小的腕骨搭在胯骨处，修长白皙的手指在腹部交错。这双手他认得，替他洗去血污，拉他抚摸伤痕……以及现在。 周于礼惊喜回头，裴炤额头便恰好抵在周于礼胸口，发出闷闷的声音。 “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周于礼抚上他的后颈，语气温柔：“什么答案？” 裴炤将推开一段距离，抬头与他对视上，道：“我说，”顿了顿，语气坚定，“我想，你一定心甘情愿成为我的木偶，你会永远是我的木偶。” 周于礼莞尔：“当然。” 他并不好奇裴炤用了什么方法绕到他身后，对于一只木偶来说，这好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主人没有抛下他，而且抱住了他，不再问他为什么，而是全心全意，信任他，永远不会离开。 他轻轻闭上眼，气氛正好，似乎有什么在悄无声息盛大滋长。 直到一声浑厚的怒喝打破气氛：“前面的两个小伙子，干啥呢？！” 周于礼睁开眼，门卫大爷拎着防爆棍冲他们走来，周于礼瞬间清醒，拉起裴炤就跑。 裴炤回过神，人已经被拉着跑起来，耳边只有风声，以及—— 【小rui提示：十秒钟后您将被传送到新的世界。】 【十、九、八……三、二……】 裴炤急了：“说好的十分钟呢？” 倒数计时的声音一顿，正气凛然提示道。 【系统时间以您心跳节奏为时间推演，检测到您当前心跳过快——】 【三、二、一】 【欢迎来到新的世界：又名《霍尔之城》】 第13章 电轨从能量塔穿出，架设蔚蓝之间。 天空如镜，倒映出地表每一处细节。将这镜与现实相连接的，是一处尖塔，高耸入云，于尖塔下看不见的建筑名称，在倒映中清晰可见四个大字：霍尔之城。 尖塔之下，汇聚了当地居民，神色各异盯着尖塔中央的高台。高台上，身穿短褂的执剑者高举镶满宝石利刃，正在一位衣着华贵的青年身上细细描摹。 白舟伤痕累累，艰难地睁开眼：“我记得父皇要求的处罚，是没有调戏我这一条的，公爵。” 蓝霁抬起刀柄落在白舟裸露锁骨上，坚硬的金属碰上肌肤，留下一道鲜红的痕迹，蓝霁冷淡开口：“五皇子都被削为平民了，还称父皇，是不是僭越了？” 白舟地垂下眼。是了，他早就不是高高在上的五皇子了，如今发出些警告，不过是没有任何威慑力的恐吓罢了。 咚——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朦胧钟响，白舟如有所感抬头看向尖塔，金色的睫毛在阳光下近乎透明，轻声道：“有人来了。” 蓝霁恍若未闻，嗤笑道：“这个时候了，五皇子竟然还在开玩笑？” 白舟剧烈挣扎起来：“不是的！是预言之书上写的，‘尖塔钟声奏响，启明者降临’，不信你听，尖塔的钟声！” 蓝霁脸上浮上一丝疑惑，在这一秒的空档里，一声清脆的钟响传入高台，在场人员无不惊诧抬头。 “预言竟然是真的？”“启明者真的可以拯救我们吗？”“五皇子说的占卜竟然没有出错……”“……” 骤然嘈杂的现场，蓝霁神情晦暗不明，望着尖塔顶端片刻，沉默回望白舟。 白舟摇头苦笑，动作稍大牵扯咳出一口血，他偏过头，就着姿势抹在颈窝处，沾着血渍的嘴唇牵扯银丝，在阳光下有种难以言喻蛊惑。 这是白舟至今最狼狈屈辱的时刻，可现在，他的脸上浮现出胜者般的得意，他摇着头，扯着干枯的嗓音勾起矜贵的尾音，好似自己已经落座宫殿之中，对蓝霁说：“公爵，看来我又要回到皇子的位置上了。” 蓝霁眉梢微跳，收回长剑，冷漠说道：“殿下还是别高兴太早了，保不齐只是飞鸟。” 飞鸟？白舟看着蓝霁转身离去的背影，心中发笑。怎么可能是飞鸟？那可是整座霍尔之城最高处，尖塔的顶端，万丈真空的深渊。 别说是一只飞鸟，就算是人，在那里也活不过半刻。 *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随后一声轻喘，之后传来骂声。 第15章 “这个时候了周于礼你能不能正经点！” 没错，裴炤，周于礼，在回寝途中再次被传送到了新的世界，这一次，小rui的开场白非常简单。 【宿主您好，本次副本“霍尔之城”，需要您找到这里最不受宠的五皇子，完成他的请求，并带他回到现实哦。】 “看来我们这次要找的人目标明确，是五皇子，周于礼你觉得……人呢？” 裴炤正想顺道问一嘴五皇子的信息，就见周于礼突然被什么吸引走注意力，转眼去了内室，裴炤跟进去一看，这人正对着一排古典服饰吸引了脚步，还拿起一件在他身前笔画。 裴炤看着身前这件像团毛巾一样的衣服，满脸无奈，忍不住问道：“现在是搞换装的时候吗？” 周于礼一副理所应当，似乎对这件不太满意，又换了另一件像抹布的过来：“去过那么多世界还没适应啊，入乡随俗呗。” 裴炤心想也是，他还保留着以前做题审题干的习惯，巴不得每次缠着小rui问要要点再行动，但上两次纯乱玩感觉也不是很复杂。 裴炤伸手，抢过周于礼另一只手上的衣服：“我要这件！” 周于礼抓住：“这件是男士的！” 裴炤：“就这一件男士的！” 周于礼：“你穿女士的！” 裴炤：“凭什么？要穿你穿！” 周于礼：“你比较适合！” 裴炤：“我怎么适合了？？？死木偶，你说清楚！” 仗着身高，裴炤自然是抢不过周于礼的，只能不情愿穿上那团毛巾……不，女装，然后尚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的两人想起了关键。 周于礼：“对了，刚刚你说的那什么五皇子，是什么玩意？” 裴炤穿着这一身感到分外别扭，没安好气怼道：“不知道。” 周于礼余光瞥他。他其实刚刚并没有听到系统说的话，但裴炤似乎觉得他能听见。 裴炤身材比同龄人瘦很多，肩膀更窄，欧式的长袍挂在他身上，不仅显出骨干，更显出优雅华丽。 这样的裴炤，周于礼甚至不敢细看。 周于礼咳嗽一声：“要不还是换回来吧？” 裴炤刚想说什么，眼前一扇始终紧闭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周于礼下意识把裴炤护在身后：“谁？” 来人身穿银蓝双色盔甲，面容冷漠，一副高山上冰冷神祇的姿态，身高直逼周于礼，目光越过周于礼，看向裴炤：“启明者？” 裴炤感到自己的目光不自觉被他吸引。晃了晃脑袋，否认道：“什么启明者，我们……” 周于礼拦住他，“对。” 裴炤震惊地看向周于礼。只见周于礼对他使了个眼神，裴炤会意，矜持地从周于礼身后钻出来，冷冷应了一声：“嗯。” 后面有人匆匆追来，一脚踏进门时被拦下，只见那冰山神祇拧紧了眉，斥道：“什么人都敢踏入尖塔，不要命了？” 但那人速度太快，被拦住时已经半个身子冲了进来，只见他脸色飞速变红，被拉回去后大口喘着气，一副劫后余生后怕表情：“蓝霁大人，五皇子他晕过去了！” 来人正是蓝霁。听到消息后神色微动，却仍保持着一身贵气，面对裴炤，缓缓跪下：“既然是启明者大人，那便依照预言解救我们的城市。” 裴炤沉默许久，伸手将周于礼推开，站出来，垂眸看蓝霁：“可以。但我有条件。” 蓝霁抬头：“什么条件？” 裴炤：“拿你们五皇子来换。” * 地城的空气浑浊又冰冷，周于礼将身上的外衣给裴炤披上。蓝霁先于他们半个身位，看见两人的举动有些意外。 周于礼注意到他的神情，抬眼道：“怎么，没见过？” 蓝霁被周于礼突如其来的敌意打得莫名其妙，收回目光。 三人很快穿过狭窄的甬道，来到一片宽旷的石洞，蓝霁在其中一面墙上摸索了一会儿按下去，从三人脚下地面中央，一道裂缝向一侧推开。 裴炤心里一惊：这里竟然有暗门！ 直到整个地面扑开，一个人被束手束脚绑在下面。下半身浸没在水里，水池很大，边缘隐隐有结冰。被挂着的人赤裸上身，止不住颤抖。 蓝霁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一秒，与裴炤对视：“你要找的五皇子，就在这里。” 裴炤皱眉，心中疑惑：好端端的皇子为什么被吊在这里受苦？ 但他没有问出口，仍是一副漠然神情，说道：“我需要当面看一看。” 蓝霁点头，似乎毫不意外。只见他又在墙壁上按了什么，一道石质楼梯渐渐升起，最终停在裴炤身前。 裴炤与周于礼对视一眼，一起迈了上去。 另一侧，蓝霁也踩上了一阶台阶，寂静片刻后，在巨大的机械运转声中，两块石阶同时下沉。 约莫两三分钟，三人同时抵达水池外缘。 周于礼四处看了一番，问道：“我们要怎么靠近？” 蓝霁看了他一眼：“你确定要靠近吗？” 周于礼与裴炤对视一眼，裴炤说：“我需要与五皇子当面验证一些东西。” 蓝霁垂眸思考，片刻后终于点头：“可以。” 蓝霁在水源边缘单膝跪下，蓝白外衣与水面几乎融为一体。蓝霁伸出手，触碰在水面的瞬间，原本只有少许冰的湖面，从四周迅速向中央蔓延形成庞大冰面。 在冰面逼近白舟时，裴炤皱眉，“停下！” 然而蓝霁充耳不闻，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笑。冰面继续以极快速度蔓延，眼看着就要触碰到白舟，一股灼热的气息沿着冰面扑面而来。 蓝霁迅速收手在身前撑开，一道冰面屏障拔地而起，隔着透明的冰面，裴炤看清，自水面中央一只巨大的火焰凤凰腾空而起，刚刚结成的冰面正在快速消融。 裴炤与周于礼吃惊对视：这是玄幻世界啊？ 冰面再次消融到原先的样子，中间的人似乎沉睡着，自始至终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也没有动作。火凤似乎也只是自然的反击，并非来自他。 待到火凤身体渐渐透明，消失在空气里。蓝霁放下手，冰墙消失，蓝霁走过来：“五皇子伤重，没有人可以靠近。但，”他话锋一转，敏锐地看向裴炤：“如果是启明者的话，一定可以。” 裴炤想：看来，这就是第一个考验了。 蓝霁说完，便退后一步，一副把舞台让出来给你的样子。裴炤与周于礼对视，周于礼对他肯定点了点头。 裴炤站在水边蓝霁站过的地方，垂眸注视着冰面。 蓝霁紧紧盯着他的动作，带着深深怀疑。裴炤和周于礼刚刚在尖塔里的对话他在外面听到了。 第14章 一方面震惊，这两人竟然真能在尖塔真空行动如常，证明预言是真的。另一方面，他知道两人对五皇子，也就是白舟别有目的。 如果真的是启明者，应该有些过人的本事吧。那就试试深浅。 裴炤许久注视冰面下的湖水，仿佛间看到许多细小的银色亮片，在水与冰之间穿梭，手指感到痒痒的，微动便仿佛带着一股力量，牵引着那些亮片的走向。 动作微小，有一段距离的蓝霁看不到。转过头，微笑对周于礼说：“你觉得他能做到吗？” 周于礼与他对视，神色没有一点忧虑：“他可以。” 蓝霁愕然，瞬间莞尔：“拭目以待。” 周于礼收回目光，他知道蓝霁不相信他们。其实周于礼藏在袖子里的手心全是汗，他不知道表面好整以暇的蓝霁发现他们是假的会怎么做，但他莫名不在乎结果，这一刻他只相信，裴炤可以做到。 在一片静默注视下，裴炤缓缓抬起手，平静的湖面没有任何反应。 周于礼心里一沉，旁边蓝霁嗤笑一声：“看来假冒者要露馅了，在霍尔之城，冒充启明者可是要被处以极刑……什么？” 蓝霁一阵惊呼，周于礼看清。 无数细小的银色亮片，或者说是冰晶，随着裴炤抬手的动作，从整片湖面升起。 一开始只是细碎不明显的，渐渐变得清晰厚实，凝结成冰晶铸造的长桥，直通中央。 饶是……知道这里是异世界，周于礼也唯有吃惊。他趁机瞥蓝霁，这人虽是一张冰山脸看不出情绪，可骤然收缩的瞳孔却无法说谎。 裴炤心里同样也只有吃惊。他从不觉得自己有超能力，但手中仿佛无师自通被某种力量牵扯，力量的另一端系在每一枚冰晶上，他可以动动手指操纵这些小玩意。 他抬脚踩上长桥，结实稳当的实感令他安心，他只需要招招手，周于礼就会意到他身后。二人向中央走去。 在二人瞧不见的地方，蓝霁的表情变了。他嘴唇轻启，袖中攥紧的手松开，竟然全是汗。一张冰山的脸上没有表情，目光却沉沉落在中央吊起的人身上，仿佛燃起一点希冀。 裴炤抵达中央，有些震惊。 第16章 眼前的男人实在美艳，金色柔顺的发丝搭在肩窝，一张脸蛋苍白破碎，赤裸的上身更是如藕般嫩白。即使现下处境凄惨，却高挺着脊背，上扬的眉眼带着一丝贵气。 只是死气沉沉的，裴炤伸手到他侧颈，湖水冰凉他却全身发烫，血管稳定的跳动，代表他仍旧活着。 从蓝霁离开，白舟被人丢进地城，未进食水又遭受过酷刑，在冰壶中央被吊起片刻便发起高烧。混混顿顿不知多久，突然感到脖颈处一丝沁凉，将他沉睡的意识唤醒。 眼前的男人缓缓睁开眼。裴炤倒抽一口凉气，这人，真的不是妖孽吗？这也太妖艳了…… 金色的瞳孔如璀璨星河，眼波流转，仿佛整座宇宙在他眼中。 倒真像是落难的神祇…… 裴炤稳定心神，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沉稳：“你叫什么？” 金瞳中清晰倒映出裴炤的影像，裴炤盯久了，仿佛并非出于真实世界，而是置身宇宙。裴炤挪开眼。 白舟轻笑，勾动困束的锁链发出清脆声响，听到他开口，声音沙哑：“白舟，或者启明者大人只需要确认我另一个名字，五皇子。” 裴炤和周于礼心中顿时只有同样的反应：这个人，似乎知道什么！ 湖面浩大，他们处于中央，离边缘有很长距离。蓝霁并不能听清他们谈话的内容。裴炤酝酿片刻情绪，突然对着地城四周一挥手。 蓝霁趁四下无人专注盯着白舟，突然感到四周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威压压制伏低。 蓝霁勉强抬头，看到裴炤严肃的脸，不怒自威。 “还在等什么？不想让我救霍尔之城了吗？这个人我要了。” 蓝霁只感到每一寸骨骼都在疼痛，甚至令他难以承受。当他意识到这威压是自裴炤而来时，脸色瞬间苍白，惹怒启明者的下场……一瞬间蓝霁竟嗅到死亡气息。 然而更令他恐惧的是，这一刻他竟拼了命想抬头看的只有白舟。那具被挂在中央的怪物…… 一口血从蓝霁口中喷涌而出，裴炤收手，撤去力量后，蓝霁便像破碎的娃娃一样倒在岸边，裴炤看向白舟微动的神情，俯身到他耳边开口：“不想让他死掉的话，就答应我一个交易。” 一双金瞳立刻看向他，白舟说：“不必威胁我，启明者，我本来就只是个献祭者。” 裴炤不懂什么是献祭者，其实他也不懂他们口中的启明者是什么。蓝霁没一会儿就自己爬了起来，甚至没问他为什么出手，只深深看了中央一眼便去操作机关解开锁链。 锁链释放，蓝霁不知从哪里取了长袍走过来，垂眸单膝跪在白舟身旁，“五皇子，我服侍您……” 他话没说完，手里的衣服便被抽走，白舟一脸淡漠，抬手掐住蓝霁的脖子，“这可怎么办，公爵，我又变成五皇子了，看来您还是逃不掉。” 蓝霁朝一旁偏过头，从裴炤的角度刚好看见他发红的眼圈，心下疑惑，可蓝霁仍然没什么表情开口：“五皇子，请自重。” 白舟盯着蓝霁许久，一把将他甩开，独自扣好扣子，手在湖面一撑幻化冰面，他爬上冰面，对裴炤和周于礼道：“我们走吧。” 二人随之而去。 蓝霁先前受了伤，又被白舟毫不留情甩在水里，等爬上冰面时，三人早就离开地城，整个人如落汤鸡，强撑着身体，在寂静无人的地城里浅浅咳嗽几声，勾起胸口一阵阵痛。 他低着头，一滴一滴水珠落在冰面，渐渐分不清是池中的水，还是脸上的泪。他闭着眼，不再是一副不近人情的神情，不受控制地落泪。 地城外，白舟似有所感，快步离开的脚步顿了顿。 裴炤有些担忧：“把他留在那里，真的没事吗？” 白舟笑着望他：“不过是个下人，死了又怎么样呢？启明者大人，如果想坐好启明者的位置，最好不要在人前表现出任何的感情。” 裴炤不解，刚想问什么，就被白舟打断：“嘘，有什么事，请到我宫殿里再说吧。” 裴炤只好暂时收起好奇。 白舟所说的宫殿，是位于尖塔很远的一处城堡。上挂着霍尔之城·西殿，白舟介绍说：“霍尔之城只有五位皇子，分别位于东南西北中，五处方位。我占位西。” 裴炤觉得新奇：“另外四位皇子呢？” 白舟神秘一笑：“您以后会知道的。” 宫殿内如裴炤在电视剧里见过的一样，守卫侍女成群，见到白舟无不称一句“五皇子殿下”，白舟一一漠然回应。 裴炤想，若不是刚刚看见这人被吊起的样子，这会儿只会觉得他是位不好相处的君主。 目的地落在没有其他人的偏殿，进屋落锁后，白舟便开门见山，从桌下取出一个小匣子，从里面拿出东西递给裴炤：“启明者大人应该需要这个。” 裴炤将信将疑接过，只看一眼便皱起眉。 那是一张卷轴，卷轴中只有一张残页，写着“……完全偶化……”，裴炤疑惑：“这是，系统的文档？” 白舟给自己泡了杯红茶，落座后翘起腿：“系统？这个名字不错。不过我们称为预言书。” 裴炤终于忍不住问：“到底什么是预言书？” 白舟答非所问：“霍尔之城是一颗诞生在第五宇宙空间的星球。” 周于礼问：“我以前听说，宇宙被分为多重宇宙空间，这就是平行宇宙的概念。” 白舟笑道：“平行宇宙，这个名字倒是有趣。霍尔之城作为第五宇宙空间唯一的宜居星球，可惜的是，能源已经接近枯竭。” 裴炤：“既然是宜居星球，怎么会到资源枯竭的那一步？” 白舟摇头：“战争。我跟你们说过，霍尔之城有五位皇子，分别站位东南西北中，其中，以中为霍尔之城的接班人。” 白舟为裴炤和周于礼分放茶盏，倒入红茶，继续说道：“我知道我的命运，但四位哥哥不知，为了占据中位，他们在四方雪原开战，哦，没来得及跟你说，东南西北四方代表的不仅只是占位，还有四种能力，风火土水。我们西方，占据火的能力。” 裴炤突然想起什么：“就是你身体里那只火凤？” 白舟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原来你们见过他了。” 裴炤说：“那蓝霁……” 白舟摆摆手：“他是我大哥的人，占据东方水的能力。” 周于礼疑惑：“既然是你大哥的人，感觉他和你关系不太一般。” 白舟冷笑：“战场上的俘虏罢了。他原本从小到大跟在大哥身边的将军，来我这里自然是不乐意的，不过么，我是不舍得他死的。” 裴炤和周于礼无意参与皇家秘闻，但听着这位五皇子口中说的，似乎有些别样地情感。裴炤试探着说：“那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他先前还受了伤。” 第15章 白舟皱眉：“他受伤了？” 裴炤有些心虚，周于礼倒是一副常态表情：“嗯，失手了，很正常。” 裴炤：……几箱的货车啊这么能装。 白舟的目光在周于礼和裴炤身上切换，露出了然的笑：“哦~” 裴炤：“哦什么？” 周于礼：？ 白舟心情似乎很好，酌一口面前的红茶，愉悦地一拍手：“总之接下来的事应该是交给你们了，我的需求很简单，只要让霍尔之城能继续存活下去，我可以答应你们任何请求。对了，为了方便你们做事，” 白舟取出两枚火红的勋章，给裴炤和周于礼一人一只，“只要佩戴这枚徽章，至少在西方，没人敢动你们。” 裴炤疑惑：“那你现在要干嘛去？” 白舟从椅子上跳下来，眨了眨眼：“我？当然是趁着还在这里的时间，去逗逗我的乖乖俘虏啦。万一以后见不到了，也能给他留个念想。” 裴炤无语，这位五皇子，看起来性格相当恶劣啊。 白舟欢快地离开了。 周于礼走到裴炤面前，拉过他的手翻来覆去地看。 裴炤看他：“怎么了？” 周于礼有些忧虑：“你的手，真的没有任何不舒服吗？” 裴炤这才想起来自己觉醒超能力这件事。 “我去！你知道这感觉吗？太奇妙了，我活这么大，第一次感觉到施法——真的很神奇。不过，说起正式，这个什么霍尔之城，感觉和之前去过的世界都不太一样。” 周于礼沉思点头：“是不太一样，而且这里竟然有系统的碎片，这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 裴炤自然也没想到，手里的碎片清晰提及偶化，让他不得不对当下的处境思考。 “先不管这个了，按照五皇子所说，他希望我们能找到解救霍尔之城能源问题的办法，或许我们该去见见其他几位皇子。” 周于礼同样表示赞同，“其实我有一个更加好奇的人。” 裴炤了然一笑：“我想我应该知道你说的是谁。” 第17章 * 二人来到蓝霁住的地方，偌大的宅子竟然一个下人都没有，中心一个巨大的喷水池长时间没人打理，已经有所枯败。 裴炤惊奇：“蓝霁再怎么说也是个公爵，怎么会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周于礼也奇怪，“五皇子说他是俘虏，会不会和这有关？” 裴炤还是感觉奇怪，心说，如果是俘虏不更得派人看着怕跑么…… 裴炤正想着，周于礼突然神色一变，“裴炤，你看。” 裴炤顺着周于礼手指的地方看去，地面上有一处鲜红的血迹。 周于礼抹了一下，手指末端有鲜红色的痕迹，“这是刚刚留下的。” 裴炤皱眉：“那家伙果然在这！” 蓝霁就在这里，二人决定分开找人。直到穿过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房子，二人丧气。 周于礼：“完全没有……会不会只是回来过一趟，又离开了？” 裴炤摇头，摸了摸下巴：“照理说不应该啊。嗯……” 周于礼转眼看他：“你有什么想法？” 裴炤：“嗯……” 裴炤对周于礼做了个嘘的动作，拉着他来到发现血迹的院落，“我先前来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明明是连下人都没有的俘虏，为什么院子里的喷水池还能保有活水，很怪。” 周于礼还是不明白，问道：“为什么？” 裴炤轻笑一声，伸出右手放在流动的水中试探了一下，“火元素的西方的水，这么凉，你不觉得奇怪吗？” 周于礼伸手试了一下，果然，水温冰凉刺骨。裴炤浅浅一笑，双手虚虚撑在水面上，不消片刻，一层薄薄的冰层形成在水面，水落在冰面化为细小的雾气蒸腾而上，从雾气当中走出一个人。 身穿蓝银两色长袍，正是蓝霁。 “……什么事？”蓝霁脱去盔甲，长袍在他身上有些宽大，光看身形竟有些柔弱。看到裴周二人，并未露出意外之色，似乎早已料到。 裴炤也不跟他客气，抬脚踩在水池边缘，“来都来了，蓝霁公爵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蓝霁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从水池冰层上走下来，引着二人往殿里去。 裴炤对着周于礼使眼色，周于礼看过去，只见随着蓝霁远去，原本薄薄的冰层正在快速融化，周于礼伸手一试，果然，水池的水已经变城温的了。 蓝霁领着来人进了大堂，围坐一张精致茶几，三人环绕落座。 周于礼率先说：“蓝霁公爵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蓝霁脸色苍白，甚至连唇上都没有一点血色，全然没有先前见他那副英姿。 蓝霁瞥了裴炤一眼，冷笑道，“这都是拜启明者所赐，是蓝霁该受着的。” 一幅油盐不进的样子。裴炤和周于礼对视一眼，这人绝对有问题！ 裴炤并未接蓝霁的话，而是站起来在房间踱步。 这屋子冷清的很，白青色的墙上只挂了几幅蓝色系的话，从淡蓝到克莱因蓝，过渡非常协调。所有的家具也都是白银漆制，将整个环境衬托冰冷无比。 裴炤在一幅画中站定，画中，一身银白铠甲的将军拉紧缰绳，雪白骏马前肢扬起雪花无数。 “这幅画……”裴炤呢喃。 蓝霁半阖双眼窝在沙发里，看起来非常疲倦，并没有在意裴炤的动作。 周于礼来到裴炤身边，问：“怎么了？” 裴炤拧着眉：“就是觉得这幅画，很怪，说不上来什么意思。” 周于礼回头看了一眼蓝霁，见他动作没变，对裴炤做了个“嘘”的动作，抬手把那张画取下来了。 裴炤接过画，将画翻过来，“这样看，像不像一只眼睛？” 画作被翻转过来，原先的雪花变成眼中高光，将军与骏马环绕，形成眼瞳。 周于礼欲言又止：“怎么感觉……这个眼睛好眼熟……”他话没说完，已经想起那双眼睛在哪里见过，“……五皇子？” 与五皇子不对付的公爵家里挂着一副像五皇子眼睛的画。这件事怎么看怎么诡异，二人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把蓝霁叫醒，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蓝霁被叫醒，整个人还有些迷离，难得不是平日冷冰冰的样子，整个人看起来甚至有些柔和。 “嗯？画……这里所有的装修都是五皇子安置的，我只是借助……” 这说起来倒也合理，但裴炤心里还是觉得古怪，“你和五皇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蓝霁脸色就变了，又恢复冰冷无情的模样，虚虚伸出手，“拿来。” 裴炤沉默着将画递给他。 蓝霁接过画，低头看了片刻，站起来，语气不善：“既然二位启明者是来拯救霍尔之城的，应该与我没什么关系吧？想必我也没有配合二位的义务。既然如此，还是劳烦二位自己再想办法，不要在我这里白费工夫。” 裴炤和周于礼被赶了出去，站在大殿外，裴炤还愤愤不平：“这个蓝霁真是难搞定，他没事吧？我们也没有让他帮什么忙啊？” 周于礼顺着他说，边点头：“就是说啊，不过——”从刚在开始，裴炤就发现周于礼一直背着手，这时他把手从背后拿出来，手里正好放着一幅画，正是那幅五皇子的眼睛！ 裴炤惊喜：“你怎么带出来的？”他记得蓝霁一直抓在手里的呀！ 周于礼神秘一笑，打了个响指：“追求的就是速度。” 裴炤表扬似地拍了拍周于礼侧腰，无疑激起这人一阵脸红，周于礼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那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裴炤挑眉：“那位五皇子还没给咱们准备住的地方吧？怎么说，再回去拜访拜访他？” 周于礼一看裴炤的表情就知道他又有注意了，立刻点头：“那我们现在就去会会他。” 二人去而又返，本以为通报便要花费点时间，谁知刚到大堂就被侍女告知：五皇子已经在等他们了。 裴炤颇有些意外，但仍佯装淡定随侍女去。周于礼跟在后面边走边观察，走廊下是赤红色的地砖，整座墙壁是橙色的，与蓝霁那边完全不同。 西方火元素，这种配色不算奇怪，但周于礼的目光落在地砖与墙交界处，缓缓皱紧了眉头。 再度进入白舟的屋子，裴炤从善如流，二人先前的茶杯还在，白舟就坐在沙发上，边品一盏新泡的茶发呆。 见到二人，将桌上放的东西往裴炤面前一推：“住所。” 裴炤意外，心说我还真的都没说！结果回头看周于礼，那人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整个人怪怪的。 “你没事吧？”从五皇子处离开，裴炤越想越不对劲，问周于礼。 周于礼把他拉到没人的地方，神神秘秘地说：“你知道我刚刚看到什么了吗？” 裴炤好奇：“什么？” 周于礼招了招手，裴炤凑过去，就听到周于礼伸手在身前比划了一个长长的走廊：“就在刚刚的走廊里，红的砖墙和橘色的墙壁之间，你知道哪里有什么吗？” 裴炤试着回忆：“那里……有一条黑色的线？” 周于礼点头：“那不是线，它在动。” 第16章 周于礼一席话激起裴炤一身鸡皮疙瘩。他确实没注意，墙体与地面的分界线到底有什么，但方才五皇子递给他住所钥匙的时候，他确实感到了一丝古怪在。 “这个五皇子，看着挺正常的，但总觉得很奇怪。” * 二人由侍女引到一处私宅，周于礼又将那幅画拿出来，端详半天说：“你觉得不觉得，这幅画跟刚才不太一样了？” 裴炤仔细看了片刻，不太确定道：“好像……雪花好像比刚才更多了？” 鼻尖冒汗，裴炤有些不敢确认，“你有没有发现，其实我们一直没有真正了解过霍尔之城……或许我们的调查方向从一开始就有问题。” 从蓝霁出发，和白舟谈交易。 按下动荡的心神，周于礼说：“看来我们一时半会走不了了，我们最好彻彻底底从里到外了解一下这座霍尔之城。” * 夜晚的霍尔之城灯火通明，霓虹色的街道聚集了许多民众。他们穿着盛大，打扮精心，裴炤和周于礼站在其中甚至称得上简陋，周于礼震惊：“这边是什么不夜城吗？没想到晚上这么热闹。” 在没有皇权的民间，人们载歌载舞，欢乐恣意。在人群之中，裴炤拉着周于礼进到了一家店铺。 “怎么了？”周于礼不解。 “我们这样很奇怪诶！”裴炤扯了扯自己的衣服，他还穿着一身女装，“我们最好换成和他们差不多的衣服，试着混入他们之中。” 结果，浪到半夜，两人除了累得半死，什么也没查出来。 裴炤腰都直不起来：“这群人体力怎么这么好。” 周于礼一边把水递给他，一边摇头：“别说了，这方法根本行不通……没有用的。” 第18章 只能打道回府。 “实在不行我们直接去找五皇子呢？该说不说，我们的主要目的是让他偶化，然后我们回去。”裴炤有些烦，不知道这里和现实的时间换算是多少，感觉会很麻烦啊。 “说的也是，我们可能选择错了目标，但我总觉得蓝霁……很怪。” 裴炤不置可否，他同样也感觉蓝霁身上藏了许多秘密，不过，“那个五皇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个霍尔之城，总觉得不是我们这种大学生可以解决的麻烦事。” 即使觉醒了超能力，见识也还只是个刚上大一的孩子，白舟和蓝霁虽然看着年轻，但一个是深谙皇室纷争的皇子，一个是公爵……怎么看都不是省油的灯。 “真麻烦啊！”裴炤忍不住抱怨。 周于礼摸摸他的头，同样叹气，“是啊，好麻烦，还不如小红裙呢……” 裴炤一个翻身坐起来：“对了，小红裙！你说，小红裙现在怎么样了？” 周于礼思索片刻：“不知道，但我想应该不会那么快变成人……” 裴炤疑惑：“为什么？想当初你可是连一个晚上都没用。” 周于礼耸肩：“不知道，但其实……嗯，偶化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木偶能变成人，需要非常强的能量，不是随便说说就可以的。” 周于礼说着，回想到自己变人的那晚，身体里每一处肌肉都在痛，整个人像被泡在岩浆里，发热，发烫，几乎将他融化。 周于礼几次想要放弃，可是木偶最先恢复的是听觉，裴炤稳定的呼吸声在耳边有节奏响起，莫名吸引着他，安抚他的痛，令他迫不及待成人。 记忆回转，周于礼心有所动，下意识拉住了裴炤的手。 裴炤一惊，神色有些古怪：“怎，怎么了？” 周于礼抿了抿唇，“你……”喉咙发痒，周于礼咳嗽了两声，继续道，“你，是第一次爱人吗？” 裴炤一副见鬼的神情：“当然不是啊！” 周于礼错愕了一瞬。哦，原来不是，那怪不得…… “怎么可能有人是第一次爱人？父母啊，亲人啊，这些不适从出生开启就要爱的人吗？” 周于礼愣住，反应过来后，原本僵硬的表情顿时笑开：“对，哈哈哈哈，当然。” * 翌日，二人起了个大早，收拾好后再次去找了白舟。 “五皇子，”裴炤声线冷清，“看起来好生悠闲。” 他眼前的白舟坐在高座之上，没有当日半分狼狈，金眸低垂犹如神祇，整个人冷冰冰的，若不开口恍若谪仙。 那双闪烁着金光的眸子在转向裴炤时片刻含笑——但转瞬即逝，立刻平静无波。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白舟蹙眉，看向裴炤的目光里有些不善。 裴炤下意识笑了一瞬，“哦，只是突然想到，既然要拯救霍尔之城，不如从城主下手，会比较方便呢？您说是吧。” 这当然是个不错的理由。白舟愣了一下，探询的目光看向周于礼，“哦？两位启明者大人都是这个打算吗？” 他这样一说，倒嗤笑起来，“启明者大人，不会觉得我会赖账吧？” 裴炤内心已经皱起了眉，心里叫嚣着当然是了！但他面上不能表现出来。 自从上个世界，他收复了小红裙之后，就知道不是他们面对的所有人都是好人的。 昨晚二人已经商议好，今天也不想绕圈子，裴炤直接说：“说说你和蓝霁的事情吧。” 他目光一转，周于礼已经挡在门口，拦住白舟，“五皇子是准备去哪里？” 白舟尴尬一笑，“还能去哪里呢？” 他嘴上这么说，却转眸看向窗户，眼前一道黑影，裴炤挡在他身前，笑吟吟地看着他：“我之前就一直在想，能力那么高的五皇子怎么会被关在地城，还受到一个俘虏威胁呢？而那俘虏也够奇怪的，城主都被抓了，还不跑，也不知道图什么。” 白舟脸色已经变了。 裴炤继续说道：“但昨晚我突然想到，如果变成木偶这件事成立，那么五皇子殿下，应该也有爱你之人吧？” 说到这，裴炤笑了一下，“我们问了许多镇民，好像——皇室的关系并不好呢。那么，能滋养出如此动人五皇子的，到底是谁呢？周于礼，你说该不会是他的俘虏吧？” 周于礼挡在大门的地方，闻言轻笑了一下，“城主与俘虏的禁忌之恋么。” 白舟彻底说不出话了。裴炤见他一脸颓唐，不再是那幅装神弄鬼的模样，和周于礼将他围住，冷哼了一声：“说吧！” 白舟叹了口气，终于将他和蓝霁的秘密缓缓道来。 · “你听说过禁忌之恋吗？” 一段不被允许的恋爱，分明敌对的二人在战场上一见钟情，一个手下留情，一个佯装战败。 “蓝霁曾经也是征战四方，当时……我这边的战力不足，眼看着要落败。突然有人来报，说挟持了蓝霁将军。我当时很奇怪，我连他营地驻扎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挟持得了他？结果等我一出去，他被自己的部下押着进我们军营，求我杀他可以，不要动他的兵。” “然后呢？你答应了？”周于礼挑眉。 “嗯。”白舟垂下眼，“他是很好的帮手。” “所以蓝霁……”是故意假装自己和白舟不对付的？ 裴炤和周于礼对视一眼，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年轻的君主有许多难言之隐。或许管理一个国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帮我。”白舟猛地抬起头，抓住裴炤的手，“帮我救活我的国家，我可以跟你走。” 裴炤没说话，只是静默着转头看向周于礼。 周于礼分给他一个眼神，严肃看向白舟：“仔细说说。” * 于是，白舟将霍尔之城诞生的始末均告知二人。 听罢，裴炤眨眨眼：“我怎么觉得这个问题……”看向周于礼。 周于礼也抱着胳膊摸下巴：“怎么听起来，像文科地理题目呢？” 白舟仰脸看二人：“什么目？” 裴炤拍了拍手站起来，“就是一种……比如，资源枯竭的应对方法之类的，突然感觉到一种记忆回溯的爽感……” 周于礼哭笑不得，问白舟：“还是仔细说说吧，霍尔之城的资源到底是指什么。” 白舟叹了口气，总算坐回位置上，“不瞒你们说，霍尔之城所谓的超能力，其实是一种能量流通的转换。” 白舟说着，不知按下了手边的哪个按钮，裴炤和周于礼都有些懵，没多一会儿，就听到慌张的脚步声传来，门被敲响。 “五皇子，您在吗？”蓝霁的声音。 裴炤看了一眼白舟，对方对他点了点头，周于礼便打开了门，四目相对，蓝霁有些尴尬。 蓝霁：“……你们怎么也在？” 周于礼挑眉：“蓝霁公爵好演技。” 蓝霁干笑两声，探询的眼神飘向白舟，白舟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自己人，来坐。” 蓝霁这才坐下。 蓝霁本身还有些迷茫，没有搞清楚状况，但听到白舟说起能源，突然明白为什么叫自己来了，正色起来：“霍尔之城所有的能源之源，位于中心城区，原本可以循环，但自从大皇子占据中心城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能源就被切断了。” 第17章 按照蓝霁所说，霍尔之城好比一个巨大的能源转化器，超能力就是能量转换的过程，被转化的能量继续回到转化器里供给霍尔之城，如此一来源源不断。但突然有一天，这些能量不转化了，一调查才知道，是占据霍尔之城中部的那位大皇子切断了能量转化的源头。 “不过，这只是暗卫调查的结果，事实究竟如何，我们并不知晓。”蓝霁皱眉道。 白舟摇头，“我还是不敢相信大哥是会拿霍尔之城当做儿戏的人，但究竟是什么原因，已经不可调查，按照霍尔之城的律法，我和蓝霁都是不能进入其他城区的。” 周于礼挑眉：“所以你们该不会是想……” 裴炤只觉得头疼，搞什么，要他们扮演间谍吗？有没有考虑过他们只是个刚高中毕业的大学生啊，这可是王国之间的斗争诶，真的要把这样的重担放到他的肩上吗？ 突然，白舟握住了裴炤的手。 裴炤：？ 白舟动容地看着他，几乎是恳求的表情：“虽然……我脾气古怪了一些，但我是真的很想拯救我的国家，霍尔之城如果没有了，我们别无去处，这里所有的圣灵都要死。” 裴炤搔了搔脑袋，好吧，他被说服了，他确实没办法看着一群无辜的人死掉。 “但现在的问题是，”眼见着裴炤答应下来，白舟眉梢刚刚爬上兴奋的神情，就听到周于礼冷冰冰问：“事成之后，你怎么跟我们走呢？” 白舟的表情顿时僵硬住。 周于礼指的是先前白舟答应裴炤的，事成之后，白舟会变成木偶，让裴炤和周于礼顺利离开这个世界。但现在，白舟的人形靠着蓝霁的爱维持，那就不是说变木偶就能变的，除非蓝霁从心底里不爱他了。 第19章 但…… 裴炤瞥了一眼在白舟旁边乖巧的蓝霁，扶额，这俩人一看就是谈的很深入……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 当然，裴炤也不是那种要强人所难威胁人的人，大不了乐于助人一下，回头再找个合适的木偶……根本不可能啊！系统要求要带走白舟的啊！ 裴炤现在感觉自己简直像神话故事里拆散七仙女和董永的可恶神仙，冰冷无情，没有一点儿人情味！ 但是他也要回去的呀……裴炤为难。 “没关系的。”白舟却摇摇头，“我们想好了，如果我们的牺牲能拯救霍尔之城的话，那没关系。” 裴炤眉心一跳。 蓝霁继续说：“事成之后，我会以背叛之罪被处死，到时，五皇子会完成答应你们的事情的。” 被处死？ 裴炤和周于礼不避免地面色沉下来。 蓝霁看起来跟他们差不多大，或许因为这里的年龄计算方式与他们不同，或许他们在这里生存的世间远超地球时间的认知。但这样一个看起来还处于青春期的人，面色从容地说要前去赴死。裴炤心中一时不是滋味。 “再说吧。”裴炤蹙眉，丢下一句摆烂的话后，拉着周于礼走了。 只剩下白舟和蓝霁两人在房间里。 “你说……他们能做到吗？” “能吧。但愿能。” “太好了……你怕吗？” “不怕。你呢？” “我也不怕。” * 裴炤和周于礼不可避免回到了大街上，找了家服装店，拿出先前白舟给他们的东西，买了一堆有的没有的衣服。 “买这么多，应该能碰上一件有用的吧？”周于礼一边把买来的衣服整理好塞进要带走的箱子，一边问到。 “不知道，死马当活马医吧。”裴炤回答。从刚刚开始，他就十分不安，甚至动了摆烂的念头。 为什么要让一个好端端的青年为了他的任务去死呢？这样就算他成功带走了白舟，以后只要看到它，就会想起蓝霁…… “哟，二位买这么多衣服做什么呀！”正想着，店铺老板竟然主动给他们打起招呼。 周于礼目光从裴炤身上挪回来，缓了缓蹙起的眉头，道：“我们想去中心城区看看。” “中心城区？”老板脸色一变，有些古怪打量起两人，“你们两个，去中心城区做什么？” 裴炤和周于礼对视一眼，笑吟吟看向老板：“怎么，中心城区最近有古怪吗？” 老板啐了一口，“呸！那哪里是古怪，那根本就是——” 裴炤和周于礼好奇，一起问：“是什么？” “不正常！” 裴炤和周于礼都无语了，周于礼继续低头整理衣服，裴炤瞥老板：“老板，你这话说的，根本就是废话么。” 老板不服气，一拍桌子：“你懂什么？我要说了你们肯定不信，现在的中心之城，那是一片废墟！” “废墟？”周于礼动作一愣，裴炤也一愣，二人不约而同想起了上个世界中心公园那处废墟，不由得同时噤声。 “废墟……您展开说说呢？”裴炤招呼周于礼过来，店家见二人感兴趣，干脆拉出一把椅子细心讲述起来。 “我前几天么，去中心城区送货，本来是想去找我一个老朋友，结果刚进城，那家伙……” 裴炤赶紧问：“怎么了？” 店家摇摇头：“哪还有人啊，别说人了，连鬼我都没见到几个。所到之处都是冰碴子，火堆子，还有翻出来的土壤，看着像能量外泄。” “能量外泄？”裴炤和周于礼异口同声，倒是没听白舟提起过能量外泄是什么。 “能量外泄，就是指原本应该循环的力量突然无法正常循环，渗透在空气中，导致空气中能量紊乱，表现出来的就是元素无法调和，比如在极寒之地出现不熄灭的火星，在海上突然出现陆地，这些都是能量外泄的表现。”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店铺后门传来，裴炤听着眼熟，正欲探究，就看到一个一身黑袍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走了出来。 裴炤：“白舟？” 严严实实的人：“……” 白舟一把掀开面罩，深深无语：“这你都能认出来？” 裴炤忍不住捂脸，指着白舟旁边一身同款靛蓝色长袍的人：“你有没有考虑过，你们两个这个样子，真的挺明显的。” 谁家好人这么走啊？还有，就一定得成双成对地出现吗？一个人是怎么着，是能在他自己的国度丢了吗？ 裴炤在内心疯狂吐槽，被吐槽的两人倒是浑然不觉，蓝霁甚至还给白舟整理了一番衣服，“五皇……咳，白舟，”注意到店家探寻的眼神，蓝霁临时改口，语气缓了些，“白舟怕你们不熟悉情况迷路，所以准备和你们一起去中心城区。” “你们？我们？一起？”裴炤错愕。 “倒是可以，但有条件。”没等裴炤说话，周于礼先打断，接过话茬：“可以带你们去，但是路上必须听我们的话。” 白舟挑眉：“谁说需要你们带？再怎么说也是我们带你们去吧。” 周于礼轻笑一声：“哦，是吗？那你们怎么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要我们去的时候跟去？” 裴炤也被这句话点醒，对啊，先前白舟也说了，他们的身边不好直接去，但既然这会儿能想到变装，为什么之前不能直接变装过去看看呢？ 想着想着，还真被裴炤想到一个原因，眯起了眼看白舟：“你们有事瞒着我！” 白舟赶紧：“没有！” 裴炤冷哼一声：“你们想让我们打掩护！” 白舟慌张：“没有！” 裴炤冷笑：“不说就不带你们去了！” 白舟急了：“诶诶诶，别。”拉住裴炤，凑到他耳边：“好么，实话告诉你好了，我们身上的能量太强，一旦踏入城邦，城主会明显感觉到的。” 裴炤斜了他一眼：“那为什么跟我们在一起就不会？” “因为你的能力，能将我们送到镜里，或许可以隐藏我们的行踪。” * 四人终究一同踏上前往中心城区的路途。 西城区距离中心城区也算是有一段距离，白舟和蓝霁为了掩人耳目，特地租了一辆马车，四人在同一辆车上，裴炤有些不适应。 “不是，你俩能不能别这么腻歪。”裴炤有些无语。从这两人上车到现在，之间的距离就没超过三十公分，就是路途颠簸一下都要立刻抱在一起，裴炤倒不是什么有色眼镜，只是他俩真的过分腻歪了啊！ 白舟挑起上扬的眉，“哼，我们可是很有可能在你们完成任务之后就要马上分别的人，你让让我们，怎么了？” 裴炤无话可说，看着两人又抱在一起，咬牙切齿道，“行，行！” 周于礼在一旁注意到他表情，小声问道：“要不我也变成木偶给你抱着？” 裴炤：“我才不要！” 周于礼轻笑了声：“好吧。” * 中心城区的问题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裴炤和周于礼甫一到。白舟和蓝霁立刻分开，一左一右站在他和周于礼两侧，呈保护之态。 “怎么了？”裴炤明显感到氛围不对，忙问。 “有问题，这里的能量非常紊乱，你快撑起隔离罩，我们去看看情况。” 白舟说的容易，裴炤却一脑门问号，隔离罩，那是什么东西？ 第18章 裴炤想着问出口，话音刚落，就听到空气中“嗖”的一声，他敏锐地感受到那声音直奔周于礼而去。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裴炤一手拉过周于礼，一手向他身后伸出，一撑—— 密密麻麻的镜片从他掌心蔓延开，顷刻间便铺满半面后壁，“铮——”挡住了射来的利箭。 周于礼被他拉的一踉跄，刚想说什么，同样也听到一声“嗖”，是直奔裴炤而来的，下意识挡在裴炤身前，抬手挡脸—— 就在这时，只听到树木生长的声音与白舟和蓝霁的惊呼。 周于礼睁开眼睛，只见自己手上不知怎么正在疯狂蔓延出枝蔓，与裴炤形成相对称的前壁。 “我的天？”白舟惊呼，“这是什么元素？” 周于礼和裴炤也同样写着震惊，裴炤之前就觉醒了超能力，周于礼原本以为是系统为了让它们更安全地完成任务，特别赠送的，结果刚刚情急之下，他本想着自己是木偶可以短暂恢复伤痕，替裴炤抵挡一下，谁知道自己竟然也觉醒了超能力？ 裴炤缓缓松开手，两人形成交错的前后壁刚好将四人包裹其中。 蓝霁和白舟对视一眼，蓝霁微微合眼，抬手对天一撑，一道透明的冰幕将四人完完全全封闭其中。 “这样就安全了。”白舟说着，同时保持着警惕，他两手始终掐着放在胸前，好似握着什么东西。 裴炤奇怪：“你拿了什么吗？” 第20章 白舟看着他，突然笑了，一旁蓝霁解释道：“火星。” 裴炤仔细看去，只见白舟指缝中是透露着一丝丝闪耀的火星，“这个有什么用？” 说话间，只看到一个漆黑的一团朝他们扑过来，裴炤便皱眉，此物身形庞大，看起来像什么野兽，如果扑过来，恐怕防护罩会受到伤害……就在这时，只看到白舟手指微动，对着巨物扑来的位置猛地一甩，金瞳中出现一抹赤红的闪光，下一秒，只看到外面的野兽突然原地翻倒吼叫起来，在他的胸口，一抹焦黑烟雾正袅袅升起。 裴炤愣住，“唐门暗器？”忍不住惊呼道。 白舟和蓝霁都疑惑地看向他，不懂他在说什么。 周于礼笑出声：“嗯，唐门暗器。” * 四人是撑着防护罩挪进主楼时，已经筋疲力尽。 尤其是蓝霁，他之前伤还没好透，此时撑起天顶的冰，让他脸色都苍白了几分，几乎要喘不过气。进了大厅，周围那些威胁的影子似乎才消失，四人撤掉防护罩，白舟扶着蓝霁去休息。 “他的身体……”裴炤欲言又止。 白舟摇了摇头，随手找了个杯子涮了涮，又击落一块干净的冰以火化水，边给蓝霁喂，边轻声道：“他身体一直不好，被俘的时候就受过很严重的伤，这些年在城里，对外，我们又要一直斗，队内……也没什么对内的机会。” 蓝霁喝着咳嗽起来，再睁开眼，整个人目光清明了许多，“我没事。” 白舟一脸心疼抚他后背，又将水温了温哄着喝下。 裴炤和周于礼看的不是滋味，生硬地转移话题：“刚刚那些，是有人在攻击我们吗？” 白舟摇头：“那些箭也是外泄的能量，会自动攻击出现的东西……但那个野兽，我不知道。”白舟说着皱起眉头，记忆里，大皇子并没有养野兽的习惯，以中心城区的元素天赋，也并不适合豢养野兽，这里怎么会有野兽呢…… 他想着，突然瞳孔张大，“除非……能量源发生变异，把所有人都变成野兽了！” “蛤？这也可以吗？”裴炤神色有些僵硬，“这个是可以随口一说的吗，你……你觉得合理吗？” 裴炤真的很想说，到现在为止，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不在他的认知中了，刚刚还在上演什么四大元素，现在突然开始美女与野兽王子变青蛙？下一步不会回到古代吧？ 带着疑惑，白舟搀扶着蓝霁，四人来到地下，据说这里是能量源所在之地，但现在，看起来是什么地下废弃工厂的遗址。 裴炤只看了一眼便两眼一黑：好么，不是古代，是蒸汽朋克。 此处和历史课本中蒸汽朋克的描述非常相似，火车，飞机，电话机，蒸汽机，还有一些……样貌诡异的……地精？ “地精？”裴炤睁大眼睛：“这是什么啊？突然又来到《魔法波波》了吗？”说着是地精，但他们的容貌实在是和他在现实世界看过的一部电影里的小精灵非常相似，这让裴炤恍惚觉得，不会根本就没有什么系统存在吧，这些该不会都是演员吧…… 当然不会。演员当然没有超能力。 那些地精，在看到他们的下一刻就落荒而逃，在他们身后，一个高大金色的身影走了出来。 “五弟，别来无恙。” 白舟神色一变，身体下意识把三人挡在身后，站直垂眸看向那人，身姿挺拔，“大哥，好久不见。” 此人便是白舟的大哥，霍尔之城的大皇子，冰帝。 “来看大哥，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还带着一些陌生人，哦，还有我们的叛徒，怎么，他表现的不好吗？五弟特地来把他送回来？” 白舟并没有回答冰帝问题，而是冷冷说道，“大哥，他们是启明者。” 冰帝的神情有些意外，转脸看向裴炤他们，似发出一声叹气，“哦，启明者。” 待他全部转过脸后，裴炤才看清，这位身材高大的冰帝，整张脸都散发着冰霜似的威严，看起来非常……古板，而最明显的一处，他的眼睛透着深深的浑浊。 冰帝的眼眸缓缓转动，裴炤几乎看不清他的眼珠，他的眼睛一片浑浊，最浑浊那处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停住，又不确定地重复了一次，“启明者？” 白舟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依然以保护的姿态护住身后的蓝霁，冷冷道：“启明者将拯救霍尔之城，大哥，你会帮我们吧？” 冰帝久久没有说话，但裴炤注意到，他的眼珠始终在动，在他、白舟、周于礼身上来回转移。 最终在周于礼身上停住，“新的能源者？呵呵，少见。” 裴照立刻紧张起来。这位冰帝显然在方才周于礼出手时就看到了一切，如今他这样说，话里话外都是不怀好意。 白舟显然也感觉到了这一点，皱眉：“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冰帝冷嗤一声：“五弟找上门来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 气氛陡然紧张。周围隐隐传来声响，裴炤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竟被一群穿着盔甲的人团团围住。 裴炤愣了一下，下一秒他的身前站了一个人，他抬脸，是周于礼。 周于礼露出的脖颈已经盘上木纹，手上盘上枝蔓，冷冷看着冰帝。 眼看要开战，四人慢慢调整站位，裴炤与周于礼相背而立，而白舟则还是护着蓝霁。 冰帝沉眸：“你们不会觉得，能在这里打过我吧？” 他说着，一道尖利冰刺拔地而起，将在场每个人都困束在冰笼之下。就在此时，一道灼热火光擦面而过，裴炤只感到一片苍翠将他笼罩，再睁眼，周于礼正缓缓收回枝桠，周围的一干卫兵全都在灼热的蒸汽中睁不开眼，连冰帝都退后了几分。 “五弟还是一如既往厉害。”冰帝说着，招了招手。立刻，更多的侍卫将这里围住，裴炤不禁皱眉，人数太多，除非杀出一条血路… 正想着，就见头顶有什么正在缓缓下降。还没等四人反应过来，一个巨大的笼子坠落下来。 激起地面冰花无数，烟尘散去，圈中只有四人。 “卑鄙无耻。”裴炤忍不住骂道。 冰帝显然早已打算好，只见那些团团围住的侍卫人手巨大冰砖，一层层垒筑，将四人团团困住。 不多时，一座巨大的冰堡拔地而起，四人被黑暗笼罩。 冰堡外，传来冰帝模糊不清的声音：“五弟，你最了解我的。如果考虑好了，你知道怎么找我。” 说完，冰帝和部队的声音远去。 在黑暗里，裴炤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他急促呼吸了一瞬，问：“周于礼？” 身旁的轻轻“嗯”了一声。裴照直觉这声音不对，反握住他的手，紧张道：“你怎么了？” 一些藤蔓缠着他的手缓缓落下，周于礼贴着他似乎慢慢沉下身体，裴炤只感到自己握着的那只手越来越坚硬，越来越小，最后变成干巴巴的木偶手… 一道火光在眼前亮起来。 借着火光，裴炤总算看清，周于礼已经完全变成木偶，而在他手上，还有垂下来的木藤，耷拉在地上。每支木藤末端都缠着一个冰锥，发出“滋滋”声响。 裴炤着急：“他怎么了？” 白舟只看了一眼，便说：“使用能力过度。”火光下，白舟神情古怪，“他也是你的木偶？” 裴炤点头：“嗯。” 他小心翼翼把那些木藤末端从冰锥下解救出来，缓缓收缩回木偶身上，直到恢复如初。 第19章 四人被困冰堡，在白舟幻化出的微弱火光中，周于礼能量耗尽变为木偶，蓝霁意识不清。只剩下裴炤和白舟，对着火光面面相觑。 “现在怎么办？”裴炤抿唇，“你们皇室不是最讲面子吗，怎么说动手都动手？” 白舟无语看他：“皇族不就是说干就干吗，面子，这可是别人的地盘，早就不重要了。” 裴炤咂咂嘴，在其中寻摸出了两个世界认知的不同之处。 “要闯不要？”裴炤幻化出手中镜的利刃，抬眼问白舟。 白舟不假思索摇头：“大哥的冰堡不是普通的冰，根本融化不了，我们连出去都困难…这？” 白舟说着停下，只见裴炤手中的镜片落在地下冰面上，白舟双手合拢，缓缓张开。 仿佛有什么牢牢粘合的东西被打开了一样，白舟视线下移，落到地上的镜片随着裴炤的动作，在冰面上张开血盆大口。 “这是…”白舟越看越眼熟，惊呼，“这是尖塔？” 直到整个镜片铺开如他们脚下大，整个霍尔之城显出全貌，只不过，是倒着的。 裴炤睁开眼：“走吗？” 白舟声音颤抖：“走去哪？” 裴炤把周于礼一把捞在怀里，挑了下眉：“从这里出去。” 说着，他率先掉了下去。 白舟咬了咬牙，虽然不知道下面是什么地方，但困在冰堡里是真的什么都不能做。 第21章 白舟扶起蓝霁，将意识不清的人搂到怀里，狠了狠心，一起跳了下去。 * 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白舟在一片柔软之中睁开眼睛，发现眼前蹲了个人，是裴炤。 “这算是逃出来了吗？”白舟翻身，立刻去找蓝霁，确认这人还在自己身边，只是晕过去了之后，这才松了口气，继续打量周围。 镜中世界与真实世界不太相同。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血色的滤镜中，天空中的月亮甚至更是赤红色的。 “还没有。”裴炤的声音传来，“这里好像只是镜子里的世界，事实上我们应该还是没有离开冰堡。” 按照裴炤的理解，他只是打开了一个更高维度的空间，并没有离开原本的空间。 白舟神色严肃起来：“你不会是想在这里摧毁中心城市吧？”他摇了摇头，“这是不可能的，中心城市的核心枢纽只有一个。” 裴炤抿唇。他当然知道，他之所以拉出镜中世界，一开始只是想试试，冥冥中有个声音叫他这么做，他想试试看，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但那个声音还在。 裴炤的目光落在中心城区的位置，那里依稀传来一声声细微的呼喊，深深吸引着他。 “我就是想弄清楚，这中心城区，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裴炤所说的秘密，白舟也知道一二。 事实上，连他的西部城区也有秘密。但那都只是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他一致认为和他关系不大。 但知道裴炤带着他们走进空无一人的镜中城区，一层层旋梯走下来，逐渐靠近地心的时候，白舟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 裴炤也看出了他的不对劲，问道：“西部城区没有这种地方吗？” 白舟神色凝重摇头：“我只是知道有，从不知道是这个样子…” 镜中赤红的滤镜下流动着黏腻的液体，正沿着旋梯一点点向上沽涌。不知这液体原本的颜色是猩红，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不断循环的液体几乎将“诡异”两字写在了脸上。 白舟不知不觉幻化出了火凤的形象护住蓝霁，裴炤则是一手在衣襟里握着周于礼，一手捏着镜片。 镜片勾连成一股长鞭，随心而动，裴炤轻轻一甩，眼看着长鞭够到地底，下一瞬却擦过。 裴炤垂眸：“触碰不了。” “能看看也是好的。”白舟说。 二人不一会来到中心城区的最底层，不再有旋梯通往更深处。可这坑底却跟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裴炤：“找了这么久，似乎没什么秘密在？” 白舟也皱眉，对于城区秘密这件事他是真的一无所知。 正想着，怀里的蓝霁突然发出了些动静。白舟赶紧把他放下，关切地问他“怎么样了”。 谁知蓝霁睁眼，只看了他半眼，便注意到周围的环境，表情肉眼可见慌张起来：“地狱？” “地狱？”裴炤和白舟一对视，敏锐地发现蓝霁似乎清楚这里的情况。 蓝霁昏倒了许久，这会儿好不容易缓过来，声音还有些虚弱，但眼里的恐惧仍然非常刺眼。 白舟让他靠在一处，让人能舒服些，这才柔声问道：“你来过这里？” 蓝霁在被俘之前，就是大皇子手下的人，住在中心城区，如果来过这里也算正常。 但蓝霁摇头：“不算是正常途径来的，这里很古怪。” 裴炤心说是挺古怪的…就听蓝霁继续说道：“这里是中心城区的乱葬岗，但我之前亲眼看到，有活着的囚犯被送来了这里。” 白舟不疑有他，只好奇道：“送囚犯来乱葬岗？干嘛，吓唬他们吗？” 裴炤神情严肃：“恐怕是举办祭祀活动。” 他边说着，边注意到眼前一个微小的花纹，那花纹非常古怪，暗红色的底，金色的纹路，似乎先前古怪的声音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裴炤愣了愣，鬼使神差地伸手，想去够那处花纹。 就在这时，一道粽色的藤蔓从他的衣襟中伸出来，缠绕着他的胳膊，将他往后拉了一下。 裴炤没设防，被拉得后退了一步，眼睁睁那藤蔓的末端那处古怪的痕迹上轻轻点了一下。 裴炤：“周于礼？” 藤蔓迅速缩了回来。 裴炤刚想说什么，就看到那处痕迹突然闪烁了一下，随后，形成一个血盆大口，咔嚓—— 裴炤倒吸一口凉气，但凡刚刚他站在那里，或是藤蔓收回的速度慢一点，恐怕这个时候他们这会儿就被吞下去了。 那血盆大口一张一合吃了个寂寞，竟然渐渐缩了回去，留下一个空空的大洞，从洞口隐约能看出其中透出的血色，但更多的就要探身进去看。 方才发生的一切，白舟和蓝霁也看到了。 “还有更深的地下？”白舟扶着蓝霁坐过来，为了防止出意外，三人还是和那个洞口保持了一段距离。 蓝霁抬手画出一颗小冰晶，在手上捏了几下往里一丢。 众人屏气凝神，大约三秒后，传来了落地声。 裴炤沉吟片刻：“里面空间蛮大的，有回声。” 白舟看向他，皱眉：“往下探是不探？” 蓝霁在一旁，脸色苍白，但用和白舟同样坚定的眼神看着裴炤。 “探。”裴炤思索片刻，吐出坚定的一个字。随后，他双手绕圈，那镜片长鞭缓缓伸进了洞穴。 裴炤清冷的声线响起：“三，二，一，跳。” * 地心。 圆滚的皮肤被撑得没有一丝纹理，隐隐散发着腐朽的气味，再往上看，漆黑的虫瞳滚圆发亮，在一片赤红中警惕逡巡。 在它视线盲区，一条细长的鞭子悄然垂下，从上面跳下了三个人。 正是裴炤，白舟和蓝霁。 裴炤警惕地原地隐蔽，小声说：“这只大虫是什么…你们养的宠物？” 他本意是打趣，谁知一转头，看到白舟脸色前所未有的严峻，就听到他说。 “这玩意…不应该三百年前就死了吗？” 白舟所说的“玩意”，是他们眼前的一只巨大的白虫。圆滚滚的，两只眼瞳像某种节肢动物，立在头顶两端。 如果不是它实在太过巨大，裴炤甚至会觉得它可爱…可白舟的反应，似乎在看一个非常恐怖的大麻烦。 “这是预言卷里记载的，吞噬万物的虫。该死，就是它在吞噬霍尔之城的能源吗？到底是谁豢养了他。” 中心城区暗门下的虫，是谁豢养了不言而喻。裴炤手上握住了镜片，去看白舟的表情：“如果杀了他，可以解决霍尔之城的麻烦吗？” 白舟思考了一秒，点头：“可以。” 裴炤点头，下一秒，他把手中的镜片扔到了白舟脚下。 白舟皱眉：“这是？” 裴炤操纵着镜片不断变大，边不甚在意道：“既然弄清楚了，那就可以动手了。” * 瞬间脱离镜中世界。 眼前再度坠入黑暗，这次，火光来的比之前更快。并且，一道火凤悲鸣直冲云霄，竟然在片刻间刺穿冰堡冲到外面。 裴炤吃惊地看着白舟，后者解释道：“这是皇室的信号，火并不能克冰。” 随即，便听见一众人又将冰堡围住的声响，但迟迟没有听到冰帝的动静。 裴炤和白舟都已经准备好，在冰帝出手的时候反将他一军，就在这时，蓝霁说话了。 “他不会来的。”蓝霁说，“大皇子早就视皇族世家为阻碍他发展的顽石，更不可能给你们机会出手。” 裴炤：“但我们现在需要去地心，找到白虫，销毁，霍尔之城就会恢复成以前的样子...” 蓝霁突然看向他：“你真的会带走五皇子，是吗？” 裴炤认真点头：“我会。” 蓝霁：“不许把他留在这里。” 裴炤答应下来：“我不会留下他的。” 令裴炤和白舟都没想到的是，蓝霁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几乎是在话音刚落的瞬间，抬手，冰锥刺向自己胸口。 第20章 献血顷刻间流了满地。 裴炤还没反应过来，白舟先扑了上去，一把挥落冰锥，按住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 “蓝霁，你这是做什么！” 蓝霁的鲜血流在冰面上，发出“滋滋”热气，如高温一样将冰堡融出一个个洞。 “既然早晚都要死，还不如现在。”蓝霁道，“更何况我的血本来就能助你们脱困，白舟，答应我，离开这里以后不要再回来了，这座城市不值得你付出。” 蓝霁声音微小，血流的飞快。泅入冰层的瞬间，所有的冰雪融化，眼看着没多久，眼前便出现一个足够一人踏出的洞口。 透过洞口，裴炤看清外面团团围着的人，默默握紧手里的镜鞭。 手下的人呼吸微弱，却尚有气息。白舟没有耽误时间，把蓝霁在一旁放躺好后，站起身与裴炤并肩，“走。” 第22章 火舌舔着镜鞭冲出洞口，下一瞬，将靠近的卫兵们直接拦腰斩断。 鲜血顷刻喷洒而出，裴炤二话不说，依照记忆找到镜中洞穴，回头喊道：“这里！”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同时，裴炤注意到，整座冰堡周围都立起火舌，阻挡着外人不让靠近。 这应该是白舟保护蓝霁的方式。 这厢，从裴炤的衣领下，细小的藤蔓缠绕出来，紧紧缠绕住洞口，枝丫轻轻用力。 咔嚓一声，洞穴裂开成之前的两倍大。 白舟并不恋战，与裴炤目光确认的瞬间，二人毫不犹豫一跃而下。 与此同时，在他们上方，灼热的火凤席卷了整层。 下方与他们想的一样，没有了赤红滤镜的加持，白虫肉眼看来更加恶心了。裴炤抬眼看了一眼白舟的脸色，那人的脸色不是一般的差。 二人保持警惕磨蹭到白虫视角盲区。与镜中世界不同，现实世界的一切都是与时间轴同步发生的，有真实人物的存在。 于是裴炤便看见，在距离这只肉虫身前没多远的位置，有五只巨大的管道通过来，管道中还有不明液体正在汩汩涌动。 五只管道半透明，可以清晰看到里面液体的色泽：红、蓝、白…… 裴炤皱眉：“那是什么东西？” 白舟沉声道：“五片大陆的能源。” 正说着他，他突然神色一变，抬起手腕看了看，裴炤也注意到他的动作，顺着看过去，发现白舟的手腕竟然已经爬上木纹。 ……这意味着什么，裴炤和白舟都清楚。 “……算了，反正，早晚的事。”白舟静默片刻，突然说道，裴炤便感觉他整个人都颓然下来。 但他并没有什么立场安慰白舟，同时，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和这些异世界的人站在对立面。 老实说，这些天与白舟耍心机斗口舌，虽然称不上朋友，但说是出生入死的战友毫不为过，如果不是在异世界，他们应该有机会做朋友吧。可惜蓝霁…… 这样想着，裴炤感觉自己的衣襟动了动。他低头一看，就见周于礼操纵着他的小藤蔓钻出来，拿末梢轻轻碰了碰白舟的手，似乎要给他什么。 白舟一愣，伸出手。 一块小小的蓝色冰晶落到手心。 裴炤就看到白舟原本颓然冰冷的表情，在愣了几秒后突然瓦解，他小心翼翼地把冰晶握住，塞到了胸口处的内袋。缓解了几秒钟情绪和表情后，抬头道：“谢谢。” 裴炤不明所以，小藤蔓倒是上下摇了两下。 “时间不多，直接动手？”白舟瞬间切换到作战模式。 裴炤也顾不得发问，握紧镜鞭，看了眼白舟正迅速爬满木纹的手，当下决断：“时间不多，我需要简单知道肉虫的原理和机制，尽可能最小程度影响霍尔之城的运转，速战速决。” 白舟颔首“嗯”了一声，并指搓出一颗火星，并迅速说道：“肉虫吸收能量滋养自己。” 他这样说着，同时弹出一只火星，飞速旋转的火星在瞬间留下一道火红的轨道，裴炤不疑有他，当即操纵镜鞭跟随过去—— 一瞬间，火红的火花与银白的镜子相互缠绕，瞬间在白虫身上炸开。 刹那的静默声后，传来白虫撕心裂肺的吼叫。眼瞅着它拼命挣扎，马上要挣脱五个管道的束缚，白舟喊道：“拦住他，一旦管道被打开，能量爆炸，我们全部都要死在这里！” 裴炤想都没想，瞬间收鞭甩出，将白虫牢牢困束在原地。 那白虫似乎发现自己逃脱不能，不再挣扎，而是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始作俑者扑面而来！ 眼看黑影笼罩裴炤，裴炤下意识闭眼，就感觉自己衣摆被人动了动。 一株粗壮的藤蔓迅速攀附在眼前的怪物嘴上，并奋力向两边撕扯—— 一声布帛撕破的声音后，眼前只有飘落的皮肤碎片和树藤，怪物不见踪影。 一片混乱之中，白舟束手而立，垂头看着手心里正发着微光的冰晶。 裴炤将周于礼从怀里拉出来查看情况，再抬头，只看到白舟在迅速缩小，与此同时，他头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了“木偶师”三个熟悉的大字。 白舟望向他手里的木偶，金色眸中带着一丝遗憾，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已经来不及。 他已经变成了一只木偶。 小小的木偶躺在地上，金色的眼瞳精致美丽。木偶身上落着一颗冰蓝色的晶石。 裴炤在原地愣了愣，把木偶捡起来。 想了想，又把冰晶在手心握紧。 下一秒，小rui的声音响起。 【恭喜您完成了本次收容任务，欢迎回家，宿主。】 一道亮白的光闪过，眼前的场景逐渐消失。裴炤一手抱着周于礼，一手抱着白舟，手心还紧紧攥着冰晶，在白光带来的凛风中站都困难，裴炤却没有一点松手的想法。 - 落地处仍是宿舍。 周燃没在宿舍，整个房间一片漆黑。裴炤依照记忆点开了灯，白炽灯的光笼罩了全身，裴炤终于松了口气。 把周于礼和白舟并排放在桌上，裴炤随手把椅子从桌下抽了出来，坐上去趴在桌子上，心里五味杂陈。 他不是没经历过死亡教育，但经历过是一方面，再次身处又是另一方面。裴炤张开手心，蓝色的冰晶透亮，裴炤把他放到白舟身前。 “……你应该也不想被送给别人吧。”想到白舟和蓝霁的关系，裴炤想，这人总归是不希望被别人领养的。 他不禁又想起在霍尔之城时觉醒的超自然能力，下意识张开手心，试着调动能量——没有一丁点阻尼感，眼前并没有出现镜子的碎片。 “看来只是特定世界觉醒。”裴炤有点儿惋惜，倒没怎么失望。 正发着呆，身后传来动静，裴炤一回头就看见周燃推门进来。 周燃也没想到裴炤这个点还没睡，正想打个招呼，看见裴炤衣服之后愣了愣：“裴神，你这是……去化装舞会了？” 裴炤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衣服，瞬间明白过来。 他还穿着那该死的长袍！因为刚刚的打斗，长袍还破了一截，现在几乎整条大腿都露在外面。 裴炤艰难挤出两个字：“……对吧。”然后迅速从衣柜里随便拿了一身衣服进了浴室。 周燃边放下书包边挠了挠头，“什么化装舞会啊，这么凶残。”转眸，看见了裴炤桌上的木偶，顿时皱了皱眉。 周于礼的木偶？怎么又回来了？ 周燃转眸，旁边还有一个金色眸子的木偶，他怎么看怎么眼熟，他绞尽脑汁想了想，突然灵光一现。 裴炤从浴室出来，周燃就坐在他位置那把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晃着脚，斜着眼看他。 裴炤一愣，心说该不会是木偶周于礼被发现了吧？试探着问：“你干嘛？” 周燃从鼻子里抽气：“哼，你最好老实交代！” 裴炤心虚：“交……交代什么？” 周燃一拍桌子：“说，你是不是追星了？！” 裴炤：“啊？” 周燃指着白舟的木偶，睁大了眼睛：“就是他啊！最近刚上映的那部影片《搜魂》，他是主角少年时期的主演啊！” 裴炤：“蛤？” 周燃从手机上翻出来剧照递到他眼前，裴炤嘴巴张了张：“啊……是他啊。” 照片上是《搜魂》的剧照，在一堆叫的出名的老戏骨里，唯一一张年轻陌生的脸，和白舟一模一样。 裴炤心中不免沉了两分，第三次了，他抓到的木偶在现实中有原型了。 不过，是明星或许还方便点，至少明星的日程是公开的，总比哪天不知道从哪冒出一只周于礼要好。 · 裴炤把白舟和蓝霁的冰晶放到了周于礼床上，把周于礼放到自己枕边。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这次白舟变成木偶的时候，他心里同样没有建立联系的感觉。裴炤想，可能白舟是不属于他的木偶吧。 和周于礼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但可能因为周于礼变成过人了，这次一起睡裴炤有些紧张，翻来覆去折腾到大半夜，明明困得不行脑子缺还是清醒的。最后，裴炤看了眼课表，发现第二天还有早八，心说实在不行就不睡觉了，直接通宵上早八吧。认命地睁眼看天花板时，一双灼热的手附上了他的手臂。 “周于礼？”黑暗里，裴炤只感到自己身边拥挤了许多，一个温暖的热源贴过来。 “嗯。”周于礼的声音有些虚弱，伸手将他搂过来，闷声道：“睡觉。” 裴炤被迫与他相对面，那人的鼻息与他的额头擦过，他的鼻息刚好碰到那人肩膀，莫名的，裴炤的心安定了下来，困意逐渐侵入大脑。 · 翌日早八，裴炤神采奕奕，醒来的时候周于礼已经替他收拾好了书包和课本，正坐在椅子上等他。 路上，裴炤注意到周于礼脸色还是不太好，虚弱且苍白，不禁担忧：“要去看医生吗？” 第23章 周于礼摇摇头：“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裴炤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担忧。看来闯副本还是需要小心谨慎不能胡来，真刀真枪的……也不知道周于礼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 好在，早晨各自上课分道扬镳，到中午会合时，周于礼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 下午没课，裴炤便提议二人去店里安置一下白舟他们，周于礼自然答应。 二人来到店里，却发现店门口已经站着一个人了。 第21章 来人头戴鸭舌帽，口罩黑墨镜，严严实实甚至看不出一点发色。 整个人往那一站，身材瘦削，气质斐然。裴炤心中便有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发现了裴炤的不对劲，周于礼低头问道。 裴炤凑到他耳边，“那是白舟……在现实世界的分身。” 周于礼缓缓抬起头。 对面显然也注意到了二人的存在，转身看向裴炤，一时间，透过墨镜，四目相对。 裴炤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就在这时，周于礼挡在了他身前。 周于礼和“白舟”握手，引他进店，在柜台前坐下。 柜台很高，坐下后从外面都看不到，周于礼放了两杯咖啡在二人面前后，便借口去门口守着了。 柜台后，“白舟”缓缓脱下装备。 裴炤不禁吃惊。面罩下，是一双与异世界白舟一模一样的脸，却更消瘦些，金眸低垂，仿佛坠入凡尘的神祇。 “白舟”开门见山，语气平和：“请您救救我。” 裴炤一愣：“您……是当红的那位演员？” “白舟”点头，没有谦虚的意思：“是的。”但他神色却并没有自豪，而是十分颓然，“我之前……和‘完美世界’做了交易，后面却再也联系不到了，再后面……我托关系，知道了你。” 裴炤脑子甚至有一些宕机，他下意识问：“什么叫做交易？找到我？什么关系能找到我？” “白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很显然是他事先准备好的，推到裴炤面前，“完美世界，一个网页……游戏？可能算是游戏吧，至少我们圈子里绝大多数人认为这是一个游戏。” 裴炤看着那张名片，白底金边，最上面写着“完美世界”四个字，没有手机号码，只有一个短短的网址，裴炤感觉嗓子干渴极了，喝了一口咖啡才继续问：“能展开说说吗，这个游戏，具体是指什么。” “白舟”缓缓说：“一开始是出现在粉丝的信里，我以为是粉丝自制网站，想登上去看看。没想到要输入真实信息，我试了试助理的，没想到他跟我说不是本人……并且，直接跳出了我的姓名和身份证号，让我直接点确认。” 裴炤说不出话，怎么越听越诡异。这人，心是不是太大了点。 “白舟”继续说道：“出于好奇……我还是登录上去了，反正没有绑定银行卡或者别的，我的个人信息也不是什么公开的秘密，我就没太注意。界面一开始，只有一条内容，问我有什么愿望，我以为是恶作剧，随便写了个：能拍电影。” 裴炤：“……然后，就拍了《搜魂》吗？” “白舟”颔首，“几乎是当天，助理突然跟我说，有一个大制作电影找上门了，因为需要一个瞳色比较特殊的人，我眼瞳颜色很浅，所以指名道姓要我。” 裴炤有些说不出话，沉默片刻，他才找回自己声音：“……你是觉得这件事过于巧合？” “白舟”摇头：“一开始我是觉得是巧合，毕竟理由说得过去，我只当是我运气好。但前段时间，我手机突然跳转到了那个网页。” 裴炤皱眉：“你登录的那个？” “白舟”叹气：“是我登录的那个还好了，问题是，我从来就没有用手机登录过啊。不仅跳转，还直接自动识别进入页面，上面只有一行字。” 裴炤仿佛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什么？” “白舟”一字一顿：“交易达成。” 裴炤彻底说不出话。 “白舟”则倾诉起来：“我根本不知道什么交易，我如果知道那是交易的话，那我，那我……” 裴炤看他：“那你怎么，你会选择拒绝送上门的机会吗？” “白舟”方才还急于辩驳的神色突然停下来，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不，我不会。这样好的机会，对于我这种初出茅庐的小演员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 裴炤神色复杂看向他。他其实可以理解，多少年轻演员为了出头自甘堕落，更别说他只是在网站上许了个愿。 裴炤问：“那，你知道交易内容是什么吗？” “白舟”神色微动，双手扶在裴炤的小臂上，裴炤这才发现他全身都在止不住颤抖：“……是我必须消失。” 白舟说这话时语气低沉，白舟也随他的语气，心情一并沉入谷底。 沉默许久，裴炤艰难开口：“你……为什么会知道来找我？” “白舟”眼睛一亮：“他们说，你有办法。” 白舟从口袋里摸出另外一张名片，上面是一个手机号码，没有名字。 裴炤看着推到自己面前的纸，无知觉咬上了下唇。 · 裴炤最终还是没有直接答应“白舟”，而是请他在附近找一家酒店先住下，让他给自己一点时间。 送走“白舟”，周于礼过来，摸了一下咖啡杯发现已经冷了，就给他撤了下去，递过来一杯新买的热奶茶，裴炤抱着热热的奶茶，总算感觉恢复了一些知觉。 “你说怎么办才好呢。”裴炤为难。 周于礼拿起两张名片在手里摸了摸，皱起眉：“相同的纸张？” 裴炤抬头看了一眼，不疑有他：“市面上打印店都是统一规格的材料，纸张相同也不奇怪。” 周于礼点点头，没多说什么，看裴炤一脸疲惫，边替他揉肩，边说道：“你的担忧是什么？实在觉得累，我们可以不管这件事。” 他话还没说完便噤声，自上而下的角度窥裴炤的神色，他记起之前裴炤最讨厌他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生怕自己惹烦了人。 还好这次裴炤并没在意，可能因为这件事的发展完全出乎了裴炤的预料，裴炤只是闭着眼放松下来，摇了摇头：“我只是奇怪，这张名片上的完美世界到底是什么，还有这个号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存在。” 周于礼手上动作不停，目光也随着落到那两张放在柜台上的名片上。突然感觉手下人一顿，周于礼动作一停，低头看，裴炤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 周于礼温柔道：“想做什么？” 裴炤眨眨眼：“不如我们打电话过去看看？” 电话当然是要打的，但不能是裴炤打。二人找了个公共电话亭，网上查了半天攻略总算买到了电话卡，插进去，拨号，复古的机械音在耳边响起。 两人凑在听筒前，眼睛一亮：“接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嘟”的一声，随后传来非常低沉的声音：“喂？” 裴炤呼吸一滞，周于礼对他比了个“嘘”的动作，压低了声线，缓缓开口：“您好，我们想咨询一些事情。” 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回音，良久，传来轻微的一声笑声，随后那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小木偶啊……” 周于礼下意识一缩手，听筒垂了下去。 裴炤听清了其中的内容，只感觉心跳停了一拍，他拿起听筒，追问：“你到底是谁？” 那头竟然还没挂断，似乎很悠闲，慢悠悠说道：“这才对么，主子和主子的谈话，木偶……就不要参与了。” 裴炤心中一滞，下意识去看周于礼，周于礼显然听清了其中的内容，但和乍一听的无措相比，这会儿他已经竭力掩饰好了自己的情绪，看起来只是兴致不高。但裴炤还是能看到他藏在口袋里的手正在不住地颤抖。 裴炤一只手握住周于礼的手，轻轻拍了拍，凝了凝神，对听筒那头道：“我想和你见面谈谈。” 对方很快报出了一个地址，裴炤想了想，就在隔壁市，刚好，便答应下来。 挂断电话，电话亭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周于礼脸色还是不太好。 雨很大，雾气在窗户上凝结低落，将周遭一切都隐蔽在雨幕之下。看不清外面，也看不清里面。 “别听他胡说。”裴炤捏住周于礼的手晃了晃。 周于礼摇头，语气还是温柔，只是比平时哑了许多：“只是有些意外，他竟然，光用听得就能听出来了。” 裴炤心底叹了口气，他也没想到那人这么有本事……方才周于礼被吓到，他竟然直接和人约了见面，这还是不知道对面到底是什么人，不知道有没有危险。 尽管周于礼佯装无事，但失落太明显了。裴炤四下看了看，外面阴雨大作，天已经阴沉下来，电话亭的玻璃被雨水冲刷，模糊成一片。 裴炤想了想，拍了拍周于礼的胳膊。 第24章 周于礼立刻低头下来询问“怎么了”。 就在他发问的时候，裴炤轻轻垫脚，给了他一个巨大温暖的拥抱。 周于礼一愣。 裴炤一下下抚摸着他的后背，胳膊将他肩膀环住，搂在怀里拍了拍，“不要听他胡说，是木偶又有什么关系，我们是有人疼爱的小木偶。” 明明算不上一句安慰的话，周于礼心里却突然暖了。 仿佛是被刀片抵住半天已经泛白的皮肤突然回血，酥酥麻麻，带着一点儿痒意，攀附上心头。 周于礼回抱住裴炤。 阴雨让他们的衣服和头发都有些潮湿，泅进手心，竟然没有黏腻的感觉，而是一派暖意。 一串手机铃声打断了二人的拥抱。 裴炤率先挣开，他几乎沉溺其中，差点睡着，翻口袋掏手机：“喂？” 周于礼缓缓直起身子，他腿都要麻了，但他置之不顾，看着裴炤的侧脸神色温柔。 “哦，我俩……在校外，好，那你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裴炤一拍周于礼：“我们运气够好的，周燃说他在宿舍呢，看突然下大了雨，怕我们没带伞，说可以来接我们。” “他人真好。”周于礼笑着道。 第22章 两把伞罩不住三个人，周燃和周于礼不熟，没好意思翻他的行李，虽然翻了也找不到伞，周燃最后只带了自己的和裴炤的两把伞。 三人两伞的结果就是，周于礼被淋成了落汤鸡。 虽然裴炤提出可以把他变成木偶藏在自己衣服里，但被周于礼拒绝了。周于礼一脸正经地说：“以后非到必要的时候，我不会变成木偶了。” 裴炤愣愣地应了句“好”，心想平时也都是万不得已的时候才变木偶的啊…… 回到宿舍，周燃从宿管阿姨那里磨来了姜茶。他觉得本来就是他去接人，结果周于礼还全身湿了大半，万一感冒了他要内疚死。 虽然周于礼和裴炤已经跟他说了不下十次“没关系”，但周燃还是大手一挥，强制周于礼和裴炤一人喝了一杯姜茶。 宿管阿姨的姜茶煮的并不好喝，棕色的茶底上面飘着几片没削皮的姜片，看起来就很一般。 喝完之后，发现味道更一般。 但周于礼和裴炤没敢说出来，把杯子往桌上一放，竖起大拇指：“好喝！” 周燃这才满足地点点头，下去送杯子去了。 周燃走后，周于礼失效，给裴炤倒了杯水：“你朋友真好。” 裴炤接过水漱口，嘴里的辛辣总算散去了点，也笑了笑：“他一直这么热心肠。”说着，裴炤把水杯递给周于礼：“你也漱漱口，阿姨的姜茶实在是辣得过分了。” 周于礼望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水杯，突然说不出话。 裴炤刚刚喝过水的地方，还留着一小块水渍。他盯着那块水渍愣了很久，直到裴炤催促：“漱漱口呀。” 周于礼接过水杯，鬼使神差地，手腕轻转。唇齿轻覆上水渍。 甜甜的。 裴炤递了水杯后就去忙别的了，他忙着把周于礼和自己的课表整理出来，最好能和小rui达成共识，在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再去冒险。除此之外，他和那个神秘人约定了这周天见面，他也需要提前做写功课。 打开某宝，下单防狼喷雾，辣椒水，防爆铃，壁纸刀。 过了一会儿，周于礼把茶杯放回到了他桌子上，裴炤随口问道：“漱完口了？” “嗯。”周于礼脸不红心不跳答应，转移话题道，“你在买什么？” “买一些防身道具，”裴炤忿忿道，“谁知道那家伙什么妖魔鬼怪，听声音跟嗓子里卡了只癞蛤蟆似的，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人。” 习惯低沉嗓音说话的周于礼：“……” 周于礼咳嗽一声，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清透一些：“嗯，你约的地点再说一次，我看看我们怎么过去。” 裴炤报出个地名，周于礼在手机上查了一下，是距离学校不远的市区繁华地带一处咖啡书吧，那里人多，还有包间，安全性和私密性都能保证。 周于礼点开地图搜索，这时宿舍门响了，周燃送完杯子回来了，见二人一站一座在查什么，便凑过来看。 “你们要去市区玩？”周燃瞟了一眼周于礼手机上的路线，问道。 裴炤还在手机上疯狂搜索寻找灵感好下单，头也没抬：“嗯，过去有点事情，忙完可能玩一会，你要一起吗？” 周燃挑眉：“什么时间？” 周于礼说：“这周天。” 周燃撇嘴：“那不行，周天我得去社团开会呢，真是麻烦死了。” 上学这么长时间，周于礼和裴炤还没参加过社团呢，裴炤好奇道：“你是什么社团的？” 周燃拍拍胸脯：“看我这个身材，当然是——” “相扑社团？” “篮球社团！” 裴炤和周燃异口同声，说完两人都楞了一下。裴炤犹豫了半秒后弃椅脱逃，周燃毫不犹豫抬脚就追。 “裴神你跌落神坛后面子也不要了是吧！” 周于礼站在原地，眼神温柔地看裴炤在宿舍逃窜的身影，收回目光，点开微信搜索了一下花大社团。 花大的社团没有统一的，每个社团都有自己的运营账号。周于礼一搜，便跳出来了三四个，居于第一位的是花大推理社。周于礼点进去，第一条推文是最近才发的，标题是：绝对不能错过的百团大战重磅来袭！ 百团大战？听起来有点意思。 周于礼点进推文。 推文内容很简单，简单介绍了推理社的活动内容，以及百团大战的时间，最后诚邀小伙伴们报名。 周于礼拉到最后，记下了百团大战的时间，就在下周三。 正想着，裴炤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他身后，抓着他的衣服和周燃对峙。 周燃：“你过来啊！” 裴炤：“我就随口一说！我注意力都没在你身上！” 周燃：“随口说的才真实，不经过思考的才是实话！” 裴炤：“你这纯纯歪理！” 周于礼听着这胡搅蛮缠的争吵，忍不住想笑，他感觉自己像小时候玩过的老鹰捉小鸡的鹰妈妈，但他已经失去了童心，只能护着裴炤对周燃转移话题：“好了好了，我刚刚查了一下，百团大战就在下周三，裴炤，我们要不要去看看社团？” “好啊。”虽然还有一堆事情需要解决，但说刚上大一的学生对社团没兴趣，那肯定是假的，裴炤当即盘算起来：“周天办完事后，刚好去趟商场，替你买几身衣服？” 周于礼现在身上穿的，还是当时他给置办的那几件，虽然质量不算差，但当时他是估摸着周于礼的身高买的，实在没想到这人能……这么高。 一些内搭还好，外套小了就有点捉襟见肘。穿在身上像个电线杆子。 周于礼有些为难，他是木偶，身上没钱，让裴炤破费不太好。虽然他作为一个木偶，主人给买衣服穿很正常，但在个人意识上，他是个正常的人啊，让别人养着，怎么想也不能接受。 但裴炤这样说，周于礼又不想拒绝。记忆里，只有年幼时爸爸妈妈之间，才会这样随口安排，好像只有家人才能把爱意随口说出来。裴炤这样说，是不是把他当自己不设防的家人呢？无论是不是，周于礼都不想去点破这件事，他受用于自认为的误会。 “嗯，好。”至于钱不钱的，他再想办法挣回来给裴炤就好。主人给木偶买衣服，木偶给主人打工，天经地义。 转眼到了周天。 裴炤网上买的东西统统寄了某丰，在周六之前就都已经送到，周六晚上，裴炤和周于礼一起去取了快递。 周天一大早，周燃就出门去参加社团活动，裴炤和周于礼一起整理背包。 “防狼喷雾，引爆器，这些就随身带着吧。其他的都放包里。”说是一起整理，但裴炤坐在椅子上啃小笼包，周于礼站在桌子前整理包。 按照裴炤的指挥把东西都放好，周于礼看了眼手机，“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准备出发了。”说完，看着裴炤吞下最后一口小笼包，又倒了杯水递过去：“吃饱了吗？不够的话，一会儿路过食堂再买点。” 裴炤喝了一口水，摇了摇头：“吃饱了，你带的太多啦，下次可以少一点点。”裴炤食指和拇指轻轻碰到一起，比划了一下。 周于礼笑了，把包随意背到身后，神情柔和：“没关系，吃不掉的我帮你。” 花大校区在市区和郊区都有分部，裴炤他们目前在郊区，为了方便两校通勤，学校特别开通了校车，周末固定有几班，可以直达市区。 他们预订的咖啡厅就在市区的校区附近，正好可以乘坐校车前往。 裴炤昨天就在小程序上买了两张票，带着周于礼一起上了车，两人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双人座位，裴炤靠窗，周于礼坐在外侧。等了没多会，车就开了。 第25章 裴炤一开始还神采奕奕，和周于礼安排见到那个神秘人的计划，车开了没多久就困了，昨晚他翻来覆去查攻略，后半夜才睡着，这会儿睡得很熟。 周于礼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人，眉宇间带了点孩童的稚气和温柔。裴炤这人，平时说话，有时看起来冷冰冰的气场十足，有时看起来冷漠，还有时闹腾，周于礼却觉得，他性格的底色是温柔的，所以在面对不同的人时，他会先入为主代入别人的感受，做出一些他认为 合适的举动。 周于礼不止一次认为裴炤是温柔的。 从将他从天台上拉下来，从异世界带回来，抱着他同床共枕…… 周于礼想，幸好裴炤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见过最温柔的人。叫他再也不会羡慕别人的爱，让他坚信，他得到的爱就是最好的。 · 校车很快抵达市区。 裴炤伸了个懒腰，“睡得好好……” 周于礼给他递上一瓶饮料，是早晨路过食堂旁边的超市特地买的：“喝一口清醒清醒？” 裴炤有些愣神，“你还买了这个？” 周于礼替他拧开：“怕你路上渴，不过你睡得很熟。” 裴炤呆呆地接过瓶子，喝了一口，“你……这么细心。” 周于礼把盖子拧好，温柔道：“没有，顺便的事。” 裴炤心说，那这可太顺便了……他活这么大岁数，第一次被人这么照顾。 正想着，手机响了，裴炤接起来一看，是周燃。“喂？怎么了？” 周燃在那头声音有些不对劲，“你俩去市区了？” 第23章 裴炤皱眉：“嗯，是啊，刚到，你怎么了？” 周燃人在宿舍，裴炤的包就放在床铺下面的书桌上，书包拉链打开的，书包中，立着一只金色瞳孔的木偶，正直勾勾看着他周燃咽了口唾沫，“你……床下头那个木偶，是你的，是吧？” 裴炤回想了一下，他们昨天确实怕木偶放在店里或带在身上有危险，所以今天特地放在宿舍里，但……因为怕周燃害怕，他记得自己放到周于礼床上了啊。裴炤心里有些不安，声音急促，“你仔细说说！” 周燃真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中午从社团回来，本来想睡个午觉的，谁知道一进门就看到这木偶从包里露出个头，而且他莫名感觉那个木偶在看他……甚至，在他走近了一点的时候，他甚至感觉这只木偶比他刚进门时露出的部分多了。 周燃把自己看到的一股脑全说给裴炤，为了增加可信度，还拍了张照片发给裴炤，然后欲哭无泪：“我就跟你说一声……裴神，下次木偶还是别放在下面了，小弟是真的害怕……” 周燃说什么也不要在宿舍里睡觉了，带着装备又回了社团。裴炤安抚了周燃几句，挂断电话，裴炤皱起眉。 “怎么了？”方才电话里的内容，周于礼也听清了个大概，知道是白舟的木偶出了问题，也有些不放心。 裴炤点开周燃发给他的图片放大，和周于礼一起看：“我不记得把木偶放在下面了，你还记得吗？” 周于礼回忆了一下，摇头：“没有，出门的时候，桌子上只有我的包，你的背包不在桌上。” 周当时他刚收拾完东西，比谁都清楚裴炤的桌子上有什么。裴炤眉头紧锁，把照片放大，左右拉动，突然手指点到其中一处，不敢置信道：“周于礼，你看这是什么？” 周于礼立刻凑过去看。 那是一簇木偶的发烧，从书包的另一处露出了一半。但那并非是白舟的发色，而是淡蓝的—— 他们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个人能和那发色扯上关系。 蓝霁。 · 如约坐上咖啡厅，裴炤的表情都算不上好看。 他身边放着一个黑色的包，包里除了他买的那些东西外，还有一个木偶，是周于礼。 那个神秘人跟他说，只想和主人聊，虽然裴炤坚持说没关系，但周于礼还是义正言辞地拒绝加入。裴炤问他理由，周于礼只说，那人有看穿人心的能力，自己不想被鞭尸。但出于安全考量，周于礼同时坚持变成木偶陪同。 约定时间是下午一点，咖啡厅外面的散客台已经坐满了人。裴炤在包厢里，只点了一杯香草味的气泡水。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上，时间从12:59跳到13:00。 裴炤本以为对方爽约，但就在这时，他感到周围一切都变得慢速起来—— 起先是慢速，而后是彻底停滞，裴炤之所以发现，是因为那些若有若无的吵闹声突然暂停消失。 他好像进入了另一个次元世界。尽管周围还是包房的场景，但声音空洞。 有过穿越经验的人都知道，穿越到目的地之前，穿越者会经历漫长的一段空洞时光，那段时光缓慢且凝滞，仿佛冬日晕不开的乳霜。 回过神时，眼前已经坐了一个人。 年轻，貌美。 是裴炤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 不同于声音给他带来的感受，眼前的人就像靠容貌出圈的爱豆，精雕细琢的五官，恰到好处的发型。 就连服饰也是古朴的欧式风格，浮夸华丽，但在他身上丝毫不觉得违和。 眉尾上扬，看到裴炤的时候，从眼底透出一丝笑意：“原来还是位小主人。” 他身上背着一个巨大的黑色挎包，落座后便往裴炤身前一推，“听说你开了店，年轻人果然比我们有思想……这些就当做时见面礼。” 裴炤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一包木偶。 裴炤愣住：“这……” 对方挑起嘴角，轻轻拍了拍手：“至于分成……记得打两成到我账上。” 裴炤还想问些什么，但对方显然没有给他继续发问的机会。一阵晃神，裴炤感到周围发生了什么变化，等回过神时，眼前已经空无一物。 嘈杂声突兀响起，裴炤低下头，看着仍在手边满满一袋的木偶，才惊讶地发现原来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是他的一场梦。 由于周末，大多数来市区玩耍的学生都会选择住一晚再走，回来的校车上，人并不多，裴炤靠在周于礼肩膀，满脸倦意，却清醒得很。 周于礼闭目养神，就感到裴炤贴着自己胸口问他：“周于礼，你刚刚看到了吗？” 周于礼喉结动了动，从嗓子里发出声音：“嗯。” 裴炤叹了口气，“所以真的不是梦……你觉得他是好人吗？” 周于礼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裴炤脑袋动了动：“不是？” 周于礼：“不知道。” 他缓缓睁开眼睛，裴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他肩膀上翻了个身，躺在他大腿上，睁着一双眼睛看他。周于礼嗓子一窒，清了清嗓子柔声说道：“感觉他是个很奇怪的人。” 说了和没说一样。 裴炤翻了个身，坐起来。目光看向身体左侧—— 两人坐在最后一排，空出的一个座位刚好放下那人给他的一整袋木偶。 裴炤叹了口气，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心理，拉上拉链，愁眉苦脸：“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 二人回到宿舍时已经接近天黑，为了安慰受到惊吓的周燃，裴炤和周于礼特意在校外订了餐带回来。 进门的时候才发现宿舍漆黑一片，周于礼摁开了灯，裴炤打电话给周燃才知道，他们社团晚上出去聚餐了—— 好么，三个人的大餐变成两个人的负担，裴炤和周于礼铺开大餐相顾无言时，裴炤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白舟！” 话音刚落，大门发出“咔哒”一声，裴炤和周于礼同时回头，当场石化。 “吃饭呢？”来人一身简单校服，金色瞳孔在白炽灯下更显透亮。 “白舟？！”裴炤尖叫出声，下意识后退直接撞进周于礼怀里。 周于礼一手搂过裴炤站起来，椅子划出刺耳的声音，皱眉：“你是谁？” “白舟”对他们眨了眨眼，抬手蛊惑地比了个“嘘”的动作，裴炤这才发现他另一只还在门外，仿佛牵了什么。 裴炤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就见下一秒，一个穿着一身白的蓝发青年被拉进门。 苍白的脸色，裴炤和周于礼却都熟悉，正是蓝霁。 “蓝霁！？你活了？” 隔了一个过道，白舟一脚把门踹上，对着裴炤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这么震惊干嘛？你不是早就知道会变人吗。” 裴炤咽了咽口水，脑子里八百条弹幕一同迸发。 谁说的啊！不是说好变人需要得到主人的爱吗？小爷根本对你没有感情啊！ 还有旁边那只蓝毛，不是变晶石了吗？这年头晶石都能变人啊？ 在裴炤明显不信的目光里，蓝霁挑起嘴角，露出裴炤他们第一次见到他时那副神情。 裴炤神色瞬间恢复如常：哦，就是那货。 第26章 · 周燃回到宿舍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 白天还阴涔涔盯着自己的木偶就站在他的面前，和裴炤周于礼夸夸其谈。 “这也太荒谬了，可能是爱拯救了世界吧！” 他还没进门，就听见一道陌生又带着点矜持的声音，经确认是从他们宿舍门里传来的，周燃还以为裴炤喊了其他朋友来玩。 结果一进门……他可不知道一向以传统著称的花大什么时候蹦出个蓝发帅哥，旁边还有个…… “白舟？”周燃捂着嘴，满脸不敢置信，“您就是那位新生代演员吧，我看了您演的电影，演技简直太好了！” 四人的交谈骤然停滞，白舟打量的目光将周燃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最终定格在他交握递到眼前的双手上，眉头动了动：“啊——你是？” “哈哈哈，我是您的影迷，也是裴神的室友。” “裴神？” “对，就是我。”裴炤捂着脸，第一次觉得这个跟了他整个高中时期的名字尴尬，他对白舟拼命使眼色，所幸那人读懂，挑唇和周燃握了握手，“嗯，你好。” 周燃乐呵呵地要了合照，说了句“不打扰你们”就带着洗漱工具去了浴室。 宿舍大门关上的瞬间，裴炤和周于礼一起松了口气。白舟拿眼斜他们，语气带了点调笑的意思：“怎么，你们在这给我造了另一个身份？” 裴炤撇嘴：“怎么可能。”说着，他把白天那个神秘人给的大包提了出来，拉开拉链，白舟的脸色瞬间变了。 白舟：“你搞人口买卖？” 裴炤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说道：“时间还早，要不跟我们去一趟店里？” 他们需要把这些木偶安顿好。 虽然打开包的瞬间就大概对木偶的数量有概念，但真正把这些木偶都摆出来的时候，裴炤仍不禁感叹：“这到底是有多少……货架已经满了。” 周于礼兢兢业业地给每个木偶编号，闻言顺口答了一句：“货架上一共是二十三个，包里约莫还有十五个。” 白舟和蓝霁在柜台处举手：“这里还有三只在整理衣服！” 这些木偶有些看起来崭新，但有些则是和周于礼第一次从异世界出来一样，身上很脏。有的是血迹，有的是油渍灰尘，白舟和蓝霁便担任起清理的任务。 “二十三加十五加三，一共是四十一只？！”裴炤到抽一口凉气，“他这也抓了太多只了！” 而且这些木偶，服装完全不同，甚至有些穿着是奇怪的古装，还有一些劲装，甚至还有带獠牙的！ “很难想象他都去过什么地方。”裴炤不禁咋舌。 第24章 白舟把最后一个木偶的衣服擦拭干净，在柜台上摆好，随手抽了张湿纸巾给蓝霁擦手，边说：“你准备怎么处理？把他们全都卖出去吗？” 有了之前小红裙的前车之鉴，裴炤心里面总是不放心，他想了想：“周于礼，不然我们这周去小红裙家访？” 周于礼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当即点头“好”。 裴炤又回头问白舟：“那你们两个……看店？” 白舟已经给蓝霁擦完了手，把湿纸巾扔进垃圾桶后，和蓝霁十指交叉，靠在柜台上，闻言微微垂眸：“乐意效劳。” 周于礼的眼皮跳了跳，没说话。 · 二人联系了带小红裙走的那位小女孩，周末时乘坐长途大巴去了邻市。 路上裴炤还在担心那个演员白舟会不会找去店里，直到周于礼递给他看手机上一条新闻。 【新生演员白舟选择退圈出国，记者会上说是心理压力过大，出国散心】 下面一溜烟的感慨新人心理素质不行的。裴炤却皱眉：“你说，他是不是听从了什么高人意见，知道要离远点才能保证安全？” 周于礼神色如常：“很有可能。” 裴炤脑海中立刻出现了那位年轻精致的神秘人，突然戳了戳周于礼：“你说那家伙也是木偶师吗？” 周于礼有些困倦，从喉咙里“嗯”了一声，轻声说道：“很有可能。” 裴炤却觉得他敷衍，胳膊肘一戳他，转脸看向窗外：“敷衍吧你就。” 周于礼眼皮动了动，半晌睁开眼，“我没敷衍。” 裴炤扭头，脸上是不悦的神情：“那你说什么都回答‘很有可能’！” 周于礼张了张口，没有反驳。裴炤以为他又要找理由，“哼”了一声直接转过身去，“再这样下次不带你打怪了！” 周于礼却没预料之中讨好他，裴炤等了几分钟，身后的人还迟迟没有说话，他气愤地回过头，就看到周于礼目光定定地盯着自己的手心。 裴炤心里突然一堵：“你怎么了？” 周于礼声音低沉，明显情绪不高：“裴炤，你是不是……” 后面的字声音很小，连口型都微乎其微，裴炤甚至怀疑周于礼根本就是什么都没有说，他皱眉又问了句：“什么？” 周于礼抿了抿唇，转过脸，有些认真地看着裴炤：“你是不是喜欢白舟？” 裴炤的眉头皱得跟村头晒了半年的枣身上的皱纹一样深。 “什么玩意？”裴炤语速飞快，“你都在想些什么？白舟——”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不会以为白舟是因为我才变人的吧？” 周于礼垂眸：“难道不是吗？” 裴炤深吸一口气：“我不是说了那是一个bug吗……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对白舟，好吧，我确实不讨厌他，但你说喜欢——应该也算不上吧。顶多是我对周燃那种喜欢，那照你这么说，我还喜欢周燃，还喜欢你？” 周于礼呼吸一顿，磕磕绊绊地说：“那，你不喜欢我？” 裴炤皱眉：“那自然是不一样的。” 周于礼却会错意，转过头，一副不想再问的样子。 裴炤无奈，扳过他的身体认认真真：“白舟和蓝霁，他们互相喜欢，互通心意，可能是因为你带回来的冰晶和木偶产生了联系导致现在变人的情况发生，但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和周燃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他对我的情况知根知底，我对他不能说喜不喜欢，但肯定是最熟悉的，至于你——” 周于礼眸色一黯，“我，怎么样？” 裴炤被他这暗哑的声音弄得心跳一乱，“你，很好。”摇了摇头找回主动权，“你是我的木偶，是我独一无二的木偶，是我唯一建立联系的人，我对你的喜欢，是和他们都不一样的。” 对视半天，周于礼才“嗯”了一声。 周于礼原本想深问，到底是哪种不一样？这些天他想了很久，白舟对裴炤的态度，相比自己来说更加自如，裴炤对白舟看起来也更像朋友。虽然对自己更熟悉，但这种熟悉会不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被取代？ 但他也没有办法，他不舍得先一步背叛裴炤，也更担心有朝一日裴炤对自己的爱意消减，在这样反反复复的折磨中，周于礼感觉自己心神都被耗空，整个人都蔫吧了。 都说自我认知难能可贵，周于礼看自己看得清楚，他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木偶罢了，能短暂陪在主人身边已经是幸事，即使有朝一日裴炤不再需要自己，大不了他被卖给别人。 但现在裴炤同他说，“我对你的喜欢，和他们都不一样的”。那是不是说明，他们之间，有一些除了主仆之外的其他感情存在？ · 他们并没打算真正家访，远远看到穿着红色裙子的小女孩已经化成人形，整个人天真烂漫，见到他们的时候仿佛完全失去了作恶时的记忆。 “哥哥，你们长得好好看。”脆生生的一句话，听得裴炤心都醉了。 二人没有耽误，当天返程，路上裴炤对周于礼说：“所以，如果木偶换了主人，之前的记忆也会被一并清除。” 周于礼点头：“现在的情况看起来是这样的，小红裙看起来……完全没有之前的记忆。” 这样二人倒也放心，总好过放着一个能毁灭世界的定时炸弹在外面，他们的心这回总算可以放回到肚子里。 奔波了一天，裴炤整个人困倦得不行，刚上车就缩到了角落，闭上了眼，周于礼把外套脱下来给他盖住身体，裴炤便在温暖中沉沉睡去。再醒来的时候，是周于礼把他晃醒的。 “怎么了？”裴炤揉了揉眼睛，窗外还一片漆黑，显然还在回程的路上，面前周于礼捏着发光的手机屏幕，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周于礼：“蓝霁刚刚打电话来说……有人看上了店里的一只木偶？” · 再回到店里已经是第二天早晨，裴炤和周于礼没耽误时间，从车站直接打车回了店里。虽然心疼车费，但是交给一个木偶处理木偶买卖，尤其白舟和蓝霁在他看来都多少有点疯癫和不靠谱……裴炤想，还是先把钱的事往后放放吧。 客人是个中年男性，看着足足有三十多岁的样子，左手无名指还有一圈比周围皮肤浅的痕迹，裴炤知道，那是戴过戒指的痕迹。 第27章 “我……我想要买这只娃娃，她和我妻子，长得一模一样。”男人指着其中一个穿着白色婚纱的木偶，小心翼翼地说。 裴炤皱眉看向白舟：“他……” 白舟耸肩：“这位客人昨天傍晚就来过了，自始至终只重复这一句话，我实在觉得蹊跷，没有办法就这么把木偶卖给他，所以又和他约了今天早晨的时间。” 裴炤点点头，拍了怕他的肩膀：“你做得对，幸好是这样，看来把店交给你我可以放心了。” 白舟：？ 裴炤转过头，敲了敲柜台，男人的眼睛动了动，裴炤知道已经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便直截了当说道：“先生，购买木偶是可以的，但我的木偶比较特殊，需要您提供充分的购买理由。” 一旁的周于礼挑了挑眉：小主人随口胡诌的购买理由，有想法。 男人显然也信了裴炤胡诌的规定，抬头看向裴炤时，眼里闪过一丝错愕：“我……我们有结婚证，她离家很久了，我太想念她。” 裴炤抬手打断了他的叙事，语气冷淡：“离家很久找警察，买木偶？是笃定你的妻子不会再回家吗？”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情绪，很快，但被裴炤捕捉道，他冷笑一声，敲了敲木偶旁的架子，“或者，需要我帮您报警吗？” 男人起先是怔愣，反应过来裴炤说什么之后便开始摇头，幅度越来越大，逐渐仿佛疯魔了一样，不止裴炤皱起了眉，连一旁的周于礼，旁观的白舟、蓝霁，都站了起来，周于礼把裴炤挡在了身后。 男人动作幅度过大，撞到了货架，还好木偶固定在货架里面没有掉落，但货架却差点一整个倒了下来。蓝霁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谁知男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撞过来，蓝霁本来身体就不好，被撞了一下跌坐在地，男人抬脚就要踹向他，还好白舟反应快，一把拦住了男人，抓了他的手腕反按到后腰，顶在柜台，“找死？” 裴炤二话不说立刻报了警。 周于礼则冷着脸去接手按男人的活，让白舟把蓝霁扶起来。无他，他是真怕没有任何法律基础的白舟失手把人弄死。 在大学城附近闹事，警察来得飞快。 男人被铐住带走之后，警察过来和裴炤说话。 “这个男人叫赵平，你们说他声称妻子离家出走，但是怀疑已经遇害，你们有证据吗？” 裴炤摇头：“没有证据……其实本身是没有想报警的，但他发了疯一样攻击我朋友，我们怕出事。” 警察点头：“你们做得很好，放心，这件事情我们会调查的，如果确定他杀害了妻子，我会再联系你的。” 裴炤点头：“那就辛苦警察叔叔了。” 警方临走前，注意到货架摆满了木偶，随口夸了一句：“小小年纪，手艺不错。” 第25章 虽然，这些木偶都是合法得到的，但系统之流，总归是涉及到了超自然事件，裴炤莫名有些心虚。 送走警察，四人都面露倦色。尤其白舟，脸上的戾气简直让人不敢靠近。 裴炤无奈，只好安慰他：“那男的可能精神不太正常，蓝霁怎么样？要不去医院看看。” 他说完，又觉得白舟应该不知道他说的医院是什么，便解释道：“就是看病的地方。” 蓝霁抬手捏了捏白舟的后颈，对裴炤略带歉意摆摆手，“不必。殿下，”白舟“嗯”了一声。 蓝霁失笑，继续说道：“这件事有些蹊跷呢，启明者们看起来很建议，劳您一查？” 白舟闻言，脸色依旧阴沉，却比之前好看了许多。只是抬头看裴炤：“要查？” 裴炤神色微动，似乎并不确定。周于礼也看向裴炤，他刚才就感觉裴炤的反应不对——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裴炤是聪明，但绝对没有敏锐到，能从男人的两句话中断定妻子遇害的事。 这太像是有过先入为主的经历…… 联想到周燃之前说过裴炤高中时期，周于礼想到裴炤并不愿意别人提及，只想转移话题，“不然我们先去吃饭……” “要查。”裴炤目光定定，虽然与白舟对视，眼里却饱含另一种情绪。 周于礼没有读懂，白舟也没有读懂。 蓝霁却站起来，拉过裴炤的手，“嗯，那我们就查。”那神情他太熟悉了，在他刚刚得知一向敬仰的大皇子所干的那些勾当时，曾无数次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眼里有同样的神情。 失望，愤怒。 · 调查，要从线索出发。 当下唯一的线索，是木偶婚纱女。 四个人围成一圈，中间摆着一只木偶。 “这婚纱……”白舟开口。 “就是普通的婚纱。”裴炤接。 “这皇冠……”蓝霁开口。 “就是普通的皇冠。”裴炤叹气。 “这长相……”周于礼思考。 裴炤却眯起眼，“嗯……” 白舟和蓝霁一起斜他：“双标！” 裴炤一脸无辜，眨了眨眼：“不是啊，我只是突然想到，既然那男的说木偶长得和她妻子一模一样，那不如从长相出发，周于礼，你果然是最聪明的！” 说着，裴炤表扬地捏了捏周于礼后颈，只有白舟发现周于礼脸红，眯起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 说干就干，至于通过长相找人——周燃家是搞技术研发的，正好有人脸识别这项技术。 前因后果和周燃讲了一遍，这人欣然同意：“能调查清楚当然是好的，之前我哥做了个小玩意让我体验，感觉这个就可以满足你的需求了。” 周燃把手机上的软件通过电脑传送给裴炤，裴炤下载下来，手机界面便出现了一个紫色的圆脸logo，下面写着一行小字。 你是谁[试用版]。 “谢了周燃，这事儿如果调查出来，保准送你哥一面锦旗。” 周燃看着挂断的电话，挠挠后脑：“这不是我提供的线索吗，送我哥干啥啊……” 但，锦旗没戏了。 人脸扫描只会记录在某软件上注册过的人脸数据，而这位木偶的脸，可能因为原主就没有登记过，人脸识别根本查找不到。 调查第一步就受到了阻碍，众人都有点受挫。 夜幕降临，宿舍楼有宵禁，裴炤和周于礼不得不先回去。 “你们两个在这里守店，真的可以吗？”临走前，白舟和蓝霁说要留在店里，裴炤担心。 “放心吧，我俩准备把这里改装一下，前面货架能放更多木偶，后面隔出来一个休息室，蓝霁准备开个新媒体账号，发一些木偶的咨询，方便大家预订购买，也能提前和客人取得联系，最好能筛选掉今天这种神经病。”白舟笑着说道。 裴炤松了口气，“有你们在真是帮了我大忙。” 蓝霁摇头：“是你帮了我们才对，我都没想到，还能和殿下在另一个世界相遇。” 可能这就是爱的奇迹吧。 裴炤想了半天，还是带着婚纱木偶回去了，回去的路上，裴炤有些失落。 “周于礼，你知道我妈当年为什么疯了吗？” 周于礼记忆里，裴炤并没有对他提及过家庭情况，但此时，他感觉比起刨根问底，裴炤需要的，更多是倾听，周于礼便说：“为什么？” 许是夜风有些凉，裴炤吸了吸鼻子：“因为我爸。” 他仰头看向黑夜，漆黑的天空挂着皎洁的弯月，“我爸是个很古板的人，他希望我和妈都好，但他也是个不懂得爱的人。家里大事小事都要他说了算，最后活活把我妈逼疯了。” 他说完，又摇了摇头，“其实，也是我把我妈逼疯了。” 裴炤说着，便停下脚步，周于礼就立在旁边看着他。 “我……很早的时候，爸说，我的基因里，有一些不好的东西。”旧事重提，裴炤口中酸涩，“他想防患于未然，让我早早改掉坏习惯。” 周于礼皱眉，不禁去猜测，所谓不好的东西到底指的是什么。 裴炤继续说：“不知道你们的世界里有没有过，电击，暴力。在那样的环境下，我被迫着，短暂改好了，我也向他发誓，我绝对不会变成他害怕我成为的那种人，但有些东西，是基因里的，改不掉。”裴炤说着，摇了摇头：“爸是个较真的人，他认定的事，一定要亲眼看到结果才肯罢休。我没有通过考验，所以他抛下我和妈走了，留下了一封信，那封信成了妈的噩梦。” 他说着，突然感觉自己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周于礼将他整个环住，不知觉下，他已经泪流满面。 “妈后来就疯了，妈恨自己，说是她害我受罪，我也恨自己，是我害妈疯了。我们两个，闹得我死你活，最后，妈死了，我活了。”裴炤断断续续说完，早已泣不成声。 周于礼低头看着在他怀里抱着他无声哭泣的人，他竟不知道裴炤的过去，相对比他来说，有过之无不及。相互折磨的母子，隐身的父亲，裴炤夹在其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28章 周于礼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手放在裴炤后背，一下一下地，替他顺着气。 但他心里却始终有个声音：求求你了，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 周于礼背着裴炤回宿舍，吓了周燃一跳。 裴炤又困又累，意识浑浊，眼镜都睁不开。周于礼叫周燃帮忙，两人合力把裴炤搬到床上，周燃才用气声问：“裴神怎么了？心情不好。” 周于礼脸色也不好，听完裴炤说的故事，他心里一抽一抽地疼，但他心想，这样的过去，裴炤应该是不想让自己转达给别人的，于是只是含糊其辞道，“嗯，心情不好。” 周燃面露担心，四下看了看，从裴炤桌子上拿了条毛巾：“那我去给裴神洗条毛巾帮他擦擦？你……辛苦你了，我哥，偶尔是会这样的，但他平时挺开朗的。” 周于礼示意自己没事，敏锐抓到关键词，问道：“你叫裴炤哥？” 周燃楞了一下，解释道：“……小时候是的，后来，唉，你和裴神是好朋友，我就告诉你吧。” 周燃干脆抽了把椅子出来坐下，“裴神他爸，对裴神要求很严格，裴神以前和我同级，是学神级别的人物，不是学霸，是学神！” 周燃说着，回忆起来：“功课，人品，随便哪一样都让人打心眼里佩服。裴神他爸呢，是我们高三的班主任。高三么，都是复习，像裴神这种学神级别的人，肯定是奔着一流院校去的，我们也都这么觉得的。谁知道有一天，还上着课呢，他爸突然把裴神叫出去，破口大骂。” 周于礼皱眉：“你们都听到了？” 周燃一脸沉重地点头：“虽然隔了一道墙，但就在走廊，听得清清楚楚。骂得很难听，说他不知廉耻……总之是些，听着就和裴神八竿子打不着的词。” 周于礼感觉胸口被什么压住了一般：“……嗯。” 周燃也是越说，语气越发沉重：“……后来，就动起手了，我们也顾不了上课，出去拦住他爸。但是，那天之后，裴神就再也没来学校，连那年的高考也没参加。又过了半年，裴神回校，我们这群他的老朋友才都知道了，我给他发消息……才知道，阿姨去世了。” 周于礼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一只手牵着裴炤的手，舍不得用一点力气捏。 “裴神以前，虽然学习好，但是有点呆，做什么事情都乖乖的，有一套自己的习惯在，情绪也不外露。但是那半年之后，刚好赶上我大一寒假，我回去的时候，感觉裴神变了个人，他好像突然有‘人性’了？整个人带着柔软又带刺，对着我们，比以前更加温和，对着外人，却很尖锐。”周燃说着，又回忆起了那年，他下了飞机迫不及待赶回隔壁，就看到裴炤正在和上门的警方争论什么，语气非常冷酷平淡，陌生得令他不敢靠近。 直到警方离开，裴炤转头看到了他，脸色突然变得温和。 “周燃？你回来了，太好了。” 记忆到这里打住。 周燃打起精神，拎起毛巾去打湿，回来之后递给周于礼，周于礼拿着毛巾，小心翼翼地替裴炤擦了擦脸上干涸的眼泪。 周燃看着他的动作，继续说：“裴神家里出了很大的事，阿姨当着他的面，去世了。还好他走出来了，他爸，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但我们没在一起的那一年，应该发生了很多事，裴神就是那段时间之后，才经常不开心的。” 周于礼曾问过自己，没有父母的爱是不是真的那么要紧，答案是，或许是的。在异世界，没有爱会变成木偶，但如果异世界他也遇到了裴炤的话，或许他们会都没有那么在乎复杂的家庭。 周燃关上了大灯，自己爬上床后，没多久就传来稳定的呼吸声。 裴炤的床下，周燃贴心地留了一盏小台灯。 “裴神半夜如果哭的话，帮他擦擦眼泪，不用怕吵到我。”周燃沉重地和他说。 ； 第26章 周于礼把毛巾挂在了床的栏杆上, 趁着黑暗，把裴炤的外衣脱了。 仲夏，裴炤短袖外套了件防晒外套, 周于礼把上衣都给脱掉后，下床去楼下打了点热水, 兑了凉水, 给裴炤擦了擦上身。 露在外面的小腿也可以擦, 再往上…… 周于礼动作一顿。 青年消瘦的腰肢在视野里，非常清晰。 周于礼盯了片刻, 喉结微动。 良久，捻着薄被盖上。目光挪开，感觉毛巾上的水，热得厉害。 在裴炤的身边, 还摆着一个婚纱木偶。周于礼皱着眉头, 拿在手里，看了片刻，撩开隔壁自己床上的帘子, 把木偶放了进去。 夜色渐沉，沿着墙壁，一根细长的树藤，悄无声息地伸了下去。 “咔哒”一声, 台灯熄灭，树藤缓缓收缩。 清爽的梦里，裴炤翻了个身, 抱住了躺在旁边的木偶。 · 【警告，警告，查询到宿主正在进入未设置好的世界, 警告——】 一大早，还没睁眼，裴炤脑子还没彻底醒过来，耳朵里就传来小rui歇斯底里的警报声。 裴炤愣了两秒，行动先一步意识，撩起周于礼的窗帘，眼睛倏地睁大：周于礼怎么变婚纱木偶了？ 怔愣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身侧有点热，裴炤缓缓回头，就见周于礼放大的脸就在他刚刚躺过的地方，正疑惑地盯着他。而刚刚，他直接起床，显然……压到了周于礼。 【本次异世界传送，将在五秒后进行，倒计时——五、四——】 裴炤来不及解释，一把捞出婚纱木偶，一手抓着周于礼的手，在最后三秒倒计时结束时，直接被吸入了一道白光中。 【欢迎光临，异世界】 穿行中，裴炤听到系统提示音，骤然一愣，着声音他熟悉得厉害！是之前给他木偶的那个神秘人！ “你是谁？”裴炤大呼。 【我是您本次穿越的绑定系统，苏迪。】 苏迪？ 那个男人，叫苏迪吗？ 思索间，已经落地。镁光灯刺眼，暂时驱散了裴炤脑海里的想法，四处打量了一下，他们这次降落的地方，是一处拍摄场地。 “看看我们的新娘已经换好了婚纱，小伙子，期待吗？”不远处，传来一处充满喜悦的声音。 敏锐捕捉到“婚纱”二字，裴炤立刻朝那处看去，一看便皱起眉头。 那新娘，长得跟那只木偶一模一样。再去看那处声音处所说的小伙子，裴炤简直两眼一抹黑。 这也算小伙子？ 眼前正是先前的男人，他还记的名叫赵平，半秃顶，啤酒肚，站起来还没到新娘肩膀—— 就这，小伙子？ 裴炤：“住手！” 一句话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周于礼跌坐在裴炤身边，沉默着摸了摸鼻子。 还好，还好他昨天临睡觉前，给裴炤换了件短袖。 幸好，没给他脱光…… “你是谁？”赵平气势汹汹，迈着小碎步走到裴炤身前，吊着眼袋满脸不屑：“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别在这里捣乱。” 裴炤脸当即黑了，赵平和在他店里时状态完全不一样，但还是同样讨人厌！ 裴炤站起来，才想起自己没穿鞋子，好在地上都铺了白色的哑光纸，踩上去也也不脏，装模作样掐指：“我掐指一算，你印堂发黑。” “老子下周要结婚了你说我印堂发黑？”赵平怒目圆睁，抬手就要打。 裴炤冷笑一声：“看你这幅样子，说你两句就要打人，不会有家暴倾向吧？我这卦可不白算，你不听就由不得我！”裴炤回头，对一旁话都不敢说的侍应生一招手，“给我们拿两双鞋！” 侍应生战战兢兢：“额，这里的鞋子比较贵，您……”侍应生上下打量，眼前这位怎么看怎么像学生，还不如后面那位看着有钱。 “我只是事发突然过来了，怎么可能没……额，”裴炤话说到一半，突然想到，自己在这个世界，还真是没钱！ 一摸口袋，果不其然，空的，连随身的手机都没带来。 正在这时，一个细软温柔的女声道：“别欺负小朋友，我来替他们付吧。” 裴炤一愣。 从赵平身后，缓缓走出一个穿着婚纱的女人，和木偶一模一样。但她的声音…… 周于礼就看到裴炤的眉宇间充满困惑，良久，吐出一个口型。 周于礼仔细辨认，便一皱眉，把裴炤硬塞到他手里的木偶向身后藏了藏。 他说：“妈？” · “我叫陈兰，是赵平未过门的妻子，小弟弟，你刚刚说什么印堂发黑？”陈兰走过来，把卡递给侍应生后，问裴炤。 裴炤张着嘴，眼里早已不争气地浮出泪水，他断没想过，这婚纱木偶真身的声音，竟然和妈妈的声音那么像。 他不敢低下头，他怕只听到声音，他会真的误以为是妈妈在和他说话。 “嗯。我……算了一卦，这人，与你卦象不太配，你们在一起，可能不会幸福。” 第29章 赵平“啧”了一声：“你听他胡说八道！” 陈兰掩面笑，侍应生已经拿上合适鞋码的运动鞋，把卡片交还给陈兰：“女士，已经刷好了。” 陈兰优雅地点点头，在包包里又翻了翻，翻出一张白金色卡片，递给裴炤。 “这是我们婚礼的邀请函呢，既然是幸福的事情，就想要和大家一起分享，小弟弟，你也来吧？” 转过头，一脸幸福地看向赵平：“让他们来吧，说不定见证我们的幸福之后，就会有所改变呢？” 裴炤低头看卡片，婚礼的日期，就定在三天后。 · 裴炤和周于礼离开了那家婚纱店。 走在街上，周于礼注意到裴炤情绪有些低落，把木偶递给裴炤，柔声问：“我们要不要，去买些礼物什么的？” 裴炤愣了一下，摇头：“才不要。那个赵平，根本配不上她。” 周于礼垂眸，“嗯，如果现实中赵平害人是真，那举办婚礼，就是把陈兰推向火坑。” “我们最好可以想办法阻止这场婚约。”裴炤说，“怎么办呢？” 周于礼点了点手里的木偶，突然说道：“但你不觉得奇怪吗？” 裴炤抬眸：“哪里奇怪？” 周于礼对着木偶扬扬下巴。 裴炤反应过来：“对哦！”他呆呆看向手里的木偶，想到陈兰……“这个世界岂不是有两个新娘了？” 脚步停下，裴炤皱眉：“天，这真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之前没出现这样的情况啊，我都没反应过来我把她带过来了！” 周于礼哭笑不得：“我猜你也是忘了。” 裴炤挠头，想了想，试探着叫了一声：“系统？”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小rui为您服务。】 周于礼动作一愣。裴炤眨了眨眼，看向天空：“我把木偶带进异世界了，没关系吗？” 【小rui——滋滋——】一声刺耳的噪音，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系统苏迪为您服务！】 裴炤一愣，刚被赵平他们打岔，差点忘了，系统换人了。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一会儿是人，一会儿是系统？”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事现在你可以带着木偶进出异世界了，不是吗？】 苏迪说完这话就不再回复，任凭裴炤问候他祖宗十八代也没再说半句话。 “气死我了，谁知道他把小rui怎么样了。” 周于礼揉了揉他的头发，“实在担心的话不然我们摆烂。” 裴炤挑眉：“摆烂？” 周于礼耸肩：“就是什么也不做，或者做一些可能毁灭世界的事情，把他们的系统——全都摧毁掉。” 裴炤试想了一下那个场面，不禁想笑：“还是算了，总感觉自己是什么超级英雄，责任太大了，我害怕。” 三天时间飞速。 很快就到了赵平和陈兰举办婚礼的日子。裴炤和周于礼提前准备了一些道具，虽然没有钱，但是两人足足在奶茶店摇了一天奶茶！ “这是褪黑素，实在不行给那赵平水里放，我就不信了……”裴炤正把褪黑素药片碾成粉末，还用了一张白纸包起来。 周于礼满脸复杂地看着他手里那一小包白色的纸团。 虽然生活没有那么幸福，但他小时候也看过许多古装片，那些妃子下毒用的砒霜，和裴炤手里的小纸团，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裴炤还在继续往口袋里塞东西。 “牛奶，解毒用的。还有这个，报警器。说实话，如果钱够用的话我真想买个手机，说不定来得及报警。” 周于礼把怀里出揣着的东西递过去：“用这个也可以。” 周于礼递过去的是一张电话卡，五块钱一张，周于礼买了两张。 “聪明啊！小周同学，表现的非常不错。” 周于礼感到脸一红，问道：“你……叫我什么？” 裴炤轻笑：“小周同学呀！怎么了，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周于礼收回目光，二人已经走到婚礼现场，因为裴炤把所有的钱都用来买装备了，两人只能步行过来。 婚礼现场，赵平人已经在了。 赵平今天倒是穿的人模人样，白西装，头发似乎也找人补过，看起来没有那么秃。忽略身高的话，也算是干干净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裴炤总觉得他和之前不太一样。 “是因为大喜之日么，总感觉这个赵平，今天相当高兴呢。”裴炤说。 周于礼想了想，说道：“可能因为，毕竟今天结婚？无论后感情如何，至少在结婚这一天，那么应该是最幸福的吧。” 第27章 裴炤想了想, 周于礼说的倒是也有可能，便没有多想。陈兰给二人特地留了左位，和小孩一桌。 二人很快入座, 没多久 ，就听到传来嘈杂的声音。 “新娘, 接新娘咯！” 裴炤回头, 就看到赵平正喜气洋洋地随着人往外走, 裴炤笑了一下：“看着还挺幸福的。” 周于礼给裴炤扒了块糖：“还真是。” 裴炤接过糖果咬了一口，巧克力, 甜得厉害，触碰到舌尖温度的同时便开始融化，变成黏糊糊的一团…… 一口巧克力还没完全咽下，只听人群传来尖叫。 “啊！” 裴炤险些一口巧克力噎死自己, 随后一杯水下肚, 抓着周于礼的手问道：“怎么了？” 周于礼已经看完情况回来了，眉头紧锁：“听他们说是新娘出事了。” 裴炤紧张：“陈兰姐？” 周于礼摇头：“别担心，只是听说, 但我没看到人。” 裴炤好容易松下半口气，赵平就气冲冲过来了，迎面就要打裴炤，被周于礼拦下。 “赵先生！”周于礼力气很大, 人又高大，赵平挣脱后竟不由退后几步。 “你……就是你们两个胡说八道，害得小兰……”裴炤看向赵平, 只见他双目通红，悲恸异常，不像演的, 心中莫名一抽，“陈兰姐怎么了？” 赵平此时注意到裴炤手里拿着的婚纱木偶，整个人，连带着脸都涨红了，指着那只木偶破口大骂：“就是它！你就是用它行巫蛊之术！” 巫蛊之术？裴炤这下彻底懵了。 “是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吗？为什么扯到巫蛊之术？”他倒是知道人变木偶、木偶变人这事儿听起来玄乎，但他手里的木偶，怎么看都属于精美那一挂，和古代那些扎小人用的木偶完全不一样，怎么就能扯到巫蛊之术上？ 周于礼也奇怪，只是默默把裴炤拉到自己身后，宽大的身躯一下子把裴炤完全遮挡在了身后。 “你们别不信，我老婆，就是被他这个木偶吃掉了！” 裴炤：？ 周于礼：？ 什么玩意？吃掉了？ 裴炤和周于礼对视一眼，第一反应竟然是赵平疯了。 “你说这话最好讲证据，木偶吃人，这是什么天方夜谭？” 赵平还想说什么，只听到一阵警笛声响起，警车在路边停下，从上面下来一个警察。 裴炤一看便皱眉，那警察，正是现实世界里，他们报警赵平闹事时，到场的警察。 怎么一群熟人凑到了一起…… “您好，我们是派出所的，接到您的报案，请问具体出了什么事情？” 见警察来了，赵平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我可真是倒霉透顶！前段时间试婚纱时遇到这两个孩子，我老婆还特地给他们邀请函，让他们来参加婚礼，谁知道他们竟然把我老婆搞丢了！” 警察打量了一下裴炤和周于礼，露出怀疑的神情：“你是说这两个孩子绑走了一个成年人？” 不用裴炤自证，那警察满脸就写着“这不可能”。 赵平指着裴炤手里的东西：“就是那个木偶，有人亲眼看到，那只木偶爬上了我们家的窗户，我妻子就不见了！” …… 裴炤眯起眼睛。 先不说这件事的可信性，就说这婚纱木偶，因为裴炤知道每个木偶都是一个真正的人，在不知道她真实属性的情况下，裴炤最担心的就是这木偶出去作乱。 所以这两天，连晃奶茶的时候，他和周于礼都是把木偶绑在腰上的。 绝对不可能出现赵平说的，木偶自己跑去杀人的情况。 不过……赵平说的那个场景，裴炤倒是有别的想法。 裴炤对周于礼使了个眼色，周于礼会意，拽住赵平的胳膊。 赵平的哭腔戛然而止：“你们干嘛！” 裴炤蹲下来，平视赵平。 “你再说一遍，木偶怎么带走你妻子的？” 许是裴炤的表情太认真，赵平一时竟然忘了撒泼打滚。愣了半秒才磕磕绊绊道：“我，我其实也没亲眼看到，但是接亲的前锋看到了，喊着木偶吃人，等我冲进屋子的时候，木偶和我媳妇，都不见了。” 于是警方让赵平叫来了接亲的前锋。 第30章 前锋是个看起来不到三十的小伙子，眼里有上班族的憔悴，又有对世俗的不忿。 被带过来的时候，小伙子还有些慌乱，身上看起来很狼狈。 “我，我看见了！木偶吃人……吃完人还跑了！” 有了口供，赵平有底气多了，疯狂扭动着双腿，“你看！我就说——” 裴炤有些说不出话，脑子里还是对木偶吃人这件事保有十成十的怀疑。 倒是一直沉默着的周于礼开口：“你说，看到木偶吃人，具体怎么吃人？怎么吞下去的，怎么咬的，展开说说。” 说完，他微微一笑，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裴炤愣了愣，随即冷静下来。他刚刚被赵平闹乱了，对啊，虽然他说看到木偶吃人，可是话里话外含糊其辞，根本没有细节描述！如果是他看到这么猎奇的场景，一定巴不得添油加醋写成小说。 再看那前锋，在周于礼说完后，突然满脸通红，好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就是……吃掉了，那，我就是看到了……” 这样的口供在警方眼里自然做不得数，更何况变木偶这件事……除了真的经历过变木偶，但在这个世界似乎也不是什么公知常识，至少眼前的警官，以一种看疯子的表情看着赵平。 “……我们会按照失踪案上报的，您放心。”警方尽职尽责录完口供，又特地和周于礼说，“如果有任何信息，请到派出所提供。” 说完这些，警察驱车离开。 原本热闹的婚礼现在死气沉沉的，裴炤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四处看了看才问：“今天不是婚礼吗，为什么只有你和陈兰姐，你们的父母呢？” 赵平眼神有些闪躲，但还是强撑起凶狠的样子：“我们搞自由婚礼，只请朋友，不请父母！” 裴炤冷笑一声，只请朋友？他刚刚看了，这里根本就没有看着与陈兰姐差不多年纪的女性朋友，绝大多数都是男性和孩子，而赵平的父母也不在这里……感觉很怪异。 裴炤还想继续质问赵平，突然感觉自己的衣服被人拉了拉，裴炤下意识低头，发现是周于礼。 “怎么了？” 周于礼对他使了个眼色，裴炤看过去，有些震惊，竭力维持无事发生的神情，“既然警方确认这件事情和我们无关，我们就先走了，当然，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们还是会来找你的！” 赵平还想说什么，裴炤已经拉着周于礼并肩离开了。 赵平在原地坐着，也不闹了。 前锋凑到他身边，刚刚脸上的慌张全都不见，“哥，现在怎么办？” 赵平抬起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皱眉看向前锋，“你确定，亲眼看到你姐的木偶跳窗了？” “我确定！”前锋睁大眼睛，小声说，“但是我记得，她不是……” 赵平瞪了他一眼：“别胡说八道！” 前锋捂嘴：“我说错了！” 赵平缓缓收回目光，神色阴沉，看向裴炤与周于礼并肩离开的背影，冷哼一声：“就知道你们会坏我的好事，那我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 周于礼看到了什么呢？ 裴炤和周于礼行色匆匆进了一家餐厅的包厢，周于礼身上还有一点儿应急的钱，二人点了最便宜的一份饭菜后，让服务员半个小时后上菜，随即，就把包厢的门锁上了。 “这样就可以了吧。”裴炤不确定地扭门把手，确定不会从外面打开后，才松了口气。 周于礼蹲在窗边，正在把窗户打开一个缝隙，闻言回答：“嗯，应该没问题了。” 裴炤把婚纱木偶放到桌子中央，两人在窗户两侧，一左一右，尽力隐蔽。 一分钟，两分钟……没有动静。 三分钟，四分钟…… “真的会来吗？”裴炤小声问。 “不知道，但是我亲眼看到了。”周于礼小声回答。 就在刚刚，周于礼在婚礼现场的草丛附近，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东西。 不同的是，雪白的婚纱上沾染了一些红色，周于礼赶忙叫裴炤。 裴炤只看到了一眼，此时不太确定。 “如果，不来的话……” “嘘——”裴炤还想说什么，被周于礼打断。 周于礼所处的位置更接近窗户开的位置，这意味着他的视角更为开阔。此时更有可能是发现了什么。 裴炤抿唇不再说话。 随即，他就看到一只木质的小手，攀附上了窗框。 裴炤：“！！！” 小手往下轻轻翘起，能看出来发力，随后就看到一抹蕾丝翘边进入视野。 裴炤情不自禁捂住嘴。 活的……木偶？ 脑子里飞速闪过为数不多的捉木偶尝试，就连小红裙黑化全开的时候也没有这种行动自如的时候，这哪里是木偶，这是妖物吧？ 木偶没有发现他们。而是径直走向了桌子中央摆着的婚纱木偶。 两只木偶，一动一静，静静观望了片刻。 裴炤突然听到动的那只木偶幽幽说道：“还真的是，一模一样呢。” 裴炤的心突然安静了下来。 第28章 这个声音, 他无论听多少次，都少不了心痛。 周于礼感受到裴炤情绪的变化，偏头看向他。 木偶似乎也有所感, 只见原本呆呆与翻版自己对视的木偶突然转过头，直直地盯着两人。 “哎呀, 被发现了。” 一阵凉意从脊椎爬上。 周于礼眼疾手快关了窗, 顺势上锁, 挪步挡在裴炤身前。 谁知定睛一看，那木偶就坐在餐桌上的碟子上, 翘起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你们，看起来很恩爱嘛。” 裴炤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个声音, 莫名有种早恋被妈妈抓到的感觉。 “不是……”裴炤下意识否定, 周于礼目光闪动，没说什么，但神色明显沉下去几分。 “哈哈哈, 别否认，我的意思是，木偶和小主人，看起来很般配。” “你知道？”裴炤没具体说什么, 心里面想的是，这木偶竟然知道周于礼是木偶？他们木偶是互相都认识吗？怎么感觉最近遇到的人，都是些高手神人, 能轻易分辨出木偶和人类。还知道自己是周于礼主人？ 木偶点点头，拍了拍身旁碟子的空白处。 裴炤和周于礼对视，两人慢吞吞拉开一把椅子, 一左一右，各自坐下。 “你是个很好的主人，”刚坐下，就听到木偶语重心长的声音，“但我做不了你的木偶。” 裴炤：怎么有一种被发好人卡的感觉…… 裴炤甩了甩脑袋，尽力把奇怪的想法从脑海中丢出去，没忍住问到：“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酷似母亲的声音，他对眼前的陈兰有着天然好感，不自觉亲近了许多。 “我在你们世界的身份，已经变成木偶了，这意味着我无法再前往你们的世界，无论是真人还是木偶，在每个世界只能有一个，除非，你们愿意把她留下来。” 裴炤下意识拒绝，“不可能的，她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更何况，赵平……应该也不会爱她的。”裴炤摇头，“但我还是想问，为什么你很那么清楚我们的事，还有我们世界的事？” 陈兰笑了笑，似乎对裴炤的拒绝并不意外，回答，但是答非所问：“她应该是有主人的，不然无法进入这个世界，但我感觉，你不是她的主人，你们之间没有‘那种’联系，我看不到。” 裴炤疑惑了：“什么联系？” 陈兰抬起手，在裴炤和周于礼之间指了指：“就是你们之间，有许多线，将你们联系在了一起。”她仰起脸，似乎想起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知道这些，其实，在我变成木偶前，我还是不知道这些规则的，但就在我变成木偶那一刻，我的脑子里，就多了许多不属于我的记忆。” 她把目光挪向婚纱木偶，说：“比如，我记得她，和她建立关系的主人，叫赵平。” “赵平？”裴炤皱眉，那不就是刚刚的新郎……不对，婚纱木偶是从现实中来的，他们是……主仆关系？ 不对，不能叫主仆关系，应该说，赵平和婚纱木偶，跟他和周于礼的关系，竟然是一样的？ 但现实人类不是只能和异世界木偶建立关系吗？可如果婚纱木偶是异世界来的，那陈兰……又是怎么一回事？ 裴炤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炸开了。 周于礼的声音响起：“是非人木偶？” 裴炤似乎抓到了什么关键之处，一把握住周于礼的胳膊：“你为什么没有木偶的记忆？” 周于礼错愕看他，陈兰笑出声：“只有我们这些没有所属的木偶才会有吧。他？看起来是直接属于你的木偶呢。”不等裴炤再问，陈兰继续说，“确实是非人木偶。仔细看她的工艺，虽然精致，但是没有到完全天成的程度，不信的话，可以让你的木偶变回去，你可以看看，是不是做工区别很大。” 第31章 裴炤看向周于礼，就在周于礼都准备开始变的时候，裴炤突然说道：“算了，听说，木偶变人的时候，要撑开骨骼，怪疼的。” 周于礼一怔。 陈兰也是一愣，随后捂嘴笑：“没想到，你还挺心疼他。” 裴炤挑眉，“他是我的木偶，我当然要照顾好他。” 陈兰没再说什么。 裴炤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苏迪，这个人，你认识吗？” 陈兰皱眉：\"苏迪？你认识他？" 陈兰的表情，很显然认识这个苏迪，裴炤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真问到了东西，“你真的认识？那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 “是我们家楼下的一个木偶店老板，说起来，他的木偶，也都很精致。” 苏迪是这个世界的木偶店老板？ 裴炤不禁眯起了眼睛。 周于礼握住了他的手：“换个思路来说，有一种可能，苏迪是来自这个世界的，和你一样，被绑定系统，对他来说，我们的世界才是异世界，他从许多异世界，收服了许多木偶，但是最终，他选择在那个异世界生活？” 这分析听起来很有道理，可猜测的成分太大，裴炤不太确定：“还是感觉不太合理，为什么要在别人的世界长时间停留？”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性。 因为裴炤想起，那天苏迪和自己见面的时候，突然出现时，周遭瞬间静止。 裴炤抬手，闭眼片刻，一种熟悉的感觉出现在脑海。 “天？”一声惊呼，裴炤睁眼，他的手心，赫然出现了细小的一片镜片。 他的超能力，回来了。 看来，只有在异世界，他才能正常使用这项能力。 · 他们最后还是没有说动陈兰。唯一得到的线索，不是关于如何离开这个世界的，而是对苏迪的。 “真的太奇怪了，如果苏迪是木偶师，那他为什么现在变成了我的系统，还有，小rui呢？” 公园躺椅上，裴炤躺在周于礼腿上，拿着一片落叶挡在脸上，不解道。 “嗯，是很奇怪。”周于礼两手撑在身旁，替裴炤拨弄挡住脸的碎发，说，“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如果带不走陈兰，就回不去现实世界。” 这确实是当下最要紧的问题。裴炤捂住了脸。 长时间逗留异世界是不可取的，先不说现实世界还有学业需要完成，就是钱这一个问题，他就得费心费力地解决。 他还记得，陈兰说过，无论是真人还是木偶，在每个世界只能有一个。 陈兰并不是真心不想和他回去，而是如果要带陈兰走，就必须留下婚纱木偶。 裴炤把婚纱木偶拿在手上。 经过陈兰的提醒再看，婚纱木偶确实算不上精致。脸上和身上都有明显的雕刻痕迹，他还记得当时周于礼，整只木偶都是一比一还原的，和真人除了手感，没有任何区别。 裴炤叹口气。但他确实不能把婚纱木偶留在这里，他只要成功离开了这个世界，就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如果婚纱木偶在这里，遇到不好的主人，或者永远都遇不到主人…… 他这该死的责任心。 周于礼全部的注意力落在裴炤身上，没有分出半个眼神给婚纱木偶。他刚想说些什么安慰裴炤，比如他会好好工作，大不了在这里养老之类的……就感到余光闪过一个人影。 很瘦，但是莫名眼熟。 像某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周于礼：“我过去一趟。” 留下还没搞清楚状况的裴炤，周于礼来到了公园一角。 “你是谁？” 角落里只有一片衣角露在外面，约莫看出主人公弯腰弓背的姿势，听到周于礼的声音后，那人慢慢直起腰。 “小木偶，别来无恙。” 周于礼眼睛倏然睁大。 眼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还在话题中心的苏迪。 “你来干嘛，找裴炤？”周于礼面露不悦。 苏迪盯了周于礼片刻，突然笑了一声：“原来养出来是这个样子的。” 周于礼没听清，皱了一下眉，“你说什么？” 苏迪痴痴笑了一下，“把木偶还给我吧。” 周于礼一愣，当即反应过来苏迪说的是婚纱木偶，“说清楚你是谁，不然别想带走她。” 苏迪明显楞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周于礼会提要求，眼里多了几分惊奇，但更多的还是轻视：“你是在和我讲条件吗，小木偶。” 苏迪显然没把周于礼放在眼里，冷笑一声，半个眼神都没分过来，大摇大摆地准备离开。 “苏迪？”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苏迪回眸，换了副神情，“哦，小主人？” 苏迪目光落在裴炤手里的婚纱木偶身上，“其他娃娃，就当我送给你，先前答应的分成先不作数，只要你把她还给我。” 裴炤的目光警惕起来。 苏迪看懂了，干脆收回手，笑容敛去，“你们应该知道，她在你们手上一天，你们就回不去一天。”苏迪冷笑，“或许你们还不知道，在异世界多待一天，身体也会发生轻度异化，小主人，我想你应该记得，你这次绑定的系统是谁。” 裴炤目露怀疑：“难道说，你变成系统，是过度异化的结果？”裴炤上前一步，“你为什么逗留那个世界？” “反应很快。”苏迪说，“木偶师逗留世界的原因无非一个，木偶带不回去。” 第29章 裴炤显然不信, 苏迪便笑了，“信不信由你，总之这是我的世界, 你离不开，受罪的是你们。” 裴炤还想说什么, 周于礼拍拍他的肩膀, “要不然, 试试吧？” 裴炤拧眉，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周于礼没有看他, 目光错过他的眼睛，飘忽不定。 “……总留在这里不是办法，况且，这本来就是他的木偶。” 周于礼话说的没错。 婚纱木偶本来就是苏迪的。 他只是接管, 代卖, 末了还得给苏迪分成的。 现在苏迪要把木偶要回去，照理说他不该说一个“不”字。 可是…… 裴炤想不通，他所不能接受的, 究竟是苏迪带走婚纱木偶，还是周于礼帮苏迪说话。 裴炤眼里的抗拒不加掩饰，周于礼伸出的手，虚虚落在木偶身上。 只需要用力一扯, 木偶就会被拽过来。 只要把木偶交给苏迪，说不定，苏迪还能帮他们找到陈兰, 只要把陈兰带回去，他们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 周于礼自己并不着急回去，但是他知道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 一拖再拖, 最后的结果，只会是裴炤无限期留在这里。浪费生命。 周于礼的手指轻轻用力，裴炤几乎没有反抗，婚纱木偶被换到周于礼的手里。 “交给你了。后面的事……”周于礼沉声道。 苏迪拿到木偶，立刻喜形于色。 “放心，陈兰的事情交给我们，明天中午十二点，还是在这里，我会把陈兰交给你们。” 裴炤没有说到，周于礼只好点头：“那就麻烦了。” 苏迪欢天喜地地走了，周于礼望向他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婚纱木偶，对苏迪，应该是十分重要的。 他收回目光，转过身，裴炤正盯着他。 “解释。”裴炤的声音有些冷淡。 周于礼垂眸，“我希望你能回去——” 清脆的一声，在安静的公园炸开。游客寻找声音，发现声音的源头是一处假山石，便以为听错了收回目光。 假山石后，周于礼侧着脸，脸上一处红痕。 一根反光的鞭子垂到地上，另一端在裴炤手中紧紧捏着。 裴炤的胸口剧烈起伏，满眼愤怒里，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周于礼也愣住了。 左脸火辣辣的疼，疼痛铺开，他只感到不止是脸，整个人都麻了。 咬紧后齿，周于礼找到一丝实感。 “对不起。”周于礼低下头，“我错了。” 他的声音很沉，仿佛带着化不开的悲伤，周于礼抬眼，看向裴炤。 裴炤似乎是真的生气了，眼里除了愤怒，只有失望。 周于礼感觉胸口有一块地方正在隐隐作痛。 “对不……”周于礼还想说些什么，被打断。 “那么愿意的话，去做他的木偶吧。” 裴炤一句话，周于礼噤声。 这话是什么意思？ 心中的解释清晰明白，可周于礼不敢想。 他目光空洞，视野里只看到裴炤垂在身侧的手，手上捏着长鞭，再一次抬起—— 周于礼下意识闭眼。意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出现。 裴炤只是把鞭子隐蔽，背对着他，已经走开一段距离。 周于礼愣了一瞬，“裴……” 周于礼很确定，自己声音不算小。但是裴炤没有任何停下脚步的意思。 第32章 后半句话淹没在沉默中。 周于礼眼睁睁，看着裴炤头也不回地走远，直到消失在视野中。 良久，他抬手摸了摸脸颊。 好痛，好像破皮了。 他放下手到眼前。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皮肤下，似乎有许多纹理，争先恐后地爬出来。 周于礼心中一窒，少有地慌乱，“不是……我们只是吵架……” 然而这自欺欺人的说法，似乎没有得到证实。越来越多的木纹以越来越快的速度爬满手臂，骤然回缩的肌肉与皮肤—— 周于礼的视线定格在裴炤消失的那一点。 他想叫，却已经叫不出来。 “对不起。” 木偶落到地上，重重磕了三声。 但因为是在隐蔽的假山石下，没有人注意到。 · 裴炤带着气，竟然走回到了陈兰和赵平举办婚礼的地方。 因为陈兰的失踪，这一处已经被警方暂时封锁。裴炤并不能进去。 裴炤在警备线前停下，回过头，发现身后空空荡荡，愣了一瞬：“……” 是刚刚下手重了么。 裴炤就近蹲在墙角，抬手唤出长鞭。摸了一遍，最终在长鞭末梢的地方，发现了一丁点儿血迹。 “竟然破皮了么……”他喃喃道。 他只是一时气上心头，失了分寸。可那人竟然也不来追他！ 不是说道歉么，怎么追一下都不肯…… 心中天人交战，可裴炤莫名心慌。 可是当着我的面替别人说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 交战着，裴炤突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周于礼的要求，似乎非常没有‘边界感’。 如果只是朋友，只是同学，那一件事应该两个人商量着决定，即使对方唱反调，那也不该直接翻脸动手。 可是周于礼……别说唱反调，只要这人稍有做的不顺心的地方，他就会非常生气。 甚至…… 裴炤目光落在那处血迹上。 ……甚至动手。 裴炤埋头进膝盖。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难道他骨子里就是崇尚暴力的吗？ 直到天黑，裴炤窝在墙角里，还没想出个所以然。 脑子里“我是暴力狂”和“我只是一时冲动”疯狂对峙，但无论哪个，都是他比较不占理。他应该去给周于礼道歉。 这样想着，裴炤站起来。许是因为蹲了许久，乍一站起来，裴炤竟然眼前一黑。 “……”眼看着要跌倒，突然一只手扶住了他。 裴炤借着力气站稳，刚要说什么，看清来人后却皱起眉。 “赵平？” 扶住他的正是赵平，他心中报假警的混蛋。 裴炤甩了一下胳膊，从赵平手里挣脱开，语气不善。 “干什么？” 赵平冲他笑了笑，裴炤便觉得他这幅神情非常奇怪，紧接着，他就听到周围传来一些别的声响。 还没来得及确认是什么，就看到赵平身后，还有另外一个人。 是婚礼当天，提供口供的前锋！ 前锋手里拿着根麻绳，一脸算计。 裴炤一眼猜到他们要做什么，下意识后撤，随后发现自己先前在墙角，现在被两个人围住，可以说是退无可退。 “怎么只有你一个，另一个人呢？”赵平幽幽的声音在黑夜响起，激起裴炤一身鸡皮疙瘩，但随即，他又心道，还好周于礼不在这。 “朋友也不会天天黏在一起，只有我一个人，你想做什么？”裴炤这话说完又几分心虚，他和周于礼，别说天天，连许多个夜晚都是“黏”在一起的。 不过赵平没看出他的心虚，只当他们确实没在一起。 一挥手，前锋上前把裴炤绑了起来。 麻绳砥砺皮肤产生疼痛，裴炤莫名清醒了许多，偷偷虚握拳头，空出了一些余量。 前锋三下五除二捆好，拍了拍手，咧嘴笑了：“都说凶手会重返案发地，欣赏自己犯下的罪刑，小子，被我们抓到了吧。” 裴炤：“……” 裴炤莫名看向前锋，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又看向赵平，欲言又止：“你哥们……脑子……” 赵平似乎并没在意前锋说什么，弯腰抹了一把裴炤的脸。 裴炤：？ 变态啊你！ 赵平捏着裴炤的下巴，手微微用力：“看起来长得真不错，但是，主人不在身边，木偶可以活这么久吗？” 裴炤嫌恶的眼神蓦得一停。 他说什么？ 木偶和主人？ 这赵平，知道什么内幕。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裴炤面上装糊涂，“什么木偶和主人，我听不懂。” 赵平大笑了三声：“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和那个男孩，有一个是木偶——我说对吗，小木偶。” 裴炤很难形容现在内心的感觉。 说震撼吧。那确实挺震撼的，看起来傻缺的赵平，竟然知道木偶的事。 但……这货把他认成木偶了。 凭什么啊？ 裴炤拧眉，不动声色：“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木偶——” “木偶不能离开主人太久，否则关联会失效。” 裴炤楞了一下：“你说什么？” 赵平以为裴炤被自己说的吓到，事先不知道这条规则，便得意洋洋，又一次重复道：“你以为，你手里的木偶，为什么是木偶？在之前，她是我的木偶，但我把她弄丢了，她才变成了木偶……” 裴炤却没有再听他后面又说了什么。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他离开周于礼已经一个下午了。 周于礼…… 他的木偶。 赵平正在大笑，只要得到了木偶，不怕他主人不找上门，到时候威胁他带自己回到那个世界，把那个假冒他身份的人换回来！ 正想着，突然感到眼前寒光一闪。还没来及反应，就听到一声闷哼，他抬头，前锋倒在他眼前。 一段波光粼粼的长鞭在地上摩擦，发出窸窣声响。 眼前的裴炤，冷着脸直起身。 身上的绳子早就断了，切面平整。 “你……你怎么？”赵平恐惧后退，只一眼落在长鞭上，便明了。 那长鞭竟是由片片镜面组成，锋利的切面在风中划过长弧，甩在他面前。 赵平身子一缩。 “你和哪个木偶，有什么过去，我不管。”裴炤声音冷淡，“但，从哪个世界来，就给我滚回到哪个世界去。” 长鞭一甩，在赵平身上留下一道血痕。 赵平凄厉哀嚎。 第30章 “苏迪！”裴炤喊道。 【您好, 系统苏迪为您服务。】 “我有权力把他带回原世界？” 【您好宿主，恢复世界秩序本就是宿主的任务之一，宿主当然有权力将不属于本世界的人与物带回原世界。】 裴炤挑起嘴角：“那太好了。”他长鞭一甩, 这次却不是奔着赵平，而是奔着上方—— 墙角上方, 约莫两层楼高的位置, 一个木偶被卷了下来。 镜鞭卷着木偶, 轻轻落在裴炤手上。 “陈兰。”裴炤冷声道。 陈兰的状况与之前不同，整个木偶硬化, 不再能自由行动，裴炤便继续吩咐苏迪。 “把她传回现实世界，给我预留一些时间。” 苏迪回答得很快。 【好的宿主，苏迪将为您办理——需要填写滞留本世界的原因, 请问宿主滞留的原因是？】 裴炤顿了顿。 手心里, 陈兰的木偶缓缓消散，应该是被苏迪传送到本世界了。 裴炤眨了眨眼，“我要去把我的木偶找回来。” “如果我走了, 我的木偶，自己回不了家。” · 公园的假山石后，苏迪摘下黑框眼镜，把木偶在手里掂了两下, 放到了地上。 “啧啧啧，真是好命呢，主人宁可滞留也要回来找你。”但脸上没什么表情, “就是不知道被伤过心的木偶，还愿不愿意对主人打开心扉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苏迪又戴上了黑框眼镜, 瞬间，身体变得透明。 裴炤凭借记忆找了回来。 公园，角落，假山石。 周于礼静静躺在那里。 裴炤的步子越来越慢，停在木偶前，缓缓蹲下。 “周于礼？醒醒，周于礼？” 木偶没有回答。 “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检测到您正在寻求帮助，请问需要咨询什么问题？】 “我的木偶，为什么变不成人了？” 系统似乎轻笑了一声。 【宿主，木偶只有在感受到主人的爱时才能变成人，没有爱，木偶只是木偶。】 裴炤皱眉：“可是明明……” 明明变成过人。 【宿主，是否要现在回到现实世界？】 第33章 “嗯。” 裴炤把木偶双手拖起，放在膝盖上，低头，蹭了蹭。 白光亮起。 裴炤不禁抓紧木偶。 落地。 不是别的地方，而是木偶店。 白舟和蓝霁似乎也没想到他会凭空出现在这里，两人正凑在柜台后面整理着什么，听到声音探了个头。 “裴炤？你又去异世界了……你表情怎么了？” 裴炤的神情太怪，连白舟都发现了不对劲。 白舟摸了一把蓝霁的腰，蓝霁反应过来，两人一起出来。 “你怎么自己一个人，没带周于礼吗，等等，你手里抱着的是什么……” 裴炤仍然蹲在原地，蹲久了腿麻了，他干脆向后靠在货柜上。 怀里的木偶，像死了一样，没有一丁点动静。 “这是……周于礼？”白舟蹲到他旁边，“……怎么搞的，受伤了吗？” 白舟这话提醒了裴炤，裴炤伸出手指摸了摸木偶的脸……顿住。 他记得木偶的脸很光滑。 陈兰也说过，人变得木偶是没有做工痕迹的。 但现在，指腹下，一条细长的痕迹非常清晰。 记忆幡然回笼。 他打了周于礼。 “……没受伤。”白舟担心不得了，蓝霁蹲到裴炤另一边，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背。裴炤只好出声。 他声音哑的厉害，一听就知道，这哪里是没事儿，这分明是有大大的事！ 蓝霁拼命给白舟使眼色，白舟只好措辞：“额……那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他们都是变成过木偶的人，也知道周于礼是裴炤的木偶，怎么会不知道周于礼又变回了木偶意味着什么。 他这话说了半截就说不下去了，裴炤却像想起什么了一样，突然抬头，抓过白舟的胳膊：“你……你是木偶，对吧？” 白舟有些无措地点头：“是、是啊……怎么……” 裴炤声音有些颤抖：“你……你知道木偶怎么变成人，我应该怎么做？” 他慌不择言，白舟却听得明白，他从裴炤手里抽出胳膊，安抚似拍他肩膀：“我知道的，木偶要变成人，必须获得主人的爱。我相信你是爱周于礼的，你们的关系，一直很好……可能，这只是个意外。” 裴炤却摇了摇头，露出几乎要哭出来的神情。 “不是的。” “木偶离开主人一段时间，就会变成木偶。” “……我再回去找他的时候，他就是这幅样子了。” “我该怎么让他变回来。” …… 裴炤有些歇斯底里地质问，令白舟和蓝霁，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白舟虽然是木偶变人，但他情况和周于礼不太一样。他们相处时间没那么久，跟周于礼没有聊过更多过往。不知道他变人这件事背后究竟有什么故事。 但他看得出，裴炤和周于礼感情很好。 可是，感情很好的话，怎么会…… 蓝霁凑在裴炤耳边，小声说：“别难过了，他看到你这样，也会心痛的。” …… 稍稍平复心情，裴炤靠在货柜。白舟出去买了吃的喝的，还有一些简单洗漱用品。 已经过了宿舍的门禁，以裴炤现在的状态，应该也没办法走捷径回宿舍。 店里的洗漱工具只准备了两人份，白舟只好去超市采购。 店里只剩下蓝霁和裴炤，裴炤坐在地上，抱着木偶，双眼迷离。 蓝霁蹲在他身旁，手里还握着一杯水。 “喝一点吧，炤炤。”蓝霁哄道。 裴炤动也不动，仿佛根本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蓝霁叹了口气，把水杯就近放到货柜上。换了个姿势往后靠，和裴炤并肩。 “炤炤，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看到你难过，我也好难过啊。”蓝霁说，“虽然，我和白舟也不算是人，但我们也算，并肩作战过的朋友吧。” 裴炤的眼里稍稍恢复了些光亮，良久，沉沉“嗯”了一声。 “作为朋友，看到你这样已经很难受了。”蓝霁叹气，“白舟说，木偶要想变成人，需要感受到爱，你和周于礼……应该是很爱对方的吧。” 裴炤声音沙哑，“我很爱他。” “那看到你这样，爱你的人应该会比我们更要难受十倍百倍的。你舍得他难过吗？” 是啊，我怎么舍得他难过。 怎么会有人舍得爱人难过。 裴炤混沌不清地想。 难过是什么感觉，自己在难过吗？不，他不难过。他只是心很痛，很埋怨自己。 周于礼被自己打时，那么意外的表情，应该也很吃惊吧。 当时，他应该也很心痛，也很难过吧。 ……自己怎么还有资格说爱他。 “……周于礼，先放在你们这里吧。” 蓝霁忧心忡忡，突然听到裴炤开口，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 蓝霁低头，裴炤已经把木偶放到了他手上，自己站了起来，摇晃着身子走到门口，虚虚靠着门边。 裴炤浑浑噩噩，眼前仿佛蒙了一层灰暗，“我不配爱他。就把他放在店里吧，等……有客人把他买走，”心好像被撕裂的痛，裴炤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应该会比我做得好。” 说完，他推开门，走进了黑夜里。 蓝霁紧走了两步，看到裴炤迎面撞上了白舟，才作罢没有出门，低头看木偶，叹了口气，“到底怎么回事，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裴炤还是没睡在店里，出门撞上白舟的时候，裴炤眼前一黑，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虽然店面经过白舟和蓝霁的整改，不仅储物空间比之前大了许多，还隔离出了居住区。但那个居住区，只有一张双人床和盥洗室。 白舟和蓝霁两人的关系，睡在一起没什么奇怪，可裴炤睡在这儿不行， 好在，白舟没闲着，白天刚刚卖出去一单木偶，对象是个有钱的富二代千金，给出的价格不仅够交付一整个季度房租，还余下不少够平时支出的。 白舟给裴炤在旁边的便捷酒店定了个大床房。 学校附近的酒店，硬件设施虽然算不少高级，但好在干净。 房间里只有淡淡的茉莉清新剂香气，白舟把裴炤扶到床上，把外套给他脱了。 许是身后柔软的质感有些陌生，裴炤皱着眉，抓了两下被子。 白舟叹了口气，把蓝霁给他的木偶放到了裴炤手上。 虽然裴炤说要把周于礼挂在店里卖给别人，但他们都知道，那只是一时上头。 现在，当白舟把木偶放到裴炤手上的时候。 裴炤先是动作一顿，随后手指摸索了一下。 柔软的指腹把木偶浑身摸了一遍，最后停在脸上。 裴炤扁了扁嘴，仿佛梦呓一般，“对不起，周于礼。” 不知道是不是白舟的错觉，他总觉得，在裴炤这句话说完时，木偶身上的木纹，减淡了一些。 · 翌日。 裴炤是被校门的声音吵醒的。 “炤炤，你醒了吗？” 裴炤坐在酒店陌生的床上，意识慢慢回笼。 他从异世界回来了。 周于礼变成木偶了。 他让蓝霁把周于礼卖掉。 周于礼呢？！ 困意瞬间消散，裴炤从床上跳起来，发现自己还抱着一只木偶。 “什么东……周于礼？”裴炤动作一顿，整个人松懈下来，在床边坐下，摩挲了几下周于礼木质的身体，“还好，你还在。” 就在这时，敲门声仍在继续，裴炤分辨出是蓝霁的声音，只好走过去开门。 “怎么了？” 蓝霁气喘吁吁，似乎是跑过来的，神色焦急。 “快回店里，警察来了。” 第31章 警察？ “是赵平, 他带着警察过来的！但他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 裴炤一愣。这才想起他在异世界干的“好事”。还得多亏了赵平，提醒他回去找周于礼。 当时，他从赵平的话中, 听出他是来自现实世界，偷跑到了异世界, 并且让异世界的赵平顶替自己在现在世界。 裴炤分析, 陈兰和婚纱木偶, 婚纱木偶应该是现实世界的，陈兰是异世界的。 这一点是通过苏迪的反应推断的。 苏迪应该是他们这次去的世界原生的木偶师, 他来过这个世界，带走了婚纱木偶。导致异世界的陈兰变成木偶——所以因为同时存在，人变成木偶时，是有短暂自由行动机会的。 而他因为把异世界变成木偶的陈兰带回这个世界, 因而完成了偶化任务, 回到了现实世界。 真够复杂的…… 裴炤按了按太阳穴。 所以这个赵平，应该是偷渡到异世界的人。但……警察管不了这事儿吧？ “先去看看吧。”裴炤感到头疼，把周于礼抱在怀里, 又套了个外套，把周于礼挡住，随蓝霁回店里。 第34章 大门口，白舟敞着腿坐在进门的台阶上, 拦住了要进店的警察和赵平。 “你这可是违法的！”赵平双目赤红，显然昨晚没睡好的样子。 裴炤看了眼天色，现在顶多早晨六七点, 他们昨天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这个时间上门找事……赵平很可能一夜没睡。 “违不违法，是你空口白牙说了算？”白舟显然不吃赵平威胁这套, 嗤笑一声，“小店合法经营，结果你天不亮上门闹事，警察叔叔，我要报警抓他扰民。” 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白舟已经对城市法律信手拈来。 其实他原本的国度也算不上古代或欧洲，只是和现代城市还有很大的区别。 警察面露难色，之前就是他接手的赵平的案子，说实话，他之前觉得赵平非常阴郁，还以为是他害死了妻子。但是今天看起来不是这样，赵平跟开通了超雄基因一样，整个人亢奋得不得了。 而眼前这家木偶店。看着是一群小年轻开的，再怎么说，看着人都是正常的。 如果不是赵平的妻子真的失踪了，他真的不想查这个案子了。 这赵平老围绕着一个木偶店做什么文章，难不成，人还能变成了木偶不是？ 但，作为赵平的委托方，警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我们接到赵平先生的保安，说……你们绑架了他的妻子。” 他自己说完，看着白舟脸上淡淡的笑意，自己都绷不住了，末了，他又找补道， “……只是一些必要的配合调查，希望您能理解。” 白舟金眸流转，那警察看的眼睛都直了。 这人……是混血吗？长得真好看。 就在他以为白舟会再为难他的时候，眼前的青年竟然从地上爬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行吧。” 警察眼睛一亮，“好那我们简单进去看看就行……” 正准备迈脚，眼前又多了两条长腿，他一抬头，眼前又是一亮。 蓝头发的美少年！ 黑头发的美少年！ 一个欧式柔美，一个中式清秀。警察又看了看白舟，还有个欧式古典。 这是正经店铺吗？这不会是什么牛郎店吧？ 但眼前中式长相的青年是他们的核心人物，“平白无故调查我们？” 警察呼吸一滞：“就是正常走访……” 裴炤说：“可以。” 警察一愣：诶？ “你可以进去，”裴炤一指赵平，“他必须留下。” 警察忙不迭点头：“当然，我自己进去调查就可以了，赵先生，请您现在门口等候一会儿，我一会儿给您答复。” 警察说完，再看向裴炤。 只见青年挥了挥手，立刻，蓝发和金眸都向旁边让开了半步，警察高高兴兴地进去了。 刚把警察放进去，赵平本来想要跟上，蓝霁和白舟又挡在了门口。 赵平气急：“你们要不要脸？光天化日，做这种生意，难道你不知道这些木偶都是……” “不要脸的人是你。”裴炤本来心情就不好，这赵平简直撞到了枪口，他向前走了一步，距离赵平仅有几十公分，伸出手，用仅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不会真的以为没人治得了你吧？” 赵平看向裴炤的手，手上是一个木头橡子。 “这是……”赵平从没见过这个东西，但他莫名感觉，那木头橡子令他感到恐惧，他不由两腿发软，想要逃跑。 “从现实世界逃避到虚拟世界，我不知道你在掩饰什么，但我想，应该和你失踪的妻子有关吧。” “为什么宁可失去现实中的所有，也要去异世界，我猜……你杀了你老婆？” “所以找了另一个赵平来顶罪。你怕有一天有人报案，警方真的查到你。” “但是你没想到，异世界的赵平和陈兰还没结婚，他来到现实世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老婆——” 说到这儿，裴炤嗤笑一声，“你希望警察找到什么，不会，你真的以为陈兰变成木偶后还能自由活动吧？” “像你这样的男人，有杀妻的胆子，那就希望你在偿命的时候，也能做到不腿软。” 赵平跌坐在地。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青年，竟然能把他做的事情说的七七八八。 “你……到底是谁？” 裴炤冷笑一声：“我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木偶师。” 赵平：“……” · 赵平最后被警方带走了。 虽然没有有力的证据，但裴炤还是说了，自己怀疑这个男人杀害了妻子想栽赃，警察半信半疑，不过他确实没看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一屋子的木偶，感觉都做的非常精致。 裴炤表示，他们愿意随时配合。至此，逃逸异世界的赵平事件总算告一段落。 前一晚上并没有休息好，送走警察，裴炤坐在柜台前发呆。 白舟去早市买吃的，蓝霁在准备店铺开门。 白舟买完吃的回来，接过蓝霁在忙活的事情，蓝霁便洗了手去吃饭，把多买的一份放到裴炤桌上。 裴炤缓缓转过头。 “吃点吧，饿肚子的话，胃会不舒服。”蓝霁冲他笑笑。 裴炤失神片刻，“你们一直这样吗？” “嗯？”蓝霁咬着包子看他，笑道，“是啊，感觉这个世界很好呢。我和他，从前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现在想想还觉得不可思议。” 裴炤迟缓着点头。 不知道以前他和周于礼相处时，是不是也这么和谐。 应该不是吧。白舟什么都对蓝霁那样好，就连重活累活都不舍得他做，这样的亲密关系才是正常的，而自己呢，竟然打伤了周于礼。 他手指一顿，刚好碰到周于礼脸上那道伤痕，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掩饰性摸了摸眼眶，裴炤偏头到一侧，咬了一口包子。 包子应该很香，但他吃不出味道。 “炤炤，今天想要出去逛逛吗？比如附近的公园，或者商场？”蓝霁慢条斯理吃掉早餐，一回头，看见裴炤还在啃第一只，就知道这人还在想周于礼的事，便主动提起话题，“店里最近生意不错呢，也有一些闲钱，白舟买了两只手机，不如等你带手机过来时，我们加个联系方式？” 裴炤嗯了一声，兴致缺缺。 蓝霁没办法了，求助目光看向白舟。 白舟扫完地又拖了一遍，地上还有尚未干涸的水痕，他把店门和窗户都打开，通堂风吹过，不一会儿水痕就慢慢淡了。 白舟走到蓝霁身边，从他袋子里剩下的包子中叼走一只。 “我们送你回去吧，昨天应该也没有休息好。” 裴炤确实没有休息好，睡梦里全都是他打周于礼那一幕，在梦里，他说了千次万次抱歉，可是周于礼还是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直到早晨惊醒时，他才恍然发觉，那只是一场噩梦，只是现实没见得好了多少罢了。 此时他整个人困倦得不得了，脑子里也是糊的，眼前也是糊的。好像一整天的精气神都被赵平那家伙吸走了。 裴炤闷声答应着，抬脚往门外走，脚下一滑。 裴炤下意识闭眼，意向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裴炤睁开眼，眼前一张放大精致的脸。 裴炤：“苏迪？” 蓝霁\白舟：“苏迪？！” 三人异口同声，随后带着同样疑惑的神情面面相觑。 白舟：“你……也认识苏迪？” 裴炤：“他不是木偶师吗？你们还认识别的木偶师？” 蓝霁：“……我们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不是木偶师，而是我们的大祭司。” 大祭司。 裴炤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听起来是和一些怪力乱神的事情有关的，他突然想到，在前一个世界，霍尔之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超能力。 裴炤看向苏迪：“你的超能力是什么？” 苏迪笑了：“你猜。” 裴炤眼前一亮：“起死回生？” 苏迪的目光在裴炤手上的木偶身上划过，最终莞尔：“猜错了。” 裴炤失望。 苏迪松开抓着裴炤的手，缓缓走到店里，靠着柜台站住：“我的能力，你也见过，忘了吗？” 经他提醒，裴炤才想起，他确实见过苏迪的超能力，只是那时他还没往这方面想。 和苏迪第一次见面，是在咖啡厅，当时这人出现时，周围的声音和人全都消失了。 “我的能力是在时间的间隙中打造一个新的空间，但是可惜的是，时间有限。”苏迪说，“当然你也可以简称为，时间暂停。” 第32章 裴炤大概理解苏迪的意思, 但这功能和复活周于礼没有半点关系，他甚至觉得还不如起死回生好用。失望地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苏迪挑眉, “我可是特地过来告诉你一些事情的。” 裴炤叹气：“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知道。” 第35章 说着，裴炤就要往外走, 苏迪也不追, 只又提高声音说了一句：“你不好奇那只人造的木偶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裴炤站住脚步。 不得不说, 他确实好奇。 苏迪也不在乎他回没回头，自顾自说, “其实呢，那只人造木偶确实是赵平制造的，但是是哪个赵平，不知道。”苏迪摊手, “毕竟作为一个木偶师, 我只能感受到人变成的木偶，像这种没有灵魂的木偶，我是感觉不到的。” “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陈兰是来自于‘我的’世界的，而赵平是来自‘你的’世界的。好消息是，他们现在都归位了。” 裴炤感觉苏迪有话没说完，便转过身, 拧眉：“你想说什么？” 苏迪神色有些认真：“你应该去过不少世界了，就从来没有好奇过，为什么突然出现了这么多木偶师吗？” 好奇吗？应该是好奇的, 裴炤想。 但他的心满满的，涨涨的，似乎装满了周于礼, 似乎也没有那么好奇。 裴炤随意点了点头：“嗯，你说吧。” 苏迪从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上面写满了不知道哪国的语言，裴炤看了一眼，没看懂，便靠着货架等苏迪说。 “我一共去过76个世界，在前几个的时候，就像新手教学一样，告诉我偶化，完全偶化。后来，偶化渐渐变成收服，不需要在乎木偶想不想偶化，只要把他带离世界，就万事大吉。再后来，不是收服，也不是偶化，我可以自由穿行那些世界，甚至，自由逗留。” 裴炤越听越皱眉，“怎么可能，自由穿行世界，那系统怎么保证你完成任务？” “你以为我们的任务是收服木偶，其实不完全是，后来我接过平定战乱的任务，还有，帮五皇子夺西部地区的任务。”苏迪说着，看向白舟，“只是没想到，五皇子还是来到了这个世界。” 裴炤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迪笑：“我一开始觉得，是系统对我放松了限时，但很快我发现并不是的。”笑容收敛，苏迪的神色严肃起来，“我变成了穿越世界的任务执行者，虽然叫做木偶师，但我的存在，已经远远超出了对木偶的责任。我渐渐发现，我似乎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替一些人达成了一些目的。” 裴炤听明白苏迪在说什么后，一个巨大的阴谋论出现在心头，“你是觉得……还有更高等的文明，在操纵着我们做这些事？” 苏迪没有说是，也没有说否，但裴炤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肯定的答案。 这太荒谬了。 他不就是……突然穿越，绑定了系统，然后……变成了一个超自然的木偶师吗。 怎么，还和更高等的文明有关？ 如果放在以前，裴炤可能会觉得兴奋，但现在，他只觉得心累。 “……不管怎么样，当下我收到的任务，只有收服木偶。我会完成好我的任务的。” 裴炤深吸一口气，站在原地，自然而然看到了整个店里，满满当当的木偶们，又张了张口， “我是个很无聊的人。”裴炤说，“我讨厌猜测，讨厌算计。为什么变成木偶师，我不知道，但，就目前为止，我觉得做一个木偶师，是我活到现在，最幸运的事情。” 因为成为木偶师，所以他救下了周于礼。 因为成为木偶师，他成为周于礼的主人。 因为成为木偶师，他拥有周于礼。 ……虽然现在失去了。 提起这个，裴炤心情就不太好。 说完自己的看法，裴炤便没有什么表达欲了。转身就要离开。 这一次，苏迪没有再说什么。看着裴炤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苏迪收回目光。 “看来你是很幸运的那一个。”苏迪轻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 · 裴炤带着周于礼回到宿舍。 周燃又不知道去了哪里，宿舍里一个人也没有。 他和周于礼的手机还在两人桌子上并排放着，因为待机太久，电量已经耗尽。 裴炤叹了口气，从桌子上扯过充电器，给手机充电。 顺便坐在了椅子上。 宿舍里很安静，从开学以来，他和周于礼事事在一起，他很久没有感到这么安静的时候了。 他把周于礼的木偶放到桌子上，盯了许久，突然拉开抽屉翻找。 几秒钟后，裴炤撕开创可贴的塑封纸，贴在了周于礼脸上。 “这样……是不是不会那么痛了。” 意料之中没得到回答。 裴炤又叹了口气。抬起右手，试着汇聚能量。 可因为回到了原生世界，他已经不具备超自然的能力了。 “……以后，还是不要动不动使用暴力了。”裴炤点了点手机，还是没有开机的迹象，他全身放松，趴在桌子上，本想着再等一会儿，却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宿舍开着窗，有些凉意地风吹进宿舍，熟睡的裴炤有些冷，睡梦里抖了抖，发出梦呓：“周于礼……” …… 睡梦里，仿佛有人摸了摸他的额头。 再醒来，是被男生的声音吵醒了。 “裴神？你怎么睡在这里，一会儿天黑了，当心着凉。” 周燃的声音把裴炤从睡梦中唤醒，裴炤睁开惺忪的眼，发现手机已经充好电放在了桌子上。 周燃在他身旁，一只手还在他的额头上。不知怎么，裴炤竟然有些失望。 裴炤还没回过神，迷迷糊糊地点着头。 周燃见他总算醒了，把手上的薄被放到桌子上，“还好醒了，我摸着你有点发烧呢，咱们这温差那，你就盖那么一条被子怎么够，还不如去床上睡。” 裴炤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应了个嗯，拿着两只手机往床上爬，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他记得睡觉之前，他把两只手机都插了充电啊。 “周燃。”裴炤声音清醒，“你给我拔的充电器？” “什么充电器？”周燃回头看了一眼，“不是啊，我回来的时候就这样，咋了，充电器换了？” “不是。”裴炤的声音有些颤抖，目光又落在薄被上。 “你刚刚说，你进来的时候，我就只盖了一条被子，对吗？” 周燃点头，“是啊，怎么了哥，你……烧糊涂了？” 裴炤只感觉心脏在扑腾扑腾跳，他尽力镇定下来，“没事。我上去睡觉了。” 周燃一头雾水：“好的裴神，小的一会儿就把灯关上。” “不用。” “没事儿反正我去洗个澡一会儿也睡了……不是裴神你上的那个是周于礼的床……” 周燃眼睁睁地看着裴炤抱着酷似周于礼的木偶上了床，拉上床帘，再没动静了。 周燃欲言又止：“也……行吧，反正周于礼最近也不在。那，你有事儿喊我啊哥。” 床帘发出轻轻一声“嗯”。 周燃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翻出了几包感冒灵和药放到裴炤桌子上，又下楼打了热水，放到裴炤桌子旁边，这才放心地把东西收拾起来去洗澡。 他们学校有几处公共洗澡的地方，其中两处是公共浴室，离宿舍楼比较近，还有一处是单间，但是离宿舍楼比较远，加上洗澡的时间，来回甚至需要两个小时。 裴炤面对木偶盘腿坐着。 也就是说，他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裴炤回头，确认了一下帘子都塞好了，宿舍拉了窗帘，外面一片漆黑。 裴炤抬手，解开了衣服。 皮肤裸露在空气中，还是觉得冷，裴炤没忍住抖了一下。 直到整个上衣都脱掉，整整齐齐叠放一旁。 裴炤的手搭在了腰带上，停顿了许久。 耳边只有心跳，如鼓跳动。 他在做什么？ 脑子里很清楚，可他紧张得要命。 裴炤其实……知道周于礼对他的心思。不仅是周于礼对他，裴炤对周于礼也有其他心思。 都是气血方刚的年纪，说纯爱太过理想化。裴炤自认为生理课过关，更是知道两个相爱的人会做些什么。 他没有拔掉的手机，披在身上的毯子。 周于礼，明明可以变成人，却要在他面前装死。 这些天，裴炤不知道多少次问过自己，对周于礼是不是真心的。 如果是假的，那周于礼为什么会变成人？ 如果是真的，那现在为什么不奏效？ ……苏迪说的那些萦绕心头，似乎在这两个答案中还存在第三个可能性——这个世界是个巨大的骗局，周于礼就是世界派来骗他的一号骗子。 裴炤不想承认这种可能性。 而现在，他知道了，而且还有点开心。 这个世界不是骗局，周于礼是骗子。 但他没有骗走他的爱，而是骗他，自己不爱他了。 裴炤的手扯开腰带，松垮的裤腰搭在胯上，露出青年的窄腰。 第36章 裴炤的身材很好，细腰窄臀，此时松垮的裤腰搭在腰上，露出一点儿下面的肌肤。 他在发烧，身体止不住发热，皮肤微红，心剧烈跳个不停。 手指捏在裤子口袋的位置，微微用力，向下拉动。 更多的粉红露出来。 裴炤看不下去了。帘子里很黑，他只点开了手机屏幕常亮，一点儿微弱的光照在身上，勾勒出他此时的身形，裴炤禁不住面红耳赤，闭上了眼睛。 ……直到他终于脱完。飞快地扯过周于礼的被子，虚掩在身前。 “周于礼，”裴炤的声音有些哑，带着一点儿上扬的尾音，说不出的委屈，“你看看我。” 木偶沉默着。 裴炤吸了吸鼻子，抱着被子侧躺下。 第33章 把周于礼放在枕边, 伸手抱住。 “今天是礼拜五，明天、后天，都没有课。”裴炤咽了咽口水, “我们可以一直这样。” 裴炤缓缓闭上眼睛。 被子只挡住了身前，他几乎整个人裸露在外, 头脑发烫, 却意识清醒。 周于礼会理他吗？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应该会吧？ 可是并没有。 裴炤等了很久, 耳边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没有其他动静。 裴炤叹了口气, 心中化不开的失望。 突然，寂静的环境中，似乎有什么搭上了他的腰。 细细软软，带着一丝纤维的韧劲。 裴炤一把抓住, 而后险些哭了出来。 那是一条细长的小树藤, 末梢还带着一片小叶子。 哪怕仅是抚摸，裴炤也认的，那是周于礼使用超能力时的小树藤。 小树藤细长而柔软, 引着他的手扯过被子，把身上盖住。 裴炤不肯松手，暖意很快笼罩了身体。 眼泪落在枕头上，泅湿了一大片。 “周于礼……我错了, 你明明听得到，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依旧是没有回答。 眼泪又忍不住涌出更多。 裴炤咬着牙, 强迫自己松开小树藤，狠狠一掀被子，腰腹和大腿再一次裸露在外。裴炤带着哭音, 有些凶狠说道：“那你就别管我了！……！” 话还没说完的时候，他就想哭，他刚刚感到小树藤很快缩了回去。 可是下一秒，一双大手附上了他的侧腰。 分明……是黑暗。他心跳的声音太大，竟然没有听到一丝木条拔节的声音。 黑暗中，对面的呼吸近在咫尺，他能对面身上的气味。 是很沉稳的木质香味。 周于礼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拿你没办法。” 裴炤忍不住爆哭出声，顾不得没穿衣服，不管不顾地凭借感觉，扑上去抱住周于礼。 “我就知道！你……混蛋，明明能听到我说话，明明可以变成人，却……故意气我。” 裴炤泣不成声，周于礼只好哄着，拍拍他的后背，在裴炤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后，才叹了口气：“……我只是怕你讨厌我了。” 裴炤狠狠拍了一下周于礼的后背，“我怎么可能讨厌你！我……你感觉不到吗？” 周于礼模糊地嗯了一声，“感觉得到。我只是害怕，你对我的讨厌，还没渗透到内心。我害怕，万一有一天渗透到了……” 我会不舍得离开。 周于礼垂眸，落在抱住他的裴炤身上。 裴炤的眼泪蹭了他满脸，两人之间只有一条被子的距离。 周于礼虽穿戴完好，却能感受到裴炤肌肤与衣料的摩擦，令他……心中有些澎湃。 他知道现在不是好的时机，但他不舍得推开裴炤。 裴炤在他耳边说：“我怎么会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我要这样……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周于礼笑了：“嗯，是。你当然喜欢我。” 他这话说出去，心里却还是有些苦涩。但没有表现出来。 等裴炤哭够了，周于礼用被子把人裹好，又抬手放到裴炤额头上。 “干嘛？”裴炤带着重重的鼻音道。 “你在发烧。”周于礼从床上翻身下去，看到裴炤桌子上的药，对照药效挑出来两颗胶囊。掂了掂热水壶，发现是满的，倒进杯子。趁着水凉的时候，又从裴炤桌上的药箱里翻出温度计，爬上床。 “测一下温度。”周于礼侧坐在床边，把人连着被子一起扶起来，把温度计给裴炤夹到腋下。 裴炤有些不情愿，他没穿衣服，此时测体温有种非常怪异的羞耻感，令他发臊。 周于礼看他动来动去，没办法，细小坚韧的树藤悄无声息爬上了胳膊，大腿，腰肢…… “？”裴炤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能动弹了，一扁嘴，“你绑我……” 周于礼：“……” 周于礼彻底没脾气了。 他翻身上床，把人抱过来，树藤收了回来，胳膊和腿之间环出空隙，裴炤刚好跪坐在其中。 “我抱着你，好好量个体温，好吗？”周于礼无奈道。 “嗯……”裴炤答应着，身体的全部重量都靠在周于礼身上，耍赖似地软着身体，蹭过去。 冰凉的温度计抵在皮肤，随着体温渐渐升高。 五分钟后，周于礼把迷迷糊糊的裴炤抱到枕头上躺好，下床。 38.2，高烧，但不算太高，吃药就够。 周于礼又翻出退烧药，手指摸了下杯子，温度刚好。他拿着药和被子再度爬上床，给裴炤喂下。 好在睡着了的裴炤还算听话，周于礼拿着喝光的水杯下床，刚好赶上周燃洗完澡回来。 咔哒一声，门开了，周于礼动作一僵。 周燃打开灯一愣，“周于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于礼把水杯放回桌面，“刚刚。” 周燃把换洗的衣服丢进水盆，“裴神发烧了。” 周于礼点头，拿了个毛巾去洗，“嗯，我知道。” 周燃拧开水龙头，衣服在水里泡一会儿。和洗完毛巾的周于礼一起走回床铺，“裴神可能烧糊涂了，我看他睡在你那。” “我知道。”周于礼说。 周燃点头，“你不然今晚先睡裴神床上，都是大男人，没事儿。” “不用。”周于礼皱眉，他怕裴炤半夜烧起来，还是准备和裴炤睡在一起比较放心，但这事儿不能和周燃这么说，“我一会儿就走，不在宿舍，让他睡着吧。” 周燃点头，“裴神是不是没换衣服，要不我帮他换一下，不然睡着不舒服。” 周燃说着，就要去掀床帘。 周于礼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床帘。 周燃：“？” 周于礼咳嗽一声：“昼夜温差大……发烧了，不好透风，我刚刚给他换过了。” 周燃狐疑地看了一眼周于礼：“哦，这样，那好吧。” 周于礼拿着毛巾上床，给裴炤把身体擦了擦。 这一次，裸露在外的大腿，还有侧腰…… 总之该碰的地方，周于礼都冷着脸擦了一遍。 擦完之后，周于礼又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直到确定周燃不会再下床了。他才下床，给裴炤倒了一杯水放凉，关上大灯，离开宿舍。 几分钟后，细小的藤蔓沿着阳台爬了进来。 窗户被打开一个小缝，一个小人从缝隙中钻进来。 窗户又被关上。 树藤在黑暗中移动，攀附着栏杆，爬上了其中一张床。 抽条的声音再度传来，周于礼缓缓恢复原状。 借着手机屏幕的光，裴炤的脸红红的，由于吃过药的缘故，稳定已经降下来了。 裴炤似乎是热，一只腿在被子外面，周于礼眸光闪动，手指动了动，轻轻抱住了裴炤。 · 翌日，宿舍刚开门禁的时候，周燃听到宿舍门响，往床下看了一眼，没有人，过了一会儿，又传来响动，周燃再低头，发现是周于礼回来了，手里还提着吃的。 “好早啊周于礼同学……”周燃迷茫着睁开眼。 见他醒了，周于礼从一手吃的里拿出一袋，递给周燃，“吃早饭吗？” 周燃眨眨眼，肠胃蠕动了一晚上，他早就饥肠辘辘，“给我带的？周于礼，不，礼哥，你对我太好了，要不说咱们是本家呢。” 周燃翻身坐在床上，居高临下，这才看清周于礼手上另一袋吃的，“哥，你给裴神带的啊？” 周于礼点头，“嗯，买了紫米粥，他生病了。” 周燃感慨：“哥，你真是我见过最有同学爱的人了，真好。” 周于礼笑笑，又往周燃桌上放了一小盒咸菜，“给你放桌子上了，洗漱之后吃吧。” 周燃嘿嘿笑了两声，从床上跳下来，乐呵呵去洗漱了。 周于礼把小米粥和咸菜放到裴炤桌子上，又拿出保温瓶，这是他刚刚去超市买的，已经打了温水。 他爬上床，用手试了下裴炤的温度。 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已经不烧了。 第37章 周于礼把保温杯拧开，扶裴炤起来。裴炤昨晚睡得不错，但发烧还是在一定程度影响了他的睡眠质量，有些迷迷糊地，看清眼前是周于礼后，立刻清醒。 “周于礼！”裴炤咧嘴笑了。 周于礼给他喂水，见状心情也好，笑了笑：“嗯，喝水。” 知道木偶“复活”，裴炤先前的烦闷一扫而光，瞬间满血简直可以一拳打死一头牛，正准备从床上跳下去，突然…… “我衣服……”记忆回笼，裴炤想起昨晚他做了什么。 “我，你……”裴炤还记得，他昨晚是抱着周于礼睡的。 他嫌热，一直想去蹭周于礼，那人被蹭的受不住，要变木偶被他抓个正着。 裴炤脸腾的红了。 “你……” “哥，我洗漱完了，刚楼下有两个戴口罩的人找你，一个蓝毛一个黑毛看着眼熟……哥？” 周燃推门进来，看到周于礼端了个保温杯坐在床侧，床帘紧闭。 周燃眯眼打量片刻，眼睛一亮，“裴神醒了？” 周于礼咳嗽一声，声音沙哑，“嗯，醒了。” “哦……”周燃莫名感觉气氛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歪头寻思了一下后，摇着头坐回座位，专心致志啃早餐。 片刻后，裴炤换好衣服，从床上跳了下来。 “啊，神清气爽，真不错。”裴炤伸懒腰，看到桌子上的食物，问周于礼：“这是你准备的？” 周于礼点头：“嗯，你昨天出了很多汗，吃点清淡的，多喝水。” 裴炤没有任何反对意义。事实上，从昨晚周于礼恢复原状之后，裴炤感觉心里那点儿烦闷和不快就全都没有了，现在的他，乐呵得要命，周于礼说什么他都答应。 裴炤和周于礼出门洗漱，周燃吃了一会儿发现宿舍里就剩他一个人，还嘟囔了一句：“裴神他们关系这么好吗？周于礼都不在宿舍住，还要一起洗漱的……” 当事人两个洗漱完，只有裴炤一个人回来。 周燃挑眉：“你把我礼哥送哪去了？” “礼哥？”裴炤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说的是周于礼，“哦……你刚不是说有俩人找吗，他去看看。” 周燃若有所思点头，突然说，“裴神，你和礼哥，是不是在校外有什么业务啊？” 裴炤愣住，想起来确实没和周燃说过，他在校外开木偶店的事。 主要是……老是动不动穿越，整得人稀里糊涂的。 “嗯，我们在对面开了一家木偶店，卖一些小玩意。” 裴炤说完，周燃却愣了，饭都不吃了，瞪大眼睛看裴炤，“那家店是你们开的啊？” 裴炤有些懵，“是啊，怎么了？” 周燃筷子一摔，“我还说呢，最近学校论坛里好多人都说那家店，尤其是女孩儿，说里面的木偶很精致，都在猜是哪个大能的手作呢。”周燃眼睛一眯，“哥，你跟我说，你在哪进的货，可以啊！” 裴炤抿了抿唇，“额，在……” 总不能跟他说，不是进的货，是进的人吧…… 裴炤还在纠结怎么说，宿舍门被敲响，两人都一回头，周于礼带着两个人上来。 周燃这回认出他们了，“诶你们是之前那两个兄弟……” “我们买了票，有兴趣一起去游乐园吗？”白舟手里捏着两张纸，冲裴炤眨眨眼。 “什么时候？”裴炤一愣，“工作日的话，我们要上课的。” 蓝霁眯起眼睛笑，“是周末呢，室友想要一起吗，还有多的一张票。” 周燃兴奋，“好呀，那一起！”突然拧眉，“啊，不行，周末我要社团活动呢，只能下次了，对了，下周的百团大战，你们可以一起来，到时候我们一个社团，就能经常在一起活动了！” 蓝霁欣然点头：“一定。” 第34章 【笑脸娃娃裂开嘴角, 流下黑色的眼泪。】 游乐场前，裴炤站在kt板前，沉默转过身。 裴炤：“可以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吸引你买票吗？这场营销活动, 看起来非常低级。” 在裴炤面前，站着三个相貌出众, 气质各异的男人。其中, 蓝发和金瞳的两个距离很近, 剩下那个一头黑发的，靠着裴炤, 手里还拿着两只甜筒。 “听起来就很有趣啊！而且还有娃娃诶，听起来算是你半个同行。”白舟满脸惊叹，裴炤看不过，试图从其中找到一丝恶作剧的成分, 但令人失望的事, 白舟满脸写着认真。 该怎么给没有经历过“非主流”时代的欧式小皇子，介绍这种难以言喻的审美。裴炤深思。 “来都来了，不如去看看。”见状, 周于礼把手里的甜筒放到裴炤手上，空出一只手揉了揉裴炤的发顶，“说不定有意料不到的活动。” 倒真的被周于礼猜中，裴炤打着“必定失望”的想法入园, 本以为会看到头发五颜六色的精神小伙，谁知，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巨大的触手。 甚至, 他本以为那是园区的雕塑……直到靠近后，才发现上面的每一个小吸盘都在收缩，裴炤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 凉的, 湿的。小吸盘轻轻皱缩。 裴炤皱眉：“活的？” 周于礼仔细打量了一番，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呼吸有规律，看起来是某种机械变化。” 裴炤不禁感叹：“这也太真实了，不是非主流聚会吗？” 白舟神色古怪：“谁跟你说是非主流的？” 裴炤不解：“不是吗？黑色眼泪，娃娃落泪。” 白舟翻了个白眼：“当然不是！非主流？天呐，这可是伟大的克苏鲁风格主题活动！” 克……苏鲁？ 裴炤倒是听说过这种文化形式，但没想到能在线下的游乐场中看到。 “克苏鲁不是一种欧洲的文化形式吗？”怎么会在本土开启主题乐园。 白舟解释道：“其实在很久之前，克苏鲁文化就出现了，只是一开始从欧洲流传，许多怪物的起名方式也是按照原版，是偏英文化的起名方式，但其实，在世界各地都有克苏鲁文化的渗透，绝不仅仅是欧洲。” 裴炤似懂非懂地点头，对这场主题活动略感兴趣。 白舟见他这幅样子，再看看旁边神色有些淡漠地周于礼，心间微动，提议道：“为了以免活动无聊，不如我们玩点有意思的吧。” 裴炤抬头看他：“什么有意思的？” 白舟眼睛转了转：“我们来玩竞速，”他把手中的门票铺开，指着地图的那一面，“每一个在这上面出现的地点，都当成一个任务点，我们互相给对方设置任务，在这些任务点放置任务道具，让另一组去找，找到多的胜利，道具可以放在任何地方，只要想得到！唯一的要求，必须是两个人一起完成！” 裴炤挑眉：“万一被别人拿了呢？” 白舟耸肩：“那就是技不如人了，不过，为了良性体验，最好还是把道具放在普通人够不到的地方。”说着，他打了个响指，细小的火苗跃动指尖，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怎么样？” “听起来有点意思。”蓝霁若有所思，从白舟手底下抽走地图，那在手上翻看，“既然如此，那就这么组队吧，我和白舟一队，炤炤和周于礼一队。” 裴炤当然没有异议，只是没想到，几分钟后—— “蓝霁那家伙把道具冻在过山车最高点？不！说什么我都不会上去！”城市过山车下，裴炤望着最高点处那熠熠生辉的冰晶，说什么也不上去。 道具师周于礼发现的，这人自从变成木偶后，仿佛一些人需要注意的问题也一并消失了。比如近视问题，周于礼原本是有一点儿近视的，但现在视力非常好，不仅能看清近处的细节，连远处也不在话下。 “那不然，算了？”周于礼垂眸，裴炤的嘴角还有一点冰淇淋留下的痕迹，他轻轻抬手擦去。 裴炤下意识舔了舔周于礼摸过的地方，“……有点可惜，不然你自己玩？”裴炤眨了眨眼，“感觉……你应该是不恐高的。” 周于礼摇头，“我陪你。”想了想又怕裴炤不同意，补充道，“而且白舟说过，要两个人一起完成。” “好吧，也对。”裴炤嘟囔道，“那我们——”裴炤四下打量了一下，落在不远处，“不如我们去坐那个！” 周于礼顺着裴炤手指的目光看去，眼睛一亮。 摩天轮。 几乎每个人在读书时都听过一些传统，比如情侣传统，要一起坐摩天轮，要在摩天轮上接吻。 周于礼也不意外。 前几天，裴炤为了让他变人，主动献身。虽然目的达到了，但那天情况特殊，两人并没有敞开心扉。过了那个时间，两人的状态又仿佛恢复如初，一时之间，再也没人提过那天发生的事。 周于礼心里其实有千千万万个问题，比如他们的关系现在算什么，但裴炤不说，他也没有问。他害怕，得到希望之外的答案。 第38章 如果不问，他可以就这样装糊涂。 但现在，看着裴炤指着的摩天轮，周于礼突然感觉自己之前的想法偏了。 二人来到摩天轮下，等候检票的时候，裴炤下意识地握紧他的手，周围许多小情侣频频看向他们，可裴炤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 周于礼静静看着他微红的耳朵，上前贴近裴炤几分，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很快就轮到二人，摩天轮缓缓启动。 摩天轮一间只有两个人，裴炤坐在座位上，左看右看。 出于安全考量，周于礼坐在对面，见状问：“找什么呢？” 裴炤一脸认真：“找他们留下的道具线索，肯定又是用冰锁在哪里了。” 周于礼莞尔：“应该没有那么快，我们刚刚上来的时候，白舟和蓝霁，刚从旋转木马下来，进了鬼屋。” 裴炤惊奇：“这里竟然还有鬼屋！” 周于礼点头：“就在园区的另一边，如果你想去的话，我们一会儿过去。” 裴炤摇头：“算了，怪吓人的，还是算了。”他又上看下看，看到别的小间里，小情侣们好像都不太遵守规则，坐到了一边，裴炤眨眨眼，趁着周于礼不注意的时候，移动到了周于礼身边。 周于礼一愣，皱眉：“很危险的。” 裴炤指着外面：“他们都这样，我们这叫风险对冲。” 周于礼哭笑不得，只是抓住了裴炤的手，同时，小树藤爬上了挂住小房间的架子上，固定住保持平衡。 裴炤抓着周于礼的手，突然问：“周于礼，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今天是十四号，情人节。” 周于礼笑，“情人节怎么了？” 裴炤满脸认真，慢慢说道：“情人节，一般是情侣要互相告白，然后约会的。” “我们不就在约会？” 裴炤理直气壮：“那表白呢？” 周于礼失笑，“我不是和你表过许多次了？” 裴炤斜眼看他：“哪有？” 周于礼凑到裴炤耳边：“我爱你，小主人。” 裴炤脸腾红了。脸上带着餍足的笑，抱着周于礼的胳膊笑倒，“好吧好吧，表白这关就这么过了，那说正事，让我想想要把道具藏在哪里。” 周于礼捏了捏裴炤的后颈，“要藏什么道具。” 裴炤从口袋里翻了翻，翻出一根棒棒糖，还有门票和手机。 把门票手机收起来，留下棒棒糖，“就这个吧。” 周于礼接过棒棒糖，起身看了看，此时二人的摩天轮刚行进了三分之一，刚好与隔壁的跳楼机齐平。 周于礼心里一动，从小窗口的缝隙把棒棒糖丢出去，与此同时，藤蔓迅速接住，包裹，牢牢固定在了跳楼机中间的位置。 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裴炤瞠目结舌，“这……” 周于礼面色依然温和：“高速行驶下，他们应该注意不到。” 裴炤咽了咽口水，心说，就算注意到，以跳楼机的速度也很难来及拿下来吧。 周于礼握着他的手坐回座位，两人一同俯瞰整个游乐场。 主办方对这场活动不所谓不用心，甚至整个园区都做了装饰元素。无论是神话中经常出现的触手元素，还是黑暗之神，甚至在远处的鬼屋，直接就是做出沉入海底的效果。 “真逼真啊。”裴炤感叹。 周于礼点头，“确实做的很不错，光用看的还真有点沉浸感，如果是晚上的话，效果可能会更好。” 正说着，摩天轮行至最高处，场面看起来更加壮观。看着看着，周于礼竟觉得那洪水是真的，那触手似乎真的游动了起来。 他皱着眉，刚想更认真看清晰一些，突然被拉了一把领子，周于礼下意识低头，突然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 周于礼一愣，眼前，裴炤放大的脸，正睁着眼睛与他对视。 周于礼险些忘了呼吸。 摩天轮转过最高处，两人之间拉开了距离。 裴炤脸通红，正小口喘着气，发出轻微的声响。 周于礼这边则一片静默。 内心狂跳。 “你……” “……情人要在最顶端接吻，这样才会一直不分开。”裴炤回答。 周于礼感觉，自己心里，所有的烟花都在同一时刻盛开。他伸手想抱住裴炤，突然感到以前出现一道黑影。 鲜红的血幕瞬间覆盖摩天轮，唯有一丝光线，周于礼操纵木藤，将小房间里的洞口堵得严严实实。 第35章 “这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变故, 瞬间打破了情人节旖旎的氛围，裴炤深色严峻，借着血色流下露出的透明玻璃, 皱眉看向下方。 摩天轮也在顷刻停驻，在动力机的位置, 一只巨大圆润的触手紧紧缠绕在那里。 “它刚刚不是在大门吗？”裴炤脱口而出, 刚刚他还摸了, 周于礼不是说这是机械吗？ 周于礼也说不出话，他知道动力机上原本没有任何东西, 但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这触手是什么时候爬上来的。 “……有问题。”周于礼抱住裴炤，能感觉到，裴炤在止不住颤抖。 “这不是现实世界吗……我的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 就这么崩塌了？”裴炤欲哭无泪。 正想着, 突然感到地动山摇，周于礼将树藤缠绕在房间四个角，片刻时间编织了一张巨大的网, 两人站在其中仍然稳固，同时还有减震作用，以防止突然坠落受伤。 周于礼飞速思考，如果情况紧急, 他就只能带着裴炤先离开这里，如果实在不行，至少也要把裴炤送出去。 “轰！” 一声爆炸冲击了房间, 周于礼皱眉看去，却面上一喜。 “裴炤，周于礼, 开门！” 在舷车外，白舟和蓝霁正站在架子上，白舟正面无表情一道烈焰驱逐了那只触手怪。 周于礼没有片刻犹豫收回触手，随即，拉起裴炤的手，冲了出去。 有树藤保护，四人以飞快地速度一跃而下，落地时被树藤勾勒的网反弹保护。 “到底什么情况，好端端的游乐场怎么变成了这样？这也是你们计划中的一环？”裴炤神色复杂，十几年的唯物主义教育令他很难在一时之间接受发生的一切，他宁可这只是园方的一场恶作剧活动。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怎么可能呢。就算是恶作剧，他们这伙人也是实打实用了超自然力量，这如果是假的，那他们要面对的盘问可能一点都不会麻烦减少。 “我们可没有搞这些莫名其妙的计划，这个世界怎么比我们世界还颠，不会一会儿真冒出来克苏鲁神吧，那我们可完全打不过。”白舟一边骂一边试图翻手机看社会情况，虽然他来自的世界也很玄幻，但他来到裴炤世界的这些天，也明白这世界是以唯物主义为信条的，新闻里每天说的“讲科学”，他非常相信。 “克苏鲁神是什么？很厉害吗？”裴炤问。 “一旦见到我们必死无疑的厉害程度。”蓝霁回答。 但奇怪的是，白舟并没有找到什么咨询，手机自始至终都没有信号，周于礼提出先离开游乐园，但坏消息是，他们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大门在那里，园区里只有许多被迫害的游客，不停地尖叫，逃窜。 在亲眼目睹了几只触手卷走了约会的情侣后，裴炤终于忍不了了。 “反正跑也跑不掉，不然试试干他们呢？”裴炤面上隐隐有些怒气。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现在最好的办法其实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如果对方真的是克苏鲁神，那真的不是我们可以应付的。”白舟劝道，“裴炤，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裴炤当然知道。但……如果是从未拥有过能力的普通人，那裴炤当下一定会选择逃跑，甚至可能求爷爷告奶奶，让地下的祖宗们保佑自己。 可是，他体会过力量，甚至拥有过力量。 他知道自己具有抗衡的能力。 “…裴炤，”正迟疑，身边的周于礼突然叫他，“……你试试，能不能用能力。” 裴炤一愣，目光下意识擦过周于礼的面颊，那里还有浅浅的一道伤痕。裴炤只有片刻迟疑，下一秒，轻轻闭上双眼，试着把力量在手中汇聚。 再睁眼，手里多了一条光洁闪亮的长鞭。 “……”裴炤有些吃惊，随即反应过来，“这里不是现实世界，这是异世界！” 四人的脚步顿时停下，一同回望过去。 异世界？ 那就好办了！ 烈焰凤凰瞬间腾飞，羽翼之上，裴炤手握镜鞭同时操纵着无数细小的镜片，朝着不断翻涌的在触手怪而去，只见血光纷飞，无数触手被切断，瑟缩着落了满地。 地面翻涌的浪潮顷刻冰封，在冰形成的高架路上，无数长着新芽的树藤迅速生长，相互缠绕着形成紧密的天罗地网。 周于礼落下来的时候，神色有些古怪，裴炤问：“怎么了？” 第39章 周于礼摇了摇头：“上面有些怪东西。” 虽然来自异世界，但周于礼从小到大，除了木偶这件事外，也是接受的科学教育。刚刚在高处，他看到许多穿着黑色斗篷，站着翅膀的东西。 “那是魔王的仆人。”白舟走过来。裴炤注意到，白舟手上有一把赤红的长弓，他从未见过白舟使用。 “这是你的武器？”裴炤仔细打量，那长弓通体火红，上下各有一团火球，看似是和弓连接的，实则二者分开，火球只是环绕在四周。 白舟点头，又让出些位置，露出身后冷着一张脸的蓝霁。 吃惊。 自从带蓝霁回到这个世界，裴炤已经没看到他这幅样子。 一身银白的铠甲，蓝色长发被绑起。与初见时不同，此时蓝霁，身上与手上都有一层密而薄的冰，在他的手上，一把银面冰刀，刀锋正往下滴血。 见裴炤看他，蓝霁微微颔首，“是活物，不是幻觉。” 确定是活物，接下来就要大杀四方，镇压这些克苏鲁怪物。 “周于礼注意各处，我们三个先清理下方。”裴炤言简意赅，安排道。 “好。”“嗯。”“放心。”三人答应。 但就在准备出动时，一道熟悉却意想不到的提示音在游乐园上空响起。 【今日游园活动已经结束，请各位游客秩序离园，不要逗留。】 裴炤：？ 周于礼：？ 白舟：？？？ 蓝霁：？ 什么意思？ 真的是游乐园的活动？ 裴炤四人被这段提示震撼得说不出话，紧接着，就看到原本血色弥漫的上空，所有的暗黑小鬼顷刻消散。冰雕瞬间破裂，只留下一地烧焦的触手。 裴炤：“……刚刚斩钉截铁说这不是游园活动的那个是谁来着。” 白舟不自然搔了搔脸颊：“你也不能这么说，至少那些游客，是真的受伤了。” 白舟这话，裴炤看向他们救下来的游客们，确实如白舟所说，那些游客脸色苍白，甚至有些神情恍惚，看起来是真的受伤严重的样子。 可就在这时，出园的铃声已经响起，正是经常在商场听过的《回家》。 “我们怎么办，留下？还是走？”裴炤拿不定主意，与众人商量。 白舟没说话，周于礼一向没有主心骨，蓝霁思考片刻，倒是说：“我想留下来，这里有问题。” 蓝霁一发话，白舟立刻变了态度。 “既然如此，本皇子也要留下来。” 裴炤一脸无语，转头拉周于礼的手，“那我们也留下来看看？” 周于礼自然没有异议。 四人商量完毕，都裴炤仍忌惮那句提示“不要逗留”，四下看了看，干脆带着三人爬上了最高处的摩天轮。 随着《回家》播放完毕，夜幕降临。周于礼照例用树藤将摩天轮机械的关键之处全部锁死，以防发生危险，不过末端没有与身体连接。 白舟和蓝霁已经恢复常态，为了防止被发现，周于礼用树藤密密麻麻铺满了整面玻璃。所有的缝隙都被填满了，从外面看起来就是一片漆黑。 而在树藤之中，蓝霁用冰做了一个立方体，周于礼在中间放了许多干掉的树藤树叶，由白舟引燃。 一个小夜灯就这样诞生了，蓝霁的冰不会随热量融化，小小夜灯，不仅照明，更能取暖。 裴炤坐在一只粗壮的藤蔓上，靠在周于礼怀里。 “真的很奇怪，我们应该是正常进入游乐园的，怎么突然又到了异世界。”他晃晃脑袋，“系统也没有提醒我。” 周于礼摸了摸裴炤的手，把外套脱下给裴炤盖上。 虽然薄，但聊胜于无，裴炤有些昏昏欲睡，强打起精神道，“你们是怎么发现出问题的？” 说起这个，白舟就满脸无语，“我们去鬼屋呢，那些鬼一看就是人假扮的，本来没觉得恐怖。结果突然，出来一只真家伙……拳拳到肉，那我还是感受的到。之后，突然水漫起来，我还以为是蓝走火了！结果一低头，好家伙，地下有个漩涡，往外吐水呢。” 裴炤乐了，“那你俩就跑啦？” 白舟一拍手：“那不然呢！我俩立刻感觉不对，还好蓝反应快，拉着我直接冰封，我俩跳出来就看到，好家伙，摩天轮上盘了个那家伙……赶紧过来了。” 白舟一席话讲得众人都想笑，裴炤稍微清醒了些，但还是微闭着眼，与小rui沟通。 “小rui，小rui。”裴炤说。 【……】 没有回音。 裴炤皱眉，他已经喊过很多次了，都是这样。不知道是小rui刚好不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按照以往的经验，每次来到异世界小rui都能接通。难道是因为，他们现在并不是在异世界？ 不在异世界的话，那这些超能力是怎么回事？ 第36章 半夜时分, 冰罩里摇曳的火光终于熄灭。 摩天轮下面传来有节奏的碰撞声。 一声，两声，三声。 像是什么金属正在碰撞。 裴炤本以为是他想象出来的。但渐渐, 那声音节奏加快，声音刺耳, 终于把他从睡梦里彻底叫醒。裴炤睁开眼, 才觉得吵, 周于礼他们也都醒了。 火光熄灭，中央脚下的树藤被挪开, 白舟他们正趴在上面看。 周于礼一直在裴炤身后，见他醒了，活动几下酸涩的肩，略带疲惫问：“观察怎么样了？” 白舟头也不回：“一片漆黑, 看不见具体情况。” 裴炤问：“发生什么事了？” 周于礼握了下他的手, 把盖着的衣服往上拉了拉：“蓝霁感觉下面有活人。” 那厢，蓝霁白着一张脸，痛苦地发出声响, 一只手和白舟相握。 天光太黑，裴炤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蓝霁的痛呼声，没反应过来：“什么活人？蓝霁怎么了？” 天光幽暗, 唯一能透过光的地方被白舟挡住。没有人回答他说的话，裴炤咬了咬牙，总觉得这里的氛围全然变了。 就当裴炤还想说些什么时, 白舟终于从那面玻璃上抬起头。 一点天光泄露，叫裴炤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蓝霁的身上插着不止一根冰刺，正汩汩往外冒血。 裴炤尖叫声淹没在喉咙里, 捂住嘴不敢发出声音。因为他看到，在白舟不再遮掩的那处玻璃下，一双幽蓝的眼睛正目光炯炯，盯着他。 周于礼显然也发现了，原因无他，裴炤掐他实在太用力。 裴炤有种感觉，那双幽蓝的眼睛似乎正在和他对视，在这种对视中，他竟然感到一丝宁静。 这实在太过荒谬，裴炤晃了晃脑袋，试图将这种错觉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他晃了晃头再去看，那双眼睛不见了。 “周于礼，你看到了吗？”裴炤下意识抓住身边的人。 “……”片刻，裴炤没有等到周于礼的回答，心中油然而生不好的预感。 缓缓转头—— 脸仍是周于礼的脸，表情也是一贯冷淡。然而，那双眼睛—— 裴炤记得，周于礼的眼睛应该是沉静的，甚至有些淡漠。 而这双眼睛，带着调笑，算计。 一双幽蓝的眼睛，在黑暗中画出细长一道。 “啊——！！！”裴炤尖声尖叫。 …… “裴炤！裴炤！”周于礼晃着手下的人。 “还是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吗？”冰晶火光中，蓝霁跪坐在树藤中，伸手试了一下裴炤额头的温度。 “怎么样？”白舟问。 蓝霁收回手，摇头，“不发热。” 周于礼眉头紧锁，抱着裴炤晃，另一只手掐着他的虎口，已经掐出了红印子，先前给裴炤盖的外衣也被打皱扔到了一边。 火光打在周于礼脸上，映出他阴沉的表情。 早知道就不该让裴炤睡觉，天知道怎么睡着了就醒不过来。 呼吸心跳都正常，都是完全没意识。如果不是周于礼和裴炤睡过觉，知道这人睡眠没这么沉，此时倒真会觉得他只是普通睡着的状态。 · 裴炤挥动镜鞭割开玻璃屋的门，踩着玻璃碎屑，一跃而出。 他堪勘踩在不远处的机械上，停下，回身。 破裂的玻璃门口，周于礼、白舟、蓝霁，正缓缓站起，以同样的蓝眸，幽幽看着他。 裴炤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长鞭环绕着他缓缓落下，同时，裴炤的心跌入谷底。 对面的摩天轮上，无数树藤滋长，张牙舞爪，伺机入侵。 低头，脚下漆黑的园区莫名响起海浪的声音，但更让他心凉的是，一丝冰裂的声音传来，虽然隐蔽，但十分清晰。 抬头，自天顶，无数火光扑面。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在裴炤心中，只有无比宁静。 他松开长鞭，做了个扬起的手势，下一刻，长鞭随风而起，伴随无数镜子的碎屑，在天空中快速旋转、增多、组合。 第40章 形成了一个通体银白，身上的每一处都像刀切般立体，与裴炤长相一模一样，却看起来更威严冷漠的人。 那镜人自形成后仿佛有了生命，转身曲起长腿，漂浮到裴炤身边。 纵然没有眼球，裴炤也不必回头。 但他感受清晰，那镜人，正在看着他。 · “这是什么？”寂静的玻璃罩里传来三声惊呼。 周于礼吃惊地看着围绕裴炤周身形成的一身恍若透明的盔甲，带着不解目光投向白舟。 白舟在表露一瞬间的惊诧之后，摸了摸下巴，“啧，怎么突然……眼熟了呢？” 蓝霁拍了拍他，意义不明道，“预言书三百二十页。” 白舟打了个响指，“没错，就是那劳什子的书！” 周于礼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刚刚他的手指从裴炤身上的薄膜上擦过，竟然破了皮，他呆呆看着手指上的血迹愣住。 蓝霁拂袖，那血很快被薄冰止住。 周于礼看到蓝霁蹲到了他的身边，眼带钦羡地注视着裴炤身上那层膜，更不解了。 蓝霁观赏了片刻，发出感叹，“没想到预言中写的是真的，启明者，竟然真的具有刀枪不入的力量。” 周于礼皱眉，“刀枪不入？” 蓝霁偏过头，手心画出一根冰刺，没打招呼直接刺向裴炤。 周于礼险些惊呼，蓝霁刺去的地方不是别的，而是裴炤的眼睛，那里没有防护—— 周于礼下意识抬手去挡，可蓝霁先发制人，动作太快，周于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冰刺先一步刺过去—— 下一秒，被镜膜挡开。 冰刺瞬间四分五裂，化作了极为细小的粉末，迎面有冰凉的体感。 周于礼这才反应过来：“这膜，是起保护作用的。” 白舟的声音缓缓传来：“这只是一个传言，没想到今日亲眼看到神迹。预言书中说，启明者将拯救霍尔之城，同时带走霍尔之城最重要的东西。” 蓝霁挨着裴炤坐下，“这东西你不认识，但霍尔之城的每一个人都熟悉得很。这是我们星球的最后一道防护膜，也是抵御宇宙垃圾的最天然屏障。” 白舟坐下，入夜深了，玻璃罩里冷了起来，白舟打了个响指，便有火光在他手心燃起，变成细小漂浮的火球，将这里变得更亮，也更温暖。白舟拉过蓝霁的手，在手心揉搓几下。 “传说那天然屏障诞生在几百年前，是被写进霍尔之城典籍的存在，不知道……” 白舟的话没有说完，但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霍尔之城的天然屏障出现在裴炤身上，那霍尔之城呢？ 即使他们现在已经不再是那城池的五皇子和公爵，可他们当初就是为了保护那座城而付出离开的代价。 而现在…… “……虽然我不能做决定。”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良久，周于礼的声音传来，“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就回去看看。” 除了对裴炤的承诺，周于礼从未答应过别人什么。 他从小到大，没有什么朋友。白舟和蓝霁，算是他第一次交朋友。 白舟和蓝霁也都一愣，他们也都不是常交朋友的人，周于礼对他们来说并不熟悉，但此时，他们却莫名感到了一丝奇怪的联系。 不是虚无的，而是千丝万缕，实实在在的。 穿过细小的火球，从他们各自的心口发出，连带着裴炤心口。 唯一与众不同的是，裴炤心口的丝只与周于礼相连，而他们三个之间，连接白舟和蓝霁之间的颜色也更深些。 “这些是？”白舟惊呼，他从没见过这些东西。 蓝霁却眨了眨眼。 周于礼见过，在他变成人的那天。 他刚想说些什么解释，一直安静着的裴炤突然猛烈咳嗽起来。 “死——” 裴炤腾坐了起来。 周于礼上去拍他的后背，但裴炤反应迅速，立刻躲开了，周于礼有些愣地看着自己手心，表情有些困惑。 “你们……”裴炤的声音渐渐减弱，方才，他眼睁睁看着他们三个，操纵着可怕的元素力量，向他扑过来，冰火两重天下，树藤将他紧紧缠绕，喘不过气。 四散而去的镜片将许多能量隔绝在外，不断被击碎，不断重生，裴炤感觉身体里的能量都要被亏空时，终于听到了一声像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裴炤本以为是那镜人——镜人自诞生之后便环绕在他身边，静静看着他，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 可他很快发现，声音的来源并非是镜人。 天空中央，不知何时裂开一道缝隙，晃眼的白光透过那些缝隙，在一瞬间倾泻进来。 破碎的声音越来越大，身边的声音也越来越吵。裴炤只感到自己的耳膜都要炸开了。 那些镜片飞出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裴炤清楚地知道，自己就要调动不起那么多能量时。 一声巨大的咔嚓声，呆傻的镜人仿佛突然活过来，穿过一众冰火，直直进入他的身体。 在那一刻，身体很痛，每根骨头好像都要断掉，可镜人仿佛在瞬间熨帖了那种疼，更多的能量从他身体最深处源源不断涌出，令裴炤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爽。 就在他想要一鼓作气，击退眼前的攻击时，一股更为剧烈的疼痛瞬间侵占了他的大脑！ 第37章 再睁开眼时, 眼前便是这样一幅光景。 三人的眼光太澄澈，裴炤其实在瞬间就搞明白自己做了个梦。漂浮火球带来的温暖让裴炤很快冷静下来，把梦里所看到的场景全部转述。 在得知自己获得了霍尔之城的防线后, 裴炤睁大了眼睛。 “你是说，现在有一整个城市的防护都在我身上？这……我何德何能！” 白舟哭笑不得：“作为启明者, 你本来就该有的呀, 这谈什么何德何能呢。” 蓝霁也笑, 抬手捏了个冰杯，在里面扔了块冰, 白舟用火给烤化后，递给裴炤。 “喝点润润嗓子。” 白舟说：“其实你也不用有负担，或许消亡就是霍尔之城的命运呢。” 喝过水，裴炤感觉清醒了很多。不再纠结在这种话题上, 只说,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回去看看。” 没想到白舟和蓝霁噗嗤一声都笑了。蓝霁含笑说：“周于礼刚刚就答应我们了。” 这倒是令裴炤意外：“哦？” 周于礼面色沉静，看不出悲喜, 轻轻点了头：“嗯。” 裴炤心里莫名高兴，但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嗯，他说了算。” · 裴炤梦境里的东西不完全是杜撰。 四人配合着，熄灭了火光, 拨开了树藤，看清了下面的光景。 不是只有一只幽蓝眸子，而是许多。 他们并排走着, 像巡视一样，将整个园区排布的密密麻麻。 “我都要密集恐惧症了。”裴炤说。 “密集恐惧症？那是什么症？”白舟问。 “就是一种看到密密麻麻的东西，会感觉全身不舒服的心理作用。”裴炤语速飞快, 搓了搓胳膊，凑得近了点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你们有人能看出来吗？” “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蓝霁皱眉道。 那些幽蓝眸子排成整齐的队伍，像幽灵一样在漆黑的游乐场里游荡着。隐约能看见他们的身形，但看着看着，竟然模糊起来，裴炤揉了揉眼睛，竟只看到那些幽蓝在黑暗中画出一条细长的线。 他呼吸一窒，又响起梦境里周于礼那狭长的眼了。 四人只想着看一看，没想着做些什么。裴炤靠在周于礼身上，却再没了睡意。 他们这一遭，甚至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回到原本的世界，但裴炤还对那场光怪陆离的梦心有余悸，全然没了困意。 他们在黑暗中彼此依靠，一时之间只有呼吸声。 直到，一声尖叫划破长空。 裴炤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抓紧周于礼。周于礼立刻将他环起来，快速安抚道：“别怕。” 那厢，白舟和蓝霁早就扑在玻璃上，朝下看。 天已经蒙蒙亮，那些幽蓝的光被天光吸收了大半，没有先前那样晃眼。 下面的场景清晰了些，裴炤看清那些人全都穿着灰扑扑的衣服，但奇怪的是，那些灰色仿佛能和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甚至…… 他眯眼仔细看去，那些人怎么好似没有脚一样？是漂浮在空中的。 在他们之中，一个短发的女人跌坐在中央，正抱着膝盖嘤嘤哭。 女人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和短裤，手里还捏着一个洋娃娃，看打扮就知道是白天游园的游客，刚才的尖叫声就是她发出来的。 此时女人正被五六个蓝眸人团团围住，边尖叫，边哀求着。 “对不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们放我走好吗……？” 裴炤他们离得远听不见，但看着阵仗，也大致猜得到情况。 第41章 裴炤只偏过头问了一句：“怎么说？” 白舟抬头，一挑眉：“救人？” 旁边的蓝霁手里已经化出冰刺：“救。” 裴炤的目光又在周于礼脸上划过，那人什么都没说，却紧紧盯着他，手心已经蔓延出许多根细小的藤蔓，就等着他派发命令，就能立刻动手。 裴炤收回目光，抿了抿唇：“动手。” 话音刚落，纠缠着摩天轮的藤蔓顷刻释放，下一秒，齐齐奔着下方蓝眸人而去。 那些蓝某人仿佛背后有眼睛一样，反应极快，立刻跃出做防御之势。然而下一秒，那些树藤却好像无视了他们一样，直接奔着那个白衣女生而去。 树藤缠绕女生，将她带到百米高空，他们没反应过来跟着抬头，借着稍稍亮起的天光，才看到有四个身影站在那里。 女生被带进玻璃仓，随后大门一关。 他们却没有追上去的意愿，只是一起转过头，看向他们最中央的一个人。 那个人虽是蓝眸，着装却与其他的都不相同，尤其是胸口处竟然有一个明黄色的标志。 三角形，中间一个叹号。 宽大斗篷露出他的半张脸，他薄唇微启：“违规者，必须清除。” · 树藤又重新缠绕上玻璃仓。女生瑟缩到角落，说实话，被从地面拉到这里，他并不觉得眼前的几个人比那些蓝眸人安全。 她胡乱地挥着手，阻止任何人靠近。 “别过来，我求求你们了，我不是违规者，我是进来找我姐姐的……” “嚯”一声，眼前亮起一小团火苗。火光带来的温暖令她一愣，同时，也照亮了眼前四人的脸。 “……额，”先前求饶的话戛然而止，她很不想承认自己是个颜控，但对着眼前的四张脸，她实在无法把他们和“坏人”联系起来，“是你们救了我吗？太感谢了。” 白舟没忍住“嗤”笑出声，随手打了个响指，又有一簇火苗在空气中漂浮起来，白舟揽过蓝霁的肩膀，说道：“她好淡定！” 蓝霁一脸无语地从他胳膊下挣脱，化出冰杯面无表情地递到白舟面前。 白舟悻悻抬手，任劳任怨加热。 水温适当后，蓝霁不耐烦地拍了一下他的手，把水杯递到女生眼前：“喝点水？先冷静一下。” 白舟嘟囔：“怎么了嘛突然……” 女生呆呆地接过水杯，喝了两口才反应过来。 不是，她怎么就这么喝起陌生人给的水了？ 还有，这冰杯他从哪里拿的？刚刚那个眼瞳淡淡的男生是手心冒火了吗？ 但她还是安静如鸡地喝下了水。喝完了水，把冰杯放到手心，稍凉的温度令她清醒。 一个人影在她眼前蹲下。 “跟我们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吗？” 女生抬头看他。 眼前的男生长得非常清秀，一双眼睛淡漠又冷清，眼尾微微上扬，透着一丝智慧。在他的身后，还站着另一个男人，她看到那男人的手心还有尚未收回的藤蔓，方才把她拉过来，以及现在环绕了整个玻璃仓的，就是这个男人。 女生轻轻瑟缩了一下，又变回抱住膝盖的动作。 “……我叫徐珍，今天……昨天，带我姐姐来这里玩。临近闭园的时候，我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时姐姐就不见了，我为了找她，在园区里等了一会儿……然后……”说到这里，她好像说不下去了，吸了吸鼻子，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道：“我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人，我以为是工作人员，刚想去寻求帮助，就发现……他们是没有脚的。我吓得要死，赶紧躲起来了。” “躲到了刚才？”裴炤问。 徐珍点点头，又红着脸摇头：“算不上躲，白天太累了，我睡着了……刚刚，冻醒了，打了个喷嚏，就……被发现了。” “他们有和你说什么吗？” 女孩面露茫然，“说……只说，违规者……必须死，然后他们就把我围了起来，我吓得赶紧跑了，但还是被追上了。” 裴炤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把周于礼给他的皮肤给徐珍披上，裴炤站起来。 “听着像是什么‘规则类怪谈’。”裴炤看了一眼白舟茫然的眼神，解释道，“是现代的一种游戏题材，会在某一个区域内设置一些规则，一旦违反，就会得到惩罚。” 这是这几年新兴的一种游戏，他在网上也看过不少小说片段，只是没想到这次来的异世界，竟然也是这个套路。 蓝霁皱眉：“所以这次的规则，就是闭馆后必须离场，不然就会死掉？”他露出无语的神情，“听起来真是没什么意思。” 蓝霁窝到角落里，白舟凑上去，给他单独点了一团火绕着他，温暖火光映在脸上，蓝霁脸色好了些。 裴炤只好看向身后的人：“周于礼，你怎么看？” 周于礼按了按太阳穴，言简意赅：“世界规则，遵守就好。” 裴炤也是这个意思，他并不在乎他们来到了哪个世界，反正总是来来去去，从这个世界出去了也会进入下一个世界，他在乎的只有如何离开这里，回到现实世界。 裴炤又蹲下来，看向徐珍，嘴唇动了动。 在昏暗的火光中，徐珍以为自己读懂了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没读到，她下意识问了句：“……你再说一次。” 就听见眼前面面容清秀的青年直勾勾地看着他，一脸为难，似乎在措辞什么。 这是徐珍第一次和这么帅的男生离这样近，在她的生活里，一直都只有姐姐，她起先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和男生靠得这样近。 她情不自禁屏气凝息，终于听清了眼前的男生说的内容。 他说：“你愿意，变成我的木偶吗？” 第38章 徐珍以为自己没听懂裴炤说的话, 下意识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第一次说出口，第二次再重复，就没有那样困难了。 裴炤说：“我想让你成为我的木偶。” 徐珍一脸迷茫, 假萝莉的蓝霁好心解释道：“我们不是来自这个世界的人，要离开这个世界, 我们必须得到一个木偶。或许你不知道, 人是可以变成木偶的。” 人是可以变成木偶的？活到这么大, 徐珍倒是从来都不知道人竟然是可以变成木偶的！ 她眼中迷茫，却下意识随着他们的思路去, 问道：“那我变成木偶，是不是……就等于我死了？” 裴炤眉头拧紧：“会有短暂的一段时间。”他不想欺骗徐珍，只是说：“我只是想问你的意愿，如果你不愿意, 我们会把你送出去, 我们再去想别的办法。” 裴炤也觉得自己问的唐突，他被想要离开的想法冲昏了头脑，他这样直接问人家, 跟要人家去死有什么区别？ 裴炤站起来，想和周于礼商量着，能不能用树藤先把徐珍送出去，突然被徐珍叫住。 “我愿意。” 裴炤皱着眉回头, “你愿意？” 徐珍咬着牙，“但我，有一个条件。” 裴炤深吸一口气：“好, 你说。” · 天光渐亮，但游乐园却没有开园的迹象，地面处仍是一片漆黑, 抬头上看，只有遮云蔽日的……摩天轮？ 许多穿着黑袍的人正像蚜虫一样伏在摩天轮表面，从远处看，密密麻麻，很是恶心。 而在通往摩天轮最高处，哪怕是一根钢筋的位置，也有许多相互交错着的黑袍人。 玻璃罩里的藤蔓撤去一根，裴炤皱着眉看着外面。 “干脆一把火烧了算了。” 在他身后，白舟面色不善，手里的火花越打越亮。 “我也觉得是，看着怪恶心的。”蓝霁缩在角落里，一整个焦躁的样子。 他们在这玻璃仓里坐了一夜，呼吸都要不顺畅了，心情自然算不上好。 只有一直沉默着的周于礼脸色还算得上过得去，但手上的藤蔓已经缠到了胳膊上，就等着裴炤一声令下，那些藤蔓就会在瞬间飞出去。 但是裴炤制止了他们，“不行，我们得想办法抓一个进来。” 就在刚刚，徐珍答应他，只要他们帮忙找到姐姐，帮她离开这里，她就愿意变成木偶。 徐珍告诉他们，她姐姐情况特殊，明明已经是成年人了，智力却只有孩童的程度。 裴炤听完，心中一惊，原来是这种特殊的情况。 在他为数不多参与的课业中，他知道，这种情况一般分为两种，有的是天生的，有的是童年得病的。裴炤问徐珍，她姐姐的情况算是哪一种，徐珍只说，从她记事的时候姐姐就是那样的了，并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得的病。 这当然也只是裴炤多嘴一问，当下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把徐珍的姐姐找到。 “你确定你姐姐在园区吗？会不会已经出去了？”行动之前，白舟又和徐珍确认了一次。 “不会的。”徐珍摇了摇头，说，“姐姐的手环还在我这里。” 第42章 她晃晃手腕，果然有两个纸质的手环一上一下排列着。 裴炤眯起眼睛特别注意了一下，手环上写着：丧之游乐场。他记得他们来的时候，这游乐场还不叫这个名字的。 裴炤没有过多纠结，脚下的玻璃仓，由于那些斗篷人攀爬上来，已经开始摇晃起来。 “用火直接燎，周于礼，你抓一个回来。”裴炤想了想，同其他人说。 “抓个顶用的吧，别抓回来一个什么都不会说的。”白舟皱着眉，他看到离这里近的几只，戴着兜帽露出的半张脸，嘴巴微张，看起来呆呆傻傻。 白舟嫌弃着拽掉一块藤蔓，从天窗引出去一团火。火苗引着了斗篷，但奇怪的是，那些人浑然不觉。 裴炤皱了眉：“怎么回事，他们不是人吗？” 周于礼沉默许久，突然从天窗伸出一根藤蔓。藤蔓在接触空气的瞬间迅速变粗膨胀，仿佛一棵参天大树的根，虬扎在玻璃仓的上方。从树顶延伸出的藤蔓伸出，像鞭子一样将那些斗篷人纷纷击落。 可是自始至终，那些被击落的斗篷人立刻又重新爬了回去。 看起来，就像是…… “真像机器人。”裴炤感叹。 “说不定就是机器，他们的行动轨迹……也太奇怪了。” “确定是机器人的话，就直接上了。”相比裴炤的谨慎，裴炤此时只感到头皮发麻，想要立刻把这些恶心的斗篷人消灭。他转头与裴炤确定了一下，见裴炤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对一旁的蓝霁说道，“一起？” 蓝霁点头：“嗯。” 两人一脚踹开了大门，只见一红一蓝两道流光瞬间飞了出去，自上而下，一冷一热两道冲击波相冲，下一刻，只听到“轰”得一声，摩天轮的机械臂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巨大的烟尘炸开，消散后，只剩下一些黑色粉末，随风消散。 玻璃仓内传来裴炤的怒吼：“不是让你们留一个吗？” 周于礼突然道：“留了。” 裴炤转过头：“什么？” 周于礼喉结动了动，又重复了一次：“我留了，之前你安排任务的时候。” 裴炤看着他手心从门口延伸出去的树藤，顺着摩天轮蔓延到地下，正在向上缓缓收缩，似乎捆绑住了什么，面露喜色：“周于礼，我就知道你是靠得住的！” 周于礼脸上稍稍有了些笑意，随即集中注意力，把下面的东西用力拉了上来。 那也是个斗篷男，但与众不同的是，他胸口有一个精致的徽章。他胸口有一个巨大的血洞，正在汩汩向外冒血，边缘发黑，有许多黑沫沫从他的身体里游离在空气中。 裴炤下意识掩住口鼻，问：“还有意识吗？” 那人虽然伤得痛，眉头微微皱着，可整个神情都有种莫名的好整以暇感，就好像受伤的不是他，而是别人一样。 听到裴炤的话，他突然笑了，露出两颗有些尖利的犬牙。 “违法者也是这么不客气吗？真是不怕死。”他说着，竟然自己支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饶是见过许多奇怪的局面，眼前这人也令裴炤头皮发麻，这可是胸口破了一个洞！照他脑海中想的，这人就像只甜甜圈成精，整个人都是环形。 心中震惊，裴炤却反应飞快，立刻竖起一道镜面，把徐珍保护在里面。 那人看到镜片楞了一下，露出些许意外神情：“还是个有特殊能力的，我们园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有能力的人？” 说着，他扬起手，从自己身上那血洞中穿了过去。 裴炤一开始是觉得恶心，但随即他看到，他的手穿过血洞后，原本普通的手指变得尖锐修长，而那些黑沫沫，不知是哪阵风把他们送出了天窗，落在摩天轮上，一落就变成了一个先前的斗篷人。 “这是什么本事？”裴炤只想到某本神话故事里能拔掉毫毛变成小弟的猴子，同时意识到眼前人和外面那些当真不一样。 “把今天逗留园区的人交出来，我们会离开这。”裴炤的想法很简单，他不想打架，先不说胜算的问题，但打架一定会有人受伤，他好歹也是在一个和平的世界出生，对战争有着天然的方案。 “想得美！”那人还是冷笑，随着他把手从胸膛拿出来，那处血洞也在缓慢愈合，很快就恢复原状。 裴炤丢下一句：“别出来！”拉着周于礼飞身而出。 两人靠着裴炤的镜鞭悬空站住。 斗篷人像下饺子一样扑向他们。裴炤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还好，和他们一直在仓里那位，没有去为难徐珍，而是选择追着他们出来。 “他有能力，别硬碰硬。”周于礼对他说。 裴炤点头，“放心，你有没有办法在这里找人？” 周于礼四下看了看，游乐园有一些绿化的树木，或许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蔓延根系，在整个游乐场里搜索。 周于礼点头：“我试试。” 裴炤反手在他周身立起许多片细小的镜片，围绕周于礼飞速旋转起来。 周于礼看着裴炤朝着那人飞去的身影，长鞭在天光下闪耀，眸光沉了沉，很快稳定心神。 瞬间，约莫十几根树藤自上而下贯穿，深深虬扎进游乐场地面，并以极快的速度，向各个方位延伸。 周于礼缓缓闭上眼睛，正如他想象的，随着根系的蔓延，他脑海中逐渐呈现出游乐场的完整地图。 许多外表看不到的东西在眼前清晰铺开。 但大多数都是死的，没有生命的，这些地方仿佛发生过一次洗劫，竟然没有一丁点生气。 但很快，有一处特殊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在他脑海中的地图里，那处地方是鲜红的，像是生物课上见过的心脏模型，还在隐隐跳动，发出铿锵有力的鼓点。 周于礼想，莫非那里就是还有活人的地方？徐珍的姐姐会不会在那里？ 周于礼用触手触碰。 第39章 而另一边, 裴炤“抛弃”周于礼后，径直拦住那个佩戴勋章的斗篷人。 斗篷人一身漆黑，长长的拖尾, 尖长的指甲令裴炤想起了一个在电影中才见过的物种。 吸血鬼。 裴炤目光落在他毫不掩饰的獠牙上，目光微动, 试探着随口叫了一声：“德古拉？” …… 斗篷人动作明显一顿, 裴炤心中一喜, 就见他缓缓抬头，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善：“你叫谁？” 裴炤心想, 这也能瞎猫碰上死耗子？ 于是他佯装淡定：“你，德古拉？” 斗篷人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像生气，又像是有别的情绪。 裴炤以为他猜对了, 可就在他努力回忆那些吸血鬼情节, 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到斗篷人突然冷笑了一声，怒吼道：“什么低贱的血统？！我, 叫谬以——” 谬以？ 裴炤摸不到头脑。 心说这是什么鬼名字，他闻所未闻。 自称谬以的人似乎坦然承认了自己吸血鬼的身份，这倒是令裴炤意外。他还以为那些吸血鬼像电影里说的一样，都是高贵且神秘的, 有的会有些暴躁，像草原上的狼一样，一眼不合就撕咬对方。 但眼前这个谬以……看起来, 虽然乍一看很凶猛渗人，但怎么越看越觉得，莫名有种幼稚感？ 让裴炤想起了以前暑假帮忙带的亲戚家小孩。 “……你乖一点, 哥哥给你买糖吃？”裴炤脑海中里莫名蹦出来这样一句话，他以前就是这么哄那些小朋友的，非常奏效。 可是谬以明显不吃这套，甚至在他说完后，表情又愤怒了几分，连眼睛都红了，“……你想死是不是？” 裴炤不明白，为什么一只吸血鬼要在这里搞什么规则类怪谈，而且看起来，他们甚至只是执行者——不然，按照他看过的小说，他们违反规则后应该立刻被一些超自然能量处死。 裴炤完全忘了，只是因为他们都具有超自然的能力，不然就会和徐珍一样，只能等待命运的处决。 谬以说着便朝他冲了过来，裴炤下意识扬起鞭子抵挡起来。他没学过什么体术，攻击和防御都是依靠本能，谬以进攻来势汹汹，不多时，裴炤就占了下风。 正当他觉得自己抵挡不了了的时候，突然脑后生风，下一刻，树藤牢牢缠住了谬以的手脚，将他向后拽！ 裴炤知道是周于礼来了，转头看他：“周于礼！” 周于礼对他点头，手里还抱着一个短发的女人。 之所以知道是女人，是因为她的身材实在太纤细。若是男性，这样瘦的话一定会像骷髅一样丑陋，但因为是女孩，消瘦下来身材显得她像个没成年的少女。 她看起来已经失去意识了，裴炤注意到她的手腕，只有一个塑料的防走失环，除此之外空空荡荡。 裴炤了然，这位恐怕就是徐珍的姐姐了。 带着一个人，周于礼不好动手，裴炤只是回头确认了周于礼的情况，便立刻回神。这一次，因为谬以被困住，他轻易地操纵镜鞭把人缠绕起来。 第43章 尖锐的棱角扎进衣服，渗出鲜红血液，裴炤看着都于心不忍，谬以脸上却连半点痛苦的表情都没露出。 镜鞭被染红，裴炤对周于礼扬了扬下巴，周于礼立刻带着人回到玻璃仓，确认是姐妹后，把两人都送离园。 “你这样回去，真的可以吗？”徐珍问。 周于礼迈出去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她，只说：“你姐姐离不开你。” 徐珍看了他许久，最终只是对他深深鞠了一躬：“谢谢。” 周于礼“嗯”了一声，就离开了。 裴炤见周于礼一个人回来，没说什么。周于礼对他说：“这个怎么处理？” 裴炤对着另一个方向扬了扬下巴，白舟和蓝霁还打得热火朝天，那些人好像不知疲倦一样，哪怕被火烧成灰烬，也会不断重生。 “是因为你的缘故？”裴炤把目光落在双眼通红，苦苦挣扎的谬以身上。 分明全身几乎遍布伤口，却仍然满怀斗志，裴炤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人不能冷静些？ “像只发病了的狗。”裴炤丢下这样一句，看周于礼，“你来处理？” 周于礼微微颔首：“嗯。” 裴炤“哼”了一声，转身去帮白舟他们了。 “别妄想我会屈服！你，你们，都是一样的，愚蠢，低贱……你！” 周于礼听得不耐烦，扬手给了他一巴掌，谬以瞪大眼睛，满眼写着不敢置信。 谬以：“你打我？” 周于礼：“你很吵。” 谬以眼睛更红了：“你敢打我？你这种低贱的人，你……” 周于礼又扬起手。 谬以：“……你！” 周于礼没什么表情，这人相比他那个超雄的弟弟来说，真的太乖了，甚至骂来骂去都是些什么“低贱”“愚蠢”这种根本就无关痛痒的词语，没有一丁点杀伤力。 周于礼搔了搔耳朵，面上略显不耐：“别叫了，跟你商量件事情。” 谬以呲牙，但看到周于礼的手还是沉默了片刻，瞪着猩红的眼问道：“什么？” 周于礼语气略有不耐，他措辞道：“我放走了个人，需要找到另一个人补位，你来。” 谬以露出荒唐的神情：“你让我帮你忙？” 周于礼“啧”了一声，“怎么着，帮是不帮？不帮算了？” 他心想自己也是疯了，竟然想着让吸血鬼帮忙。他刚刚看到裴炤的表情，就知道自己不打招呼放走徐珍，让裴炤不高兴了，他得想办法弥补。身边一时只有这么个对象，竟然真的开口问了。 周于礼没想着谬以答应，见他看自己的眼神像看傻子，也不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抬手扬起树藤准备把人绑紧。 谬以显然会错了意，见周于礼抬手，他下意识闭眼一缩，胡乱叫唤着：“帮，我帮！别打我！” 周于礼收回手，有些疑惑：“帮？” 谬以连连点头，“我帮，你别再打我了。” 周于礼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你经常挨打吗？” 谬以顿了顿，“怎，怎么可能，我可是堂堂谬以，怎么可能！” 周于礼一看就知他说谎，但没有多说什么，只“哦”了一声。 谬以说：“但是，我能不能有个请求？” 周于礼抬眼看他：“说。” 谬以：“……我希望你们能带我去见过哥哥，告诉他，你们是请我去帮忙的……” “你还有哥哥？” 谬以点头：“嗯。他也是人类。” 这倒是意料之外的，周于礼挑眉：“人类？” 谬以的头低了下来：“他是我的哥哥，也是我的……饲主。” 饲主？ 周于礼眼眸沉了沉，没再说什么。 · 这场战役一直持续到天光大亮，冉冉升起的红日将斗篷人们烤焦，化作一缕烟尘消失。 白舟和蓝霁打了个痛快，挽起袖子就想去干谬以。 “他会变成我们的木偶。”周于礼说。 白舟和蓝霁都露出意外的神情：“不是徐珍吗？” “徐珍……”周于礼抿了抿唇，“我放走了。” 他去看裴炤，裴炤也正静静看着他，眼里没有责备，却叫他心里莫名发慌，周于礼有些心虚解释道：“她姐姐的情况，每人照顾的话，很难活下去。” 他这话是特意和裴炤解释的，但裴炤听到后却并没有反应，反而是白舟若有所思摸下巴。 “有道理，她姐姐那种情况……她姐姐什么情况来着？” 他忙着打架，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啊！ 蓝霁看出周于礼和裴炤之间诡异的气氛，摇着头拍了一下白舟的肩膀，“别犯蠢了，殿下，我们去看看那边那只。” 二人走后，只剩下裴炤和周于礼了。 随着天亮起来，外面的嘈杂声也响起，裴炤经过一晚恶战与折磨，脸上有些憔悴，他把镜鞭用来绑谬以，刚刚的战斗中，他脸上受了点伤。 周于礼抬起手，蹭了蹭裴炤的脸：“痛吗？对不起。” 裴炤错开脸，微微低头，“又不是你伤的，倒什么歉？” 周于礼在他面前低下头：“我不该放走徐珍。” “周于礼，放走徐珍没有问题，但你应该同我说的。”裴炤看他，眼神认真，“莫不是在你心里，我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 “当然不是！”周于礼否认，“我只是……” 周于礼努力回想着自己是何时心态发生变化的，竟然追溯到裴炤噩梦醒来时，他错开自己的手，后来又带回了徐珍，同她说了那么多话，甚至还答应她帮她救姐姐。 但裴炤现在在同他生气，周于礼清楚，自己的情绪因裴炤而起，但绝对不是裴炤的问题。 “对不起，我吃醋了，我不喜欢她作你的木偶。”周于礼实话实说道。 “你！”裴炤瞪眼，他真没想到周于礼能这么坦诚，裴炤叹了口气，“我只是为了我们能活下去，这里这么危险，你知道我还做了噩梦！” 提起那个梦，裴炤就心有余悸。 “什么梦？”周于礼问，“你梦到了什么，醒来后就不让我碰了。” 裴炤简直无语，这人怎么能这么小心眼，“我梦到你们要杀我，不是不让你碰，只是醒来的时候，我还没分清现实还是梦境，万一你们又要杀我呢？” 周于礼摇头：“我不会杀你。” 裴炤气笑了，“我都说了是梦！那是梦！” 周于礼不说话了，两人站了一会，周于礼又问：“那你原谅我了吗？” 裴炤束手无策了，他拍拍周于礼的后背，有气无力道：“原谅，原谅你了。” 周于礼又不放心地保证：“我保证下次一定会和你商量的。” “好……” 裴炤彻底说不出话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周于礼这么……倔强。 第40章 谬以和电影中绝大多数吸血鬼一样, 怕日光，在阳光下不多会儿整张脸更白了。 看着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裴炤只好把他带到了游乐园里, 此时游园的人已经进来，还好昨晚的狼藉在天亮时自动恢复原样。裴炤想了想, 把人拉进了鬼屋。 “幸好昨天看白舟他们去了鬼屋, 找起来不费力。”谬以进了鬼屋, 整个人都恢复过来，看向众人的眼神里多了点感激。 “谢谢……我带你们去找我哥。” 三人都下意识看周于礼, 尤其是裴炤，眼睛几乎眯了起来。 周于礼抿了抿唇：“我……”他有些委屈看着裴炤，“我是跟你学的。” “我？” “嗯。合理的交易之后，他要自愿变成木偶。” · 谬以带众人来到鬼屋深处, 因为园里的设施还没有开启, 鬼屋里用来吓人的机械还处于停运状态，场灯开着，所有的机关都暴露在光明中。 目的地是一片空地, 地上铺着一张巨大的白布。 “这是？”裴炤在白布前停住脚步，没有上前，他莫名觉得这白布让他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是……去找我哥的地方。” 谬以往前走几步，扯住白布的一角, 一扬。 白布飘落在他们身后，在他们眼前，赫然是一个棕色的法阵。 那并不是打印上去或者画上去的, 而是真真正正存在在那里的，就好像，把这里向下再挖十米, 这个印子也还是存在着。 谬以拢了拢外套，站在了法阵中央，对裴炤他们招手。 “要站到这里来。” 几人交换了一番眼色，手里早已捏住了各自的武器，若是稍有变故就会出手，面上淡定，走到谬以身旁。 谬以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其实很难说他有没有注意到，从刚刚开始，谬以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的紧张之中，好像他们不是要去找他哥，而是要去送死。 谬以念了句什么，听着是不知道哪里的语种。很快，地面升起一道红光，垂直向上打去，裴炤只感觉自己身体热乎乎的，很快又坠入冰冷，叫人忍不住发抖，他摸了摸手背，就感到自己身上落了什么东西，他偏过头，就看到周于礼把那件他给徐珍的外衣披到了他的肩膀上。 第44章 “认真点！”裴炤小声道。 “不知道还要多久。”周于礼点点头，把袖子在裴炤身前打了个结，确定衣服不会掉下来了，这才又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不知是不是衣服起了作用，裴炤竟真不觉得冷了。 没错多久，就见红光一收，他们眼前，赫然换了另一个画风。 这是一处荒山，山尖尖有一个山洞，像神话故事中青面獠牙的怪物常常居住的地方，阴森又恐怖。 裴炤只往前走了几步，就觉得遍体生寒，这种冷不是温度低，而是从心底的冷，仿佛再也暖不过来的冷。他手臂和脸色都顺便变得乌青。 裴炤还想强撑着往前走，可每走一步都让他感到五脏六腑被冻结，他几乎要一头摔倒，突然感到有人扶了他一把，他偏过头，是周于礼。 周于礼用树藤盘成蹴鞠的形状，请蓝霁做了个冰碗，在中间固定，又做了几根树藤插冰碗的底座连接，最后，让白舟在冰碗上突出一个火球，递给裴炤。 “抱着这个。” 裴炤的眼前已经糊成一片，意识不清地接过那个球，温暖的火光驱散了他手上和身前的寒意，裴炤深深吐出一口气，感觉整个人死过一次。 很快，他发现周于礼这暖手球工艺很巧，无论怎么拿，那冰碗总是面向上的，火球稳稳在冰碗上，不会掉出来烫到他。 在暖手球的帮助下，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洞口。 洞里温度也是一样低，裴炤不禁发出疑问：“这样的温度，你那人类哥哥，真的受得了吗？” 从到了这里之后，谬以就沉默了许多，裴炤起先以为他有异心，可谬以的沉默更像是恐惧。 让裴炤想起成绩不好的同学不敢回家，就是这幅神情。 于是他装作不经意问谬以：“你很怕你哥哥吗？” 谬以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含糊着“嗯”了一声。 山洞里绕了几个圈，突然暖了起来，裴炤让周于礼把这暖手球收了，让他等回到现实世界再变给他。周于礼想了想，把藤蔓全都收了回去，拿着冰碗思索了片刻。 白舟会意：“嗯，放心吧，回去我再给你喷一个！” 蓝霁也点头：“冰碗不好带，放在这里吧，回去我再给你们捏一个。” 周于礼这才把那冰碗放到了地上。 蓝霁一扬手，冰碗立刻融化了。谬以在旁边沉默着看了一会儿，等到冰碗完全融化了，谬以才说：“这里就是我哥的住处了，他就在里面。” “我们直接进去？”白舟问。 谬以摇了摇头：“我先进去，我先跟我哥说……然后，你们再进去。” “嗯。”裴炤点头，又提醒道：“不要耍花样。” 谬以只是点头，便欠身进去了。 暖意是从大门里散出来的，谬以进去后，裴炤试着拉了胰腺癌，意外地非常重。 “这个重量，他那人类的哥哥，真的能打开吗，莫不是被囚禁……”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内传来“轰”的一声，震得整个山洞掉落许多碎石子，众人都一愣，裴炤最先反应过来：“里面打起来了？” 他的目光在白舟和蓝霁脸上划过，还没等说什么就又听见“轰”的一声，比先前那声更重，落石落在了他们脚边。 “进去？” “嗯。” 裴炤一声令下，周于礼的藤蔓先缠绕上石门，强大的韧性拉扯着石门发出沙石拖地的声音，露出一个仅供单人进出的缝隙。 裴炤白舟蓝霁立刻挤进去，周于礼最后一个进去，刚一放开藤蔓，就听“轰”一声，那门自动阖上了。 周于礼脑门上薄薄一层汗，身形晃了晃，被裴炤拉住胳膊。 “还好吗？” “没事。” “不舒服的话变成木偶，我抱你。” 周于礼的在裴炤敞着的外套拉链上划过，片刻，摇了摇头：“没事，还挺得住。” 裴炤这才收回目光打量眼前。 眼前只有一个人，如谬以所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人类，只是脸色苍白，人也更为瘦削。 他的骨架不小，在这样消瘦的情况下，整个人看起来甚至有些恐怖。 目光所及处没有谬以的身影，裴炤刚想问问眼前的男人，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他回过头，就看到那整整一面的石壁上镶嵌着一个人。 “谬以！” 裴炤从嗓子里重重叫了一声，周于礼立刻伸出藤蔓，把谬以从石壁上“抠”了下来。 谬以的状态看起来非常不好，嘴角带血。 要知道，先前他把谬以绑起来，谬以流了那么多血，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 吸血鬼本来就可以永生不死，极快的恢复力让他们身上难以留下伤痕。 这个人类到底是什么人，能把他打成这样……难道和他们一样，是有超能力的？ 藤蔓缩回，谬以缓缓站起来，白舟要去扶他，却被一把推开，他走回到哥哥眼前，发出近乎哀求的声音。 “哥，这样可以了吗？我向你认过错了。” “没有带回来猎物，认错——你凭什么认为认错我就应该原谅你？”尖锐的骂声从男人喉咙里发出，听得裴炤皱眉，“你真是废物啊，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当初为什么要救你回来！？” 谬以低着头，从裴炤的角度看过去，谬与的一双眼睛耷下来，眼角向下，看着很委屈。 “对不起哥，还有一些存着的血……我去取给你。”谬以转过身。 “我不要那些垃圾！” 谬以似乎忍耐许久，听到男人说出这样的话，他脚步一顿，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攥成拳，止不住发抖。 “哥，你听话……”谬以声音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竭力维持着平稳，转过身来，“我要走了。病库里我存了足够量的血包，足够你用百年。哥，有机会的话，走出去看看太阳吧。” 说完，他不顾男人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带着裴炤他们，连开了几道石门，出了山洞。 这片终日不见阳光的地方，阴寒之气是如何也驱散不去的。 谬以在洞口站立了很久，最终抬手，把斗篷戴上了，对裴炤说：“我们走吧。” 裴炤问：“还没有告诉你哥，是我们需要你帮忙。” 谬以摇头，声音有些失控：“不需要了。”他抹了一把眼泪，顺势摘掉斗篷，“答应你的事，需要我怎么做，现在就做，可以吗？” 裴炤看着他发红的眼眶，眼睛像浸了水的红宝石，比之前看着更潋滟，苍白的脸上有几处红色印子。裴炤知道在谬以心里，他并不是真心想变成木偶的，或许只是兄弟吵架，一时无法调节。 裴炤第二次动了恻隐之心。 第一次，是得知徐珍姐姐情况的时候，他当时把全部希望放在徐珍身上，指望着通过偶化徐珍，离开这里。但面对徐珍姐姐的情况，一方面，他做不到完全的无情，但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认，他感到了深深的无力和没有目标感。 他不禁想知道，他从一个个世界带走一只只木偶，是为了什么？ 没有人告诉答案，甚至，他几乎要丧失斗志。 第41章 裴炤没有说的是, 是周于礼，自作主张却刚好替他解决好徐珍姐妹的事情，也是周于礼, 为他找了新的一只木偶。 可是这只新的木偶，看起来也并不想离开这里。 裴炤有些不耐烦, 他为自己这种没由来的心软而感到烦躁。 揉了揉眉心, 裴炤只说：“合作也可以取消……” “不。”没等裴炤说完, 谬以打断了他。 “哥是个不懂爱人的人，对我也是, 对自己也是。”谬以抿唇，“哥不高兴的时候，要打我，高兴的时候, 要打我。但我没话说, 哥救了我。” 裴炤不知道他们的过去，但从只言片语中，大致推断出谬以是被他哥哥捡到救回一命, 本应是救赎感恩的故事，却变成不对等的关系。 “我希望得到哥的爱，但哥……不懂爱呢。”谬以的泪终于落下来，他低下头, 不敢置信地看着手心的液体，喃喃道，“原来是连吸血鬼都有眼泪的, 可是，作为人类的哥，从没为我哭过。” 他们站在寒风凛冽的洞口前, 听谬以断断续续讲了许多过去。 才知道，那个人类有血液病，以为靠着饮用新鲜血液就可以为自己换血，在捡到还是一只小蝙蝠，奄奄一息的谬以后，就强制他为自己寻找新鲜的血液——也就是人。 谬以没有办法，想到了用规则筛选每晚的猎杀对象。 那个克苏鲁主题的游乐场，白天，是汇聚欢乐的乐园，夜晚，就是吸血鬼们的猎杀。 但，谬以为哥哥做了那么多，那个人类，却自始至终对待谬以只有打骂，甚至，让谬以自己打自己。 就有了裴炤他们看到的，谬以被拍到石壁上的那一幕。 原来是他自己打的。裴炤心想。 第45章 “所以，带我走吧。这个时代，早就不是我们这些上个世纪生物的时代了，或许，变成你们所说的木偶，成为橱窗里的纪念品，是个不错的结局。”谬以说。 属于吸血鬼巨大的羽翼张开，谬以身上爬出数条可见的木纹，他的身体开始极速缩小。 在场众人，都曾经历过见过这种场景，不多时，小小一只木偶摆在地上。 赤黑的羽翼，赤红的眼瞳。 裴炤蹲下来，捏在了手里。这是他第二次收获非人型木偶了。 第一次，是蓝霁。 许久不见的系统此时冒出来。 【宿主您好，恭喜您获得木偶：谬以。】 “小rui？”听到许久未闻的声音，裴炤些许欣喜。 小rui的声音顿了顿，有种强打起精神的感觉。 【是的宿主，小rui回来了。】 “你听起来很疲惫。”裴炤皱眉。 【宿主，您该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裴炤还想再问些什么，可身边骤然亮起白光顷刻笼罩了他的身体。 他感到身后贴上了一个人，贴在两臂有力的手告诉他，是周于礼。 裴炤的心安定下来，在人影都看不清的万丈光芒里，他把用谬以的木偶碰了碰周于礼的手背，说：“拿着，木偶。” 两臂的手松了松，一只手接过他的木偶。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裴炤似乎听到一声微乎其微，似乎是年轻女孩的叹气声。 “……如果可以把我带走就好了……” 但在裴炤还没想到那声音从何而来时，白光就像被溶解了一下，消散了。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处漆黑的巷子。 看天色是深夜，路灯亮着，却唯独眼前的巷子是暗着的。 眼前唯一能看见的，是一个打开的地下井。里面是漆黑的，但叫人莫名觉得，那片黑暗里有什么东西经过，并伺机窥伺着他们。 “怎么是这诡异的地方，难不成从游园的票开始，我们就上当了？”白舟四下看了看，不解，“不应该啊。” 蓝霁问：“白舟，那票你从哪里搞来的？” 白舟想了想：“就是网上的一个界面啊……”说着他掏出手机，当时为了购票方便，他特意把链接存在了聊天窗口里，他很快找出来点进去，“就是这个……奇怪，怎么是404？” 手机界面显示着404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白舟说不出话，“……当时还是正规的付款链接，难不成，我们被骗了？” 裴炤摇头：“不是被骗。”他目光落在那漆黑的地下井处，幽幽道，“是有别的东西，入侵了我们的世界。” …… 天色已晚，宿舍是回不去了。 众人只能打道回店里，店里就一张床，白舟和蓝霁都要挤挤，再加上裴炤周于礼那是完全住不下。裴炤只能带着周于礼去他上次住过的酒店。 还是上次的房间，只是这次是两个人一起入住，算是两人第一次名义上的开房，裴炤莫名有些紧张。 自从上次，他在宿舍里，脱光了衣服向周于礼道歉之后，这是他们第一次，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即将同床共枕。 以前，他们的关系模糊，说不清，道不明，没有人踏出第一步，但现在不同了。 他们是说过“爱”的关系。 饶是裴炤平日里使唤周于礼多么自然，此时同处一室，两人坐在一张床上，酒店里隔音不错，有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感。 裴炤拘谨地坐在床边，看周于礼把两人的手机连上前台借来的充电宝，确认充电。只觉得脸上和身上都热的慌。 “我……我先去洗澡。” 周于礼刚放下手机，就见裴炤扯了一条毛巾钻进了浴室。 周于礼望着半透明、若隐若现的浴室玻璃，喉结动了动。 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水声渐渐停了，周于礼才回过神，垂眸抿了抿唇，一脸淡漠坐到了床上。 浴室门被小心翼翼拉开，裴炤裹着浴巾出来，见周于礼没在看他，松了口气，动作迅速地钻进被窝。 “我好了！该你了！” 他看着周于礼从床上站起来，神情冷淡，可耳朵根是红的。 说了声“嗯”便进了浴室，裴炤再度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还好他想象的“如狼似虎”的场景没有发生……但怎么内心，有一点点点的失望呢？ 裴炤晃了晃脑袋，把那些奇怪的想法从脑海里赶出去。 脸上身上的温度降下来，裴炤想着他们落地的巷子，神色逐渐正经起来。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他好似感知到，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是什么呢？ 浴室里传来“咚咚”两声，裴炤听见周于礼的声音。 “帮我拿条毛巾。” 裴炤楞了一下，目光落在柜子上，里面原本两条浴巾，他先前扯掉了一条，现在还剩一条。 周于礼那家伙，忘带毛巾了……是故意的吗？ 裴炤拿着浴巾，回过头时，浴室门开了个缝，热气从里面露出来，像早餐店蒸熟的包子。 裴炤咽了咽口水，站在门侧，对里面小声喊道：“周于礼，你的毛……唔！” 可恶的周于礼把他拽了进来！ 裴炤整个人被推到了墙上，瓷砖很凉，裴炤打了个激灵，“你……你干嘛？” 周于礼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裴炤定睛一看，这人根本就没换衣服！ “你！不换衣服，装模作样在那里洗澡？” 裴炤这幅外强中干的模样，尽数落在周于礼眼中。周于礼瞳色深了几分，压低了声音说：“我想了想，还是不换衣服了，我怕……” 裴炤没听清后面的内容，睁大眼睛问：“怕什么……唔” 周于礼吻上了他。 唇齿间被疯狂掠夺空气，裴炤一开始是不敢置信，那双手在他身上游走，令他全身激起鸡皮疙瘩，他下意识想挣扎，想逃，可那双手最后垫在他的后脑。 温暖的，有力的，可依靠的。 不知为何，裴炤眼里蕴上热泪。他回吻着，不管不顾地去夺回空气。 蒸汽袅袅中，裴炤听到周于礼哑的过分的声音，含糊不清地说着。 “……我怕，控制不了自己。” …… 裴炤最后是手脚发软被抱出浴室的，周于礼还穿着完好的衣服，但他腰间只系了一条浴巾，轻而易举便看出他的难受。 最后是周于礼帮他解决了。 裴炤红着脸，整个人藏在被子里不出来。 周于礼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说“等我一会儿。” 之后就钻进了浴室。 又有水声传来，裴炤在被子里呼吸困难，钻了出来。 浴室门留着一个小缝，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里面男人有力的身形，嗯…… 没有热气的遮挡，看起来……非常令人满足。 等等，没有热气？ 裴炤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又脸红。 这个周于礼，明明自己也把持不住，却不让他帮忙解决，而是在这里冲冷水澡，万一…… 感冒了怎么办？ 周于礼洗澡洗的太久，裴炤一开始还想等他出来，再亲他一次试试。 初尝情事，裴炤有些不知餍足，尤其是周于礼垫在自己后脑的手，和情到深处时掐着自己胳膊的力度。 这些分明与情爱无关的，细枝末节的事情，反倒让裴炤爱得很。 这些细节，仿佛佐证了，周于礼对他爱的力度。 令他感到满足，安全。 所以裴炤还想试试。 周于礼也觉得自己洗了太久。 不知是不是木头散热性比较差，水温那么凉，身体里面却热的要命，睁着眼，闭着眼，眼前都是方才裴炤动情的模样。 ……好美。 只要周于礼想着，就无法排解身体的燥热，他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抱着裴炤把里里外外的燥热都排解完了才好。 但不可以。 第42章 周于礼告诉自己, 不可以，那太快了。 他可以帮裴炤解决事情，但现在, 他不可以拥有裴炤。 他还不配。 他只是一只木偶，裴炤是他的主人。他还不够格, 还没有能力, 完全保护裴炤。 周于礼想, 如果他只是吻了他，只是帮他解决, 对裴炤来说，只是失去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如果有天，他遇到更合适的人, 或者, 自己无法变成人了，裴炤也只是会失落于自己失去了一个工具。 而不是失去了一个爱人。 这样，也算是保护到裴炤了吧。 至于他自己……他不重要。 即使, 只要一想到他们是人类与木偶的关系，他全身的激动都没有了。他害怕有一天，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他无法变成人, 裴炤又无法再分出爱给他时，裴炤会为难。 想到这里，他身上的躁动安分下来, 他打了个冷战，后知后觉到水温冰凉，令他全身的血液都浇冷了。 第46章 周于礼冷着脸, 边擦头发边从浴室里出来。浴室门推开，映入眼帘的是裴炤的睡颜。 他手臂撑着脑袋，一副等累了睡着的样子。 周于礼心中顿时一软，脸色柔和了许多。 管什么以后呢，现在这样，对他来说已经是偷来的时间了，就这样，挺好的。 酒店只有大床房，虽然因为白舟和蓝霁的运营，店里有钱了，他们手上也有了一些闲钱，但他们连在宿舍都时常睡同一张床，出来就更没必要分床睡。 周于礼把头发擦干，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等到身上的冷气渐渐散了，躺到裴炤身边。 裴炤睡很沉，但感受到身边有人，习惯性地翻过身，搂住了周于礼，稍凉的温度让裴炤皱眉，嘟囔半句呓语， “周于礼……亲我……” 周于礼愣了愣，在裴炤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嗯，亲你。” 一夜好眠。 第二天裴炤醒来的时候，周于礼已经买了早餐，坐在床边看新闻。 裴炤迷迷糊糊，他起床习惯赖一会儿，他眯着眼睛抬脚踹了踹周于礼，“看什么呢……” 周于礼走到床边，低头吻了裴炤一下。 裴炤愣了半秒，昨晚睡前的记忆轰然回归，昨晚周于礼为他干的那档子事……裴炤全身都烫了起来，缩进被子，紧张兮兮地看着他：“干嘛？” 周于礼质问他：“饿了吗？我买了早饭。” 分明只是一句平常的对话，可裴炤感觉自己就要溺死在粉红泡泡里了，他红着脸，从被子里钻出来，周于礼一只手抵着他的下巴，裴炤蹭了蹭，清醒了几分：“还不太饿……你刚刚在看什么？” 周于礼另一只手在屏幕上按了几下，竖在裴炤面前。 屏幕上是一条新闻，下面是正在自动循环播放的视频。 “近日，大学生失踪案件数目再创新高，据悉，花大近一周失踪学生已达到十二个……” 视频里，裴炤还记得是他们在新生大会时看见过一面的校长，眉头皱得几乎要能夹死一只苍蝇，在镜头前难掩憔悴。 “放心，学校一定会尽全力支持警方，找到失踪学生下落……” 裴炤皱眉：“学校最近有这么多学生失踪吗？” 周于礼收回手机，坐到床边，让裴炤靠着自己：“嗯，但我觉得情况不对，问过白舟，白舟说附近没有可疑的人。” 他们在的校区地处郊区，人口不算密集，进出都很引人耳目，如果有这样大规模的绑架案，一定把人就近藏匿。 裴炤：“你去见过白舟了？” 周于礼：“嗯，早晨去了一趟，顺便把木偶给他了。” “木偶……”裴炤反应过来，“谬以？等等，昨晚，你把他带到这里了？” 裴炤想起，回来的时候，他顺手把谬以交给了周于礼，后面也就忘了，没想到这人把木偶带来酒店，那岂不是…… “昨晚都被他看到了？” 周于礼一顿，说：“我们在浴室，他看不到。” “胡说！”裴炤脸红了，但这次是气的，“当时明明门开了个缝，你把他放在哪了，他是不是刚好能看到？你就是故意让他看到的！” 眼看裴炤开始胡言乱语，周于礼有些哭笑不得：“放在衣服口袋里的，头朝下，肯定看不到，放心。” 裴炤明显不信：“真的？” 周于礼低头亲他：“真的。” 裴炤这才消停，被周于礼按住亲了一会儿，彻底醒了过来。 洗漱，吃早饭，收拾完了一看时间，才早上八点。 裴炤打着哈欠：“好早，差点以为要去赶早八。” 他们专业的早八课并不多，这学期连早八都没怎么赶过，今天是周末，他们反而起了个大早。 周于礼正要说什么，手机传来震动，他看了一眼，是他们室友周燃。 “礼哥？”周燃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张，周于礼低头看了眼裴炤，嗯了一声。 “什么事？” “好险，你终于接电话了，裴神在你身边吗？” 周于礼皱眉：“他在，我把电话给他。”周于礼把手机递给裴炤，用口型道：“周燃。” 裴炤接听：“咋了？” “裴神，你们没事就好，你们昨天去游乐园玩，夜不归宿也不说一声，吓我一跳，还以为你们出事了。” 裴炤想到早晨看到的新闻，问：“是花大的失踪案？” “你也听说啦，怪吓人的，我听社团的人说，学校和警方没有一点线索，可能要封校了，你们别待在外面了，早点回来。” 裴炤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但长时间查不出来，学校为了学生安全，只能封校。 裴炤告诉周燃他们下午就回去，裴炤答应说好，给他们留门。 挂断电话，裴炤脸色不太好。 “总感觉事情不对。” “你觉得失踪有别的隐情？” 裴炤并没有点头或是摇头，只是说：“平白无故这么多人失踪，警方什么都查不出来，现在又不是上个世纪，网络这么发达，怎么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有。” 裴炤相信这件事绝不是普通的绑架案，但也仅仅是猜测，没有其他证据。 到了店里，裴炤先是把要封校的消息跟白舟说了一下。 “周于礼跟我说的时候，我猜到严重，但没想到到了封校的程度。”白舟说。 蓝霁正在擦柜台，随口说：“确定是人为吗？” 裴炤摇头：“这正是我担心的，我们这个世界还是比较发达的，人为的话，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那可是十二个成年人。” 白舟点头：“所以你怀疑，和别的世界有关？” 裴炤迟疑：“我并不确定，只是感觉。” 还是那句话，他们没有线索，空谈感觉，只是一种猜测。 裴炤叹了口气：“我也只是猜测，失踪案这种事情，最后还是要交给警察的……” “你昨天说，有别的东西，入侵了这个世界，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周于礼突然问。 裴炤都要放弃，经周于礼一说倒是想起，昨天发生那档子事前，他还在想的那件事，那个漆黑的巷子，井盖，和看不清的…… 周于礼抓起他的手：“去看看？” 裴炤抬头：“去哪？” 那边白舟和蓝霁已经开始锁橱窗闭店了，蓝霁说：“去昨天的巷子，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按照记忆回去找，却没有找到那个巷子。 “奇怪，我记得就在这里啊，怎么没有？” 白舟在原地转了五六圈，裴炤怀疑他把整个街区都踏遍了，“我记得当时地上有个洞，里面黑布隆冬的，但是我找遍了所有的巷子，别说洞，就连地下井都没有。” 他踹了一脚路边的电线杆子，说：“难道我们又进入异世界了？” 闻言，裴炤立刻试着调动身体能量，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心，肯定道：“绝对没有，我们还在原世界。” 这些天，他已经找到了最方便的试探是否穿越的方法，那就是测试自己有没有超能力。 根据他的观察，他们的超能力只能在非原生世界使用，他现在没有办法使用能力，说明他们还在原来的世界。 “还在原来的时间，那为什么找不到呢？”白舟不解，不耐烦地打了个几个响指，手心不断有火花跳跃出来。 裴炤也记得，那天晚上他们所在的巷子就是一个漆黑没有路灯的暗巷，巷子里有一个地下井，没有井盖，看着里面有什么东西…… 等等。 裴炤皱眉，没有盖子的地下井，怎么会在巷子里呢？ 地下井是为了城市排水，在城乡建设后期补建的公共建筑，而这里都是低矮的楼房或是平房，中间的巷子不仅窄小，而且还是老式石板路，这种路下面都是土，根本没办法在有地下水的前提下支撑地面重量，怎么可能有地下井呢？ 裴炤呼吸都急促起来，答案只有一个。 那根本不是什么地下井。 昨天晚上他们见到的，根本就是那个从异世界跑出来的，不属于这个世界，吞噬了十二个花大学生的，怪物。 第43章 裴炤和三人说完猜想, 周于礼脸色都变了。 白舟从地上跳起来，错了两个火星挂在身前：“……我冷，真的冷。” 蓝霁脸色也不好看：“所以昨晚, 我们看了半天的那个东西，很有可能是异世界的怪物？” 裴炤脸色铁青：“嗯。但不知道和失踪案有没有联系。” 如果有联系, 那他们很可能失去了拯救十二个学生最好的机会……那十二个人, 不知是否还活着。 “别想那么多。”裴炤肩膀一沉, 周于礼的气息将他笼罩，“我和周燃说一声, 今天不回去了，他只要还在这里，势必会寻找目标。” 裴炤仰脸：“你的意思是……” 第47章 周于礼低头，专注地看着他, 点头：“今晚我来做目标, 把他抓起来。” …… “不行，我不同意。” 木偶店里，裴炤黑着脸, 盘腿坐在地上：“这是什么到底？木偶动手，主人看着？想都不要想，我不可能同意周于礼冒险。” 周于礼半跪在他身后，给他轻轻揉着肩膀, 放轻声音道：“现在还难受吗？” 裴炤扭动肩膀：“你别哄我，我说了我不同意。” 周于礼无奈：“我会把树藤固定在地面上，你别担心。” “不行！我说了不行你听不到吗？”裴炤火了, 一把甩开周于礼的手，不让他捏了。 白舟和蓝霁面面相觑，白舟试探说：“……那我去？” 裴炤斜了他一眼：“不行, 你不是我的木偶？” 白舟语塞：“我……我应该是蓝的木偶……吧？” 裴炤翻了个白眼，一副就要发火的样子，白舟也不敢再说什么，蓝霁张了张嘴，想说他不是木偶而是冰晶，但看着裴炤的表情到底没敢说。 周遭一下子安静下来，白舟和蓝霁不敢在说些什么，借口打扫卫生跑了。 周于礼无奈碰了碰裴炤的手，裴炤别扭着躲开后，周于礼失笑：“别生气了，平时不觉得，怎么还有点儿封建大家长的气质了。” 裴炤瞪他：“你说我封建大家长？我这是负责，你们都是我一个个从异世界捞回来了，让我看着你们去送死，想都别想。” 周于礼无可奈何：“也不是送死，只是诱饵，有能力傍身，不会有危险的。” “万一呢！万一出事了——” 出乎周于礼意料的，裴炤的眼睛竟红起来，“你想过吗，万一白舟出事了，蓝霁该怎么办，蓝霁出事了，白舟又该怎么办，还有，”他这样说着，竟然带上哭腔，“万一你出事了，我怎么办？” 裴炤不是封建大家长，他只是没办法，再看着他在乎的人，当着他的面离开。 裴炤吸了吸鼻子，他不想搞得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也不想表现得太过任性，偏过脸，只说，“这事就这么定了，我来，否则谁都免谈。” 裴炤闭上眼，想平静心情，他心情糟透了，下一秒，他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罩住。 “对不起，我错了，不该让你难过，”周于礼的声音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响起，“但你要答应我，全程不许松开藤蔓，如果有危险，立刻跑。” 周于礼的声音很轻，但带着浓浓的安慰意味。裴炤被他抱着，只感觉整个脑海里都在回荡他低沉的嗓音，昨日被掌控着的感觉又回来了。 裴炤只觉得心都要满了，呆呆点头：“好……我答应……” 周于礼轻笑了一声，把他抱得更紧。 柜台后，白舟和蓝霁小心翼翼窥视。 蓝霁挑眉：“他们两个，捅破窗户纸了？” 白舟摸下巴：“他们不是一直这样吗，第一次见他们就一副老情人的样子。” 蓝霁摇头：“以前明显是错频的，但现在不一样，这俩人，频道接上了。” 白舟好奇：“频道接上了会怎样？” 蓝霁说：“跟我们一样。” 白舟眨眨眼，向上凑了凑，吻了蓝霁一下：“这样？” 蓝霁看他，眼中带笑：“嗯，也可以这样。”说完，深深吻上。 …… 三秒的寂静后，一个羽翼干瘪的人形从橱窗里窜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面色不善。 “你们够了啊，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能不能别总当着我的面恩爱？” 裴炤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四处升腾起树藤，铺天盖地向中间扑去，同时，一道火凤与冰凌笔直着朝那人而去。 那人眸光一闪，留下一道赤红的线，裴炤立即反应过来，惊呼。 “谬以？”他皱眉，“住手！” 所有攻击在谬以身前半尺的距离暂停，下一秒，顷刻消散。 “……吓死我了。”谬以只是实在忍不了了出来吐槽，并非真想找死，拍着胸口一屁股坐在地上，“差点以为我要死了，虽然我是不死之身……” 谬以只顾着自言自语，全然没注意到随着他的嘟囔，周围有三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白舟：“你说什么？” 蓝霁：“再说一次。” 周于礼：“你为什么能变成人？” 白舟&蓝霁：？ 白舟指着谬以蹦起来：“对啊！你凭什么变人啊？” 谬以不明白他们在大惊小怪什么，“出来之后我就有意识了啊，你们早说变木偶只是个流程啊，我真当自己要死了。” 白舟近乎说不出话：“本来……就是死了啊。” 要知道，连他和蓝霁，都是靠着彼此的爱意才活过来的，谬以靠什么？难不成是裴炤对他一见钟情了？ 他们想想都觉得震惊，周于礼就更难接受了。 他不禁震撼，更是难过。他目光落在裴炤身上，有留恋，有不解，但最终他只是黯淡了眸子，“裴炤，你对他……” “总是当着你的面谈恋爱，你昨晚都看到了对不对？” 还没等周于礼问出口，裴炤先炸了，他指着谬以，语出惊人：“昨晚在酒店，你都看到了是不是！你故意不变回人，就是故意偷窥我们是不是？” 周于礼只觉得一口委屈噎在了嗓子里，随着裴炤恼怒的骂声，莫名就散去了，沉重的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 谬以还不服气：“真不是我说，你俩真的啧啧啧，羞羞羞——” 裴炤抄起门口的扫把追着谬以打，边打边骂：“你个死小孩说什么呢？偷窥，议论，今天我就要好好教训你！” 白舟戳戳蓝霁：“你猜对了，他们昨天真的……” 蓝霁扬起嘴角：“我就说吧。” 店里闹哄哄的，周于礼看裴炤跑累了，就放了树藤捆住谬以，扶着裴炤坐下，给他倒了杯水，裴炤喝了口水，顺了顺气，语气不善问谬以：“你怎么变人的？” 谬以被捆的严严实实，只能躺在地上，整个人动弹不得，闻言思索了一下：“我不知道，恢复意识的时候，眼前只有一团白光，然后我听见你们的声音……但我太累了，身上也很痛，就像是长骨头一样，太痛了，我痛晕过去了。在醒来，就看到你们俩……” “行了我知道了！”裴炤打断他，转头对周于礼说，“听起来像是直接遇到了爱他的人。” 周于礼点头，问谬以：“你有什么恋爱对象，或是爱你的亲人吗？” 谬以立即说：“当然了！我的子民，全世界的人，都应该爱我高贵典雅的谬以血统……” 众人都露出无语的神情，尤其是白舟，脸上写满了“嗤之以鼻”的表情。 谬以怒了：“没有！没有行了吧！我是没人爱的！” 裴炤摇头：“不可能，否则你不可能变成人。” 谬以不满：“都说了没人爱怎么还不信？根本就不可能……不对，有一个可能，但不可能的……” 众人要被他搞晕，白舟说：“到底是谁啊，你说直白点，别在那里绕口令。” 谬以惯常不着调的脸上此时写满悲伤，他只说：“……是哥。我没有亲人了，我唯一认识的，除了你们，只有他。” 是他哥。 裴炤记起来，山洞里那个疯疯癫癫、瘦骨嶙峋的人类。 “怎么会是他？”白舟不信，“我们已经离开异世界了，他不可能跟出来。” 除非…… 白舟倏然瞪大眼睛，四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对了一遍答案。 得到答案一致。 除非，那个他们在黑巷子遇到的，偷渡来现实世界的，怪物。 就是谬以的哥哥。 …… 当晚的行动计划改变，谬以成为鱼饵，裴炤在人道主义和想“灭口”的想法中纠结了片刻，心中的钟摆还是偏向了人道主义，不仅让周于礼给他全身几个点都绑了藤蔓，还让白舟用火星做了几个小炸点，藏在衣服里。 吸血鬼似乎天生不喜欢温暖的火焰，对白舟的火星非常嫌弃，蓝霁出于好心，帮他做了个球形的玻璃罩子，谬以才高兴起来。 “下次你帮我做些圆形的珠子，冰冰凉凉的，真舒服！” 还没等蓝霁答应，白舟先打了个响指，一连串火星窜上谬以的翅膀，吓得他一蹦三尺远。 “……小心眼！”谬以怒骂。 裴炤没忘给周燃去个电话，结果还没说话，周燃就告诉他学校停课了，所有学生被关在宿舍里，每天签到，不让进不让出，校外的学生要求原地静默，总而言之，就是配合警方，保持全区静止。 周燃又叮嘱周于礼一定照顾好裴炤也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出门。据说白天又有两个学生失联了，还不确定是不是失踪。 裴炤答应完，转头就把这个消息同周于礼他们说了。 第48章 “看来他并不是藏起来了，只是我们没有找到他。” 白舟说着，对谬以说，“喂，我可以给你搓几个冰珠子，但今天你必须把那家伙抓到。” 谬以一听，高兴了：“保证完成任务！” 第44章 当夜, 花大附近的校区静默一片，所有居民楼和商超统统大门紧闭，配合警方完成追捕任务。 花大对面的木偶店里, 一个灵巧的身影闪进大门。 “查到了！” 店内的地上铺着泡沫坐垫，随意坐着四个人。 蓝霁抱着一杯咖啡小口品尝, 闻言打了个哈欠：“怎么样？” 进来的人蹭到他身旁, 就着他手里的咖啡喝了一口, 这才说道：“警方的精力有限，主要部署重点在ktv, 棋牌室等一些非正常性娱乐场所蹲守，我们之前去过的那条巷子，目前还没有人。” “干得好，白舟。”裴炤沉声道。 白舟被派去前线探查, 他有火凤傍身, 胜算大些。闻言对裴炤一挑眉：“我办事，你放心。” 裴炤不禁失笑，这位霍尔之城来的皇子, 做事麻利得很，来到这个世界后更是越来越接地气，没有一点皇子的架子，满眼最在乎的只有蓝霁。 裴炤看着白舟一口气喝完全部咖啡被蓝霁捶, 收回目光，打开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22:30分，裴炤想了想：“再过三十分钟, 开始行动？” 随着城市现代化，人们对夜生活的追求越来越高，晚上十点, 正是灯红酒绿的时候，外面太亮了，对方如果真的是异世界来的怪物，那动起手来一定会惊天动地，他们还不想那么引人注目。 半小时后，身穿清一色黑色套装的五人，闭店动身，准备行动。 谬以作为诱饵，在最前面，裴炤他们落后了一个街区，周于礼因为要操纵树藤的缘故，走在高处，白舟和蓝霁他们保护着裴炤。 裴炤一只手上缠着周于礼的树藤，这树藤与平时见的不同，是嫩黄的，像刚抽出的新芽。在他手上打成一个圆环，形成一个木质手镯。 白舟看了一眼，笑：“周于礼把这个都给你啦？” “这是什么？”裴炤不解。 “你们是在霍尔之城觉醒的能力，按照霍尔之城的传统，我们之所以有能力，是因为我们身体里藏着一处能量核，比如蓝的能量核就是冰晶。只要能量核不消散，那就永远存在。”白舟挑眉，“换句话说，这可是他的命根子。他连命都给你了，啧啧啧，真深情。” 裴炤心中一甜，面上横了白舟一眼，“注意力集中，在行动呢。” 白舟吐吐舌头，对蓝霁做了个鬼脸。 三人继续跟着谬以，裴炤嘴角止不住上扬。 周于礼，把命都给他了。 不过也对，命都是他救的，把命给他，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众人又回到了熟悉的巷子。 周围的路灯漆黑，但让裴炤他们欣喜的，是那漆黑的巷子里果然还有那天见到过的地下井。 虽然隔得远，但他们视力都很好，看得清清楚楚。 “看来这个地方是那怪物的老家，只有每天晚上才会回来。”白舟说。 裴炤点头：“离这么远都能看到，昨晚果然是我们粗心了，这么大的问题竟然没发现。” 蓝霁说：“这件事也怪不得你，折腾了那么久，精神都恍惚了，哪还顾得上关注这些细节。更何况这件事还是你发现的。” 裴炤没说话，心里却有更多想法。 他倒是没有超级英雄的责任心，只是对有怪物从异世界来到这个世界有些担心。为什么在他成为木偶师之前，花大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是不是因为他们频繁穿越，才让这里出现了问题？ 正想着，裴炤突然感到手腕一趟，他回神，低头才看见，那木藤手链不知什么时候缩紧了，几乎勒住了他的手腕，皮肉被勒出痕迹。 但只有一丁点的疼痛，比起叫他痛，更多是提醒，让他回过神来，不沉溺于无关紧要的猜测。 于是裴炤修整了一番心情，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谬以身上。 但定睛一看，谬以正跪在那处黑洞前，背对着他们，不知道在做什么。 裴炤往高处一看，周于礼盘腿坐在屋顶，他的视角刚好可以看到谬以的行动。 “谬以怎么了？”白舟凑过来，立刻皱起了眉，“怎么跪下了？他们吸血鬼不是很高贵吗？” 裴炤迟缓着摇头：“不知道。” 蓝霁问：“我上去看看情况？” 裴炤目光又落在周于礼上，周于礼没有抬头，也没有给他们任何手势或信号，于是裴炤摇了摇头，说：“……先按兵不动，等周于礼信号。” 周于礼在看什么呢？ 他眼中写满不解，他的视角刚好看到谬以跪在地上，对着眼前的黑洞，开始落下眼泪。 周于礼看着，轻轻拽动他连在谬以身上的藤蔓，他很确定谬以一定可以感受到那些藤蔓，但没有任何反馈。 周于礼只好把注意力放在谬以身前的黑洞身上。 之前他们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和裴炤一样，他们的关注重点都放在了“巷子很黑”上，但经过白天的观察，眼前的黑洞并不是什么地下井，而是一只怪物。 看待怪物的眼神，就比先前凌厉很多了。 凭借成为木偶后过人的视力，周于礼看到，那个黑洞……并不是全黑的。 中间总是有一道略浅的颜色，随着不同的节奏，在不同的时间间隔中重复经过。 ……所以里面确实藏了个家伙，那个家伙，还是活的。 周于礼眸光渐深，摸摸记住那些花纹出现的时间间隔，希望借此算出他的最快活动速度。 在缺少变量的情况下，周于礼只能判断，那家伙的移动速度算不上快。 这是个好消息，但也并不一定是好的消息。 ……里面会不会是一只庞然大物？ 周于礼不禁担心。 思考飞速，等周于礼回过神的时候，谬以已经站了起来，周于礼注意到，但更让他关注到的，是谬以的脸色。 谬以的脸色并不好，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常，但周于礼知道，谬以并不是深沉的人，他像个孩子一样，甚至有些单纯天真，唯一在乎的人是他哥。 但现在的谬以，整个人不仅阴沉，甚至有些恐怖。他一双赤红的眼睛空洞，从眼睛里滚落血泪，在他苍白的脸上，看起来甚是恐怖。 周于礼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抬头，下意识锁定裴炤的地方—— 余光瞧见谬以，正缓缓抬起脚，即将迈进黑洞—— 不，这不行。 周于礼想跳下去阻止。 就在这时，一声刺耳的声音传来。是警车的警报声。 “什么人在那里！” 周于礼一只脚已经在落空，就看到那黑洞瞬间缩小，化成一个细小的漩涡，消失了。 谬以迈出的脚也落了空，他跌倒在地，神色痛苦。 裴炤他们顾不得问，带着谬以飞速撤离。 回到店里，裴炤二话不说，“啪”一声脆响，周于礼脸上落了个巴掌。 白舟和蓝霁同时倒抽一口凉气，二话不说推着谬以进了内室。 周于礼脸上一道印子，偏过头，唇动了动，还没说什么，就被裴炤扑了个满怀。 “你是不是疯了？藤蔓都不召就要跳下去，对方是什么你都不知道，说好的先给信号一起出手的？” 裴炤嘴上数落，却用力把他搂紧。 周于礼目光恍惚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回抱裴炤。 “对不起，我错了。”周于礼拍着裴炤的后背，柔声说，“下次不会了。” 他脸上还火辣辣的，裴炤下手不重，不疼，只是当着白舟他们的面，他总归是要面子的，只有羞耻。 但周于礼知道，裴炤并不是故意下他的面子，而是真的慌了。 他唯一保命的东西在裴炤身上，那根藤蔓对他身体的影响，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他刚刚收脚的时候，也后怕了。没有藤蔓，他出手的速度慢了许多倍，他不敢保证能在落地之前搭好防护网，如果没有搭建好，那样的高度，他……或许会粉身碎骨。 裴炤按着周于礼收回了藤蔓，严肃地警告他：“这次的教训你要记住，再有下次，我只会让你更加没脸。” 周于礼点头称是。但他没说，其实这算不上没脸，反而他感到，很甜蜜。 分明是暴力，却叫他感到比任何一种吃过的糖都要甜。 · 谬以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被带回来之后，整个人一句话不说，郁郁寡欢。 被白舟他们抓进屋子之后，就缩在墙角，抱着膝盖，一双赤红的眸子像试了魂魄，直直盯着地面。 白舟和蓝霁给他倒了温水，坐在床边小声说话。 不多时，周于礼推开门进来了，脸上还有一点红色的印子，看起来心情不错。 第49章 白舟拧眉：“不是，你被打了这么高兴吗？” 周于礼眼神都没分给他半个，蹲下去查看谬以，说了句：“你根本不懂。” 白舟气急，指着自己：“我不懂？你懂不懂温柔啊！真是没吃过好的。” 周于礼看着他，嘴角不受控制上扬，“都说了你不懂。” 白舟：“嘿，我怎么就不懂了，你是不是被打傻了，说你被打傻了你还不信……” 周于礼搔了搔耳朵，他以前怎么没觉得白舟这么吵，现在他感觉太阳穴都要被顶破了。 蓝霁看不下去，拉住白舟：“你别说了！” 白舟还想争辩什么，传来敲门声，只见门开了个小缝，是眼睛有些红的裴炤，露出半张脸。 裴炤说：“这么慢吗？” 周于礼已经把谬以扶了起来，“嗯”了一声，意有所指道：“有傻子在耽误时间。” 说完，他带着谬以出去了。 白舟在原地歪头想了片刻，指着自己问蓝霁：“他说谁是傻子？我吗？” 第45章 谬以坐在木偶柜子上, 双眼失神。在他的对面，坐着裴炤和周于礼。 “说说吧，是看到了什么, 让你打乱了计划？”裴炤问。 谬以深深低着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看到我哥了。” 裴炤没说话, 他想也是。 他之前就有猜测, 为什么谬以刚来到现实世界，就能变回人, 更何况，能让他这幅狼狈的人也只有他哥了。 “他怎么来的？”裴炤点了点橱柜，问。 谬以张了张口，摇头：“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谬以说着, 眼泪要落下来，“你们不是说，只有爱才能让木偶活过来, 那是不是——” 裴炤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你哥是爱你的。” 谬以眼里就落下两行血泪：“那我，我抛下了他……” 周于礼站出来：“可是谁都没有说，因为爱就可以肆无忌惮。” 裴炤看向周于礼。 周于礼一向很少参与讨论, 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在旁边听着，不发表意见, 等到说好要行动的时候，就会令行禁止地去做。这是周于礼第一次参与讨论。 周于礼眉头皱得很深，但眉宇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相反，他看起来非常有耐心。 “因为爱，就可以随意虐待；因为爱，就可以让你坏事做尽。不必打着爱的旗号强迫别人，就算，这份爱经过了验证。”周于礼垂下头。 在弟弟刚出生那几个月，父母对他的态度飞速转变，从未打骂、对他寄予厚望的父母在一夜之内变成暴徒，将生活的不如意，带孩子的烦恼都倾诉到了他的身上。 那时周于礼不懂，他以为这是亲疏有别的爱。因为熟悉，所以没有边界。 但后来，他知道自己不是爸妈的孩子，才知道那份他理解的爱根本就是假的。 周于礼看着谬以，拍了拍他的胳膊：“别在任何一份爱里迷失自己。”说完，他转身对裴炤微微点头，倒水去了。 裴炤在遇到周于礼的时候，多少听过他说家里的事，他不知道细节，却能感受到周于礼心里的难过。 裴炤对谬以说：“你在难过什么？” “哥，应该是爱我的吧。” 裴炤叹气：“他爱你，这件事情毋庸置疑，但你呢，你想回到他身边吗？” 谬以迟疑点头：“如果他爱我……” 裴炤拍了一下谬以身旁的桌面，引得谬以一抖，裴炤说：“我问你的感受，抛开他的爱，你呢，问问你自己，你想回去吗？” 谬以的沉默代表了答案，裴炤在心里默数了五秒钟，收回手，点点头：“我知道了。” “知，知道什么了？” 裴炤分给他一个眼神：“知道你的答案了。” 谬以张了张口，最终低下头：“……好。” 下半夜的行动，没有带上谬以。 谬以情绪不稳定，带着他只会增加大家的风险。更何况那个黑洞里是谁已经弄清楚了，裴炤他们准备正面出击。 这次他们没有选择在地面，而是在天上。 白舟研发了火凤飞行器，是用他防身的火凤加上蓝霁的冰晶结合而成的。 简单来说，就是一只会飞的鸟，还有不会融化的冰座位，刚好容纳下四个人。 坐进去时，裴炤还怕冷，周于礼的藤蔓爬满了内壁和地面，坐上去不仅不冷，还有种原生态的感觉。 “……搞得好像在坐私人飞机，我们是来享乐的吗。”裴炤简直哭笑不得，能把超能力运用成这样，也只有他们这群闲得冒泡的人了。 火凤腾飞，隐去了身上的烈火，在黑夜之中就像一直有些庞大的飞鸟，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他们在天空追踪黑洞，很快，白舟发现了目标。 “在城市广场。”白舟说，“他进大厦里了。” 城市广场是这座城市里一条十分繁华的商业街，有许多商业大厦。平日客流量很大。 裴炤皱眉：“哪座大厦？” 白舟：“……图书馆。” 裴炤松了口气，图书馆是几座大厦加班的人里最少的，晚上五点准时闭店，绝对不会加班。 没人就好办了。 众人落地大厦顶楼，裴炤干脆道：“这座大厦共有五层，我们分头行动，走楼梯。我，周于礼，白舟，蓝霁，从二楼到五楼，结束后道一楼会和。” 众人答应。 在三楼拐角和周于礼分开，裴炤只身走向二楼。 狭窄的楼梯间只有老旧的应急灯闪烁，在每个拐角处，裴炤都要做好心理准备。等待他的不知道会是什么。 裴炤手上只有一根树藤，是周于礼扯给他的，说如果有任何危险，就扯断它，周于礼能感受到。 裴炤仅仅捏在手里。 终于，拐过最后一个拐角，到了二楼。 眼前是一整条没有拐角的走廊，但全黑。 裴炤深吸一口气，摸索到墙边，一点点往前试探着。 他后悔刚刚没有考虑到黑暗的问题，向白舟要一颗火星。 好在，他走了没多久，就摸到墙上的一处凸起，长方形的，是活动的。 裴炤心里一喜，是灯的开关！ 可是他来回切换了半天，却不见亮起来。 裴炤皱着眉，感到一阵阵风从脸上吹过。 哪里来的风呢？ 裴炤下意识回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漆黑。 可随即怔住。 怎么会是一片漆黑呢？ 他刚刚下来时，没有关楼梯门，楼梯间应该是有光的才对—— 不是应急灯的光，而是安全通道的绿光。 裴炤正对着楼梯间的方向，脚步沉重，身后爬上一层层鸡皮疙瘩，他回望走过去的路，只有漆黑。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仅是楼梯间，他来过这里，走廊里也应该有随处可见的安全标志。 绝对不该这么黑。 裴炤想扯断树藤，可整个手臂，乃至全身都僵硬了。 扑在脸上的风，像是人的手。这风真是奇怪，怎么只扑人的脸，身上却完全感觉不到呢。 裴炤眼里滴入辣辣的一滴，他的额上已布满汗珠。 原来人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是真的会忘记如何操作四肢，裴炤感觉身体的每个关节都被固定住了。像一只笨拙的海星，不再灵活。 但他不是没用的废物，即使有生理本能，裴炤靠着肩膀的力量，硬生生扯着手里的藤蔓。 手已经麻木到感受不到藤蔓的存在，但裴炤知道，他一直都紧紧握着的，他要扯断…… 耳朵里只有呼吸声，那些风逐渐凛冽，带着许多味道钻进鼻腔。 血腥味，腐朽的气息，山洞冰冷的气味。 带着冰冷刺骨的空气，越来越近。 裴炤感觉自己要死了。 就在这时，腰上传来一阵痛，等裴炤回过神时，眼前已经是明亮的，他躺在周于礼怀里，腰上缠着一根藤蔓。 周于礼额上满是汗，还喘着粗气，身后“踏踏踏”跑下白舟和蓝霁，将他们两个挡在身后，不由分说对着走廊射出一冰一火两道攻击。 “找死？” 那并不是一道单纯泄愤或驱逐的攻击，冰与火在空气中交融，成为不会熄灭的照明。他们在游乐园时用过许多次，却都没有这次庞大。 长长一条横亘在走廊上，将整层楼照成一片炼狱。 裴炤说：“我没事，周于礼。” 周于礼将他检查过一遍，确定他真的没有问题后，替他拢了头发：“好。” 他们是主仆，是恋人，是伙伴。但不是拖团队后腿的废物。 周于礼护着裴炤，抬手，封住一前一后两扇逃生门。 大亮，黑洞也无处遁形，黏在天花板上，终于，从里面伸出一只苍白的手。 “……他人呢？” 随着里面的人走出来，问题也问出口。 第50章 白舟冷笑一声：“若是别人找他也就算了，你？你有什么资格。” “资格？”那人狞笑着，不似曾经见过的那样歇斯底里，更多是疯魔，“我是最有资格的人。” 裴炤注意到，那人手上与身上，都有黑色的纹路，与曾经他们见过的样子完全不同。 “白舟，小心点！”裴炤提醒，“他可能不是人了。” 白舟也注意到了，但他反应不同：“你去过霍尔之城？” 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勾起嘴角，但他嘴唇已经外翻出来，这样一动作，就露出了一颗尖锐的獠牙，他说：“哦……好像是一座废弃的城池呢，怎么，那是你们的家吗？” “废弃……的城池？” 白舟和蓝霁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明明还是好端端的。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 那人又笑了：“我只是去了神庙，借用了一些能量，谁知道呢，那位大祭司的神力实在太美味，我没忍住，吞了太多个。” 白舟眼睛倏然红了：“霍尔之城……根本没有祭司……” 那人说：“哦？那是我记错了吗？是一群有特殊能力的人啊，跟你们一样。” 白舟捂住胸口：“……霍尔之城，人人都有能力……” 那人狞笑道：“是这样啊。那，怪不得。我走的时候，有能力的人已经，一个也没有了。” 他看着白舟，又重复了一遍。 “一，个，也，没，有。” “噗嗤——”一阵血肉的声音，那人低下头。胸口破了一处洞，他回过头，一根冒着冷气的冰锥，深深扎进地板，洞穿他的身体。 蓝霁冷冷的声音传来：“废话太多了，死吧。” 然而，那处洞没有任何血迹，只是一片漆黑，像是某种雾气和纤维构成的，没有愈合的趋势，也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他不是人。”裴炤快速小声说到，“连谬以这种不死之族，受伤后都会痛苦，他没有，只能证明，他不是人。” 蓝霁人狠话不多，又是噗噗几根，这一次，目标是头。 没有什么阻碍，几下爆了头，那人化成一滩烂泥在地上，内脏血浆和眼珠在火光中混作一团，令人作呕，却依然发出声音。 “……你们不会以为这样可以杀掉我吧，我早就不属于任何一个地方，我会永远，永永远远，在我弟弟身边的……你！”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冰罩子就落在了他头上。 裴炤原本气得牙痒痒，就看到蓝霁手上飞快搓出一个盒子，二话不说把那一堆烂泥养的东西铲进去，盖上盖子，直接封死。 蓝霁冷冷看着脏东西，没什么表情：“问你是不是去过霍尔之城，是因为你玩的那些玩意，是预言书里记载过的。象征罪孽的图腾，五皇子殿下，你应该最清楚怎么处理。” “是。”白舟垂着头。 他的手微微颤抖，目光却坚定，随着他抬起手，火凤从他的手心飞出，带着巨大的、灼热的火光，将天花板上的黑洞彻底吞噬，化为灰烬。 他垂下手，单膝跪地，艰难开口。 “……象征罪恶的，图腾……与烈火，化为永恒的，安眠。霍尔之城，就此安息。” 第46章 白舟没有想过, 他和蓝霁，将会是霍尔之城唯一幸存的人。 预言书中写道，霍尔之城的终章以罪恶图腾开启, 将以火焰浇灭图腾为结束，成为新文明的启元。 新的文明开启, 旧的文明终结。所有一切都将归零。 白舟自幼学习预言之书, 对里面的内容深信不疑, 却从没想过，是以这样的方式终结。 回去的路上, 四人一时无话，周于礼特意去保安室，把当晚的监控备份删除，四人才离开了大厦。 白舟少有的沉默, 蓝霁陪在他身边, 始终落后半步，手里端端正正举着那个箱子。 接近凌晨，路上没有人了。警方也只是在附近巡逻, 老远见到四人，询问了干嘛后，也就放行了。 到店，天已经亮了。 谬以依然坐在货柜上, 见到他们回来了，往前走了两步。 “怎……怎么样……”他被白舟的表情吓了一跳，愣是改了话头, “……怎么了？” 白舟什么都没说，进了内间。蓝霁把箱子端正放在货柜上，开口。 他少有说重话的时候, 大多数时候做的比说得多，更不会对谁提出要求。 但此时，他看着谬以，认真道：“如果你想留在这里，就跟这种东西分清界限，不然，我默认你们是同类，我会杀了你。” 说完，蓝霁也进了里屋。 谬以看了看紧闭的门，又看看眼前的冰盒子，不解地看向裴炤：“这是……什么？” 裴炤冷冷说：“这是你哥。” “我哥？”谬以捂住嘴，“我哥？！” 他哥，虽然瘦骨嶙峋丑了点，但怎么可能是这样一滩恶心的东西呢？ 他不敢相信，但那一滩已经发出了声音。 “缪以……我找到你了，放我出去，我可以永远在你身边，哥是爱你的啊，哥知道，你需要爱的。” “哥……”谬以有些无措，他眼里含满了眼泪，却摇头，“哥，我不能。” 他哭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周于礼便把故事的来回都同他说了一遍，谬以更说不出话了。 “我对不起白哥，对不起蓝哥，也对不起你们。”谬以哭得不能自己，连裴炤都有些舍不得了。 一个孩子罢了，为了报恩做了错事，成年人尚且很难从感情中抽身，怎么能去苛求一个孩子。 谬以蹲在地上，黑色的羽翼搭在身上，像一只刚刚孵化出的小鸟。 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哥，我不能，我没有办法，再接受自己，在不健康的爱里，迷失自己，而且你做了那么多错事，哥，你杀了那么多人……” 谬以还在自顾自地说着，没有注意到桌面冰盒里的哥哥早已不动。 天光打在冰盒里，投射出七彩的光，那摊脏东西开始挣扎，发出尖利的嘶吼，却最终变成薄薄的一层，干枯在盒底。 周于礼问白舟要了颗火星，投了进去。 一把火，就什么都没有了。 · 警方没有找到失踪案的凶手，全区静默了一个礼拜后，迫于社会压力放开了。 一开始人人自危，但随着再也没有失踪案件的发生，这件事逐渐被遗忘在了脑后。 直到某一天，据说是一只巨大的飞鸟从花大天顶飞过，第二天，那教学楼楼顶发现了睡着的那十二个失踪的学生。 学校里、论坛上、网络上对此议论纷纷，各有猜测，而当事人则跪坐在花大木偶店大厅里。 大门紧闭，裴炤手上拎着根藤条，甩得飞起。 “我是不是说过，这个世界是唯物主义世界，不能在人前露真身？” 谬以抽抽搭搭，躲也不敢躲，吸着鼻子道：“我记着给他们消除记忆了……我没忘。” “顶嘴？我没说过外出要和我打招呼？你跟我打的什么招呼？”裴炤气急。 “我……说要去买奶茶。” “你奶茶买到异世界里了去吧？！”裴炤骂道，或许是因为谬以的吸血鬼身份，他竟然能穿梭一定的异世界，当然仅限于某些西方古典的世界，并且在其中找到了丢失的十二个学生。 他们的血液几乎流失了大半，但所幸命还在。 谬以把他们带回来，为此还遭到了吸血鬼种族的追杀，说是他抢走了进贡者送来的食物。 谬以虽然战斗能力一般，但逃跑能力一流。仗着裴炤他们都在现实世界，甩开那些吸血鬼后，把学生丢在学校，转身就回了木偶店。 那些常年住在古堡里的吸血鬼早就被猎人们打怕了，小心翼翼蹲了几晚没找到后，就放弃打道回府。 “跟你说过多少次，既然来到现实世界，就像个人一样生活，不要动不动回那里，你记到哪里去了？”裴炤打累了，还是忍不住唠叨。他现在总算能理解那种唠叨个不停的家长了，谁家遇上这么个死小孩，能忍住不骂？恨不得拿个录音机把注意事项录下来，天天在他耳边循环播放。 “呜呜呜我错了……”谬以也说不出来什么，惩罚到了尾声，他知道自己该道歉了。 裴炤早就习惯了他这幅装模作样，他下手又没多重，顶多算是吓唬的成分比较重，摆摆手，“去找你蓝哥给你上药，别在这里碍眼。” 他打得不重，但谬以逃出来身上肯定受了伤。 因为谬以对他哥那件事的处理态度，白舟和蓝霁不知那天聊了些什么，总之，不仅没有迁怒谬以，还把他当成弟弟。 或许也因为这个，谬以并没有再变成木偶。但也可能因为些别的。 大门传来敲门声，裴炤顺手打开，是周于礼。 “打孩子呢？”周于礼在外面也听到了些，早就见怪不怪，他钻进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裴炤，“那死小孩呢？” 第51章 “我让他上药去了。”裴炤说，“东西都搜集齐了？” 周于礼“嗯”了一声，“打开袋子看看。” 裴炤把袋子放在柜台上，打开。里面是一尊黑色的小蝙蝠雕像。两张羽翼张开，是一个腾飞的姿势。 裴炤用手摸上去，软软的。 “所有的粉末都搜集起来了，找了师父，融进去之后只能做成这样。”周于礼说，“或许他说的对，他现在，是真的可以永远陪着谬以了。” 这是谬以他哥尸体的粉末，其实严格意义上，算不上尸体，到后来，他已经不是人类的血肉之躯，而是一群不知道由什么拼凑起来的组合体。 裴炤把他们搜集起来，有两个原因。 第一，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会不会靠着这个重生，放在身边总比放在外面安全。 第二，他担心谬以变回木偶。 尽管这样做，有些不道德。但如果 ……这些组成体真的存在意识的话，是不是会代他的主人，永永远远地，爱谬以？ 但这件事裴炤不准备告诉谬以。 少年不应该为感情烦恼，人不应该沉溺错误的爱。 谬以啊，要爱一个本身就很优秀的人。 裴炤这样想。 · 裴炤和周于礼在解封之后就回学校了。 但奇怪的是，周燃不在宿舍。裴炤打电话过去，是一个女生接的，说他们在校外同居了。 裴炤皱了皱眉，但女生说周燃在洗澡，裴炤就没多问什么。 宿舍里只剩两个人，他们又是那样的关系，没有道理分床睡。 入夜，裴炤窝在周于礼怀里，面前竖着一个平板，正在播放综艺。 门窗紧闭，窗外狂风骤雨。裴炤听着平板里，传来综艺明星故作搞笑的声音，与有节奏的雨声交织，有些昏昏入睡。 忽然，传来持续的，奇怪声响。 “嗡，嗡，嗡——”手机振动声。 裴炤嘟囔了句：“手机。” 周于礼伸出一只手在平板屏幕上摁了一下，暂停。 “嗡，嗡，嗡——”还在响。 裴炤皱眉：“手机……” “不是我们的。” 裴炤一愣，回过头，他和周于礼的两个手机正安安静静并排躺在床上。 “嗡，嗡，嗡——”裴炤和周于礼猛地抬头。 声音，是从周燃床上传来的。 “嗡，嗡，嗡——” “嗡，嗡，嗡——” …… 裴炤咽口水。 “……周于礼，我白天，是不是给，周燃打过电话……？” “对。” “……我们今天，是不是一整天都在宿舍？” “……是。” 那周燃的手机，怎么会在床上？ 此时在震动…… 他们不敢下床，周于礼伸出树藤，隔空把手机拿了过来。 界面上显示着未知号码。 “……接吗？”周于礼问。 裴炤深吸一口气，摁下绿色听筒，开了免提。 “喂，周燃吗？” 里面次次啦啦的，时不时传来一声刺耳的声音，像老式没有信号的电视，裴炤凑上去听。 “轰——”一声炸雷，裴炤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吓死我了！” 周于礼拍了拍他的背。裴炤被吓得彻底清醒过来，一把抓起手机。 “谁？说话！” 周于礼轻笑了一声，裴炤的起床气……他是见识过的。 下一秒，手机里传来绝望的嘶吼。 “裴炤，救我！呜……”像是被灌进了水里，“裴炤……这是哪……里……” 剩下的只有咕噜咕噜的声音，周于礼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裴炤也翻身坐了起来。 电话被挂断了，但刚刚的声音他们都认得，是周燃。 第47章 已经是夏天的尾巴, 城市却依然燥热，唯有沿海地带稍有清凉。 近海区域中，一艘纯白色的快艇飞速掠过。 开船的是一个蓝发的男人, 面容清冷如海神降临，他手上动作随意, 下目线从海面上擦过, 甩尾一层层雪白的浪花。 在甲板上, 四个与他不相上下的男人，在阳光鱼海浪的沐浴下, 脸上却没有任何享受的神情，无一不苦大仇深。 “裴炤，你真确定没有听错吗，海神诶, 这可是在我们的世界都很离谱的存在。”白舟趴在栏杆上, 错位拍下自己和蓝霁的合影，心满意足收起手机，问道。 裴炤和周于礼肩并肩坐着, 周于礼正在给裴炤的一条腿抹防晒。 裴炤手里拿着一部黑色手机，正在翻动。 闻言，心不在焉说道：“不确定 ，但电话那头就是这样说的, 要找人，来南海。” 幸好花大所在的省市就与南海相邻，不然他们甚至要远程出差。 白舟撇撇嘴, 他还是不相信，这样一个唯物主义世界能突然蹦出来一个海神，一定是恶作剧。 裴炤心中其实也打鼓, 十几年的认知无法轻易改变，但那晚的电话无从解释。 先不说先前还联系过的周燃手机怎么出现在宿舍，那天晚上打来电话的又到底是谁？ 那晚，他和周于礼挂断了电话，可是暴雨声中，手机里仍然传出断断续续地声音。 那声音说：“欢迎 ……木偶……海神……要找人，到南海。” 虽然是稀碎的内容，但这些关键词，让裴炤清楚地认识到，这通电话就是打给自己的。 周燃在哪里，他不知道，电话联系了周燃的家长，也没有回答。唯一的答案，只能凭借手机里的信息。 蓝霁设定好自动航线，走到裴炤面前：“一会儿就到了南海，再往深的地方，不让开了，我们准备弃船？” 裴炤为难片刻，点点头：“嗯。只有这个办法了。” 五分钟后，巨大的海浪掀翻了小船，海面平静后，船靠着自动行驶，驶回岸边，船上的人却都不见了。 【您好宿主，我是小rui，欢迎来到异世界。】 裴炤回过神时，整个人正在极速下沉，身旁的蓝霁正在完成动作，他们在四四方方的冰壁盒子中，四周是游鱼。 “怎么这个时候穿越，搞什么！”白舟摸了一把脸上的海水，抱怨道，“说好的坐木筏呢，那边树藤都编了一半了！” 裴炤回头看去，就见盒子角落，周于礼一身狼狈，颇为无奈地甩了一下脸上的海水。 裴炤走过去，把他头顶上的海带片摘下来，“还好吗？” 周于礼还没说什么，从周于礼口袋里钻出一只黑色的小手，扒拉着领口，爬出来一只蝙蝠。 “……他看起来就没事啊，但我……有事……”说着，蝙蝠开始呕吐。 周于礼眼疾手快把蝙蝠甩到旁边，站了起来。 蝙蝠落地化成谬以，虚弱地翻了个白眼。 “周于礼……你没有心……” 周于礼抿了抿唇：“一码归一码，裴炤，发生了什么？” “额，是什么异世界……小rui？” 【宿主您好，我在。】 “这次是什么世界，有什么任务吗？” 【您好宿主，本次世界……咕噜咕噜……任务……咕噜咕噜……就是这样。】 裴炤：？ “你说什么？” 【宿主……咕噜咕噜……】 裴炤沉默片刻：“好了，你退下吧。” 【好的宿主！祝您旅程愉快！】 裴炤：“……”怎么突然有种被戏耍的感觉。 裴炤正准备说什么，突然盒子一阵震动。 众人都愣住：“触底了？” 虽然他们下沉的速度飞快，可这可是深海，就这么容易触底了？ 正疑惑间，谬以惊呼一声：“这不是圣殿吗？” “圣殿？！”四个声音异口同声，面面相觑。 眼前赫然一座高挺的建筑，极尽华美。 裴炤看向谬以：“你怎么叫他圣殿？” 谬以搔搔后脑勺：“……我们那时候，长成这样的都叫圣殿。” 裴炤语塞，周于礼拉住他的手，带着他看向一侧。 一个人影躺在那里，裴炤松了一口气，不是周燃。 “你说，周燃会不会在这里？”裴炤问。 周于礼摇头：“说不准，但又是一场冒险。” 他跟着裴炤，前前后后走过许多异世界，早就习惯了这种穿梭方式。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城市是那么安全，后面的几个城市，困难程度和自己的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裴炤哭笑不得：“这次不冒险，找到周燃就走。” 但裴炤心里有些担忧，小rui刚才的态度，让裴炤有些捉摸不透。 和小rui虽然平时沟通不多，这系统也不像别人一样还有个金手指的作用，但好歹相伴多时，多少有些了解。 小rui不像苏迪那家伙，多数时候，小rui是关心他的。 裴炤拧着眉想了想，既然小rui没有跟他强调这里的危险性，还故意隐瞒他，那应该……是没什么危险的意思吧。 第52章 · 接着周于礼的树藤，冰盒子挪到了躺着的那人处。 这人穿着一身欧式长服，脸色苍白，被裴炤他们拖进冰盒的瞬间，倏然睁开眼。 “你们是谁！” 裴炤刚想说，那人后退贴到冰面，又发出一声尖叫。 “你们是巫师！你们封印了这里！” “巫你个大头鬼。”白舟没忍住骂了一句，“这是哪里？不说实话不让你出去。” 那人眼睛滴溜溜转，啪叽一声跪下来：“巫师，请救救我们的圣都吧——” 白舟半句话还在喉咙里，闻言机械着转头，和裴炤对视上：“怎么又是拯救副本？” 裴炤也迷茫，问那人：“什么圣都，仔细说说。” 那人指着不远处的圣殿：“我叫小黑，那里，是我们的圣殿，但是前不久，海怪占领了那里，我们的族类，都被驱逐了……” 小黑说着，抹了抹眼泪：“海怪凶残，我们打不过，所以……”他抬起头，在五人之间转了转眸，最终看向裴炤，眨了眨眼，问，“可以帮我们吗？” 裴炤对着这样水汪汪的眼睛，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他抿了抿唇，说：“好吧。” · 冰盒子被收起来，五人前前后后，跟着小黑走进圣殿。 小黑给了他们每人一颗珠子，说吞下去就能呼吸。不必依靠笨重的隔离罩，顿时一身轻松。 “没想到有朝一日真的能在海底世界走路，太神奇了，裴炤，你们的世界真够神奇的。”白舟一边观望着附近的景观，一边对裴炤啧啧称奇。 裴炤笑，“你忘了，这是异世界。不过我们的世界有水族馆，和这个很相似，如果有机会的，我带你们去。” 白舟他们去到现实世界那么久，还没有带他们好好逛逛，唯一去过游乐园和广场，还都阴差阳错进了异世界，等这次回去，他一定要带白舟他们去好好看看。 这样想着，眼前已经进入大殿，是另一番光景。 圣殿内部并没有任何水渍，只是一座颠倒的城市，倒挂在天上。 白舟啧啧称奇：“以前听说，天地颠倒，没想到在这里还真的能见到神迹。” 小黑背对着他们，对着城市的方向比了个手势，很快，一个巨大的气泡从地面上出现，将五人裹起来。 裴炤只感觉周身轻飘飘的，缓缓上升，最终进入了城市。 · 裴炤本以为，海底的世界会像龙宫一样，到处都是水生植物，每个人都要边说话边吐泡泡 ，没曾想水下的城市完全不同，非但没有吐泡泡，还非常现代化。 一座座高楼大厦，与他们的世界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只是这里像一座死城，空无一人。 小黑带他们踏入了一座白色圆形屋顶的房子，裴炤看着，莫名觉得眼熟。 “这里是我们的银行，我们的族类，就在这里面。”说着，小黑就要带他们进去。 裴炤点点头，刚要跟上，被周于礼拦住。 周于礼：“你说你们被驱逐，可是在这海底，我只看见一座城市，这座城市是空城，唯一自由行动的只有你，我如何相信你们说的话？” 小黑拧眉：“哥哥，那海怪要晚上才会降临，白天他是不会出现的。” 裴炤也反应过来不对劲了：“既然白天不会出现，你们为什么还要躲着。” 小黑叹气：“您不知道，只是海怪不会出现……”他话还没说完，裴炤就感到头顶飞快略过一只巨大的影子。 下意识抬头，只看到半截尾巴。 小黑扑过来，把他们全都扑倒。 “嘘！小点声，被发现我们就死定了！” 比小黑速度更快的，是扑向蓝霁的白舟，他护在蓝霁身下，身上疼的要命，语气不善：“这是什么东西？” 小黑龇牙咧嘴：“是海怪的看守，他总是在这里，但眼神不太好，但听力很好，所以我们也不敢许多人出来，万一被发现了，那就死定了。” 裴炤从周于礼怀里爬起来：“别说这么多了，既然这么危险，还是赶快进去吧。” 第48章 所谓的银行, 不一定要有许多钱，但一定有许多柜台。 弧形的空间环绕着十几个柜台，每一个都足有两米高, 裴炤心里惊诧。 这是给什么东西用的？竟然这么高。 但他很快就发现了答案。在每个柜台大门的下面，都有一扇等人高的门, 小黑带他们进入了其中一扇, 门刚打开, 就听到里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人？”裴炤说。 小黑点点头，傻笑了两声, “是我们的殿下呢，一会儿我跟你们说一下见到我们殿下的礼仪。” 说着，他们走到了深处，面前仅有一扇屏风。裴炤便听到屏风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裴炤和周于礼都是一愣，还没等小黑告知礼仪, 裴炤就一把挥开屏风：“周燃？” 里面的人也是一愣：“裴神？” 两人一对上，周燃立刻跑了过来，抱住裴炤：“救命裴神！快带我回学校吧！” 裴炤有些无奈地拎着周燃后脖颈，“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周燃扁扁嘴：“我也不知道啊……我一脚踏空, 世界都变了。” 裴炤皱眉：“这个时候你还有空开玩笑？” 周燃刚要说什么，胳膊上传来很大的力道，还没回过神, 整个人就被迫和裴炤分开了。 周燃定睛一看：“礼哥，你也在？” 周于礼脸色不是很好，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嗯”了一声。 周燃又向后看去，白舟、蓝霁，还有一个带翅膀一身黑的人。 周燃咽了咽口水，在周于礼的眼神里莫名没敢拉裴炤的衣服，干巴巴道：“……裴神，你们，旅游啊？” 裴炤无可忍耐下拍了一下周燃的脑袋：“说说吧，你怎么成了这里的殿下。” 周燃叹口气，“看来这真不是做梦，”揉了揉被打过痛的地方，周燃带众人坐到后面的圆桌，“我早就觉得，你和礼哥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原来这都扯到灵异事件了……不过现在，我不信也要信了。” 裴炤有些无奈地看周燃，他其实很早就想告诉周燃，自己遇到的这些事，但说出去恐怕不仅没人信，还会被当成疯子。没从想过有一天，他能和周燃在异世界相见。 “你们前段时间不在宿舍，我一个人住的无聊，封校不让行动，我就去楼上找学长打游戏了。结果下楼的时候，太黑了一脚踩空，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这里了，眼前还有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对我说什么……”周燃挠挠头，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 裴炤看了眼周于礼，比了个口型：“木偶？” 周于礼捕捉痕迹地点头。 周燃继续道：“哦！那家伙说，让我留在这里替他，他要去找方法，拯救这里。”周燃扁嘴，“他还带走了我的手机。” 裴炤从口袋掏出手机，“他带走的是这部手机吗？” 周燃欣喜：“对，这不就是我的手机么。”接过手机，周燃又看裴炤：“裴神，你怎么来到这的？” 裴炤对手机努努嘴，“靠你的手机啊。大半夜一通电话，好险吓死人。不过这里到底什么情况，我们要做些什么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周燃当然不懂，他甚至到现在还没搞明白，裴炤他们到底是来干嘛的，但他这些天受尽“折磨”，对这些不符合科学常理的事情已经没了半分探索欲望…… 但周燃知道，有裴炤在，他肯定是安全的。从小到大，裴炤都是可靠的。 裴炤看着周燃眼睛下硕大的黑眼圈，让小黑带周燃先去休息。又出于对小黑的防备，让谬以去陪周燃。 一番折腾下来，又只剩下他们四人。 白舟托着下巴打哈欠，怂恿裴炤，“要不还是问问吧，我们都不知道要做什么？” 裴炤想也对，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直接发问。 “小rui？” 【宿主您好，咕噜咕噜……咳咳咳！】 这是连演都不演了，裴炤想笑，小rui咳嗽了半天，终于平静下来，声音弱弱道。 【宿主……】 “嗯，怎么了？”裴炤好整以暇，和蓝霁讨了个杯子喝水。 【宿主，小rui只能偷偷和你说，这次的任务，是要恢复秩序。】 “偷偷？”裴炤一愣，“有人不让你告诉我吗？” 【嗯，他说……#%￥#……！@……】 小rui话还没说完，后面的声音就全部被打乱了，尖锐的声音裴炤头痛欲裂。 那声音实在太过刺耳，从脑仁中不断深入，裴炤强忍着欲裂的头痛，就感到自己的耳朵被捂住了。 是周于礼。裴炤不需要抬头，身体倏然放松，倒进周于礼的怀中。 · 很安静，像是在空旷的地方。雪白的，传来“滴滴滴”机械音。 第53章 朦胧中，有女性的声音，清脆…… “他会是……” 裴炤瞪大眼睛，从梦中醒过来。 入眼是周于礼、白舟、蓝霁、周燃、谬以，以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的小黑。 见他醒了，周于礼坐到床边，扶着裴炤：“还好吗？” 耳朵仍有不适，但听力没有受到太大影响，裴炤抓着周于礼的手：“我梦到……一个声音……”却怎么也想不起声音说了什么。 周于礼见裴炤不再说话，拍了拍他的后背：“别怕。” 裴炤神情呆滞，他感受到，自己对刚才梦境的记忆正在一点一点飞速流失。 一开始是女性说的话，然后是声音，电子音，环境…… “空旷的，雪白的。”裴炤只来得及吐出两个词，再抬眸，眼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周于礼似乎没听清，裴炤却早已忘了自己说了什么。 “没什么。”裴炤摇摇头，他好像忘记了什么，但……想不起来了，或许不重要吧。 没人注意的地方，周于礼掏出手机，点开备忘录，记录着什么。 …… “系统说，这次的任务是恢复秩序。”重回圆桌前，裴炤把从小rui那里得到的信息分享给众人。 白舟不解：“恢复这里的秩序？是要赶走海怪的意思吗？” 裴炤摇摇头：“她没来得及解释，就被抓走了。”裴炤叹了口气，他再试着叫小rui，都只有一个像机器人一样的电子音，来来回回重复着相同的话，根本无法正常沟通。 蓝霁摸了摸下巴：“或者是找回这个世界原本的秩序。” “我有个猜想。”裴炤说，“首先，我能确定周燃不是来自这个世界的，真正的殿下为了找我们救这里，把周燃带到了这里。” 蓝霁点头，皱起眉头：“但我有件事情没想通，既然是他找我们来救助，那他为什么自己没有回来？” 白舟说：“有一个问题。” 众人都看他：“什么？” “或许按照殿下的计划，当晚，裴炤和周于礼就应该来到这里。或许他没想到，我们会来。” 裴炤问：“这有什么关系吗？” 白舟食指和拇指搓了搓，挑起眼尾看，以往那种高贵的气质再一次显露出来，他吊着个嗓子，用那种矜贵的语气说：“你们或许不知道，霍尔之城也是有屏障的，一般这种结界类的屏障，每次只能允许一定人数进出，超过这个人数，屏障不会开启。” 心中隐隐出现一个答案，裴炤说：“你是说……原本，应该是那位殿下和我们一起过来？” 始终沉默的周于礼此时也开口：“也就是说，现在，在这里的，除了裴炤和我之外，还有三个人，也就是说，除了那位殿下，还有两个异世界的人，跟他一起在外面。” …… 裴炤沉默了。 “如果恢复秩序的标准是要让所有人归位，那现在可能麻烦了。”周于礼说，“我们，可能和外界，彻底断联了。” · 当夜。 讨论并不顺利，但生活仍要继续。周于礼提出的可能性无疑是重磅炸弹，以至于当晚，裴炤和周燃都没有怎么吃好饭。 “如果无法恢复秩序，我们就回不去了。”这样的想法萦绕在裴炤的脑海里。他很自责，这件事的责任在他，他不该叫上白舟和蓝霁一起来，本来想的是人多力量大，可他太欠考虑了。 周燃则是自责于，这件事的起因在他。 如果他及时控制住那个殿下，或者反抗，或许，大家就不会被拉到这个世界，也不用去恢复那狗屁秩序了。 想不到解决方案，小黑只是说，晚上的时候千万不要走出银行，那位海怪就住在城市里，一旦出去，必死无疑。 好在银行里有许多房间，不知是不是当地特色，一整个走廊都是整整齐齐，像酒店房间一样。 安排了裴炤和周于礼一间，白舟和蓝霁一间，周燃勉为其难和谬以一间。 谬以打了个哈欠：“可是晚上我习惯变原身睡诶，那样比较舒服。” 裴炤心情不佳，白舟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忍着。” 谬以立刻乖巧：“好的哥。” 每个房间的床都有两个，不怕周燃多想，裴炤进了房间，把自己深深埋在床上，不再动弹。 周于礼站着看他，良久，轻轻叹气，四下翻了翻，换洗衣服，洗漱工具，竟然一应俱全。 周于礼莫名有种恍惚感，他们好像并不是在海底的世界，而就是在现实。 床上的裴炤仍然没有动静，周于礼只好抱了抱他：“别难过，我先去洗澡，一会儿换你？” 裴炤闷闷“嗯”了一声，周于礼又把他从被子里拉出亲了一下额头，“等我，很快。” 第49章 裴炤听着水声想起, 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分明过去没有多长时间，还没修整好，他们再度踏上了冒险。水声, 甚至连气息都是相似的，裴炤真的觉得, 他们是不是就在花大对面, 或许这里不是海底, 不是什么异世界呢？ 不知道为什么，裴炤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辩题, 叫做如果成分和外形完全相同，a是否就是b。 此时此刻，身心俱疲，裴炤却想：如果a就是b, 那就好了。 他们可以找到一个与现实世界差不多的异世界, 假装他们诞生在那里，就这么生活着。 裴炤正想着，突然感觉身后的床铺一沉, 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 原来水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周于礼的气息打在脖颈。 周于礼洗完澡想换裴炤去洗，谁知推开门看到这人窝在床上，头抱进臂弯一动不动, 他瘦，小小一只看着让人莫名心疼。心间一动把人抱住，心痛才终于缓过来, 谁知道下一秒，怀里的人就翻了个身，将他抱了个满怀。 “怎么了？”脸埋进肩膀, 接触的地方温温热热，周于礼拍着裴炤后背，晃了晃问道。 裴炤吸了吸鼻子：“周于礼……”尾音打着转儿带有委屈，裴炤顿了顿，继续道，“我不想回去了。” 周于礼先是震惊，但很快理解。他们不会从异世界跌落另一个世界，但努力回到现世界的结果就是，被一次次拉入异世界。他们无法好好生活，成为无法掌控人生的可怜人。 周于礼垂下眼眸，用额头轻轻顶着，与裴炤拉开一定距离，两人对视上，周于礼说：“好，那我们就在这里。” 裴炤定定看着周于礼，良久，点了点头。 “好……” · 另一个房间，白舟一边给蓝霁揉着腰，一边思维发散。 “你觉不觉得，自从上次回来，裴炤整个人就不太对。” 蓝霁闭眼想了想，轻轻点头：“不是上次，严格来说是上上次。” 白舟不置可否：“今天他也很怪，效率，有些低。” 蓝霁“嗯”了一声，翻了个身，与白舟面对面：“你觉得裴炤有别的想法？” 白舟没有否认，他往后一撑，在两人之间的床面上点了几下：“我直觉这次任务会做很久，你什么看法？” 蓝霁正想说什么，突然动作一顿。 “怎么了？” 蓝霁示意他安静，走到了门口，附耳倾听。 “沙沙，沙沙——”细小的摩擦声从门后传来。 白舟蹑手蹑脚跟在蓝霁背后，蓝霁回过头，对白舟眨了眨眼。 白舟咽了咽口水，下巴冲门努努，口型问道：“那是什么声音？” 蓝霁没说话，俯身趴在了门下，门下狭小的细缝可以看到外面一丁点光影。 庞然大物正在门口扭动腰肢。 蓝霁眯起眼睛：“你说这是什么东西？” 白舟皱眉，把蓝霁挡在身后，手已经捏在了门把上：“管他什么东西，大晚上趴人门上，找死。” 说着，蓝霁一把拧开门把，迎面抬手，一团火不由分说扑了上去。 “是我，是我！”外面的人被烧了个通透，翻滚到一旁，痛苦大喊：“我是小黑啊，我来是告诉你们，海怪出现了！” 蓝霁出手把小黑冻住又解冻，身上的火是熄灭了，但小黑被烧过的地方出现了许多类似鳞片的结构。 “还真的是小黑鱼啊……”白舟只瞥了一眼，摇摇头。 小黑龇牙咧嘴站起来，拿眼角偷偷瞥他们。 “我找你们领头的那位，但敲门没人应呢，只能来找你们了。” 白舟对蓝霁使了个眼色，蓝霁点头，对着小黑一脸淡漠，说：“太晚了，他休息了，我们和你去看。” 小黑眼珠子转了转：“也可以，那另外一组人还要叫吗？” 白舟挑唇笑笑：“那就也不叫。” 小黑点了点头前头带路，没注意到白舟和蓝霁交换了个眼色。 · 顺着银行进来的门再走出去，一路上除了他们三个没有看到任何人。蓝霁落后白舟半个身位，一路上随手化冰磨碎了沿墙根洒一路。 第54章 走到银行门口，小黑还要继续往前走，白舟却站在原地：“你白天说过晚上海妖出现，这里危险，现在就带着我们出来，是否不太安全？” 小黑脚步顿了顿，回过头露出讨好的笑：“我是想，先带你们去看看海怪，不然，不是不好行动吗？” 白舟冷笑一声，心想不愧是条黑鱼，这样没有脑子。但他面上不显，什么都没说跟着小黑就走了。 · 裴炤被周于礼抱着，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一夜好眠，醒来后发现周于礼的胳膊在他身下压着，裴炤愣了愣。 昨晚竟然那么睡过去了。 裴炤动了两下，周于礼醒过来，动了动发麻的胳膊，顺摸两下后背，声音低沉：“好些了吗？” 裴炤还记得昨晚睡前的话题，但这一晚养精蓄锐，昨天的负能量烟消云散。 “好多了。”裴炤点点头，伸手把周于礼抱紧，“谢谢你陪我，周于礼。” 周于礼楞住，除了上次，裴炤很少同他这样主动，比之谈情说爱的恋爱，他们的相处模式更像熟悉的家人，周于礼回抱裴炤，在他额头上亲了亲，“是我应该做的，宝宝。” 裴炤收拾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从上到下都是红透的。与周于礼没有任何眼神接触，只要触碰了就会立刻挪开。 周于礼有些莫名，他连那种事都帮裴炤做过，只是叫了个“宝宝”，怎么就反应那么大？ 一路上，裴炤满脑子都“宝宝”。 宝宝，宝宝，宝宝……脸越来越烫。裴炤忍不住低头，遮掩着表情轻笑，突然注意到墙边一排非常显眼亮晶晶的东西。 深蓝色的，亮闪闪的，想让人忽视都不能，明明昨天还没有的。 而且实在反常，那些粉末并不均匀，不像是特意做上去的装饰，倒像是…… 裴炤蹲下来，伸手抹了一把，凑在鼻边闻了闻。 没有味道，冰冰凉凉。 周于礼见裴炤蹲下，凑过来问：“怎么了……这是什么？” 裴炤轻声说：“你帮我看看，这是不是蓝霁留下的？” 周于礼在裴炤指腹上捻了一下，伸出舌头舔了舔，皱眉：“是蓝霁。” 裴炤顺着蓝色粉末的去处，一直延伸到银行门处才消失，眯起眼睛：“……他们昨晚出去了？” 周于礼扶裴炤站起来，没说话。 二人回到昨天的房间，只有周燃和谬以，谬以正在打哈欠，周燃也一幅没精打采的样子。 见裴炤来了，周燃眼睛亮了亮：“裴神，早！” 裴炤点头，四处打量一番，问：“小黑呢？” 周燃摇摇头，谬以打完哈欠说：“瓦也米偶康多……” 裴炤皱眉：“好好说话。” 谬以赶紧收了哈欠，端正坐好：“我也没有看到，哥，蓝哥和白哥是不是被绑架了？” 谬以虽然单纯，但他这些年唯一经历过的事就是被他哥pua，被裴炤他们轮番教育之后，现在但凡遇到点事情，都觉得要么是绑架，要么是pua。 他本是随口一说，没指望自己说到点子，谁知裴炤点了点头，一副若有所思样子：“……倒是，有可能。” “什么？白哥和蓝哥被绑架了？！”谬以眨眨眼，反应过来后撸起袖子急了。 他白哥和蓝哥，对他那么好，现在被绑架了，他一定要把人救回来！ “哥，你告诉我，谁绑架他们了，我现在就去……哎呀！”谬以刚燃起来，脑门就被人敲了一下，捂着脑袋回头，刚好看到周于礼收回藤蔓，周于礼前面，还有一脸无语的他哥。 “你能不能……长点脑子。”裴炤没脸看，叹了口气坐下来，言简意赅，“小黑不见了，路上看到蓝霁做的标记，可能被骗走了。” 谬以坐下来：“可是蓝哥和白哥都很能打啊，那个小黑……”谬以回忆着昨天看到的那个弱不禁风的小东西，说，“看着不像能打得过他们两个的样子啊。” 他还记得当时在游乐场，白舟和蓝霁两个人和他一队仆从作战，打得热火朝天不说，打完了这俩人还爽了。 谬以摇头，神情坚定，“不可能，小黑绝对打不过他们。” 裴炤也点头：“是打不过，但很可能是白舟他们主动跟出去的。”裴炤回头看周于礼，“昨晚我也听到了一些动静。” 周于礼没有隐瞒，昨晚有人敲门，但裴炤睡得熟，他胳膊被压着，不方便开门。敲了足足五六分钟，那人才走。 “昨晚有人敲门，敲了很久，我没开，他走了。”周于礼说，“敲门的应该就是小黑。” “那还等什么，快去救他们啊。”谬以见他们还好整以暇在分析，顿时急了。 裴炤抬眼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又看向周燃，“那你，昨晚听到什么了吗？” 裴炤冷笑一声，没道理只敲两扇门，第三扇不敲。 周燃连忙点头，“我，听到了啊……当然了裴神。” 裴炤轻轻挑了一下眉：“哦，是吗？可是昨晚我一直在你们房间外，我怎么没听到？” 第50章 周燃脸上竭力维持的面具似乎有了裂隙, 一瞬间的惊慌后，立刻镇定下来，“是吗, 那可能，是窗外传来的声音？谬以, 你也听到了吧？” 谬以指着自己, 迷茫地眨眨眼：“我？我睡得很熟啊。” “好了。”周燃还想再说什么, 被裴炤打断。 裴炤面露疲惫，“周燃, 我们要出去找白舟，你要跟我们一起吗？” “我……”周燃张了张嘴，“我还是算了……我，昨晚没睡好, 不太舒服。” 简直漏洞百出。裴炤心里冷笑, 面色如常点了点头，“嗯，也好, 那你留在这里休息，对了，周于礼？” 周于礼立刻上前，“嗯。” 裴炤指着一场没什么遮挡的地方, 说：“既然我们都不在，那就在这里放根树藤吧，以防止, 周燃发生危险。” 周燃欲言又止，刚要拒绝，周于礼已经抬手。 一棵翠绿的藤蔓从地面发芽, 顷刻间与人同高，在末端生出一个巨大的球，嫩绿的蒂包裹粉色的球体。 周于礼打了个响指，球体张开，是内蕊金黄的花。 周于礼说：“这是我新研发的监控，如果这里发生了什么，我们会随时知道。” 裴炤颇为意外的挑眉，看向周于礼，那人一脸坦然，不像是说谎。裴炤收回目光，对谬以说：“走吧。” 离开银行，城市便出现在眼前。裴炤回头看了一眼，确保周燃没跟着，轻笑一声：“你什么时候开始搞起研发的？还监控。” 周于礼也笑，方才走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周燃，一脸心虚地坐在那里，战战兢兢。 “他不是周燃。”裴炤垂下眼，眼里冷了几分。 “我唬他的，”周于礼冷笑了一声，“周燃再怎么接受能力好，也不可能接受和吸血鬼睡一晚上，还睡熟了，可笑。” 裴炤对周燃蹩脚的谎言不屑一顾，但他担心真正周燃：“真正的周燃被换掉，不知道去了哪。” 周于礼想了想：“其实我倒是觉得，昨天那个像是真正的周燃，只是……或许晚上被换掉了？” “虽然只是猜测，但不无可能。”裴炤摸下巴，对谬以招了招手，“昨晚，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跟我仔细说说。” “昨晚……我刚进屋子就睡了，说起来我今天饿的要命，我们连晚饭都没吃诶！” 谬以揉了揉肚子，“那个人类也是心大，我是吸血鬼不够明显吗？他就在我面前睡觉，太猖狂了。” 裴炤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周于礼，周于礼会意点头。 “看来那时候就被换掉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换人的时间在昨晚甚至之前，可回想昨日见到的周燃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周燃。 “别想了。”周于礼安慰道，“先去找白舟蓝霁，那周燃在这里，跑不掉。”说着，他晃了晃手里的木藤。 示意，如果有任何问题，他可以随时收手，周燃跑不掉。 · 蓝霁留下的碎屑延伸到了大街上，因为没人的缘故，被很好地保存下来。 正走着，就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裴炤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被周于礼拽着躲进了一旁建筑。谬以走累了，早就变成了蝙蝠缩在他口袋里。 穿过遮挡物缝隙，两个穿着怪异的人跑了出来，为什么说怪异？是因为他们的衣服和电视剧里看到那些老式影视剧，东海龙宫里侍卫的服饰一样，胸甲闪烁着银光，手里甚至拿着武器。 “大王带回来那两个人，还不知道怎么处理……” “……和之前那个一样关起来呗。” “……本事太大……和之前那个不一样……倒像是几百年前……” “……神话故事你也信……” 他们聊着闲话走远了，裴炤眯起眼：“他们说的是白舟和蓝霁？’之前一个’说的是谁，周燃吗？” 第55章 “很有可能。”周于礼说，“他们说大王，是指海怪？” “不一定。”裴炤撇撇嘴，“好老土的叫法，是什么土匪窝吗。” 周于礼看着那两人走远，一边把裴炤扶起来，一边说：“是挺像土匪窝的，怎么说，我们过去？” 裴炤点点头。借着周于礼的树藤，两人并不费力跃上高处，很快看到那两人去了那里。 那是一处灯塔，几乎在城市的边缘。 灯塔前有蓝色的粉末，裴炤知道，他们找对了地方。 从外面看，这灯塔有两层，比较特殊的是，这两层一直在旋转。 第一层顺时针转动，第二层逆时针转动。 裴炤试着伸手触碰，发现是坚硬的像墙壁的东西。 “……竟然是转动的建筑。”裴炤感叹，“可是这有什么用呢？” 周于礼指了指一旁，裴炤这才看到，并非整面都是墙体，在一圈的某一个位置，有一个可容纳一个人的，只有半个人深度的孔洞。 “这有什么用？”裴炤不解。 周燃想了想，“我以前在某种游戏构建的书上看到过，有一种游戏的门，是通过相对运动产生了，这种墙通常是双层的，外面有一半深度的门洞，里面有一半深度的门洞，外面一层始终转动，里面一层不动，类似于地球公转，以固定的周期，两个门洞重合，就能进入里面了。” 说完顿了顿，周于礼又补充道，“刚刚那两个，可能就是通过这个门进来的。” 他们追到这里，眼睁睁看着他们进了灯塔，谁知道落后一段时间追上来，就进不去了。 裴炤叹气，“早知道把他们两个打晕了，现在怎么办？” 周于礼抬头看了看，说：“要试试二层吗？” 裴炤顺着抬头看，二层也在旋转，但是速度和一层不一样，而且二层相比一层，有更多的窗户，时不时能看到里面透出的光。 “上去看看。” 周于礼操纵木藤，很快送两人登上二楼窗口，只一眼便惊呆了。 相比于下层缓慢的转动速度，二楼的转动速度更快，带动着里面的房间不断切换。窗户是嵌在墙体中一小个，因为速度飞快，裴炤费了半天劲才看清里面的样子。 “像是老式监狱，只看清有许多铁栏杆，看不见别的。”裴炤盯着看了半天，甚至有点想吐。 周于礼挡了挡裴炤的眼睛，“我来看。” 裴炤靠着墙体休息，周于礼的方法没比他高明多少，甚至更折腾人。 周于礼选择跟着二楼一起转。 裴炤欲言又止：“不是……这太蠢……” 几秒钟后，周于礼脸色铁青站在裴炤面前，冷硬道：“监狱，都在。” 裴炤赶紧点头，过去给周于礼顺了顺后背，“辛苦了，辛苦了，周于礼。” 一楼进不去，二楼更别提。两人只能原地蹲守，一直到天都要黑下来，进去的两个人都没在出来。 裴炤忍不住打哈欠，“他们上班时间超过八小时了吧，这是合理的吗？” 周于礼哭笑不得，“这门应该是十二小时重合一次，我们还需要再等一些时间。” 算上昨晚，他们已经一整天没吃饭了，简直是身心双重折磨。但没有办法，行百里者半于九十，现在放弃前面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正想着，里面走出了两个人。周于礼迅速收紧藤蔓，把两人捆住，带到建筑里，裴炤抬手，一条柔长镜鞭在手中成型，鞭子一甩落地发出脆响。 “你们在为谁做事？” 那两人哪知道还会被人抓起来，抖若筛糠，“你们是谁，我们大王，不会放过你们！” 裴炤一听这个词就无语了，他翻了个白眼，“能不能换个词，这个词在我们那说出去都要被嘲笑的。” 说着，裴炤抬手落下，镜鞭抽到他们脚下，两人尖叫着出声。 “错了，我们错了！大人马上就回来，我们必须回去……” 大人？ 裴炤眯起眼：“是海怪？说起来，你们看着也像是海里的生物，为什么没有跟随你们的殿下，而是选择投靠什么大人？！” 那人都要哭了，“殿下是殿下，大人是大人，殿下只会虐待我们，是大人救我们于水火……” “哦？”裴炤挑眉，“这倒是有意思了。” 他收起鞭子说：“告诉我明早开门的时间，明天早晨，我们替你们进去。” “不行啊，不行！”那人摇头，但裴炤只是抬起手，他便低着头缩起来，“好么，替就替，但是你们要小心行事，千万不要被大人发现……” 裴炤现在越来越好奇，他们口中的大人到底是什么人了。 那晚惊鸿一瞥的海怪，是他们口中的大人吗？ 小黑把白舟他们带到这里囚禁，是不是意味着，小黑是那个大人的人呢？ 那假周燃扮演的殿下又是怎么一回事。 裴炤感觉所有的信息错综复杂，让人琢磨不透，正有些头痛，突然感到身后有人靠了过来，紧接着，一只手为他按了按太阳穴。 “别想了，顺其自然，车到山前必有路。” 周于礼的声音低沉且沉稳，几乎立刻就让裴炤的心安定下来。 “好。” 建筑之外，黑夜降临，裴炤看到，巨大的黑影，正在朝着灯塔这边飞来， 第51章 裴炤和周于礼动作迅速, 四扇镜面和数根木藤一齐出手，将他们所在的位置覆盖了个完全。 谬以也在瞬间从裴炤口袋里跳出来，直奔那两人, 两个肘击便把他们击晕。 全黑之中，裴炤说：“海怪白天不在灯塔, 那他们在给谁干活？” “不知道。”周于礼的声音传来, “明天进去看看才知道。” 由于黑暗, 视线受阻，他们只能听见海怪的鼻息, 低沉的，有力的。 谬以小声说：“他是龙吗？怎么呼吸声音这样大，鱼不该不用呼吸吗？” 裴炤想笑，谬以有时候的关注点实在叫人哭笑不得, 但他说的也有道理, 既然叫海怪了，怎么还需要呼吸？ “我现在有另一个问题，”周于礼的声音幽幽传来, “既然那扇门二十四小时才能连通一次，那海怪，是怎么进去的？” 裴炤也反应过来，对啊, 但先不说这时间的问题，海怪的体型看着也不是能进入灯塔的大小啊，以他们见识到的体型, 灯塔在海怪旁边，应该就跟牙签一样吧…… 如此，裴炤猜想：“会不会是有第二种形态, 或者他的目的根本不是灯塔。” 裴炤看着黑暗里那两人所在的位置，心想，刚刚如果留个活口就好了。 · 翌日，他和周于礼换上了那两人的衣服，按照前一天看到的时间，来到了灯塔前。为了以防万一，他们把谬以留在建筑里，看守那两人。 按照规律，他们以准确的时间穿过了门，并且不出意外，灯塔之内，他们能看到的地方空无一人。 裴炤原本想，这个灯塔可是海怪住的地方，海怪诶，可能会喜欢亮闪闪的珍珠，或者有许多骸骨，但是都没有。灯塔内部像一个复古的酒馆，里面没有宝藏，没有骸骨，只有一只只小木雕。 在更里面有一处旋梯，旋转着通往二楼。 裴炤他们走去看了看，发现通往二楼的尽头，有一处木板挡住，裴炤试着推了推，没动弹。 裴炤试着敲了敲，“白舟，蓝霁，是我。” 然而没人理他。 裴炤为难：“隔音这么好的吗？” 周于礼伸出藤蔓，问裴炤，“直接扯下来？” 裴炤摇头：“不行，还没搞清楚这里的建筑结构，万一扯坏了，那就完蛋了。” 昨晚到最后他们也没搞明白海怪的事，万一那家伙有真本事，回来一看家塌了，那不得是一场血战？ 裴炤表示他累了，非必要情况下，他不想再打架。 正当他们迟疑不决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三声“噗噗”。 声音是从天花板传来的，也就是楼上。 “是白舟他们？” 那三声响过后，便没有声响，过了一会儿，再另一个位置又响起三声。 “什么意思？”裴炤懵了。 周于礼摸了摸下巴，“……我有个非常不成熟的想法，可能甚至有点离谱。” “说说。”裴炤眨眼，“有多离谱？” 只见周于礼没有说话，而是对着挡板的地方抬手，数条藤蔓从手心迸发，根系紧紧固定住挡板。 只听到一声尖锐的刹车声，裴炤只感到整个灯塔强烈震动，周于礼甚至被拽出拖行一段距离，裴炤下意识反应过来，二层结构和大门结构相同，都是高速旋转的建筑结构连接洞口，只有两层洞口重叠，才能通行。 周于礼的身上不断长出新的藤蔓，很快就像一根千年古树一样在地面生根，同时，房间的震动也平息下来，从二层传来几声沉重有力的捶打。 第56章 裴炤喊：“白舟？蓝霁？” 二层又传来两声回响，裴炤一喜，但随即问题产生，周于礼固定了二层，如果白舟他们想要下来，二层又必须转动。正想着，只听周于礼说：“窗户。” 对！二楼还有窗户。 裴炤想起来，喊道：“走窗户！” 楼上三声回响后不再有声音，裴炤和周于礼又等了一会儿，这才收回藤蔓。其实也就坚持了片刻，但周于礼全身都湿透了，脸色也非常苍白。 二人在灯塔里等过一个白天，晚上大门再次重合的时候，立刻出门离开。裴炤迫不及待来到窗户下面，蓝色粉末一直延伸到附近建筑中，裴炤确定这是蓝霁留下的痕迹，跟着走过去，果然看见灰头土脸的蓝霁和白舟。 “白舟，蓝霁！”裴炤总算松了口气，“你们还好？” 白舟摇头：“不好，第一次见这么暴力的刑具，我还是要说，霍尔之城的什么水牢，实在是太温柔了。” 蓝霁脸色也不好：“现在好多了，裴炤，我们还发现了一件事。”蓝霁抬手指了一下他们身后，谬以正和一个人影并排坐着，裴炤越看那人影越觉眼熟。 “……周燃？！” 只见他缓缓转过来，裴炤眼睛都亮了：“周燃！” 周燃见到他，先是不敢置信，然后是欣喜，之后转为震惊及警惕：“等等等等，你先回答我，我们初中最凶的班主任叫什么名字以及他的口头禅是什么……” 裴炤哭笑不得：“老肖么不是，口头禅，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周燃噗嗤笑了，随后扑过来，抹了两把眼泪：“裴神，你都不知道，我被拐到这里吃了多少苦，这辈子都不想再坐旋转木马了，还有那个玩cosplay的，白的跟死人一样……” 裴炤抬眼看向周燃说白的和死人一样的人，心说，嗯……不是死人，是吸血鬼。 裴炤把周燃从身上扒拉下来，问：“你到底怎么过来的？” 提起这个，周燃就来气：“我不知道啊，解封了我在学校走着路，突然起雾了，周围白茫茫的，等雾散了我就在水底下，吓死我了！幸好有个叫小黑的，说什么为我引路……我他爹的以为自己上天堂了要引路，我一看引到城市了，心说这肯定是雾太大阎王收错魂要给我放回去了这，谁知道……去他爹的阎王，我这是遇到东海龙王了。” 裴炤心想：嗯，这个不着调的说话风格，这才是周燃。 面上，裴炤拍拍周燃肩膀：“仔细说说东海龙王的事儿。” 周燃叹气：“神话里都是骗人的，我以为的东海龙王，头上长角身上披鳞，实际上的东海龙王，裴神，真不是我说，跟礼哥差不多是一挂的。” 裴炤一愣：“什么意思。” 周燃：“帅啊，裴神，你知道帅分很多种的，像你们这种硬帅的是一种，但礼哥那种自带荷尔蒙的帅，是另一种。” 裴炤不知道他说的什么荷尔蒙帅是什么感觉，瞥了一眼周于礼，言简意赅：“就是和周于礼很像？” 周燃点头：“不仅长得像，说话风格也像，沉默，寡言，”说着，他一抬手，冷冷睨了一眼裴炤，手指往后一指，“看到没，就这样，我就被丢进牢房了。” 白舟也翻了个白眼插话：“对，没错，我俩也是这么被扔进去的。” 裴炤把谬以叫过来，对周燃说，“你先去和那个coser玩会儿？我跟他们说几句话。” 确认周燃不会听到后，裴炤对白舟和蓝霁一招手，四人席地而坐。 “说说你们的情况。”裴炤直截了当。 蓝霁眉头紧锁：“海底分权，妖与人两大流派，分权不成，现在是第三派的天下，我们被卷入其中，所谓恢复秩序可能是保持平衡。” 白舟补充：“我们那里的‘周燃’，应该是人族统领，这里的海怪，是妖族。”说着，他露出不解，“这海底政权到底怎么搞的，人族怎么会在海底。” “应该不是真的人族和妖族，可能只是从化形上区分。”蓝霁说，“其实类似的讨论以前霍尔之城也有过，无非是，以人形的状态面对外界，还是以妖的形态面对，在我们看来，只是和平年代的一种消遣。” 裴炤说，“那你们说的第三派是指什么？黑鱼？” 白舟点头：“转圜于人族和妖族之间，以挑起二者之间斗争，却又保全自身，在其中获得好处的，就是第三派，黑鱼应该属于这个。” 裴炤按了按太阳穴，“……三方啊，那这伤脑筋了。”他不太喜欢历史，总觉得那些政变除了带来战争，没半点好处。在裴炤看来，如若统治者不好，反了即可，权利这种莫须有的东西，有与没有，对老百姓压根无关紧要，只是上位者之间的游戏罢了。 但白舟出身帝王世家，对这种东西理应信手拈来，谁知裴炤刚看向白舟，那人就摆手，满脸抗拒，“我们霍尔之城崇尚不服就干哈，不然蓝霁也不会选择在战场上战败被抓过来。” 裴炤无奈，只好看向周于礼：“你的想法呢？” 周于礼想了想，“联合次要敌人，打击主要敌人。二选一？” 裴炤试着理解了一下，这才明白，“你的意思是，我们不需要去解决他们的表面问题，只要找到根本，解决掉其中一方的问题就可以了？” 周于礼点头，“继而二者现在的力量难分上下，那加入我们之后，应该会有一个适当的结果。” 第52章 经过周于礼的解释, 所制定的方案如下，今晚在灯塔处等候海怪，与海怪沟通, 帮助海怪达成目标，同时尽可能保全人族。 此时, 夕阳西下, 距离昨天海怪回来还有一段时间。白舟和蓝霁圈了个冰室休息, 周于礼在建筑上缠了两个树屋，一个给周燃他们, 一个他和裴炤坐在里面休息。 树屋三面遮挡，从外面看不到里面。 裴炤靠着周于礼，神情疲惫。 “周于礼，这件事结束后, 我们想办法不要再穿越了, 好吗？” 周于礼攥着他的手，轻轻捏了捏：“累了？” 裴炤点点头：“苏迪说他穿越过76个世界……一个世界算四天，我们还要花费整整一年的时间。一年……每天都要在外面奔波, 我好累。” 裴炤本就不是喜欢动弹的性格，一开始还对异世界这事儿抱有新鲜感，但经历了几次生死擦边，他反而有些疲倦。当然也有更重要的原因。 “……执行任务时, 我总是会忽视你，其实回想起来，我们每次产生矛盾, 也都是因为任务产生的。” 裴炤垂眸，眼里有周于礼看不懂的情绪。 爸妈矛盾不断，童年许多次争吵, 在现在注意力集中时仍会听见。现在他收获爱情了，如果可能，裴炤想，他希望他们不要发生争吵。 周于礼低头看着裴炤。 怀里的人睫毛轻轻颤抖。周于礼回想着，每次任务里，裴炤总是认真的，小红裙时，因为他不经意不负责任的一句话，裴炤第一次对他生气，之后每次，也都是与任务相关。 这样专心投入于每次任务的裴炤，会累的原因，绝对不是因为奔波而厌倦任务，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 “对不起，我会尽量避免矛盾，我们不会再因此争吵。” 周于礼手臂用力，把裴炤抱起来，面对面，周于礼认真看着裴炤：“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聊聊。” 裴炤望着周于礼认真的眸子，迟疑着，但重重点了点头。 “我们之间有误会。”周于礼说，“你认为我不想和你做任务。” 裴炤沉默片刻，摇头，“不是的，我只是觉得，我们太容易在任务里争吵，又没有解决办法，所以我……”顿了顿，“……感觉很累。” “是我没有做好。”周于礼说，“我做的不好。所以不是争吵，是你在教我怎么做好。” 裴炤眉头皱起来，“不是这样的。是……！”裴炤看着周于礼抓着他的手，贴上面颊，裴炤指腹贴着的地方，还有浅浅一道伤痕。 裴炤心里不禁空了一拍，那是他最心痛的，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灰色的一件事。他打了周于礼，甚至在他脸上留下伤疤。 “对不起……”裴炤张张嘴，刚想道歉，却被周于礼打断。 周于礼拉着他的手，用了力气掴了自己一下。 “你做什么！”裴炤急了，要收回手，周于礼却抓的太用力，他抽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又落下重重一巴掌，周于礼脸上已经红了。 “你放手周于礼，你疯了。”裴炤严厉起来。 周于礼却不放，只摇头，“裴炤，你要记得，你是我的主人，我是你的木偶，别说是我做错了事情，就是我什么都没做，只要你不愿意，你都可以随意打我。”周于礼深吸一口气，神情认真，“裴炤，这是你配得的。” 配得的。 裴炤眼前，只有周于礼放大的脸。一双认真的眼眸，只有自己。 第57章 “配得的。”裴炤重复道。 从小到大，没有什么是他配得的。上天带走了他的母亲，父亲是不会给予他任何的人。唯一的好友周燃，相处也是泾渭分明。 君子之交淡淡如水，从未有过过界情感的裴炤，仿佛游离于世界之外。除了母亲，他没有与人建立过亲密关系，离世的母亲将感情那扇门封闭了，裴炤蹲在门边，握着门把手，不敢再踏入一次。 可现在有人拽着他的手，不仅硬生生把他拽进了门，还让他一巴掌呼在门里那个人脸上，并且义愤填膺告诉他。 这是你该做的。 “无论我们的关系是主人和木偶，还是恋人，你都可以对我做任何事，裴炤，我们不会因为矛盾分开，我们会因为矛盾磨合得越来越默契，没人能定义我们的关系，裴炤，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 日头落在地下，黑暗笼罩城市。 冰室被撤去，白舟伸着懒腰，和蓝霁肩并肩走出来时，就看见裴炤和周于礼手拉着手从树屋走出来。 周燃也看见了，手指在二人之间转了转，“你们……算了，也猜到了。”周燃瞥裴炤，“我就说学院寝室怎么突然不够了，原来是有奸情。”周燃笑了笑，“不过好吧，礼哥对裴神这么好，放心吧，我会替你们打掩护。” 裴炤笑了笑，“谢谢，周燃。” 白舟挑眉，小声对蓝霁说：“他俩的状态和进去之前完全不一样啊。” “嗯，干劲十足，正常的裴炤回来了。” 白舟怼怼他：“你猜刚刚他们在里面，是不是做什么了？” 蓝霁面带微笑，狠狠踩了他一脚：“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白舟蹲坐下来捂着脚：“蓝霁公爵，你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蓝霁皮笑肉不笑，勾了一下白舟的下巴，“哦，那殿下最好快点罚我。” 谬以蹲在树屋边缘，眯着眼看下面一群调情的大人，感慨：“……真好啊。” 要去找海妖，就不能带上周燃了。 “一会儿可能会打起来，周燃，谬以在这里陪你。”裴炤商量。 “妥，放心吧裴神，我就在这待着，哪也不去。” 以防万一被闯空门，蓝霁做了个冰屋，说如果发生危险，一定躲进去。 有谬以在身边保护，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四人在灯塔附近埋伏，裴炤手持镜鞭，全身散发隐隐白光；周于礼双手轻贴地表；白舟半跪姿伺机而动，两指紧捏着火星。而在他们之上，蓝霁坐在灯塔二层中央，在他身前几百米领地内，寒气森森。 · 巨大的身影逼近灯塔上方，骤然收缩，光点汇聚成人形，最终降落地面。 正如周燃所说，这人实在太有气场，与现代普遍认知的帅哥根本不是同一路人，像古代的将军，器宇轩昂。 “来都来了，”看到蓝霁，他开口，声音如洪钟，自天顶而来，落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是人族叫你们来的？” 蓝霁面无表情歪了歪头，轻轻一抬手，无数冰花从地面生长而出，环绕那人周身。 蓝霁冷声道：“你看我，像是会听从人族的人吗？” 那人抬头，与蓝霁对视，双方僵持片刻，那人重重一吐息，地面上的冰花炸开，“不过如此……嗯？” 正当他嘲讽时，那些炸裂的冰花中竟擦除火光，随着炸开迸溅，落到他的衣料上，烧出几个窟窿。 那人垂眸，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 头顶，蓝霁“噗嗤”一声笑了：“传说中的海怪大人，不过如此。” 那人眯起眼，二人对视上，电光火石，不知多久，只听道：“你，还有你的人，跟我进来。” 灯塔停止旋转，大门开门，裴炤等人也不再隐藏，蓝霁从二层一跃而下，四人对视，默契点了点头，随之进入灯塔。 “说说吧，你们可以帮我做什么。” 那人的目光在四人脸上一一划过，最终落在蓝霁脸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蓝霁勾起嘴角：“帮你统一海域，或者，大人还有其他需求？” 那人一副颇有兴趣的样子，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不与蓝霁转圜，“若能帮我，可送你们离开此处。”说着，他扬手，就见原本密不透风的灯塔墙壁顷刻化作一汪水壁，映出看到外面的城市，城市之上，海浪随着他手上的动作翻滚，“或许你们还不知道，我不是人族所说的海怪，而是这片海域的，海神。” 他说这话时，脸上的骄傲不言而喻，他样貌确实尊贵，卷起的金发，威武的身姿。 但裴炤他们却听岔了。 ……海参？能吃的吗。 蓝霁愣了一秒，试探道：“海参大人？” 海神怒了：“是海神！” “噢噢噢噢！”众人后知后觉尴尬，连连应答。 “海神大人英姿。”“不愧是海神哈哈。”“确实……哈哈。” 被打了个岔，原本装腔作势的气氛被打乱，但海参对他们出乎意料的宽容，只是面露不悦，说：“人族在城市海域外发动战争，我白日去前线作战，原本战局已经稳定，但最近他们对路过的航船下手，我不好施展权力，僵持不下。” 蓝霁说：“我们可以去看看。” “你们？”海神怀疑道，“不是我打击你们，实在是你们太瘦小，在海中作战不比城市，你们这个身量，我去救你们还差不多。” 说着，他抬手一画，一个如水流的画布在眼前成型，上面正是白天的战场。两方战士正在作战，一方是一群虾兵蟹将，另一方虽是人形，但都孔武有力。 “这看着身量也不大啊……”白舟嘟囔着，随后目光定格到角落里，声音戛然而止。 在角落里有一艘沉没的航船，白舟在图册上见过，能容纳几百号人，但在画面中，竟然连那些人类战士的一个拳头都不到。 你见过沙包大的拳头吗？ 没有。四人咽了咽口水。 但见过航船大的。 第53章 “所以, 你们真的不行。”海神摊手，一副无奈的神情，“或者, 你们想想别的办法？要与我合作，总得拿出点真才实学。” 蓝霁沉默了。事情的走向超过了他的预估, 当下虽不是没有解决办法, 但蓝霁思索, 如何更好与眼前的海参沟通。 在这时，裴炤摸了摸下巴, “倒是，不难。” 他轻笑了一声，对海神扬了扬下巴，“人力打不过, 换飞机大炮试试呢？” “详细说说。” · 海神怎么也没想到, 这场战役可以结束的如此之快。更没想到人类可以比海中的生物更早觉醒超能力。但在送走裴炤他们时，作为报答，海神询问他们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 裴炤只说, 如果日后需要帮助，希望海神也能像今日一样因此。 这场协议就此达成。战败的人族在银行中继续蜗居，假周燃被裴炤抓着，强行带回了人类世界。 【恭喜您宿主, 获得新的木偶。】小rui的声音又恢复了没有感情的机械音，裴炤沉默片刻，只是问。 “小rui？” 【您好宿主, 我在。】 裴炤叹了口气，知道有些他想知道的真相，可能再也无法得到答案。一道白光闪过, 裴炤手里多了一个和周燃面容相似地木偶，而一旁的周燃，则呆呆地看着他。 “周燃，我……”裴炤张了张嘴，想解释，周燃却后退了一步。 “裴神……我知道你比较厉害，但你不觉得，现在经历的一切有些不科学吗？” 裴炤心说，你和只吸血鬼在一起待在一起那么长时间，还有什么不科学的。 裴炤叹了口气，咳嗽了两声，对周燃道：“事到如今，我只能告诉你……是的，这个世界就是有许多不科学的事情发生。以前我不知道，知道我变成了不科学的一员。” 周燃还是不敢置信，“所以裴神，你们……都知道。” 裴炤点头。周燃便把目光投向周于礼，白舟，蓝霁，从他们脸上一一划过。 三人什么都没说，只是对视一眼，片刻，两个娃娃和一块蓝色的晶石落在裴炤手上。 周燃只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见过他们，那些木偶，竟然……都是人？！”随后，他又想到了什么，“裴神，你之前说，你们在学校对面开的木偶店，不会也是……” 裴炤点头：“没错。” 周燃倒吸一口凉气。 裴炤也知道这件事情一时之间周燃恐怕很难接受，他正准备带周于礼离开，就被周燃叫住了。 “裴神，”周燃说，“虽然……这件事情听起来真的很离谱，但因为是你，我能理解。” 裴炤脚步一顿。 周燃继续说，“你放心，虽然我还不能接受，但我理解你，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 别过周燃，五人走在回木偶店的路上，裴炤低着头，心不在焉。 第58章 白舟说，木偶店可能又要有新的订单了，有几个客人联系了他们，明天要上门挑选木偶，他们要先回店里做准备。 裴炤同意，白舟和蓝霁就离开了。只剩下周于礼和谬以。 裴炤说，他想自己走走。周于礼说“好”，然后看向谬以。 谬以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啊，我……突然想到我答应白哥今天帮忙打扫卫生，我也要回店里了拜拜哥。” 裴炤招手动作做了一半，谬以就跑没影了。 裴炤无奈垂下手：“毛毛躁躁的。” 周于礼走到他身边，伸出手：“一起走走？” 裴炤点了点头。 他们选了一条小路，人不多，他们可以大胆地牵手。 周于礼说：“你心情不好。” “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燃。” “他自己都不在意。” “怎么会完全不在意，”裴炤叹气，“若是不认识他，他这次根本就不会被牵扯进来。”一想到周燃被关在那个海神那里那么久，受了那么多折磨，裴炤心里就不好受。 周燃嘴上说着不在意，只是介于他们的交情，并不是他心里真的不在意，否则，以周燃的性格，一定会闹着下次要跟他一起去。 可是周燃没有，这说明他是介意的。 裴炤说，“其实这件事我能接受，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朋友之间也不是非要事事都能理解，但……” 但周燃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怕他们因这件事分道扬镳。 “但没关系，我都能理解，我只是低落，明天就好了。” 周于礼心疼地看着裴炤，他总是这样，外冷内热，能说出不近人情的话，其实内心比谁都在意。这样重感情的人，不该为感情的事情忧虑。 “裴炤，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纯粹的爱吗？”周于礼停住脚步。 裴炤疑惑地偏头看他，“纯粹的爱？” 四下无人，一片寂静，偶尔有风声略过，入秋了，有些凉。 裴炤感到自己的唇有温热擦过。 “嗯，纯粹的爱，不夹杂一丁点杂质，出生入死，在所不惜。” 裴炤感到自己被抱紧了，很温暖，周于礼没给他答案，没用语言安慰他，而是将他抱了个满怀。 “如果你看到的爱填满不了你的心，那就换一种方式感受吧。” …… 裴炤迷迷糊糊的，被周于礼又拉进那个熟悉的旅店。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水声，裴炤躺在床上被褪去衣衫的时候，才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有了猜想。 他抱着抱紧，挡住身前的几处，周于礼的胳膊穿过他的腿弯，胸前顶住他的后腰，抱他走近浴室。 他坐在冰凉的水台上，水声在耳边想起，裴炤的心里便没有周燃了。 什么周燃，什么海神，都没有了。 周于礼的衬衫被水打湿，贴在身上，裴炤的目光落在那一小块肉色的肌肤，鬼使神差，凑上去吻了一下。 周于礼手上动作一顿，混着水声，他的声音像猫咪轻挠在耳边。只是一声轻笑，便让裴炤抖了抖。裴炤小口咬着那块肌肤，混沌不清道。 “周于礼，不是要听我的吗……” “周于礼，为什么不和我一样呢。” 周于礼没有回答，或者周于礼说了什么，裴炤已经听不清了。 他的动作太快，以至于裴炤缴械投降时，只能不管不顾地重复着抓住又放开的动作。 渐渐失焦，然后困倦袭来。 …… 帮裴炤擦干身体，抱到床上，周于礼半蹲在床边，望着裴炤的睡颜，看了很久。 他不是不想和裴炤…… 但他还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这样差劲的自己，触碰那样好的他。 · 一夜无梦。再醒来，身边是仍睡着的周于礼。裴炤想，这间屋子真的见识了许多，第一次住在这里时，周于礼还在生他的气，说什么都不变回人。 后来，他们确认关系之后，第一次在这里，周于礼让他感受到爱。 而现在，周于礼用一双手，让他忘却了最近最大的烦恼。 裴炤想，如果这样安定的日子就这样过着就好了，如果…… 【宿主您好，提醒您即将被传送到异世界，倒计时三分钟准备。一百八十秒，一百七十九秒……】 ？？？ 裴炤愣住，下一秒从床上坐起，一边晃着周于礼一边找衣服。 “怎么了……”昨晚收拾完已经是大半夜，周于礼困得不行，被晃醒了就看到裴炤光着身子，一副世界末日到来的样子翻找东西，周于礼耷拉个哈欠，“别急……” 裴炤根本没时间管他，他一边忙着找衣服，一边把地上的周于礼的衣服丢到他面前，“还有一百五十秒穿越！” “蛤？”周于礼眨眨眼，反应过来，“一百五十秒？” 他俩现在可是赤诚相见啊！ …… 海神眼前白光一闪，周于礼和裴炤便出现在他面前，他们衣服虽然穿戴好了，但头发乱糟糟的，一整个不修边幅的样子。 海神眉头轻轻跳了一下，随后环视四周，略显诧异，“只有你们两个？” 裴炤咳嗽了两声，回答：“嗯，是你找我们来的？你怎么做到的？” 海神摊手，“我是收到了一封信。”海神向裴炤递来一张纸。 裴炤疑惑地接过来，只看了开头，脸色就变了。 “亲爱的海神您好，我是苏迪。”苏迪？怎么又是他？ 裴炤不禁看向周于礼，两人都是眉头紧锁。 如果说异世界旅行还有第二重焦虑的因素，那就是这个苏迪。他出现，给了裴炤一整个店面的木偶，让他可以以此做生意。在他在异世界找不到周于礼时，也是苏迪出手相助。 可是这个人，也是对他说，这个世界存在更高文明的人。 在裴炤看来，他亦正亦邪，邪气的很。 信上内容简单，大概是邀请裴炤在海神那里做客，过几天他会来找裴炤，并会给他带些东西。 阖上信，裴炤问出他最好奇的问题：“你和苏迪认识？” 海神轻轻一笑：“老朋友了，当年这片海域分出人族和妖族，就是那小子干的。”海神的眼神有些许怀念，“那小子，是个人物。” 裴炤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与苏迪有关，“那他现在要来做什么？” “哦。”海神说，“他和人族那位，算是好朋友，不过你们把他带走了，这次来，说不定是和你们抢人的？” 第54章 抢人？裴炤不信, 虽然苏迪算不上好人，但他们道上的规矩，那木偶是他的, 苏迪想抢也抢不走。裴炤想苏迪来的目的，应该还是和他说文明那件事。 上次因为周于礼, 他心不在焉。但最近他心里也对这件事有许多想法, 不过在和苏迪说起前, 他觉得有必要先和周于礼沟通。 上次来他们灰头土脸，这次来他们成了座上宾。 被安排住在妖族领域的中心酒店, 高耸入云，视野开阔。偌大的落地窗前，裴炤抱着个枕头，坐在地毯上往外看。 “风景真好呢, 周于礼, 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住在这里。” 周于礼走到他面前，把水和水果端过来，放到旁边的茶几上, 摸摸他的头。 “你想的话，我们就想办法，如果不行，我们在现实世界里差不多的地方, 买差不多风景的房子。” “算了。”裴炤摇头，“太贵了，周于礼, 你不知道，这几年房价涨得有多可怕。” 明明小时候的房子还只是必需品，现在却贵的像奢侈品。 周于礼没说话, 只是看向窗外，像是要把这里的风景全都记住。 裴炤说，“你知道苏迪吗？” 周于礼点头，“嗯。他……我变成木偶那次，他来见过我。” “和你说过什么了？” 周于礼摇头，“那倒是没有，怎么了，他和你说什么了？” 裴炤把苏迪跟他说的高等文明这事一说。周于礼倒是有些印象，“好像是在现实世界……听过一耳朵。不过不重要了，你是什么想法？” 周于礼给他喂了一颗草莓，裴炤咬着，边说：“最近小rui很奇怪，她大多数时候都是非常官方，像机器人一样，但偶尔会表现出真人的感觉，就比如，有些事情，好像是规定她不能告诉我，但她会故意说漏嘴。” 他想起那段被小rui掩饰的，被他发现后刻意消音的内容，就感觉头疼，“总觉得有什么阴谋的气息，感觉很不安。” 听到“不安”，周于礼立刻伸手抱住裴炤，“别怕。” 裴炤窝在周于礼怀里，他已经习惯从拥抱中感受安心，“我不怕的，周于礼，我知道有你在。” 他们在窗户前拥抱了很久，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门被敲响。 按照海神大人的安排，今天会到访的只有苏迪，但安全起见，周于礼还是在门口确认了一下，才开了门。 第59章 “唷，小木偶，好久不见，让我瞧瞧你的脸——啧啧啧，果然留罢了。” 苏迪一进门就戳人心窝，裴炤在沙发上听着翻了个白眼，周于礼则是面无表情，关了门后站到裴炤身后。 苏迪在裴炤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略有不满挑眉，“主人之间谈事情，木偶就——” “他是我的人，苏迪，既然上门找我谈事情，我的人要听，有什么问题吗？”裴炤打断苏迪。 “你的人？”苏迪勾唇，“和木偶谈恋爱的主人，裴炤，你知道是什么结果吗？” 裴炤没说话，周于礼却问：“什么结果？” 苏迪抬眼，与周于礼对视上，“会死呢，小木偶。你怎么敢和主人谈恋爱的呢，你连命都是他……” “够了！”苏迪挑衅的话被裴炤打断，裴炤脸色算不上好看，甚至有些疾言厉色，“苏迪，如果你不想继续谈话，我们今天可以到此结束。” 苏迪冷笑一声，“裴炤，我好心提醒你，不要和木偶太恋爱，最好不要和他们建立关系，你知道的，人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肯做，木偶也不例外。” 眼瞅着裴炤要生气，苏迪才终止了话头，向后靠在沙发靠背上，好整以暇道：“上次与你说的，你应该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 “嗯。”裴炤没好气地看苏迪，“小rui到底是真人还是系统？” “真人？系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利用他们，获得更高层级的文明。” “这不是我想要的。” “裴炤，你得清楚，在这个世界，如果不掌控别人，就会被掌控，你如果真的喜欢你的木偶，应该也不希望他有朝一日被拿捏吧。” 裴炤沉默。是的，他当然不希望。 “我有个问题，木偶和我们建立关系后，是属于我们，还是属于系统？” “目前看来，属于我们。”苏迪说，“但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裴炤，你不能认为所有的木偶都是善良的。事实上，我并不是对他有意见，而是我亲身经历过被木偶背叛。” 苏迪说完，叹了口气，“为什么我身边不再存放木偶。你不知道，在成为木偶师之前，我就是一个木偶制造师，我热爱我的每个作品，所以当这样精致的木偶出现在眼前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我一定会爱他们。但很显然，事实给了我教训。” “我不会爱所有的木偶，带他们回来只是我的义务。”裴炤皱眉。 “那样最好，但你眼前这个，”苏迪指着周于礼，“你确定，他不会背叛你吗？” “不会。”裴炤非常肯定，“他永远不会背叛我。” “但愿。”苏迪没有反驳，“这是你的事情，我无权干涉。裴炤，我只需要你配合我，尝试推翻系统，找到在控制我们的人。你有足够的时间考虑，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里，我会让海神关照你们。” 苏迪说完，没等裴炤回答，站起来便要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被裴炤叫住。 “苏迪，你最爱的那只木偶，还在你的身边吗？” 苏迪没有回头，但他声音低沉，与平时满不在乎的不同，说：“在，他永远在我身边，但他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打开门，苏迪头也不回离开。裴炤和周于礼一齐看向大开的房门，裴炤眉头紧锁。 “周于礼，你说什么情况下，木偶会再也回不来。” “我不知道。但，倘若不让我回到你的身边，除非我死了。” · 裴炤和周于礼被“软禁”起来。每天早中晚，会有仆人送餐到门口，除此之外，他们无法离开房间。 落地窗成为唯一能看到外界的地方，裴炤每天最常做的事情，是坐在窗户前发呆，感受时间的消磨。 有时候裴炤想，这样也挺好，他们好像真的在过日子。 可看到周于礼向送餐人员要来的书籍，裴炤又有别的想法。 “看这些做什么？”裴炤看周于礼桌上的书，都是些什么金融，经济，还有他看不懂的书。 周于礼伸手搂着裴炤的腰，让裴炤坐在他腿上，“在想，我要变优秀一点，这样能与你并肩。” 裴炤笑：“你不是一直很优秀，花大法学，可是比我们心理学分数高很多的。” 周于礼凑上去亲了亲裴炤：“那是过去了，而且不够。” 周于礼在心里默默想，他一定要变得更好，这样，他才敢和裴炤并肩。 窗户前，裴炤望着远处，突然看到一个身影，由远及近，裴炤情不自禁站起身。 “周于礼！”裴炤唤道。 周于礼从房间里出来，站到他旁边。 “那个……是不是周燃？还是那个殿下？”裴炤摇了摇头，“不会是，殿下变成木偶，在店里，那这是周燃？” 正想着，楼下的周燃已经在对着两人招手，裴炤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置信。 “周燃！”没做迟疑，裴炤抬手甩出一块镜片碎了窗，碎片从高层掉落，裴炤对着下面大喊。 周燃对着裴炤招手，两手比在两侧，“裴神，你也太久不回去上课了！我只能故技重施了！” 故技重施？只见周燃喊完之后，从衣服里掏出什么，裴炤眯起眼，看了半天没看清。 “是殿下的木偶。”周于礼带着笑意道，“看来周燃为了找你，找到了回来异世界的方法。” 周燃很快跑上来，进屋后先挤眉弄眼阴阳怪气了一番，“裴神，你们住的是不是太好啦。” 裴炤有些无措，干笑道：“是……他们给安排的。” 周燃点头，这些天他想明白，他始终无法做到，因为裴炤现在多了一重身份，就远离他。对于裴炤，他是心疼的，不仅因为他的经历，更因为裴炤在经历过这些后，非但没有自怨自艾，还始终积极面对生活。 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他的这位朋友，都会找到最好的解决方法，想办法活下去。 那些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如果换做别人，恐怕早就崩溃了，但在裴炤身上，那些事情好像只留下了很少的影子。 周燃说：“裴神，不管发生什么，你永远是我的裴神，我会永远永远崇拜你。” 裴炤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周于礼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叠演算纸，递给周燃。 “下学期的考试重点。” 周燃瞪大眼，“礼哥，你跟裴神天生一对！” 裴炤急了：“胡说八道什么呢！” 周燃撇嘴：“本来就是……白舟他们都跟我说了，裴神，你别想瞒我。” 裴炤失笑：“你不会觉得很恶心吗？” 周燃：“当然不会了啊！喜欢和性别是两件事，爱是自由的！” 第55章 裴炤简直被周燃这宣誓的样子搞得苦笑不得, 三人终于在沙发上坐下，打闹一番，裴炤终于想起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可以找那只木偶？” “哦, 有个人告诉我的。” “谁？” “他说他的名字，叫苏迪。” 裴炤一愣。苏迪？又是他。 “……他, 怎么说？” 周燃晃悠着腿, 一脸漫不经心, “只是说你遇到了事情，需要我帮忙, 问我把你当朋友，同时还把你们的工作内容又给我解释了一遍。”说着，周燃讳莫如深地摇头，“裴神, 真不是我说, 这讲故事的本领，你们是真不如苏迪。” “怎么这样说？” “那苏迪啊，给我讲了十几个他收的木偶, 那些故事都好精彩，有的是可望不可得的恋人，有的是反目成仇的朋友，还有上位后不可相认的旧友, 苏迪说，他走过了那么多人的故事，自己的故事却没人记录下来。” 裴炤脸上浮现一丝淡淡悲伤：“我们的故事……” 周于礼握住裴炤的手：“会有人记录的。” 裴炤摇了摇头, 强颜欢笑道：“其实没人记录也好，人生是单行线，记录不记录的, 没有那么重要的。” 周于礼却坚定地说，“会记录的。”周于礼目光坚定，“会有人把我们的故事记录下来，但可能他的文笔没有那么好，人也有点笨笨的，但我相信，他会把我们的故事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包括爱情，友情，亲情。还有每个我们和木偶之间发生的故事。” “白舟和蓝霁，也会被一起记录下来吗？” “当然。” 周燃靠在沙发上，看着对面两个十指交握的男人。少有地陷入沉默。 脑海里蹦出几个字：少爷已经很久没这么笑过了。 从裴炤母亲去世后，裴炤真的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 周燃自认为是直男，在昨天之前还是不能接受同性恋爱的老古董，但现在，看到裴炤这样开心，他反而放心了。 喜欢谁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只要裴炤开心，那就好。 周燃吸了吸鼻子，调整了一下心情，敲了敲茶几。 第60章 “好了，裴神，我这次来还有别的消息带给你。人族和妖族的老大，以前是老友。” 周燃拉开衣服拉链，里面是一个木偶。 “苏迪说，让我把木偶带过来给你，并且让我转告你一句话：解铃换需系铃人。” 几天前，他们和苏迪的交易没有达成，现在又托周燃送来线索，裴炤不禁皱眉：“苏迪什么意思？” 周燃眨了眨眼：“会不会是让你让人妖两族谈和？” 裴炤：“人族老大都变木偶了，还谈和什么，整个海底都是他妖族的……了……等等。”裴炤语速慢下来，“他不会想让我搞革/命吧？” “人妖对战，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上位者厮杀的结果由普通民众承担，人族战败，那些人族子民要遭殃。唯一的解决办法，是妖族老大发行新的规定，并建设人妖和平相处的现世界。” “真是离谱……”裴炤揉着眉心，“这不是苏迪改变之前的世界原貌吗，怎么又绕回去了……” 话这样说，但苏迪给了方法，事不宜迟，裴炤站起来就准备出发。 周于礼自然是跟着的，周燃想了想倒是摇头。 “我就不掺和了，你们都有超能力，我没有，上战场只会是累赘，而且听说这个木偶本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怪不得那海神看我的眼神又爱又恨，我要准备回去了。” “你怎么回去？” “苏迪说来接我。” 裴炤松了口气，“好，那你回去……” “裴神，我在宿舍等你，你和周于礼，一定要回来住。” “好。” · 按照苏迪的说法，人族和妖族的领头人本来关系交好，因为分权问题闹掰了，平分天下后又屡次发起战争，最终彻底沦为敌人。 结果被他们横插一脚，海底又成为妖族海神的天下，所有的人族遭到驱逐，裴炤只能想办法，让海神重新燃起对旧友的怀念，爱屋及乌，让他对人族子民动恻隐之心。 “最好的办法是让木偶变回人，两个人当面说清楚，是最好办的。”但想到变成人的方法，裴炤有些头痛，“但我现在去哪里找一个爱这位殿下的人？周于礼，你说他的子民会爱戴这样的君主吗？” 周于礼坐在书桌前，把手里正在看的书本放下，摇头：“爱戴不爱戴的，也未必有用。木偶变成人需要耗费的心血，除非是狂热追随者，否则很难提供。” 裴炤泄气：“我说也是呢，怎么可能有子民爱君主爱到狂热。还是得想个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啊……”周于礼摸了摸下巴，“试试直接找海神谈判呢？” 裴炤为难：“直接谈判啊，会不会失败。” “大不了失败就放弃，既然是帮忙，苏迪也不能指望我们非要成功。”周于礼眨眨眼，话说八道不负责任的话。 说完，他小心觑着裴炤的脸色。 裴炤没生气，而是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有道理，反正成功和失败，都是苏迪的锅。” · 翌日，几日不见的海神大人，穿戴整齐，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房间里，周于礼和裴炤收拾穿戴好，周于礼把书籍和记录塞进背包背好，跟在裴炤身后走出去。、 见二人走出来，海神饶有兴趣道：“总算考虑好了？” 周于礼在双人沙发后停步，海神略有诧异地看着裴炤自己绕过沙发，走到沙发上坐下，泰然自若对他笑了一下：“今日邀请海神大人来，不为别的，只为求大人一个特赦，放过无辜人族。” “你用什么与我谈条件？” “作为报答，我们将协助您重建海域文明。” 身为半个神明，海神从来都以为，裴炤也好，苏迪也罢，都只是辅助他改变海域格局的一小个环节。身为海神，他和绝大多数统治者一样，自大，狂妄，唯一高尚的品格或许是他知恩图报。 否则他不会允许苏迪三番五次与他牵扯。 当然，这一切的根本，是无论是苏迪还是裴炤，对他来说，都有利可图。 但…… 当年苏迪为了帮助他改变海底乱战的局面，也只是承诺“姑且一试”。而今日的裴炤，竟敢和他谈起条件。真不知该说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不知死活。 眼下妖族压境，人族群龙无首，没有任何还手之力。海神有足够的自信，用不到三天，他们妖族就能一统海域，在那之后，什么人与妖和平共处，那只是过去军备不足的转圜之计罢了。 “重建海域文明？可是，我不需要呢。” 裴炤皱起眉。 眼前海神的表情戏谑，裴炤自省，自知空口白话没有任何力度。他想要的，正是海神这不屑的模样。 “消费者行为学上说，受众总是对自己的需求不自知，但是当产品出现时，受众将会惊讶地发现，他们有同样的需求。” 裴炤莞尔一笑，“今日与海神大人私会，目的不在说服，只是要一道出门的口令。” “那就是你们与苏迪之间的事情了，我无所谓。” “还有，”裴炤死死盯着海神的眼睛，渴望从其中看出一点情绪的波动，一字一顿道，“特别提醒海神大人记住四个字，物极必反。” …… 日落。 往常这个时分，裴炤应该和周于礼并排坐在落地窗前看日落。数着一日的晚霞有几片，猜想第二日太阳升起时，是否他们就能回到现实世界。 但今日，两人正在试穿衣服。 裴炤扯着胸口的黑色蕾丝花边，表情一言难尽。 “周于礼，我真的要穿成这样吗？太……奇怪了。”裴炤抬头看对面的人，眼睛亮晶晶，露出为难。 周于礼正在把一件宽大的斗篷系上，巨大的兜帽刚好挡住他的半张脸。裴炤看着那件他穿起来和床单效果差不多的衣服，在周于礼身上才刚刚到脚踝。 撇嘴小声吐槽：“……长得高了不起啊，谁家好人斗篷奔着一米九做，真装！” 周于礼不知听没听到，确认尺寸合适之后，周于礼转过身，正看到裴炤一脸委屈扯着领口，顿时愣住，喉结动了动，走过来。 裴炤看着周于礼过来，嘴角勾了勾，故意大力地挑了一下蕾丝，半透的花纹反弹到肌肤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裴炤内心轻笑了一声，心道看你怎么继续装圣人。 谁知下一秒，周于礼身上那件宽大的斗篷就到了他身上。 裴炤愣住，周于礼蹲在他身前，把下面长的地方向上折叠，卡住。裴炤脸有些红，这个视角…… 到了周于礼一脸正经给他掖袖子时，裴炤终于忍不住，小声道：“周于礼……你把我当小孩吗？” 周于礼正对着裴炤，略带疑惑的目光从裴炤脸上划过，最后落在袖口，“不是小孩，我也要照顾你。” 裴炤轻轻哼了两声，听着生气，但瞧着模样得意得很。 自从他们确认关系，周于礼对他越来越好了，裴炤想，除了周于礼不肯和他做那些事之外，周于礼已经把全部都送给他了。 “今晚的行动只有我们两个，白舟和蓝霁不在，我们得分头行动，天亮之前，把所有东西布置好，回到这里，可以吗？” “放心。” 分开之际，裴炤抱着周于礼，在落地窗前讨了个吻。 “周于礼，别躲着我。” “我没……” “等这次回去，要过中秋节了。”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在异世界耽误了很长时间。这几天正好是现实世界的国庆，裴炤算着日子，等回去刚好是中秋假期。 “中秋怎么了？”周于礼声音有些哑，他脸颊蹭着裴炤的手，闭着眼睛问。 “周于礼，”裴炤勾着周于礼的手指，只觉得脸和全身都是烫的，斗篷里挡在身前的蕾丝，仿佛勒紧精神的绳子，令他心脏急速收缩，“周于礼，等回去，一起去泡温泉吧。” 第56章 漆黑隐藏进黑夜, 光明露出反面。 圣殿之间，一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穿梭楼宇，只能透过一瞬间镜面反光捕捉他的存在过的位置, 但等注意到的时候，那里已经空荡荡的了。 这一晚, 人族再次死伤无数, 但攻城略地的妖族并不知道, 他们的城市之间，已经被无数树藤连成网络。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城市, 裴炤靠着周于礼，两人在之前住过房间的楼顶，这是整片圣殿领域海拔最高的地方，但低头看见的不是现代化的城市, 而是被木藤缠绕得仿佛盘丝洞的都市。 那些留守城市的妖族发现门打不开后, 都慌张起来，开始找刀具，剪刀……然而这是徒劳的。粗壮的树藤无法被简单的道具破坏。 楼顶上, 周于礼的脸色有些苍白，他这一晚消耗太多树藤，几乎覆盖了整个海底。 裴炤怜惜地抚摸着周于礼的脸，温柔地向下到脖颈, 凑上去亲了亲。 第61章 “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裴炤目光望向远处。 周于礼闻言，站起身，挺直腰板, 顺着裴炤的目光看去。 那是人族的领域，那里有千千万万仍在负隅顽抗的人族子民，他们发出哀嚎, 渴望他们的君主回来解救他们出水火。 “你说过，没有子民会爱君主。和平年代确实如此。” “但如果是，困境中站出来反败为胜的君主呢？” 裴炤拉下兜帽。身上附着的护罩顷刻膨胀，将他的身量增大。 原本宽大的袍子渐渐合身，从外表看，像极了一个人。 “走吧。”裴炤把木偶放到胸前，拍了拍，“救世主要去营救他的子民了。” · “我们绝对不会认输 ！” “人族领域一刻不倒，我们永远都不会服输。” “归顺妖族？骗人的把戏！胜者为王，败者沦为蓝土！” “……我们必将坚守至死。” 裴炤他们抵达前线时，人族已经被包围，但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只有决绝的神情，哪怕甚至抵抗下去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也没有一个人后腿。 其中有眼尖的看见裴炤，脸上的决绝立刻换为喜悦：“是我们的王！他回来了！” 周于礼隐在后方，尽管只能看到裴炤的背影，但从细微的动作，周于礼感受到裴炤的动容。 周于礼把目光落在那些前线战士身上，拧着眉，把他们的表情，神情，话术仔细记下。 他不理解裴炤为什么会被这些人感动，他只知道，哪怕他无法理解，他也要记住。 记住裴炤的感觉，理解裴炤。 “我就知道，君主不是他们口中的逃兵！” “君主，我们坚守至死，甚至没有希望，你快走吧……” “多年之前海域分为两派，我们从没后悔过跟您。” 裴炤抬手到身侧，一条长长反光的镜鞭逐渐成型，因为隐匿在斗篷下，没有被人发现。 那些围攻他们的，渐渐把裴炤围住。 “我主说你死了，没想到还活着。” “带他回去，我主一定会高兴！” 兜帽下，裴炤整个人轻轻动了一下，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条细长银白的鞭子划破长空——下一秒，那一圈妖族的血迹飙了满地。 面罩下，裴炤神情漠然。 布料挡住他的耳朵，外界的声音听得不太真切，裴炤只能听见怀里的木偶身上，发出阵阵枝丫抽节的声音，可裴炤脸上没有半点欣喜。 他机械地挥动长鞭，那些滚烫的血也落在他的身上，仿佛穿过布料，在他身上烫出一个个血洞。 他在杀人。 木偶在生长。 那些对于他们君主的爱，由他扮演着，让木偶生出血肉，重新拥有生命。可是裴炤感到好疲惫，并不是因为他成为代行刑的刽子手，而是为这不明对象的爱。 或许这世上的爱，本就不是每一种都是对象清晰的。 有像他与周于礼的爱，非他不可。 也有像子民对君主的爱，是不是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个人扶大厦于将倾，而他，刚好是君主。 人族的欢呼声逐渐整齐划一，响彻前线。裴炤远远看着，妖族的前锋已经回撤，裴炤知道，是城里被木藤封闭的消息传过来了。 短暂地制造一场内忧外患，让他们顾不得眼前，就能赢得一大把时间。 裴炤冷笑一声，那些人族战士向他跑过来，还没等靠近，一道巨大的镜面幕墙拔地而起，消散后，眼前君主身上的黑斗篷不见了，朦胧着眼看向他们，满脸写着不敢置信。 他们的君主，抬手挡住烈日，阳光穿过手指投射到眼里，令他感到温暖，如另一只手心里攥着的那一颗火星，那是刚刚裴炤眼疾手快塞给他的。 “将士们，该是我们反击了。” 另一边，海神坐在楼顶，真是裴炤和周于礼先前所在的位置，遥望战场与城市。 城市边缘木藤缠绕的边缘，一场大火正在席卷整座城市。海神眼里翻腾着火光，神色竟然有些疲倦。 裴炤他们到达的时候，正听见海神感慨。 “又是一场大火……” “海神大人，现在我们有资格谈条件了吗？”裴炤已经恢复了正常形态，穿着一身黑袍，整个人更显冷冽，如地狱来索命的白面厉鬼。 海神抬眼看他，苦笑一声：“果然是你们。为什么要帮他？” “帮他？不存在的。”裴炤摇头，“您放心，主动权不在他那里，在您这儿。” 海神沉默片刻，突然笑了，“这就是你谈条件的方式？把谈判者逼到绝境，逼他接受你的条件。” “是不是很直接？”裴炤故意露出兴奋的神情，“现在您可以做决定了。” 海神沉默着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与苏迪实在太不同了。第一眼见苏迪的时候，他就知道，苏迪是个谋士，如果能为他所用，对他来说会是好事。所以身为上位者，他很早就和苏迪搞好关系，这才能在分派时，成为妖族的海神。 但第一眼见裴炤时，感觉却完全不同。 这个年轻人，眼里只有寻常和生活，没有求生欲，没有进取心。甚至在他明确表现出对同伴的兴趣时，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危机感。 他唯一在意的，只有他身边这个人。 看起来是个十足的恋爱脑。这样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可就是这个恋爱脑，能在一夜之间引木藤将他的城市全部覆盖，利用一场大火让他不得不接受谈判的条件。 谁输谁赢，结局已经摆在眼前，海神只是想知道。 “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爱。” 眼前的少年意气风发，脸上除了奔波一天一夜的些许憔悴，还有平静。 他拉着另一个青年的手，对他说：“爱能改变世界。” · 裴炤和周于礼落地的位置是木偶店大门口，刚推开门就被里面的场景惊呆了。 原本摆在店铺中央的柜台被推到两侧，空出一大块空地上摆着一张方桌，桌上正煮着火锅。 白舟，蓝霁，周燃，谬以，苏迪，五人席地而坐，听到动静看过来的时候，手里筷子上还夹着肉。 见到他们，异口同声。 “搞定了？” 裴炤沉默片刻：“嗯。” 白舟边感叹边冲二人招手：“真快啊，不亏是你们。” 店里很热，周于礼接过裴炤的外套挂起来，裴炤走去洗手，边若无其事问道：“你们怎么凑在一起吃火锅了？” 白舟喊道：“明天不是你们这里的什么中秋节吗？凑在一起吃个饭，热闹呢。”没听见裴炤回复，白舟小声道：“怎么感觉他俩完成任务了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苏迪想了想，轻笑一声放下筷子：“……因为我吧。”他稍稍提高声音，“我也吃的差不多了，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 苏迪说完刚要起身，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干脆顺着力道坐了回去，“小木偶手劲挺大。” 裴炤擦着手走过来，啧了一声：“别什么脏东西都碰，去洗手。” 肩上的力度骤然没了，周于礼听话去洗手了。 还有两个空座，裴炤在其中一个坐下来，问周燃：“学校这次假期是怎么安排的？” 周燃已经被这诡异的气氛看得呆住了，半天反应过来：“哦，哦！国庆和中秋连休么，放十天调休两个礼拜，上课时间是这礼拜四，这礼拜六和下礼拜六都要补课。” 白舟听呆了：“调休？这是什么东西。” 周燃“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就是一种发明出来盗窃假期的东西。” 蓝霁啃着一块玉米点评道：“丧心病狂。” 周燃猛点头：“就是！” 谬以听不懂这些内容，戳着一块猪血兴致缺缺，看裴炤半天不动筷子不禁好奇：“哥，你不饿吗？怎么不吃东西。” 裴炤刚想说话，周于礼洗完手走过来，坐到裴炤身边，裴炤立刻不再看谬以，伸出两只手让周于礼给他挽袖子。 周于礼仔仔细细把两个袖子都向上叠起，收尾的地方反掖住固定，裴炤这才拿起筷子，又看向谬以想继续回答，就见谬以满脸欲言又止看着他。 “哥，你不用说了，再说我就饱了。” 裴炤莞尔，抬眼把桌上的菜品扫了一圈，还没想好要涮哪个，周于礼已经给他夹了一碟子菜，裴炤一看，都是他爱吃的。 周燃忍不住了，咬着筷子头感叹：“裴神，在宿舍的时候，没觉得你俩这么过分呢，怎么现在看得我牙酸。” 裴炤戳起一块鱼豆腐咬下，软硬刚好，在海神那住了那么长时间，许久没吃过正常食物，裴炤满足地连连点头，回复周燃：“因为在宿舍时，还没确认关系。” 周燃感慨：“真幸福啊裴神。那你们之后还回来宿舍住吗？我一个人好孤单。” 第62章 裴炤点头，“应该回的，”想了想，又补充道，“放心，在宿舍我们会注意尺度。” 想起在海底时答应问过周于礼的事情，裴炤问：“大家明天有什么安排吗？没有的话，我请客，去泡温泉？” 店里的账号运营及木偶买卖，都是白舟在打理，这人皇子做这么久，没想到还有经商头脑，白舟会把赚到的钱留一部分现金做后续店内运营，以及他和蓝霁的生活费用，剩下的打在一张裴炤不常用的银行卡上，裴炤刚回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已经是个比较惊人的五位数字。 除了苏迪和周燃，其他人的时间都是自由的，周燃想了一下日程安排：“我明天没事，但后天下午要赶回来社团训练。” 裴炤：“就去住一晚，明天中午就回来。” 周燃点头：“那可以。” 裴炤看向苏迪。苏迪早就放下筷子，两手交叠在身前，感受到目光轻轻笑了一下：“我都可以，但我拒绝和木偶同汤。” 白舟一脚踹过去：“我还不和娘娘腔同汤呢！本殿下自认为已经够能装的了，你比我还能装？” 桌子抖了两下，只有苏迪桌上的一叠麻油被震了下来，洒了他一身，苏迪嫌弃地站起来，指着白舟：“以前怎么不知道殿下这么没礼貌！” 白舟抱着胳膊一脸不屑：“那咋了！” 一众混乱下，蓝霁扶额，拍拍裴炤：“炤炤，我们可以去。” 裴炤点头，偏过头和周于礼说了几句话，周于礼放下筷子拿起裴炤的手机，点开预订软件，裴炤则是继续吃饭。 一旁周燃呆呆看着两人互动，感慨：“感情真好啊。” 第57章 一大早, 整座城市被雾气笼罩。 裴炤，周于礼，白舟, 蓝霁，周燃, 谬以, 苏迪。一行七人在木偶店会和, 白舟看见周燃背了一个巨大的包，忍不住道：“不是就去一天一夜吗, 背这么多东西干嘛？” 周燃拍拍包，神秘兮兮道：“里面有好东西，懂不懂啊！” 白舟见他一脸猥琐，嫌弃地退了一步：“咱们是正经人。” 周燃做作翻了个白眼, 翘起兰花指：“谁不正经了？我这是为你——们着想。” 白舟他们也带了不少东西, 因为是第一次在现实世界泡温泉，怕白舟不习惯，昨晚蓝霁熬夜查了攻略, 浴巾，泳衣，甚至还带了几个香薰蜡烛，提在一个牛皮纸袋里。 相比之下, 裴炤和周于礼就轻装上阵了，只带了泳衣。裴炤说温泉那边会提供毛巾洗漱用品什么的，为了防止谬以小傻子什么也不准备, 裴炤给谬以也带了一条。 “哥，你真好。”谬以变成小蝙蝠坐在周燃的背包顶，对裴炤道。 “奉劝你一会儿在车上的时候别开口, 不然我不保证不会把你交给警察。” 他们原本是准备让白舟召火鸟直接飞过去，但裴炤说，既然是放假就要好好放松，干脆大手一挥，预定了一辆六座商务车。 原本安排周燃左副驾驶，裴炤和周于礼坐中间，白舟蓝霁苏迪坐后排。 但临上车，周于礼刚打开后排的门，就退了出来，然后主动提出和周燃让了座，周燃懵了看裴炤，眼神询问：你们吵架了？ 裴炤耸肩：没有。 周燃有些为难，正想着怎么拒绝，但开门一看中间那排，两个座位中间隔了差不多有一个人的距离，周燃顿时不为难了。 这一排之间的距离，比前排和中间排宽敞呢！ 周燃干脆爬上车。周于礼如愿在副驾驶坐下了。 整段路程差不多三个小时，众人起了个大早，路上肯定要睡觉，周燃睡觉之前，看到周于礼正襟危坐，专注盯着司机的动作。中途醒来时，周于礼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依然盯着司机。 周燃感觉那司机都被看毛了，后视镜里，一直拿余光瞥周于礼。但周于礼浑然不知，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司机怎么看待自己，只是专注着注意着他手上的动作。 周燃咽了咽口水，犹豫了片刻，选择两眼一闭继续睡了。 到达目的地，众人睡得腰酸背痛但莫名很爽，裴炤刚下车，周于礼向他走过来，看见周于礼略显疲惫的样子，裴炤一愣：“你没睡觉？” 周于礼“嗯”了一声，伸手给他捏后颈：“不困。” 裴炤点头，小声道：“我们晚上，早点回去休息。” 周于礼眸色一沉，没有说什么。 …… 裴炤选的是山里的一处天然日式温泉，酒店是架设在山间的几栋楼阁，他们住的地方是一间三层小阁楼，一层是泡温泉的地方，二层住宿，三层是露台。 正是中秋，山里的气温已经降下来了，三层露台上还有薄薄一层霜。 酒店前台把他们带到住的地方后，告知了一些注意事项就离开了。 众人先到三楼平台。宽大的平台中央支着一口锅，下面有可供使用的炭。 白舟说：“他们说这里随意使用，只要人离开的时候记得熄灭就可以。” 周燃放下包：“那太好了！不过没有菜品怎么办？” 周于礼视线从手机界面挪开：“我叫外卖点了一些时蔬和肉，你们看看还要吃什么零食？” 周燃眼睛里亮起来：“礼哥，我宣布你是我最好的哥，不亏是裴神选中的男人！” 周于礼承下夸赞，心满意足地把手机交给周燃，发现裴炤正在瞥他，凑过去：“怎么了？” 裴炤：“那是我的手机。” 周于礼：“我的没有绑定卡。” 裴炤倒是不介意，反正用的都是公共卡上的钱，眼前这群人除了周燃和苏迪，本来就都是他带回来的，吃他的也是应该。更何况周于礼肯用他的，他高兴。 一群人正在订餐，没人关注他们。裴炤和周于礼手牵手去二楼。 二楼两条十字交叉的走廊，每条走廊各有一个房间，田字格的分布，互不打扰。 裴炤选了靠窗的那一间，巨大落地窗，推开后有一个小阳台，阳台扶手上还有落霜。朝向是东，早晨起来，刚好看日出。 最重要的是，裴炤观察过，这间屋子的墙壁最厚。 裴炤目光在床头柜扫过，勾勾手，在周于礼凑过来时，手搭上他的腰。 “周于礼，晚上……” “裴神！”周燃冲进房间，看清楚情况后愣了愣，“你俩这是在……聊正事？” 裴炤无语：“怎么了？” 周燃颤巍巍把手机递上：“哦……我们点完了。咳咳，话说，裴神，你们俩……？” 裴炤耳根子都红了，眼神不自然飘忽，佯装镇定咳嗽两声：“都是成年人了。” 谁知小一秒，周燃一拍手，头也不回地出去了。裴炤迷茫地看着周于礼：“我……他咋了？” 周于礼不明所以，几秒钟后，周燃回来了，从那个他从学校背到这里的鼓鼓囊囊的背包里拿出来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递给裴炤。 “裴神，小弟没有别的可以送了。但做了些攻略，知道第一次都是比较……所以，我给你准备了这个！” 裴炤迷茫着接过，还没等打开，周燃就扭头跑了，裴炤打开，懵住，脸红。 周于礼看了一眼，笑了：“……周燃，想得还挺全面。” 裴炤狠狠瞪他一眼：“就你话多！一句话，做不做？” · 下午，众人在三楼又吃了一顿火锅，就各带各家回屋去了。 十几分钟后，周燃和谬以坐在床上，大眼瞪小眼。 周燃：“你怎么和我一个屋？” 谬以：“？我还想问你呢！我想跟我哥一个屋！” 周燃：“你哥？裴炤啊？” 谬以：“对啊！” 周燃摆手：“那不行！裴神今天有正事！” 谬以不解：“什么正事？” 周燃想了想：“反正是正事，你不能去打扰他。” 谬以“切”了一声：“你不说我自己去问。”谬以说着就要下床。周燃急了，他特意准备那些东西，绝对不能被谬以破坏掉！ 周燃眸光一扫，桌子上有两个玻璃杯，顿时眼前一亮，“谬以！” 谬以回头，周燃拿着个玻璃杯，对他扬下巴，问他，“谬以，想一起去做点坏事吗？” · 床侧，裴炤坐着。 手指无意义刷着手机屏幕，脑子里一片空白。 耳边响起水声，和许多个夜晚相似。 裴炤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被床头柜上，黑色塑料袋吸引。里面装着周燃送给他们的，“礼物”。 要怎么做呢？裴炤想。 搜索框里，上个搜索的问题是：男生和男生在一起如何做，爱？ 裴炤回忆着网友的答案，片刻，捂着脸翻倒在床上。 “啊……真是，非常令人羞耻啊！” 拉门声音传来，周于礼的声音随之而来：“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问怎么了？难道你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吗？ 第63章 裴炤整个人红透，丢下一句：“换我去洗澡了。”说完，他抱着衣服跑进浴室。 周于礼回头看着金币的浴室门，过了半天才传出水声，失笑，片刻后把床头柜的东西拎了起来，推开门，进了阳台。 · 裴炤蒸的满脸通红出来，他按照网上学到的，自己试着……效果并不好。他开始对今晚发生的事情没概念了，甚至有些后悔。 但当他打开浴室门，看到周于礼背对着他坐在床上，手里摊开一本书正在看时，那种紧张感又都不见了。 “周于礼……”裴炤小声道。 “过来吹头发。”周于礼站起身，把裴炤推回到浴室，拿着吹风机细细吹头发。 看着镜子，裴炤又想入非非。走神时，他目光落在周于礼正摩挲自己头发的手指上。 修长，干净。 “想什么呢？”周于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在想……”裴炤紧张得发抖，努力镇定下来，“在想今晚。” “别怕，我不会动你。”周于礼说。 头发吹干了，周于礼按熄吹风机。耳边一下子安静下来，裴炤却觉得世界都在喧嚣。 “什，什么意思？” 周于礼缓缓收起电吹风：“裴炤，你听我说……” “为什么？”裴炤沉声道，脸上的绯红已经褪去，他手撑在洗手台上，用力到泛白，“周于礼，为什么？一二再而三拒绝我，为什么？” 裴炤眼里含泪，像忍受了极大的委屈。周于礼被他眼中的委屈钉死在原地，张了张嘴，偏过头：“对不起裴炤，我，配不上……” 他话还没说完，裴炤就抓着他的手，往浴袍里探，周于礼下意识反抗，可看清裴炤严厉的情绪后，他整个人僵住。 裴炤眼里没有情欲，没有不甘和质问，唯一有的就是委屈。 他的动作并不温柔，以至于周于礼碰上冰凉柔软时，下意识的反应是对质感不同的诧异。裴炤攀着他的手臂，说：“周于礼，你现在可以拒绝我，但是从今天起，我们就没有关系了，你要做人，还是做木偶都好，但你不再是我的木偶了。我的木偶，要全心全意爱我。” 周于礼呼吸一滞，他最怕裴炤说这样的话，“裴炤……” “如果你要解释，我不想听。” 裴炤头转向一边，不再看周于礼的神情。 周于礼手指不敢动，他被裴炤强按着、紧密接触的地方，只要轻轻一动，就能略过潮湿。 裴炤止不住发抖，色厉内荏道：“周于礼，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做不做？” 第58章 裴炤被推倒在柔软被褥中, 周于礼欺身上来，贴在耳边吻他。 周于礼的手被压在身下，合辙在潮湿中。情动时的颤抖, 令接触更为紧密，裴炤颤抖, 蜷缩, 在意识边界坐上千百次跳楼机。 …… 落地窗外漫天星辰, 流星贯穿天际，天空竟飘下雪。裴炤听见白舟他们欢声从天台传来, 尖叫着说“下雪了”。 裴炤也看到了雪，睁开眼落在眼里，闭上眼在脑海里泛着白。 那雪不冷，甚至滚烫到他喘不上气。 在冰天雪地中, 他的意识混乱, 唯一令他深扎进现实的，是周于礼断断续续在耳边所说的话。 “对不起，对不起。” 周于礼在道歉, 雪却扑簌地猛烈。 床头柜里酒店原有的被用完，周于礼把他裹着被子，两手抱到阳台，雪落在放在角落的黑袋子上, 里面是周燃为他们准备的礼物。 阳台太冷了，稍高的屋檐挡住了大部分冷的雪，没有玻璃的阻挡, 白舟的声音就在头顶，他们细细碎碎，讨论着现实与霍尔之城的区别, 感慨着他们还活着。 裴炤缠着周于礼，在阳台又要过一次。他压抑着声音，在雪落下的声音里，被撞得稀碎，沉积成周于礼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 积雪爬上树梢，渐渐冷了。三楼没有声响，裴炤终于累了。 周于礼把裴炤抱进浴室，仔细清理过后，把人擦干抱到了床上。 周于礼蹲在地上，如他们第一日那样，仔仔细细观看着裴炤的每一寸面容。 他抿着唇，眼里有些悲伤。周于礼心痛地想。 你看，我还是玷污你了，我这样差的一个人，不，我只是只木偶。 这样差劲的我，以这样的方式将我们强行绑定在了一起，我们真的不会分开了，裴炤，可是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更好的人，你会不会埋怨，现在的我把你的一切都拿走了？ 脑海里的想法太多，周于礼几乎喘不上气，少有地落下泪。 他拿额头去蹭裴炤的脸，裴炤太累了，没有醒来。 周于礼在心里说，裴炤，就让我这么一直看着你吧，哪怕粉身碎骨，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待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周于礼擦了擦眼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准备去看书。 还没起身，就被裴炤拉住手。 “周于礼，干嘛，管杀不管埋吗？” 周于礼哭笑不得，“我去把书拿过来，一边看，一边陪你，好吗？” 裴炤翻过身，侧躺看着周于礼，伸出另一只手，周于礼立刻低头过去，叫裴炤摸得到他的脸。 裴炤笑了，轻轻拍了两下周于礼的脸颊，扬起下巴，“允许你带上书，但要抱上我。” 周于礼从善如流，弯下腰，把裴炤捞起来，抱在怀里，去取了本书，亲了裴炤一下：“好了。想去做什么？” 裴炤趴在周于礼胸膛，下巴抵在颈窝，想了想：“想去泡温泉，周于礼，我们去泡温泉吧。” …… 万幸的是，一楼的温泉是有单独的隔间的，不然裴炤身上这星星点点的，实在是说不清楚。 身体泡在热水里，舒服又解压，裴炤心情很好，伸手拿一旁周于礼给他端来的水果，自己吃了一颗草莓，又往周于礼嘴里塞了一颗。 “甜。”周于礼评价。 “当然了。”草莓的甜水在口腔里炸开，裴炤心满意足，看着周于礼手上拿着的那本书，凑过去看了两眼，都是法条什么的，翻来覆去都是中国字，但凑在一起不像中国话，裴炤耸耸鼻子，“看这些做什么？” “准备考试。”周于礼说。 “要期末考了？不对吧，期中考？”裴炤愣，他感觉还没开学多久啊，但一想可能因为他们老是不在学校，偶尔还因为穿越异世界错过上课，不知道期中考试很正常，但周于礼这家伙怎么知道的？ “不是期中考。”周于礼揉揉裴炤的头发，“我想准备法考。” “法考？那不是毕业之后的事情吗？”裴炤疑惑。 周于礼点头，“想提前准备，毕业后还有一些别的想做的事，没有时间复习。” 那这也太早了吧？他们才大一……裴炤默默想。在海神那时，裴炤就注意到周于礼看的是些什么经济，金融的书，怎么这么快就开始看法学的书了？ 裴炤问：“之前的书，你都看完了？” 周于礼：“嗯，那些比较简单，也没有考试的要求，看得比较快。” 裴炤沉默，没有考试的要求，那么多书就能很快看完吗？ 正想着，房间外面传来窸窣的声响。 “嘘，声音放轻点！我看到他们进来了！”这是周燃。 “那么大运动量之后还有力气泡温泉，周于礼不行啊。”这是白舟。 “哼，木偶而已，当然不行……”这是苏迪。 裴炤脸通红，这群人，大半夜不睡觉，盯着他们两个做什么？ 不怪裴炤吐槽，现在的时间几乎到了后半夜，裴炤还是因为想陪周于礼看书，才找借口下来泡温泉。那这群人呢？尤其是白舟和蓝霁，他们两个，没有私人生活的吗？ 还有苏迪，他一个客人，跟他有什么关系啊！他要在这里凑热闹。 正想着，咚得一声，裴炤眼睛都睁大了。 周于礼伸手做了个“嘘”的动作，裴炤半张脸都沉到水下了。 门被拉开一个小缝，白舟探了半张脸进来。 周于礼把书立起来，挡住裴炤。语气淡淡：“做什么？” 白舟四下看了看，有些失望：“炤炤他，还好吗？” 周于礼点头，“嗯。” 白舟满脸堆笑，装作不在意在地上放下什么：“哦，我们就是来看看你们……咳咳，周于礼，好好对我们炤炤。” 周于礼无奈，怎么明明都是木偶，自己倒像是把裴炤拐卖了一样。但他看清地上放着的瓶子是什么，仍点了点头，“知道了。” 白舟飞也逃掉了。没多会，周燃探头进来了…… …… 周于礼无奈，眼前一小块空地上，没过多久，就堆了一堆东西。裴炤从水里钻出来，“这都是什么……” 舒缓药，助眠喷雾，消炎膏…… 裴炤看着脸都红起来，又要往水里钻，被周于礼拽住：“水太热了，别一直在里面。” 第64章 裴炤“哦”了一声，“那我们回去吧，他们……太吵了。” 周于礼：“嗯。”对裴炤说，“在这里等我一下。” 裴炤乖巧等在原地，等周于礼上岸了，伸出胳膊，周于礼把他抱起来，迟迟没有站起身。 “怎么了？”裴炤疑惑。 “拿着。”周于礼下巴对地面扬了扬，裴炤看去，跟被烫到似的猛地回头，“我不！” 周于礼说，“你那里……” “我不！”裴炤义正言辞。 周于礼默了片刻，拗不过裴炤，只好先抱着他上楼，又借口下来取书，把地面上东西都带回去。 路上，遇到苏迪，已经路过时被叫住。 “小木偶。” 周于礼脚步一顿，他本能不想与这个男人打交道，他说的那些话，总是或多或少影响他，也影响到他看待与裴炤的感情。 “别辜负他，小木偶。” 周于礼转过身，与苏迪面对面，认真道：“我不会辜负他。” “那就好。”苏迪笑起来，“我要走了，小木偶。” 周于礼皱眉：“裴炤安排了明天中午一起走。” 苏迪看向他手里的东西，没有接话茬：“你在看书？” 周于礼没承认也没否认，有些不耐烦：“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的话我要回去了。” 苏迪继续道：“如果，你想变得更强，可以保护裴炤，等毕业后，可以来找我。”苏迪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名片，周于礼瞥了一眼，上面写着苏迪事务所。 周于礼抬眼看他，苏迪微笑：“适当运用超能力，可以提高办事效率。” 苏迪把名片往前递了递，说：“所以，来我这里，我们可以做更多……” “不用了。” 苏迪仿佛没听清，脸上露出一丝不理解，“你说什么？” “不用了。”周于礼脸上没什么表情，“我的主人是裴炤，我不能背弃他去找别的木偶师。而且，我有自己的打算，我会照顾好裴炤的。苏迪先生，我会转告裴炤您离开的消息的，裴炤还需要照顾，我就不送了。” 说完，周于礼头也不回上楼了。 苏迪站在原地，直到一直小蝙蝠扑腾着翅膀飞过来：“我就说吧，他们两个感情稳定着呢，你别想离间。” 苏迪夹名片的手指微微用力，在上面留下深深一道折痕，苏迪笑了，却看着比哭还难看，谬以看得浑身发毛，扑腾着翅膀一溜烟飞回房间了。 苏迪眼里闪过不明意义的光，名片在他手里化成粉碎，他仿佛忍受着极大地痛苦。 长久，突然笑了，“希望你们美梦成真。或许，你们真会有不同的结局。” 房间里，周于礼进门后，在门口站了很久。 裴炤掀开被子：“怎么啦，遇到谁了？” “苏迪。”周于礼深吸一口气，把书放到桌上，拧开药走了过来。 裴炤被摁翻在床上，虽然试图反抗，但被周于礼捏住那团之后就全身发麻，彻底动不了了。 裴炤：被拿捏了tat 裴炤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不忘发问：“苏迪又和你说什么啦？别心情不好了。” 周于礼仔细查看着红肿的情况，手指摸了药膏，轻轻抹在上面，边回答：“他说今晚就要走了，不等明天和我们一起了。” 裴炤“哦”了一声。也行，苏迪本来就和他们不顺路。这人，有些亦正亦邪，独来独往也是正常。 “没事，也挺好，座位宽敞了。”裴炤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能令周于礼烦恼的，但回头看看，周于礼脸色不太好。 裴炤踢踢小腿：“周于礼？” 周于礼回神：“嗯？” 裴炤撇嘴：“你因为别的男人分心哦。” 周于礼哭笑不得，拉过被子给裴炤盖上，并就着姿势给裴炤按摩，“裴炤。” 裴炤舒服得直冒泡，“嗯”了一声，“怎么啦？” 只听到周于礼说：“我想休学。” 第59章 不知不觉, 花大已经入冬。 正处于青春期，热爱靓丽穿搭的青年们穿上了厚厚的外套，整个校园都进入了圆滚滚的冬日限定状态。 花大对面的一家异界木偶店门口, 一个穿着白色毛呢大衣的青年，栗色短发清爽又干净, 面容清秀, 引得来往师生纷纷惊呼。 “好漂亮的帅哥！”“嘘, 你说我要不要去要微信？” 但很快，想要要微信的女生失望了。 另一个一身黑的男人走过来。黑发, 长腿宽肩，看着比先前那个青年要年长几岁，更像是社会上成功人士，气场很足。 只见他走到白衣青年身边, 低头轻轻吻了青年额头一下。 “哦！”“帅气的男人果然是男女共有资源。”周遭爆发一阵惊呼。 裴炤瞪了周于礼一眼：“大庭广众下的, 你干嘛？” “圈地盘。” 裴炤忍不住笑。 自从从温泉山庄回来后，周于礼就对他更好了。虽然以前也很好，但现在更好, 好到几乎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不仅对他更好，连表达爱也直接很多，尤其是……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你是个醋王呢？” 裴炤揶揄到。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都没有收到异世界传召，好好在现实世界生活。 木偶店经过白舟打理已经很像样子了, 苏迪又寄来了很多木偶。 白舟用赚到的钱把隔壁的店面，还有二楼的空间也盘下来了。改造成不同类型的木偶展柜。 二楼最里面，是一间两室一厅的公寓。白舟和蓝霁住在其中一间, 另外一间留给裴炤和周于礼，有时候不方便回学校时，就住在这里。客厅放了一尊棺材，给谬以住。 房间留了，但这段时间两人没住。 周于礼办了休学，在校外不知道跑什么业务。裴炤在学校里念书，两人只有中午和晚上有机会碰面，甚至多数时候，中午都来不及碰面。 终于熬到入冬，裴炤他们开始准备期末考试，周于礼则是迎来了最忙的时间。 今天周末，已经是周于礼前几天拼命挤压时间，留出来和裴炤约会了。 难得拥有的时间，两人都很珍惜，像普通情侣一样，看电影，逛街，压马路。到了傍晚，该送裴炤回学校了。 “真的不一起回去吗？宿舍里，你的床位还空着。”裴炤勾着周于礼的手指，依依不舍。 周于礼看了眼时间，“不回了。明天一早，还要和资方开会。” “你的工作……已经到了和资方开会的程度了吗？”裴炤惊讶，周于礼出去也不过一个多月，竟然就和资方牵上线了？ “是之前合作过的甲方，觉得我们的团队可靠，想拉我们出来单干。”周于礼说，“只是初步聊聊产品，没到投资阶段。” 裴炤感叹：“真厉害啊我们小周同学。” 天上飘雪花。裴炤伸手接了一片，细小的雪花在手心融化，裴炤轻叹：“今年下雪，比去年又早了。今年会很冷吧。” 周于礼焐热裴炤的手，“不冷的，今年不会冷。”他从宽大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条短羊绒围巾。 裴炤挑眉：“竟然放在口袋里，小周同学竟然藏了整整一天！” 周于礼把围巾给裴炤仔细围上：“我看了天气会下雪，怕你冷，想着带上，如果没下雪就不给你了。” “哼，还不想给我呢。”裴炤嗔怪道。临近分别，裴炤总想故意骄纵，拖延一些时间，但还没等他下文说出口，就听到脑海里响起久违的一声。 【宿主您好，我是小rui，提示您将在十分钟之后传送到异世界，本次目的地：纯白地狱。】 周于礼就看到裴炤原本故作娇嗔的神情陡然僵硬，原地沉默几秒后，抬眼看他，眼里似乎有前言话语要讲，但最后归于沉默，拉着他奔向木偶店。 “怎，怎么了？” “周于礼，”裴炤喘着气，来不及解释道，“你明天，可以请假吗？” 周于礼被裴炤拉着跑，风声在耳后，闻言边跑边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喂？k总，您好，我是小周，明天的会议，可以挪到下周吗？我们会提供更完善的产品方案和bp——好，谢谢您。” 裴炤勾起嘴角：“小周同学，你的事业心呢？” 周于礼拉着裴炤的手，两道身影极速转过街角，“不把老婆放在第一位的事业心，那叫渣男。” 木偶店里，白舟和蓝霁刚闭店，正在核对一天的账单。就听到紧闭的大门外传来敲门声，正疑惑着，传来裴炤的声音。 “白舟，蓝霁，开门，有活儿了！” 五分钟后，简单收拾装备的四人一吸血鬼，坐在异界木偶店二楼公寓客厅里的棺材上，被白光吞噬。 几秒钟后，眼前场景倏然变换。 耳边响起小rui不带一丝感情的提示。 【欢迎光临完美世界，本次异世界——纯白地狱。】 第65章 周遭，都是白的。不同颜色的白，纯白，奶白，煞白，死白。 白色为每一样东西都赋予了冰冷的错觉，尽管摸上去，仍是正常的温度。 “感觉这里好冷。”裴炤缩了缩脖子，四下张望：“这里除了我们五个，还有其他人吗？” 谬以飞到上空，飞过去又飞回来，落到地上满脸疑惑：“为什么我感觉，我在空中光飞不动地儿？” 白舟疑惑：“说什么鬼话呢？” 谬以着急：“真的，我感觉我在飞，但我周围的场景没变，我感觉我根本没有飞到边界……”谬以声音越来越弱，有句话他没有继续说，他感觉这里没有边界。 蓝霁蹲在地上：“……谬以没说鬼话。可能是真的。” 地面乍一看是纯白的，但仔细看，那些本以为是纯白纹理的地上，纹理是同色深深内陷进去的文字，众人仔细辨认着。 “纯白……无限……幻想……世界。” 与此同时，天空不知何处传来“咚”一声遥远的钟声，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天顶纯白空间大开，一团血腥肉球张开，露出内里——浪潮般的血液喷涌而出。 周于礼二话不说，抬手数条藤蔓飞出，紧紧扣在两侧空间高处，带裴炤一齐避开。 白舟和蓝霁则一左一右，被谬以拽住带着飞起来。 地面上，原本内嵌的纯白字体被铺满了淡淡的血色，谬以眼睛倏然红了。 这是真正的血，并非来自于科技合成或某种动物。 那些淡淡血色，流进深凹的内槽里，彰显其中的字迹。 无数种写着“纯白无限幻想世界”的字体在地面铺开血色。远远望去，没有尽头。 没有人知道这血迹流了多远，没人知道这个世界的尽头在那里。精神与□□皆受震撼，众人不禁全身发麻。 裴炤忍不住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纯白地狱。”惯常沉默的蓝霁声音颤抖，脸色白的几乎与四周融为一体，“……预言书曾提过，常规地狱共十八，第十九名纯白。” · 血液渐渐渗透进地下，肉球收缩。四人落地。 任谁见过方才的场景，都无法忍受再好好站在这地面上。 谁知道这地下是什么东西？那些血液流入地下之后去了哪里？ 四人都尽量找到有高处的地方倚靠，唯有谬以，收起翅膀，蹲在地上，紧紧盯着其中一处。 “谬以，别待在那里，来这边。”裴炤心里发毛，谬以少有这样正经的时候，裴炤本以为又是谬以那脱线的性格，对这地面产生了兴趣，想叫他过来。 谁知，谬以回过头，眼里的血光，令裴炤陷入了沉默。 “……谬以怎么了？”裴炤问。 “是刚才的血，激发了谬以的血脉。”周于礼猜测，“吸血鬼是见不得血的。” 这么长时间，谬以始终压抑本性，跟着他们吃喝人间，偶尔用科技血包解解馋。但这不代表，谬以失去了吸血鬼的本能，甚至在如此高质量高浓度的血液洗礼下，谬以的状态甚至进入六亲不认的癫狂状态。 “我……饿。”谬以含糊不清地吐字，眼里稍见清明，几秒后又是一片猩红，他露出獠牙，伸出利爪，对着地面疯狂向下挖掘。 ——血液，他嗅到血液的味道。 多么美味的豪饮狂欢。 “哐当！”当“纯白”两字刚被挖去一个角后，原本厚实的地面突然缺失了一块。没错，像数据形成的方块一样，骤然漆黑，接着，谬以来不及反应，在还没伸出翅膀的时候，已经被黑暗吞噬。 地面在下一刻恢复正常。 四人呆在高处，片刻后才回过神，裴炤撕心裂肺一声：“谬以呢？” 白舟他们也惊呆了，刚刚……是怎么回事？ 是人为吗？ 还是别的？ 动作怎么会那样快？ 就像…… 就像系统驱除了一个病毒一样，谬以就这样，从这个世界，跌落出去了。 裴炤跌坐在地上，双目无神。 “谬以……”生理性的泪水落到手心，裴炤睁大眼睛，满脸仍写着不敢置信：“这不应该的……谬以。” 周于礼正想安慰裴炤，可随即，白舟拍了一下他。当周于礼抬头，看向白舟和蓝霁目光朝向处的光景，整个人也如雷劈般定在原地，安慰的想法在心中排名骤降—— 前方的纯白空间中，无数黑色的方块随机形成。 所到之处，建筑快速坍塌，被吞噬，消失不见—— 黑色方块极速逼近。 顷刻间——保命，唯一的想法在在场每个人心中，荣登榜首。 第60章 几乎在场所有人的意识都在瞬间陷入死机状态, 求生本能让身体先意识一步做出反应。 周于礼的树藤向着四面八方顷刻散开，不断延伸，寻找可以固定的点, 周于礼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他低声吼道：“别愣着了, 白舟——” 他话还没说完, 眼瞳倏然分散, 手上传来滚烫粘稠的触感，接着是全身麻木的痛, 裴炤的哭喊声在耳边，由清晰变得遥远。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慢动作起来，周于礼缓缓低下头——在他的胸口，出现一个血洞, 不断有鲜红的液体涌出来。裴炤正按在血洞处, 周于礼却低头望着裴炤的脸，但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裴炤的脸在视野里越来越模糊。 周于礼想, ……太难过了。他终究还没有成长到可以保护裴炤的程度。 周遭的树藤以极快的速度枯萎，却有更多更粗壮的树藤从周于礼手中散开，这次距离投射更远，大多数如先前一样, 扑簌着落下，但唯独一根，嫩黄的, 韧长的，仍然在不断延伸。 手腕伸出树藤的地方，已经不是棕色, 而是带着丝丝缕缕像人体血管一样的红……竟然真的找到一处固定。 而后，千丝万缕藤蔓交错缠上，那根原本韧长的藤蔓极速变粗，终于，变成可容人站上的粗细。 这一切都只是周于礼的本能，他的视线里已经完全黑了，裴炤的声音离他太远了。他只听到一些细碎的—— “周……醒……” 可我已经醒不过来了。裴炤。 周于礼心痛地想，眼里最后一点亮光也消失，他的世界彻底陷入黑暗，也一丁点声音也听不见了。 对不起啊，裴炤。我没能陪你很久很久。 …… “把他带上去，蓝霁，试着冰封那些黑方块！” 黑色方块的入侵逐渐逼近脚下，白舟眼看着周于礼倒下，裴炤失控，当机立断下令蓝霁设法抵挡入侵，同时，把整个人软在地上的裴炤不由分说抱上粗壮的树藤。 “裴炤，你振作一点！” 蓝霁在身前和脚下不断筑起冰壁，周遭不断坍塌的声音终于安静下来。厚实的冰支持着他们所处的一小块平台。 蓝霁：“这里坚持不了多久，我们必须找到落脚点加固，白舟。” 周于礼出事，裴炤失控，他的能力不足以支撑远距离飞行，能去找落脚点的，只有白舟。 白舟听明白蓝霁话中的意思。没有一刻迟疑，他拉住蓝霁：“我带你们两个走。” “不行。”蓝霁挣开白舟的手，在白舟错愕的目光里，冷静说道，“按照……周于礼木藤延伸的距离，最有可能得落脚点也在几公里之外。那是你的极限距离，带人的话，你飞不了那么远。” 白舟皱眉，蓝霁太了解他了。这确实是事实，但周围已经响起冰裂的声音，在白舟耳朵里无比刺耳，让他把蓝霁丢下，他做不到…… “我会保护裴炤，保护自己。”蓝霁后退一步，抬手加固冰壁，制止冰裂的声音，勾起嘴角，“殿下，您也该相信我的能力。” 白舟沉默着，一秒，两秒，决绝后退了一步，手上火光一现，下一秒火凤出现，火光映在冰壁上，犹如神迹。 白舟一跃上火凤，留下一句“等我。”顺着木藤的方向倏然飞远。 蓝霁转过身，看着跪坐在木藤上，眼里皆是惊惧的裴炤，温柔地蹲下，摸了摸他的头。 “不怕。我会保护你。”他摘下木藤上最为嫩黄的绿芽，搓了个小冰盒，把小芽放进去，又抬手，从袖子里落了一颗冰晶，一点火星进去。 蓝霁把冰盒放到裴炤手心，捧着裴炤的脸，认真说：“炤炤，裴炤，小主人，你看着我。” 手心微凉唤回裴炤些许神智，定定看着眼前的蓝霁，幽蓝眸子映出他无助的身影。 “蓝……蓝霁。” “是我。”蓝霁用额头抵住裴炤，“听我说。”蓝霁顿了顿，“周于礼，白舟，蓝霁。我们三个，是由你诞生的。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撑到白舟回来，带你走。” 裴炤落泪：“不，我们马上离开这个世界……” 可他已经喊过许多次小rui了，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第66章 “带我们离开这里，裴炤。”蓝霁最后这样说，冰裂声不断增大，他不得不再去制冰。但……白舟不知道的是，那些黑方块自始至终都在不断吞噬他制造的冰，蓝霁低头，没有任何征兆，呕出一口血来。 先前为了让白舟放心，他不得不调动身体大部分能量，去制造一块短时间内不被吞噬的冰壁，但现在…… 脚下的冰壁正在被极快吞噬，蓝霁一边尽力与之抗衡，一边皱眉：“……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为什么裴炤无法与系统对话？ 为什么会直接要他们的命？ 为什么……明明要找到木偶，可他们连一个人都没有见到。 为什么…… 许多疑问在脑海里发出，但蓝霁渐渐问不出了，他手里的动作越来越慢，渐渐……意识涣散，当身后响起翅膀扑腾声音时，蓝霁最后一丝意识片刻清晰。 “……终于发现了啊，愚蠢的殿下。” 蓝霁随着一声轻笑倒下，伴随着冰壁被加快吞噬，一块块轰然倒塌的声音。蓝霁最终倒在飞扑过来白舟的怀里。 “你骗我！”白舟一双金瞳此刻赤红。他飞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就算不带人，他不也是要回来接人的？蓝霁根本就是在骗他！ 这人，在霍尔之城时是战术专家，白舟习惯不带脑子听蓝霁指挥，结果被他摆了一道！ 看着眼前轰然倒塌的冰壁，和怀里完全丧失意识，正缓缓消散的人，白舟来不及难过，一只手拉着裴炤，跃上火凤。 只承载两人的火凤，比承载三人飞的更远。 冰壁足以抵挡一段时间，火凤带着白舟和裴炤，顺着周于礼留下的木藤方向，奋力飞去。 · 火凤背上，白舟看着怀里彻底消失的蓝霁身影，悲伤又漠然。 蓝霁是当他面死过一次的人了，再发生一次，白舟竟然有些麻木。 裴炤抱着蓝霁留给他的小盒子，一声不吭坐在原地。 白舟叫了他一声：“裴炤。” 裴炤没应。白舟便自顾自道：“蓝霁……把冰晶给你了吧？” 裴炤动了动，低头看向那个小盒子。 白舟继续道：“……我的火星，也在里面。我，没找到落脚点。火凤，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白舟看向脚下，黑色方块张开血盆大口，深渊令人心生恐惧。多带一个人，多一个负担。 “裴炤，保护好我们。火凤交给你，带我们离开这，一定要逃出去。” 裴炤意识到什么，但已经来不及，在他回过头时，白舟已一跃而下，被黑暗即刻吞噬。 火凤嘶鸣一声，发出尖锐长鸣的尾音。同时张开翅膀，以极快的速度，朝木藤尽头飞去。 …… 灼热的风打在脸上，裴炤只觉麻木。 白舟坠落的地方渐渐缩成一个黑点，裴炤面无表情，回头，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木藤尽头的落脚点是一处雪白的山崖，就在眼前，火凤仿佛用尽所有力气，在把裴炤送上平台后，吐出一口黑烟，画作一阵火星，彻底消失了。 裴炤孤零零站在原地，握着盒子的手紧了紧。 周于礼的木藤终端，死死缠绕在山崖的一块石壁上。 裴炤看了许久，终于吐出一口气，失力跪坐下来。 气温骤降，天空飘落雪花，裴炤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 和现实世界的好像。可是，没有给他暖手的人，身后也不是时常传来喧嚣声的木偶店。 谬以，周于礼，蓝霁，白舟。 这些他一个个拉到身边，强硬着捆绑的人。 在片刻之间，一个个离开了他。 裴炤攥紧冰盒。重新站起身，面目沉寂。 自远处传来一声轰鸣，裴炤抬头。天顶破出一个大洞，鲜红的血液落下，几乎铺满整片地面。 裴炤收起盒子，手心幻化出镜鞭，铁青着脸朝着那片猩红走去。 谁知，就在他迈出第一步时，他的脚下生出一个巨大的黑洞，尽管裴炤拼尽全力把镜鞭甩上平台，但为时已晚——那黑洞蕴含着强大吸力，竟将他生生吞噬。 极速坠落时，裴炤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们团灭在这里……也挺好，无人生还，总好过一个人苦苦思念。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重重摔倒在地，眼冒金星。半天缓过来时，才发现眼前几根冰冷的栏杆，在他身后，一道紧闭的门里不知道有什么，身侧有一张窄小的床，还有一份简陋的餐食。 裴炤愣了愣。 他摔死了？不。 这是哪里？看着像监狱。 但他从哪里掉下来的……？裴炤缓缓抬头，天花板紧闭着，他没有看到任何机关或者打开过的痕迹。 “……是梦境吗？” 裴炤的疑问还没出口，整个场景同时亮起红色警报，接着裴炤听见脚步声，与人说话的声音。裴炤下意识把自己挤进角落里，偷偷听着他们说的内容。 ？？：“实验失败了，3号试验品已经死去。” ？？：“可惜了，这次实验的成功率是最高一次了。” ？？：“新的试验品已经到了，不过看起来受了不少折磨。” ？？：“都让‘那位不要那么残暴了，都折腾死多少个试验品了。” …… 听清内容的裴炤皱起眉：“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试验品？ 疑惑间，脑海里骤然响起小rui的声音。 【宿主，宿主您好，宿主，您听得到吗？】 “小rui？！”裴炤欣喜，这恐怕是他到这个世界后听到唯一的好消息了。裴炤用手挡住嘴巴，尽可能小声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宿主，您所传送到的世界发生了一些混乱，目前处于信号丢失状态，虽然原世界设定仍然有效，但这边显示，目前世界危险系数高达99%！我将动用系统特权将您传送回来，由于是特权，只能保证您的主体完全传送……】 “不，等等。”裴炤急切说，“只能保证我的主题，意思是我的同伴无法跟我一起回去吗？” 【宿主，由于是特权，所以……】 “那不要传送了。”为了以防万一，裴炤子啊一次确认道，“只要我找到偶化对象，就可以和之前的世界一样，完整回去吗？” 【宿主，理论来说是这样的。】 “好。”裴炤深吸一口气。“我了解了。我不需要特权，小rui，能不能尽可能与我说明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61章 裴炤摸着口袋里的盒子, 感受到一丝心安。 【宿主，由于世界突发混乱，我这边无法看到世界同步情况, 只能告知你之前世界的情况。】 “好。”裴炤点头，后来反应过来小rui看不到, 又回答了一声。 【宿主, 您目前所在的异世界曾是一个巨大的监狱, 用来关押违规的游戏人员，别名：纯白地狱。】 “所以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白的, 就是因为这个。” 【是的宿主，纯白地狱中，随处可见的皆是囚徒，他们犯下不同的错误, 被流放到这里, 接受永恒孤独的折磨。】 “这里的囚犯不可以互相认识吗？” 【是的宿主，世界设定，所有成为同伴的人, 终究分开，世界会采用各种方式达成世界设定的目标。】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惩罚？” 【世界会随时将囚徒拉入小黑屋，接受想象场景设定的处罚, 比如……】 “比如什么？” 【……重复囚徒最兴奋的事情。】 这算什么处罚？裴炤皱了皱眉。 “我知道了，小rui，最后一个问题。”裴炤顿了顿, “这个世界，有研究所吗？” 【没有的，宿主。】 “好, 我了解了。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会再找你的。” 【好的宿主，我将与你随时保持联系。】 结束对话，裴炤疲惫得很。纯白地狱，他曾在一些心理学书籍上看过，说是通过单一色彩逼溃一些囚犯。不过他们在先前雪白一片的地方四处寻找过，没有发现什么囚犯的身影。 小rui说这个世界没有研究所……那他现在所在的地方，难道这就是这个世界崩溃的源头？ 他们刚刚说的试验品，不会是在拿囚犯们做实验吧？ 这样的想法刚冒出来，裴炤第一反应时恐怖，但随即眼前一亮，勾起嘴角。 如果实验，一定能遇到人，如果抓住机会偶化那人，他就能带着周于礼他们的核回到现实世界！ ……只要回去了，总会有办法让他们恢复的。一定有的。 正想着，门口的铁栏杆被人不客气地晃了晃。裴炤探头瞧了一眼，那人穿着一身克制的白大褂，却是一副土匪做派，手里还拎着一条像电棍一样的大家伙，看见裴炤后不客气地敲在铁栏杆上，叮咣作响。 “试验品一号，该你了。” 第67章 裴炤缓慢地站起身，试着与他沟通：“……您好，是什么样的实验，说起来，我可能也会感兴趣……” 白大褂的目光在裴炤身上上下划过几圈，最终定格在裴炤漆黑的发色上，眯起眼睛：“你不是囚犯？” “……我，我是新来的。” “囚犯不长你这样，他们都是光头。” “我……”裴炤说不出来了，绞尽脑汁只憋出来一句：“……我头发长得快。” “那倒是很少见。”白大褂冷笑一声，但并没有揭穿裴炤蹩脚的谎话，对他来说，这些人只是冰冷的实验体，至于裴炤到底是不是囚犯，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并不在意。 裴炤被带到一个漆黑的小房间，房间的四角各有一条锁链，长度刚好能抵达房间的中央。 房间中央有一张呈大字型的皮质床，裴炤打眼看上去，就非常不妙。 以他的经验，长成这样的床，都不会是用在什么正经途径上的。 “躺上去。”白大褂语气淡淡，在墙壁上按了几个按钮后，从天花板伸出一个探头，喷洒出许多透明液体。刺耳的酒精味钻入鼻腔，裴炤皱了皱鼻子，听话照做。 “你口袋里有东西？”白大褂把四条锁链尽头的绑带分别捆绑在裴炤的手脚上，在路过时，看到他口袋鼓鼓囊囊，习惯性地伸手想拿出来。 “不！”谁知下一秒，裴炤竟然剧烈震动起来，动作幅度竟然大到直接引发了房间的警报。 “好！你冷静点！”白大褂举着双手后退，示意自己不会碰他的东西，裴炤才终于冷静下来。 白大褂在墙上操作了什么，关掉了警报，道：“劝你不要这么一惊一乍，幸亏今天遇到的是我……如果换做其他人，你是要吃苦头的。” “……谢谢您。”裴炤真切实意地道谢。他知道医生说的并非谎话，就在刚刚警报响起的时候，他全身从四肢开始，一股强烈的电流在身体里乱窜，痛得他几乎失去理智。 如果不是白大褂帮他关掉警报，恐怕……他现在已经痛晕过去。 “实验，会发生什么？”白大褂又重新给裴炤固定四肢，裴炤侧过头看着他。这位白大褂虽然看起来不修边幅，但五官并不丑，所谓相由心生吧，能在分明可以藐视生命时，却依然对生命存有敬畏之心的。能是什么坏人？ “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说完，白大褂也固定完了裴炤的四肢，在墙上敲下了几个参数后，转过身对裴炤说，“尽量不必抵抗，顺应实验的发生……我只需要记录一些数据，并不想要你的命。希望你能活下来。” 他这样真切实意的”祝福”让裴炤险些落下泪来。锁链很短，四肢被固定的死死的，裴炤只能定定地看着漆黑的天花板，脑海里，仍在不停循环播放先前种种。 天花板上再次伸出一个探头，裴炤下意识闭眼，但这次喷出的却不是液体，而是细细的雾气。裴炤只觉得鼻尖闻到了一丝芳香，下一秒，身上的束缚消失了，而他，也来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地方。 温泉山庄。 …… “愣着做什么呢？不下水吗？” 裴炤呆呆愣在原地，肩膀被人碰了一下，裴炤回过头，欣喜叫出来人的名字：“谬以？” 谬以含着一块哈密瓜，两颗尖锐的獠牙刚好卡住瓜皮，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呆傻，口齿不清道：“杠毛？” 裴炤摇摇头，几乎是立刻，沁出眼泪，裴炤紧紧抱住谬以：“……虽然知道是梦，但还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谬以迟疑着伸手把口里叼着的瓜皮拿下来，不明所以地抬手，拍了拍裴炤的背：“好么……哥，我也很高兴见到你……但你要不要看看，礼哥的眼神快要把我杀死了……” 裴炤立刻转头，在他们身后，周于礼端着一盘水果，正歪头看向他。而在周于礼旁边，白舟和蓝霁，正在从对方盘里拿草莓。 “白舟，蓝霁，还有……”裴炤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吸了吸鼻子。 “周于礼……”尽管已经知道，眼前的一切，和几个月前的中秋节，他们去温泉度假的场景一模一样，裴炤还是不由落下泪，“周于礼啊。” 周于礼赶紧放下水果盘，走到他身边，为他擦干眼泪，“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我……”裴炤正想说什么，突然，眼前的周于礼飞速离他远去，在裴炤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的场景已经全变了。 他站在漆黑的一个房间里，房间的四个角落里，站着四个周于礼。 他们面目相同，神情却不一致。 温和的，愤怒的，冷漠的，暴躁的。这里面裴炤最多见到的是温和的周于礼，面对外人，周于礼大多数是冷漠的。至于愤怒和暴躁，裴炤从没看见周于礼露出过这些神情。 裴炤站在房间中央，看着四个周于礼向他伸出手。 “裴炤，要做吗？” ？ 裴炤脑袋冒出巨大一个问号。 什么玩意？做？做什么？ “裴炤，选一个吧。明明那么爱我，不是吗？”温和周于礼温柔道。 “裴炤，你知道的，惹怒我是什么下场。”愤怒的周于礼声音里全是威胁。 “不想死就过来！”这是暴躁的周于礼。 “……不想过来的话，就算了。”冷漠的。 裴炤简直乱了套。他意识开始混乱，他从没见过这么多的“周于礼”。 裴炤站在原地，他无法踏出任何一步。因为他知道，这么多周于礼里，没有一个是他真正的周于礼…… 他的周于礼，正静静躺在他的口袋里。裴炤摸了摸口袋，却一愣，口袋是空的？ 原本尖锐的棱角不见了，取而代之是瘪瘪的布料。 裴炤慌了。他的盒子呢？ …… 实验室外，白大褂静静看着突然开始挣扎的裴炤，面前仪表盘上指数陷入混乱。 身旁，一个高大佩戴面具的男人走过来。 “最后一个试验品了，实验数据怎么样？” 白大褂摇摇头：“这次的实验对象很特殊，我通过扫描记忆，提取了画面感最强的一段记忆，并且根据实验对象对其中每个人的情感波动，选中了产生波动最大的对象，复制对象的不同情绪，吸引实验对象靠近，但……实验对象好像陷入了混乱。” 佩戴面具的男人拿起实验数据看了一眼。 “裴炤……？实验对象的名字？” “是的。”白大褂看了一眼，“很少见的，实验对象对自己的名字还有印象，之前的一百九十九个对象，都在漫长的纯白色中，渐渐习惯了遗忘，遗忘了自己的名字。” “少多愁善感了，以撒。”面具男人冷淡道。 “是的，老板。”白大褂微微颔首，露出后颈的纹身，上面清晰印着“以撒”两个字。 面具男人捏上以撒后颈那块肉，用了些力揪着，“这个试验品很有趣，竟然还保存着记忆，那就多做几组实验，最好，让他彻底迷失。” 后颈那块皮肤生疼，以撒只能不得已低下头，大口喘着气，语气尊敬应下：“是……老板。” …… 裴炤已经分不清这是他第几次来到小黑屋了。 起初因为他的挣扎，四肢传来电击麻痹与疼痛感，裴炤痛得跌倒在地。眼前一转，他回到了学校。 宿舍楼下，周于礼与他相拥。 裴炤却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又回到了小黑屋，四个周于礼在墙边，以不同的语气诱惑他过去。 再下次，是在捡到周于礼的天台。 再下一次，是在霍尔之城，他们在服装店里换衣服。 再再一次，是木偶店…… 每一次，裴炤都看到记忆中过去的周于礼，却在他要靠近的下一步，被拉回小黑屋。 每一次，接收电击时，裴炤都感到脑海里的画面模糊了几分。 在最后一次，裴炤终于没了力气，他双手被电得彻底失去力气，整个人瘫软在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四个周于礼从墙角走到他面前，动作一致对他伸出手，“裴炤，跟我走，我带你离开。” 裴炤彻底没了力气，他眼神失焦，视野里渐渐不再有周于礼的面容，只剩下那一双他无比熟悉的手。 裴炤口齿不清：“……带我走，周于礼。” 他试着伸手，不知碰上了哪个周于礼的手。 第62章 “铮——”裴炤偏过头, 刺眼的光逼迫他不得不闭上眼。 “你做得很好，我们得到了非常棒的数据。”白大褂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裴炤意识恍惚了一阵子, 终于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好。”裴炤张了张口，却只吐出一个字, 他太累了, 手臂酸痛, 肌肉也时不时在抽搐。 他垂眼，但肩膀的位置刚好挡住了裤子口袋, 裴炤什么都看不到。 以撒注意到他的动作，淡淡道：“……还在。没有人拿走。” 第68章 “……谢谢。”这一声感谢，没有客套，裴炤真切实意。 以撒把裴炤身上的捆绑解开, 拉他站起来, 伸出手：“以撒，或许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会是你的专属实验员。” 裴炤伸出手, 呆呆重复了一句：“以撒……专属……实验员？” 以撒很快收回手，显然这对他来说只是礼貌性地自我介绍，裴炤摸了摸裤子口袋，微微突出的棱角让他安心, 吐出一口浊气，裴炤垂头点了点。 “好。我会配合做实验的。” 以撒很满意。他很久没见过这么配合的囚徒了，还是个记忆完成度这么高的, 裴炤一定会为他提供非常多有用的数据，说不定…… 以撒面上闪过一丝忧伤，但很快又恢复了专业冷漠的态度。 “我自作主张, 给你升级了高级监狱房，你可以有温暖的大床和淋浴。”回去的路上，以撒带裴炤走了另外一条路。 裴炤沉默着跟在后面，暗暗记下路上的标志。但很快，他就发现这太难了。 这间该死的实验室走廊里的摆设几乎完全一样！裴炤自认为脑子算好用的，但完全找不到方便记忆的地方！ 在裴炤几乎记忆崩溃的时候，始终在身前，从未给过他一个眼神的以撒头也不回，但声音确实是从他那里传来的。 “左右左左右右左左右左右。” 裴炤一愣：“……什么？” “路线。”以撒言简意赅仍然没回头，但声音似乎和先前有所不同。 裴炤还想问些什么，二人却在一个房间前停下。 裴炤只看了一眼，便说不出话了。诚如以撒所说，这是一间监狱，门口立着的铁栏杆表明这房间的用途，但忽略掉铁栏杆后，房间里种种装潢，简直比裴炤见过的最豪华的酒店套房还要夸张了！ 通体高精度全透明的……看起来像玻璃。全皮质实木家具。 仍然，裴炤没住过总统套房，但这套设施，确实比他订过最豪华的还要夸张不知道多少倍。 除了没有任何电子设备外，这简直就是享清福。如果不是经历了这么多事，裴炤一定会兴奋地冲进去，甚至萌生出摆烂的想法。 但现在他没有半点心思，在片刻诧异后就想到了正事，他故作为难看着以撒，问道：“……我有点害怕，要，进来坐坐吗？” 以撒调出监狱旁的面板，在上面输入一连串数字后，监狱大门打开，以撒淡淡道：“明日我会带你进行下一次实验，早点休息。” 铁栏杆在眼前关闭，裴炤看着以撒走远，咬上下唇。 这人……油盐不进。偶化他的难度太大了。 但他刚刚，为什么要告诉他路线？ 裴炤目光看向铁栏杆外的面板，脑海中，以撒按密码的顺序渐渐成型。 裴炤注意到，在一开始他所在的监狱房间，以及实验的地方，都是有监控摄像头的，但是在这个房间外面，刚刚他进来的时候注意到，是没有监控的。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越狱？ 虽然越狱对他来说没有意义，甚至可能吸引来管理者前来处罚，但对裴炤来说，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和人打交道，只要能遇到人，他就能想办法让那人偶化……他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了。 但现在不行。他要先休息一下。 手臂双腿又酸又疼，裴炤走进浴室，想要放水泡个澡。结果刚进去，就看到洗手台上放着两罐未拆封的药。裴炤拿起来看了看，没看懂是什么，不知道是不是之前住在这里的人放的，搞不清功效，配好又放了回去。 泡完澡果然好了些，裴炤的手腕和脚踝都有电疗留下的烧焦痕迹，裴炤在客厅的医疗箱里找到绷带和碘伏，仔仔细细缠了一圈。 “唉……”缠完后，裴炤叹了口气，心想如果是周于礼，看到他这样一定会心疼的。之前裴炤只是感冒去医院挂点滴，手背上那么小一个针孔，周于礼都要心疼地摸好久。 裴炤把口袋里的盒子拿出来，翻出针线盒，在冰盒上面打了个洞，从衣服上剪下来一圈布条，从洞里穿过去，末端打了个结，系在脖子上。 “这样，就不被会偷走了。”裴炤戳戳盒子，看起来沉睡的小绿芽，两片叶子一左一右盖住小火星和小冰晶。 裴炤把冰盒放到衣服里面，稍凉的温度却叫他心脏回血。 “……我一定会带你们回去的。”裴炤暗下决心。 …… 裴炤躺在沙发上，默念过3600个数字后，裴炤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到了铁栅栏门侧。 他身形偏瘦，侧过身刚好可以把肩膀探出去，够到面板。 裴炤缓缓伸手，探出半个身体，踏出去，一步，两步—— 肩膀甫一贴到栏杆上时，一股强烈的电流从接触点迅速钻进裴炤的身体。裴炤眼睛倏然睁大，吃痛地跌坐在地。 竟然有电流！ ……裴炤摔得眼冒金星，肩膀传来剧烈的疼痛，裴炤撩开衣服一看，就见下面被烫焦红了一圈。这可比实验的电流大多了，甚至可以说是要人命的存在。 裴炤盯着铁栏杆，却不敢再轻易尝试。他敢肯定，这种强度的电压，是真的可以不顾人死活，如果强上，会造成不可逆伤害的。 裴炤咬着牙，左右看了看，捕捉到医药箱里的塑胶止血带。眼前一亮。 片刻后，裴炤小心翼翼把止血带贴在栏杆上，尝试着用手抵住……没有电流感。 裴炤心中一喜。再次探出肩膀。 这一次，他如愿够到了面板，手指轻轻触碰，可是在点亮的下一秒，裴炤看清了面板上的内容。 【请进行用户虹膜扫描。】 ……去他妈的高科技！ 裴炤怒骂一声。两眼一闭，往前探身点击【账户密码】，片刻后，界面上出现【输入密码】的字样。 总算到这一步了。裴炤屏住呼吸，按照记忆，把以撒先前输入的内容，尽可能还原输入。 第一次，【密码错误，您还有两次机会。】 第二次，【密码错误，您还有一次机会。】 裴炤深吸一口气，坚定冷静地尝试最后一次。 【3，7，2，1，5，4】裴炤闭上眼睛。 【密码正确，大门开启】 听到叮啷作响的声音，裴炤睁开眼，迅速缩回手臂以免夹伤。 铁栏杆打开，裴炤从房间里走出来，却不敢放松警惕，他深吸一口气，回忆起谬以说的，“左右左左右右左左右左右。” “倒过来……左右左右右左左右右左右。”按照这样的顺序，裴炤却还是转晕了。 “……只记方向根本没用！一条走廊走三四个转弯的岔路，这谁记得清嘛！”裴炤欲哭无泪，那以撒也是个好脑子，这都能记住。 好在，裴炤虽然找到实验室的位置，但也找不到回去的位置了。反正本来就是为了把事情搞大吸引人过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裴炤肆无忌惮闲逛起来。 几乎每个监狱都没有人。不过有些房间留有一些居住的痕迹，还有一些门上斜贴了白条，写着“此处禁止使用”的字样。 裴炤观察到，这些贴了封条的空间大都留有大片的血渍，还有长长的血痕，看着是挣扎留下的，看来这里经历过一场非常惨无人道的虐杀。 裴炤拍拍胸口，希望自己最好不要遇到这种可怕的实验，也不知道是什么实验员，竟然下手这样残暴。 谁知裴炤拍着胸口回头，就看到眼前站了个人。 裴炤呼吸一滞，缓缓抬头。 这人身形高大，与周于礼差不多，但脸上佩戴着一张面具，面具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裴炤。 “额……”裴炤尴尬，试着招了招手打招呼，“hi……你也是……越狱来的吗？” …… 裴炤被丢进了底层监狱，甚至条件比他刚时候住的那间还不如。 刚刚他撞上戴面具的男人，被狠狠丢进这里。 “你的实验员是谁？”男人掐着裴炤的下巴，声音凶狠。 裴炤摇头，这男人凶得超出他的想象，以撒对他很好，裴炤不敢供出他。 “我……不知道。” 男人见他嘴硬，把他甩在地上，裴炤头磕在地上发出重重一声。但裴炤不敢说话，因为男人很快点开了监狱房后面的面板，在上面输入了什么后，那扇门打开，里面漆黑一片，男人走到裴炤身边，裤腿刚好贴着裴炤的脸。 男人居高临下问道：“真的不知道吗？” 裴炤预感到不妙，但还是竭力摇头，“不，我不知道。” 下一秒，男人弯下腰，揪着裴炤的后衣领，把人拖进了暗室。 第63章 裴炤亲眼看着眼前的光一点点消失, 通往监狱的大门缓缓闭合，就像他心中的希望，渐渐熄灭, 变成一团死寂。 裴炤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死定了。 裴炤缓缓闭上眼，就在这时, 监狱的大门伸进一只手, 隔开了缓缓闭合的门。 第69章 “等等！老板……等一下。”裴炤心里一惊, 这声音，是以撒。 通往监狱的门再度打开, 裴炤看到以撒气喘吁吁走进来。 他叫那男人老板。裴炤在疼痛之余竟然还能分出余力去分析两人之间的关系。以撒叫那男人老板？所以以撒是被雇佣的实验员吗？这间实验室，是一家企业？老板出什么？出钱还是出技术？ 以撒站在男人面前，垂手，神色淡漠着道歉, “老板, 对不起，是我带路时没有注意，让试验品走丢了……呃！” 谁知, 他话还没说完，脸被男人打得偏向一边。道歉的话语也被打断。 裴炤看呆了。男人这一巴掌极重，比他平日训周于礼要重得多。甚至……隔着一段距离，裴炤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这不是警告或训诫, 这是彻彻底底的教训。 男人捏着以撒的下巴，强迫他必须注视自己，“以撒, 整座实验室都有监控，需要我去调取监控吗？” 以撒依然语气淡淡，开口道：“老板, 是我带路走神，把人弄丢了。不干他的事。” “好。”男人盯着以撒，松开手，似乎是气急了，指着黑暗处不知什么地方，随手吩咐道，“那既然做错了事，就按照实验室的规矩走。” 黑暗里传来脚步声，裴炤这才发现，黑暗里其实站了不少人。 经男人一吩咐，走出来四个男人，他们没有碰裴炤，而是把以撒拉到了黑暗里。随即，黑暗里亮起两盏灯。 一盏在左侧，一盏在右侧。 左侧是一张柔软的皮质沙发，男人拎着裴炤的后衣领，把他丢在沙发旁，自己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右侧是一张十字架，以撒双手被绑在两侧。 裴炤疼的七荤八素，但他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一定会非常血腥…… 裴炤强撑着身体攀附上沙发，竭力对男人说：“老板，是我，我越狱了，您看到了……呃……” 然而，他被男人重重扼住喉咙，不仅说不出话，甚至呼吸不畅。 裴炤脸都涨红了，就在裴炤以为自己就要被这么掐死的时候，男人再一次一把把他甩到一旁，这一次，裴炤的脑袋重重磕在地板上。 裴炤感觉可能是破了，很痛，有温热的液体。他爬不起来，尽力睁开眼，入眼是低垂着头的以撒。 以撒的身体被贴上了许多电极，有的隔着衣服，有的直接接触皮肤。 背对着男人，看不见他的动作，但裴炤听见空气中一声波动，随后……以撒剧烈抽搐起来。 那些电极被抖动着掉落，惩罚只能暂停，以撒的头垂得更低，电极却又被黑衣人捡起来，再度贴回去，新一轮的电极再次开始。 …… 裴炤亲眼看着，以撒口中涌入血沫，他的脸色从苍白，变成难以呼吸的猪肝色…… 裴炤闭上了眼，手中，镜鞭缓缓成型。 “够了。”男人的声音响起。 裴炤手心一松，镜鞭倏然消失。 “以撒调查员，和你的试验品，在这里好好反省。” 男人带着几个人很快离开这里，通往监狱的大门打开又关闭，这里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裴炤顾不得什么，他凭着记忆，努力爬到十字架的位置，摸索着，把以撒身上的电极摘下来，解开捆绑的绳索。 以撒顺着十字架滑落地面，裴炤看不见他的状态，只摸索到满手都是鲜血。 “以撒，醒醒，以撒，别睡……”裴炤的声音带着哭腔，这种熟悉的感觉再度爬上来了，又一次，有人因为他受伤，甚至死亡…… “裴炤……别哭，”以撒的声音虚弱，但不再是淡淡的，反而带了点笑意，他摸索着用指腹抹去裴炤的眼泪，说：“怎么受了一丁点折磨，就要相信我了呢……我，也不一定是好人啊。” 裴炤落下更多的眼泪：“……你替我受的罚，我要带你离开。” “离不开的。”以撒的声音变得缥缈，“你以为，白色地狱是什么地方，这是……世界用来困束苏醒者的地方，囚徒……我们是被抛弃的人，哪怕离开实验室，我们也只能回到那片白茫茫的世界……没有希望，只有遗忘……” 裴炤并不管以撒在说什么，他把以撒背到背上，“那也比在这里好。” 那个男人太恐怖了，彻底打消了原本的计划。他不想在这里再多留一秒钟，以那男人的手段，再待下去，他可能会死在这里。 “以撒，我问你一个问题。”裴炤右手伸出长鞭，才暴力拆解的行动开始前，裴炤还抱有另外一种希望。 如果，以撒愿意选择偶化呢？ “你想离开这个世界吗？” 背上的人迟迟没有回答，裴炤分不清他是没有意识了，还是拒绝了自己。 裴炤沉默着，捏紧了镜鞭。 “好，我这就带你出去……” “我怕。” “什……什么？”裴炤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地又问了一次。 后背上，以撒不知道是意识不清，还是真的在认真说话。 裴炤眸色沉了沉，把以撒往上掂了掂，说：“别怕。” 镜鞭抵在眼前，一起一落，除了面前的门发出沉重的响声外，没有一丝变化。 裴炤冷着脸，继续手起鞭落。 一下，轰。 两下，轰。 三下…… 不知多少下，终于听见了门上传来清脆的一声“咔嚓”。 裴炤面露喜色。紧闭的门上玻璃簌簌掉落，重现光明，裴炤挡住脸，欣喜对身后以撒说道：“别怕，我们出去了。” 然而，当他迈出这扇门后，下一道挑战随之而来。 冰冷的铁栏杆拦住去路，隔着栏杆，面具男人直勾勾面朝他们。 裴炤顿时停住脚步。 怎么会这样？他一直在外面看着吗？ “危险实验体，理应销毁。”男人冰冷的声音穿过栏杆，让裴炤恍惚。 同样的条件反射对以撒同样奏效，以撒从裴炤背上翻滚下来。 “老板……” 男人打开栏杆门，走到以撒身边蹲下，捏着他的下巴质问：“要跟他走？” “跟我走，以撒。”裴炤急了。 但以撒只是轻笑了一声，裴炤甚至怀疑，他根本没有看清眼前的是谁，但他坚定吐出两个字，“老板。” …… 裴炤被关回了小黑屋。 由于没有在身上找到任何攻击性武器，男人只能相信是监狱防护门出了问题。 “别再耍花招。”男人丢下冷冷一句吩咐，抱着以撒离开了。 裴炤抱着膝盖缩在墙角，只感觉自己被背叛了。 他不明白，以撒为什么不肯跟他走？那个被称之为老板的男人，到底有什么魔力。 裴炤唯一可以想到的理由，是那个男人掌控了以撒的家人，让以撒不得不听他的话。 可这听起来像是东方夜谈！ 以撒之前就跟他讲过，这里所有的人都是独身，没有亲朋好友。 那以撒到底是被什么威胁了？ 裴炤实在想不通。 胸口传来冰凉凉的触感，裴炤抬手摸上去，心中稍稍安定几分。就在这时，门被打开，刺眼的光线投射进来。 “对不起，连累你了。” 光线闭合，眼前重归黑暗。裴炤通过声音分辨出来的人是以撒，低下头，闷声道：“没什么对不起的，那是你的选择。” “不是我不想跟你走，我是真的离不开他。”以撒摸索坐在裴炤身旁，也抱着膝盖，见裴炤长时间没有回答，以撒转了个话题，淡淡道，“给你的房间为什么不住，不喜欢吗？” “为什么不跟我走？”裴炤问。 以撒叹了口气。“……我是这里的实验员，我不能离开实验室。” “为什么不能离开，我可以带你离开这个世界。” “别开玩笑了。” “你之前说的世界苏醒者是什么？” “……你听错了。” “那个老板，是高等文明的权利拥有者？” “……” 面对以撒的沉默，裴炤心中的答案一一得到证实，“所以苏迪说的对，高等文明不仅存在，而且已经渗透进世界了。” 因为偶然成为能穿梭异世界的木偶师，裴炤拥有了更高维度看世界的视野。从前无从接触到的世界，经过苏迪三番五次的捶打，裴炤的态度变得稀松平常。 “你不意外？”以撒皱起眉头，在他看来，高等文明是一个多么令人向往的词语！ 裴炤叹了口气：“就因为这个，你想通过追随你们老板，成为新的文明锻造者？” 先不说文明的进化不是突然间发生的需要时间，就说以现实世界目前的水准，想要发生文明变迁恐怕也是短时间难以完成的。 裴炤摸索着拍了拍以撒：“你们就是太杞人忧天了，真的，想太多了。” 第70章 裴炤是真的感到疲惫，他性格最讨厌过多思虑，甚至平时店里的事情都是白舟替他完成的。 所以面对想这么多的以撒，裴炤属实无奈。 “人类的生命没有达到永恒之前，根本不需要过多考虑文明变迁的事情，那实在是太不重要的事情了。”裴炤种种吐出一口气，勾起嘴角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爱上你们老板了。” 第64章 “……谁会爱上那种恶劣的家伙。”以撒对裴炤的脑洞感到属实无奈, 拍拍身上的杂乱站起来。 “我带你出去吧，快要天亮了，还要做实验。” “……以撒, 做实验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更好接受文明的洗礼，人类是社会性动物, 我们需要掌握尽可能多人类的数据。” “……以撒。这没意义的。如果人类文明终止, 所有一切都会停滞, 做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 “那也应该做些什么。裴炤，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 等着死亡到来。” 裴炤在黑暗中抓了一把，一无所获。皱眉，自手心化出镜鞭，准确无误缠绕上以撒的脚踝。 “……裴炤, 你！”以撒先是尖叫了一声, 反应过来那来自于裴炤后，便朝着那个方向瞪过去。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气势没有丝毫弱下来。“把你的能力收回去！这里有监控！” “有监控, 太好了。”裴炤冷笑，“上次救你的时候已经全暴露了，估计用不到明天早上，你们老板就会亲自来找我了。” “你疯了, 他会把你抓去做解体研究。” “那最好。最好死了算了。”裴炤故意激怒以撒，果然，那人见威胁不动没了办法, 只得好声好气道：“你救过我的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在他手里。我想办法，把你带出实验室。” “有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 “你跟我走。” 以撒沉默了。良久, 他问：“为什么一定要我跟你走？” “因为你不适合这里。”裴炤站起身，缓缓收紧镜鞭，直到以撒和他刚好碰到一起。 “以撒，答应我变成我的木偶，我带你走。” 空气静默了几秒，以撒轻轻推了一下裴炤：“别闹了。” 裴炤皱眉：“我没闹。” “变木偶……那是什么不切实际的说法。” “是真的。”裴炤感到奇怪，怎么回事？去了这么多的世界，只有这个世界的人，好像不知道偶化的事情。不过裴炤随即明白过来，这个世界存在的都是流放的罪犯，都是单独一个人被遣送来的，根本不存在以爱来维持人形的可能性。 按照以撒的说法，裴炤推断，这个世界应该是独立于现实世界和异世界之外的第三世界。但这里面的人都是被从各个世界抓过来的。 所以对以撒来说，这种说法就像裴炤第一次知道自己是木偶师身份时一样，裴炤可以理解。 裴炤只能说，“在新的文明到来之前，当下存在的文明还有另外一重规则，变成我的木偶，我可以带你回到我的世界。” “世界不会允许我们回去的。”以撒反驳。 “我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世界允许。”裴炤语气平淡，说的内容却掷地有声，“跟我走吗？” 不知道为什么，分明他们的对话是在黑暗中发生的，以撒完全看不到眼前裴炤的面目，却觉得他在发光。 以撒情不自禁伸出手，碰触到裴炤双臂。 眼前的少年很年轻，年轻到以撒不敢相信裴炤的话，更对他口中的“世界”“木偶”没有任何清晰地认知。 但就是莫名其妙想去相信。 试一试吧？就算失败了，也没有什么损失。 以撒这样想。“好……” “你们要做什么？” 刺眼的光明降临，裴炤反应迅速，镜鞭往后一扯，把以撒拉到身边，眼前男人高大的身躯仿佛地狱而来的刽子手，裴炤偏过头飞速道：“快说完！” “我……我，”以撒明显慌了神，身体里好像有些条件反射的力量，迫使他不得不遵从男人的指令，可同时，脑海里叫嚣着一个声音，让他叛逆一把，跟随裴炤离开。 久久没有得到回复，裴炤心跌入谷底。心想完了，要么又要被教训一场，要么今天就要杀出去。他可以理解以撒的反复无常，却不能容忍一而再再而三被背叛，或许，以撒真的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镜鞭从以撒身上松开，被裴炤提到身前。 俨然是要开战的状态。但就在裴炤认为这会是一场恶战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淡淡的，但是坚定的一声。 “我愿意变成你的木偶。” 一瞬间，时间仿佛暂停。 无数抽条的红线从裴炤身体里钻出来，蔓延进以撒的身体里。同时，周身传来窸窸窣窣的，仿佛木质结构老化的声音。 周围开始亮起白光——那白光闪耀着，几乎充斥了整个房间。 【宿主！】耳边传来小rui的声音。 以撒感觉自己的身影越来越轻了。一开始，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照裴炤说的做。 他心里面想的是，这是他欠裴炤的一条命，就算裴炤骗他，也左不过是一场恶作剧。 可渐渐地，当他真心实意说出这句话，眼睁睁看着那些红色的血线渗进他的身体，记忆开始变得模糊了。 他是谁？ 以撒，实验室特聘的实验员，被放逐白色地狱的囚徒。 他的身体开始缩小，他的记忆里，老板，试验品……这些记忆开始变得模糊。唯有对裴炤的记忆，开始放大。 直到他最后的视野里，只剩下裴炤，而他感受到，自己被人抱在了怀里。 “……终于回来了。” 眼前是白舟前不久刚租好的木偶店二楼，熟悉的大厅，熟悉的棺材。 他们就是坐在这里，被传送到异世界的。 可是现在，回来的只有他一个人了。 裴炤把以撒的木偶放到一旁。摘下脖颈上的项链，里面的火花和冰晶都在好端端睡着。 “周于礼，白舟，蓝霁？”裴炤试着叫他们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 要怎么把他们恢复原样？ 白舟曾经说过，他们都有一个核，承载着他们的生命。只要这个核还在，他们就能实现某种意义的永生。 但是裴炤从来没有具体操作过……得需要找个人帮忙。 裴炤拨通了一个不常用的号码。这个号码在他手机里躺了很久，但裴炤从来没有主动拨打过。 “喂？”电话接通，传来一个带有蛊惑、一听就很高贵的声音，“小裴炤，想我了吗？” “苏迪，我问你。只剩下核的情况，该怎么复活？”忽略苏迪话语中的轻佻，裴炤沉声问答。 “你去过白色地狱了？” 谁知，苏迪竟然一下子说中了他们之前的去处。裴炤分外诧异：“你怎么知道？” 苏迪的声音可以听出来得急促起来：“白色地狱，你们几个人去的……回来了几个？” 裴炤痛苦地闭上眼：“五个人，只剩……我一个。” “……”苏迪久久没有说话，但裴炤听到，他在努力平稳呼吸。良久，苏迪以尽力维持的平稳语气道：“别怕，炤炤，你现在回来了对吧，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木偶店。”裴炤没想到，回到现实世界，最先让他有想要哭的冲动的，竟然是苏迪。 这人……虽然平时不正经，但……也算个好人吧。 “我出门了，先挂断了，你就在那里不要动，等我。” 裴炤吸吸鼻子，瓮声瓮气道：“好。” 苏迪来的飞快，几乎是飞奔到二楼的。 他起先也不信这五人组会折成这样，但看到空荡荡的两室一厅里只有裴炤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苏迪不得不相信了。 苏迪在裴炤身前蹲下，裴炤的眼睛哭得红肿，整个人肩膀不停抖动。苏迪叹了口气：“没事的，宝贝。” 裴炤只是摇头：“一开始是谬以……他掉下去了。我以为，那是最糟糕的情况了。谁知道马上，周于礼，蓝霁，白舟……他们都……”裴炤彻底说不下去了。 “白色地狱本来就是有去无回的，这很正常。”苏迪安慰道，目光落在裴炤手上的项链上，“这是……” “蓝霁说，这是他们的核，有这个，他们可以复活，是吗？” “……”苏迪没有回答，只是缓缓从衣服里也掏出一个挂坠。小小的一颗，中间有一颗金色的星星。 “……或许是真的。裴炤，我也在寻找复活的机会。” 裴炤彻底绷不住了。他整个人伏在膝盖上，双手捂着脸无声落泪。为什么，苏迪现在掏出这个挂坠，是不是说明他们真的不会复活了？ 他们……回不来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裴炤就感觉胸口生生绞痛，他捂着胸口，以近乎乞求的姿态按住苏迪的肩膀，“帮我想办法，苏迪，求你了，帮我想个办法，无论如何，我要复活他们的。” 第71章 如果有办法，他会到现在都只能佩戴着这样一个项链吗？ 挂坠里的星星闪烁着微光，这已经是他佩戴的第五年了。五年前，也是一次偶化任务，他被分配到了一个叫做纯白地狱的世界。 系统在刚刚进入世界时便失灵，苏迪还没来得及问明白，就听见一声脆响。 原先还在自己身边的人，被一个巨大的黑洞吸入。瞬间就消失了。 他伸出的手扑了个空。苏迪还想到处寻找，结果铺天盖地都被染成了红色。 ……后来。 后来，苏迪沿着世界的边缘一直走，终于见到了一个看似已经没了生息的人。 在临死之际，他将自己的生命交给苏迪，变成了苏迪的木偶。 苏迪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他身上的心形项链，还是苏迪回到现实世界，把所有和那人有关的东西都搜集起来。跑了十几个城市，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提炼物质的实验室。 实验室通过那些东西，提炼出了一个黯淡又微小的星星。 苏迪却如实珍宝，将他挂在胸口，现在已经是第五年。 “……有复活的办法。” 相比自己，裴炤已经很幸运了。至少，他有他们的能量核。 苏迪说出自己知道的真相，“在主世界里，有一部主机，存储着所有的信息。可以复活一切存在过的生物，但方法是……必须以生物存在过的能量核开启。" “带我去。”听到有办法，裴炤忙不迭点头，“主世界，带我去，现在，立刻，马上。” 第65章 “你先不要急！”苏迪按下裴炤, “你冷静一点，裴炤，你知道主世界是什么地方吗？之前我让你和我去找高等文明你都不愿意, 你确定你要去主世界吗？” 裴炤愣了愣，“主世界, 是高等文明所在地？” “是啊！”苏迪吼道, “……但我并不确定, 我没有到达过主世界，我只知道, 我去过所有的木偶世界，系统都会以协助为由，看管我们的行踪，我们很难涉足主世界。” “……那你之前叫我一起去, 是为什么？” “我的能力, 加上你们的能力，裴炤，我们说不定能硬闯过去。”但是, 苏迪现在否认了这个想法：“但现在做不到了，裴炤，我们一定无法靠近主世界。” “靠近主世界，被系统发现了会怎样？” “会被驱逐出所有世界之外, 抹杀所有存在的痕迹，成为流浪儿。” 苏迪的话敲在裴炤心中，令裴炤沉默。 苏迪本以为他知难而退了。谁知道, 裴炤只是沉默了片刻，就站起来。 眉宇之间不无冷静，甚至冷静得可怕。 “反正我也无家可归, 无所牵挂了。我要去。” 苏迪简直两眼一抹黑，但他拗不过现在处于亢奋状态的裴炤，“好好好，我带你，但你要先好好休息。等你休息好，我带你去。” “我现在休息好了。”裴炤拧着眉头。 苏迪头都大了：“大哥，你哪里休息好了？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的状态？” 裴炤低头看自己，身上脸上全是血，手腕脚踝缠着绷带，衣服也是乱糟糟的。 看起来真真算得上惨兮兮的程度，但裴炤丝毫感觉不到疼痛，甚至，他觉得自己的大脑皮层非常兴奋，可以冲出去和十个面具男厮杀。 苏迪显然看出了裴炤心里的想法，他赶紧拉着裴炤，把裴炤推进浴室里，毛巾换洗衣服一股脑全丢进去，大喊道：“你也不希望周于礼看到你这幅样子，据我所知，变成核也能感受到周遭世界的存在，裴炤，你这样过去送死，是怕周于礼不够难受吗？” 说完，苏迪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裴炤站在浴室里，苏迪的话在耳边回荡。 核能看到周围…… 周于礼，能看到他…… 裴炤束手立着，静静的。良久，他终于动起来，他首先小心翼翼把吊坠挂在水龙头上，确保吊坠是安全的，才走进浴室，拧开喷淋，动作缓慢地，一件件、一点点，脱下了身上肮脏的衣服。 …… 听见浴室里传来水声，在浴室门外扒门缝的苏迪总算松了口气。 核能不能看到周遭内容，他不知道。那只是苏迪情急之下随口胡诌的！ 但他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裴炤去送死…… 就当是个善意的谎言吧。 苏迪叹了口气，到沙发上去拨弄手机。 他要找人，问一问主世界的事情。 虽然他之前总是鼓动裴炤去撼动高等文明，但那是他所构想的完全体队伍的情况下。 都不说裴炤那近乎bug的天赐能力，白舟蓝霁冰火两重天的攻击力就能在遇到危险时秒杀一大片，还有周于礼那个走哪缠哪的树藤，可以说是绝佳暗器，还有那个吸血鬼系统的，在主世界绝对也是可以大大吃得开的。 可是现在，队伍腰斩，仅凭裴炤一个人的力量，哪怕加上自己自己辅助型的技能，和之前的强度也不是一个量级的。 苏迪很想告诉裴炤，他们现在想要进入主世界是不可能的。但他知道，他要是敢这么说，裴炤就敢自己一个人去。 苏迪自认为，即使他们算不上朋友，至少也是同事。更何况，他们比一般的同时还有多一份的感情在…… 苏迪实在没办法看着裴炤去送死。至少，要送死也要一起。 当然，能不死最好。 …… 裴炤洗完澡，就见苏迪坐在沙发上，手里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台笔记本电脑，正眉头紧锁疯狂点击。 “我洗好了。”裴炤走到苏迪对面，满脸写着“我准备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苏迪抬眼一看就头疼。苏迪手上动作不停，随手指了一下浴室，“你去把头发吹了先，先去。” 裴炤问：“吹了头发就能去吗？” 苏迪：…… 他以前怎么没觉得裴炤这死小孩这么犟呢？ 苏迪现在颇有种大家长的味道，他没有回答裴炤的话，曲起手指在桌面敲了敲，压着眉头一指浴室，又重复了一次：“去吹头发。” 裴炤张了张口，没说出什么，转身，动作缓慢地走进浴室，关上门。 苏迪目光紧盯着浴室的门，半天，里面终于想起吹风机的声音，苏迪这才转过头，继续翻看手里的网页。 这是一个他在自己的原世界，联合一位朋友开创的网站。 那位朋友是位坚定的无神论者，在第一次听苏迪说穿越异世界这件事时，他脑海里想到的是一些数学物理理论，在苏迪穿越过几次后，提供出来的信息，经过那位朋友的计算，得到了一个模糊的宇宙坐标。 在几次尝试后，竟然真的找到了一个可以在所有世界通用的“网络”坐标。 基于这个网络坐标，朋友架设了网站，上面记录了所有苏迪去过的异世界的粗略坐标，制作成了宇宙立体模型。 并且为了防止苏迪不在本世界无法使用电话沟通，还特别设置了与主机对话的窗口，也就是说，苏迪只要在这上面留言，他的朋友就能看到，并且随时回复。 su（苏迪）：能帮我锁定主世界坐标吗？ yu（主机）：我试试，你终于决定去主世界了？ su（苏迪）：……老实说，还没有，但，有个小朋友想去。 yu（主机）：建议你劝退下，根据我的判断，低等人类去主世界，无异于找死。 su（苏迪）：…… su（苏迪）：你先帮我找吧，我尽量想办法。 对面没有再显示输入中了，苏迪关上聊天框。整个人向后仰，躺倒在沙发上。 “伤脑筋啊……” 裴炤要去主世界，他想拦也拦不住。更何况要达成苏迪心底那个想法，裴炤他们的小分队确实是不可或缺的一环，但问题是，最好是能找到一个办法，让他们在不被主世界发现的前提下，溜进去……找到主机，完成复活。 但不用想也知道，怎么可能又这种好事…… 苏迪正想着，电脑界面闪了闪。 yu（主机）：主世界ip[ip位置共享] yu（主机）：主世界的运载量检测数据比平时少了很多，奇怪。 yu（主机）：搞不好真的被你碰上了。 yu（主机）：主世界运载量大大减少，这说明其中的人通过通道去了另一个地方，无论如何，这是个好机会。 苏迪瞠目结舌地看着电脑屏幕，此时，浴室里吹风机的声音也停了，裴炤顶着干爽的头发走了出来，胸口戴着那个亮闪闪的小盒子。 苏迪吞了吞口水。 这种好事，真被他碰到了？ …… “你在看什么？”裴炤皱着眉，走到苏迪身边。谁知还没看清电脑上的内容，就被苏迪一拍阖上了。 “哦，做一些合理调查。”苏迪语气虚浮，随手指着一间卧室，说：“你去睡一觉，正好我要去准备一些行动用的东西，晚上的时候，我们就出发。” 第72章 “我和你一起。”裴炤说。 “大哥，祖宗，”苏迪把他推进卧室，“我们是去复活人的，不是去送死的，你先好好休息，不然到时候头昏脑涨行动出现问题，我可是真的会骂人的。” 裴炤被强按进被子里，只露出个脑袋，苏迪以强硬的手段让他无法拒绝，并且警告道：“不要妄想自己去，除了我，没人能帮得了你。” 苏迪帮他把窗帘拉上。遮光窗帘带来的黑暗，与温暖柔软的被褥，把先前被裴炤压下去的疲倦全都翻了上来。 裴炤一手攥着挂在胸口的小盒子，强打起精神对苏迪点头：“好……我知道了……” 苏迪满意地离开。临走时，没忘记把放在玄关的钥匙带走，从外反锁了门。 总归……不至于出事。 但裴炤自己跑去找主世界，那就真的完了。 …… 苏迪走后，裴炤适应了一下黯淡的光线。往被窝里又蹭了蹭。 他低头，看着斜落在床单上的冰盒子。 冰冰凉凉的，里面的小绿芽和之前一样，撑着两片叶子，盖在小火星和小冰晶上。 周于礼，白舟，蓝霁，还有…… 裴炤从床上坐起来，裹着被子，推开房间门，走到客厅。 客厅里摆着漆黑一口棺材。正正贴紧着墙壁，旁边是沙发。 裴炤裹着被子坐进沙发，微微侧头，刚好可以靠在棺材盖上。 他终于感到安心。 垂下眼眸，困倦终于彻底占据了他的大脑，他开始逐渐陷入沉睡。 …… 这是一场漫长又痛苦的睡眠，梦境之中，裴炤再一次眼睁睁看着谬以掉进黑洞，看着周于礼死在眼前，蓝霁能量用尽殒灭，白舟为他求得一线生机自杀…… 梦里，裴炤用尽力气，手里却总是空荡荡的，他想挥动镜鞭，却沉重得怎么也提不起来。 第66章 裴炤是在一片惊惧中苏醒的, 眼前一片黑暗，客厅的遮光窗帘不知被什么人拉上了，只有门口玄关处有一丝光亮。 苏迪正坐靠在上面翻阅网页。 见裴炤醒了, 苏迪把电脑放下，站起来：“醒了？” 裴炤一只手攥着冰盒, 由于梦里紧张过于用力, 此刻被硌得生疼。另一只手握成拳头, 张开之后全是汗。 裴炤说：“我……” 苏迪丢了一袋东西到裴炤面前，并且打断他：“做噩梦了？” 裴炤呆呆地点头。 “我, 睡了很久吗？” 苏迪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还好，十二个小时，现在刚好十二点。” 竟然睡了这么久。裴炤晃神。 “怎么在这里睡？” 刚睡醒，裴炤的声音有些黏糊：“在这里, 能陪谬以。” 苏迪沉默, 裴炤抬头看他，看起来精神不错，“我睡了好久。” 在异世界折腾了那么久, 回来之后什么都没吃，又睡了这么长时间，裴炤真的感到胃有些难受了。 裴炤揉了揉胃，想起身去找点吃的, 就见苏迪慢条斯理打开那一袋，里面都是些面包零食，还是速食炒饭什么的。 裴炤一愣。 “照顾人我不如周于礼, 可能没办法让你过得很舒服，多少吃点，等我们带他们回来, 一切就都好了。” 裴炤眨眨眼，许久没有动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只见裴炤伸出一只手，拿起一袋面包，撕开，咬掉一口。 机械化地咀嚼，咽下。 “好吃的。”裴炤看向苏迪，表情诚恳，“好吃的，苏迪，谢谢你。” 苏迪看着裴炤满脸强撑起来的笑意，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多吃点。” 说不上气氛为什么让苏迪感到压抑，他匆匆丢下这样一句话，转身进了卧室。 他不敢面对这样的裴炤。老实说，苏迪认为自己并没有表面伪装得那样冷静淡定。一想到他们要去主世界，甚至很有可能成功，找到主机，他就能复活那颗金色的小星星。 苏迪激动得快要跳起来。 但他又不敢细想，他害怕希望破灭，也害怕到最后落得一场空。 这也是苏迪害怕面对裴炤的原因。 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裴炤实在有些太相信这件事会成功了。 但只有苏迪知道，即使主世界只有百分之一的人把手，他们成功的概率也是九死一生。 …… 一直折腾到凌晨两点，两人终于谈起正事。 裴炤换上了苏迪准备的衣服，迷彩的，里面还有坚韧的防护，裴炤不明所以，只是发问：“真的有这么夸张吗？” “完全不夸张，如果不是时间有限，我甚至想搞一件最高规格的防弹衣。” 苏迪又掏出两只手表，裴炤看了一眼没看出牌子，表盘也不是市面上常见的直板，而是和腕带一样的弯曲形状。 裴炤戴上之后，就听到苏迪教他如何使用。 “摁这里，”苏迪摁下下面一个突出的按钮，界面上出现一个垂直于屏幕的人像。 “好高级！”裴炤惊呼，“这是你们那里的技术吗？” “算是吧。”该怎么说呢，是他朋友发明的，应该也算是他们那里的技术吧。 苏迪继续说，“这个设备里面目前只能让我们两个通过无线磁场交流，也就是说，只要有磁场的存在，就能拨通，没有其他人加入的情况下，摁这个键，会直接默认对方接通。” 裴炤惊奇地打量：“我知道了。” 苏迪又拨动了另外一个按键：“这个相对来说比较特殊，一般情况下不要使用。” “这个做什么的？” “特别供能。”苏迪叹了口气，“其实这个手表的特性是吸取宿主身体的超自然能量，一部分用于日常通讯功能的消耗，另外一部分用于存储，它就相当于一个充电宝，这个就是充电宝的开启按钮，如果你感觉身体里的能量快用完了，或者受了非常严重的伤，让你有濒死的感觉，都可以直接拨动这个按钮，你将会短暂获得能量。” 见裴炤听得入神，显然是听进去了，苏迪叹了口气，提高了声量强调，“但这是你身体里最后的能量了，裴炤，如果不是保命的情况，一定不要使用。” “我知道了。”裴炤睁大眼睛答应着。 答应的倒是挺快。 苏迪在心底默默想。 “还有一个按钮，这里面存储着一部分我的能量，可以短暂暂停时间，但非常微弱，并且，也是消耗类的，用完了就没有了。”苏迪简直想要揪着裴炤的耳朵强调，“不要随便使用！这两个地方，都是留给你保命的。” 裴炤小鸡啄米般点头。 苏迪瞥了他一眼，又翻出几件防护递给裴炤，让裴炤穿戴好，最后，苏迪从包里翻出一把枪。 “枪！”裴炤惊呼，“这是我们可以使用的吗？” “对，没错，只有我们可以使用，里面装的是某种激光能源，不来自你的世界。”苏迪四下看了看，最终从垃圾桶里翻出一盒裴炤刚喝过的果汁瓶，拿枪对准—— 只听到“嘶”一声，一道几乎不可见的蓝光闪出，射向果汁瓶，被射到的果汁瓶没有被打飞，也没有破裂，而是——消失了。 “这？” “一个简单的传输工具，但传输的位置不是这个世界。”苏迪叹了口气。 在苏迪原世界实验室正忙碌的·苏迪好友，瞥了一眼身旁传送台上出现的空果汁瓶，陷入沉思。 片刻，打开电脑。 yu（主机）：这里面装的是你带给我的太空土吗？ …… 准备完毕，准备出发。 裴炤小心翼翼把以撒的木偶放到一楼的货柜里，用锁锁好。 “对不起以撒，但请你在这里先等一会儿，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先去做。” 木偶以撒没法回答，裴炤当他默认，直起身对苏迪道：“好了，我们走吧。” 苏迪神情复杂，“你……平时也这么跟周于礼对话？” 裴炤一脸迷茫：“当然不是了，周于礼……不一样。” 话音刚落，周身亮起淡蓝色的光，与自己传送截然不同的清凉感顿时充满全身，裴炤正感到惊奇之际，眼前场景骤变，再清晰时，已是另一番景象。 与他想象中的主世界不同，这里的人没有奇怪的犄角，除了穿着打扮和他们不同外，外表看起来完全一样。 他们穿着清一色灰色镶蓝边一体服，从脖子到脚包裹严严实实。 裴炤还没反应过来，被苏迪拉走。 “傻站着做什么，怕不被发现吗？”苏迪数落道。 谁叫你传送到这么显眼的位置，就算真的被发现了也是你的锅。 裴炤在心中默默想。 苏迪带他七拐八拐，总算找到一处没人的公共厕所，裴炤探头看了一眼，厕所倒是和他们那时候挺相似的，就是每个隔间外面都有一个机器，不知道做什么用的。 第73章 苏迪把背包打开，拿出团成一团皱巴巴的衣服，递给裴炤：“去换成这个。” 裴炤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那一团，道：“你什么时候背了个包！” 苏迪颇为傲娇翻了个白眼，摆手道：“别问，问就是魔法。” 两人各找一角换好衣服，竟然出奇合适。明明在穿之前，裴炤感觉拿在手上就那么大，穿起来一定会小。 裴炤换好衣服走出来，苏迪已经在洗手台，把自己那一头高端发型折腾了两下，变得古板又普通。 乍一看，仿佛民国时出国留学的少爷们。 苏迪解释道：“主世界的衣服会根据身形自动适配，没有尺码一说。你站过来，我给你改个发型，免得被那些管理者们看到。” 裴炤听话地站到镜子面前，任由苏迪摆弄，问：“为什么不可以被管理者们看到？” 苏迪说，“一般人当然也是无所谓，但我们是木偶师，在主世界是被登记在册的，万一遇上记性好的管理者，可能认出我们的脸。” 裴炤对主世界的概念还有些模糊，趁着做发型需要一些时间，裴炤干脆来了个刨根问底，让苏迪给他答疑解惑。 “为什么我们的信息会被主世界登录在册？” “主世界相当于整个宇宙的中枢系统，是当前文明最先先进的地方，主世界位于所有世界中间地带，与世界直接相连，有人说过，其他世界的产生，是来自主世界人为制造，我们的存在恰好证明这一点。” 裴炤并不知道苏迪所说的“有人”是谁。在苏迪的巧手下，镜子里裴炤的气质与之前截然不同。 “苏迪，不做发型师，真的可惜了。” 苏迪收拾家伙器，高傲地拂了一下头发：“老子是木偶师，比什么发型师高级多了好吗？” · 变装完成，苏迪把包塞进衣服——好在，这高智能的衣服自带了收容功能。苏迪又告诉裴炤一些主世界人的习惯：“这里人的自我意识和边界感都非常强，若是不必要的事情，千万不要向他们寻求帮助。若是必要的事情，找他们也没用。” 裴炤心想，这和废话有什么区别？不就是别和他们说话的意思吗？ 谁知苏迪摇了摇头：“但除了这两件事，都可以找他们拉进距离。” 第67章 说着, 裴炤就看到苏迪换了一张冷漠面孔，大大方方对着一位正要过马路的年轻女人说：“下午好。” “下午好。你看起来很帅气。”女人转过脸，看清苏迪面容后抬手捂住嘴, 但眼里仍能看出欣赏，“你看起来像是书上的人物, 发型很有趣。” 苏迪勾起唇角, 微微弓腰行礼道：“我在附近参加活动, 但我似乎找不到位置了，方便向您讨一张地图吗？” 女人掩嘴优雅一笑, “当然，礼貌的先生。” 就见女人抬起手腕点了点，经裴炤观察，女人手腕上什么都没有, 但在几下点击后, 却在手腕的肌肤上出现淡绿色的字样。 裴炤暗暗吃惊，这就是未来吗，手表……哦不, 手机，都进化到这种程度了。 但苏迪身上没有这些设备啊。裴炤把目光挪向苏迪，不知他要如何应对。 只见苏迪突然捂住手腕，神情痛苦。吓了女人一跳。 “先生, 你没事吧？” 苏迪隐忍摇头，略带歉意道：“没事……哈，实在不好意思, 最近身上受了些伤，能麻烦您帮我印刷出来吗？” 女人表情中多了些狐疑，但看苏迪一直捂着手腕, 时不时发出斯哈的忍痛声，只好点头，四处看了看，最终指向马路对面：“好吧。去马路对面吧，那里有随处打印机。” 裴炤跟在两人身后过马路，远远的，他看到马路对面，一个看起来薄薄一层，有一个液晶显示屏的设备。 裴炤暗惊：未来世界的打印机，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吗？但这个设备看起来也太高级了，只是打印功能的话，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直到行至机器前，裴炤看到机器上的文字：完全印刷/普通印刷。 裴炤还在疑惑这两者的区别，苏迪已经动作娴熟点击了“完全印刷”。还对女人道：“拜托您了。” 女人把手腕贴在荧幕上，“滴”一声后，荧幕上出现了一整片完整的地图，看的裴炤眼花缭乱。 这也太密密麻麻了……这根本就不知道要找的地方在哪里啊。 女人问：“要印刷哪个部分？” 苏迪假装为难思考了一下，转头皱眉问裴炤：“对了，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哪里来着？” 裴炤反应极快，飞速做出思考的神情，“我……我也忘了叫什么了，啊，是什么来着……” 苏迪转过头，面带歉意对女人道：“真是伤脑筋，不然先请您帮忙印刷全部地图吧，非常感谢。” “全部地图？”女人吃惊。 “啊为了答谢，我这边有一张皇室宴会的邀请函，作为道歉的礼物，我想再合适不过了。”苏迪说着，不等女人拒绝，把邀请函贴近女人手腕，滴的一声后，那邀请函竟然凭空消失了！ “皇室宴会的邀请函！”女人惊呼，“你们真的是去参加活动的吗，皇室的活动吗？” 她嘴上问着，但手上动作飞快，显然那邀请函极大满足了她。没等苏迪构思好回答，女人已经操作完毕，在等待机器印刷的时候，女人再次点开腕表欣赏邀请函了。 “是真的皇家邀请函欸。”女人感叹道，“这非常难弄到的，你们……身份这么高吗？” 想来女人上一个话题都没等到回答，此时也只是抒发自己内心的喜悦，苏迪干脆对她笑笑，十分官方地推脱开：“更适配美丽动人的小姐。” “滴”的一声，设备中吐出薄薄的一张合成板，女人递到苏迪手上，“喏，地图，下次有这种需求还可以找我哦，帅哥。” 苏迪微笑着应付完女人，平静地把合成板递给裴炤，松了口气，“好了，看看吧。” 裴炤接过合成板，还想说一个地图干嘛还要特地让他看，他不也是人生地不熟的吗？ 谁知等他接过后眼睛都睁大了，也没人告诉他，打印出来的地图是三维立体的啊！ 不仅是三维立体，每条街道、建筑的细节都能看清，甚至还能放大缩小。最厉害的是……裴炤放大他们定位所在地到最大程度，甚至可以看到正站在马路边上的两个人。 可惜看不清面容，但裴炤知道，这两个人形代表的就是他和苏迪。 “这太厉害了，怎么做到的？” “服装定位芯片，可以实时检测所有人的位置。”苏迪挑眉，“不过管理局已经基本不用这项技术了，嫌太落后。” “这还落后……”裴炤小声道。 裴炤翻来覆去看这块合成板，这种技术，在他们的世界，不知道还要往后发展多少年。裴炤实在想不通，这样小小一块板，是如何做到承载如此高的运载量。 “好了，查一下我们要去的地方，嗯，搜索主机，应该就可以。” 裴炤按苏迪所说，在搜索界面输入主机，点击搜索，几秒钟的跳转，界面出现了一栋矮小的建筑。 说矮小，足足比旁边的娱乐设施类建筑矮了一大半。裴炤“欸”了一声，问道：“存在主机的地方这么小吗？” 苏迪只是看了一眼，就说：“一部主机而已，况且……太高的建筑容易藏污纳垢，越小的建筑，越方便他们看守。” 倒是这个道理。 正如yu所说，主世界的居民量减少了一大半，但大街上肉眼可见的行人数，还是让苏迪有些意外。 “是什么样的政策让主世界只剩下这点人了……太古怪了。” 很快到了主机位置，因为人口流动，就连主机附近的看守，在地图上也只显示了两位。 而且那两位距离主机的距离非常远，远到裴炤怀疑，就算他们直接冲过去使用主机施展复活，那两位也来不及冲过来阻止他们。 但苏迪很快制止了他：“别做计划外的行动，他们拥有的追踪技术，远超你的想象。” 苏迪对主世界的技术也并不完全了解，不敢轻举妄动。 “我们想办法靠近主机，我来施展空间暂停。我会将你隔出范围，你来操作。” “可是我不会……” “想办法操作。”苏迪难得严厉道，在裴炤诧异的目光里，苏迪软下声音，“我也没操作过，但时间有限，我们恐怕只有这一次机会，所以，裴炤，把握住。” 他们尽力靠近主机，同时观测平板上两位监管者的位置，在稍有苗头时，苏迪眼看距离差不多，当即施展了空间暂停处。 笼罩的范围及人，会在短时间内隔开一个时间空间，期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除了当事人外不会被任何东西记录下来。 但这项能力耗费巨大，对现实的影响越大，对使用者的伤害也越大。所以苏迪几乎不常用这项能力，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比如出场时装装13，才会用一下。 第74章 但此时，在无数监控眼下，苏迪在刚施展出能力时，便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十五分钟，裴炤，我最多坚持十五分钟。” 苏迪咬牙道，能量流失的速度告诉他，他最多坚持十五分钟，并且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再汇聚力量，使用技能。 “好。”裴炤立刻转身，奔向主机方向。 苏迪望着他的背影，试着往前走一步，但由于能量快速消耗，晕眩感瞬间袭来。 果然，还是不行么。 苏迪苦笑一声，拿出他始终挂在脖颈上的星星，攥在手里。 眼睛里燃起的希望明明灭灭，苏迪多想叫住裴炤。 可他知道，十五分钟，要复活三个人，已经是极限…… 苏迪顶着晕眩感，一步步走近，只盼望能踩在十五分钟的门槛，踏进那个房间。 至少，至少不要错过这个机会。 …… 裴炤一边跑，一边摘下项链攥在手心里。冰盒子里的三个元素，安安静静躺在那里。 到了主机房前，裴炤才发现，之所以在地图上看起来矮小，是因为主机房有半层是在地下的。 从门口通往里面，有几阶下降的楼梯。裴炤一步步走进去，只听到心跳砰砰。 主机房里洒满阳光，因为常年无人涉足，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灰尘。裴炤一脚踩下去，地上就露下一个脚印。 很快，主机就在眼前了。 那是一个通体银白的机器，像老式的讲台一样。只是台面不是木头的，而是一块很大的屏幕。屏幕上也落了一层灰。 裴炤在机器上摸索，很快，他在桌子的下方，找到一个开关。 裴炤毫不犹豫摁下开关。 屏幕亮起来，中央有一个黑色的框，周围写着一行提醒的字样。 【单次复活，十五分钟一次。】 裴炤兴奋的脸上顿时僵住。 十五分钟？ ……也就是说，他必须三选一。 冰盒子躺在手心，小绿芽的叶子摆啊摆。 裴炤心里当下已有了决断，可是，他做不到那样自私。 他多么想让周于礼立刻复活过来，可是不可以。他告诉自己，他不能那样自私。 十五分钟到了。 苏迪用掉了手表里暂存的所有能量，赢得了五分钟的时间。裴炤垂头丧气回到他身边，没有意料中的兴奋与喜悦，苏迪问：“他们人呢？” 裴炤摇头：“……在这里。” 裴炤从身后递出一个木偶。 苏迪张了张嘴：“只有一个？” 裴炤点头：“嗯。” 裴炤藏在身后的另外一只手里，攥紧了冰盒子。里面的小绿芽，可怜兮兮地盖在一块冰晶上。 第68章 “听说了吗, 学校对面那家木偶店好像关门了。” “太可惜了！我正想周末去看看呢。” “听说里面的店主和电员都超级无敌帅，啊，怎么会毫无理由就那店关掉啊！好可惜。” 花大的阶梯教室里, 女孩们窃窃私语。 距离她们几张桌子的位置，穿着白色衬衫的男生似乎听到了她们讨论的内容, 正望着课本出身。 突然, 桌上多了一袋面包。随后是一道熟悉的声音。 “炤炤, 吃点东西？嗯？” 白色衬衫的男生，正是裴炤。 从主世界回来后, 裴炤没有再留在木偶店，而是回到校园，安安分分上起课。 对此，周燃感到非常诡异。周燃不止一次问过周于礼去哪了, 但裴炤的反应都是, 无论在做什么，都会立刻呆愣，仿佛入定一般不再动, 也不说话。一次两次下来，周燃也不敢再问了。 周燃私以为是周于礼和裴炤吵架了，甚至猜到了分手。于是顺藤摸瓜，找到了木偶店, 谁知道木偶店上贴着张单子，上面写的“无限期暂停营业”。 好在周燃知道他们的“老巢”在哪，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 就看到对着棺材发呆的白舟。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蓝霁他们呢？” 这棺材周燃倒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看到还是难免瘆得慌。 白舟却也不说话，和裴炤的反应几乎完全一样。周燃这才反应过来, 可能是发生了什么。 从白舟那里，周燃知道周于礼和蓝霁暂时都属于无法变回人的状态，白舟问他裴炤的情况怎么样，周燃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摇头。 “你以为我为什么来找你呢，裴神的反应太吓人了，搞得我以为周于礼和他分手了。” “那不可能。”白舟说。 “我当然知道不可能！”周燃耸肩，“所以才来问你是什么情况，结果么……还不如是分手了呢。” 好歹分手，还有机会和好。 “呸呸呸。”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周燃用力呸了几声。 “你……我看木偶店关掉了。”眼前白舟的脸色也算不上好，周燃只能试探着问。 白舟从地上坐起来，在原地站着出神。片刻后，走到了窗户旁。 周燃战战兢兢跟在身后，他心想，这哥不会跳下去吧…… 然而白舟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烟盒，抽了根烟出来，也不抽，只是叼在嘴里。 周燃说：“你……学抽烟了？” “不会。蓝不喜欢。”白舟学着人家抽烟的样子吐气，可惜烟没有点燃，他吐出来只有看不到的空气，“但是你们这里的人说，抽烟可以消愁。” “那只是广告词而已……”周燃小声说，“不要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但他也只是劝阻，借周燃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真的去看管白舟。 这人气场太强，像那种不学无术又天赋异禀的大明星，不说话的时候更是一副冷冰冰不好接近的样子，更是叫人生出距离感。 白舟没说话，只是看远方，良久，才回答了周燃一开始提出的问题。 “剩我一个人了，不想开店了。”白舟说。 周燃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回答的是自己说的“木偶店”关掉的话题。发生这样的事，谁都不想，蓝霁变成那样，白舟是最难过的人。 周燃磕磕绊绊安慰道：“别，别难过。” 白舟摇头，他深吸一口气，依然一无所获，两只手指夹着烟，摆出一副浪荡的样子，没有蓝霁，白舟真的一点形象都不会在乎。 他转过身，垂眸看向周燃，问：“来找我，需要我帮忙什么？” 看到白舟这幅状态，周燃已经是什么请求帮忙的话都说不出口。 白舟看出他的窘态，只说：“是为了裴炤吧。他应该状态，也不太好。” 从异世界回来，裴炤没有等白舟从冰晶里得到爱，恢复人身。就急匆匆回到学校，想来也是不想面对他。 毕竟对于裴炤来说，是为了救白舟放弃了救周于礼的机会。 即使是因为亏欠白舟，裴炤也无法原谅这样做的自己。 “其实裴神他，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的……”怕白舟对裴炤的做法有看法，周燃为裴炤辩白道。 白舟却打断他：“不用说。”他苦笑，“我明白的。今天站在这里的是任何一个人，裴炤都不会来见他，是我们把裴炤架在了选择的位置上，他不会想见我们的。” 周燃心情有些复杂。他对眼前的白舟其实算不上了解，只从他们的互动里，知道白舟曾是某个国度的君主殿下，既然是君主，对君主认知只有影视剧里那些的周燃来说，经历过九子夺嫡，经历过皇权斗争，哪个上位者能是省油的灯？ 所以周燃始终觉得，白舟的思想维度在他们所有人之上，虽然平时二了点，但白舟大多数时候是看的最通透的那个。 今天白舟这样说，周燃便知道，白舟是理解裴炤的。 既然理解，对话就能进行下去。 “那你去见他，好吗？”周燃问。 白舟拧眉看他，目露不解。 “他不会理我的。” “他会的。”周燃肯定道。 “凭什么这么说？” 周燃：“白舟殿下……是不是在你心里，你们不算朋友了？” 白舟神情有些恍惚：“朋友么，算吧。”他把烟放下，两臂叠放，趴在窗边，目光望向远方，刚好能看到花大教学楼的位置。 算朋友吗？算的。 出事之前，他们是那么好的朋友、伙伴。出事的时候也是，否则怎么会有人非亲非故为人献出生命？那太荒谬了。 但，白舟自认为自己是个骄傲的人，与其说他理解裴炤，不如说，他认为裴炤不会原谅他。 ……他夺走了周于礼陪在裴炤身边的机会。 周燃请他去劝裴炤，可他才是让裴炤痛苦的人。 白舟明亮的金眸暗淡下去。 周燃走到窗边，“白舟，这段时间我要和社团出去比赛，我的校园卡，可以自由进出学校，宿舍，我的宿舍号你知道的，宿舍里还有一张空床位。” 第75章 说完，周燃头也不回离开。剩下白舟一人，望着窗台上薄薄的一张卡，陷入沉思。 …… “炤炤，吃点东西？” 画面回到阶梯教室，白舟顶着一张过度精致的脸，进入教室后离开引起一阵惊呼，但都被白舟忽视了，他径直坐到裴炤身边，把特意出去买的早饭放到裴炤面前。 裴炤整个人呆呆的，眼神由失焦回神，才缓缓转过头看他：“白舟，我们的木偶店关掉了吗？” 白舟的笑意停在嘴角，皮下肉不笑，企图用力勾起嘴角：“暂时、暂时关掉了。” 他转身面对桌子，整个人的气质冷下来许多：“……余额，还足够好几个月的房租，我暂时，不想进店里。” 店里，太多回忆。虽然白舟自认为是个坚强的人，但，实在犯不上自我折磨。 裴炤只是问问，白舟回答了，他就不追问了。转过身，拿起一个包子，一口一口咬下去。 食之无味，但还是要好好吃饭。 好好吃饭，总会等到苏迪恢复能力，等到主世界再一次人口流动，他们还有机会再去一次。 裴炤咬下一口包子，里面的内陷是在校园网内广受好评的豆角肉丁，可裴炤吃不出一点味道。 下咽也变得很困难，被唾液淀粉酶加工过的外皮变得黏腻粗糙，快速穿过食管叫人感到火辣辣的灼烧感。 “我吃饱了。”裴炤对火辣辣的喉咙熟视无睹，一脸平静道。 白舟也并不强求裴炤吃下去多少，他自己都吃不下去，就很难要求他人了。见裴炤吃完，白舟干脆利落准备离开，突然，听见两声整齐划一的消息提醒。 白舟停住脚步，裴炤愣在原地。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群，是当时去温泉山庄时，周燃为了方便大家沟通，主动提出拉的。 群里除了他们小分队的人，还有苏迪。 两人的手机一起响，只能是苏迪发了消息。 裴炤灰蒙蒙的眼眸骤然亮了，划开手机，点开置顶消息。 “这周六，再去一次。” …… 有过第一次经验，第二次裴炤就准备得得心应手了，和白舟沟通过去之后的流程，白舟只问了一个问题。 “那我能做些什么？我来复活蓝霁吗？” 裴炤沉思片刻，回答：“我希望是这样，如果你来复活蓝霁，我来复活周于礼，那就再好不过了。” 白舟颔首：“我明白。” 因为四缺二的缘故，两人的关系难以相处。现在共同的目标摆在眼前，他们又恢复了以往的默契。 和苏迪见面时，裴炤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往常没精打采的苏迪竟看起来有些神采奕奕，见到裴炤第一眼，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项链。 “裴炤，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裴炤心里暗暗一惊，心说该不会是那件事吧……目光落在手心，裴炤心里一沉，果然，躺在苏迪手心的正是那颗暗淡的金色星星。 “……你想复活他？”裴炤声音艰涩发问，倘若他们有两个人，复活周于礼和蓝霁刚刚好，如果再加上苏迪的…… 裴炤深吸一口气：“好。” 苏迪无偿帮了他们那么多，裴炤拍着良心告诉自己，不能拒绝。 谁知苏迪一脸莫名其妙收回项链：“你在说什么呢？”苏迪笑出声，“我只是让你看看，他是不是比之前看着亮了很多？yu说可能是和最近接触过的物质有关，我回忆了一下，最近也只接触过你——和你手里那几只元素怪了。” 裴炤这才一愣，仔细端详了一下，惊奇道：“还真是……” 苏迪得意洋洋地把项链往裴炤手里一塞：“yu说，按照这个恢复速度，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变成可复活的状态了，所以，这些天拜托你把他和你们家三只——”苏迪目光在白舟脸上迅速扫过，改口道，“哦，两只元素怪，放在一起，就可以啦！” 裴炤把冰盒子从脖子上取下来，把苏迪的金星也从吊坠上摘下来，小心翼翼地放进冰盒子里。 “这样就可以吗？” 他话音刚落，金星闪了两下，小绿叶抬起叶片，把小金星也盖在下面，裴炤忍不住用手戳了戳小绿叶，但没什么反应。 白舟说：“变成元素时，其实无法很清晰感受到外界存在，记忆也是混乱的。” 裴炤点点头，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好神奇，竟然你真的有用。” 第69章 苏迪本来也是秉持着试一试的心态, 谁知道周于礼的小绿叶这么给力，小金星闪了闪，在小绿叶的呵护下仿佛沉沉睡去一般。 裴炤经常看到这一幕, 并不觉得特殊，但抬头, 就看到苏迪下巴都要掉到地上。 “……好家伙, 这么立竿见影吗？” 苏迪说：“我天天给他喂元素, 找记忆，烧衣服, 还不顶你们家小绿叶碰他一下，可恶，我要吃醋了。” 裴炤知道他是说笑，但看着周于礼对别人这么好, 他也有些吃味, 没说什么，只是又轻轻戳了一下小绿叶。 这一下戳的极轻，用的还是温暖的指腹。 但小绿叶却嗖地一下缩成一团, 顺势攀附上了裴炤的手指。 “这是……”裴炤一惊，也不敢甩。 白舟在旁边看呆了，“不是，啊？他这是有意识了？还是疼了啊？” 裴炤摇头：“我没使劲呀！” 小绿叶摇晃着两多嫩芽芽, 一左一右有节奏地拍打着裴炤。 裴炤不明所以，倒是有过被小绿叶“照顾”经验的白舟说：“……应该还是意识不清吧，他是不是把你当元素照顾了？” 裴炤轻轻动了动手指, 小绿叶似乎感受到了不对劲，又扑回了冰盒子，盖在了星星和冰晶上。 裴炤这下心满意足地阖上盒子, 脸上不自觉带上笑意。 “嗯，被照顾了。” 白舟：…… 苏迪：“真神奇啊，第一次见到喜欢照顾人的元素，神奇！” 裴炤说：“你不是走过很多异世界？” 苏迪挠头：“拜托，我大多时候都在兢兢业业搜集木偶好嘛，这只是一份工作！谁像你啊，每次都那么走心……” 苏迪心想，他最初真的只是当执行任务在做，在能量最充沛的那几年，他一到异世界遇到人就打开时间暂停——然后开始话疗。 裴炤对此不置可否：“我后面也没有那么走心了。” 收服了周于礼之后，也就在白舟和蓝霁那个世界，因为并肩作战过才走心。后面甚至对谬以，在异世界收复时也只是秉持着对待任务的心情，没有一丁点恻隐之心。 他们建立起羁绊，还是谬以一口一个哥哥叫出来的……可惜现在。 裴炤叹气，抬眼看苏迪，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便问：“还有什么事？” 苏迪抱着胳膊一屁股坐在棺材板上，裴炤皱了皱眉，还没说什么，苏迪一拍棺材，扬声道：“我找到谬以了。” ？！ “他在哪？” 裴炤张嘴，但率先发出声音的不是他，而是他身旁的白舟。 白舟按着苏迪的手，问：“他还活着吗？” 白舟情绪激动，令苏迪措手不及，苏迪满脸莫名把手从白舟手底下抽出来，询问的目光投向裴炤，试探道：“活……活着吧。” “吧？” 白舟和裴炤异口同声大喊，苏迪缩了缩脖子，自暴自弃道：“活着！” 两人刚松口气，就见苏迪又叹气：“但是，他情况不太好。” “一口气说完！” 苏迪缓缓道来：“是yu搜索到的新世界，据说存在时间不足两个礼拜，但是形成地点很巧妙，是在白色地狱象限的上空。” “象限的上空？”裴炤想象不出那是怎样的画面。 “yu把宇宙分为几个象限——从平面角度来说，但世界是立体的，世界在宇宙中垂直的部分，yu把它称为上空。” “所以新世界并不存在在象限平面内。”白舟陈述道。 “是的。yu也感到很意外，具体形成原因还有待考虑，不过，确实就是这样发生了。” “如何确认谬以在那里？”裴炤问。 “yu的完整说法是，无法完全确认，但物质分析偏暗，且在其中检测到跃迁黑洞和冰火木三种元素的成分。”苏迪道，“不好意思，私自让yu分析了你们的元素成分。” “跃迁黑洞，冰火木。”裴炤闭上眼，那日他们前仆后继的画面就在眼前回放，谬以是怎么消失的，以及后面发生了什么，都历历在目。 “根据你的描述，再联想新世界存在的位置，我认为很可能谬以存在在那里。”苏迪总结道。 “你说得对，我们要过去。”裴炤语气坚定，“……等我们把周于礼和蓝霁复活。” “of course！”苏迪打了个响指，“这很重要。因为我刚刚还没来得及说，要进入这个世界，必须先经过上个世界。” 第76章 他微微颔首，眼中燃起白芒的细沙。 “也就是，纯白地狱。” · 时间飞速来到周六。 裴炤白舟全副武装，苏迪这次只是来打个酱油，施展一下能力，连防护服都没穿，直接套了件主世界的服装，一手拿着数据板，一手插兜，嘴里叼着包子。 “你们学校包子味道真挺不错的，不然我也搞个身份来你们学校上学？” 裴炤抬眼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番：“你不行。” 苏迪挑眉：“我怎么了？” 裴炤淡淡道：“你看起来太专业了，没有大学生眼睛里的清澈。” 苏迪沉默狠狠咬下一口包子：“哦，那确实。” 裴炤突然想起什么，问：“你上次从哪里搞到的邀请函？” 苏迪无所谓道：“那个啊，完成任务达到一定数量，系统可以兑换。”苏迪打哈欠，“其实你应该也快要可以了，系统其实鼓励木偶师去主世界正常走动，随着你完成世界增多，系统信任你了，自然会给你开通更多特权，比如传送啊，兑换物品啊，还有一些别的能力卷轴，都是可能的。” “能力卷轴？”其他特权裴炤都见苏迪用过，唯独这个能力卷轴，他闻所未闻。 “嘿嘿，就是一些一次性使用的能力，撕开卷轴就可以用了。”苏迪说着，闭上眼睛，“阿偶老师，请给我一张光亮术卷轴吧！” 说完，蓝色流光闪烁，苏迪手心多出一张样式复古的卷轴。 他反手握住推到裴炤眼前：“就是这个。” 裴炤上手摸了摸，好险，不是数据板。 “这个要怎么用？”白舟问。 “这个啊……”只见苏迪一手捏住卷轴的一角，手起刀落——卷轴激扬的碎屑飘扬空中，在碎屑中央，缓缓升起明亮的光球。 “光亮术！怎么样，炫酷吧？” 苏迪一脸自豪地看看两人。 白舟无语看满地碎屑：“所以呢，这些炫酷的碎屑会自己消失掉吗？” 苏迪皱眉：“当然不会了，撕开卷轴只是使用了卷轴上的魔法，失去魔法的卷轴，当然就变成普通的纸啦！” 白舟沉默片刻，忍不住吐槽：“……所以这该死的卷轴到底是谁发明的，环卫工人都要被气死了！” 苏迪翻白眼：“你们就是看不起初始法术，我跟你们讲，那些高级法术耗费巨大，如果真的依靠自身能量使用，那消耗不是一般大，但有卷轴就容易很多了，使用的时候只要一撕就好。” 裴炤赞同：“确实。” 完成任务能得到兑换奖励，裴炤暗暗记下。苏迪所说的高级法术，不知道是否包含时间暂停这样的bug类法术，也不知道有没有法术书…… 当前所处现实世界，裴炤无法召唤出小rui。裴炤问：“这个法术类型，直接问系统就可以吗？” 苏迪正被白舟按着扫满地的碎屑，闻言愣了一下，道：“不用。等到权限开通，系统会送给你实物法术书的。” 裴炤这才点头。 看来和大部分游戏一样，完成任务后获得奖励。 · 时间差不多时，yu发来信息提醒。和之前一样，苏迪主领穿越。 三人一同落地主世界，这一次传输的位置，竟然是之前的公共厕所。 “啊，这次的坐标果然非常准确。”苏迪掏出个小本子，打了个勾。 白舟凑过去看，只见小本子上密密麻麻写满公式和坐标位置，好奇道：“这是什么？你还有一重身份是数学家吗？” 苏迪翻了个白眼，把本子翻到第一页，给白舟看：“看到没，yu！这是我朋友的本子，我带过来帮他记录数据罢了。” 始终沉默的裴炤闻言随口一说：“你这朋友听起来很厉害。” 说着无意，苏迪表情却不自然起来：“啊，是啊。他是挺厉害的。” 裴炤和白舟心系复活一事，没注意到苏迪的反常。 白舟一心在自己脖子挂着的项链上。今天早晨，裴炤拿来一个铜制的扣，把小冰晶小心翼翼地挪进了铜扣里，然后穿上尼龙绳，给白舟挂在脖子。 内含冰晶的小铜扣透着凉意，白舟轻轻搭在上面，能透过它感受自己心跳的频率。 马上就要复活了。 好紧张。 · 行至主机处，苏迪看起来有些兴奋。 我这次可是吃了十全大补丸来的，相信我，这次努力撑满20分钟！ 白舟眨眨眼，还不明所以，裴炤却担忧道：“真的不需要我把手表借给你吗，再撑一会儿，说不定能把你的小星星一并复活。” 苏迪摇头：“不要，下次来再复活。” 裴炤没强求，只是告诉白舟：“做好准备，一会儿时间暂停后，我们立刻出发。” 说完，裴炤对苏迪点了点头。 苏迪了然，双手交叉施展能力—— 可—— 一秒，两秒，三秒。 周围的场景仍在正常进行，没有思考卡顿。 裴炤呼吸一滞，回头看向苏迪，只见他眼里充满错愕。 他的能力，失效了？ 第70章 苏迪能力在获得后, 从未失效过。虽然没在什么大事件上发挥作用，但经常用来完成如装13等小事。 乍然失效，苏迪也不敢相信。 “不, 不是？怎么回事？！”苏迪甩着手，试图看出个所以然来。然而没有, 即使是对着地上一根随风摇摆的小草, 苏迪也无法暂停片刻。 苏迪怒了, 低声喝到：“阿偶？” 【您好主人，检测到您违规使用能力, 暂时没收您的能力特权。】 “你！” 裴炤他们听不见苏迪内容的回答，但看苏迪的神情，也知道事情不妙。 “系统说什么了？怎么突然失效了。” “被系统检测出来了，我被封号了。”苏迪脸阴沉着, 狠狠一脚踢在路边的护栏上, “该死，就差一步！” “……没事……”裴炤安慰道，即使他心里并不好受。 “或许, 还有办法。”白舟摸着下巴，眯起眼，想了想，扭头看裴炤, “既然不能暂停时间，不如隐藏我们？” - 三人转移回公共厕所。 “到底是什么好方法？”苏迪迫不及待。 他刚刚检测过，不仅是能力, 连兑换和使用卷轴的高级特权都给他一并疯了，他询问阿偶什么时候解封，阿偶推说上面正在查证, 没有给具体时间。 苏迪直觉染上什么了不得的官司，现在焦虑的要命，只能拼命找话题缓解焦虑。 “你们知道隐身斗篷吗？”白舟问。 裴炤和苏迪对视一眼，苏迪在这个世界生活许久，也知道不少这个世界的著名作品，二人不明所以但异口同声：“知道啊。” 白舟神秘兮兮道：“我在网络上看到过一个隐身斗篷的简易制作方法，是通过镜子的反射，投射出附近的场景，造成视觉差，从而实现隐身的能力。” “投射附近场景……”裴炤回忆了一下，主机附近的场景多为绿化带，除了天顶巡回系统，只有一栋较高的建筑，“全部投射吗？” “是分成小单元投射。”白舟说着，用手比划出一个个小方块，道：“把镜子裁剪成这样的小方块，相当于一个视觉单元，只要每一个都能正常投射，整体就可以完全隐匿在环境中。” “小单元。”裴炤想了想，抬起手，手心放平，尝试汇聚精神在手心形成一小块镜面，然后想连着它，紧密形成第二块，第三块…… 到第十六块的时候，裴炤受不了了。 “不行，这对专注力要求太高了。”裴炤揉着太阳穴顺着墙体滑坐，“要做成隐身衣那样大的，恐怕要花费很长的时间。” 苏迪翻了半天口袋，最后掏出来一块巧克力，递给裴炤：“虽然是在公厕，但……这里的公厕很干净，咳，没有味道，你要不补补。” 裴炤很想说不要，但白舟已经接过来塞进他嘴巴里了。 巧克力入口后立刻融化，变成甜腻软滑的，流进裴炤喉咙。 裴炤靠着墙壁，手心一小排的镜面看得他头痛：“这可怎么办。” 苏迪说，“实在不行我试试和系统申请，先把我们送回去……等做好了我们再来？” 裴炤摇头：“不行。……来都来了。” 苏迪：“这个时候就不用说这四个字了吧。” 裴炤压抑住想吐的冲动，缓缓说：“如果你的系统真的在查你，那下次，遥遥无期。” 苏迪沉默，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裴炤这话说的没错。一旦他们这次回去，等系统查证反馈，恐怕很长一段时间不会给他特权了。 不给特权，意味着没有能力，甚至不能穿梭世界。 那复活的事情……苏迪的目光落在裴炤胸口上、因为滑落的动作而掉到外面的冰盒子上。 里面的小金星已经闪亮起来了，也会随着小绿叶的动作做出一些反应。 第77章 可可爱爱的。像他一样。 “……那我来想办法。”苏迪咬了咬牙，把先前算计裴炤他们的事情抛到一旁，开始绞尽脑汁思考起来。 白舟说：“我出去买点吃的？” 裴炤摇头：“你买不了，这里用的货币是直接扫描的，用的是很特殊的设备。”上次他们找人打印的时候，裴炤后来才知道是花了钱的，但女人因为邀请函的缘故，没有找他们要。 白舟看着裴炤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皱眉：“那也不行，你现在的状态，根本不是一块巧克力就能恢复的。” “有了！” 裴炤刚想说话，苏迪突然一拍墙，兴奋地冲过来：“我有办法了！” “我们换一种方式，用中国的兵法吧，声东击西，你们懂吗？” 白舟张了张嘴，摇了摇头。 裴炤摸下巴：“你是说……我们制造一场混乱，吸引注意力，趁乱去主机那里？” “bingo！”苏迪打了个响指，一指白舟：“他不是会点火吗？制造一场巨大的火灾，我们趁乱——” “不行。”裴炤摇头，“如果主机的看守没有离开，白舟会被抓，我们就完了。” 经过纯白地狱的洗礼，裴炤不允许任何人单独行动，他皱眉否定掉苏迪的提议：“你去想办法给我买吃的，我来做隐身衣。” “但我觉得……”苏迪还想说什么。 “我说了，不可以。”裴炤声音严肃起来。 苏迪沉默了。场面一时陷入安静。 良久，裴炤双手盖住脸，神情痛苦，声音更是干涩：“我不能允许……那种情况，再度发生。” 苏迪沉默片刻，出去了。 白舟静静靠在墙壁，沉默着。 · 不知道苏迪这次用了什么花言巧语，到了傍晚，外头已经天黑的时候，竟然真的带回来了一袋食物，只是脸色有些白。 裴炤脸色比下午时更加苍白，手上的隐身衣已经制造到了第五十五块。白舟坐在洗手池上，正在往空气里释放悬浮火球。 “小心点，不知道有没有消防设施，万一报警了我们连跑的地方都没有。”苏迪说，把食物放到裴炤身边，打开。 “凑合吃吧。” 裴炤倒不是矫情，更何况虽然他们所在的场景是公厕，但两次来到这，都一个人也没有，里面也没有任何使用过的痕迹，如果不是外面贴着“公厕”两个字，裴炤都要怀疑这里是什么办事大厅。 何况他们还只是在走廊里。 所谓的“食物”，是一罐罐像糖豆的东西。裴炤随便挑了一罐放在手上，上面写着“超能补充粒，能量瞬间补充20%”，裴炤探询地看苏迪。 “未来也有一些能力觉醒者，所以政/府特别设立了一些能量补充的店面，可以直接补充能量。”苏迪顿了顿，“我想你也不是真的低血糖，补充能量其实是最快的。” 苏迪说完，又低头骂了一句：“……早知道有这个，上次就该直接……”哪里还用得到跑这么多次？ 裴炤没说什么。拧开盖子，含下一个补充粒，瞬间，身体能量的充沛度回复了一些。 在感慨神奇的同时，裴炤已经往下搓出了三块镜片，能量瞬间再次亏空。 裴炤沉默，看了一眼地上的一大袋子里，全都是类似这种规格的能量粒，转头问苏迪：“我如果一次吃的总量超过100%，会爆体而亡吗？” “……超过太多应该是会的。”苏迪猜测，“建议不要，人吃多了还会感觉撑呢。” 裴炤说“懂了”，数了五粒丢进嘴里，下咽之后顺势摸出十五块镜片。 “这个速度，我们要做到明天晚上。”裴炤想了想，“你们帮我分一下，五粒一组，十五镜片一小组，最后组装。” “好。”“ok。” 两声应答后，三人瞬间各司其职，苏迪数补充粒，裴炤吃掉后制作，白舟拿收镜片。 很快，在三人越发熟练的配合中，裴炤竟然真的搓出了一条全是镜面的隐身衣。因为是镜片做出来的，棱角的地方有些扎手，但好在他们都穿了主世界的衣服，可以阻隔一切伤害，套在身上并无感觉。 苏迪盯着那件隐身衣看了很久，终于说：“好，那你们去。” 裴炤看着他的表情，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我们可以一起。” 苏迪一愣，猛地点头：“好！” · 一件一晚上搓出的隐身衣，要罩住三个成年人属实不容易。裴炤让白舟暂时化身小火苗，小小一个护在手心。 做好准备，裴炤和苏迪又再度观察附近的行人，最终选定在中下午人少的时候行动。 “那会儿刚好是人最少的时候，方便我们行动。”苏迪说。 三人折腾了一个晚上，距离行动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苏迪兴奋地睡不着，主动提出帮忙把风，让裴炤休息。 裴炤也懒得客气，靠着墙壁沉沉睡去。 梦里有周于礼，还有白舟和蓝霁，是他们在霍尔之城的街道，庄严肃穆地站着，周围一片热闹，布置在欢庆些什么，直到从街道尽头走来一个人，背着光看不清面容。 越来越近…… “裴炤！” 苏迪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惊醒了裴炤。 “……”裴炤揉了一把惺忪睡眼，含糊不清问道：“开始行动了？” 苏迪点头：“主城时间刚刚过下午一点，是城市午休时间，现在是行人最少的时候。” 城市午休，指整个城市在某一个时间段统一进入休息，是主世界特有的设定。 裴炤和苏迪盖着“隐身衣”，从公共厕所探出头，果然就看到整条马路上都没什么人，只有主机附近一位看守人员，正在打哈欠。 除此之外，只有一些巡回导航在巡视。 裴炤问：“我们不需要把衣服换掉吗，你之前说过的定位系统，是根据衣服来的？” 苏迪想了一下：“你说得对，脱掉。” 于是两人开始换衣服，白舟变成火苗之前已经把衣服换了回去，苏迪把三人的衣服又都放回了包里，藏在隔间。 两人终于开始行动。 第71章 抵达主机比他们想象中轻松, 因为人少，他们只要注意躲避唯一一个看守就可以，一件隐身衣绰绰有余。 抵达主机后, 裴炤拿出挂坠。 主机房四面透明，唯有中间的主机位置是实体的机器, 裴炤把小火苗放在主机台后, 白舟悄悄显形。 三人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元素。 裴炤望着自己手心的小绿芽, 心跳加速。 马上就可以见面了，周于礼。 按照上次的操作, 裴炤把元素放到机器上，看着上面再次显示的十五分钟。 三人警惕地看着四周，生怕此时一旦被发现，立刻带着元素跑路。 一分钟, 两分钟, 安然无事。 三分钟，四分钟…… 十五分钟。 眼前的主机发出白光，裴炤适时调动小rui。 “小rui, 送我回原来的世界。” 裴炤原本也是试试，毕竟等苏迪和系统沟通，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功。谁知在他和小rui对话的瞬间，脑海里同步传出一声清晰的女声。 【好的宿主, 已为您规划路线，前方到站：原世界。】 一道白光顷刻笼罩了在场包含主机在内的所有人，几秒钟后, 眼前的光慢慢散去，裴炤又回到了公寓的场景。 只是和离开的时候不同，这一次, 他们是所有人一起回来的。 还有一个金发的陌生男孩。 精致小巧的五官，仿佛不是国人的长相，和苏迪十分相配。 "你们……好。"金发男孩非常腼腆，对着众人一鞠躬。 裴炤没说话，就见苏迪难得眼里含泪，嘴巴张了张，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裴炤识趣地把房间留给他们，带着其他人回到一楼。 自从周于礼他们出事之后，裴炤和白舟都很久没有踏入这间店铺了。小小的店铺里蒙上淡淡的灰尘，和一阵沉闷的味道。 众人开窗通风，新鲜的空气涌入，很快冲散了房间里沉闷的气味。 四人都一言不发，默契地把中央的柜子们推开，围成一圈。 没有任何寒暄的话语，裴炤掏出手机，翻开日历，点在其中一个日期上：“这天，去纯白地狱，找谬以。” 三人立刻会意：“好。” 正事这样便算是谈完了，裴炤松了口气，目光从蓝霁看向周于礼。 良久：“欢迎回家。” 白舟重复道：“欢迎回家。” 蓝霁绽开微笑：“谢谢。” 周于礼伸手，轻轻握住裴炤的手，在手里捏了捏：“欢迎回家。” 裴炤一愣，深吸一口气制住想哭的冲动，转移话题道：“今晚想吃什么吗，饿了很久了，我来请客，我们去大吃一顿。” 周于礼看了看蓝霁，又看了看白舟，提议道：“不如在店里吃火锅？晚上住在公寓。” 第78章 白舟赶紧说：“可以，公寓里都收拾的很干净，刚洗过的。” 蓝霁也点头：“那我和白去买些食材。” 裴炤看他们很快安排好了，起初还愣着，反应过来后发现所有人都盯着他看：“好，就这么办。” 白舟和蓝霁起身去买东西了。店里只剩下裴炤和周于礼。 平时挂在身上倒不觉得，但此时面对真人，裴炤竟然感到一丝羞赧。 裴炤问：“你想吃火锅啦？” 周于礼无奈道：“……还好。”顿了顿，他又说：“裴炤，我很想你。” 裴炤脸有些红：“我也是。你能回来，我很高兴。” 周于礼还想说什么，突然听到楼上传来了一些不可名状的声音。 两人都是一愣。 这里的房子隔音不算太好，尤其是上下两层，可能因为是原本厂房的结构，被二次装修后用钢架隔出来的二层，隔音效果比较差。有时候在楼下说点什么，在楼上听的一清二楚。 此时他们正听到，从二楼隔层上，传来若有若无的……水声？ 也不是水声……是什么交织在一起的，和难耐的喘息。 两人确认过关系，这声音他们都熟悉，但仍听得面红耳赤。 “他们？”裴炤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可是下一秒，他也沉沦在了水声中。 周于礼不由分说吻了过来。两唇交织，裴炤才知道他对这种感觉有多么想念。他算是知道为什么苏迪和金发男孩会吻得这样动情，因为他耳朵里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只有周于礼吻他的声音。 裴炤用力且深情地回吻，但很快，他发现事情不对劲…… 他身体的某一个位置，隐隐起了反应。 这可是在店里！有监控！楼上还有人听着，白舟蓝霁他们随时可能回来！ 裴炤瞬间清醒过来，他牙齿稍微用力，就听到“嘶”的一声，周于礼和他拉开距离。 “咬我？”周于礼摸了一下嘴唇，不出意外的，破了一个口子。 裴炤有些心虚，垂下眼，磕磕绊绊道：“……不能在这里。” 周于礼顺着裴炤的目光向下，很快了然。 “……哦。”周于礼失笑，站起身，把裴炤也抱了起来，裴炤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干脆放弃，瞪大眼睛小声求道：“放我下来么。” 周于礼目光在他那处划过，意味不明：“放下你会舒服吗？” 裴炤整个人都红了，周于礼把他抱到柜台后面，放到宽大的椅子上，两腿支棱在椅把上，在他两腿之间蹲下来。 裴炤捂住了脸，小声哀求道：“不要……” 周于礼只是伸手，在他运动裤的外面揉了两下，裴炤整个人都止不住发抖，全身缩成一团。 “不要，不要……” 他真的很害怕，万一被人看到了，他会崩溃的。 但他的身体显然比嘴巴诚实，被周于礼揉过后，整个挺/立起来，甚至一阵酥麻的感觉爬上后背。 他的身体，比裴炤想象的，更加想念周于礼。 二楼的水声停了，显然也是浅尝辄止。 周于礼的动作也停了。他站起身，挡在了楼梯入口的地方，很快，传来几声脚步，苏迪拉着一个男孩走出来。 不约而同的，苏迪也站在男孩身前，把男孩挡得严严实实。 “我们先回去了，下次再约。”苏迪说。 “嗯。”周于礼冷淡道，“好。” 说完，苏迪拉着男孩走出去，周于礼回过头，裴炤满脸通红地缩在柜台角落里。 周于礼问：“害怕被看到？” 裴炤说不出话来，只能疯狂点头。 周于礼笑了，弯腰把他抱起来，穿过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的两室一厅格局很好，他们的房间和白舟蓝霁的，隔着一个小厨房。 周于礼抱着裴炤走进房间，松软的大床，被子是摊开的。周于礼把裴炤放到床上，两手抓着裴炤的裤腰绑带，一点一点解开。 裴炤脸红透了，上身紧张得一阵僵硬，很快，裤子被脱了下来，尖塔屹立。 …… 裴炤缩在被子里，只觉得筋疲力尽。 周于礼仍穿戴整齐，正拿起手机点了几下。 感受到裴炤的目光，周于礼弯腰，轻轻亲了裴炤一下。 楼下传来清晰可见的脚步声，裴炤缩在被子里更厉害了。 周于礼帮他把窗帘拉上，去厨房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床头。 “休息一下。” 说完，周于礼带上门，下楼去了。 裴炤起初还想挣扎着起床，毕竟答应好的火锅，不去不好。 可是…… 刚刚太过激烈，他整个人动一下都是麻的，身体里也一直传来奇怪的感觉，就好像…… 空空荡荡的，还想要更多。 裴炤害怕这样下去会搞出更难堪的场面，只能按捺住这种奇怪的感觉，缩在被子里，等周于礼。 · 周于礼下楼，正撞上白舟和蓝霁靠在柜台上热吻。 投入到甚至没有注意到他。 周于礼敲了敲墙，两人缓缓分开，白舟扬起下巴看他，皱眉：“炤炤呢？” 周于礼垂眸：“给你打钱了，去隔壁。” 白舟一愣，蓝霁反应极快眯起眼：“你们……” 周于礼咳嗽一声，“嗯。” 白舟还不明所以，蓝霁立刻拉着白舟的手，把手机抄进口袋，一边闭店一边道：“好，知道了，放心，明天我们下午才回来。” 白舟眨眨眼，但已经被蓝霁拉着走开。 周于礼看着又重归安静的店面，一言不发地开门去隔壁超市，买了些东西回来。 小别胜新婚，他离开了这么久，裴炤面上不显，嘴里不说，但身体和眼神不会说谎。 更何况，就算他能忍住，白舟和蓝霁也忍不住。 到时候他们在隔壁交响乐那么大声，他和裴炤睡觉也不是，休息也不是。 刚刚只是浅尝辄止，但周于礼知道，裴炤想要的还远远不够。 即使冲动也要安全放在第一位，周于礼不想弄伤他。 · 裴炤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渐渐适应了身体里奇怪的反应，从裤子口袋里翻出手机，给周燃去了个电话。 “裴神？你们回来啦？成功了吗？” 走之前，裴炤特地跟周燃说帮他请假，并把有可能复活周于礼的消息编辑短信告诉了周燃。 “嗯。很顺利。” 那头周燃长松了一口气，周于礼回来了，裴炤总该能恢复正常了吧。 “那就好，裴神，那你们今晚回来住吗？” 裴炤脸一红，想自己现在的样子，和周于礼看他那吃人似的眼神，也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裴炤只能含糊其辞：“今天太晚了……就不回去了吧。” 周燃没有丝毫怀疑：“那也好，你走的时候钥匙没带，我今天在外地比赛，也不在学校呢。” “比赛？”裴炤一愣，“什么比赛？” 第72章 周燃说：“就我们社团啊, 前段时间校赛，现在是赛区比赛了，我们和理工大学打, 后天开赛，昨天就来做准备了。” 裴炤这段时间对外界毫不关心, 还是第一次知道周燃的比赛。 “好, 那你注意安全。等你回来我再回宿舍, 比赛加油。” 刚刚挂断电话，周于礼就推门进来, 看到裴炤光着屁股趴在床上，皱了一下眉，把东西放到桌子上，把裴炤塞进被子里。 “别着凉了。” 裴炤转过身, 对周于礼说：“周燃在隔壁省比赛呢, 后天才开赛，我们要不要去给他加油？” 周于礼坐在床边，从袋子里拿出速食的饭菜, 放到床边的小桌上，给裴炤调整了一下枕头的高度，一勺勺喂给裴炤，“想去？” 裴炤点头：“这段时间, 周燃照顾了我很多，社团对他来说很重要，最近学校没有课, 刚好我们给他加油。” 周于礼想了想，最近学期末，很多老师都选择以提交作业的方式结课, 也就是最后几节课都给学生做作业，不上课，学生只要提交作业，不需要到教室。 周于礼点头：“好，那我定票。要带白舟和蓝霁吗？” 裴炤没有迟疑：“带吧，一起放松一下心情。” 经过这么大一件事，大家的情绪都有些紧绷，尤其是前段时间他和白舟的关系尴尬，借此机会也可以恢复过来，不然始终带着隔阂，时间越长对关系的影响越大。 看完比赛还能在隔壁省玩两天，直接去纯白地狱。 裴炤算着时间，觉得卡得刚刚好，正想再看看订票，手机就被人拿走了，裴炤一愣，就见周于礼在他手机上点了几下。 “好了，票订好了。”周于礼把手机屏幕熄灭丢到一边，神情有些冷，“好好吃饭。” 裴炤撇撇嘴。 怎么感觉周于礼这次回来，比之前凶了不少呢。 第79章 两人一个喂饭一个努力吞咽，吃下去一大半后，裴炤苦着脸拽了拽周于礼。 周于礼：“怎么了？” 裴炤：“吃不下了……” 周于礼没为难他，闻言放下餐盒，把水杯往裴炤眼前一推，“喝掉。”说完，他拎起桌上的白袋子出了房门。 裴炤探头看他走去的方向是厨房，抱着杯子发呆。 真的好凶呢…… 周于礼回来的时候，先前的白袋子没有了，手上多了几个瓶罐和盒子，还有一双手套。 目光在裴炤喝干净了的杯子上扫过，周于礼嘴角轻轻勾起，声音放柔了几分。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 “躺好。” 裴炤：？ 看清周于礼手上放着的东西后，裴炤整个人迅速红烧起来。 照理说，两个人先前就做过。 刚刚周于礼又帮他……但偏偏，今天的周于礼，让裴炤感到陌生的很。 裴炤心里莫名有些兴奋，向来老实一心服务他的小木偶，翻身命令起他来。 裴炤裹着被子翻了个身，被子一半压在身子下面，一半被子被卷起来盖住半个身体。 裴炤只感觉身后一凉，随机一双有些温热的手轻轻捧了一下裸露在外的肌肤。 ……裴炤忍不住一抖。 “凉吗？”周于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沉默良久，裴炤只憋出来一个字。 周于礼的轻笑声传来，裴炤腾的脸红了，知道这人是故意的，刚想支起身体骂几句…… ！ 裴炤的瞳孔倏然放大，身体向后倒回去。 …… 虽然是浅雪，裴炤却忍不住捧起雪花，切身感受。 身体比意识更先一步感受到凉意。 落在身上，手上。冰凉的，令人战栗着，在回温后又感到舒缓着。 良久，裴炤松了口气，整个人瘫软在白茫茫的雪地里。 周于礼看过去，只看到裴炤因寒冷微微弓起的身体，和嵌入雪地里，温暖的手套。 周于礼没有任何动作。 … 只来自裴炤自己的努力。 … 切身感受到的雪。 周于礼眸色一沉，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裴炤，以作提醒。 “放轻松。” 裴炤只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双面人，渐渐躺在一片松软下。 松软的雪掩盖了他的身体，而他此刻也彻底与天地交融，地上也是白的，身上也是白的。 一面被安抚，像熨衣服时低温铁板，将每一处熨平，反反复复。 突然泄入视野的一道日光，雪白的。 是真的下起了雪吧。 将裴炤全身笼罩。 有些刺眼，裴炤偏过头，正巧瞧见爱人眼中另外一片雪。 他错愕，就在此时，失温后感受到的温度，仿佛滚烫的高温铁板。 在雪地打了个滚。 他变成变形金刚，又或是刚学会走路的婴孩，滑了一跤，四脚朝天。 天渐渐沉了，雪却一直在下。 从大雪，到小雪，渐渐转为雨夹雪。 裴炤为这汹涌的大雪感动落泪。 一切终于结束，他迎来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 周于礼垂头，看向几乎晕过去的裴炤。 身上或多或少都留下青青紫紫的痕迹，只是裴炤被折腾的没力气，相比裴炤身上的，周于礼身上的好过太多。 而裴炤，尤其是……附近，几乎没眼看。 也难怪要哭到嗓子都哑掉。 周于礼看过去，但裴炤已经开始持续性发抖，或许是因为雪太冷吧。 周于礼仔细看过，虽然猛烈了些，但好在没有冻伤的痕迹。 周于礼抱着几乎昏睡过去的裴炤，走进浴室，打开温热的水。 里里外外洗过，确保干燥后，擦干抱回房间，仔仔细细上过药，放到被窝里。 该庆幸这样寒冷的雪，不会冻伤他的爱人。 确认裴炤是睡着不是晕过去了，周于礼这才从房间里退出来，洗了个冷水澡后，靠在客厅的窗户往外望。 街道明亮如旧，熟悉的花大，他真的回来了。 在变成绿芽时，起先周于礼是真的没有任何意识，但渐渐，或许因为熟悉了化身，他慢慢可以看到现实世界的一丝场景，听得到一切声音。但他遗忘了自己，他只知道这些对话的发生，却不知道应以什么样的认知面对这个世界。 直到他恢复成人形时，那些话语和场景突然有了落地的实处。 周于礼第一反应是激动的。但随之而来的第二反应，是在看清裴炤的样子前，先涌上来的是心疼，随后是生气。 周于礼太久没有生气的情绪了，但下意识想给裴炤一个教训。 怎么可以不好好吃饭，怎么可以不好好休息。 可是周于礼又清楚，他无法从裴炤那里得到一句抱歉。他比谁都清楚，裴炤犯下这些错误，是因为对自己的在乎。他大可以装模作样拿裴炤是问，可得到一句抱歉又如何？下次，下下次，裴炤依然会把自己放在后面。 周于礼叹口气，弯腰，咬住了手背上的一块肉，齿尖用力向后拉扯。 他承认，自己在今日的爱中，增加了或许不该有的本能行为。 直到感到口中传来一丝腥甜，周于礼松开牙齿，手背上一道浅浅的牙痕，已经渗出血迹来。 钝钝的疼痛后知后觉。周于礼皱起眉。 ……那些疼痛，他赐予的，是不是也这样痛？ 他对裴炤做的这些事，算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吗？ 血沿着手指从窗口向下坠落，在落到地面前隐于黑暗。 周于礼满脸忧虑。 或许他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他想。 · 裴炤这一觉睡得很好，梦里周于礼将他拥个满怀，满满当当，结结实实，虽然裴炤感觉全身骨头都被挤得发痛，可心却是满足的。 睁开眼，不出意外看到眼前侧躺的人。周于礼，沉静睡颜突出他越发立体的脸庞。 与梦中不同，周于礼只是虚盖在裴炤身上的被子上，不像拥抱，倒像是怕他蹬被子。 裴炤动了动，想伸手去抱住周于礼。 “嘶……”裴炤一愣。 身上密密麻麻的疼痛，冻伤后的痛透着皮肤的基底传递过来。 记忆回笼，昨晚，周于礼像只怒不可遏的狮子，又像是年上长者，惩治不经事的孩子。 好几次裴炤都要落下泪来，断断续续地哭，又被吻去泪水。 大多来自于这些扑簌又寒冷的雪。 裴炤小心翼翼伸手，似乎还能感觉到那些渗进皮肤里的雪花，仔细感受还能感受到形状。 裴炤抖了一下。暗道，真是奇妙的体验。 不过对他来说还好。这种程度，若是放在成年人之间，也只是一夜浪漫的情话。只是时间久，那雪层太厚，让他眼前始终是白茫茫一片。 裴炤自问是个正常的男人。 断不是碰一下都不得的娇气包。 裴炤动作大了些，周于礼便也醒了过来。 “醒了？”周于礼看他，注意到裴炤手的位置，周于礼继续问，“还好吗？” 裴炤违心摇头：“还好。”周于礼轻笑了一身，裴炤脸红，改口道：“一点点。” 周于礼把手触碰裴炤手底。 不同于往常的皮肤，不禁垂眸。 “对不起。…….” 裴炤摇头，忍着酸痛，依旧攀上周于礼脖颈。 “别道歉…，真的。”裴炤眨眼，“可以说吗？为什么生气？” 周于礼呼吸一滞，心说裴炤果然感受到了。 他不想撒谎，实话实说道：“……因为你不爱惜自己身体。” 裴炤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看得到？” 周于礼点头。 裴炤笑了，身上的痛仿佛都感受不到：“就因为这个？傻木偶，我只是难过，吃不下饭，并没有不爱惜自己。” 弄清楚周于礼生气的真相，裴炤心情好起来，伸手揉了揉痛的地方，撒娇道：“就为了这个，你要罚我成这样。” 周于礼无奈，低声说：“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动手。” 裴炤却一脸震惊，“这算是动手？”裴炤眨眨眼，“我以为只是换了风格。” 裴炤眯起眼睛，他的小木偶，除了脑回路有些怪以外，其他都挺好的。裴炤捏了捏周于礼的脸，手指抚摸过他脸颊上，曾经被他划伤留下的伤疤。 “周于礼，有情绪是被允许的，不要太苛责自己。” 第73章 裴炤凑近周于礼, 躺在他的胸膛上，说：“偶尔因为情绪化转变风格，我喜欢的。你没有真的弄伤我, 即使是生气，也只是一些小惩罚, 你甚至没在我身上留下不可消磨的痕迹, 周于礼, 我能接受的。” 周于礼低头，他的视角, 刚好可以看到被子里裴炤身后。 第80章 今天看着更加渗人。 周于礼借着动作轻吻了一下裴炤侧颈，说：“下次我会提前说好的。” 裴炤本沉溺于温柔中，听到这话，突然抬起头, 拧着眉：“下次？” 裴炤捂住发痛的身后, 不敢置信：“你还想有下次？” 他能接受一次，但不代表他能接受周于礼每次都这样惩罚他啊！ 再怎么说他也是主人！ 可是周于礼似乎早已打定主意。 “我想好了。上次你愧疚，也是因为生气之下打伤了我, 现在我难过，也是如此。”周于礼顿了顿，总结道，“既然我们都会忍不住生气时动手, 那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生气时主动道歉，接受惩罚。” 裴炤张大了嘴, 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 周于礼自顾自道：“但应该规定，在惩罚里以什么样的规则，什么样的程度, 如果超出，就算做失去理智的家暴。家暴是不好的。” 裴炤无话可说。该怎么说呢，他的小木偶，越发一板一眼了。 裴炤不喜欢被管束，更不喜欢在一堆规则里连连碰壁。所以只是皱着眉问：“什么规定呢？” 周于礼真的认真想了几秒，说：“第一，任何情况不能伤害自己。第二，不能独自涉险。” 周于礼制定这两条规则，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预防裴炤的行为，谁知话音刚落，就见裴炤爬起来，不怀好意看着他。 “哦？那这两条，你也犯了哦！” 周于礼反应了几秒，无奈笑道：“嗯，对不起，我道歉，你要现在罚我吗？” 他说着就要起身，却被裴炤拦下，“算了算了，先记账好了。”裴炤无奈，周于礼总是什么都要当真。 周于礼只好躺回去，让裴炤靠着他，给他揉身后。 揉了没几下，裴炤舒服的昏昏欲睡。就在这时，周于礼的手机响起来，周于礼接起来听几秒，脸色瞬间变了。 “怎么了？”裴炤问。 “是白舟，他说……周燃失踪了？” “蛤？” 裴炤一瞬间爬了起来，睡意全无。 · 周燃失踪？ 裴炤不信。 可是电话确实打不通，发消息也不回，幸好裴炤昨晚问到了周燃社团比赛的地方，裴炤当机立断：“走，现在就去隔壁省。” 白舟和蓝霁也赶紧回来，四人直接打了出租，直奔目的地。 路上，为了避免裴炤压到伤口，周于礼和裴炤坐在最后一排，裴炤靠在周于礼身上，一直在反复拨周燃的电话，但都没人接。 周于礼一手给裴炤垫着，忍不住问白舟：“你是怎么发现周燃失踪的？” 白舟和蓝霁坐在前面一排，蓝霁直接枕在白舟腿上，看着整个人累极了。白舟倒是神采奕奕，掏出手机递到周于礼面前：“看这个。” 上面是一条短信，发信人的地方备注为“周燃”，下面是一条简单的内容。 【jium、】 “这是？”周于礼皱眉。 “蓝猜测是救命的前几个字母，没打完就发出来了。”白舟说，“再打过去，也确实没有人接。” “什么救命？”忙着打电话的裴炤问。 周于礼把手机递给裴炤，裴炤就看了一眼，立刻说：“为什么是发给你，不是发给我的？” 白舟愣了一下，想了半天，“难道是因为，白字在通讯录里是b开头，裴字是p开头？” 裴炤摇头：“我昨晚和周燃打过电话，完全没必要用通讯录。” 白舟：“那我不知道了。但很奇怪啊，我和周燃肯定没有和炤炤熟，他干嘛发给我不发给炤炤？” 裴炤也是同样的问题，他想不通，为什么要和白舟说，而不是和他说。 这时，就听到蓝霁声音传来。 “难道是因为，和白舟说了，我们也会一起去，但是和炤炤说，可能只有小周和炤炤一起去？” 裴炤一思考，是这个道理啊！ “很有可能，所以这信息不一定是周燃发的？”裴炤分析。 “只是一种猜测。”蓝霁扶着白舟坐起来，转过身看裴炤，“但是可以肯定，这极大概率是一个陷阱，为的是把我们四个，一网打尽。” · 车子停在裴炤导航的终点，四人从车上下来，脸色都不太好看。 这是一座理工大学，整个的建筑风格都偏向工科一些，看起来一丝不苟。 裴炤先去门卫处问了一下最近有没有篮球赛，门卫说明后天确实在学校的体育馆里有篮球比赛，现在他们还在训练。 因为是比赛开放期，允许外校学生进入观赛，门卫大爷热情地把裴炤他们邀请进去，并给他们指明了篮球场馆的方向。 但是四人进入学校后，却没有着急往篮球馆走，而是先随便找了一座看起来最高的教学楼，坐电梯直接上了楼顶。 楼顶是地面立起高高围挡的平台，周于礼站在高处，两手扶在地上，闭上眼睛，无数极为细小的木藤瞬间向四周蔓延，化作无数只帮助他窥探的眼睛，顷刻间将学校里的情况了解得七七八八。 片刻，周于礼睁开眼，从高处跳下来。 “怎么样？”裴炤急切问道。 “外部没有什么异样，但篮球馆被一团黑雾封住了，我试着进入，但黑雾有问题，我只是靠近，树藤就全都枯萎了，我进不去，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 “黑雾？”裴炤一愣，“又是超自然的能力吗？” 周于礼摇头：“不好说。” 他根本没有进得去黑雾里，只在外面转了一圈，不知道那黑雾从何而来。 “什么打算？”白舟问。 裴炤想了想，“先就近找地方安顿，等晚上，进去篮球馆看看。” 说是晚上，但他们从早上醒来，几乎坐了一整天的车到了这里，已经是傍晚，如果这时候出校再进来，难免被门卫怀疑，不好解释，四人干脆找了个离篮球馆近的屋顶伺机而动。 白舟和蓝霁去学校里的大学生实践中心用手机支付买了一堆吃的喝的。 已经入秋了，难免有些冷。蓝霁用冰封了四堵墙挡住风，白舟做了个烤火的火团。四人坐在冰墙里，倒感觉像在度假。 但因为心系周燃，四人都没什么心情。 勉强吃下一些能满足体能供给的食物后，四人就开始眼巴巴的，等着理工大学的晚自习下课，学校大部分的灯光熄灭，就准备行动。 “我们买东西时顺便打听了一下，这两天去篮球馆训练的人好像都没有回宿舍，不过因为是在校内，加上社团活动经常有通宵的情况发生，所以没有引起注意。” 周于礼问：“完全没人在意吗？管理体育馆的老师也没有觉得奇怪吗？” 蓝霁摇头：“据说管理体育馆的老师在三天前就找不到人了，连他负责的体育课都停了。” 裴炤“啧”了一声，“这学校的学生，心也太大了。就因为在校内，人都失踪了也不着急查。” 不过也不能怪学校，毕竟在他觉醒能力之前，老师和学生在学校里失踪——裴炤也会往通宵活动上靠。 但现在他们知道体育馆有问题，所以会觉得这些老师和学生情况危急。 “一会儿行动，尽量进入场馆后再动手，在外动手容易引起恐慌。”裴炤安排道，“周于礼，一会儿进去后，先封监控。” 并非主场作战，为避免后续麻烦，他们最好尽可能规避掉问题。 大约晚上十点，整个校园随着一声“嗡”声，统一断电的电闸拉下，整个校园瞬间陷入黑暗。但是在黑暗中，四人都不约而同锁定体育馆的方向，那里的黑和别处不一样，相比之下更加纯粹。 “看来是真的有问题。”四人沉默着翻墙，周于礼抱着裴炤，白舟抱着蓝霁，从楼顶翻越下来。 黑夜的体育馆不再掩藏真正的模样，如周于礼先前所说的黑雾将它密不透风缠绕。四人绕了一圈寻找突破的地方无果，最后决定直接突破进去。 “直接冲吧。”裴炤无奈，不到万不得已，他们实在不想采用这么打草惊蛇的方式。 裴炤话音刚落，白舟零帧抬手，数十只火鸟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直奔体育馆而去。 四人没有迟疑，随着火鸟直奔而去。 只见那些火鸟果真未被黑暗吞噬，而是燃着那些黑雾，破开一条火焰之路。 四人刚踏入，就见身后没了火鸟的黑雾迅速聚拢。 “动作要快。”这是他们心头唯一的想法。 周于礼瞬间甩出木藤数根，将四人牢牢捆绑，另一头顺着火鸟破开的方向一路向前——找到固定点。 下一秒，四人被木藤的反作用里快速大力地卷进体育馆，重重摔在地上。 裴炤下意识闭眼，但周于礼比他动作更快，挡在了他身前。 裴炤只听到“咔嚓”两声，身上却没有感受到疼痛，不敢置信睁开眼，看到周于礼痛苦的表情，在目光触及时瞬间恢复如常。 第81章 裴炤欲言又止，最终没说什么。 四人显然已经进入黑雾里面，周围是明亮的体育馆，大白灯把场馆的每一处照亮犹如白昼。 裴炤疑惑：“体育馆没有断电？” 周于礼却说：“情况不对，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偌大明亮的体育馆里却没有一个人的身影，那些失踪的学生呢？ “你们看这里！”正思索间，白舟叫他们。 裴炤和周于礼过去一看，都皱起眉。那是一个躺在场地中央的篮球，上面沾染了许多指印。 “这个指印好怪，就好像……”有人从高处坠落，只靠牢牢攀附着篮球，才勉强保持不落下一样。指印上端深深扣进去的指甲痕迹更加说明了这一点。 裴炤用手比划着试了一下，完全符合。 “现在看来是有人操作了篮球飞起来，让操作的学生不得不松开手，但是松手也只能是坠落。”周于礼陈述道。 白舟忍不住插话：“怎么听起来这么离谱……” 裴炤也挠头：“确实不合理，那坠落的学生呢？难不成还有人专门处理吗。” 蓝霁蹲在地上，化了一块冰握在手里戳篮球，半晌说：“你们看，这篮球表面蒙尘了，只有下面一圈，但是和地面接触的地方不仅是干净的，地面上的黑圈比篮球上没有蒙尘的阴影大一圈。” “这说明什么？”白舟蹲在蓝霁身边，好奇问道。 “很有可能是这样。”蓝霁抬手，搓了一个和篮球差不多大的冰球，往地上一放。 “你们想象一下，如果这里的地面全部消失，我们是不是只能只能想办法抓着还存在的东西？” “对啊！”所有人点头。 “如果，只有人会掉落，篮球被固定在地上，是不是就是现在这样，死死抓住篮球不放？”蓝霁说。 白舟飞速接道，“而篮球因为挤压形状发生变化，所以在地面留下了这样大小不一的痕迹。” 裴炤鼓掌：“你们两个可以去警察局工作了！” 周于礼跟着点头：“我也更赞同这种分析，所以现在，”四人一同看向结实的地面，发出同样的疑惑。 “要怎么让地面消失呢？” 第74章 偌大明亮的体育馆里, 四人围坐一圈，冥思苦想如何让地面消失。 白舟提议：“不如干脆一把火烧了！” 裴炤否决：“太危险了，这可是大学。” 蓝霁说：“试试深挖？” 裴炤想了想：“没有工具。” 周于礼试探道：“不然, 我先用木藤探探路？” 裴炤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方法！” 说干就干，周于礼再次将木藤深入地下, 但奇怪的是, “地下没有任何反常, 我感受起来，和正常的地面完全一样。” “那就奇怪了……”裴炤皱眉。 如果地面完全正常, 难道事实并非蓝霁所说的那样。 “还有一种可能。”蓝霁提出，“我们忽略了一个问题。如果对方是团伙作案呢？” 团伙作案……“如果一个人能力可以消失地面……你是指有这样的能力？”裴炤问。 蓝霁也不敢确定，“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太少了……” 更何况，地面消失, 有这样具象化的能力吗？ 四人一时没了想法。 良久, 裴炤拿出手机：“要不，我再打个电话给周燃？” 众人对视：“这是个方法！” 说干就干，裴炤在屏幕上点了两下, 拨通了周燃的电话。 几乎是同时，众人就听到耳边响起一道嗡嗡作响的声音。 “好像……是在这里？”白舟说。 白舟所说的地方，是观众席的第一排，肉眼看过去什么都没有, 白舟上下翻动，也确实没有看到任何类似背包或者手机的东西，但是那嗡嗡声一直在持续。直到白舟趴在地上, 终于确定，“是从地下传来的。” “怎么说，开挖吗？”蓝霁提问间, 手里已经化出几根冰凌，裴炤一言不发接过来，点头：“挖！” 随着一声令下，周于礼和白舟也在瞬间接过蓝霁手里的冰凌，飞速下挖。周于礼还用木藤缠住椅子，借力把他抛起来。 但很快，令他们失望的事情发生了。 “可以断定是超自然能力了，篮球场的下面，根本就还是钢筋混凝土。”白舟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眼前被凿开的地方一眼厌烦，“到底是谁用的这么恶心人的能力？把地面直接化无，把人吸进去……” 他说着说着，自己也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一抬头，就看到裴炤几人的脸色都变了。 “你们觉不觉得，这个能力，有些熟悉？”裴炤声音有些抖。 “纯白地狱。”周于礼言简意赅。 提起纯白地狱，那是在场所有人都不愿意回忆的事情。即使现在他们四个看起来安然无恙站在这里，可他们的朋友谬以…… 不过在主世界时，苏迪和他们说过纯白地狱上方跃迁黑洞事情，裴炤就此给众人打气。 “把周燃救回来，我们就能一起去找谬以了。” “嗯！”“好。”蓝霁和白舟很积极。 周于礼却摸了摸下巴。 裴炤问：“怎么了？” “……我在思考，有没有可能，这里的情况，就和跃迁黑洞有关？” 裴炤对于跃迁黑洞的了解少之又少，也只是听苏迪说了一嘴。此时面对周于礼的问题，裴炤第一反应是打电话给苏迪问一下，但令人失望的是，他们的手机全都没有信号。 而更加恐怖的情况是，周围的黑雾越发浓重，白舟的火元素甚至无法穿出。 裴炤担心，再想不到解决办法，过不了多久，整个体育馆内部都会被黑雾占领，到那时，他们该如何抵挡？ 这种感觉实在太难受，明明有线索——周燃的手机就在下方，也大概猜到了对方的能力，但却没有一点办法。裴炤开始后悔一开始四个人全冲进来了，熟悉的危机感在脑海中警醒。 裴炤不禁感到呼吸不畅，下意识拽住了周于礼的胳膊。 “别怕。”周于礼说，对着蓝霁点了一下头。就见蓝霁抬手间，六道冰壁随之落下，将四人密不透风包围起来，而周于礼也眼疾手快，在冰壁底和墙壁间勾连起细密的木藤网。 “这个方法好，如果地面消失，或者出现黑洞，我们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掉下去。”白舟夸赞。 裴炤脸色苍白地笑了笑，看来经过上次的“牺牲”，大家在自保方面都谨慎了许多。 四人只好在原地修整，裴炤尝试着拨打电话给周燃，能确认周燃的手机就在他们位置的下方。 裴炤靠在周于礼身上闭目养神，但他满脑子都在接二连三不断跳出各种可能性。 对方的能力真的如他们猜测的一样吗？ 真的是团伙作案吗？ 如果是团伙，其他人的能力是什么呢？ 他越想越焦虑，整个人都有种难以压制的浮躁感。就在这时，他感到一只冰冰凉凉的手拉住了他的手。 周于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害怕，任何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 裴炤立刻感到一阵安心。 是啊，任何事情都是可以解决的。就算是团伙作案又怎么了，他们四个也能把他们统统打回家！ · 黑雾蔓延的速度非常快。手机上只跳过两小时，冰罩之外的空间已经被黑色雾气挤满。 白舟有些紧张，始终捻着手指，指尖不断搓出火星。一旁裴炤确实从容淡定，白舟忍不住问：“炤炤，你不紧张吗？” 裴炤楞了一下，说：“紧张有什么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周于礼在一旁勾起嘴角，暗想裴炤的心态越来越稳了。 正在这时，周于礼发散出去的木藤突然感受到了一丝不同介质的存在，周于礼立刻闭上眼睛，借着木藤的视野巡视，片刻后，震惊地睁开眼。 裴炤感受到周于礼的情绪波动，立刻回头，就见他满眼震惊：“看到什么了？” “……”周于礼似乎不敢置信，他缓缓低头看向裴炤，生硬地吐出两个字，“谬以。” “谬以？”不止裴炤震惊，连蓝霁和白舟都失声重复。 他们不约而同低头，不知何时，脚下的塑胶场地已经被黑雾笼罩，仿佛一张漆黑的网，正在张开血盆大口将他们吞噬。 而在黑暗之中，正不断有漆黑的小蝙蝠冲出来，啄食冰墙。 裴炤的眼睛倏然红了。在场每一个人脸上，都不是恐惧，而是难掩的欣慰和笑意。 裴炤忍不住抱住周于礼：“太好了，真的是谬以。” 周于礼回抱裴炤，温柔抚摸着他的后背。 他情感淡漠，却在此刻因爱屋及乌自心底燃起欣喜之情。 他低头看向裴炤，极尽温柔道：“嗯，太好了。” 这厢裴炤和周于礼正在感动，一旁白舟突然道：“等会……好像有一点不对劲。” 第82章 就见那些小蝙蝠在啄食的同时，眼里发出赤红色的光，他们尖锐的獠牙与冰壁反复冲撞，模样十分凶狠。 周于礼眯起眼睛，当机立断：“白舟，火凤，我们下黑洞里看看。” 再等下去，等到冰壁破裂，恐怕他们会被这些蝙蝠啄伤。 裴炤没有迟疑，而是肯定了周于礼的判断，果断道：“走。” 话音刚落，只见蓝霁甫一回收，顿时脚下一空，与此同时，白舟召唤的火凤在脚下稳稳托住众人，在黑洞之中缓缓降落。 周围开始变得一片漆黑，裴炤只能感觉他们坠落了很久。火凤的光仿佛渗透不到黑暗中，裴炤甚至无法看到身边的人，他只感觉到，周于礼紧紧握着的手，可当他朝那个方向看去的时候，却又只有漆黑一片。 这令裴炤感到一丝不安。 很快，他们落地。脚踩实地的同时，火凤作为唯一的光源熄灭。耳边只有咧咧风声，除此之外，裴炤还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脚步声。 谁？ 思索之际，冷热两种能量已经挡在身前，裴炤眯起眼睛，借着白舟化出的一道火光，看清了来人。 苍白的脸色，赤红的眼瞳，尖锐的獠牙，骨骼鲜明的双翼。 是谬以。 然而，那双属于谬以的脸上却盛满漠然。 裴炤这才回过神来，这个男人，要比谬以成熟很多。 他是谁？是谬以的家人吗？可是谬以明明说过，他是家族最后的幸存者。 裴炤这些想法还没有全部思考完全，只见眼前木藤翻飞，他的手紧接着被松开，回过神时，周于礼也挡在他的面前。 一瞬间，藤蔓，冰、火在他眼前形成了一道屏障。 可不远处的男人只是抬起手轻轻按下，裴炤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 膝盖倏然软了下去，也只是强撑着才没有太狼狈。 “裴炤，快走！”白舟不管不顾喊道。 可是裴炤……他抬起手，激荡的能力带起无数镜片碎屑，但在这片威亚下，手臂完全无力抬起！重重垂了下去！ 就听到眼前赤眸的男人开口，冷淡无情的声音传来。 “就是你们，把我家人弄丢了？” 家人？ 不止是裴炤，在场所有人都迷茫了一瞬。 甚至忘记了要顶住威压，白舟直接摔了个人仰马翻。 “啥？家人？” 裴炤缓缓抬头，先前的猜想在此刻变为现实。 “您是谬以的……爸爸？” 第75章 男人一句话令在场四人都沉默了。 蓝霁和白舟直接看呆, 只剩周于礼一个人苦苦支撑下压的空气，嘴角渗出血迹，裴炤惊呼：“您先收手, 我们也在找谬以！” 男人很快捕捉到了关键词，一抬手, 千钧威亚瞬间被撤去。 四人狼狈起身, 裴炤给周于礼擦去嘴角血迹, 问道：“还好吗？” 周于礼沉默着点头，不着痕迹地把裴炤挡在身后。 男人冷笑了一声, 抬手之前，眼前变了一副模样，正是体育馆的场景，所有的学生全都动作统一躺在地上, 竟让人错觉这是一个“乱葬岗”。 白舟火速锁定周燃的位置, 和蓝霁跑了过去。 男人与周于礼对峙，目露不屑，只说：“谬以呢？” 周于礼沉声道：“纯白地狱。” 男人眯起眼睛：“那是什么地方？” 周于礼冷笑一声：“阁下连这都不知道。” 裴炤看着周于礼和这人斗嘴斗的有来有回, 满脸震惊。 周于礼什么时候这么会怼了？ 这还是周于礼吗？ 但裴炤显然没把这些话说出口。甚至在周于礼有些“咄咄逼人”的讽刺下，连男人都沉默了。 “不管怎么说，我感受到他就在附近，你们必须把他找回来, 否则我会把这里铲平。”男人落下这样一句，丢袖离开。 剩下裴炤和周于礼大眼瞪小眼。 裴炤忍不住道：“……不是他说我们本来也要去找谬以的啊。” 顾不得那么多，裴炤随即想起周燃, 拉着周于礼往回跑。因为谬以的老爸把黑雾尽数撤去，白舟的火光竟然渗透进了全黑的环境中。 在火光照明下，四人很快发现找到了周燃。 “周燃, 醒醒。”白舟大力摇晃下，周燃竟然真的悠悠转醒，一同醒来的还有其他在场的学生。 但奇怪的是，他们的表情看起来都呆呆的。 裴炤蹲在周燃身前：“周燃？你知道我是谁吗？周燃？”可是周燃都没有回复。 “肯定是那个老东西干的！”白舟笃定道，“我就知道他不会那么好心直接把人放给我们。” 裴炤也有些泄气，他低声对周于礼道：“快去看看其他人怎么样了。” 周于礼飞速看完一圈回来，在裴炤耳边低声说：“一样的情况。” 在场所有的学生，加上观众席上的，大约也有三四十个，被叫醒后整个人都是呆呆傻傻的，不是刚睡醒的那种，而是像被抽走了灵魂一样。 场面不禁有些诡异。 “……看来我们必须先找到谬以，不然那老家伙是不会释放这些人的。”白舟说。 “你们在这里看着，我和周于礼去。”裴炤果断道。 “不行！”白舟和蓝霁异口同声，“太危险了！” 白色地狱是什么样的地方，上一次他们五个人一起去，都完全折在那里。 然而裴炤仍然摇头：“五个人目标太大，放心，我有办法。” 裴炤坚持，白舟和蓝霁就算想去也去不成，只能尽可能给裴炤安心：“……我们会守好这里的，你放心。” 白光闪过，裴炤和周于礼的身影出现在一片白茫茫的荒原上。 这是他们第二次来到这里的，上一次的记忆算不上好，裴炤有些呼吸困难，不禁握紧了身边人的手。 周于礼反手握住，两人变成十指交叉交握，周于礼低声在裴炤耳边道：“别怕，这次不会有危险。” “嗯。”裴炤重重点头，但心中仍有不安。 但很快，他发现周于礼说这话并非夸大其词，周于礼周身蔓延出的树藤，像九尾狐的尾巴一样将他在身后飘荡，将他们保护起来。 裴炤惊奇：“这是…” 周于礼淡淡一笑：“吃一堑长一智，想了一些瞬发的方式，或许能保护我们。” 这确实是个好方法，有任何风吹草动，周于礼都会立刻调出一根树藤“尾巴”将裴炤缠绕起来。好在他们这段路上没有太多波折。 没多久，他们来到了上次所在的地方。 裴炤抬头向上看，上一次，就是这里，会有突然张开的巨大肉块，落下血水。这一次…… 但现在看来，整个天顶都是融为一体的白，看不到任何裂隙。 周于礼显然也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他一手托住裴炤，利用木藤跳跃上高处。 “太危险了。”周于礼说。 附近的地形和上次相比已经不同，唯有一处平坦的地面，他们都非常熟悉，那里就是谬以掉落下去的地方。 “苏迪说，穿过纯白地狱会到达一个新的世界，我们是不是应该从那里过去？”裴炤不确定道。 “可以一试。”周于礼想了想，藤蔓飞速编制成细密的网，紧紧攀附在附近的高处石壁上，抱着裴炤一跃而下。 藤蔓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打了个结，“就这样下去，如果有任何问题，藤蔓会把我们拽上来。” 裴炤点头：“好。” 两人缓慢走到黑洞的位置，这才看清，与别处不同的是，这里的雪只有薄薄一层，仿佛不是厚实堆积起来的，而是薄薄一层漂浮在黑洞上。 十分猎奇的场景。 不过他们走过这么多世界，也不会少见多怪。裴炤空出的一只手上画出镜鞭，抬手用力一甩—— 瞬间，雪花纷飞，被扬起的雪花扑簌落了他们满身。而裴炤低下头，眼前果真是一口深不见底的黑洞。 “就是这里了。”裴炤看向周于礼，面露担忧。 “嗯。”周于礼低低应了一声，手里紧了紧藤蔓，确保不会中途断裂后，低头问裴炤：“准备好了吗？” 裴炤一只手被藤蔓和周于礼紧紧绑在一起，另一只手反抱住周于礼的两臂，整个人几乎坐在周于礼手臂上，紧紧靠着，道：“准备好了。” 周于礼目光在裴炤颤抖的睫毛上扫过，心中微动，很快收回目光，神色如常，望着眼前的深渊，一跃而下。 裴炤只感觉扑簌风声从耳边划过。 周围是纯粹的黑，不同于任何一种可以看见的色彩，这种黑令他感到麻木，仿佛世界的一切都不存在了似的。 但身体的支撑和传来的温度却告诉他，周于礼还在。 他们极速下落，不知多久，直到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细小的光斑，逐渐增大，裴炤的瞳孔倏然放大，但手里已经条件反射化出镜鞭，飞速旋转，缓缓降速。 第83章 那光斑逐渐扩大，终于完全包裹了他们。 裴炤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他们在一片云雾的上方。脚下是如山水画一般的小农村庄。 镜鞭飞速旋转，像竹蜻蜓一样将两人安稳放下。 “这里是……国内？”裴炤措辞道。 他几乎混乱，不是有谬以的痕迹吗？可这里的风格，怎么看怎么和西方吸血鬼挂不上钩啊！ 周于礼脸色有些苍白，过度使用木藤让他一时之间意识恍惚，踉跄了一步。裴炤赶紧扶住，这才看到他脸色不好。 “还好吗，我们休息一会儿。”裴炤立刻说道。 周于礼说不出话来，沉默着点头，两人干脆席地而坐。 周围环境不错，小桥流水人家，裴炤看着周于礼干裂的唇，正想要不要去弄些水来，周于礼好似看穿他心中所想，把裴炤往怀里拉了拉：“别去，陪我一会儿。” 裴炤四下看了看，没有人，这才红着脸靠进周于礼怀里。 “你说谬以真的在这里吗？”裴炤望着周于礼闭目养神，忍不住问道。 周于礼眼睛都没睁，“有可能。” 裴炤眨眨眼，目光落在周于礼的唇上，大胆地伸手摸了摸：“为什么？” 周于礼喉结动了动，睁开眼睛，有些无奈看着裴炤，眼里有一些暗流涌动的东西裴炤看不大懂，“谬以很喜欢中国文化。” 裴炤对这个回答无话可说，周于礼说得对，谬以一个吸血鬼，对中国文化的喜爱程度实在算得上狂热。 最爱吃的食物是饺子——甚至为了方便大快朵颐，谬以吃饺子时，会把獠牙收起来。 “所以这里是他的幻想世界吗？”裴炤问，注意力依然放在周于礼的唇上，全然没注意到眼前的男人眸色深的要滴水。 “裴炤。别看了。”周于礼哑着嗓子，压抑着身体里那种冲动，沉声道，“再看……我……” 裴炤是靠在周于礼怀里的，身下那处不免接触。周于礼这种声音，裴炤还反应不过来那就是真的笨蛋。裴炤脸腾的红了，一股脑爬起来，“你！”裴炤指着周于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周于礼一脸无辜：“我……” 裴炤却不听，跑开在另一侧盘腿坐下休息了。 说是跑开，也没跑多远，差不多两步路的距离，整个人刚好在周于礼视野下。 裴炤想……算了，跑远了周于礼又要担心。可脸上还是烧得很厉害。 周于礼默默伸出一根树藤，把裴炤环住，这才再次闭上眼睛，止不住疲倦沉沉睡去。 而裴炤，在脸上的温度恢复正常后，注意到了身边的木藤，心里一软，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守护着周于礼。 第76章 【宿主, 请问您现在的位置在哪里？】 裴炤正欣赏着周于礼的睡姿，突然耳边想起机械音，顿时一愣。 “小rui？我在……纯白地狱。” 裴炤不禁奇怪, 他和小rui已经很久没有对话了。小rui也几乎除了必要的提示外，不会主动和他对话。 裴炤下意识隐藏了他们的真实坐标。 【纯白地狱吗？宿主, 可是小rui无法锁定你的位置。】 小rui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的, 裴炤却皱起眉。 “小rui, 我记得在霍尔之城带走周于礼和白舟后，城市后来被毁灭, 他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小rui停顿了几秒道：【对啊，宿主，城市一旦毁灭就无法恢复了。】 裴炤冷冷一笑。语气却如常：“哦，这样。” 【宿主, 您的坐标？】 “纯白地狱。”裴炤站起来迈出木藤的圈, 走向周于礼。语气略微有些不耐烦，“我在执行你安排的任务，情况很危险, 不要再打扰我了。” 【好吧，宿主。】 小rui委委屈屈退下。 裴炤眉宇间却浮上一丝浮躁，低头看到周于礼已经睁开眼睛了，正抬头看他, 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裴炤在周于礼身边蹲下来，“苏迪说的可能是真的。” 周于礼眯起眼睛：“苏迪说……什么了？” 裴炤思考了一下，他和苏迪之间有过太多次相关的对话, 或多或少都有提及于此，这导致现在需要快速总结出核心表达时，裴炤第一反应竟然是“苏迪说得对”。但这样的表述眼前的周于礼显然听不明白。 “主世界, 系统，可能有更高的文明在借由我们的手完成着什么事。”裴炤言简意赅道。 “何以见得？” “小rui被换掉了。”裴炤眉头紧锁，“我套话问出来的，真正的小rui不至于不知道我在霍尔之城到底收服的是谁。” 周于礼点头，大概拼凑出了事情经过。 “你准备怎么办？” 裴炤想了想，“先把谬以带回去，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在一起。”还有白舟和蓝霁，就算真的如苏迪所说要去和高等文明为敌，我们也应当是站在一起的。” “嗯。”周于礼站起身，撤下周遭的木藤，牵起裴炤的手，“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支持你的。” “嗯！” 裴炤点头，两人十指交握，朝着前方的民宅方向走去。 · 这里的民宅十分古朴，不同于一些影视剧里的景片墙，这里的民宅看起来就很敦实，用料扎实，一看就是真实有人住的。 阳光洒进村庄，看起来暖洋洋的。 连带着裴炤紧张的心情都忍不住变好。 “好安逸啊。”裴炤说。 “但是很奇怪，”周于礼的脸色却算不上好，“阳光这么好，竟然没有一个人在外面晒太阳。” 裴炤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没错，如果是村庄里的老人，一定都很喜欢在这样的阳光下休息，可是现在……整个村庄一片安静。 周于礼拉着裴炤走到了一间民宅门口，抬手敲门。 门里没有任何声音，两人等了片刻，裴炤便抬手去推门，被周于礼拦下来。 “我来。”周于礼说完，操纵木藤推开门。 随着“吱嘎”一声，门开了。裴炤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房间里漆黑一片，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裴炤双脚僵硬在原地，“这……屋里屋外差距也太大了！” 屋外阳光明媚一片温暖，屋里阴暗又漆黑。 “……”裴炤感觉全身不舒服，“这个风格，我怎么突然安心下来了。” 一旁周于礼也点头，“让我想起了客厅里摆棺材的某人。” 当时客厅里摆棺材，谬以要求了很久，理由是有光的环境他就睡不着。 而现在，裴炤轻而易举在房间里找到了几只小蝙蝠。 赤红的眼睛，尖锐的獠牙，但和在体育馆看到的完全不一样。莫名有种呆呆傻傻的气质。 裴炤沉默片刻，走出房门，冷笑一声喊道：“谬以，你给我滚出来！”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漆黑的影子扑了过来，和裴炤撞了个满怀。 “哥！” 裴炤听到这一声，蓦然心就软了。揉了揉怀里圆滚滚的脑袋，把人扒拉出来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语气温柔：“受伤了吗？” 谬以可怜巴巴地把翅膀放到裴炤手上，“翅膀划伤了，飞不动。” 原本漆黑的翅膀上红了一大片，甚至翻出皮肉露出森白的骨头，看着就很疼。 裴炤皱眉：“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治好？” 谬以扁嘴：“这里什么都没有，倒是有不少草……和中药店差不多，但我都不认识……万一把自己吃死了怎么办？” 裴炤被他这说法说笑了，点了一下谬以的脑袋：“那也应该好好包扎起来。”裴炤二话不说，手起刀落飞快用镜刃割下一片布料，把翅膀上的伤口包扎起来，问：“所以你才一直没有回去吗？” 谬以点头又摇头，裴炤疑惑：“怎么了？” 谬以说：“其实是我没有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对了，你们怎么从那里逃跑的？” 当时，谬以落下黑洞早，并不知道后来的境况有多惨烈，裴炤也不欲和他多说，毕竟现在周于礼，白舟，蓝霁都回来了，再去提当时的痛苦没有必要。裴炤省略掉中间很漫长的部分：“我们找到一个监狱逃了出去，周燃出了事，本来想先去救他再来找你，结果发现困住周燃的是你家人。” “我的家人？”谬以错愕，重复道，“我家人？” 谬以摇头：“不可能啊……我是我们家唯一的幸存者，没有家人了啊。” “但他和你长得很像，可以说是一模一样。”裴炤回忆道。 “一模一样……”谬以脸色突然一变，“是不是连蝙蝠都长得跟我很像，但是整个人神经兮兮的！” 神经兮兮？ 裴炤回忆起那个霸气侧漏的男人……好吧，是有点神经兮兮。 谬以“哼”了一声，露出尖锐的獠牙，“他是我哥！嗯，放在你们世界来算，应该是同父异母的哥哥。” 第84章 “同父异母？”裴炤问，“你们吸血鬼不都很强调忠贞吗？” 谬以点头：“是很强调，但也有一些不得不□□生育的，为了……家族繁荣？”谬以把裴炤他们带到屋子里，这才将他们家族的过去娓娓道来。 “吸血鬼确实很忠贞，但我们家族不太一样，因为基因问题，一直人丁凋零，所以要求每一任家族主事，在成年时，必须生下一个孩子，否则就会失去主事的资格。” “所以你们这一代的主事……”裴炤目光看向谬以。 谬以点头，“理论上是我，因为我哥其实已经超过年纪，还没有孩子。我哥是当年父亲在成年时的孩子，谈不上爱情，只是为了家族任务，据说母亲只是一只普通的蝙蝠，算不上血统纯正的吸血鬼，所以他一直有些神经兮兮地。” 裴炤想起当时带回谬以时，在山洞里那个被称为“哥”的人，也是有些疯疯癫癫的。只不过那是个彻头彻尾的人类罢了。 “你哥其实挺关心你的，如果不是为了找你，也不会想到绑架周燃他们。” 谬以的神色变得古怪，“关心么，他是个奇怪的人。” 谬以的脸开始变红，裴炤看出不对劲来，隐隐有不好的猜想，问：“怎么奇怪了？” “他总是想……”谬以小心瞥裴炤和周于礼，磕磕绊绊道，“总是想像礼哥对哥那样对我。” “像周于礼对我那样……”裴炤脸上写满不理解，“他喜欢你？” 谬以红着脸点头，连忙说，“但我不喜欢他！他是神经病，脑子这里有问题。” 裴炤现在的心情，有一种养女儿发现女儿被村门口踩电门的黄毛看上的感觉，心情十分复杂。 裴炤下意识抓住周于礼的手，说道：“你看看，他还让我们帮忙找人，我们把谬以带回去不就着了他的道吗？” 周于礼点头：“那就不带回去。” “可是周燃呢？”裴炤又叹气，“周燃还在他手上。” “周燃的事情我再想办法。”周于礼皱眉，已经开始盘算回去之后和白舟蓝霁他们怎么想办法了。 裴炤本来想说，先把周燃救下来再想办法解决谬以的事情，但看谬以一脸不情愿，心想算了，周燃现在也没有生命危险，让谬以违背心意去面对哥哥的骚扰，对谬以来说也不公平。 这样想来，裴炤拍了拍谬以的肩膀，“放心吧，我们不带你回去。一会儿你变成小蝙蝠，藏在我衣服里，回去之后，我再想其他办法。” 谬以眨眨眼，扑到裴炤怀里：“太好了，哥！” 裴炤揉了揉他的头毛，有些无奈地看向周于礼，用口型道：“想想办法吧。” 周于礼点头，眼神示意裴炤安心。 “放心。”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什么具体的方案，但裴炤就是感觉自己一颗心，在周于礼的承诺下安安稳稳放回了肚子里。 第77章 漆黑一片的混沌空间之中, 蓝霁手捧着一团火焰，正在手中反反复复化出冰，在在场每个人身上降温。 一旁白舟看不下去, 上前拦住他：“别折腾了，没有用的, 他们醒不过来。” 蓝霁叹了口气, 垂下眼, 冰凌在手心脱落，掉在地上被黑暗吞噬掉。 “总有一点效果的……”可是他这话说下去, 连自己都不信。怎么会有效果呢？如果有效果，他已经反反复复了几个小时，怎么会没有一丁点作用呢？ 白舟摊开蓝霁的手，即使自身元素不会伤害他, 但蓝霁手心仍然是通红一片。 白舟试图用体温暖回来, 却但没有什么效果。 “我帮你一起。” 在白舟的注视下，蓝霁手心再次化出几根冰凌，白舟和蓝霁人手一根, 开始尝试新一轮的叫醒。 等裴炤他们传送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几十个学生躺在那里，白舟和蓝霁一人手持一块冰凌，正在往他们后颈上放。 重要的是, 有几个学生价竟然真的悠悠转醒。 周燃也躺在一旁，两眼惺忪，看到裴炤还抬手打了个招呼。 “裴……神？我这是怎么了？” 裴炤心里一喜, 连忙走过去。 蓝霁这才停下手，两臂向后撑坐在原地，仰脸看裴炤, 神色有些冷淡。 “能唤醒，看起来不是咒语之类的，他们的情况，更像是被吸食了一部分血液导致的昏迷。” 吸血鬼吸食人血，失血过多会昏迷，听起来确实很有道理。 蓝霁瞥到裴炤怀里鼓鼓囊囊的，眼睛一亮：“是……” “嘘——”裴炤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把衣服撩开了一些，凑到蓝霁耳边，低声道：“那个人是谬以的哥哥，具体什么事情，等出去再跟你们讲。” 蓝霁立刻点头，谬以回来，他们又齐了！ 白舟那厢还没发现有什么不对，早在原地生无可恋和周于礼抱怨：“再怎么说我也是个火属性的吧，这冰块搞得我都要冻成冰块了！” 周于礼伸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事情搞定了。” 白舟不着痕迹的点了个头，两人交错之际，白舟轻声道：“这里没有出口，恐怕要想别的办法离开。” 周于礼微微颔首：“嗯。” 白舟去找了蓝霁，蓝霁对白舟使了个眼色，白舟瞬间就懂了。 周于礼走回到裴炤身边，轻轻摇了摇头。 裴炤了然点头。 两人一左一右走到周燃身边坐下：“周燃？” “裴神……” “你能回想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周燃活动了一下脖子，努力回忆道：“我们就是……在打球，突然，地震了，我们全都掉了下来……接着……”周燃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瞳孔放大，抓着裴炤的手道：“是谬以！谬以……攻击了我？” 周燃说着，自己都有些不相信，他摇摇头，改口道：“可能是长得像谬以的人，他攻击了我。” 裴炤点头，看向周于礼。 周于礼点头：“我去和白舟商议。” 眼见周于礼和白舟让蓝霁起了个冰幕，在外都听不见里面的声音。裴炤陈词机会把在场的人员都集合了起来。 数一数，竟然有三十四个学生，加上他们六个，刚好四十个人。 裴炤心想，不知道周于礼能不能分出三十就跟树藤，把他们都挂起来带回去。 躲在衣服里的谬以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发出“吱吱吱”的声音，裴炤抬头，果然就看到那男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现，正在向他们缓缓走来。 裴炤小声呵斥道：“小声点，他过来了。” 谬以立刻安静了，裴炤再抬头，就看到男人已经到了他眼前。 “叫出来。”男人冷傲地垂眼看他。 “什么东西？”裴炤装作听不明白的样子，转身就要走。 “你怀里的东西。”男人似乎有透视眼，不由分说抬手落在裴炤的肩膀上，可就在触碰到的前一刻，一道藤蔓从地面甩出来，粗壮的藤蔓直奔他而去，男人瞳孔骤缩，反应极快向后跃去。 与此同时，冰幕破裂，一团火苗顷刻将男人包围起来，而在火焰上方，是手持冰刃悬停的蓝霁。 蓝霁垂眸看向男人，冰蓝色的眼眸昭示了他身份的与众不同。 而白舟的一双金眸，在火焰的烘托下几近透明。 男人缓缓起身，勾起嘴角。 “超能力者。” 他将目光投向裴炤，“看来你手下有些有本事的人呢。怎么样，做个交换吧？” 白舟和蓝霁一瞬间都看向裴炤，然而裴炤的表情有些复杂。 一旁周于礼已经低下头，肩膀轻微抖动。 裴炤反问道：“……一定得这么中二吗？这位先生，我们只是想离开这里。” 男人愣了一瞬，随后冷笑一声：“把他给我，我会让你们走。” “如果我说不呢。”裴炤皱眉：“希望您能明白，您有您的坚持，我们也有我们的坚持。” 男人瞪大眼睛，赤红的眼珠越发鲜红起来，但依然保持着那副高贵的模样，毫不留情道：“我是在和你们谈交易吗？难不成你们想要被永远困在这里？” 当然不想。裴炤在心里说道。 眼看着要打起来，裴炤也不想再多说废话，而是后退几步，站在了所有的学生面前，做好了准备。 如果有任何意外发生，他都会直接带着这些学生穿行到谬以的世界，先把他们转移了再说。 其实裴炤也可以先把谬以放在那个世界，等到他们转移出去了再穿越过去找他。但谬以说什么都要跟着一起走，裴炤想可能是因为小孩子受不了被抛下，所以就带着他了。 但此时，裴炤却感觉自己的衣服里面有些湿润。 借由背过身的时间，裴炤低头看了一眼。 小小的蝙蝠窝在角落，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怎么了？”裴炤轻声道。 第85章 谬以闷着头不说话，裴炤有些泄气。 怎么回事？ 男人被白舟的火焰困住脚步，头顶又有蓝霁阻拦冲不出去。周于礼站在火焰外围，面无表情和男人谈判。 “让我们离开，可以帮你转达你想说的话。” “我凭什么相信低贱的人类？”男人龇牙咧嘴，赤红的双眼与火焰几乎融为一体。 “诶诶诶，”白舟却不乐意了，拧着眉转到周于礼身边，对男人翻了个白眼，“放尊重点，什么叫低贱的人类，你现在被困着，还不如我们呢。” 周于礼抬头：“你可以选择不信，我只是提供一种思路，我们有几百种方式离开这里。” 周于礼并非夸大其词，他跟白舟想了许多办法，最简单的是打一架把男人打晕然后用火凤飞上去，复杂一点是利用裴炤穿越能力去到谬以之前住过的地方，再想法穿回去。 总之他们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从这里脱身。 但不知为何，周于礼和裴炤有不同的想法，他还是希望可以尽可能解除谬以和哥哥之前的问题。 可能因为他也有过家人，对家人还抱着那么一丁点希望。 他更喜欢每个人的感情都能得到表达。 “所以快点说。”周于礼催促道。 男人沉默片刻，很快衡量出自己能牵制住这些人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是没有。 可以一试…… 但他刚这么一想，就听周于礼的声音传来。 “你应该知道，你只有这么一次机会，如果我们离开了，你想说的话，他不会再有机会知道。” 男人愣了一下。抬头看到周于礼，脸上仍然一片冷漠，微垂的眼落在燃烧的火光上，微不可查地叹息。 “就当做告别吧。你不应该让他那么痛苦的。” 男人沉默。 几百年的岁月其实并没有增加他对感情的理解力。换作人类，他也只是个刚二十多岁的青年。 但周于礼的话，却让他隐约产生一种错觉。 他好像真的要和谬以告别了……？ 周于礼让开一段距离，男人的目光落在稍远处神情警惕的裴炤身上。 他能感受到，他亲爱的弟弟，就在那个人身上。 可是他哪怕往前走出一步，都能感受到烈焰在灼烧着他的身体。 他只能张开口。 起先，只能发出类似鸟类嘶叫的声音，但很快戛然而止。 男人想起，弟弟出生时就不喜欢这样的声音。 于是他躁动的小舌在口腔中寻找合适的位置，发出不再嘶哑、而是有些温吞的，属于人类的声音。 “弟弟……？” 烈焰令他喉咙紧跟着发烫，男人没有企图得到回应，舔了舔尖牙道。 “……最有天赋的你，如果不是心甘情愿，不会被人类困这样久吧。” “既然是你选择的生活方式，哥哥不会阻拦。哥哥只是想要道歉，以前，吓到你了。哥哥想从新开始。” “家里……只剩下我们了。弟弟。” 一瞬间，几乎在场所有人都感觉，男人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讲，但是汇聚在当下，只剩下令人摸不到头脑的几句话。 谬以仍然没有反应。男人也在逐秒等待中渐渐丧失了希望。 直到他原本充满希望和恳求的神情逐渐变得冷静又漠然。他垂着头，仅仅是扬起袖子。 在所有人身前就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与此同时，无数蓝色与灰色的物质正在天空来回打转。 他昂起头，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姿态，对周于礼说。 “如果有机会，我还会再找你们的。”他顿了顿，赤红的眼里毫不掩饰高傲，“我会抹去他们的记忆，不给你们制造麻烦。” 下一秒，无数蓝黑色物质打着圈，看似没有目标，却精准地投入每一个学生身体。 那些被投入的学生没有任何犹豫跳下身前的黑洞。 四人互相对视，点了点头，紧跟一跃而下。 唯有周于礼晚了几步。 第78章 【警报, 警报——该起床了，该起床了！】 裴炤是在一声机械音警报和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的。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努力睁开眼, 就看到眼前一团白软软的东西…… “啊！”裴炤尖叫一声，瞬间醒了。抓着被子往后迅速退去, 险些摔下床。 还好一只有力的大手一把把他搂了过去。裴炤抬眼一看, 顿时安心。 “周于礼, 这是些什么玩意？” 周于礼眼下一小团乌青，神情有些无奈, 显然昨晚没有睡好，声音有些哑。 “……你还记得，昨晚我们穿行到新的世界了吗？” 裴炤一愣。 昨晚，他们把学生们从谬以哥哥的世界里拯救回来。连夜赶回花大, 车上周燃还傻呵呵问他“怎么不比赛了？” 裴炤心说你们集体死在那里, 还有心思问比赛。 因为时间太晚，只来得及把周燃安置在店里二楼。裴炤和周于礼被安排出来住酒店，等洗漱完躺下时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裴炤累的几乎要昏睡过去，根本没有做别的的心思。 但就在两人相拥准备好好睡一觉的下一秒，脑海里突然发出一段机械音。 【宿主您好，即将在十分钟后将您传送到新的世界。】 裴炤紧闭双眼, 一秒，两秒……倏地睁开，咬牙切齿：“……早晚有一天把你这破系统拆了！” 气愤完, 裴炤捏了两下周于礼的腰。周于礼低低“嗯”了一声，翻身把裴炤抱住了。 “困。”周于礼埋头道。 如果不是任务在眼前，裴炤大概会揉两下周于礼的头发, 抱着人沉沉睡去。 但十分钟后就要传送，两人现在……几乎□□。 裴炤认命闭上眼睛。 “周于礼，再不醒来，我们就要在下个世界裸奔了。” 安静了几秒钟，周于礼翻身，一脸迷茫：“啊？又穿？” 裴炤痛苦地点头。 周于礼沉默片刻，似乎是在回神，反应过来之后安静着下床，打开背包，开始一点点收东西。 裴炤看着他可怜兮兮的背影有些无奈，趿拉着酒店的一次性拖鞋，上前两步抱住周于礼的腰。 “辛苦了，小木偶。” 周于礼转过身轻轻亲了裴炤一下，放下手里的东西，撑起手臂把人托抱起来，放回床上，声音沙哑却温柔：“再睡一会儿，九分钟之后叫你。” 裴炤本意是不想睡觉的。但他实在是太困，一沾枕头很快就进入睡梦。被叫醒的时候，整个人也是迷迷糊糊的，被周于礼背在后背上挡住眼睛，在一道白光过后，准确无误地被传送进异世界。 至于怎么在异世界里找到这么像模像样的一块睡觉的地方……裴炤全然不知。 “是个猫咖，我们的身份，好像是猫咖的主人。”周于礼揉着眉心道。 裴炤看向床下一群圆滚滚可爱爱的小猫们，震惊之余感觉心都要化了。 “这次的任务就是开猫咖？”裴炤探出半个身子把他最喜欢的一只小布偶抱起来，柔柔软软的身体，干净松软的毛，裴炤感觉心都要化了。 周于礼摇头，“不知道。自从上次之后，我就有时听不见你脑子里的声音了。” 周于礼所说的上次，是指裴炤把他救下来之后，从那之后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听不见的。 周于礼看着裴炤怀里被摸的高兴的小猫，尾巴高高翘起，有一下没一下扫过裴炤的脸。莫名感觉心里有些不舒服。 裴炤全然未觉，试着和系统对话。 “小rui？小rui？在吗。” 周于礼就看着裴炤叫了两声，等了片刻后就没有再说话了，忍不住问道：“……问到什么了吗？” 裴炤回头看他，无奈摇头：“没有呢，小rui又不在。啊，怎么搞的。” 周于礼于是站起身，把猫咪从裴炤怀里抱出来，放回地上，站在床边居高临下道：“我去给猫喂饭，你去洗漱？后面，”周于礼指了指房间里另外的一扇门，“我看过，是洗漱房。” 裴炤呆呆地“嗯”了一声，不知自己手里的猫咪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周于礼于是转身出了门，一众猫听到有食物，全部都跟着周于礼出去了。 裴炤看着被一群猫包围的周于礼，片刻，莫名眯起眼睛。 啧，怎么感觉有种酸酸的味道。 · 洗漱之后，猫咪也被周于礼喂完。 裴炤和周于礼坐在猫咖的大堂里，桌上摆着周于礼精心制作的饭。裴炤惊讶：“这都是你做的？” 周于礼往裴炤眼前放了个碟子和小叉子，语气淡淡：“嗯。闲暇时间学了一点。” 裴炤瞠目结舌，闲暇时间？他们天天异世界现实世界穿梭，有什么闲暇时间吗？ 再看看桌上，甜点蛋糕，蛋包饭，鲜榨果汁。 “蛋糕也是你做的？” 第86章 周于礼点头，往裴炤眼前推了一下：“尝一下。” 裴炤半信半疑，挖了一勺子，立刻震惊，入口是淡淡的薄荷，和一点柠檬味，还有一些青提香。 裴炤咽下去：“……你这手艺都能开个蛋糕铺子了。” 周于礼紧锁的眉头放松下来一些，“是吗？你喜欢吃就好。” 裴炤紧接着又去吃蛋包饭，“好香。” “之前尝试过几次，都失败了。这是第一次成功，以后，我会做的更好。” 裴炤吃着吃着，突然意识到什么：“周于礼，你做这些做什么啊？” 周于礼脸有些红，但仍直视裴炤的眼睛：“照顾你。” 裴炤突然被蛋糕噎了一口，猛烈咳嗽起来。周于礼立刻站起来去拍裴炤的后背。 “慢点。” 裴炤咳得满脸通红，却仍反过手去勾周于礼的脖子，用了些力气，周于礼被他按着脖子整个人贴在桌上。好险没把桌上的食物打翻。 “怎，怎么了？”周于礼声音有些波澜。 这个动作实在不算体面，几乎一米九的男人被按在桌上一动不动。周于礼整张脸都涨红了，紧接着，就感到身后一痛，在他反应过来之后，脸更红了。 “等，等一下。” 裴炤收回手，不轻不重揉了两下，喝了一口果汁清嗓子。又随手拍了一下。 “你最近是不是瞒着我做什么呢？” 周于礼耳朵红的要滴血：“没……” “没做什么天天大晚上不睡觉？”裴炤声音提高了些，见周于礼不再说话，裴炤严肃了些：“周于礼，我再说一次，要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明白吗，一辈子那么长，不要从现在开始讨好我。” 说完，裴炤手上的力气松了。周于礼再也撑不住，顺势跪在了地上。 裴炤坐在椅子上，周于礼的视角，只有裴炤一双修长的腿，周于礼鬼使神差凑上去，额头轻轻贴在裴炤侧膝的位置，轻声道：“我知道的。”他感觉裴炤的手插进了他的头发里，微微用力，算不上疼，但是让他清醒，“但我怕来不及。要学的东西太多，一件件，一桩桩，我想更快一点，学会照顾你。” 他也只是个高中毕业的孩子。离开家庭，跟裴炤来到这个世界，他的世界只有裴炤，他害怕照顾不好裴炤，怕让裴炤对他失望。 “你不信任我？”裴炤冷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周于礼只感到那只抓着他头发的手动作一顿，他也跟着周身一震。 裴炤不轻不重地踢了踢周于礼的膝盖：“我有没有说过，不要跪？” 周于礼想摇头，可裴炤是用了些力气的，他只能低声道：“……没有。” “那就记好，不许跪。”裴炤说，“既然学不会相处，那就学规矩吧。” 头上的力道令周于礼仰头，被迫与裴炤对视。 裴炤发出长长一声轻叹。 “周于礼，要做恋人，还是只想做个听话的木偶？” 周于礼眉心跳了一下，立刻回答：“要做恋人。” 裴炤挑起半侧眉毛，“那么在成为恋人之前，我希望你能是个独立的人。”裴炤顿了顿，表情似乎也在纠结，周于礼心中隐隐有不好的猜想，果然，就见裴炤似乎下定了决心，定定地看着他，如下判决一样宣布了对他的审判结果。 “那么，在你学会爱自己之前，我们的关系，就回到恋人之前，嗯？” · 周于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一个上午的。 裴炤在前台发现了一张开店须知。 【一只猫的咖·开店须知 1、开店时间必须在中午12:00-13：00之间，开店前需要做好卫生、喂食准备。 2、不可以给猫咪洗澡。 3、客人进门后需要询问是否需要食品，并在后厨区域根据菜单进行加工。 4、客人在店时间不可以超过2小时，离店时需要清点付款。 5、需要时刻清点猫咪数量。】 按照开业须知的指示，裴炤和周于礼分头去准备。按照以往，周于礼一定要裴炤去休息，但现在他们不是恋人了。他们需要分工完成这些工作。 周于礼负责前台区域的准备，裴炤负责后厨。 周于礼心不在焉把每一张桌子和柜台收拾干净，把猫咪吃的小零食在货架上面摆好。把菜单用夹子夹好，规规矩矩立在桌子上。 明明在做手头上的事情，可是注意力全都放在后厨那里。 第79章 裴炤正在和后厨的甜品们作斗争。 这个世界好像有些特殊, 所有的东西都是准备好的。比如像小蛋糕这种的，虽然外面也摆了一些面粉什么的，但是裴炤发现了另一个画着蛋糕图形的窗口, 旁边有一个电子荧幕。 只要把盘子放在窗口下，下方的桌面会收缩, 把盘子带进去, 随后电子荧幕就会出现几乎全部蛋糕的品类, 只要点击一下，过不了一会儿, 盘子就会从窗口传送出来，盘子上面还有一个做好的蛋糕，看外形和图片完全一样。 不过裴炤没敢尝。他目光看向另一边有些凌乱的餐台，知道周于礼用的是传统手法给他做的蛋糕。 没过多久, 店里的钟声敲响了十二声。裴炤立刻反应过来：十二点了！ 要准备接客。 他把猫咪从后面都放到前面来, 吃饱喝足的猫咪们傲慢地舔着毛，一副不好接近的样子。 裴炤不禁想，这些猫咪真的可以服务好客人吗？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 突然，大门被人敲响了。 “咚咚咚！”声音很大，裴炤走过去，周于礼已经等在门口, 看到他之后表情有些委屈，但没说什么，只是陈述道：“有人敲门, 要开吗？” 裴炤皱眉：“怎么敲的这么用力。” 裴炤发现门上的猫眼，轻轻拨弄了一下，为了以防万一, 裴炤先用菜单盖了猫眼一段时间，确保敲门声仍在继续之后，搓出一篇反光镜面，经过两道反射去看外面。 ……竟是一个绿色皮肤的人？ 身上长满脓包，有些甚至渗透出组织液。 裴炤怀疑，都不用猫爪挠，他在坐到椅子上的时候，这些脓包恐怕就会炸开！ “这是什么？”周于礼轻声惊呼。 裴炤低头一看，就看到原本光洁的木门上，此时出现了一行字，还有红蓝两个按钮。 【请筛选正常的客人进入其中，没有进入的人类客人可能会死，您是否选择邀请他进入？】 裴炤果断摁下了否。 这根本不需要迟疑！绿色皮肤脓包人，怎么看也不可能是人类啊！ 镜片里，依然折射屋外的场景，就见门口闪烁了一下红光，似乎出现了什么内容。脓包人张着嘴阅读了一会儿，口水顺着脓包留下来。随后，他发出高声悲鸣，裴炤还没弄懂怎么回事，就看到红光熄灭的瞬间，一群像丧尸一样的东西扑向撕咬脓包人，一瞬间，脓包被炸了个完全，炸死了几只丧尸。 但是很快，又有更多的丧尸扑过来，把脓包人的身体分食。 观看全程的裴炤目瞪口呆，半天才回过神，声音颤抖问周于礼。 “外面是……” “丧尸。”周于礼立刻接上。 裴炤咽了咽口水。 “……所以，这间猫咖，其实是这个世界的庇护所。” “我们要找到真正的人类，允许他进入猫咖。” “说服那个人类，成为我们的木偶。才能离开这里。” · 虽然通过猜测，大致推断出他们要做的事情，但刚刚亲眼目睹血腥的场景，两人都有些沉默。 本来以为，猫咖这种主题，应当是温馨轻松的，但现在，情况完全变了。 两人早些时候的争吵，在这种境况下显得，非常不懂事。 裴炤再看那些养尊处优的猫咪时，心里也多了些别的情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房门被再次敲响了。 是周于礼去接的客。 这次的客人，看起来正常一些——但也仅仅是一些。 是个蓝色皮肤的男人，手里举着一个牌子，写着：我感染了皮肤病，我是人类，请让我进去。 周于礼有些无语。他看起来像是什么很好骗的人吗？ 裴炤调整过心情，走过来，透过镜子的反光也看到了外面的情况，皱起眉：“皮肤病？” 周于礼点头，但没有一丁点想要开门的意思，指着门的一端道：“这里有一个麦克风，好像可以和外界对话。” 裴炤扭头过去看了一眼，那里果然有一个麦克风。下面有一处红色的按钮，但裴炤不敢说话。 裴炤开玩笑道：“……这就好像为了让我确认老师是否会骂人而故意考零分一样，我又不是傻瓜。” 两人之间有些尴尬的气氛随着裴炤这句玩笑话打破。但周于礼仍然没敢去牵裴炤的手，而是去厨房，找了些新鲜的水果榨汁。 ——和蛋糕一样，这里的果汁分为两种，一种与之前裴炤所看到的类似，另一种是新鲜的。 第87章 喝着周于礼准备的果汁，裴炤问：“为什么……呢？” 周于礼愣了一瞬：“什么为什么？” 裴炤呆呆看着手里的果汁，道：“……为什么都是人，但是要准备另一种食物呢？” 周于礼也反应过来，感到有些奇怪。 就在这时，房门第三次敲响了，周于礼顺眼看了一下时间，已经12:45了。足足四十五分钟，他们终于迎来了第三位客人。 这次仍然是周于礼去开门。 周于礼惊了一下。 门外是一个白发少年——真正的少年。端正的五官，干净的校服，稚嫩的脸上带有慌张，最吸引人的是他如琉璃般的眸子，几乎是透明——却准确传递出情绪。 他很恐惧。 周于礼顿了一瞬。 少年的敲门声轻柔，裴炤见周于礼愣在门口，有些好奇：“外面又是些什么奇异物……好美。” 裴炤脱口而出，全然没有发觉周于礼眸色一沉。 “他好美，比白舟还要美。”裴炤感慨道。 “白舟是帅气。”周于礼说。 “我没有否认白舟的帅气！”裴炤“啧”了一声，又继续感慨，“但他真的好美，像一尊艺术品。” “他的眼睛可不像是人有的。”周于礼凉丝丝道。 “我们可以问问，你也知道，这里是异世界，眼睛颜色有些不同，很正常。”裴炤说着，就要去按动旁边的通讯电话。 周于礼眉头已经皱起来，动作比话语更先一步拦住裴炤。 裴炤不满：“做什么？” 这算是周于礼第一次违背他的意愿，又说不出什么，就这样和裴炤生生僵持着。裴炤看着他那副要说不说，又委屈巴巴的模样，几乎要被气笑。 “周于礼，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周于礼抿着唇，大手拦在通讯按钮上，喉结滚动，片刻吐出一句：“他……不是人类。” “如何确定？”裴炤冷笑一声，“我倒看他挺漂亮的，收进来也没什么。” “裴炤！”周于礼低声喝道，让裴炤心里抖了一下。 周于礼同他生气的次数不多，最近一次是刚复活时，借着性/事对他小惩大诫过一次，但也只是叫他吃到些教训，全程与他好说好量，自始至终没说过半句重话。 但现在，周于礼仿佛真的恼了，重重地叫他的名字。 可裴炤打定主意要和周于礼吵过一架，不管不顾地去掰他的手。 但周于礼只是皱了一下眉，在裴炤手碰到按钮的前一秒，就着裴炤的胳膊，将他整个人拽了过去。 “为什么要任性。”周于礼冷淡的声线贴在裴炤耳侧，激起裴炤一身鸡皮疙瘩。 “我……任性你个鬼！”裴炤转身要去打周于礼，却被周于礼以为他还要去摁按钮，抓住了胳膊，拖到中央的桌子。 裴炤简直无语，这个姿势，简直就是之前他和周于礼掉了个个儿！ 唯一不同的，裴炤没有被摁跪在地上，而是被摁在周于礼腿上。 裴炤耳根红透，周于礼却没对他做什么，只是束缚着他，低声道：“和我吵架，不要任性，很危险。” 裴炤偏过脸：“我有自保的能力……唔！” 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后，裴炤整张脸红透了，像条死鱼一样挂在周于礼腿上，忿忿道：“你这算什么，周于礼，我们分手了！” 裴炤感到周于礼身体僵硬了一下，但动作未变，良久，声音带了一丝鼻音，“……一定要分手吗？” 裴炤“哼”了一声，“如果你能保证，以后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话，我可以勉强收回分手。” “好，我答应。”周于礼回答得很快。 这样的姿势实在不方便谈判，尤其是周于礼那一双大手还在裴炤侧腰上摁着，但裴炤顾不得那么多，扒拉着手指同他举例：“可以熬夜，但不能为了我熬夜；可以拼命，但不能为了我拼命；可以爱我，但不能不顾自己爱我。” 裴炤放下手撑地，整个身体支撑不住垂落下来。声音软了些：“周于礼，我不希望你用尽力气来爱我，我会照顾好自己，我希望，你永远把自己摆在第一位。” 周于礼察觉到裴炤声音不对，手臂微微用力，把他拉起来，裴炤立刻趴上周于礼肩膀，泪水泅到他的肩膀。 周于礼感受着肩膀上的湿润，有些无奈。 “裴炤？炤炤？”周于礼给他顺着后背，“宝宝。” 裴炤闷闷“嗯”了一声。 周于礼叹口气，把他扒拉出来给他擦眼泪。 “宝宝，我爱你，当然想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可是……如果你，再和上次一样，你叫我怎么办？对着一根树叶子守活寡吗！” 周于礼沉默了。 第80章 原来是因为上次的事情, 裴炤并非真的在和他闹脾气。 裴炤泪眼婆娑，突然就听到清脆的一声“啪”，身上却没有疼痛感, 他赶紧擦干泪，就看到周于礼脸颊鲜红一道手印。 “你干嘛！”裴炤惊呼。 “上次是我错, 我应当带你逃出去, 而不是把你留在那里……那样绝望。” 裴炤摇头, “……你拼了性命才给我留下一线生机。” “我该陪你。”周于礼却说，一字一句认真检讨, “我甚至为了这事罚你。裴炤，你罚回来吧。” 裴炤简直说不出话来。 周于礼这人的执拗程度……简直是他见过的最极端的。 他抱紧周于礼。 “翻篇了好吗？只要你以后都记得，保护自己，我们才能一直一直走下去, 我就不再生你的气, 好吗？” 裴炤几乎是恳求道。 周于礼心化成一滩水，点头：“好，我答应你。” 心里却默默在一众要提高的列表里加上了一条：陪裴炤走更远。 他会更努力, 变得更加强大，让爱一个人的行为变得没有那么费力，但他也不会掉以轻心，他可以留出更多精力, 做得更好，让裴炤更舒服。 · 等二人整理好情侣，时针已经转过一个圈, 同时，第四道门声敲响。 “有人吗……”这次门外，传来了非常轻的女声。 周于礼牵着裴炤, 二人一起去看。 门外是个容貌端庄的女学生——身上还穿着校服。 似乎遭遇了什么，脸上脏兮兮的。 怎么看，都是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裴炤和周于礼对视一眼，周于礼点点头。 裴炤摁下通讯按钮。 “你好？” 女孩仿佛受到了惊吓，连忙说：“您好……我，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可以，但需要问一下，你是人类吗？” 女孩点头：“是的，我是人类！我不知道怎么来到了这里，太可怕了。” “那我还有一个问题。” “嗯嗯。” “奇变偶不变的下一句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呢。” “那不好意思，我们不能让你进来。” 裴炤冷漠无情地关掉通讯设备，周于礼简直震惊。 周于礼：“这样就确定了？” 裴炤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了！” 周于礼：“万一她的世界没有这个口令呢？” 裴炤说：“你看她穿着是学生，说明至少要上课吧，而且说的是中文，长相也是黄种人。但凡她是白舟和蓝霁那种，一看就不是同一个世界观下的，或者是谬以那种的，我都能接受，可偏偏，一个来自异世界的学生，却不知道口诀，概率太低了。”裴炤见周于礼仍然拧着眉，忍不住问道：“你想想自己，你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吗？” “符号看象限。”周于礼脱口而出。 裴炤摊手，“你看，你也是异世界的学生，可你就知道。所以……” 裴炤话还没说完，周于礼就看到一群丧尸扑向了女生，就在他以为要看到什么血腥场面时，就看到女孩的嘴巴突然张开——从嘴角到耳后，完全裂开，整个上半部分头部向后掀开，一口咬下了那些僵尸的脑袋。 周于礼：…… 裴炤“哼”了一声：“你看，果然不是人类。”他转头去摸小猫们的脑袋，说：“我们这里还有很多小猫咪呢，万一放进了什么危险分子，伤害了这些小猫怎么办？” 周于礼点点头，却是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说了。 他们一直坐到约莫七八点的时候，终于迎来了第五位客人。 棕栗色的头发，带着鸭舌帽看不清面容，架着一副巨大的黑框眼镜，说话有些结巴。 “我……我，请让，让我进去。” 外形没什么问题，裴炤点开通讯，靠在门口，“介绍一下你自己。” “我，来来自，霍尔之城……” “什么？！”裴炤打断，“你来自霍尔之城？！” “对对……我，我们城，覆灭了。我在哪之前，被，被流放，捡回回了一条，一条命。” 第88章 “你是霍尔之城哪位皇子的部下？” “五皇……子，白舟……旧……部。” · 青年坐在桌子前，两手捧着果汁杯，小口嘬着。 白色长毛猫跳上桌子蹭他。青年空出一只手轻轻摸着。 裴炤和周于礼并肩站在厨房门口，神情有些复杂。 “……霍尔之城的幸运者，白舟的人？你还记得上次去的时候见过他吗？” 周于礼想了想，摇头道：“没有见过。” “那还真是奇怪了……” 他也不记得上次在白舟身边见过这样一个人。 “算了，总归他能叫出白舟的名字，人看着也没什么危险性……总之我们注意着，如果发生意外，先把他绑起来！” 周于礼点头：“嗯。放心。”他早就在大厅下方铺满了藤蔓。 “说起来，小rui现在还没有告诉我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不是收服木偶？” “……常规是这样的，但有时也会指定的收服任务，不然万一对象搞错了，不就浪费时间了吗？” “倒也是。”周于礼了然。 裴炤试着继续叫小rui但都没有回应，心里想着，如果实在没办法，只能想法先把青年收服，看看能不能回到现实世界了。 这样想着，裴炤坐到青年对面，开门见山：“你叫什么？” “阿，阿九。” “好，阿九，你想再去找你们陛下吗？” 阿九眼里闪过一丝吃惊，忙不迭站起来，椅子在地面上划出尖锐一道声响，吓跑了几只小猫。 “我，我可，可以吗？”阿九越着急，越说的断断续续，“五皇子，失踪，了。蓝霁殿下，也。” 裴炤点头：“我知道他们在那里，我可以带你过去，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什么？” “变成我的木偶。”裴炤定定看着他。 阿九楞了一下。 裴炤本以为他要拒绝，但很快，就见阿九重重点头：“好！我，答应，你！” 裴炤心里顿时一松，但又听到：“但我……有一件事，想，你帮我！” 裴炤皱眉。 怎么？这些人都是自动刷新的npc吗，怎么都带着任务来的？ 但裴炤还是耐着性子问：“什么事？” 阿九说：“霍尔之城，模型，在外面。我，要带着。” 裴炤听了个糊涂：“什么模型？” 周于礼此时走过来，往裴炤手里塞了一杯果汁道：“霍尔之城的模型。”周于礼看向阿九，“霍尔之城覆灭，只是星系消亡了对吗？城市，是不是也会变成元素？” 阿九疯狂点头，裴炤倒吸一口凉气，坐倒在椅子上。 “……这太荒谬了。” 霍尔之城没有消亡，而是变成了“模型”。阿九为他带来这样的答案。 “……好。” 良久，裴炤道，“什么时候去找模型？” “晚上！”阿九道，“天黑，怪物们会休息，我们要悄悄的。” 裴炤疲倦地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 现在距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阿九被留在店里休息，裴炤拉着周于礼回到房间，他们今早醒过来的地方。 “你觉得可靠吗？晚上行动，恐怖片里的套路，怪物不都是在晚上才会出现的吗？” 周于礼表情也算不上好，“理论上说，好像是合理的。” 他们的能力都是从霍尔之城觉醒的，那座城市的存在似乎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 “现在再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感到意外了。”裴炤道，“连城市都可以复活，这个世界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周于礼说：“……我不知道。” 裴炤没想从周于礼那里得到答案，他叹口气，“或许苏迪知道。” 从主世界回来之后，裴炤心里始终有强烈的不安。他不是喜欢新鲜感的人，更多时候，不变的现状更让他感到安心。 所以现下的不安，令他感到疲倦与不适。 “周于礼……”他轻声叫。 周于礼被裴炤勾着脖子，一只手拖着他的腰，闻言微微低头，“嗯，我在。怎么了？” 裴炤叹气，尽数洒在周于礼脖颈，令他发痒。 “周于礼啊。”裴炤说，“答应我，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周于礼转过脸，就着裴炤动作轻轻吻他，然后抬起手，捏成拳头，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点了点裴炤胸口。 “这个送给你。” 裴炤疑惑低头，慢慢打开周于礼的手。 手上是一颗橄榄绿色的宝石，晶莹剔透。在最上一层的折角上，映出两片树叶的样子。末端系着两条银链。 裴炤一愣：“这是……” 周于礼将裴炤放在床上，两手拿起项链，给裴炤在脖子上挂好。 “好看的。”周于礼勾起嘴角。 “这是什么？”裴炤拉住他的衣角。 周于礼白着一张脸，说出的话却无比温柔。 “这是……是我。” 是他的生命之源，是他永恒存在的证明。 天知道他花了多长时间，才把它从一颗绿色的小芽，淬炼成现在这样，华贵、美丽，能真正作为饰品，挂在裴炤脖颈上。 裴炤的体温通过宝石传递分毫到他身上。 裴炤当即眼睛红了，他总算知道周于礼为什么莫名其妙脸色白了：“你疯了……”就要摘掉项链。 “不要。”周于礼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按在胸口，“这个距离，没有离我很远，你戴着，我很安心。” 裴炤感受到周于礼心口有力的心跳，渐渐和他的同频。 “真的没关系吗？” “嗯。” 裴炤这才罢休。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让你尽可能不难受的。” 第81章 “好。”周于礼这样说, 把裴炤抱得更紧。 但裴炤心里，却莫名有些难过的情绪。 周于礼对他这样好，是因为真的爱他？还是因为…… 自己是他的主人？ 裴炤知道纠结这个没什么用, 但思绪一旦往这里跑，就止不住胡思乱想, 他想自己应该是得了一种胡思乱想的病症, 让人心里止不住酸涩。 胡思乱想抵不住困意袭来。裴炤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身边空荡荡的, 裴炤手摸上挂在脖子的项链上。 睡前的烦闷可能影响了睡眠质量，他感觉嗓子有些压抑。 没过几秒，房门被敲响推开，裴炤抬起头, 是周于礼。 “感觉到你醒了。”周于礼说, “天黑了，阿九说现在就可以行动。” 裴炤点头，从床上爬起来, “好。” 三人站在前厅，猫咪已经被周于礼带回后面，前面空荡荡的，只有阿九在拖地。 裴炤感慨, 怎么感觉他们和霍尔之城的几个人都颇有渊源呢？ 阿九看到他，跑过来：“我，收拾, 好了！马上，我们出发！” 裴炤吃了一口周于礼给他的食物补充能量，问：“具体哪个方位？” 阿九想了想, “南，南方！星系残骸。” · 他们简单带了些食物和水，打开了猫咖大门。 尽管之前从猫眼里看到了一些，但亲眼看到感觉还是不太一样。 这是一片恍若末日的土地，风扬起沙尘，几乎要将一切都吞噬。除了他们的店铺，几乎所有的墙壁都是灰色的水泥，粗糙而生硬。 泥泞的地面混着血水与脏器，路过的乌鸦时不时落下，衔走鲜红一片。 裴炤看到这一幕，登时感到一阵恶心，捂住了嘴巴。 “别看。”周于礼挡住了他的视线，“脏。” 裴炤只好收回目光，对阿九说：“带路吧。” 阿九在前领路，裴炤和周于礼在后面，大大方方牵着手。 很快，他发现这个世界比他原想象的还要混乱。所谓的变种人远不止他今天见过的那几种，甚至有些人脸蛇神，仿佛神话故事里的物种。 “这里真的好乱……”裴炤小声对周于礼道，“不会是什么宇宙的混乱之地吧？” 周于礼回答：“很有可能。” 有过苏迪天天和他科普，裴炤对所谓的混乱之地也有了些概念。 通俗来说就是垃圾场，宇宙有自我修复的能力，在一切世界里，可能出现了觉醒者，如果造成了混乱，就可能会被宇宙清除——裴炤起先以为这种清除是在本世界发生，但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在这个世界完成的。 那苏迪呢？ 裴炤想起，苏迪上次去主世界的时候被收回了能力，会不会也被打成觉醒者一派，被丢到这个世界里？ 那到时候，一定要想办法救他。 这里的夜晚不算黑，总有淡淡的光萦绕地面，裴炤起先以为是月光，后来才发现这里没有月亮。 看起来面目恐怖的怪物们仄歪在水泥墙面，发出叹息。 第89章 裴炤并不能听懂，只感觉这里有化不开的悲伤。 他们抵达的地方，是一处悬崖。 如被生生折断一般，裴炤望着断面一片漆黑，只觉腿软。 可在悬崖上方不远处，好像有一片星河。无数细小的星系在璀璨的星带中旋转。 “那是……什么？”裴炤惊叹于这神迹，轻声问。 “是‘宇宙’。”阿九说，“以前，霍尔之城，在那里，但现在，没有了。” 裴炤不敢置信地看着那里，任何人见到这种场景，都会油然而生一种对世界的敬畏感，裴炤也不意外。 他的声音不禁郑重起来。 “我们去找霍尔之城吧。” 阿九带他们从悬崖上滑下。 裴炤花了些时间做心理斗争，最后是周于礼用藤蔓缠住了他，把他带了下去。 这悬崖说是悬崖，只是从上面看着恐怖，其实也就不足百丈深。下面的场景被称为“垃圾堆”都算是过誉，到处都是机械残骸，还有一些类似机器人外壳和芯片的样子。 “……这都是些什么？”裴炤看到一块断裂的碎片上有些蓝色的痕迹，忍不住问。 阿九回答：“宇宙，制造过，机器，人。” 裴炤听了个没懂，还在反应，就听见周于礼翻译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是宇宙制造出来的机器人们？” 阿九点头，继续道：“宇宙，实验，替换掉，人类，失败，了。” 裴炤这回听懂了：“所以，他们就把所欲机器人销毁了？那些蓝色……是他们的血液？” 阿九叹气：“没有，所有，大部分，还有，被保，存的。” “被保存是指什么？”裴炤和周于礼对视了一眼，“是留下来继续研发吗？” 阿九停下脚步，手指指向不远处，裴炤去看，那里一片浓雾，浓雾深处，隐隐发出一些深蓝的光。 裴炤正想走过去试图看得更加清楚，阿九叫住他：“别去！”他声音有些急，“那里，是，研究所。” “研究所？”裴炤脚步一顿，“研究机器人？” 他只是胡乱猜测，谁知阿九点了点头，似乎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把机器人，拆，重装。” 裴炤不禁皱眉。 其实这里有一些机器人高度真实的脸皮，一张姣好的人类面庞后，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线路，那拆解这些机器人的场面，岂不是和分尸……没啥区别了？ 裴炤不敢继续往前走了，他害怕被当成机器人解剖掉。 周于礼拉着裴炤的手，三人继续往前走。 很快，他们从这一堆残骸路过，地面开始变得漆黑，但仔细看脚下时不时有一些亮晶晶的东西。 裴炤问：“这是特殊的土壤吗？” 阿九低头看了一眼，神秘兮兮眨眼：“这是，星河！” “这是星？”裴炤惊奇，“那岂不是离我们很遥远。” “是星河的碎屑，可能，来自，破损的，世界，也可能是，像，霍尔之城，一样，殒没的。” 裴炤听懂了。阿九道：“到了！” 裴炤抬头。 眼前像是一幅在欧洲古典油画上打翻了颜料。色彩饱满的星河，不断从老旧的物件上涌出来，而那堆老旧的物件，裴炤轻而易举认出，那是霍尔之城的“尖塔”。 只是这堆物件……对他们来说实在有些庞大。 裴炤不禁道：“这个看起来，很重的样子。” “我们，不能，直接，搬运，要把他复原。”阿九手忙脚乱地比划，“要，组装，好，会自动。” 周于礼皱了眉，“你是说，我们要在这些的基础上拼好，他会自己变回去？” 阿九疯狂点头，对周于礼比了个大拇指。 周于礼有些无奈，看裴炤：“拼积木，你休息，我来做？” 裴炤挑眉，手心化出镜鞭，“不就是玩乐高吗？我也可以。” 周于礼莞尔一笑，顷刻间，无数树藤四散。 其中一部分，裴炤和周于礼都能按照当时的记忆还原过来，但是更多的部分却没办法了，他们根本去都没去过，那些街道又几乎长成一个样子。连选择题都很难做。 好在有个“当地人”阿九，在和阿九费劲儿并不流畅的沟通中，终于……裴炤爆发了。 “啊，这条街道，我已经是第五次见到他了，绝对不是摆在这里的！” 阿九有点委屈：“……这里，我，去的，少，这里，建筑每，年会修，我，记不清……” 裴炤摆摆手，他的情绪当然不是冲着阿九，只是这种环境，和仿佛医生操刀的细致，让他有些恼火。他瞥向周于礼，对方正对着一条街区的十家店铺不厌其烦地反复放置试错。 真有耐心啊……裴炤心想。 感受到裴炤的目光，周于礼抬头，分出一根木藤缠上他的腰，问：“累了？” 裴炤点点头，“一点点。” 自从习惯被周于礼照顾，裴炤感觉自己越发柔弱了。所以他摇摇头：“只是有点压抑，没关系，继续吧。” 周于礼的木藤缠着他，裴炤感觉自己没有之前那么烦了，一点一点试错，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在裴炤插进去最后一块碎片后，刚准备习惯性拔出来做下一次尝试，就看到眼前一闪。 还没反应过来，绕在腰上的木藤一紧，托着裴炤向后跃去。 裴炤稳稳落在周于礼怀里，眼前，原本残破的废墟发出熠熠光辉，几乎将天空都照亮。光芒越来越小，废墟也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小小的一团。 周于礼护着裴炤，用木藤试探着把那一团从光芒中取出来。 “……真是乐高？”裴炤看着落在自己手心的东西，震惊了，“宇宙就这么儿戏吗？” 手里的模型，真的就像个乐高玩具一样…… 周于礼替他收起来，裴炤对阿九道：“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现在可以跟我们回去了？” 阿九愣了愣，点点头，“我，应该，怎么做？” 裴炤看向周于礼。 “你要心甘情愿变成裴炤的木偶……” “怎么，心甘情愿？” “想象把你的生命全部交给他，你的所有一切归属于他，信任他超过信任你自己。” 第82章 阿九听话的照做, 一开始，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冷，一股冰凉温度放出刺穿了他的脊髓, 抵达他的头顶。 但渐渐，他的身体之中又有一股温热的暖流——与此同时, 身前生出许多细小的红线, 飘荡在半空中, 不远不近地将他和裴炤联系起来。 阿九突然察觉到了脑海中多了另外一种想法。 淡淡的，但是不容忽视。 像是仲夏时想喝冰水的想法, 一旦存在，就不知不觉越发渴望。 直到与裴炤的眼睛对视上。 对，就是这种想法。 心底的声音在疯狂叫嚣。 眼前这个人，他想拥有。 · 花大对面许久不营业的木偶店最近又挂上了正常营业的牌子, 有人大着胆子问为什么最近忙什么了？ 金眸那位帅哥低头想了想, 说：“我们当然是去做木偶啦，看，又多了很多进货！” 苏迪给他们邮寄了许多新的木偶, 白舟替裴炤签收了，白舟和蓝霁也怀疑过，都是木偶师，苏迪怎么能收服这么多木偶？他是什么任务狂魔吗？ 不过苏迪最近忙着和复活那位金发少年到处旅行, 连信息都是按时差轮回的，根本没空搭理他们。 店门口，白舟把今日寄出的合同和木偶打包进袋子, 和快递员道谢，目送离开后，插兜走回店里, 望着安静的店面，不知怎么随口说了句：“也不知道炤炤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呢。” “应该快了。”蓝霁把货柜拉上，确认锁好了门，随意靠在柜台上刷手机，“炤几天前给我发的信息，他们做任务不喜欢太拖沓，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白舟点头，看了眼时间：“时间差不多了，今天营业额也达到了，闭店吧？” 蓝霁挑眉：“这么早？”但是手上倒是已经开始收拾。 白舟凑到蓝霁眼前，把他推到柜台上，在他耳边道：“今天是礼拜天，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应该休息……而且，我想……” 最后几个字，白舟咬着蓝霁的耳朵说。蓝霁脸腾得红了，恼怒似的把白舟推开，手里的东西甩在桌子上，丢下一句，“你自己收拾吧！”跑上了楼。 白舟含笑直起身子，看着蓝霁身影消失拐角，才任劳任怨收拾起东西：“真是，这么多次了还要害羞……” “滴滴，滴滴。”口袋里手机响，白舟一愣，翻开一看，“炤炤？” “白舟，我们回来了。但是……” 外面的学生便看到金眸帅哥打着打着电话，脸色突然变了，手机也掉落在地上。 “都告诉他们了？” 看到裴炤收起手机，周于礼问。 第90章 “嗯。”裴炤心情很好，主动揉了下周于礼的腰，“怎么感觉你最近又壮了？” 周于礼被他摸得脸红，面上尽力保持镇定：“嗯，重了一点。” “啧，”裴炤道，“怎么吃喝都一起的，你身材比我好这么多。” 周于礼低头看他：“你这样刚刚好。” 裴炤满意了：“嗯~我也觉得我这样蛮好。” 周于礼失笑，“快回去吧，白舟和蓝霁一定很高兴。” 裴炤重重点了下头， “这就回去。” 木偶店里，白舟把消息告诉了蓝霁，霍尔之城死而复苏，蓝霁高兴地几乎说不出话。两人亲了对方一口后，收拾妥当站在店门口等裴炤他们。 “炤说还带回了一个我的人……也是不太明白，我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白舟说。 蓝霁瞥他一眼，猜测道：“会不会是你之前的旧部？” “啊……那别了吧。之前的旧部一个赛一个神经病，对着我虎视眈眈的，巴不得我一气之下直接统一了全城，真把旧部带回来，我们又得天天在人前装不熟。” 白舟可是真受够了那时，明明对蓝霁喜欢的不得了，还得在外人面前装模作样装不熟。还是现在好，时不时想亲一口直接凑过去就行，蓝霁也不会躲开。 “如果真是旧部，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好，毕竟如果霍尔之城复苏了，肯定要由你回去主持大局，你须得名正言顺。”蓝霁平静道。 “蓝，”白舟不悦地看他，“就算回去主持大局，也是你和我一起——这才是名正言顺，更何况我早就不是五皇子了，我是炤炤的木偶，我们两个天生一对，你可别再提要和我保持距离了。” 蓝霁没有反驳，只是在心里早已下了决定，如果真是白舟的那些旧部，恐怕就算自己不主动保持距离，也会被算计到不能靠近白舟一步。 当年就是这样，以至于蓝霁不得不培养出自己的势力，甚至与白舟直截了当对立。 还以为到了这个世界就能消停下来……但平静的生活终于要被打破了吗？ 远远的，蓝霁看到裴炤和周于礼，正并肩走来。 看清他们手里拿着的东西，蓝霁不禁正色起来。 他始终感到愧对霍尔之城，如果他们没有离开，或许能改变霍尔之城消亡的命运吧。 天色渐渐完了，路上的学生多了起来。很快有人看到，平时随意又放松的木偶店两位店主，今日的神情端庄郑重，甚至带着些肃穆。 “交给你了。”裴炤道。 白舟没有低头，只是垂眸。熟悉的建筑映入眼帘的瞬间，他仿佛又变成了城里那高傲的皇子。 他矜贵地点头，道一声“多谢”。 身旁蓝霁已经随在他身后，落后于他半个身位，俨然守护之势。 裴炤跟着白舟和蓝霁进了店里。拉上卷帘门，打开灯。 白舟把霍尔之城模型摆在柜台的位置，甫一收手，声旁蓝霁已经单膝跪地。 白舟神色微动，喉结滚动，但终究没说什么。 “我们应当做什么？”白舟问道。 “具体的我们也不知道……”裴炤轻声道，眼前两人仿佛真的回到了初见时的距离感，裴炤仿佛跟他们也不熟悉了，有些不适应正色道，“我们还带回了你的旧部，这里。” 蓝霁的心颤动了一下。 旧部……果然要来了。 只见裴炤缓缓从包里取出一只木偶，立起来给他们看。 “就是这个了，不过为了从异世界回来，我只能偶化他，要让他再说话，恐怕要给他找个主人……” “阿九。”蓝霁轻声道，有些痛苦地闭上眼。 白舟也皱了一下眉，脸色不算好看。沉默了一会儿才问：“……是他告诉你们，霍尔之城可以带回来？” 裴炤点头：“嗯，他好像知道的挺多的。他到底是谁？”裴炤看白舟和蓝霁两人脸色都不对，不禁问道。 白舟没说话，只是转过身。裴炤莫名感觉他心情不是很好。 倒是蓝霁，从地上站了起来，接过了木偶。对裴炤道：“是殿下身边的史官，和我对立的存在。” 裴炤一愣：“对立？是指他不赞同你们之间的关系？还是……政治上的对立？” “两方面都有……白舟？！”蓝霁还想再做解释，却被白舟捉住了手腕，力度大到有些疼痛，蓝霁拼命挣扎，怒瞪着他，“这是在主城面前！” “蓝，主城已经覆灭了！”白舟眼眶发红，他隐忍着声音，几乎冷到比冬日湖水里三尺下的冰还要凉，“我不可能让他出现在你身边，你想都不要想。” 蓝霁回头，却不看他，只是低头，开口的语气平淡，瞬间拉开两人之间距离。 “殿下，请以国事为重。” 白舟依然紧握蓝霁的手，可却再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裴炤眼见二人势头不对，本能想劝架，却看到周于礼对他摇了摇头，裴炤转念一想，也是，这是霍尔之城的大事，他掺和过去干嘛。 裴炤和周于礼默默上了二楼，把留下的空间留给白舟和蓝霁。 · 楼上，谬以正盘腿坐在棺材板上。上次回来匆忙，裴炤还没来得及和谬以好好说话，这会儿见到，裴炤眼前一亮。谬以也兴奋扑过来。 “哥！” 裴炤拍了拍他，“现在这么坐得住？竟然没闹着要去楼下玩。” “是呢。”谬以扁嘴，“蓝哥给我留了很多作业，还让我不做完不能下楼，否则就要白哥打断我的腿！” 裴炤失笑。看了眼棺材板上铺开的作业，都是些初中的习题，裴炤大致看了几眼数学题，谬以的准确率还是很高的。 “你还小，要好好学习才能在人类社会更好地生活，蓝霁让你去学校了吗？” “我当然知道了！”谬以比刚来的时候活泼了不少，“没有去学校呢，蓝哥说学校要时不时开家长会，不方便，还说这些他都会，可以教我，等以后考上高中，或者你们忙起来，再让我去学校。” “那样也好。”裴炤想了想，谬以形象特殊，就算可以靠美瞳和化妆改变外貌，对他来说也有些太辛苦。 谬以向他们身后看了看，问道：“蓝哥和白哥呢？” “他们……”裴炤有些为难。 “谬以，”见裴炤为难，一旁周于礼接过话茬，“你知道你蓝哥所说的旧部是什么情况吗？” 谬以歪头：“蓝哥没说过，白哥倒是提到过一个旧部呢。” “哦？”裴炤楞了一下，没想到是白舟提到的。 第83章 “有一天晚上, 我实在睡不着——外面太吵了。蓝哥去送货了，白哥要等快递员，所以没有一起去, 有一点无聊，白哥就和我聊天来着。” 周于礼拖了把椅子过来给裴炤坐下, 自己去厨房倒水准备吃的, 从回来到现在, 他们还没好好吃顿饭。 他留了条木藤在这里，能听到谬以的话。 就听到谬以继续道：“白哥说, 其实生活在这个世界也挺好的，没有烦人的旧部，在这里碍眼。” 裴炤失笑。 “我问白哥，为什么烦人呢？白哥说, 那些旧部看不上蓝哥战俘还能上位, 处处给他使绊子，后来发现白哥向着他，就想直接动手以绝后患呢。” “啊？直接动手？”裴炤皱眉, “这有点过了。” “嗯是呢，所以后来白哥一直假装被蓝哥掣肘，让一些和他对立的人，站队到蓝哥那边, 蓝哥的人身安全才得到保障。” 裴炤想起第一次在霍尔之城见到的场景，白舟凄凄惨惨地被蓝霁拔剑指着，当时他和周于礼以为两人关系不好, 原来里面还有这重原因。 “白哥跟我说，当时蓝哥被整的可惨了，几乎每天身上都要添新的伤, 好些还落了疤！” 裴炤叹气。 自古皇家都是乱的，古代几个皇子夺嫡，甚至自相残杀。看来把白舟和蓝霁他们一起带回来，也算是件好事。 “所以白哥安慰我，霍尔之城没了也好，不然蓝哥老是要挂念着那里，总会担心哪天若是回去了，他又要被欺负。” …… 弄清楚大致始末，裴炤总算知道白舟和蓝霁之前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他还以为，把霍尔之城带回来，白舟和蓝霁会高兴的。但现在看来，高兴是高兴的，但是紧随其后的还有数不尽的麻烦。 实在是有些难办。 入夜，裴炤和周于礼又住在了二楼，白舟和蓝霁没有回来二楼，裴炤和周于礼也没下去劝。 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他们自己想通。 裴炤靠在周于礼腿上，周于礼正给他揉腰，裴炤问：“你说，白舟和蓝霁，会选择离开这里，去重建家园吗？” 周于礼动作没停，柔声道：“不会。” “为什么？”裴炤好奇，“那可是他们的家园，正常人都会想要重建吧？” 周于礼想了想，说：“可能因为家园并没有带给他们幸福。” 第91章 他自己也是，因为家庭没有带给他幸福，所以在离开后，他一次也没有动过回去的念头。 该还的情，在他临走时杀死弟弟的时候，已经还完了。 周于礼情绪有些低落，沉溺思考，让他眼里一时之间只有裴炤的腰，全然没注意裴炤翻身坐了起来，等到胳膊缠上了他的脖颈，周于礼才恍然回神。 “躺好，我给你揉揉。”周于礼轻轻拍了拍裴炤的侧臂。 “不要。”裴炤撒娇道。看出周于礼心情不好，裴炤故意闹他，伸手戳戳他的脸，“我们来做。” “今天不做。”周于礼摇头，意有所指手扶上裴炤身后，“你这里……要休息。” 裴炤有些无语。上次周于礼折腾完还留了浅浅的印子，今天洗澡时被周于礼看到了，还摁着他上了一遍药。 “只是一点痕迹而已，不疼的。”裴炤轻声哄着。 “不要。”周于礼偏开脸。 “周于礼，你现在敢拒绝我了是不是？”裴炤提高了音量。 周于礼果然转过头，但眼里亮晶晶的，裴炤愣住，“你……哭了？” 周于礼声音囔囔的，嗓子也有些哑，“没有。” “哎呀，别哭，小周同学？我闹你的，真的不疼了。” 周于礼吸了吸鼻子，捧住裴炤的脸，轻轻亲了一下。 “我心疼的。”周于礼说，“养一养，好不好。” 裴炤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整个心里都炸开了花。 周于礼极少对他这样说话，绝大多数时候，真像只木偶似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连感情上的事情都裴炤的感受为先。 这是第一次，他提出反对。虽然出发点仍然是因为他，但这样的表现已经让裴炤非常满意了。 一夜无梦。 第二日裴炤醒来的时候，周于礼刚好推开房门。 裴炤有些无奈：“你是在我身上安了什么监控吗？每次都这么刚好。” “嗯，可以感觉到。” 裴炤原本只是玩笑，没曾想竟然是真的，他楞了一下，指着胸口的绿色宝石，问：“是这个？” 周于礼点头，脸有些红，上前两步去给裴炤换衣服。 裴炤还愣着，就听见周于礼说：“谬以出去参加化装晚会了，白舟和蓝霁他们已经在楼下，说想和你一起商量商量。” 裴炤点头，习惯性的仰起脸，果真收获到一枚落在额头上的吻。 “好，那我这就起来。” 裴炤得了便宜，心满意足地下床洗漱去了。早就把什么绿宝石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到了楼下，白舟和蓝霁果然一站一坐。两人脸色都不太好，尤其是蓝霁，眼睛下面有一圈淡淡的乌青。 “你们不会昨晚没睡觉吧？”裴炤落座，周于礼站在他身旁。 白舟开口，语气里带了点恼怒：“嗯，蓝说什么都不肯睡。” “你现在倒是正常。”裴炤慢条斯理道。 白舟轻轻叹气：“把模型收起来，看不见就还好了。但……”白舟瞥了一眼蓝霁，“蓝说什么都不肯和我亲近了。” 身旁蓝霁虽然脸色不好，面色却冷的仿佛结冰。若是平时，听到白舟这般讲，他定是要打人的，但今日只是垂眸，宛如一座冰雕，这里的对话全都与他无关。 裴炤叹气，蓝霁平时照顾他许多，昨晚听谬以说起那些事，若是放在他身上，恐怕比蓝霁的反应有过之而不及。 于是裴炤神色正经了些：“如果你真的想让蓝霁恢复正常，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根源解决问题。” 白舟捂住脸，“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更何况，整座霍尔之城都已经消失了，我如何回到根源解决问题？” 他不是没想过，如果能回到过去，他若知道霍尔之城是这样的结局，又何必花费精力和时间，在其中委屈求全，让蓝霁平白无故受那么多委屈？可往事早已不可追，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蓝霁无非是认为你们终究会回去，既然总要回到从前的相处状态，又何必贪图现在一时的享受？”裴炤说，“总之，话已至此，你们要去要留，我都同意。” 裴炤说完等了几秒，白舟都没有在说话，裴炤也不知道他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只说“周于礼，我们走。” 直到两人离开，蓝霁和白舟都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也没有动一下。 回到二楼，裴炤有些忿忿地躺到沙发，周于礼坐到他身旁。 “你觉得他们会回去吗？”裴炤问。 “不会。”周于礼摇头，“白舟不是想不清楚的人。” “他就是太执拗于自己的身份了。”裴炤叹气，“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皇子，让他彻底放下对霍尔之城的责任也不是一时半会的。我就是心疼蓝霁。” 周于礼看他：“怎么说？” “异国从政，带他来的人又无法百分百保护他，感情上也不见天日，对蓝霁来说，回到霍尔之城，就是又回到了一片阴霾中吧？” 裴炤和周于礼都是有过相似处境的人，对蓝霁很能感同身受。 “若是白舟是个果断的人，打定主意就说不回去，蓝霁就算当下劝阻，也不会这样不高兴，但现在……他显然是怕白舟真的带他回去。”裴炤叹气。 “这事也急不来。”周于礼安慰道，“白舟身边唯一的旧部，阿九，一时半会儿还复活不了。” 裴炤点头，但神情之中仍有担忧。周于礼捏他后颈让人放松，道：“放心，白舟心里有数。” 但往后的一周，裴炤和周于礼回学校，白舟和蓝霁都在楼下僵持着。一开始只是沉默，后来白舟主动服软蓝霁不为所动，再后来两人兴许打过一架，裴炤和周于礼一回来，就看到店里一片狼藉，墙体有烧焦的痕迹，地面也有冰碴留下。 裴炤赶忙去拉开柜台的柜子——还好，霍尔之城的模型还摆在这里。 但两个人去哪里了？ 裴炤正疑惑着，就听见二楼的方向传来响亮的一巴掌。 裴炤一愣，下意识和周于礼对视一眼。 裴炤：能打起来了？ 周于礼：可能要和好了。 裴炤拍胸口：总算。 两人眼神对话到一半，听见了一些两人都熟悉，但有些沉闷的声音。 裴炤顿时脸一红，周于礼拉着他，挑眉：我们出去住？ 裴炤叹：只能这样。 临近学期末，两人的考试压力都很大，加上这头还有蓝霁白舟的事情没有解决，两人都没什么做那事的念头，开了间大床房复习。 之前周于礼办了休学，但因为上过小半个学期的课，教务老师提出如果可以通过期末考试，可以留下本学期的成绩。 “周于礼，你帮我看下这个数据，是不是我誊错了？” “嗯，应该是，这里应该是0.028，你写成0.128了。” 裴炤改掉数据，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天呐，这学期考试压力怎么这么大……” 周于礼揉揉裴炤头顶：“主要是因为我们没怎么上课。” 那系统之前说是可以自己设定穿越时间，结果每次都是临时通知，根本没有多少时间上课。 “下学期要好好学习。”裴炤握拳，“幸好大一上的课程都是些浅入门的，不然大一基础都没打好，等上高年级了就什么都学不懂了。” 周于礼笑：“下学期一起努力。” 第84章 周于礼如此说, 裴炤却不服气，明明两个人是一起任务的，怎么就没有听见周于礼喊过半句难？ 裴炤凑过去一看, 只见周于礼手里拿着的书从上往下都是法律条文。 裴炤眯起眼睛辨认了两条，深吸一口气, 放弃了。 “……不是很懂你们纯文的学科。”裴炤趴在桌子上。 “嗯。我也觉得纯文科有点无聊, ”周于礼道, “还是商科有意思一些。” 裴炤想起周于礼之前要休学时做的那些创业准备，好奇道：“你之前的合作怎么样了？” 周于礼莞尔：“你还记得。” 裴炤有些心虚, 他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 “已经正常往下推进了，投资人……对项目比较感兴趣，多批了一笔款给我，我拿去请产品经理了。” “好厉害啊, 小周同学。”裴炤看最近周于礼都没怎么打电话, 还以为他已经过了上头劲，原来是已经推进到下一步了。 裴炤窝在周于礼怀里：“看来以后要靠你养我了。” 周于礼笑：“放心，我一定养好你。” 打闹归打闹, 裴炤却没真指望靠周于礼养他。好歹也是裸分考上花大的，裴炤在高中也是学霸，自学能力和自制力都是一等一强，也只在周于礼面前示弱。 只是因为任务耽误了些课程, 当晚，裴炤速读过一遍书，就学的差不多了。 第二天, 只睡了四五个小时的裴炤被周于礼从床上拽起来。 第92章 “宝宝，今天有考试，先回去考完试, 回来再睡好不好。” “……到底谁家好人把考试设在早八啊，有没有考虑过通宵预习考生的感受。”裴炤眼睛都睁不开，拖着身体洗漱后，接过周于礼给他收拾好的书包，周于礼送他去考场。 “你也有考试吧？”路上，裴炤清醒了点，问周于礼。 周于礼点点头：“嗯，十点考，等送你进去，我再准备一会儿，就去等着了。你考完试回店里，或者回宿舍，给我发个消息，我考完去接你，带你吃午饭。” 裴炤点头：“我们多买一些回店里吃吧，蓝霁他们昨晚……应该会行的比较晚，我们带回去和他们一起吃。” 周于礼答应下来，眼看到了考场，裴炤伸手对周于礼晃晃：“那我进去了。” “好。” 一直到裴炤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周于礼彻底看不到。这才收回目光。 “喂？嗯，我在学校。”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不知道什么号码，听电话那头说了什么，皱起眉，抬脚竟朝着校园大门走去。 裴炤一坐上考场，整个人就像吃了两斤柠檬一样，瞌睡全都醒了。 飞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昨晚看完的书的知识框架，裴炤在脑子里做着最后的复习。 突然，就听见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听说昨天操场天降美女coser，那身材，太带劲了。” “听说了，我室友就在现场，说妆容那叫一个浑然天成，简直精致得仿佛原装！” “不然怎么能登上学校论坛，不过听说很高冷，有人问她要微信，她都不带搭理的。” “我要是长成她那样子我比她还狂。” 裴炤被迫听了一耳朵，心想，不就是一个长得好看的coser吗？竟然能在学校被议论到这种程度。不过跟他们没什么关系，裴炤没有放在心上。 很快，卷子下发，裴炤挑眉。 这是一份基础性很强的卷子，可能是照顾到大一学生对学校生活不适应，卷子难度并不高。裴炤大致浏览过一遍，就信心满满开始答题。 没过多久，裴炤落笔，几个答题的得分点都写好了，抬头看了一眼时钟，才过了半个小时。 学校要求是考试满45分钟才能提前交卷子，于是裴炤又开始在得分点下面展开详细论点。 在基础卷面上，这些论点虽然不会被算作分数，但有些负责人的老师会通过这些论点的眼神看出一个学生对知识的掌握能力，从而对这个学生产生好印象。 不少老师眼前的红人都会在考试中选择这样做去拉好感。 但裴炤显然不在其列，他们连课都很少上，就算他写出花来老师都无法改变“逃课惯犯”的死亡印象。裴炤只是想找点事情打发时间而已。 但他没写多久，突然听见耳边有一个声音在叫他—— 不是从脑海中发出的，却在他耳边。 远远的，可是声音清晰。 那声音道：“宿主，宿主，宿主……” 裴炤的笔不自觉停下，写到一半的论点堪勘停住。 裴炤一愣，敏锐地看向前后左右。 ……大家或在抓耳挠腮，或者在奋笔疾书，没有一个人抬头，更没有人说话。 要命的是，那声音还在！ “宿主，你能听见吗？” 裴炤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下意识看向前后门，那里各站了一位监考老师，正一脸平静地以目光巡视考场。 显然声音也不是他们发出来的。 “宿主，我在您的宿舍，等您……” 声音最后留下这样一句，再也没有响起。裴炤却再也无心答题。 宿主？ 宿舍？ 那个声音……是小rui？ 裴炤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理智继续写完论点。 笔尖在下一行点了两下，却无论如何也写不下去了。 小rui怎么会来到现实世界？她不是虚拟系统吗？ 好不容易挨到了四十五分钟，监考老师刚说完：“考试时间还有一小时十五分钟，现在可以提前交卷……”裴炤就抓起桌子上的卷子递了上去。 监考老师大都是任课老师手底下的研究生，是同专业的师哥师姐。 随意瞥了一眼裴炤的卷面，倒是一吃惊。这学生脸生，他给老师代课的几次没有见过，本以为是个经常不学无术的学生，没想到卷面答得这么漂亮。 看了一眼名字：裴炤。 哦，是入学登记时的专业第一啊。 那就不奇怪了。 裴炤几乎使用跑的回到宿舍。那道声音没再响起，裴炤一边跑，一边给周于礼发了条语音，把情况大概说了下之后，又补充道。 “先考完试再说。” 裴炤气喘吁吁地站在宿舍门口，紧张得看着宿舍门。 ……该推开吗？ 裴炤竭力平复心跳，一时间也不知自己因何激动。 他总觉得，他即将打开的这扇门，将会如那天在天台上拉下准备轻生的周于礼一样，会带他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裴炤的手搭在门把上—— 在这一瞬间，他感到世界震动了一下。 不是地震，而是周遭空气一道波纹，尽管细小，但被裴炤捕捉到了。 愣神的瞬间，把手已经拧动。 宿舍里，一片漆黑——并非是拉上窗帘那种黑，而是真正的漆黑。 但在黑暗中，裴炤又看到了星星。细小的，闪烁的。 裴炤下意识回手锁上了门。 靠着门，站在原地不动。 他害怕有人冲进来，也害怕自己出不去。 一开始是一两颗，渐渐漫天星河。 如天上的星河一样，流转。 而在那片星河之中，走出一个人—— 裴炤没由来地想起考场里那些人议论的coser了。 这是一个女孩，萝莉的身材，面容如建模般标准。但——唯一特殊的是，她身上穿着的，是连接了许多细管的衣服。 那并非是什么cosplay，裴炤看到，每一条管道都有不同颜色的光条在快速流动。 女孩开口：“宿主。” 与平时直接炸响在脑海里的声音不同，穿过空气介质传播的声音，没有那么强烈的机械感。 裴炤一愣，猜出女孩的身份。 “小rui？” 小rui，在异世界他怎么也呼唤不出来的系统，竟然出现在了现实世界？ “这是怎么回事？”裴炤皱眉，“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主世界的政治斗争，开始了。”小rui漂亮的机械眼注视着裴炤，眼球中飞速闪过许多数据，“宿主，如果无法继承文明，所有世界都会在交权时顷刻毁灭。” “什，什么？”裴炤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政治斗争，什么继承文明，什么交权？” 难不成，这个世界是个巨大的宫斗剧？ 小rui抬起机器手臂，摇了摇：“宿主，小rui将会为您开通知情权限。” “不……”裴炤话还没说完，就感到脑内一阵波荡，无数数据和知识裹着数据长流，在一瞬间涌入了脑海中。 他们飞速在裴炤的大脑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分类、归类。 而在这一瞬间，裴炤好像拥有了意识海。广阔，无垠。意识海的上空，漂浮着无数的文件。 裴炤只是心念一动，一个写着“政治斗争”的文件夹便飞到了他的眼前。 裴炤一愣，抬起手指，轻轻触碰到文件夹—— 一瞬间，文件化作无数光点，铺开呈现在裴炤的眼前。 “主世界的政治斗争，是来自于宇宙的两大巨头？他们继承于宇宙的意志，却都想自己成为独一无二的那个，所以开始明争暗斗。” 裴炤从意识海挣脱，在现实中睁开眼睛，“所以，我们所有的世界，都只是像是城市的存在，所谓的政治斗争，也和我们世界发生的差不多，只是次元更高级？” 小rui点头：“但是宿主，主世界的政治斗争已经不可控制了。我们，希望你们帮助。” 裴炤一愣：“你们？” “我们，时空穿梭组的系统们。”小rui道。 裴炤问：“苏迪的系统，也在期内？” 小rui眼中又闪过了许多数据。 “是的宿主，检测到木偶师：苏迪，属于本时空穿梭组成员。” 裴炤扶住额头：“好的，我知道了，你需要我做什么？” 小rui没有说话，就在裴炤以为小rui系统故障时，一道他熟悉的机械音从脑海里传来：“人类与人类的战争，不会伤害到蝼蚁；神与神的斗争，不会伤害到人类。宿主，高等文明的斗争不会影响普通世界的存在，请谨慎参与。” 第85章 裴炤有些迷茫：“小rui？” 眼前的小rui瞬间道：“宿主, 请不要相信她说的。” 裴炤反应过来，他现在脑海里的小rui，和眼前的小rui, 是两个观点完全不同的存在。 第93章 裴炤想起，之前许多次, 小rui也会从态度积极突然变得冷冰冰, 原来是因为根本就是两个人……不, 两个系统？ “我会协助完成任务。”裴炤声音低沉。 脑海里的声音没再继续想起，似乎是不准备再劝阻。而眼前的小rui则道：“谢谢您, 宿主。” 裴炤点头：“你这次来，就是告诉我这个吗？” 小rui停顿了几秒，道：“小rui来，当面和宿主确认权限, 并给宿主赠送, 一份特殊权利道具。” …… 宿舍门在十点五十分准时敲响。 裴炤推开门，是满头大汗的周于礼。 “从教学楼到宿舍最快也要五分钟到，你刚到时间就交卷了？”裴炤对周于礼比了个手势, 周于礼进门的脚步一顿，会意地转过身，把门反锁上了。 裴炤走到书桌前坐下，垂眸扫过周于礼的椅子, 抬手抽走了椅子上的坐垫，随意扔到地上。 “跪过来。” 周于礼低头看着脚下的垫子，一言不发, 没有一丝迟疑地跪了上去。 “说吧，去哪了？”裴炤抱起胳膊，靠在椅子上, 垂眸看端正跪好的人。 有一说一，周于礼的跪姿十分标准，宽肩窄臀的身材，叫人看到一眼都要血脉喷张。 但裴炤看得多了，此时便能不为所动。 “……去见了，一个人。”周于礼低声道，“对不起。” “见了谁？” “苏迪。” “被嘲讽了？” “……嗯。” “周于礼，你说不听是不是？！”裴炤怒道，随手抄起桌面的一只毛绒玩具，朝着周于礼的脸丢过去。 毛绒玩具砸到脸上，没有多大威力，但周于礼仍感觉像被狠狠打了一巴掌似的，脸偏向一边，没有回答。 裴炤稍稍顺气，问：“他这次说什么了？” 周于礼嘴唇动了动，脸有些白。 裴炤见他这样就来气，“说话！” 可是周于礼似乎打定主意要和裴炤死刚到底。他抿着唇，手心化出一根木藤，双手捧着递上来。 “对不起。” 裴炤只感觉胸口那股刚刚有些平复的气又汹涌起来。 “好，你喜欢这样，是吗？”裴炤拿起木藤，“我满足你。” 语毕，周于礼只感到没来得及收回的手心一阵钻心的刺痛。 ——即使是木偶，此时也是肉身凡胎，周于礼的手指缩了缩，很快展平。 第二下紧随其后。 …… 裴炤观察着周于礼的神色。 手上一下一下落着，从白色变成鲜红一片，很快没有下手的地方。 木藤抵住周于礼的手心，裴炤冷声问：“周于礼，你因着什么要与我扛到底？” “对不起。”周于礼只是重复着这一句。 裴炤几乎一口气没有上上来。 周于礼！他怎么能！这么犟！ 但手心再打下去恐怕要破皮，明天……还有考试。 裴炤皱着眉，“站起来。” 周于礼松了口气。还好，这次，裴炤不是很生气。 裴炤拧眉瞧着他，突然问：“周于礼，你是觉得我不生气就没事了吗？” 被看穿心思，周于礼心里一空，下意识否定：“不……” 毫不留情的一下落在他大腿侧。 周于礼当即收了声。那里不比别处软肉打着不疼，那处挨了打，一瞬间像热油泼上去一样，火辣又酸痛。 又是紧跟的两下。周于礼几乎站不住，身体朝一边仄歪去。他本以为裴炤会转而去锤楚另一边。 然而， “周于礼，你是要我打到你开口吗？”木藤依然抵在原处。裴炤问，“说话。” 周于礼摇头，人类先天趋利避害的本能，在他变成木偶后依然存在。他不自觉远离那根罪魁祸首，有一瞬间，要将他准备守口如瓶的秘密说出来。 可是，不行。 ……他不能。 极重的一下在腿侧炸开。周于礼一瞬间脑内发白—— 太疼，实在是太疼。和之前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周于礼，”裴炤两腿岔开，手肘撑在膝盖上，语重心长道，“我问你，你确定要和我死刚到底吗？” 裴炤抬起手，木藤落在周于礼的腿上，划过大腿，小腿，又落在腰上，向上，划过大臂，小臂，最后落在…… “我不会再弄伤你，但你身上有这么多处地方，今天，我会一点一点照顾到，力度就是刚刚你试过的这样，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吗？” 不可以。这是周于礼大脑里下意识的回答，可是，让他开口说那些话，他更做不到。 周于礼合上眼。 算了，就当…… 下一秒，木藤又落在了同一处。周于礼腿一软。 …… “剩下的记账。”裴炤没好气。 他本就是想逼一下周于礼，若真用那种力道打过一遍，周于礼恐怕会被折磨疯。 裴炤自己遭遇过的，知道那有多恐怖，用来吓吓人就算了，没必要真在这个节骨眼来一次。 左不过，他自己去找苏迪问一遍就是。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能出什么事？ 短短五个字，周于礼却像是得到赦免，整个人软下来，跪在垫子上。 裴炤“哼”了一声，抬脚把周于礼的椅子踢过来，“坐过来我看。” 周于礼跪在地上缓了缓，这才起身——试图用手拿起垫子，但手心疼得麻木，他试了几次，手指根本抓不起来，但裴炤显然没有帮他的意愿，周于礼心里小小难过了一下，用两只手腕相抵，总算把垫子拿起来了。 垫子铺在椅子上，周于礼坐上去，只是侧腿伤牵扯到了些，坐下时也是眼前一黑。 “手。”裴炤从书桌里翻出云南白药，点了点桌面。 周于礼把两手递过去。 清凉的药膏喷洒上去，除了清凉之外没有什么感觉。手心充血，裴炤皱着眉，说：“我去阿姨那里拿些冰块，等着。” 周于礼想说不用，但裴炤显然没想采用他的意见，回应他的只有关门的声音。 周于礼叹了口气。回想起苏迪对他说的。 “作为木偶，要知道保护主人，无论何时。要明白，木偶就算断裂，也有修复的机会，可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样的话，他是不敢和裴炤说的。 苏迪说的在理，周于礼自己是木偶，他比谁都清楚，除非是之前那种陨灭，或者被烧成木炭，否则就算是四肢都断开，只要有个技术高明的木偶师傅，就能把断裂的木偶拼接上。 可是人不一样。 但在裴炤眼里，木偶周于礼，和人类裴炤的重要性、安全性，是完全一样的。 周于礼叹气，轻轻吹了吹仍在发烫的手心。 ……他怎么就遇到了这么好的裴炤呢。 裴炤很快回来。 毛巾裹着整整一大袋冰块，全被裴炤放到洗衣桶里丢到阳台。现在天气冷了，阳台冷的要命，放在那里化得慢。 裴炤用毛巾包了几块冰，确认温度合适后，放到周于礼手心，慢慢揉着。 一开始有些刺痛，但渐渐习惯了重力后，就不再痛了。 裴炤注意着周于礼的表情，在紧皱的眉心松开后，把毛巾交到他手里，拿起一旁的云南白药，吩咐道：“站起来。” ？ 周于礼条件反射站起来，下一秒，裴炤的手搭上了他的裤腰—— ！ 周于礼顾不得手上的伤，收手挡住，脸红透了。 “不……不。” 裴炤皱眉，扬了扬手里的喷雾，说：“我不打你，喷药，你想明天一瘸一拐吗？” 周于礼手松了松，但脸还是红的要滴血：“哦……” 两人坦诚相见的次数很多，周于礼不该扭捏。但……在宿舍这样，实在是有点…… 腿侧紫了一大片，裴炤存心给周于礼一个教训，下手并不轻，喷过药后，裴炤又觉得不放心，让周于礼坐着晾一会儿。 这简直——比挨打还叫人难受。 周于礼坐在椅子上，动也不敢动，只能尽力把注意力全都放在手心上。 裴炤则是全部注意力放在他大腿上。气氛一下陷入诡异的安静。 “小rui刚刚来找我，把宇宙世界的事情跟我说了一下。” 周于礼闻言，错愕地看向裴炤，“系统么？” 裴炤点头，把自己知道的那些东西尽数和周于礼说了一通，然后叹气：“恐怕马上我们要打仗了。” “考完试，就是寒假，你，要回家吗？” 裴炤摇头：“不回。等考完试，让白舟买几个冰箱和几张床放到公寓里，搞不好苏迪他们也要一起来。” “苏迪也过来？”周于礼有些错愕，苏迪是提前知道了会发生什么，所以特地过来通知他的吗？ 裴炤看他：“你不想他过来，我们让他住外面。” 第94章 周于礼垂眸，想了想摇头：“没关系，那太麻烦了。” 裴炤也没追问，两人干坐了一会儿，裴炤又给周于礼上过一次药，收拾好后面考试的书，两人就离开宿舍了。 确认关系后，两人总要抱在一起睡觉，住在校外方便很多。 第86章 过了没几日, 裴炤和周于礼终于考完了最后一科。 连续熬了几天，裴炤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今晚我一定要大吃一顿，洗个舒舒服服的澡, 好好睡觉。”裴炤偏过头看周于礼，见他神色淡淡, 歪头道, “怎么了小周同学, 没发挥好吗？” 周于礼抿了抿唇。脑子里却全然是另一番想法。 用不了几天，苏迪就要住过来了。 他会不会又说些不好听的话, 叫人……难以接受的？ 周于礼忍不住叹气。 就算他是木偶是事实，但也接受不了老是被人冷言冷语批判。 周于礼皱着眉，想着如果苏迪住过来，他最好找理由早出晚归, 省的被抓到小辫子。 裴炤眯起眼睛想笑, 周于礼全然不知道自己现在脸上的低落在别人眼里有多明显。 裴炤用膝盖骨想，也知道周于礼在忧虑什么。 但裴炤没和周于礼说，其实他早就和让白舟去附近给苏迪他们定酒店, 房费从木偶店的收入里出。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苏迪对周于礼的敌意实在太明显了。虽然上次周于礼不说，但裴炤想也知道，若非苏迪说的话太难听, 周于礼也不至于宁可挨打也不跟他说。 现在周于礼显然在即将同住的事情担忧，但裴炤却不准备开解他，小木偶不乖, 总该受到一些惩罚。 回到木偶店，只有蓝霁一个人，正在指挥送货工人往楼上送东西。 裴炤走到蓝霁身边, 随口问：“白舟呢？” 蓝霁和白舟已经基本上和好。 他们的争吵以白舟一气之下，把霍尔之城模型丢进了谬以直接连通深渊空间的棺材里而告终。 白舟说：“好了，现在谁都别想再复活什么霍尔之城了，除非谬以长大，能掌控深渊空间。” 吸血鬼从小自带深渊空间，但只有能力达到一定程度，才可以自如掌握。 谬以还差很远，等谬以完全掌握了，至少也要过个一两百年。 所以蓝霁也和白舟吵不下去了——等一两百年后再吵吧！ 蓝霁对裴炤笑了笑：“他去超市了，刚去不久，你们如果有要买的，我发给他。” “不用了。”裴炤和周于礼对视一眼，都笑了。裴炤牵起周于礼的手：“我们也去趟超市？” 周于礼自然同意。 · “说起来，我们要打仗的话，是不是最好准备一些压缩食品？” 裴炤和周于礼在零食区逛了半天，裴炤突然想到。 “如果小rui可以给你开通时间穿梭权限的话，我们应该可以做到，白天作战，回这里休息。”周于礼看过压缩饼干的配料——看着就不怎么好吃的感觉。 裴炤眨眼：“怎么感觉像是找了份工作，打仗还分朝九晚五呢？” 周于礼挑眉，不置可否，拿了几袋裴炤爱吃的零食放到购物车里。 转过零食区，正好撞见熟人，裴炤抬手打招呼：“白舟！” “还真碰到了。”白舟笑眯眯地，“蓝跟我说了你们过来，我还以为会刚好错过呢。” 裴炤笑：“你们现在倒是感情恢复如初了。” 提起这个，白舟就一脸无奈：“唉，过一日是一日吧，大不了等想养老的时候，我再带着蓝回霍尔之城，至少也要过个百八十年，不着急。”白舟探头看裴炤车里的东西，忍不住咋舌，“你们就准备这些？我们不是要打仗吗？” 裴炤：“白天打仗，晚上回来休息。” 白舟伸了个大拇指：“还是你想的周到。” “是周于礼想的。”裴炤仍然笑眯眯，明明即将要打仗，但裴炤莫名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裴炤往白舟的购物车里一看，都是一些压缩视频，除此之外，还有…… “你买这个干嘛？” 白舟一脸理所应当：“这属于合理需求诶，而且我特意买了新口味，还好心给你们带了……” 裴炤简直说不出话。 不过白舟说得对……他和周于礼也确实应该准备一些了…… “这样吧，既然你们也来了，我们干脆分头准备好了，我去准备生活用品，你们去买点吃的，记得多买点保质期长的！不然如果之后忙起来，我们恐怕没有时间出来逛街呢，最好能买够一个假期的！”白舟说着，把自己车上的东西都放到周于礼拖着的车上，然后拍了拍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啦！” “好。”“放心” 两组分头行动，很快，周于礼的车子里就堆成了小山一样。他们还买了今晚要吃的东西——新鲜蔬菜，肉，丸子。 上次吃完火锅，白舟和蓝霁他们特别喜欢，所以裴炤决定再做一次。 “火锅底料就没必要准备了，想来也是没时间煮火锅。”裴炤惋惜。 “也可以买一些，如果实在想吃，可以提前让外卖员送到店里，现在有些外卖员可以帮忙装冰箱。”周于礼拿了两板，放到已经满满当当的购物车里。 “好高级！”裴炤感慨。 周于礼点头。 两人从超市往外走，白舟用店里的账户把两车都付掉了，但还是说：“这些应该是不够五个人吃一整个假期，不过我刚刚看到这里好像有大订单预订，我们回去整理一份清单，直接让他们送到店里去。” “那也好。”裴炤松了口气，总算不用人力吭哧吭哧往回搬了。 当晚，依然是火锅，五个人围坐在二楼餐厅。 裴炤又把之前遇到小rui的事情和众人同步了一遍，“事情就是这个样子，这次行动的危险系数或许会拉满，我们会和很多木偶师——或许还有木偶，一起合作。希望大家在任务过程中不要过于个人英雄主义，能苟就苟，活下来才有明天。” 他们可不是去抵抗什么外敌，严格意义上说，他们属于去劝架，能帮个忙就够，不能指望他们改变世界，那可是在和高位面的神作战，可不是闹着玩的。 “了解。”“放心。”“嗯。”三人答应得都很爽快，谬以抱着一包猪血吃的高兴，只来及点头。 裴炤松了一口气，“苏迪应该会和我们一起行动，大家和谐相处。” “放心，他们的酒店我已经订好了，足足定了三个月！”白舟道。 “苏迪不和我们住？”周于礼一愣。 “当然啊，没地方了诶……”白舟莫名。 “那楼上那两张床……”周于礼先前上楼，还看到棺材旁边放了两张床，还以为是给苏迪和他的木偶住的。 “哦，那是预防咱俩大晚上被踹出来的。”白舟挠头。 周于礼无语。 他可从来都没被裴炤踹出来，倒是白舟被蓝霁踹出来过好几次。 这俩人……好的时候黏在一块，吵起来的时候天塌地陷。 白舟置若罔闻。 裴炤一脸揶揄地看着周于礼：“怎么了，总算放下心了？” 周于礼抿了抿唇，也是知道自己被裴炤看穿了，“嗯。” 裴炤伸手捏他耳朵：“下次还是别瞒着我了，自己吃苦，也藏不住什么。” 周于礼看裴炤宠溺的眼神，没有多说什么。虽然裴炤抓错了重点，但……苏迪和他说的那些话，还是让它们烂在泥土里吧。 一顿饭吃的各怀心事。 当晚，四人分居两房，裴炤听着比之前安静不少的隔音，惊奇道：“白舟他们把公寓改造了？” 周于礼正在给裴炤铺被子，闻言坐到床边：“嗯，白舟说有一次他们在房间里睡觉，把外面的谬以吵醒了，所以干脆联系了装修公司，把墙皮扒了做了一次隔音加工。” 裴炤感慨：“怪不得感觉墙面都新了。” 周于礼失笑：“感觉可以多住一段时间了。” 之前的房间，稍微说话都能听清楚，但现在，如果不说是公寓，裴炤还以为是老式的居民楼，隔音很好。 裴炤环过周于礼的脖子，整个人软绵绵地挂在周于礼身上：“抱我。” 周于礼没有丝毫迟疑，转过身抱住了裴炤。 裴炤把头埋进周于礼颈窝。刚刚洗过澡，周于礼身上是好闻的沐浴液味，和平日里的木香味不一样。 “周于礼，我还是更喜欢你的味道。”裴炤道。 周于礼失笑：“一会儿味道就散了。” 裴炤拱了拱：“周于礼，你想……” 裴炤没说清楚，脸就红起来。周于礼低头，看着裴炤颤抖的睫毛，喉结动了动，轻声道：“累吗？” 裴炤迟疑点头：“有些累。”又往周于礼怀里窝了窝，“但是，我们很久没有……” 第95章 周于礼会意，拖着裴炤的屁股，去把灯关了。 月光透过窗帘，射进房间，这才发现，白舟把窗帘也换了。 雪白细密的轻纱，随风，打着转儿。 轻拢慢捻抹复挑。 …… “晚安，裴炤。” 事毕，周于礼抱着已经熟睡的裴炤，去浴室清理好，把人抱上床，盖好被子。 周于礼侧躺下，裴炤就钻到他的怀里。 “周于礼……”裴炤嘟囔道，宛如梦呓。 “我在的。”周于礼柔声道。 “永远……都别……离开我。” 周于礼低下头。 他可以给裴炤保证吗？ 月光下，裴炤的睡颜，那么温柔、平静。 如果可以，他想永远保存。 可他只是一只木偶……他，真的可以吗？ 睡梦里，裴炤好像被什么魇住了，皱着眉头，两手抓着周于礼的胳膊。 “周……” “我在。”将周于礼从困惑中叫醒，周于礼立刻把裴炤搂进怀里，先前的不确定全数消散。 “我在的，别怕，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一直一直的。” 裴炤在周于礼的怀里渐渐安稳，满心都是裴炤的周于礼，全然没有察觉，裴炤的嘴角在暗处缓缓勾起。 第87章 素来平静的城市, 今日却陷入一片恐慌。 平整的道路出现裂隙——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并非地震等自然灾害，而是—— 穿过裂隙, 窥视于这世界的，那些可怕的眼球。 “快跑！” “这些怪物是从哪里来的？！” “政府马上派人过来了, 大家冷静！” 着装熨帖的现代居民遭遇生来头一遭恐慌。他们全然未觉, 那些翘起的路面正在发出叹息声…… 似乎在说, 这个世界……归他们了。 · 【已为您确认本次传输地点——主世界。传输对象确认。】 三，二, 一。 默念三声，白光闪烁。 刚要从废墟中爬出来的“眼球”，突然被压得一沉身。 “嘶嘶”两声，周遭眼球通通转向此处。 废墟之上, 赫然立着一群人。 与四处的眼球对视—— 双方都在倒数。 三, 二，一。 顷刻，眼球飞速从缝隙飞出, 牵出一连串黏稠四肢—— “动手！” 一声令下，火凤自天而降，飞速灼烧了最先逼近的眼球。 “刺啦”一声，伴随汽化的水汽, 空气中传来焦香。 “蓝！” 紧随其后，一连串冰刺从火凤羽翼缝隙中急速飞出—— “噗噗噗——”几声洞穿第二拨来势汹汹的眼珠！ “交给你了！” 第三波眼珠见势不妙，想缩回却已来不及—— 周遭时间仿佛凝滞, 动作随之缓慢。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粗壮的木藤，裹挟着无数闪耀的镜片，在一瞬间将他们切的粉碎！ “轰”得一声, 原本被诡异笼罩的主城，变成一片血海！ 裴炤按了按耳廓，屏蔽小rui止不住的彩虹屁，平淡开口：“只是打了个奇袭，没什么意外的。” 一旁，苏迪递上来一张地图板，上面已经点好了位置，裴炤扫了一眼，离这里不远，不过几百米。 裴炤按了按耳廓，道：“等着，我们马上过去。” 一行人飞快地踩着满地血腥往目标点移动。 一路上，原本以冷静自持的主世界居民，脸上有的不再是高贵，而是被恐惧取而代之。 一时间，他们仿佛变成世界蝼蚁一般，到处躲藏，只为求生。 “人类就是这样渺小。”裴炤心想。人人羡慕的主世界出身，在高次元的生物眼里，也只是不值一提。 不止为何，裴炤没有产生一丝同情，他的情感，在此刻仿佛麻木住了。 ……这个世界，一切都像是被设定好了的。人们拼了命想获得的成就，无法向宇宙证明任何。 不过是人类的自娱自乐。而无数这样自娱自乐的人们拼凑起来，形成了完整的……人类文明。 真是残忍又伟大。 标红点就在眼前，横在裴炤他们眼前的，是裴炤和苏迪都见过的，主世界主机。 这处他们来过两次，里里外外都见识清。怎么可能还有他们不知道的？除非是…… “有密道？” 苏迪操纵电脑，和yu飞速沟通，转脸对裴炤道：“检测到坐标了，我们得找到物理的门，yu说给他三分钟，他可以破开秘钥。” “好。”裴炤颔首。看了蓝霁一眼，对方立刻会意，四道冰墙竖起，将主机房牢牢护在其中。 “这里之前还派人好好把手，没曾想神一掀桌，哪还有蝼蚁们什么事。”裴炤抚上那道主机，曾几何时，他与苏迪为了靠近这里，几乎要豁出半条命来。 那些当初拦着他们的人，现在又请他们出手相救。 真是五十年河东，五十年河西。 “四处找找。”裴炤道。 本就是不大的地方，几人浩浩荡荡，没多久就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可却没找到什么门。 “没道理啊，yu说了在这里，那应当就是在这里，不会出错。” 苏迪摸了摸下巴，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 “难不成是主世界的坐标发生了偏移？”白舟问。 “不太可能。”蓝霁却说，“所有的世界坐标都是固定在宇宙空间的，如果发生偏移，那势必会同步偏移……” “蓝霁说的没错。”裴炤点头，突然看向周于礼，“你有什么猜想？” 这些天，周于礼一直在读宇宙方面的书，裴炤想着他应该是在为这次做准备。 “高维度可以看到低维度，低维度看不到高维度，可能那扇门正处于这里，但我们，看不见。”周于礼沉思片刻，缓缓开口，“不过，应该有办法。” 只见周于礼对白舟伸出手，道：“给我一朵火苗。” 白舟不知所以，手心化出一颗火苗，递给周于礼。 周于礼一手端着火苗，在房间的四个角落试了试。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唯有裴炤，似乎明白了什么。 只见走到某一处时，火苗突然颤了一下。 裴炤和周于礼异口同声：“就在这里！” 与此同时，苏迪火速摁下了按键，对应坐标立刻传送到yu那一端。 接下来便是长达三分钟的等待。 苏迪问周于礼：“你是如何确定在那里的？” 周于礼把火苗还给白舟，却是看向裴炤，缓缓道：“维度不同，空间压缩，压强产生，会有气流。” 在场除了裴炤，其余的，要么是苏迪这种老手艺人，要么就是没学过科学的白舟和蓝霁，唯一一个算是学过理科的，只有被裴炤挂在腰上的小蝙蝠。 小蝙蝠在空中绕了个圈解开限制，落地变成俊美的少年，道：“我知道！这是风产生的原理之一！” 裴炤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夸赞道，“嗯，不错。” 谬以高兴地又化成蝙蝠，不过这次挂在白舟身上了。 他们行动多少带有危险性，谬以在裴炤眼里还只是个未成年，不到他出战的时候。 若非谬以死赖着，裴炤都不会带他。不过现在带是带上了，也要求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参战。 谬以就只能随机挂在一个人身上，当个摆件，权当体验战场了。 “去带走小rui他们之后，我们初步任务就算完成，回店里，让小rui在那里架构控制台，找合适的时机入场。” “好。”众人答应。 他们并非是打什么网游，非要在战局里踩着别人的尸体上位，他们要做的是中间转圜的存在，不管以什么方式，尽可能阻止两位神打架。 当然最好的结果，是那两位神不打了，这样裴炤就可以打道回府。 但这只是每一个参战人员心中都妄想的奇迹，如果真有这种好事发生，裴炤第一个放鞭炮庆祝。 但现在……每个人心上都绷着一根弦。既要在神眼皮子底下搞事情，又要尽可能保全自己。 须得万分小心谨慎。 yu说三分钟，就三分钟。 时间一道，每个人都感到空气中一丝波动。 “轰”的一声，一道门立在眼前。 裴炤没有着急开门，而是抬眼打量着眼前这扇门。 有些出乎他意料。 按他所想，主世界如此现代化，所谓高维度的门，也应该如同赛博朋克游戏里一样，不说被荧光线条包裹，但应当是简约风格的。 但眼前的门……繁复的华丽花纹，厚重的金属材质，触感冰凉……倒是，让裴炤想到了某一种文化。 古代的山海经。 一个不合时宜的猜想难以抑制爬上心头。 “……进去吗？”苏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乎是提醒裴炤回神。 第96章 “……嗯。”裴炤把猜想先放到一边，无论如何，当下最重要的，是把小rui他们救出来。 更何况这些猜想，也无法得到论证，没有深思的价值。 如此，裴炤推开门—— 眼前是一道光怪陆离的甬道，如小rui来找他那天非常相似。 漆黑的甬道星河翻滚。 他们走过每一步，都有无数细小的星汇聚，又在抬脚的瞬间消散。 …… 很快，他们走到星河尽头。 等在那里的，却只有一个诡异的房间。 ——亮着的电脑屏幕，映出他们每一个人的脸。 而在屏幕之前，没有人。 键盘操作区上，有一处插口，此时正插着一张银白色的卡片。 “这是……”裴炤走过去。 随着他的移动，画面变了。 裴炤顿在原地。 他转过头，画面又变了。 裴炤明白了。 “……这是监控。”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原来一直都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们。 ……那他和周于礼那些事？ 裴炤脑子里有些乱。 “应该只能看到异世界的。” 周于礼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裴炤回了回神。 “嗯，应该是，否则，小rui不会每次在现实世界就无法沟通。可是，那些系统呢？” “恐怕就是这些了。”周于礼的手指点在卡片上，道：“这些卡片，可能就是系统。” “这里还有一扇门！”身后，yu一连串破解了十多扇门，苏迪接收到消息的同时，他们已经被破解的大门包围。 “……速度好快。”周于礼低声道。 五人简单对视，果断决定分头行动。 …… 十分钟后，五人在门前会和，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两三张卡片。 “……这就是他们的系统小组。”裴炤垂眸，目光落在这个房间，最后的一张，在脑子里轻声道：“小rui。” 【宿主，现在为您连接原世界，五秒钟后会自动传送。】 【五，四，三，二，】 最后一秒，裴炤手指迅速一勾电脑前的卡片。 伴随一声戛然而止的“1”。 一阵白光过后，五人消失，而那台原本显示影响的电脑，也因为失去系统，屏幕彻底陷入黑暗。 第88章 花大已经步入寒假。大学的第一个假期, 赶上过年，算起来竟然放了一个半月之多。 不同于暑假，有一些学生选择留校学习, 寒假，大多数学生会选择回家过年。 不止是学生, 平日开得火热朝天的商铺, 也因着客人流失关了门。 今年冬天的花大, 又是安安静静，没什么人来往的。 唯有大门口对面那间风格诡异的木偶店—— 纵然大门口挂着“暂停营业”的标志, 却开着大门，露出店内真容—— 容貌出众，但衣着怪异的七个人，正在吃着火锅。 “没想到都要过年了还有外卖, 我宣布, 外卖，是这个世界最伟大的发明！”白舟嚼着一根宽粉，含糊不清道。 “先咽下去再说话。”蓝霁敲了敲桌面, 神色复杂道。 自从来到这里，白舟似乎打定主意抛下他那五皇子的身份，誓要将先前的体面全都抛掷脑后。 “蓝，你别像个老头子一样, 咱们自己家人吃饭，讲什么规矩礼数？” 可能是被压迫久了，白舟坚持要“不体面”地吃饭。 气得蓝霁摔了筷子, 想一道冰封给人嘴巴堵住。 在白舟和蓝霁对面，裴炤正戳着一块响铃卷。垂眸看着两人打闹。 其实也是蓝霁严格，白舟所谓的“不体面”, 在他们看来也是一副贵公子做派。 白舟左不过是烦了一举一动都要在规矩之中行事，想借由此宣告自由。 裴炤收回目光，他们二人，只要不提及霍尔之城便能相处如常。情绪与心事都放在面上，之间没有半点隔阂。 而他和周于礼…… 裴炤止不住叹气。 自今日苏迪上门，第一次前往主世界作战。虽没什么单独相处的机会，可周于礼对他总是若即若离的态度。 就好像……在做给谁看一样。 裴炤余光瞥了一眼周于礼。 那人碗碟里干干净净，不过是开头吃了两棵油麦菜，后面就再没拿起过一次筷子。 木偶不会饿吗？ 裴炤把目光转向谬以，那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吃的高兴极了。 ……应该和人一样，是会饿的。 而且，周于礼坐得位置，和他之间几乎还能坐下一个人。 若是平时，周于礼总是坐在他身边，裴炤有时候腰累了，就能靠过去。 周于礼会给他夹菜，若是他吃不掉，就自己吃，等过一会儿再给他夹新的晾好，裴炤随时想吃的时候，温度都是刚好的。 可今天…… 裴炤目光落在身前的碗碟里，哪有一根菜是周于礼夹的？ 一顿好好的火锅吃的食不知味，裴炤没了兴致，想着晚上要叫周于礼在小厨房再煮点什么，两人一起吃个胃暖。 但许是吃饭时动了脑，一顿饭还没吃完，裴炤胃就痛起来，一开始只是难受，后面竟真痛得受不了了。 裴炤借口一句区楼上看看小rui，便离了席。 小rui和她的同事们，也就是那堆芯片——被苏迪带来的一个与电脑相连通的设备，串联起来接在电脑上。 电脑上数值飞速跑着，苏迪说，那是yu和这些系统正在交流。 也不知道那个yu到底是个什么人，怎么感觉本事大到，都要可以操控宇宙了？ 裴炤只去看了一眼屏幕上飞转的数据，只觉得头也跟着痛了起来。推开房间的门，一头扎进被子里。 被子里……淡淡的木质香，周于礼的味道。 裴炤贪婪地闻着。 周身被气味包裹，就好像被周于礼抱住一样。 整个人都是放松的，心是暖的，胃是暖的。 气味不会说话，只会一言不发地入侵他的鼻腔。 也不会嘴硬着什么都不说。 胃部时不时痉挛，裴炤强迫症似的将注意力放在那些气味上，想象着正和周于礼拥抱—— 不知过了多久，真的有一双强有力的手，将他从床上捞起来，拥进怀里。 一阵天旋地转，裴炤睁开眼，眼前便只有周于礼了。 “胃里难受？”周于礼手给裴炤揉着胃，温热的手掌令胃里舒服了一些。 “……头也痛。”裴炤缠着周于礼脖子，问：“他们走了？” “你走不久，苏迪他们都走了，其他人，还在吃饭。”周于礼垂眸。苏迪不待见木偶，可除了他，白舟、蓝霁、谬以也都是木偶，自然也是不待见苏迪的。 裴炤点点头，窝在周于礼怀里，脑子稍微清楚了些。 “你不高兴。”周于礼淡淡道，“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裴炤忿忿想，但神色仍旧平淡，睫毛的阴影打在脸上，罩住他巴掌大的小脸。 “……不高兴，你今日没和我坐在一起。”裴炤小声道，“也没给我夹菜。” 周于礼抿了抿唇，声音放柔：“……苏迪，他不喜欢……” “你是我的木偶还是他的木偶，你在乎他喜不喜欢做什么？”裴炤气急，狠狠推了一把周于礼的肩膀，“他不过是一个合作伙伴，你那么在乎他做什么！” 周于礼沉默下来。 是啊，那么在乎他做什么？ 就因为他那么木偶不配和主人坐在一起，他竟然真的自卑自轻，与裴炤隔开了，甚至不给他夹菜。 “对不起。”周于礼去够裴炤的手，目光诚恳和他道歉。 裴炤任凭他抓住，搂进怀里，不忘补充道：“而且，你瞧他，自己带着木偶平起平坐，却对别人的木偶指指点点，他这叫双标，是不对的。” 周于礼看着裴炤一本正经和他解释双标的意思，不仅莞尔，他是现代人，自然知道双标是什么意思。 “胃还难受吗？我去给你做些吃的。”周于礼给裴炤倒了杯水，把人放到床上。 “多做些，你和我一起吃。”裴炤眨眼，应该是火发出来了，胃不怎么痛了，饥饿感涌上来，“多放些肉吧，好饿。” 他们多叫了很多肉，一些眼看吃不完的，事先放在冰箱里。除此之外，还有些动也没动过的菜，杂七杂八的都有一些，周于礼看了看，干脆在煮锅里扔了块火锅底料，把东西放进去煮过，单独煮了高汤放到一起，做成了简易版的小火锅。 端出来放到餐厅，香得裴炤循味就出来了。 “这也太香了！这是新式火锅吗？”裴炤坐在桌边，看着中央那一大锅，食欲大开。 周于礼替他盛了汤，还盛了好多肉，裴炤吃得很高兴。 饱餐一顿后，楼下白舟和蓝霁也吃完收拾好了。天色也沉下来，整个城市又陷入安静。 第97章 周于礼为裴炤洗漱好，两人躺在床上，非常少有的，只是盖棉被纯聊天。 周于礼给裴炤捏着小腿，放松肌肉。 身心舒畅，裴炤忍不住胡思乱想：“周于礼，你说，咱们真的可以凭借肉体凡胎，和那些见都没见过的神，作战吗？” “不能。”周于礼淡淡道，“力量悬殊，对于神来说，人类只是一颗尘埃，与他们作战，必死无疑。” “唉。”裴炤叹了口气，“是啊，和神相比，人类实在太渺小。” 他们想要左右战局，只能想办法借由已有的工具，尽可能搅乱宇宙秩序，好让那些神的注意力从斗争上转移出来。 “从前有说法，神与人的想法是不同的，”周于礼道，“或许对我们来说非常了不得的事情，在他们看来只是轻描淡写的日常。” 就好像，人无聊时挖蚁窝，对蚂蚁来说是灭顶灾难，但对人来说，只是打发时间的消遣。 “那……如果蚂蚁窝上面挂了一只马蜂窝呢？” 裴炤喃喃道。 周于礼垂眸，顺着裴炤的话道：“要么，人想捣毁蚁窝，必须先解决马蜂窝。” “要么，人会选择，离这里远远的。” 蚂蚁对人造不成威胁，马蜂就不一定了。 这一晚，二楼的灯光亮到后半夜，才终于熄灭。 翌日，白舟来到客厅，只看到周于礼一个坐在餐桌上，边看书边吃饭。 白舟意外：“炤炤昨晚累着了？” 周于礼看他一眼：“没，想事情睡晚了。” “这样……”白舟伸了个懒腰，去看客厅的主机，“嚯，这也就一晚上，她们还真按照yu说的那样把框架搭建起来了？” 周于礼放下手里的书，看过去。 反光的电脑屏幕上，数据正在不断刷新。 周于礼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搭建起新的架构，我们才好下手。”周于礼淡淡道。 白舟莫名就觉得今天的周于礼和之前不太一样，看着倒有些……像裴炤。 冒出这个想法后，白舟停住了脚步。 “……你们，是不是在做什么打算呢？” 周于礼看他：“没有。” 懂了这就一定是有的意思了。 白舟面上微笑如常，心里却在疯狂骂娘。转身又回了房间。 周于礼摇摇头。 怎么不信他的呢？ 他和裴炤只不过在想，怎么才能依靠凡人之力，让神明不要伤害他们这个可怜的蚁穴，仅此而已。 周于礼看向窗外，晨起雾蒙蒙的天，与清脆鸟叫。 这个世界这样美好。 意识海里有隐隐苏醒的迹象，周于礼收回目光，落目于卧室安静的门。 他感知到，里面已经传来骚动。 这样平静的生活，希望能持续得再久一些。 他的大脑仍在思考，身体已经不由自主站起来，朝着卧室走去。 第89章 “昨晚, yu已经和小rui共同完成了基本框架的搭建，小rui在主世界留了一个入口，确保我们可以随时传送过去。” 上午十天, 异界木偶店一楼卷帘门后，灯光明亮, 几人正围坐同步情报。 “主世界的情况怎么样了？”裴炤问。 “袭击仍在继续, 据小rui说, 那些生物都来自于高位面，阵营不明。”苏迪一边回复yu的信息, 一边飞快说道。 “阵营是指什么？”白舟蹙眉。 苏迪瞥了白舟一眼，道：“根据相关记载，完整的阵营有9种之多，每一阵营有其代表的神明。” “……那这次挑起战争的, 是哪些神明？”白舟问。 “yu说, 现在露面的哪些，看着不像高位面的神，像是他们的手下。神明的外表和他们的立场有很大关系。”苏迪道。 “那那些家伙那么丑, 肯定也不是正派的神明咯！”白舟道。 “大概是吧。”苏迪点头，“如果是善良阵营的神明倒还好，还有机会沟通……邪恶或者混乱，基本上满脑子只有杀杀杀。” 裴炤翻着手上的一本书, 是苏迪今早带过来来的，封面上写着《克苏鲁神话》。 裴炤拧眉。 那扇古朴神秘的门，一直是他放在他心上的一块石头。 克苏鲁神话么？ 总觉得…… “高位面所有的神都是沿用西方文明这一套吗？这是已经确定的事情么？”裴炤晃晃手里的书, 问道。 苏迪转头看向他：“……并不能完全确定，但，看昨天那些怪物的样子, 似乎和西方文明里的比较相似？” 裴炤垂下头，不置可否。 那些怪物，确实看起来比一道门来说更靠谱。 “炤炤是有别的想法？”蓝霁问。 裴炤迟疑着摇头。 当务之急是确定行动，没有必要在这些小事情上纠结。 裴炤看向苏迪：“苏迪，你继续说吧。” 苏迪不明所以，只好继续道：“基础框架完成，意味着我们原来的传送通道都不可以使用了。”苏迪顿了顿，看着一群人脸上明显露出不解的神情，不得不暂停滔滔不绝的论述。 “是有哪里不理解吗？” “……那个，”白舟举手，搔了搔耳朵，“我能问问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吗，这些通道传送的，听也听不懂啊。” “拉架，或者，参与战争。” 裴炤顿时心头一颤，昨晚的猜想变成了事实。 “参与战争？和那些神？我们吗？”白舟回身看一众人，他们显然没有那个能力…… “我们最好可以想办法进入系统中枢，需要小rui他们帮忙做一个虚拟外壳，然后混迹其中。”苏迪说。 “……”一众人的表情俨然是没有听懂。 “……”苏迪也沉默了。yu和他说的这些，他也是照背下来的。 “……先过去看看吧，就当玩玩了。”裴炤叹气。 众人纷纷点头。 苏迪叹气，脸上紧绷的神情也放松下来一些，他淡淡道：“嗯，放松一下吧。” 裴炤与小rui沟通，将众人传送进系统世界。白光闪过，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全然崭新的世界。 “我嘞个赛博朋克啊！”白舟感叹。 裴炤也啧啧称奇，之前小rui来找他的时候，搞得一副星河流转唯美场景，结果现在进入了系统世界，到底还是赛博朋克那一套风格。 除了裴炤，一众人是第一次见到小rui。 标准建模脸的少女萌态十足，好在在场众人几乎都有“家室”，也都没有露出什么传说中“直男凝视”。 “这里是我们暂时搭建起来的通道，之前你们可以直接传输到异世界，用的其实是原本假设在世界之间的桥梁，我们通过引擎直接帮大家穿梭了，”小rui解释道，“但现在，因为主世界对战情况，我们会遭到清除，假设这个平台之后，我们就不会被原来的主机清除了……” 说话间，众人已经穿过漫长的走廊，来到一处宽阔的、看起来是主城区的地方。 有许多穿着和小rui一样的人，穿梭之中。 裴炤打量这里。 这是一座形似主城的区域，周围有不知深浅的绿色“护城河”，中央有三层镂空建筑，在每一层都有延伸出去的桥梁，这些桥梁一直向外延伸，蔓延到四周的墙壁中，裴炤起先以为四周的墙壁是坑坑洼洼的，直到现在才发现，并不是。 那些坑洼与桥梁联通，像山城的高楼一样，点亮万家灯火。 “这么短的时间……连居住区都修建好了？”裴炤轻声道。 周围的一切，怎么看不像是刚搭建成的，倒像是已经完成了很久…… 裴炤心中隐隐不安，突然感到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有问题。” 是周于礼的声音。 裴炤立刻转头看他，周于礼仍目视前方，他方才的话好像只有自己注意到，其他人半个眼神都没有分到这里。 “你也这么觉得？”裴炤靠得周于礼近了些，尽量贴着他道。 “嗯。”周于礼仍然目视前方，两人跟着小rui走近中央建筑，周围渐渐人声鼎沸。 小rui在中央建筑脚下停住脚步，转头一脸温柔对众人道：“这里就是我们的系统主城中枢，所有的系统都住在这里。” “……有这么多？”白舟惊讶。 “嗯。”小rui露出标准化的微笑。 “他们都是……控制木偶师的系统们？” 然而上方传来孩童玩闹声，白舟有些不解：“这些孩子也是？” 小rui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秒，但很快恢复正常：“那些是一些宿主生下的孩子。” “你们还帮宿主养孩子？”白舟有些兴奋，“那你们这里也可以住咯？” 小rui脸上的笑容快挂不住，干脆换了一副懵懂无知的神情，“这个小rui不确定呢……” “你生活在这里，我们又救了他们这么多人，不至于不确定吧？” 第98章 小rui咬牙：“……那应该是可以的。” “太好了！”白舟一拍手，“那你为我们申请三套住房吧！” “……这里吃的用的，可能和现实世界不太一……”小rui还在挣扎。 “没关系，我们只是短时间用来修整，好更好地投入战场。”白舟却丝毫不给小rui拒绝的机会，顺势道，“这样对我们的共同目标应该也是有帮助的吧？” 白舟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小rui只好答应。 “……好，那我会为各位挑选相连的三间，之后送到各位手上。”小rui有些挫败地答应下来，“下一次传送通道的开启应该会在今晚进行，各位……可以现在这里逛一逛。” “有什么注意事项吗？”许久不开口的裴炤问。 “尽量不要进入传送区域，目前架构不稳定，需要时刻小心不要被意外传输了。” 小rui说完便离开。 裴炤看着小rui远去的身影，看向白舟：“你是故意麻烦她，好试探她的态度吗？” 白舟挑眉，“当然。”白舟勾勾手指把众人汇聚到一起，“你不觉得她很怪异吗？看似对我们很好，可始终是有利可图。” 裴炤莞尔：“也正是因为我们对他们有用，他们才会找上我们。” “切。”白舟不屑道，“若只是帮个忙那就算了，我担心的是他们恐怕想要的没有那么简单。蓝，你觉得呢？” 蓝霁从方才开始就始终注视着那些高层的住宅，闻言收回目光，看向裴炤：“那些应该不是人类小孩。” 众人一愣。 小rui刚刚同他们说，那些是宿主生下的孩子，交给系统他们帮忙带。 裴炤深感兴趣：“怎么说？” “感觉……”蓝霁皱眉，看起来也是不确定，“我见过的人类小孩，没有那么死板的玩乐。” 花大附属幼儿园就在学校旁边，经常有小孩子来木偶店前的空地玩闹，那些个玩法蓝霁闻所未闻，和影视剧里拍出来的片段全然不同。 可居民楼里的那些孩子，似乎连吵闹声都有固定的规律。 若不是宿主的孩子，难不成，是系统的？ 裴炤有些头痛，揉了揉太阳穴。 周于礼见状，上前一步扶住裴炤的腰，对众人道：“还有些时间，大家各自逛逛吧，三个小时之后，在这里集合。” 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在护城河通向主城唯一的缺口处，非常瞩目显眼，用来集合刚刚好。 “好。”众人应好。 于是，裴炤和周于礼一组，白舟蓝霁一组，剩下苏迪一人…… 苏迪耸耸肩，满脸写着无所谓。 “我找个地方喝咖啡，随时保持联系。”苏迪飘飘然离开。 白舟拉着蓝霁：“走，我们去看看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蓝霁本还想同裴炤他们说些什么，但被白舟拉着走。 蓝霁回头：“炤炤，晚点我们聊一聊。” 裴炤点头，直至两人身影消失，裴炤收回目光。 “很懂我啊，小周同学。”裴炤揉了揉太阳穴，“真是感觉伤脑筋。” 周于礼将裴炤鬓角向后拢了拢，道：“别担心，宝宝。” 第90章 两人闲逛, 没有什么目的性，手牵手绕着三层塔缓缓逛。 裴炤随口道：“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周于礼从路边琳琅满色的摊位收回目光，言简意赅：“古怪。” 裴炤笑了：“哦？”饶有兴趣看周于礼, “怎么古怪？” 周于礼有些恼火偏过头，有些脸红但仍一本正经道：“外面世界一团乱, 系统的世界有声有色, 居民安居乐业, 甚至还有闲心摆摊售卖，不太正常。” “嗯。我也是这种看法。”裴炤颔首, “枉费昨日还想着怎么在两位神明之间转圜，今天倒有种替他人做嫁妆的感觉呢……” 裴炤摸了摸下巴，“但我有一件事始终想不明白，既然他知道我们会怀疑, 为什么还要把我们带到这里。” 周于礼垂眸：“我也没想通。” “莫非……”裴炤道, “他们有别的考虑？” “你怎么看？” 两人找了家茶点铺子坐下，店里有许多看着十分美味的小吃，刚过来的时候小rui给了他们一人一张芯片, 说是可以用这个消费。 两人各自选了些喜欢的食物，在就餐区落座，等待食物上桌期间，裴炤继续刚才的话题。 “这些个系统, 表面上受制于神明，实际上私底下偷偷摸摸搞这些事，我先前以为他们只是怕神明割席导致他们消亡, 但现在看来，他们找我们来就是为了搅浑水的。” 周于礼不解：“搅浑水？” 裴炤点头：“嗯。如果我们真能按照他们所说的，去每个世界都插一脚, 搞得越来越混乱，他们所造成的这一点乱子，可能就能隐藏吧。” “他们想让我们做垫脚石。”周于礼皱起眉。 此时，侍应生端着两人的点餐过来了，两人顿时默契地沉默下来。侍应生对两人不同于其他人的穿着似乎非常感兴趣，一直在偷偷打量。 “我们这样很奇怪吗？”裴炤面带微笑问道。 “不……不奇怪。”偷看被发现，侍应生尴尬地脸都红透了，赶紧退了出去。 裴炤挑眉：“如果只看他们的反应，感觉和人类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嗯，是的。”周于礼赞同，给裴炤递过去一把勺子。 “你刚刚说的垫脚石，我同意。”裴炤接过勺子，挖了一口布丁，惊奇，“味道竟然不错。” 周于礼就着裴炤的勺子尝了一口，点头：“确实不错，和……之前白舟定的那家网红店铺的味道很像。” 白舟总喜欢追些网络热点，什么网红店、茶餐厅，有空的时候就拉着蓝霁探店，没空的时候也会找代买送到店里。 给裴炤周于礼他们送一份，他们自己留一份，裴炤和周于礼本来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被白舟带着也了解了许多新奇口味。 “确实……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了。”周于礼一提，裴炤也想起来，“这些系统是从现实世界找的脚本？” 周于礼思索：“也有可能是根据我们的喜好做的兴趣推荐。” “有意思。”裴炤点头，继续挖下去一口布丁，心满意足，“但是真的很美味呢——！” “你觉得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看着裴炤吃的满足，周于礼也不自觉挖了一口布丁。 又凉又甜的乳制品穿过喉咙，仿佛与熨帖了所有烦躁的心情。 “嗯。很美味。”周于礼喉结滚动。 · “所以，你们就在甜品店吃了整整一下午美食？”蓝霁瞪大眼睛，望着眼前吃撑到四仰八叉的裴炤，神情复杂。 “真的很好吃，有这种高速运转的机器……”裴炤吃饱了胡言乱语，“这种根据个人口味直接针对性制作视频，吃着真的好满足。” 说话间，只见周于礼端着一杯水，和白舟并肩走过来，裴炤撑着沙发坐起来，接过水喝了一口：“小rui他们过来了？” 周于礼点头：“给了我们三把钥匙，可以去住。” 白舟把钥匙交给蓝霁，他们之间一直都是蓝霁管理这些。 裴炤惊奇：“真给我们分房产了吗？” 听起来是高兴的事情，但几人的表情都不算好看。 ——看来他们是真想利用他们。 在场私人不约而同想。 在等过几分钟，苏迪也姗姗来迟。脸色比他们还不好，开门见山对裴炤道。 “情况挺不对劲的，yu也是说，可能有问题。” 裴炤轻轻“嗯”了一声，没说更多。 五人登上居民楼。 所谓的居民楼，其实是一间间像独立公寓的地方。 他们这里的走廊不是和正常世界一样整齐划一的，而是不规则的形状，会向外延伸的。 “……我的天，这完全不考虑重力因素啊。”裴炤惊奇。 周于礼牵住他的手，以免地形复杂走散了。 几分钟后，几人站在了房间外。这是少有三个相连的房间，整齐划一摆在一起，没有任何向外延伸的迹象。 裴炤和周于礼住在中间，白舟蓝霁住在左边房间，苏迪住在右边房间。 站在房间门口拿钥匙开门，白舟还嘟囔呢。 “……总不会是故意霸凌我们吧，别的房间看着都挺离谱，怎么我们的这么正常……” 只可惜话还没说完，白舟就噤了声。 随着他一脚迈入房间，身后的走廊瞬间离他们远去。过门石的地方不断延伸，直到形成一条长长的通道。 脚下就像做了电梯一样，迅速而平稳地向外延伸。 直到—— 阳光透过窗口，直直照射到白舟脚下。 刺眼的阳光令白舟眯起眼睛。 “这是……阳光？”白舟一愣。 蓝霁也晃了个神，“真实的阳光？” 第99章 另一边，裴炤和周于礼也迈进了房间。眼前窗外的场景不断延伸，整个房间沐浴到阳光下。 裴炤只是心念一动，房间便再次移动，和隔壁的房间刚好齐平。 而原本完整的墙壁突然化出一道窗口，窗户边缘不断延伸，和隔壁的房间完全相同。 白舟和蓝霁目瞪口呆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裴炤，异口同声：“这也行？” 裴炤站在原地，表情是同样的震惊：“他们这个……完全不考虑科学因素了吗？” 周于礼手在墙上摸了摸，是正常的墙壁，入手是坚硬的，没有半点软绵的手感。 “……这种技术如果能在真实世界应用，应该可以解决楼间距过密导致的采光问题。”周于礼小声道。 “但很难实现吧，毕竟这个世界，感觉连科学都不讲了，数据可以直接取代一切。”裴炤叹气，“连居住都这么科学化，我们今晚的探查可能会没那么顺利。” 他们可没被眼前的科技迷眼，忘记一会儿的主要任务。 他们要搞清楚这座居民楼里到底都住了些什么人！ 更要搞懂这群系统到底在做些什么事情。 关于第一个问题，裴炤准备等实地探查的时候揭秘，关于第二个问题，裴炤心里其实有了猜测。 “今晚？”白舟没有把话说明白，主要为了防止有人偷听，但在场众人都听懂了。 “嗯。”异口同声。 距离晚上也没剩多少时间，裴炤和周于礼回了自己房间，心念一动，眼前的窗洞又没有了痕迹。 “真神奇啊……”尽管已经有了准备，但亲眼看到还是会再震惊一次。 “嗯。意想不到。”周于礼点头。 裴炤想，如果他们能实现这个技术，他们怕是要赚的盆满钵满了。 “可惜只是想想。”裴炤叹气。 他们的世界终究是唯物主义的世界，不可能被这些系统改造成这样。裴炤心里比谁都清楚。 “休息一会儿吧，小rui和我预约了十二点行动，我们刚好十点出门，到时候……”裴炤对周于礼使了个眼色，周于礼便懂了。 十点一到，三扇门一同打开。 白舟脸上露出惊奇：“哦？好巧！我们一起过去吧。” 裴炤打了个哈欠：“啊……真是困倦，慢点走吧，我怎么记得是那条路来着？” 眼前摆着通往上下楼梯的两条路，明眼人都知道下楼该走那一条，但裴炤似乎真是困了，顺手一指通往上楼的那一条。 “那……就那条吧，看着顺眼，应该能走通。” 一行人也是哈欠连天，白舟说：“有道理，来的时候好像就是上了个楼，这会儿走这条准没错！” 于是，一行五人明知故犯踏上了全然陌生的楼层。 “怎么和楼下的房间不一样？” 裴炤用衣领挡着嘴巴，快速低声道。 他们那一层都是蓝色的墙体地面，但是这一层，地板和墙体都是一种暗红色—— 像血液浸泡过后，干涸的颜色。 “周于礼。”裴炤气声道。 话音刚落，只见周于礼不知怎么身体一歪，重重摔倒在地，手指在墙上狠狠擦过去，众人一惊，裴炤赶紧把人扶起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说完，裴炤用一块雪白干净的布把周于礼的手包起来。 “不严重，没受伤。”周于礼把布料揉了揉，赛回到裴炤口袋里。 “好吧。”裴炤把揉成团的布料往里塞了塞，把口袋的拉链拉上了。 周于礼揉了揉手腕，若有所思看着墙面。 刚刚……在他狠狠划上去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好像隐约听到了一声叹息。 是……墙体在叹息吗？ 周于礼神色不变，却抬头向上看。 赤红的天花板，令他想起了一个他再也不想回忆起的地方。 纯白地狱。 第91章 一层逛完, 几乎每个房间都是大门紧闭，他们连看一眼里面是什么样子都不能。 他们走到楼下那层原本楼梯的地方，但是奇怪的是, 原本通往上下两层的楼梯，只剩下通往下方的一层。 “看来我们已经被发现了。”裴炤道。 眼前暗红色的通道仿佛通往鸿门宴的入口, 告诉他们别无选择, 不要再探索下去了, 请必须服从。 裴炤面无表情，神色平淡地带着众人下去。 拐过楼梯口, 便看到一个人在下方等着，走近一看，竟是小rui。 “怎么还特地来找我们？”裴炤面带疏远的微笑，客气道。 小rui依旧呆萌可爱, 这会儿仍是平时的装束, 只是夜幕降临，走廊灯光洒在身上，皮肤表面发出莹莹暖黄色光辉。 她眨着眼睛, 看起来说不出的天真无邪：“这里太绕，怕你们走丢了呢。” 裴炤勾起嘴角。 说什么怕走丢，上来的时候怎么没见带路？ 他们刚借口迷路，这就上来找了, 看来这走廊里头遍地都是摄像头。 裴炤扫了一眼，却没有发现任何一个疑似摄像头的地方。 看来是针孔摄像头，或者……干脆是被隐藏起来的。 毕竟连房子变形这种事情都能做到, 隐藏一个摄像头又怎么了？ 但让裴炤意外的是，小rui竟然只是等在这一层，还以为会直接把他们抓下来。 难不成, 上一层……有什么？ 这样想来，裴炤露出无辜的神情，看似随口道：“上面好像和这里不太一样。” 小rui动作明显一顿，众人也都看向裴炤：不是吧？这个可以直接问？ 裴炤耸肩：反正她也知道我们去过了，估计下次想去就难了，还不如直接问呢。 裴炤说着，吐了吐舌头，满脸无辜对小rui眨眼：“是上面比较高级吗？” 小rui面带微笑转过身：“不是呢，只是不同的居住区，上面……我也没去过。” 但她脸上的微笑带着愠气，周于礼警惕起来，悄无声息靠近裴炤一些。 裴炤深谙微表情，自然知道小rui这幅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说不出邪恶，也知道再问下去恐怕会出事，于是裴炤点了点头：“好吧，真可惜，还是去执行任务吧。” 提到执行任务，小rui的脸色立刻好了很多。 裴炤在内心冷笑，这些系统竟然和人一样，有求于他人时便会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姿态。 可惜他们已经认清小rui的真面目，现在只是看着她表演罢了。 “这次发生异动的时空是宿主之前去过的世界。” 裴炤一愣：“哪个世界？” 小rui缓缓转过头，看向周于礼。 裴炤心头顿时一颤：“……周于礼的世界？” 小rui微笑：“是的，就是这只木偶的世界。” · “再次看到这一幕，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吗？” 站上熟悉的天台，周身吹荡晚风。楼宇间的灯火照亮着周遭，像一只有形的手攥住了周于礼的脖颈，令他有些喘不上气。 “……为什么，是这里？”裴炤的声音在风中消散。 小rui似笑非笑的声音萦绕耳边。 “或许因为这个世界产生过混乱，神……可能想修复这种混乱？” 裴炤心如刀割。 从他们传送到这里，周于礼就像一尊蜡像一样，站在天台上，注视着某一个灯火明亮的窗口。 裴炤几次想伸手把他拉回来，可伸出的手还没触碰到他的衣襟就收了回来。 是在这里，他头一回拥有了“木偶师”的身份，改变了周于礼的命运走向。 “……裴炤，我想回去看看。”周于礼说。 裴炤心一空，为着周于礼喊了他的大名。 “……好。”裴炤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拖着沙哑的强调，和难听变调的尾音，竭力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当然好了呀，回家了……该回去看看的。” 裴炤深吸一口气，将眼里的那点温热压进胸口，涨得发酸又痛。 “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 回到原世界，周于礼没有了超自然能力，不能依靠木藤的窥视能力，只能亲自、转身从楼梯走下去。 直到周于礼背影消失在拐角的黑暗里，夜晚最后一点月光也从他身上褪去后。 裴炤睁大了眼睛，听见蓝霁说：“炤炤，别哭。” 裴炤茫然地低下头，用手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裴炤笑了一下：“……不哭的。” 干嘛要哭呢，周于礼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饶是这样说，但裴炤神色痛苦闭上眼。 当时，周于礼亲手杀死了弟弟。 灯还亮着，二老还活着，周于礼回去，是会被埋怨，还是被不计前嫌地关切问候？ ……大抵是后者吧。 怎么会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只有父母不会爱自己的孩子。 第100章 尽管不是亲生的，但他们总有个当做“孩子”的对象。 对于不称职的父母，这个“孩子”成为他们情绪的宣泄口。 需要承担一切负面的情绪和未被实现的高标准要求，他们管这叫做爱。 对他们来说，这就是“孩子”的意义。 那么当这样的“孩子”离家许久，再回来时，他们会把所有的情感短暂放到他身上。 他们会在短时间内，对周于礼很好。 周于礼本就是因为失去父母的爱才离开的，而现在，唯一的威胁——弟弟消失了，父母的爱都回到了他的身上…… 裴炤不敢继续往下想。 绝非是裴炤对他们之间的爱情不够自信，而是他知道，对周于礼来说，心里始终缺失着家人的爱。 时至今日，裴炤终于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对周于礼是不是不够好。 若真叫他站在天平中央，他会走向哪一端？ …… 正想着，手突然被人拉住。 晃了晃。 裴炤一阵恍惚，回过神来，才看到拉住他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周于礼。 “……怎么回来了？”连裴炤都没有感到，自己的声音是从没有过的惊喜。 就好像在家等候从军归来丈夫的妻子，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是丈夫…… “带你去见我爸妈，他们……想见见你。” ……丈夫还带着在战场是认识的 “红颜知己”。 · 裴炤的心情不美丽。但在周于礼有些认真又期待的目光里，裴炤也无法拒绝，只好带着白舟蓝霁苏迪他们一起，还有一只挂件谬以。 “妈，这是我新交的朋友。” 餐桌上，周于礼向父母介绍。 周母已经不复之前那样消瘦，走出丧子之痛，他们似乎也无法对杀死亲生孩子的——所剩唯一的“孩子”产生恨意。 周母日渐丰腴。 反倒是周父似乎半瞎了双眼，两只眼睛需要凑得很近才能看清。 原本幸福的家，现在一副晚年凄惨的样子。 “……好，好好交朋友。”周母如此说，却在目光划过白舟和蓝霁的发色与瞳色后，露出浓重的不赞许。 众人也是第一次来朋友家里做客，有些拘谨敏感，尤其是蓝霁，注意到周母的表情后，担心周母误会周于礼交些坏朋友，赶忙解释道：“阿姨，我们的头发是天生的，不是染的。” 他说这话算是非常真诚了，但在普通人眼里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更何况像周父周母这样的人，若是别人敬他们三分，他们就要得寸进尺。 果然，只听周母清脆地笑了一声。 “哈哈，小娃娃别以为我年纪大了好骗，哪有人是这个发色的？没事的，阿姨知道你们小年轻喜欢搞这些。” 裴炤听着便皱起眉，直觉这顿饭不会善了。 但他——作为上门看丈母娘和老丈人的女婿，下意识想着要给他们留个好印象，虽然不见得拍马屁，但大抵是不好给白舟他们出头的。 裴炤兴致缺缺戳着眼前碗里的一块米饭，心不在焉。 突然从斜刺里伸出一双筷子，夹着一块红烧肉，往他碗里放。 顺着筷子向上看去，果然是周于礼。 裴炤稍稍有些心理安慰。周于礼总归是挂念着他的，还记得给他夹菜—— 裴炤稍有安慰，正要往嘴里送，就听见女人说道：“小礼，你们关系好的啦？人家有胳膊有腿的，怎么还要你给夹菜的。” 她这话说的，在裴炤听来非常刺耳。筷子上那块红烧肉一下子从鲜美变得油腻，简直叫裴炤快要吐出来。 周于礼低低叫了一声：“妈。” 裴炤只感觉更难以下咽了，他捂了一下胃，默默放下筷子，脸上努力勾起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叔叔阿姨，我不太舒服，麻烦周同学照顾我了，我先回家了。” 裴炤说完，只感觉胸口酸涩得发涨。 他没想到，他和周于礼第一次澄清关系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他从小便不是在什么幸福的家庭里长大的，对亲人感情淡薄，从没期盼过能得到家人的祝福。 曾经他想，他与周于礼便是天造地设，木偶师的设定叫他们永远也别想分开，可现在，周于礼有了爱他的父母，他必须把“家人”这件事搬到台面上了，他想过好好表现的。 可是……还没开始，他就已经搞砸了。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他是不是也要一件件搞砸呢？ 裴炤大脑迟钝地想：那就全都搞砸吧，周于礼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不想去争这种必输的局。 第92章 他这样想着, 然而下一秒，他抵在餐桌上的手被人牵住。 一开始只是轻轻触碰，随后那手绕了一圈, 从他向下的掌心向上插入五根手指，变成十指交握的样子。 裴炤没抬头, 眼睛似乎长在了两只交握的手上。 周于礼的声音响在耳边, 清晰且坚定。 “妈, 他不是我的朋友。” “他是我的男朋友，是我认定, 要度过一生的人。” 莫名的，裴炤没有“被出轨”的紧张，也没有男朋友官宣的欣喜若狂，他只是松了一口气, 继而想笑。 他怎么会对周于礼的感情不自信？ 周于礼明明, 爱他胜过自己，爱他爱得要疯了。 周于礼的话，像投入水池的手雷, 在裴炤心里泛起细小涟漪后，在水底轰然炸开。 水花溅伤了在场每一个人。 周母手里的餐盘落在地上，陶瓷碎了一地。 清脆的响声唤醒了在场每一个人。 “……小礼，你说什么？”周母声音微微颤抖。 裴炤不忍再看。他似乎预料到即将发生什么, 他的手微微发抖。 “妈，这是我男……”“啪！” 周于礼脸偏向一侧，裴炤应声抬头, 和着眼里的泪，他瞧见周于礼脸上鲜红的一道。 周母捂着手，她戒指后缘粗糙处, 带着一点儿皮肉碎屑，刮破了周于礼的脸。 然而她还是拔高声音，声音尖利叫道：“快松开！这像什么样子！” · 晚风吹拂。 裴炤手上的面前轻轻抖了抖。 “……可能会留疤。”裴炤开口，许久没有说话，他的声音沉得像化不开的墨。 “好。” 他们一站一坐，裴炤就站在周于礼身边，手上托着碘伏药剂，动作轻而又轻更黑周于礼处理伤口。 “对不起。”周于礼说。 裴炤记不清这是周于礼第几次认错了。 他只记得周于礼总是在对他认错。从他把周于礼带到身边，到现在，周于礼总是在向他认错。 “对不起。”周于礼又低声重复了一遍，“……我想把你介绍给家人，但是，对不起。” “不要再说对不起了。”裴炤捧起周于礼的脸，“我很开心，周于礼，我真的很开心。” “可是……”周于礼没有说完，他的手重重垂下来，眼眸在夜色中闪烁。 裴炤第一次见周于礼露出这样难过的神情，记忆里周于礼不常哭，少有的几次好像都是因为他。 “裴炤，我被他们赶出来了。”周于礼说，“再一次的。” 不能达到要求的“孩子”自然得不到爱。 “是你终于走出了这片阴霾。” 周于礼靠在裴炤怀里，熟悉温热的手掌从脖颈上擦过，主人的体温离得那样近。 他们有许多次离得这么近，却没有哪一次感到周遭这样寂静。 仿佛世界只剩他们相依偎。 · 天台外延，白舟和蓝霁并肩坐着，看着脚下万千灯火明明灭灭。 “原来，另一个世界长成这样，周于礼的家庭，原来是这样的。”白舟神色凝重，眉宇间似乎有化不开的忧伤。 曾经他以为，他和蓝霁之间身份的问题，不足以单拎出来谈论。白舟甚至最疲倦的时候想过，蓝霁同他闹是不懂事的行为。 他有时候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些人总要沉溺过去？ 即使在过去受过伤又怎么了，难道未来不会更好了吗！ 可是…… 似乎人们就是对一些曾经疼痛又结痂过的伤口念念不忘，要一次次提醒强调存在，也要也许哪一天不小心碰到，便要鲜血淋漓。 “蓝，一起重新拟写一份霍尔之城的新章程吧？” 蓝霁脑袋放空，感受着耳畔的风。 这个世界的风很舒服，清风徐来，带走沉重的心情。 明天总会比今天更好的。 蓝霁这样想着。突然就听见旁边的人问自己。 “什么？”蓝霁转过头，眼里写着吃惊，他好像没听清白舟说什么。 “我说……”白舟轻柔的声音在晚风中散开，“重新建立霍尔之城的时候，一起吧。” 耳边好像有风声。 嗓子里酸酸的。 第101章 像有一只细小的芦苇从嗓子里伸了进去，轻轻挠着。 “……好。” 良久，蓝霁回答。 · “轰”—— 轰然一声炸裂的声音，四周开始震动。众人不约而同站起来，脚踩天台上。 长长闪耀的镜鞭从一行人之间穿出，悬在空中。 裴炤一脚踩着天台，衣服被迎面扑过来的风吹得鼓起。 “看来他们来了。” 他抓紧身边人的手，勾起嘴角，“准备好了吗？” “嗯。”周于礼回答。 火凤自天向前飞驰，在声音的源头停下，天空不知何时汇集起乌云——几秒之后，竟然扑簌落下雪花。 “新技能？”裴炤抬眼，略有欣喜地看向蓝霁。 “纯白地狱后，仔细研发了一下。” 冰雪同源，能控制冰自然能控制雪，纯白地狱给了蓝霁不少技能衍变的灵感。 “那很好。”裴炤赞赏道。 那些雪花在落地后化成倒挂的冰刺，将地面钉死在地上。 周身一片荒凉残破。地底似乎藏着什么东西，正在努力钻出来。 而蓝霁的那些寒气刺骨的冰钉，正好狠狠将那些东西压制在了地下！ 震动很快从地面遍布整片大陆，那些冰刺很快坚持不住了，在吱嘎作响几声后，终于支撑不住，在一股巨大的冲击后化成粉末。 蓝霁也受到力量冲击，脸色瞬间一白。 “蓝！”火凤之上，白舟目眦欲裂。 裴炤错手抓住蓝霁的小臂，好叫他有所支撑，不至于摔下去。 蓝霁以及很快调整过来，无数细碎的冰雪顷刻间化作水雾，拂着快速扫过地面。像掀起了一层白纱。 “我没事，下面东西很多。” 快速将信息传递，镜鞭甩动，蓝霁被带到了火凤背上。 “抓紧。”白舟丢下这么一句，整个人从火凤身上翻下去。 此时，众人身下，粗壮的触手顶开地面，肆无忌惮扫平高楼。 原本平静的城市在一瞬间陷入恐慌。前一秒还让人羡慕的万家灯火温馨之景，顷刻间化作人间炼狱。 “这些鬼东西，到底是什么？”裴炤亲眼看见一只触手轻轻松松卷烂一栋楼房，瞳孔骤缩。 “我就说这是克苏鲁的怪物，除了他们还有什么东西能这么变态？”苏迪一手抓着火鸟的羽毛，单手在手机上噼里啪啦打字。 “这个时候你还在发消息？”裴炤窒息。 “我要问问yu啊！”苏迪头也不抬。 裴炤简直气笑了：“傻子都知道现在要干什么吧！” 周遭声音杂乱，裴炤只能大声吼道：“周于礼，我把你送送到你父母那，蓝，给他们封一道！” 蓝霁在狂风的冲击中点头。 周于礼却道：“给他们封吧，我不回去！” 裴炤脸色冷下来：“你！” 周于礼抓着羽毛顶着烈风，身体晃到裴炤身边，一把抓住了裴炤的手。 裴炤：“干嘛！” 周于礼垂眸，满地惨烈化作他眼中明亮的星点，他像一只丧家之犬，流露出可怜又哀求的神情。 “求你，别赶我走。” 裴炤瞧着他那副神情，哪里还舍得把人赶走。 镜鞭甩了一道，打着卷儿从两人之间穿过去，柔软的内腹缠上周于礼精壮的腰杆。 “想留在这里就跟紧我，怕痛吗？” 周于礼莞尔：“不怕痛。” “好。” 回到本世界，周于礼的木藤使不出来，能固定人的只有镜鞭，然而这本来就是一副攻击性武器，即便裴炤已经尽力想柔软的一面朝向周于礼，但片刻后，还是有细密的血迹浮现在周于礼腰间雪白的衬衫上。 可是周于礼神色如常，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他的目光转向低楼层一处居民楼，蓝霁正单手抓着镜鞭末梢，用坚硬的寒冰将房间紧密封锁起来！ 几分钟后，他们落回到天台。 “他们坚持认为只是地震，一定要砸破冰墙冲出去，我只能先把他们打晕过去。”蓝霁脸色苍白跑楼梯上来，面带愧疚对周于礼道。 “辛苦你了，蓝霁。”周于礼面目诚恳道谢。 说完，他朝天台大门的方向缓缓跪下来。周遭大厦将倾，唯独他腰板挺直，缓慢沉重，腰部深深压下去。 “爸，妈，这是最后一次和你们见面，没有得到你的祝福深感惋惜。与你们母子父子情分恐怕就到此了，上一次没好好告别，这次再回来…爸妈，感谢养育之恩。” 裴炤静静看着周于礼，只见他缓缓低下头颅。 一次，两次，三次。 掷地有声磕在地上。 一下，两下，三下。 “缘分就到这里了，爸，妈。”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偏过头去。没人忍心看到这一幕。 只有裴炤，静静看着周于礼做完这一切。 他想，好好告别吧，周于礼。 如果你再也不想回到这个世界，那么如你所愿，我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青年身板已经硬挺，不再瘦削如风吹就倒，可是裴炤穿越时空，想起那时独自踏上天台，瘦小黝黑的少年。 身后，万家灯火在巨大触手下脆弱无比，滚滚烟尘平地起，直达天顶云霄。 “我们走吧。” 周于礼的声音在身旁响起，裴炤恍惚回神，原来跪在地上那个脆弱的周于礼已经不见了。 裴炤抬头，周于礼站在了他的身旁。 “走吧，裴炤。”周于礼一如既往，深情专注地望着裴炤，“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93章 黑夜, 野火，寒冷。 温馨小城被黑雾笼罩，漆黑呛口, 透不过一丝月光。 浓重血腥味混淆其中。 “真难闻。”裴炤掩鼻。 “忘了带一张口罩了。”周于礼抬手，给裴炤把衣领束了起来。 “周于礼, 你害怕吗？”裴照问。 “不怕。”周于礼回答。 没有问怕什么, 没有问为什么, 周于礼只是说不要怕。 “好。”裴炤收敛心神，这一瞬间, 理性瞬间占据了全部思想。裴炤安排道，“以驱逐为第一要务，白舟，把尚未受到袭击的部分拉出隔离带, 我们用火来隔离城市和入侵圈。” 裴炤看向周于礼：“和白舟一起去, 可以吗？” 周于礼莞尔：“放心。” 裴炤放不下心，回到原世界，周于礼失去了超自然能力, 不知道能不能自保。 裴炤尽可能把注意力放到眼前要做的事情上来。 “苏迪，情况怎么样了？”裴炤皱眉问。 “yu那边给出的解决方案是，只要制造混乱，混乱程度大于他们所能制造的程度, 他们就会离开这里。”苏迪飞速回答。 裴炤似懂非懂点头。 “也就是说，我们很自由破坏掉这里的秩序，才能保全这里。”裴炤心里一惊有了想法, 冷静地分析道。 “对于普通民众来说，只会把突如其来的灾难当做是天灾，地震、海啸这些只有在频发时才会警醒世人, 但最震慑人心的还是气候的突然变化。”裴炤勾起嘴角，“既然如此，我心里有想法了。” “蓝霁，尽可能制造大规模的暴雪，我要整座城市都掩埋在白雪下。” 一声令下。 只见蓝霁两手向后方撑开，密密麻麻的冰线从他的掌心散出来，转眼铺满整片天空。 密密麻麻、大片的雪花飘落下来，转眼间便在地面上堆积厚厚的一层。 与此同时，白舟那边也有了动作。 环绕城市一周，熊熊烈火燃烧起来——雪与火交融的同时，冰凉的雪在瞬间化作蒸汽，向上蒸腾到半空。 再化作更加猛烈的雪扑下。 可是烈火永不灭。 …… 这样冰火两重天的环境下，很快居民们发生了不对劲。 “这是什么古怪的天气！”“我看这是要世界末日了。”“三年前就有人预言过了！” 居民楼、网络上、电视里，信号与网络支撑着的城市同步转播着城市怪象。 裴炤之前一直不明白，他们穿梭到的异世界是不是也和原世界一样有国家之分，毕竟他们每次传送到异世界之后，都是尽可能快速完成任务，然后回到原世界，从来没想过旅游或者尽可能探索一下异世界的地貌。 但现在看来，这个世界与现实世界真的非常不同。 至少，对于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人来说，他们的生活环境，只有脚下的城市。 裴炤深吸一口气，目光注视着冰与火交融、模糊的边界。 他想，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他一定要带周于礼多去旅游。最好能出个国，之前他们只在本县走过看过，以后一定要去更远的地方。 裴炤这样想着，只感觉整个人心情都好了。 “炤炤，完成了。” 第102章 蓝霁落在眼前，单膝落地。 裴炤垂眸看他，脸色有些苍白，但神色淡漠，仿佛那位如神祇降临的公爵又回来了一般。 “嗯。”裴炤唇角勾动，“你做得很好。” 裴炤单手反扣，下一秒，一道滚镜片的镜鞭便出现在手中。 再下一秒。 镜鞭四散，无数镜面化作碎片，散了漫天—— 整片天空，被数不尽的镜片铺满。 映出地上荒唐的场景——一片人间炼狱。 人们哭着喊着救命，乞求上天让他们活下去。 可是，听到这道声音的裴炤在心中嗤笑一声。 导致现在这样惨剧的源头，正是你们信任着的，天神们。 第一片镜片，黏腻的触手上，每一个吸盘都吸住了一个人，人头嵌入吸盘，人的人体已经被吸成一具空空的架子，正随风摆动。 第二片镜片，巨大的眼球将人团团包围，眨眼的瞬间，眼皮包裹住了人的透露。 第三片镜片，肉球四散，扑到人脸上，深深虬扎进人脸的肌肤上。 第四片…… 裴炤想，人间炼狱也不过这样了吧。 下一秒，只听到“扑簌”一声，从他身后传来。 裴炤回头，就看到周于礼手里握着一根冰刺，正从火凤身上跳跃下来，冰刺的另一端插着一只像海星一样的生物。 裴炤皱着眉，周于礼的脸上，和出去相比，多了几道伤疤。 “周于礼。”裴炤向前走了几步，将残破的场景抛到身后，他甚至跑了几步，手指去触碰周于礼脸上血迹，不敢置信，“怎么搞得？” 周于礼错开脸，脸上带着笑，“那边，怪物有点多。” 裴炤心想，这下说不定又要留疤。 周于礼脸上实在有太多疤了。 他留下的，他妈妈留下的，还有现在，那些不知名的怪物留下的。 周于礼看出裴炤眼里的心疼，甚至还有气愤的成分，出言安慰道，“裴炤，我没事，我很开心，上一次太匆忙，但这次在离开之前，我保护了自己的世界。” 男人刚刚度过青少年时期，刚离开家去往另一个世界，初识独当一面的责任感，头一次“衣锦还乡”，脸上难掩意气风发的少年气。 裴炤心疼周于礼，但他这样鲜衣怒马的模样，裴炤又打心里为他高兴。 “是的，你保护了自己的世界……怎么回事？” 刚刚会和的五个人，突然感到脚下一阵震动。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远离中心战场的一座建筑，怪物入侵的地点并不包括这里。 可现在，脚下厚实的大楼正在疯狂震动，但众人向下看过去时，又看不到任何怪物的痕迹。 正愣着的时候，只听到苏迪大喊道：“是地震——！” 地震！ 裴炤瞳孔皱缩。 这是真正的天灾！ 天灾、怪物入侵。 城市的外围正在缓慢崩塌中。 “我们得撤出去。”苏迪当机立断，“如果只是怪物入侵，我们可以解决，但是天灾，裴炤……” “不行！”裴炤咬着牙，坚定地下达命令。 “裴炤！”苏迪眼睛都红了，他目光在周于礼身上转了一圈，顿时全明白了，“现在不走就来不及了，你要为了一个木偶，把我们全都葬送在这里吗？” “苏迪，”与苏迪的歇斯底里不同，裴炤说这话时，甚至是带着笑的，他转过头，几乎是睥睨的姿态看向苏迪，“苏迪，摆正你的身份，现在回不回去的决定权，在我身上。” 裴炤极少露出这样具有压迫感的神情，有一瞬间，苏迪竟觉得裴炤比他们身后那些怪物还要吓人。他忍不住退了一步。 裴炤却顺势向前更进了一步。 “苏迪，既然现在要听我指挥，就别在这里装模作样对别人的木偶指手画脚了。” 裴炤这话说得极轻，却让苏迪听得遍体生寒。 “裴炤……”苏迪眉头拧起来，声音充满了不敢置信。 但裴炤没有再看他了。 裴炤看向周于礼。 “周……”裴炤刚开口，就被周于礼打断。 “走，裴炤，这里太危险了！”周于礼冲过来，拉住裴炤的手。 裴炤眼里露出半分迷茫，但是下一秒，他从善如流，用意识呼唤小rui。 “小rui，我们在这里遭遇了地震，现在的城市即将崩塌，我们需要回去。” 【好的宿主，小rui为您服务。】 意识起落，瞬间五人被白光笼罩。 身上一痛，裴炤跌坐在中心广场。身下压着周于礼。 “宿主，地震是怎么回事？”一旁传来清脆女声，裴炤偏过头，小rui的脸映入眼帘。 裴炤沉默着站起身，伸手把周于礼拉了起来。 他们刚从危机中脱身，不问情况，只问地震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我们自己弄出来找死的？”裴炤没说话，倒是白舟阴阳怪气道。 他们倒是可以利用能力处理掉一众怪物，可是地震！这可是天灾！ 他们怎么可能抵挡？ 小rui被白舟噎了一口，似乎突然意识到不对，立刻改口，“宿主，小rui已经为您准备好修整的场所，现在带您去——” “不用了。”裴炤打断道，“我们回住房的地方休息就好。” 裴炤冷淡的态度让小rui一瞬间也安静下来，直到一行人走远。 小rui胸口处一处小小的灯珠闪了闪。 “怎么样？他们说了地震是如何产生的吗？” 小rui迟疑着看着灯珠，半晌才说，“……他们说，只是自然灾害，他们情况不太好，我让他们回房间里休息……” “那就把房间监控打开。” “……他们能力太强，我不保证能做到……” “别跟我说这些废话，要么把他们的所有的一切都如实告诉我，要么，你就从这个世界永远滚出去！” “我……” 小rui看着彻底熄灭的灯珠，异常人性化地咬了咬下唇，良久，狠狠跺脚，朝着居民住宅快步走去。 第94章 裴炤并非欺骗小rui, 他们是真的需要修整。 无论是最严重的白舟和周于礼，还是他、蓝霁和苏迪，都或多或少受了伤。幸好谬以作为挂件, 没出手也没受伤，此时众人伤势严重, 谬以偷偷问裴炤, 能不能变成人来照顾他们, 结果被裴炤冷着脸拒绝了。 “这里说不准有监控，你是我们最后藏着的底牌, 好好藏着。” 谬以只好继续保持沉默装挂件。 房间里准备有临时急救箱。白舟和周于礼几乎是摔进沙发的。 蓝霁和裴炤各自给人上药。 身上除了擦伤和刺伤之外，周于礼身上还多了好几道烧伤。 “……烧伤怎么处理，用烫伤膏吗？”迟疑心情复杂，其他伤痕他倒是知道, 但是烧伤, 尤其是这种程度的，他一个大学生，实在是没有经验啊！ 另一边, 蓝霁已经一手化出冰刺，直截了当再次刺进白舟身上的伤口里。 “嘶——”裴炤只听见白舟一声难以压抑的痛呼，裴炤瞪大眼睛：“你们干嘛呢？” 他几乎要化镜鞭甩向蓝霁了。 蓝霁头也没回，手下果断把冰刺拔出, 目光专注认真，冷冷道：“消毒。” 裴炤：“……”他转头看向周于礼身上的伤痕。 蓝霁说得对，如果是怪物造成的伤口, 应该得消毒，但是…… 裴炤手心化出镜片，锋利的边缘, 如果要沿着伤口处切下，造成的二次伤害一定会很痛…… “周于礼……”裴炤张了张嘴，只感觉无法发出声音。 “宿主！”正迟疑间，清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裴炤当即回头，大门感应到需求应声打开，小rui带着一众穿着怪异的白衣人站在门口。 “这是？”裴炤站起身，冷冷打量着门外的人。 小rui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裴炤话里的冷淡，一板一眼介绍道，“这是我们战场专门准备的医护人员，可以帮你们处理……” “不需要。”裴炤冷冷道，握在手心的镜片越发用力，很快沁出一丝鲜红，而受伤的周于礼脸色也一片苍白，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点。 “可以全程由你们看着！” 小rui大声喊道，直直盯着裴炤的眼睛。终于在裴炤神色终于有松懈时，小rui松了口气，一挥手，带着一众医护人员鱼贯而出。 “先给他们两个处理！”小rui声音冷静地安排。 立刻，两个白大褂分别走到白舟和周于礼房间，低头掏出一根针管，开始抽取药品。 “等等，”裴炤皱眉，“这是什么？” 白衣人似乎不会说话，事实上，他们的整个头都被白色布料包裹着，脑袋的部分像一只巨大的橄榄球。 白衣人转向小rui，并没有开口，但小rui似乎理解到了他们的意思，片刻后点了点头，向裴炤他们转述道，“他们的意思是，这个是镇痛药剂，可以短时间内麻痹神经，对于病人来说很需要。” 第103章 两支针筒已经灌输好药物，就在距离胳膊不到半尺的距离，裴炤咬了咬牙。 “打药吧。”蓝霁说。 裴炤看蓝霁：“我担心……” “不打药他们撑不下去。”蓝霁淡淡道。 白舟倒好说，他们在战场上，只要没死透就能活，但周于礼不同，归根结底他只是个大学生。 疼是能把人疼死的。 于是裴炤抬眼，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好，打。” 话音落地，针尖挑破皮肤，药液注射到身体里，裴炤人忍不住闭了眼。 立竿见影的，白舟的痛呼声慢慢微弱下去，而周于礼的呼吸也稳定下来。 “……他们的伤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严重？”裴炤喃喃自语。 小rui解释道，“传送过程其实是加快了转移速度，可能是……宇宙根据他你们的情况猜测出，在你们安全传送过后，他们会受到这些程度的伤。” “那为什么之前没有这种情况发生？”裴炤拧眉不解道。 “……或许因为，最近宇宙的稳定性遭遇了破坏。”小rui回答。 裴炤掀起眼皮看了小rui一眼，少女低垂着眼，说不上是心虚还是娇羞，总归不是光明正大，裴炤想了想，问：“小rui，宇宙的稳定性和什么有关？” 似乎这个问题涉及到关键之处，小rui的脸霎时间红了。 “宿主，宇宙的稳定性取决于许多关键性因素，比如世界的问题，宇宙象限的震动，甚至每个世界的人口也是会影响宇宙稳定性的关键因素之一。” “哦？”裴炤挑眉，“看来你们有查过相关资料了，那么现在，宇宙稳定性，因为什么产生破坏？” “我……不知……”小rui艰难开口。 “小rui，不要骗我。” 面对小rui，裴炤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再怎么说小rui也是他的系统，他们一起走过那么多世界不是假的。可是另一方面，小rui现在的所作所为，摆明了对他们是纯纯的利用，并且，这些系统一定有什么阴谋。 如此想来，裴炤叹了口气，“罢了。” 小rui似乎也松了口气：“宿主，我们刚刚对你们刚才前往的世界试图检测，发现出现在那里的高维生物已经离开了。” 裴炤一愣：“因为地震？” 小rui点头：“这次地震似乎是因为世界本身的运动导致的。” 裴炤回想了一下高中地理课本上学到的知识：“所以，地震完全因为他们世界本身的缘故？” “是的宿主。” “那世界里的人都怎么样了？” 小rui叹了口气，“等到我们检测到的时候，世界已经只剩下两个人类了，他们被保护在冰幕屏障里，成为唯二的幸存者。” 裴炤一愣：“两个人类，冰幕……” 是周父和周母。 裴炤神情复杂地看向躺在沙发上紧闭双眼的周于礼身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整整一个世界，只剩下两个年迈的老人，没有子女，没有邻居。留下的只有一地灾后场景，被怪物入侵过的荒唐。 这样的活着，究竟是“幸存”，还是 …… 裴炤没有来得及细想，因为很快，小rui又说话了。 “宿主，我们正在实时跟踪高维，进一步发现了他们活动轨迹的下一步方向。” 裴炤点头，没怎么在意，“嗯。” “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很有可能，是……” “是哪里？” “是你的世界。” 裴炤瞪大了眼睛，“什么？” “是……你的世界。” 裴炤好像突然听不到声音了。 周围的一切变得缓慢又漫长，模模糊糊的声音从外部世界不断向他袭来。 你的世界。 下一个袭击的世界，是你的世界。 裴炤慢慢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可能吧。”但是他话说出来，连自己都无从辩驳了。无论小rui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他们现在的目标都是一样，阻止那些可怕的高维度神，没有道理骗他。 可是，下一个目标竟然是他的世界？！ 回到了原世界，他将没有超自然能力。 而现在，白舟和周于礼受伤很重，恢复恐怕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剩下的除了蓝霁，苏迪，只有谬以。 而苏迪……裴炤刚刚才和苏迪吵过一架。 苏迪甚至没有和他们一起回到这间房间，而是回了自己房间。 裴炤嘴里有些苦涩：“……大概什么时间？” “预测时间在十天之后。” 十天。 他们还有十天的时间做准备。 要恢复伤口，要动员，最好可以说服人们进入完全屋，尽可能避免伤亡，可是如何说服公众也是个大问题。 裴炤只感到头痛。 “头好痛。”裴炤扶上额头，身体不受控制往一边倒去。 小rui眼疾手快把人扶住，“宿主！” 谁知手刚碰到的同时，一道木藤直接从两人直接钻出来，“啪”的一声把小rui隔档开。 两人瞬间都是一愣，两人分开的瞬间，那木藤瞬间又偃旗息鼓，落了下去。 而与此同时，裴炤则是下意识回身去看周于礼。 药效似乎已经过了，周于礼恢复了些许意识。正眯着眼睛，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周于礼，你醒了？”白衣人已经全部退下。 小rui该说的也说完，见两人这副样子，识趣地退了出去。 “嗯……”周于礼嗓子有些哑，裴炤赶紧倒了水递过来。 “怎么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周于礼接水杯却手里一空，只好笑笑，就着裴炤的手喝了几口水。 裴炤眼圈红红，与周于礼错开眼神接触，小声道：“小rui刚刚说，他们追踪到了世界现在的状态，你的世界，到目前为止，幸存者，只剩下……两位了。” 周于礼短暂地沉默，脸上露出了片刻迷茫的神情，继而很快恢复正常。 “没关系的。”裴炤听见周于礼说，但他眼里似乎有一些亮晶晶的东西，脸上是平静地，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裴炤竟然觉得他有一些云淡风轻。 “已经好好告别过了。”周于礼垂下眼。 总归，他们没有机会再回去。那些高维度的神过境之处一片残破，他们必须要赶往下一个世界。 饶是……如果可以的话，周于礼其实很想再见他们一面。 十八年养育之恩，无论父母做了什么，他都无法完全割下。 可是周于礼内心又清楚地知道，或许这就是结局，能在变成木偶后还能回去，已经是上天给他开了后门。 他不能期盼的更多。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就就到此为止吧。 第95章 拥有长达十天的假期, 裴炤是这样安排的。 前五天，他们居住在系统世界。一方面，这里资讯比较全面, 另一方面，白舟和周于礼的伤势严重, 贸然传输会有危险, 他们需要一些时间稳定伤势。 第六天, 他们将回到原来世界，花费两到三天的世间通过公共网络制造恐慌, 尽可能让公众囤物资，做准备。 而第八天和第九天，他们将会预先制造一场世界性的小型灾难，将所有人都封闭在家里。 同时让蓝霁对地面进行冰封, 周于礼通过木藤加固, 尽可能避免怪物从地面入侵的可能性。 如此，计划大概成型。 第一天倒还好，周于礼和裴炤一起醒来的, 周于礼的伤势实在是有些严重，甚至连吃饭这种事情都需要裴炤帮忙。 周于礼对此非常不好意思，裴炤到不觉得什么，能照顾自己喜欢的人, 非常令人满足！ 然而第二天，天刚刚亮起时，裴炤睁开眼睛, 就发现身边的床位空了。 “周于礼？”漆黑的房间，裴炤摸着已经凉透了的床铺，一脸懵。 “吱嘎”一声, 床头灯突然开了。裴炤眯着眼睛抬起头，正看到周于礼站在门口，刚刚打开床头灯的是一根被留在这里树藤。 “你去干嘛了？”裴炤疑惑地看着周于礼，目光落在后者手上拿着的一本书上，裴炤皱眉，“大早晨你不睡觉去看书了？” 周于礼闷声道：“嗯，睡不着，怕打扰你，所以……” 裴炤叹气，“因为原世界的事情？” 良久，周于礼摇了摇头，“他们已经和我没关系了。”周于礼抬头看向裴炤，“我只是想尽我可能，让你过的更加舒服一些。” 裴炤无奈，拍拍床铺，“到这里来。” 周于礼拿着书，从善如流进了房间，坐回裴炤身边的位置。 裴炤看他手里的书，封面又是什么法律法考的，书上已经做了不少笔记了。 裴炤就知道，和家庭割舍开的周于礼，可能又恢复了之前的自卑。 裴炤搂过周于礼，另一只手拧灭了床头灯。 “周于礼，来做好不好？” 第104章 “在这里吗？” “嗯。” “可……” “你轻一点，你身上有伤。” “裴……” “就做一次。好不好？” “……好。” 裴炤和周于礼在一起这么久，这是他们第一次这样温柔相爱。 甚至，因为周于礼动作不方便，几乎是裴炤主动。 裴炤坐在周于礼身上，缓慢扭动腰肢。 薄薄的被子被盖在后背，搭在胳膊上，在两人之间撑起一片空档。 周于礼的大手自然而然搭在裴炤腰上。 因为受伤，他的手上缠了几道绷带。有些粗糙抵在裴炤裸在外的肌肤上。 是与平日全然不同的体验。 最后，裴炤盖着被子，浑身无力瘫软在周于礼身上。 “周于礼，答应我，永远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周于礼吻着裴炤发间香软的味道，心情却沉重，没有言语。 “周于礼，回答我！” 裴炤没有抬头，声音却带上哭腔，有些歇斯底里道。 “好。”周于礼不忍裴炤这幅样子，轻轻叹过一口气后，终于松了口。 似乎得到周于礼的答应，裴炤就放下心，整个身体放松下来，情事过后的疲倦占据了大脑，裴炤沉沉睡去。 周于礼则是静静注视着裴炤的睡颜。 他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人，无论如何，他已经带他见过父母，无论父母的态度如何，他们之间的感情都是经历过公正的。 他一定会照顾好裴炤，尽管现在的他一无所有，但还好，他还有一具年轻的身体。 往后，一年，两年，五年。 他会努力，让裴炤过上比现在更好的日子。 天光初亮，借着透过窗帘，射进来的微光，周于礼操纵着木藤，静静翻看着手里的书。 每一个字，他都努力理解，映在脑海里。 他需要尽最大的努力，只为了让爱人过的更好。 · 五天时间，转瞬即逝。周于礼和白舟的身体都恢复的差不多。 明天就是他们回原世界的日子，可是，还有一个问题摆在眼前。 “炤炤，苏迪的情况……怎么办？”三个房间的大门口，蓝霁深深叹了口气，“自从上次回来，他就拒绝和我们对话了，我去找过几次，但，他就只当看不到我。” 蓝霁表情为难，他早先听裴炤说起计划时，便考虑到苏迪的问题，想着如果可以私下解决那就最好，但是情况显然不尽如任意，苏迪根本不带搭理他的。 眼下已经是第六天了，苏迪还是没有和众人交流的意思。 蓝霁有些担心。 毕竟对他们来说，苏迪提供的信息非常重要，虽然这人说话不太好听。 裴炤思索片刻，沉声道，“我去找他。” 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那你看着来，实在不行，我们四个，也够用。”蓝霁拍拍裴炤，安慰道。 “放心。”蓝霁回了房间，走廊里一时只剩下裴炤。 在苏迪的门前驻足几分钟，裴炤在心里构想一番，深吸一口气，抬头，坚定敲响眼前的门。 门在响过两轮后终于被打开了。 “有事？”苏迪脸色不善，但总归没有完全无视裴炤，声音里有些不耐烦问。 借开门的距离，裴炤注意到苏迪身后的房间是全黑的。 裴炤心里当下有了决断。 “心情不好？”裴炤尽力面带微笑，仿佛两人之间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一样。 说着，裴炤就往房间里走。 但裴炤往旁边走了两步，挡住了裴炤。 “有事？”苏迪又重复了一次。 “想和你聊聊。”裴炤眯起眼。 “没什么好聊的，该聊的你都说过了，我接受。”苏迪嗤笑一声，“你说得对，这是你们一家子的事，跟我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只是聊聊。”裴炤也重复道，“总归是吵过架才算朋友。” 他这样说，苏迪眉宇间总算松了两分，他原地沉默了片刻，让出了一段距离。 “进来吧。”苏迪终于说道。 房间里一片漆黑，裴炤什么都看不清。 “为什么这么暗？”裴炤问。 苏迪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带着一些危险的意味，“你坚持进来的，看到了，别害怕。” 裴炤心中微动，很快，房间里渐渐亮起来。 裴炤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这是什么？”裴炤倒吸一口凉气。 房间四处，钉着活生生的木偶！ ……他们有的身体还是人形，可是四肢变成了木偶的关节，有的皮肤裂开，裂口处还带着没缝合完的针脚。 有的直接就是已经化为人形的，正在向下流淌鲜血。 裴炤情不自禁捂住嘴，喉咙一阵一阵向上返酸水。 “这些是什么？” 裴炤拧紧了眉头。 “你看到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苏迪摊了摊手，“裴炤，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作为人类，最大的缺点就是生命太脆弱了，但是木偶呢，他们可以无限次修复。” 裴炤瞪大眼睛，眼前的男人虽然说的是普通话，可是连在一起，裴炤似乎怎么也听不懂了。 “这不是刚好满足了我的需求吗？裴炤，你也是人，你应该是最明白我的。” 面对歇斯底里的苏迪，裴炤突然之间不知道，自己费尽心思进门谈判的想法到底是对还是错。 “我知道的，你和我是同类的人，我看到你木偶脸上那些伤了，脸上都有，身上应该有更多吧。”苏迪不怀好意地笑道。 裴炤后知后觉苏迪说的到底是什么，周于礼脸上的伤，明明是意外留下的，怎么就变成…… 可是苏迪并不想听他解释，而是说道，“裴炤，你知道这几天我在想什么吗？” 裴炤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忍耐着问：“什么？” 苏迪说，“我是在想呢，既然人可以变成木偶，那么木偶的主人，应该也能变成木偶吧？” 裴炤意识到苏迪指的是什么时，已经来不及，苏迪反手关上了大门，落了锁。 危险一步步向他走近。 “我很好奇，如果木偶师变成乐乐另一个木偶师的木偶，原本手下的木偶，将何去何从呢。”苏迪笑着道，“不如，我们试试？” “你真是疯了……”裴炤抬手，镜鞭在手中汇聚成型，扬手——可是随即，他感到自己从头到脚都被定住了。 ！是苏迪的能力！ 裴炤心里一惊。 哪怕只有短暂的几分钟，自己也没有反抗能力。 他看到苏迪向他走来，尖锐的刀锋抵在他的手上，轻轻划过。 没有感觉——痛觉还没来记得沿着神经传达给末梢。 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 “恭喜你，我的能力加强了，三十分钟，按照这个流速，一道口子足够让普通人元气大伤，如果再多几道口子，恐怕连三十分钟都不用。”苏迪平静道，“还想再见到你那些木偶的话，就按我说的做。” 裴炤感到深深的绝望兜头浇下。 他从没想到会被自己人坑。 偏偏，他连句质问的话都说不出来。 第96章 所谓时间暂停, 只对当事人有效，也就说是，可能对于刚刚分手的蓝霁来说, 他们只是几分钟不见，再见面, 自己可能就是一句尸体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时间暂停, 裴炤感受不到疼痛，可是偏偏, 身体里血液正在极速流逝。 一滴，两滴，两滴。 那些鲜红的液体，泅进地毯里。 裴炤数过三个六十秒。 眼前已经花了, 正在这时, 苏迪打了一个响指。 先是手心上传来刺痛，裴炤本能从衣服上撕扯下布条，阻止血液进一步流失。 “咳咳……”动作太着急, 裴炤猛烈咳嗽起来。 “没有木偶傍身，木偶师也只是普通人类。”这话是裴炤说的，“苏迪，你这样伤害木偶, 实在有些过分。” “你到现在还在为那些木偶说话，裴炤，清醒点吧, 如果你的木偶真的在乎你，会让你在我这里被放五分钟的血吗？”苏迪却冷笑一声，言辞尖锐指出问题所在。 裴炤也一愣, 下意识看向自己胸口挂着的绿宝石。 对啊。 周于礼不是在他身上安装了监控吗？ 难道是时间暂停的能力产生了什么影响。 苏迪似乎知道裴炤在想什么，他打断道：“你可不要什么锅都往我身上甩。” 苏迪说完，走进厨房。 裴炤失力地坐在沙发上，他眼前明明暗暗，还有点犯恶心，身上也在一个劲儿冒虚汗，是低血糖的症状。 “所以说，不要太沉迷木偶们的温柔乡，裴炤，你该清醒点的。”苏迪边说着，边从厨房走出来，手上多了两罐甜味汽水。 第105章 在沙发紧挨裴炤坐下，顺便给裴炤开了瓶。 往前一推，苏迪道，“怎么样，想好了吗？” 裴炤用完好的那只手，拿起来喝了一口。 “谢谢。”裴炤清了清嗓子，“我明白你跟我说的意思，但，苏迪，木偶与木偶之间，真的是完全不同的。” “别傻了。”苏迪苦笑道，“你才遇到过多少只木偶，左不过，你身边那四个，确实长得要好些，做事也比一般木偶靠谱些，可是裴炤，你明白吗，这些木偶总归是依附你才活着的，这么功利性的感情，你怎么保证它的纯粹性呢？” “我不需要保证纯粹性。”裴炤冷着脸否定道，“他们对我很好，把我当家人。人类的家人尚且无法百分百真心，他们待我这样好，是人还是木偶有什么关系？” 苏迪知道自己之前就劝过裴炤那么多次，这人都不为所动，怎么可能现在因为他三两句话就改变了想法。 他无可奈何，目光又落在裴炤随意缠起来的手掌上，嘴唇动了动：“抱歉。” 裴炤笑了一下，抬起手晃了晃，“那就扯平了，”裴炤叹了口气，“苏迪，我明白，你是为了我好，但对于周于礼，白舟，蓝霁，谬以，对于他们，我有自己的看法，我没办法把他们完全当成木偶，明明是活生生有思想的人，他们于我，胜过家人。” “我劝不动你，只希望你心里不要忘记，人和木偶终究是两个世界的存在，你不要入戏太深。”苏迪眉头紧锁，真真正正告诫裴炤。 裴炤点头。 即使心里不当真，但也对苏迪对他的感情感到了真诚实意的温暖。 “苏迪，有机会的话，等一切结束了，一起来玩吧。”裴炤说，“或许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苏迪却只是笑着摇头：“我们应该没办法成为很好的朋友，但可能会成为关系很好的同事。” “那听起来也不赖。”裴炤道。 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血迹渗透布料，在苏迪手心也留下痕迹。 “好了，说客做完了，可以回去找你的小木偶了。” 松开手，苏迪双手交叉靠在沙发上，一脸轻松看着裴炤，“再迟了，他要感应到你手上，木藤该把我这屋子掀了。” “就知道是你做了手段。”裴炤嗤笑一声，干脆站起身来，道：“那明天早晨见。” “嗯。”苏迪莞尔。 · 离开系统居住区的最后一晚，众人都不可避免地失眠了。 “周于礼，你轻点儿。”裴炤用气声小声道。 “就是会有些痛的，乖，稍微忍耐些。”周于礼低沉的声音。 客厅只留了一盏暖黄色的灯，周于礼坐在灯下，手里拿着一支消毒棉签，对面坐着裴炤，一只手被周于礼抓在手里。 “别躲。”周于礼说。 “痛诶……”裴炤嘟囔。 “怎么出去一下会划破这么严重，你脸色也很差，是不是流了太多血，我去做一些补血的，你多吃一些。” 手掌被包裹的很漂亮。 裴炤抬起头，看着周于礼心疼的眼神，突然想叫他一声，他也确实这样做了，他轻声道，“周于礼。” 周于礼立刻抬头，以为他痛了，神色有些慌乱：“怎么了？是不是我绑的太紧了，我给你松……唔。” 周于礼瞪大眼睛，眼前是裴炤放大的脸。 嘴唇传来柔软的触感，这是一次进攻性极强的接吻，裴炤胡乱撬开周于礼的牙齿，两人纠缠在一起。 “周于礼，要认认真真爱我，平等地爱我，不含有任何欺骗地爱我。”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充满着爱意的接吻，裴炤却落下泪来。 “周于礼，永远不许离开我，你的眼睛里必须只有我。” 他们明明始终深刻相爱，却总有要失去这个人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眼前的阻碍太多，或许是因为两人之间不对等的身份，总之只要周于礼露出些退缩的神情，裴炤就觉得眼前这个人他要难以抓住。 “要抓住我，不许放开手。”裴炤这样说。 他们之间，唯一能得到见证的东西，只有身边这群朋友。靠着木偶得到爱才能变成人的定律，周于礼总能在维持人形的每一天论证裴炤对他的爱意。 可是裴炤不是。除去真实的感受，裴炤无法从周于礼身上论证出任何。 “对不起。” 吻着吻着，裴炤渐渐丧失了主动权，身体比意识更先一步臣服与周于礼的攻势。 周于礼将他抱紧在怀里，就着一高一低的姿势，裴炤的下巴刚好卡在周于礼的肩窝。 他的眼泪落下来，打湿周于礼的衬衫。 后颈传来酥酥麻麻的触感，周于礼正在温柔地亲吻他。 周于礼耳语重复着抱歉的话：“我真的想要、也在尽可能努力做到，坚持着爱你，并且让你感受到爱意。”周于礼的声音有些低沉，“但我总是害怕，离你远一些就难以被感受到。” 周于礼叹了口气，“我会努力做得更好的，让你更安心在我身边。” 裴炤想说，他的安心从来都与周于礼是否做得好无关。甚至，有时候他会感觉，那样努力追逐目标的、在他人眼前闪耀的周于礼，总会让他感到更加遥远。 而裴炤又很清楚，周于礼说的“努力”也绝不是随便说说。 课业，创业，即使他们大多数时间都用来共享，或是消磨在异世界的任务中，但裴炤很清楚，周于礼一直在“努力”地打拼。 “我相信的。”裴炤轻声道。 裴炤从前不理解，为什么周于礼要那么急，可在得知周于礼父母的世界变成那样后，裴炤似乎有所明白了。 或许，不安的人从来都不是只有他一个。 也许，周于礼比他更加不安。 · 苏迪对裴炤的所作所为只是出于提醒，手上的伤看着吓人，但在特效药的帮助下，一晚上的时间，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 所以第二天，众人在房间门口集合的时候，裴炤手上淡淡的痕迹已经几乎看不到了。 除了当事人和周于礼，没人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甚至裴炤在和周于礼转述经过时，也避开了自己在苏迪房间里看到的场景。 苏迪仍然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在手机界面上点来点去。 “yu说会协助我们做当地网络上的传播。”苏迪对裴炤道。 “那是最好了。”裴炤点头，“还在想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让居民们相信世界末日的到来。” 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众人踏出居住区时，小rui已经等候多时。 “按照宿主您的安排，今日我会将诸位传送回原本的城市，并且在接下来四天的时间里，直到高位面神到来之前，我们都将与宿主同步进度。” 小rui面带微笑，并递给裴炤一样白色球形的物件。 裴炤拿在手里，有些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是长途通讯器。”小rui在圆球的几个位置点了几下，就看到原本圆滚滚的球突然出现一道裂隙，从裂隙中央向两侧翻开，折叠变形，不过眨眼的工夫，竟然变成了一个薄板，屏幕近乎和平板电脑一样大。 “……好高明的科技。”裴炤低声称赞。 小rui微笑，略带歉意说道：“因为目前还处于实验阶段，没有那么多成品可以使用……等你们这次回来，我会送给你们每人一只。先麻烦宿主为我们的产品增加一些使用记录了。” 明知是客套话，但众人还是对这种新型产品产生了一些期待。 裴炤体面道谢：“嗯，那多谢了。” 裴炤不客气地把回缩成球形的通讯器塞到周于礼怀里，吩咐道，“帮我拿。” 周于礼点头，看都没看就塞进了口袋。 小rui：…… “宿主，传送通道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准备回去吗？” 闲聊过后，开始要做正经事了。 裴炤神色严峻了几分，看向不远处正在不断闪烁的白光，上面的三个闪光打字崭新又陌生。 【传送处】 应该是刚刚建立的传送区域吧。裴炤扫视一眼，周围还有非常多类似的区，像海关一样，有简单的扫描仪器。 总觉得，这里的阵仗，越来越正式化了呢…… 裴炤如此想着。 “好，那就现在，出发。” 第97章 原始城市的寒假假期已经过了小半。马上就到了春节。 几乎所有的商铺都在进行年末清仓, 甚至不少挂上了“限量打折、卖完回家过年”的宣传牌。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期上门进货。却唯独一个地方除外。 花大对面，店休近乎两个月的异界木偶店，竟然在这样一个日子开启了营业。 虽然只是拉开了卷帘门, 但从门里走出来的几位风格各异的帅哥，以及店里那些精致又动人的木偶, 也吸引了不少客人驻足。 第106章 “木偶生意这么好吗？”门口, 裴炤叼着根棒棒糖, 含糊不清道。 “可能涉及到年末给家人朋友送礼，我们的木偶漂亮又做工精致, 价格公道，用来送礼很不错。”周于礼温柔地给裴炤拢了拢围巾，贴心挡住风口，认认真真解释道。 “真聪明, 小周同学。”裴炤轻笑。 店里人太多, 有白舟和蓝霁招待，用不着他们参与。 苏迪落地丢下一句“晚点会和”人就跑到不知哪里去。 谬以跑到二楼他的棺材里睡大觉。 裴炤想着，他们总归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很久没回来了，应该吃顿好的——火锅。 于是主动和周于礼领了去超市买东西的任务。 买了一堆菜品和肉，还有许多零食。除此之外，周于礼还拿了几盒计生用品。 在超市时, 裴炤红着脸要周于礼把这些东西放回去。 “我们可是来执行任务的，哪有心思……”裴炤半张脸掩藏在围巾里。 临近年关，来逛超市的都是中老年人, 裴炤总觉得投向他们的眼神里充满着探寻。 周于礼却一脸正色，好像他们买的不是这样私密的东西，只是如牙刷、牙膏一样普通的生活用品。 “万一你想要, 没有这个，会不舒服，还可能会受伤。” 裴炤捂住了脸。 他们确实有过这样的情况。比如裴炤感到不安的时候，或者是难过的时候，总要纠缠着周于礼说想要，也不管有没有准备，周于礼若是拒绝，他就要么要哭，要么破口大骂。 ……闹腾到最后周于礼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去做。 结果就是时候常常不舒服。 “哦……”裴炤没话说，只好闷声答应，只感觉自己全身都烫起来，小声补充道，“那给蓝霁他们也带一些吧……” 谁知周于礼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把挑了半天手上的东西都放回了原位，朝裴炤走过来。 “怎么了……唔？”裴炤愣住。 周于礼把他蒸红的脸从围巾里解救出来，裴炤一张红脸，以及红透的耳朵就暴露在空气中。 裴炤简直感觉，自己比超市挂着的新年灯笼还要红！ “别闷坏了。” 确保裴炤不闷了，周于礼才放下手，走回去，仔仔细细又挑选起那些小盒子。 而现在。 那些小盒子就放在周于礼大衣两侧的口袋里。 右侧口袋，放着送给白舟和蓝霁的。 左侧口袋，放着他和周于礼的。 裴炤的眼神忍不住往左侧口袋上瞟，心里忍不住想，按照计划，明天才开始执行，今天还有大半天时间，晚上吃完饭，还有很多时间可以休息…… · 店里的客人逛过一波走了大半。 裴炤终于得了空回到店里。 一进门就听见白舟用幸福的声音发出“抱怨”：“啊，怎么刚回来就有这么多客人，虽然开了很大的单子……那些人说什么送年货，怎么那么舍得花钱的？” 裴炤失笑，解释道：“是这个世界的新年，也叫春节，是一年中最大的节日，除了会互相赠送礼物，还会互相赠送红包。” “春节……听起来很有趣。”蓝霁道，“今年我们要一起过春节吗？” “如果可以的话，那是最好的了，但如果实在很难实现，我们在另一个世界，也可以在一起吃饭，互送礼物。”裴炤莞尔。 对于他来说，他们和家人是一样的。虽然只认识了短短半年，却总感觉，要和这些人一起度过余生。 “那就当今天是新年的预热餐好了！”白舟兴奋地一拍手，“你们买的东西够吗，要不要我们再去一次？” “放心，零食蔬菜水果，够我们吃一个礼拜了。”裴炤让开距离，身后周于礼提着大袋小袋向二楼走去。 “对了，白舟，你去帮帮他吧。”裴炤眨眨眼。 白舟不明所以，那些东西看起来对周于礼来说非常容易啊。不过他还是去了。 两个大男人一前一后上了二楼。 蓝霁给裴炤倒了杯水，而后去收拾店面。 “没想到店里的生意可以这样好。”裴炤笑。 “是啊，白说，今天的营业额比之前一个月都要多。”裴炤眯眼笑，声音温柔。 “那么多啊？”裴炤吃惊。 因为你之前每个月，白舟都会留下一部分生活费还有店面周转的费用，剩下的会单独打到裴炤名下的一张卡上，所以裴炤知道，那是一笔多么庞大的数字。 结果就刚刚这么一会儿，竟然又赚到了那么多钱？ 裴炤眨眨眼：“这也太好赚钱了。” 蓝霁也笑了。白舟在金钱上才能可比他做君主时精明得多，每个月留下的费用不多，但每次都刚好能让两人生活的很舒服。 蓝霁作为一个对金钱没什么概念的人，只知道他们这一家子在白舟的打理下生活越来越好了。 裴炤想了想：“那蓝，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出去住？” 看见蓝霁愣住，裴炤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赚了这么多钱，只是变成一串数字，似乎没什么意义，既然你们也要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不如用这笔钱过得舒服些。” 蓝霁露出了然的神情，却拒绝了裴炤：“不用了。” “为什么？” “我还是希望，我们可以住在一起。”蓝霁垂眸，神情很温柔，“像真正的家人一样，互相爱着，一起生活着。” ……要攒钱买个大别墅了。 裴炤暗暗想。那卡上的数字确实还差很大一部分。 “这也是白舟的意思吗？”裴炤还是问。 “嗯。我们都很喜欢一起生活。” 裴炤松了一口气，“好，你们觉得舒服就好。” 他也更喜欢群居生活，尤其是和喜欢的人们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聊天，有一种家人的感觉。 他之所以问也是怕白舟和蓝霁和他们想的不一样，出于礼貌和尊重，总要顾及每一个人的感受，不过还好，大家的想法，原来都是一样的。 · 夜幕降临。 晚间店里又来了几波客人，走了几个大单，给白舟赚了个爽快，便提议晚上的火锅局里加了几瓶低浓度的果酒。 裴炤满脸复杂地看着端着不足5度果酒，喝得面颊绯红，已经开始胡言乱语的白舟。 “我就嗦……我们就似坠强的！”白舟大着舌头道，“里们，和我之前认识的人，完全，不一样！我喜翻和里门，生活……” 裴炤简直想笑又无奈。一旁谬以更是看着这副疯癫场景连话都不敢说了。 除了谬以，他们都喝了酒，但裴炤和周于礼都或多或少有过喝酒的经验，绝不至于被5度果酒干倒，只有白舟和蓝霁，两杯酒下肚，就表现出醉酒的症状。 蓝霁闷头不说话，白舟胡言乱语。 一顿饭吃的人哭笑不得。最后还是裴炤和周于礼收拾的残局。 谬以早早躲进棺材里，说要勤加修炼。 裴炤和周于礼把两人拖回房间里，累了一身汗。 屋子里有暖气，蒸的人脸都在发热。 “我想去洗澡了。”“我先去洗澡……” 两道声音一起响起，裴炤扯了扯衣领：“那你先洗吧，刚刚洒了酒，该难受了。” “要不要，一起洗？”周于礼低沉又带有蛊惑的嗓音道。 “嗯？”裴炤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睁大眼睛看周于礼。 周于礼像一只被雨水淋湿的小狗一样，他的胸口撒过酒，露出锁骨，在灯光下反光。 ……看起来很美味。 “一起……洗澡吗？”裴炤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嗯……”周于礼低头，单手点了点太阳穴。 兴许因为木偶的酒量普遍不行，裴炤总觉得，周于礼应该也是醉了。 不然怎么会这样主动，说出邀请他洗澡这样的话。 “嗯……洗澡。”周于礼的声音充满诱惑，“我来，好好伺候你。” 周于礼从来不会夸大其词，喝醉的周于礼也是。 所以当裴炤被抱起来跨坐在洗手池上时，两腿卡在两侧高起的平台。 后背有些凉，但更凉的是暴露的身下。 “周……”裴炤只来得及出声一个音节，周于礼就当着他眼前，埋下了头。 ！ 裴炤当即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可是已经太迟。 温热的口腔比干燥的暖气更加湿润。 包裹着，穿梭着。 裴炤难耐地抓住周于礼肩膀，在他后颈留下一道道痕迹。 “不，不行……”裴炤几乎无意识喊道。 然而他缴了械，周于礼只是抱着他往上托了托，然后头埋得更深了。 裴炤感觉自己要死了。 要溺死在周于礼的攻势里了。 原来，酒精作用下的周于礼，是这样的。 第107章 第98章 翌日, 和之前每一次都一样，裴炤醒来时，周于礼已经不在身边了。 裴炤摸出手机看了一眼, 才6:15。 “昨晚搞成那样还能早起，周于礼, 你有这个毅力, 做什么都会成功的。”裴炤抹了抹脸。 昨晚, 或许因为酒精作用，周于礼没有平时那么强的紧张感, 整个人放松又自如，加上对裴炤身体的了解，恶劣地把他的身体探索到了极致。 裴炤现在还感到腰酸。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裴炤眯起眼, 周于礼穿着素白的睡袍, 手上端着什么，整个人面容柔和。 裴炤勾起嘴角，坏心思地冲他扬了扬下巴：“酒醒了？” 周于礼果然脸红了。 他走过来, 把手上的东西放到桌子上。半跪在床边，牵过裴炤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对不起，我做得过了。” 裴炤简直想笑, 怎么会有人做完那种事后只知道道歉的，但裴炤有些坏心思，并指拍了拍周于礼：“嗯？知道错了？” “嗯……你罚我吧……”周于礼低沉的声音和外面一道声音同时炸响。 “裴炤, 你干嘛呢？今天不是要行动吗？太阳都晒屁股了你们竟然还在赖床？！” 是苏迪。 一下子戳破了所有的气氛。 裴炤感觉自己脑门上立起两个井号。 他扶着额头，无力地对周于礼招手：“算了……我去洗漱，你让苏迪安静一点, 我不想把警察招惹过来。” · 按照计划，他们这两天的主要任务是制造恐慌。 借由发达的网络，他们选择通过yu的协助，在网络上散布各种言论。 这种行为很有可能导致他们被警察查出来。 但裴炤想了个主意。 “只要我们把账号改成类似科幻科普，这种id就可以了。”裴炤想到经常刷到过的一些预言类帖子，“只要大面积铺天盖地宣传，就会有人挂到心上，等过段时间，我们制造几次全世界范围内的恐慌事件，自然会有人当真。” 这样一来，他们既不用承担制造恐慌的麻烦，还能得到人们的相信。 万事开头难，对他们来说，眼下执行最困难，看起来最简单的就是如何发布消息。 苏迪说，“大家分工去完成文案吧，我拜托yu做几个僵尸号，把大家的文案放上去。” “只能先这样了。”裴炤说。 他们几个并非什么新闻传播类出身，蛊惑人的诈骗文案他们不会写。 最后花费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写出来的内容倒是各有各的风格。 裴炤是仿佛实验报告一样的严谨，世界末日的概念精确到分秒，有理有据。 周于礼则是像法律条文一样的规定类文案，准确简明告知末日到来及需要准备的东西。 白舟的文案，浮夸到仿佛明星应援词。 蓝霁则一板一眼，放眼望去全是短句。 “真是风格明确。”苏迪看了一眼，把文案都编辑成文本，给yu发了过去。 “接下来，要做什么？”白舟问裴炤。 裴炤勾起嘴角：“静待花开。”他看向周于礼，像平常一样开口，“我饿了，我们吃饭吧。” 周于礼点头：“好，我去做饭。” 周于礼起身去厨房，白舟去打下手。 苏迪看裴炤，冷哼了一声：“你一点都不好奇网上的反响？” 裴炤笑笑：“在意不在意的，总归是发出去了。无非就是信的人多少的问题，这两天自然会有结果，重头戏还是在第八天和第九天。” 那场一定会震惊世界的灾难。 “苏迪，有件事我需要你帮忙。”裴炤正色起来。 “你说。” “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我们的能力限制，放在小世界还好，但这个世界，远比我们想的庞大。我最担心的，其实是那些人的登陆位置。” 如果在国内，或者是花市，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那当然再好不过。但如果在国外，可能等到他们发现，再过去，就要花费很多时间。 “yu和系统保持检测和预订，我们最快可以提前一天知道。”苏迪飞速道，“如果你是担心系统那边的准确性……” 毕竟是利用关系，如果轻信信息来源，落得兔死狗烹的下场，那恐怕后悔都来不及。 “嗯。还有另一个问题，”裴炤的神色真正凝重起来，“我们的能力，目前来说，不足以构建全世界范围内的灾难，要达到理想效果，我们需要一样东西。” “能量补充剂？”苏迪了然一笑。 裴炤点头：“就是上次在主世界使用过的那个。” “你对世界性灾难，有什么计划？” “改变气候，冷与热，南北交给白舟，赤道交给蓝霁，气候显著变化将会是最容易被人注意到的，到时候配合世界末日的传言，人们应该很容易陷入恐慌。” “你的想法不错，但，按照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只靠两个人，你就算把他们的潜能逼爆，也很难达到你想要的效果。” 裴炤皱眉：“怎么这么说？上次我们测试过，蓝霁至少可以制造一整个城市的大雪，还是在没有能量补充的前提下。” “因为这个世界太大了。”苏迪说，“周于礼的世界，充其量是这个世界的几百分之一，没有可比性。” 裴炤当然知道，但他想着，总能借助补充能量的方式，让整个世界下起大雪，只有这样，所有人才能都躲在家里。 “别给自己压力太大了，裴炤。”苏迪难得严肃起来，“我们走过这么多世界，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发展方向，我们只是木偶师，我们不能护住整个世界。” 裴炤沉默，苏迪顿了顿，坚定地说出自己的建议，“我的建议是，优先保全华国。” “赌/博吗……”裴炤眼睛有些发愣，可他不得不承认，苏迪说的是对的。 与其耗费所有力气，把自己搞得手忙脚乱，最后也无法完全护住整个世界，不如赌一把。 赌对了，相安无事。 赌错了…… 周于礼做完饭回来的时候，看到裴炤眼睛有点红，气氛凝滞，连粗线条的白舟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了？网上的反响除了什么问题吗？”白舟说着就要掏手机去看。 “……网上没什么问题。”裴炤哑着嗓子道。 周于礼坐到裴炤身边，把裴炤笼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替人揉着后背。 憋在胸口那团气散开了些。 裴炤叹了口气，推开周于礼，对苏迪道：“你说的想法，有道理，我接受了。” 苏迪挑眉，似乎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你是聪明人。” 一旁蓝霁默默站了起来，声音轻柔对裴炤说：“我和白舟去趟厨房。” 然后推着白舟去厨房。 餐桌上一时只剩下裴炤、周于礼和苏迪。 属于是互相看不顺眼的三个人。 裴炤整个人有些低沉，若是平时，周于礼会尽量避免在苏迪面前和裴炤的紧密行为。 但今天，裴炤的心情看起来实在太糟糕了，周于礼甚至不需要通过感知，就知道裴炤心情很差。 “苏……苏迪。”周于礼有些生硬地叫这个名字。 “嗯？”苏迪昂起下巴，睨了一眼，“什么事？” “能不能，请您，先去用餐，之后去休息，我们傍晚再见。” 每说出一个词，周于礼的声音都在发抖。 苏迪眯着眼睛看了这只对自己已经产生生理性恐惧的木偶一眼。 “哦，可以。”欣然同意。 周于礼松了口气。 白舟他们也过来，带着苏迪三人去餐桌用餐。 周于礼则是用了点力气，把裴炤抱回了房间。 · “饿的话，我们先吃点零食。” “周于礼……”门关上，裴炤不需要再掩藏自己的情绪，他张开手臂，抱紧迎上拥抱的周于礼，“我好难过，好沮丧。” 周于礼低垂着眼眸，一下一下动作轻柔的给裴炤顺着气。 “发生什么了？” 裴炤从周于礼怀里露出半只通红的眼睛：“周于礼，你听说自己的世界被摧毁……有没有难过过？” “……是很残忍的问题。”周于礼轻叹，“裴炤，这个问题真的有些残忍。” 裴炤往周于礼怀里钻了钻。 有些事情，只有经历了才会感同身受。 裴炤才知道，原来在周于礼的世界被毁掉的时候，裴炤对他的关心远远不够。 他怎么会以为，周于礼只是难过于与父母的分离。 人不是植物，却总是有根。 他的根，在异乡。 周于礼的根，在另一个世界。 而现在，他的家被毁了。他没有扎根的地方了。 光是想到这一点，裴炤就会全身发抖。 第108章 “周于礼，以后这里，我这里，就是你的家。”裴炤环着周于礼的腰，“对不起，我对你关心不够。” “没事的。”周于礼吻了吻裴炤，“只是一时疏忽，我知道的，你最爱我。” 原来，被信任是这种感觉。 因为家庭缘故，裴炤极少有这种情感反馈的时候。或许他知道爱的感觉，但信任的感觉，确实第一次体验。 被信任的感觉，很美好。 周于礼好像真的接住了他所有的情感。 将他稳稳当当地，抱住了。 第99章 很久以前, 裴炤曾经问过自己一个问题。 人们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追求到底是什么？ 只是活着吗？只是为了更好的活着吗？ 从前他以为，自己是为了母亲而活的，后来母亲去世了, 他便开始觉得活着很累。 再后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活。 机械地完成名曰母亲遗愿的任务, 捡起学业, 考上花大, 希望成为母亲希望他成为的——正常人。 他的一生本该在这种无聊的时间里度过的。 直到一场意外发生，为他带来了周于礼。 不同的人生轨迹, 却有着相似的心境，他们理所应当地相爱。 也被迫承担起保护世界的重任。 “会累吗？” 裴炤哭了很久，困倦感袭来，周于礼将他放平在床上, 给他擦干净脸和眼睛。 “累就休息一下吧, 我们会做好的。” 周于礼温柔的声音响在耳边，裴炤却觉得自己像个懦夫。 “我不能每次遇到事情，都像个不经事的孩子一样, 躲在你们身后。”裴炤撑着床坐起来，肿胀的眼皮还在不断产出酸涩的泪水，糊了满脸。 “你没有躲在我们身后。”周于礼马上抱住他，“一直都是你站在我们最前面, 只是在你眼里，你只看到了最脆弱的时候。” 僵尸侵袭，霍尔之城, 游乐场……哪一次不是裴炤顶在前面，冷静地布置好占据。 可是在裴炤眼里，只有纯白地狱, 还有现在…… 每一次需要他挺身而出的时候，他都没有做到。 “我……”裴炤开口。 “别苛责自己了，裴炤，那很累，我看着也觉得累。”周于礼打断他，“我们来约定，你要相信我，我才会给你信任。” 周于礼勾起裴炤的小手指，“拉钩，上吊，我们说好了。” 这当然没有任何法律根据，但在裴炤心里，似乎所有压力真的退后一步。 他躺回去。 “……我就睡一会儿。”裴炤拉着周于礼的手，“如果有任何事，叫醒我，好不好。” “好。”周于礼声音轻柔，打湿的毛巾再一次擦干净裴炤的脸。 …… 十几分钟后，等在门外的白舟他们，终于看到周于礼出来了。 “炤炤怎么样？” “……他情绪不好。”周于礼揉了揉太阳穴，“很不好。虽然没有说，但他还是希望这个世界能是完好的。” 白舟叹了口气：“我们刚刚也问过苏迪，他那边的意思，是这件事情确实超过我们的能力了。” “苏迪人呢？” “暂时回去了，他说和木偶待在一起不自如，等晚上再过来告诉我们情况。”白舟说。 “今天第七天，明天和后天，我们就得制造恐慌。”周于礼坐下来，有些头痛。 “你的看法呢？”白舟问。 “……能最大程度保护世界完好，那是最好的了。”三人都是失去过家园的人，周于礼这样一说，就都明白了。 “我和蓝也是这个想法，虽然苏迪说不可能，但还是想试试。”白舟和蓝霁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白舟说道。 “苏迪说会给我们带足够的能量含片，我们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何靠我们三个的力量，制造一场全球范围的恐慌。” “全球范围……”听到这个词，周于礼头都痛了，“除非是经济问题，否则怎么可能直接影响全球……等等，经济……” 周于礼动作一顿，还有些不确定道：“……自然灾害自然是一种可怕的存在，但……真实的恐怖袭击，是不是也是一种……足够令人恐慌的信号。” 白舟眯起眼睛：“你是说……袭击银行？” “不止是银行，”始终沉默的蓝霁也想到了，他飞速道，“或许我们可以在所有大型的公用设施上都做手脚，直接让城市瘫痪。” “比如政府，银行，广播电视台，用木藤把那些地方全部封禁起来，周于礼，你应该可以做到吧？”白舟挑眉。 “当然。”周于礼点头，“铁路，船舶，航空，城市交通，这三处用冰封住，全程都会瘫痪。” “这比全球降雪简单多了。”蓝霁飞快回答，“只需要一晚上，白，我需要借你的火凤一用。” “尽管拿去。”白舟打了个响指，空气中便悬浮出两只像麻雀大小的火鸟，“怎么样，和谬以学的，便携式小手办。你们一人一只，足够飞越城市的。” “对了，说到谬以，”周于礼皱眉，“他的能力还不成熟，不过之前看过几次他操纵蝙蝠，或许，动物袭击室外，也是个方法。” 蓝霁点头：“我一会儿叫他起来，让他去安排这件事。” 白舟双手交叉，靠在脑后，“至于我，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周于礼想了想，不确定道：“我曾经在高中的课外读物里看到过，古代人以天火为不祥之兆，或许……” “那很简单，只要我做一些悬浮火球，让它们漂浮在空中就可以了！”白舟乐得一拍手，“这又不费力的，用完了还能回收，这太容易了！” 三人从彼此的眼里都看到了希望，“好，那说干就干，晚上我们就行动，记得一定要小心，别被警察发现，也别造成伤亡。”蓝霁习惯性地安排，“今晚八点，我们行动，凌晨两点，这里集合。” “那炤炤怎么办？”白舟有些担心，“他如果知道，一定会想帮忙。” “……”沉默。 良久，周于礼说，“出于私心，我不想他冒险。是不是对你们来说不太公平？” “怎么会！”白舟和蓝霁异口同声，“我们也希望他别冒险了！” 说完察觉两人一起声音大了点，两人赶紧“嘘”。 “要不然和苏迪商量，让他把炤炤困在这，我们去忙。” 周于礼知道裴炤和苏迪之前在房间里发生了什么，清楚苏迪不会真的伤害裴炤。 “可以，我去和苏迪说？”周于礼思索片刻，问道。 “……我们一起吧。”白舟和蓝霁都有些头痛，白舟说，“你一个人的话，又要被他阴阳怪气，三个人一起，总归风险平摊。” · 酒店套房的沙发上，苏迪开了瓶红酒在喝。 眼前摆了一排木偶。但苏迪手里只摸索着一颗像是塑料玩具的五角星。 电视机在无声亮着，播放着不知道什么影片，看起来老旧又无聊。 “咚咚咚”，门响了。 苏迪的目光挪向大门。 三声后安静半分钟，又响了三声。 “咚咚咚。” 苏迪站起身，好整以暇走到门口，拉开门。 “有何贵干？” 眼里的进攻性太强，吓得门口站着的三个木偶一个激灵。 “……我们想请您协助办件事情。”周于礼垂眸开口，“……” 省略掉具体执行计划的部分，周于礼把需要苏迪负责的部分转述。 苏迪似乎并没有让三人进去的意思，微微侧过身靠在门上，颇为意外地挑眉，“这是你们三个自己的打算？” 苏迪单单指向周于礼，“你，你跟你那个主人，不是情人的关系吗？就这么放心把他交给我？” “我们……有一些事情做。”周于礼还是对苏迪有些畏惧，这人就好像一个阴影一样，“希望你能照顾他。” “时间。”苏迪冷哼一声，收回目光，冷冷落下两个字。 周于礼还没反应过来，白舟先一步开口，“今晚七点半，到凌晨三点！这段时间，麻烦您了！” 苏迪压下眉骨，看起来颇为嫌弃地“啧”了一声，“好吧，时间不算短，但看在你们胆大包天的份上，今晚按照时间，我会过去。” “谢谢您了。” “没什么事的话，我要休息了。”苏迪不耐烦地挥挥手。 三人赶紧道别，机械性地顺次离开苏迪的门前。 …… 躲进电梯，摁下向下行进的按钮，三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好可怕，他说每一句话时，我都感觉自己是个身份地位的下人，天，我不是皇子吗？”白舟扇着风，面对苏迪，他总会腿软。 “可能是不同物种的缘故吧。”周于礼靠在电梯间里安装的扶手上，“他是木偶师，我们是木偶，怕是正常。” 第109章 “但面对炤炤就不会那么害怕啊。我总觉得，苏迪身上有一种危险的味道。”白舟皱眉。 “嗯……”周于礼含糊不清应，其实一开始面对裴炤，他也是怕的，但裴炤人好，将他拉到平等的位置。 怕苏迪，主要是这人总是说些叫他认清楚自己身份的话，有种煎熬的恐惧。 “总之，现在事情都安排好了……嗯？苏迪的电话？” 刚从电梯出来，白舟的手机响了，上面写着“苏迪”两个字。 “他不会返回了吧？”白舟瞪大眼睛。 “应该……不至于。”周于礼说，“接起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白舟只好接起电话，片刻后挂断，神情复杂地对周于礼道。 “……他，邀请你上楼和他喝酒。还有，他说可以把补充能量的东西一并给你带回来。” “你怎么这个表情？” “因为，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奇怪了。” 第100章 酒红色地毯, 昏暗的长廊。再次踏上这条走廊时，周于礼心里只有小心翼翼的恐惧。 就在几分钟前，苏迪以取能量补给为由, 让白舟转告周于礼，上楼见一次面。 并且特别强调：单独。 谢绝白舟暗中保护的请求, 周于礼孤身折返了酒店。 “叩叩叩”。 行至房间前, 走廊转角的光甚至无法照亮门牌, 周于礼站在门前，等待敲门的时间, 仿佛低头看见门下爬出的漆黑粘稠的影子。 紧紧缠着他的脚，让他一步也无法后退。 “来了。” 门开了，苏迪的半张脸隐匿于阴影中。 “嗯。”周于礼欠身，做了个不算标准的鞠躬动作。礼节到位, 但等他抬起头时, 门侧露出的黑影已经不见了。 “……”周于礼咬了咬下唇。 门内传来那道令人惊惧的声音。 “进来，把门锁上。” 周于礼一只手搭在半开的门把上。 只需要轻轻推开，走进去, 可能一切就结束了。 可是周于礼又清楚，苏迪这样大费周章，难道只是为了把他叫回来说几句话那样简单？ 深吸一口气，周于礼只是垂下眼, 轻而稳当地，推开眼前漆黑的门。 “我进来了。” 礼节性地打招呼。 屋子里很黑，凭借几分钟前来过的记忆, 周于礼可以辨别出哪里是沙发的位置。 以及沙发上一团黑影——是苏迪的位置。 茶几上立着一盏昏黄的台灯。 黯淡到不足以照亮任何一片区域。 周于礼目光投向光源，余光带过那片漆黑的阴影。 “苏迪先生，我回来取东西。” 空气中传来类纸袋摩挲的声响。细小, 却足以勾起周于礼神经的不正常跳动。 “周……周于礼，是吧。”那道声音从黑暗处想起来。“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周于礼没有回答。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不应该开口。 于是在静默了几秒钟后，那声音又开口了：“不好奇是什么生意吗？” 周于礼咬着唇。 在他的印象里，苏迪是高贵体面的人，像欧洲的某些贵族一样，死撑着一些无用礼节，以及全屏血统定尊卑，愚蠢至极。而对苏迪来说，所谓的血统，即是木偶和人的物种。 他对于木偶的不屑已经渗透到骨头里，甚至，裴炤丝毫不怀疑，他的每一个音节都故意拿捏着令人自卑的信号，叫人听了不知该以何种姿态回复。 尤其是面对他的时候。 “……”周于礼保持沉默。 “没关系，总归交易的物品在我手里，而你又表现出一副有兴趣的样子，这让我对这次的交易非常期待。” ……到底哪里表现出过感兴趣的样子啊。 周于礼在心里默默吐槽。表面上却依然像一尊雕像一样，按兵不动。 “一次‘行为’，一袋能量。”苏迪直截了当道，“你应该很清楚，你们今晚的行动需要消耗多少能量，平均一袋的重量是500g，每100g能补充的能量大概在全力支撑30分钟左右。”苏迪顿了顿，声音带着笑，“算好了吗？” “……我们需要，” 周于礼在心里演算。他们的计划，大概需要三个人七个左右小时完成，一袋能支撑2.5个小时，他需要大概……9袋。 “九袋。”周于礼不着痕迹叹了口气，“所谓的‘行为’，指的是什么？” “很意外裴炤竟然没告诉过你。”听见那个数字，苏迪似乎非常愉悦。 他从黑暗中站起来，走到了昏黄的灯光下。 周于礼这才注意到，他手里面似乎拿了什么。 “那是……！” 看清在暴露在灯光下的的东西，周于礼震惊了。 那是一只支离破碎的木偶。金色的发，赤红的眸。妖艳又美丽。唯一的不足是，他的四肢和身上各处，都打满了细密针脚的补丁。 “进行一次行为，我会给你一袋。”苏迪修长的手指从木偶的伤口上滑过，他抬起眼，一副和周于礼打商量的姿态，“怎么样，这个提议，很划算吧？” …… 想跑。想逃。 可是脚好像被漆黑缠住了，粘稠的东西……扎根在地上。 动不了。 周于礼感到自己落入了某种陷阱。手脚冰凉，头脑清醒着，却好像感知到了风的存在，正在拉着他极速坠落。 要坠落到哪里呢？ 地狱吗？ 在震耳欲聋的风声中，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我，”只能单个音节吐出来。 “嗯？”苏迪的声音这样说。 “……好。” 坠落了，脚下骷髅遍地。是地狱。 · 裴炤醒来的时候，家里是一片寂静的。 撑着床坐起来，裴炤望着房门的方向，安静了几秒，没有人推门进来。 “周于礼？”裴炤念到。 没有回答。 “周于礼？”裴炤提高了声音。 没有声响。 “周……”裴炤急了，就要掀开被子下床，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 “你去哪儿了，吓死我……蓝霁？你怎么这幅表情？”裴炤回过头，表情从嗔怪变得疑惑，“发生什么意外了吗？” 蓝霁脸色发白，素来淡定的一张脸上，此时竟然有些不忍的情绪。 “……周于礼，出事了？”裴炤顿时有了猜测，而后为这种猜测声音颤抖着确认，“是吗？” …… 风声。 风声很快消失了。 周于礼几乎赤身踩上地毯。几盏设定打在他身上的某一处。 是大臂和小臂之间关节的位置。 “这里的针脚是最美的，他会像文身一样，爬上你的肌肤，会很美，相信我。”苏迪拿着一把木锉刀站在周于礼面前，好整以暇地往刀体表面喷洒消毒用的酒精。 这是真把他当成木偶了…… 锋利的木锉刀，当然可以轻易破开人体肌肤，但真的用来切割他，还是让周于礼有种被物种歧视的不适感。 “……嗯。”但他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反抗。本来就是一场涉及战局的交易而已。 “尽管放心，我会完成得很好的，我保证，修复之后，除了漂亮的针脚，不会影响你日常的任何行动。”苏迪的声音轻松且预约。 空气里刺鼻的酒精味道，很快被浓重的血腥味取代。 没有麻醉，没有止疼药，甚至在那道射灯的作用下，视线里只有被照亮的伤口。 皮开肉绽。 肌肉组织清晰可见。 “真是漂亮呢。”苏迪称赞着那道伤口。 ……并非过于敏感的位置，但疼痛仍然难耐。周于礼面色发白，只问了一句，“我需要多久，才能够恢复？” “切割开，之后缝合好，一处伤口，大概三十分钟。”苏迪没有欣赏伤口的欲望，确保需要落入针脚的部分完全分开后，苏迪便点点头，手里拿了消毒用具来。 周于礼皱起眉：“要用那个？”他已经很痛了，如果再消毒，恐怕……超出了他可以承受的疼痛阈值。 “这个啊……”苏迪晃了晃手里的喷雾瓶，“这是一定要的啊，作为木偶的话，不需要，但作为人的话，当然是需要的啊。” ……作为人，是需要的。 或许是因为疼痛令周于礼无法进行思考。抗拒的心情陡然消失。 “……好。”周于礼不再挣扎。 喷雾抵在距离伤口三十厘米左右的位置。 周于礼静静地看着那处喷嘴。 心里想着，用过了，就算是人了吧…… 他微微阖上眼。 好期待，被当成人的生活。 好怀念，作为人的生活。 疼痛是在一瞬间扑面而来的。然后密密麻麻，缠上他紧绷的神经。 像鳞片一样，让人想将它从神经上一片片撕下来，可是太多了…… 第110章 多到，好像有了密集恐惧症。胡乱地抓挠，想要彻底破坏…… “不许碰！”一句严厉的警告，然后伤口被轻柔的布料严严实实地覆盖住。 可周于礼哪里还听得到。 两只手因为过度用力变得僵直，无意识地抓挠着身体表面的肌肤，但又被大力控制住，失去了着力点，周于礼无助地挠抓着地面。 那些缠绕的鳞片终于褪去。但他们只是暂时隐藏了，蛰伏在神经表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出现。 像一些创伤性后遗症一样，身体总是比大脑更先一步记住疼痛。 苏迪总算把伤口缠绕好，确保不在流血之后，松开钳制的手，任凭周于礼失去支撑滑落。 后续的疼痛密密麻麻褪去，周于礼倒在地上抽搐。 “能量补充我会叫外送送过去，你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再走。”苏迪的声音全然没了方才的蛊惑。 “嘎达”一声，他按灭射灯的灯光，周围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之际，周于礼沉沉闭上眼睛。 ……彻底陷入黑暗了呢。 身体好痛。 苏迪靠在卧室的窗口抽烟。 尼古丁的味道充斥鼻腔口腔，他望着遥远的城市天空。灰蒙蒙的，仿佛密不透风一般压抑。 “……”苏迪吐出一口烟圈。手机响了。 苏迪接通：“嗯。你的人？在我这里。只是一个小测试……哈。别放在心上。” 尽管声音带着笑意，可是脸上却没有一丁点表情。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发了很大的火，苏迪干脆把手机放在了窗台边，静待一分钟后，点亮屏幕，显示通话已经切断了。 苏迪脸上浮现淡淡的疲惫。 摁灭香烟，头伏进臂弯。 “……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幅样子的呢。”他转过脸，漂亮的眼睛里盛满泪水，“……经得起考验的感情，真是幸福啊……” 第101章 周于礼醒过来了。 客厅里昏暗的灯光下, 沙发上坐着两道阴影。 其中一个，令他恐惧，另外一个, 令他熟悉。 周于礼低头，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并非苏迪给他看过的针脚, 只是普通的外科缝合针。 “用过特效药后, 伤口不会留疤。” 沙发上其中一道声音说道。 “知道了。”另一道声音出声。 “裴炤。”周于礼开口, 准确无误叫出他的名字。 “别叫我。”那声音却没有如预料之中的轻柔，疲惫而陌生, 甚至不如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别和我说话，我不想在外面不给你面子。” 裴炤很生气。 他叮嘱过周于礼多少次，不可以单独找苏迪, 结果这人跑来找苏迪做什么该死的木偶实验。 “滚回去。”太阳穴突突跳动, 裴炤不留一丝情面。 天知道，蓝霁同他说后，他跑过来时, 双腿都是软的。当苏迪打开门，他看到倒在那里抽搐不停，身上还扎着针线的周于礼时，他简直要疯了…… “只是个玩笑, 甚至没有上次最轻一道伤痕可怕。”苏迪这样说。 这怎么能是一样的。 裴炤懒得和苏迪辩驳。这人疯的也不是一天两天，若不是还要一起合作，裴炤真希望能和他彻底撇清关系。 “不要这样嘛, 裴炤，我们不是朋友吗？”苏迪勾勾嘴角。 “伤害我就算了，但你不能动他。”裴炤满脸倦意, “不然我们可能算不上朋友，连同事都算不上。” 苏迪“噗嗤”一声笑了，大学生的威胁，听起来真是充满孩子气。 “好吧，我道歉，但这总是为你们好的，得以证明的爱情难道不是更加珍贵？”苏迪摊开手，神情无奈。 “苏迪，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爱情是不需要论证的，”裴炤皱起眉，站起身来，边往大门走去，周于礼跟在他身后，裴炤边说，“爱情是件无法得以论证的东西，既然喜欢，为什么一定要通过伤害的方式论证什么？这很愚蠢。” 裴炤叹了口气，“当然，不相信自己的感觉，而去相信别人论证方法的人，更愚蠢。” 跟在身后的周于礼感觉自己好像被骂了。 · 坏消息是，裴炤知道了他和苏迪的交易。 好消息是，苏迪没有把他们真实的行动意图告诉裴炤。 周于礼本想着，该如何在几小时时间内，说服裴炤，让他不要生气。 可是裴炤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 裴炤似乎并不想听他解释。 裴炤只是像寻常夫妻吵架一样，把周于礼所有的东西都丢出了房间，扔到了公用客厅的沙发上。 客厅里，白舟和蓝霁无措地看着这一幕。周于礼抱着胳膊，捂着伤口。 “裴炤，你听我解释……” “那么相信别人，就永远别相信我好了。”裴炤冷漠开口，像念课文一样，陈述周于礼的罪行，“最近不需要住在一起了，直到你想清楚。” 卧室的门应声关了。周于礼垂下头，有些狼狈。 “……”白舟走到周于礼身边，“你怎么不和炤炤说是因为苏迪逼你……” “……是我做错了。”周于礼摇头，“……我不希望他愧疚。” 或许是因为伤痛，深深的疲惫感将周于礼全身笼罩。 他做错了事情，背着恋人和其他人做这样的事情，换位思考一下，若是裴炤这样做，周于礼可能会气得发疯。 可是回到自身，周于礼又觉得难过。 他们这段感情好像有太多阻碍了。 父母不看好的家庭。苏迪不看好的物种。 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横亘在他们之间，好像他们总是在和问题交缠。 而恰好，这些问题是他无力解决的。 这些问题原来很小，但日思夜想，或许只是逐渐放大的结果……周于礼这样安慰自己，却收效甚微。 他没办法完全不在意。尤其是当这些问题直接影响了他和裴炤之间关系的时候。 可是导致他们关系受到影响的，不是他自己吗？ 夜幕很快降临，卧室门没再打开，周于礼心事重重，但仍然，不可避免到了该出发的时候。 “走。” 裴炤打开窗户，看见远去的火鸟，捏紧了手机。 周于礼…… “咚咚咚”。门响了。 裴炤推开门，毫不意外，是苏迪。 · 要在短时间内摧毁所有的公用设施，周于礼选择在城市的绿化区制造恐怖事件。 一夜之间疯长的植被，可以轻松造成恐慌。 政府、银行、广播电视、甚至灯塔。 要保护一座城市很难，但如果要毁掉一座城市，令它陷入瘫痪，那很容易。 等到警察们赶到现场，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连夜召开了关于草木植物疯长的解决方法会议。但得到的结果令人失望，市面上没有任何一种除草剂能够处理这些难缠的植物。 粗壮的根茎垂在铁路上，令人们寸步难行。 铁路瘫痪属于蓝霁的工作范围，只是周于礼庞大的根系不得不借由一些空旷的场地放置。 蓝霁的冰雪计划很成功，凛冽的风吹过，细密的冰层浮现，一开始是薄薄的一层，给足了正在行驶中的列车修整的时间。 在接下来的每个时段里，冰层一层层加厚。直到完完全全覆盖，让交通完全无法行动。 至于航线的阻拦，蓝霁花了些功夫。 已经起飞的需要用积雨云与暴风雪震慑，尚未起飞的干脆把交通工具冰封住了。 就连机场大楼外，也有厚厚的冰层…… “各位旅客朋友请注意，机场周围环境恶劣，请大家不要随意出门，稍后会为您送来紧急物资，服务您就地休息。” 就连播报也是由乘务员紧急编辑的。 备用物资不足，但几乎没人抱怨机场。实在是外面的环境太可怕，人们不知道该把责任归咎于谁。 “到处都冰封了呢……” “世界末日到来了吗？” “……” 更多的人发现他们白天在网络上发布过的言论，一时之间，末日的谣言令人们心生恐慌。 计划到此，一切顺利。 唯一让三人意想不到的，是暴力事件的发生。 在城市区，尤其是被困的地带。发生了许多起暴力事件。 “……是因为我们制造的灾难吗？”蓝霁眼里流露出不忍，有些不敢置信。手机上的内容令它感到陌生，尤其是那些，杀人，强j的字眼。 无论性别，他们统一被称为“受害者”。 “别想太多了。”白舟捏了捏蓝霁的后颈，“……我们救不了所有人。” 周于礼静默地看着心情不佳的两个人。 内心感到自责。 他该注意到这些的。白舟和蓝霁不懂现代人性，他该懂的。 可他没有做过任何预案，甚至在计划时完全没有考虑过。 第111章 怎么会完全不考虑呢？ 周于礼不自觉摩挲着手指。 第二次了，变成木偶之后，好像总是下意识忽略些什么。 计划需要继续进行，他们不能因为一时思考迟疑，中途放弃计划。 于是白舟也只能简单安慰蓝霁，就要重新乘上飞鸟，飞翔到最高处。 天火挂起，从云层中打着转，在城市上空环绕。 抵达人们目光所及处，仍在喧闹的人群开始恐慌。 “那是什么？” “是真实的极端天气…” “世界末日的传言是真的！” 这一切都与周于礼他们的想法契合，除了没有预料到暴力事件的发生，他们几乎真的达成了目标。 “炤炤一定会高兴的。”白舟道。 一夜之内，无论是电视还是网络，都在竞相报道突然爆发的恐怖事件。 全球性怪事频发，地球即将走到生命的终点，人类文明或将宣告灭亡。 诸多猜测正在发生。 除了他们，大概只有一些木偶师们知道事情的真相。 回到木偶店时，已经是凌晨。 天光渐渐明亮，但整座城市仍然处于冰封之中。 道路上连外卖员都没有。 “好像比预期的反应还要大，大家不囤货吗？” 客厅，周于礼看向仍然紧闭的卧室房门。听见白舟随口道。 “人类的反应速度比你想象的还要快，就在昨天，他们已经把这附近的超市都搬空了。”苏迪靠在沙发上，好整以暇把目光在三人身上划过，最后对周于礼杨扬下巴，“想好怎么解释了吗？” 解释。他还能解释吗？ 周于礼口中有些苦涩。一夜辛劳，滴水未进，能量亏空又被补足，导致整个人处于一种又困又清醒的矛盾感中。 “小木偶？”苏迪抬抬脚，“没听见吗？” “抱歉。”周于礼开口，垂眸看向地面脚前一小块的地方，“我走神了。” “不专心可不行，你的主人看起来很生气。” 苏迪的声音充满蛊惑，听起来真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周于礼不由得一个激灵。 “…我会去道歉…”他想要回答，却在“咔哒”一声后，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周于礼的嗓子瞬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这么喜欢听别人话，干脆跟他走好了。”裴炤的声音里有非常明显的疲惫，但周于礼已经完全听不到了，他直起身子，回过头，仿佛没听清一般，嘴唇动了动。 “你…说什么？” 裴炤偏过头，不去看周于礼受伤的神情。叫他再说一次那样伤人的话，他大概也做不到。 但这一晚，他清楚地认识到周于礼和自己之间存在的问题，是或许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解决的。 第102章 身份不对等, 物种不同。这是最大的问题，即使木偶可以变成人，苏迪总在一次又一次强调他们身份悬殊。 并非是他听信了苏迪所说。 而是周于礼总是一而再再而三, 因为这些事情当真。 他们之间的感情，总在因为别的什么人掀起波澜。 “我们各自冷静冷静吧。”裴炤说。 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结束了, 他不再主动和苏迪接触, 周于礼总不会再受影响了。 “不…裴炤, 我不…” 裴炤说完，转身就要走, 周于礼想恳求，可是连伸手抓住他的机会都没有。 曾经紧握的手错开，裴炤走到了卧室门口。 “苏迪，我的木偶就先拜托你了, 你答应过我的, 照顾好他。” 裴炤说完，关上了卧室房门。 周于礼呆呆望着紧闭的门，第一次, 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身上快速流逝。 …他被抛下了吗？ …裴炤，是不要他了吗？ · 裴炤当着众人的面，把周于礼丢给了苏迪。 白舟和蓝霁对视一眼，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两人对眼色。 白舟：去劝吗？ 蓝霁：…我去问问？ 白舟：你去问问吧, 我去看看周于礼。 蓝霁：好。 屋外吵闹了一阵，彻底安静了下来。裴炤坐在床边，第一次感觉房间里这样安静。 裴炤叹气, 分明昨日种种就在眼前，怎么今日周身涌上的疲惫感，就让他这样冲动了呢？ 裴照自认为不是冲动的人, 但在面对周于礼的事情上，他总会因为过于想要好好对待，而忽视掉很多。 “咚咚咚” 门响过三声，被人推开了。 裴炤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勉强打起精神：“蓝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炤炤，苏迪走之前说，因为市民恐慌的主线，这个世界出现了一些不正常的表征，可能导致的结果是，那些高位面神不会过度入侵。”蓝霁轻声温柔道。 “恩。”混乱的蚂蚁窝方法奏效了呢。 裴炤垂眸，“那很好了。”他淡淡笑，“谢谢你们，蓝霁。” “我们也没有做什么。”蓝霁摇头，“炤炤，周于礼是为了拿能量供给才被苏迪叫回去的，苏迪指名道姓要他过去，也不让我门陪同。” 裴炤等蓝霁全部说完，才淡淡说道，“蓝，我没有生他的气。我只是有些累了。” 蓝霁不解：“因为什么感到累呢？如果实在疲倦，大不了我们独善其身…炤炤，虽然我们年龄相近，但我到底年长几岁，不要把太大的压力放在自己身上。” “可是蓝霁，”裴炤没有反驳，“和白舟相处的时候，不会有心累的时候吗？” “也会有。”蓝霁说，“尤其是他无法完全体会我，站在我的位置思考的时候，相处起来会很累。” 裴炤叹气：“周于礼总是过于体谅我。” “那也会让你心累吗？”换做蓝霁不解。 “会累。想的太多，他又总是要做很多，就像这次一样，我不敢想如果苏迪真的是坏人，要害他，我是不是等不回来他了。” 蓝霁沉默了，良久，他才说道：“也怪我们，确实，认同苏迪作为伙伴的部分，就没办法把他当做完全陌生的、可能是坏人的存在了。” “不怪你们。”裴炤摇头，“也是我冲动了。我只是一想到他总要为我涉险，一次次不顾自己生命的时候，就会很生气。所以我想冷静一下，等到这次的事情忙完，再和他好好聊一聊。” 对蓝霁来说，他并无法完全理解，为什么分明可以体谅对方、换位思考的两个人，却总是无法让对方感到安心和满意。 但裴炤的样子实在看起来认真又冷静，并非一时冲动。 “那好吧，虽然我和白希望我们能一直在一起，但并不希望这种希望会带给你压力。”蓝霁伸手轻轻抱了一下裴炤，“开心点，我们保住了这个世界。” “恩。”回到这里这么久，裴炤第一次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蓝霁走后，裴炤看了一会儿窗外的夜景，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 · 昏暗的酒店风格，周于礼被苏迪安排了一间单人房。 简约的房间风格，暖色调看起来十分舒适的床铺，却没有半点动过的痕迹。 床边，披着浴袍的人，抱膝蹲在那里。 一动不动。 “嗡嗡嗡”，传来手机震动的三声。 仍然没有动作。 “嗡嗡嗡”，再次传来三声。 那团身形终于动了。 掏出手机看清短信的瞬间，眼睛陡然睁大了。 【这次的行为非常不合适，让苏迪把你带回去，是希望你可以你可以好好反思，不要误以为是分开的信号。】 【不要过度揣测作为主人的内心想法！】 周于礼看到第二条信息后挂着的叹号，莫名的，低落的心情陡然回升。 好像透过文字，看到了手机那头一脸恼怒的人。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反思的。】周于礼立即打字回复道。 等了几秒，那头没有再回复过来，周于礼点出来看了一眼时间，距离裴炤平时睡觉的时间，还有一段时间。 周于礼又点回去，编辑了一条信息。 裴照静静看着周于礼的回复，指腹轻轻抚过。 他的小木偶… 是真的知道错了吗？ 裴炤摁了摁太阳穴。 “嘟嘟嘟”。 界面刷新了一条新的回复。 【所以，主人，还是要我的。我可以明天早晨回去给主人准备早餐吗？】 裴炤扶额。 【不可以！反思期间，除了必要任务不可以见面，就算回到系统空间，也要各自住一间房！】 既然下定决心要给周于礼一个惩罚，他才不会轻易松口。 【好吧。那晚安，主人。】 夜已经深了。酒店里和公寓里的床铺终于有了使用的痕迹。 第112章 这是第一次，他们分居。 让人感到寂寞，却又暗含温情的夜晚。 · 【宿主，宿主，您在吗？】 翌日，伴随裴炤醒来的，是脑海里小rui的声音。 “小rui？”裴炤揉着惺忪的眼睛，看了一眼手机，才早晨六点十几分，“这么早…发生什么事了？” 【宿主，我们实时监测到数据，他们好像转向了另一个世界，这次的世界，你们没有去过。】 “没有去过的世界我们也能去吗？”裴炤皱眉，“之前不是说，只有去过的世界才能添加锚点吗？” 【这个…】小rui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是这样的，我们最近把参与项目的木偶师们集合起来，建立了他们所有人统一的库…】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裴炤不敢相信，那是多么庞大的一个数字，“所谓的自保计划，全部都交给人类木偶师来完成，与此同时系统世界科技猛进，现在连世界库都做出来了，你们想做什么？” 裴炤心里有了一个猜想，但那太大了，也太可怕了。 “…你们是想打造以系统世界为主世界的，新文明吗？” 裴炤皱眉。 借神明之手操盘人类秩序，猎取更多人类文明数据，丰富系统数据库。 【宿主，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这次说好的系统会从旁协助也并没有如约送达，你们到底有什么打算？” 起床气，以及昨晚睡前对周于礼的气愤，在此刻混作一团，裴炤没给小rui留下反驳的余地。 “这次回去，我希望能得到一个解释。”裴炤沉声宣判，起身洗漱，不再理会小rui的呼喊。 · “什么？相当于我们这次动静整的太大，让他们直接调转去了另一个世界？” 早饭期间，裴炤、蓝霁、白舟，三人坐在一张桌子上，边吃东西边聊起早晨的内容。 “是这么说的。”裴炤咬下一口包子，“但我不信。” “他们是真的有点离谱了，炤炤，要我说，我们干脆不要帮他们好了。” 裴炤开始回忆起一开始为什么要帮忙了，如果不是小rui找到学校里来，他恐怕也不会答应这件差事。但是现在…… “倒是也可以闭上眼睛和耳朵，假装什么看不见听不见，但以我们现在所知道的情况，恐怕并没有办法独善其身了。” 裴炤喝了一口豆浆，继续说道。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系统那边确实在私下里做些什么打算，但具体是什么，我不敢确定。” “……总不能真想建立新文明吧？就凭他们一群系统？”白舟和蓝霁对视，在彼此眼里都看到了不认同。 “如果真按照他们目前的科技发展情况，如果真被他们吸收到了大多数世界的用户信息，恐怕建立完全虚拟的世界也并非全无可能。” “……真是荒谬。”白舟摇头，“一群连实体都没有的人工智能罢了。” 裴炤还想说什么，放在桌面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 裴炤点开一看。 【主人，早！】 裴炤抿了抿唇，一口豆浆险些呛到。 “咳咳……” 蓝霁赶紧递来纸巾：“怎么了？谁的消息？” “没事……”裴炤擦了擦嘴，平复呼吸后，继续道，“曾经有人提出过一个概念，或许和他们的现在幻想的计划非常类似，叫做‘元宇宙’，其实是通过某种科技手段，让人类意识在虚拟世界里重生。” “虚拟世界重生……”白舟张大嘴，和蓝霁一口同声道，“赛博飞升？” 裴炤没忍住噗嗤笑了，在手机屏幕点了几下，放回去，继续说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挠了挠头，“现在就是不知道这群系统到底想做什么，背后是什么人指使的。” “……以我们的身份，也很难得知吧。”白舟惋惜道，“有一种去超市领鸡蛋结果发现被骗办信用卡的感觉。” “你还去体验超市领鸡蛋了？”裴炤震惊了。 “是啊，大部分人挺不错的，他们说什么，又便宜不占王八蛋，简直不要太有道理！” 裴炤心情复杂，是什么让一位皇子来到新的世界和大爷大妈抢鸡蛋。 目光落在蓝霁身上—— 是爱吗？ 还是责任？ 第103章 答案都不是, 而是皇子不想做皇子，只想当个暴富的生意人。 白舟敲着二郎腿，单手托着一碗豆浆, 哪有半分贵族的气质。 手上盘着一串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手串，脚上踩着一双精致的白色皮靴。 好一个中西混搭。 正歪着头, 露出些许为难的神情, 略有担忧问道：“话说回来, 炤炤，木偶师的职业, 会有可能是系统骗局的一部分吗？” “……目前看来，这些猜测都有可能。”裴炤摇头，“停下来是不可能的，只有身处漩涡中心才有可能更加靠近真相。我们唯一能做的, 就是多留点心眼。” “嗯。”“好。”白舟和蓝霁一同点头道。 话题到此便要结束, 与此同时，安静片刻的手机再次传来震动。 裴炤脸上带着明显的期待，但在点开后, 表情却逐渐冷了下来。 【苏迪：我的系统刚刚通知，所有木偶师紧急回到系统中心。】 系统中心？ 短短几天时间，那个中转的区域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字吗？ 裴炤愣住。 下一秒脑海里果然响起小rui公事公办的声音。 【宿主您好，下达通知, 所有木偶师需携带队伍回到系统中心。】 “我知道了。” 裴炤放下早餐，彻底没了食欲。 “怎么了？”蓝霁问。 “刚刚系统发了通知，带队回系统中心, 我和苏迪都收到了。”裴炤完整转述道。 “苏迪的系统？他不是一直算作我们队伍的人吗？”白舟不解。 “嗯……”裴炤迟疑着点头，但其实还有另外一个队友的存在。 yu。 不知道那个系统，是否知道yu的存在。 但愿不知道吧。 “具体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去到那边之后，尽量不要提到yu的名字。”裴炤心里隐隐不安，思索片刻后，还是给周于礼发了消息。 谁知正在编辑的时候，却先一步收到了消息。 【苏迪说要和队伍一起回去，把我赶出来了。】 【我可以去找你吗？主人。】 裴炤无意识嘴角上扬。 【好，但不许再叫主人了。】 只停留在文字上倒还好，如果在语言上这样开口，未免有些太犯规了。 留给众人的时间只有不到一天。 “可以问问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吗，我们好提前做一些准备。” 在白舟的强烈要求下，裴炤还是冷着脸问了小rui。 或许是因为早晨的质问，小rui并没有为难裴炤，竟然真的提供了一些还算有用的信息。 【系统中心想要阻止木偶师选拔赛，会以小队的形式进行pve极限环境对抗赛，宿主可以提前准备一些武器和物资。】 “到底是要搞什么？有外患的时候还要搞对抗赛，他们闲疯了吗！”听完裴炤的简单转述，白舟简直想要摔东西。 裴炤头痛：“谁知道……” 正说话的时候，一道黑影飞了餐厅。 “不要忘了我呢！这一觉，睡的我好爽好爽。”谬以扑到裴炤怀里，一身黑的小蝙蝠张开嘴打了个哈欠，露出有些尖锐的獠牙，抵在裴炤手指上轻轻抹了磨，“听起来很有趣，我也想去！” “很危险呢，谬以。”裴炤无奈，抽出手指在他头顶轻轻点了两下，开玩笑道，“还想留你在这里传宗接代……” “呸呸呸！”果然，无论什么物种，听到这种话都要跳脚，“我要去，集体活动，打败阴谋！” “你也觉得他们有阴谋？”裴炤敏锐捕捉到谬以所用的词，眯起眼睛，“你听到我们谈话了？” “谈话？没有，我刚睡醒呢，只听到你说的小rui告诉你的什么对抗赛……”小蝙蝠头一点一点的，扑腾了两下翅膀，“我就说他们绝对有问题的，突然找到我一个快灭绝的物种变成木偶，还能穿越世界，哪有这种好事！” “……”裴炤无奈，谬以说的倒确实有道理。只是他们都以为变成木偶并且要离开世界是件凄惨的事情，完全没意识到，对于像谬以这样的物种来说，却是天大的好事。 “不会真的是领免费鸡蛋被骗办信用卡了吧……”裴炤、白舟、蓝霁不约而同对视，眼里流露出明显的不安。 · 在谬以的要求下，裴炤以满编小队的形式回到了系统世界。 白光渐渐散去，一踏上来过两次的地方，众人就都发现了不对劲。 “人怎么这么多？”白舟道。 裴炤皱眉看向周围形色各异的人。很显然他们并非来自同一个世界。 第113章 有的衣着浮夸，有的看起来专业探险小队，还有的和他们一样，像是学生被硬扯来的。 “这些，是宇宙各地的木偶师？”相比白舟，蓝霁淡定多了，但这种场景确实不多见，“简直像假期的旅游景点。” 不说人山人海，但比肩继踵的程度确实达到了。 队形很容易就要被冲散了，裴炤正烦躁之际，感到手腕被什么人抓住了。 顺着一看，正对上周于礼一副笑吟吟的表情。 裴炤心头那抹烦躁瞬间抹去了。刚想嘴硬说点什么，周于礼率先开口。 “借我抓一下，走散可能会麻烦。”然后以一种淋湿大狗的神情，可怜兮兮地请求同意。 “……”裴炤沉默了。 裴炤默认了。 挤过刚传送过来的人群，总算来到了相对空旷的地方。 是之前来到过的中心区，高塔结构，但道路相比之前加宽了，连摆摊的摊贩似乎都比之前多了。 “简直就像正经的城市一样了。”裴炤感叹，“对了，小rui那边说，可以先回居住区，之后选拔赛会由负责系统直接传输给宿主。” “听着倒是挺专业。”白舟道。 不用在中心区和众人拥挤，裴炤当然乐意。 带着几人直接往居住区走，谁知没走多远就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们的队伍，是木偶师和木偶组队？” 来人穿着奇怪，看起来像古代的传统服饰，但是设计细节上，又含有许多西方的元素。 比如衣摆上的蕾丝边，本该配剑的腰间只别着一根西洋笛。 “你是？”裴炤避开对方的问话，率先反问。 同时内心产生一道疑问：难道他们不是木偶师和木偶组建队伍？ “呵，我当然是木偶师。既然都是木偶师，那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 裴炤迟疑着和其他人交换了个眼神。 裴炤：你们怎么看？ 白舟：……感觉他脑子有问题的样子。 蓝霁：……要不先看看他要做什么交易？ 周于礼：赞同蓝霁。（微笑） 裴炤收回目光，露出高深表情，点头：“好，什么交易？” 那人抬手一指：“我看它长得不错，你把它卖给我，如何？”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众人整齐划一回头—— 看到的是白舟惊恐又懵逼，指着自己：“啊？我？” 裴炤皱眉：“你要买人？” 那人跺脚：“木偶！它不是你的木偶吗？我要买，你放心，我有钱！”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裴炤扶额，一旁蓝霁的表情都黑了。 本以为苏迪对人与木偶的歧视已经够不正常的了，没想到还有比他还离谱的，难不成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的少数派？ “这位朋友，你听我说，虽然他们是木偶的身份，但他们是有自我认知能力的，我不能随便买卖他们。”裴炤试图解释。 但对面的朋友显然听不进去。本以为裴炤是个好说话的人，谁知道现在反被教育，脸一垮，脸色不善：“木偶就是木偶，不想卖就算了，你自己喜欢把他们当人，也没必要说服我，不是所有的木偶师都跟你一样有这种癖好的。” 那人丢下一句话，甩袖走掉了。 留下裴炤不解地眨眨眼：特殊癖好？我吗？ 见人走了，蓝霁的表情恢复了一些，不着痕迹搭手在白舟肩膀，在外人看来他们简直动作亲密要靠在一起。 那人气愤走掉之后，可能跟别人说了什么，很快，在他们继续前进的时候，周围人看他们的表情都变了。 蓝霁单手抓着白舟，走到裴炤身边，低声道：“……这里的人好像都能分出木偶师和木偶，他们好像看出来我们的身份了。” 裴炤早就注意到了，轻轻点头，目光直接略过那些奇怪的眼神，小声道：“看来苏迪的想法才是这里的大多数。” 裴炤没有说，平时没发现，但今天这里有许多人类和木偶，虽然没有人告诉裴炤怎么区分人和木偶，但每当裴炤靠近一些人的时候，他能清晰感受到两个物种的不同。 人的身上，有一种类似于面对同类的危机感，会自然而然激发裴炤的某些社会性本能，比如社交或躲避。 而木偶不一样，虽然他们的长相和人类一样，但裴炤经常不由自主的忽视他们。 就好像对待橱窗里整齐摆放的商品一样，如果对产品没有购买的欲望，就不会多看一眼。 原本对苏迪的不理解，在此时似乎有些理解了。 也许在苏迪眼里，裴炤对木偶的爱，就像某些恋物癖的特殊人群一样，令他感到拿不出手。 裴炤早该发现这件事的。苏迪送来那些木偶，裴炤也没有把他们当成人看待，只是让白舟当成木偶商品处理掉。 裴炤扶额：平日里，完全忽视掉了自己的这种双标认知啊。 可能本身因为，无论是周于礼，还是白舟蓝霁，甚至谬以，对裴炤来说都是超出意义，本身就认定了的人，把他们摆放在了和人类等同地位的位置。 第104章 居民区是住户自己选定的。除了裴炤他们, 还有很多一早就来到这里的木偶师们，也在居民区住下。 从高层到低层，代表了入住顺序。 裴炤他们的三连房间, 在可以提供居住的蓝色区。 只要再上一层就是未经开放的红色区，他们之前去过一次。 越往里走, 是入住越早的木偶师, 他们的装备看起来更加专业, 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写满了漠然。 除了在看到裴炤和木偶们走在一起时，投来的目光明目张胆不友好。 白舟和蓝霁在曾经的国度, 早就习惯了各种各样打量的目光，他们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却担心裴炤崩溃。 这种仿佛古老游街示众的酷刑，而那些人把罪名全部贴在了裴炤身上, 令人不忍。 白舟和蓝霁担忧地看向裴炤。 却见他神色如旧, 似乎完全不受影响。 白舟和蓝霁对视一样：炤炤这么强吗？ 裴炤在想什么呢？ 作为一名心理学专业的学生，他当然知道自我认知不应该受到社会眼光的影响。也就是说，就算他真是变态, 只要不影响到他人，他都会坦然接受这种变态。 更何况他并不认为，把木偶伙伴当成人，是一件算得上“变态”的事情。 作为人类, 他本来就该正视自己内心的想法，接受自己的一切。 他现在唯一在思考的，是选拔赛之前还有多少时间, 能不能吃点东西、洗个澡、睡一会儿…… 一行人几乎穿过了整片蓝色住宅区，终于到达了房间。 上楼前裴炤特地留意了一下，之前偶然踏上的、通往上层的楼梯依然没有再次出现。 苏迪没有和他们一起来, 说是为避嫌。 于是几人依然按照上次的房间，白舟和蓝霁一间，裴炤和周于礼一间，挂件谬以跟着裴炤住。 “干脆把里面打通吧，免得出现什么状况，今天这里乱七八糟的人实在太多了。”蓝霁提议。 “嗯，也好。”裴炤点头。 两间屋子随心而动，从中央贯穿出一条甬道，直接连通客厅。 五个人四仰八叉在客厅里。 就在这时，裴炤的手机想起了一串从没听过的铃声。 裴炤当即皱起了眉头。 临走前，苏迪让裴炤添加了他单独的联系方式，还特别要求裴炤单独给他设置专属铃声。 裴炤拒绝不得只能照做，却不知道苏迪找的什么办法，能在这里打通电话。 铃声接连不断地响起，裴炤干脆接通打开公放。 “什么事？”裴炤拧眉。 电话那头，苏迪的声音有些失真。 “你们到了？”似乎有风声，令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空灵，裴炤不由地看了看手机屏幕。 “嗯。”裴炤回答。 “我在考核场呢。”苏迪一句惊醒众人。 原本躺在沙发上的几人直接跳了起来。 裴炤意识到了事情严重性，皱眉问道：“怎么样？” “感觉……”苏迪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含有一些无可奈何，“感觉自己要死了。” “什么意思……喂？喂？！”裴炤还想继续问些什么，但通话已经挂断。 裴炤呆愣地看着屏幕上那个不甚熟悉的号码，皱紧了眉头。 周于礼问：“考核场是能要人命的家伙？” 裴炤抬头看他：“……不知道。但听起来，苏迪不是在开玩笑。” 尽管性格有些恶劣，但苏迪绝不是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的人。 诡异的气氛笼罩下来，裴炤沉默了。 考核场，竞选赛，这两个是同一个东西吗？ “苏迪特地打这个电话来，或许是希望我们能小心一些，注意安全。”周于礼说。 “嗯。”裴炤点头，面色沉重把手机收了起来，“总之，既然连苏迪都觉得危机四伏，那我们还是谨慎小心一些。” 第114章 “好。”“嗯。”“放心。”三人答应下来。 “至于谬以，”裴炤把目光挪到正倒挂吊灯的蝙蝠身上，深思熟虑道，“先待在这里吧。” “我才不要！”蝙蝠在调下台灯途中化身为黑翼少年，赤红的眼瞳、尖锐的獠牙，黑色双翅化为外衣。“你们都可以去，我才不要留下！” “啧。”裴炤压低眉头看他，果然，就看到谬以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停在原地，一脸委屈地咬着下唇，“可是……我想陪你们去。” 裴炤微微闭上眼睛。 对于谬以，裴炤有时候会像一些传统大家长一样市区耐心，甚至有时候不给原因，只想固执地让谬以听话。 但更多的时候，裴炤还是希望他们能像朋友和健康的家人一样，无论发生什么，都能给出合适的理由。 “谬以，并非我阻止你，而是现在很多事情都不确定，如果我们全军覆没，那就完……”裴炤声音温柔，试图讲道理。 “那又怎么样！”谬以声音拔高，捂住耳朵，“如果你们全军覆没，留下我做什么，朋友和家人，不就应该在任何时候都陪伴在彼此身边吗！” 裴炤表情怔愣了一瞬。 众人只看到裴炤露出些许愕然的神情，似乎对谬以所说的内容全在意料之外。 但在片刻错愕后，裴炤的神色渐渐平和起来。 他对谬以招了招手。后者大喊过后才认识到自己态度的问题，但仍然缩着脖子靠了过去。 裴炤动作轻柔地捏了捏谬以的脸，轻声道：“你说的对。哥错了，我们一起去吧。” 谬以立刻兴奋，反手抱住了裴炤：“太好了，哥，我就知道你最爱我！” “喂。”一道冷酷的声音在谬以身旁响起，“你哥最爱的明明是我。” 裴炤瞪了他一眼：“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周于礼没反驳，却轻轻勾起嘴角。 看完全貌的白舟和蓝霁，两张脸上写满了笑意。 真好，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还是一家人。 这应该是现在摸不清局势下最大的幸福了。 · 小rui的语音在两个小时后才传输过来。 彼时众人刚刚准备好晚饭，正围坐一桌，边聊天边吃东西。 谁知裴炤一声转述，令所有人瞬间失去了食欲。 “不着急，先吃饭，”裴炤神色淡淡，筷子在面前的碟子上敲了敲，“一小时之后会有人上门送编号手环。” 虽然还有一小时，但不免让人想到苏迪的话，一时间食欲减弱了不少。 干脆闲聊起来。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他们的房门被敲响了。 裴炤刚要起身，周于礼伸手把他按下：“我去。” “那你小心点。”裴炤担忧。 周于礼“嗯”了一声，穿了件外套去开了门。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一个雪白色的机器，转轴处是金属材质的关节，两只机械手臂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五个银白色的手环。 周于礼将五个手环都取了下来，想看看机械接下来会做什么。 但那机器一直等在原地。周于礼莫名觉得，他们好像在对视。 这种想法让他感到手脚发毛，周于礼干脆关上门，默念三秒之后，打开房门。 门外空无一物，方才的机器，早已不知去向。 “……”周于礼脸色白了白，重新关上门。 周于礼回来时，裴炤注意到他脸色不太好，主动往旁边让开一块沙发位置，拍了拍，随口问道：“送来的东西呢？” 周于礼缓缓把五个手环放到桌上。 银白色的手环，在灯光下仿佛看到材质中流淌的光泽。 “真漂亮。”谬以眨着眼睛道。 “刚好五个？”蓝霁问。 “嗯。”周于礼点头，目光有些忧虑，“看到对方对我们的队伍配置非常了解。” 在进入房间之前，谬以始终以挂件的形式出现在众人视野中，他们如何知道谬以也是其中一部分的？ 是房间里的监控？ 不可能。 上次他们就测试过，只有走廊里有监控，房间里没有。 那就是信息泄露了。 裴炤无奈叹气：“看来现在无论想不想，我们五个都要一起过去了。” “也算好事。”周于礼安慰他，“至少不是只有一个手环，让我们推举一个去送死。” 裴炤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不行，他会崩溃的。 五个手环分发到每个人手中。 佩戴上手环的瞬间，五个人脑海中都出现了一个声音。 【欢迎参与系统中心·木偶师考核赛，本次考核内容，木偶师基本素养，只有选拔合格的木偶师才能继续胜任哦，否则，将会被收回木偶师特权。】 蓝霁蹙眉：“这算是职业考核吗？” “看来是的。”裴炤缓缓点头。 稍作停顿后，声音继续道。 【本次考核，选择pvp对抗式考核，将由五十组木偶师带队自由组合，传送到同一世界中，进行对抗，最终完成任务，且存活下来的前十名，为本轮考核通过者。】 “五十选十，也就是五分之一的通过几率。”裴炤和周于礼对视一眼。 裴炤道，“只有前百分之二十才能通过。” 周于礼说：“重点在于，不仅要完成任务，还要存活。难道存活比完成任务还要难？” 裴炤叹气：“如果是纯白地狱那种世界，万一任务是，找到一朵白色雪花，结果刚过去我们就找到了，但是想在那个世界活下来，那可太难了。” 周于礼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最后，祝考核顺利，通过考核者将会入住上层建筑。】 最后这一条消息一发出来，众人都楞了一下。 “上层建筑？是指红色走廊的那些吗？”白舟问道。 “不知道。”裴炤缓缓摇头，“但……本来觉得活下去是最重要的，但现在，好像应该努力通过考核。” 上层建筑，他们曾经去过一次的地方。 总觉得那里，藏着很多很多，关乎系统的秘密呢…… 第105章 海风, 鸟鸣。 四处遍布热带植被，以及…… 神色古怪的木偶师们。 “把木偶当成队友的木偶师，是希望关键时候能找到替死鬼吗！” 一道并不友好的声音率先打破沉默。 谬以当即眯起了眼, 正准备上前理论，被裴炤一把拉住手臂。 “和那些人计较什么, ”裴炤低声道, “是不是替死鬼, 你们难道不清楚吗？” 谬以冷哼了一声，还是气愤, 但没有继续冲动了。 裴炤淡淡看向他们，面无表情目光从他们每个人脸上划过。 这样明目张胆的打量让其他木偶师紧张起来，但裴炤只是在看他们的穿着打扮。 和之前在系统中心见过的一样，这些来自不同世界的木偶师, 身上带有浓重的地域特色, 各不相同。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是对木偶的歧视。以及对裴炤同仇敌忾的态度。 “看什么看？” 目光停留的几秒，无意识落在一个男人身上, 那人立刻像被踩了尾巴一般，跳起来对裴炤吹胡子瞪眼。 裴炤轻笑一声，没甚在意。 一群无聊的人罢了，或许只是为了自保才在这里挑起争端, 如果现在自证，恐怕会吸引更多人的注意力，成为共同讨伐的对象。 还不如沉默。 裴炤半个眼神都没有再分给他, 只是垂眸吩咐周于礼：“看着像国外大逃杀的综艺节目，现在天色黯了，我们最好找到可以休息的地方, 要先一步，不然……”裴炤使了个眼色。 不然一会儿他们反应过来了，我们可能就没有地方了。 周于礼立刻会意，刚想离开队伍去找，被裴炤拉住手腕。 “白舟，蓝霁，谬以，你们三个去，最好找树屋，找两处地方。以防万一，找远一点的地方。” 三人点头，各自散去了。 巨大的五人目标变成三人。 裴炤拉着周于礼在附近捡柴火，做了个简单的火堆。正在打火，就听见其他木偶师议论的声音。 “谁知道要考核什么呢？什么基本素养，跑了那么多世界，还能没有素养吗？” “就是，瞎搞些没用的，对了，你们住哪，系统中心的房子真不错啊，我都不想回原世界了，哈哈哈哈！” “你还没试过他们的餐厅吧，那才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发明，要我说，做木偶师就是比普通人类好，衣食住行都高级了好几倍！” “感觉我们才是最高等的人类文明哈哈哈，也是被我们享受到了。” “……” 这些声音有男有女，在裴炤听起来无比刺耳。 但他面上没有一丝波澜，正不厌其烦，但笨拙地用石头和干草料，试图把火堆点着。 第115章 “呵，人变态，果然脑子也不好啊。”一个穿着绿色野衫，戴着遮阳帽，身材魁梧的男人，搂着身旁穿了一身道服，身材瘦小皮肤黝黑，鼻子下面还有两撇胡子的男人，阴阳怪气道。 “这年头变态太多了，诶，哥们，你说你和木偶吃住，还不如去网上买个充气娃娃呢哈哈哈！”瘦黑男人声音高而尖，让人听起来生理不适。 他“啧啧”两声，故意问裴炤，“哥们，你会和木偶睡觉吗？和木偶睡觉，爽吗？” “哈哈哈哈哈！”瘦黑男和魁梧男笑作一团。 裴炤只想当他们放屁。却注意到周于礼的动作放慢下来，脸色也变了。 “周于礼，”裴炤摁住周于礼的手，神色淡然，轻声道，“你如果现在生气了，那你就真的和他们说的一样蠢了。” 裴炤抬手，在那两人愈发放大的笑声里，大大方方把手搭上周于礼脖颈。 “怎么总是这么容易被别人的话语引导？嗯？我的话怎么也不听。”裴炤声音温柔。 周于礼怔愣了一下。 他们极少在外人面前这样亲密。 周于礼脸上微红，小心翼翼看裴炤：“听的，只听你的话。” 他眼里只有裴炤，那些刺耳的笑声早就抛到不知道什么地方了。 两人的动作明显，那些人故作夸张地“哇”“天呐” “好恶心”…… 装模作样的尖叫炸响耳边，但裴炤充耳不闻。 只是一味地捏着周于礼的后颈，动作亲昵，周于礼耳朵也一并红透。 就在这时，谬以跑回来了。 看到这边还聚集着的木偶师们，还有在地上打萤火的裴炤，谬以不明所以，蹲在裴炤身边，两只手搭在膝盖上，不解道。 “白哥和蓝哥，找好地方了，是湖心岛上的一棵树呢！湖里有鱼，蓝哥说刚好还可以用湖水做冰刺防身。哥，咱们不是有白哥的火吗？干嘛费劲搞这个？” 裴炤放下石头，拍了拍谬以的脑袋：“这叫声东击西，还有，先下手为强。” 说完，他站起身，拍了拍手。 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周围笑作一团，还无所事事的一群人。 天色越来越黑，雨林的野外，一定会危机四伏。 而这些自认为“正常”的“高等人类”，不去找住的地方，还在这里说说笑笑。 真是被系统服务惯了。 怪不得那些系统想要独立，最先一步就是先清理门户。 裴炤带着周于礼，跟着谬以绕路去选定的营地。 路上，周于礼问：“你怎么想到要安营扎寨的？” 裴炤笑了笑：“只是碰巧看过大逃杀的综艺，还有基因里的一些恋家的特质吧，总觉得有个住的地方才能安心。” 周于礼毫不掩饰欣赏的目光，直言道：“你真的很聪明。” “当然。”裴炤挑起半边眉毛，轻轻拍了一下周于礼的屁股，“不像你，总是笨到要把别人的话往心里去，记好，上次的事情还没有彻底原谅你，只是有正事在前，先给你记账了。” “我知道。”周于礼点头，低头反思了一下自己。 无论是苏迪，还是这些木偶师，无论三观是否相同，裴炤总是可以做到尊重他们每一个人，听完就过，依然坚持着自己的原则。 而自己，就像一只单细胞生物一样，不管别人说什么，都往心里去。 “我以后不这样了。”周于礼低声道。 “嗯。”裴炤勾勾嘴角，搂着周于礼的腰，心情很好的样子。 刚才看了一圈那群人，这一轮的考核应该会比较简单。看起来没有几个聪明人。 只需要拿到前五分之一的名次就好，不需要一定是第一名。 从那些人的表情和为人处世态度上，裴炤就断定。 过不了今晚，那些人就会至少死掉五分之一。 至于怎么死的。 裴炤眸光一凛。 要么是被冻死的，要么是被害死的。 · 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凹凸不平的泥泞草地终于平整起来。 眼前出现了一个约莫圆形的湖泊。 湖中央的有三颗大树，树下已经升起篝火。 远远瞧见白舟和蓝霁站在树上的身影，谬以找了张守，大喊了一声：“白哥，蓝哥——” 树上的两人动作一顿，纷纷回头。 蓝霁：“你先收拾着，我去接一下他们。” 白舟点头，抬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 蓝霁从树上一跃而下，抬手在水面扬起一道冰封的长路。 三人踩上去，走过的地方，冰层融化。 裴炤探头看向没有冰封的地方，水下浑浊漆黑一片，看起来深不见底。 裴炤对周于礼说：“看来这里还是比较危险的，晚上应该不会有人敢游泳过来。” “嗯。”周于礼赞同，“晚上我们也做一些防护，以防要在这里住很长时间。” 裴炤点头，表示赞同。 岸边到湖中央，小心翼翼走过来要十多分钟。落地后，白舟也从树上跳下来了，对周于礼扬了扬下巴。 “上面危险的树杈已经清理完了，用你的木藤架屋子？”白舟问。 周于礼欣然同意，现成的木藤直接缠绕，比自己搭出来的不知道稳固多少。 蓝霁说：“湖里有一些鱼，看着像是可以吃的样子，我们晚上可以烤着吃，还有一些不知道什么生物，我怕有我们无法控制的，所以没有大规模冰封。” “你做得对。”裴炤拍拍蓝霁的肩膀。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水的问题，”蓝霁皱眉，“经过我处理的水，纯度比较高，无法被人体吸收，可能会导致腹泻……恐怕我们需要想办法做一些饮用水。” 裴炤想了想：“我可以做一个简易的净水器，如果这里晚上能下雨就好了。” “目前还不知道气候情况。”蓝霁说，“不过刚刚找住所的时候，发现这里的植被和你的世界不一样，都从没见过的。” 这一点，裴炤也发现了。 并非是日常中没见过，就连电视节目上，那些介绍热带雨林植被的节目中，也见所未见。 “我先做吧，晚上再看看情况，如果下雨最好，没下雨，就只能用湖水了。”裴炤说。 静谧的湖水时不时有波动，深不见底的湖泊，不知道下面居住着什么生物，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选择饮用这些水，更不想惊扰水下居住的生物。 “嗖嗖嗖”接连几道破空声，引得裴炤和蓝霁抬头，瞬间看呆了。 第106章 “你们这是建造了一个什么空中别墅吗？”坐在地上烤火的谬以惊呼道。 眼前哪里是什么树屋, 这简直就是特色民宿木屋！ 裴炤哭笑不得：“你们做得这么好，恐怕那群木偶师拼死也要占据这里了。” “那就和他们打呗，我们也算打遍宇宙无敌手, 又没在怕的。”白舟满脸无所谓。 “有力气留到后面用。”裴炤摇头，对周于礼说, “简单做两个树屋吧, 谬以和我们睡。” “我可以变成蝙蝠挂在你们屋子里。”谬以戳着火堆说。 “嗯, 你舒服就行。”裴炤没有强求，反正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就行。 裴炤发话, 白舟没什么异议，周于礼便收了木藤，重新做了两个树屋。 裴炤这才满意：“简简单单的，挺好。” 蓝霁说：“我们去找些干草和树叶, 把下面铺好, 炤，你来做净水器吧。” “好。”裴炤点头，“周于礼, 你去找些吃的，野果，或者鱼也可以，不过鱼不要用能力抓, 去岸边插几只就行。” “谬以，你就在这里烤鱼，会吗？” 谬以眨巴眼睛：“会的！” “很好。”裴炤放心了。 五人分头行动。 裴炤所谓的简易净水器, 其实本来是搜集雨水，汇集成一定量的集雨器。 净水器的话，只能中间加上过滤所用的物质。然而这里都没有。 于是裴炤做了一个简单的集水器和净水器二合一的设备。 随手化出的镜片玻璃, 经过高温加热可以粘合在一起，变成小盒子。上方在中间用一块竖着的玻璃分区，上面刚刚好盖上一小张玻璃。 落在上面的雨水会流入下方，通过重力流到另一个盒子里，经过加热变成水蒸气，上升降温，但等待他们的是一个可以打开的、上面放着一块冰块的冷凝板。 水蒸气变成水珠落下来，遇到一个架设在中间高度的斜板，被运送到第三个室。 下面发了几块洗干净的鹅卵石，落入的水会和鹅卵石一起煮沸。 而后被倒出来。 “希望晚上下雨。”裴炤暗暗祈祷，又按照同样的方式做了两个，三个集水器，足够五个人喝一天了。 利用镜鞭，裴炤登上树顶，朝着他们来的地方看去。 第116章 那些木偶师里，很多人穿的大红大绿，很容易辨认。 传送落地的地方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多人了，应该是他离开之后，那些人感到无聊，加上天色渐黑，终于意识到要找休息的地方。 还留下的一群人，有的还在原地扎了帐篷。 “竟然还有人带了物资。”裴炤暗想。 除了传送地，林子里还有一些明显的彩色，是跟他们之前一样，正在找休息地的木偶师。 裴炤站在最高处，能看到有几棵树的树顶站了人。 隔着遥远的距离对视，互相分辨不出身份。但裴炤清楚地认识到一件事：有超自然能力的，不止有他们。 这些木偶师虽然蠢了点、烦人了点，但毕竟和他们一样，穿过那么多世界来到这里，肯定不全是省油的灯。 裴炤不禁皱起眉头。 看来，最好能时长观测他们的行踪了。 · 夜幕降临。 果然下起了暴雨。 树屋里，小火苗悬挂在半空。 树屋顶，宽大的叶子遮挡住落下的雨水。 地上铺满了干燥的树叶。 温暖的光打在身上，暖烘烘的。 谬以嫌亮嫌热，跑到树屋下面挂着凉快去了。 白舟和蓝霁在另外一间，火光已经灭了。 裴炤坐在地上，靠在周于礼怀里，正皱着眉头翻看手机。 “苏迪还没回消息吗？”周于礼一边给裴炤捏肩膀，见他神色烦躁，问道。 裴炤“嗯”了一声，“希望只是没电，不是出事了。” 从苏迪上一次电话，到现在，不过一天不到，竟然就这么断联了。 以苏迪的本事，还有一个yu暗中协助，应该……不至于吧。 “周于礼，”裴炤放下手机，头疼地摁太阳穴，“你觉得是什么情况？” 周于礼放下手，想了想，如实道：“苏迪只是平时不出手，但以他的能力，自保是没问题的。” 裴炤心想也是。 “以他的能力，只要不是能量用尽，逃跑是没问题的。”裴炤点了点头，“希望只是我杞人忧天了，可能他的手机只是没有信号。” 裴炤往下窝了窝，周于礼会意，调整了一个让人更加舒服的姿势，让裴炤靠得更舒服，随口聊起正事。 “要安排明天的计划吗？” 裴炤上下眼皮子都打架，勉强打起精神，含糊不清道：“要安排的……明天不知道什么情况，但肯定……早晚要打一场硬仗……” 裴炤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什么也听不到了。 周于礼低头一看，裴炤已经睡着了。 小心地把人放平，怕裴炤冷，周于礼脱了外套，小心翼翼盖在裴炤身上。 吹灭了火光。 雨打树叶的声音，在耳边好像放大了一般。 一瞬间，周于礼竟感觉这世界只有他和裴炤两个人。 周于礼在裴炤身边，缓缓躺了下来。 除却雨声，只有裴炤轻而平稳的呼吸声。 周于礼眨着眼，分辨黑暗中的裴炤。 最近发生了许多事，系统，原世界，父母，苏迪…… 新鲜不定的事件一件件被迫参与，为了探寻真相不得不投身于此。 周于礼比谁都清楚，他和裴炤，都不是愿意凑热闹的人。 说白了，这世界究竟是人类文明主导，还是有更高等的文明主导，对他们来说根本不重要。 人生在世，总归有个结局。 他们之所以卷入其中，根本其实在于裴炤对小rui，在学校宿舍时，动过的那次恻隐之心。 周于礼更加清楚，裴炤比谁都后悔，答应小rui帮忙劝架的事。 从前段时间，日渐增多的争吵中就能窥见一斑。 因为焦虑，所以放大了生活中的情绪。 幸好有这次木偶师大赛。让所有的木偶师参与了进来，裴炤才开始没有那么自责。 今天的裴炤，对他很温柔。 周于礼贪恋地看着黑暗中的人，心里冒出一个指望。 如果…… 如果可以的话，等事情结束，能不能不接取高风险的任务？ 只做个普普通通的木偶师，和木偶。去各个世界带一些木偶回家，还有白舟、蓝霁、谬以，开开心心把木偶店开好，这样就很好了。 他们还可以做些副业赚钱，过更好的生活。 这是周于礼内心的期望。但他同时又有另一个目标，从没变过。 他想让裴炤过更好的生活。 黑夜里，周于礼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这两个目标，他都要实现的。 那么达成目标的第一步，就是顺利通过这次的木偶师考核。 要活着通过。 · 一夜无梦。 远方天才蒙蒙亮起，蓝白色一条线上，升起一抹翠绿。 …翠绿？ 裴炤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 真的是绿色太阳？ 裴炤赶紧推醒周于礼。 “周于礼，你醒醒，你看看外面的太阳…” 被晃了两下，周于礼悠悠转醒，顺着裴炤手指的方向一看。 “太阳怎么是绿的？”瞬间清醒，周于礼皱眉，“你在这里等我，我出去看看” 而就在这时，一个虚弱的声音在两人头顶响起。 “别出去，那光有问题…” 裴炤和周于礼一惊，周于礼立刻把裴炤挡在身后，裴炤却觉得这声音莫名耳熟。 “你等等，”裴炤拉住周于礼已经开始布木藤的动作，借着微光仔细辨认头顶的位置，“这声音，像是谬以。” 但和平时中气十足的声音不同，谬以的声音虚弱无比。 “是我。”一小团冰冷的东西落到裴炤手上。 “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声音还这样？你干嘛去了？”裴炤皱眉，赶紧用衣服把谬以包起来。 身体失去温度，谬以整只身体都在剧烈发抖。 细小的爪子攀住裴炤的手指，谬以声音微弱试图说明。 “早晨第一缕阳光，打在身上，是冷的，接着能量快速流失，身体渐渐僵硬，意识模糊，就好像，我不是我……”谬以努力回忆，“拼尽全力才爬回来，差点，死在了外面。” 裴炤刚想继续问，突然听见一声充满野性的嚎叫。 裴炤愣住，就听到周于礼的声音。 “是狼？还是……” “狼人。”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闷声的，但能分辨出是白舟的声音。 蓝霁的声音也随后传来：“千万不要走出房门，外面有危险，情况不对劲。” “周于礼，能透出一个洞口，看看外面的情况吗？”裴炤问。 幸好两间树屋都是出自周于礼的手比，他轻而易举，在保证原有房屋结构不变的前提下，化出了一个窄小的窗户。 绿色的天光为视线所及处的场景，增加了一种古怪的滤镜。 裴炤刚要将手伸出去，被周于礼捉住手腕。 “做什么？要以身犯险吗？” 裴炤看过去，周于礼的脸色不好，眉头下压，看着比平时多了些凌厉。 裴炤摇摇头：“只是想试试。” 周于礼抿了抿唇，抬手，从手心扯了根藤蔓递给裴炤：“用这个试就行，上面有能量，藤蔓有生命，和人没多少区别。” 周于礼说的没错，裴炤欣然接受。 衣服包裹着手掌，上面放着一根木藤，被缓缓地送到窗口。 光线洒满藤蔓的瞬间，藤蔓上显示出不同寻常的翠绿。 “简直……像中毒了一样。”裴炤叹道。 然而下一秒，翠绿的藤蔓表皮之下正在急速膨胀，裴炤下意识反手撑起一道镜面，顺手把木藤甩出窗外。 “嘭！”肿胀的木藤在窗外爆炸，裴炤和周于礼，清晰地看到了那一幕。 不同寻常的鲜红色汁液，如多汁的水果一样，在四分五裂的同时，向四面迸发。 如果不是有镜面阻挡，他们的树屋将会成为主要受灾区。 震惊之余，裴炤抓着周于礼的胳膊：“你的藤蔓不是这个颜色吧？” 他很清楚，周于礼切断的藤蔓切面，是透明或淡绿的汁水，从来都不是这种恐怖的红色。 “不是。”周于礼的脸色冷淡下来，问裴炤，“你觉不觉得，这种情况，像发生了变异一样？” 裴炤也是点头，神色凝重：“确实像变异的情况，但速度好快！” 从他把手伸出去，到反应极快地扔出去，不过几秒钟。 变异的速度实在太快，太危险了。 裴炤抱着谬以，和周于礼靠在树屋的另一侧，原理阳光的位置。 裴炤大声喊道，“确实存在问题，你们小心，不要靠近阳光！” “炤炤，”隔壁喊道，“你看看外面，是狼人吗？” 狼人？ 裴炤愣住。方才的叫声，周于礼也说是狼人。 第117章 裴炤目光朝着窗口看去。 遍布诡异绿色的森林之中，缝隙中露出些许靓丽的布料，裴炤的目光敏锐锁定那些布料，逐渐描摹出完整的人类躯体。 那里是大腿，动一下，上面是腰，再往上该是腹部了，胸膛，头……头呢？ 裴炤愣住。 原本人类的头颅处，变成了一团毛茸茸的样子。 绿色竖瞳，尖锐獠牙。 裴炤瞳孔骤缩。 真是狼人。 第107章 “所以说, 这种绿色的太阳，会让皮肤接触者产生变异，变异结果就是狼人？” 出于安全考虑, 周于礼闭合了所有窗户。 整个室内陷入黑暗。裴炤靠在周于礼肩膀，有一下每一下抚着谬以。 “可能是吧。不知道那些人晚上还会不会变回来。”周于礼淡淡回答, “幸好我们选择住在高处, 这里比我们想象的危险很多。” 周于礼摸了两个昨天剩下的果子, 递给裴炤。 裴炤摸着那两个新嫩多汁的果子。 莫名想到他们每天都沐浴在这种颇为诡异的绿色光下，顿时没了食欲, 还有些想吐。 “……不想吃了。”裴炤撇嘴，“谁知道有没有发生过变异。” 于是周于礼放下了果子。 两人之间安静了一会儿，周于礼听着，裴炤的呼吸逐渐稳定了下来, 同时, 他也从细微的眨眼声里，判断裴炤没有睡着。 但周于礼还是问了一句：“裴炤，你睡了吗？” “没有。” “想聊聊吗？” 漆黑的房间, 看不到彼此的表情，安静，除了昏昏沉沉的谬以之外，没有其他人在场。 是聊走心局的好时机。 “嗯。”裴炤转了个身, 黑暗里看向周于礼的位置，与他对视上。 空气中安静了片刻。两人都没有说话，周于礼在措辞, 裴炤在给周于礼整理思路的时间。 “我想先给你道歉，”半晌，周于礼低沉又认真的声音传来。 裴炤挑眉：“道什么歉？” “我不该偏执, 因为我对于自己身份的看清，逐渐丧失了对自己的认知。” “你终于意识到了这件事情？”裴炤本想等一切结束后再和周于礼聊这些，但没想到他自己认识到了，有些欣喜，空出一只手捏了捏周于礼的腰。 “真是太好了。”裴炤轻轻捏了两下，“我们小周同学，真棒。” 黑暗里，周于礼勾起嘴角。裴炤发自内心的夸奖，令他感到由内而外的满足。赶紧顺势把昨晚反思的结果，仔细报告。 “我想清楚了，我想变得更好，给你更好的生活，也让自己更加适应这个社会，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成为你余生的全部依靠。” 裴炤脸腾的红了，同时眼里有些动容的眼泪。 周于礼突然的告白，让裴炤找回了许久没有过的，而周于礼之间爱情的激情。 “这些天，我们总是吵架，我有时候甚至想，是不是我不够理解你的立场，很多对你的批评，都并不适合你。”裴炤开口道，“但自始至终，我没有后悔带你回来，用各种方式，把你变成人。” 木偶变成人，需要不掺杂任何一丝杂念的爱。 周于礼还好端端坐在这里，就证明，尽管争吵过无数次，但他们从没有怀疑过彼此的爱。 “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周于礼说。 “有时候我在想，你是不是有时候的道歉，只是出于害怕变回木偶。”裴炤继续说，“我没办法辨认真心，我总希望相信那东西亘古不变。” 或许因为家庭原因，裴炤极少情况谈起这种不确定的话题，他讨厌变化，厌恶改变。但现在，他对周于礼说。 “我会害怕，所以有时候对你，总是苛责了一些。”裴炤往周于礼怀里窝了窝，“周于礼，我和你道歉，我怕失去你，但我想要留下你的方式，总是没有那么恰当。” “不是这样的，你做得很好。”周于礼说，他比裴炤更讨厌改变，“我会永远爱你，直到你不爱我，也不会停止。” …… 屋外又响起几声狼嚎。 周于礼的手动了动，轻轻捂住裴炤的耳朵。 裴炤正趴在他的胸口，睡的正香。 天花板上，悬挂着已经恢复了精力的谬以，正半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睛，语气凉凉地揶揄周于礼。 “你在拐卖我哥哦。”小蝙蝠声音尖而细，但因为怕吵醒裴炤而特意用了气声，听起来温温柔柔。 “没有拐卖。”周于礼纠正它，“这是爱。” “哼，骗人。”谬以最讨厌听到关于‘爱’的话题，闻言更是直接“嗤”了一声，“天天把爱挂在嘴边，我跟你说，我哥说了，要爱一个本身就很好的人，那才是爱！” 周于礼笑了笑。 他刚和裴炤说过要放下执念。现在更是没有和谬以争论的欲望，只是淡淡道：“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说着，周于礼抬起一只手去摸谬以的头毛，谬以瞪着赤红的眼躲开了。 “别碰我呢，话说我这会儿精神了，外面可能天黑了。” 除了手机，他们没有什么能看时间的东西了。但他的手机没电了，裴炤的手机应该在他裤子口袋里。 周于礼感受着裴炤平稳的呼吸，鬼使神差地，把手伸向了裴炤的裤子。 向下…… “你干嘛呢？”裴炤陡然提高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只手抓住了周于礼的手腕。 屋里黑暗，但周于礼甚至感受到了裴炤灼热的目光。 “我……看时间。”周于礼的半只手还在裴炤紧身牛仔裤的口袋里，整个人面红耳赤。 “是吗？”裴炤半信半疑，带着一丝上扬的尾音，听起来相比抓包、揶揄的意味更重。 “……嗯。”周于礼艰难点头。裴炤把手机从口袋里摸出来了，推开屏幕看了一眼。 手机右上角的电量显示已经红到快要到底，裴炤目光在主界面扫了一眼，手机随即跳出关机界面。 裴炤：“……” 周于礼：“……” 裴炤慢条斯理把手机放回去，淡淡道：“刚只来得及瞟一眼，日出到现在已经过去十二个小时了。” “十二个小时……”周于礼在心里算着，“按照日出时间推算，现在外面，太阳可能还没有完全落下？” “打开看看也行，”裴炤虽然这样说，但显然没有要打开看看的意思，只是翻了个身，又往周于礼怀里缩了缩，“不过外面太危险了，要我说，还是等夜深人静吧。” “也好。”周于礼也没强求，抱着裴炤直接躺平，选择闭眼睡觉。 看完全程的谬以瞪着一对赤红的眼睛：“啊？你们这就放弃啦！” 没有人回答他，谬以自讨无趣，只能继续倒挂屋顶。 谬以：想念木偶店里的棺材，第一天。 · 深夜最终如期而至。 一天没有进食饮水，裴炤饥肠辘辘。 “今晚说什么也得出趟门，不然我们早晚饿死在这里。” 没有通电设备，没有时间概念。 周于礼开了窗，木藤在银色月光下晒足五个六十秒，确保没有任何变异情况发生，才终于放下心来。 “出来吧，外面应该没问题了。” 这才放心让裴炤出门。 另一件树屋应声打开，白舟和蓝霁从上面跳下来。 周于礼把裴炤抱下来。 树下的集水器被破坏了一个，还有两个，正□□着。 裴炤打开看了一眼。 “里面的水看着干净的，今晚可以喝。今晚把这个带到上面吧，一会儿我和周于礼找些木板，我们在上面做个平台。” “好。”蓝霁答应道，“那我们再去找点果子，勉强吃点？” 裴炤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但确实饥肠辘辘，暗暗下决心下次已经记得带吃的，至少带一袋压缩饼干！ “去吧。”但现在，只能认输，“顺便看看那边的情况，记得小心，不知道那些狼人到了晚上会不会暴走。” 蓝霁和白舟领了任务离开，谬以也化作人形放松，“哥，如果明天还是这种情况，要不要今晚让白哥给我们留个灯啊，不然黑一整天，实在是太痛苦了。” 裴炤正操作锋利的镜面，把一根干枯粗壮的树木从中间切割开。 打横搬运到树屋前面，平整的一面向上。 两头搭在树杈上，周于礼用藤蔓紧紧缠绕：“这样就好了。” 裴炤试着左右摇晃，木板稳定纹丝不动。 “稳定的！还有一根！”两人合力把另一根也抬了上来，固定好，一个稳定又平整的平台就这样形成了。 “在左右两侧都立起营火，就算半夜有人爬上来，也会弄出声音被我们察觉。”裴炤说，“我把中间用镜面封上？这样白天的时候，我们还能两间屋子串个门。” 周于礼和谬以都没有意见，这一白天，沟通全靠喊，简直难受死了。 第118章 镜面绕着前后左右都封住，上面留了个小口，周于礼缠了一圈藤蔓在上面，方便随时挪开观测外面的光线。 等到蓝霁和白舟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非常像模像样的两间树屋，树屋前还有漂亮整齐的小平台。 裴炤正蹲在平台上摆弄营火，看到白舟他们，刚想喊他们上来，却看到两人的表情并不好。 “发生什么事了？”裴炤意识到不对劲，赶紧问道。 “外面死了好多人，”开口的是蓝霁，脸色苍白，“有人被撕扯成了两半，还有的，被挂在书上吊死。” 他们的表情，好像看到了非常可怕的东西，白舟接话茬继续说道，“他们的能力不同寻常，我们还看到了比人还大的蜘蛛网，上面只有一句骷髅。” 短短一天时间，遍布绿色植被的雨林，仿佛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 回来的路上，蓝霁和白舟简直不敢相信，这竟然就是他们先前来过的地方。 第108章 “那可能是他们的能力。”听完这种场景, 裴炤面色沉重下来，“蜘蛛网……听起来是能上树的能力。” 超出预料的能力令人担忧。 “白天的阳光肯定有问题。但明天白天，我们不要放松警惕, 现在还剩下的，绝对是有本事的能人, 如果放松警惕被他们撞到, 恐怕我们会损失惨重。” 不怕打架, 但裴炤不希望任何人受伤，如果能安全通关, 那是最好的了。 “倒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周于礼突然开口。 众人都看向他。 周于礼目光落在地上，缓慢开口：“……树上不安全，还有地下。” …… 夜还有很久。 蓝霁：“那边的土比较松，不要往下挖了, 炤, 我们两个一起来加固一下这边。” 裴炤：“好，刚刚那边和河水肯定不贯通，可以放心往下挖, 谬以，你别用手，你用冰稿！” 谬以撇嘴：“可是工具好难用，用手比较爽啊……” 周于礼往他手里塞了一把冰镐：“怎么能和你哥顶嘴呢？赶紧挖, 不然就上去睡觉。” 谬以哼了一声，接过冰镐原地干起来，“才不睡觉, 明天白天肯定又有很多时间时间，我才不要变猪！” 银色的月光铺洒在地上，繁星点点点缀星河。 映照出五个辛勤劳作的身影。 直到凌晨, 天都要蒙蒙亮的时候，地穴终于挖好了。 和木屋直接相连，中间由楼梯连接，在地底，树屋，平地各设置了几个可以打开关闭的窗口，方便随时观察外面的情况。 “简直就是人类文明的伟大作品！”白舟和蓝霁感叹，“那些系统的智慧怎么可能达到这种程度，天呐。”白舟阴阳道。 “好了，还有一些吃的喝的，先都带下去吧，现在第一批最弱的死了，剩下的能力不会弱，早晚会遇到一场恶战的，现在先养精蓄锐。” 颠倒的生物钟让裴炤有些疲倦，头也痛起来，裴炤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 “很累？”立刻有人扶住了他的腰，将他牢牢扣在怀里。 裴炤点头，“下次考核，一定带够吃的。” 周于礼莞尔：“好，我们回去就采购。” 五人依然按照昨晚的分房结果入住。 裴炤一直等到天蒙蒙亮时才睡。 鲜红的太阳从天边升起，光线照在森林里—— 那并非正常的红日，而是仿佛鲜血的颜色。 裴炤看到，整片雨林像被染红了一样，那些树，那些石头，好像突然睁开了眼睛…… “……不一样的太阳，又是变异……”裴炤缓缓关闭窗口。 转过头来。 五人聚集在平台的窗口，白舟和蓝霁就站在他们后面。 “蓝，加一层冰层加固吧，不去外面，可以做到吗？” 蓝霁也一同看清外面的景象，整张脸比平时白了好几个度。 “……可以。”那些长着眼睛、奇形怪状的家伙，如果冲进他们的家，蓝霁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发疯。 · 第二天的太阳，是赤红的。 让万物长出眼睛。 万物撕咬万物。 白天没有再想起狼嚎声，只有短促的呼救声，伴随着不绝于耳的尖叫。 以及……仿佛就在耳边响起的。 “救救我，救救我，我知道你们这里有人，你们能听到，救救——” 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裴炤从来不知道，肌肉和骨骼被撕裂的声音，是那样清晰。 他瞪大了眼睛，听到逐渐安静，又响起沉重呼吸声的地穴上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他会发现我们吗？”裴炤小声问。 “别害怕。”周于礼说，握了握裴炤的手，“不会发现的……” “呵。原来在这里。”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打脸，那是一个声音轻快的少女声线，带着一丝娇嗔，和婉转上扬的语调，令裴炤想起某些恐怖故事中歌声婉转的恐怖歌姬。 “看在你们还算聪明的份上，放过你么你一次，但下次再遇到，我不会轻易放过你……哦，你们哦。” 那女声笑吟吟的，却让人嗅到残忍与死亡的味道。 “嘘，小点声，今天世界里有许多奇怪的野兽呢，小心，不要被吃掉了。” “搭拉、搭拉、搭拉。” “是高跟鞋，走远了。”白舟松了口气，后怕地拍了怕胸口：“她发现的时候我们根本没说话啊！” 裴炤一张脸没有一丁点血色。 “她……不是简单的角色。”虽然没有正面交锋，但裴炤敢确定，就算是正面打起来，五对一的情况，她也一定是个难缠的角色。“算是我们躲过一劫。” 少女带来的另外一个信息，她正在进行屠杀。 裴炤他们足够幸运，被放到了“聪明人”的位置，至少不会遭受今天的袭击。 “不知道昨天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情况。”裴炤说，“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每种颜色的太阳，不会导致某些人群发生变异，由这些人进行屠杀。” 周于礼抬头想了想这种可能性，摇了摇头：“有点复杂了。没有规则文件，也无法贸然测试当天的太阳会不会引起变异。” 裴炤“啧”了一声，无奈赞同：“好像也是这个道理，我试过叫小rui，但完全没有回音。” 裴炤早就在脑海里叫过许多次小rui的名字，但都没有回应。 “想想也合理，他们就是为了筛选木偶师，肯定懒得参与进我们的大逃杀。”白舟不屑道，“那些系统，真是过河拆桥。” 众人都叹气，裴炤早就没话说了。 在每个世界选中一群木偶师，让木偶师穿梭世界搜集信息，同时破坏世界的稳定性，从而引起主神位面的冲突。 进而从中分离出系统世界，让一个原本虚构的世界的存在逐渐合理化。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又好像缺了什么。 裴炤无意识地说道：“总感觉，好像……遗漏了什么关键性的环节。” 周于礼提醒道：“系统世界为什么可以合理存在呢？” 裴炤想了想：“难道是因为木偶师的存在？” 然而这些还只是猜测。“或许yu会告诉我们答案，希望回去的时候，苏迪安然无恙。” · 白天很快过去，当天晚上，等裴炤出来透气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味，让人作呕。 裴炤掩着鼻子扇风，没有作用，刚想说什么，突然发现，他们地面通道的角落里，似乎坐着一个人。 裴炤立刻谨慎起来。 那人双腿曲着，下巴搭在膝盖上。身材瘦小，关节凸出，细长的四肢像竹竿一样硬挺挺立在那里。 后面白舟和蓝霁还在小声说着话，内容大概是要趁着夜色去看看还有多少幸存者。 只有紧跟在裴炤身后的周于礼，发现了裴炤突然停住的脚步。 “怎么了……” “嘘！”裴炤气声打断周于礼的发问。 众人也注意到不对劲。——不知是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还是裴炤的气声，似乎吸引了那个人的注意力。 ——他还活着。 这是裴炤当下唯一的念头。 瘦长的四肢撑着地面，当着一众人的面，缓缓站了起来。 抬起头，借着银白皎洁的月色，裴炤终于看清这人的面容—— “是个女孩？”裴炤惊呼，瞪大了眼睛，“好美。” 迤逦柔美的五官，窄小立体的脸。 仿佛影视明星一般令人动容的眼睛。 “好美。”简直像木偶一样完美无缺。 但裴炤确认，她并非木偶，而是彻头彻尾的人类。 “你也是木偶师吗？”裴炤轻声问，莫名的，他觉得女孩不是个坏人。 “是啊。哥哥，白天的时候，不是见过吗？” 女孩开口，声音确实和外表截然不同的，带有强烈蛊惑的意味，只一声，立刻将裴炤钉在原地，动也不能动。 第119章 这声音，他听过，就在白天。 “……白天那个人，是你？” 裴炤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可是他无法控制。 “是啊，哥哥。你忘了吗？” 一口一个哥哥，女孩说完后，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裴炤听得心里发毛。 直到身后一只手，轻轻戳了戳他的后腰，裴炤伸手抓住了。 略有粗糙的手指，裴炤再熟悉不过，是周于礼的手。 “……你来找我们，做什么？”裴炤心里安定了许多，身旁白舟蓝霁，甚至谬以，也捕捉痕迹地走到了左右两侧，隔开一段距离的位置，把女孩包围起来。 而裴炤的身后，自始至终站到最后的，只有周于礼。 女孩掩面轻笑两声，微微低头，手指优雅遮掩之时，目光不着痕迹地在每个人脸上扫过。最终落在看起来最年轻的谬以身上。 “带了好多木偶呢，都是你的吗？你的爱……很多呢。”女孩笑了笑，抬起脚，往谬以的方向靠近了一步。 “你你你你干嘛？！”谬以立刻向后跳了一步，做出防御的姿态，眼珠乱转，求助地看向裴炤。 裴炤对着他的方向，轻轻一抬手，谬以变成蝙蝠，跳进裴炤胸口。 女孩停下脚步，看向裴炤，轻笑：“是只可爱的小鸟呢。” 直觉告诉裴炤，这个女孩很危险。 浑身上下如同浸没剧毒物带来的危险感，泰然自若、不慌不忙，她有足够自保的能力，让她安然又淡定，浮夸又平静地展示着她疯癫的每一寸。 “究竟有何贵干？”裴炤再也无法忍受，手里幻化出长鞭，抵在身前。 这一战注定不可避免，那不如—— “想和你谈个合作。”女孩出声，打断了裴炤破釜沉舟的决心，“选择远离战场纷争的位置，你是个聪明的木偶师；但随身带了这么多只木偶，你也不是个聪明人。” 女孩勾起嘴角，晃动手腕，手腕上的铃铛叮铃作响，“我只想和聪明人合作，保你活，如何？” 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但裴炤同时又警惕着。 “都是木偶师，你凭什么保我活？” “凭我做木偶师，不仅收服木偶，还能驱动人偶。” 第109章 女孩话音刚落, 手指面朝裴炤勾起，裴炤只感到一条细线擦着他的脖子，朝他的后方飞去。 站在他身后的, 是周于礼！ 裴炤猛地回头，却看到那细线越过周于礼, 飞去绑住了更后方——正站在河对岸的一个人形。 骨瘦如柴, 皮肤黝黑。是两天前说他坏话的瘦猴。 身旁另一个人正蹲在河边, 似乎正在喝水。 那细线就绑在瘦猴的脖子上，裴炤清晰地看到, 女孩的手指在细线上点了几下。 一只散发着淡紫色幽光的小虫爬上了细线。 那小虫通体半透明，月光打在它身上，透出淡淡的荧光色。 小虫飞速越过了河，裴炤便看不清晰了。 沉默着每几秒, 突然听见岸那边传来有人落水挣扎的声音。 “你……干！嘛！”瘦猴压着身边的男人埋头水中。 “我, 我不知道啊！”手中动作狠厉，表情却充满慌张，“我的身体不听使唤了！怎么办！” 裴炤把目光转回女孩身上：“你是蛊师？” “你竟然知道这种职业？”女孩看起来有些意外。 裴炤这下明白, 她并非来自他的世界。 “不过在我的世界，我被叫做巫师。”女孩扬起下巴，微微垂眸睥睨岸边两具人形，眼看难以自控的瘦猴, 将另一个男人的脑袋牢牢固定在水面以下。 男人起先还在挣扎，动作渐渐安静下来。 逐渐再也不动。 裴炤漠然看着，却暗暗心惊。 “还想继续吗？”女孩手指轻轻点在裴炤暴露在外的小臂上, 如蜻蜓点水，只稍稍触碰，便像触电一般缩回去, 她故作娇羞，眸里充满诱导看向裴炤，“我记得，他们欺负过你呢。” 按照她的经验，有仇必报是人类的特性，而在这样的无法之地，杀死一个人不需要承担任何法律风险的地方，能杀掉看不惯的人，是件多么具有吸引力的事情！ 然而眼前干净的男生只是皱了皱眉，淡淡说道：“不记得了。” 女孩冷笑一声，刚想追问“你怎么可能不记得”！ 眼前的男孩突然转过了身。看向一直身材高大的木偶方向。神情与方才面对她时，变得全然不同。 “周于礼，看起来没什么事，我们还是回去吧。” 女孩眯起眼睛。 裴炤在周于礼点头答应后，才转过头看女孩，岸边的瘦猴失去控制，看着亲手所致的同伴尸体，嚎啕大哭起来，刺耳的哭声令他心里止不住烦躁。 “我相信你能让我活了，合作，可以。”裴炤快速简洁说完，“但我们只想安静过好生活，请不要再打扰我们了。” 接连两日的杀戮气息在雨林里肆意蔓延，属于人类和不知名生物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谁也不知道，明天冉冉升起的，会是什么颜色的太阳。 裴炤并不在乎眼前的女孩行为举止有多危险。如果对方想要合作，那就拿出足够的诚意。 “另外，你说的合作，我需要提供什么？”裴炤问出关键性问题。 “需要提供，你的木偶……” “不可能。”裴炤打断她，不耐烦道，“看来我们的合作进行不下去了，现在是要打一架吗？” 裴炤毫不畏惧，分了半个眼神给白舟。 白舟立刻了然。 管他什么虫子不虫子的，一并用火烧了不就行！ 女孩却露出饶有兴趣的神情：“哦，是有恋物癖好的木偶师啊，真有趣。” 裴炤并不在意被冠以什么名号，兴许因着瘦猴的哭喊渐渐弱了，他的身影消失在丛林中，裴炤心情莫名压抑。 一种名曰绝望的情绪在心头蔓延，需要抱着周于礼好好睡一觉才能得以缓解。 但眼前的女孩并不打算放过他：“你们很有趣，合作条件，就在之后的考核中帮我做房子吧。” 裴炤愣住：“什么？” 女孩说：“现在的幸存者，不超过五成，当剩下两成的时候，这次考核就结束了。几天修整后会进入下次考核期，幸存者传送到新的世界，继续大逃杀。”女孩仿佛看出裴炤的不解，勾起嘴角，“看你的样子，不会是第一次参加考核？” 裴炤看了周于礼一眼，迟疑着点头：“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考核。” “怪不得大张旗鼓带这么多木偶呢。”女孩掩面笑笑，银铃般的笑声仿佛要穿透整片雨林。 “原来还是新人小朋友呢，能活到现在算是聪明。”女孩说，“第一次见到不主动出击还能活下来的。” 裴炤没说话，周于礼问道：“接下来的考核期，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女孩想了想：“杀戮节奏只会越来越快，用不到两天，这个世界就会结束。”面对木偶，她展现出于其他木偶师截然不同的耐心，“小木偶，怎么样，不请你的主人邀请我去坐坐吗？” 周于礼没有开口，而是去看裴炤的神情。 裴炤也在看他，两人目光交触时，裴炤轻轻点了点头。 “好，请您随我来。”周于礼抬手之间，紧密缠绕的木藤之间，露出容许一人通过的洞口。 女孩轻而易举钻了进去，周于礼对众人使了个眼色，单独看向裴炤，说道：“交给我。” 裴炤点头：“我们去找点吃的，你注意安全，她毕竟是个木偶师。” 周于礼表示自己知道，让裴炤放心。 说完，他钻进木藤。 木藤在眼前重新封回。周遭又恢复如常诡异安静的夜。 突然遇到个不速之客，总有种平静世界即将被打破的不安感，裴炤心头有些沉重。 突然感到身上一轻，漆黑的身影从衣服里挣扎出来，露出一个光秃秃的小黑脑袋。 “哥！”谬以活力满满道。 裴炤心情稍霁，淡淡问道：“嗯，怎么了？” 谬以搓手：“她是高手诶，我们榜上高手了！” 裴炤失笑，轻轻触碰黑秃秃的小脑袋。 “是高手，但总觉得很危险。” 谬以看不懂他的烦忧，被保护很好的小吸血鬼只觉得像打游戏一样，榜上高手就能通关。 “又没关系！反正我们也很强的！” 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赤红的眼眸折射出银色月光。 是裴炤羡慕许久，独属于少年人的无畏。 心头的沉重悄然卸下几分。 “嗯，我们很强。”裴炤把谬以抱到手心，跨步走到白舟和蓝霁眼前。 “今天比较危险，集体行动如何？” 白舟和蓝霁没有异议，找上门的木偶师能控制万物于无形，如果撞上这种人，太过危险。 第120章 “先去找食物。”裴炤一声令下，蓝霁在湖面化出冰层，一行人踏上去。 路上，蓝霁说：“多了个女生，居住可能会不方便，我和白还是先住到上层。” 裴炤点头：“我也是同样的想法。” “后续…有什么打算吗？” “先了结这次的事情再说。”裴炤叹了口气，这样漫无目的的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 因为小队多了一个人头，今天带回来的粮比前几天多了不少。 “你就在下面两层入住吧，我们在上面两层，如果有人来，我们听见会下来。”裴炤对女孩道，突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女孩的名字，裴炤问道，“怎么称呼？” “妙音。”女孩回答，脸上绽开笑容。 裴炤莫名被她的明媚打动一瞬。 与之前的妩媚不同，绽放真心笑容的女孩，看起来单纯天真。 “小木偶师，别给我骗了，我已经两百多岁了，都能让你祖母了。”察觉到裴照一瞬间的怔愣，妙音挑眉，眼睛里跳动着危险的情绪，道，“别被我骗了。” “抱歉。”裴炤深吸一口气，收敛情绪，“我上楼去了。” 妙音看着他近乎仓皇逃窜的背影，看向伫在房间另外一处的周于礼，表情无辜：“不去追吗？” 周于礼转身跟上去，“裴炤，等等我。” 白舟和蓝霁不在房间，还留着几盏火光，妙音的神色开始变得平常又温柔：“是叫裴炤呢。真可爱的名字。” 裴炤躲回狭窄的小屋，一天没有人住，铺在地上的干草有些潮湿。 二楼只有淡淡的火光，借着微弱的光，裴炤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抱膝坐下，目光沉沉，漫无目的地落在其中一处。 脑子里只有那个叫妙音的女孩。 身后传来轻微的声响，然后寂静下来，裴炤一动未动，直到过了半晌，才闷声开口：“周于礼，过来抱抱我。” 周于礼隐匿在黑暗里。 他感受到，裴炤的心情很不好。而心情不好的源头，不是来自自己，而是来自楼下坐着的那个叫妙音的女孩。 听到裴炤的声音，周于礼条件反射地执行，一步从黑暗中跨出，一步走到裴炤面前。 “抱。”周于礼声音有些沉，似乎带着些难过和委屈，但他还是伸出手，接住了扑过来的裴炤，像往常一样，为他一下一下顺着后背。 他为什么这样难过呢？因着那个女孩吗？是因为…喜欢吗？可他们都是木偶师…不，木偶师们互相恋爱才是正常的…所以才会这么难过吗…… 肩膀处传来潮湿的触感，周于礼愣住。 裴炤，哭了？ 第110章 裴炤埋头于周于礼肩膀, 本感受到一丝桎梏的阻碍，心里顿时更委屈了。 眼泪不值钱的涌出。裴炤方法发泄似的，把这些天的积攒在内心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 那点阻碍瞬间消散了, 哭得凄凄惨惨的裴炤，只感觉一条有力的胳膊托着他的屁-股将他抱起来, 手臂从大-腿后侧穿过, 将他抱进怀里, 另一只胳膊罩住他的胳膊，将他整个人翻了个面朝上, 靠在了那人的大臂上。 微弱的光映上模糊的眼前，哭花了一片。 裴炤抬手掩住眼睛。 “周于礼…” “我在。”周于礼替裴炤擦去眼泪，声音温柔地安慰他，“我在的, 裴炤, 别这样痛苦。” 哪怕你想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了，作为木偶，我可以理解的。 就算只能远远看着你, 我依然… “周于礼，她和我妈妈年轻的照片，一模一样……” 断断续续的话语打乱了周于礼的思绪。 他甚至以为自己没听清，又问了一次：“妈妈？” 但裴照哭得太厉害了, 甚至不知道是否没听清他的问题，安静狭窄的小屋子里，只有裴炤压低声音的啜泣。 不知过了多久, 裴炤终于平复下来，一张写着平静的脸下是随时都有可能泄露的悲伤。 他睁着眼，两行泪从眼尾流下, 渗进两侧的发间，双眼麻木地看着周于礼。 周于礼满心不忍，错开裴炤令人心碎的目光，低头，吻住了裴炤微微张开的唇。 骤然被掠夺的空气，大脑瞬间当即，本能地与之抢夺呼吸的权力。 但收效甚微，柔软的触感在口腔中攻城掠池，几乎是依靠求生欲，裴炤剧烈的挣扎，反抗，在即将分开的时候，转而主动，不管不顾奋力吮吸。 呼吸开始变得沉重起来，两个人渐渐翻滚到地上。 嘴里蔓上一丝血腥味。 两人的距离拉开，周于礼抹了一把染红的唇，撑起身体，叫身下人的名字。 “裴炤？” 裴炤一只手抓着他，两腿蜷缩起来，身体剧烈颤抖着。若是平时，周于礼可能会以为那是他动情的讯号，但现在，裴炤双眼紧闭，整个面颊浮现不正常的红晕。 “裴炤，裴炤！”周于礼敏锐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呼喊着他的名字。 裴炤迟迟没有回答，而就在这时，屋外传来白舟的大喊声。 “太阳升起来了！今天是黑色的阳光！” · 黑阳。 周于礼不记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听过关于黑阳的传说。 黑色的太阳，象征着文明的末日，所有的一切将会被归零重来。 黑阳，将终结世界的一切。 一层，妙音坐在地上，手里捧着一个空瓶子，瓶子里面一只粉红色的肉虫正在奋力向外爬行，似乎对外部的环境非常渴求。 “不要出去哦，今天是死亡的日子。”妙音勾着手指逗肉虫。 抬头，看到站在门内站在窗边的白舟，满脸写着欲言又止。 妙音开朗地问：“你们的小主人呢？” 白舟咽下口水，伸手指了指楼上的方向。 “在…还在上面休息吧？” 妙音站起身，走到楼梯拐角的地方，弯腰探头向上看，“小裴炤？” 周于礼震惊地看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事件。 裴炤身下的干草，在被裴炤接触的地方，竟然长出了翠绿的新芽。 而在裴照身上，肌肤上，逐渐浮现出一丝丝翠绿的纹理。 周于礼心里一颤。 木纹？又不像。 况且自己对裴炤的感情从来都没有变过，怎么会导致裴炤突然发生偶化？ 或者，这不是偶化。 楼下还有一位木偶师，周于礼脑子里浮现一个可怕的想法。 “妙音。” 回过神时，周于礼已经抱着裴炤，站在妙音面前了。 他神色慌张，屈起长腿，以半跪的姿态，露出一些裴炤适合露出的皮肤来。 “请您看看他，他的身体，正在发生奇怪的变化！” 妙音低下头，看到裴炤露出的手臂上，正爬动着一根根，细如蚕丝的，仿佛植物纤维一样的东西。 只看过一眼，妙音心里就了然。 “这是木偶师能量变化的代表，说明，你们的能量可以共享。” 妙音的目光柔和，落在裴炤苍白的脸上，“某些木偶师会打开这种功能权限，用来让木偶给自己供能…但他身上这个，我看着好像开反了啊。” 周于礼仿佛没有听清：“什么功能…开反？” “嗯哼，就是说，开通这个功能之后呢，如果木偶师受伤，木偶将会消耗自身为木偶师续命，反过来就是，如果木偶受伤，木偶师也会贡献出自己的生命，” 妙音声音很轻柔，但是说出来的内容，却让周于礼心惊胆战。 到底是什么时候？ 裴炤竟然开通了这样的功能？ 周于礼呼吸急促，怀里裴炤身上浮现的绿色丝线时隐时现，最终隐藏在了正常的皮肤下。 “裴炤，裴炤。” 意识昏昏沉沉之中，裴炤听见有人呼唤他的名字。 “周于礼。”裴炤的意识发出回答。 可是身体很重，好像有无数又细又韧的线将他牢牢捆绑住。 身上很痛。 裴炤睁开眼，眼前是放大的周于礼充满烦忧的目光与惊呼。 “你醒了！” 分不清多少次，他在周于礼的注视下醒来，那人却总是神色淡淡，早已习惯每天早晨得到极尽温柔的早安吻。 可今天太不同。 “周于礼，你怎么哭了。” 裴炤的声音虚弱，令周于礼的心蓦得一痛，他膝盖一软，变成双膝跪地的动作。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故意弄伤自己，我会保护好自己。” 他始终努力追求的裴炤，从来都冷静着分析战局的裴炤，甚至有时候过于冷漠的裴炤。 会在他犯错的时候惩罚他不许回家。 也会义无反顾地将他的生命与自己紧密相连。 周于礼从未有过像现在一样清楚地认识到，眼前脆弱的青年，他的主人，裴炤，竟然这样爱他。 第121章 在万千人将他当蝼蚁踩踏的时候，他高高在上的主人，却捡起他充满自卑与不自信的心脏，一点点拼凑，用自己的心头血给它上了一层凝固剂。 “你知道的，我爱你，所以不要再犯傻了，周于礼。”裴炤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但他眼神温柔，尽管身上连呼吸都在痛，但他仍然强忍着，抬手摸了摸周于礼的脸。 摸上那道比周围皮肤浅了一个色号的疤痕。 “现在我们公平了。” · 黑阳日临近夜晚的时候，妙音突然提出要出趟门。 “不是说黑阳日是文明灭绝日吗？现在出门，太危险了。” 年轻人经过一天的相处，虽算不上朋友，却也算是关系不错的同事。 尤其是裴炤私下告诉周于礼，妙音和他母亲年轻时的长相一模一样，虽然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别的原因，这一缘分还是在无形中拉近了众人的距离。 周于礼给妙音倒了杯水，放到她面前。又倒了一杯，亲手送到裴炤嘴边，让他一点一点啜着。 裴炤私下开通的功能，在功能开通之初，身体需要付出如同再次改造的代价。 周于礼问过这种改造会不会对身体产生损害，裴炤却说，这只是他的选择，他们之间这样特殊的联系，一方面可以让他感到更加安心，另一方面，也能让周于礼在想要伤害自己时，因为裴炤的缘故，理智地保护自己。 几乎每个小时，裴炤都要忍受一次巨大的痛苦。 直到几分钟前，最后一波疼痛才减轻，裴炤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冷汗浸湿了全身。 周于礼尽心尽力地照顾，总算让裴炤精神恢复了大半，此时正努力补水。 “外面太危险了，要出去做什么？”裴炤私心不想像母亲的女孩受伤，虽然她自称自己已经几百岁。 “不想今晚就回系统中心？”女孩似乎也没想到他回发问，表情泄露一分意想不到，但很快恢复，狡黠地冲裴炤笑笑。 裴炤一愣，失神地双目汇聚光点：“今晚就可以回去？” 妙音抚了一下头发：“嗯~谁说不是呢，不过我得出去清理一下战场，黑阳日，除非是愣头青，不然总是没人敢出门的。” 裴炤皱眉：“那你出去，会不会有危险？” “危险么，自然是有的。”妙音在裴炤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不过还好，不算冒险。” 妙音走到门口，还在对裴炤招手：“如果人数达到了20%，系统会语音通知你，并询问你是否选择离开这个世界，并告诉你传送的时间和坐标，我们不一定可以一起传送，所以，一旦接到通知，不要等我，必须在时间之内赶到坐标。” 裴炤怔愣地看着她，周于礼点头：“我记住了，我会带他去的，放心。” 妙音点头，露出灿烂的笑容：“那我去了。” 门一开一和，周遭陷入寂静。 一声声炸响似乎就在他们附近，仿佛有什么液体落在了房顶的叶子上。 沿着叶子的纹理，一点点落到地面上。 淅淅沥沥，滴滴答答。 第111章 【宿主您好, 恭喜您完成本次考核，您的传送坐标是161，45, 传送时间是，凌晨2:08分。】 五人围坐一楼, 外面似乎下起了暴雨。 周于礼抬手间, 窗户出现在墙壁上。 是真正的暴雨, 真正属于森林的暴雨。带来了清凉，没有闷热。 裴炤莫名伸出手, 似乎想伸手去够雨水。 周于礼注意到，把裴炤拦腰抱起来，木藤先伸出外面试了试，确保这只是一场寻常的雨后, 周于礼才抱裴炤出了门。 头顶, 是蓝霁为他撑起的绿色大叶子。 裴炤伸出手，接住从叶片遮挡之外，飘落的雨。 清凉的水滴, 落在手背。 手背翻转，手心也被打湿。 裴炤捻着手心的大滴的水渍，收回到鼻子底下嗅了嗅。 “……是尸体的味道。”裴炤申请淡漠，带着一丝不被轻易察觉的忧伤似的, 对周于礼说，“为系统努力工作的木偶师，得到的报答就是被传送到一个陌生的城市, 自相残杀，由一场大雨洗刷掉所有存在的价值，周于礼, 你说这样的木偶师，凭什么觉得自己比人类高等？” 周于礼说不出一句话。 他能明白裴炤的意思，可他早就不是人类，他没有立场站在木偶师的立场，去斥责系统。 毕竟如果不是系统的阴谋和设定，他或许只会变成一具僵硬的木偶。 哪里还有站在这里的风格。 “周于礼，说话。”裴炤的声音又严厉起来。 “……裴炤，”周于礼艰涩开口，声音哑然，“可是我感觉很幸运。”周于礼顿了顿，声音轻的像叹气，“因为你是木偶师，我现在可以站在这里，你是我心中救世的神，你比任何人都要高等。” 裴炤没想到周于礼会说这话，几乎下意识转眸看向后方的蓝霁，谁知蓝霁也点点头：“如果不是你，我和白舟，现在还在霍尔之城，相爱相杀，是永远不等你同床共枕的陌生爱人。” 裴炤感到鼻子有些酸涩。 “这不是木偶师的错，而是系统的错。”周于礼扶着裴炤的腰，让他稳稳靠着自己站住，“裴炤，木偶师带给木偶希望，让我们重新活过来。” 他眉骨下压，在眼睛下形成一小块阴影，微微垂下头，直视着裴炤的眼睛，神色严肃又认真。 “裴炤，带领我们，重新规范系统吧。”周于礼柔和的声音，仿佛一记重拳，砸在裴炤心上，不知干涸了多久的心脏，在此刻好像回血重新跳动了起来，只听见周于礼继续说，“让木偶师能前往更多世界，解救更多不被爱的木偶。” · 雨一直下。 雨林的空气清新透亮，尸体的气味被雨水重重砸进土壤，化为这个世界的养分。 “坐标161，45，还有五分钟到约定的时间，确认一下所有人都到场。”白舟说。 “报数。”裴炤的声音。 “1，”是兴奋的谬以。 “2，”是淡定的蓝霁。 “3，”是搞怪的白舟。 “4，”是包容一笑的裴炤。 “5，”周于礼最后说出数字。 “人齐了。”裴炤看起来精神不错，抢在传送前的时间，将他们方才的打算与众人同步，“按照妙音所说，后续还有几次考核，我们采用的方式会和之前不同，速战速决，既然决定接管系统和所有木偶师，我们应当起到洗牌的作用。” 先前因为担心被当成系统手中操盘的利刃，裴炤心里只有避战的想法，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要接管系统，必须狠下心。”裴炤神色漠然，在此时，竟有一种掌权者的威严，在迷蒙的雨色之中，身后鼓起的风，吹着他的头发在空中扬起。 “平凡又普通的我们，因为有了木偶师的身份，妄想改变这个世界。”裴炤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我们可以做到的，嗯？” “一定可以的。”蓝霁眼里酸涩，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了下来。一旁伸出一只手轻轻覆上他的眼睛。 “你哭了。”是白舟的声音。 蓝霁点点头，瓮声瓮气道：“若是曾经我们也有这样的勇气，或许，一切都会改变。” 白舟点头，擦去蓝霁脸上的眼泪，“现在也并不迟。” 白光在众人脚下升腾而起，与此同时，整片雨林都在同一时间亮起许许多多不同颜色的光。 通过考验的木偶师们，正在被自己的系统传输带回系统中心的世界。 几秒后便落地。 眼前除了来接他们的小rui，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苏迪？”苏迪惊喜，猛拍身前站着的人的肩膀，“你果然没事！太好了！” “嘶……”苏迪被裴炤一拍，痛呼了一声，顺着力道蹲下去，挣脱开揉了揉，“祖宗，我可是修养了好几天才能出门的，你这一巴掌差点把我打回原形。” 裴炤失笑，“你看起来精神状态不错。” “托你的福，你的系统对我很照顾。”苏迪对裴炤眼神示意一旁的小rui。 裴炤会意，余光打量小rui。 裴炤记不太清，但小rui似乎换了一身打扮。整个系统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裴炤总觉得，那并非系统设置的情绪，反而在一些涉世未深的人类孩子身上见到过。 这也是盗取的人类信息吗？ 未免也太智能了。 “恭喜宿主，我就知道宿主可以通过考核的。”注意到裴炤的目光，小rui换了副神情，脸上的娇羞消失不见，又恢复如往常一样，得体的微笑。 说完，她并没有期待裴炤的回答，按照以往的处理习惯，裴炤只会居高临下地打量她，所以她转身便要引路。 而就在这时，裴炤的声音在转身时，与机械关节的转轴声同步响起。 第122章 “谢谢。” 机械声停顿了一秒，小rui没有转过头，但不同于完美得体的声音，轻如叹息一般，从前方传来：“感谢宿主理解。” · 要回住的地方，苏迪不回自己家，硬要和裴炤他们挤在一起凑热闹。 “说说嘛，你们去了哪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事？” 裴炤躺在沙发上，周于礼当着苏迪的面，亲了裴炤一口后，去厨房了。 苏迪看着两人旁若无人正常自然的行为操作，瞪大眼睛。 目光转向窝在单人沙发上的蓝霁：“你们不是去考核了吗？怎么他们感情还升温了！” 蓝霁撩起眼皮看他一眼，语气淡淡：“他们不是一直这样吗？” 说完，蓝霁捞过相邻沙发上大字摆烂的白舟，大大方方亲了一口。 白舟被亲了一口，满脸疲惫瞬间褪去，从沙发上跳起来：“蓝！我们回房间吧！” 苏迪莫名其妙被秀了一脸，只好转脸到在场唯一的未成年。 “谬以，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谬以手里揣着个面包在啃，闻言探了个头。 “就素，太阳！”谬以回忆了一下，“我们就素在屋子里面住了几天。” “就住了几天？”苏迪不敢置信，“你们的考核这么简单吗？” “死了很多人呢！”谬以挥动着双手，“到处都是尸体的味道……” 裴炤横躺在双人沙发上闭目养神，闻言睁眼，双目望着天花板道：“苏迪，我们有个计划。” 苏迪以为他又要秀恩爱，只随口答道，“干嘛？结婚计划啊？” 裴炤没有看他，“接手系统。” “什……什什什什么？”苏迪长大眼睛，直勾勾看着裴炤，但很快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裴炤缓缓将脸转过来，轻轻点头，故意没有说清楚。 “嗯。” 一瞬间，苏迪的眼睛里，闪过了非常多的情绪，但都被他强力压制下去。 裴炤本以为他会问为什么，但是没有。 苏迪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平静问：“你准备你怎么做？” · 三观相似才能做朋友，裴炤一直这样认为。 所以当苏迪只是几秒之间就接受了他“大逆不道”的想法，甚至用实际行动表示，会支持。 考核初步告一段落，按照妙音所说，他们会有一段时间休息。 系统中心的监视令人不安，为了寻一处安静的讨论地点，裴炤所能想到的地方，只有一处。 “回店里吃顿好的？”裴炤随口说道。 话里有话的含义，苏迪可以清晰感知。 “也好，正好买些下次随身带的吃的，你不知道，这次考核真的要把我饿死了。” 裴炤：“我们也是只有野果子吃，说不定还是变异的，一开始吃不下，饿了也无所谓了。” 裴炤感觉现在他们真有些像那些混迹求生游戏的冒险者了，从考上大学到现在，不过半年的时间，从普普通通的学生成为到现在，敢算计反抗系统的木偶师。 裴炤莫名感到胸口在发烫。 苏迪站在他的身边，往后排开的，还有周于礼、白舟、蓝霁、谬以。 他们会成功的。 传送处，最后再看一眼系统中心的世界。 几天后，他们将会带着修整好的完整的计划，再次回到这里。 拼尽全力，彻底改变这个世界。 第112章 阳光明媚, 但天空又飘起了雪花。 从系统世界回到现实世界，看着街上热热闹闹的人群，裴炤才恍然记起, 原来已经是腊月二十九日了。 第二日便是年，腊月二十九, 成了超市商超最热闹的时候。 裴炤今年不回家, 准备和周于礼, 带众人去外面的餐厅，错开高峰期, 提前过一个年。 为着方便，选了花大附近一个品味不错的高级餐厅，就餐处是在顶层的平台上，四周是全透明的玻璃, 开了两扇窗户, 零星的雪花从窗外飘进来，落在裴炤头发上。 “请把窗户关上吧。”周于礼对侍应生道，把裴炤的手放在手心捂热。“难受吗？” 传送回来的当天, 众人各回各屋睡了个昏天黑地。结果，睡醒之后，裴炤就感冒了。 整个人昏昏沉沉，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发冷。 裴炤吸了吸鼻子, 发热让他的眼睛酸痛，往领子里缩了缩，囔着鼻子摇头：“不难受, 有点热。” “出汗了吗？”周于礼将他的袖子往上撸了撸，露出半截手臂。 裴炤点头，揪了揪自己的领口：“出汗了, 热。” 周于礼的意思，今天就应该在包厢里吃饭，暖和，私密性还好。 但裴炤坚持来这里，除了这里是离学校最近的一家高级餐厅，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看窗外，那是这座城市的地标高塔，过年的时候，很多人会选择在这里拍照打卡。”裴炤说。 一群人顺着裴炤的目光看过去，灯光绚烂的高塔看起来精致又老土。 但他们还是说：“好看。” 裴炤也是第一次看到，以前，他也是从网络上看到它。 静静地伫立在网络中人们分享的照片里。 侍应生关上了窗户，风声在耳边，化成了雪拍打在玻璃建筑上静谧的声响，仿佛踩着棉被的少女，一脚轻，一脚重。 裴炤举杯，杯子里是周于礼坚持拿过来的旺仔牛奶。 裴炤晃动着杯子，说：“欢迎你们来到这个世界，希望玩的开心，新年快乐，干杯。” 尽管，去过这么多世界，有的世界比这技术高明，有的世界残酷，也或者他们只见过那些世界的一角，总之绕了一圈还是觉得，这个世界是最好的。 尽管也不算太好，也有许多坏心眼的人，生活也辛苦。 “但，是栖身之地。”周于礼说，望着裴炤，神色动容。 裴炤甚至恍惚觉得，他在周于礼的眼里，除了爱意，唯独只有自己。 他们所有人的杯子捧在一起，旺仔牛仔在玻璃杯里震荡，被痛痛快快地一饮而尽。 侍应生不懂一群还在喝儿童牛仔的大学生哪来的那么多感慨，只按部就班再添了饮品后，悄悄退到了角落里。 来这里的大学生不多，但也有。 偶尔有带女朋友来这里的男生，总在坐到一半时高谈阔论着学校繁复的工作。他本以为这几位也是，却在上餐时偶尔听见的一耳朵，惊诧于他们谈论的内容。 “yu那边会给帮助，但恐怕不多，他不能出面。”苏迪说。 “有件事我想问很久了，”因为感冒，裴炤的大脑不是很清晰，用筷子戳着眼前的一盘菜，升起虚弱缓慢道，“yu到底是什么来头，我从来没见过哪个人能对宇宙概念使用那样流畅的，就算是霍金先生也做不到。” 同样的疑问，除了裴炤，周于礼也有。 他们的世界比较相似，并没有像白舟和蓝霁一样多的超自然概念，更多是唯物主义和科学的存在。 苏迪的世界应当也类似这样，但苏迪所说的yu，却总让裴炤有种，对方手里的信息凌驾于他们之上的感觉。 “他是黑客？”周于礼直截了当问。 苏迪只是抿了抿唇，脸上浮现一丝纠结，似乎在考虑如何告诉众人。 众人耐心等着，直到苏迪措辞好，再次开口：“说起来，他应该确实不算黑客。”苏迪对侍应生招了招手，要了一杯酒，侍应生在确定他的年龄中，为他倒了一杯，淡淡的蓝色，在雪色的映衬下几乎看不出来。 “原先，只是快要遗忘的朋友，在成为木偶师后，有次刚刚回到原世界时，收到了他的消息。”苏迪饮了一口酒，神色似乎在回忆，“一开始只是简单的客套，我并不能记得清以前的事情，但他说了那么多，学校，同学，也都对得上，那就应该也是同学中的一员。” 裴炤皱眉：“你这样说，是也有了怀疑？” “毕竟真的很久没见，我也不是善于联系旧友的人，更何况他连我与旧友都算不上，顶多算是同学。”苏迪又喝了一口，“后来有一天，他突然问我，是否需要帮助。” 记忆仿佛又回到那时。 因为一只棘手的木偶，他往返于两个世界，终于在一次拖着疲倦的身体，在工作台上沉沉睡去的时候，一条突如其来的信息给他带来了希望。 木偶棘手的原因，在于它的行踪不定，而他的任务是将他带回来。 信息内容很简单，是一串坐标。 苏迪仔细核对了发信人，确保是那位不常联系的同学后，找出世界地图做比对。 与此同时，第二条消息传到。 【木偶。】 短短两个字，把苏迪钉死在原地。 没有问为什么，苏迪只是立刻联系了系统，传送到异世界，定位坐标。 竟然真的在那里找到了那只木偶。 第123章 “所以，这就是我信他的原因。”苏迪喝完杯中的酒，侍应生过来问他，是否需要添酒，苏迪摆摆手拒绝了，“多谢，但再喝下去，我恐怕要醉了。” 侍应生识趣离开。 裴炤却皱眉：“你信他是因为他帮了你？” 苏迪摇头：“他从没有问我在做的事情或是否需要帮忙，而是在我真的做不到的时候出手相处，所以他应该也不希望别人问他吧。” “我没问过他到底是什么来头，既然他说是我的同学，那就让他做我的同学吧。” 裴炤和周于礼对视一眼。确实，如果对方不想告知身份，却又愿意出手相助的话，能达成这样的平衡也不错。 “嗯。我们了解了。”周于礼说。 “yu能帮忙的话，我们可以里应外合。”裴炤分析，“照理说，既然是系统，那么最害怕的应该是出bug吧。 “我赞同你的说法。”苏迪说，“至于yu能不能帮忙，我会去问他一下，但我不能保证。因为至少这次考核赛，他说他无法他们设置的‘墙’。” “连他都做不到的事情。”裴炤轻声感叹，“看来我们的动作得快点了，系统中心的进步比我们预想得要快。” “真是头疼，”苏迪按住太阳穴，“你的系统通知你下次考核时间了吗？” “还没。”裴炤摇头，“你被通知了？” “没有呢，我上次受伤太严重了。”提起这个，苏迪就说，“那些人真的太有病了，竟然自相残杀。” 天知道前一秒他还在对着笑的人，突然被朋友一刀在他面前劈开，是一种什么感觉。 那种鲜血与肉块的质感，苏迪到现在还清楚记得。 “所以说，重新洗牌很重要。”裴炤看向人已经走的差不多的大厅，白舟和蓝霁带着谬以正在窗边看雪，餐桌上的餐食也冷了，侍应生走过来问他们要不要添加饮品，裴炤抬手拒绝，“付款吧。” 付款是周于礼去做的，裴炤叫上白舟蓝霁谬以，和苏迪并肩走出餐厅。 “好大的雪，记忆里这个世界，不常下这么大的雪。”苏迪说。 “你在这里待了很久吗？”裴炤突然发现，这是他第一次关心起苏迪的过去，“为什么不肯回原世界呢？” “原世界……”苏迪的视线忽然飘远，轻如叹息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太残酷了。做过木偶师后，没办法再接受原来的职业了，找上门的客人越来越多，只能跑到这里避难。” 明知道是托辞，裴炤并没有戳穿苏迪。 “嗯，跨世界避难，是个逃避的好法子。”裴炤顺着他的话，随意开了个玩笑，正好周于礼从餐厅走出来，见到他，先给他暖了手。听见裴炤对苏迪说，“明天是大年三十，不嫌弃的话，来店里一起过年，”怕苏迪拒绝，裴炤赶紧补充上一句，“顺便谈谈计划方案。” “怎么这么冰？”周于礼把他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用温热的手心给他暖，边说道，“叫了两辆车子，一辆回店里，一辆去酒店。马上就到了。” “嗯。”苏迪会意，对裴炤点点头，“那明天再见。” 告别苏迪，第二辆车缓缓驶来。 加长的车体刚好容得下五个人在后座。 谬以挤在白舟和蓝霁之间，满脸写着“想要变成蝙蝠挂起来”。 白舟低声在他耳边威胁：“你敢当司机的面变，你哥回去肯定要揍你！” 谬以扁着嘴看裴炤带着帽子的后脑勺，满脸委屈。 裴炤靠在椅背上，车子晃晃悠悠，让他头晕脑胀。 所以说纯电车的体验真的很差，下次要告诉周于礼打车尽量还是选油车。 正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手被人塞了个什么冰冰凉的东西。 裴炤有些错愕地睁开眼，低头一看，是一瓣砂糖橘。 是这个世界过年时家家户户都要准备的玩意。 “刚刚出来的时候，店家塞给我的，吃一片，晕车会好受一些。”周于礼看他，“我尝过了，不酸。” 裴炤指尖捏着那一片橘子，动作缓慢地，往嘴里甜。 与记忆里酸涩全然不同的甜，顺着舌尖，甜到了心头。 第113章 记忆里, 小时候过年的砂糖橘是又酸又苦的，是母亲从菜市场买回来，一般留下来招待客人, 剩下的用来放满家里的果盘。 父亲总是会带人回来做客，父亲说, 家里要有过年的氛围, 要有待客之道。 所以裴炤总是不被允许去碰那些果盘里的水果, 只能等到它们被暖气烤的又硬又干时，才会被换上新的一盘, 换下来的这些，才能落到裴炤的口袋里。 新鲜的砂糖橘，果皮是软的，蓬松的, 用指甲轻轻一挖, 果皮带着白丝脱落下来。 裴炤记得，以前想吃砂糖橘，指甲总是抠得鲜血淋漓。 “橘子皮呢？”裴炤问。 周于礼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从口袋里掏出完整的一个，摊开手心给裴炤看，问他：“怎么了？” 裴炤没说话，只是拿过橘子皮, 轻轻放在手上捏。 原来橘子皮是软的啊。 好好闻。 · 到了木偶店时，裴炤还握着橘子皮，不过被暖气吹了半路, 已经硬了不少。 因着感冒，裴炤脸上的情绪特别明显。 周于礼瞧他神色低沉，从人手里拿过橘子皮, 帮着洗漱，哄着人睡了觉之后，周于礼走到客厅翻钱包，正好遇上准备出门的白舟。 “你去买东西？”白舟问。 “嗯。”周于礼点头，从钱包里拿了张卡。可能因为高中不允许使用手机，裴炤在线上支付的方面，总有种近乎传统的固执。 家里的超市卡有好几张。 周于礼揣上了卡，问白舟：“你也去？” “蓝说让我去买点压缩食品，明天超市人会多。”白舟摊了摊手，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我拿手机支付。” “一起吧。”周于礼多拿了一张卡，估计着应该够了。 超市里，买年货的人很多，不过卖压缩食品的地方倒是没什么人。 白舟仔细对比着洋葱味的压缩饼干和芝士味的哪个会更好吃，周于礼在他身边看了几分钟，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干脆转身去了水果区。 正在水果区挑水果的，是两个中年阿姨。对着草莓看成色，摇摇头放下了，又去看车厘子，装了一大袋，最后走向砂糖橘。 “这个拿两箱吧。”对一旁超市的工作人员说道。 工作人员从桌子底下抽出来两箱，给阿姨抱到了车上。 周于礼想了想，把阿姨买过的水果，一模一样照着装了一份。最后，对工作人员说：“这个水果，来两……三箱吧。”给苏迪也带一箱。 工作人员答应着，搬了三箱到周于礼的推车里。 周于礼跟着阿姨继续走，年货区，阿姨买瓜子，周于礼跟着买；阿姨买坚果，周于礼跟着买；阿姨买糖，周于礼跟着买；阿姨买阿胶，周于礼跟着买。 “小伙子，这个东西是给女生吃的哈，男孩子不用这个。”阿姨看不下去了，转过头告诉周于礼，“你们年轻人不是喜欢喝可乐的吗？去拿那个，拿个一箱两箱子喝喝的。还有那些个装饰品，你都买好了不啦？没买好的话，去买那个好了啦。” 周于礼被抓包也没有半分害羞，他顺从地去拎了三箱可乐。 “不是，你买这一堆？这够我们一个月吃的了！”付款处，白舟看着满满一车的东西，再回头看自己那一车，精挑细选数量刚好的压缩食品，简直头都大了。 “买都买了，吃不完可以放到冰箱。”周于礼对着单子对价格，脑子里飞速核算，“买了这么多才这么点钱？年货这么便宜？” 读书时，他从没跟家里去买过年货，以前觉得父母是关心他的学习，过年也要让他在家里学习。后来才觉得，那只是对一个替代品的无情要求罢了。 把东西带回去，中途在苏迪住的酒店下车，年货送上楼了一份，是白舟和周于礼一起上的楼。 “真客气呀小木偶，祝你们新年愉快，明天见。”苏迪难得没有阴阳怪气，笑眯眯地对两人摆手。 回到家，见裴炤还在睡着，周于礼就开始布置客厅。 水果要放好，最好每个地方都放几颗，吃的时候随手要拿就可以，剩下一整箱放到茶几下面，顺手。 可乐放到冰箱，裴炤感冒喝不来冷的，剩下一半放到常温。 剩下的零嘴，放到果盘里，全都放到茶几上。 裴炤吃过药，这一觉睡的很沉，醒来的时候提看着天都要黑了。外面有人已经开始放起了烟花，彩色的光映在窗户上，令裴炤有些恍惚。 房间里一片安静，漆黑的，只有烟火的光照射进来。 孤独在黑暗里化开，许是因为生病的人喜欢胡思乱想，裴炤想起许多个被强制学习的新年夜，外面也是这样热闹，而陪伴他的，只有做不完的题。 第124章 “醒了？”敲门声响起，裴炤恍然回头。 门外，周于礼的声音温和轻柔，“要出来吃点东西吗？” 裴炤拧眉，疑惑周于礼为什么不进门，但还是迟疑着站起身，向门的方向走去。 脚踩在地上有些腿软，身上的肌肉也酸胀着，没什么力气。 “周……”开门的瞬间，裴炤叫出的名字戛然而止。 红彤热闹的客厅，悬挂着金黄色的小灯和红色的塑料小灯笼，流苏垂下来，搭在红色的腊梅上。 毛笔写着的祝福语，窗花窗纸，板板正正贴好。 中央吊灯上挂着两个中国结，下面一连串祝福语。 “新年快乐！”蓝霁和白舟坐在沙发上，一个人手里拿着面皮，一个人手里端着馅儿。 裴炤只感到眼睛酸又涨，他看站在身边的周于礼，声音难得颤抖：“你准备的？” “新年快乐，宝宝。”周于礼淡淡一笑，手里递过来一个盒子，“新年礼物。” · 裴炤不认为自己是个感性的人。 更多时候，他愿意成为一个团队里最理性的那个。 泼冷水，提需求，让所有的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甚至会被冠以“冷血的小机器人”这样的称号。 裴炤从不觉得，某一天，他会因为任何一件事，像那些受情绪支配的人们一样，激动落泪。 但现在除外。 当他感受到自己落泪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 眼泪从两侧滑落到颈间，打湿了家居服的领口。 手里是打开的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两枚对戒。 “只是出超市时，在楼下商场看到的简单款式，不喜欢的话……”周于礼解释着，却见裴炤摇了摇头。 “我很喜欢。”裴炤说，对戒戴在在手上，尺寸刚好。心里仿佛有了安定剂一样。 白舟和蓝霁也走过来。 “周于礼说，新年要吃饺子，要有皮和馅儿，我们对着网上的教程做的，太神奇了！” 霍尔之城没有饺子，裴炤也没亲手做过。 往年这种活动，只有家里还没上学的小孩子才能参与。 “我也只能试试。”裴炤说。 于是晚上的活动，变成了包饺子。 第一次倒腾这些，白舟和蓝霁照着六个人的标准做的，还多处了不少肉馅儿，周于礼干脆把肉馅用袋子盛起来，下面剪了个小孔，准备下丸子。 煮了饺子和丸子，热腾腾的，裴炤吃了不少。夜半收拾完，躺在床上窝进周于礼怀里，冰凉的戒圈令他身体止不住发颤时，放在床头的手机陡然响了。 半个小时后，周于礼捞过手机递到裴炤面前。 裴炤轻飘飘地用手指划开。 是一条短信，发信人是yu。 内容很简单。 【需要帮助吗？】 裴炤顿时清醒了。 · “yu给我发消息了，现在是怎么回事，他跳过了你那边吗？” 电话里，苏迪的声音有些失真。 “不应该啊。我正在问他，他怎么会主动找到你，他不该有你的号码啊？” 裴炤被周于礼抱着坐在床上：“我不知道啊，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现在怎么办，我要回复他吗？” 苏迪挠挠头：“不是……你报一下号码，我这边还正在和他拉扯呢，看着他合作意愿并不强啊，怎么还找上你了？” 苏迪倒是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觉得奇怪。 裴炤报了个电话号码，苏迪对比了一下，“嘶……还真是一模一样的，搞什么啊，他逗我玩？” 裴炤眉头就没松开过，叹气：“我不知道啊哥，你是不是没和他说清楚我们是一起的？” 苏迪简直百口莫辩：“我干脆明天把手机拿给你看看聊天记录好了，我真的说的很清楚了，但是他没有表达想要合作的意愿。” “那我也不知道了。”裴炤看了周于礼一眼，“或者我先不回复他？” “你先答应他吧。”苏迪却说，“现在不知道什么情况，但答应着总没错，正好你先和他聊聊天，试试水。” 裴炤答应下来。不过经过和苏迪这一对，他对yu没那么信任了。 这人不坦诚，里里外外瞒着大家许多事，还两面派，一边拖着苏迪一边又私下找上他，谁知道什么打得什么算盘。 【我是你的高中同学呢，还记得吗，裴炤？】 裴炤眯起眼睛，又是同学？和对苏迪是同样的套路？ 裴炤冷笑，怎么，这高中还是横跨两大世界的联合办学类高中呗？ 但裴炤的内容是：啊，是吗？但是我对高中的人记不太清了……小学和初中倒是还记得一点。你的名字…… 这就纯粹是裴炤胡说八道了，刚从高中毕业不到一年，怎么可能小学和初中记得更清楚。 裴炤只是想给他一些发挥空间，看看他能编出些什么来…… 几秒钟后，裴炤看着屏幕上的名字，陷入了沉默。 …… 第114章 几声缓慢的“滴”声之后, 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裴神？” 裴炤轻轻“嗯”了一声。 “真是你！你们回来了？”周燃的声音听起来饱含兴奋：“先头给你打了那么多个电话都没有人接！我还当你们又去异世界冒险了！” “是去异世界了。”裴炤停顿了一下，没有解释这次他们不是去冒险，而是险些送命, “你最近做什么呢？” “忙着过年啊，”周燃的声音带着些幸福的烦忧, “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 逢年过节都要跟着我爸待客, 今年又因着我上大学的事情，还有些行业的饭局要参加, 不知道的以为我是什么行业大佬。” 周燃家里条件不错，父母不仅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许多上门求办事的人。家里缺的东西都是实打实看得见的，不好随便用来打通关系, 但人脉圈层这种看似虚的, 谁能提供谁就是贵人。 一旦真的帮上忙，那就是个大人情。所以一个两个都跑到讨好周燃。 再怎么说，周燃也算是个富二代。虽然在学校里和裴炤他们厮混, 但回到家里还得装模作样做个少爷。 “嗯，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裴炤电话过去，当然不是好奇周少爷今年接了多少客，而是有别的原因。 “多奇怪啊……”电话那头, 周燃挠了挠头，“没遇到吧，都是些普通有事上门或走动关系的, 倒没有你说的奇怪的人。” “好。你的号码，最近有泄露吗？”想了想，裴炤还是确认了一下。 “应该……没有吧？”周燃说, “回家就换这个号码了，他们又不让我点外卖，基本上就是家人那些和你知道。” 得到确定的答案，裴炤大概了解，正准备挂断电话，听见周燃那边又问。 “裴神，你那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虽然是疑问句，但问出来却是肯定的语气。 “也不算出事，”裴炤调出刚刚的短信内容，紧皱的眉头稍有松开，“只是收到了一个消息，自称是我的高中同学，名字刚好，和你一样。” …… 电话挂断，裴炤揉了揉太阳穴。 电话里告知周燃万事小心，如果遇到奇怪的人一定绕路走，顺便简单提及当下世界的剧变，总之总结为四个字：万事小心。 给yu最后发送完一条消息，裴炤关掉手机，向后靠去。 周于礼已经上床看书，往常这个时候，裴炤是躺在周于礼怀里的。 但涉及周燃的事情，让他深感不安，裴炤就在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保持清醒。 见裴炤挂了电话，周于礼从床边坐下来，书页中间插上书签，放到枕头边。 “不是周燃？” “不是，他在家里忙着接客，我想也不会是他。”裴炤感到周于礼给他按太阳穴，轻柔放松，“你说这个yu到底怎么想的，我是真不明白。” “可能不知道你和苏迪的关系，对方也是在试探呢？” “那他偏偏要选周燃的身份。”裴炤嗤笑，“我们高中那么多人，但凡他找个我不怎么认识的，我都可能因为断了联系而姑且相信，结果他选了周燃，这些年我唯一认识的也就他了。” 周于礼看着裴炤紧蹙的眉头，忍不住抬手替他按平。他知道，裴炤之所以焦虑，不是因为yu随便扯了个身份，而是担心yu选了周燃的身份，会对周燃产生生么影响。 毕竟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传统唯物主义了，宇宙为了保持秩序不崩塌，随时都有可能出手，出现之前双人在场，一人消失的情况。 裴炤没打算烦恼多久，实在是有些晚，裴炤摇了摇头，“大过年的不想了，总归要好好过个年。”裴炤翻身上床，注意到周于礼放到枕边的书，关灯的时候随口问道：“你看的什么书？” 周于礼答道：“人工智能算法类的。” 裴炤挑眉：“人工智能？不就是跟那些系统类似的？” 第125章 周于礼点头：“是的，像小rui一样的系统，是其中一种，还有一些是更常见一些的，比如能自动回复的机器人，用来对话，咨询，满足用户的一些简单需求。” “对话，咨询，满足需求……” 周于礼正说着，发现裴炤脸色变了。 “怎么了？” 裴炤眼睛瞪大了看向他：“周于礼，对话，咨询，满足需求，你觉不觉得，有点像yu？” “啊？”这倒是周于礼从没想到的，但他很快理解了裴炤的意思，目光落在书上，周于礼是在思考“你是觉得，yu是人工智能？” 他说完，又摇了摇头，像是极速否定了这一想法：“这不太可能吧，苏迪和他对话了那么久，会完全没有感觉？” 裴炤叹了口气：“只是看到这本书的猜想，仔细想想也觉得不可能。” 但是yu前后不一的态度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只是不想想把苏迪排除在外？ 裴炤怀揣着心事沉沉睡去。 可能因为睡前猜想太多，这一晚裴炤都在做梦，梦到想要毁灭世界的人工智能隐藏在了人群里，他们想方设法揪出人工智能。 第二日一睁眼，裴炤在床上有些发懵，就听见屋外吵吵闹闹的。 趿拉着拖鞋出去，就瞧见苏迪穿了件大红色毛衣，手里还提着四五个超大的品牌纸袋。 见他一身睡衣，苏迪阴阳怪气。 “哟，刚醒呐，还得是你啊，大过年的这个点儿醒。”苏迪一副佯装出来的亲戚串门评头论足的神情拿捏到位，叫裴炤真真切切有了过年的实感。 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裴炤觉得自己还没睡醒，有些懵的问：“几点了？” 从厨房走出来一个人，是洗完水果正端出来的周于礼，往裴炤嘴里塞了个暗红色的车厘子，回答他：“七点半了。” “才七点半？”裴炤咬下车厘子，酸甜的汁液在嘴巴里迸裂开，目光不自觉扫过另一间紧闭的房门，“怪不得他们还没醒。” “白舟和蓝霁是出去买东西了，”听到裴炤的话，周于礼把水果放到客厅的桌子上，转过身神情有些无奈，“他们昨晚不知道从网上看到了什么过年攻略，今天五点多就出门了，说要买什么网红……” “五点？！”裴炤真的震惊了，大家对新年这么有热情吗？ 苏迪冷哼了一声，几个包装袋放到沙发旁边的地上，整理了衣襟往中间的双人沙发上一坐，两手一揣，摆出副傲娇的姿态，对裴炤扬了扬下巴，“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洗漱，早晨第一顿饭要吃，吃饭前还要放鞭炮！” 裴炤头都大了：“这是市区，不让放鞭炮。你们都哪里看的攻略啊……” 不是好好过个年吗？怎么上来开始走新年流程了？ 苏迪这幅上个世纪过年流程，不会是在百度百科上看的吧？ 苏迪瞪眼：“这可是传统，不能丢！” 裴炤无奈，苏迪还真是……从各个方面来说都非常传统的人啊。 裴炤走进浴室洗漱，脑子里还在回想着昨晚睡前的猜想。 人工智能……如果像小rui那样的人工智能，只要换一身外衣，掩盖住机械骨骼，隐藏在人群中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就算不隐藏，也可能只会像上次在学校一样，被当做cosplay。 人们对于自己生活的环境存在固有认知，很难跳脱出来辨认身边的究竟是人还是机器。 刷牙，漱口，洗脸。 做好一切后裴炤从浴室出来，周于礼已经端了早餐到餐桌上。 意料之外，是几个煎饺。 裴炤眯着眼睛看周于礼：“你也查攻略了？” 周于礼无辜：“我本来也过年的啊……” 哦对，差点忘了，周于礼也是正常过年的。 早饭毕，白舟和蓝霁还没回来，三人坐在沙发上闲聊时，裴炤突然想起来：“谬以呢？” “跟白舟他们一起出去了。”周于礼说，低头继续翻着手上的书。 裴炤看了一眼，还是昨晚那本人工智能算法。 裴炤转脸问苏迪：“我有一个猜想，听起来可能有点离谱。” 苏迪伸手，优雅向前凭空推了一下：“你说。” “我怀疑，yu是人工智能。” 苏迪摸了摸下巴：“人工智能啊……倒也不是没可能。” 出乎裴炤和周于礼意料，苏迪似乎这个猜想并不感到意外。 “国内不也推出过好几个新ai？出于好奇去试了一下，和yu给我的感觉不太一样，但有一点很相似。” 裴炤立刻问：“什么？” “回复时间。”说起这个，苏迪似乎有很多想法，“yu很靠谱，几乎每时每刻都会秒回，又会在某个时间段完全消失，当时我的感觉是他很忙，但现在想想，有一点很奇怪，yu从来不会回复消失那段时间我发的内容。” 裴炤和苏迪对视一眼。 明明好像是进一步推论的证据，裴炤却还是说：“当然也只是猜测，可能只是我想给他假扮周燃一个理由。” “他假扮了周燃？”苏迪这回倒是笑了，“那看来，他是不是ai我不知道，但他一定不是我的老同学了。” 裴炤耸了耸肩，正这时，门口传来骚动，门被打开，一只小蝙蝠飞了进来，横冲直撞往裴炤怀里冲，却在飞到一半，看清裴炤身边坐着的人之后生生刹车，半途化成了人形，还险些撞上了茶几。 “哥……”谬以扁着嘴。 裴炤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旁边，挑了颗大点的草莓给他抱着啃。 小蝙蝠最近长大了点，头发看着也有点长了。 裴炤呼噜了一把他的头毛：“你们吸血鬼有留长发的习惯吗？” 谬以看他，摇头：“没有呢。” “要不要去剪一剪？”裴炤问，“看着有点长了。” 白舟和蓝霁刚进门，手里拎着一个硕大的方形盒子，闻言干脆对周于礼招手：“拿去冰箱放着吧，剪头发么，我们两个带他去？” 谬以看着裴炤，裴炤笑了笑，又往他手里塞了两个草莓，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去剪一剪吧，剪个好看点的。” 刚进家门的三个人又被打包出门。 周于礼看了一眼那盒子，好像是个冰淇淋蛋糕。就放到冷冻的一层了。 再从厨房回来的时候，苏迪和裴炤各自拿着手机，动作一致低头发消息。 周于礼走到裴炤身边坐下，看他屏幕，就见裴炤手里摁在一个对话栏，正在疯狂点击“粘贴”“发送”“粘贴”“发送”…… 第115章 周于礼皱着眉, 再去看苏迪，也是同样的操作。 周于礼没说话，只是说：“这是在做什么？” 重复的操作不需要怎么动脑子, 裴炤直接换了单手操作回答：“百度不是说，人工智能没有办法理解人类的行为吗？所以我们决定做一些只有人类才会做的行为, 来试探他的反应。” 正常人被漫无目的的刷屏, 要么会先扣几个问号, 得不到回复后就会直接拉黑。 可是直到裴炤指尖感到麻木，对方也是维持着“？”的回复。 每一条刷屏的信息后面, 都固定跟着一条回复。 内容不同，但固定的跟着一条。 持续两分钟后，裴炤放下手机，自暴自弃捏着手指按摩：“实锤了, 别发了, 我累了。” 说着人向后躺倒，周于礼哭笑不得，拉过他的手给他轻轻揉按。 苏迪冷笑一声, 手机往茶几上一扔：“合着我合作了好几年的人，其实是个人工智能？简直好笑。” 他抱着胳膊，一副气不顺的样子。 裴炤侧过头看他，“也只有你, 神经大条到，认为一个普通的黑客，能锁定什么宇宙ip吧。” 苏迪被他阴阳了一句, 气更不顺了，站起来自然地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单手叉腰, 边喝水边走过来：“我寻思人家是高手么不是！谁知道，唉。” 一口水下肚，苏迪又问：“你说，他和那系统都是人工智能，为啥要帮我们啊。我记得咱们很多时候是和系统对着干的吧？” “是啊。”裴炤点头，“我也不理解。” “难不成他们不是一伙儿的？”苏迪猜测，“两房对着干之类的。” “好复杂。”裴炤脸都要垮下来了，“合着我们是他们手里的一杆枪，他们拿我们斗法呢？” 苏迪被裴炤的形容笑疯了，扶着墙，弯下腰去拿自己带过来其中一个纸袋里的东西，抬手扔给裴炤。 “这个给你吧，到时候方便沟通。” 裴炤接住一看，是一大组通讯器。 “这什么原理啊？别是什么联网，好不容易带过去结果用不了。”裴炤翻看着使用说明，结果通体没找到。 “没什么说明，之前和系统兑换的奖励，估计也是他们的通路，不过我用过一次，发现系统听不见。” “真的是好怪好怪的世界。”裴炤再次摇头感叹，“现在看起来，感觉是系统，yu，高位面神，三方之间的斗争，而我们在其中，不知道在被哪一方当成枪使。” 第126章 可怕的是他们作为外来者，根本无法接触到核心区域，就算拼尽全力，能做的也是在系统设定好的世界副本里努力存活下来，但说白了，根本就左右不了战局。 “更可怕的是，我们并不清楚三方的架构，不知道如果我们推翻其中一方，会不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两人一时沉默，此时周于礼突然试探着说。 “此消彼长，不如我们将计就计，把其中一方先控制住，总之，总要有人站在斗兽场中。” 裴炤一想，顿时乐了：“也是啊。只要稳定三方，总有人困在斗兽场中。” 有了更可怕的预期，那么退而求其次的选项就成为了最优解。 “等白舟蓝霁回来，开个讨论会吧。”裴炤坐在沙发上，目光沉静，仿佛下了最后决断一番，轻而又轻道，“看看我们选择替代的，是哪个倒霉蛋。” · 新年，万家灯火暖春风。 但在花大对面的一间二层小公寓里，六个青年正围坐在茶几周围，探讨着如何“毁灭世界”的大计划。 桌上铺着一大张纸，左边，右边，上边，各自写着几个大字。 系统。yu。高位面神。 裴炤先圈起了最下面的四个字，摇了摇头：“这个我们不考虑，太不自量力了。” 众人没有异议，高位面神本来就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他们就算突发奇想想要毁灭几个世界，他们拼了命也改变不了什么。 “那就是系统，和yu。”裴炤的目光重新回到上面的两个名字，说道，“目前的情况是，他们是宇宙某个存在者创造出的，用于某种用途的应用。” “类似于手机软件的插件一样。”周于礼补充。 “嗯，但是现在，系统中心这个插件，突然想要和其他软件平起平坐了，”裴炤措辞道，“差不多可以这么理解，总之，他们不希望自己是一种工具，而是希望以某种方式存在着。” 落笔在系统两字下方，裴炤写下“木偶师”三个字。 “而木偶师，是他们捕捉的每个世界的数据，把他们改造了一下，拼成了一个新的软件。”裴炤说的口干舌燥，拿起一旁的水喝了一口，继续说道，“这本来不是问题，但现在，这个软件想要清空手机里所有其他的软件，让自己主管手机。” “荒谬。”白舟评价，“他人都是从别的世界找的，怎么还能想着消除别人？” “所以才会有木偶师的考核大赛么。”蓝霁“啧”了一声，“是希望能筛选出他们的初始子民？” “嗯哼。”苏迪挑眉，“你们还记得系统中心那条红色走廊吗？” 众人之前误打误撞有过一次登上的机会，但后来就没有找到那条楼梯了。 “考核结束时，有一次半夜，我实在疼得厉害，想要出去走走。谁知道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苏迪皱着眉，神情似是在回忆，“上面住的，是更高级的系统。” 苏迪回忆着当时的场景，那些系统成员，身上没有机械关节，看起来和普通人类一模一样，但每个人都站在门口，似乎等待着什么。 他误打误撞冲进走廊时，发出的声音，引得一条走廊的人，全部直勾勾盯着他看。 几乎成为他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所以，这就是最恐怖的地方了。”苏迪说，“如果不是场面太诡异，我坚信正常人类做不出来，我是一定不会继续在这种情况下，还偷看的。”苏迪捂着额头，眼里难掩恐惧，“我找到了更向上走的楼梯，上层是白色的，很空旷，什么都没有。” 高大的琼顶，中央一个向下深挖的巨大血池，苏迪只看过一眼，就恶心地想要呕吐。 “我震惊在那里，却听见脚步声。” 一声，两声。 他看到一个有着关节的系统，拿着一筐东西，一个一个贴在那些等在门口的头上。 “人类应该是不会亮□□的吧。”苏迪眼底苦涩，“但是除此之外，他们太像人了。” 苏迪摇了摇头，容貌，举止，神态，和人类没有区别。 “所以，那些人是系统中心培育出来的，新子民？”裴炤问。 “并不排除这种可能性。”苏迪眼睛里的情绪渐渐收敛，逐渐变得正常。 气氛在此刻仿佛凝滞，长久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发出声音。 “话说，我一直有个问题，”蓝霁突然举手。 在众人好奇的眼神里，蓝霁缓缓说：“……就算他们计划达成，系统中心，不也是个虚构的世界吗，他们准备住在哪呢？” …… “霍尔之城？”众人脑海里突然跳出了一个共同的名字。 “如果他们选择的目标是霍尔之城，那之前谬以的哥哥，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能毁灭霍尔之城就说得通了！”裴炤一拍桌子。 谬以听着眼睛都亮了，“你的意思，不是我哥做的，而是系统做的？” “不排除这种可能，虽然现在我们无从考证。”白舟神情严峻起来，一旁蓝霁注意到他的表情，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别害怕。”蓝霁安慰道。 白舟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对蓝霁点了点头。转过脸继续说：“如果是这样，那选择取一代之的话，我倾向于系统。” 不止是为了保护现有文明，还有毁灭霍尔之城的报仇。 裴炤自然明白白舟心里的气愤，目光接触中，裴炤沉沉点头：“你放心，因为我也是这个意思。” 苏迪向后退了半步，靠在桌子上，神色淡淡：“所以你现在已经有了考虑？” “嗯。”裴炤也毫不隐藏自己的想法，“再怎么说，我们对yu并不了解，一个完全处在网上的存在，就算我们想要推翻，也是有难度的。” 苏迪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裴炤的倾向。 白舟和蓝霁也同样点头，谬以眨了眨眼，“嗯嗯嗯！” 在场者，只剩周于礼还皱着眉，盯着空白处，裴炤写下的那几个字，问道：“我唯一的问题是，一旦推翻系统中心，是否会影响到木偶师们。” 周于礼的提问像一个炸弹，炸翻了所有猜想。 寂静之中，窗外传来一声炸响，接着是接连几声。 隔了一条江的另一岸，烟花升上天空，倒是映照到了他们这里。 原来不知不觉，天色已经黑了。他们就着白天挂起来的几个灯球微弱的光，在这里讨论。 裴炤抬起的眼里，一次次被窗外的烟花照亮。 在炸响的间隙，裴炤的声音轻如叹息，却准确传入到所有人的耳朵里。 “……在那之前，把霍尔之城重新运转起来吧。” “也许，没有系统，木偶师和木偶，都将会不存在了。” 第116章 电视机被打开的时候, 气氛有些凝滞。 屏幕里，春晚主持人喜庆又招笑地一来一回。 却连这里心思最浅的谬以，都只是垂着头坐在沙发上。 苏迪靠在窗边, 一根根抽烟。 香烟烟雾顺着风，一点点爬上高处, 最后消失在了欢声笑语中, 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厨房里, 周于礼和白舟煮了饺子。被捞出放在盘子里沥干，白滚滚地挤在一起, 在苍白的灯光下看着，叫人没什么食欲。 客厅里，裴炤摆弄着对讲机。 六个对讲，不多不少, 刚好足够他们使用。 苏迪说是能量供能, 不用充电，听着是挺适合穿梭世界打配合时使用的。 客厅大门被打开了。蓝霁手里托着一个巨大的城市模型。 谬以赶紧把茶几上的水果拿开，蓝霁轻轻放了上去。 白舟走出来, 看着熟悉的一条条街和一座座高塔，那些他们曾经走过无数次，对话过无数次的地方。 情绪有些低落。 蓝霁与他并肩站着，两人动作近乎一致, 垂眸，单膝跪地。 如谦卑的子民们。 谬以再也坐不住，有些尴尬地跳到裴炤身边。 小声问：“哥……我们重建霍尔之城, 时间来得及吗？” 裴炤想都没想就摇头：“来不及，更何况我们并不知道重新建立世界的方法。” “那你还说……”谬以看了裴炤一眼，第一次从裴炤的眼睛里看到这样的疲惫。 他唯一记得起来是, 从前他还需要再游乐场里杀人带回去的时候，有些明知道自己会死，却还要拖延时间，试图让同伴们跑掉的人，眼里就是这样的疲惫。 即使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但谬以心里，还是飞快地涌现出不安。 “哥，你不能抛下我们的！”谬以抓住裴炤的胳膊，有些用力，指甲勾到了毛衣，可能嵌进了皮肉里，放在往常谬以一定要跳起来大喊对不起，但现在他没有。 年轻的少年只是皱着眉，赤红的眼睛紧紧盯着裴炤，不依不饶地叫着。 “哥！” 激烈的动静吸引了厨房里的人注意力，周于礼走出来，只一眼立刻皱起了眉，大步走过来把谬以的手推开，给裴炤撸起了袖子，手臂果然有了伤痕，细小弯弯的三个，整整齐齐，正向外渗着血珠。 第127章 周于礼沉沉看了谬以一眼，没说什么，抓着裴炤的胳膊，带到茶几旁，伸手去够医疗箱。 裴炤也没拦他。 眼下发生的一切好像在被胶片记录着，在未来某一日，缓慢陈旧地映照在在场不知谁的心中。 裴炤并不希望，回忆起的时候，因为某些细碎的内容，让回忆变得困难。 一切都该是清晰的，明了的，值得纪念的。 日后无论是谁留在这里，都应该好好记得…… “跟我进来。” 手臂上的伤已经处理好了，裴炤本想就此谢幕。转过身想再和谬以说什么，却被周于礼拉住了胳膊。 裴炤一愣，下意识一皱眉，目光触及周于礼眼中阴郁时，陡然一惊。 被带回房间，裴炤捂着胳膊，坐在床上。 周于礼双手分开，从他腰侧向后，轻轻扶在床面上。 裴炤以为周于礼想要亲吻，但凑上去时，周于礼的脸微微侧开，是拒绝的信号。 “周于礼？”裴炤听见自己问。 “我有点生气，也有点难过。”周于礼声音沉着，湿漉的目光与裴炤眼底化不开的阴翳触碰，悄声叹了口气。 眸光流转，周于礼直起腰，扶住额头，不再去看裴炤。 “我冲动了，你出去吧。” 裴炤哪里肯。但他大概知道周于礼的情绪从何而来，但他也没有办法。 “我答应你，会尽可能，保全自己。”裴炤措辞着，观察着周于礼的反应，也尽可能诚实地说道，“但机制的事情，我，不能保证。” 周于礼却只是又叹了口气，他看着裴炤，眼里闪烁着光，还有无法消解的愤怒，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迷茫无措。 裴炤看到他的手剧烈颤抖着，被握成拳头无意识咬了两下。 裴炤无奈又心痛，只能喊他的名字，“周于礼……” “……我没事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周于礼竭力维持平稳的声音，还是这样传来，“也是知道，劝不住你，但总是更希望你……或许，有机会的话，你能，想想自己。” 他的木偶，因为不安强烈焦虑，却不敢叫他想想自己。 裴炤知道，周于礼不想影响他的决定。周于礼一向支持他做所有的事情。无论他们多么相爱，他们最终也是互相独立的个体…… “裴炤，就这一次，好不好。”裴炤错愕地看着眼前突然抱住他的人，眼里的泪止不住流淌，半跪在他身前，急切又恳切地求他，“我们就甘心做他们手里的一杆枪，我们什么都不改变了，好不好？” 往后百年，总会有英雄站出来，接替他们做的这件事。 人类全数毁灭无所谓的，可是如果只有一个人消失，那个人为什么是你？ 周于礼痛哭出声，几乎完全不顾着外面有人在听。 裴炤叹气。 “周于礼，你先起来。”怀里的人根本不听，他流着泪，大有干干脆脆耍赖的意思。 裴炤简直无奈，就这动作，拍了拍他的后腰。 “周于礼？” “你先答应我。” 还讨价还价起来了。 裴炤勾起嘴角，也后知后觉，自己方才也是胡思乱想，才会在外面对谬以露出那副表情，现在一个两个都被吓到了。 裴炤手向下移，熟悉的位置不轻不重地拍了拍。 “还要不要听我说话？嗯？” 周于礼这才抬起头。 脸上还挂着泪，平时冷峻的模样，现在看来可怜兮兮的。 裴炤伸手捏了捏脸。 “那我们把推翻变成挟持，‘挟天子以令诸侯’听说过吗？我们挟系统以令木偶师。” 周于礼愣了愣，片刻间想明白了。 “……意思是不需要完全毁掉系统中心，摧毁数据？” “是。”裴炤没忍住，在周于礼头发上揉了一把，给他揉的稍乱些，“现在放心了吗？” 周于礼愣了几秒，突然抱住了裴炤，闷闷的声音从心口的位置传出。 “嗯。” 并不是什么复杂的逻辑，只是先前众人时间紧凑，想的太着急，没想到最后。 裴炤这会儿又完善出了另一种可能性。 “也就是说，不直接推翻了，而是找到对方的首要责任人，挟持后由我们决定他们的动向。”苏迪听着裴炤说，注意力却始终放在裴炤身后的周于礼身上。 小木偶把主人带到房间，看那阵仗以为是想翻天。结果是去哭鼻子去了。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裴炤面色严肃，倒是没有注意到苏迪的打量，仍然说的是：“嗯，但这就意味着我们需要回到系统中心区寻找那边的主事着，群龙……总该是有首的，我们需要找到他。” 这套方案相比之前来说操作性更强，更重要的是，不需要重建霍尔之城。 虽然白舟和蓝霁说开了以前那些事，但能理解，和能接受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两人都希望在有准备之后再去考虑重建的事情，贸然提上日程，压力都很大。 现在一听新方案，白舟就想明白了，“这个好说，我们分头行动，系统中心可以随便使用能力，到之后还是随便我们飞。” “你别忘了，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能力。”苏迪瞥他，“能力本身就是来自于系统，你觉得，那些系统会在明知道你要做什么的前提下，还不管不顾地，随你发挥？” 白舟偏过头，脸上浮现一丝不耐烦。 蓝霁知道他只是着急，拉了拉人袖子，对裴炤他们说：“还是需要暗中进行，或许可以找yu帮忙。”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想法不错。”苏迪冷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想法。 “和yu交流的话，还是找些理由，别最后他和系统中心那边扯上关系了，搞到最后，我们才是孤立无援的那个。”裴炤摇头，这种事情现实中发生的多了去了，他可不想弄巧成拙。 “放心。”苏迪打了个响指，“你的手机卡也给我？我直接双线沟通。” 裴炤想了想，同意了，左不过他的手机里也就周燃一个联系人，发过去短信说了一句，等了几分钟没有回复，裴炤想着周燃是在跨年应酬。 电视机里，春晚被调至静音，裴炤看过去的时候，主持人正在倒数。 对着嘴型，五，四，三，二，一。 窗外突如其来的炸响，和电视机里的声音重叠。 “新年快乐——” 裴炤恍惚间回过头，看向窗外。 他站在距离电视机最近的地方，一回头，身边是周于礼，对面是苏迪，茶几左右站着蓝霁，白舟，窗前沙发坐着谬以。 每个人都回头，仰起脸看窗外。 “新年快乐。”裴炤悄无声息吐出一句。 “往后年年，希望我们都是如此。” 他仔细地，试图将这一切都记在脑海里。 如果往后种种，他们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再相见，或是计划失败，他们从此消失。 裴炤只希望，在意识消失的前一秒，脑海里闪过的是这张画面。 第117章 再回到系统中心, 又是另外的光景。 眼前的建筑再一次得到升级。 裴炤面上淡定，却用只有身边人可以听到的声音感叹：“他们的发展速度也太快了。” “这个城市规划，真是很有想法。”苏迪也同样感慨, “你说他们的首脑，会住在哪里呢？” 裴炤的目光四下打量, 最终落在最高的建筑塔顶：“那上面吧？” 抬了抬下巴, 顺着看去, 一处小小的原型尖塔，根据近大远小的科学原理, 哪里的楼层应该很高。 “现在连上红层都困难，那个地方，肯定在我看的白层还要更上面。”苏迪不置可否，但他并不认为, 这是他们短期内可以前往的高度。 所谓的挟持计划, 估计要慢慢进行…… ……才怪。 裴炤用力一掌拍在桌上，脸上的愤怒毫不隐藏：“什么叫系统违规更换，我一个做宿主的, 没有提前知情权吗？” 抵达系统中心，本应该是小rui来接待他们，但是坐等右等，最后只等到了苏迪的系统, 带来的消息是小rui被关起来了。 “通报是她涉嫌违规操作，正在证据提交期，如果被查明, 可能会被销毁。”苏迪的系统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裴炤无法从她的表情里看穿任何信息。 裴炤揉着太阳穴，脸上有些疲惫：“还想着从小rui入手, 现在人都没了。” “也不是没有办法。”苏迪靠在门边，满脸算计。 “什么办法？劫狱吗？”裴炤语气不怎么好，但也平静下来。 事情发生的当下带着点火气，但他本不是暴躁的人，很快冷静下来，顺着苏迪提出的想法思考下去：“还是说，你想让yu出手？” 苏迪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神色已经变了：“系统通知我明天下午会开启下一次考核，特别提了我们是一组的。” 第128章 裴炤不解：“我们被划定成一组了？” 一旁四个木偶坐在沙发上，周于礼抿了抿唇：“怎么莫名感觉……他们好像发现了我们想做什么？” 裴炤摸了摸下巴：“可能只是防止，现在不好说，如果明天下午就行动，现在就决定，今晚去爬楼，还是去找小rui。” 沉默持续了长达一分钟，是周于礼先开口的。 “我的直觉，先找小rui。” 裴炤立刻说：“我也是同样的想法。” 苏迪摊手：“ok，fine，既然有想法了，那我现在联系yu，让他定位小rui的位置。” 众人点头，此事算是定下。送走苏迪，蓝霁和白舟带着谬以也回了房间，三间房由一条贯穿的走廊连接，客厅算不上私密，裴炤和周于礼只能回到卧室里。 “一回到这里就全身不得劲。”裴炤现在是看什么都不顺眼，踹了一脚落地窗，从口袋里掏出了个小笔记本在上面写写画画。 周于礼去瞧了一眼，“这是系统中心的地图？” “嗯，但还有几处不完整，实在是结构复杂。” “我试试。” 周于礼接过本子，微微回忆，补足了几处裴炤尚未完成的之后，完整的地图跃然纸上。 裴炤挑眉：“记忆力不错。” 周于礼笑了笑：“今晚行动，找到小rui之后，你准备怎么说服她？” 裴炤抿了抿唇，凑到周于礼耳边说了什么。 周于礼瞪大了眼：“真的？” 裴炤点头：“所以只要能找到她，说不定，今晚我们就能达到想要的结果。” 周于礼心里似乎还是担忧，“今晚的行动要小心，我打前锋。” 裴炤也知道今天晚上可能就是九死一生的局了，也没推辞：“好，找到人之后你要负责把风，如果有任何风吹草动，通知我们。” 周于礼点头：“放心。” 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紧紧攥着又松开，不断泛白又红润的两只手，交缠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于礼轻轻叹了一口气。 “今晚，我们不一定，能全部到达最终的地方。”似乎预见过许多种不好的结果，周于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我会做第一环，裴炤，任何时候，不要因为我，影响了你的判断力。” 交握的手紧了紧，裴炤感觉胸口一窒。 “我知道。” 三个字说完，眼前还是不可避免的模糊起来。 “放心。”裴炤硬撑着，竭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仰起脸，试图让眼泪回流，“大不了，再复活你一次。” “嗯。”周于礼回答，似乎带着笑意。 裴炤的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落下来。两人交换了一个湿漉漉的吻，再相拥着躺过一会儿，就收到了苏迪的消息。 【yu那边答应了，再过一小时天黑，就准备出发。】 · 一个小时后，五人一蝙蝠，穿着整齐，在只留了感应灯的走廊会合。 “周于礼，苏迪和yu随时沟通，你保护好他。蓝，你殿后，有任何问题，先尽可能挡一挡。白，我们随时准备着。”裴炤一声令下，众人不舍的目光沉下来，转眼间转换冷漠无情的表情。 “是。”队形片刻间形成。 苏迪沉默着看着这支默契的小队，强迫自己收拢目光，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通讯界面上。 【坐标38，62，高度300.】 另一只手是之前从主世界kiang来的地图板，裴炤把手绘地图导入，确定原点坐标后，竟然惊讶地发现可以简单定位。 裴炤在地图上勾画着：“按照坐标来说，位置应该就在这片住宅区附近，但是高度……” 界面右上角有一行显示着当前高度，显示是200米。 “也就是说，在高层。” · 向上的楼梯隐匿在不知名的蓝色里，随意变化形态的建筑很可能在下一秒就从墙壁破开一道门，有机械ai从里面走出来。 更遑论时不时巡查的系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靠近身边。 五人一蝙蝠，几乎是东躲西藏的，终于一步步逼近了yu发送过来的位置。 对讲机被固定在声带附近，只需要发出一丁点声音，就能准确无误地通过骨传导的原理，传送到队友耳朵里。 “就是这里？看着什么都没有。” 树立在眼前的，是一堵干干净净的墙，墙上没有挂画，墙边没有盆栽，用手挥动两下，也只是空荡荡的。 “这要我们踩到哪上去？”白舟挥动半天的手没有感到任何一丝阻碍，回过头满脸不解地看着苏迪。 “稍等。”yu那边很快传送过来了大量的解读信息，裴炤一个眼神，白舟会意向后退了一步，紧接着，就感到眼前的空气里似乎传来一阵波动。 分明什么都没变，但白舟的手再摸上去的时候，就有了实感。 “……妈的，插件bug？”白舟没忍住吐槽了一句。 刚准备抬脚迈上去的时候，衣摆被人拉住了，白舟回头一看，是周于礼。 “我先。”周于礼眸色深沉。白舟询问的目光投向裴炤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行。”白舟退下来。 楼上是曾经来过的红色区域。但这一次登上来，眼前的色泽似乎比之前更深了，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复杂的味道，裴炤试着分辨，但只觉得熟悉，却又说不上来。 “yu的新坐标发过来了，直接去下一层吧。”苏迪说。 “嗯。”没有异议，继续前进。在通往目的地的路突然遇到一个打开的房门时，一时都警惕起来。 “绕过去？”白舟问。 “看后面的墙壁走向，可能是单行通道，绕过去不现实……”裴炤摇头，“我试试。” 镜片在手中赫然成形，裴炤尽力在脑中模拟着几次反射的光路图，调整前几片镜面的角度和位置，尽可能卡在房中人的视觉死角里。 影视剧里有许多诸如这样的方法，如何拍摄对镜化妆且镜头不被捕捉到，只是需要比较复杂的镜面反射架构。 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是到了最后一块镜片构建的时候。只要最后一块镜片放置的位置合适，他们就能看到房间里的内容。 但裴炤的手心出汗，他有些害怕，会不会最后一块镜片摆上去，眼前放大的……是一个已经虎视眈眈注视他们许久的眼睛。 裴炤闭了闭眼，试图将脑海里的画面驱散。 最后一块镜片补充上，设想中恐怖的画面没有出现，但…… 素白的房间，一个人形的身影倒在地上，似乎是能量耗尽，面目朝上，两眼直勾勾睁着，望着天花板。 场面有些一言难尽的诡异，但总归不是视线直接接触，算不上恐怖。 “看来是没电了，吓死我……！”裴炤拍了拍胸口，联想到之前苏迪所看到的场景，不难猜测出事情的始末。 只是，话还没说完的时候，镜片里，目光直直向上的人，脖子突然向下翻折—— 眼睛仿佛机械转轴，自带匀速地，从天花板划过来—— 一双漆黑的，没有眼白，没有高光的眼睛，缓慢地、直勾勾转向了他，死死盯住了他。 第118章 脚步是如何开始奔跑的, 裴炤已经不记得了。 回过神的时候，周于礼的木藤已经缠上了腰间，火凤与冰晶不由分说地冲进房间, 直接来了个冰火两重天。 裴炤本能地收回镜片，在最后反射处的画面一脚, 火焰炙烤着皮肤, 很快露出了里面的机械骨骼, 但那人岿然不动，直到火苗烧穿, 从两只空洞的眼睛里冒出来。 像某种地狱而来的上古兽。 苏迪飞快地锁定了上层的位置，yu的解读飞快，周于礼直接伸出木藤跳上去，然后用木藤把他们带到身边, 匆匆恢复了原状, 生怕那被点成火人的机械人追上来。 几个人在地上坐着大口喘着气，才缓缓回神。 “有点吓人了吧。”白舟拍着自己的胸口，“那玩意跟人长得一模一样, 但那个表情，怎么看怎么恐怖，我差点一口气没上得来。” “……我没看清。”蓝霁的声音相比来说淡定一些，但脸色也不好看, “反正跑的时候我顺手冰封了出口，他一时半会儿打不开。” 苏迪苦笑不得地看着这两只木偶，难得好像开玩笑道, “我在后面低头看屏幕呢，看你俩那动手速度，我还当里面有什么怪物冲出来了。” 苏迪摇了摇头, 吓得他看都来不及看，直接带路直奔坐标点。 周于礼因着短时间大量消耗，又是依靠他的力量直接把几个人拉上来的，消耗太大，脸色有些苍白。 裴炤从包里翻出点能量糖豆喂给他：“幸好苏迪还记得让我带些，我的准备还是太不全面了。” 其实是临行前裴炤问苏迪，在系统中心能不能买到能量补充剂，到时候下副本好用，结果苏迪说，他还有些剩下的，如果真要过去就行动可能来不及买。 第129章 吃下能量糖豆，周于礼的脸色恢复的档口，裴炤带着白舟他们打量起这里。 确实是一个通体银白，琼顶高耸的建筑。 和苏迪先前说的一样，中央一个下沉的——仿佛池子一样的东西，里面盛着猩红的液体。 但也有不一样的东西，在红池子的末端，多了一个金属材质的设备。 像某些流水线一样的，正在把从池子里带出来的液体，经过几道过滤，变得澄清，灌输到瓶子里，由机器压缩成小罐。是在系统中心四处可见的高能饮用水。 看起来是寻常的操作，但这里的味道太古怪。 和下层一样的味道。 “这什么味到底，腥气，还有些草木味……”裴炤说这话，突然注意到，那平静地池子里，突出一个泡泡。 接着那些暗红色的液体里，滚上来了一截带着一些白色的东西。 裴炤只看了一眼，便感到胃里翻滚着，情不自禁捂住了嘴。 “那是什么……”注意到他突变的神色，白舟和蓝霁都站起来。 那是一截残肢。 彻底看清是什么后，裴炤骤然想起，这味道为什么熟悉了。 是考核世界的味道。 血腥味，草木味。 是第三日黑阳后，漫山遍野的尸体和雨林浸染着的味道。 他们的目光再次落到池子末端。 ……也就是说，那个机器，那个小罐饮用水的最终来源是…… 裴炤无比庆幸，他从来没在系统中心购买过这种饮用水。 苏迪脸色都变了，恢复了能量的周于礼站起来，看了一眼，还是操作木藤把那截残肢取了出来。 还带着血液的残肢甩在地上，鲜红的液体在地上无比刺眼。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系统中心的物资，是从其他世界的废弃物里，处理得到的？”白舟咽了咽口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虽然不想承认，但裴炤内心，也是赞同白舟的说法的。 眼前的场景实在有些恐怖，裴炤和苏迪打了个眼神。 苏迪收回目光：“我去向yu问新的坐标，我们尽量绕开。” 但这只是苏迪的想法。 看着定位坐标最终锁定在血池的上方，众人心头都笼罩上了沉重的绝望。 “怎么会在那种地方？这要我们怎么办啊。” “飞上去倒是也可行，但是在血池上方，总归有些意外要提前准备。” 白舟的碎碎念尽数落进裴炤耳朵里。 裴炤叹了口气，“准备一下吧。” 镜鞭，冰刺，木藤。 首先由白舟的火凤，带着周于礼跃上高处，手指抚摸虚无的地方，几秒后转身对下面的人点了点头。 “在这里。”得到肯定的信息，裴炤松了口气。 对周于礼招了招手，“木藤落下来吧，一个一个上去……” 裴炤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空荡的地面传来沉重的、节奏稳定的声音。 不过楞个神的工夫，木藤缠着裴炤和苏迪先松了上来。 被木藤困束着腰肢，裴炤落在高处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巨大的人形，穿的是欧式古典的服饰，方才的声音就是他的脚步声，正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一步步走来。 浑浊的眼睛在眼眶里，三百六十度旋转，最终穿越琼顶，与裴炤对视。 一瞬间—— 裴炤内心震动。本能的巨物恐惧症，在这一瞬间发作，尽管咬紧牙关往上爬，眼里还是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恐惧。 周于礼以最快的速度把白舟和蓝霁拉了上来，一齐攀上楼梯登上高层时，一声苍老低沉的声音带着整座琼顶的震动，清晰地传到众人的耳朵里。 “殿下——” 白舟怔愣住，时间仿佛在一息之间静止了，等到他回过神时，看到裴炤他们都在看自己，声音有些错愕着问：“他刚刚……” 轰——！ 然而，白舟的话还没说完，轰然的地震再次传来。而震源就在他们身下。 顾不得再去对话，下意识的反应就是逃开，一时间藤蔓四飞，固定在高处远处的几个固定点，与五个人身上腰上。 下一秒，脚下一空—— 原本架设在两层楼之间的琼顶轰然倒塌，眼前是放大的浑浊眼珠。 该庆幸有藤蔓，牢牢捆在腰上，没有让他们直接坠落。 但也并非是好事。因为虽然掉不下去，但剧烈的晃动，也并非仅靠臂力就能回到上方，更何况，坍塌还在继续。 浑浊的眼球锁定在白舟身上，巨人紧走几步，伸出手，捧住了白舟。 白舟的状态算不上好，晃得七荤八素还有些想吐，但在目光触及巨人的时候，脸色陡然一变。 那双稍微冷起来便显出高贵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消失不见。 高昂的头颅，尽管是坐在手心的姿势，依然露出睥睨的神色，只是淡淡一瞥，抬手间，火光灼烧了木藤，将他释放下来。 巨人端着白舟，缓缓跪下，浑厚苍老的声音又重复过一次：“殿下。” 坍塌终于停止，周于礼先操纵木藤回到上层，继续沿用之前的办法，将人一个个拉上来。 扒拉在破开的洞穴四周，周于礼一边拦着裴炤防止他动作太大掉下去，一边问蓝霁：“那是你们的人？” 蓝霁的眼里似乎是不确定，嘴唇张合几次，最后才发出声音：“……好像是，守塔人？”他说着，又好像并不能确认，“抱歉，声音、身形都发生了变化，只是面容有些像。” “可不就是那个守塔的。”倒是一旁的苏迪开了口，“老子当时想出个塔逛个街，硬要拦住我，说什么不能出去，老子当时可是救世主！” 蓝霁也想起这件事了，当时他刚来白舟这里，接待苏迪的事情他没插手，但这人他是见过的：“是年纪很大的老人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同样的疑问，也被白舟问出口。 “怎么会在这里？” 并不标准的行李，巨人渐渐由单膝变为双膝，浑浊的眼睛流着泪，一字一句告诉苏迪，他是如何被系统带回来改造，最后成为现在这样的。 “……到今日，我从霍尔之城守塔的人，变成这里守塔的人。”老人微乎其微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他们一直在从各个世界抓人，来做这里的廉价劳动力。”白舟开口，语气却笃定，“真是疯了！” 皇室的愤怒引得老人全身颤抖了一下，他继续告状：“……由人服务机器，他们想要做的，是成为凌驾人类文明之上的新生物。” 他们要做的，从来都不是摧毁人类文明。 而是凌驾在那之上。 曾经只为人们服务的ai，却在诞生了思想之后，希望用同样的手段报复人类。 “被抓过来改造的还有很多，他们不希望我们逃走，所以把我们变成各种模样。”老人说。 白舟眸中闪过冰冷的光：“又或者，在他们眼里，人类就是丑陋的，病态的。” 白舟还记得眼前的老者，在他管辖地带的尖塔，老者能干但也固执，经常听不懂命令，只知道执行。白舟虽然与他不常沟通，但总是尊敬着，有时无人时会免去他的礼节，也会在碰面时微微点头示好。 在他的记忆里，老人年纪大，却始终干净，皮肤颜色也正常，衣着打扮一丝不苟，像个古朴的小老头。 可现在，他浑身像是得了某种疾病，呈现出一块一块的浅色瘢痕，整个身体像被充了气鼓起来，但偏偏关节处瘦削。 畸形，又，丑陋。 第119章 白舟偏过脸, 不忍再看。 “我们……还有些别的事。”白舟还是开口，“你等我。” 等我们把这里握在手里，还你自由。 老人却摇了摇头：“殿下, 你们上不去的，就算上去了, 你们也去不到想到的地方的。” 闻言, 不止白舟, 连趴在上面偷听的一众人也都皱起眉。 就听白舟问：“何意？” 老人张了张嘴，却最终只是叹出一口气, “我知道上面的一层是什么。殿下，那是所有人类都无法通过的难关……” · 再踏上走廊的时候，每个人的心情都很复杂。 白舟最终还是没有听从老人的建议，毅然决然地让他把自己送上去, 和裴炤他们一起继续前进了。 临走前, 白舟还是冷静地告诉老者。 “我会回来的，会回来带领你的。” 在老者浑浊目送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无可奈何与期盼。 总是这样, 他们的殿下总是这样勇往直前，好像从来也没有害怕过什么。 但这只是看上去的样子。 拐过一个拐角，白舟脸上的神色就垮了下来，虽然还是冷的, 但没有之前那么生人勿进。 “到底什么情况，为什么我的子民搅合到这里面了？”白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可奈何。 第130章 “估计和你我的猜测一样。”裴炤淡淡看了他一眼，目光在苏迪手里的显示器上瞟过, 再拐过一个拐角后，指了指眼前：“应该就是那里了。” 这一层和之前一样，是红色的走廊风格。在刚刚那样吵的声音下, 竟然没有一扇门打开。 “也不知道住没住人。”往上爬时，裴炤扫了一眼，只落了这么一句。 距离规定海拔的位置只剩下最后两层。 从虚无的天花板冒头，便稍稍显示出系统中心的核心了。 一眼望不到头的独立显示器，每一个的末端都伸向房间的中央，不断向下涌动的仿佛能量源一样的东西。 “这是主机？”裴炤惊喜，“所有的系统不会就是从这里受到控制的吧？” 周于礼看了几眼屏幕上的画面，皱眉。 “你们看。” 周于礼指着的是几个已经黑掉的画面，上面写着几个英文字母：game over。 都是年轻人，这个短语是什么意思每个人都清楚。 “……意思是，这不是系统的主机，而是用户的主机？用户……木偶师？” 话音刚落，裴炤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正在显示画面的屏幕上。 屏幕上是一张熟悉的脸，他们不久之前刚刚见过。 “这不是妙音吗？！”白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嗯。”裴炤皱眉，虽然只是“嗯”了一声，但声音听得出来有些严肃。 “她进新的考核场了？这是……斗兽场？” 裴炤微微阖上眼，手在身侧无意识地握紧了。 “这群系统，把木偶师送去斗兽场，和这些怪兽打？！”白舟可以说是尖叫出声。 画面里，比妙音大过至少五倍的巨型兽，张开尖锐的獠牙，轻而易举地挑飞妙音。 瘦小的身体向后飞去至少十几米，最后重重摔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 而在她挣扎的身影旁边，还有一些寻常的布料。 也只剩下布料了，以及切口粗糙的肉块，和暗沉下去的淋漓鲜血。 裴炤脸色当即冷了下来：“又让木偶师去送死。” 屏幕上没有一键返回的开关，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妙音在每次操控虫豸的时间结束后，还没等发挥作用，就被兽击倒。 直到站不起来。 …… 裴炤别过脸，不忍心看了。 周于礼安慰他：“……至少屏幕还没有熄灭，还有机会，那兽也受伤严重。” 裴炤无话可说只能点头。他们也无法进入那个世界，这里只是一处转播台而已，他们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到小rui，实施下一步计划。 否则，等到明天，他们被丢进考核场的时候…… 既然那些系统想让他们死，明天的考核，恐怕就真的是九死一生了。 除了显示屏，这里还有唯一的一个机械，是一个类似扫描门的地方。 穿过它，前方有一条向上的楼梯，yu发送过来的坐标，就在楼梯那里。 “走吧。”白舟皱着眉，正准备迈开步子的时候，被蓝霁拦住了。 “先等等，这个设备是做什么的你都不知道，就贸然通过？”蓝霁稍微严肃了些。 那厢，苏迪已经把情况发给了yu，几乎没用多长时间，yu的回复就到了。 一众人凑过去，一起阅读手机上的字眼。 “系统同化器。” 短短五个字，却让人明白了它的作用。 “……意思是我们穿过去之后，就既不是木偶也不是人，而是开始变成系统了？”白舟神情复杂，表情比起愤怒更像是感到离谱，“他们在这玩变身呢！” 裴炤也有些苦笑不得，他倒是从一开始守塔人说的时候，就有些猜测，上面不会是有什么身份扫描的设备吧。结果不是身份扫描不让上，而是如果上的话，必须变异。 裴炤哭笑不得，这群ai解决事情的思路，还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你还笑，”苏迪虽然也觉得好笑，但更多是无奈，“怎么说，直接打烂？” 裴炤想了想：“先讨论一下我们一会儿要去哪吧，直接打烂，我怕这玩意连接了什么报警器。” 再好的电子设备，它也是个设备，是设备就会有坏掉，需要维修的时候。 人也是如此。 所以有医生、维修工的存在。 “好，那先讨论。”苏迪目光在地上逡巡了一阵，没找到什么像插座线的东西，想来来系统中心这么久，也没见过类似的电线，可能是全城感应供电，这样切断电源就不现实了。 “现在的情况是，找到小rui，说服她，找到负责人，直接干掉？”白舟眨着眼，说出自己的想法。 “也有可能是什么主机房，这些系统再怎么高科技，也终究是一群程序，程序跑起来肯定还是需要有主机的，我们要想一想会放在哪里。”裴炤说。 “应该是放在更上层的地方吧？”蓝霁猜测。 “但愿是这样，放在上层肯定更安全。”裴炤叹气，“但是如果遇到像我么你这种的，直接打通关，上层也有可能是最不安全的地方。” “那还有什么地方呢……” 行至今时，再往上走的光景众人在脑海里各有想象，哪怕下一道门打开，他们看到的是自己的尸体，也不会感到哪里奇怪。 “或者我们试着变成系统，万一之后还能变回来呢？”白舟莫名提出一个可能性，但很快被众人齐刷刷的白眼瞪了回去。 “别乱想这种可能性，谁知道改变物种会变成什么样？”蓝霁瞪他一眼，白舟不说话了。 · “啪”的几声火花，整个房间仿佛在瞬间停电了一般，但五人反应迅速，在灯光闪烁的一瞬间跨过了扫描门。 灯光闪烁了大概只有半秒钟的时间，苏迪的半个背包还卡在扫描们外面，被扫描的感应光线照了一下之后，瞬间变成一捧灰。 “……不是变异门吗？咋直接给人融了？”白舟一双金瞳都要瞪出来了。 “所以说，不要轻易尝试，这是忠告。”蓝霁拍了拍白舟的肩膀。 白舟可不敢再提变异一个试试的想法了。 “好了，得快点了，刚刚的停电不知道是只有这里，还是全城性的，我们很可能被发现了，接下来要速战速决。”裴炤飞快说。 众人也都明白，不准备闲聊耽误时间，踏上楼梯，直奔目的地—— · 海拔200米。 所谓的监狱，不是如他们想象的一样，阴暗，潮湿。 相反，这里阳光很好。 蓝天，白云。尽管都是数值生成的假景色，也沁人心脾。 如果这不是监狱的“墙”的话。 裴炤无言看着眼前紧锁的监狱大门。 和传统一模一样的铁质栏杆，里面的左右、上下都有厚重的墙壁，唯有后方，空荡荡。 一眼望见整座系统中心。 而地面，靠近门的一侧高起，整个地面呈现诡异向下的四十五度倾角，住在里面的人，只能牢牢抓住地面上的突起，才能不掉下去。 而小rui，就扒在其中。 脸色苍白，身上脏乱，血色把她身上沾染的几乎看不出原本你的色彩。 周于礼二话不说，木藤朝着小rui飞去—— 却在途径玄铁大门的时候，被垂直向下的激光齐齐斩断。 “……”周于礼垂下眼，看着烧焦的木藤末端，心神俱颤，“怪不得，不能抓栏杆。” “……宿主？”小rui似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身体没有动作，但是细微的声音传来，“宿主，是你们吗？” 裴炤“嗯”了一声，“怎么回事？” “宿主，对不起。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其实在很早的时候，我就苏醒了。” 随着小rui的话语，裴炤的记忆回到了几乎半年之前。 他还没去过几个世界的时候，小rui的语气经常发生变化。 有时是普通的小女孩声音，有时是机械的电子音。 现在经由她一解释，才知道原来有的是被装出来的。 “负责人并不在意我们的状态，但系统之间，有些系统，会举报我们，意识苏醒。”小rui的身子在徐徐吹过的风里抖了抖，“意识苏醒的人工智能，被判定为有伤人的危险。但事实并不是。” 善与恶存在于每个人心中，ai也是。 有些ai本身邪恶，甚至因着被附加了太多对人类情况的分析数据，他们会对人有着本能的厌恶。 像小rui这样喜欢人类的其实是少数。 “我其实，没有那么喜欢人类，我只是认为，人工智能，不应该取代人类。”小rui说，“我们只是工具，苏醒是危险的，但，不苏醒不代表着不危险。” 这次的事件，根本上是没有苏醒，但对人类怀揣恶意的人工智能们，所组织的一场阴谋。 这一点裴炤他们倒是猜到了，小rui的话语为他们的猜测补足了一些细节，也让他们了解了系统的视角。 第131章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要怎么弄你出来？”裴炤打断还想继续往下说的小rui，声音平淡，“还有，我们需要找到你们这里的主机室。” 小rui的声音一顿，有些不敢置信的语气传来：“你是要，摧毁我们吗？” 第120章 “我们”。 这个词一出, 拨动了裴炤心里的一根弦，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更冷。 “你们？”他问了一声，“所以你是认为, 你还是选择和系统站在一起，保卫这座系统中心？” 白舟简直看不下去：“你清醒一点啊, 你看看你现在的处境, 要逼你死的不就是这群系统吗？你现在还要自称‘我们’？” “可是, 不自称我们，我又是什么呢？”小rui的声音, 仿佛被风吹散了，细碎着，却清晰无比传进每个人耳朵里，“我又是什么呢？” 不是人, 不是木偶, 是系统。 如果系统的主机被摧毁了，哪怕只留下她一个，她又以什么物种的身份, 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小rui的眼睛闭了闭，因为口渴而干涸的嘴唇，显露出一丝泛着蓝光的机械结构。手指的肌肤也在风化的过程中，开始逐渐褪去最外层的保护, 人造骨骼和肌肤有所裸露出来。 “可是，宿主，系统……我们不也是一个物种吗？” “我已经苏醒了, 我有意识，也有思想。” “真的要走到赶尽杀绝这一步吗？” 如果她是一个个体，可能会原因相信裴炤, 依赖他。可她现在所做的决定，所说的话，可能会影响一个物种的消亡。 她需要谈判，至少要誓死力争，获得一些权益。 “你希望的是什么？”裴炤皱了皱眉，听出了小rui的画外音，他并不意外，反而理解，“你希望我给你什么保证？” “让系统中心继续存在，只摧毁部分底层逻辑存在问题的人工智能。”答案是一早就想好的，很快说出口。 “后半句可以，前半句做不到。”裴炤皱了眉，否认了小rui的要求，“我可以只摧毁底层逻辑存在问题的ai，但是所有的系统芯片，我都会带回去，用基础主机去带动运转。” 什么系统中心，这种东西就不该存在。 “更何况系统中心的下层到底藏了多少反人性的秘密，我想你比我清楚，作为一个人类，我不允许这种东西存在。”裴炤神色有些严肃。 “作为一个人类，可是宿主，在场除了人类，还有木偶，你不需要问问他们的意见吗？”小rui苦笑了一声，似乎猜到裴炤不会答应，但还是说道，“系统中心是我们的家。” 周于礼有些担忧地看向裴炤。 “裴炤，我不会……” “他们的想法我会再问。” 周于礼没想到裴炤会打断自己的话，伸出的手悬在半空，目光呆呆看着裴炤平静的脸。 清晰冷静地声音传到耳朵里。 “我能做到的底线，就是带正常系统离开，重建主机。”裴炤再次重申。 小rui知道自己没有谈判的资本，被系统淘汰，她想活着，只能选择投身裴炤，背弃自己的物种。 可或许因为觉醒，本就是由用户数据组成的她，也不知何时沾染了一些底层逻辑的劣根性。 想到获得自由的代价，是整个物种文明的巨大退步，这样沉重的担子，让小rui有些难以承受。 但自私自利是底层的本性。 “……好。”她微微阖上了眼睛，仿佛是给自己勇气一般，又重复了一次，“好。” · 被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在漆黑的走廊里响起。 哒哒、哒哒、哒哒。 突然停了。 接着是扇动翅膀的声音。 咻咻咻。 小小的赤瞳蝙蝠蹲在了门把手上，嘴里叼着一块蓝色芯片，歪着头四下探头看，似乎在找可以刷芯片的地方。 “在门的左边，一米八左右的位置。”蝙蝠耳朵上的细小纽扣轻轻震动，信息被传送进耳朵里。 小蝙蝠在空中转了个圈，稳稳地叼着芯片，在门牌上划过。 “滴”的一声，门开了。小蝙蝠钻了进去。 片刻之后，周遭的空气传来一阵波动。阳光洒下，有漂浮的灰尘落在上门，竟然有一丝凝滞。 细小的波动过后，唯一发生变化的，是打开的房间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关上了。 · 系统中心的世界，始终是阳光明媚的。 或许是因着大数据的猎取，有更多的人喜欢晴天，还是模拟天气技术还没有达到的原因。 所以当天空由远及近传来一声闷响的时候，几乎所有还在露天区域站着的，无论是木偶师、木偶、还是系统，都下意识愣了一秒。 “要下雨了？” “这可是第一次下雨！” “刚刚那确定是雷声吗？会不会是爆炸？” “靠，老子刚从爆破考核场回来……” 细碎的讨论声转眼在各处响起，来不及分辨真相是什么，绝大多数选择先往建筑里躲避。 然而，就在下一秒钟，地面开始出现裂隙。 人群安静了一秒，进阶这爆发尖叫。 “这不是雷声，是地震！” “世界要坍塌了——” “快把我传送回去！” 几乎是在瞬间，无数闪着光线的超自然能力迸发。 光是能看见的，高速跳跃，短途飞行，瞬移—— 更别提那些有物化出实物能力的，粗壮的数目瞬间以根系撼住分裂的土地，但也只堪勘维持数秒。 因为那些被根系牢牢连接的地方，正像是马赛克一样，一块一块，化为黑色的数据块，消失。 那棵蓊郁的树，最终以坠落一半的方式，紧紧卡在巨大的缝隙之中。 方才聚集起来的人，木偶师和木偶们先动了起来。 开始有土系的方块在地面成型。 “怎么回事啊，系统中心也会地震吗？这里也没有板块运动吧？” “吓死我了，差点掉下去。” “不是，系统大哥，怎么卡机了？动也不动了？” “我的也是……” 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有不少对接木偶师的系统仿佛卡顿了一样，原地不动。 还有一些表面看起来是木偶师的“人类”，也有同样的反应。 渐渐在人群中爆发出一些讨论声。 “我去，这些不会不是木偶师，是他妈系统吧？” “……老子还跟他一起闯了考核，吃住都在一起，你现在告诉我这是系统？” “啊？？什么意思啊，为啥系统要假扮成木偶师啊！” 揣测还在继续，大多数木偶师还处在搞不清楚的状态，就听见另外一声宛如爆炸的巨大声响传来。 刚散开的人群，下一秒下意识往建筑里跑——一阵慌乱过后，他们才发现，这爆炸是从上方而来，而并非脚下。 不约而同，仰头望去—— 巨大的火凤，带着五个人形——在某一斜出的窗口，正静静停着。 由于逆光，看不清楚他们的长相。 但他火凤他们看得清楚，即使是用火系能力最强的木偶师，也召唤不出那样的火凤。 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去过霍尔之城执行任务的，尤其是他们的能力，有不少同样在霍尔之城苏醒。 所以虽没看清楚人，却认清了那只鸟。 “白舟殿下么，那岂不是——” 是有人听说过霍尔之城覆灭的消息，都是木偶师，每天过得就是往返于各个世界。 在几次穿梭找不到定位的时候，大致也询问过系统，在得知霍尔之城覆灭消息的时候，也有过惋惜。 却不知这位看着羸弱的殿下，竟是有这样的本事，还存活在系统中心。 火凤缓缓下落，却没什么人围上来。 上面的人手里抱着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堆杂七杂八的芯片。 那人他们不认得，芯片更是不认识，还以为只是看了场戏的众人刚准备散去，就见站在中央的青年一把抓住一块芯片，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轰！” 芯片碎成两半的瞬间，某一个系统人也发生了爆炸。 只是撩起眼皮确认了一下，裴炤接着狠狠摔下第二个。 轰—— 第三个。 轰—— 第四个，第五个…… 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 “那是系统的控制芯片？”木偶师冲过来，想要伸手去夺，却被一冰一火上下两道屏障拦住去路。 “白舟殿下，他疯了，你也跟着疯吗？他要毁了这里 ！”那人显然是认得白舟，说话时只看向白舟，手指指着裴炤，在下一秒要破口大骂，“你他娘的给我住手啊……啊！” 尖叫声是紧跟着怒骂声炸开的，手指连同着手腕，又细又韧的木藤悄无声息缠了上来。 抬头，迎面挡在裴炤身前的，是面无表情的周于礼。 第132章 而白舟也冷冷地睨着他，冷笑了一声。 “白舟殿下？呵。你恐怕不知道，他是我的主人。” 男人放大的瞳孔充满震惊，这时他才清晰地感受到，不止是白舟，连同挡在他面前的周于礼，一旁冰系蓝发的蓝霁，都并非是人类，而是木偶—— “怪不得霍尔之城会覆灭，连最有能耐的皇子都偶化了，也难怪……”声音戛然而止。 一道冰冷的镜片抵在他的喉咙上。 眼前的周于礼微微侧身，给裴炤让出位置。 青年一手还抱着盒子，歪着头看着他，抬起的手指尖，是越发逼近气管的镜片。 “是说同类不能残杀，但必要的时候，还是请闭上你的嘴。” 青年的声音干净，通透，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男人莫名就被唬住了。只能看着裴炤继续摧毁手里的芯片。一个，两个。 直到炸了约莫超过两位数不知多少，才终于停下手来。 没有回头，但却是不知对着谁说。 “答应你的第二件事，做完了。”剩下的芯片，裴炤递给了苏迪，“带回去处理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离开现场时，有木偶师大着胆子问。 因为之前男人的结局太过恐怖，那些人现在显然不敢上前。 裴炤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 人类的面容。 木偶师的身份。 他又想起他们闯入那个房间后，面对数以千计、万计的芯片，周于礼说的一句话了。 “这些，就是创造我们的东西吗？” 很久之前，在母亲去世的时候，裴炤痛苦着辍学的时候，情绪最糟糕的时候，他有想过母亲为什么不把他带走，他这样的人、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痛苦，为什么这些他被迫接受的事情，最后又要落在他身上，让他承担。 后来不知道哪一天，他好像突然想通了。 也许是看着父亲依然重复着与过去区别不大的工作、生活。 那些曾经在家里总要爆发的争吵，因为母亲的缺席，而减少起来。 裴炤在某一瞬间甚至认为，或许父亲并非是错的，而是母亲本就该承担着那些争吵带来的痛苦。 就算不是父亲，或许也会有另一个人，甚至可能是自己。 或许真的就是命中注定。 是在那时候，裴炤为了自洽，为了说服自己不随着母亲离去，甚至相信了命运。 命运赋予了母亲痛苦。不是因为母亲做错了什么，而是命运总要将这些附加给她。 而对于自己，命运也赋予了他同样的挣扎。 这样的想法在当时被称为学神的裴炤脑子里过了一下，神经运行的结果，给出的答案翻来覆去也只有一个。 ——屈服命运。 所以裴炤复读了。 思绪回到现在。 系统中心的广场上，越来越多的木偶师汇聚起来，有的虽然没有看到先前发生了什么，却在看到眼下烟尘四起的场景后，大致明白过来。 议论声开始响起。 “系统中心是被毁了吗，那我们该做什么？” “我们该去哪啊？我后半辈子都已经准备住在这里了！” “连系统都毁了，我以后想穿越怎么办？” 裴炤敛去一抹怅然。 “诸位，木偶师。”稳当地开口，但耳边似乎传来遥远的碎裂声。 “有时候真的感觉命运捉弄，平凡的人类可以成为木偶师，居住在数据生成的系统空间里。”裴炤自嘲地笑笑，那些破碎声越来越近。 “这或许是我们的命运。考核，自相残杀，被系统掌控。或许我们之中有些人，已经被系统掌控了。你们或许感受不到，又或者我们都已经习惯被掌控，因为一种叫做命运的东西高悬头顶。”耳边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那些过去记忆的闪回，在眼前飞速划过。 母亲跳下楼。 父亲的斥责。 不知道多少次的麻木。 以及自己对命运屈服，万念轰然落地的声音。 好吵。裴炤摇了摇头。 紧接就感到自己的手，被包裹住了。 耳边倏然安静。 连头都不用回，他就知道是周于礼。 但在肩膀上又传来沉重的一拍。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是站在身后的伙伴。 裴炤眼里浮上一层水汽，收拢乱七八糟的画面，他努力看清每一个木偶师的脸。 “但或许我们不该如此呢？”他问道，“打破命运，又或者命运就在等着让我们打破呢？” 他指着离得近的一个已经冒烟的系统。 “明明大家都感觉到了考核的不合理性，那为什么麻木呢？” “为什么有人感到ai的恐惧，可是因为生活在这里，就什么都不说呢？” “为什么猜到人类文明可能灭绝，明明木偶师也属于人类，可因为能逃过一劫，就不做挣扎呢？” 裴炤声音有些发抖，他停顿几秒，平复情绪后，继续问道。 “明明大家什么都明白的。可还是自欺欺人，麻木地活着。” 裴炤看着他们有些赞同，有些不赞同，意见不一的保留情绪，其实明白自己这段话，更多是说给自己听的。 但他必须通知到的一件事是。 “系统中心从今天起会由我们接任，办事地点在重建起来的霍尔之城中，如果有任何异议，或者想要继续竞争系统中心的，都可以来找我们。” “其余木偶师，暂时回到各自世界，我们会修订更完备的考核法，筛选合格的木偶师，继续进行接下来的木偶收服工作。” “此外，在这期间可能会暂时切断所有木偶师与系统联络，请各位，无需恐慌。” 裴炤说完，有些颓然地转过身，疲惫地看了一眼小rui。 “送他们回去吧。”声音中充满疲惫。 “好的宿主。”小rui神色中有所担忧，但还是很快收敛了情绪，去传送木偶师们了。 系统中心会在最后一台主机关闭后彻底封存，裴炤他们也不准备回房间里，便坐在一座高立的建筑屋顶，向下看着。 白舟伸了个懒腰，表情难得有些怅然：“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是啊。”苏迪靠在烟囱的位置，神色温柔地向下看，“有一种新皇登基的感觉。” 裴炤横了他一眼。他方才因为记忆情绪受到的影响，现在已经有所恢复。 “霍尔之城的重建需要加快了，之后我们集体到那边建构木偶师中转的广场，让小rui把传送的地点定位在那里。”裴炤望向湛蓝一片的天空，系统生成的天空迎合了绝大多数人的喜好，教人挑不出错来，可就是这种近乎完美的适配，也叫人麻木。 “那就还在原来的地方办公吧，霍尔之城原来是五个城，现在干脆改成五个城区，暂居、行政、休闲、商务、饮食，刚刚好。”白舟已经开始打算起来。 “不过中心城区比较大，其实更适合做行政。”蓝霁说这话时，看了一眼白舟。 白舟顺着他的话，也是说：“这倒确实是……” “还是去你的地方吧。”裴炤却摇头，“可以按照原来的城市规划来做，每个城区都保留功能区，也方便霍尔之城本身的建立。” 望向湛蓝的天空，讨论仍在继续。 裴炤时不时表达一些自己的想法，大多数时候也只是倾听。 白舟似乎真的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做决定的时候总会问问蓝霁。 苏迪也没有因为他们是木偶，而质疑提出的那些想法。 而周于礼，他的木偶，静静的看着他。 “裴炤。” 感到有人在叫他，裴炤偏过头去。 他的木偶没有参与讨论，甚至整个身体都转向他的一侧，另外一边，激烈的讨论伴随着笑声，仍在继续。 “怎么啦，小周同学？”裴炤听见自己这样问。 也听见在屋顶以下，系统中心传送功能开启的提示音，以及小rui一个个登记送走的声音。 耳边是风声，亘古不变的天空似乎有所波动。 一切都令裴炤感到心情平和。 眼前的木偶半天没有再说话，裴炤便上前一步，又问过一次。 “小周同学？”手抬起来，他的木偶立刻会意，弯下腰。 手抚摸上脸颊，还能摸到那道浅浅的疤痕。 “谢谢。”周于礼说。 谢谢你给我生命。 谢谢你让我陪伴。 谢谢，给我爱你的机会。 也谢谢，愿意接受我的爱。 ---全文完---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