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知》 第1章 《焉知》作者:十三颗豌豆【cp完结】 简介: 自卑男鬼1开朗敏感0,不爱我我就去死 - 宋恒焉x周难知,暗恋但不敢表现出来的自卑男鬼美人攻x很受欢迎而不自知的开朗敏感漂亮受。 一方先后爱,一方蓄谋已久。 warning:攻貌美但在爱情里极度缺乏自信,有攻因接受不了受的离开而自毁的情节。 - 周难知是周家的第二个孩子,生得很漂亮,有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哥哥。 从小到大,别人总拿他哥哥来跟他比较,说他哥各方面比他优秀,比他厉害。母亲的爱也总是先落到他哥哥那里,有剩余的再匀给他。 家里出了事,父亲病倒了,他自愿代替哥哥出嫁,与身为alpha的宋恒焉完成商业联姻。宋恒焉除了从来不和他发生关系以外,对他的事都非常上心。 周难知差点以为宋恒焉是喜欢他的,直到某天,他看到了宋恒焉学生时期的一本画册。 他这才明白,原来他这一辈子,都只是周千澍的影子和替代品。 然而周难知并不知道,其实在这之前,还有很长的一段故事。 - 第一人称,abo先婚后爱,非典型替身文。上半部为受视角,下半部为攻视角,终篇为受视角。 喜欢请多多收藏、评论、投喂!非常感谢~ 第一卷 焉知(上) 第1章 你都要嫁人了周难知 陈女士坐在大厅里,为了即将把她的omega小儿子嫁出去的事而倍感愧疚。 “妈,你看到我充电器没?” 陈女士抬手一指,“茶几上那个不是吗?” “还真是。”我把手机放下,“妈,我抑制剂放哪了,你记得吗?” 陈女士的愧疚值下降了百分之五十个点,“你都要嫁人了周难知,你能不能靠谱一点?” “妈,忘了抑制剂放哪就不靠谱了吗?”我从抽屉里翻出自己的抑制剂,坐到餐桌旁,欣赏了几秒我哥的脸,也相当于把自己的脸欣赏完了。“早啊,哥,今天你也很漂亮。” 周千澍刚说了一个“早”字,陈女士一拍我的背,“周难知!和你说了多少次,翻完东西要先洗手再来吃早餐!” 天气降温,水龙头里的水也跟着冷了,往脸上一拍,特别有提神醒脑的作用。 我用毛巾擦干净脸走出去,陈女士正把一盘烤得焦黄的面包往我座位跟前推。 要按往常,我是决计没这待遇的。也许是内疚心作祟,也许就跟古代人要吃饱了才好上路一个道理,陈女士把这桌早餐做得异常丰盛,快要赶得上年夜饭的水准。 好消息是,我倒没有到要去上黄泉路的程度。坏消息是,我确实要上路了,上的是omega常走的联姻路。那也挺好,这路也不是谁都能走的,财富和美貌你总得占一头。我们周家这几年败落了,钱是没有的,幸亏我和我哥的脸还在,还有那么几分谈判的资本。 只不过,和宋家成婚,我们家可以得到的好处有不少,但是和我联姻,除了用我那张脸蛋显摆一下,也没什么别的好处可言了。更何况世界上比我好看比我有气质的omega多了去了,宋家为什么会同意这桩婚事呢? 我不无奇怪,又感觉答案无非就是那样,因为我脸蛋过得去,性格过得去,是个正常人,而且我们家还对宋恒焉有所求,忤逆他或者背叛他的可能性很小。 和周千澍相比,我身体更好,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不至于给宋恒焉添麻烦。 要说我和宋恒焉多么般配,那也没有这么一回事。我就是一个很合适的,看起来该放在“和宋恒焉联姻的omega”这个格子上的棋。 是我也可以,不是我也可以,只不过恰巧摇骰子摇到我,宋家选择接受了,宋恒焉也被迫跟着接受了,仅此而已。 “来,多吃点。”陈女士夹了个煎饺给我,“你尝尝咸淡行不行,不行的话我再去重新调个味。” “妈,你这手艺,外面厨师尝过都不好意思开店了。” 搁平时陈女士肯定会没好气地翻个白眼,骂我油嘴滑舌,让我跟我哥学点好的。但今天,即将出嫁的我享受了一番寿星的待遇,陈女士没说什么,只是又给我夹了一块红烧肉。 这个待遇本该是我哥享受的,应该说从小到大,这待遇都是他享受的。 我俩的脸虽然长得一样,身边熟悉我们的亲人却很少会弄混。用陈女士的话说,你们俩的气质那是天差地别,看看你哥,多乖,气质多出众,往那一坐就是个美少年,你再看看你,真的是…… 我会在陈女士的一连串念叨出来前截住她,“妈,美少年这种词,上个世纪开始都没人在用了。” 陈女士又往我背上拍一巴掌,“嫌你妈老了?那你再出去找个后妈呗!” 要说陈女士不爱我,那也太昧良心。但是人的爱实在太难做到均分给每一个人了,尤其在我哥从小身体就不好,却比我要更懂事更稳重,成绩也比我好得多的前提下,陈女士的爱就像宴席大桌上的菜,总是第一个转到我哥前头,其次才轮到我。 好吃的,好玩的,都是陈女士先买给我哥,等她去厨房忙活了,我哥再对我招招手,“来,我们一起玩。” 我哥周千澍,属于那种全身上下挑不出一点毛病的完美的别人家的孩子。相较于活泼到接近顽皮、总能折腾出一些过分动静的我,他安静又爱读书,很少会闯祸,再加上体质不好,一副病弱模样,总会被陈女士和其他亲戚更宠爱些,更照顾些。 但他完全没有因为这样就事事压我一头,相反,他还觉得过意不去,能让给我的都会让给我,不能让给我的,他甚至会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一个一模一样的给我。 大概也因为这样,我并没有为大家对我和他的区别对待难受过。你们没这么待见我没事,我哥疼我待见我就好了。 只不过,在还不懂事的时候,我确实也为了和周千澍争宠做过一些傻事,比如在大雨天跑出去淋成一只落汤鸡,烧到快四十度,去医院里打吊水,陈女士陪了我一整晚,醒来就劈头盖脸把我训了一通,问我怎么整天都这么让她操心,能不能学学我哥,让她省点心。 又比如我为了让陈女士多夸我几句,把成绩单上的90改成了99,第一次在学习上超过了我哥。 只可惜,陈女士进厨房做奖励餐做到一半,就收到我班主任的电话,人家确实是打来恭喜的,从85分进步到90分那也是进步了。但90分和99分差得还是挺多的,陈女士抄起晾衣杆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周难知,你还好意思看电视!小小年纪就学会撒谎了,长大你是不是要去放火烧山了啊?” 虽然我至今为止不知道撒谎和放火烧山是怎么挂上钩的,但是陈女士那一通足够狠,让我知道了,说谎是非常不对的行为,有话就直说,事情不妙顶多被教训一下,撒谎的话就真完蛋了。 也让我知道了,我和我哥之间的差距,就是那个哪怕我握着红墨水笔,咬着笔盖研究了半天,用尽艺术天赋改动,最终还是会被揭穿的90分,和他因为发烧所以写错答案而被扣了两分的98分。 但我已经学会不去计较这段距离了,一个是计较了也没用,比不上的就是比不上,再一个是,周千澍对我真的是无可挑剔的好,我又不是白眼狼,我总不能因为大人那点无聊的攀比,就忘了我哥对我的照顾和温柔。 所以,哪怕陈女士正在因为要把我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alpha而倍感愧疚,我也没觉得有多难以接受。 我爸的公司和身体都垮了,需要的医药费远远超出我们家的经济状况所能承担的上限;我没有周千澍的本事,能去那些写到简历上都会发光的公司工作,但我也不像他一样弱不禁风的,经不起alpha的折腾。 无论怎么看,这条联姻路,还是我来走最合适。 为了不和未来的联姻丈夫处成陌生人,我也上网查了一下宋恒焉的资料,但不知道是因为他们那个位置的人的资料都会被保密还是什么别的理由,我能查到的信息十分有限。 陈女士所知道的也就是,宋恒焉的长相家世都是没得挑的,公司职员也都说他处理事情很利索,很有主见,职员福利这块也给得很足,完全称得上是一个好老板。 这都是外人的评价,有的人在外面看起来是人模人样的,在家里指不定性格有多恶劣,又或者会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但那都无所谓,反正我和他就只是一纸虚假的婚姻关系而已,我还没有天真到妄想从一个陌生人那里得到善待或爱情。 如果他表里如一,那就算我走运,如果他和传言中的样子大相径庭,那就算我倒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倒霉嘛,谁的人生还能没倒霉过,反正大家整天都说,周难知心理素质很强的,这么一点事,根本伤不到他。 我和我哥一块拿到abo鉴定结果书那天,他很平静,我也很平静。他平静是因为他就想当beta,而他也如愿以偿成为了一个beta。 第2章 我平静不是因为我的结果是omega,而是不管我是什么属性,我都不觉得有多大区别。是a是o都不稀罕,就像性别一样,只是简历上的一格而已。 抑制剂一喷,药一吃,就这么熬过去了,有什么的? 周千澍还反过来担心我,怕我会因为这张脸和omega的属性招来什么不好惹的人,事实证明他多虑了,直到大学毕业,我的生活都还是很平静,没被哪个alpha强制标记上,也没和哪个beta或omega谈成恋爱。事实上,我更多的时间都在学校和打工的地方之间周转,也没什么空闲去风花雪月。 我看好看的爱情电影也会流泪,身边有谈了很久的情侣我也会送上祝福,要说我对爱情多么排斥,那倒也没有。只不过,这玩意就和桌上最好吃的那道菜一样,转到你面前了你才能夹,没转到你面前,你再馋也没用。 介于这么多年来,那道最好吃的菜都只转到了我哥面前,等他夹了几筷子,再等别人也夹上几筷子,这才轮到我,所以我也不觉得,爱情会像基因突变一样从天而降到我面前眷顾我。 但我并不为此感到遗憾。 第2章 我唯一能赢过周千澍的 陈女士这几天都在织东西,我以为她在给我哥织围巾,等成套的围巾和手套戴到我身上了,我才领会到原来这也是即将出嫁的我所能享受的优待套餐里的其中一份。 我宁愿她就跟平时一样,翻个白眼直接把我推出门,那样我也不会觉得有点舍不得了。 周难知,她的语气鲜少这么温柔,以前她一喊我全名,就意味着我要大难临头了。“你结婚之后,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不开心的,受不了的,就给我和你哥打电话,知道吗?” 其实我对她这种语气并不陌生,因为她和我哥讲话一直都是这么温柔的,只不过现在接受对象从我哥变成了我,我还是有点不习惯。 她伸出手,帮我把围巾围好,动作充满歉疚意味,好像是在跟我说对不起,抱歉让我而不是我哥成了这个联姻人。 周千澍站在她身后,也是一脸担忧和不放心,我有点好笑,这到底是送我去嫁人呢,还是送我去刑场啊? “好了,别送了。”我拍拍陈女士的肩膀。“车就在楼下呢。” 陈女士欲言又止,我哥看出她有话要单独和我说,很有眼色地回房间了。我拎着行李箱,戴着她亲手织的围巾和手套,站在光线昏暗的楼道里,等待她最后的道别。 “难知。”她犹豫很久,终于开口,“妈是真希望你在那边能过得好一点,这些年,妈都对不起你。” “说什么呢。”我放下行李箱,从口袋里摸出纸巾,递到她掌心。 司机站在车旁边等我,见我下来,又帮我提行李箱,又帮我打开车门。 我不记得是我几岁的时候了,有个冬天也是特别冷,我和周千澍两个人被裹成两个圆团,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抹着眼泪,站在公园门口等待陈女士的到来。 我们迷路了,因为我说要看水池里的乌龟,周千澍紧紧牵着我,人群就这么把我们俩和陈女士冲散了。 广播又播了一遍,陈女士眼眶通红,印象里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哭。她冲过来,抱住直咳嗽的周千澍。等问清楚我们俩是为什么走丢后,她抬起手来,大力地往我身上打了几下。 其实我挨打挨惯了,疼倒是不疼,不过她这么几下子过来,我下意识还是想要躲开。那天下雪,地本来就很滑,我摔了个屁股墩,脑袋正好磕到旁边的石头上了。 疼,真的很疼。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哭。直到陈女士把我带到医院里,医生帮我处理好伤口,包扎好,我都没掉一滴眼泪。 护士拿着棒棒糖,想等我一哭就塞我手里,我这么滴泪不流的,反倒把她变得有点尴尬。医生倒是挺赞许的,夸了一句“这小孩挺坚强啊”。 和周千澍比,我就是一块橡皮泥,搓圆搓扁都可以,不像他,没有人敢也没有人舍得去敲打一下,生怕下手狠一点,他就碎了。 陈女士拎着脑袋上包着纱布的我去吃了一顿很美味的西餐,没有周千澍,没有她的训斥声,那是我吃过的最舒服的一顿饭。吃完那顿饭,我忽然想,如果没有我哥,我每顿饭都能吃得这么舒服吗? 很快我又觉得我这么想太不应该了。很多次,周千澍都把自己的零食分享给了我,没有他,我哪能吃到那么多好吃的东西。 现在我想想,那一天里,大概有好几次,陈女士想开口跟我说对不起,但她开不了口。 等我要嫁出去的这天,她把这些年的愧疚折叠成这三个字,塞进了我的口袋里。 一路上司机都没怎么说话,只是时不时从倒后镜里看我一眼,欲言又止的。我有心想打破这阵沉默,想想万一他的意思是我能被他们家宋总娶上,着实有点高攀了,那我要怎么接话呢? 我最终没说什么,只等到了宋家住宅门口,才说了句谢谢。 “没什么,这是我的本分。”他拔了车钥匙,下车帮我开车门,拉行李,好不殷勤。 我还是没忍住,“宋……宋总在家吗?” 问完我都觉得搞笑,要和宋恒焉结婚的人是我,结果我连他联系方式都没有,还得跟个陌生人似地向别人打听小道消息。 司机转过身,“宋总还在公司,他今天有个比较重要的会议,可能得等到下午四五点才能回来。” “好,前面有台阶,你看着点。” 其实我真不在乎宋恒焉在不在家,以及他回不回来和我会面这种事,只不过我要是一嘴都不问,未免显得太过生分。 表面夫夫也是夫夫,该做样子的事还是得做做样子的。 不过,宋恒焉没有特意在家里等着我,说明他对这桩婚事也没那么上心。这样正好,我的愧疚感和压力都得以减轻。 小时候和邻居妹妹玩过家家,长大了和联姻对象玩,区别不大。 我跟着宋家的保姆上了楼,进了宋恒焉给我安排的房间,没有想象中华丽浮夸的装修和格局,相反还布置得挺温馨,床头居然还有个我很喜欢的那种巨大一只的熊玩偶。 在五岁以前,我都和我哥一间房,但他太容易生病,需要照顾,就和陈女士去睡一个房间了。 可能觉得双人床那么大一张,我自己睡还是太空荡荡,可能想买点什么,来弥补我所享受不了的照顾和陪伴,陈女士在我六岁生日时送了我一只比我还高的熊玩偶,随后每年都会送一只新的。 我就养成了抱着玩偶睡觉的习惯,也没感觉不好意思,同学来我房间玩,见到都要感叹一下,“周难知,你三岁啊?” “对啊,不觉得我的脸蛋看起来比你们年轻漂亮很多吗?” 在他们此起彼伏的假装的呕吐声里,我不动声色地把熊放到更角落的位置,免得被他们的衣服蹭脏了。 不管宋恒焉是事前稍微调查了一下我,知道了我有这么个睡眠习惯,还是他手下的人安排布置好了这一切,我都挺高兴的。 我喜欢熟悉一点的人,熟悉一点的环境。宋家是不可能有我的熟人了,但看了这个房间的布置,我觉得我预期中的失眠也许不会那么严重。 保姆做好午饭,喊我下楼去吃。我洗了手,还在想餐桌上会不会全是昂贵的食材,一看都是家常菜。 “您试试,不合口味的话,我们这边可以再做。” “不用不用,”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扒了一口饭,才意识到就这么让保姆杵在桌子边上看我吃饭不太合适,“您也坐下吃吧。” “不用了,我事先吃过午饭的。”保姆笑了笑,眼角的细纹浮现出来。“您吃就好了。” 我看到她鬓边的白头发,不多,大概和陈女士是差不多的年纪。 “那您坐下吧,站着我会有点负担。”我拉开椅子,祈祷我对陈女士偶尔管用的撒娇战术对这位保姆阿姨也生效。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 我吃饭向来比周千澍慢,因为他虽然吃得很斯文,却也很专注,可我总想在(n)(f)吃饭时聊几句,时间就这么拖延了。 要是在家,陈女士会叫我闭上嘴好好吃饭,不然就回房间别吃了。幸好,保姆阿姨心地善良,也没催我赶紧吃,但等我和她聊了一阵,才发现自己把碗里的饭都扒完了。 “味道还可以吧?” “特别好,您要是出去开餐馆,肯定大赚。” 保姆阿姨又笑,对我的话很受用。“我小孩要是也有你这么开朗就好了。” 我说我这不叫开朗,叫话痨,我妈都快烦死我了。 “肯定是嘴上嫌烦,心里还是很疼你的,你这么好的孩子。” 她终于把敬称换成了“你”,我美滋滋地喝完汤,想着我的亲和力果然还是一如既往。 我唯一能赢过周千澍的,恐怕就是交朋友的能力。大半个学校我都聊过天,不像周千澍,课间也坐在教室里闷头读书写题,但他人缘也不会差就对了,毕竟成绩和脸蛋摆在那,哪怕他不主动,也有很多人会凑过去问他习题。 第3章 除此之外,也有很多人打着问习题的旗号,试图和他拉近关系。 周千澍并不喜欢冲着他的脸来和他交朋友的这些人。有一次晚自习,我带着两人份的零食去找他,就看到他站在尖子班门口,脸色不是很好。 “怎么了哥?”我帮他拆开吸管包装,将果汁递给他。“又被奇怪的人搭话了?” 周千澍喝了几口果汁,才反过来问我:“有人找你搭话吗?” 我说哥哥,有你这么一个金玉在前,谁没事会想来搭讪我呢?我倒希望替你分担一点,你看你这眉头皱得…… 周千澍拿开我要抚平他眉头的手,“好了,你回班吧,我也要去写作业了。”我把几袋零食塞给他,“哥,别就顾着写题,饿了多少吃点。” 由我来宋家联姻是正确的。就我哥那个不爱和陌生人打交道的样子,来到这种地方,恐怕真的得当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了。 我就不会了,我很有弹性,适应能力很强,就算待在大笼子里,我也能找到消遣的事,不至于把自己闷死。 宋恒焉是下午五点回来,还是明天回来,还是婚礼前我都见不到他,我都无所谓。这里有吃有喝的,书房里的书籍很多,客厅的电视是我梦寐以求的大尺寸,还有个我没来得及去逛的小花园。 这养老般的安逸生活,别人求都求不来,被我撞上了,我得好好珍惜。 第3章 最美背后灵 吃饱了人就容易犯困,我回房间躺到床上,想着眯个半小时左右,就差不多可以起来去逛逛小花园了。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几天都没怎么睡好,这会一睡就一发不可收拾,等我醒来,太阳都快下山了,身上还盖着被子,可能是保姆阿姨帮忙盖的。 我一看时针已经指向五了,万一宋恒焉回来了,我躺在房间里呼呼大睡,这多不礼貌啊。 但房子里很安静,如果宋恒焉到家了,怎么都该有些动静才对。我做贼心虚地下了楼梯,和沙发上的人正好打了个照面。 财经新闻上只刊登过宋恒焉一两张照片,还是那种隔得特别遥远的大合照,脸都看不清楚,只能隐隐约约看出来长得不错。现在他本人坐在那里,要是房子是我的,要是房子再旧再小一些,完全可以用上蓬荜生辉这个词来形容。 我和我哥小时候也常被人夸漂亮,被错认成女孩子,我想宋恒焉被错认的几率恐怕要比我们大上十倍。 可惜我词汇有限,脑海里除了美人两个字,就冒不出更多的字眼了。 宋恒焉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手里拿着文件,听到我下楼的动静,坐姿一动不动,只抬了抬眼。 这一抬眸,我瞬间领会到一点影视剧里男主角对女主角一见钟情的滋味。 他睫毛很长,皮肤也白皙,再配上精致的五官,要不是身材摆在那里,说是优质omega我也相信。 “你好,宋先生?我是周难知。” 这招呼打得很是疏离,但我也不能一上来就喊他名字,毕竟这是我们见到的第一面。 美人沉默片刻,眼波流转,“恒焉。” 我摸不准这是个自我介绍呢,还是意思是我们都要演一对夫夫了,称呼上就随意点。 “哦,那个,你吃饭了吗?”我决定先含糊过去,会错意的话就太尴尬了。“肚子饿不饿?” 宋恒焉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我看,准确地说,是用那双眼睛将我打量一遍,确保我这个联姻对象没什么太大的差错。我背上快冒出冷汗了,他才收回视线。“恒焉。” 怎么的,恒焉是个应答词是吧? 但他这样三番两次强调,我反而能明白他意思了。“恒焉,你吃饭了吗?” 要我喊名字的人也是他,我喊了之后跟个聋子似地低头看文件的还是他。我等不到回应,只能去厨房里找保姆阿姨。 “阿姨,今晚恒焉在家吃饭吗?” “啊?他要在家吃吗,好啊,那我今晚做多几个菜。” 我刚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确定宋恒焉要不要在家吃,下一秒身后就飘来一句,“我在家吃。” 这么高一个人,走路跟鬼似的,一点声音没有。我被吓得浑身一震,努力克制住了没喊出来,回过头看到宋恒焉的脸,又没什么话可说了。 好吧,你长得美,你做背后灵也是最美的背后灵,我还能说什么呢。 宋恒焉真的就只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说完就又回到客厅了,我留在厨房里跃跃欲试,“阿姨,要我帮您么?我做饭还是可以的。” 我爸没病倒之前,陈女士也是有工作的,他俩工作都忙,不一定每天都有空给我们留饭吃,我和周千澍点了几次外卖,每次他都吃得格外慢,吃完了又容易不舒服,我干脆就买了本菜谱回来,一写完作业就努力研究。 一开始我也有好几次都差点把厨房炸了,但不知道是天赋异禀,还是我哥吃我做的饭总是吃得特别香,给了我进步的动力,我会做的菜式越来越多,虽然和陈女士还是没得比,可至少算好吃的水平了。 周千澍当然也想要帮忙,但我看他那个弱不禁风的样,生怕他要么被油溅到,要么切菜时弄破了手指,只允许他帮忙洗一洗菜,其他的就都由我包揽。 而且说句实在话,周千澍要是受伤了,被陈女士发现,我少不得又要挨一通数落。但我受伤,那就是家常便饭了,何况我痊愈速度快,心又很大,我自己都不一定记得我有弄伤,陈女士就更不当一回事了,顶多训我一两句,叫我向周千澍学习学习,别整天上蹿下跳的。 我还怕阿姨会想什么理由来拒绝我,没想到她很爽快地答应了,“那你帮我把鸡翅腌制一下,还有那几个小菜也切一下,谢谢了哦。” 这对我来说不算难事,我拿下墙上挂着的格子围裙,穿上系好结,开始哼着歌处理鸡翅。 我也就帮了这么一点小忙,菜端上桌的时候,阿姨却小声说了一句,“宋先生,今晚夫人帮了我很多忙。” 没有没有,我连忙摆手,一时顾不得为夫人这个称呼感到别扭了,我就是弄了一下鸡翅,切了点菜,没帮上什么。 宋恒焉应了一声,视线随即落到我身上,我才发觉我顾着围观阿姨做饭,都忘了把围裙摘下来,赶紧把手扭到背后去解带子。 有宋恒焉在,我也不好再像白天那样随意地叫阿姨坐下,但她就站在那里看着我们吃,我又怪别扭的。 我欲言又止半天,终于还是开门见山,“恒焉,能让阿姨坐下来吗?” 他吃饭也斯文得很,好像中世纪的贵族一样,细嚼慢咽的。我的问话没有打断他吃饭的节奏,就像他的答案早就等在那里。 “你做决定。” 我做决定当然就是让阿姨坐下了,但想想还挺好笑,宋恒焉在职场里泡久了,跟谁说话都像布置工作任务一样,要是换个心思细腻一点的,搞不好就要被他这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伤到。 阿姨坐下了,人明显比白天拘谨很多,也不敢和我们搭话,只是干坐着,偶尔帮我们挪一挪菜。 “对了,我房间下午还没完全收好,有点乱,阿姨你去帮我收拾一下吧。” 也不算谎话,我睡醒之后急着下楼,被子都没铺,要是搁家里,肯定又要被陈女士弹脑瓜子。 阿姨上了楼,饭桌旁就剩我们两个人,我也没觉得不自在。宋恒焉的性格比我想象中好太多了,比起我以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些动不动就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发雷霆的alpha总裁,他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正常人。 性格正常,脸蛋也生得好,我对这样的未婚夫没什么更多可挑的了。 就只是他吃饭实在太慢了,显得已经放下筷子的我很突兀。 离桌去沙发上坐着看电视太没分寸感,提前收拾碗筷也不合适,我算是领悟到阿姨那股如坐针毡的感觉了,又聊不了天,就这么坐在这看别人吃饭,多冒昧啊。 不过宋恒焉的脸蛋和吃相还是很具观赏性的,当个饭后的吃播节目看看也不错。 他不知道是一边吃一边在想别的事,又或者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我的注视压根没影响到他的食欲。他把平静贯彻到最后一口饭吃完,擦了擦嘴,这才转头看了我一眼。 “碗放着就好,让阿姨洗。” 我无不困惑,我刚才有说我打算要收碗洗碗吗?但宋大美人下了命令,我也不好忤逆,阿姨恰好从楼上下来了,我只得站起身遗憾离场。 不是每个人都像宋恒焉一样周末也忙得没空休息,他把自己关进书房里忙活去了,我无事可做,唯有进浴室洗澡。 一进去我就看到宽敞舒适的梦中浴缸,还有一面能看清外面景色的玻璃落地窗。我倒不至于连这点常识都没有,这种窗户肯定是里面看得见外面,外面看不见里面的,我只是没想到宋恒焉还挺开放。 幸好他还配了窗帘,我放好水把帘子拉紧,脱了衣服躺进浴缸里,好不惬意。 第4章 泡完澡出来一身轻松,我倒到床上,周千澍发了消息来,问我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我回复,特别好,没受任何委屈。 唯一不算问题的问题,就是宋恒焉看起来对我毫无兴趣,但我早就预想过这样的状况了。 想想他也不容易,堂堂一个总裁,婚姻大事还由不得自己做主,平白无故派了个omega过来让他成婚,搁我我也不是很想待见这么个联姻对象。 我也想过了,如果我们的婚姻名存实亡,那我不介意他额外找别的情人,只要他不和我发生关系就行。 看着他也不像想和我有什么关系的样子,否则我俩现在应该坐在沙发上闲聊一下,看看电视,吃个水果,促进一下感情,而不是各忙各的。 周千澍打了电话来,我有点意外地摁下接听键,“哥?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再问问你今天开不开心。” “很开心呀,哥,我不是都在信息里说了吗?” 他顿了片刻,“不开心的话,不要强撑,毕竟你不是自愿嫁过去的。” 这话全世界也就周千澍会对我说了,我鼻子一酸,“哥,要不是近亲不能成婚,我都想嫁给你了。” 周千澍习惯了我不着调的胡说八道,连一刻犹豫都没有,“我是不婚主义。” “哥,你好没幽默感。” 等我挂断电话,手机都微微发烫了,我都没感受到我和周千澍聊了这么久。 我和周千澍读的是不同的幼儿园,陈女士一般都是先去接他,再来载上我,有一回我肚子饿,等不及,直接趁老师不注意开溜了。 小孩子脑袋里毫无距离概念,我以为我走个几分钟就能到家,然而都走了好久了,我连我家房子的影子都没看着。我腿累得发抖,肚子也咕咕直叫,蹲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了。 是周千澍先找到我的。那么偏的小路,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能找到,在陈女士和街坊邻居还打着手电筒呼喊我的名字的时候,他就噌噌噌跑过来拉住我的手,“走,我们回家。” 陈女士一顿招呼是免不了的,幸亏是让我吃了饭才动手的。周千澍要拦,被我爸抱起来,带到房间里了。 尽管他没拦住陈女士,我依然觉得,他从天而降的那一刻,就像个英雄一样。 坦白说,我的确不想嫁给陌生的alpha,我也不想离开我生活了那么久的家。但我更不舍得让我哥离开那个家,来到陌生的环境里独自摸索。所以我打断了陈女士断断续续的说明,我说放心吧妈,我没什么不乐意的。 我看到陈女士不太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我转过头,假装什么都没发现。 第4章 宋恒焉就是个外人 拟定婚礼名单之前,我问了宋恒焉一嘴,“恒焉,我想把我的好朋友们都请来,可以吗?” 我以为他又要说“你做决定”,结果他点了点头,很爽快地,“可以。” 其实我现在的好朋友也没以前那么多了,很多校园时期玩得好的人,一出来工作都淡了联系,正因如此,这剩下的朋友们才显得更加珍贵。 我没和他们说这是联姻。也许是自尊心作祟,也许我觉得这消息传出去对宋家没什么好处,我只说,我要结婚了好朋友们,只要有空的都赏个脸过来吧,我看过菜单,很多贵菜的。 实际上我想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忽然冒出个结婚对象,总不可能是某天在街上碰到了,然后就一见钟情了吧。 但我的好朋友们都没有揭穿,只是像往常一样开着玩笑,“放心吧难知,哪怕不是为了你,为了菜也要来啊。哪还有机会吃到这么好的菜啊?” 我们都默契地没去提一些事,比如我和宋恒焉的家境差异,凭他怎么会无端端看得上我,比如我之前明明说过,没有恋爱个五六年,我是绝对不会结婚的。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很知道什么该说,什么时候该一声不吭地装傻。 我关好电脑,准备去搭地铁,走出公司大门就听到一阵议论,“那是谁的车啊?我们公司有谁是隐形富豪吗?” 我顶着大家热烈的注目礼走过去,心想幸好宋恒焉没搞几个穿西装戴墨镜的保镖站着,不然我可能会忍不住笑出声。 宋大美人坐在驾驶座,神情相当平静,就像公司门口站的那一圈人压根不存在,他只是来接戏搭子下班。我关上车门,隔绝了议论的声音,松了一口气,把安全带系好。 有人来接我回家自然是好事,谁没事乐意挤地铁啊?但我还是委婉地提醒了一下,“恒焉,你明天可以把车停地下车库,我直接在负一楼上车就好。” 他刚要说什么,就被电话打断,一个听起来就很精明干练的女声从蓝牙音响里传出来,“宋总,明晚的会议照常召开吗?” 我猛地攥紧了安全带,但凡你电话早一秒打来呢,我还以为明天这个戏也要演,原来宋总有别的档期了。 宋恒焉简洁地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我死死地闭上眼睛,只要我装睡装得够像,尴尬就是别人的事。 但我装睡确实不像,否则也不会每次都被陈女士拎着耳朵去墙角罚站了。宋恒焉看出来我没睡了,开口道,“明天我也会来。” “不不不,”我顾不上尴尬了,睁开眼睛,“我不知道你有事要忙,我自己坐地铁回家就好。” 宋恒焉抿了抿唇,简单的一个动作还被他做出几分风情来,“我会来。” 他总在一些奇怪的小事上有种莫名的固执,我只能放弃客套,“哦,那好,谢谢你。” 宋恒焉的车开得很平稳,一路上他也不说话,我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来时,宋恒焉开着车顶灯在看手机,我赶紧解开安全带。让这么个大美人坐在旁边等我睡醒,实在是过意不去,“不好意思,我中午没睡午觉,有点困。” 宋恒焉“嗯”了一声,无可无不可。 回到家保姆阿姨已经把饭做好,我和宋恒焉吃了这么些天饭,终于也放慢了吃饭的节奏,尽可能和他差不多时间放下筷子,省得一个人在那里不知所措。 和宋恒焉相处真不难,他做什么事都是很规律的,你只要摸清这个规律,顺着他来就可以了。 我上学也好,在公司也好,总会遇到一些管不好自己信息素的alpha,自以为是孔雀开屏,实际上熏得周围的人都要吐了。 宋恒焉就不会。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他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因为他半点都没有漏出来过。 我也没问,一个是问了他也不一定会回答,可能又像个哑巴似的,默不作声。 再一个是,就算他回答了,就算我知道了他的信息素味道,那又怎样? 我们只是联姻,又不会召开记者会,不会有人拿着麦克风怼我跟前来,周先生,你知道你未婚夫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吗?麻烦和我们透露一下可以吗? 这些过于私人的信息,我们彼此之间都没必要过问,了不了解的,戏也照演。 何况这一阵子,宋恒焉从来没把别的omega往家里带过,电视剧里那种推开门就和第三者打了个照面的场景,我多半是无缘目睹了。 作为一个联姻对象,宋恒焉不仅是合格,说句表现优异也不为过。如果我和他不是这么认识的,如果我是通过别的方式知道他,我会不会动心也说不准。 不过,没有如果。我们就是一对表面夫夫,对彼此动心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 宋恒焉说了要来接我,我也不好去搭地铁了,同部门的同事用胳膊肘怼了怼我的腰,挤眉弄眼,八卦别人的私密生活让他疲惫又苍白的脸上了多了几分生机,“什么情况,男朋友会来接你啊?昨天那豪车,哎哟,我以为看电视剧呢。这么恩爱,好羡慕哟。” 我礼貌微笑,也没纠正他。 从六点到七点,等得看热闹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加班的同事也下来了,“难知,你怎么还在这?要不要一起走?” 我说不了,有人会来接我的。 对方“哦”了一声,半羡慕半调侃的那种语气,“有人接就是不一样啊,那我去坐地铁了。” 我目送他离开,寻思给宋恒焉打个电话吧,他已经把他手机号给过我了,但是转念一想,万一他在忙在开会呢,我打过去岂不是打扰他。 没关系,等就等呗,我最能等了。 陈女士以前一忙起工作,也会来得很晚,其他小孩都被接走了,老师们收拾好东西开始吃晚饭,有时怕饿着我和我哥,还会时不时投喂我们一点小零食。 等陈女士姗姗来迟,老师们都会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陈女士也是又道歉又感谢的,手里拿着半路上买的零嘴,一半送给老师们当赔礼道歉,一半塞到周千澍手里,怕他饿得胃疼了,让他先垫垫。 周千澍又会从他的那一半里再分一半的一半给我,我俩在后座吃得津津有味,陈女士看一眼后视镜,周难知,别把零食渣掉到座位上,清理很麻烦的。 第5章 七点半,宋恒焉的电话来了,“抱歉,我不知道会议会开这么晚。” 我大度地说没关系,其实也不是没关系,但等都等了,现在发火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大概还在会议室里,怕打乱流程,声音压得很低,“这个会没这么快开完,我让司机去接你。” “不用,地铁站就几步路,我坐地铁回去就行了。” 宋恒焉顿了顿,语气相当真心实意,哪怕他不是真的感到歉疚,你从这个语气里也挑不出错处来,“抱歉。” 他不用那么客气,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昨天就知道他要开会了,我那会就该和他说我要自己回去。他提议来接我,是一种礼貌,我把礼貌当真了,是我的不对。 “没事,你忙吧,别忘了吃晚饭。” 隧道里有人在拉小提琴,配上萧瑟的冷风,把气氛烘托得很凄清。我摸出几个硬币,坐在小提琴手旁边的伙伴抬起头,“现在好少看到有人带现金出门了。” “我手机耗电快,怕关机了吃完饭买不了单。” 他哈哈笑了两声。 我站在那里听完几首曲子,等小提琴手收好东西准备离开了,才盘算着先去买点吃的垫垫肚子。 带硬币的习惯是陈女士帮我养成的,周千澍兜里也有,按陈女士的话说,假如我们分别走丢了,就去找最近的电话亭,给她打电话。 我都这么大了,不会再走丢了,但出门时还是会捎上几个硬币,好像会更有安全感。 面馆里没什么人,我和服务生闲聊了几句,手机又震起来,是宋恒焉发来的信息。 “回到家了吗?” 他不可能会关怀我,唯一的解释就是方才放鸽子的愧疚余韵还缠绕在他的心头,他觉得他必须说点什么,才不至于显得太冷漠。 “没,我吃了再回去。” 过了片刻,宋恒焉发来一个单字,“好。” 我呼噜噜吃着面,不需要控制进餐速度的感觉还挺好,搞得我胃口都变好了,吃了一碗又加了半碗。 保姆阿姨晚上是不住在家里的,我走回去时正看见她拿着垃圾袋要去扔,“阿姨,我去扔吧。” “不用不用。”她把袋子往身后藏,不让我拿,“你今天没回来吃饭哦。我把菜都用保鲜膜盖好了,你饿了的话热来吃。” “好的,谢谢阿姨。” 我没和她解释,是宋恒焉太忙了没来接我,我太饿了在外面吃了,说了好像妻子在抱怨丈夫不守信用似的,但我对宋恒焉并没有埋怨。 如果陈女士来晚了,我还会皮痒地顶几句嘴,宋恒焉就是个外人,我没有和他计较的理由。 第5章 是正经按摩吗 我洗完澡出来,想下楼看会电视,宋恒焉正好到家,手上拎着一袋面包。 面对面的时候,他的话就特别少,多说一个字都会扣钱的感觉,“给你买的。” 我瞄了一眼袋子,是家很有名的连锁店,每次我去买都要排长龙,我想象不来宋恒焉混在人群里苦苦等待的样子。他要么是让秘书去帮他排了,要么他这种人连买面包都有优先权,不需要等那么久。 无论如何,也是有心了。 “谢谢。”我接过来,“这样明天我就不用特地去饭堂买早餐了。” 他挂好脱下来的西装外套,又说一次,“抱歉。” “真的没事。”这已经是他今晚第三次道歉了,再多说几次,我都得愧疚了。“你吃了晚饭吗?开了那么久的会,应该很累吧。” 他定定地看着我,“吃了。”大概是要回答我那句“应该很累吧”,他顿了片刻又开口,“我肩膀疼。” 我立刻领会到,不能让他那袋面包白买。虽然放了我鸽子,但是他毕竟也忙碌了一整天,应当是很辛苦的。我自告奋勇道,“等你洗完澡,我帮你按按吧。” 我第一次给人按摩是帮陈女士按的,因为是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要签名的。陈女士坐在那里,时不时点评一句,“用点力,没吃饭啊?” 后面我就熟能生巧了,陈女士拿着杯茶看肥皂剧,我在旁边帮她捶背,“客人,这力道还可以吗?” 陈女士转头对我哥说,你看他那谄媚样。德行。 帮我妈按摩和帮一个成年男性按摩还是稍微有点区别的,区别在于我们虽然在灯火通明的客厅里,电视也还开着,我还是略微感到不自在了。 我自告奋勇前忽略了一件事,宋恒焉的信息素收得再好,那也还是个alpha,我们一次都没同床睡过,手也没牵过,结果现在我要帮他按摩,要进行这么大面积的肢体接触。 就算他穿着浴衣,他身上的热量还是能隔着这层薄薄的衣料传来。 我只能把他想象成一块烫手的煎饼,给煎饼按摩就不需要有顾虑了,宋恒焉本来话就少,这会更是没动静,恰如其分地当好了一块安静的煎饼。 一套流程下来,我手都酸了,宋恒焉还趴在那,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我轻轻推了推他,“摁完了,起来吧。” 他还是没反应。 我明天还要上班,对于他装不装死这件事毫无兴趣,干脆起身跨过他,穿好拖鞋,这才发现他居然睡着了。这是对我按摩手法的最大肯定,我决定再乐于助人一下,把他搬回卧室去。 沙发是很软很大,可睡一晚上会着凉的。 我刚把他扶起来就后悔了,这是个alpha吗,这根本就是个大衣柜,还是实木的,沉甸甸压在我的肩头,我都怕搬完他我明天就上不了班了,得请假养伤。 要搬去卧室还得上楼梯,我快喘不过气了,结果宋恒焉困倦的嗓音传了过来,“嗯?” 嗯,还好意思嗯,我把手收回来,“醒了?” 他睡意朦胧的,浴衣因为刚才的搬动敞开了不少,配上那张脸,要多赏心悦目就有多赏心悦目。 我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一点不耐烦烟消云散,半牵着他走到他的卧室,打算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结果他又拉着我的手腕不放开,“一起睡吧。” 要不是他脸色正常,呼吸也很平稳,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易感期来了。但他看起来就只是困得不清醒了,也不知道把我当成了谁,死死牵着,不愿意松开。 我无可奈何,“行,一起睡就一起睡,明天起来你别发疯就行。” 宋恒焉卧室的床很大,又软,枕头也舒服,我还怕我和他一块躺着很难入梦呢,结果没几分钟就睡着了,一晚上也没做噩梦,睡得挺安稳。 “难知?走什么神呢,我问你那ppt做了没。“ “哦,做好了,我用u盘拷贝给你。” 一晚上没做噩梦是好事,醒来时宋恒焉也已经去上班了,只可怜我洗漱的时候还得做贼似地把内裤也洗了。 确实没做噩梦,但做了别的梦。 可能因为我从来没和alpha以及别的陌生男性同床共枕过,可这也太荒唐了,幸好梦里的人是没有脸的。 但凡对方长得和宋恒焉一样,我今天上班就不是走神,而是会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了。 大领导都去开会了,同事鬼鬼祟祟地凑过来,“你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昨晚上做什么去了?” 我睁眼说瞎话,“做ppt做了一晚上,困了。” 反正宋恒焉昨晚只是不清醒才留下我一起睡的,今后我们还是各睡各的,一个梦,也说明不了什么。 等宋恒焉来接我时,我就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了,他一脸平静,果然昨晚是没睡醒,把我认成别的什么人了。 好奇心害死猫,我不是猫,可我还是稍微有点忍不住好奇,“对了,恒焉,你昨晚……” 他专心致志地握着方向盘,好像多分一个眼神给我,他的车就会不小心开到马路边上。我话只说到一半,他自动听懂了全文。“昨晚我不清醒,以后不会了。” “哦,那就好。”我看着车窗外一盏一盏游过去的路灯,好奇心被宋恒焉这盆冷水彻底浇灭了。 以后不会更好,我还嫌两个人挤一块睡难受呢,一人一间房,爱怎么躺就怎么躺,更自在。 宋恒焉看上去完全不打算告诉我他是把我认成了谁,才会那么固执地要我留下来,我也懒得问。 彬彬有礼、绝不越界的相处方式更适合我们,我是被昨天那么一点温情氛围迷惑了,还以为我们俩的关系稍微进了那么一小步。 宋恒焉的态度表明了,他一小步都不想进,所以我也别越界。 举办婚礼的前一天,陈女士破天荒给我打了个电话。“难知,婚礼的事,你有准备好吗?” 我从便利店货架上拿下一个三明治,仔细端详日期,“妈,比起我,策划流程布置场地的那些工作人员应该更忙。” “胡说八道什么呢,我问你心理上,有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我知道她在用这种笨拙的方式来关心我,但我还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从我说出要嫁进宋家的那一刻起,我的心理准备就已经完全做好了。 第6章 “放心吧妈妈。你明天打扮得漂亮点啊,到时要拍合照的。” “这还用你说。”陈女士大概是听到便利店里嘈杂的人声,“你这是在哪呢?” “小区旁边的便利店啊,我出来散散步,顺便买点吃的。” 陈女士犹豫片刻,“小宋没跟你在一起啊?” 我一口酸奶险些喷出来,一个总裁被陈女士喊得像公司里新入职的实习生,“小宋啊,小宋忙着加班呢。” “明天都要举办婚礼了,他今晚还能看得进文件?” 我有点好笑,“妈,这又不是要高考,哪有那么紧张。” 陈女士叨叨到我把三明治吃完,叹了口气,“那行吧,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见。” “好,妈你记得穿上我给你买的那条红裙子,你穿那个特别好看。” “穿别的就不好看了?” “好看,都好看,明天你就是场上最耀眼的一朵玫瑰。” 我走出便利店的时候,一对情侣正好手牵手走进来,男方说了一句什么话,女方就很开心地在那里笑。 这个场景一辈子都不会发生在我和宋恒焉身上,但我和他明天就要结婚了。 我知道陈女士这会一定百感交集,也紧张,也茫然,也在衡量她当初做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其实我也有点茫然,但这么点茫然实在太微小,没有任何的意义和作用。 我和周千澍一起看过爱情电影,主角为了保护彼此相继受伤了,最后其中一方还牺牲了。我悄悄抽出一张纸巾擦泪,转头看到我哥一脸淡然。 “哥,你怎么这么淡定?” “都是演的。”周千澍甚至还打了个哈欠,“现实里哪有这样的爱情啊。” 他说得对,现实里没有这样的爱情,就算有,也和我八竿子打不着。 我的现实是为了利益和金钱而举办的婚礼,若即若离但主要还是以离为主的未婚夫,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和不知不觉冒出了白头发,却怎么样都不肯承认的陈女士。 有个小女孩捧着一大堆花走到我面前,“漂亮哥哥,买朵花吗?” 她嘴很甜,长得也可爱,就是身上穿的好少,天气还没回温,她这样下去肯定会冻感冒,要么生更重的病。 我蹲下身去,你爸爸妈妈呢? “他们生病了。起不来了。”她瘪着嘴,眼泪盈眶,我来不及掏出纸巾,她就抬手把泪擦掉了。 回到宋家已经很晚了,阿姨拿着垃圾袋从厨房出来,“哎哟,你怎么穿得这么少?外套呢?” 我换上拖鞋,“半路上弄丢了。” “快,赶紧进来吧,我去给你泡杯姜茶,这么冷的天……” “没事的阿姨。”我拍拍她的肩,“您赶紧回去休息吧,时间也不早了。” 外套是宋恒焉前几天出于礼貌或者某种表面夫夫该走的程序给我买的,连同另外几件衣服一块。通通没有吊牌,我又不能拿去退货,幸亏都很合身,穿着也很暖,款式又好看。 我穿去上班,在茶水间被好几个女同事围着,问我这衣服在哪里买的,这牌子很贵的吧。即使我知道这对宋恒焉来说是很普通的价格,我也还是过意不去,可我又没什么能买回给他的,只能多帮他按了几次摩。 现在我还把其中一件送出去了,我不知道宋恒焉会不会不高兴,犹豫半天,还是决定和他实话实说,“恒焉,抱歉,我把你给我买的一件外套送给一个小女孩了。” 第6章 现在的婚礼,过去的秘密 宋恒焉很快回复过来,“为什么?” “天太冷了,她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卖花,我怕她这样下去会冻生病,就把外套给她了。你不会生气吧?” 发完我才感觉最后一句听起来有点茶,不知道宋恒焉会不会解读成别的意思,还在想发句什么补救好,他就回了过来。 “你回来的路上不冷吗?” 说真的,除了和我保持距离这一点之外,宋恒焉并不能算是一个冷血动物。该关心的事他都会问一嘴,该买的东西他也不会舍不得。他对我够好了,站在一个毫无感情基础的联姻对象的角度。 要是换成陈女士,她只会没好气地翘起二郎腿,“周难知,我发现世界上怎么就有你这么爱多管闲事的人呢?以后就不拜观音菩萨了,拜你行不行?” 其实是冷的。宋恒焉一问,我又应景地打了个喷嚏。“我现在去洗澡,晚点煮姜汤喝。” “不用,我买回来给你。” 宋恒焉说话算话,提着姜汤回来,打开盖子,让我趁热喝下去。外面的姜汤确实比我自己煮的要好喝,我捧着碗灌了几口,吸了吸鼻子,再次打了个喷嚏,心想完蛋,我总不会是要感冒了吧。 但走回来那一段路还挺长,风又大,没了大衣外套,就一件高领毛衣,还真是容易冻着。 宋恒焉原本都要进浴室了,听见我的动静又折返回来,很不容分说地,“今晚一起睡。” 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我一愣,随即想到明天我们都要结婚了,一起睡倒也正常,算是最后促进一下感情,演戏状态又能再好一点。 宋恒焉长着一张高岭之花的脸,看起来是个冰山美人,体温却挺高,我们挨得又近,我感觉他跟个天然暖炉似的,不断有热气从他身上传过来。 托他的福,我没再感觉那么冷了。 不仅如此,我还很快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里我和宋恒焉都穿着校服,不过他不知道为什么很矮,我得低着头看他。 他的膝盖上有一块撕裂开的伤口,看着挺吓人的。我领着他去医务室,下一秒婚礼的奏乐就响起来,宋恒焉瞬间又变得高大了。 算是个好梦,我醒来的时候想。假如我和宋恒焉从学生时代就认识,再相知相爱,最后步入婚礼殿堂,那真的是比陈女士爱看的肥皂剧还更圆满。 婚礼要等晚上才举行,宋家没搞太多流程,放鞭炮献捧花接亲堵门之类的一概不玩,就是到了点办一个正儿八经的晚宴,我也因此不用起一个大早,精气神还是挺足的。 几个好朋友都很早到场了,围着我上下其手,一通感叹,“好久没见过周难知这么人模人样的漂亮样了。” 宋恒焉站在我旁边,我本来以为他要遗世独立地把我们全无视掉,结果他很郑重地伸出手,语气远比我想象里要来得真挚。“谢谢你们来参加我和难知的婚礼。” 我的好朋友们一边手忙脚乱地和他握手,一边抽空对我挤眉弄眼的,意思是你老公挺像那么回事啊。 实际上我也很惊讶,宋恒焉怎么这么郑重其事?要是我是个外人,肯定也觉得他很把我放在心上。 转念一想,就算这个婚礼全程禁止录像,也保证不了宾客会不会把目睹的各种场面说出去,宋恒焉很周到,从这会就开始好好演戏了。 我也撇开那点不好意思和别扭,紧紧依偎着他,俨然一对蜜里调油的新婚夫夫。 宾客没有很多,当初确认名单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宋恒焉的父母都没来,我原本想问问怎么回事,想想也不用问,在豪门里找亲情是一件奢侈事。偌大一个宴会场地只坐了几桌人,还有一半是我熟悉的面孔,这确实很让人安心。 虽然我很擅长和人打交道,但本来嫁的就不是什么熟悉的alpha了,要还得夹杂在一大堆陌生人里虚与委蛇,我感觉能消耗掉我一星期的精力和体力。 宣誓的时候,宋恒焉的神情极其真挚,演到这份上,真可以去当专业演员了。 我也尽可能地拿出我毕生的演技,诚挚地念完了誓词,“……在我们未来的日子里,我将与你一起建立一个充满爱与幸福的家庭。让我们一起开始这段新的旅程,彼此相守,相爱到老。” 余光瞥见坐在主桌的陈女士在擦眼泪,我的声音不由得也跟着哽了一下。 到现在为止,我对这场婚姻还是充满茫然和困惑,还是毫无期待可言,也毫无情感可言。 我只能尽可能去想它会带给我们一家的好处。它能让我,让我哥,让陈女士和病院里的父亲都拥有更多更好的可能性,基于这点,我理应感谢宋恒焉。 司仪让我们亲吻,我还在担心宋恒焉会不会亲不下嘴,他就已经凑过来,很轻很轻地吻了一下我的嘴唇。 太过蜻蜓点水,以至于我没法定义这究竟能不能算得上是一个亲吻,但幸好,他没让我难堪。 我和宋恒焉开始逐桌敬酒,敬到我哥的时候,宋恒焉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 周千澍说,“你和难知要好好过。” 宋恒焉点点头,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近乎于笑的表情,心情也跟着变好了,喝酒的量就有点没控制住。 分明宾客也不多,我还是把自己给灌醉了。 我听到有人在起哄,叫宋恒焉把我抱起来,下一秒他还真的照做了。 第7章 尽管我是个omega,但我也不算特别轻,宋恒焉抱得却很轻松,连气息都没有变急促。 “醉了吗?”他问我。 我嘻嘻笑着伸手去戳他的脸,头昏脑涨地讲胡话,“宋恒焉,我是真不想和你结婚啊。” 他回答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酒精和倦意一同充斥着我的大脑,我彻底醉了。 还剩最后一点理智的时候,我只来得及想,还好我酒品没有很差。 还好今天这场婚礼算是顺利进行了,我没出什么洋相。 我不喜欢酒,也不喜欢喝醉的感觉,但怪不得很多人都喜欢喝酒,因为它可以暂时麻痹你的大脑,让你在一片欢声笑语的氛围里相信,你是幸福的。 七岁那年,我去了父亲的公司,推门进了他的办公室。我不应该推开那扇门的,如果我知道我会看见什么。 事实上,我没有看见特别过分的场面,因为女秘书已经在调整她的肩带了,而我的父亲也西装革履,只除了他嘴边残留着半个来不及擦掉,也可能是他暂时还没舍得擦掉的口红印。 我盯着那个口红印看了几秒钟。七岁的孩子还不足以通过一个口红印来推断出完整的状况,但至少,他经常陪着妈妈看偶像剧,他大概能够知道,妈妈不在的时候,爸爸的嘴巴上有口红印,那恐怕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父亲伸手要过来抱我,我愤怒地推拒着,女秘书以为我们就是父子之间的普通玩闹,也笑着过来捏我的脸。 她身上有着很刺鼻的香水味。 我狠狠地咬住了她的手指,咬到见血了。她尖叫着把手抽回去,泪水滚滚而下,比偶像剧里面的女主角哭得要更有感染力。父亲给了我一耳光,这是他第一次揍我。 和陈女士相比,父亲在这个家庭里一直扮演一个背景板的角色。他话很少,不怎么过问我和周千澍的成绩以及生活,自然也不会大骂我们。 他力道不重,但是我的脸肿了起来。我用尽全力挣脱他,跑出了办公室,跑到楼下,撞进陈女士的怀里。 她手里拿着的饮料洒了一地,不过在训斥我不小心前,她首先看到了我的脸。 “你脸怎么了,周难知?你爸对你动手了?” 陈女士的竹笋炒肉基本没往我脸上招呼过,可能也因为这样,她的怒气格外抑制不住。她牵着我一路走回办公室,周千澍没来,太阳太大了,他出门容易被晒得不舒服。 那天他俩吵了很久,但我留意到,父亲嘴巴旁边的口红印不见了。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陈女士,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 万一是我看错了呢?万一陈女士不相信我呢? 妈妈,我喊她。她那会还很年轻,很漂亮,挂着泪痕牵着小孩走在街上,好多路人都为之侧目。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最终我还是没把那件事说出来,因为我说到一半,陈女士忽然就打断了我,问我饿不饿,要不要去吃肉丸。 她偏过头,不让我看到她的眼泪,但她的手太冰了,我猜她可能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又或者她在我说之前早就知道了,只是装作不知道。 我们谁都没把这件事告诉周千澍。他睡得很早,回去的时候他已经躺下了。这件事就成了我和陈女士共同的秘密,即使它是一个非常不光鲜亮丽的秘密。 从那天开始,父亲总是一下班就尽快回家,再也没出现过之前那种十一二点才让陈女士去厨房给他做点吃的,又或者干脆彻夜不归的情况。 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来道歉,来忏悔,来补偿,虽然这是一种再恶心不过的补偿。我不知道陈女士是接受了,还是有什么令她不得不接受,反正我接受不了。 我不想和父亲谈论任何事情,我尽一切可能避开他,就连老师都特地把我叫去办公室问我,为什么这周作文我一字未写,交了个白卷。 作文题目是《我的父亲》。我说,我没什么好写的。 怎么会呢,老师哗啦啦翻出周千澍的卷子,你看你哥,他就写了很多啊,不一定是要很打动人的事例嘛,哪怕只是写写日常生活也可以…… 我最终也没把这篇作文补上,我选择站在走廊里罚抄十遍课文。老师不知情,我哥也不知情,所以我不怪他们。我只是真的没有东西可写,如果我要提笔,我只能这样开头:我七岁的时候,去了我父亲的办公室,我看见…… 那样全世界都要知道我和陈女士共同守住的秘密了,我想陈女士不会开心的。 第7章 嫁给你和嫁给机器人 父亲重病的噩耗一从医生嘴里说出来,陈女士就泣不成声了,周千澍也站在旁边抹着眼泪。只有我像一个冷血动物一样,面无表情地盯着墙壁上黑漆漆的脏污。 有一瞬间,我在想,病得好啊,直接死了就更好了。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当初我就该劝陈女士早点和他离婚,省得现在全家都被他拖累。 但陈女士不会的,她不是那样的人。她觉得她毕竟和病床上的人一起走了那么多年了,不能说散就散的,何况他曾经对她很好,在那件事发生后,他几乎是个无微不至的好丈夫,连外人都觉得他是个模范好男人。 我没法理解她的想法,可是我做不到对她的愁容视而不见。治病需要的医疗费就是个无底洞,怎么都填不满,周千澍的工资够高了,可还是远远不够。要解决这样的状况,除非天上掉下来一笔横财。 天上不会掉钱,所以我用自己换了。以宋家的财力,那个无底洞就算还是填不满,至少也不会有空缺的时候。 宋恒焉把我放到了床上,好安静,客人怎么都走了,热闹就只持续那么一会吗? 我扯着宋恒焉的袖子,大着舌头又强调了一次,“宋恒焉,我真不想和你结婚。” 我大概是喝醉了,喝醉的人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的,你也不能和喝醉的人计较。但是我也可能没有那么醉,因为我还有余力思考,我想我必须趁这个节点把心里话说出来,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 “你话那么少,我又没有读心术,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嫁给你和嫁给机器人有什么分别?” 我头很痛,好像被砍成了两半,一半在劝我别再说了,再说宋恒焉该翻脸了。 另一半说,翻脸就翻脸呗,就婚前同居的那几个星期,难道你们的感情就有多深厚吗?翻不翻脸的,又有什么区别? “宋恒焉,你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只知道靠下半身思考的alpha吗?” 这个帽子扣得有点大,我只是见过一个那样的alpha,我就同类项合并了,但其实宋恒焉还不至于,至少我还没见过他只凭下半身思考的样子。 宋恒焉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悔婚了,还是去找东西揍我?揍就揍吧,我刀枪不入,很扛揍的。 宋恒焉拿着什么东西回来了,我凑近要看,他让我躺好,开始解我的衣扣。我一把拍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的。” 他没再坚持解我的扣子,只是把我的袖子挽上去,热乎乎的毛巾贴上我的皮肤,我这才明白他是想把我擦身体,因为我这个鬼样子多半是没法好好洗澡了。 毛巾热乎乎的,宋恒焉的力道也不轻不重刚刚好,我闭嘴了,安静地合上眼睛。 父亲曾给我发过一条讯息,措辞很谨慎,一看就是反复斟酌了的。他向我道歉,说他对不起我和我哥,也对不起陈女士,他也知道发生的事是没法改变的了,所以他会用一辈子来赎罪的。 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我去看过他一次。我站在病床边,看他那张消瘦得面目全非的脸,恶毒地想,是的,爸爸,这就是你的报应。 什么alpha天生就会被omega吸引,什么易感期控制不了自己,都是借口。但凡他和那个omega女秘书接吻或者进一步做别的事的时候,有想过一秒陈女士呢,他还会亲得下去,做得下去吗?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确实从父母身上看出来了。不过还好,我和宋恒焉没有爱情可言,我不会见证它逐渐走向死亡的过程。 尽管如此,这场婚礼还是带来了不少转变。举行完婚礼后,我开始和宋恒焉同房同床睡觉,但真的就只是纯睡觉而已。 有时我会在睡前和他说一些公司里发生的事,他会认真聆听,偶尔给些实用的建议。除此之外,我们别的什么都没做了。 我对这样的变化没什么意见,我天生体寒,手冷脚冷,有宋恒焉这么一个暖炉当然是好的。他愿意听我说各种有的没的,陪我一起营造出良好的家庭气氛,让我不至于一回家就面对房门紧闭的书房,这也是很好的转变。 关于我婚礼当天喝醉的事,还要我半醉不醉时说的那几句话,宋恒焉毫无追究的意思,我也不会傻到自己去把这个旧账翻出来供他审问。 我不想和他结婚是真话,我讨厌大部分的alpha也是真话,宋恒焉之前总是冷冰冰的也是真话,我不觉得这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情,况且就算我不说,宋恒焉也未必就看不出来。 第8章 他包容度很高,或者说并不记仇。哪怕我在醉意的煽动下贸然摊牌,我强调了我在这桩婚姻的不自愿,他也并未因此就疏离我或者冷落我。我努力尝试和他做一对相安无事的表面夫夫,他也在努力。共同的目标让我们的关系即使比不上那些真心相爱的情侣,至少也不会真的就像两个互不关联的陌生人一样,对彼此漠不关心。 和宋恒焉一起坐在沙发那看电视的时候,我想起我小时候陈女士和我父亲也是这么坐一块看电视的,只不过他们会为了看哪个频道争吵起来。宋恒焉不会。他能接受的范围挺广的,不管是我兴致上头打开一部狗血偶像剧看,还是开着新闻频道听听近期发生的大事小事,他都很专注地看着屏幕,好像那上面投着什么商业ppt。 几个周末过去,他陪我去医院看望了我父亲。也许是治疗起了效果,父亲的脸色看上去比以前要稍微好一点,只不过仍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昏睡的,这反倒让我松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要和父亲说什么,我不知道还能和他说什么。那个口红印代替了别的一切,长久地刻在了我对他的记忆上。 但我确实也还记得,他周末会带我们一家去公园放风筝,周千澍一个风筝,我一个。玩累了的话,他就会去买饮料,并且他记得我和周千澍各自喜欢的口味。 他的错显而易见,可他并不是一无是处,然而或许是这样,我对他的厌恶就更深了。他为什么要出轨呢?他又为什么要病倒呢?他现在倒好,每天就睡觉,不需要醒过来面对各种各样的琐事,压力和负担都由别人扛着,他一身病痛却也一身轻松。 “你还好吗?”宋恒焉转头问我,看来我的精神面貌已经糟糕到必须要被人关怀一下了。“你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和宋恒焉结婚后的又一个转变,是他的话逐渐变多了,虽然和其他人相比还是少,可至少他不是一块戳一下出一声的木头了,慢慢有了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没事。”我不想把那些鸡毛蒜皮的家务事和他讲,“可能病房太闷了,有点喘不上气。” 宋恒焉也不追问。我想说的事情,他都会好好听,我不想说的事,他也不会刨根问底。聆听的耐心以及允许我自我消化的宽容,他一并给到我。他将温热的咖啡放在我掌心,观察我神色,确认我这会可以听得到他的话,而不是左耳进右耳出。 我需要放松,需要热闹,需要别的动静涌进大脑,把病房里的景象取代掉,这是宋恒焉观察我片刻后得出的结论。“要去兜风吗?” 兜风确实是放松心情的好方法,也有可能风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全吹走了。宋恒焉??把车停在一个超市旁,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又绕过来,替我打开车门。 我完全具备亲手打开车门的能力。但是宋恒焉从我的脸色看出来,我这会就是一个缺少零件的机器人,能动,只是反应迟钝。他动作很利索,用他的敏锐抵消了我的迟钝。他站在那,等我下车,背后是喧闹的超市,几个小孩高举泡泡机,大笑着跑过去。 第一次见到宋恒焉的时候,我没想到他还能有这么烟火气的一面。但就和他这样无所事事地逛着超市,我终于隐约体会到一点我们像是新婚夫夫的实感了。 有几个年轻女孩子一直望过来,我一开始以为她们认出了宋恒焉是谁,结果她们只是普通地搭讪。 宋恒焉等她们说完来意,才很简洁地告知她们,不好意思,我已婚了。 她们瞪大了眼睛,一齐望向我,我只能在她们亮晶晶的眼神里点点头,啊,是……他是我……我们结婚了。 我还以为她们会伤心呢。没想到她们欢天喜地蹦跶了几下,特别真诚地说,“你们俩看起来好般配啊,一定要长长久久啊!” 我还来不及回答,她们就又雀跃地跑开,期间说了几句什么,一群人又快乐地笑开。 那种无忧无虑很能感染人,我不由得也笑了。方才在医院里的沉重又复杂的情绪,好像都被这一个小插曲驱散了大半。 宋恒焉看到了我的笑,这让他确信带我来超市是管用的。他松了一口气,接过试吃员递来的酸奶,放到我手里,等我喝完,他把空杯子还回去,很礼貌地道谢。 基于他的身高,试吃员要仰着头才能和他说话,“小伙子,正好这酸奶在做活动,你给你对象买几排回去呗?” 宋恒焉转过头,像在等我的意见。我点点头,他就接过试吃员递来的酸奶,放进购物车里。 至少在不知情的外人眼里,我和宋恒焉看上去很像是那么一回事。至少目前为止,我们的婚姻看起来不会重蹈某些覆辙。 这就很好。 第8章 被刁难、被降薪 我推着购物车去结账,宋恒焉拿出了一张卡,意图明确,是让我刷他的卡。外人面前,我不好过分推拒,显得生分,只能把卡给了收银员。 等结完账,我把卡递还给他,宋恒焉不接,只伸手去拎收银台上的袋子。 “卡你就拿着吧。” 我有点好笑,我说恒焉,我也是有工作的,我能养活自己。 “我知道。”宋恒焉还是没伸手接卡,在医院的我看起来太低沉了,他觉得应当给我一点什么,使得我高兴一点。行人来来往往,宋恒焉的神色比平常柔和,他不擅长哄人,这就是他能想到的照顾我心情的办法。“你拿着吧,买点东西给你家人,就当是我们一起买的。” 话说到这份上,我再推辞就显得太客气,索性把卡收好了。 宋恒焉单手拎着袋子,另一只手还空着。我想了想,伸出手去牵住了他空着的那只手。宋恒焉轻轻地回握住我的手,我们混在人群之中,和其他来超市采购的夫妻毫无区别。我的脸为了某种我也不清楚的缘由在发烫,在医院里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荡然无存。宋恒焉很轻易地把压在我心头的重担拿开了。它依然存在,只是我可以不用再去想它。 我的职场生活没有婚姻生活那么进展顺利。一去到公司,人事就把我喊去会议室,“难知,总经理找。” 总经理是一个完美符合电视剧里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形象的已婚中年男,风评极差,但靠山很硬,被下属投诉了无数次也还是稳坐工位。 一进会议室,我就闻到扑面而来的信息素,刺鼻,呛得慌,还让人头晕目眩,像上一名乘客刚晕车吐完后来不及清理的汽车后座。 “难知啊,来,坐。” 投诉总经理的下属以女性omega居多,但不意味着他不会对男性omega出手,我挑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他一张肥脸皱在一起,很不满意我的座位选择,但没关系,他有后手,揩油的机会多的是,不急这一时。 “你在公司也做了这么久了,有没有考虑过升职的事?” 如果他的笑容没那么恶心,眼神没那么充满暗示意味,我会点头的。 我没法像周千澍那样,拿着一份几近完美的履历,在大公司里一路顺利高升,挣到足够多的可以让我们家庭生活质量水平都为之提高的工资。 一毕业我就开始跑面试,跑了几十家,无一例外全部被婉拒了。我坐在餐馆里,想和周千澍说这事,想了想又先问他,哥,你找到工作了吗? 他回了一张截图,是一家大公司给他发的offer,告诉他明天就可以去上班了。 我只能回,恭喜你,哥,然后删掉了我即将要吐的一大通苦水。 总经理站起身,像一团在锅里滚动的肥肉,想要挪到靠近我的位置。我立刻也站起来,“经理,领导要我今天上午就交报告,我得去写了。” 下午三点,我的邮箱就收到了人事部发来的降薪通知,理由言之凿凿,说是我上个月的月度绩效考核不达标,对我的工资待遇进行降级,希望我再接再厉。 我可能真的会自我反省的,如果不是早上我被叫进会议室了的话。 旁边工位的同事用口型问我怎么了,我摆摆手,把邮件界面关掉了。 我当然可以把这件事告诉宋恒焉,让他帮我出头一下,哪怕搞不走这个总经理,给他点苦头吃肯定也不成问题。 但是我和宋恒焉的感情还没深到那份上,况且我也不想靠他来解决问题,会养成依赖别人的坏习惯。 总经理这么多年就没踢过钢板,别人要么唯唯诺诺收拾好东西离开工位了,要么反抗他之后又被现实和生活镇压了,所以他衡量一下,嗯,这次对男性omega也试试看,说不定一样能得手。 我和宋恒焉的婚礼办得太低调,诸如嫁入豪门的omega之类的光环没有笼罩在我头上,总经理看碟下菜,觉得我应当是碟比较开胃的、很好拿下的小菜。 结果我不识抬举,没拿出什么便宜给他占到。总经理想,这人是怎么回事?这么没眼力见,不想干了吗? 我一阵反胃。不仅仅是因为总经理的卑鄙,还因为早上那个场景太熟悉。 第9章 不一样的是,当时那个秘书向我父亲妥协了,用姿色换职位,好公平,她没有拍开我父亲的手。但我站起来给总经理脸色看了,老东西大手一挥,揩不了你的油还不能收拾你吗,这就给你点颜色瞧瞧。 如果我是beta呢,如果我是alpha呢,如果我有周千澍那么强的工作能力呢,事态会不会改善一点? 大概我还应该庆幸,因为我毕竟没有真的被占到便宜,我就只是去走了个过场,再领了个降薪券。 宋恒焉的车停在负一楼,我走出电梯,上了车,决定尽可能不把半点负面情绪传递给他。 他的脸色不是很好,我下意识闻了闻自己,外套被我借了同事的除味清香剂喷过,应该没剩什么味道了。 宋恒焉凑过来,我以为他也要闻一下,结果他只是帮我把安全带系上。 奇怪的是他居然什么都没问,可能他的脸色不好无关于我,就只是他自己遇到了别的不高兴的事吧。 我也有在想要不要把这事和陈女士或者我哥说,再一想,他们自己遇到的烦心事也够多了,何况我也没真的被怎么样,有必要给他们添堵吗? 宋恒焉洗完澡了,带着一身水汽进了房间。他挑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沉吟片刻,神色认真,“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我都在想他是不是有在我公司安插眼线,是不是已经知道上午那件事了,转念一想,也许是我的外套上还残留着我闻不出来的属于别的alpha的信息素,也许是我的脸色确实不像没什么事的人,察言观色是宋恒焉的一大长处,否则他也不会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我的情绪变化了。 他问了,我就该和盘托出的,但是他会怎么说呢?“因为你是omega所以才会遇到这种事的”,还是“你是不是没有按时喷抑制剂”? 上学期间,我返回学校拿落下的作业本,被一个alpha堵在一间空教室的角落里,如果不是经过的清洁工恰好撞见,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驾驶座上的陈女士一脸困倦。上了一整天班,还得来接我,她身心俱疲,匀不出多余感情来关怀我的异样。但是我发抖得太厉害,她终于不耐烦起来,在一个十字路口的红灯踩下刹车,“周难知你干嘛呢?天气有这么冷吗?” 我说妈妈,刚才有个alpha,他差点就把我给…… 她打断我,“你今天有喷抑制剂吧?跟你说了多少次,信息素要收好,你怎么就是不听呢?还alpha差点把你怎么样,你自己是不是释放了信息素又不知道?真的是烦死了,你有一天能不让我操心的吗?” “没事。”我和宋恒焉说。“没什么,就是和同事吵了一架,很正常,过几天就好了。” 他盯着我看。 宋恒焉的眼睛很漂亮,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会让对方有种被看穿的错觉。他还在等,等我鼓起勇气,把真相告知他。他对我总是格外耐心,我的沉默没有让他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也没有催促我赶紧说。他看出来了,我实在是说不出口。 他站起身,走出房间,不一会又回来,手里多了一杯热牛奶。我的隐瞒并没有耗尽他的关心。他把热牛奶递给我,我喝了一口,是加了糖的,甜度正好。这大概是宋恒焉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能给到我的最大安慰。 一杯热牛奶下肚,我的胃里安稳不少,看来今晚也可以睡个好觉了。 合格的社畜可以在迈进办公室的前半分钟就通过里面的氛围判断出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几个正在窃窃私语的同事同时探头看了看,发现只是我而不是别的什么领导,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我没有凑过去问发生了什么,因为如果是宁愿冒着会被领导训话的风险都还是要在办公室鬼鬼祟祟讨论的八卦,那一定就会有着主动找过来和你讲的人。 果不其然,我电脑刚开机,同事就凑过来,“难知,忙吗?” 我立刻按了熄屏键,转过身,表示愿闻其详。 不用问我都知道,又是那类情感新闻,哪个高管又和哪个高管办公室恋情了,哪个四五十岁的老秃驴又离婚了,虽然大多相似,但在无聊的上班时间还是可以充当塞牙缝的边角料。 “你昨天是不是还被总经理欺负来着?恶有恶报,他昨天去酒吧的时候,不知道和别人起了什么争执,被人家揍了一顿,那也就算了,酒吧里还有个女服务员认出了他,找出了他以前到处非礼别人的监控录像,刚好他老婆过来接他,看到那监控了,当场就嚷嚷着要和他离婚,这下他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喽。” 我倒茶的手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昨天有同事去了同一家酒吧,清清楚楚目睹了全过程。” “啊……” 我在缭绕的雾气里抿了一口茶,滚烫的茶水灼得我舌尖微微发痛。 第9章 这桩婚姻也许还算值得 “咦,你这是什么表情?这还不够大快人心吗,他后面好像都进医院了,这婚也是离定了,够他焦头烂额一阵子的了。” “特别大快人心啊。”我放下杯子,“我只是觉得有点太凑巧,这么多事全都给他撞上了。” “这能叫凑巧吗,这叫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他老人家淌过的河太多了,这下可好,一个鞋柜全湿完了,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我不信所谓报应,因为我所见过的很多做了坏事的人,都还是过得很好,甚至比一生都在做好事的人过得还要好。 为什么就这么凑巧,恰好在他为难过我的当天晚上,他就出了事? 酒吧有监控不假,但怎么刚好他就被认了出来,刚好那些关于他的监控都还没删掉,刚好就被他老婆赶来而后看到了? 我又想起昨晚宋恒焉问我,“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他眼神专注,像是已经知道了一切,就等我坦白。 宋恒焉怎么知道这件事我倒不奇怪,做到他那个位置的,无论是头脑和人脉肯定都是一流的。 我只是没想通,我和他的关系有到这个份上吗,还是说因为我不仅仅是我,我同时还是宋恒焉名义上的夫人,是他的omega,如果他不出手处理,我继续遇到这样的事情,总有一天会被别人知道,而他不希望这种事被别人知道? 我很想问,但又不知道应当以什么立场去问,万一其实这些真的就只是巧合,万一对宋恒焉来说这只是很随手的一件废物处理,我岂不就显得太自作多情了吗? 当然,我无所谓我的自作多情会让我看起来有多么愚蠢和天真,只不过宋恒焉是绝对不会喜欢这种类型的人的,我就算没有想过要去讨他欢心,至少也不要巴巴地凑上去惹人嫌。 工作群里的氛围有多严肃,办公室的氛围就有多喜气洋洋。所有人都在幸灾乐祸,因为被总经理折腾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大家都在庆幸老天有眼。 像他那种alpha,我并不是第一次遇见。我和我哥一块出去玩的时候,总会有一些不怀好意的alpha凑过来搭讪。 周千澍懒得和他们废话,他都是直接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喂?您好,这里有个alpha一直对我们死缠烂打的,嗯,我开了定位,麻烦你们尽快过来。” 都不用他说完,哪怕他才讲到一半,那些alpha都会一边说“晦气”一边骂骂咧咧地走开。周千澍收好根本没拨通电话的手机,转头看我,“走吧。” 所以我可以想象,在职场上,周千澍肯定也不会遇到相似的事。所以就算我已经遇到过好些次了,我也从来没和他说过。 自然,我知道我哥不会像陈女士那样责备我。他从来都很护着我。要是知道了这事,搞不好他会直接冲来公司,把那些意图对我不轨的人通通收拾一番。我相信他能做到。 我只是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狼狈和难堪。我也可以冲动一下,当个出头鸟,把那些人痛骂一顿,但是然后呢?我努力维护的人际关系又会因此碎裂,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又要泡汤,投简历跑面试不算什么,但要用很长一段时间,我才能重新找到一份还算合适的工作。 而这段空窗期里,陈女士也会在我面试失败回到家后反复质问,为什么你哥就没被炒过,轮到你就总有这么多事情?为什么人家面试总是不要你,你有没有从自己身上找到原因? 我没有我哥那么优秀,这就意味着我没有任性的资本。只要事情还不算太过分,只要我还能忍,我就会让自己忘记和忽略,假装这件事没有发生过,第二天照常来到工位,打开电脑。 今天来到公司之前,我特别不想进门。一想到我很可能又要撞上肥头大耳的总经理,想到他可能还会找机会做类似的事,又或者会在别人面前有意无意内涵我半天,我还不能出声反驳,我就一阵恶心和憋屈。 但现在我知道了,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来公司了,而这多半是托宋恒焉的福。 不管宋恒焉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做了这件事,不管做这件事对他来说有多么轻而易举,我都还是感谢他。 第10章 他不爱我,并且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爱我,可他对我方方面面的照顾,会让我觉得这桩婚姻也许还算值得。 我没有和宋恒焉提这件事,只是下班的时候,在去地下停车场之前,我给他发了条消息,让他等我一下。 面包店里很多人,幸好因为我要买的只是比较小块的蛋糕,所以不用等。结账的时候服务员问我要不要写贺卡,我想了想,点了点头。 实际上我不知道要在卡片上写什么,谢谢你,还是预祝我们的婚姻生活永远像现在这样平静又顺利?旁边有一对几岁大的兄妹俩,踮着脚扒拉着桌子,“哥哥,你怎么不写啊?你不会写吗?” 最终,我带着那块小蛋糕和小朋友画了一个笑脸一个爱心的贺卡来到了地下停车场。 给过去的时候我有点尴尬,我很少会给家人以外的人送礼物,对朋友的话我都是请吃一顿饭,地点由得他们挑,因为我怕我精心挑选的礼物别人并不喜欢,那无论是我还是收礼物的人都会不太愉快。 宋恒焉接了过去,我看得出他很高兴,一块蛋糕就能收买他,是我赚到了。“给我的吗?” “啊,对啊,蛋糕店搞促销活动,我听同事说了,想着给你也买一块……” 我胡言乱语到耳朵都在发热,宋恒焉看了看贺卡,“这也是你画的吗?” “不是,我不会画画,所以我找了两个小朋友帮我画。” 宋恒焉点点头,打开座位中间的储物箱,郑重其事地把盒子和贺卡一块放了进去,“谢谢,我很喜欢。” “哦,喜欢就好,我还担心你不爱吃甜食……” 宋恒焉抬起眼,他不知道自己所说出来的每句话的分量,所以才总是一开口就很重磅。“这是你买的啊。” 还好车里放着音乐,不然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掩饰我的心跳声。我明白为什么陈女士爱看先婚后爱题材的电视剧了,虽然俗不可耐,但婚后生活里偶尔一两句甜言蜜语确实让人心动。 宋恒焉晚饭吃得少,我还以为他是没胃口,等他把蛋糕从冰箱里拿出来,我才恍然大悟。 他低头,把蛋糕分成几小块,长长的睫毛垂落,投出漂亮的阴影,“一起吃吧。” 其实我已经吃得很饱了,我就专门挑蛋糕上的草莓吃,酸甜可口还挺解腻,等吃了三个下去,发现只剩下一个了,饶是厚脸皮如我也稍微不好意思了。 宋恒焉立刻就捕捉到我的不好意思,在我开口询问前,他抢先一步,“剩下那个你也吃了吧。” 大概猜到我会过意不去,宋恒焉很快接上,“我不喜欢吃草莓。” 他的周全让我没了最后的犹豫。我把最后一颗草莓也消灭掉,甜蜜的汁水在唇齿间漾开。宋恒焉看向我,好像我的开心也让他跟着开心了似的,他眉眼间多了微不可察的柔和气息。 周千澍也爱吃草莓,而蛋糕上的草莓总是只有那么几颗,陈女士会把它放进谁的碟子里不言而喻。 尽管我后来也有直接买一盒草莓吃,但直接吃的味道和它镶嵌在蛋糕上的味道似乎不尽相同。这是我第一次能理直气壮光明正大把蛋糕上的草莓全都吃完,不用让给谁,也不用和谁抢。 宋大美人今晚心情大概是好出一个全新的高度,等我洗完澡出来,他正坐在沙发旁挑选电影。 我坐过去,“要看电影吗?” “嗯。”宋恒焉把那堆光碟全部推给我,把电影的选择权也一并交给我,“你喜欢看什么?” 我还真不知道我喜欢看什么,我好像什么都能看,因为之前在家里,遥控器的掌管权是由陈女士和我父亲轮流持有的,再接着就轮到由于考了年级第一而拥有了奢侈的一小时电视时间的周千澍。 我通常是沾光的那个,所以我不挑,我哥看什么我就看什么,哪怕有的时候我会犯困打哈欠,但因为看电视的时间很难得,我也会强撑精神继续看下去。 宋恒焉看起来像那种完全不爱看电影的人,没想到他买回来的电影类型还挺多的,恐怖片爱情片动作片喜剧片应有尽有。 我纠结了片刻,挑了一个恐怖片。 没有别的原因,我只是想看看宋恒焉会不会害怕鬼,还有我担心看别的电影他很可能会看到睡着。 宋恒焉接过去,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看着我的眼睛确认,“你不怕?” 我是怕的,不然小学郊游进鬼屋的时候我也不会鬼哭狼嚎,叫得比npc还大声了。 但对于宋恒焉怕鬼与否的好奇心战胜了我的恐惧心理,我嘴硬地摆摆手,“都是假的,有什么好怕的?” 第10章 你俩发生关系了吗 十分钟后,我后悔了。 尽管很清楚电影只是电影,剧情都是人为设置的,我也还是在一张张惨白扭曲的鬼脸跳出来时没忍住叫出了声。 我持续不断的惨叫让宋恒焉及时按下暂停键,在我被鬼吓哭前,他想为我保有一点面子,“还看吗?” 我睁大眼,试图在他脸上找到一点害怕的痕迹,可惜真的是一点都没有。我的傲气和胜负欲就这样涌出来了,“看啊,别暂停,我就是顺着气氛喊一下,我也没有那么怕。” 可能我犟嘴的样子太滑稽了,宋恒焉难得露出了笑容。 电影还在继续播,我确实也没再叫了,因为血腥恐怖的画面我一点都没看进去,我满脑子都是宋恒焉方才那个昙花一现的笑。 怪不得古代昏君为了博美人一笑,竟然连烽火台也愿意点。 他原本长得就美,真心愉悦的时候,容貌艳丽到几乎要发出亮光。 这么一张脸,得亏给了一个身材高大的alpha,如果他也和我一样是个omega,我都不敢想象从小到大他得被多少奇怪的人搭过话。 我经历过的那些不愉快,宋恒焉恐怕一次都没经历过。这真是太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周千澍发消息给我,说他想和我还有宋恒焉三个人吃一顿饭,他来请客,以表示对宋恒焉照顾我的感谢。 也许因为我们是双胞胎的缘故,我太了解我哥了,尽管他把话说得这么客气,我知道他的主要用意并不是感谢宋恒焉,而是观察和考察,看看我气色怎么样,有没有被宋恒焉冷待之类的。 我倒是真的挺想见见他的,虽然婚礼上才见过,但那会我的大脑太紧张了,压根没什么心情以及时间和我哥多说几句。 况且就凭我和宋恒焉现在这相处模式,要说多么恩爱也算不上,但要应付我哥的检查,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在宋恒焉上班前和他说了一声,他正要伸手拿挂在衣钩上的外套,闻言动作顿了顿,“什么时候?” “我哥说他都可以,方便的话就定在今晚吧,你今天有会议吗?” “没有。”宋恒焉的神情罕见地有点僵硬,我不由得笑了,“怎么了,你怕我哥吗?他不吃人的。” 我看他领带有些乱,说话的同时顺便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领带,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宋恒焉正直勾勾地盯着我。是我的动作太逾越了吗? “哦,那个,我看你领带没系好……” 宋恒焉抬手摸了摸领带,又看看我。我居然从他的眼神里看出几分撒娇的意味,真挚,迫切,教人没法拒绝。 “你以后都帮我系吧。” 我毫不犹豫地应允了,系个领带而已,多大点事,宋恒焉动用上那么具有杀伤力的眼神,我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 “餐厅有订好吗?” “没有,因为还没确定时间。” “你哥喜欢吃什么?” 这次轮到我的动作顿住了。 当然,我还没有小气到要和我哥吃这个醋,我也知道宋恒焉的意思,我哥毕竟是客人,以客人的喜好来定夺餐厅的选择,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只不过和宋恒焉在一起这段时间,他总是会问“你想吃什么”“你想看什么”,导致我有点条件反射了,一时还没习惯宋恒焉开口就是问其他人的喜好。 “嗯,他胃不是很好,尽可能不要吃生冷的和辣的,还有他喜欢安静点的餐厅,不过不要包场,因为他会觉得太奢侈了。” 宋恒焉站在那里听完,拿出手机打了几行字,随后抬眼望向我,“你不走吗?” 我和他上班都是各自去的,毕竟不顺路,我也怕耽误他时间。被他这么一问,我稍感意外,“啊,我是去地铁站,你先走吧。” “我送你去上班吧。”宋恒焉又用他那堪称楚楚可怜的目光望着我,搞得好像如果我再坚持坐地铁去上班,就成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似的。 “好吧,那,谢谢了。” 也许是看出来我之前被同事们围观时的不自在,宋恒焉很体贴地把车开到了地下车库,省去了我被围观的苦恼。 我下车的时候,恰好看见一个领导从另一部车上下来。我总不能重新开车门回到车里,只能走过去打了个招呼,回身刚想和宋恒焉道别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把车开走了。 第11章 好吧,他能送我来就很好了,可能是赶时间,来不及说再见,这也没什么。 我给周千澍发消息,告诉他宋恒焉答应了,就今晚吃,餐厅等订好了再把地址发给他。 周千澍回了个ok的表情包。 我想起宋恒焉出门前那个紧张的表情,越想越搞笑,“哥,你和恒焉有什么过节吗,他怎么看起来那么怕你。” 周千澍回了个问号,又发了一串省略号,而后言简意赅地,“我很凶。” 我笑得差点忘记摁电梯层数,“哥,你好像那种很不好惹的娘家人。” 宋恒焉那边订好了餐厅,我把地址转发给我哥,他没头没尾来了一句,“怎么发两次?” 这下轮到我发问号了,“哥,你忙到错框了吧?” 周千澍难得地撤回了消息,“工作消息太多,看走眼了。” 晚上我哥比我和宋恒焉要先到餐厅,等我和宋恒焉抵达时,他正在翻看菜单。昏黄的灯光投射到他的脸上,我有点明白陈女士那句“长相是一样,气质大不同”的经典口头禅了。 说真的,如果我是宋恒焉,在我和我哥之间,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周千澍听到脚步声,抬起头,语气和平常跟我说话一样单刀直入,“来了?坐吧。” 我下意识转头看了宋恒焉一眼,担心他会介意我哥的语气不够温和,幸好他看起来并不打算计较。服务员又拿来一本菜单,宋恒焉顺势递给我,眼神传递得很明白,是要我先点些自己爱吃的,再随便帮他点些什么就可以。 一顿饭吃得还算顺利,就只是气氛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僵硬,不管我多努力地抛梗讲笑话,周千澍和宋恒焉都还是一副疏离的样子。 我只能借着去装水果沙拉的借口离开了座位,实际上是想从那种怪异的氛围里脱离出来,喘一口气。 要说我哥不待见宋恒焉,我还能理解为他是看不惯宋恒焉拱了他的白菜弟弟,但宋恒焉似乎也不是很想和我哥有什么交流的样子,这就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按理说,他早上表现得那么紧张,这会应该努力在我哥面前表现出积极的模样,让我哥对他的印象分涨起来才对。 我端着垒得高高的水果走回去,宋恒焉很适时地站起来,伸手接过去,稳稳地放到桌子上。 趁宋恒焉放盘子的间隙,我偷瞄了周千澍一眼,感觉他还是不怎么满意,顿时有些沮丧。 我还是希望宋恒焉和我哥可以相处好的,一个是我最在乎的人,一个是我得相伴着走很久的人,他俩要是不对付,以后每次有这种饭局就都会很尴尬。 周千澍把剥好的橘子放到我碗里,很轻描淡写地丢出一个重磅炸弹,“你俩发生关系了吗?” 这时候我后悔没让宋恒焉包场了,我被呛到咳嗽的那个动静,整个餐厅都响遍了,“哥,你说什么呢?你不是知道我们是……” 最后那几个字我没说出来,因为宋恒焉的脸色瞬间不太好看了。他对待我的态度压根不像是对待一个毫无感情的联姻对象,我要真把那个词说出来,未免对他太苛刻。我顿了顿,把那个词咽回去。 早知道这顿饭这么状况百出,还不如别吃了。 只不过我还挺奇怪的,周千澍虽然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但是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直不逊于我,他明明最清楚我和宋恒焉只是毫无感情基础的商业联姻了,他怎么会问出这种话来呢? 哪怕宋恒焉对我很好,不会欺负我冷落我,那也不意味着他会对我有兴趣啊。 “没有就好。”周千澍的情商在这一刻仿佛忽然下线了,“被标记很疼的,终生标记的话还洗不掉,那样多辛苦。” “哥——” 我第一次见周千澍对一个人表现出这么明显的不客气,但这是没有来由的,今晚我和宋恒焉看起来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吗? 哪怕周千澍三番五次地表露出不待见,宋恒焉也并未受到影响。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只要难知不愿意,我是不会做任何事的。”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几拍。也许这只是应付我哥的场面话,可是宋恒焉的语气和表情都超越了场面话,看起来相当真心。也因为这句话,周千澍脸色稍缓,没原先那么紧绷了。 结完账,宋恒焉去地下停车场开车,我赶紧把周千澍拉到一边,“哥,你放心吧,宋恒焉对我真的没有那种意思。” 周千澍对我说话的语气要比对外人和缓很多,“你怎么确信呢?” 我有点好笑,“哥,我们就只是一场双方都心知肚明的利益联姻,我的魅力也还没有强到能让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看上我。” 周千澍不高兴了,“说什么呢,你很有魅力的。” “好好好,我就是全世界最有魅力的omega,但是哥,你放心吧,我和宋恒焉到现在连嘴都没亲过,再说了,你弟弟我看起来像是那种能平白无故被人占到便宜的人吗?” 周千澍一针见血,“你是颜控啊。” 我一时语塞,“……反正哥,你真的别担心了,有什么事,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和你说的。我又不是那种被人欺负了只会往肚子里咽的傻瓜。” 第11章 我把脆弱向他袒露得太早 送走周千澍,我感觉比开了几个小时的长会还累,瘫在座位上,都不太有力气说话了。 我很开心我哥从小到大都这么在乎我,但有的时候他确实有点过度紧张了,我早都不是小孩子了。 宋恒焉系着安全带,今晚这么折腾,他也没什么不满。我犹豫片刻,还是开口向他道歉,“不好意思,我哥平常也不至于这样的,应该是这几天他上班太忙,压力有点大了。” “没事。”宋恒焉转头望向我,“他是你哥嘛。” 这话听起来就像周千澍沾了我的光,所以才被宋恒焉放过一马似的。 不过怎么可能呢,一直以来,都只有我沾我哥的光的份啊。 我又困又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挨着座椅靠背睡着了,醒来时宋恒焉又像之前一样,开着盏顶灯,在那里看手机。 “恒焉,你下次可以直接喊醒我的,不用等。” “没事。”宋恒焉收好手机,顺手帮我拨开挡住视线的一缕额发。“你也没有睡多久。” 我注意到他打开的公文包里有一瓶抑制剂,心情顿时有点微妙,宋恒焉总是把信息素收得很好,也从来没有任何越矩的动作,偶尔我都会忘记他其实是一个会有易感期的alpha了。 他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把公文包的拉链拉上了。 所以说周千澍的担忧真的是多余的,在生活的其他方面,宋恒焉待我确实不错,但在这一方面,他向来把界限划分得非常清楚。拉上拉链的那一个动作,足以表明宋恒焉有多么不想在这方面和我有所牵扯。 这跟我有没有魅力没关系,就只是,从这个婚姻开始的那一瞬间起,我和宋恒焉之间就注定会有一条永远跨不过去的河。 也许有别的omega可以陪他度过易感期,也许他的自制力强到可以克制自己的需求,怎么样都好。至少他没把其他omega带回来,至少他的身上从不会留下别的omega的信息素味道,至少我不会在哪天推开门后,看到他嘴唇旁边有来不及擦掉的口红印。 “恒焉,我过几天就要到发忄青期了,我会喷好抑制剂的,但味道可能还是有点大,我们还是先分房睡吧。” 宋恒焉停下脚步,转过头,神态几乎像是伤心了。“我嗅觉不灵敏的。” 我被他脸上浮现的那点伤心击中,大脑转不过来。“啊?” “味道大也没事,我闻不到的。” “……” 宋恒焉在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前,总会习惯性地盯着人看。他眼神恳切,难道刚刚不是他先把公文包的拉链拉上了吗,现在又是在玩哪一出?我抵抗不住,率先移开目光。 “哦,那也行,我就是怕不太方便。” 宋恒焉敏锐地听出我的松口。他当机立断,抓住这个松口。“不会的。” 我不知道别的omega的发忄青期是怎么样的,反正对我来说,每次发情就和感冒差不多,脑袋昏昏沉沉的,浑身发热,四肢无力,胃口也不好。 所以一般我都会选择关好房间门,在床上睡过去,捱过这几天就好了。 即将首次和alpha一起度过我的发忄青期,我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就只是在听到宋恒焉说不用分房睡时,隐约有点微妙的被安慰到的感觉。人在不太舒服的时候肯定是希望有个人可以陪着的,哪怕对方只是我名义上的丈夫,但他愿意陪着我,那也聊胜于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以前没试过日夜都和alpha待在一起的缘故,这次发忄青期来得格外凶猛。第一天通常是最难捱的,而这次除了以前那些发忄青期会有的症状,还多加了一个很让人尴尬的状况,宋恒焉只是坐在床边,毫无想法地给我喂水喝,我看他都跟看块刚炖好的红烧肉似的,直咽口水。 第12章 明明药也吃了,也喝了保姆阿姨煮的白粥,按理说肚子肯定是不饿的了,但是对alpha前所未有的强烈渴望感,让我的胃里仿佛有股火在灼烧。 我仰躺在床上,抬手遮住眼睛,尽量避免和宋恒焉对上视线,脑海里无边无际地想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 “很难受吗?”宋恒焉的问句像是一句叹息。 我遮着眼睛点点头,但又没法说“你能不能出去”,人在难受的时候往往是会脆弱一些的,我不想自己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床上发愣。 宋恒焉的语气简直称得上是温柔了,“如果你不介意,我释放一点信息素出来,可以吗?” alpha的信息素具有安抚发忄青期omega的作用,当然只要量大了,也会有催情的作用。 不过只要把释放的量控制好了,抚慰的效果还是大于折磨的。 我哑着嗓子,说了一声“好”。 几秒钟内,我就闻到了宋恒焉的信息素,一瞬间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也跟着镇静下来了,整个人像被浸泡在一个清凉的浴池里。 宋恒焉的信息素味道是薄荷味的,但不会浓郁到呛人,相反还有股淡淡的甜香。 混沌的脑海一清明下来,我忽然迟钝地意识到,宋恒焉也已经闻到了我铺满整个房间的信息素味道了。 他的表现太过镇定了,以至于我都没去想这一点。 我的脸烫得厉害,很想把自己埋起来,但好奇心又让我忍不住开口,“恒焉。” “嗯?” “我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 相比别的omega,我的信息素味道其实很淡,连我自己都闻不太出来,我哥是beta也闻不到,以至于我至今不知道自己的信息素味道应该归进哪个类别里。 “抱歉,我不太能闻到。” 果然,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下一秒,我明显感觉到空气里的薄荷味变得更浓了一些,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连忙拿开遮在眼睛上的手。 宋恒焉那张美得让人头脑空空的脸近在咫尺,我下意识缩了一下。他很快又坐端正了,“像是柠檬蛋糕的味道。” 我只在很小的时候吃过几次柠檬蛋糕,味道都不太记得了,但回想起来总觉得应当是好闻的味道。 原来宋恒焉凑近我,是因为想闻得更清楚一点。 柠檬蛋糕配薄荷,怎么听都很不搭,但是反正我们也不会做到那一步,搭不搭的,又有什么要紧。 宋恒焉的确是个很厉害的alpha,在今天之前,他一直把自己的信息素藏得好好的,一点都没泄露出来;现在,他也一直把信息素的量控制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水平线上,我的头晕和发热缓解后,甚至舒服得想要睡着。 但我又感觉太可惜,宋恒焉和我都是请了假的,我就这么睡过去,连扣掉的工资都回不了本。 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给他说了小时候我和周千澍一起偷偷看恐怖片的事。 家里电视没经过允许是不可以随便看的,但是小孩子难免有叛逆心,就连最乖的周千澍也不例外。邻居家的小妹妹和我们说过,鬼片特别恐怖的,那个鬼好像都不只是在电视里了,等你晚上闭上眼都能看到。 我和周千澍很想试试那种感觉,父亲在书房里工作,几个小时内不会出来,陈女士又出去买菜了。我和周千澍鬼鬼祟祟,像两只钻进别人家里偷吃的小狗,打开了电视,调到了邻居小妹妹说的那个电视频道。 即使我们开了静音,突如其来放大的流着血的眼睛也还是有很大的冲击力,周千澍一下子拿起遥控关了电视,我们俩面面相觑,看得出彼此都被吓得很厉害。 那天我和周千澍晚饭都吃很少,因为被吓得没有胃口。因为我们就只看了那么一会会,电视机没有发热,陈女士没发现我们偷偷摸摸的行为。 但到了晚上我就后悔了,我心想还不如直接和陈女士摊牌了,让她陪着我们俩睡呢。 那会我的床上还没有玩具熊,空空荡荡一个房间,我躺在那不敢合眼,总觉得一闭上眼睛就有什么东西会从天花板上冒出来,而后俯冲下来。 我就这样捱了不知道多久,实在是觉得太吓人了,就蹑手蹑脚地抱着枕头起身,想去找陈女士和周千澍一起睡。 房间门是虚掩的,我轻轻推开,看到我哥侧躺着,陈女士正一下一下拍着我哥的背,很温柔地给他唱着安眠曲。 她没看到我,因为她全心全意都在哄周千澍入睡。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法再往前走。陈女士从没说过,如果我睡不着,也不能去找她,但我还是觉得,我不能继续往前走,我不能找她。 她拍着周千澍的背的样子,就像那是她全世界最爱的小孩。 就像那是她唯一的小孩。 我抱着枕头重新回到房间里,天快亮的时候,我才抵不过困倦,沉沉睡去了。 但是我现在为什么会给宋恒焉说这些呢,我是希望他心疼我吗,是我真的脑袋不太清醒了,那么多年前的事我都还要拿出来,向我的联姻对象博同情吗? 宋恒焉的手伸过来帮我擦眼泪时,我才知道我哭了。好奇怪啊,我明明不是爱哭的人。 他拍着我的背,一下一下,哄小孩一样。我把脆弱向他袒露得太早,时机不对,有卖惨的嫌疑,可是宋恒焉没有追究我的嫌疑。只看他的眼神,他几乎是在心疼我了。我从他这里获取到足够的包容和安稳,它们怂恿我,也许你可以把一些很想说出来又没对谁说过的事对宋恒焉说。 我信了它们的保证,幸而这保证到目前为止都像是真的。 宋恒焉替我盖好被子,枕头也调整了角度,确保我躺得足够舒服。我就在他有节奏的轻拍里,不知不觉地入睡了。 第12章 总不能用死把全部事情都翻 有宋恒焉的陪伴和照料,这几天发忄青期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好受很多。 甚至在发忄青期结束后,我还隐约有点不像话的遗憾,觉得这时间太短了,我被照顾得还有点意犹未尽。 宋恒焉话不多,照顾人的时候却很仔细,倒的水不会太烫又不会太冷,我出了一身汗,他就会拿毛巾来帮我擦身子、换衣服。他的神色平静,好像只是在擦拭一个没有生命的花瓶,我在感到安心的同时又稍微有一丁点微不可察的小伤心。 能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我,说明宋恒焉确实有把我放在心上。但正因为他的照顾这么周到又无可挑剔,才更加证明了他对我没有任何的兴趣和冲动。 我想和朋友们炫耀一下我这几天被宋恒焉细心照料的事,又怕他们会问,“难知,都这样了,你和你老公还是清清白白啊?” 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共处一室,两人还有婚姻关系,然而这么些天过去,什么事都没发生,我自己想想都感觉好笑。 我最终没给任何人说这几天的事,一如既往去上班了。 一到工位,一个年长的女同事就凑过来,笑容甚至有点慈祥。“早啊。” 我点点头,道了句早安,她眨眨眼,“以前你过了发忄青期回来上班,整个人都是有气无力的,这次气色这么好,一看就是沐浴在爱河里的人。是谁啊,是大家之前说的那个会开豪车来接你下班的大美人吗?” 现实和她的想象相差甚远,我没有坠入爱河,我只是被很好地照料了。但被称赞气色好,我总归是高兴的,“嗯,是挺滋润的。” 所有食物都是宋恒焉端到床边喂我吃的,我胃口不太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笨手笨脚地给我削了各种水果,尽管果肉都被削掉了大半,我还是吃得很爽快。 陈女士是不会这么惯着我的,因为我的身体没有周千澍那么弱,生了病也还是很有精神,要不了几天就又生龙活虎了,所以她采取的是正常对待法,平常怎么对我,生病的时候也一样,并不会因为我不太舒服,就对我多几分照顾和温柔。 我确实没有那么柔弱,除了发忄青期第一天,后面我都是可以自己吃的,只不过机会难得,我就双手一甩当了几天废人。 宋恒焉发了条消息来,“我今晚有会议,让司机来接你。”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以前在偶像剧里看到的浪漫情节,“没事,不用来接我了。你有订晚餐吗?没有的话,我给你送饭啊。” 宋恒焉几乎是秒回,“没订,你来送吧。”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很浪漫的人,我只是觉得,不能白白享受宋恒焉那几天的照料。 人和人之间都是要彼此付出和回报的,不然感情就很容易走到尽头。 我一上午都在焦头烂额地处理工作,总算把一整天的事务都做完了,下午那几个小时,我全用来搜索“有哪些外卖让人吃了一次就终生难忘”。 反正都要给宋恒焉送餐了,订好吃的总归是没错的,也方便让他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不至于吃了没几天就抛之脑后了。 第13章 外卖员和我一起进了公司,我刚要开口和前台说明来意,她就站起身,非常礼貌地微笑鞠躬,“周先生对吧,这边请。” 她流畅地带路到电梯前,摁了电梯键又帮我刷了贵宾卡,动作一气呵成,让我差点找不到间隙致谢,“谢谢你。” “不用客气,周先生,这是我的分内工作。” 电梯门合上,外卖员在旁边感叹,“大公司就是不一样,你看看这服务态度,哎哟。” 我应了一声,心里在疑惑宋恒焉是怎么和员工描述我的外貌的,还是说他干脆发了张我的照片到大群里吗? 虽然有点社死,但被重视的感觉还挺好的。 宋恒焉所在的那一层楼办公室很大,前台一路领着我们走过一排排整齐宽敞的工位,我顶着众人好奇和八卦的目光,厚脸皮地拿出一点正宫派头,微微笑了笑。 前台敲响了宋恒焉的办公室门,“宋总。” “进来。” 外卖员把推车上的餐品全部放下后就走了,前台也跟着出去关好了门,宋恒焉看着那一排排的饭盒,“你给公司员工都订了?” “啊,我怕他们加班会肚子饿,就买了点水果面包。” 宋恒焉有几秒都没说话,我挠了挠头,“如果不合适,我就带回去自己当宵夜吧……” “没有不合适。”宋恒焉看着我,并不吝啬赞扬的字眼。“你很体贴,大家一定会开心的。” 宋恒焉把秘书叫进来,简单说了几句,过了半分钟,陆续就有人排队进来,像拿红包一样拿走一份餐盒。 “谢谢宋总。” 宋恒焉微微皱眉,“怎么只谢我?” 员工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谢谢嫂子!” 如果说刚进来的时候我还能在一排排的视线里厚颜无耻地笑,那等所有人都响亮地喊完一声嫂子再走出去,我不仅笑不出来,还很想挖个洞钻进去了。 宋恒焉倒是心情很好的样子,“来,一起吃吧。” 他嗓音本就好听,带着笑说话的时候加倍迷人,绕是我手脚还蜷缩着,鸡皮疙瘩也起了一身,还是不由得依了他的话坐过去,打开餐盒。 吃饭的过程里我一直有种不真实的梦幻感,再仔细想想,这也许是因为,我以前每次推开父亲办公室门的时候,想看到的就是这样琴瑟和鸣的场景。 我始终没能看到。然而我现在自己却在这样的场景里了。 离开宋恒焉公司时,也才晚上八点多。我想着要不要去附近散一下步,医院就打了个电话过来。 医生和护士都很忙,如果不是出了什么状况,肯定不会贸然给患者家属打电话。 我和我哥还有陈女士三个人站在走廊上,听着医生言简意赅的解释。虽然他们已经用上了所有最好最昂贵的药物,但很不幸,病人的病情还是进一步恶化了。 陈女士捂着脸跌坐在长椅上,我和周千澍一左一右扶着她。 啜泣声传进我的耳朵里,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过去好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家最缺的就是钱,最头疼的问题也是钱。 现在,由于我嫁到了宋家,医疗费的问题是没什么可发愁的了,可尽管如此,钱还是不能解决一切的。 医生说可以做手术,但风险很大,要做好手术会面临失败的心理准备。 周千澍很镇定地拿着手术同意书,逐字逐句地阅读着,但我看到了纸张轻微的颤抖。 他不知道,在很久之前,父亲就把陈女士背叛了。他不知道这个表面和睦的家庭其实是靠谎言和装傻维系的。如果他知道,我相信他的内心会比我的更毫无波澜。 也许是我太冷血了,可我的确没感到太多的难过。父亲早该和我们断绝关系了,此刻站在医院走廊上的本应该是另外几个人,和他组建了全新家庭的人,可是由于陈女士的心软和其余诸多考量,我们全家人到现在都还是或自愿或无可奈何地在为他的病情花费精力、时间和金钱。 陈女士能原谅他,我还不能。任何一个人所拥有的任何病痛,都不能让他过去做的错事一笔勾销。 我希望父亲的手术能够成功,他总不能用死把全部事情都翻篇了吧。 宋恒焉还在开会,我不想发消息打扰他,反正他也已经出了大量的医药费,我们的家事和他并不相干。 医院里充斥着一股消毒水味,以及患者各种痛苦的咳嗽声和喘息声,家属哀切的哭声和祈求声。 在这之中,我漠然得最格格不入。 周千澍和陈女士还有我三个人轮流守在手术室外,一个换一个,轮到周千澍来替我的时候,我从楼梯间上了天台。 考虑到安全问题,医院天台的护栏装得很高。俯瞰下去,行色匆匆的路人都成了渺小的蚂蚁。 宋恒焉就在这时打电话来了。 “喂?” 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也许是会议已经开完了。“你还好吗?” 一开始我没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因为我压根没和他说这件事。 可能是周千澍或陈女士忙乱之下向他发了什么求助消息,他才知道了。 “我没事。”天台的风很大,我张嘴就吃进一口冷空气,哆嗦了一下。“你开完会了吗?” “嗯。”宋恒焉原来在车上,我听到了汽车导航的声音和蓝牙音响传出的回音。“我现在过来医院。” 我想说真的不用,因为我对这个手术没有另外两个家人那么重视,那么紧张。我没有很需要什么人的陪伴。 “嗯,好。”我没说出我的想法。“辛苦你了,恒焉。” 宋恒焉到得比我想象中还快。他把买好的姜茶一杯一杯递给我们三个人,陈女士泪眼婆娑地,“恒焉,谢谢你。” 他轻轻拍了拍陈女士的肩,像周千澍总会做的那样。 时间过得好慢,我等得表情都麻木了。宋恒焉看了看我,心疼的眼神又跑出来,我不信有人能抵御它。他就用那样的目光望着我,低声道,“你困了的话就睡一下。” 第13章 他不需要我 “还好。”我看了一眼已经倚着周千澍的肩膀睡着的陈女士,“我妈比较累,刚刚跑上跑下缴费拿药的,都不让我和周千澍去。” “她觉得自己做会更踏实点。” “嗯,我也知道,所以我没跟她争了。” 我感受到周千澍的视线,抬起头看过去,他神色平静地看着我和宋恒焉,倒没有上一次吃饭时那么大的敌意了。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风很大,我怕我哥又给冻出个好歹,脱下外套递了过去。 宋恒焉侧过头,“你不冷吗?” “我哥身子弱,吹不了风。” 宋恒焉没多说什么,只把自己的外套也脱下来,披到我肩膀上。我心里过意不去,“那你呢?” 他长长的眼睫毛扑闪扑闪的,像纷飞的蝶翼。“我体热。” 这个我倒是知道的,就也没再推脱。 宋恒焉的外套材质很好,披着很舒服,我眨巴了几下眼睛,有点昏昏欲睡。面前有个小孩要吃棒棒糖,让他妈妈帮他撕开包装。 我以前只有在体测时才能拿到比周千澍更好的成绩。又一次在跑步时拿了全班第一,我兴致勃勃地想要和陈女士炫耀,但她只是把手贴上了周千澍红通通的脸颊,牵着对方快步往停车的地方走,回过头对我说了声,“赶紧上车,你哥好像有点发烧了。” 父亲坐在驾驶座上,我坐在副驾驶座,一言不发。等开到医院门口,陈女士抱着周千澍下了车,父亲打开储物箱,拿了一根棒棒糖放到我手里,又对我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我没吃那根棒棒糖,但我也没扔掉。我带回家,放到抽屉里,直到某次陈女士大扫除才把它清掉了。 那是很少有的,我得到了而我哥没得到的东西。 天亮前,我被宋恒焉轻轻晃醒了。 手术成功了,陈女士腿软得没力气站起来,我和周千澍都去扶她,但我的手也没力气,宋恒焉走过来,替我搀好陈女士。 我走在后面,看着前面三个并排的背影,意外萌生出一个很不像话的想法。他们三个看起来比我更像一家人。他们三个在一起,好像也挺和谐的样子。 这个想法还来不及成形,宋恒焉就回过头看了我一眼,那里面的关切足以衬托出我方才的念头有多荒谬。“你还好吗,走得动吗?” 陈女士和周千澍也跟着回过头看我,我摇摇头,跟了上去。 医生耐心地给陈女士讲明情况,这次手术万幸是成功了,但病人的情况并不能说是好转了,还是随时要做好心理准备,医院刚好引进了一种新型药,是已经通过试验的,如果陈女士同意,他们会尝试给病人输液…… 一整晚没怎么睡,加上吃不下东西,让我有点头晕目眩。等我回过神来,宋恒焉已经走过来,接住了踉跄的我。 我下意识看了我哥一眼,我都这么难受,他肯定更不舒服。 第14章 果然他面色很苍白,只不过仍然站得很笔挺。 我们在医院旁边找了一家餐厅,喝了点热汤垫垫肚子。陈女士脸上的疲惫显而易见,“恒焉啊,谢谢你。” “没有的,我又没做什么。” 他说得很轻描淡写,好像忽略了昂贵的天价医药费基本上都是由他这边来出的。他本来也不用赶来,因为他还在开会,就算他直接回家睡觉第二天照常去上班,也没有谁会说他什么。 陈女士笑了笑,“你和难知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他没给你添麻烦吧?” 宋恒焉神色真挚,“完全不会添麻烦,难知性格很好,又会照顾人,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omega了。” 就算是场面话,我也还是被这一连串名不副实的赞扬搞得十分心虚,陈女士倒是满脸欣慰,“你们过得好就行了。” 一旁的周千澍也安静地吃着东西,没再像先前那样呛声宋恒焉。无论这是因为陈女士在旁边,他不好发作,还是由于这漫长又难熬的一夜过去,他对宋恒焉稍微有些改观,我都觉得挺好的。 我们现在看起来很像是那么一回事了,我是指不像联姻夫夫,反倒像寻常家庭的任意一对过日子的两口子。 宋恒焉叫了司机来,把陈女士和我哥送回家,我看了看表,这会坐地铁去上班正好。 “你还要去上班吗?” 如果这话不是宋恒焉说出来的,我真的会想说少爷别再何不食肉糜了,我又没生病,只是在医院里待了一晚,这有什么可不去上班的,请一天假要扣的工资可是够我吃几顿的。 但他眼神看起来很担忧,我有点想笑,又有点鼻酸。 “去啊,不去谁给我发工资啊。” “我给你。你就请假休息一天吧。” 我跟着他走向医院的车库,经过一家商店时我看到自己倒映在玻璃上的脸,也没有那么糟,只是表情看起来不太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这种情况下坚持去上班是不至于会倒下的,但宋恒焉都在把车往家的方向开了。 其实我觉得这种时候我去公司待一下还更好,和同事聊聊八卦,再摸摸鱼,好过自己一个人在家里闷着。 可宋恒焉看起来那么担心我,我无论如何都不想拂了他的好意。 宋恒焉也下了车,我以为他要送我到家门口,结果他也一并进了家门,换上拖鞋。 “……?” 我疑惑得脱口而出,“你也不去上班了吗?” 他拿了我的拖鞋放到我脚边,“我在家也可以处理工作。” 说是这么说,他一点要工作的意思都没有,我窝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找东西看,他就坐在我旁边一起看,像今天是个休息日那样。 我忽然闻到一阵微弱的柠檬蛋糕香,这才意识到我也许是由于情绪产生了波动,连自己的信息素都没收好。我自己都能闻到,宋恒焉肯定也闻到了,但他完全没提及。 大白天很难找到好看的电视节目,我最终找了一部喜剧片投屏看。剧情是很有意思,笑点也很密集,但好奇怪,我不太能笑出来。 主角浮夸的表情颇具趣味,我却摁了暂停键,“恒焉,我有点困,想去睡一下。” 宋恒焉应了一声,拿过遥控器把电视关了,跟在我身后走上楼。 我感觉这场景挺滑稽的,宋恒焉脸蛋固然是美,身材却很高大,这么高大一个人,像只小跟屁虫一样亦步亦趋走在我后面,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窗帘的遮光性很好,可是我不想拉上,就这样在光亮里躺下了,以为宋恒焉也要跟着躺上来,结果他只是帮我扯了一下被子,在床边坐下。 醒来时天色已暗,坐在床边的人从宋恒焉变成了保姆阿姨,我接过她递来的蜂蜜水,嘬饮了一小口,“阿姨,恒焉呢?” “啊,他公司有急事要处理,所以出门了。” 我也能理解,他前面愿意在家里陪我这么半天,已经够好了。 回复了几条同事发来的问候消息,我放下手机,独自吃了晚饭,洗了澡。 睡了一觉,心情好像缓过来一些了,我进书房里看了一会书,把书放回去的时候,发现柜子上有本倒扣着的迷你台历。 我觉得可爱,就拿起来端详了一下,发现这个月有好几天被圈上了红圈,被圈的第一天正是今天。 对宋恒焉来说值得圈起来的日子,是有什么很大型的会议吗? 我放下台历,忽然想起来,也许那几个日子不是对宋恒焉而言很重要的日子,而是对作为alpha来说很难捱的日子。 就算宋恒焉是优质alpha,就算他对信息素的控制力一流,要度过易感期也不算一件容易的事。 我发消息给宋恒焉,“恒焉,你是易感期来了吗?” 他过了好一阵才回复,“阿姨说的吗?” “不是,我看到书房里的台历上有几天被圈出来了,所以猜的。” 不知道他是太忙了还是怎么样,他又过了好久才回复,而且就一个单字,“嗯。” 我想着直接拨个电话问问他的情况,结果宋恒焉挂了我的电话,“在忙。” “好,你忙,注意身体。” 我换了套休闲服,阿姨恰巧也准备出门去丢垃圾,见我要出门,连忙问道,“你是要去哪里?” “我想去公司看看恒焉,他易感期到了,恐怕不会很舒服。” 阿姨空出一只手拦住我,“你的身体也不舒服,还是在家休息吧。” “没事,我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我……” 我没再往下说。 因为我突然意识到,以阿姨平日里的性格,是不会这样冒昧地拦着我的。她这么坚决地想要阻拦我,那肯定就是宋恒焉的意思。 这个意思宋恒焉已经传达给我很多次了,就是不要多管闲事。 他在我发忄青期来了的时候照顾我,也许是出于体贴,也许是出于别的考量,也许就只是很顺便地照看一下。他在我父亲进行手术的时候来医院看我,也是差不多的缘由。 这并不能意味着他有多信任我,有多依赖我,否则他也不会特意离开家里去到公司,和我拉开距离。 理由很简单,他不需要,或者说不希望,他的易感期是由我陪他度过的。 第14章 病美人alpha 我笑了笑,“我知道了,阿姨。辛苦了。那我就先回房间睡觉了。” 她很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 我不会去为难她,毕竟她就只是一个传话筒。我也不会为难我自己,大晚上的出门去自讨没趣。 宋恒焉对我好是他的自由,疏远我防备我,同样是他的自由。 我无权过问,因为我们的婚姻就只是一个交易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睡了太久,我毫无困意,看了一会视频,脑海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没看进去。 我在想,如果我刚刚没有折回来,如果我这会去到宋恒焉的公司,推开他的办公室门,我是会看到某个甚至是某几个omega坐在他大腿上和他调情的场面么? 那样的话,他的员工会好奇么?怎么前几天宋总和自家omega看起来俨然一副新婚燕尔模样,这会又变成多角色狗血大戏了? 不过还好,我不会去的。我不会让自己变成狗血剧的一环,何况这些都只是我的想象,说不定宋恒焉服用的抑制药物足够强效,他现在就好端端坐在电脑前办公而已。 我只是感到一点微不足道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伤心。 他从公司赶到医院来陪我的时候,我真的有一瞬间下定了决心,觉得以后他如果遇到了什么问题,我也会尽可能陪着他,可以的话也试着帮他解决。 但宋恒焉不需要。 我有点明白了,宋恒焉对我就像在养一只小狗,只要小狗漂亮可爱听话懂事,他就愿意伸出手摸一摸,愿意给小狗搭建更舒适的窝,愿意在小狗生病的时候照顾对方。 但再懂事的小狗也只是宠物而已,如果在他不舒服的时候,小狗叼着球爬上了床,想用自己的方式给他一点安慰,他就会觉得很无言,很好笑,很荒唐。 某种程度上,或许他还会觉得这团毛绒绒的东西看上去没有平时可爱了,因为太过缠人和烦人。 我没什么好纠缠的。他不要,我就不会死皮赖脸地去给,虽然我脸皮相比起我哥算是厚的了,但万幸,我是个非常识相的人。 学会看眼色,学会根据周围的环境调整自己的表情和反应,不要做惹人嫌的事,不要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说不合时宜的话。 这些我都很早就学会了。在还没和宋恒焉结婚前,我就一清二楚了。 第二天一醒来,我就收到了宋恒焉的消息,问我能不能帮他带几件外套去他公司。 举手之劳,也就是时间上赶了点,但我没有要拒绝他的理由。 因为时间还早,公司里冷冷清清的,我一路走到他的办公室,敲了敲门。 第15章 “进来。” 宋恒焉的脸有点红,这是我第一眼注意到的。幸亏他生得美,就算这么不舒服了,也还是个病美人。 “还好吗?” 他点点头,把几件外套接过去。 办公室空调开得不大,也不知道他要这几件外套干什么,但那也和我没关系。“那我先走了。” 手腕被宋恒焉拽住,他的语气几乎称得上是虚弱了,“……先别走。” 看他这个病西施的模样,我也没法说“再不走我就要迟到了”这样的话。 我坐下来,尽量收好我的信息素,因为像我这种omega,释放信息素并不能让宋恒焉感到舒服,相反他会更加燥热不适。 宋恒焉大概真的很难受,脑袋倚在我的肩膀上,楚楚可怜的,“头好烫。” 我叹了口气,也懒得再和他计较他昨天夜不归宿的事,起身想去找个冰袋过来。 他看着虚弱,手劲倒是一点不小,我挣都挣不开,“我去拿个冰袋……” “别走。” 和易感期的alpha说什么都是白搭,我无语凝噎地坐在沙发上,“这么难受,昨天怎么不回家休息?” 宋恒焉的脑袋在我肩膀上蹭来蹭去,头发扫过我的脖颈,痒得我一哆嗦。 他好一会没出声,过了片刻才回答,“你会讨厌。” 我不明所以,“我讨厌什么?” “你讨厌alpha。” 回旋镖忽然扎到我背上,我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一切是多么幽默的一个乌龙。 我确实说过我讨厌alpha,而且最讨厌靠下半身思考的alpha,在我和宋恒焉结婚的那晚。 但我没料到宋恒焉会这么放在心上,我以为他随便听一听就忘了呢。 “所以你……不是为了要躲我?” 宋恒焉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揽住了我的腰,语气听起来几乎有点可怜了。“我不想被你讨厌。” 人生真奇妙。就在昨天,我都还在因为宋恒焉没回家的事感到伤心,这一刻,我只觉得自己像电视剧里那种迟钝又漫不经心的渣omega,看事情只看表面,只考虑到自己,得知真相的时候才如芒在背。 “那现在呢,现在你揽着我的腰,就不怕会被我讨厌了吗?” 宋恒焉的手迅速地收了回去,好像一条看到天敌后机警地躲避的蛇。 要不是宋恒焉的身板摆在那,我都感觉我像是幼儿园里的教师,小朋友仰起头委屈巴巴地和我说话,我除了温声安慰没别的办法。 “好吧。”我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恒焉,我不讨厌你。” “你有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我难受的时候你也会陪着我,我很感激。” “你和别的alpha不太一样,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宋恒焉的手又揽过来了,但这一次我没阻止他。 我给人事发了消息,大意是我起床后身体还是不太舒服,还得再请半天假。 没办法,宋恒焉这个样子,我实在放心不下让他独自待在办公室里煎熬。 他公司的员工都陆续来上班了,即使隔音很好,我也能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外面众多忙碌的人影。 考虑到等会可能随时会有过来找他签字或者看文件,我转头确认了一下宋恒焉的状态,感觉他气色好些了,就拍拍他的手背,“我差不多该去上班了。” 宋恒焉眼巴巴盯着我。 “……等下班回家我再陪你,我今天会准时下班的。你这个样子开车也不方便,你把车钥匙给我吧,我把车开去我公司,到时来接你。” 宋恒焉柔弱地站起来,去抽屉那里拿出车钥匙,放到我的掌心上。 我刚准备再叮嘱几句,就有人推开了办公室门。 “哥,你易感期到了?” 他的眉眼和宋恒焉不怎么像,只不过也是远超平均值的外貌。他转头看了我一眼,不无惊讶,“哦?你是周……” “难知,你先去上班吧。”宋恒焉松开了和我交握的手。 “怎么不让嫂子和我打个招呼?”青年长了一双狐狸似的眼睛,笑起来十分惑人。“嫂子,我是宋恒焉的弟弟,我叫宋若锦,我哥平常不知道有没有和你提起过我……” “宋若锦。” 宋恒焉的嗓音充满警告意味,宋若锦缩了缩肩膀,很无辜地眨了眨眼,“嫂子,你看,我哥对我真的好凶。” 我并不太讨厌宋若锦这样的人,何况他的目光和笑容都没有恶意。 “诶,但是嫂子,我真没想到我哥这么长情啊……” “宋若锦。” 青年吐了吐舌头,背着宋恒焉向我做了个苦兮兮的鬼脸。 “嫂子慢走,以后有机会再见。” 我没明白宋若锦说的宋恒焉长情是怎么个意思,但也没打算太过纠结,因为宋若锦看起来就不像是每句话都认真说的人,可能这只是一句玩笑话。 不过,在今天之前,我还从没听宋恒焉提到自己有这么一个弟弟。 如果早上没被宋恒焉黏那么半天,我多半又要胡思乱想,觉得宋恒焉是不是想和我保持距离,才这么瞒着我。 现在我只觉得,很可能是因为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情,所以宋恒焉才不想说。 毕竟就从刚刚的场景看来,宋恒焉对这个弟弟似乎并不算特别待见。宋若锦的笑容里也捎着不太明显的讨好意味,难不成是他做了什么错事,还是说他在宋家的地位很低,才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吗? 我确实感到疑惑,但如果宋恒焉不想说,我也不会去追究。等哪天他想通了,自然就会告诉我的吧。 宋恒焉的车钥匙就躺在我的口袋里,和我随身携带的硬币贴在一块。 我一到工位,同事就挂着八卦的笑容凑过来,“哦哟,昨天是一夜春宵吧?你身上这alpha信息素的味道浓得……” 我就说来上班的路上怎么好几个alpha都面露难色,原来是我忘记喷除味剂了。 宋恒焉的信息素我已经闻惯了,甚至忘了自己身上有这股薄荷味。 我去卫生间里喷除味剂,听到隔间有个人在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似乎还在啜泣。 “你让爸爸好好休息,这几天就先别去忙活了。他那个病,不歇着会更严重的……” 假如我没和宋恒焉联姻,我现在也会满腹愁绪地躲在卫生间里压着声音给陈女士打电话。 听对方的声音,我大概知道了是隔壁法务部的一个beta同事,平常干活挺利索的,就是不爱和大家交流,但是本分工作做得很好。 我和他非亲非故,一句话都没说过,贸然提供帮助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可是我都听到这通电话了,要我大大咧咧回工位若无其事地上班,我心里也不好受。 我去找人事要了法务部的名单,记下了那个同事的姓名和电话,琢磨着怎么样能给他提供哪怕是一点帮助也好。 宋恒焉还在易感期,又得应付他的弟弟,多半是没时间帮我想办法了。我戳了戳周千澍的头像,“哥,你有熟悉的医生吗?” 周千澍回复我,“怎么,想做诈骗了?” 等我和我哥讲清楚原委,又磨着他答应帮我的忙,午休时间都过了。我躲在茶水间里喝着茶吃饼干,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同事推门进来,正是早上打电话的beta邢无。 他大概也没想到有别的人在茶水间,犹豫了一下又要推门离开,我擦干净嘴巴上的饼干屑,“我吃完了,我得走了。” 出去的时候我看了一下他的脸色,显然他已经收到了大医院专家发来的会诊通知讯息,眉眼之间的忧郁减轻一些了。 不愧是我哥,效率就是高。 陈女士不止一次说过,周难知,你真是太爱多管闲事了。其实也不尽然,我帮这些人不仅仅是为了帮他们,更多是为了给自己积德积福,以及大半夜不至于因为遗憾和懊悔而从噩梦中醒来。 所谓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就算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是我帮了他们,但我的心情还是会因为他们的境况转好而跟着变好,这就足够了。 第15章 我和你哥感情其实没那么好 临下班时,有个顶着猫咪头像的陌生人来添加好友,“嫂子,我是宋若锦~”后面还附带了几个可爱的emoji。 我点击了同意,宋若锦接连发了四五个猫咪表情包过来,“嫂子,我今晚想和你一起吃饭,可以吗?” “我哥在忙,而且他也总是不愿意陪我吃饭,我每天都自己一个人,好孤单的。” “好不好,嫂子,拜托拜托,我来请客嘛。” 和他的外貌一样,宋若锦说话也有股天真的甜蜜感,然而我已经答应宋恒焉今天要去接他下班了。 “今天恐怕不方便,明天可以吗?” 宋若锦发了个猫咪落泪的表情包,“好吧,那就明天见。” 我把宋恒焉的车停到了地下停车场,给他发消息,“恒焉,我到了,你可以下来了。” 第16章 发完一分钟左右,宋恒焉就轻轻敲了敲车窗,吓了我一跳。 宋恒焉把安全带系好,我犹豫着要不要和他说我明天要去和宋若锦吃饭的事,想想算了,宋恒焉很可能会不高兴。 “明天晚上我们要开部门会议,我就不回家吃了。” 宋恒焉失落地应了一声。 我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那副只可远观的冰山美人样,不由得因为这反差笑了笑。 要是我早知道宋恒焉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不会对这桩婚事感到那么迷茫和不情愿了。 所幸现在知道也不晚。 宋若锦把地点订在了一家很高级的餐厅,进门的时候我还犹豫了一下,下一秒就看到个子高挑的小少爷坐在靠窗的位置和我挥手,“嫂子!这里!” 他喊得太大声,幸好餐厅没什么人,我耳朵发热地坐下,“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吗?” “没有的。”宋若锦笑起来眉眼弯弯,真的很像那种亲近人的小狐狸。“嫂子,我哥不知道我们要一起吃饭吧?” 看来他很怕宋恒焉,我拿起水壶给他倒茶,“不知道的,我没告诉他。” 宋若锦嘴巴和笑容一样甜,“嫂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他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请我这个所谓的嫂子吃饭,我料想他是有什么事要借机转告我,要么就是有什么事想问我。 然而奇怪的是,从一顿饭的开头到尾声,他都只是在天南地北地说些有的没的,全然没有要开口提什么事的意思。 他身上有种很矛盾的特质,乍一看像在过度保护里长大的人,可他的笑容又总带着一股想要讨好人的意味,还习惯看人眼色,又不像是蜜罐里泡大的孩子。 虽然这顿饭远超我的预算,但我总不能让一个比我年龄小的孩子买单,等宋若锦把服务员叫来结账,对方告诉他我已经买过了。 宋若锦像个没玩上自己心爱的玩具的小孩一样瘪了瘪嘴,“嫂子好狡猾。” 我笑了笑,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又觉得我们没有熟到这种程度,于是作罢。 在旁边的林荫小道散了一会步,宋若锦终于开口,“嫂子,要怎么样让一个人喜欢上你啊?” 在他开口前,我以为会是什么很深奥的问题,万万没想到原来他是找我来做恋爱咨询的。 问题是他找错人了,我如果知道答案,我和宋恒焉在相处的过程里也不会有那么多磕磕绊绊。 “嫂子,你和我哥感情那么好,一定有什么诀窍吧?” 面对宋若锦天真的充满期待的眼神,我唯有在心里苦笑。我和你哥感情其实没那么好,我们也没什么诀窍,就只是尽可能地试图配合对方演戏而已——我能这么说吗? 我只能说,“爱情也是感情的一种,想要维护好,就一定得付出真心。” “万一对方不想要或者不相信你的真心呢?” 光看宋若锦的这张脸,这个问题的抛出完全没有说服力。可是想一想他的家世,他言行中流露出来的那种没吃过太多苦头的感觉,他喜欢的人会很难相信他是真心的,那也情有可原。 “那就只能靠时间去证明了,只要你持之以恒对一个人好,他总会被打动的。” 和宋若锦讲这些的时候我也十分心虚,感觉自己成了街上支着个小摊坑蒙拐骗的算命道士,明明自己一段感情经历都没有,还在这里故作成熟地给建议。 宋若锦趴在路边的栏杆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要多长时间才可以呢?” 他的脸蛋与语气有种格格不入的差异感,我想了想,“至少也要一两年吧,如果是从素不相识开始的话。” “一两年啊……” 我没问宋若锦喜欢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毕竟他和我终归是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的。贸然追问太多,探究太多,未必会有什么好结果。 何况我也没有很好奇,以宋若锦的圈子来看,他会喜欢的无非就是那种俊美帅气的别家小少爷,各方各面和他都很登对,只不过还没看对眼的那种。 要说我真正有什么比较好奇的,那就是他说宋恒焉痴情,到底是随口一说,还是另有缘由? 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问出口了。宋若锦一扫前面精神不振的模样,偏着脑袋俏皮地对我笑,“嫂子,看来你其实很在意这件事啊。” 我应了一声,夜风扑面而来,我才察觉自己的脸有多烫。 “但是呢,我哥应该是想自己告诉你,所以你再等等吧。我要是提前泄露了他的秘密,他会弄死我的。” “怎么会,你哥很温柔的。他只是不擅长口头上的表达。” 宋若锦夸张地张大了嘴,“嫂子,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原来是真的啊。” 我不知道怎么接这话,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不然家里人会担心的吧。” 宋若锦脸上的笑黯了一瞬,很快又扬起嘴角,“好,嫂子再不回家,我哥也要担心了。” 把宋若锦送上车,我才琢磨起他的那句话,宋恒焉的秘密?什么秘密? 我也很想??构思一点浪漫情节骗自己,但在我的印象里,在联姻前,我完全不认识宋恒焉这么个人。 学生时期我的人缘固然很好,朋友固然很多,我是没法保证将每个人都记得清清楚楚,可但凡里面有个像宋恒焉一样出众的人,我不可能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没出过事故,没有契机失忆,更不可能是明明和宋恒焉认识结果又把他忘了。 宋若锦看起来不像是瞎编的,但会不会是他也搞混了呢,或者是他自己模糊地听了什么话,就理解成了错误的意思。 我还记得宋恒焉第一次见我时那个冰山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和旧相识重逢的样子。 也罢,像宋若锦所说,如果宋恒焉想说,他总有一天会说的,我在这里胡乱猜测也没有什么意义。 等我回到家,宋恒焉恰好洗完头出来。虽然他处于易感期,但现在显然精神好很多了,不至于连头发都吹不干。 不过我还是接过他递来的风筒,哗啦啦帮他吹着。 他的发质意外的很软,我想起陈女士说的,头发软的人多半心也软。 毫无科学依据的事,我也不怎么信,只觉得他头发摸起来很舒服,给他吹头发也算是美事一桩。 他脑袋总是往前点,多半是犯困了,我有点好笑,试着松开了手,眼看着宋恒焉整个人要往前栽了,又连忙拉住他。 被我这么一整蛊,宋恒焉清醒了一点,睡意朦胧地看着我。 若要说他和宋若锦有什么相像的部分,那就是他俩的眉眼都长得很惑人,只不过宋若锦清楚自己眉眼生得漂亮,很会利用这美貌,宋恒焉却全无自觉,全然不知道他这样看着人的时候多么有杀伤力。 我忍不住伸手托住他的下巴,本意是想好好端详一下这张美得无可挑剔的脸,结果宋恒焉干脆把我的手掌当成靠枕,倚在上面闭上眼睛。 以前我不太能理解养宠物的人,养了会有很多麻烦事,又花钱,而且宠物总会死亡的,要亲手埋葬它该有多伤心啊。 但这一刻,我有点明白了,就算再怎么麻烦,就算最后宠物死亡的时候再怎么伤心,在它乖顺地依赖你的那些时刻,你都是能感受到满足感和幸福感的。 “恒焉,你先起来,我帮你把头发吹干。” 宋恒焉像个声控玩具一样努力睁开眼睛,我迅速地帮他吹干头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好了,现在可以睡了。” 他是舒服地躺下了,我还得去洗漱洗澡。周千澍发了条消息过来,“宋恒焉易感期是不是到了?” 奇怪,我明明没和我哥说啊,是宋恒焉告诉他的吗? 我压下心里那点异样,打电话过去,周千澍很快接起来,“喂。” “哥,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确定,我只是根据alpha的易感期周期推测的。” 好吧,差点忘了我哥是个脑袋转得很快的天才。 “是来了,不过怎么了?” “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又来了,我真的想扶额苦笑,“哥,我们连嘴都没亲过呢,你就放心吧。” “我怎么放心?”周千澍一对上宋恒焉,好像就格外挑剔和严苛。“他那么会装可怜。” “什么装可怜……”我无语凝噎,“他就差没睡公司了,人家还是很独立很自觉的好不好?” “你看,他已经装到你会为了他来怼我了。” 我抓着手机调笑,“哥,你吃醋了?我知道你很爱我,但你要稍微克制一下……” 周千澍毫不留情地挂了电话,我耸了耸肩,对他的脾气习以为常。 宋若锦也好,周千澍也好,怎么好像都很喜欢误会宋恒焉对我有意思呢? 就算他不讨厌我,也许还很把我放在心上,但刚才我给他吹头发时他那个样子,看起来比起我,床和枕头对他更有吸引力啊。 第17章 可能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我们对彼此的了解逐渐加深,宋恒焉是有喜欢上我的可能性,但这会那个可能性还是太渺茫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的评论、收藏以及打赏!这些都是我继续创作的动力> < 第16章 要不然你们就离婚算了 我带着一身水汽回到卧室,刚躺下去,宋恒焉就把胳膊伸了过来。 他呼吸均匀,完全没有醒着的迹象,显然是睡着了,睡梦里无意识伸的手。 但是他的手很规矩,就只是搭在我的腰上,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了。 所以我哥到底在紧张什么呢,连我这个当事人都不觉得宋恒焉会对我怎么样。 不知道是不是处于易感期而且又睡着了,宋恒焉的信息素无意地散发开来,我闭着眼睛想睡,但总感觉身体很燥热,想着翻个身下床去喝点凉白开冷静一下。 刚翻了个身,宋恒焉的手就收紧了,我转头看,他还是睡着的。 睡着的人力气还挺大,我掰了半天都没掰开他的手,只得作罢。 我不知不觉还是睡了过去,做了个很没逻辑的梦,梦里我养了一只边牧,很帅气很大只,我正给它梳着毛皮,它忽然就转过身,往我手腕上咬了一口。 伤疤不怎么深,我抬手就要给它一下子,“怎么还咬人啊,这样很疼的,你知道吗?” 它熟练地躲开了,冲着我汪汪叫。我好不容易制服它,把它带去宠物医院检查,医生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又看了一遍电脑,“周先生,这不是您的狗啊,这是您哥哥养的狗,它和您不熟,会咬您也是正常的。” 我说不可能,这明明就是我自己从路边捡回来的,我哥不养狗的啊。 医生把电脑侧过来,让我看系统上登记的信息,狗主人那一栏写的确实是周千澍的名字。 我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那只狗就猛地往外跑了出去,我拔腿就追,然而还是没追上,只落得满身汗。 下一秒我就醒了,也不知道是被惊醒还是被热醒的,宋恒焉整个人都贴了过来,身上散发着比平常还夸张的热度。 我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滚烫滚烫,能烤熟鸡蛋了。 手机就在床头柜上,我拨了急救电话,又下床去拿了冰袋过来,敷在宋恒焉的额头上。 急救车来了,我跟着坐了上去。几个护士熟练地帮宋恒焉测量血压和心跳,末了又转头问我,“家属?” “嗯,我是他的……妻子。” 我说得有点困难,她们见惯不怪,“一会到了医院你先去挂号,我们把他推去问诊。” “好。” 医生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口吻平淡,“近期有没有行房事?” 我坐立难安,“没、没有。” “别的纾解方式呢?” “也没有……” “那不出问题才怪呢。”医生唰唰在纸上写着诊断,“你是omega,他是alpha,共处一室,彼此的信息素浓度都会受到影响。你看他这个数值,都已经远超平均值了,结果你们还什么都不做?发烧晕倒都算好了,要一直这样下去,他身体再强壮也吃不消的。” 我仔细听着,“那,应该怎么办呢?” 医生停下笔,那表情像在反问“你问我该怎么办吗”。 我也没法和他解释具体的缘由,只能顶着他审视的目光问,“能不能再给他开更有效一点的抑制剂。” “可以是可以,但是年轻人,是药三分毒,他长期这么吃下去,肯定是伤身子的。你们感情就那么疏远吗?平常牵个手,亲个嘴,抱一下,肢体接触频繁一点,这总做得到吧。” “嗯……嗯,做得到。” 医生看我一眼,下达最后通牒,“要不然你们就离婚算了,哎哟,结了婚还这么见外,结来干嘛?” 我如芒在背,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也不知道要怎么和医生解释我和宋恒焉的状况,只能在他谴责的目光里拿着单子去取药,回来的时候宋恒焉终于醒转了,只是还很虚弱。 医生护士都很忙碌,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看着还怪可怜的。 我走过去,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烧退了不少,“感觉好点了吗?” “没事,就是有点晕……” 想到刚才医生交代的话,我心一横,索性伸出手,和宋恒焉十指相扣。 偌大一个问号打在宋恒焉的脑袋边,我清了清嗓子,“晕的话就再躺一会,等你好了我们再回家。” 宋恒焉笑了,只是他这会不舒服,笑也笑得柔柔弱弱的,看得人心里一软。 “好。” 人流来来往往,偶尔也有那么几个人看一眼我和宋恒焉紧握的双手,低头窃窃私语的,但更多人顾着忙前忙后,无暇理会别人的事。 要说我一点愧疚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虽然宋恒焉本身也一直有在和我保持界限,硬要算的话,我俩都有问题,但毕竟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的人是宋恒焉,我的信息素还没波动到会发高烧的程度,我就总感觉自己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导致宋恒焉生病的罪魁祸首。 不管他到底是出于保守,还是觉得我只是个联姻对象不该越界,又或者因为我曾经说过我讨厌alpha,他不好再进一步,那我先迈出这一步不就好了么。 反正也没到最后一步,牵个手,抱一下,那也没什么。 能维持宋恒焉的信息素浓度稳定,又能稍微促进一下我和他之间的感情,怎么想都不算亏。 毕竟宋恒焉那张脸摆在那里,也算是等价交换了。 宋恒焉显然很乐于接受这样的转变,最开始那几天他还有点不好意思,后面我只要刚伸出手,他就自动过来牵上了。 偶尔也会导致尴尬的状况,比如我只是想伸手去拿遥控器,宋恒焉又条件反射抓住了我的手。 我总不忍心让这么一个美人落入尴尬的境地,只好由得他牵着,等又看了五分钟电视,才问,“要不要调个台?” 宋恒焉这才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去拿遥控,递给我空着的那只手。 又比如我只是抬起手想伸个懒腰,宋恒焉就又抱过来,我哈欠打到一半又收回去,极力掩饰自己的尴尬和慌乱,两只手颤抖着拍拍他的背。 出于担心宋恒焉的身体,我去探过几次班,上一秒他都还在严肃地和下属探讨工作问题,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等对方一带上门出去,宋恒焉就像只大型犬一样贴过来,仿佛我是什么充电器,他抱着就能回血。 如果我作势要挣开,他就会把手又收得更紧一点,和被触发了什么机制一样。 但我意外地,并不太觉得他这样过分黏腻。 没有人会不喜欢被一个美人黏着,尤其你见过他生人勿近的样子,再被他区别对待的时候,心里就会涌出一股优越感。 我伸手想拿饮料,刚抬手,宋恒焉又牵上来,我忍俊不禁,“我只是想拿饮料喝……” 他“哦”了一声,乖乖松手了,等我拧开盖喝了几口,又想把手伸过来。 我感觉今天牵得够久了,刚要婉拒,宋恒焉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十足失落的模样。 “唉……” 我赶紧把手递过去,像平常把充电器递给手机要没电的陈女士一样,不敢耽搁一秒。 宋恒焉满意了,收起垂头丧气的表情,和我十指相扣。 我回复着工作群的信息,宋恒焉就乖乖地看着电视,也不像以前一样高冷地抱着部手提处理工作了,也不打扰我工作,非常省心。 可他很让人省心,不意味着我的工作也同样让人省心。 高中有个老师说过,生活就是由一个一个一个一个一个问题组成的。他说的时候全班同学哄堂大笑,他也没笑,只是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一副愁苦模样。 其实他说的是对的,只不过少年人大多天真,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不懂他是怀揣什么样的心情说出来的,仅仅是感觉他很幽默。 宋恒焉的身体好转了不少,我刚安下心,自己的工作又出问题了。 连着加班四五天,宋恒焉甚至都委婉地提议我要不要离职,我说手头上这个项目是我一直很想做的,我至少要待到项目的成果出来。 要查阅的资料很多,要核对的文件也很多,我伸了个懒腰,趴在办公桌上小眯了一会,周围四五个同事也都哈欠连天的,一副快被榨干的社畜的惨样。 等过完最后一份合同就可以下班了,我打起精神,逐字逐句看了半天,打印出来后又检查了几遍,这才摁了密码,进了领导办公室,把文件放在他指定的位置,锁好门出来关电脑。 “难知,你忙完了?” “嗯,我先撤了,你们加油。” 宋恒焉这些天工作也不清闲,我就干脆和他说好,两个人下班都各自吃各自的,谁先回到家谁就先洗澡躺下,不用等了。 第18章 有时我先回到家,半夜醒来感觉怀里多了个人,还会下意识拍拍宋恒焉的背,以示对他加班的安慰。 早上起来,如果宋恒焉先出门了,也会在桌上贴个小纸条说明,旁边放着刚加热好的早餐。 很奇怪,明明这段时间我们因为忙碌,能待在一块或说上话的契机少了很多,我却觉得我们好像比从前更像一对夫夫了。 家里只有阿姨,嘴巴很严实,不会把我们生活的细节到处说,所以没有做戏的必要,但宋恒焉还是会固执地留下纸条,字迹飘逸漂亮,很对得起字如其人这几个字。 第17章 低级错误 踏进公司的第一秒,我就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并且大多数目光是朝我投来的,所以这不同寻常很可能是因为我。 果然,我刚在座位上放好东西,人事就走过来轻声道,“领导找你。” 我推开门,领导把我昨天放在他办公桌上的文件甩过来,“周难知,你自己看。” 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还是在职场,只要被人喊了全名,就意味着事情大条了,这定理似乎任何时候都不过时。 我拿起合同仔细察看,心里咯噔一下打了个晃。 有个条款里有错别字,而且是很致命的会直接引起歧义的错别字,虽然现在修改还来得及,但这已经算是很严重的低级错误了。 我的心脏怦怦直跳,反复又看了好几遍,那个错别字就显眼地杵在那里。 可是不应该啊,我有强迫症,从小到大各种涉及到检查的工作我都会很快地发现问题并指出来,这点还是被很多老师和同学认可的。 昨晚我虽然很疲惫,但我真的把文件看了一遍又一遍,这么多遍里,我竟然没看到这个错别字吗? “合同已经发给合作公司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站起身,“非常抱歉,我现在就去找法务部的同事处理,有结果了再来向您汇报。” 法务部都准备进去开会了,见我神色惶急,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停下脚步,“怎么了?” “邢无。”我从记忆里找出这个beta同事的名字,满脑袋都是汗,简单地和他说了来龙去脉,他认真地听完了,坐下来操作电脑,“别急,还可以改的,就是要走几道程序……” 等和邢无一起做好补充协议,发给合作公司,我才发现都到中午了,满怀歉意,“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你先去吃饭吧,我来等回复。” 他点点头,站起身离开了。 不一会,邢无又拿着两个饭盒回来,我焦急的同时又不由得诧异,“这是,给我的吗?” 邢无应声,我也不好再客气,跟他道了谢就打开饭盒简单吃了几口,“饭钱我晚点转给你。” “不用。”邢无看了看周围,“那个医生,是你安排的吧?” 我完全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他说了,是一位姓周的先生,周千澍。是你的化名吗?” “不是,那是我哥……”我放下筷子,“抱歉,邢无,是我自作主张了。” “没有的事。换了主治医生后,我爸的病情好转了很多,但我们后面听说了,他的号很难排上的,要不是有熟人介绍……” 我鼻子有点发酸,连忙抬手揉了几下,聊作掩饰。 陈女士,你看吧,多管闲事也不是完全不好的,因为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重要的节点,你帮过的人就会来帮你了。 法务部早上的会议还挺重要的,但是邢无是直接和组长请了假,为了帮我处理这份合同。 等得到合作公司的答复,我终于松了口气,郑重地对邢无道,“谢谢你。” 他摇摇头,“要谢也是我谢你。” 问题是解决了,领导的脸色没有好看到哪里去。“周难知,你自己也知道,在工作上犯这种错误,是非常致命的吧?” 我知道。 犯错了就会挨打挨训,所以我总是在尽全力避免犯错,强迫症也是据此养成的,只要我再周全一点,谨慎一点,犯的错少一点,我挨的训也可以少一点。 然而最终,我还是犯了这么愚蠢的错误。 领导冷哼一声,“听说你之前还和总经理起了争执?为什么?也是工作水平上的问题吗?你自己反省过吗?” 宋恒焉来电话的时候,我刚从公司里走出来。 “喂?” “你在加班吗?” 我把手机拿到眼前瞄了一下时间,原来这会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奇怪的是肚子并不饿,以至于我都没意识到我被领导训了那么久的话。 “啊,嗯。”我特意把语气放得欢快了一些,不想把工作带来的负面情绪再传递给宋恒焉,“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等我到家估计都十二点了。” “没事,我等你回来。” 地铁站关门了,最后一班公交倒是赶得上,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在车窗上看到自己写满疲惫的脸。 其实领导也没错,先犯低级错误的人是我,如果这个错误没有及时弥补,谁也不知道会带来多大的损失,换成是我的下属犯了同样的失误,我搞不好会更加生气。 就只是,他的训斥里那些尖锐的难听的词汇,还是让我不太好受。 “周难知可抗造了。”陈女士以前总对外人这么说。“你不用担心伤到他,他啊,刀枪不入的。” 我不知道我的脸皮算不算厚,在人前可能看起来的确是那样,因为我觉得一旦我表现出受伤的样子,万一对方只是开玩笑的或者是无心的,都会因为我的模样而变得尴尬。 既然如此,何必要让对方觉得尴尬呢?还不如一笑了之就算了。 反正,难过和受伤也只是一小会的事。都会过去的。 路灯一盏一盏晃过去,街上没什么行人了,路过住宅区的时候,也只有零星几户人家的灯是亮着的。 领导的意思是,希望我自己引咎离职,我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这样的话公司就不需要给我赔钱。 放在往常,考虑到这是和钱有关的事,我无论如何都会据理力争一下,可是这一次我太理亏了,所以说不出反驳的话。 我只能一次次道着歉,并接受他的提议。 工作没了倒也不算什么过不去的坎,就算现在就业形势很严峻,找到一个能混碗饭吃的工作也还是可以的。 不过目前我所在的这家公司,已经是我的简历上比较能拿得出手的一家公司了。我原本还想再做久一点的,那样我的履历看起来会漂亮一点。 在进门前,我尽可能地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低落太消沉。然而宋恒焉还是仔细地盯着我的脸看了片刻,开口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我不习惯和别人倾诉苦恼,我也不想让宋恒焉觉得我很粗心大意,但是宋恒焉的神色看起来太关切,我于是简短地回答,“我这份工作应该就做到这了。” 我以为宋恒焉会问“为什么就做到这了”,又或者他并不好奇的话,可能就是说几句客套的安慰话,意外的是他思索了一下,随即道,“我明后天都不用去公司。” “啊?” “你想出去玩吗?” “……啊?” 领导的意思本来也就是我不用再去公司了,工作交接就通过邮件完成,但我的确没想到我在刚丢了一份工作后,就能这么休闲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穿着卫衣牛仔裤,听着热血沸腾的摇滚乐,和宋恒焉一起出来玩。 其实昨天晚上,我洗完澡出来,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突然要出去玩?” 宋恒焉眨了眨眼,眼睫毛扑闪扑闪的,“你不想去吗?” “不是,就只是……” 就只是,被辞退明明不能算是一件好事,如果是换作还在家里,陈女士肯定会让我自己好好反思几天,别说出去玩了,没让我写检讨就算不错了。 虽然我已经成年了,但在陈女士眼里,丢掉一份工作和学生时期考试没考好就是差不多的概念,归根结底就是我做得不够好,“不然为什么别人没丢工作,就只有你丢了?” 尤其是在从未被公司辞退过的周千澍的对比下,我就显得更差劲了,不用陈女士说,我自己都会闷头反省好几天,为什么我哥就可以长久地做一份工作,我就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被裁掉呢? 以前几份工作如果说还有公司的原因,这一次就纯粹是我个人的糊涂和粗心导致的了,要是被陈女士知道铁定得挨说。 “因为前段时间我们都很忙,现在有空了。”这就是宋恒焉给我的理由。 “啊,那个……你不好奇我为什么离职了吗?” “你想说吗?” “也没有特别想。” 宋恒焉点点头,伸手去关床头灯。 我没有很快入睡,但我也不敢乱动,怕打扰到宋恒焉睡觉。胡思乱想了不知道多久,宋恒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来,“睡不着吗?” 第19章 “抱歉,吵到你了吗?” “没有。”宋恒焉把胳膊松了一点,“你不开心吗?” 我愣了片刻,“也……不是不开心吧,就只是,我在那家公司也做了挺久了,可能有点舍不得吧。” 宋恒焉“嗯”了一声,像哄小孩入睡那样,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我的背。 他没再说多余的话,也没再做多余的动作了。但只是这样的拍拍,都让我感觉眼眶发烫。 上学的时候,我最怕的就是出成绩的那一天,拿着试卷回家推开门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在门后面等着我的是什么。 我的成绩比不上我哥也是真的,可陈女士反复强调这个事实,让我的压力倍增、情绪更加低落也是真的。 第18章 我没带泳裤 那么多年来,我真的很希望陈女士可以问一句,哪怕就一句,“难知,没考到理想的成绩,你自己是不是也不太开心啊?” 或者,我希望她可以说,“没事的,知道哪里扣分不就行了嘛,下一次努力就好了。” 陈女士是不会这么问的。她会闭一闭眼,那是她努力压制怒意的表现,而后她就会把试卷甩到我面前,周难知,这么简单的题为什么你都能做错呢?我辛辛苦苦挣钱送你去上补习班,就是为了让你考这个分数回报我的吗?你看你哥,你再看看你。你是不是成心气我啊?你上课有没有认真听?是不是又开小差了?考出这个成绩来气我,你满意了吗? 我想告诉她,不是的,我不是成心要气你。如果可以,我也想每一次都考到我哥那个成绩,但我的水平就只到这里了,妈妈。我尽力了,可是我真的天生就没有我哥那么聪明,那么优秀。我不能每一次都满足你的期望。我很抱歉。 宋恒焉的手还在轻轻拍着我的背,我静默片刻,也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我本来以为宋恒焉会像先前那样,开到某个超市旁边,我们一起下车逛逛,等闻到海风独有的咸味时,我才发现他是把车开来了海边。 陈女士喜欢爬山,而我更喜欢看海,因为不用一层层爬那么多的台阶,也因为海浪的声音可以让人心情平静下来。 宋恒焉今天穿的也算是休闲服,只不过他身材好,任何衣服穿在他身上都能出来高级模特拍出来的广告海报效果。 由于不是周末,海边的人并不多,只依稀看到数十个人影,都是情侣或者一家人。 离我们最近的一家三口感情显然很和睦,小孩在堆着沙堡,父母在旁边举着相机拍照,一边温声和小孩对话,问他开不开心,一会想去吃什么,还有下次想什么时候再过来看海。 “你喜欢小孩吗?” 我收回视线,对上宋恒焉的目光,“还好。” 比起那个孩子,我在看的其实是那一家三口的完整体。在我没发现父亲的秘密之前,我们好像也是有过那样的时光的。 “你呢,你喜欢小孩子吗?” 我只是礼貌性地随口回问一下,结果宋恒焉回答得很快,“不喜欢。” “为什么,因为嫌吵,还是觉得很难教育?” 宋恒焉沉默了几秒,“都有吧。” 我们就这样坐在一次性餐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像是初次来相亲的两个人,努力通过提问来了解对方的喜恶。 海风一阵一阵吹过来,海水也一波一波拍打着岸边,我忍不住叹了口气,但不是因为烦躁或疲惫,而是觉得很放松。 宋恒焉将手伸过来,我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犹豫片刻,牵住了他的手。 “恒焉,我现在有点后悔。” 我明显感觉到他的手紧了紧,“后悔?” “嗯,后悔婚礼举行的那天晚上对你说了那种话……什么讨厌alpha,不想和你结婚之类的。我那会还不太了解你。” 宋恒焉微微笑了笑,本就夺目的美貌又因为这个笑而艳光四射了。 临近午餐时间,我们直接去了海边开的一家半露天餐厅。服务员拿来菜单,语气很殷切,“这是我们新推出的情侣套餐,两位可以看一下。” 我犹疑地翻过一页,“啊,情侣套餐……” 服务员察言观色的能力一流,瞬间改口,“这边还有双人套餐,也是非常优惠的,朋友一起吃也很合适。” 宋恒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我坐在对面,一清二楚地看到了宋恒焉的表情转换,没忍住笑出了声,“嗯,我们不是情侣。” 服务员和宋恒焉都望过来。 “我们已婚了,是夫夫。” 训练有素的服务员立刻把刚才撤走的餐牌重新翻上来,“两位看起来就特别般配,那要不看一下这个蜜月套餐呢,还会赠送一大束永生花……” 餐前甜点端了上来,是两块小蛋糕,一半白一半粉,拼凑在一起就是爱心的形状。 服务员熟练地说着餐品介绍词,“这象征着两位的爱情会像这颗爱心一样,彼此成就,缺一不可……” 在我的设想里,我这几天应当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边修简历一边找工作,有空闲的时间再看看书来缓解心里的焦躁与苦闷。 而现在,所有负面的情绪即使还没完全散去,也不妨碍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吃了粉色的那半块蛋糕,比起想象里那种甜腻的感觉,意外的是很清淡的甜味,入口即化,很好吃。 餐厅里放着浪漫的轻音乐,落地窗外就是美丽的海景,对面是宋恒焉那张无可挑剔的脸蛋,这一切都无限接近于以前我和陈女士一块看过的偶像剧。 但是这些都是真实的,所以更好了。 吃完饭后,宋恒焉问我想不想去泡温泉。 “温泉?” 在很小的时候我是喜欢泡温泉的,因为很舒服,也因为泡温泉的地方总有特别多好吃的。 omega、beta和alpha都有分专门的浴池,但就算这样,分化后我也没再去过了,因为总能看到alpha闯入omega浴池区,导致omega出事的新闻。 我不想去,周千澍自然也不会去,一家人也就都没再去过了。 “啊……”我在想怎么委婉地拒绝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扫兴。“我是喜欢泡温泉的,但是……” “是私人温泉,我朋友开的。不会有其他人。” 有的时候我真怀疑宋恒焉有读心术,不然为什么他总能明白我纠结和在意的点是什么呢。 “哦,但我没带泳裤出来……” “他那里有卖的,各种款式都有。” 我系好安全带,“那就去吧。” 等车开到半路,我才想起来,没有别的alpha会闯进来固然是很有安全感,但我旁边的这位也是一个alpha,虽然以宋恒焉的性格,他也不会对我乱来,只不过我莫名还是感到有点紧张。 等车开进私人度假区时,我瞬间就顾不上紧张了,树上开满了鲜艳缤纷的花,远远看到入口的装潢也是精简又不失意趣的风格,的确是很适合来放松和度假的场所。 宋恒焉的朋友是个帅哥beta,笑起来阳光又开朗,“嫂子好,我是程归无。” “你好。”我伸出手去和对方握手,宋恒焉横进来,“今天有客人吗?” “有两个,不过我和他们说了,我朋友要度蜜月,麻烦他们先移步了。” 人对一些肉麻话是会逐渐免疫的,也许中午在餐厅听的那些菜品介绍已经让我稍微增长了一点脸皮厚度,这会也不至于羞耻得起鸡皮疙瘩了。 alpha和omega有各自的更衣区,我换上了新买的泳裤,想了想,还是把浴衣给穿上了。 宋恒焉是直接穿着泳裤出来的,我也不想显得那么不正人君子,但由于泳裤的材质通常都是比睡裤和西装裤要紧绷不少的,我实在很难不忽略他某一处的存在感。 情不自禁地瞄了几眼后,我才发现他上半身的肌肉线条也很好看,不是那种过分夸张的健美身材,而是刚刚好的匀称又富有力量的肌肉。 过足眼瘾后,我对上宋恒焉的双眼,“……哦,那什么,你肌肉挺好看的,公司里是有健身房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宋恒焉的腰板似乎在这句话之后挺得更笔直了一点,“嗯,我再忙都会坚持锻炼的。” 自律的男人确实很有魅力,我摸了摸自己平坦又绵软的肚皮,想着干脆我进浴池也别脱浴衣了,和宋恒焉相比,我简直没有一处是能看的。 这片温泉分了很多个区,每个浴池也都很大,有的是露天的,有的是室内的,泡了两三个之后,我都想直接睡在这里了。 宋恒焉的脸被热气蒸得愈发美貌了,头发也沾染了一些水汽,看起来像是明星特意做的湿发造型。 “舒服吗?” 他上半身什么都没穿,配上这么个问句,我的心思不由得摇曳了一下,赶紧又拽回来,“嗯,很舒服。” 宋恒焉应了一声,低下头开始剥橘子,我想了想,还是郑重地说了一声,“谢谢。” 第20章 他抬起眼,“嗯?” “就是,谢谢你带我出来散心,要是我自己一个人在家里郁闷,肯定得消沉好一段时间了。” 宋恒焉一动不动地望着我,“我们是已婚夫夫啊。”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缓了几秒,接过宋恒焉递来的橘子,“那也是要谢谢的,不是都说了吗,婚姻是要靠双方好好经营的,不能因为习惯了对方对自己好,就把这个当成理所当然的事,很容易消磨爱意的……” 橘子吃完,我还是口干舌燥,拿起热毛巾擦了擦手,“这个浴池好像温度太高了,我们去别的浴池泡吧。” 宋恒焉却忽然伸出手,抓住我的胳膊。 “嗯,嗯?” 他越凑越近,我原本想向后躲,奈何我已经在温泉的边沿了,退无可退,再加上和他的力气差距又太悬殊,只能下意识闭上眼睛。 第19章 来自陌生人的恶意 下一秒,宋恒焉从我头上拿走一片花瓣。 “在上一个浴池里沾到的。” 我真想直接从这个温泉钻到地底下。 幸好宋恒焉从来都不是会刨根问底的人,没有问我为什么要闭上眼睛,只是上了岸,又对我伸出手,“太热的话,我们就去别的浴池吧。” 在冷汤里泡了几分钟,我脸上的热度有所缓解,从旁边漂浮的餐盘上拿了条毛巾,“你会做羊角帽吗?” 宋恒焉诚实地摇摇头。 其实我也不是很熟练,但还是凭借记忆里的步骤,叠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羊角帽出来,对宋恒焉招招手,“你过来。” 宋恒焉走过来,为了方便我帮他戴上,还乖乖地屈了膝。 我把羊角帽放到他头上,端详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 宋恒焉的眼神无辜又茫然。 “没什么,咳……就是感觉你这样看起来好像个小面包,好可爱。” 宋恒焉没有反驳我的话,只是问我,“怎么叠?” 他按照我教的步骤叠了一个非常好看的羊角帽出来,我都有些吃惊了,“聪明的人果然做什么事都做得很好啊。” 宋恒焉把羊角帽戴到我头上,又调整了一下角度,随后定定地盯着我看。 “很漂亮。” “……嗯?” 宋恒焉没再重复了,我却感觉冷汤泡久了也会失去凉意,方才在热汤里感受的热量,再一次直往脸上涌。 度完假回来,我就收到了公司人事经理发来的短信和邮件。 她先是很郑重地向我表示了歉意,随后又说,他们发现公司那天晚上的监控被人破坏了,修复后看到是有人摁了密码进了办公室,调换了我原先写好的合同。 原件被那个人用碎纸机粉碎了,因而找不到了,但他们还是想对我致歉,并且希望我回到公司。 我拨通了人事经理的电话,她在那端说了一堆抱歉的话,我说没关系,我只是想知道调换我合同的人是谁,还有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她沉默了几秒,你还记得以前的总经理吗?就是在酒吧被人揍到进医院的那个。那个人是他的堂弟,好像是和总经理一块长大的,感情很好,所以想着给你使绊子……幸好监控修复成功了,不然真的是冤枉你了…… 虽然心里大概有所猜测,我还是被这来自陌生人的恶意冲击得有半分多钟都没能说出话来。 “好的,谢谢你告知我。” “抱歉,难知。你这边有考虑的话,我们随时欢迎你回到公司……” “不了。”我意识到这个拒绝太迅速且强硬,缓和了一下语气,“恰好,我这段时间也想先休息一下,以后有机会的话,希望我们还能共事。” 人事经理安静了几秒才说道,“好的。” 如果换作以前,我肯定会一边说没关系一边换好西装搭乘地铁去公司,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重新回到工位上,因为我的面子和尊严都不能换钱,也没有工作和工资重要。 更重要的是,那就意味着我可以不用被陈女士念叨很长一段时间了。我一定会接受人事经理的提议的。 但我已经从原先的家庭里挣出来了,而我现在所处的这个家里,我日夜都要相对的那个人,并不会因为我丢了工作就斥责我。甚至我想到一个可能,是宋恒焉先悄悄联系了我公司里的领导,他们才会看在他的面子上,努力查清楚事情的原委。 不然,谁会有那个闲情逸致,有那么好心,去调查一个已经离职的员工究竟犯了错误还是没有呢? 想到宋恒焉也许并不喜欢我那么见外地对他说谢谢,我系上围裙,打算久违地用饭菜来表示我的谢意。阿姨被我请到了厨房外,“可以吗,小心别烫到手咯!” “不会的阿姨。”我拍拍她的肩膀,“您就当是休假一天吧,厨房就交给我了。” 宋恒焉公司的前台一看到我就对我点了点头,轻车熟路地带领我到电梯旁,帮我刷了卡。 来了这么几次后,我也没之前那么别扭了,见到没那么忙碌的员工,还能微笑着点点头打招呼。 宋恒焉大概有点忙,桌上堆的文件有小山那么高。尽管如此,他还是摘掉眼镜,打开饭盒。 “我简单地做了几个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我在沙发上坐下,犹豫片刻还是说,“公司那件事,多谢你了。知道不是由于我犯错才引起的后果,我心里好受多了。” 宋恒焉倒也没有加以辩解,像是他早就知道我能猜出来这是他的手笔一样。 “没什么的。” 对他来说,这也许确实不算什么,就是很小的很顺手的一个举动,自己或者让秘书打电话给我公司,问清楚事由,再让他们好好调查一下来龙去脉,就行了。 但是对我来说,比起“因为自己犯了低级错误而被公司劝退”,“因为被人蓄意报复所以被摆了一道”真的要让我心理负担减轻很多。 当然,想到这么一阵过去,那个老东西还是死不悔改,还给我甩黑锅,我也还是觉得恶心的,可至少我知道了,这不是我的错,我的工作能力没有那么弱,我没有那么差劲。 我只是运气不太好而已。谁都会有倒霉的时候,能不背负骂名地离开前公司,能让大家知道真相,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幸运了。 把饭盒收拾好后,我准备重新回家,宋恒焉喊住我,“你不睡一下午觉吗?” “嗯?” “你不困吗?” 我的确有睡午觉的习惯,但我原本是打算回家后再睡的。对上宋恒焉的视线后,我没法说出他不想听的话,“还真有点困了,那我就睡一觉再走吧。” 宋恒焉办公室里的沙发很舒服,要不是他的秘书敲门进来,我恐怕都要一觉睡到晚上了。 我去盥洗室洗了把脸,出来时宋恒焉开口问,“你喜欢吃龙虾吗?” 虽然很突然,我还是下意识点点头,“你要买吗?” “我晚点要去参加宴会,一起去吗?除了龙虾,还有很多菜。” 其实我是很怕参加这种宴会的,尤其是上班的时候,因为往往我才是那个需要策划宴会流程,接待宴会来宾,忙得团团转吃不上一口饭,还要因为各种突发状况被领导训话的人。 但是我现在又不是打工人了,我也不需要接待谁,我就只是坐在宋恒焉给我安排的比较靠边的位置,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主持人的客套话,专心致志剥着手里的虾。 不知道是不是宋恒焉有提前打过招呼,这桌人明明和我素不相识,但也没有一直打量我或者和我搭话,给了我自由吃饭的空间。 等宋恒焉西装革履地站到聚光灯下,我才终于舍得放下筷子。 他的英文说得很流利,没有奇怪的口音,反而是很标准的美式发音。稿子他大概是提前背下来了,全程也不用低头看稿,只偶尔做几个低调的手势,配合自己的讲述。 如果说原先我还觉得宋恒焉能坐上这个位置,有一大半是因为他的家庭条件,现在我觉得各占一半,一半是因为他含着金钥匙出生,另一半则是因为他的确有那个底气和本事。 要是我是合作方,听完这么流畅的讲解,再看到这么美貌的一张脸,我肯定会觉得对方提出来的方案都很有说服力。 有几个人举手提了一些问题,宋恒焉思考了半分钟左右,很快就给出了回答,我都可以想象他大学时期论文答辩的时候,绝对是那种一遍过的资优生。 我以为他回答完会回到原位,没想到他居然往这边走来了,忽然集中投过来的视线让我如坐针毡。 像是看出我的不自在,宋恒焉停住了脚步,没再往前走,只是喊过一个服务生,低声说了几句。 不一会,这个服务员就端着杯果汁走过来,放在我的面前。 “……” 我也知道这个场合如果喝醉了会很不好,但是也不至于给我上果汁吧,这可是我七八岁时参加亲戚的婚宴才会有的待遇。 第21章 没办法,宋恒焉都照顾到这个份上了,我只得推开装了小半杯红酒的酒杯,拿起果汁喝了一口。 吃饱饭足,困意就上来了,我发了条消息给宋恒焉,“我去外面的花园走走。” 从进来时我就在惦记外面那个小花园了,看起来布置得很漂亮,正适合吹吹风散散心。 凉风袭来,倦意散了大半,空气里飘浮着浅淡的花香,要不是宋恒焉不好离席,我都想喊他过来一起透透气了。 “周难知?” 我循声望去,对于面前笑意盈盈的女人全无印象。 “啊,你是……?” “什么啊,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们高中还同桌过呢。” “啊,哦……”我努力在脑海里搜寻着,我好像是有和一个戴眼镜的短发女生同桌过几个学期,但怎么都和眼前烫了大波浪的妩媚面孔对不上号。“白任曦?” “还算你有良心。”她拿出烟盒,点了一根烟,在冉冉升起的烟雾里眯了眯眼,“你是自己来的吗?” “不是,我是和我丈夫一起来的。” 白任曦挑了挑眉,“丈夫?你结婚了?喜酒也摆过了吗?” 第20章 什么叫死了? “是的,我们的婚礼办得比较简单,没请太多人。” “解释什么,我又不是要你请。”白任曦抖了抖烟灰,“可惜了,我还以为你还是单身呢。你这么漂亮又吸引人的一个omega,到现在也没被标记,你丈夫那么放心啊?” 她过誉了。我刚要谦虚几句,一个熟悉的嗓音就响了起来。“难知。” 我没想到宋恒焉中途还能离开餐桌,有些意外,“诶,你不用在那里坐着吗?” 白任曦又吸了一口烟,“哦,这就是你家alpha?” 宋恒焉顺势搂住我的腰,看了白任曦一眼,没有要接话的意思。我赶紧点点头,“嗯,是的。” “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啊,我们之前是在哪里见过吗?” 宋恒焉这次倒是回答得很快,“没有。” “嗯,也是,这么一个大美人,真见过的话,我应该会有更深刻的印象的。”白任曦掐了烟,风情万种地笑了笑,“好啦,不打扰你们夫夫恩爱,我先回去了。” “好,以后有机会再见。” 直到开车回去的途中,宋恒焉都没再说过一句话。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解释一下,“那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们是偶然遇到的,没说几句话。” 宋恒焉看起来没有很相信,“不是以后还要再见吗?” “那就是客套话,我对谁都这么说的,结果都没怎么再见过了。” “她是你的理想型吗?” 我万万没想到宋恒焉会有这种猜测,连忙摆手,“不是,我……” 原本我想说,我没有理想型,但想到这么说宋恒焉脸色会更难看,我只能说,“我比较看重性格,如果不了解一个人的性格,我就不会产生兴趣。” 我又补充了一句,“像你这样的性格就很好,我就很喜欢。” 宋恒焉没再问了。我看得出他不高兴了,可是我能说的话都说尽了。下车后,我主动把手伸过去,牵住他的手。我不确定这种时候,肢体接触有没有一点点哄好他的效果,但是从宋恒焉的脸色来看,效果还是不错的。 我休息了几天,终于准备出去跑面试找工作,周千澍倒是先打了个电话过来,“你没在原来的公司上班了?” “啊,对,我离职了。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有个会议要去你们公司开,给你带了零食,去到你工位才发现你人都不在了。” 我有点心虚,“哥,我不是不告诉你,我是打算缓几天再和你说的。” “周难知,你是被人栽赃了,对吗?” 我愣了愣,我哥就这么神通广大,只要他想问到的事,怎么样他都会知道。“也可以这么说,但他们后面已经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就只是我不想回去而已。” “嗯。”周千澍多半在走路,声音听起来有点喘。“我和领导说了,会终止和你前公司的合作。” “不至于吧,哥,这只是个人的问题,公司也不知道会有这种事啊……” “上梁不正下梁歪。”周千澍的语气没有任何可置喙的余地。“你还在替你前公司说话?他们都这样对你了。” 他是真的挺生气的,我也不好在这个时间点多说什么,只能转移话题,“哥,你千万别跟陈女士说,要不然她又要训我了。” “嗯。”周千澍很了然地保证,“我不会告诉她的,放心吧。” 挂了电话我就开始改简历,打印了二十多份出来,纸张上还残留着墨水的味道和热度。 其实以我存的钱,我完全可以再休息一段时间,但待在家里我也不知道能干些什么,而且总觉得有罪恶感,就好像别人都在往前走,只有我一个人躺在原地赖着不动一样。 坦白地说,我很讨厌跑面试,不仅仅是因为太奔波折腾,也不仅仅是因为十次面试里有九次都会被拒绝。 还因为,一旦面试你的人是个alpha,你被口头调戏甚至直接动手揩油的几率就增加了。哪怕你可以选择当场掉头就走,那种屈辱的感觉仍然挥之不去。 但人吃了鱼被刺卡到也还是要吃,面试遇到恶心事了也还是要继续面试,工作又不会凭空从天上掉下来。 宋恒焉是有提及,说他的公司恰好有一个空缺的企划经理岗位,如果我想,我可以去试试。 我委婉地谢绝了,我说我再找找看。 他的公司当然很好,只不过公司里大部分人都知道我是谁了,我哪怕是凭自己的实力通过面试,大家也只会觉得空降兵三个字明晃晃写在我脸上。我并不想被大家这样误解。 排在前面的面试者逐一进了办公室,神色各异地出来。戴着眼镜的长发人事翻到下一份简历,向我点点头。 “周难知周先生,这边请。” 我没有指望能在第一天就顺利通过面试,因此也没有特别紧张。面试官翻看了一下我的简历,“周难知?我怎么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个名字,是什么新闻上吗?哦,对,你的丈夫是宋恒焉宋总吗?” “嗯,是的。” “哦,那你不早说,早知道我们就提前安排你的面试了,不过现在也不晚。你的理想薪资是多少啊?” 我提醒他,“我还没有自我介绍……” 他摆摆手,露出一个充满暗示意味的笑,“没事的,宋总的夫人嘛,能力肯定不会差的。你想要去哪个部门啊,是想要清闲一点的,还是团队氛围好一点的?” 我忍着反胃感站起身,“抱歉,就当我没来过吧。” 他也跟着站起来,“哎,那什么,回去您帮我跟宋总问个好啊,正好我们公司最近推出的新产品上市了,你看要不让宋总……” 等走到楼下,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我才感觉胸口没那么憋闷了。 这种事当然不奇怪,甚至可以说是随处可见的,我方才要是发火了,对方也许还觉得我不懂人情世故,不领他的“好意”。 但我只是不想沾任何人的光,不管那个人是和我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还是我名义上的丈夫。 接下来的几个面试倒还算顺利,就只是薪资待遇都不是很符合我的预期水平。我在公交车站前的椅子上坐下,感觉又像回到了刚毕业那会,对未来充满茫然和不确定的时期。 我没有那种出色的,不管去哪家公司面试都可以表现得非常好,让面试官毫不犹豫拍板应聘的能力。我相信今天如果换成是周千澍来,哪怕他直接在简历上写着我是某某某的家属或者对象,面试官都还是会直接略过这一条,对着他漂亮又夺目的履历看直了眼。 但我的简历就只是大街上随便抓一个人都会有的差不多的简历,因此人家会忽略我的工作经验和别的一切,只想着把我招进去了是不是就有机会和宋恒焉的公司达成合作了,那也正常。 手机震起来,是医院的电话,我摁下接听键,那端的护士语气惶急。 “请问你是周难知吗?” 去医院的路上,路边有人在裁掉那些长得太长的树枝。被锯下来的树枝凌乱地躺在地上,光秃秃的,叶子落了一地。 “周先生,你父亲的情况非常危急,可以的话麻烦你立刻赶到医院来。” 我小时候养过那种宠物小鸡,就是在市场上会有的,用一个笼子装的四五只小鸡,我摇着陈女士的手,说我想把它们带回去养。 陈女士一开始还不答应,等我哥说了句“我也想养”后,她才掏出钱包,对那个商贩道,“多少钱?” 小鸡毛茸茸的,小小一只,叫起来唧唧喳喳的,真的很可爱。我每天睡前最后一件事和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那些小鸡。 但就一个星期左右,某一天我又在起床后飞奔去看,我发现其中一只小鸡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再也不像之前那样活泼地扑腾翅膀了。 第22章 “哥,哥!”我把刚洗好脸的周千澍从卫生间一路拽到客厅,“小鸡为什么不动了,是不是生病了?” 周千澍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说,“可能是病了,得吃药吧。” 在阳台上晾衣服的陈女士走进来,“什么病了,就是死了。都跟你说了不要买,这种小鸡本身就很难养活的。” 我在电影里已经有看过说人“死了”的桥段,但我还是有点费解,等陈女士进厨房忙活后,我才问周千澍,“哥,什么叫死了?” 周千澍跑到茶几旁,抽了几张纸巾帮我擦眼泪,“死了就是,不会再回来了。也没办法回来了。” “为什么呢?” 周千澍稚气未脱的脸上难得流露出苦恼的表情,“就是这样……有人要带它们走,它们就走了。” 又过了一两天,剩下的小鸡也陆续倒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我的眼睛很肿,但我没再问为什么。我能明白的事情是,如果一个东西“死了”,那无论怎么样都没法挽回了,所以你只能在它死之前努力对它好一点,因为死了就没机会了。 第21章 父亲的葬礼 父亲的精神看起来前所未有的好。他让每个人轮流进去,说了几句话。 轮到我的时候,他张了张口,我以为他又要说那句无谓的“对不起”了,结果他只是颤巍巍地说,“你千万别遇到,像爸爸这样的alpha。”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放心吧,我的alpha对我好得很。” 父亲没有因为我冷冰冰的神情和语气而动怒,反倒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 “是吗?”他说几句话就要喘气,所以说得特别特别慢。“那就好,难知。那就好。” 我们一家人,连同再次赶来的宋恒焉,都守在病房门口。奇怪的是,这次陈女士没有哭,只是很安静地望着某处地方,一句话都没说。 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我都记得不太清楚了。我只记得医生语调沉痛地对我们说,“请节哀。” 奇迹没有发生,反转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只是一个患了重病的人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治疗后还是去世了,仅此而已。 葬礼举行的时候,来了很多人,我听着他们握着陈女士的手表达安慰,并说我父亲是个多么善良多么宽容的人,说着他对他们有多么好,一时之间感觉非常讽刺。 也许我的父亲的确是一个好的领导,好的下属,好的同事,好的朋友,也许他对周围的人确实很不错,可最应该被他珍而重之对待的那个人,得到的却是他的背叛,和毫无意义的懊悔与补偿。 但陈女士没有开口揭穿。她没有说“恐怕他也没有各位说得那么好”,她就只是听着大家的话,时不时抬手擦去流出来的眼泪。 直到现在,我都不理解她对我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感情,不过这也无关紧要了。 宋恒焉每隔一会就转头看我一次,好像在确认我的精神状态还能不能撑得住。其实他不用这样,我真的没有太多的感觉。父亲的死,没有让我很难过。 我养的那群小鸡死后,我执意要找一块土地埋葬它们。周千澍找到了一个废弃的小花园,我们从篱笆上的一个破洞钻了进去,用周千澍带出来的玩具铲子,把它们全部埋进了土里。 然后我忽然开始吐,吐得非常剧烈,毫无预兆的反胃一阵阵涌上来,我感到天旋地转,站都站不稳。周千澍拍着我的背,帮我顺着气,又跑去附近的便利店给我买了一瓶矿泉水。 每个人都要在篮子里抓一把花,撒到父亲的尸体周围。我抓起花的时候,猛然有种熟悉的反胃感。 幸好这次,我没吐出来。我最后看了一眼父亲,他的肤色已经变得很奇怪了,但他的神情和平常睡着的时候并无二异。 我那篇作文一字未写的事,被老师打电话告诉了父亲。陈女士那会不在家,他接的电话,座机,开的免提。 “……所以我就是想对您说,平常要多注重和孩子沟通,不要让他感受到一方家长的缺席,不然孩子的心理可能会有所跑偏……” 我站在旁边听完了全程,电话挂断,我和父亲对上视线。 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有抄起衣架来揍我。他只是看了看墙上的时钟,“你妈妈是不是该回来了,买菜需要这么久吗?” 我没接他的话,只是回到房间,砰一声甩上门。我在日记里写了很多不好听的话,但想到陈女士随时都可能会看到这些话,我又把那几页日记撕掉了。 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和父亲都没提起下午的那通电话。父亲没有向陈女士告状,也没斥责我。陈女士给周千澍挑着鱼刺,我沉默地扒着饭,我们看起来就只是随处可见的,普通又毫无故事的一家人。 葬礼和所有后事都办完后,我在家里睡了好几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那么困,明明很多流程都是由宋恒焉和周千澍在操办的,我主要的任务就只是搀住陈女士,让她站稳了别倒下去。 我们谁都没提起若干年前的那件事,提起我看到的那半个没擦掉的口红印。因为再提起来也没有任何意义,原谅与否,它都已经随着父亲的死亡彻底翻篇,就算有心要计较,都没有对象可发泄。 连着睡了几天后,我终于撑起一点精神,打开手机回消息。好朋友们问我怎么样了,我说还好,就是稍微有点累,但歇几天就没事了。 有个朋友在群里发了句“那你和宋恒焉……”然后又立刻撤回了,岔到了别的话题。我看到了,但我假装没看见,毕竟我也不知道情况会是怎么样。 按理来说,我和宋恒焉之所以会联姻,就只是因为我父亲的医药费太过昂贵,单凭我和周千澍两个人挣不过来,因此我把自己抵押过来,从此提款都名正言顺了。 但是现在不需要了,父亲走了,剩下的一些小债,我们可以自己慢慢还。 我睡得迷迷糊糊,偶尔惊醒的时刻,宋恒焉都在床边。见我被噩梦吓醒,他会伸出手来,轻轻拍着我的背,再把我扶起来,喂我喝几口温热的蜂蜜水,又扶着我躺下去。 如果他打算等我父亲一有变故就和我离婚,那大可不必做到这种份上。 人有的时候真的不用计较得太清楚的,彼此心照不宣的,就可以稀里糊涂把日子过下去了。宋恒焉既然没有要离婚的意思,我也权当忘记了我们当初其实是出于各自的利益和目的才联姻,揣着明白和他继续坐在餐桌旁边吃饭,像寻常夫夫一样聊些有的没的家常。 吃完饭他去上班,我和阿姨一起收拾了碗筷,被她逐出厨房,窝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摁遥控。 手机震了一下,周千澍发消息问我,“还好吗?” 我回了句“挺好的”,又问他,“陈女士这会怎么样了?” “她挺平静的,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还有闲心下楼去和几个老人家搓麻将。” 那就好。 我最担心的事之一,就是父亲走了,陈女士会不会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消沉好长一段时间。但她既然还能给自己找到娱乐,显然是会慢慢从这件事里走出来。 明明电视一直开着,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睡着了,醒来时身上盖了薄毯子,大概是阿姨看我睡着了帮我盖上的。 群里很安静,倒是有一个朋友忽然私聊我,“难知,这是你丈夫吗?” 发来的照片很模糊,估计是在什么酒店,装潢很豪华,照片一看就是鬼鬼祟祟偷拍的,一男一女两个背影,青年的发型和身材的确都很像宋恒焉。 我打了个哈欠,“你还兼职起狗仔任务了?” 朋友有点着急,“不是啊,难知,我也不是怀疑你丈夫的意思,我今天出来就是办事,偶然碰到了,我就有点惊讶。我问了酒店服务员,他俩上的那个楼层,全是豪华双人房,你要不打个电话问一下宋恒焉?” 我当然没打。 说句不好听的,宋恒焉真要出轨,肯定不会这么明目张胆,他要想,一整个酒店都能包下来。 我心里确实有点不舒服,但不是因为怀疑他,只是因为宋恒焉出门前没告诉我他要去酒店谈事情。 不过也可能我整个人看起来就恹恹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他才没说。 朋友看我没反应,也不再继续折腾了,“行,你愿意相信他是好事,我就是怕有什么万一。” 我慢吞吞地打字回复,“我知道,谢谢你。” 晚饭吃完,我又打开那张照片放大看了半天,仍旧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宋恒焉一条消息过来,我手比脑子快,把这张照片转给了他。 宋恒焉是问我吃饭了没,结果我照片一过去,他又没声息了。 这会撤回也奇怪,何况我也没什么可心虚的,我干脆就由着那照片躺在对话框里,站在阳台上浇了一会花。 阿姨带着垃圾走了,不一会门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脑海里冒出各种各样的可能性,顺手抄起了阳台上的晾衣杆。 第23章 推门进来的是宋恒焉,我放下晾衣杆,很是不明所以,“……你这么早就下班了?” 他匆匆换了拖鞋,走过来,“那是我的商业合作伙伴,她的产业之一就是酒店智能化,所以我下午和她一起去看了。” 我把手里的浇水壶也放下,哭笑不得,“不是,你发信息说不就好了吗?” “我怕你误会。”宋恒焉那种教人没法抗拒的眼神又跑出来了,“我怕你介意,伤心。我应该出门前和你说的。” 我都不知道作何反应了,“哦,嗯,是有点,不过也还好……” 这么大一个美人就为了这么点事从公司杀回家里了,我都有点愧疚了。 宋恒焉大概是真慌了,信息素都没太收住,浅淡的薄荷味在空气里飘荡。我刚伸出双手,他就迫不及待抱过来了,对自己的身材和体重没有点数。 我拍了拍他的背,想了想,又抬起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像在哄惊慌失措的大型犬一样。 第22章 他是自愿被查岗的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虽然很擅长和人打交道,可并不怎么信任别人。我的友善,我的热情,都停留在某个范围内,多了我就不愿意再给了,因为我不知道给出去会不会换来一场空。 但现在这一刻,我觉得,如果我把这些感情交付给宋恒焉,不会是一场徒劳。 如果是宋恒焉,说不定他都能好好地接住。 我并不是一个生来就不信任别人的人。事实上,陈女士曾经还担心我会被陌生人用几块糖就骗走,因为我小时候有一阵子特别容易相信人,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有一个远房亲戚来我们家做客,那会我正在为了陈女士不答应我去参加同学的生日派对而赌气,亲戚听说了这事,就把我叫到客厅里,很认真地和我说,你妈妈是为你好,每个人一年内只能吃三次生日蛋糕的,超过了的话,肚皮就会膨胀起来,而后爆炸。你想要那样吗? 我毫不犹豫地信了,也没再闹脾气,回房间去搭积木了。这事导致我对吃蛋糕本身都稍微产生了阴影,直到某个年龄段,也许是读的书多了,也许是经历的事多了,我才隐隐约约意识到,那是一个谎言,很适合用来诓骗小孩子的那种。 然而我还是很相信别人。或者说,我没有觉得有谁有必要在什么事情上面欺瞒我,糊弄我,毕竟我也从不欺骗他们。 我在初中时期,曾有过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我们无话不谈,连周千澍都为此有点嫉妒,你怎么会和别人走得那么近?我说哥,那不是别人,那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他人很好的,对我也很好,当然了,哥你在我心里还是第一名。 要好的朋友对我无话不说,甚至把他窘迫的家境也都如实相告了,包括他夏天总是要洗冷水澡,因为交不起电费和水费,以及他总是不吃早餐,因为他要把吃的留给他常年卧病在床的奶奶。 我一有机会就偷偷把他带回家里,让他用我们家的浴室和热水,早餐也是能多带一点就多带一点,为的是能够分一大半给他吃。我没把这些告诉陈女士,我能想得到她一定会翻一个白眼,说,周难知,你又在多管闲事了。 可是这怎么能算多管闲事呢,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啊。 一次期末考后,我去找他聊考试内容,结果他趴在桌子上哭。我急得直摇他胳膊,问他你没考好吗,他摇摇头,小声说,我奶奶的病加重了,可是我没钱了,爸爸妈妈也在外地,都没回来,我也不想找他们借钱。 我把口袋里的硬币都掏出来给了他,当然我也知道那远远不够,于是我砸碎了我最金贵的储蓄罐,那里面是我从有自我意识起开始,存了好几年的压岁钱,对一个初中生来说,已经是很大的一笔积蓄了。 原本我是想攒到更多的钱,再拿去给我哥我妈买礼物,吃一顿大餐。我把钱全部放到了我最要好的朋友的掌心里,“你看这些够不够?” 他眼泪又下来了,很够了,难知,谢谢你。 我们做了个很傻的约定,如果等分化后,我是alpha,他是beta或者omega,那我就来保护他,反过来也一样。如果我们分化后属性一样,那就彼此保护。 这种不成文的约定其实毫无可信度,但我相信了很久。直到某天的体育课,我被太阳晒得不舒服,去了医务室,听到里面传出几个熟悉的声音,其中一个就是我的好朋友的。 “不是吧,周难知真有那么好骗?” “当然了,他还把我带去他家,把他的睡衣给我,叫我赶紧洗澡,别一会被大人们发现了。” “哈哈哈哈,天啊,好伟大好感人的友谊啊。” “但是他真的存了好多钱啊,居然够你买个最新款的游戏机。” 我的好朋友非常得意,我给他的钱足够他用来对大家慷慨,“还有剩的呢,今天放学我请你们去吃烧烤。” “好,你不会要带周难知去吧?” “肯定不带了,这些事你们都要跟他保密,谁说出来,下次我就不借他玩游戏机了。” 等我回过神来,我的好朋友已经被我扯着衣领,揍得鼻青脸肿。其他人早就一哄而散了,不一会班主任就急哄哄地过来了,“周难知,不许再打架了!一会我叫家长了!” 叫家长在那会本应该是最管用的威胁,但我还是克制不住,又往对方脸上招呼了一拳。班主任抓住我的胳膊,把我一路带到办公室,让我对着墙站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 陈女士赶到了,不由分说往我背上揍了几下,“周难知,你越来越有出息了,啊?还敢跟别人打架?看你那厚脸皮的样,还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是吧?” 我至今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我也没和陈女士说来龙去脉,因为说了可能又会因为“你居然把他带回家洗澡了”“我是不是让你别多管闲事了”之类的侧重点而挨一顿全新的教训,可我已经得到教训了,以很狼狈又措手不及的姿态。 我很难再百分百地相信什么人,因为我不确定,被我全心全意相信的人会不会又准备好一场背叛等着我,让我见识自己的真心有多好糟践。谢谢,我早就见识过了,不用再给我重映了。 宋恒焉将手机递过来,我接过,但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嗯?” “如果你不放心,你可以看一下。”宋恒焉的语气像在提议要不要下楼去散步一样平常。“密码是我们的婚礼举办的那天。” 其实我没有很大的好奇心,但宋恒焉看起来像是要被我查岗一顿才会安心的模样,我就输了密码,点进他的通讯录随便看看。 刚一打开通讯录,我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前面还有个显眼的大写英文字母,a-难知。 甚至还在紧急联系人的那一栏。 往下翻就都是公司名称+完整姓名的格式了,我象征性划了几下,把手机还回去。 “就看完了吗?” 宋恒焉这句话听起来简直像是为我的好奇心不够重而感到失望,我有点好笑,“不用再看了,我相信你。” 美人略显失落的样子看着怪可怜的,我伸出手,捧住他的脸,犹豫片刻,轻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宋恒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我脸上发热,清了清嗓子,“好了,洗澡去吧。” 他一步三回头,好像洗个澡都成了什么生离死别,我忍俊不禁,挥挥手,“去吧,我不会因为你洗个澡就消失的。” 宋恒焉安心了,关上浴室门。 我在家里当无业游民的这段时间,我哥已经因为发烧连请了几天病假,第三天的时候,陈女士终于忍不住给我打了个电话。 彼时我正在超市里挑选阿姨做饭要用的菜,陈女士的嗓音盖过了超市里的广播,“你过来看看吧,你哥的烧一直不退,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alpha和omega都很容易由于易感期和发忄青期高烧,但beta不会,因为beta没有这些扰人的周期。医生拿着诊断单仔细说明,可能你哥是一直以来工作压力太大了,又没休息过,再加上beta虽然不太能闻到信息素,但周围的alpha和omega太多,还是会给他造成一定的精神负担的,这是长期过度劳累造成的结果。 我一进病房看到周千澍苍白的脸,心里颇不是滋味。 自从和宋恒焉结婚后,我就只顾着自己的婚后生活了,和我哥联系时也没怎么关心过他的身体,以至于他现在都这么不舒服了,我才从陈女士那里知道。 周千澍说话的音量都比平常低,“你怎么来了?” “这话说得,我早该来了,你也不给我说一声。”我洗了手,把带来的水果放在柜子上,拿出水果刀开始削苹果。“哥,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你要对自己好一点。” “不是什么大事,发几天烧而已。” “怎么能叫而已呢?”我拿起一块苹果往周千澍嘴巴上怼,“你身体本来就差,工作又那么不分日夜的,迟早会累垮。” 第24章 周千澍嚼着苹果,“你和宋恒焉最近怎么样了?” “哥,你别转移话题。”我放下水果刀,抽了张湿巾擦手。“要是差钱,你就跟我说,我的存款就算不多,养你个几年还是没问题的。” 周千澍的嘴唇没什么血色,嘴巴倒依然不饶人,“我是你哥,我还让你养?” “怎么不行了,我小时候还说要和你结婚呢,结不了婚,养养你还是可以的。” 大概是回想起我小时候嚷嚷着要和他结婚的样子,周千澍脸上露出一点笑意,“陈女士差点没揍死你。” 我小时候是真的信誓旦旦说过好几次要和我哥结婚,一开始陈女士还当乐子听,等我在亲戚面前也大言不惭地放话,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时,陈女士这才抄起一旁的扫帚,“周难知,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第23章 难知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我一边熟练地躲开陈女士的扫帚,一边不服气地问,“我为什么不能和我哥结婚?” “那是你哥!和你哥结婚像什么话,你经过你未来嫂子的同意了吗?” 亲戚们哄堂大笑,我却真的有点伤心了,比起被陈女士胖揍一顿,我更难过的是我想不通为什么我不能和周千澍结婚。 陈女士揍完我后,周千澍帮我搽药,小心翼翼地,生怕太用力会弄得我痛。我小声问了一句,“哥,为什么我们不能结婚?” 周千澍手上的棉签顿了顿,他叹了口气,抽了一张纸巾盖到我头上,过了几秒又像掀新娘的头纱那样,把纸巾掀下来,说,行了,现在我俩偷偷成婚了,你别告诉大家就行。 他对我总有无穷无尽的耐心,特别有哥哥的模样,但其实细究起来,他也就比我早出生了那么几分种而已。 “哥。”我看着周千澍把苹果吃完了,这才开口和他说,“之前我总觉得,我和宋恒焉结婚是无奈之举,是被迫的,但现在,我真的感觉,说不定我和他可以好好过下去。” 周千澍嚼着苹果,等咽下去才平静道,“是这样的话就好。” 他没问我说的是不是真话,也不用问,双胞胎之间真有心灵感应的,我哥大概也听出了我语气的诚心。 “不然我总感觉,是你替我跳进了一个火坑里。你……” “哥,咱俩之间,有什么替不替的。”我打断他的话,起身开窗,凉爽清新的空气透过缝隙传进来。 周千澍微微一笑,“也是。那就说点别的吧,你还记得以前楼下住着个老人家吗,他最近……” 我又陪周千澍聊了好一阵,给他量了下体温,已经回归正常的温度了。 “哥,我比什么药都管用吧,你要是早点叫我来,这几天也不用受罪了。” “是。”周千澍脸上总算带了一点笑模样。“早点叫你来,还能省下医药费。” 出了医院吃了点东西,我收到宋恒焉的消息,“你哥的情况还好吗?” 我刚接完陈女士的电话就发消息和宋恒焉发消息说了,我要来医院看我哥。“嗯,这会退烧了,再躺一天估计就好全了。” “你吃饭了吗?” “在吃着,怎么了?” 宋恒焉回复,“医院里病菌多,你要小心,别被传染了。” 我失笑,这是把我当小孩一样操心了,“我戴了口罩的,放心吧。” 陈女士也打电话来了,问了半天周千澍的情况,末了才想起也该问我几句,“你最近这阵子还好吧?” “挺好的,妈。” “那行,我追的剧要开播了,我先去看了。” 如果是以前,面对这么显而易见的天平倾斜,我就算再怎么装着不在乎,心里多少会感到有点失落。 但现在,也许是因为有一个人的天平是显而易见倾向我这边的,我都能笑着回答陈女士了,“嗯,您赶紧去看吧,拜拜。” 忙音没有立刻传来,陈女士还没挂断。过了几秒,我听到她说,“反正你记得多吃点啊,你也别生病了。” 她和我都对这样的温情时刻很不习惯,我愣了片刻,“好的,知道了。妈你也是。” “嗯。” 电话又震了起来,我以为陈女士又要说什么,一看是我好朋友打来的,我心情不错地接通,“喂?” “难知呜呜呜呜呜呜呜——我男朋友出轨了——” 自从我结婚后,和好朋友们通常都只是通过网络线上联系了,我没想到婚后第一回出门见其中一个好朋友,是因为他的alpha男友出轨的事。 出门前,我给宋恒焉说了大概的来龙去脉,也告诉了他具体地址,宋恒焉面色不虞,那么高大的一个alpha,闹脾气时就像得不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子。 我再三保证,我绝对不会喝酒,也不会理会别人的搭讪,真的就只是去安慰失恋的好朋友而已。 宋恒焉不开心的样子都很可爱,要不是答应了朋友,我都想为了他不出这躺门。最后宋恒焉还是大发慈悲放行了,我的beta好朋友罗枚在酒吧等了我许久,旁边三个空酒瓶,我拦着不让他再倒,“怎么回事?” 其实每个人对象的出轨故事都大同小异,起因是两人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断争吵,在争执里厌倦和烦躁逐渐滋生,增长到一定程度,背叛就找上门了。 罗枚还是在搞卫生的时候,在床底发现一个他没见过的品牌的避孕套的。“一想到我出差的那几天,他和出轨对象在卧室里翻云覆雨,我就特别想吐你懂吗?如果是他自己亲口告诉我他厌烦了,不想和我过了,分手之后再去和别人胡搞那也就算了,可他也没提要分开,这还是我自己发现的,我真是……” 我拍了拍他的背,“换个角度想,早点发现这个人渣的真面目也好,总好过你们交往更久了你才发现,到那时更恶心。” “那确实也是,幸好我对他感情没有多深,但我还是觉得恶心,我就应该再给他十个耳光再把他踢出门的。” 罗枚大学时是柔道社的一员,我能想象到他的人渣前男友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样子。 “话又说回来了,你和你家alpha的婚后生活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我还记着自己出门前对宋恒焉的保证,以茶代酒喝了几口。“比我原本想象中的要好多了。” “是吧,你们本来就是——”罗枚讲到一半又急刹车,“反正,把日子好好过下去就行了,不管开头是怎么样的,故事都是看结局的。” “失个恋您还成大师了。”我托着下巴,“你也不要急着谈新的恋情,在找新对象之前先擦亮眼睛,别因为对方脸蛋好看就急哄哄凑上去。” 罗枚倒酒的手一顿,“你怎么好意思说我?我们这群人里谁的颜控程度最严重,你心里没点数吗?” “那恒焉也不是只有脸蛋好看啊。他情绪很稳定,从来不对我发脾气,很温柔,很照顾我,我需要的时候他都会陪着我,我的意愿,我说的话,他也都会放在心上。”对一个联姻对象能做到这样的地步,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都很难得。 “周难知。”罗枚放下酒杯,“今天是你来安慰失恋的我,还是我来听已婚人士秀恩爱的?” “好吧好吧,你说,我闭嘴行了吧。” 和罗枚聊了两个多小时,宋恒焉发了条消息,说他恰好来酒吧附近买东西了,要是我这会回去,他就可以顺便载我。他的谎扯得很明显,可是我不想揭穿。他是特地来接我的,看来我来酒吧这件事真的让他很不安。 我和罗枚交谈的过程里,不乏过来搭话的人。但我遵守承诺,一点机会都没给出去,反倒是罗枚把号码给了两三个alpha,大概是想在有空时找这些人排解失恋的苦闷。 罗枚倒在吧台上,一双眼睛里满是抗议,“怎么个意思啊,你们夫夫俩合伙把狗粮往我嘴里倒是吧?” 我摸了摸后脖颈,“不是,他只是刚好路过,打车费也不便宜,能省则省嘛。” “真是的,说得好像你们差那么点钱似的。”罗枚打开打车软件看,“这个点附近都没车,你先走吧,我再等等。” 我看他状态都是半醉不醉的,心一横,发消息问宋恒焉,“恒焉,能先把我朋友送回去吗?这会不好打车,他又喝醉了。” 罗枚坐到车后座的时候忽然消停了不少,很有礼节地和宋恒焉打招呼,“您好,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宋恒焉没什么表情,“不会,难知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我系好安全带,伸手帮罗枚也系上,一抬头就对上后视镜里宋恒焉一动不动的双眼,“啊,对,还没把罗枚的住址告诉你呢。” 宋恒焉一路上一言不发,罗枚又睡过去了,我也只能望着窗外的风景思考宋恒焉是不是生气了,因为我陪罗枚喝酒的时间太长了? 到了罗枚家楼下,我把人摇醒,看罗枚这样怕他都走不动路了,刚想着要不把他背上去算了,宋恒焉已经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像扛一袋米那样把罗枚甩到背上,“他家在几楼?” 第25章 幸亏我知道罗枚的生日,摁了门锁密码,宋恒焉把他放沙发上,我给他盖好了被子,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关好门。 宋恒焉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刚背完人的人,脸不红气不喘的,但以防万一,我还是问了一嘴,“累不累?罗枚也不轻。” “你背过吗?” “啊?没有,我就是看他身高体型,感觉不会太轻。” 宋恒焉这才言简意赅地回答,“不重。” 回到车里,我给自己系好安全带,转头一看宋恒焉在喝水,两只手都拿着保温杯,“要我帮你系吗?安全带。” 宋恒焉点点头。 我帮宋恒焉系上安全带,他拧好保温瓶盖,脸上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只有很短的一瞬间,我感觉看到他笑了。 “好了,回家了。”宋恒焉说。 这是很多余的一句话,本来我们俩现在唯一的目的地也只能是回家,但不知道是我看到的错觉感染了我还是怎么的,我也不由得扬起了嘴角。 “嗯,回家吧。” 第24章 她是alpha啊 我没想到上次晚宴过后,再见到曾经的同桌白任曦会是在这么戏剧化的场景下。她把大波浪拉直了,剪成了一头利落清爽的短发,脸因为方才被男人打了一巴掌微微有些红肿,我把药??膏和热可可逐一递给她。 白任曦从包里拿出一面镜子,“今天不是工作日吗,你怎么还有空出来闲逛?” 我拆好手里的棉签,帮她拧开药膏,“我前段时间离职了,先休息一阵再找。” “嚯,有个有钱又有颜的老公就是好啊,想躺平就躺平,等我哪天运气好了,我也要……嘶。”她倒吸了一口气,忍着疼痛把药膏涂匀,收好镜子。“谢了,前同桌。所以你今天就是来商场闲逛的?” 昨天回到家后,宋恒焉说自己肩膀有点疼,我想可能是他把罗枚背上楼导致的,就满怀愧疚地帮他按了按,感觉还是不够,所以今天就出来商场看看,想着买个按摩仪之类的送给宋恒焉,这样他在办公室的时候也能用。 “哦,给亲亲老公买礼物啊,你可真是漂亮又体贴,贤惠omega一枚。”白任曦打开热可可的盖子,吹了吹气,喝了一口,“你不问我刚刚为什么会被那个狗男人打吗?” “不管事情原委是怎么样,他都不该动手,用暴力解决问题。” 白任曦合上盖子微微笑了,“行吧,我们周难知同学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这么正义感十足,又乐于助人。” 她语气隐约捎了点挖苦的意味,“但这次你还真不算英雄救美,因为做错的人是我,我把他钱骗光了,又一脚踹了他。人家那一巴掌已经算轻的了。” “……你很缺钱吗?” “怎么,我说我缺钱,您还打算弄个捐款会,给我募资啊?”白任曦拿出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熟门熟路地掏出火机点燃,“介意烟味吗,小美人?” “我没关系,你抽吧。” 白任曦吐出一个烟圈,笑了笑,“我爸是条赌狗,死之前给我妈留下了不少债,那些人整天找上门来威胁我们还钱。我又没你这么一张脸,没那个嫁入豪门的命,就只能自己看着本事骗呗。” “你欠了多少?” 白任曦懒洋洋地眯起眼睛,“周难知,你这多管闲事的毛病真的该改改了,要不是你已婚了,我都要以为你暗恋我了。” “能帮一点就帮一点,反正是之前的同桌嘛,又不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她弹了弹烟灰,很简单的一个动作,配上她这张妩媚精致的脸,倒像在拍电影。 “行了,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你就请我吃顿饭吧。哦,你是不是要给你的大美人老公报备,经过他批准了,咱俩才能一起吃?” “不至于,恒焉没到那种程度。” 白任曦耸耸肩,欲言又止地戴上墨镜,“我要吃自助餐,最贵的那种。” 我还以为白任曦会吃几口就说饱了,没想到她真的从头吃到了尾,不仅吃回了本金,感觉把我的那份都吃抵了。 “你胃口很好啊。” “难得有机会光明正大地吃大餐,没胃口也得有胃口啊。”白任曦舀起最后一个雪糕球,“周难知,要是你哪天打算和宋恒焉离婚了,记得告诉我啊。我还是很喜欢你的,我也不会介意你是二婚。” 我忍俊不禁,将纸巾递过去,提醒她擦掉嘴边的一点雪糕渍,“你不是还嫌我多管闲事吗?” “因为你现在是别人的老婆嘛,你要是嫁给我,你再怎么为我们家的事操心,我都不会介意的。”她拿出镜子补口红,补完了对我眨巴了一下眼睛。“别看我整天骗感情骗钱,我还是有基本的道德的,不会对有夫之妇出手。而且,我有贼心也没贼胆啊,你老公看起来一拳能抡我十个。” “恒焉很有礼貌,不会对别人使用武力的。” “切。”白任曦没好气地戴上墨镜。“你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算了,看在你请我吃大餐的份上,我不和你争论了。” 我把白任曦送上出租车,这才折返回商场里继续看按摩仪。 宋恒焉一回家就嗅出了端倪,脸色微沉,“你和别人出去了吗?” 这鼻子还真够灵敏的,但我已经洗了澡换了衣服,按理说没有烟味了。 “哦,我今天去商场,碰到了以前的同学,白任曦,上次在那个晚宴你也见过的。” 宋恒焉垂了垂眸,“她是alpha啊。” “是吗?她信息素收得太好了,我一点都没闻到……”我自己抬手嗅了嗅,还是没什么感觉。“哦,那她抽的那个烟,可能就是遮信息素味道的……” 眼看着宋恒焉气压越来越低,我连忙拿出新买的礼物,“恒焉,我给你买了个按摩仪,以后你肩膀或者哪里不舒服,直接用这个就可以了。” 宋恒焉脸色仍然没有太多的改善,走过来接过去,“你不想帮我按摩了吗?” “啊?不是,我是怕你在办公室里也难受,买了让你带去公司的。当然啦,在家里,我还是随时可以帮你摁的。” 宋恒焉看起来还是不太开心,我把他往浴室推,“等你洗完澡我就帮你按,好吗?” 我勤勤恳恳帮宋恒焉按了好一阵后,他才开口,“白任曦对你是不是有那种意思?” 想到今天白天她半开玩笑说的那些话,我有点心虚,也不想瞒着宋恒焉,“啊,可能,有一点吧?但是她不会破坏别人的家庭的,所以不会对我怎么样。” 宋恒焉不吭声了,我赶紧保证,“今天真的是偶遇,以后我跟她也不会有太多往来了。” 毕竟白任曦看起来完全不打算接受我的帮助,那我也没什么理由和她继续接触了。 等把宋恒焉哄好我才感觉不太对,这情况怎么搞得好像我和宋恒焉谈了恋爱似的,我出去偶遇了别人还得跟他解释半天,说到他消气了为止。 但等一躺下,看着宋恒焉这张无可挑剔的美丽脸蛋,我又觉得算了,不管宋恒焉是出于什么心理忽然就计较起这些事了,哄哄他又怎么了,他又没有多难哄。 至于白任曦关上车窗前,最后又说了一次“周同学,等你和宋恒焉离婚了,一定要记得来找我啊”这种话,也就没必要告诉宋恒焉了。 我觉得白任曦还是开玩笑的成分居多。她看起来和陈女士一样,对“爱情”这种东西已经不大抱有希望。 陈女士是不怎么过爱情纪念日的,这也很好理解,因为她的爱情在婚姻的中途就腐烂了,死亡了。即使她一直没和父亲离婚,她对这种纪念日也失去了兴趣。 我对爱情纪念日同样毫无兴趣,是宋恒焉率先提议的,明天就是我们结婚的半周年,晚上要不要在外面吃饭? 半周年这种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但一起吃顿饭又不会怎么样,我毫不犹豫地同意了。生活这么平淡,偶尔也需要一些浪漫来调剂的,哪怕是人为的浪漫。 保姆阿姨从厨房里探出身,“小知,你今天心情这么好呀?我看你一直在笑,是有什么好事吗?” “是吗?”我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脸,才发现自己真的在笑。“啊,嗯,也没什么,就是我今晚要和恒焉出去吃饭,我们结婚也要有半年了。” 阿姨戴了口罩,我看不到她下半张脸,但从她眼角微小的笑纹也能看出来,她很替我们俩开心,“哎呀,真好啊,恭喜你们!一定要吃点好的,不急着回来哦!” 我笑着点点头。 宋恒焉订的餐厅并不会过分奢华,也没有特意包场,但客人也不多,只有几桌坐了人。 一顿饭吃得很平静且寻常,没有出现预想里那种会让人措手不及的惊喜场景。宋恒焉喝了几杯酒,但看起来并没有醉,就只是吃完饭在街上散步的时候,他把我的手牵得比往常要紧。 “哥哥,你要买一束花送给旁边的漂亮哥哥吗?” 我原以为宋恒焉对这种满大街都是的卖花小孩会不屑一顾,没想到他弯下了身,语气很耐心,“你这里有多少朵?” 第26章 “我得数一下,一,二,三……” “不用数了。”宋恒焉从男孩子手里接过花,很自然地递到我空着的手里。“多少钱?” 我猝不及防,捧着一大束花,视线都有点被遮挡住了,一旁的路人也频频投来视线,估计在想这是什么日子,要搞得这么隆重。 宋恒焉倒是没事人一样,付完款就牵着我继续往前走,路过的一个小孩大声道,“妈妈,你看,有情侣在秀恩爱。” 孩子的母亲还很年轻,一边把小孩的嘴巴捂上一边对我们道歉,临走前又忍不住说了句,“你们看起来真的很般配啊。” 宋恒焉郑重其事地接话,“谢谢。”又微微笑了一下,孩子的母亲愣了片刻,这才对我说,“哎呀,你老公也太好看了,他刚才笑那一下,我还以为见到了什么大明星呢。” 我刚要客套两句,宋恒焉就举着和我相握的手,一字一句道,“我老婆,也很漂亮。我老婆全世界最好了。我最喜欢我老婆了。” 第25章 哥,我还是你的替代品 孩子的母亲没料到忽然一袋狗粮就朝她脸上泼去了,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哈哈,是是是,所以你们俩才般配嘛。看得出来很相爱,恭喜你啊,有这么好的老婆。” “嘿嘿。”宋恒焉笑了笑,“我很幸运。” 我这才看出来,宋恒焉喝醉了,虽然外表看上去一切正常,但他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说出这些醉话。我费了老大力气,成功把他带回家,给他简单擦了擦身子,换了身衣服,自己才去洗澡。 等我洗完澡出来,宋恒焉不在卧室里,反而是书房亮着灯。 如果我把他扔在书房里自己回房间睡觉就好了,如果我没有推门进去就好了,可惜人是没法预测未来要发生的事情的,在很多年前,我站在父亲的办公室门口时,我也预料不到我进去会看到怎么样一番景象。 “恒焉?”我敲了敲半开的书房门。“我进来了。” 没有回答,我轻轻推开门,宋恒焉趴在书桌上,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睡着了。我把他架起来,这才发现他胳膊底下还压着一本翻开的画册。 某种预感在督促我,周难知,不要看了,把画册合上吧,赶紧带着宋恒焉离开房间,那样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可是我的眼睛比我的脑子快一步,我看到了,画上的人穿着我高中时期的校服。 拜宋恒焉并不算差的画技所赐,我也能看出来,画中人的眉眼非常像我。 如果到此为止,这就是陈女士很爱看的那种暗恋已久,而后终成眷属的偶像剧故事。 假如宋恒焉没有给这幅画上色,或者至少,没有给这个人佩戴的领结上色,我很愿意沉浸在错觉里,当作这就是我。 高中时我已经不再纠结于怎么样让陈女士把更多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了,因为我发现那是无济于事的。我开始有了另外一点幼稚的目标,我希望大家至少能分清我和周千澍——从外观上看,我们俩长得一模一样,很容易被不熟悉我们的学生或老师错认。 为此,我做了一点小手脚。学校虽然对发型和着装有要求,却并不会因为你系的领结颜色和别人不同就把你拦在校门口不让你进去。周千澍当然是遵守规矩,每天都好好佩戴着学校统一的蓝领结,我却跑去学校旁边的小店买了几个红领结。 这是有一定效果的,领结颜色不同得如此明显,哪怕是不熟悉我们的人都能依此辨别我和我哥。陈女士也没因为这事训我,就只是没好气地说了几句,周难知,你不像你哥一样好好学习,整天就把歪心思放在这些不着调的事情上,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也许陈女士不总是对的,但这一次,她是对的。 画上的人戴着蓝色的领结,看样子是站在走廊上眺望远处。 ——世界上比我好看比我有气质的omega多了去了,宋家为什么会同意这桩婚事呢? 我现在明白了。我埋藏了那么久的困惑,终于迎刃而解了。 不是因为我有多么合适,而是恰巧我比较走运,生下来就有一张和周千澍高度相似的脸。 我以为的,刚好摆在我面前的,看起来非常美味的甜品,其实不是属于我的,而是属于周千澍的。 因为我哥不想吃,有人就把桌子转了一下,那碟甜品才挪了位置,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的身体虽然比周千澍好很多,小时候也还是有和他一起生病的时刻。 没有小孩子会喜欢生病,因为这意味着要吃药打针,虽然可以不去上学,但落下的作业和功课还是要补的。 况且我生病了也不能得到陈女士的优待或额外照顾,所以实在是没什么好的。 但我觉得喉咙痛会比生其他病都要好,因为喉咙痛的时候,陈女士会炖冰糖雪梨给我吃,只用咬上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就会在嘴里漾开。 哪怕喉咙仍然刀割一样疼,我也还是很开心。 因为平常陈女士没那个工夫和耐心,特地炖这么甜的梨给我吃,所以我还挺期盼喉咙痛的,确切地说,我是无比期盼喉咙痛的时候,能吃到的这碗梨。 春天向来是很容易感冒的季节,班上一堆同学都感冒了,我和周千澍也没能躲过病毒,两个人回家路上,一直在车里咳个不停。 陈女士一回家就进了厨房,没几秒又出来,“难知,家里只剩一个梨了,这会超市也没开门,这个梨就给你哥吃吧,我给你泡杯蜂蜜水,啊。” 蜂蜜水也是很甜很好喝的,不过和冰糖雪梨的味道还是不太一样。尽管如此,我也没觉得有什么,我哥咳得本来就比我厉害,何况他身体常年比我差。 再说了,语文书上都有孔融让梨的故事了,老师也教我们要学习这种谦让的精神,虽然这个梨不是我主动要让给我哥的,可是要是写进作文里,多半也能得到老师的赞扬,“我们小难知,才一年级就这么懂事啊,还知道把冰糖雪梨汤让给哥哥喝,真棒。” 我端起蜂蜜水咕噜噜喝了,率先起身去洗澡,出来才发现家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妈妈?哥哥?” 家里的座机有保存陈女士的手机,我摁了下去,拨了好几次,那边才接了起来。 “喂,妈妈……” “周难知,你先睡吧,你哥咳得太厉害了,我不放心,带他来医院看看。”电话那头是医院嘈杂的人声,陈女士大概忙着缴费拿药,语速比平常还快。“校服外套还没干,你等起床了再用晾衣杆去收,知道吗?” 她说完就挂了,我把电话放了回去,回到房间锁上门。 我不敢关灯睡,但是即使开着那么亮的灯,我也还是翻来覆去的,完全睡不着。 被子很大,我把整个身体都缩在里面,可还是发抖得厉害,不知道会不会有怪物藏在衣柜里,或者有坏人从阳台翻进来,把我家洗劫一空,甚至把我给绑架了。 如果那样,陈女士会发现吗?她会来救我吗? 还是她其实会觉得刚刚好,太好了,她的小孩就只剩周千澍一个了。她再也不需要为了调皮捣蛋、成绩没那么好的周难知气得头疼胸口疼了。说不定她会觉得很幸福。 我没有被绑架,而是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学校。班上的同学围着我笑了半天,哎呀,糟糕啦,难知变熊猫啦。熊猫是保护动物,我们一定要保护好难知。 “别再说啦。”我前桌的一个女生转过来。“没看到难知很困吗,快让他趴在桌上睡一会吧,等上课了再叫醒他。” 我没怎么听得进课,一整天都在书上画小涂鸦。临近放学,天色异常昏暗,过没一会,大雨就倾盆而下了。 一般这种情况,我都是去周千澍的班门口等他,两个人在学校一楼等,直到雨停再走。 不知道是不是睡眠不足,导致我的大脑搭错了筋,我没去周千澍的班级找他,而是就这样冲进了大雨里,不出几秒就被淋得浑身湿透。 本来就有轻微的感冒,又淋了雨着了凉,我不出意外发起了高烧,被好心人送到了医院,打了吊水。意识模糊中,我听到了陈女士和医生说话的声音,至于在说什么,我就没有更多的清醒足以分辨了。 我合上眼,心里隐隐有些得意,好像赢了什么小比赛一样。 以往周千澍才是被抱来医院,被陈女士彻夜陪同的那一个,今天终于轮到我了。 虽然我不喜欢打吊针,喉咙也干得快要冒烟了,但我难得没有闹腾,而是安静地睡了过去。 这个胜利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等我第二天起来,烧退得差不多了,满脸倦容的陈女士上来就戳我脑袋,语气很严厉,“周难知,你到底能不能让我少操一点心?下那么大雨,你还好意思丢下你哥不管,自己走了?他在学校找了你半天,吹了风,咳嗽又严重了,现在你满意了?你怎么会这么自私啊,周难知?” 不是的,妈妈。我没有满意。我想要的也不是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周千澍后面来学校了,我不知道他找我那么久,我不知道我会害周千澍的咳嗽变得更严重。 第27章 我没有说这些,我只是说,对不起,妈妈。下次我不会了。 陈女士没有不爱我,她也没有对我不好。只不过她的爱总是要先落到周千澍那里,等有剩余的再匀给我。 同样的,宋恒焉作为一个联姻对象,对我也真的足够好了。 只不过这些好都不是给我的,或者说,不全是给我的,而是因为我是周千澍的弟弟,我有一张和周千澍一样的脸,因此宋恒焉爱屋及乌,决定看在周千澍的份上,对我这个替代品也友善一点,体贴一点,轻拿轻放一点,免得摔碎了,让他的幻梦无法进行下去。 如果我没看到这幅画,如果我一直被蒙蔽着,宋恒焉就可以持续把这场戏演下去。演着演着,也许他就动了真情,假戏就真做了。 而我也从头到尾都不会发现端倪,成了这场骗局里非常完美的一颗棋,每一步都走在宋恒焉所预料的位置上,如他所愿对他的体贴心动,对他的温柔心动,对他的照顾心动,对他的偏爱心动,而不知道这些都不是给我的。 我们俩就会有看起来很好的、宾主尽欢的一个收场。 可惜我看到了。 我费力地把宋恒焉从书房搬回卧室,他睡得很熟,睫毛一动不动,呼吸自然均匀。有这么一张脸,仅仅是躺在那里,他都像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 从外貌到性格,宋恒焉都特别符合我的审美和喜好。结婚这半年来,他真的对我特别好。 要不是太伤自尊,我真情愿再继续骗骗自己,上当又怎么了,谁还没被欺瞒过呢。 我拿了被子下楼,在沙发上躺下。我有很久都没试过自己一个人睡了,为此我辗转反侧,就是没有困意。我想打电话和周千澍讲讲这件事,号码摁到一半,我又停手。 没别的,就是我该怎么开头呢,难道我能说,哥,我以为这次是不一样的,结果到头来,我还是你的替代品。 我说不出口,因为周千澍没有做错任何事。因为他比谁都更不愿意、更不高兴听到这种话。 最终我只能摁下锁屏键,在黑暗里闭上眼睛。温热的液体从我的眼眶流了出来,我想要阻止它,却没有办法。 我的手机屏保是我和宋恒焉去海边时拍的合照,照片上,我俩的脸挨得很近,笑容自然,毫无安全距离,几乎像是一对情投意合的新婚夫夫。 可现在我知道了,我和他并不是这样的关系。 也永远都不会是。 《焉知》上半部完结 第二卷 焉知(下) 第26章 冷血怪物 妈妈养的小猫死了。佣人说八成是窃贼做的,原本想入室抢劫,没想到安保工作做得那么好,偷不了你们宋家的钱财,杀一只猫还难吗,于是就把它杀死了。 死状很凄惨,佣人捂住我的眼睛不让我看,不知道她们最终怎么处理了猫的尸体。我走进房间,妈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没有像平常一样满脸厌恶地瞪着我,也没有拿起花瓶砸在我头上,大喊宋恒焉,你快和你爸一起去死吧! 妈妈,我喊她。 她睡得很熟,脖子上的伤口汩汩地往外淌着血。她今天不会打我了,也不会掐着我的脖子叫我把药给她了。我爬上床,躺在她旁边,也闭上了眼睛。 太阳升起,佣人端着早餐和药物进来,在一如既往地喊我们起床吃饭前,她率先发出的是尖锐的无法控制的悲鸣声。 妈妈食言了。她每次掐我脖子的时候都会说,宋恒焉,你赶紧和我一起下地狱吧,但最后,只有她自己去死了。 也有可能是她忘记了,她最近吃药的频率降低了,这会让她的精神和记忆力都没之前那么好。 我坐在餐桌旁吃早餐,佣人窃窃私语,又在父亲进来后肃静了。宋恒焉,你以后就别再往那个房间跑了,很晦气。这是父亲对母亲死亡所作出的唯一结论。 举行葬礼时,父亲没有来。很多陌生人弯腰抚摸我的头,哎呀,小小年纪的,生得又这么好,就是命苦,太可怜了…… 他们搞错了,真正可怜的人是父亲。他费尽心思想要让母亲爱上他,为此他杀害了母亲养的各种各样的宠物,他以为那样母亲就会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了,可惜母亲没有。 现在,母亲和她的小猫都自由了。她再也不用吃这样那样的药,是药物让她的脾气越来越差的。 她想要掐死的也不是我,她只是从我脸上看到了父亲的影子。 父亲弄错了一件事,如果你想要养一只小鸟,你不能弄断它的腿,把它锁在笼子里。那样做的话,小鸟会恨上你,而且每时每刻,它都在找机会,想要飞出去。 你应当要把笼子布置得足够漂亮,给它足够柔软舒适的居住环境,喂它吃它喜欢吃的东西,直到它对这个笼子和你产生了充分的依恋。到那时,哪怕你主动打开门,它都不会想着要飞走。它就真正属于你了。 父亲搞错的这件事让他损失惨重。他一蹶不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成日酗酒。他的亲兄弟接手了他的公司,却没有打算要替他打理这个家庭,于是某天早晨,一个佣人用钥匙打开主卧室的门的时候,曾经英俊多金的alpha已经没有呼吸了。他的怀里还抱着母亲的照片,这让他看起来像一个非常痴情的爱而不得的人,会被写进故事里催人泪下的那种。 但是我身上的青紫伤痕还没完全消掉,佣人们也没有忘记母亲被锁在房间里时发出的凄厉哀嚎。所以她们低声说,这是罪有应得,恶有恶报。现世报啊。 我叔叔就在父亲死亡的第二天来到了我家,满脸惋惜心痛,哎呀,我哥也真是,居然对一个小孩都能下这么狠的手……恒焉,你去我家住吧,我会把你当自己的小孩那样养的。 叔叔没有食言,尽管他的这番言论全是虚情假意,但他的确是希望我能够成为他的继承人,这样他就不必再重蹈覆辙,为了要一个小孩娶一个不爱他的omega,承担这样那样的家庭矛盾和风险。他觉得这很划算。 为了不养坏我,叔叔没有送我去读贵族学校和私立学校。在他的理念里,父亲就是因为自幼在这种无菌无害的氛围里长大,娇生惯养,一点苦头都没吃过,长大后才会陷入这么荒唐的爱情里难以自拔,落到这么个下场。他不打算采用那样的教育方式。 他叮嘱我,宋恒焉,在学校里不要提及你的家境,你就像别的普通班学生一样表现就好了。知道吗? 麻烦在找上你之前,是不会和你打招呼的。它也不会因为你对它不感兴趣就放过你。我笔袋里的笔又散落了一地,桌子上还涂了乱七八糟的涂鸦。凳子上抹满了胶水,等我拿纸巾擦完,老师已经走进教室了。 “宋恒焉,快点,回到你的座位上。” 周围响起一阵嬉笑声,有几个同学做着鬼脸,挑衅意味浓重。老师完全可以判断出这是什么样的情形,但我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他不打算管。他拿的工资就只是够他教书而已,育人的部分他决定归还给各位学生家长,反正孩子是你们的孩子,请君自便。 放学后,他们又重复了那种无聊的戏码。我的校服上全是鞋印,眼睛也被扫帚扎了一下。我去到校医室,校医百无聊赖地在电脑上玩着小游戏,懒得招呼我。 我找到眼药水,滴了几滴,仰起头,眨巴了几下。和叔叔说也没用,他一样不打算管,他相信在挫折里长大的小孩内心会更坚韧,长大后会更有所作为。 和父亲的拳脚相比,同龄人的欺凌都显得太轻巧了。等他们都走了,我背起满是脚印的书包,走到公交车站。 作业本也被他们撕烂了,明天要去教材室买新的了。 当我又一次被堵在楼梯间暴揍时,我想到了,叔叔对我的放养式教育,不仅仅意味着我被别人欺负了,他不会理睬,同时也意味着,哪怕我对同学还手,他也不会多加干涉。 我一个人是没法对付那么多个人的,但是楼梯间有不知道谁落下的保温杯。在他们大笑着走回教室时,我拿起保温杯,对着领头的那个学生砸了下去。 血从他的脑袋上流下来的那一刻,我从他们的脸上看出来,我即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安宁日子了。 那个学生退学了,是叔叔的手笔。新的流言在学校里传开了。原先他们的说法是,宋恒焉是个没爹没娘的废物。现在,他们换了种说辞,把废物替换成了怪物。 一个会举起保温杯,往其他人脑袋上毫不犹豫地砸下去的冷血怪物。 但是他们没法再对这个怪物怎么样了,因为每个人都担心他们会成为下一个被保温杯或者其他什么东西砸中的人。看热闹是不用花费力气的,只要足够冷漠就可以了,这很轻易。 可是如果看热闹的代价,是随时会被卷入其中,那就得不偿失。大家不做这样亏本的买卖。 衡量过后,他们不约而同决定要孤立这个怪物。区别在于,之前他们会当着我的面把牛奶泼在我身上,会往我背后贴画了乌龟的纸条,那天过后,他们只敢趁我不在教室的时候,往我的储物柜里喷一些油漆,来来去去都是那些难听话。 第28章 油漆是不具有伤害性的,我没有理会。又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厌倦了这种往棉花上拳打脚踢的日子,开始彻底地无视我。 班主任在事件平息后找我谈话,恒焉,你有没有哪里受伤了,他们那样做真是不应该,对吧? 我看着他虚伪的关切神情,看着他夸张的手势,在心里想,他还能演多久? 过了一会,班主任率先支撑不住,“好了,你先回去吧,没事就好。” 走出办公室之前,我听到他恨恨地骂了一句,“神经病,怪不得全班同学都不喜欢你。” 原来是在做自我介绍,他还算是有点自知之明。 叔叔没有来参加过我的家长会,他觉得以他的身份,坐在一堆平民里太掉价了。他让司机代替他来参加,学生们在走廊上小声议论,“所以宋恒焉是有爸爸的?他爸爸是开车的吗?” 司机把写了教师评语的纸条直接转交给了我,每次都是差不多的话,该生成绩优异,但性格孤僻,不喜与同学往来,建议家长多做沟通与心理疏导,引导其融入班级。 纸条交给我之前,司机已经拍照发给了叔叔,对后者来说,只要看到成绩优异四个字就够了,只要我在资质上能有个继承人的样子就够了,别的都不重要。 再过了一段时间,有的学生对我产生了好奇心。他们会试图把零食递过来分我一口,像是忘记过自己的手曾经也拿起过扎我眼睛的扫帚。我的漠不关心很轻易地激怒他们,不过仍然没有人敢进一步做点什么,因为冷血怪物的名号总不可能是平白无故安在我头上的。 他们意识到这也是有好处的,譬如只要是找不到罪魁祸首的坏事,都可以推到我身上,毕竟我有前科。 给一个人泼脏水太容易了,尤其是在这个人早就陷在泥潭的前提下。 校园的花坛旁边多了一只死猫,每个人都很确定地说,是那个怪物干的,是宋恒焉,他用削笔刀把它杀死了。 那只野猫是被保安踢死的,监控录像一清二楚,保安被开除了。这不妨碍流言继续扩散,保安是替罪羊,怪物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流言从学生传到老师那,最后又传到家长那,家长群里的人义愤填膺,如果不开除这种丧尽天良的坏种,我们就不让孩子继续念这所学校了! 第27章 伪善者 叔叔没有打算像之前那样,直接处理掉问题的根源。他衡量了一下,封掉这么多张嘴太耗时耗力,还是让我写反省书来得比较省心、省力。 我站在废弃的教室里。反省书交上去了,班主任认为诚意不够,还需要我再面壁反省几节课,站在教室后头太妨碍上课,废弃教室是更好的选择。 没有摄像头,也没有老师愿意过来监视我几个小时,为了防止我逃跑,班主任关上了门,用铁链之类的东西把门锁住了。 他不用那么大费周章,我没有打算逃跑,废弃教室也就是黑了点,灰尘大了点,但是没有其他人。我喜欢独处。 班主任原本打算等放学就放我出来,结果临时被叫去开会,等他想起废弃教室里还关着一个学生,天色早就黑了。他期待着打开门的时候能看到我昏厥的场景,又或者我会流着泪哀求他,我错了老师,都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敢忤逆你了。 可是我看起来就只是脸色白了点,神情和被关进去时没什么两样,他恼羞成怒又大失所望,骂骂咧咧地丢下铁链走了。 我很饿。我的腿比平常要缺乏力道,等走到公交站台,我耳朵已经嗡嗡作响,听不清周遭的动静。 那个伪善者就是在这个时候把面包递过来的。他个头比我要高一些,我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他又拿走面包,撕开包装,重新递给我。 在母亲还没有被药物逼疯前,她有个非常信任的beta佣人。她吃的食物都要经过对方的尝试,确认没问题了再给她吃。 母亲吃下的第一口掺有药物的食物,同样也是这个beta送来的。佣人的经济状况不好,父亲抓住了这个把柄,很轻易地让佣人倒戈了。 我把面包扔进垃圾桶里,咬着牙上了公交车。沉闷的空气让我呼吸困难。 有人抓住了我的肩膀,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将我摁到了一个靠窗的空座上。我抬头,看到他的脸,是那个伪善者。他把窗户打得更开了一点,我的呼吸因此顺畅了不少。 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好意。叔叔将我带回家养,是为了培养未来的继承人。有的佣人会在我被父亲殴打后拿着医药箱过来,是因为她们害怕万一我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们会被连累。 我不知道伪善者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的吃穿用度都和普通学生一样,甚至,我看起来比他们还要窘迫。我没有任何值得他用心讨好的地方。 将近一个多星期,我去公交站台的时候都能看到伪善者。如果我的脸上添了新的伤,他就会叹一口气,从书包里翻出新的创可贴,坚持不懈地递给我。 我没明白他的目的。这能让他看起来更善良吗?我去的公交站台都没有什么人。 难不成他是在等么,等着有谁路过,看到这个场景,动容地摸摸他的头,对他说,哎呀,你可真是个心地善良的乖孩子呀。 我没有再扔掉伪善者递过来的创可贴,因为就算我扔了,他也会拿新的过来。难不成他的零花钱都用来买创可贴了吗,看到有谁受伤就派发一个? 他也没有多余地跟我搭话,从很多次的尝试里他得到了结果,我不会搭理他。他坐在我身后的位置,等到了站他就下车了。 我的月考成绩下滑了一名,由全班第一变成了全班第二。叔叔看完成绩单,让佣人把我的饭和餐具都收走,意思是我今天就不用再吃了。 叔叔很满意自己的教育方式。他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等吃完了,就让佣人收拾。我回房间写练习册,没有去厨房问佣人要东西吃。比起挨打,肚子饿算不了什么。 在学校附近的小路上,我又见到了伪善者。他扶着一个老奶奶上坡回家,手里拎着一袋苹果,看来这可以成为他下星期的作文素材。 他的伪善和取材天衣无缝,不会因为旁边没有观众就停下表演。把一只残疾的流浪猫从高墙上救下来的时候,他摔伤了,胳膊和膝盖青一块紫一块。 尽管如此,他还是紧紧地、小心翼翼地抱着那只猫,好像指望动物也能被他天然的演出所打动。 他转过头,看到我,很高兴地跑过来,我不知道这个高兴的表情是出于什么,因为我的脸上没有添新伤,还是因为我见证了他的伪善演出? 无论是哪一种,都虚伪得令人作呕。 “你还没回家吗?” 他的语气熟稔得像是我和他是什么很不错的关系,我转身往公交站走。他追了上来,牵扯到膝盖上的伤,不自觉吸了一口气,“嘶……” 就只是膝盖上破了一块皮而已,也太小题大做了。我上了公交,坐到平日的那个位置。伪善者投了币,走过来,没有坐下,而是把空座位让给了后头一个带着小孩的母亲。 年轻的女人连声道谢,伪善者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在心里冷笑,看来这就是伪善者想要的,做一些没必要的事,得到一些无意义的褒奖。 公交每次急刹车,他都会无限放大那点不起眼的伤口,嘶地倒吸一口凉气。树木从窗外一棵棵晃过去,晃了两个站,我忍无可忍地站起身。 这么一点伤算什么?如果他来我家,他能捱得过一星期吗?既然那么娇生惯养,就不要到处装善良,和学校里其他人一样,本本分分地作恶就好了。反正人生来不就是恶的吗? 伪善者的表情很惊喜,似乎我起身的这个动作都成了对他的肯定,“诶?你是让给我坐吗?” 我没接话,他也不怎么尴尬,厚脸皮地对我笑了笑,坐了下去。 下车前,他往我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一瘸一拐地下去了。 是一块鸭子橡皮。一脸蠢相,确实很适合他用。包装还没拆,看来他自顾自地把在文具店里淘到的垃圾当成礼物送人了。 桌上没有饭菜,佣人们一边看我脸色一边继续打扫,叔叔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来不能吃饭的惩罚要再多几顿。 我无动于衷的模样让他满肚子气无处发泄。叔叔揪住我的衣领,决定更改一下教育方式,是我父亲最擅长采用的那种方式。断食不能让我长记性,那么毒打总应该可以。 叔叔用手势示意佣人们回避一下,家丑不可外扬,他站起来巡视一圈,用眼神来抓取最趁手的工具。高尔夫球杆就在很近的位置,白天他拎着这根球杆谈生意时失败了,现在他睹物生情,球杆除了用来打球,还很适合用来揍人,正好脚下有个沙包。他高高举起球杆。 等叔叔打够,佣人们终于出来了。这么难看的家事,不好直接上医院,家庭医生就是这种时候派上用场的。医生提着一个巨大的医药箱走来,检查片刻,叹了口气,肋骨断了,这几天先别去上学了。 第29章 我看到妈妈站在人群之外,穿着睡裙,脖颈上的伤口结疤了,没有再往下淌血。大家都走出房间了,她才走过来,俯下身,长长的头发落在我的胸口。 死亡改善了她的脾气和精神,她脸色惨白,神情却比往常温柔。她用冰凉的手指摸了摸我的脸,尽管那无济于事。 剧痛并没有消散,我费劲地呼吸着。 她怜悯地望着我,望着从她子宫里孕育出的生命。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把我打掉算了,好过留我自己寄人篱下地受罪。 我一动不动,等她把我带走。 可惜等我醒来,妈妈已经走了。她还是没有带走我,哪怕我在睡着前一再用目光示意她。 剧烈的痛意从身体内部爆裂出来,它提醒我,非常可惜,宋恒焉,你又活过了一天。死这种事比较奢侈,一人只能享受一次,你最好还是再考虑清楚。 我有一段时间都没去学校。家庭教师坐在床边,手里拿着我的错题本。摄像头在房间的左上角,是叔叔新安装上去的,防止我不懂事,把自己弄出什么差池。 叔叔把账算得很清楚,他揍断我的肋骨,只是教育过程中的一点小失误,躺一阵子就好了。但如果我像我妈妈那样把自己了结,他的教育和栽培就都白费,他不想得不偿失。 他带了一个新的孩子回来,没有人知道那是他在外面和别的omega乱搞弄出来的,还是从孤儿院领回来的,都不重要。大家心知肚明,假如我没法成为叔叔迫切希望培养出来的好棋,那个孩子就会代替我。 目前他还没代替我,因此佣人们对他的态度称不上友善,只把他当一只误闯入别人家的猫,高兴了就给他一点吃食,不高兴了就让他去跑腿。 叔叔默许了这一切。佣人们因此变本加厉了,几乎是在把那个孩子当一个下人在用。 我半夜起来喝水,听到杂物间里传出哭声。这是和我无关的事,我没有必要插手,何况对方还是我的替代品,让他过得好一点,对我的前途并无益处。 第28章 畸变出一点温情的基因 伪善者和我不同。他看到路边有谁在哭,或者闷闷不乐,他都要上前问一嘴,好像如果不把这个闲事揽入他的管辖范围,他滴水不漏的表演就会功亏一篑。他会蹲下去,往乞丐的碗里放几枚硬币,很认真地对他们说一点什么话,直到乞丐灰扑扑的脸也露出一种被他虚伪的善意感染出的笑意为止。 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到伪善者呢?他那么娇气,膝盖伤了一点,就连站都站不稳。 杂物间的钥匙就压在客厅里的花盆底下。我挪开花盆,拿出钥匙,打开了杂物间的门。那个被当做我的替代品的孩子满脸是泪地抬起头,我把那碗牛奶放到他的脚边。 我绝对绝对,不是因为受到伪善者的影响,才会这么做的。只是因为那个孩子的哭声听着太扰人,用一把钥匙和一碗牛奶让他收声,好过我回到房间还要听见他断断续续的啜泣,一整夜睡不好。 第二天一大早,叔叔就让佣人把我拉到客厅。那个孩子也在,脸上又添了几块新伤。叔叔的意思是,我们俩兄弟的情谊很动人,他看了感觉很好。他决定让我和这小孩正式认识一下。 “来,宋若锦,你再说一遍,是宋恒焉打开房门,给你倒的牛奶吗?” 那小孩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叔叔,“不是。” “怎么又改口了,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吗?”叔叔和颜悦色地摸着高尔夫球杆,我还没痊愈的伤口泛起一阵隐痛。“恒焉,那你自己来说吧。你觉得我教育小孩的方式不对吗?” 还没好全的肋骨让我免了一顿毒打。又或者叔叔从一开始目标就不是我,佣人们都在旁边,他只是想让大家看看,在这个家里谁是说一不二的主心骨,忤逆他顶撞他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挨打的是谁不重要,他要的只是传递一个重点,那就是无论是我还是宋若锦,都只是他备好的两颗棋子,他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如果有谁对我们的任何一个动恻隐之心,那后果就摆在眼前了。 等到客厅只剩下我和宋若锦,那个孩子才虚弱地道歉,“哥,我不知道,我说这个,是不行的……” 我没有应答他。客厅里的摄像头一闪一闪,叔叔对自己今天的这出杀鸡儆猴很满意,但凡我再对宋若锦关切一下,他就会让我再断一根肋骨。 回到房间的时候,我在想如果伪善者能看到今天这个场面就好了。你以为你给别人善意,别人就一定会得到安慰吗?那只是因为你待的环境太好了,你不知道,有的人连伪善都演不了。 叔叔醒来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宋若锦,看看他养的新棋子经过一夜的禁闭,有没有对他产生彻底的服从和恐惧心。结果他发现杂物间的门开着,宋若锦睡得很香。他一下子就被恶心透了,两个继承人备选而已,玩什么惺惺相惜? 这点真情流露在这样的家庭里是多余的,没必要的,如果我和宋若锦不懂,他就教教我们好了。他让佣人去把我喊醒。他很怀念那个在葬礼上一脸漠然的小孩,还有在学校里用保温杯把同学砸出脑震荡的怪物。 叔叔不知道是谁对我动了手脚,导致我畸变出一点温情的基因,但是没关系,他很擅长挽救。一个足够强大的人是不需要有感情的,父亲的死亡案例难道还没让我清醒吗?叔叔坐在沙发上,问宋若锦:是谁给你开了杂物间的门? 等我再一次在放学后来到车站,我又遇到了伪善者。他满脸惊喜地小跑过来,诶,你怎么这么久没来上学啊,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他天真的面孔迎着夕阳的余晖,看起来像叔叔会花大价钱买下的漂亮油画。我拿出他送我的鸭子橡皮,他笑得很开心,原来你还留着啊,我还以为…… 在我把橡皮扔进垃圾桶的一瞬间,伪善者的话语卡住了。原来如此,他花了半分钟去明白,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会接受他的好意,他想获得的反馈不会每次都来到他这里。他长大得太顺遂了,以至于他毫不费力的怜悯把我施舍得很难堪。他没法替我挨打,他不知道被关在狭窄密闭的杂物间里是什么感觉。他递过来的创可贴、面包以及橡皮不具有任何作用,就只是让他自己误以为他很友善,很美好,仅此而已。 他喜欢浸在那样的错觉里,那就浸着好了。但我不会再成为他的错觉的一部分了。 我看他的表情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可是他终究没哭,只是抬起手很大力地擦拭了一下脸颊。 “看来你不喜欢鸭子橡皮。那小兔子呢?你会喜欢吗?” 我厌烦地转身离开,不再听他那些无意义的废话。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的每个周末都被兴趣班塞满。叔叔不缺钱,所以他决定不仅仅要投资那些公司,还要投资我。 宋若锦也被叔叔送去念书了,是全封闭的住宿学校,他拿着行李箱往外走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在他的道别语脱口前转身了,我和他感情没那么深,我们不需要进行道别。 全新的初中让我先前的怪物头衔不翼而飞。没有人会去在乎你之前是念哪个学校的,在你身上又发生过什么事。重点班的每个人都很用功,课间不是去办公室问老师题目就是在拿u盘拷贝ppt,没有谁闲到费时间去欺负别人。 我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环境。叔叔还是会在生意没谈成的时候拿出趁手的揍人工具,不过重点班里的人对同班同学脸上身上多出来的伤口并不好奇或关心。老师也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再没有人多管闲事地递一片创可贴过来,或者问你怎么了。 这很好。这才是正确的,人类的本质就是冷漠的,善良和关怀都是装出来的,除了麻痹人和骗人,没有别的作用。 在我彻底忘记伪善者前,他又出现了。他长高了一些,五官也长开了点,尽管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认出了这个非常热衷于把其他人的事情变成自己的事情的人。 被小混混拦住要钱的是我的同班同学,我径直走过去,听到一声痛呼。 被打的居然不是我的同学,是小混混。伪善者路见不平出的那一拳让他们很没面子。他们抄起旁边的板砖,预备要大战一场。警车鸣笛的声音愈来愈近,伪善者平静地望着他们。 小混混们做了个手势,一哄而散了。警车鸣笛声又远了,根本不是伪善者报的警。他只是听到这个声音时灵机一动,还真的把他们给唬住了。 伪善者把我的同学从地上拉起来,替对方拉好书包拉链。他的动作熟练得好像对方是他有血缘关系的弟弟,而不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外校生。 我的同学没有道谢,惊慌失措地跑远了。伪善者转过头,看到一动不动地旁观的我。 他没有认出我,我很确信。如果他认得这个人是谁,他会小跑过来,不计前嫌地问,诶,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呢。可是他只是疑惑地歪了歪头,“那个,你有什么事吗?” 第30章 书包的带子挡住了他校服上的名牌,只有半个姓氏露了出来,应该是一个“周”字。他没等到答案,又要开始关心人,“同学?怎么啦,你是有哪里不太舒服吗?你能听清楚我说话吗?” 我出门前没吃早餐,因为叔叔没让佣人准备。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了,现在不需要我考不好,只要他想,他就可以随时给我点颜色看看。我的胃隐隐作痛。 但是这和伪善者没关系,我没有和他倾诉的必要。 我什么都没说,可是伪善者又从书包里翻出了一袋巧克力豆。我看起来很饿吗? “唉,只剩这个了,早知道我就不把面包吃掉了。”他塞到我手里,“这个我很喜欢吃的巧克力,每次吃完,我心情都会好很多。你要在书包里备点吃的东西呀,万一你低血糖发作了呢?哎呀!我得走了,要不然该迟到了。” 一场不需要我出声的独角戏就这么演完了。不远处有个垃圾桶,我回过头看,伪善者已经走了很远了。 重点班是允许吃零食的,成绩都那么好了,别的方面宽松些也不妨事。我撕开包装,尝了一颗巧克力豆,太甜了,腻得我有点反胃。 我把空空如也的零食包装袋塞回到抽屉里。每个没得吃早餐的清晨,我都容易耳鸣,今天早读却没有。 黑板上写着今天的值日生,放学时要留下来擦黑板和扫地,还有关好门窗。我把教室门反锁了,钥匙放在外面的储物柜上。 我在公交站台等了很久。我能坐回家的公交车过了好几辆了,车上并不拥挤,所以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还站在那里等。 第29章 我弟的外套为什么会在你这 天色全黑时,我仍然没见到伪善者的身影。我终于不再等待,扭头上了公交,在唯一靠窗的空位坐下。 有个拎着菜的孕妇上了车,我和另外几个人同时站起来。她笑了笑,环视一圈,最后走向我,很感激地道谢,可是我原本没想要站起来的。我又不是伪善者,我不需要靠别人的赞扬来过活。 我推开家门的时候,佣人们都低着头站成一排。这是一个讯号。 让她们如临大敌的主人公就坐在沙发上,喝了点酒,醉醺醺地招手让我过去。 我放下书包走过去,叔叔来不及挑选趁手的玩意,于是纡尊降贵亲自动手,很响亮的一声耳光。我们彼此都很熟悉这个场景,不需要再客套热络。 叔叔上了年纪后,和父亲越来越像了,暴力前没有预告,随心所欲地打人对他们来说比较舒适。血缘骗不了人,叔叔再次扬起手。 打了几巴掌后,叔叔有点累,暂时休息片刻,伸手去拿手机。语音是公放的,秘书给他报告,这个项目已经告吹了,合作方没有回转的余地。叔叔挥挥手,示意我滚蛋,他的怒火发泄得差不多了,反正项目都黄了,重要的是填饱肚子。“宋恒焉,今晚你也别吃饭了。”叔叔站起身,语气就像在和一条被人丢弃的流浪狗讲话:“你回房间好好反省一下。” 我什么都没做错,或者说什么都没做。但那不重要,一个出气筒是不需要有自我辩护的机会的。 回到房间后,我从书包里拿出一袋南瓜面包,是中午吃完饭路过小卖部的时候买的。很普通的味道,也就比什么都不吃要好一点。房间的摄像头上盖着一块黑布,是很久之前我的一次微小反抗。叔叔至今都没有把它揭下来,那块布就一直盖到现在。 面包太干了,我不得不灌了半杯水下去。早上吃的那袋巧克力豆的甜味按理早就消散了,可是很奇怪,我居然觉得这杯水是有回甘的,喝下去也很甜。 怎么回事?伪善者营造出来的那些错觉不仅骗过了他自己,也对我奏效了。 我一觉睡到天亮,没有噩梦,也没有妈妈坐在床边。直到洗漱时,我抬起头,看到镜子里的那张脸,很奇怪,他看上去竟然像是一个比较有生机、有活力的小孩,而不是以前那个阴沉着一张脸、看上去就很难接近,也没人愿意去接近的孩子。 这就是伪善者的魔法吗?这魔法对每个人都会起效,也包括对我吗?它没有特定的内容,它就只是,会让你错觉这个世界好像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糟。 它会让你彻底死去的希望又重新浮起来,让你觉得,你又能咬着牙关活下去了。 在我的状态好起来的同时,叔叔的身体反而一天不如一天,疑心病也一天严重过一天。他不再吃佣人们做的饭菜了,因为他觉得有人在往食物里投毒,否则他怎么会患上这样那样的疾病。 叔叔把自己抽过的烟、喝过的酒、睡过的诸多未必身体健康的omega都排除在病因之外,绝不内耗,不自我怀疑。 我的初次分化结果出来了,是隐性alpha,意味着我的信息素味道会很弱,别人的信息素气味对我也无法造成干扰。叔叔很满意这个结果,他认为这完全就是适合当继承人的体质。 分化结果成了我的保护罩,叔叔计算了一番,再打我就不划算了,万一哪天我二次分化变成了人高马大的优质alpha,反过来还手怎么办?他重新采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口头教育方式,为我和他接下来的良好相处作铺垫。 他不用那么急,我看起来根本就没有成为优质alpha的潜质,体检报告上写着我营养不良,校医拿着报告单皱眉,宋恒焉,你平常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啊? 我一声不吭,校医叹了口气,alpha里面像你这么轻的太少见了,你还是多吃点吧。总不可能是你爸妈不让你吃饭吧? 校医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叔叔那样的长辈,我吃饭与否,取决于叔叔的心情好不好,取决于他想不想多施舍我一顿。 至于我的体重会不会因此变轻,身体素质怎么样,都不在叔叔要顾虑的范围里。 叔叔宽宏大量,既然我如今已经长大,那么过去他不让我吃饭的事,打我的事,把我锁在房间里的事,都是过去,都是曾经,他决定一笔勾销这些过往。饭桌上不再会只有一套餐具了,吃饭时叔叔还偶尔抬头问一问,恒焉啊,你最近在学校过得还好吧,没有谁欺负你吧? 他把寻常家长会有的样子模仿得惟妙惟肖,用来揍到我骨折的高尔夫球杆被他收到橱柜里,他提起来还很感慨,谁小时候没顽皮过,谁小时候没被揍过呢?好在我们家恒焉懂事,不怎么需要我管教。 我身上不会出现新的淤青了。我不会再饿肚子了。这意味着伪善者也不会走过来问,诶,你怎么受伤了,你要创可贴吗?我书包里有零食,你要吃吗? 伪善者和我念了同一所高中,可是没有任何交集。他被无数朋友们簇拥着,从我身边走过去了。 叔叔的新要求,是我在学校里不要太惹眼。班主任问我为什么总是不剪短额前的头发,那么长,挡眼睛,黑板上的板书能看得清楚吗?叔叔说没事,恒焉,高中时期最重要的就是学习,等你高考完,我就不管你了。 他觉得他的担心情有可原。母亲是在演出时被父亲看上的,后台还有十几个捧着花的追求者。父亲的为人虽然不好评价,可是就凭母亲最初能被他的外表骗到手,就足以说明一些浅显的问题。叔叔折起报纸,恒焉,早恋是不好的,会影响学习成绩的。学校里应该没有人给你递情书吧? 当然是叔叔多虑了。没有人会想和一个脸都看不清的、周身散发着阴郁气息的男生说话,万一不小心就惹火上身了呢?我的抽屉里不会出现任何人塞来的情书,只有课本,试卷,练习册,错题集,几包零食,还有去上美术课时要带上的画册。 前几节课,我的画册都是空白的,老师逐渐懒得管我了,每节课我就坐在角落里,把我唯一熟悉的脸蛋腾到画面上。 偶然帮老师登记试卷分数,让我有了登入系统的机会,经过筛选和排除,我终于确定了伪善者的名字,周难知。 他有个双胞胎哥哥,叫周千澍。他俩的外貌确实非常相似,周难知也意识到这点,因此他把自己的领结换成了红色。 其实他不耍这点小聪明也可以,因为周千澍的身边是从来都不会围绕着那么多人的。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被众星捧月的感觉,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样的,被众人所喜欢的资本。 周难知和他哥哥只有脸是相似的,此外别无相像之处。 体育课是周难知最喜欢的一堂课,因为他跑得很快,很有面子。比赛之前,他的校服外套扔在操场的地上,等他冲过终点线,欢呼的人群就围上去,外套孤零零地躺在原地,周难知自己都把它忘了。 趁第二堂晚自习的铃声还没响,我拿着周难知的外套来到周千澍的班门口。周千澍的表情很不好,这是当然的,在我之前,还有很多人想尽办法来他这里套周难知的信息,要么就是拜托他把信封转交给周难知。 周千澍自然不介意弟弟的人气比自己高,他只是很弟控,不希望任何人觊觎他漂亮善良的弟弟。 第31章 他腰杆笔直,我弟弟的外套为什么会在你这里?语气严厉,几乎是在审讯犯人。我比他要矮半个头,他居高临下打量我的名字牌,宋恒焉,对吧? 回想起来,周千澍比我还更早发现那个事实,因此他听完我的解释,知道我不是故意找机会偷走周难知的外套的,他还是没好脸色给我。 ——如果我真的只是一心想归还外套,我可以直接还给周难知本人,再退一步,我当时就应该喊住被人群围绕的周难知,告诉他,同学,你忘记拿上你的外套了。周难知会忙不迭道谢,像他对每一个人一样,充满热情,但是又从不往心里去。 他把好意递给太多人,身边的杂草就太茂盛,要全都记住很难,更别提只是一个去还外套的别班学生。 周千澍盯着我,敏锐的直觉让他对我充满戒备。我退后一步,在他发难前转身回班了。 多说无益,周千澍的态度已经表明,无论我说什么,他一句都不会转达给周难知的。到时周难知问他,哥,我的外套怎么在你这里?他也只会轻描淡写地说,哦,操场上捡到的。省略掉那个会让周难知好奇的主语。 我的手上只剩下很浅的一点清香。分化结果出来后,只有叔叔在高兴。成为alpha对我而言毫无益处,除了现在能让我知道,周难知是个omega,他的信息素味道是柠檬蛋糕的香味。 那个清香残留到我回宿舍洗澡时。我关上浴室门,抬起手闻了又闻,其实我不喜欢吃甜品,不管是蛋糕还是雪糕,都只会让我发腻。可是柠檬的清香又很好地中和了那股甜腻感。也许,世界上不会有别的omega具有比周难知更好闻的信息素气味了。 我洗了很久的冷水澡。周千澍的预感应验了,我确实心怀不轨,只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我把外套递给周千澍的时候,我希望会出现的场景其实是,周难知也恰好来到了周千澍的班级面前,见到有人在和他哥说话,很好奇地凑过来,想看清楚是谁能和他哥说上话。然后我再适时地说明原委,他就会恍然大悟,也会留下对我的印象。 也许周难知会和我成为朋友,又或者,以后看到我了,他都会很开心地和我打招呼,和我搭话,就像之前那样。 因为周千澍的警惕和防备,这些都没能发生。 第30章 暴揍与连累 我叔叔被久违地请到学校来,理由是我和人打架,更确切一点,是我单方面揍人了。校长拎起茶壶给叔叔倒茶,叔叔翘着二郎腿,很享受校长室里另外几个人投来的好奇目光。 小孩子嘛,闹点矛盾也正常。叔叔在外面喜欢摆出仁慈模样,利于他谈生意时赢得合作方的青睐。他抖落一段烟灰,恒焉,你为什么打他们? 青春期的alpha大部分满脑子都是那档子事,只不过那几个学生把脑海里的事在楼梯间里共享了。他们聊到学校里好几个omega,其中就包括周难知周千澍这对双胞胎。周千澍不知道,周难知应该挺好拿下的,他性格好啊,吃起来很方便的。你只要装作在他面前摔倒了,他就会过来扶你,到那时你再…… 他们的大计只来得及说出一半,楼梯间的灯忽然暗了,一片混乱里他们接连滚下楼梯,惨叫连连。其中一个人费尽全力抓住我的衣领,借着安全出口标致那点昏暗的绿光念出我的名字,宋恒焉! 校长掏出手帕擦汗,我说,因为他们骂我没爹没娘。其实很久没有人这么骂过我,不过我的谎话让叔叔吐出烟圈的时候多了点底气。他转过头,校长还在擦汗,我叔叔慢条斯理地把烟掐灭,贵校教出来的学生就是这种素质? 我坐上汽车后座,叔叔的手指一点一点敲着膝盖,他看出来我在扯淡,但是他不打算和我计较。宋若锦这学期的成绩在学校里垫底,相较之下,我的成绩单很拿得出手。在一个棋子尚有更大的利用价值时,不能对他太苛刻,叔叔决定当作没这件事发生。 就算他问了,我也没有答案可以给。只是一群低端生物的口头臆想罢了,我为什么非要介入?他们讨论起谁都是那种天花乱坠的模样,但根本就没有勇气去实践。周难知周围那么多人,他们连搭话都困难。等我反应过来,我的手已经掰下了楼梯间的电闸。 第二天,那群学生在教导主任的督促下收拾好书包,沿着楼梯往下走。有几个人拖延着不肯收拾,教导主任的训斥声响彻整条走廊。我和其中一个学生对上眼,他伸出手,推了我一把。 人群围了过来,教导主任气急败坏,现在立刻让你们的家长到学校来!救护车开到学校楼下,有人把我抬上担架,班主任在上别的课没法陪同,医护人员一边走一边征询大家的意见,“你们有谁来陪一下他吗?” “我来。” 我合上眼。我可以躲开的,因为那个人的手没那么快。但是周难知和他的朋友们在往这边走,只要时机正好,他就能目睹我从楼梯上滚下去的场景。他不会袖手旁观,那么多人在看呢,他的伪善决不能有一分破绽。 骨裂而已。医生开好了药,让我去打石膏。周难知全程眉头紧锁,问了各种注意事项,认真用笔记录在他随身携带的便利贴上。他看起来太让人有机可乘了,怪不得那群人会盯上他。哪怕他没认出我,他只以为是某个低年级的学弟被人霸凌了,他都忍不住播撒他无处安放的同情心。 还疼吗,他问我。 他脸上又是那种碍眼的关切,我最看不惯的那种。怎么会有人对周围的一切人事物都抱有源源不断的好意呢,他演得不累吗,花费这些没必要的时间去关怀别人让他得到什么好处了吗? 我的沉默让他也跟着安静下来,他怕自己再多问几句,会给面前的人带来困扰。他把便利贴撕下来递给我,跟着护士去窗口交费。走廊上有个小孩摔了一跤,他很顺手地把对方扶起来,交还给孩子的母亲。 交完费回来,他帮我拎着书包,你家在哪里,我叫部车送你回去吧?我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把书包拿回来,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周难知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在等着他不耐烦,等着他抱怨,好烦,怎么会有这么拧巴的小孩。他走开,片刻后拿着一袋铜锣烧回来,塞进我的书包里。 他的语气很郑重,“不是你的错哦,所以你不要乱想。他们欺负你,是因为他们太无能了,而不是你的问题。回家之后好好休息吧,他们都被开除了,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以后如果有别的人还欺负你,你可以来找我。我叫周难知,我的班级在六楼最靠左边的教室。” 这番话不是对我说的。换做任何一个其他人,甚至是小猫小狗,他也会多管闲事地跟过来,再耐心仔细地交代这么一番话。我坐上车,周难知弯下腰,透过车窗对司机嘱咐,“麻烦您开稳一些,他受伤了。” 司机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后视镜,确认我只是伤到了胳膊,而不是全身上下就快要散架。周难知在车外挥挥手,等车开远,他才转身。 骨裂的不是常用手,我从书包里拿出画册。假如周难知在帮我交费的时候再好奇地翻一下,找到这本东西,就会发现里面画的都是他。但是他和别人的界限是很分明的,他可以关切你,安慰你,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你是谁,他也不在乎。他是最公平的寿星,把生日蛋糕分成平均的n等份,挪到盘子里递给你。如果你误认为这块蛋糕让你显得特别,那才是完蛋的开始。 憧憬他的人都混淆了一点,那就是他给过去的蛋糕不代表任何事情。只要你饿了,只要你想吃,他就会给。下次你再去找他,他也会给。 他对谁都这样,没有人享受着特殊待遇。大家都只是恰好进入了他的关照区,一整块区域都没有设限,没有拉起警戒线,谁都能进去,然后受他细心温柔的照料。 我对他来说完全不特别。其他人对他而言也是如此。 叔叔遵守了他的承诺。我顺利考进了叔叔希望我考上的大学,他就不再管我。我剪了头发,刘海不再挡住眼睛,宋若锦暑假时回了一趟家,差点没认出我。哥,你本来就长这么好看吗?不会是偷偷存钱去整容了吧? 他话语里调侃意味明显,我懒得回答,宋若锦也不生气,耸耸肩,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确切地说,叔叔就算是有心要管我,也已经管不着我了。他目前最紧要的事,是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喘。就算我和宋若锦一块出门,叔叔也不能像之前那样,拿着高尔夫球杆冲出来揍我们,要我们别那么兄友弟恭的,他看着恶心。他自顾不暇,没空干涉他的继承人是怎么生长。 每天晚上,妈妈都会来我的房间。我的个头蹿得太快,夜里膝盖总是一阵剧痛。她坐在床边,好一阵惊奇,恒焉,我把你生下来的时候,你才那么一点大。 她脖颈上的伤疤一天比一天淡。等到她的伤疤完全不见的那天,她就不会再来了。尽管她从没说过,但我就是知道。 第32章 社团里的成员问我介不介意被放到宣传海报上,可以的话,招新当天也去活动现场揽一下客。要是叔叔能下地走路,来大学看一看,他会很欣慰,他的棋子全然变成他要塑造的那副模样了。可是他的腿断了,是他自己摔的,楼梯太高,扶手又滑,他不让佣人搀扶,就一整个人滚了下来。他没有我的好运气,遇不到一个把他从窘境和泥潭里拽上去的人,从此只能靠轮椅和佣人们行动,脾气越发暴躁。 佣人没敢再使唤宋若锦了。她们这帮人做了大半辈子工,观察力和反应力还是很敏锐的。宋家随时会易主,再不能看叔叔的眼色来行事了。 司机将周难知的资料递给我时有些踌躇,他觉得这样暗中去详细调查一个没做过坏事的普通人不太好。我接过厚厚的一沓纸,问他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说,他摇摇头,走出房间带上门,不过多询问我的意图。 我忘了说,在高考到来之前,其实还发生了一件事。那几个因为我而被停学的学生,每天都等在我放学回家必经的路上,全副武装,要给我点颜色瞧瞧。但他们搞错了,我之前挨揍时总不还手,是因为还手会带来更麻烦的结果,比如要向叔叔解释来龙去脉。 那条路上没有监控,我活动了一下方才因为揍人而紧绷的身体以及筋骨,把手指一一放在他们鼻尖探测,确保他们还有呼吸。接下来就不是我的范畴了,周难知也会经过这条路。就算他认出这些人是曾经欺负过某个学弟的人,他也还是会拨打急救电话的。 他那么乐于助人,那就让他来扮好人好了。 我失误了。那群人被揍得奄奄一息,可也还是没完全昏迷。周难知拨打急救电话时,有个混混恰好醒转,把他错当成我的同伙,猛地暴起,冲上前揪住周难知的衣领,给了他好几拳。 周难知躲得很快,不过领结还是被对方扯了下来。也许是家里晾着的领结还没干,第二天,他难得戴上了周千澍的蓝色领结,顶着微微肿起的脸站在走廊上,接受朋友们担忧的关心的目光,“到底是谁欺负你了?说出来嘛,我们可以帮你报仇的。” 擦肩而过时,我听到周难知笑了一声,说出那句平静的、不假思索的谎言,“什么报仇?就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周难知全然没打算供出自己很可能是被连累的——毕竟他赶到现场时,那群人早就鼻青脸肿地倒下了。这说明在他之前,这群混混就被别的什么人收拾过,而他只是运气不好,恰巧被当成那人的同伙,被迁怒了。 他一概不提,很快把话题转移到别的事情上,一片欢声笑语里,这件事就这么翻过去了。 第31章 名为单向觊觎的安全事故 放学后,周难知又去喂那几只流浪猫。它们曾经被他带到医院去做绝育手术,见到他一度会哈气,然而等那阵子劲过去了,还是很黏他。昨天那点被混混错认的小插曲压根没有打击到他,又或者,他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恩将仇报的乌龙,他不是第一次被人践踏递出去的好意。 他并没有遵循我的想象,在温室里无忧无虑地长大。可是他觉得比起记住是谁揍了他,记住是谁害了他,记住是谁毫无良心地把他给出的面包扔进了垃圾桶里,忘掉这些不愉快的事也许会更好。他做不来报复别人的事,那么铭记仇家对他而言就毫无意义。 这很遗憾,我厌恶他的理由在逐渐消失了。这样我就解释不了我无缘无故的关注了,我把周难知的资料收进抽屉里,纸的边角由于揉捏次数过多,已经泛起了皱。 我全心全意融入正常人该度过的大学生活。扮演正常人并不难,尤其没了叔叔的监视,要和周围的人打成一片简直轻而易举。我不太喜欢的一点就是,无论聚餐一开始是什么由头,到最后总会变成联谊,alpha和omega们彼此释放出吸引对方的信息素,当然,在情侣之中也能看到beta,于是这段感情就被大家赞誉为不是因为天性而萌发的、了不得的爱情。 很热闹,也很无聊,一旦聚餐结束,我就赶回家里,看叔叔的情况怎么样了。 叔叔病得很厉害,但是死不了,因为我寻来的优质药物以及良好的治疗延长了他的寿命和痛苦。他从喉咙里挤压出不成字的音节,我帮他盖好被子,语气平静,叔叔,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讲一遍吧。 家庭医生调慢了点滴的速度,我拍拍他的肩膀,拜托你了。宋若锦偶尔回来一趟,也会去房间里看望一下,我们都还记得,叔叔是怎么把我们养育至今的。做人不能忘本,我们很恳切地叮嘱佣人们好好照顾叔叔的衣食起居,因为他已经没法照顾自己了。 我去了周难知的学校,周年演出,他是压轴的节目,最亮眼的那一个。人群把焦点全放在他身上了,甚至是屏着呼吸,害怕自己会影响他的瞩目。演出结束,他鞠躬谢幕,第一排的好几个人冲上前给他献花。 如果不是资料上写得分明,我也不相信,周难知的爸爸就在几天前查出了重病,医疗费无比昂贵,不是他的家庭所能承担得起的。 这很奇怪,他分明对陌生人的病痛与不幸都那么关切,可躺在医院里的人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不可能没受影响。 要么就是他不愿意表现出来。台下的人都和他非亲非故,他不肯把自己的愁容给这些人看。 过了几天,周难知开始去打工。甜品店里的顾客大多是年轻男女,不乏写下电话号码夹在点餐单里递给他的。他折叠好,等下班时一并带走。 有个alpha给他递过三次电话,他都收下了,但没有后续动作,还是继续系着围裙端上蛋糕,神色平静,就好像没有这么一回事。那个alpha长相不算差,大概以前从来没被人这么无视过,有点忍受不了,伸手去抓住他的手。 周难知猛地抽走了手,去和老板说了一句什么,过一会老板走过来,请这位alpha出店。alpha起身走了,嘴里不干不净,一个破omega装什么矜持啊,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下班时间,周难知推门出店,四处环顾,怕那个alpha会跟上来。他的担心多余了,那个alpha在附近小巷子的垃圾桶里躺着,一时半会醒不来。 alpha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人也是一个alpha。年轻,高大,脸上没什么表情——因为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跟上来,正如他在高中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把电闸掰下去一样。 我平复了一下气息,把垃圾桶的桶盖放回原位。我不知道我忽如其来的暴怒是缘何而起,但当我看到这个人渣被我揍得只剩一丝出气时,心里的确好受了不少。 如果足够好运,这个人渣alpha会被前来收垃圾的清洁工发现,把他拉出来,而他也早就失却了滋事的勇气和心思。 到那个时候,周难知应该早就安全地乘坐公交回到学校了。 我让家庭医生给叔叔又换了一种药,他对原来的药已经有抗药性了。宋若锦修剪着盆栽的树枝,哥,叔叔的身体还好吗? 还可以再撑半年多,或者乐观一点,给他加大剂量,再活一年也不是不可以。宋若锦遗憾地叹一口气,这么快,好舍不得啊。 叔叔瘦骨嶙峋,一见到我和宋若锦,就急着要坐起来。我俩一人一边将他摁下去,躺着就好了,不用那么客气。 最终叔叔还是没说出话,我去厨房让佣人给他煲好汤药送上去,宋若锦歪了歪头,哥,你最近有在交往的omega吗? “啊,不要误会。”他看了一眼我的神色,笑着补充,“你身上没有omega的信息素味道。我只是看你最近总不回家,所以问问。” 宋若锦察言观色的能力很好,但是这个能力用来观察我,就让人不太舒服了。“少管闲事,你还不回学校吗?” 他耸耸肩,“回了回了,哥你怎么对我总是那么凶?你这样会谈不到恋爱的。” ——周千澍和宋若锦,都比我更早发现那件事。我喜欢周难知。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多完蛋,一个连爱是什么都不明白的人,居然就这样栽在一个四处传播大爱的人的身上。 我对此毫不知情,直到我亲眼目睹,周难知第一次主动把自己的号码递给一个女alpha。 只是饮料不小心洒到对方身上了,人家都不介意,周难知却很抱歉。容貌清秀的女生撑着脑袋看了他一会,笑意浅浅,“那这样,你把电话给我,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怎么赔罪。” 谁都看得出来,她要的不是赔罪。可是周难知还是在便利贴上写下一串数字,递到女生的手里。 不拉警戒线的区域是这样的,只要有人想,随时都可以进入。 周难知工作的时候很认真,他不在意周围有多少双眼睛在望着他,这对他来说无关紧要。打工,筹钱,给重病的父亲进行治疗,这是他这个阶段的唯一目标。他把电话给了那个女alpha,但是他们什么发展都不会有,因为他没有闲情逸致谈恋爱,那对他的家庭现状来说太奢侈了。 第33章 所以我为什么会觉得烦躁呢? 母亲在我的床边坐下。她脖子上的伤痕淡到就要看不见了,这意味着我和她见面的次数所剩无几了。她拨开我的额发,手指冰冰凉凉,没有一点温度。她有预感,她诞下的骨肉在重蹈某种覆辙。 婚姻带给她的只有疲惫,枷锁,药物的副作用,和一个长得与她丈夫极其相似的小孩。在嫁过来之前,她也想象过甜蜜的婚后生活,现实把她的想象碾碎了。 她松开手,恒焉,你喜欢那孩子吗? 不是的。应该不是的。我只是搞不懂周难知。所有人都很好懂,意图全部写在脸上,因为你样貌出众,因为你家世好,因为你成绩名列前茅,因为你身上有我们喜欢的特质,因为你有我们没有的东西,所以我们来接近你,这样我们也许就能得到我们想要的。 可是周难知给我递面包的时候,我还什么都没有。他没法从我这里获取任何实质性的东西,他只是看到一个阴沉的小孩子,看到对方从校服外套里露出的细瘦的伤痕累累的手臂,他就把面包递过去了。 他不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他也没指望。正如他对别人好的时候,他也不是一定要索取什么回报。他就只是遵从本性地善良着,至于这善良会换取涌泉相报,还是会换来农夫与蛇那种故事结局,他都可以承受。 看到我的时候,他并没有在意我是谁。我看起来无比饥饿,瘦骨嶙峋,于是周难知的善心就此引发。他想:那我能为这个小孩做点什么呢?至少,我可以让他不那么饿吧。 他不该这样的,他给自己铺垫了一场安全事故。其他人并不是看不到我的狼狈,我的伤疤,我的饥饿,只是他们都不在意,因为我与他们素不相识。所以周难知本该也那么做的,他本该不管我,由得我往泥潭里不断陷落。 然而他没有。 那个名为单向觊觎的安全事故酝酿了太久,总有一天会要爆发。 他应该停手的,在我饿得头晕眼花时,事不关己地走过去,在我摔下楼梯时,继续和朋友有说有笑,权当没有目睹我滚落楼梯的过程。那样他一定能避免这场飞来横祸了,就像一直以来他都躲过了那么多alpha、beta和omega的搭讪那样。他就能躲过我了。 可惜他没有。 第32章 好懂的、自我牺牲的周难知 叔叔临死之前回光返照,我抓紧时间,把我未来的婚事安排提前坦诚给他。 “他叫周难知,是个omega,到目前为止都是单身。”我帮叔叔掖了一下被子,看着他眼里爆裂开来的红血丝,和既震惊又愤怒的神色。“当然了,强扭的瓜不甜,我会和他家里人谈好的,等得到了他们的允许,也确保难知是愿意的,再把他娶回来。您觉得如何?” “你、你……!” 叔叔咳得太剧烈,话都说不连贯,但是我知道他的意思。 他在质问我,为什么要走我父亲的老路,和一个不喜欢我的omega成婚。我们这种人是不需要爱情和婚姻的,那种东西对我们来说太多余了。你看看你爸的下场,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叔叔的激动不止这一个缘由——宋若锦其实是叔叔心血来潮,在外面和某个omega度过几次夜晚后发生的“意外”。叔叔给了那个omega一大笔钱,条件是宋若锦的抚养权从此归他。 那个omega求之不得,原本就是一夜风流,他也不想为此买单。 封口费给得太多,对方从没找上门来,叔叔很欣赏这种识相和不纠缠。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又获得了一颗免费的棋子,同时他还不需要担心自己会像我的父亲一样为情所困,直至走上绝路。 在叔叔的预期里,我和宋若锦也应当走一样的路,omega就只是一件纯工具作用的辅助道具,用完就可以丢掉,不需要感情基础,也不需要感情延续。 叔叔坚信,对omega倾注不必要的心意是后患无穷的,因为你不知道这个omega什么时候就会变成你的软肋,甚至变成反过来捅向你的一把刀。 “医生!”我提高了音量,在外面等候着的家庭医生立刻跑了进来,对呼吸困难的叔叔实施抢救。 宋若锦站在门边,神色不明,只是若有所思地问,“哥,这次叔叔还能抢救得过来吗?” “看天意。” 我们谁都知道,这不是天意。老天要是长眼,早就该让叔叔上路。正因为老天是个睁眼瞎,不作为,我们才不得不采取一些特殊的措施,好将叔叔送上黄泉路。 白布盖住了叔叔死不瞑目的脸。宋若锦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葬礼上还是那么些人。数年前,他们参加我母亲和父亲的葬礼时,曾俯身来摸我的脑袋,好可怜哦。如今,很多人都冒出白发,脸上也多了许多皱纹,看上去谁更可怜也说不好。 母亲站在角落里,安然望着我和宋若锦与来宾周旋客套的场景。她原本还可以待很久,可是我的身上不会再添新伤,棺材里的叔叔也不会再坐起来,把我锁进房间里。 我不再需要依靠缥缈的幻象来获得慰藉,所以她决定这次真的要走了。 没关系,妈妈。我知道你很久之前就丢下了我,我知道你不爱我。是我擅自需要你,将你塑为一个能够倾听我、宽慰我的魂魄。这次你走了,就真的不用再回来了。 下辈子你别再生我,别再受罪,你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吧。别再遇到父亲,别再被人渣alpha纠缠不清,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快乐的人吧。 我费了不少时间,让我和周难知的婚姻显得足够名正言顺。周千澍前来见面的时候起初还没认出我,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他高中那会的预感生效了。 他最宝贝的亲弟弟果然是被一个麻烦的家伙缠上了,这么些年还不死心,到现在都阴魂不散。 最后,我们各退一步,协议达成:如果周难知没有主动提出来要替周千澍嫁过来,那么这门婚事就作废,权当我没提过,也没和周千澍见过面; 相反,假如周难知自告奋勇,要代替周千澍嫁过来,那么就算周千澍再怎么不情愿,他也不能再干涉这桩人为的婚姻。 周千澍走之前余怒未消,宋恒焉,你不会一直都在私下调查我弟弟吧?他的神情完全是在对一个跟踪狂说话,但他没真的把这种形容讲出来。 我再三保证,我真的只是恰巧从别人嘴里听说了周家的事,我还不至于那么阴险,没有人会为一次婚姻蓄谋良久。 周千澍显然是不信的,不过他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只要周难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一切就可以就此收场。 我们都知道那不可能。周千澍和他的母亲讲完大致的情况,后者就要把这件事和周难知一块商量。 商量的时间没有很久,因为周难知没花费多少犹豫就下定决心:妈,还是让我嫁过去吧。 周千澍皱了皱眉,他们的母亲还在絮叨,难知,我也不是想要逼迫你,要是你实在不乐意,我们可以另外再想办法。周难知一如既往地好说话,放心吧妈,我没什么不乐意的。 那自然是个谎言。他从没谈过恋爱,足以见得对谈情说爱这种事毫无兴趣。他根本就不想嫁过来,他也不愿意和素不相识的alpha成婚,可是他不知道我和周千澍的赌约。 他就只是觉得,如果他不顶上,遭罪的人就成了周千澍,要踏进联姻牢笼里的金丝雀就变成了他哥哥,那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后果。 周难知太好看懂,太容易揣摩了,像游戏里按部就班的npc,对话框还没冒出来,你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旁的周千澍还不死心,“除了联姻,也不是没别的办法可以凑钱……” 在周千澍的劝阻出口前,周难知就笑着打断他,哥,到时红包记得包大一点哦,你的年终奖不是很多吗?分你弟弟一半也不过分吧,这可是结婚呀。 周千澍欲言又止,最后只能点头。 我早就料到会这样。周难知的好意一直很多。多到能分给素昧平生的人,分给残疾的流浪猫,分给所有和他可能再也不会有交集的人生过客。 等他要分出好意的对象成了他的双胞胎哥哥,他出手就前所未有的阔绰。他衡量一下,是时候该把自己牺牲掉了。哪怕他对未知的婚姻感到一片茫然,他也还是要把自己作为最大的一块硬币,投到扭蛋机里。 会扭出什么东西他也不晓得,至少他要保护的周千澍完好无损地站在扭蛋机外面。那就够了。 “你好,宋先生?我是周难知。” 他脸上带着初次见到陌生人的拘谨和不自在。他不知道,他已经见过我很多次了。多年前他陪我坐上救护车的时候,甚至没有看一眼我校服上的名字牌,因为他不在乎我是谁,也可以说,不管我是谁,他都会将好意给予我,那么我的名字叫什么,对他而言就并不重要了。 “恒焉。” 周难知终于知道我的名字了,但他拿不准应当怎么叫我。他左顾右盼,那个,你吃饭了吗?肚子饿不饿? 第34章 我盯着他看,也许我从很早之前,就希望从他嘴里听到我的名字了,可是我太晚才意识到这件事,以至于这点心愿实现得并不顺利。“恒焉。” 周难知在我的锲而不舍面前败下阵来,恒焉,你吃饭了吗? 我搞错了一件事。原来我从来都不是看不惯周难知,我只是在等,看他什么时候能主动认出我。 可是他每一次都认不出来,以至于他递过来的好意都显得无足轻重了。他的漠然和善良叠在一起,善良就变得很残忍。我忍受不了那种残忍,索性就自欺欺人地,把他一整个人都否认掉了。 周难知没等到我的回答,走去厨房问保姆,“阿姨,今晚恒焉在家吃饭吗?” “啊?他要在家吃吗,好啊,那我今晚做多几个菜。” 周难知支吾了一下,啊,不是,我也不确定…… 我在家吃。 周难知被我吓了一跳。他转过头,眼里都是埋怨,怎么会有人走路不带声?等对上我的眼睛,埋怨又少了大半,于是我获取了新的信息,我这张遗传了父母大半优良基因的皮囊是很有用的,对周难知而言尤其如此。 他热心地在厨房里忙活,保姆都过意不去了,宋先生,今晚夫人帮了我很多忙。 没有没有,周难知摆手,我就是弄了一下鸡翅,切了点菜,没帮上什么。 他忘了脱下围裙,这使得他看起来和贤惠居家的人妻没什么区别。察觉到我的目光,他才窘迫地去解带子。 我看出来他有话要说,可他还不确定,他不知道自己身边的alpha是什么性格,假如说的话不中听,他会不会把场面搞得很难堪。但是保姆站在那里,他的犹豫被心软击败,恒焉,能让阿姨坐下来吗? 他一贯是这样的风格。路过一排蚂蚁搬运馒头,他都要弯下腰去看馒头有没有腐烂。 这就是为什么周千澍和我率先谈判时相当烦躁,因为周难知是他的弟弟,他再了解不过了,一旦他把事情摊开,周难知一定会拿走唯一的联姻名额。 周难知对谁都有无限的友善,就只对自己很苛刻。他作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以别人的感受和心情作考量。但凡他多考虑一下自己,这桩婚事就会告吹,可是幸好,他还是那个样子。 是我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的那个样子。从没变过。 第33章 我为什么会起反应 我对周难知说,你做决定。周难知立刻扯了扯阿姨的衣摆,示意对方坐下来,别站得那么辛苦。 一顿饭吃得很安静。周难知早早就放下筷子,也不走开,就坐那里看着。 我把吃饭速度放得很慢,他也没有不耐烦,坐在一旁等我吃完,他好收了碗去洗。 他大概不习惯保姆来做这些事,在家里大部分杂事都是他干的,现在忽然清闲,他消受不起。 我没给他忙碌的机会,“碗放着,让阿姨洗。” 周难知不甘心地站起来。他有点惊讶,我为什么会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他决定收好自己的好奇心,只是还没有举行婚礼的两个陌生人而已,问也白问,万一我不搭理他呢。 他每天都坐地铁去公司,没想过家里有个alpha,就可以动用一点撒娇或权利,让我接送他上下班。 周难知总把界限划得很好,别人不给的,他就不会主动要。他自己无偿给予出去的东西那么多,可是角色一转换,他的愧疚感和不配得感就涌出,好像主动从别人那里索求点好处,就要把他压垮了。 我把车停在他的公司门口。周难知的另一个特点是不太能够拒绝人,或者说不太愿意。在甜品店打工时,他单方面了结完客人的兴趣,总要??叹一口气,觉得这样拒绝别人的追求很不妥当,可是他实在腾不出时间来恋爱。 他能说不,然而只要可以不说,他就会尽可能忍着。 周难知坐上车,公司门口围观的人群使他不太自在,“恒焉,你明天可以把车停地下车库,我直接在负一楼上车就好。” 我没来得及告诉他我正在和秘书通话,她听见了周难知的话,但这不影响她尽职尽责地确认清楚,“宋总,明晚的会议照常召开吗?” 周难知装睡的水准不及他雨露均沾地普度众生的本事的万分之一,他连耳朵根都红透了。 难得对我主动提一次要求,结果是这种境况,他恨不得原地刨一个洞,就此消失。 我说明天我也会来,周难知顾不上装睡,睁开眼睛客套,“我不知道你有事要忙,我自己坐地铁回家就好。” 他在和人拉开距离这一点上天赋异禀。都不用你给台阶,只要你退一步,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哪怕仅仅是不小心绊了一下,等你站稳,他也已经在马路对面,准备与你划清界限,各走各路。 “我会来。” 我的语气有点生硬了。周难知立刻妥协,“哦,那好,谢谢你。” 过了一会,他就靠着座椅睡着了。这就是我为什么总不能完全猜透他,上一秒他还在警戒状态,用油漆把中间的界线描粗,下一秒他就自顾自进入梦乡,毫无防备地把后背展示给你,也不怕你给他来上一刀。 也可能是我的脸蛋占便宜了,周难知对谁都好,可对长得好看的人总会更加宽容一些。换成司机来开,我不信他能合眼。 我拍了好几张他睡着的照片。没什么理由,猫把肚皮袒露给你,你自然要摸上一摸,互示友好。 周难知睡得很熟,醒来时第一件事又是开始划线,“不好意思,我中午没睡午觉,有点困。” 他朦胧的睡眼让界线都变得模糊起来。我不和他计较,养熟一只猫都得花点时间,何况是一个虽然把我从泥潭里拉了上去,却根本不记得我的omega。 会议上要讨论的事情太多,周难知没打电话来催,等秘书提醒我,他已经等了一个半小时了。 “抱歉,我不知道会议会开这么晚。” 周难知说没关系。他没发脾气,也没质问,这让人抓不准,他的没关系到底有没有添加赌气成分。 我说这个会没这么快开完,我让司机去接你。 他的语气还是很平静,我的失约让他难受了,但是难受也没有无济于事,他不打算对联姻的alpha展示他的真实情绪。 “不用,地铁站就几步路,我坐地铁回去就行了。” 昨天在车里,他还毫无防备地在我身边睡熟,今天来了这么一出,他又提起十万分精神来戒备我。 “抱歉。” 周难知不想再继续和我多说,“没事,你忙吧,别忘了吃晚饭。” 在爸爸还没出手前,妈妈的猫就走丢过几次。其实它是闹别扭,女主人的药劲一上来,偶尔就会把它当出气筒,它不愿意受罪,就顺着能逃走的每个间隙开溜了。 查监控录像时,佣人们才发现,它总挑夜深人静的时候走,因为它要的并不是引起人类的注意。它是真心生气了,想要离开这个让它受罪的地方。 周难知也是如此。 会议室的投影设备故障了,修好要几分钟,我抓紧时间给周难知发了条消息,“回到家了吗?” 周难知的回复很简短,“没,我吃了再回去。” 我将秘书喊来,让她去附近的连锁店买些面包。她很疑惑,这是闻所未闻的指令,虽然她略微知道我的婚约,但她没想到我这种人居然会在联姻对象身上花心思。 老板的事情不宜过多询问,秘书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提问,满头雾水去把面包买回来了。 在成为知名的连锁店之前,这家面包店还是一家很旧的,随处可见的小店。周难知总去那里买面包的原因,是老板娘每次都会捏捏他的脸蛋,看他好看,顺眼,多给他夹几个。 他不好意思独享,就把那些多出来的面包都分给其他人。所以某天放学,他在车站见到我,就把面包给了我。 我转头就把面包扔进了垃圾桶里。周难知有些错愕,难道是不爱吃面包吗?他来不及细想,我摇摇晃晃在他前面上了车,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晕倒。周难知抓住我的肩膀,把我带到空位上,帮我打开窗户。等确认我的脸色好一点了,他才松了口气。 那时他不知道,他抓住的人是一个卑鄙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alpha。而我那会也不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喜欢上他。 我回到家时,周难知恰好洗完澡出来。我把手里的面包递过去,酝酿半天,还是只能说出一句,“给你买的。” “谢谢。”他接过去,眼里微带笑意。我看出来他打算为了这袋面包,宽宏大量地将我的失约一笔勾销。“这样明天我就不用特地去饭堂买早餐了。” “抱歉。” 周难知的气消得差不多了,我再道多几次歉,他反倒要过意不去了。“真的没事。你吃了晚饭吗?开了那么久的会,应该很累吧。” 他的心软很容易让人得寸进尺。我不由自主地撒了谎,我说我肩膀疼。 第35章 周难知当机立断,这是促进感情的好机会,“等你洗完澡,我帮你按按吧。” 他按摩的手法很熟练,大概在家的时候他也经常帮家人按。从头到尾都没偷懒,仔细到专业人士都要惭愧。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我就硬了。大学里的alpha们聚餐时没少调侃,就该把恒焉的那玩意送给我们,反正他又没有这方面的兴趣,那么好一个物件,给他也是白搭。 他们嬉笑着,把影片递到我面前,这么漂亮的omega都不能让你动凡心?不是,就算你自己长得是好看,可你的要求也太高了吧?还是你其实不好这口,你更喜欢beta吗?还是alpha? 我不作回答,他们就嘻嘻哈哈地转移了话题,聊别的去了。 在遇到周难知以前,我确实不知道自己喜欢omega。或者这么说也不确切,我不是喜欢omega,只是周难知恰好是omega,所以我喜欢。 就算他是没有信息素气味的beta,就算他是和我一样的alpha,我也还是会喜欢的。 周难知摁完了,打算收手。可我还不想起来。就算穿的是浴衣,还是有露馅的可能性。 最要紧的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起反应。如果周难知问了,我该怎么回答? 当初把那个缠着周难知的人渣alpha塞进垃圾桶时,我还满心轻蔑,不懂自我约束的废物都是垃圾,我只不过是帮他做好分类,让他回到他应当待着的地方。可是现在,我和他没什么分别了,和父亲和叔叔也没什么区别了。 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曾经那么可靠。它也不明白,那么多年轻貌美、身娇声软的omega自发主动地送上来时,我都能毫不犹豫地推却掉,一副正经人模样,这会又是什么意思? 它被瓦解得很突然,因此它也不明所以,周难知和那些omega有什么不同?还是说我之前都是装模作样,装太久了,连自己都上当。 我背上都是汗,前面的澡是白洗了。 周难知对此毫不知情。他善意地以为我是舒服到睡着了,想把我搬回房间,但是我不配合,他就气力不足。 还没上楼,他就累得开始喘气,我只能睁开眼,祈祷他千万别看出任何异样,“嗯?” 他立刻松了手,“醒了?” 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困倦过。可是我必须要演,我不能让他看出我的异心。 我半梦半醒的模样让周难知放心不下。他一路牵着我回到卧室,准备把我安顿好,就回到他自己的房间。我在他行动前拉住他的手腕,为了我也摸不透的缘故作出可怜的挽留,“一起睡吧。” 周难知推拒不掉,对我的这张脸,对我作出的神情,他很难硬起心肠。他满脸无可奈何,“行,一起睡就一起睡,明天起来你别发疯就行。” 他以为我还不清醒,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事实上有大半是对的,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 聚餐时,那些alpha总会揽着各种omega一通乱摸,我不加入,因为我觉得这很低级。我以为我不会受信息素摆布的,我本来就不太能闻得到信息素的气味。 今晚,它终于扬眉吐气,没有alpha能百分百不受影响的,哪怕你意志力再强大,也不例外。 叔叔和那个omega造出宋若锦前也意想不到,人怎么会败给本能呢?事实如此,由不得你不服。 我在浴室里待了一个多小时。冷水具有提神醒脑的作用,可它也做不到让我的下半身收收力,别再丢人现眼了。周难知的脸一直跑进我的脑海里,好漂亮,漂亮得我加倍狼狈。我没法想象他如果醒过来,发现我不在旁边,听到浴室里的水声,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万幸的是我回到卧室时,熟睡的周难知仍然呼吸均匀轻浅,没有见证我的不知所措与难堪。 第34章 对他有非分之想 第二日一整天,我都心不在焉,工作时频繁走神。 秘书把我送出公司时长出一口气,我处于这种状态,她宁愿自己来处理事务,起码不会出错。 她很想看点好戏,毕竟我在工作时没少对她严厉,如今我这么一个工作狂也会出纰漏,她幸灾乐祸,原来老板也有为情所困的时候。 事实和她的猜测有出入,但我无暇纠正她,因为我的大脑里一团乱麻,顾不上为自己辩驳。 下班了的周难知在上车后权衡片刻,还是打算追究一下,“对了,你昨晚……” 我知道他说的只是我昨晚把他留在卧室里一起睡觉的事,这不是我的作风,他想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我做贼心虚,只要一想起昨晚我在浴室里洗的冷水澡,我就没法坦荡迎上他的目光。 我不知道我是在对他保证,还是在告诫自己,“昨晚我不清醒,以后不会了。” 周难知很轻易地放过了我,“哦,那就好。” 他的一无所知让他宽宏大量起来。但凡他昨天睡得不那么沉,他今天就要找出协议来撕掉。他做兼职时遇到过很多不怀好意的alpha,在他们动手动脚之前,他就会想办法摆脱掉。他坐在副驾驶座,不知道驾驶座上的alpha也是那些人的同类。 我太擅长伪装,周难知没看出破绽,以为我和那些被下半身支配大脑的alpha有所不同。 他错了。 学生时期,周千澍从我手里接过周难知的外套时不无怀疑,该不会这家伙拿了周难知的外套去做什么坏事?那时我还很有底气,我真的就只是闻了闻上面的信息素味道,没有用这件外套做别的更多余的事情。 但周千澍太有先见之明,他露出的厌恶神情并没有错,就只是时间上早了点,迟早还是要来的。没有人提前拦截这场事故,现在木已成舟,谁都无法预测它会如何收场。 我想从别的方面来弥补我的“过失”,即便那是单方面的,是周难知不知道的,我也还是亏心。我给周难知买了好几件衣服,防止他看到了价格之后不愿意收下,我把吊牌都提前剪了。 “刚好都很合身诶。”周难知纠结一阵后还是一件件试了,眼睛亮晶晶的,一半不好意思一半开心,“谢谢你啊恒焉。” 他丝毫没有关于为什么衣服都会那么合身的困惑。 我对他的调查起了作用,有关于他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换一个人收到这么合适的衣服,难免会起疑心,可是幸好,这是周难知。 是从不会用恶意去揣测他人,尤其不可能用恶意来揣测自己的alpha对象的周难知。 那件昂贵的外套被他穿着去上班,同事少不了一番问,这是在哪里买的,这衣服很贵的吧?周难知这才知晓,我给他购买的服装并不便宜。他又要过意不去,该给我买点什么回礼的,可是我看起来什么都不缺,他只能尝试用按摩来抵消。 于是我不得不连着几天半夜起来,去浴室里洗半天冷水澡。周难知的按摩手法很好,好到我的自制力又往下掉了几个台阶。再这样下去,我迟早得定居在浴室里。 那件外套没能在他身上待太久。他才穿了几次,就发信息给我,“恒焉,抱歉,我把你给我买的外套送给一个小女孩了。” 我明知故问,“为什么?” “天太冷了,她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卖花,我怕她这样下去会冻生病,就把外套给她了。你不会生气吧?” 在他发来这条消息前,我就猜到大致的情境。卖花的小孩里有很多是被大人教着一块诈骗的,把自己的身世编得无限惨,运气好的话,骗到手一些钱,自己拿去买点零嘴,要么把钱转手给家长,大家一边聚餐,一边讨论下回再用什么别的招数去诓下一个冤大头。 周难知不至于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可是只要那个小孩看上去足够可怜,他就绝对会上当。 我知道的,我见识过很多次了。周难知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更清楚。 那么多人走过去时都视若无睹,有的是曾经受骗过,有的是不屑于为了这些小孩停下回家的匆忙脚步。周难知却会把那么贵的外套都脱下来,一路吹着冷风回到家。 “你回来的路上不冷吗?” 一件外套算不了什么,如果他要,我会再给他买。但我清楚,周难知不会主动要的。 果然,他完全不打算提及自己的付出。“我现在去洗澡,晚点煮姜汤喝。” 秘书在我旁边,看我表情,就猜到她又要替我跑腿。她很自觉地披上外套,好奇心没得到满足令她抓心挠肝,不过更紧要的是完成好秘书该尽的职责。 她带了一碗姜汤回来,袋子还是保温袋,确保我将姜汤转交给“某人”的时候,汤仍然处于适宜的温度。做完这一切,秘书就带着八卦的目光带上了我办公室的门。 其实我也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会像爸爸给妈妈购置诸多物件那样,没完没了地给周难知买东西。 怪不得别人说智者不入爱河,因为一旦掉进里面,人就容易变得蠢笨,失却原本的个性。 但我不介意。因为周难知收到衣服和姜汤的那一刻,看起来都很高兴。 第36章 那就足够了。 周难知端起尚且温热的姜汤,睡衣松松垮垮挂在他身上,他喝了几口,像小猫似地打了个轻声的喷嚏。 “今晚一起睡。” 我突如其来的指令把周难知本就昏昏沉沉的脑袋弄得更迷糊了。他很困惑,不明白怎么忽然我就要和他一起睡了,可是同时他也很困倦,困倦盖过困惑,他稀里糊涂地答应了我。 等我洗完澡出来,周难知困得都忘记要保持最基本的安全距离了。和一个对他有非分之想的alpha挨得这么近,他都能安然地闭上眼睛。他很快就睡着,不知道他的枕边人在观察他,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蛋,脸蛋的主人却没有足够的自觉。 就算不是我,也迟早会有别的alpha找借口接近他,再把一纸婚书不由分说地递给他。只要他父亲的病情尚未好转,只要他们家的经济状况仍然窘迫,他就做好了十足的准备,随时要把自己奉献掉。 他不介意,如果他有这样的价值,如果他的牺牲能保全周千澍和一个和睦的家庭,他就可以豁出去。就像他今晚穿在身上的那件外套,不管他遇到的是什么样的小孩,对方凄惨的说辞一脱口,他就会把衣服给出去。 既然他早晚都要献出自己,那不如由我来收下好了。反正我对他知根知底,无比熟悉,无论如何都胜过那些只看他外貌就见色起意的人渣alpha。 叔叔担心的那种被omega背叛和出卖的戏码,在周难知这里是不会上演了。就算我和他只是联姻对象,他也不会往我背上捅刀。他太心软了,所以我很安全。 我在被子底下的动作幅度很小,周难知睡得好安稳,我偶尔没忍住的断续音节都没吵醒他。事实改变不了,那就只能面对,我现在再做这种事时心里没有太多负担。 反正我和周难知就要结婚了,反正我会想尽各种办法来维持这桩婚姻,那我们某一天势必要做这种事,我只是多单人彩排几次,这有什么的。 周难知的脊背轻微地起伏,不知道是一夜无梦,还是正处于什么梦境。我从楼梯摔下去那次,他坐在救护车上满脸焦急,护士登记的时候确认了一嘴,这是你的同学还是弟弟?周难知回答不是的,这是我的学弟,护士哦了一声,彼此之间交换了一下眼色,意思是非亲非故,有必要这么挂心吗? 她们不懂他。大家都不懂他。他就有这么好,对陌生人也能倾注关心和善心。 周难知一直观察着我的表情,担忧得要命。救护车经过一个斜坡,车子剧烈地震了一下,我躺在担架上,发出一声闷哼。周难知立刻俯下身来,浅淡的香气萦绕在我的鼻间。 “很疼吗,怎么办?要不然你掐我好了,我不怕疼的。” 他说到做到,真的就把手放在了我的掌心里,还注意着是我没受伤的那条胳膊。 我没掐他,只是回握住他的手。直到下车前,他都由着我牵住。 打石膏前,他反复和医生说,要轻一点啊,不要弄疼他了。 医生都无奈了,“这位病人家属,不用这么紧张,这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伤。” 周难知被误会了身份,也没有反驳,只是轻轻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像之前在公交车里把我带到座位上那样。 我就凭借脑海里清晰的回忆释放了出来。 周难知还在熟睡。我悄悄起身,去浴室里洗手,穿校服的周难知很好看,幸亏我的画册里留有存档。 我回到被窝里,空气里残留着薄荷的味道,那是我的信息素气味。 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这味道会和周难知的信息素味道交融在一起,亲密无间,再不分离。 第35章 我是真不想和你结婚 我和周难知的婚礼进行得很顺利。宋若锦在外地,短时间内赶不回来,因而宴席上只有个别不冷不热的亲戚,堆出谄媚的笑来,这次他们终于不说我可怜了,毕竟我看起来光鲜亮丽,光从外表来看,亲戚们就觉得我一定过得比他们都要好。 周难知非常紧张,这是当然的,他连恋爱都没谈过,就要和别人迈入婚姻的殿堂了。 但他努力贴住我,饰演出恩爱模样。 婚礼举行前,周难知就问我能不能把他的好朋友都请来,假如我拒绝,他就当真一个都不会请。 我说可以。他拟定好名单交给我,十多位好朋友。没想到吧,当初那么多人围在他身边,结果被他纳进安全区的就只有这一小部分。 这就是周难知。他对人好,什么都不意味,什么都不代表。如果你不主动出击,抓住机会,他就会和你擦肩而过,去对别人好。 我和周难知的好朋友们一一握手打招呼,周难知没有预料到,不免露出惊讶神色,很快又压下去。 他不知道我怎么会对他的朋友们如此礼貌,可无论如何,他很高兴我没冷落这群人,这群属于他那一方阵营的人。 如果周难知在爱情方面再敏锐一点,他就会知道,这里面有几个人也曾对他有那种意思,甚至现在仍然有。 然而他们有缘无分,周难知又比较迟钝,对此全然不知情,是他们看周难知的眼神把他们出卖了。 我知道那种眼神,爸爸以前看妈妈就是那样的眼神。而我不加掩饰地看周难知的时候,大概也是这种眼神。 暗恋一个人这么久,最后换来作为嘉宾出席婚礼的机会,他们的表情里不免掺杂了几分苦涩,但是大喜日子,他们决定收拾好心情,将自己胎死腹中的暗恋藏好。 我冷眼旁观了他们的沮丧,不太厚道地点明主题,“谢谢你们来参加我和难知的婚礼。” 这几个人混在人群里,把笑意挤出来,周难知落到我这种人手里,他们是不太可能有抢夺的机会了。他们只能不甘不愿地说出违心的贺词,“恭喜恭喜,祝你和难知百年好合啊。” 周难知微微笑着,他要饰演好一个心甘情愿嫁给我的omega,所以不能流露出半点慌张或不情愿。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我和周难知敬酒敬到周千澍那桌,他站起身,在考虑要不要抖落一点什么小道消息,把这场不光彩的婚礼搅黄。 在场只有我们俩最清楚,周难知会嫁给我,绝不会是我所捏造的偶然。 周千澍很聪明,因此没花费多久就捋清楚了,一切都是一个局。一个我早就设好的,冲着周难知而去的局。就算他们的父亲没有生病,就算他们家不缺钱,我也会想别的办法,让这场联姻得以进行。 我的别有用心把周千澍膈应得要死。但凡是别的可以阻拦的情况,他就算想破头皮,也会劝周难知千万别嫁给我,因为我蓄谋已久,因为我不安好心。 可是他们的父亲还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眼下并不是能够任性、能够随心所欲的状况。周难知都下定决心把自己豁出去了,如果周千澍还要阻止,就会显得很不懂事。 我用目光示意满脸不爽的周千澍,好了,事已至此,不用再亡羊补牢。在你最亲爱的弟弟的婚礼上闹事,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吗?就算这是一场早有规划的局,就算你看破了,那又怎么样?别忘了,是你弟弟自己要跳进来的,为了你们的父亲,也为了你。你要辜负他一番好意吗? 周千澍并没有被我的目光威胁到。他只是被周难知恳求的眼神击败了。如果他真的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周难知必然会非常伤心。因此,周千澍打算大发慈悲,放我一马,“你和难知要好好过。” 得到周千澍的祝福,周难知的放心与安心写在脸上。他接连喝了几口酒,他做的牺牲、他的付出在这一刻因为周千澍的关切和祝福而充满意义,他很高兴。 他醉得厉害,被我抱起来时毫无反抗,只是眯了眯眼,努力确认我是谁。 “醉了吗?” 绝对是醉了,周难知伸出手来戳我的脸,忘了这是什么场合,“宋恒焉,我是真不想和你结婚啊。” 我说我知道的。周围客人各聊各的,没人听到周难知微弱的抗议。 酒精让他卸下防备,他努力了这么些天,拼命装作没有不愿意嫁给我的样子,终于可以在这个当口松懈一下,坦露自己的心声。 回到家后,周难知把那句话又颠来倒去强调了几遍。他忍委屈忍惯了,也就这么短的间隙能让他实话实说,他务必多讲几次,因为等他醒来,他就又得把自己的想法全数藏起。 他那么不想和我结婚,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周千澍跳进火坑。 于是他把自己的手脚捆好,像一个乖顺的omega一样,将自己塞进了笼子里。 “你天天板着个脸,冷冰冰的,十天说不出一句话,嫁给你和嫁给机器人有什么分别?” 就算喝醉了,他也说不出太难听的话,绞尽脑汁,就只有这点可怜的、伤不了人的攻击。 “宋恒焉,你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只知道靠下半身思考的alpha吗?”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他被那些alpha揩油时脸上是什么表情,我不是看得一清二楚吗。 第37章 到头来,我也和他们是一类人,对他有那种肮脏的想法。周难知属实没有骂错。 毛巾还是热乎的。我拿进房间,开始解周难知的衣扣。他一把拍开我的手,用尽剩下的清醒来警惕人,“别动手动脚的。” 我把他的袖子挽上去,帮他擦拭着胳膊,也许是力道正好,他不再浑身紧绷,卸了力气,安静地合上眼睛。 这些天来,我看出周难知有很多次都想要反悔。婚姻不是小事,可是他做不了主。父亲的病情,母亲的偏颇,哥哥的体弱,每一项都在束缚他,不允许他自己作抉择。 他也想不管不顾,干脆大家一起不好过算了。可是他连路边的流浪猫都没法坐视不理,遑论这几个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 那点不甘心被他嚼碎了,全部吞进肚子里。今晚他鼓起勇气,借着酒劲发挥一下,等到明天,他又会若无其事,把这次耍赖翻篇。 只是发泄了那么一下,他就沉沉睡去。保姆在我们回来前就走了,洞房花烛夜,她当然不能打扰。 但是我能对周难知做什么呢?他才刚伤心完,这会又睡熟了。 这个新婚之夜远比他想象得要平和,他不用被陌生alpha强迫,不用和名义上的丈夫发生关系,他感觉如释重负。 就算结了婚,周难知也没把卸下来的防备重新装回去。我一点马脚没漏,洗冷水澡都是等他睡熟,他放下心来,原来名义上的丈夫对他没兴趣。 事实并非如此,但是没戳破的窗户纸让他很有安全感,我就放养了这个误会。 比起让周难知得知我的龌龊想法,从而害怕我,远离我,还不如就让他以为我对他毫无兴趣,这样他才会不加防备地待在我的身边。 父亲在这方面做得很不好,明明母亲已经非常害怕他的束缚了,他却仍然不松绑,只想着要将母亲继续关押在不自由的牢笼之中。 我不会重蹈覆辙的。我不会给周难知产生想要逃离的想法的机会。 于是,我们就像所有已婚夫夫那样,周末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偶尔聊聊天,看起来和好友也没太大区别。 周难知喜欢看偶像剧,但不太好意思调。一开始他还会看我眼色,万一我表现得不耐烦和不赞同,他就打算立刻调台。 等他发现不管他看什么东西,我都不会制止,他就很心安理得地调到肥皂剧频道,一边往嘴里塞水果,一边津津有味地欣赏那些老掉牙的剧情。 套路都是差不多的,看个开头就能猜到结尾,可是周难知非常投入,主角声嘶力竭地伤害彼此的时候,他也会悄悄抽一张纸巾,装作是在擦打哈欠而流出来的生理泪水。 他哭起来很漂亮,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比电视里的女主还楚楚可怜。纸巾被他的泪打湿,他对折一下,又能再用五分钟。 没人陪他一起哭这件事让他感到有点遗憾,但至少我没打哈欠,也没起身回房间,他就松一口气,好歹我没嫌弃。 大部分时间我都在看周难知,因为他比偶像剧里的主角都要好看许多,每分变化的神情都很生动,鲜活,而不是按部就班摆出的虚假神色。 周难知对我光明正大的窥视一无所知。剧情足够吸引他,他就腾不出精力来防备我、观察我。 到电视剧的片尾曲了,他吸吸鼻子,抹了最后一把眼泪,心满意足,这个周末对他来说又是一个很好的周末。 一个轻松的、自由的、不受限制也不用看人眼色的周末。这就是我能给他的。虽然听起来不是什么大事,但对周难知来说,的确是很好的体验。 他在过去的家里不受重视,总要退让一些什么,总要忍耐一些什么,而他也很习惯了。母亲的偏爱,父亲的沉默,哥哥的身体不好,一切都在将他推到那个必须退让必须忍耐的位置上。倘若不让,不忍,就显得他才是那个坏人。 可他并不是不会伤心的。只是比起伤心,习惯和麻木能让他觉得更好受一点。 反正就算他表现出伤心,也没法改变现状,反而会让周千澍愧疚,那还不如就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好了。 我希望可以扭转他的习惯。我不需要他再看眼色,不需要他再小心翼翼,不需要他再在作出什么决定时,下意识去考虑别人,而不是自己。 这样,他就会觉得,和我成婚,和我待在一起,是一件很舒服、很自然、很惬意的事。他就会对我越来越不设防,直到某天,他会把我划进他那个区域里,那个大家都误以为自己可以进去,实际上范围很小、戒备森严的安全区。 作者有话说: 喜欢的宝宝们请多多收藏评论吧!←这是一个特别爱看评论的作者 第36章 我有必要逼他吗? 心理医生给我做过几次诊断。是爸爸的意思。我在妈妈的葬礼上滴泪不掉,大家议论纷纷,对此感到又诧异又不理解。 爸爸感觉不能这样下去。他没出席葬礼,只是因为他的样貌太狼狈了,哭了几天几夜,见不得人。 但我怎么会如此无动于衷呢,死掉的那个人毕竟是我妈妈啊。 医生没查出大碍,爸爸不信,又更换了几个医生。妈妈美丽又短暂的一辈子只留下我这么个纪念品,就算是个怪胎,也有必要掰正。 等医生再一次表示您的儿子没什么心理方面的问题,可能只是受环境影响,不太会展现自己内心的情绪,爸爸就轻易地放弃了。 反正周围的环境这么多年都是这样,改变不了,那就随它吧。 叔叔很满意。我在双亲的葬礼上都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摸着下巴,这孩子日后必能成大事。叔叔判断人有一套自己的标准,不沾情爱在他看来是胜利的开始,人一旦被感情绊住,问题就纷沓而来。 我和宋若锦都没为他的死亡掉一滴泪,叔叔泉下有知,也该欣慰一番了。宋若锦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但他不加探究,权当自己是充话费送的,刚巧被叔叔捡回家,折磨这么些年。如今折磨已尽,他没什么可哀悼。 周难知去医院探望父亲时也面无表情,这不合常理,电视剧都能骗他的眼泪,病重的父亲反而做不到?调查结果里没有写他父母不合,要么就是他和父亲有什么单独的过节,据说他的父亲曾聘请过一位年轻貌美的omega秘书,但她的能力不足以胜任那个职位,除非她用了别的什么东西作交易。 如果他真心希望他的父亲就此辞世,我可以背着他做点手脚,帮他实现心愿,但他看起来又不完全是那种意思,我不好轻举妄动,万一弄巧成拙了呢。 我能做的就只有陪他探望完父亲后,很徒劳地一问,你还好吗? 周难知的脸色比平时苍白。他可以倾诉,我给他机会了,但是他不愿意说,也许那些过往令他难以启齿。“没事,可能病房太闷了,有点喘不上气。” 他说谎的功力差到让人感觉拆穿他都是一种残忍。我把买好的咖啡放到他掌心,要去兜风吗? 秘书给我列出过不少适合寻常情侣和夫妻去的场合以及做的事情。她现在司空见惯,没什么打探的必要了,无非就是那种烂俗发展——明明只是联姻而已,结果我却爱上了联姻对象,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她暗自摇头。 她把表格打印出来递给我,上面的分类很详细,连对应的情境都预设好,她神情自信,老板,就用这个去攻略你喜欢的omega吧。包成功的! 我把车停在超市旁。这种地方比较有人气,刚从死气沉沉又寂静的病房出来,正好用热闹来调和一下。 太热闹了,素不相识的omega都凑过来唧唧喳喳,周难知就在旁边,我再烦躁也不好发作,语气尽量礼貌,不好意思,我已婚了。 周难知磕磕巴巴接话,“啊,是……他是我……我们结婚了。” 那群omega交头接耳片刻,很快商量出该说什么好话,“你们俩看起来好般配啊,一定要长长久久啊!” 说完她们就跑远了。周难知有些吃惊,过了几秒又笑起来,看来他爱听这种场面话,哪怕真伪程度都难以分辨。 他的快乐持续到去收银台结账,我把卡递给他,他刷完才想起来不合适,要把卡还给我。 我没接,“卡你就拿着吧。” 周难知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这是玩的哪一出,我把他当金丝雀养了?他神情真挚,“恒焉,我也是有工作的,我能养活自己。” 我不可能让他再还回来。“你拿着吧,买点东西给你家人,就当是我们一起买的。” 周难知的软肋很好找,也很好拿捏。哪怕他和父亲之间存在不愉快,他的家人也还包括他的母亲和哥哥。他把卡收好,眉头微微皱起,在苦恼自己的行为究竟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夫夫之间财产共享倒也正常,可是我和他有到那份上吗?他也迷惑了。 这一天对周难知来说很漫长。难得的休息日,他更倾向于在沙发上吃水果看偶像剧,可是父亲还昏迷不醒地躺在医院里,哪怕出于最基本的人道主义,也总得去看望一次。他原本想自己出门,没料到我会提议一起去,他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不确定名义上的丈夫有没有必要做戏做到这种程度。 第38章 病床上的人老态毕露,瘦骨嶙峋,一副将死之相,我看出来周难知想要做到百分百的漠不关心,可他的手指却微微发抖了。 他不自觉地用手指掐自己的掌心,看了片刻,就走出病房。 周难知以为我陪他看完父亲,就会回公司处理事务,结果我问他要不要兜风,他愣了片刻,点头答应。 又陪他去医院探病,又陪他来逛超市,周难知琢磨不透了,这架势实在不像在对待一个没感情的联姻对象。好在他没钻牛角尖,琢磨不透就算了吧,他很快做好心理建设,鼓足勇气伸出手来,牵住我空着的那只手。 他的脖颈都微微泛红了。只是牵手而已,他害羞得像和alpha在大街上接吻,不幸被过路人团团围观。 我回握住他的手,周难知不敢转头看我,一路不回头走出超市,直到上车前他才松手。 周难知的职场生活并不如婚后生活这么顺利,看上他的alpha向来很多,介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不好出手。 但是总有心存侥幸的人渣馋得厉害,没掂量清楚自己的斤两,就急着想要给他下套,被他拒绝了,还倒打一耙,想要用自己的职位来压他。 “就是这样……这个总经理好像还叫人事那边给周难知先生降薪,估计是想要那什么不成,被周先生回绝,怀恨在心了。宋总,您看应该要怎么处理?” 前来汇报的人满头大汗,他本来只是被我安排去周难知公司当个眼线,没想到他在另一个办公室开完会,出来就多出这么一档子事,他愁得恨不得能把那个肥头大耳、对周难知不怀好意却未能作出实质行动的alpha总经理就地解决。 “你看着办吧。”我把决定权交给他。 眼线很聪明,这就是我的默许,可以把那老不死的往死里打的意思。 一整天,我都在等周难知的消息,只要他把这事告诉我,我一定毫不犹豫,亲手替他了结。 直到下班,消息框还是毫无动静,看来周难知就算遇上这么一件事,也绝不打算找人倾诉。 我等了太久,耐心耗尽,在周难知上车时没给他太好的脸色。 他完全可以告诉我。差点被上司揩油不是小事,哪怕是未遂,也足够他追究责任。然而周难知居然还在看我眼色,他闻闻自己,确认那个肥头大耳的alpha总经理没在他身上留下什么气息。 真奇怪啊,他扣上安全带,对我脸色不好的缘由百般猜想,就是没联系到他自己身上。 明明挨欺负的是他,他却这么犹豫,也许他之前不是没遇到过,也不是没说过,但是倾诉的结果不好,他这次就决定闭口不谈。 一想到那种可能性,我的心情就糟糕起来。 他把自己遭遇过的所有事都藏得太好了,外人不得而知,光是受他照料,就以为他顺风顺水。 可是他怎么就那么能忍呢,这个世界还没把他一番好心糟蹋透吗? 一条信息传到我手机上,那个老东西鼻青脸肿,浑身上下不剩一块好肉,就存一丝气息,供他捱过今晚,明天继续挨揍。 我看了一眼,放下手机,向周难知确认,“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周难知慌乱得很明显。有一瞬间,他都在想我会不会在他公司安排了卧底,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不值我这么大费周章。 他在心里掂量,要不要说呢,能不能说呢,说了会有什么后果,我就绝对会帮他吗?要是他和盘托出后,我不仅不帮他,反而嫌他魄力不够,对待人渣alpha不够强硬呢?他纠结良久,把真话咽了回去。 “没事。”他故作平静地回答,“没什么,就是和同事吵了一架,很正常,过几天就好了。” 其实他非常不好受。嘴唇抿得发白,胸口也起伏得厉害。我更加确定了,他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阴影还没彻底消散,新的阴霾又叠上来,他感觉糟透了。 他根本不是个能吃疼的人。只是膝盖伤到,他都忍受不了,坐个公交一路都在吸气。他咽下真话的理由很明了了,他不知道面前的alpha会作何反应。如果对方对他冷嘲热讽,他还宁愿只字不提。 我当然可以逼迫他,只要我多追问几次,就算他心里不是滋味,他也会为了让我的追问停下来而给出回答。 可是那样有什么意义呢,他自己都不想说了,我有必要逼他吗? 周难知不安的时候,往往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目光闪烁不定,找不到一处落脚。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打算再耗费时间和他对峙了,这让他松了口气。我站起身,从厨房里端来一杯热牛奶给他,周难知接过去,乖乖喝完。 在他喝牛奶的期间,我拿起手机给眼线下达了新的指令,让他随便捏造一下老东西的下场,说得越轻越好。 要是如实传达,善良的周难知又要睡不着觉了。 只要讲一个能让他信服的故事,告诉他老东西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了,他就会卸下心里的负担,安心地继续上班。 周难知已经睡下了,空出一半床的位置,这是他新养成的习惯,方便我忙完工作后躺下,不用翻动他惊扰他。我揽住他的腰,他无意识地凑过来,撒娇一样,在我胸前蹭了几下。 只有睡着的时候,周难知才愿意对我展示一点撒娇和依赖。平日里他很自觉,联姻对象的身份被他诠释得淋漓尽致,拿捏分寸,绝不越界。 就是过分自觉了。我拨开他额前的头发,他眉头微蹙,不晓得在做什么噩梦。我用手轻轻拍他的后背,拍了好一会,他才恢复正常的表情。 第37章 包美人计的 周难知第二天也不是很想去公司,早餐吃得很慢,下楼时无精打采。那个老东西的惨状暂时还没从眼线那传到他耳朵里,他忧心忡忡,不知道今天上班会不会又有新的为难。 他没法把这些同我讲,只是下车下得很磨蹭。 等他一走,我就给眼线发信息,让他尽快和周难知掰扯清楚,那个老东西没有好下场。 过了一会,眼线回复我,“我已经和他说了,他看起来有点疑惑,但是没有多问。” 周难知的疑惑很正常,他又在揣摩了,这次难道也是宋恒焉的手笔?不应该啊,区区联姻,我为他做的事会不会有点太过了? 他没来问我,因为他怕这是巧合,是他自作多情,他担心他会显得不识相。 尽管如此,周难知还是在下班后走进面包店,买了一个蛋糕。上车后,他把蛋糕递给我,耳根通红。 我明知故问,“给我的吗?” “啊,对啊,蛋糕店搞促销活动,我听同事说了,想着给你也买一块……” 他说谎的本事一如既往的拙劣。我看了一眼贺卡,“这也是你画的吗?” “不是,我不会画画,所以我找了两个小朋友帮我画。” 我打开座位中间的储物箱,把盒子和贺卡一块放了进去,“谢谢,我很喜欢。” 周难知松了口气,“哦,喜欢就好,我还担心你不爱吃甜食……” 这是你买的啊,我回答他。 周难知没再多说,只是攥紧安全带。我的话让他再次感到困惑和动摇,他弄不明白,干脆保持沉默。 吃完饭,我把蛋糕从冰箱里拿出来,周难知没想到我原来打算把这当饭后甜点,他肚子饱了,只挑蛋糕上的草莓吃。 吃了三个,他忽然惊觉自己这么做不太合适,又转过头看我眼色。 我给出的答复是他想要的,“剩下那个你也吃了吧。”他又要过意不去了,这怎么行,本来蛋糕就是给我买的。 幸好,我知道说什么能让他照做,能让他不会于心不安:“我不喜欢吃草莓。” 周难知于是放下心来,把最后的草莓也吃掉了。 他很好满足,只是把蛋糕上的草莓全部吞进肚子里,就又喜形于色,进浴室的时候还稍微蹦跶了几下。我有心要延长他的快乐,就把柜子里的影片都翻出来,他洗完澡立刻坐过来,沐浴露的香气和浴室里的热气都从他身上飘散过来。“要看电影吗?” 我把那堆光碟全部推过去,“你喜欢看什么?” 周难知满脸犹豫,没有别人把选择权交给他的先例,他受宠若惊,有点不知所措。纠结片刻后,他挑了一个恐怖片。 他脸上都写着害怕呢,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时大脑短路,才偏向虎山行。“你不怕?” 周难知被激住了,尽管他怕,他还是要死撑到底。“都是假的,有什么好怕的?” 很快他就后悔了。影片节奏很快,十分钟不到鬼就双目流血地出场,周难知从指缝里看,也没能忍住每一声哀嚎。他看起来太可怜,我摁了暂停键,“还看吗?” 他反过来观察我,发现我无动于衷,莫名其妙的傲气又往上涌,嘴唇发白了也不示弱,“看啊,别暂停,我就是顺着气氛喊一下,我也没有那么怕。” 模样太像在蟒蛇面前抱着瓜子瑟瑟发抖的仓鼠,我不由得笑了。 第39章 如非必要,我基本不会笑。宋若锦喜欢对周围人笑脸相迎,是因为他要打造很有亲和力的人设,他要靠这个吃开。 我不需要别人太亲近我,因此也没太多很平易近人的表情给他们。但是周难知嘴硬的模样太可爱了,等我笑完,我才对上他怔愣的表情。 这张脸对周难知实在很有吸引力,就算他从没说过,我也确信。 电影还在继续,他却一下子安分了,再也没大呼小叫过。 我从他走神的样子看出来,他根本没在看,他满脑子都只想着我刚才那个笑。 用美人计并非我本意,不过周难知当即中招,很给面子。 爸爸揍我的时候,喜欢往我脸上招呼。是一种迁怒,怪我完美遗传了他和妈妈的优势,让他总想起自己对我妈妈是如何一见钟情。 我的鼻青脸肿令他稍微快意,怎么样,虽然妻子对他不待见,好在儿子能让他搓圆揉扁,随意践踏,蛮不错的。 爸爸这辈子没做过几件好事,唯一一件还算可以的,就是把他基因里优良的那一部分过继给我。 周难知为此每隔一会就悄悄看我一眼,还以为我毫无察觉。 他在苦苦思索,有什么能让我再笑一下,再让他见识一次,可是既然我知道了这招有这么好使,我就绝不会在短时间内重复使用。 物以稀为贵,要是我每天都那么笑上一下,周难知迟早会免疫。 电影播完,周难知非常遗憾,我后半场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他一点好处都没捞到。 在床上躺下时,他还没睡着,就很自觉地往我这边凑。现在他又觉得这桩联姻是好事了,因为他睡前也可以大饱眼福,稳赚不赔。 如果他哥哥也有他这么容易拿捏就好了,可惜周千澍的性子是不会轻易放过谁的类型。我和周难知的感情稳步培养,缓慢升温,他心里就不舒服,思量一下,是时候找找我的麻烦了。 周难知犹豫地告知我,周千澍要和我们吃一顿饭。 我没当一回事,只不过能让周难知的天平多点倾向我这里,我还是愿意演一下。我的紧张明明??那么浮于表面,周难知仍然无知无觉地上钩了,“怎么了,你怕我哥吗?他不吃人的。” 他一边宽慰我,一边凑过来,帮我整理领带。都做完了,他才反应过来,这副模样太像寻常夫夫,不由得不自在起来。“哦,那个,我看你领带没系好……” 我回忆着宋若锦平日里对别人装可怜的样子,尽可能努力模仿出那种表情来,“你以后都帮我系吧。” 周难知点点头,同意了这么一点小要求。 他脸上涂的护肤霜香味还萦绕在我鼻尖,我的alpha本能又有要压过理智的趋势,事态紧急,我立刻转移注意力,餐厅有订好吗? “没有,因为还没确定时间。” 我随口问了一句,“你哥喜欢吃什么?” 周难知顿住了。 平常我总是以他的想法为中心,如今重心偏移,他还不适应,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嗯,他胃不是很好,尽可能不要吃生冷的和辣的,还有他喜欢安静点的餐厅,不过不要包场,因为他会觉得太奢侈了。” 我根本不在乎周千澍的胃,可是他今天就是抱着找茬的目的前来,要是不在餐厅和食物上费点功夫,他非得给我找不痛快不可。 周难知还在原地站着,我收好手机,“你不走吗?” 他还沉浸在方才我问他周千澍爱吃什么的余韵里,心情低沉,“啊,我是去地铁站,你先走吧。” 我不好解释,要怎么讲呢,因为你哥对我还算了解,你哥知道我不那么好的那一面,我问他爱吃什么,只是想要封他的嘴,怕他给我找事? 那周难知又要困惑了,我哥为什么会无端端找你的麻烦呢,是你做了什么吗? 只能走点捷径了。我拿目光对周难知恳求,“我送你去上班吧。” 周难知从来都抵挡不了这样的眼神,转过头去,通红的耳根倒是出卖了他。“好吧,那,谢谢了。” 我把周难知送到公司的地下车库,另一辆车开过来,驾驶者前些天和我打过交道,也是为周难知的事。 一个眼线不够,为保稳妥,我在不同部门都安排了不同职级的人。和这种人打照面时,他们很容易摆出恭敬姿态,那样周难知多半会看出不对劲。 他下车去和那人打招呼了,我趁机离开,免得那人看到我时,露出什么马脚。 倒后镜里,周难知在原地站了片刻,似有疑惑,但很快又走开了。 秘书订好餐厅后,我把地址发给周千澍,他早前通过某种渠道要到了我的号码,加上了我,意思很明确:也不是只有你会暗中调查人。可我加上他后,对话框一动不动,周千澍没什么话好对我说的,我也不会自找不痛快。 我把用餐地址发过去,周千澍回了个1,无不挑衅,管你是总裁还是什么玩意,在我这里你和工作群里的废话没有区别,回个1都算给你面子。他气势汹汹,为晚上那顿鸿门宴做足准备。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周难知所不知道的事: 周千澍给宋恒焉的备注:狗东西 宋恒焉给周千澍的备注:*因为觉得周千澍无关紧要,因此没有设置任何备注* - 谢谢宝宝们的评论!每次看到新评论都超级开心~ 第38章 我在趁人之危 周千澍到得比我和周难知还早。周难知婚礼后第一次和哥哥见面,还挺开心,看不出是个随时预备要揭穿我真面目的恶魔坐在那里。 听到脚步声,周千澍抬起头,“来了?坐吧。” 语气不对劲,太随意,周难知连忙转头看我脸色,生怕我对周千澍的印象因为这几个字就大打折扣。 其实他大可不用这么费心,我和周千澍早就给彼此打了负分,救不回来了。 一顿饭气氛古怪,周难知努力调动气氛,没什么成效,搞得他很是挫败。他借着去盛水果沙拉的借口离开了座位,周千澍开了金口,“你的易感期是什么时候?” 他防我比防贼还警惕,生怕一时没看住,我就把他水灵灵的小白菜弟弟给糟蹋了。 某种意义上也没防错,我报出一个日期。 周千澍擦了擦嘴,“那几天你就在外面待着,自己想办法熬过去。我弟弟的发忄青期也快到了,这期间你要是照顾不好他,或者趁机对他动手动脚,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来。” 余光里周难知往这边走回来,我没再说什么,站起来伸手接过那一大盘晃晃悠悠的水果。 周千澍剥好一个橘子,熟练地放到周难知碗里,在后者刚吃第一瓣的时候发问,“你俩做过了吗?” “哥,你说什么呢?”周难知咳得厉害,我拍拍他的背,好让他继续。“你不是知道我们是……” 他差点就把商业联姻几个字说出来,看在我脸色不好的份上,赶紧急刹车。 周千澍望了望我,周难知的话都在他的意料之内,他是要我听清楚,任凭你费尽心思又怎么样,你俩一开始就是毫无感情的联姻关系,我弟弟才不会对你动真情。 “没有就好。”我的脸色让周千澍很受用,他乘胜追击,继续给周难知灌输远离alpha保平安的思想,“被标记很疼的,终生标记的话还洗不掉,那样多辛苦。” 周难知完全没明白,话怎么就说成这样了,本来我的绅士风度让他感觉很安全,现在他又有些不确定。 不过当务之急,是别让我对周千澍的印象分一再降低,他拖长音节,几乎在撒娇了,“哥——” 我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不要慌。“只要难知不愿意,我是不会做任何事的。” 周千澍皮笑肉不笑,听我说这种鬼话,他简直想吐了。“嗯,希望你说到做到。” 上车后,周难知第一件事就是开口帮周千澍说话,“不好意思,我哥平常也不至于这样的,应该是这几天他上班太忙,压力有点大了。” 他一无所知的漂亮脸蛋上满是歉疚,我说没事,他是你哥嘛。 周难知不明所以。他把自己当成罪魁祸首了,早知道不该约这么一顿饭,弄得大家都不愉快,还不如找个借口瓦解这顿饭局。 他不知道,是因为有他在,周千澍和我才都很收敛。但凡这餐饭不是他来组织,我和周千澍必定加倍剑拔弩张。 周千澍每天都在回味,合着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这桩婚姻有不成立或结束的契机,陷阱布置得很周密,只等着猎物自己落网。 他很不是滋味。把弟弟交给这么一个处心积虑的alpha,怎么看都要坏事,何况周难知竟然还有对我动心的征兆。 经过一整晚的隐形战争,周难知又困又累,挨着座椅睡着了。就算周千澍努力将暗示递给他,他也还是不信,我怎么会对他感兴趣呢? 我前期的伪装很有效果,周难知不知道我背着他去浴室里洗过多少次冷水澡,也不知道我偶尔在被子底下的动作。 第40章 周千澍今晚的周折全都白搭,兜兜转转,兔子还是回到狼窝,睡得很香。 周难知醒转后花了半分钟搞清现状,我没叫醒他,反而开着车顶灯在等他,这待遇使得他还没淡去的愧疚又加上一层,“恒焉,你下次可以直接喊醒我的,不用等。” “没事,你也没有睡多久。” 他视线辗转,看到我公文包里的抑制剂,表情僵了一下。他差不多就要忘记我是个alpha了,怪我没有把拉链拉好。 我拉上拉链,以后不能再随手把抑制剂放在显眼的地方。周难知已经有所警觉了,“恒焉,我过几天就要到发忄青期了,我会喷好抑制剂的,但味道可能还是有点大,我们还是先分房睡吧。” 这话划界限的意味太明显,我险些没控制好表情。 我回过头,周难知的神色还算平静,也许他还没开始警觉呢,我不好说。分房睡只是他拉开距离的第一步,只要开始了,他就会一步步又退回警戒区。 没办法了,我只能不打草稿地说谎,“我嗅觉不灵敏的。” 周难知没料到我会丢出这么一句,疑惑让他只能发出一个单音节,“啊?” “味道大也没事,我闻不到的。” 这话听起来就很假。我的嗅觉在辨别其他人的信息素味道时的确不太灵敏,然而周难知那点浅淡的信息素味道却被它很敏锐地挑出,否则我也不用总是半夜起来洗冷水澡。 可周难知一如既往地没有识破我的谎言。他不擅长拒绝我,一点小纠结都被他咽回去了。“哦,那也行,我就是怕不太方便。” “不会的。” 他的发忄青期来得很准时,高温把他折腾坏了。他遮着眼睛,信息素的味道一个劲地溢出来,要不是我提前吃过药,这会就要在他面前出洋相。 我把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收起来,像一个一本正经的丈夫那样问他,“很难受吗?” 周难知遮着眼睛点点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难受到要哭了。 “如果你不介意,我释放一点信息素出来,可以吗?” 要是周千澍在,又要看出我在趁人之危。释放信息素固然可以安抚不舒适的alpha,但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种方法,只不过我有私心。 迄今为止,周难知还不知道我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也从没问过,大概是毫不关心。 不能这样,我得抓住机会,让我的信息素味道在他那里稍微增强点存在感。 周难知嗓子都哑了,说了句好,就又没有动静。 我如愿以偿,释放出我的信息素,慢慢包围住了他。 周难知缓过来一点了,有心情关心一下别的事情,“恒焉,我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 医院出检查结果的时候会写一个大概笼统的评价,香味浅淡,香味浓郁,香味适中,但不会把具体的味道写上去,那太隐私了。香味浅淡的alpha和omega有时自己都闻不出自己的信息素气味,要靠伴侣或亲密的人来辨别。 周难知没有过伴侣,周千澍又是beta,原本他也不想让我来识别,可是我又喂他吃饭又给他盖被子,周难知心一横,干脆把这个辨认信息素气味的机会交给我吧。 我睁着眼睛说瞎话,抱歉,我不太能闻到。 其实整个房间里都已经是周难知的信息素气味了,不过反正他自己闻不出来,这个谎言绝对能奏效。 周难知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他不肯把手从眼睛上拿下来,我耍了点花招,默不作声地凑近他。他察觉到了,把手放下来,一睁眼就对上我的眼睛,他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 我这才交答案给他,“像是柠檬蛋糕的味道。” 这个味道我早就闻过了,在捡到周难知外套的时候。他身边虽然围了很多人,然而他总是有意地保持距离,以至于那些人都没能有这么个机会,仔细地将他的信息素闻上一闻,分辨清楚。 我的回答让周难知放下心来,比起各种别开生面的气味,柠檬蛋糕还在他可接受的范围内。他已经闻到我的信息素气味,我也闻到了他的,这种交换让他的防备又卸下一层。 他很困了,但他感觉他想说点什么,在神志不清的发忄青期里都不吐露,平日里就更没有机会了。 是他和周千澍第一次偷偷看鬼片的事。他的父亲还在书房工作,电视不好开音量,可是静音并不能让恐怖的画面减少冲击力,一只流血的眼睛猛地贴上屏幕,他们俩吓得缩成一团。他哥哥率先鼓起勇气,拿起遥控关了电视。 那天他俩的晚饭都吃很少,因为被吓得没有胃口。他的哥哥身体不好,常年是和他母亲一起睡的,他自己一个人一间房。那只流血的眼睛还停留在他的脑海里,他睡不着,起身去隔壁房间,想找母亲一起睡。 房间门是虚掩的。他轻轻推开,哥哥侧躺在床上,母亲正一下一下拍着哥哥的背,很温柔地给对方唱着安眠曲。那个场景太饱满,任何人的介入都会破坏它,周难知不想破坏,所以他回到房间。流血的眼睛很可怕,他没办法,只能由得它在脑海里嚣张地盘旋。天快亮的时候,他才抵不过困倦,沉沉睡去了。 那只眼睛在他脑海里住了很多年,和我看恐怖片的时候,它又出现了,周难知因此吓得够呛。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怕的是什么,是那些画面本身,还是虚掩的门里透出的,太过不需要他的景象。 他好难过。尽管他竭力维持平静,眼泪还是从他眼里涌出来,为了这么多年前的一件事,为了他母亲长久的不加掩饰的偏心。 周难知第一次把面包递给我时,我就下了个错误的判断,以为他的慷慨大方是被宠出来的,因为他没受过苦,因为他总是要什么就有什么,所以他才愿意给。 但是我现在知道了,他自己也有很多想要得到却没得到的东西。 他知道失望是什么滋味,所以他才希望,不要有更多的人去体会它。 第39章 比他更好的omega? 我伸手给周难知擦眼泪。他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情绪吓到了,为什么要哭,除了看电视会共情到流泪,他在日常生活里明明不爱哭的。 他把这个意外归结于发忄青期,本来发忄青期的omega就是更容易产生情绪波动。 我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动作轻缓。 等他睡着,我才有空隙对付自己的异常。 我早就知道周难知偶尔会有多娇气。但是他数十年前在公交车上娇气时,我更多是不耐烦,为了避免他一路装模作样到我下车,我才起身把座位给他。 刚刚他哭的时候,我也应该不耐烦的。很久之前的一件事了,过去那么多年,还能激出他的眼泪。 只要我做个样子,随便哄一哄他就好了,我不明白,是什么让我迟疑了。 我又不是第一次见他哭,电视剧早就把他捉弄惨了,捧出一点老套情节,就能赚他三张纸巾。 他哭起来也漂亮,所以我愿意看他哭。 那我刚才为什么不愿意看他哭了呢,我不是冷血动物吗?老师和父亲还有叔叔都是那么形容的,我也确实就是那个样子。 别人的悲惨打动不了我,因为我自己从来也没好到哪里去,没空怜悯其他人。 可是周难知为什么变成了那个例外? 我满头雾水,罪魁祸首还睡得很香,一点都不打算为改造我的事负责。 周难知的发忄青期太短,短到我没得出个所以然就结束。几天内我把他当瓷娃娃一样养,没怎么让他下过地,只有将他照顾周全,我在浴室里自我解决时才稍微心安理得。 他没被人这么伺候过,有些不知所措,可是这种滋味很好,他慢慢也学会享受。发忄青期结束,他比我还惋惜,要不是还得回去上班,他都打算再多躺几天了。 秘书把日程发到我邮箱,晚上有会议,我跟周难知说让司机去接他。他很快回过来,“没事,不用来接我了。你有订晚餐吗?没有的话,我给你送饭啊。” 饭堂就在底下的楼层,我没说,只是让周难知送过来。 秘书非常有眼力见,做前台培训时,她还特意把周难知的照片放到ppt里,照片是找我要的,她义正辞严,怎么啦,认出总裁夫人难道不是前台工作的一部分? 我从资料里选了一张发给她,她的好奇心得到满足,原来迷得我神魂颠倒的omega是长这样。是挺漂亮的,她感叹了一声。 秘书替前台转达消息,周难知已经进了电梯,就快到了。 但我没想到,进门的除了周难知,还有外卖员,连带着推车上数量夸张的饭盒。我看着周难知,“你给公司员工都订了?” “啊,我怕他们加班会肚子饿,就买了点水果面包。” 我早该知道的。他说要带饭,肯定不会是只给我带。他一有机会,就要对所有人都散发好意,一直都是如此。 好烦。 我的沉默让周难知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逾越的事,他有点沮丧,“如果不合适,我就带回去自己当宵夜吧……” 第41章 “没有不合适。”我看到他的表情,不得不咽下那些听起来会很小肚鸡肠的话。“你很体贴,大家一定会开心的。” 员工收到通知,纷纷排队进来领餐,以前从来没有这待遇,大家脸上都有些惊讶和惶恐,“谢谢宋总。” 我对普度众生的周难知没法发作,只能为难这群员工,“怎么只谢我?” 在这间公司能做得长久的都是人精,审时度势,改口改得很快,“谢谢嫂子!” 周难知没作声,点头点得很委婉,耳朵慢慢红了起来。 我和他一起吃了晚餐。周难知被喊嫂子的时候看起来不怎么自在,等办公室只剩下我和他了,他又活跃起来。 吃完饭,他心情很好,要去附近散一下步。我还有事要忙,暂且放他自由。 周难知的好心情很快中断,医院打来电话,是关于他父亲的消息。这类电话十有八九都不会是好消息,周难知安静地听完,坐上出租车赶往医院。 他父亲的病情恶化了,院长打电话给我时很是为难,表示医院这边真的有为周难知父亲提供最好的药物和治疗,只不过人命在天。 我说我理解。 周难知迟迟没打电话来,要么就是根本没打算打。他又自顾自地衡量了,自以为是地认定了,我的工作和他父亲的事,孰重孰轻。 他怎么想,都觉得我的天平倾向前者,于是决定不自讨没趣。我等不下去,率先拨了他的号码。 “喂?” 打电话的也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头的还是我。周难知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异样,我只能没话找话,你还好吗? “我没事。”周难知大概站在某处风口,说话夹着风声,他的语气又模糊了一层,听不出情绪。“你开完会了吗?” “嗯,我现在过来医院。” 周难知累到没空深究我为什么会知道他父亲的病情恶化,他强打精神应付我,“辛苦你了,恒焉。” 与他母亲和哥哥相比,周难知的表情无限镇静。就是太镇静了,不像他会有的表情。比起这种镇静,我宁愿他示弱,宁愿他红着眼眶说他也难受,那样我还比较好宽慰他。 他没给我就会,我只能率先暗示,“你困了的话就睡一下。” “还好。”周难知到了这会仍然在把关心分给其他人,“我妈比较累,刚刚跑上跑下缴费拿药的,都不让我和周千澍去。” “她觉得自己做会更踏实点。” “嗯,我也知道,所以我没跟她争了。” 一阵冷风吹来,周难知脱下外套,给周千澍递了过去。我看他当即打了个哆嗦,“你不冷吗?” “我哥身子弱,吹不了风。” 我哑口无言,这会让周千澍把外套脱下来还给周难知也不合适,我只能脱下自己的给他。 周难知对自己苛刻,对别人却总是很关怀,“那你呢?” “我体热。” 周难知便不再推脱。他无意识倚着我的肩膀睡着了,周千澍冷眼旁观,我给周难知提供了及时的安慰和人体靠枕,他决定勉为其难,看在他弟弟的份上,对我改观一点。 只不过周难知全副身心依赖我的模样还是扎到了他的眼。周千澍皱了皱眉,移开视线,眼不见为净。 手术很成功,周难知父亲的寿命又能延长一阵,他的母亲总算松一口气,腾出点精神来和我周旋。 她关切的样子不是假的,她是真的想知道周难知在我这里过得好不好,只不过这一切有个前提,那就是嫁过来的人是周难知,而不是被她放在心尖上的周千澍。 只有她最在乎的心肝宝贝安全了,她才有多余精力,关照一下被她排在第二位的周难知。 周难知的脸色并不好,在医院走廊里他就站不稳了,短暂的小憩没有改善他的精神状态,他摇摇欲坠,没人扶一把就会头朝地板栽下去。 我迅速接住他,他第一反应不是道谢,而是转头去看一旁的周千澍是什么状态,会不会也摇摇欲坠,需要被人搀扶。 他母亲的偏心并没有剥走他对周千澍的在意,正如那样的偏心也从没让周千澍以此为由,光明正大地忽略周难知一样。 这桩婚姻还在谋划时,我和周千澍在咖啡厅里单独见面,我就领会到他对周难知超乎寻常的关切。没有人会这么操心弟弟的未来大事,没有人会这么警戒弟弟的未婚夫人选,合着周千澍对恋爱毫无兴趣,是把所有精力都花到照看他弟弟这方面来了。 周难知母亲所亏欠的关爱和无微不至,全部由周千澍来偿还给周难知了。他对这个唯一的弟弟有着多种多样的复杂情绪,一方面他很愧疚,假如没有他,周难知或许就有机会独享母爱,是他的出生和病弱把这个机会斩断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必须要有他在才行,否则遇到我这样的alpha,周难知只能傻乎乎地往坑里跳。 我们四个人坐在餐厅里,各怀心思吃同一顿饭。没有人吃出食物是什么味道,它在这里起到的作用就是充饥。 周难知的母亲放下餐具,肚子填饱,她要走流程了。“你和难知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他没给你添麻烦吧?” 她的问句很普通,是那类总觉得自己的孩子不够好,一出去势必会给别人造成不快和麻烦的母亲。 周难知连眼睛都没抬,他很习惯这样隐藏在字里行间的贬低了。 “完全不会添麻烦。”我说。“难知性格很好,又会照顾人,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omega了。” 我说的全是真心话。周难知咳了几下,在他看来,我的演技很好,好到说出这些谎言时都能不眨眼睛。 他的母亲很欣慰,欣慰于周难知在我这里过关了,周千澍又多一层不用和我牵扯上的保障。 也欣慰于有个地方可以让周难知安顿下来,至少她看起来就不会是个太过分的母亲,明知故犯地把孩子往火坑里推。 “你们过得好就行了。” 周难知从始至终没太掺和我们的对话,但我知道,我说的那些话让他觉得很高兴,他觉得我有站在他这边。 为此,他挪了好几次位置,和我坐得越来越近,直到快贴在一起了。 我们逐渐拉近的距离都被周千澍看在眼里,他握紧了刀叉,某一刻又徒劳地松了拳。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河神:你掉的是这个肤白貌美的omega,还是那个心地善良的omega? 恒焉内心:我掉的是肤白貌美又心地善良的omega周难知。 恒焉开口:周难知。 第40章 别祸害他弟弟 一顿各怀心思的应酬就此落幕,我叫司机过来,把两位外人送回家。周难知看了看表,这会坐地铁去上班正好,他的思维经过漫长的一夜苦等后很混乱,作不出合适的判断,只凭本能在履行常规。 “你还要去上班吗?” 周难知笑了笑,一个有气无力的笑,他以为自己支撑得很像模像样,不明白我怎么看穿他此刻急需休息。“去啊,不去谁给我发工资啊。” 我接住了他的玩笑,“我给你。你就请假休息一天吧。” 周难知慢吞吞跟着我走向车库。如果我的猜想没错,他的父亲和那个女秘书大概曾发生过不太光彩的事,恰巧这不光彩又被周难知撞见了。 这就能够解释他对他父亲表面上的漠不关心,明明他甚至舍得脱下外套,披到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女孩身上。 这个不光彩被他隐瞒很久,他没告诉任何其他人,包括周千澍,否则后者只会表现得比他加倍冷漠。 我不确定他的母亲是否知情,但她既然选择了宁可把周难知推出来,都要让她的丈夫继续得到良好的治疗,她知情与否也就不重要了。 周难知的父亲身上总有些什么东西感化了她,也许是漫长岁月养成的岌岌可危又难以动摇的感情,也许是他翻然悔过的模样看起来很真实,也许他病倒的那一刻,苍白虚弱的面孔打动了她。总之她不再计较,可是周难知却做不到。 他对父亲的怨恨始终存在,然而父亲长期意识不清醒,没法承受他的怨恨,以至于他的怨恨都茫然起来。 原谅是绝无可能的,可是目前他也不知道应当怎么面对病床上进气多出气少的人了。这加剧了他的疲惫。 我一路揽着周难知上楼。他以为就到此为止了,我接着去上班,让他在家里自生自灭。我没有要走的意思,还换上了拖鞋,周难知暂且抛开他的疲惫,满腹疑惑,“你也不去上班了吗?” 他连拖鞋都忘了换,我拿了他的拖鞋放到他脚边,“我在家也可以处理工作。” 周难知应了一声,又回到那种提不起劲的状态。他打开电视,想假装自己没事,结果信息素一个劲地溢出来,把他出卖个精光。周难知换了好几个台,始终没集中在电视节目上,最后他放弃了,胡乱摁下暂停键,“恒焉,我有点困,想去睡一下。” 第42章 我替他关了电视,跟在他身后上了楼。 周难知连窗帘都不想拉。他躺下了,一只受了伤的蜷缩在被窝里的小动物,只露出两只眼睛,里面是满怀期待的询问:你不一起躺上来吗? 不了,我帮他把被子盖好。 我想,但我不敢。他这会信息素又多又混乱,万一我没把自己控制好,对他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错事,到时候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周难知有些失望,但他决定藏好这种失望。不就是自己的alpha丈夫对他不感兴趣吗,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很快,他就在失望中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信息素的影响,我的易感期居然也提前了。 我把这事告诉了周千澍,他又气势汹汹地发了一次警告过来,要我赶紧滚出去,别待在家里祸害他弟弟。 在医院里我给周难知当人肉靠枕的事,只够周千澍容忍我二十四小时。时限已尽,他对我又没了信任和耐心。 用不着他说。我大部分的易感期都是在公司里度过的,因为隐性alpha没那么容易擦枪走火,也因为我向来把自己的需求控制得很好。 工作代替了omega,只要吃的药剂量足够,我的工作效率甚至会比平常还高。 但是现在,周难知出现了。我不确定这次易感期会不会那么好过。 秘书完成她分内的事就下班了,我既然有了心仪的omega,之前也带到了公司来大肆炫耀,为什么这次易感期我还要独自跑到公司来修行,她对此不是没有疑问。可是从我嘴里必然撬不出东西,她觉得还是按时下班要紧。 出门前,我让保姆代替我守在床前。周难知醒来看到床边没有人肯定会失落的,不过我没法保证,我在他醒来后,能什么都不对他做,所以我还是先走了。 我留了一点后手。周难知喜欢去书房里看书,我在那里放了一本迷你台历,在上面画了几个意味明确的红圈。 假如我足够幸运,就能从周难知那赚到几分同情和关心。 周难知果然如我所愿发了信息过来,“恒焉,你是易感期来了吗?” 我明知故问,“阿姨说的吗?” “不是,我看到书房里的台历上有几天被圈出来了,所以猜的。” 我忽然又无话可说了,感到自己来的这么一手相当幼稚和莫名,别说周难知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嗯。” 周难知打了电话过来,我在他探究出我的心思前阻截了,挂断电话后我很简短地骗他,“在忙。” “好,你忙,注意身体。” 保姆问我,夫人想去看您,要我拦着他吗?她这个年纪,对年轻人的情爱已经不感兴趣,做事全凭吩咐,不会往下深挖。我说别让他来,她就说好,如实转告周难知,绝不多问一个为什么。 我本来真的以为我能自己熬过去。高烧在半夜找来,我看了看手机,凌晨一点半,正是最需要休息的时间。抽屉里有退烧药,我和着温水吞了,脑海里全是周难知那张漂亮脸蛋。 可惜我的自制力还是不够,副作用找上门了,往我烧得不清不楚的思绪里灌入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和越界。 ——我为什么非得那么自觉?就让周难知陪我度过易感期又怎么样,生病的人不配享有一点特权吗? 母亲去世前,我每次一生病,都在对父亲造成困扰。我已经比别的小孩要安分很多,不哭不闹,只是母亲会忽然因了我的病症宽厚我,半夜醒来,她会走到我的床边,给我擦去一头的汗。 这点偶尔的优待让父亲看不顺眼,毕竟他就算把手臂整个砍掉,母亲都不会为此多给他一个眼神。 父亲不耐烦地使唤佣人们煲好药,喂我喝下去。太烫了,我病还没好,口腔里又多出几个水泡,舌尖阵阵发痛。 这不打紧,父亲盼的就是我病好,母亲又会对我恢复往日里的态度。她对我们父子俩向来是同一个态度,那种避如蛇蝎的态度。父亲要的就是这个。 凌晨三点,我的高烧终于退下,给我一点余裕去浴室洗澡。装修师设计办公室结构的时候浮想联翩,神色里不无探究揣测,有钱人玩的花样就是多啊,居然在办公室里安浴室。 他想多了,没有omega会来我这里过夜,也没有人会在这里洗澡。我让他多装一个浴室在办公室,只是因为几年前我还预见不了现在,我以为我会一直把公司当成住所。 一个住所里有浴室,这天经地义。 我还是熬不住,渴求战胜理智,给周难知发了消息,让他带几件外套来公司。 非常拙劣的借口,可是因为对方是周难知,这百分百管用。 果不其然,我消息发过去不久,周难知就赶到了。我变化莫测的态度让他摸不着头脑,但是他不打算和一个易感期的alpha太较真。“还好吗?” 我点点头,周难知毫无留恋,“那我先走了。” 他还在生气。为什么,因为我处于易感期,却不让他来陪伴?我在心里揣测着,拿出虚弱语气来讨他的可怜,“先别走。” 周难知拿我没办法。我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装可怜装到我自己都要反胃,“头好烫。” 他刚要起身,又被我捉住手腕,他简直哭笑不得,不明白一个易感期怎么可以让我变得这么黏人。“我去拿个冰袋。” “别走。” 周难知还是没忍住算账,“这么难受,昨天怎么不回家休息?” 我费力地运转着脑海,在无数条回答里,搜寻着最能博取他同情分的那一条,“你会讨厌。” 周难知不明所以,“我讨厌什么?” “你讨厌alpha。” 这句话把周难知唬住了。他确实说过,抵赖不得,只是他没想过我居然会在意成这样。 他预备的更多质问都哽在喉头了,我和他的立场一瞬间对调,他差点打磕巴,“所以你……不是为了要躲我?” 我得寸进尺地卖惨,“我不想被你讨厌。” 周难知心情一旦好起来,就会比平时更伶牙俐齿。“那现在呢,现在你揽着我的腰,就不怕会被我讨厌了吗?” 他才不会讨厌我。但我很配合地把手收回去,假装那个可能性真的有机会实现的样子。 我一通示弱下来,周难知非常受用。他哄小孩一样,对我极尽耐心,“恒焉,我不讨厌你。你有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我难受的时候你也会陪着我,我很感激。你和别的alpha不太一样,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他搞错了,我和别的alpha是一样的。我对他的心思并不比任何alpha纯粹,也不比任何alpha高尚。只是我藏得太好了,他完全不知道而已。 我没吭声,没有对他坦诚我真正的心思。我重新伸手揽住他的腰,周难知并不躲开,由得我动作。 他很心软,一直都是。这种心软最容易被人所利用。 但我没有想要利用他的心软来做很坏的事情。我就只是希望他和我再亲密一点,再像一对恩爱眷侣一点。长此以往,我想要的那种幸福的婚后生活就会稳定地持久下去,周难知可能就会喜欢上我。 我想要他喜欢上我。 宋若锦当初没赶得及参加我和周难知的婚礼,错过好一番热闹,一直念念不忘。秘书被他的脸蛋蛊惑,胳膊肘外拐,在周难知来公司时就和宋若锦讲了一声。宋若锦会意,这样的围观机会错过未必会再有,他开着车来到我的公司,一路绿灯,他连门都不敲就闯进来。“哥,你易感期到了?” 他看热闹的目的很明确,但他没料到他会看到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我还没和周难知结婚前,周难知的资料和照片就摆在我的桌面上,宋若锦曾看过几次,印象还没淡去。 如今和被我调查了好几年的本尊打了个照面,宋若锦很是诧异,原来这就是我的联姻对象?可是怎么会有人这么严密地去调查联姻对象,还把对方的照片摆在桌面上的? 宋若锦还没脑补出完整的故事,嘴巴就比脑子快一步,“哦?你是周……”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恒焉(病弱版):难知,人家好柔弱啊.jpg 第41章 接纳完整的一个我 我打断宋若锦。很可惜,叔叔早年的严酷教育没给宋若锦留下病根,他的社交能力很好,在任何人堆里都能周旋。 他应该不会把我调查过周难知的事说出来,他没那个胆量。但是万一呢,我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松开周难知的手,“难知,你先去上班吧。” “怎么不让嫂子和我打个招呼?”宋若锦属于越拦着不让他做什么,他就越是心痒难耐,非得踩一脚雷区,挨了揍才老实的类型。“嫂子,我是宋恒焉的弟弟,我叫宋若锦。我哥平常不知道有没有和你提起过我……” 要不是周难知在场,我能直接用胶水糊住他的嘴,再一脚把他踢出门外。“宋若锦。” 第43章 宋若锦缩了缩肩膀,对着周难知扮可怜,“嫂子,你看,我哥对我真的好凶。诶,但是嫂子,我真没想到我哥这么长情啊……” 他嘴上没个把门,我的忍耐濒临极限。“宋若锦。” 宋若锦见好就收,热闹看够,他心满意足。“嫂子慢走,以后有机会再见。” 周难知一关门,宋若锦就很识时务地做出投降手势,“哥,在杀我之前,要不我去帮你探探情况?你不想知道嫂子是怎么看你的吗?” 一个热闹不足以让他请假过来,他也没好心到会无偿帮我当情感军师。但他的条件开得很好,值得我和他等价交换。“有什么事你直说。” 宋若锦简单地概括完来龙去脉,为一个躲着他不见人的beta找到我这来,他真是有够出息的。 我点头,示意他滚蛋,宋若锦立马领悟,眉眼弯弯站起身,“哥,那我就去帮你探探嫂子如今对你的心意是什么样的。你等我的好消息。” 我进浴室前,宋若锦的情报过来了。 “哥,我怎么感觉嫂子好喜欢你的样子,还用得着我来刺探吗?” 我没回复,径直进了浴室,出来时正好和吃完饭回家的周难知碰上,他接过我手上的风筒,耐心地帮我吹头发。 手法很好。他的动作很轻,好像怕稍微重一点,我的脑袋就会经受不住。我想起宋若锦的情报,心里多了几分底气。 装犯困还是很简单的。周难知先是松了手,看我要往前栽,又赶紧扶住我。我用脸蛋捕获他,他就像对待一个懵懂孩童那样,伸手托住我的下巴,力道远比我真正的母亲要温柔得多。 “恒焉,你先起来,我帮你把头发吹干。” 我的表演持续到周难知帮我吹干头发。他讲话都裹着笑意,我伪装出来的天真和可爱虽然恶心到了我自己,却成功取悦到他了。“好了,现在可以睡了。” 我在床上躺了好一阵,周难知才带着一身温热的水汽回房。时间太长了,他应该是还打了个电话。 一想到他最有可能的通话对象,我的心情就变得不怎么样。周千澍哪来的那么多话要和他讲,他们从还在子宫里的时候就日夜不离了,这么些年,还没黏糊够吗? 周难知对我的郁闷毫无所察,他翻了个身,要挣掉我放在他腰上的手,我收得更紧了,他只得作罢。 我有很久没见过母亲。按理说她不会再来了,可是现在,她又坐到床边,居高临下打量我。她有点费解,不知道我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这和她所熟悉的宋恒焉相差甚远,她疑心是不是有人把我掉包了。 从她身上掉下来一块肉,她再清楚不过了,我是什么样的人?无论是生病还是挨揍,我都毫无反应,像个人形生物,痛觉神经全部断掉,就剩一副麻木的躯壳。 她并不奇怪,那个家里的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情感都被过滤,就按规矩行事。自杀的女主人不止她一任,她的上一代和上上一代,也都这样把自己了结,胜过在这种鸟笼里无望地衰老。 生我的时候,她一度陷入苦恼,或者不要把我生出来,就这样让我胎死腹中好了?会不会这样才是为我好?但是剧痛阻止了她的思考,她痉挛片刻,将我分娩出来。 父亲每次打我,她都知道,她只是不知道她还能做什么,药物的副作用和日复一日的失眠折磨得她自顾不暇。 况且,她也有把愤怒发泄在我身上的时候,这就让她更没立场做点什么,也就是趁我病得意识模糊时,来看一眼我,擦掉我额头上的汗。 她自尽时没有太多犹豫,还是不要带走我了,说不定我会幸福呢?她奄奄一息,为自己奢侈又无厘头的想象暗自发笑了。那么大一个家,有谁是快乐的?阴霾支配大家,所有人这辈子,都逃不开这场循环式的窒息。 然而现在,我竟然像在往幸福走去了。她难以置信,又很快在难以置信里释然。她松开手,不再纠缠我。我睁开眼睛,看到周难知担忧又焦急的表情。 我从楼梯上摔下来时,他也是这个表情。不过那会他并不知道我是谁,他的温柔和好意都不针对我,是抽象又笼统的扫射。 此刻他的关怀终于具体起来,明确起来,细节起来,清晰起来。 “恒焉,很难受吗?就快到医院了,你再忍忍哦。” 我不知道医生都和周难知说了些什么。没有那么严重,我以前也有发烧过。 但是周难知明显愧疚又无措,医生估计把过错全归结于他,大概是那类缺乏肢体接触,导致我信息素波动不正常的鬼话。 没有alpha会因为碰不到一个omega就大病一场,医生总是喜欢小题大做。 可是今天,我欣赏医生的小题大做,它方便我得寸进尺。 周难知拿着诊疗单走过来,“感觉好点了吗?” 他的防备心因为我虚弱的模样下降到接近百分之零的位置,是个贪心的好机会。“没事,就是有点晕……” 周难知伸出手,和我十指相扣。一场发烧换来他当众的主动,是我赚了。“晕的话就再躺一会,等你好了我们再回家。” 我很听话地笑了笑。一个小孩,想要向母亲撒娇又找不到借口,就会半试探地露出这种笑来。我说好。 这次高烧给我挣得全新的特权。过去周难知把分寸把握得很好,如非必要就不要肢体接触了,反正只是一个联姻对象。 我的高烧,配上医生的说辞,使周难知产生一种全新的坚定的责任感,他觉得有机会还是要多和我肢体接触才行,不然万一某天晚上我又因为信息素不稳定,烧到没救了呢? 这太好了,我不放过每一个可以和他肢体接触的机会。周难知抬手,只是要拿遥控器,我故作不解,把手伸过去。他不好驳我面子,和我牵了好一会,才把那个原本的问题拿出来,“要不要调个台?” 他抬手伸个懒腰,我也抱过去,周难知哈欠打到一半又收回去,比起我因为误解他的意图而落空受伤,他情愿多配合一下,假装他原先就是要和我拥抱。 早知道高烧这么有效果,我应该更早走捷径。 现在也不晚。周难知来探班的次数也增加了,下属一离开办公室,我就把自己埋到他怀里。周难知有些吃力,我的个头对他来说还是超载了,但他尽全力搂着我,接纳完整的一个我。 偶尔他也会忍无可忍,喝个饮料都要被我截胡,周难知哭笑不得,“我是想拿饮料喝……” 我当然知道。但是反正只要我叹一口气,他就没辙,赶紧把手递过来,好让我牵上。 他的心软被我循环利用起来,百试不厌。 周难知很纵容,他不想再尝试半夜陪我去医院里急救的滋味了。我一个眼神过去,他就把拥抱准备好,来不及深究我们的亲密层次会不会过分。 这样的好日子没持续太久。周难知在工作上也很有责任感,连着加班四五天,没什么空闲留给我。我委婉地提议,要不离职吧,换一份没这么辛苦的工作? 周难知摇摇头,这个项目是我一直很想做的,我至少要待到项目的成果出来。 他不理我,我只能埋头工作,用工作来疗愈我在爱情上受到的挫折。秘书琢磨不透,小两口闹矛盾了? 不知不觉,她已经不再对我陷入爱情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她更关心我和周难知什么时候可以和好,别影响她准点下班。 我不想回去。周难知不需要我留门,他意思很明确,谁先回到家谁就先洗澡躺下,不用等了。 极少数的夜晚里,他会先回来,洗了澡,累到极致,一沾枕头就入梦。 我往他怀里钻,动静把他吵醒,他也不发脾气,半梦半醒地拍拍我的背,要我给他一场安稳睡眠。 正是这种寻常夫夫般的氛围迷惑了我,让我松懈了。当初我只顾着处理了老东西,其实他还留有一手。他的堂弟被他悄悄塞进公司很久了,履历全是伪造的,人事没有细查。 隐患已经就绪,就等周难知去踩。 周难知完全没想过是有人动了手脚,他习惯从自己身上找错误。那份合同,他在交上去之前检查了很多遍,确认无误,他才提交给领导。可是还是有那么显眼的一个错别字,怎么回事?他又要被负罪感压垮了,不好意思,都是我的问题。一整天,他忙到饭都没吃几口,就顾着为这个失误买单。 十一点了他还没回来,我打电话过去,你还在加班吗? 周难知故作轻松,他不想让我分担他的疲惫和难受。“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等我到家估计都十二点了。” 没事,我说。我等你回来。 凌晨一点多,周难知终于到家。进门前他调整了半天表情,确保我看不出异样。他不知道是哪里露了馅,促使我一秒钟内就把他看穿,“是有什么事吗?” 作者有话说: 宋恒焉:大鸟依人??.jpg 第44章 第42章 绝不要小孩 周难知在思考,以我们的关系,他应该对我摊牌到哪里。过了一会,他诚实地交出答卷,“我这份工作应该就做到这了。” 他累得不像话,我能用什么来安慰他呢?我只能说,我明后天都不用去公司。 一句话就把周难知的苦闷驱散了,他不明白话题怎么会是这么个走向。“啊?” “你想出去玩吗?” “……啊?” 洗完澡出来,周难知还是没搞懂,“为什么突然要出去玩?” 我反问他,你不想去吗? “不是,就只是……” 就只是,我的反应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习惯包揽各种各样的错误,也习惯为这些错误聆听责骂。从坐上回家的公交车时他就在揣摩我会有什么反应,会因为这种事觉得他很粗心很无能吗? 我看起来毫不在意,他顿时疑惑了。 “因为前段时间我们都很忙,现在有空了。”这就是我给他的出玩理由。 “啊,那个……你不好奇我为什么离职了吗?” “你想说吗?” 周难知顿了顿,“也没有特别想。” 我点点头,伸手去关床头灯。该被追问的不是周难知,而是那个在公司里埋藏的隐患。是我的疏漏让周难知受累了。 周难知睡不着。他不敢乱动,小心翼翼地收着自己的呼吸,怕吵到我没法入睡。“睡不着吗?” 他吓一跳,以为我早就睡了。“抱歉,吵到你了吗?” “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样为他铺就一张温床,我从没安慰过人,缺失让人心里好受的能力。 搜刮半天,我唯一能问的也就是一句,“你不开心吗?” “也……不是不开心吧,就只是,我在那家公司也做了挺久了,可能有点舍不得吧。” 我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背。这动作周难知常对我做,如今轮到我还给他。我感受到他渐渐放松下来,不那么紧绷了。 他自我厌恶了一整天,收拾残局,再接受他认为是应当的惩罚。 如果可以,我现在就想把真相告诉他,但是那样事态会败露,我没理由对他身上所发生的一切那么清楚,除非我一直派人在观察他。 观察都算是委婉说法,更确切地说,那叫监视。 周难知的宽容大概还??没到欣然容许自己的alpha丈夫对他监视的地步,我不打算弄坏他的心情。 我带周难知去了海边。是秘书整理过的表格里,“恋人心情不好时该带他去这些地方”那一栏的其中一个备选项。 她做事向来一丝不苟,我对她的信任源于她自身的工作实力。 事实证明她的实力一如既往。周难知的心情明显好起来,这个地点的选择没有过错。 旁边是玩得很开心的一家三口,周难知的眼光在小孩与父母的脸上流转。 他在羡慕,曾经他也度过了这样的时光,后来就再没有了。他的父亲没经过太多的道德审问就作出了背叛,那个背叛断掉他们一家四口幸福的出路。现下别人的圆满让他非常向往,他望得出神了。 “你喜欢小孩吗?” 我突然的问句打断了周难知的羡慕,他把注意力转回到我这里,“还好。你呢,你喜欢小孩子吗?” “不喜欢。” 我不假思索的回答让周难知微微惊诧了。“为什么,因为嫌吵,还是觉得很难教育?” 这个问题涉及到的范围太广了,我用笼统的三个字盖过它,“都有吧。” 我妈妈不喜欢小孩。把我生下来是一时的失误,她看着婴儿皱巴巴的脸,好丑,她把头转回去。 佣人熟练地抱着我,比起心惊胆战地照看总是疯疯癫癫自我残害的夫人,照看一个刚面世的小崽子实在是轻松得不值一提。 妈妈不想给我起名字。她本来也不想生下我,可是我都被襁褓裹好,塞不回她肚子里去了。 字典就在她手边,她懒得看,有什么好看的,我难道是和她提前商量过,才进到她肚子里的吗?我是一场飞来横祸,精准地碰瓷她,她忍耐着剧痛下车查看,啊,这么可惜,这婴儿还没死呐,还剩一口出气。她又回到车上,绕开我踩下油门,不打算理睬这一地狼藉了。 爸爸也懒得给我起名字。我无名无姓地过了一周,妈妈的身体好受一些,分娩的剧痛慢慢从她身体里抽离。 我的脸还是很皱,但看起来没有刚出生时那么丑了。花园里都是些繁丽鲜花,日光正好,这些花朵在日光的沐浴下看起来会持之以恒地美丽下去。 妈妈在阴影里叹息似地说了几个字,就叫恒焉吧。 我随父亲姓,也是妈妈的意思。被剪断的脐带已经是她所能接受的和我产生的最紧密的联结,再多就恶心了。她从我的面孔上看到她自己的影子,立刻毫不犹豫地把我交到佣人手里。她要在本能的母爱滋长之前,尽早和我撇清关系。 假如我和周难知有一天真的能做到那一步,拥有一个孩子,我不确信它会像周难知还是像我。像周难知是好事,像我的话是种危险。可是到那个时候,危险已经诞生,没法再抹杀它。它的完好成长也得不到保障,周难知会很照顾它的,我则未必。 既然如此,还不如从源头就掐断它,别让它来世上受罪。 周难知没问下去,在他的想法里,我和他还要经历很多过程才会走到要孩子的这一步,可能性太小,他干脆不去考虑。他把话题转移到更琐碎的一些日常小事上。 海风一阵一阵吹过来,周难知叹了口气,我听出来那不是烦躁的意思,而是久违的休息让他高速运转的大脑和身体松弛下来,他感觉好惬意。 我伸出手,周难知犹豫片刻后牵住。“恒焉,我现在有点后悔。” “后悔?” “嗯,后悔婚礼举行的那天晚上对你说了那种话……什么讨厌alpha,不想和你结婚之类的。我那会还不太了解你。”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戳着我的手背,漂亮的五官离我很近。如果是这样的后悔,不管他有多少,我都可以全盘照收。 临近午餐时间,我们去了海边开的一家半露天餐厅。秘书重点圈出过这个餐厅,强调它的菜品有多么浪漫主义。 浪漫是填不饱肚子的,可是周难知会吃这一套。 以前他没余裕,学习和打工占据他大半心神,他用理性把自己的喜好排除掉,浪漫又换不了钞票。与此同时,他的喜好在那个家里不太重要,他就把它们往下压,压到他自己都以为他真的不怎么喜欢了。 而现在,还算安稳的婚后生活又救活了他曾经的喜好。我在许多事上都依着他,他就明白,他在我这里还是可以自由一些的。他想看偶像剧,向往一些美好场景,我都准许。 他坐下来,露出很真心实意的笑容。 服务员拿来菜单,语气很殷切,“这是我们新推出的情侣套餐,两位可以看一下。” 周难知的耳根红了,没有铺垫,直白的说辞就这样跳进他的耳朵。“啊,情侣套餐……” 服务员训练有素,以为他不是要听这个,马上改口,“这边还有双人套餐,也是非常优惠的,朋友一起吃也很合适。” 她的应变能力很好,只是这次变成了我不想听。 我的表情不知道有多难看,以至于周难知都忍不住笑了,替我向服务员表态,“嗯,我们不是情侣。我们已婚了,是夫夫。” 服务员从这里面抓到商机,一秒松懈都没有,立刻把刚才撤走的餐牌重新翻上来,“两位看起来就特别般配,那要不看一下这个蜜月套餐呢,还会赠送一大束永生花……” 套餐里都是些寻常菜品。商家知道什么人的钱最好骗,精心的包装全是为了把菜品提高到一个它配不上的价格。周难知很买账,吃甜品时眼神里已有一些认可,对自己的认可。他走入这桩婚姻虽然不是全身心自愿,但是看吧,它没让他失望。 服务员用花样百出的词汇来形容菜品,周难知认真听着,吃这些形容词比吃菜本身要令他满足。吃完饭,我提议去泡温泉,周难知犹豫了,得找用什么说辞来婉拒我,才不至于打破这么美好的气氛? “我是喜欢泡温泉的,但是……” 我明白那个“但是”。被那个老东西盯上的那天,他也露出过一样的表情。他对alpha的厌恶是从他父亲那里起头,再经由这些混蛋们逐一固化的。尽管他认为我和那些alpha应该不一样,天然的警觉也还是拦住他,不让他答应。 “是私人温泉,我朋友开的。不会有其他人。” 一个借口就此枯萎了。周难知开始动摇,和残存的理智拉扯。“哦,但我没带泳裤出来……” “他那里有卖的,各种款式都有。” 路全被我堵死了。周难知系好安全带,有了刚才那一顿饭,他愿意多给我很多的信任。“那就去吧。” 第45章 作者有话说: 难知:*只是随口问问,没想过真的要生孩子* 恒焉:*已经开始烦小孩了* 第43章 周难知的安稳也安稳了我 周难知还是很紧张,直到我换完泳裤出来,他才暂时把紧张搁置在一边,不带别的意思,纯粹欣赏起我的肌肉。等看完,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恐怕太过直白了一点,“……哦,那什么,你肌肉挺好看的,公司里是有健身房吗?” “嗯,我再忙都会坚持锻炼的。” 周难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很平坦,没有一点赘肉,同样也没有一点肌肉。他撇了撇嘴,对自己的身材不太满意的表情,看来我今天是不会等到他解开浴巾了。 蒸汽把他的脸蛋熏得红扑扑的。“舒服吗?” 周难知飞快地收回他的视线,“嗯,很舒服。” 我学周千澍那样,拿起一个橘子帮他剥开。周难知忽然开口道,“谢谢。” “嗯?” “就是,谢谢你带我出来散心,要是我自己一个人在家里郁闷,肯定得消沉好一段时间了。” 太客气了,我把他中午说过的话还给他,“我们是已婚夫夫啊。” 周难知手一抖,差点没接住我递过去的橘子,“那也是要谢谢的,不是都说了吗,婚姻是要靠双方好好经营的,不能因为习惯了对方对自己好,就把这个当成理所当然的事,很容易消磨爱意的……” 他慌里慌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个浴池好像温度太高了,我们去别的浴池泡吧。” 我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周难知在一阵慌乱后,认命地闭上眼睛。这是某种首肯,我这些天为他做的事他作数,一件一件,他全记在心里,到了这一刻,我要想亲吻他,他会顺从地等待那个亲吻落下。 可是一旦我亲上去,事情就绝不会只停在亲吻这里了。而对于后续,周难知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我从他脑袋上拿下一片花瓣,来日方长,我不会急于一时。 “在上一个浴池里沾到的。” 周难知简直要恼羞成怒。他面红耳赤,为自己的自作多情不自在起来。实际上他自作的情反而是太少了,但我怎么会告诉他? 我怕他把自己烤熟在这个温泉里,上了岸,朝他伸手,“太热的话,我们就去别的浴池吧。” 冷汤让周难知很快忘了方才的小插曲,他一心一意,要把今天变成很快乐的回忆,“你会做羊角帽吗?” 我摇摇头,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周难知很快叠好。歪歪扭扭的,显然他也不是很熟练。他招手,要把帽子戴到我头上,“你过来。” 我让他戴上。周难知端详片刻,对羊角帽和我都很满意,“你这样看起来好像个小面包,好可爱。” 这句话要是被其他人听到,绝对能发出饱受惊吓的尖叫。池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做评价,随他去说。“怎么叠?” 周难知把方法教我,对我的成果充满赞许,“聪明的人果然做什么事都做得很好啊。” 我把羊角帽也戴到他脑袋上,礼尚往来,给他一句正面评价。“很漂亮。”是真心话。 “……嗯?” 周难知表扬别人的时候,好话都是脱口而出的。轮到他自己被赞扬,他就不好意思。他不再作声,一张脸慢慢烧起来,我权当没看见,免得他又要钻到水下去。 我派去周难知公司的眼线按我的意思处理了事情。给他发短信发邮件,表示足够多的歉意,再恰当地告诉他一些事实,当然省略了这些消息是经由多少顿毒打才获得到的步骤。 我让他们交给周难知自己选,是不计前嫌回到公司继续上班,还是从此就跳出这家公司,都由得他。 如果他还没和我成婚,仍处在那个把他否定得一无是处的家庭里,他有百分之九十的几率会选择接着做下去。尽管那意味着他也许还会经历类似的事情,但只要这份工作能让他向他母亲证明,他是一个有工作,有抱负,有价值的人,他就会硬着头皮回去。自认倒霉并不难,他有充分的经验。 遇到不好的事情,他并不过分记恨,也不自怨自艾,就只是归结于一时的倒霉。这种好心态协助他在母亲显而易见的倾斜天平下也没长得太歪。 可是这一次,周难知决定不去认下这个倒霉。我的态度让他萌生一点勇气,对一个滋生了霉菌的环境说不的勇气。他想这一次他就不妥协了,因为我看起来并不会因为他妥协与否就改变对他的看法。 他很明确地回绝了人事的提议,语气称得上是强硬了。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认为好的感情是需要经营的,需要有来有回的。 眼下很明显,是我插手了这件事,使得他离职时的立场不再被动,不再卑微,那么他也应该为我做点什么。 前台轻车熟路把他带上来。来了这么些回,他和我的公司职员彼此都更熟悉了一些,不会再出现任意一方略显不自在的状态。 “我简单地做了几个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我打开饭盒,周难知在沙发上坐下。他在衡量,我帮他帮得这么不加掩饰,那他的道谢也可以再明目张胆一点吧?双方心里都有数,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公司那件事,谢谢你了。知道不是由于我犯错才引起的后果,我心里好受多了。” 周难知的眼神很诚挚,我的帮助让他对我的信任又累积了几分,这就是我要的。不过,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话讲多了容易露馅,我挑了一句不会出错的万金油答复。 “没什么的。” 确实是没什么。要对付一个隐患轻而易举,他们把那个加害者揍得很狠,嘴里都是血,还掉了几颗牙。只是替自己的人渣堂哥报复一个害他堂哥丢掉职位和名望的小职员,怎么会招来这么大的动作?他当初忘了先去调查一下,看看周难知的背后有没有人,要么他是调查到了,但他觉得一桩没感情的联姻还不足以使他的报复计划出绊子。 他用事先准备好的错误文件,代替了周难知检查了很多遍的那份合同。也没有很过分,他想。他把之前揍他堂哥的人,误当成了周难知找过去的人。这样的话,周难知也该吃点苦头了,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长点记性是好事。他怎么也没想到,最后这记性是长他自己身上了。 真要说这里面有什么,那就是我一不小心,把这事情看得比它本身更重。周难知心灰意冷地回到家的那晚,门打开,他伪装出来的若无其事没有瞒住我的眼睛。他特别沮丧,因为他为了回避犯错,每个时刻都在小心着。从小学到大学,他一直被周围的人有意无意拿来和周千澍作比较。工作也是周千澍先找到的,他比周千澍多跑了很多场面试,才获得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 除了谋生以外,工作对他而言还有另一份意义。使他不至于完全丧失信心,而是感觉自己也还算是有能力的人的意义。至少他没有靠人脉获得一份工作,全凭自己找的。 合同上的那个错别字否认了这样的意义。它不仅意味着公司或许要面临的亏损,同时还意味着周难知百密而无一疏的工作出了岔子。是人都会犯错,但是周难知犯错时,会百倍严苛地审讯自己。 我看不得那种审讯。我把周难知带出去,让他在全新的环境里放松一下,先别想这些事了。他对自己的苛刻连带着苛刻到我,我没法精密地做判断。 眼线接到活时不太敢相信,就这么一点小事?只是因为周难知在职场被人暗算,他们就得浪费时间去殴打罪魁祸首,从他嘴里问清楚事情的全貌。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周难知很安稳地坐在沙发上,看我把他亲手做的饭盒吃完。我吃得这么香,他就很满意。 ——大概就为了这个,为了他这些天不会无止境地消沉下去,而是安稳地了结对自己的不满和损耗。是有些大费周章,但不算白费,周难知的安稳也安稳了我。这就足够了。 把饭盒收拾好,周难知就预备回家。我喊住他,但并没有想好挽留他的理由,“你不睡一下午觉吗?” “嗯?” “你不困吗?” 周难知原本是打算回去再睡的,既然我开口,他就改变主意,“还真有点困了,那我就睡一觉再走吧。” 他躺到沙发上,卸下一身重担。很快他就睡熟了,呼吸轻且浅。 我坐在电脑前批阅文件,周难知还在熟睡,如果不是秘书不合时宜地敲门进来,他可以一觉睡到天黑。 秘书轻描淡写躲过了我的眼神拷问,晚上有宴会,由不得我不去。她是来通知我的,省得我在被通知前就和周难知一块人间蒸发,不见人影。 交代完她就出去,周难知洗完脸出来,睡意还没完全从这张湿漉漉的漂亮脸蛋上消散,是我趁虚而入、得寸进尺的好时机。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眼线:我要干一出大的! 恒焉:把欺负难知的人都处理掉。 眼线:? 第44章 那个女人的挑衅 如果我直接问周难知要不要参加宴会,他肯定会犹豫,这种人多的场合很多人都不会喜欢去。我知道美食才是最能抓住他的。“你喜欢吃龙虾吗?” 周难知不明所以地点头,“你要买吗?” “我晚点要去参加宴会,一起去吗?除了龙虾,还有很多菜。” 这个铺垫让周难知愿意参加了。我事先交代好,和他同桌的人都得是有眼力见的人,更重要的是,他们得是不爱找陌生人聊天的人。 有了这个交代,周难知得以专心致志地剥虾,不受任何打扰。他津津有味地吃着饭,场馆里几百号人,没有一号是像他一样,特地过来品尝美食的。 大家筷子都不怎么动,谈生意比填饱肚子要紧。 我走上台,周难知终于舍得放下筷子,向这边望过来。 他的视线很直白,不带任何揣测、观摩、探究和好奇。 在场很多人都看着台上,但他们不是在看我,只是在看和宋恒焉这个名字挂上等号的是什么人,值不值得他们递上名片,达成更深入的交流合作。 这么多道视线里,只有周难知看的是我这个人。 一讲完,我就朝周难知走去。我没让他不自在,但随着我而集中过去的视线让周难知如坐针毡。他今天只是来吃饭的,不打算被卷入应酬的漩涡。 我停了脚步,不再往前走,喊住一个服务员,让他给周难知送一杯果汁过去。 周难知对着果汁无语凝噎,心想我是不是把他当小孩子在养?但比起被当小孩,他更不情愿被那么多视线持续关照。他拿起果汁喝了一口,又看向我,意思是他有照做,我可以放心了。 我回到座位上,过了一会,周难知发来一条信息,“我去外面的花园走走。” 这种宴会主要是为了谈判而办,很难会有艳遇,但是也不好说,有时艳遇和谈判是相伴相生的。 我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找准时机,从一群人之中脱身,去花园找周难知。 他已经被缠上了。烟味和alpha的气味扑面而来,伴随着女人轻佻的带笑的嗓音,“可惜了,我还以为你还是单身呢。你这么漂亮又吸引人的一个omega,到现在也没被标记,你丈夫那么放心啊?” 我不放心,所以我才尽快赶来,为的就是防止周难知被别的和我差不多的alpha盯上。他遭遇我这一场事故就够了,再多的话他该吃不消了。“难知。” 周难知的注意力顷刻回到我这里,“诶,你不用在那里坐着吗?” 他的走神没有让那个女人气馁。她吸了一口烟,眼神不无挑衅,“这就是你的alpha?” 我没回答,周难知替我点点头,“嗯,是的。” “怎么感觉有点眼熟,我们之前见过吗?” 这次不用周难知替我说,我自己就可以回答,掐断被她认出来的隐患。“没有。” “嗯,也是,这么一个大美人,真见过的话,我应该会有更深刻的印象的。”她掐了烟,对着周难知笑,一个充满勾引意味的笑,和她说出来的话全然不符。“好啦,不打扰你们夫夫恩爱,我先回去了。” 周难知没有领会到她的勾引,很客气地,“好,以后有机会再见。” 一路上我都不想说话。周难知被这阵寂静搞得有点不安,率先开口,“那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们是偶然遇到的,没说几句话。” 他说的是实话。我不知道什么促使我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一样开口,“不是以后还要再见吗?” “那就是客套话,我对谁都这么说的,结果都没怎么再见过了。” “她是你的理想型吗?” 周难知被我的胡搅蛮缠弄得招架不住,“不是,我……我比较看重性格,如果不了解一个人的性格,我就不会产生兴趣。” 说完这话,他又补充一句,“像你这样的性格就很好,我就很喜欢。” 再说下去就显得我咄咄逼人了,我不再追问。 我是见过周难知被别的alpha和omega以及beta搭讪的样子的,那时我还没有这么大动干戈。我就只是把那个揩油的alpha送进了垃圾桶,仅此而已。 况且那会我和周难知还没有任何联系,现在一层婚姻把我们系在一起了。那我突如其来的不安是从何而起的呢,我也说不好。 或许是那个女人的那句话让我觉得不舒服。我不标记周难知,只是因为时机还没到,太早的动作会让周难知发现端倪,从而选择后退或逃跑。 可我不是为了留出这样的缺口,供别的alpha明知道他结婚还盯上他的缺口。 高中的时候周难知的身边就围了很多人,但是举办婚礼时,他只请了不到百分之一的人。剩下的那百分之九十九,对他来说都只是过客。他的体恤曾经也给过他们,后来他就都忘了。 如果不是我恰巧抓住机遇,我会成为那百分之九十九里的一份子。那个女人提醒我了这一点。 周难知一路安静地等我消气,结果直到下车,我都还是一副不太想开口的样子。没办法了,他伸出手来,牵住我的手,祈祷这可以哄好我。 是管用的。那个女人挑衅的笑被我抛之脑后了,不管她有什么心思,不管我有没有标记周难知,都不碍事。他的手在我这里,和我十指相扣着,别人都不会拥有这样的机会。 先机被我抢占,其他人顶多过过眼瘾。那无伤大雅。 等缓过之前在职场上栽的跟头,周难知又开始找新的工作。我有心要给他安排,不用他吃那么多无谓的苦头,周难知当然是拒绝了。他不会接受的,不是自己找到的工作就失却意义了。 秘书把一整天的流程都打印出来,放在我桌上。我在会议室里舒舒服服吹着空调,周难知顶着大太阳去跑面试,这让我的舒适都不舒适起来。 周难知一点消息都没有,看来面试都不太顺利,他的习惯是报喜不报忧。 结果是医院的电话比公司的offer更早找上他。护士语气不同寻常,周先生,你父亲的情况非常危急,可以的话麻烦立刻赶到医院来。 那个预兆着不祥的电话很快也到达我这里,院长在电话另一端长吁短叹,怎么办,这次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我挂了电话,让秘书延后会议。一路上我都在想周难知会是什么状态,他没等到父亲的好转,只等来不可逆的衰竭。 于是那些过往都无从计较了,他的埋怨随着父亲的生命一起走到了尽头。 周难知站在病房门口,身体把灵魂支住了。看到我来,他没太多反应,我在他这里已经不是需要他额外打起精神来应付的外人。 医院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啜泣声,夹杂着输液区电视机里偶像演员们的歌声,一派混乱的热闹。 我妈妈死的时候没有这种热闹,一个大到空荡荡的房间,还有躺在她旁边的我,就是她死前拥有的一切陪同。生与死,在医院里常见到令人厌倦,在我们那个家庭里也是如此。男主人走了,女主人走了,都不是什么新鲜事。 反正宋家一代代都是这么过来的,佣人里有的是见过世面的人,她们不屑于把这样的常态称之为诅咒了,这点豪门秘辛有什么稀奇?一个家族那么大,全是靠钱财和人脉在维系,冷冰冰的,换谁在里面待着都了无生机。 所以她们没料到我忽如其来的解雇,更准确一点说,这对她们而言像是一场放逐。没有哪一任继承人会这样把佣人们放走的,死亡太过出其不意和频繁,不管是自杀,还是人为,都会制造出不小的混乱。继承人肯定需要有人来替他们清扫残局。 但她们并不是全无预料,因为我的脾气比父亲和叔叔都要好得多,至少从明面上看是这样的。她们承受的责罚足够多,多到忍受都成了家常便饭,忽然不用忍受了,她们无所适从。 是什么把我改造得像个人似的了?她们无从揣摩。 我只留了一个佣人。最有眼力见,口风最紧,意味着她既可以把周难知的起居照顾好,又不至于说出些不该说的话。她原本也做好打算,当一个家务机器,领该领的工资,做完事就下班。 结果周难知到这个家里的第一天就和她聊上了。一开始她也紧绷着,多年来她都是埋头做事,没有人会和她搭话,开口全是吩咐和命令,居高临下的语气,不把她当成一个人,只把她当一件趁手的器具,一把扫帚,一块抹布,一个熨斗。可是周难知就像是开门碰到了对面的邻居,在聊些鸡毛蒜皮的家常。 除了语气,周难知的表情也很轻快,见惯了轻蔑和傲慢,这股平易近人的轻快简直教她疑惑。这个即将嫁入宋家的omega看起来和她的小孩也没什么区别,除了比她的小孩要开朗很多。她坐在餐桌旁边想,也许这就是宋先生有所改变的原因?和周难知那样的人待在一起,谁都不会不愉快的。人一愉快起来,对很多事就不那么吹毛求疵了。 第47章 周难知的好心和开朗有意无意体恤了很多人,不过照拂不到他自己。工作还没找到,父亲的死讯就传来,他心情低沉,没有余力勉强自己振作了。 我走过去,搂住周难知。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这一刻我还有什么更多可以做的。 第45章 找别的人风花雪月? 周难知的父亲经过抢救无效,来到了生命的尽头。葬礼如期举行,来悼念的人很多,年龄不一,脸上的哀痛比参加我父亲母亲葬礼的那些人的哀痛要真切很多。 尽管如此,这不作假的真切也丝毫没打动周难知。他一言不发,就只是木然地站在那里。 我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他曾见识过他父亲的真面目,或者说是比较丑陋的一面,而如今要他听这些人讲述他父亲比较光辉的那一面,他消化不良。 但是这场突然的死亡还是给他造成一定的冲击。那是理所当然的,就连在街上看到一瘸一拐的乞丐,周难知都会痛心好一阵,而棺材里躺着的人不管怎么说,和他在血缘关系上还是最相近的人之一。正是因为他没法做到眼睁睁看着这个人去送死,所以他才嫁给了我,用自己当筹码,换取数目庞大的、没有上限的医药费。 如今这个人用死亡将一切作了不由分说的分段,周难知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在周千澍的劝说下,周难知还是吃了点东西。用吃来形容不太恰当,他就只是在把食物咬碎,方便自己吞下去,以补充最基本的能量。我坐在他旁边,偶尔给他递上水。 周难知把水接过去,在这种情况下,他终于没有心情和这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来宾说客套话、道几句谢。他把自己放空,将葬礼的琐碎事项都交给我和他哥哥去操心。 如果我在这个契机还只为他满当的信任和依赖而感到高兴,实在有点不太人道了。 宾客之中有不少人没见过我,只是听说,如今在葬礼相逢,很是好奇,只是场所不适宜,他们问没几句就又打住话头。我以周难知的丈夫的名义存在于此,毋庸置疑。 所有流程都办妥后,我把周难知载回家,他让座椅撑起他自己,使他看起来并没有因为他父亲的死亡受到太大冲击。 可他的眼神都没有聚焦,我和他说话他也听不太进去,难过到这个地步,我几乎都要和他一块伤心了。 一被我带到床上,周难知立刻睡去。多一分清醒都不能有,清醒只会让他重新陷入苦闷。我坐在床边,替他盖好被子。他在噩梦的间隙里反复醒来,偶尔呓语几句,被我扶起来喂几口蜂蜜水,又放他继续去睡。 周难知从我无微不至的照顾里领会到那层意思,那就是我并没有打算让我们这桩婚姻和他不曾对父亲计较完的那些事一样,就那么算了。 但凡我真有那方面的念头,我就该趁他清醒的时刻就给他充分的提醒,比如留一个空荡荡的房间给他,让他自己对付完这阵子短痛,赶紧把婚事也了结。 可我没有。于是周难知领悟了,我没有打算要和他离婚,至少,没有打算要在他最难过的节点和他离婚。 这让他稍微地安下心来。 尽管如此,他这些天的睡眠质量并不好。隔一阵就醒转,我都一直在床边。这不是一个打算用完就扔的alpha的姿态,周难知很好地接收了这个讯号。 虽然他还是不明白他身上能有什么,让他足以被我留在这里,但他决定不对此钻牛角尖。 我们的婚姻形态就这样维持下去,坐在餐桌旁边,坐在沙发上,继续他父亲死亡前的日常生活。周难知暂时没有心情找新工作,我也不可能会舍得催他,于是我们都有了充分的悠闲的享用早餐的时间。 吃完饭,我不得不出去上班,出门前,周难知帮我系好领带,手法熟练,还有空隙帮我整理一下衣领。 假如有一个早安吻,事情就会变得更圆满,但显然周难知不处在能这么做的心情里。 我见好就收,衣领周围还停留着某种香气,这香气会让任何已婚alpha都飘飘然起来,好像这样去到公司,工作的动力就十足,因为家里有一个香喷喷的omega妻子在留灯,等待自己的丈夫归家。 我也不能免俗。 到达公司,我忙了一整天。等秘书开始整理会议纪要,我才偷到空闲,问周难知吃饭了没。 他没回答我,反而发过来一张照片。看起来很模糊,大概是混乱之中随手拍的。这照片来自周难知在婚礼上请的十几位宾客之一,其中有几位在婚礼当天就露出过苦涩表情。他们对周难知的暗恋无疾而终,心里不是滋味,但是也不好在暗恋之人的婚礼上搞出什么名堂来,那样太掉价了。 现在,他们其中的一个人偶遇了我,发现我和某个陌生女人在一起,当机立断就拍下来,把它作为证据发给周难知了,祈祷它能在我们的婚姻里搅起一点浑水,让周难知和我吵一架,或者再夸张一点,能让周难知因此对我疑心,从此生了间隙就更好了。 可惜周难知没有和我吵架的打算。发完照片,他没有更多的质问了。可以说他很相信我,也可以说他对此并没有过多的关心和兴趣。 不过,这还是比当初我不小心放他鸽子,他却一点追究的意思都没有要好得多。 那时他还完全把我放在一个陌生alpha的位置,我说要接他,又被会议耽搁,他不当回事,反正我和他又不是什么关系,没什么可计较。 这会他也没怀疑我真的和别人有点什么,发照片来不是兴师问罪的意思,就只是小小的疑惑,需要我解开。 怎么说都是名义上的夫夫,看到自家alpha和别人的照片,还是有过问一下的资格吧? 但他真的也就是过问一下,更多的别的情绪就没有了。 至少他不是毫不在意,这就很好了。我在秘书不加掩饰的白眼里抄起西装外套,剩下的工作就交给她去收尾,我有更要紧的事去做。 “我要加工资。”秘书在我后头提议。我点头,同意她的提议。 周难知没料到我会这么早就回来。他手里还握着晾衣杆,但凡进来的是个贼,他就打算直接动手。“你这么早就下班了?” 我换了拖鞋,走过去,迫切而恳挚,“那是我的商业合作伙伴,她的产业之一就是酒店智能化,所以我下午和她一起去看了。” 周难知脸上逐渐浮现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他以为什么大事促使我这么匆忙赶回来,没想到导火索只是他发来的一张照片。 他本来也没有多怀疑我,可是我这么及时又郑重地回到家里来当面向他解释,他简直要不好意思了。 “不是,你发信息说不就好了吗?” “我怕你误会。”我拿出那种眼神,我对着镜子练习过了,我知道它们将帮我在周难知面前赚到很多次的被宽宏大量的机会。“我怕你介意,伤心。我应该出门前和你说的。” “哦,嗯,是有点,不过也还好……” 那个眼神对周难知生效了。他几乎想叹气,搞什么,宋恒焉居然就为了这么件事回来了?都是他不好,早知道他不要发那张照片了,害得我这么奔波。 我释放出一点信息素,似乎我正为此慌乱着,周难知立马伸出双手,要稀释我的慌乱。 一切都在我的预期里。我抱上去,周难知拍拍我的背,又揉揉我的头。无论发给他照片的朋友是哪一位,又是怀着什么的期许,很明显,它们全都落空了。好不容易抓到我的“把柄”,结果又被我用来博取周难知的怜爱。 他身上很香,沐浴露的香气混合着他的信息素气味,它们集体昭告着我这场戏有多顺利。我并不慌乱,可是一个在看到暧昧照片后慌乱地找回家解释清楚的alpha,才是周难知愿意给出拥抱和信任的那种alpha。 假如我坐在公司里一动不动,只用几个字掰扯清楚这个状况,周难知当然也可以接受。他不是那种疑心重的人,恰恰相反,每次对别人稍有不信任,他自己心里都不太好受,仿佛这种不信任已经冒犯到别人。 但是如果我那么做了,我如今拥有的这个紧实的、满怀香气与信任的拥抱就会流失。连带着周难知在发给我这张照片时,仅存的一点期望也会流失。到那时,他是仍然会相信我,只不过再有类似的事,他就不会再问了,因为问也白问,我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 我对他的每一次上心,都是一笔贮蓄。积存到一定程度,他才会又打开一扇门。 他对外设置的那个区域没有门锁,谁都可以进来,在里面休息一会,愿意的话,小住一个星期也不是不行,可那就是全部的权限了。 隔着一扇扇门,大部分人都只是和他在安全又不出差池的范围里来往。我绝不满足于那样。 只是解释还不够。我把手机递给周难知,一派任他查岗的架势,“如果你不放心,你可以看一下。”我抛出一个试探,看他还记不记得。“密码是我们的婚礼举办的那天。” 第48章 周难知很顺利地输了密码。我不知不觉松了口气。我在他这里攒的积分足够多,够他记住对我和他两个人而言都还算是重要的日子。 他对我的相册和其他文件不感兴趣,事实上他对我的一整部手机都没有太大的兴趣,我的解释已经让他信服了。 但既然我把这样的主导权交给他,他想还是要意思意思一下,不能看起来太敷衍。 他点进通讯录,发现自己在很显眼的置顶位置,还被设成了紧急联系人。 相较于其他所有公司名称配上大名的格式,a-难知绝对突出得惹眼。尽管很刻意,周难知却吃这一套,他象征性划拉几下,就把手机还回来。 他那位朋友的推断,在这一连串实证面前显得滑稽又叵测。一个愿意把手机交给婚姻对象去检查的alpha,一个把婚姻对象的号码设了双重置顶的alpha,有什么理由去外面找别的人风花雪月呢? “看完了吗?” 周难知的微笑真心实意,“不用再看了,我相信你。” 我的沮丧并不全然是演的,他对我太过信任,以至于我率先准备好的更多东西都还没派上用场,比如相册里存的一些周难知的日常照,都是我找不同的契机抓拍的。 如果他点开,他会露出什么表情,惊讶,意想不到,还是一半诧异,一半被打动? 周难知伸出手,捧住我的脸,接住我的沮丧。哪怕是为了我的坦诚,他也该奖励我一点什么。 他深思熟虑之后,把一个吻印在我的脸颊上。结婚之前,他不是没设想过,也许我和他一辈子都将不会产生任何过分深刻的交集。也许我会在外面养一群小情人,只要不被他发现,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将心比心,既然这场联姻对他来说是一个不得已,对我来说应该也是如此。两个不得已的人被凑在一起,说不上是谁更可怜。 结婚后,他遵循着婚前的想法,绝不逾越,保持着稳定的安全的距离。可是不知不觉距离就越来越短了,隐晦得让他来不及察觉。事情发展到这里,由不得他一步步理性地规划和复盘,他顺其自然,好吧,那就给我一个吻。 主动完,他的顺其自然就耗尽了,剩下一点对这次冲动的懊恼,以及不好意思。“好了,洗澡去吧。” 作者有话说: 宋恒焉be like:我很特别,我和别的alpha都不一样,我最喜欢被老婆查岗了。 周难知:啊? 第46章 把我送去幼儿园托管 周千澍没再来找我麻烦,因为他的体力不够他在公司没日没夜地忙碌完,还另找时间挖苦头让我吃。 繁忙的工作促使周千澍病倒了,连着高烧几天,周难知的母亲打电话来,要周难知去探望一下。 一接完他母亲的电话,周难知就给我发消息,像是妻子外出前同丈夫报备,“恒焉,我要去医院看一下我哥,我妈刚才打电话跟我说,他发烧好几天了,还没退。” 我回复他,好的。我又想起周难知说过的那个晚上,他和周千澍都被恐怖片吓得睡不着,但是周千澍的身边有人守着,而他闭上眼就是那个被无限放大的恐怖画面,附带着小孩子天马行空的对鬼魂的想象。他推开门,却没有叫母亲来陪他,因为那个女人和他的哥哥看起来像不容许外人打扰的一对母子。 他分明也从同一个子宫中被孕育,可长大后他的母亲却没有将空隙留给他。 说这件事的时候,周难知的口吻并不是埋怨的。但凡他母亲的爱有那么一次是先给他,他都有埋怨的可能,上一次是先给我的,凭什么这一次不是? 他没有那种意思,他就只是在陈述,没有“为什么”也没有“凭什么”,他没憧憬过自己能问出那么一句“凭什么”。 周难知接受了他母亲偏袒周千澍的事实,很早就接受了,然后与它和平共处这些年。 大部分的时间里,他母亲找上他,都是要和他说周千澍有关的事情。这一次也是一样,他接通电话,听母亲在那头说周千澍这些天有多忙多累,叫他买些水果带去医院。 对于他近来的工作如何,过得怎么样,心情好不好,她一概没问,因为大儿子的病情占据了她所有的心神。 要等关怀完周千澍,她才会想起来,哦,她也该关心一下她的小儿子周难知的。 周难知习以为常。电话挂断后的忙音不再让他感到失落,人是不会反复为同一个伤口吸气的。第一次撞上桌角还会疼得捂住膝盖,龇牙咧嘴,此后次次撞上去,都无伤大雅,习以为常。 我看了看时间,几个小时过去,周难知的探望应该结束了,“情况还好吗?” 周难知很快回过来,“嗯,这会退烧了,再躺一天估计就好全了。” 他不明白,我要问的不是这个。周千澍有没有退烧,躺一天还是两天,自然会有别的人为此操心的。我关心的只有他。“你吃饭了吗?” “在吃着,怎么了?” “医院里病菌多,你要小心,别被传染了。” 周难知觉得很搞笑。他都多大人了,我的口吻怎么像在叮嘱小孩子?但是这个口吻令他感到很受用,他接住这句多余的叮嘱。“我戴了口罩的,放心吧。” 即使周难知还没找到新工作,他的时间也并不总是全部预备着留给我。幸好他很周全体贴,出去前总会和我报备清楚,和谁去哪里做什么,具体的地址都会说出来。 是去安慰失恋的beta朋友,在一间酒吧,我不喜欢这个地点。 酒吧是什么地方?十个顾客里,有八九个在等待一场艳遇,一见钟情或是另有图谋都无所谓,去这种地方,最看重的就是新鲜和刺激。 很显然,周难知这样的漂亮omega在不少人眼里都会是质量上乘的一场新鲜刺激。 真的只是去安慰失恋的朋友而已,周难知再三保证。我把不放心写在脸上,他哄小孩一样和我拉钩,我绝对不会喝一滴酒的,也不会在那里待到太晚。 我还是不满意,周难知想了想,又加多一条保证,就算有人过来要我电话,我也不会给的。 他对哄我高兴这件事已然很熟练,尽管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摆脸色给他看,他也知道我在介意什么,知道要怎么讲,才能让我放他出行。 我还是不完全放心。预估着他朋友的失恋苦恼倾倒得差不多了,我才把那个谎言发过去,我说我恰好来酒吧附近买东西了,要是周难知打算这会回去,我就可以顺便载他回去。 很显而易见的捏造,不过周难知不会揭穿的。他果然顺着我的话说下去,好啊,我差不多要回去了,你来接我吧。 如果只有这条消息,我会把一整天的惦记都翻篇。可周难知是不会放任自己喝了酒的朋友独自回家的,过了片刻,他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恒焉,能先把我朋友送回去吗?这会不好打车,他又喝醉了。” 我不能拒绝。出门前周难知已经把我当独自被留在家里的可怜小孩在哄,乖一点哦,我真的去去就回来,很快的。 他都把话说得这么妥帖了,要是我这会还不情愿地推拒掉他的请求,难保周难知会不会把我送去幼儿园托管,真不好意思,老师,我们家恒焉一直长不大,还得拜托你了。 他的朋友上了车,beta闻不到车里带有挑衅意味的信息素,但能从我的脸上看出来,我根本不想载他,他只是沾了周难知的光。 这个beta立刻把醉意从脑袋里晃出去,根据场面掌握好分寸,“您好,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客套话谁都会讲,我有样学样,“不会,难知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周难知在后座坐好,系好安全带,很顺手地帮他的beta朋友也系上。他对人的照料与关切是与生俱来的,是某种天性,但是这天性时刻会冒犯到我。 我一动不动,从后视镜里望着他,周难知完成了对朋友的照料,这才分心思来和我说话,“啊,对,还没把罗枚的住址告诉你呢。” 每天出门前,周难知都会帮我系好领带,这是我用他抵抗不了的眼神换来的特权。他不会无缘无故再帮别人系领带的,可是世界上不是只有这样的顺手事,被他系上安全带不是我独享的特权。 我一言不发,周难知凭借和我相处时抓到的规律,琢磨出我又不太高兴了。可是他也没做什么,那么这次又是为什么呢,他有点苦恼地思索起来。 他没思索出所以然,车开到他的好朋友楼下,善良的周难知又要放心不下了,这样一个喝醉的beta,应该要送回家才能保障对方的安全。 在他有所行动前,我把他的好朋友甩到背上,“他家在几楼?” 我把周难知的好朋友扔到沙发上。周难知仔细地给他盖好了被子,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关好门。 好了,把他的好朋友安全送到家,周难知转过头,是时候哄小孩了。“累不累?罗枚也不轻。” 一想到他是根据什么得出这样的结论,我就情绪恶劣。“你背过吗?” 第49章 “啊?没有,我就是看他身高体型,感觉不会太轻。” 原来他还没有周全到会数次照顾各种各样醉酒的朋友,把他们背回家。我的语气改善了一点,“不重。” 周难知坐到副驾驶座上,给自己系好安全带。我不想开口提醒他,于是我给自己的手找了一点事做。保温杯没那么大,我一只手就可以握全,但只有两只手都不得空了,周难知才会明白我的意思,“要我帮你系吗?安全带。” 我点点头。周难知凑过来,洗发水的香气连带着往我这边涌过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料到,和自己结婚的alpha度量这么小,只是帮朋友系个安全带,对方都能赌上气。 尽管如此,他还是歪打正着地拯救了我不怎么样的心情。 香味残留在那里,替周难知将我彻底哄好。我不再计较他对好朋友的过分照顾,反正以后他最多照顾的人只会是我。 “好了,回家了。” 我的重音放在“家”字上。没有周难知的话,那就只是一栋房子。在搬进去前,我让秘书把种种细节和设计师装修师对接好,不要有任何一点错处和遗漏。 都是按照周难知的喜好来的。周千澍对我脸色不好,是因为他看出来面前的alpha早就私下调查过他弟弟,也许不止一两次。但是那些调查非常管用,因此周难知搬进来的第一天就在陌生的房间里睡着了。睡得很香,我回家的动静都未曾惊扰他,他下楼,没有丝毫预备地和我打了个照面。 这栋很对他喜好风格的房子让他对房子的主人都稍微少了一些戒心。他是拘谨的,但不至于拘谨到连招呼都打不了,“你好,宋先生?我是周难知。” 后来,他逐渐熟悉了这栋房子,里面的很多日用品和装饰品都是他采购回去的,有些是他自己买的,有些是周末空闲时间,他和我一起买的。 琐碎的物品填补了不少空白,一个房子越来越具有家的雏形。 周难知微微笑了,为我方才把我和他一起住的地方称之为家的说法。我积累的用心抵达了某条数值,足以兑换一个“回家”的说辞,一个不会被周难知驳回,反而他也非常认同的说辞。 “嗯。”他的神情比任何时刻都要更加明朗。“回家吧。” 作者有话说: 恒焉:*有较为清醒的自我认知* 第47章 破坏别人的家庭 后来我回想起来,还是不记得具体的差错是从哪一步开始的。出门前,周难知并没有告诉我,他今天会去见别的什么人。但当他回来的时候,我在他身上闻到了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气味。 我记得这股刺鼻的气味。来自于那个在晚宴上碰到的,一边抽着烟,一边和周难知调笑的女人。 她说我眼熟,并不是谎话。下属在几天前就把她的资料递交给我,白任曦,周难知学生时代的同桌之一。 只不过学生时期,她还留着一头板正的短发,戴着眼镜,看上去毫不起眼,随时会淹没在人堆里。而那晚周难知和我所见到的她,经过层层包装和加工,很精致,挑不出差错。 我不确定,周难知是否会被这种精致所吸引,毕竟他对长得好看的人总要更宽容些。客观上来说,白任曦的确是好看的。 周难知看起来并不心虚,他也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劈腿的人。我都知道,可是在他身上闻到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还是让我的心情无比糟糕。 “你和别人出去了吗?” 周难知有些惊讶,下意识闻了闻自己,像是在想他都洗过澡了,为什么我还能闻得出来。 在闻的同时,他没有忘记向我如实地坦诚:“我今天去商场,碰到了以前的同学,白任曦,上次在那个晚宴你也见过的。” 母亲还在世的时候,父亲不愿意让她和任何的alpha产生过多的交集,哪怕是女性alpha,哪怕母亲表示自己和她们只是纯粹的友情,父亲也不允许。 在父亲看来,只要alpha和omega待在一起,就有擦枪走火的可能性,即便当事人没有那样的意愿,本能偶尔也会驱使alpha和omega做出傻事。 家里的佣人大部分都是beta或omega,就算有个别alpha,也都是很劣质的那一种。父亲以此来确保,母亲不会出轨。 尽管如此,只要母亲和某个劣质alpha佣人多说上一句话,第二天家里就不会再见到这个佣人了。 父亲用这种方式来保障自己的笼中鸟不被觊觎,不被染指,却没想过母亲会逐渐在这样的约束和限制里感到厌倦和窒息,直至失却对活下去的欲望。 一个omega如果连和其他alpha来往的自由都没有,那也太可怜了。我妈妈就是那样的可怜人,所以我不应该把周难知也变成那种人。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尽可能不让语气太烦躁,吓到周难知。“她是alpha啊。” “是吗?她信息素收得太好了,我一点都没闻到……”周难知反复嗅闻着自己的衣服,无辜且茫然地解释,“哦,那她抽的那个烟,可能就是遮信息素味道的……” 大概是看我脸色依旧不好,他停住了解释,转而从沙发上拿起一个礼物盒,“恒焉,我给你买了个按摩仪,以后你肩膀或者哪里不舒服,直接用这个就可以了。” 看到按摩仪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周难知真的就只是去了一趟商场,中途偶遇了白任曦而已。他是为了给我买礼物才外出的,因此我不应当继续像个长不大的小孩一样任性,不应当继续计较他身上残留了别人信息素味道的事。 然而知道归知道,一想到白任曦那晚看周难知的眼神,想到她对周难知说的那句“你这么漂亮又吸引人的一个omega”,再想到她和周难知以后也许都会有往来,我就控制不住地感到焦灼。 我伸手接过周难知的按摩仪,“你不想帮我按摩了吗?” 突如其来的莫名指责让周难知摸不着头脑,“啊?不是,我是怕你在办公室里也难受,买了让你带去公司的。当然啦,在家里,我还是随时可以帮你摁的。” 他的温柔让我看起来更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了。我一言不发,周难知伸手将我推进浴室,完全是哄小孩的语气,“等你洗完澡我就帮你按,好吗?” 周难知说话算话,我一出来,就发现他连毯子都铺好了。他拍拍毯子,示意我躺下来。 他按摩的力道始终是适中的,如果是以往,也许会激发我一些难以启齿的反应,可是今天,我没有那种心情。我还在想着另一件事。 “白任曦对你是不是有那种意思?” 周难知的手顿了顿,他花费了几秒钟,来思索是说谎糊弄我,还是如实告知我。 几秒钟过去,他选择了后者。“啊,可能,有一点吧?但是她不会破坏别人的家庭的,所以不会对我怎么样。” 周难知总把周围的人想得很好,很光明,因为他没有用恶意去揣测他人的习惯。他自己不会去破坏其他人的家庭,所以他就很想当然地认为,别人也会这么对他。 可是明明前车之鉴已经摆在他面前了。他的父亲也是一个已婚alpha,但这个身份、以及一整个幸福的家庭都并没有管住他的父亲。他父亲仍然出轨了,违背道德地。 周难知不知道,白任曦不对他出手,并不是因为道德感有多强,而是因为我暗中派人警告过她,别和周难知走得太近,别对周难知有想法。 她笑了笑,嘲讽意味浓厚,“如果周难知喜欢你们老板,他还用得着派你们来警告我吗?没本事又不被爱的alpha才会想出这种招式来威胁人,不是吗?” 下属心惊胆战地背着手站在一旁,生怕我听完录音笔里的文件会大发雷霆。我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他们这才如释重负,迅速地离开了办公室。 白任曦说的倒也没错。假如周难知喜欢我,那无论他身边有多少莺莺燕燕,我都不会感到太过不安。 但我知道,这桩婚姻是我通过某些手段强行获取的。也许在我的努力下,周难知迟早会喜欢上我,可现在的确还没有。 所以,我没有信心,在别的alpha也变成备选项的时候,周难知是否还会选择我。 周难知还在绞尽脑汁地想,要怎么才能哄好我。摊上我这种小肚鸡肠的alpha丈夫,是他的运气太不好了。 “今天真的是偶遇。”周难知一边摁,一边向我保证。“以后我跟她也不会有太多往来了。” 我相信他的保证。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秘书给我的增进感情方案里有一项,是要把每个纪念日都隆重地过好。她特意在旁边标了个五角星,用红色的钢笔写了一小段备注,“这点非常重要!要是缺乏仪式感,感情就会越来越淡,所以,不管是什么纪念日,都一定要用心去准备!” 于是,即便我和周难知只结婚了半年,我也还是向他提议,明天就是我们结婚的半周年,晚上要不要在外面吃饭? 我看出了周难知的惊讶。这是当然的,世界上从没有半周年这个说法,只是我太急迫地想要拉近和他的关系,才杜撰出一个说辞来当依托。 第50章 尽管如此,周难知也还是应承下来,“好啊,这么快就半周年了,是该庆祝一下!” 周难知是那种不愿意让别人扫兴的类型。一件事,无论他自己的意愿有多少,只要对方的意愿强烈到百分之八九十,他就会表现出很愿意做的样子,哪怕他心里的意愿可能只有百分之五。 尤其在我是他名义上的丈夫的前提下,他就更加会为了配合我,体现出一副他也很想要庆祝半周年结婚纪念日的模样。 可是这有什么好庆祝的呢?我们又不是情投意合,又不是经历了长久的恋爱才走到一起。我和他之间其实毫无缘分,只是我单方面的布局、收拢与一厢情愿。 周难知按时抵达了餐厅,也许是觉得纪念日必须要有仪式感,也许是他又善心发作,不想让我失望,所以他精心打扮了一番,脸上也挂着笑。 我沉浸在他也很为这桩婚姻喜悦的错觉里,不知不觉就喝多了。眼前的景象变得朦胧起来,连带着周难知的脸蛋也变得模糊了。 在这个联姻没有进行之前,我在他的生命里,一度就是这么一个模糊朦胧的人影,虚无缥缈,没有过多的意义。 我们的联姻让他逐渐看到了我,可是那距离我想要的还是太远了。 不知道要过多久,我的奢望才能成真。 一个稚嫩的童声穿破雾气,飘进我的耳朵里,“哥哥,你要买一束花送给旁边的漂亮哥哥吗?” 送花这种浪漫的事,周难知一定会喜欢的。我晃了晃头,试图看清面前的景象,“你这里有多少朵?” “我得数一下,一,二,三……” “不用数了。”我头晕得厉害,阻止了小孩子催眠似的点数。“多少钱?” 周难知接过了那一捧花束。我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他会是什么心情呢?花束,婚姻,都未必是他想要的。也许他本来会和白任曦那样的女生谈恋爱,再携手走向婚姻的殿堂。也许他本来可以拥有更幸福的人生,是我把那种可能性阻断了。我没给他选择的余地,没给他退缩的空间,可是这会是他所希望的吗? 还是他只是在忍耐呢,就像忍耐他母亲的偏心,忍耐他父亲的花心那样,忍耐着非自愿的婚姻生活。他很擅长忍耐,一直都是。 作者有话说: 听众朋友们大家好,这里是豌豆电台,下面是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alpha给他老婆周难知点的《等你爱我》,敬请收听! 第48章 你不该救他的 有另一个稚嫩的嗓音在附近响了起来,“妈妈,你看,有情侣在秀恩爱。” 起初,我不确定这是在说我和周难知,直到孩子的母亲也停下脚步,说了句,“你们看起来真的很般配啊。” “谢谢。” 在外人眼里,我和周难知可能真的很般配。没有人会看出来我们只是联姻的关系,而这本来是我最希望的。 可是如今希望达成了,我却没有觉得多么满足。 孩子的母亲仍未离去,我听到她在和周难知说话,“哎呀,你老公也太好看了,他刚才笑那一下,我还以为见到了什么大明星呢。” 她怎么只夸我?明明周难知才是最值得称赞的人。 我的大脑一片混沌,全凭本能在和她说话。“我老婆,也很漂亮。我老婆全世界最好了。我最喜欢我老婆了。” 不对,这不对。我不应该率先表态的。我不应该露馅,不应该让周难知发现我对他其实是感兴趣的。我和周难知现在的相处模式就很好了,我不能让他重新防备我,警惕我。 孩子的母亲笑得很开心,“哈哈哈哈哈,是是是,所以你们俩才般配嘛。看得出来很相爱,恭喜你啊,有这么好的老婆。” 我是怎么回答她的?我想不起来了。我努力想要看清周难知的表情,可是我的视线实在是太模糊了。 对我不小心流露出来的心思,周难知会抗拒吗?会害怕吗?还是只会觉得我在说醉话,到第二天就忘掉了? 如果他当成是醉话也可以。因为我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不会有勇气对他说出真心话。我要怎么说?周难知,我喜欢你很久了。从我还没意识到什么是喜欢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你的哥哥,还有我名义上的弟弟,都比我更早意识到这一点。 我知道你的好意不是朝我而来的,无论我是谁,你都会把面包递过来。无论我是谁,你都会露出关切的、担忧的神色,好像你真的有那么为我的疼痛感同身受似的。无论我是谁,你都会答应这桩联姻,也都会努力试着和联姻对象相处好。我都知道的。 对于你来说,我只是一个“恰好”。恰好你的父亲病倒了,恰好你们家很需要钱,恰好我家是有钱的,恰好我对你提出了联姻。可是我不一样,我蓄谋已久,朝思夕计,就是为了能够接近你,能够让你看到我。 你把好意和善良分给了那么多人,自然也会分给我,分给这个和你成婚的alpha。对我的照顾,你会心怀感激,对我的体贴,你也都会记在心里。所以我应该感到满足的,因为一切都在按照我的预期来进行,一切都如我的计划一样确切地在落实。 但我为什么还是感到不安呢,为什么还是觉得不够呢?事态至此,我应当庆幸,你没发现我的苦心积虑,没有因此疏远我、对我设防,甚至你会配合我沉浸在这样的戏剧里,一个我自导自演的不浪漫也不唯美的爱情戏剧里。 你每一次笑,每一次快乐,都会让我产生错觉,就是这个戏剧不是只有我在投入,你也乐在其中。 可是其实这很卑鄙。其实你要是不受家庭和经济所困,你大可以遇到更好的alpha,最重要的是,你拥有自主抉择对象的自由。也许你遇到的那个alpha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不会介意你和其他人来往,不论他们是什么属性。 妈妈生下我的时候,觉得自己很倒霉。我未经她的允许,就擅自进入了她的肚子里,变成她的负罪,她的累赘。她本来可以更早选择放手和自由,是我把她困住了。每一回她有轻生的念头,她都会看我一眼。那么小的一个婴儿,要因为她没有妈妈了,她有点难以承受这样的后果。 实际上你的倒霉不比她少。在一次次对我伸出援手时,你并未预料到眼前的这个alpha有一天会缠上你。 你不该救他的,既然他已经那么习惯泡在泥潭里了。他的父母,父母的父母,都在无限循环,走向一个死局。 可是你来了,你让他觉得那样的死局可以被打破,于是他就像垂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那样,毫不犹豫地抓住了你。 你就被动地成为了这场爱情事故的牺牲者。 我久违地见到了妈妈,她坐在床上,织着毛衣,哼唱着某首儿歌。我从梦里的视角意识到,我又回到了婴儿时期。我张嘴,想对她说点什么,结果一张嘴发出的就是哭泣的声音。 妈妈放下了织毛衣的针线。房间里很黑,只有一部分月光隐约透进来,我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她在婴儿床边站了很久,久到我都以为她是站着睡着了,她才缓慢地伸出手来。 我下意识以为她会捂住我的口鼻,或者掐住我的脖颈,让我不再发出扰人的噪音。 然而妈妈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我,继续唱起那首儿歌。她的声音很轻,清脆,如同树上的黄鹂。 我慢慢止住了哭泣。 等我再睁眼,房中仍然漆黑一片,宿醉带来的头痛让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醒了吗?” 周难知的声音从我耳边传来,随后他摁亮了床头旁的小夜灯,将柜子上的蜂蜜水喂给我。 “头很疼吗,要不我去给你拿盒药片?” 我打量着他的神色,却看不出什么来。既没有我想象中的抗拒、厌恶和恐惧,也没有喜悦或高兴。他是把我那些话都当成喝醉之后说的胡话了吗?我无从知晓。 “我……”我开口,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我喝醉了。” 周难知笑了笑,“我知道。” 他的笑和平时很不一样,可酒精还没完全从我的大脑里退散,我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了。 “我去给你拿药。” 周难知起身去拿药了,我的眼皮沉得厉害,费力地思索着我在醉酒后还有没有说些别的不该说的话。 早知道喝醉了之后脑袋会这么迟钝,我也不会放任自己被酒精蒙蔽了。 周难知拿了药来,还有小半杯温开水。他扶起我,把药喂到我嘴里,又慢慢地倾斜水杯,免得他倒太快,我的嘴巴接不住,水漏到哪里都是。 他一如既往的体贴让我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假如我真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应该不会这么照顾我。 “等你明天醒了酒,再休息一天,我们去旅游吧。” 我没想到意外的奖励会从天而降,转头看他。 周难知没看我,他忙着收拾药物的盒子,语气仍是温柔的,“想想我们结婚也有半年了,但也就是去附近玩过一两天,连旅游都没去过。你接下来这几天有空吗?” 第51章 我有空,我当然有空,工作交给秘书和助理完成就好了,对于她们的能力以及负责程度,我还是很信任的。 就算我没空也要有空的,因为这是周难知主动约我去旅游。 我还是不确定,我在醉了之后有没有说出更出格的话,但很显然,这些话并没有踩到周难知的雷区。 大概我别有用心的照顾和伪装出来的温柔耐心还是发挥了效用,他愿意和我发展更深入、更亲近的关系了。 “你想去哪里玩?” 周难知思索片刻,“还没想好,等我挑好了地方再告诉你吧。” 以他的性格,这种不和我商量就自己做决定的行为堪称任性。 可我喜欢这种任性。 酒劲略微散去,我才发现他的眼皮看起来有些红肿,能让他在这样的时间节点流泪的原因只有一个,“你看电视剧了吗?” 周难知愣了愣,轻轻地叹了口气。“怎么,我眼睛很肿吗?” “有一点。”我犹豫了几秒,还是给自己鼓了鼓劲,大胆地说出了心里话,“但也还是很好看。” 说完的那瞬间,我甚至不敢抬眼看他。这种话偶像剧里的男主角经常说,可要是放在现实生活里,难免显得有些油嘴滑舌了。周难知会喜欢吗?还是会觉得有点烦人呢? 周难知没有嫌弃我的话太过大胆,反过来问我,“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吗?” 他很少提这种问题,我有点讶异,却没有觉得这有什么难以作答的。 “当然。”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虽然,长得漂亮只是他诸多优点中的一个,我在心里补充。 周难知笑了笑,他才哭完,眼皮和鼻尖都泛着浅淡的粉色,又这么轻浅地笑了,看上去可怜又可爱。才褪去的酒精又涌到脑海里来,我没忍住,探身亲了亲他。 是一触即离的亲吻,快到周难知反应不过来,就被亲了。他没往后躲,也没责备我,只是再次笑了笑,温声说,“睡吧。” 要是我的酒劲彻底过去,认真观察一下他的这个笑容,我就会发现他没有真的在笑,反倒有些不显眼、难以克制的悲哀。 可惜我被他不躲避我的亲吻这个行为冲昏了头,没能留意到这点异常。 周难知最后选择去了一座国外的海岛。由于不是度假期间,游客没有很多,我看得出周难知喜欢这样恰到好处的安静和舒适。 飞机上,外国友人和我们搭话,问我和周难知是不是一对。我点头,往日可以非常熟练使用的英语在这一刻失去效用,我回答得略微磕巴,是的,我们是夫夫俩……结婚很久了。 周难知显然能够听懂简洁的英文句子,不过对于我小小的谎言,他并没有纠正,而是微微笑着,纵容了我的瞎掰。 外国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一番热情洋溢的对外貌的赞叹过后,她发自内心说了一句,“you are made for each other!” “thank you.”周难知笑着替我回答了。 我没作声,是因为我还沉浸在这种外出度蜜月被路人称赞和祝福的甜蜜氛围之中。外国友人说的那句话直白地翻译过来就是你们俩简直是天造地设。 天造地设,真是一个好词。 尽管我知道,天不是为了我才造就周难知出来的,大地也并未为我铺设走向他的道路。事在人为,可不知情的人会以为我们是两情相悦的。 那也很好。 一路天气晴朗,我拎着两个行李箱,跟在周难知后面,有种置身于电影里的错觉。 是那种妈妈最不爱看,甚至可以说是嗤之以鼻的爱情电影,结局两个主人公相爱了,于是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宛如童话故事。 妈妈不信世上有童话。嫁给爸爸时,她原本以为有。她原本以为丈夫对她的爱是真挚的,美好的,他们会共同抚养大他们的爱情结晶,周末带着孩子去公园野餐、玩耍、放风筝,在不过分炽热的日光里合影,好像每个普通的家庭那样。 但大部分时间,她都只是待在房间里,足不出户。日光可以照进来,只不过室内的日光和室外的是截然不同的,正如妈妈的婚后生活和她事先想象过的模样也是截然不同的。 没有自由,没有快乐,她就是一个囚徒,被爸爸以爱的名义关在豪华的住宅里,供他观赏、把玩、炫耀。 假如我真的是爱情的结晶,妈妈或许也愿意对我好一点,多给我点宽容和温柔。 然而我的脸与父亲十分相似,故而看到我时,她只会想到她枯死的爱情、真心以及许多愚昧的期待。 父亲给了她当头一击,而我就是罪证本身。 我绝不会步入父亲的后尘。 作者有话说: 嘀嘀,进入离婚倒计时—— 第49章 今天穿的裤子比较宽松 周难知和酒店前台说了几句什么,前台抬起头,望了我一眼,“祝你们百年好合。” 我料想他是将我们的婚姻关系告知了对方,一时心旷神怡,腰板都挺得更直了一点。“谢谢。” 房间在高层,是临海的位置,落地窗设计得很好,恰巧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海洋。 床上还飘洒着许多玫瑰花瓣,被子枕套都是新婚的样式。 我握紧了行李箱的把手。 一度,我以为上天早就放弃我了。因为我没什么被拯救的必要性,一个缺乏人类基本的情感的机器人,毁坏掉了也不会有所损失。 但是它终究还是没放弃我,所以周难知来了。 晚餐也是在酒店里吃的,很高级的自助餐,大概是餐品不太符合周难知的口味,他吃得很少。下次不能再带他来这里吃了,我在心里记着。 我切了一半牛排,分到他的餐盘里,周难知一口一口吃完了。“这个味道还不错。” 牛肉用的是上等的食材,在铁板上煎烤,酱汁也是独家调制的,不可能不好吃。“你还要吗?我再给你点一盘吧。” 周难知摇摇头,“没事,我已经饱了。” 悠扬的小提琴在餐厅里流淌开来,周难知的声音也放得很轻,“在家里,很多我想吃的菜,都是先转到我哥面前的。等我哥夹了,我妈才会转过来让我吃。” 我早就预想过他在家中的待遇,但真的听到他本人亲口叙述时,还是感到胸口一阵酸痛。“那是你妈妈偏心了……是她不好。” 就算对方在名义上是我的丈母娘,我本该尊重她,可要我为此咽下我对她的意见,我自问没那么大方。 周难知笑了笑,对我的评价不置可否,只说,“所以,和你在一块,我总能吃到自己想吃的东西……我觉得很开心。” 他是一个很好满足的人。只要你对他有一点好,他就会铭记,放大,一直抓着,好像那是多么了不起的事。 可跟他对别人的那么多好相比起来,我所做的根本算不上什么。 我向他承诺,语气几近誓词,“只要和我在一起,你想吃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直接提出来。只要是我可以满足的……” 说到一半,我就看到周难知眼里微光一闪,大脑空白片刻,舌头跟着打结,没法继续往下说了。 他是要哭了吗?为什么,我的这句话有那么戳中他吗? 我的思维停滞了几秒,等回过神才想起来要抽一张纸巾递过去。周难知接过,擦了擦眼睛,“抱歉。” 这没什么好抱歉的,周难知总是这样,在人前流露出一点负面情绪就要过意不去,仿佛只要把这种情绪呈现出来,就势必会对别人造成不好的影响,以至于他务必为此致歉,否则就麻烦到别人了。“不用说抱歉的,想哭就哭吧。” 周难知很快平复下来,笑道,“其实小的时候,我真的想过,要是我哥不存在就好了。这样想,很恶毒吧?” “怎么会?”我想象了一下,要是没有周千澍,说不定我和周难知的婚礼会举行得更早、更顺利,一时之间认为这个设想相当不错,但我肯定不能说出来,因为周难知目前和他哥的感情还是很好的,我说实话会有挑拨离间的嫌疑。 “有兄弟姐妹又不被父母偏爱的人,都会这么想吧。” “是啊,所以,我后面想了想,我爸妈偏心我哥,那又不是我哥的错。他的确很优秀,也的确值得被偏爱。” 我对周千澍实在很难作出什么好的评价,又不想扫兴地成为话题终结者,只能勉强顺着周难知的话说了一句,“嗯,他是一个不错的人。” 不过就是整天都想着要拆散我俩,看不惯这桩婚事,我在心里默默补充。 周难知笑道,“上学期间,我哥的追求者可不少。所以他还担心过,我会不会也像他一样,被那些奇奇怪怪的人缠上。事实证明,是他多虑了。” 我心说,才不是呢。只是你总不能察觉到别人对你的喜欢,又或者会非常礼貌地拒绝掉,而后忘却这件事。 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你哥不知道帮你拦截了多少烂桃花——曾经我也是周千澍所认为的众多烂桃花里的一朵。 第52章 “没什么人来和我表白过,就算有,也很快就放弃了。” 我心虚地应声,其实后面我也插手了一些向着周难知而去的追求,幸好他全然不知道。 “所以,”周难知眨眨眼,“在和你联姻之前,我没想过,我会这么早就和人结婚……过上婚后生活。这本来是距离我很遥远的事。” 要不是我足够了解周难知,差点都要以为他这一番话是因为察觉到了我的图谋已久,在这里兴师问罪了。我抬手摸了摸鼻子,心里微微有些发虚,“那,这种生活,你会讨厌吗?” 话是对他问的,我却不敢对上他的视线,生怕在里面看到我不想听见的答案。 要是他说他不喜欢这种生活,恐怕我不??会把表情控制得太好。 “不讨厌啊。”周难知将我从悬在脖颈上的刀下赦免出来,“像我说的,你和别的alpha都不一样,你很尊重我的意愿,总是在照顾我的心情,不会一意孤行,也不会把你的想法强加于我。说实话,这比我想象里的婚后生活要好多了,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会是那种霸道的说一不二的性格呢。”他自己说着说着,忍不住又笑了,“是我电视剧看多了。” 我一面为了他的赞扬感到轻飘飘,一面又为这称赞中不属实的部分捏了把汗。 其实我和别的alpha没什么区别,我对他的觊觎只多不少,要是知道这一点,周难知还会觉得他的婚后生活很不错吗?他每晚都睡在一头饥肠辘辘的狼旁边,对他垂涎欲滴,只是迫于诸多客观因素,不得不穿上羊皮,表现出温和模样。 周难知又开口,“所以,我差点要以为……” 他的话没能说完,被服务员礼貌的躬身打断。服务员迟来地察觉到氛围不太适合外人的介入,一边看眼色一边上了一道甜品,“请慢用。” 蛋糕的色泽很漂亮,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然而我只好奇周难知未尽的话语。“以为什么?” 他摇摇头,“没什么。这蛋糕,我们一人一半吧?” 直觉在提醒我,周难知所没说完的话应当是很重要的。我看着他用刀叉将蛋糕分为两半,在纠结要如何问出他被服务员打断的、咽回去的话。 周难知将形状比较漂亮的那半边蛋糕递给我,“吃吧。” 也许是我求知的眼神太恳切,他误解了我的意思,“要我喂你吗?” 我不是要这个,可是我还是点了点头。周难知伸出叉子,挑起小半块蛋糕,“啊——” 没有人会在如此高档的餐厅里做这么幼稚的行为,好几个服务员都忍不住看了过来。我张开嘴,结结实实地咬了下去。 幼稚就幼稚吧,能被周难知投喂,他人的目光算得上什么? 数年前他给我面包时,我不知好歹地把它扔掉了,幸好如今,我还可以坐在他对面,接受他喂来的食物。 至于他没说完的那半句话,我虽然还是很惦记,可他要是想说,迟早会说出口,不该由我来追问逼迫他。 吃完了,我们回到房间里,周千澍很煞风景地打了个电话来,问东问西,没一句正经话。 我听得不耐烦了,刚想进浴室里躲避噪音,周难知就把电话转过来,“哥,你和恒焉也说几句吧。” “……” 毫不夸张地说,我和周千澍有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话可说的两个人,可周难知这个动作太像是在和家人通话的温柔人妻,说话说到一半,想起丈夫在旁边,就让丈夫也和自己家人说几句。 为了不破坏掉这种温情,我极不情愿地开口,“……你好。” 周千澍显然也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安排感到不适和无语,但介于周难知还在看着,他不好太过明显地发作,只能摁下烦躁,没话找话,“你们吃过饭了吗?” “吃了。” “吃了什么?” “自助餐。” “……” 在我和周千澍都将要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只能大眼瞪大眼的时候,周难知及时把手机屏幕转回去,笑道,“哥,那今天就说到这里吧,晚安。” 我松了口气,感觉周难知在这一刻浑身上下都发出圣洁的光芒。 周难知进浴室里去洗澡了,我听着潺潺的水声,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书翻看。 不能着急,不能露馅,不能让周难知察觉到我对他龌龊的心思……就算这么默念着,在他打开门出来的那一刻,我也还是险些没拿稳书。 沐浴露的香气,夹带着周难知身上微弱的柠檬蛋糕味的信息素,一并飘荡过来。 他看了我一眼,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我让自己冷静下来,今天穿的裤子比较宽松,他应该看不出异样才对。 “恒焉。”周难知还是没忍住开口提醒,“你的书拿倒了。”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之难知没说完的话究竟是什么?“所以,我差点要以为……” 第50章 嘴唇软软的 我脸上一阵发热,三两句糊弄了过去。周难知也没过多追究,只当我是太困了,犯了傻。 一整晚,我都辗转反侧,可是酒店的隔音没有家里好,我要是去浴室洗冷水澡,周难知一定会被吵醒。 我只能不断回忆着我被父亲和叔叔殴打时,落在身上的那种痛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缓缓进入了梦乡。 一整夜都没睡好,导致我吃早餐的时候都有些眼皮沉重,还让服务员帮我调了一杯浓点的咖啡。周难知倒是精神很好,看得出他喜欢出来旅游放松。 他选择的这个海岛人烟虽然不多,但景色还是很美。 只不过所谓的美景在以前对我来说并没有任何的吸引力,美则美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看到周难知拿着相机这里拍一张那里拍一张的样子,我才觉得,美丽的风景的确会让人心情愉悦。 “你也来跟我一块拍吧。” 我和周难知并不是没有合照过,之前出去玩的时候就拍过,我打印了很多份,全部锁在某个抽屉里。 尽管如此,我还是后悔,出门的时候没有多照几眼镜子,确认自己今天的穿着打扮是否足够上镜。 周难知将答案给到了我。他连拍了很多张,我不知所措地根据他的指令摆出相应的姿势,周难知摁下快门,“茄——子!” 附近也有一对情侣在拍照,姿势远比我们要亲密得多,男方紧紧圈着女方的腰,两个人脸贴脸,对着镜头笑得甜蜜。 周难知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笑了起来,“你也想那么拍吗?”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他的了。等我回过神来,我的手已经圈在了周难知的腰上,他笑容清浅,身上的香气随着微风一阵阵飘过来。 这不是一个合适的地点,不是一个合适的时间。在出糗之前,我就下意识往后撤了一步。 当众对着自己的omega妻子起反应也许不算什么稀罕事,可我和周难知还没到那步,不能让他嫌弃我。 周难知的笑容微不可察地僵了些许,我这才意识到我的后撤也许会让他误会,连忙开口道,“我……” 要怎么说呢?因为再贴下去我就要起反应了,你今天穿的裤子不厚,一定能够感觉到,所以我往后撤了? 周难知垂下眼,很快又扬起一个笑,“走吧,去前面看看,听说那里的瀑布很漂亮呢。” 直觉告诉我,如果这一刻不去牵他的手,我们之间的嫌隙又要增大,日后百般挽救也未必能填补回来。 我下定决心,伸出手,与他十指紧扣。周难知蓦然回头,我看出他的眼里有意外,但他并不打算追究我突如其来的行为,只是纵容着我的胡闹。 瀑布是很壮观,水流从极高的地方奔腾而下,周难知眼睛亮晶晶的,倒映着面前的景色,“真好看啊。” 我看着他的侧脸,满脑子都是想要吻上去的念头。 如果说当众牵手还算是在周难知会许可的范围里,当众接吻多少都有点超过了,可我还是想试试。 毕竟他现在看起来真的很漂亮。 余光看到周围没有多少游客,我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不动声色地凑了过去。 在要吻到周难知脸颊的前一秒,他似有所察,突然转过了头。 我的偷袭就这样落到了他的嘴唇上。 这出乎我的意料,但感觉很好,周难知的嘴唇软软的,和看起来的口感如出一辙。 我想起宋若锦的胡说八道,他说我的嘴唇很薄,看起来就像是那种薄情的性子,只有那种嘴唇看起来就很软的人,心地才是善良的。 某种意义上,这也不算全然的胡说八道。 周难知瞪大了眼睛,整张脸唰一下红起来,连说话都磕巴了。 “你,不是……” 这层红色很快又褪去,他的表情一瞬间淡了很多,不等我仔细观察明白,他又问,“……你早上是吃了那个酒心巧克力吗?” 第53章 床头柜上放着几颗酒心巧克力,我没有动过。显然周难知是觉得我吃了,被那么点酒精驱使了,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 “没有。” 周难知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不知道是不是怕被别人看到,觉得有失妥当。 我也没法解释我突如其来的冲动,只能低声说,“抱歉。” 周难知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 这个突如其来的小插曲并没有让接下来的氛围变尴尬,周难知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笑意晏晏的样子,看到什么奇特的景象都会扯一下我的衣袖示意我看,只是不再积极地要和我拍合照了。 吃完午饭,我们回酒店房间休息,我纠结再三,还是再说了一次,“抱歉。” “嗯?” “早上我不应该……亲你的。” 虽然我没有觉得不该,不过当着外人的面,我还是应当先征求一下周难知本人的意见的。 周难知安静了片刻,抬眼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的神色并不如往常一样柔和,我心里一阵发虚,“嗯,你说。” 是要问什么呢?宋恒焉,我没有想到,到头来,你和别的alpha原来都是一样的?你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言行吗?你就非要在有外人的时候,做出这么逾越的举动吗? “我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是我?” 完全不在我预设中的问题令我的大脑又宕机了几秒。 “比我漂亮,比我性格好的omega有很多吧。为什么会选中我呢?” 我很想纠正他。这完全是无稽之谈,至少目前为止,我没有见过比他漂亮比他善良的omega。 “是你的家里人给了你一沓照片让你选,你点兵点将抽中了我吗?” 这听起来很像玩笑话,但周难知的眼里并没有笑意。 我搞砸了。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亲密到即使在外面接吻也没关系,可这明显踩中了周难知的雷区,他一下子就警惕起来,难道我对他别有所图吗?难道我蓄谋已久,从挑中他联姻的时候就在期待今天吗? “嗯……”我做不到向他坦诚我的别有用心,只能顺着他给出的台阶含糊其辞,祈祷他抓不出错处。“是我看了照片……选了一个,最合眼缘的。” 好烂的借口。床头摆放着几个布娃娃,黑漆漆的眼珠子一动不动,是用衣服纽扣制作而成的。要是它们可以活动,一定会长叹一口气,因为我的说辞漏洞百出,根本站不住脚。 好在周难知并不打算进一步追问。他转过身,脱了外套和鞋袜,躺到床上,“半个小时后喊我。” 我原本以为我们要一块睡午觉的,但周难知已经躺下了,而且没有要叫我的意思,我就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是我刚才的回答太可笑,以至于让他感到无话可说了吗? 我原本以为这半个小时会很漫长,然后看着周难知的睡颜,不知不觉时间就溜走了。 手机在我掌心震动起来,但我舍不得叫醒周难知,手指比大脑快一步,将闹钟划掉了。 可是就那么半秒钟的闹铃也还是唤醒了周难知,他起身,缓了片刻,去浴室里洗了把脸,出来将外套穿上。 我很少在他脸上看到几乎可以用冷淡来形容的表情,手指都发麻了,早知道一个不经商量的亲吻会让他这么介意,我宁可忍耐到爆炸都不会俯下身去。 那冷淡持续了几秒,周难知才转向我,“附近有个游乐园,要去玩吗?” 出来旅游还去游乐园玩,在别人听来大概很不可思议。但只要能让周难知心情好起来,哪怕他想在酒店里躺一星期我都情愿。 游乐园的门票价格并不低,工作人员戴着扬声器给我们介绍,“但是购买情侣套餐就会划算很多哦,而且还免费赠送一个抱枕……” 一瞬间,我怕周难知会说出“我们不是情侣”之类的划清界限的话。所幸他点点头,“嗯,那就买情侣套餐吧。” 我松了口气。也是,他就算心里仍然对早上的吻有所芥蒂,也绝不会在外头表现出来的,不然会让我难堪。周难知的善良为我创造了许多机会,争取到他宽宏大量的机会。 在一个摊位前,周难知停下脚步,架子上挂着各种各样可爱的动物头饰,他挑了半天,选出一个灰狼的。 “你戴上看看。” 我低下头,拿出恳请的目光,希望周难知可以帮我戴上。 他却不为所动,转头去看别的头饰了。我好一阵挫败,缓慢地戴上灰狼头箍。 “小伙子们长得真帅,是明星吗?”摊主是个中年妇女,为人和善,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哎哟,能不能让我拍张照片,我贴在墙上,肯定会有很多人来买。” 周难知没犹豫,将一个兔子头箍戴上了,又勾勾手指,示意我过去。 我知道,他只是不想拒绝摊主的请求,但在他将脸贴过来的那一刻,我的心脏还是挣脱了理性的束缚,跳得异常剧烈。 “哎呀,太好了,谢谢谢谢,这和明星拍的海报都没区别了。”摊主笑着把照片递过来让我们俩看。“哥哥弟弟的感情真好啊。” 我下意识反驳道,“不是,他是我的……老婆。” 周难知没做声,算是默认了这个称谓。 “哦,哎呀,看我这眼神……年纪大了,老糊涂了,不中用了!怪不得呢,我就说哥哥看弟弟也不该是这种目光……” 周难知笑道,“怎么会,您看着还很年轻呢。” 摊主拉着他聊了好一会,最后直接将两个头箍免费送给我们了,还往周难知手里塞了个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猫咪玩偶,无论周难知怎么询问,她都不说价格。 “哎呀,就当我的一点补偿啦,把你们误会成俩兄弟,真对不起啊。” 无论去到哪里,无论和谁打交道,周难知都具备令人放下戒心和防备的能力,从以前开始就是如此。 我和那么多人会喜欢上他,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夕阳的光辉洒在他身上,像在强调和彰显他出众的容貌。如果可以,我很想拿出手机,把这一刻记录下来。 在我的手指触摸到手机前,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周难知脸色一变,在我反应过来前就往声音的来源跑了过去。 第51章 你得问我老公 高中的时候老师给我们布置过一篇命题作文,主题是讲述一下自己曾做过什么帮助别人的事。 大家提交上去的作文内容都大同小异,扶老奶奶过马路,帮素不相识的人找到正确的道路,将路边正在哭泣的孩子哄好,帮手里都是大包小包的孕妇提东西,给老弱病残让座。 我很快就写完了前面的题目,在作文这里卡了壳。 监考老师将我前面的卷子翻阅了一遍,露出满意的表情,又看到我一片空白的作文,“没想好写什么?” 我摇摇头,她不再多问,继续去看其他学生的卷子。 如果妈妈还在,她一定也会认为,无端端帮助素不相识的人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因为帮助了别人不一定可以得到回报,甚至还会被讹上,怎么想都得不偿失。 而周难知就是这之中最愚蠢的人。 即使他明知道好心不一定会有好报,即使他已经承受过恶报,在看到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只要可以,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 我那篇作文最后写了两千多字,背面的卷子都被我写满了。语文老师将我叫到办公室里,让我自己看看我的大作。 “因为我从没帮助过别人,所以我不知道要怎么写。但我认识一个人,他见到谁都要上前帮忙……”语文老师用圆珠笔指着电脑屏幕,“宋恒焉,你自己觉得这篇作文扣题吗?” 我知道不扣题,我也没有想要拿到作文分。语文老师恨铁不成钢地批了我十多分钟,在上课铃响的时候有气无力地挥挥手,示意我赶紧滚蛋。 走廊上有个女生扶着肚子,走得很慢,生理课上有教,这是她们到了生理期,腹部会剧痛无比,每走一步都很痛苦。 大家都急着回教室,没有人会因为别人的痛苦停下来,迟到了要么得罚站,要么得罚抄,为了他人承受这样的代价不值当。 有几个男生走得很快,不经意地撞到了那个女生,对方发出一声痛呼,淹没在他们爆发出的哄笑声里。 “哎哟,真对不起啊,我刚才没看到你,没把你撞痛吧?别等会你流了一裤子血,然后赖在我身上啊。” 周难知就在这个女生难堪到极点的瞬间走了过来。他身高已经比很多男生都要高,不笑的时候还是很唬人的。 他将女生往身后一挡,“你们几个,没长眼睛吗?” 男生们耳语起来,“操,这是不是就是那个超爱管闲事的周难知,长得倒是……” “问你们话呢,眼睛瞎了,耳朵也聋了吗?”周难知扯住其中一个男生的衣袖。“撞到人都不用好好道歉的吗?” 第54章 一位老师路过,见此情形,皱眉询问了几句,周难知平静地叙述了来龙去脉,那几个男生就被老师喊去办公室了。 女生咬着嘴唇,声音很小地向他道了谢。 “没事。”周难知犹豫了几秒,“你,有带卫生巾吗?没有的话,我可以帮你去跟班上的女生借。” “不用,谢谢,我带了的……” “好,那你小心一点。” 准备回班的周难知转头,看到不远处的我,有些惊讶,“同学,上课了,你不回教室吗?”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小跑回自己的班级。 没过几天,我就又看到了那个女生,手里拿着一瓶饮料,站在篮球场旁,踌躇地望着被众人簇拥在中央的周难知。 等周难身边的人好不容易少了一点,她连忙抓紧机会走过去,将饮料呈上。 “这,这是给你的。” 周围没散去的人都心有灵犀地起哄,“哇哦,是喜欢我们家周难知吗?他很难泡的,他……” “别乱说。”周难知转头,将这群人都遣散了,这才对那个女生说,“谢谢,我正好口渴了。” 女生脸色微红,生理期的疼痛在这几天消散了,可是她的某些念头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就断掉。 “那个,上次,谢谢你帮我……” 周难知的手顿了顿。 他每天要帮的人太多,也很少会去看清他帮的人长什么样,因此他早就忘了几天前他还帮过这么一个女生解围,让她免于被嘲笑和欺凌。但是要是他表现出他遗忘了的样子,恐怕会有点伤人,所以他故作镇定地“啊”了一声,“没什么的。” 女生没有看出他藏在平静神色下的窘迫,以为这是良好的信号,“如果可以,我周末想请你看电影……” 周难知仍是笑着的,一个无可挑剔的笑,不远处他的朋友们还时不时转头看热闹,周难知责备似地瞥了他们一眼,露出苦恼的神情,“真的很抱歉,我这周末恐怕没空。” “那,下周末呢?” 周难知将饮料的瓶盖拧好,“我周末一般都得和我哥哥去上补习班,像我这种学习成绩没有很好的人,就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进步啦。” 他这话说得非常委婉,但女生终于还是理解了他温和话语背后的拒绝,禁不住红了眼眶。 “那,那就算啦。” 周难知站在那,不作越界的安慰,“真的抱歉。你是想看什么电影?有空的话,我也会去找来看的。” 女生报了一个电影名,快步走远了。我在周难知看到我之前也离开了,由得他重新被人群簇拥住。 在看到那个女生眼神黯淡下去的瞬间,我意识到了一件事,如果我不做准备就靠近周难知,我大概会得到一样的结果。 他的善良和好意不是为了哪个特定的人才准备好的,而是一直就存在于那里,别人要与否,珍惜与否,他都会给出。 但在给出好意以后,他并不期待他人后续的反应与回馈,也不需要。 哭声和叫声愈来愈近,是有个孩子在人造池塘旁玩耍的时候不慎掉到了深水区,周难知拨开密密麻麻的围观人群,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 我的大脑空白了片刻,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在水面之下抓住了周难知的胳膊。 他怀里抱着那个面色苍白的小孩,嘴唇都在发抖,“恒焉……” 我将他俩托上了岸,自己也爬了上来。 孩子的父母和他走丢了,循着动静终于找过来,对着我和周难知好一阵感谢,还想掏出钱包来表达谢意。 周难知摆摆手,“以后还是要看好孩子,不然太危险了。” 对方连声答应,抱着孩子走了,围观的人群没看到什么特别的热闹,也逐一散开。 “这下怎么办?”周难知转头看我。“我们俩衣服都湿透了。” 直觉告诉我,周难知这会已经完全不生我的气了,甚至还对于我也被拖下水这事倍感愧疚。 我对他伸出手,“回酒店换吧。” “有点可惜啊,还有那么多项目没玩。”周难知将手放到我的掌心里,我这才察觉到他浑身都是冰凉的,心里一紧,环视了一圈,走进一家服装店。 游乐园里的服装店自然不会有特别好看的衣服,都是些休闲的卫衣,周难知和我分别换好出来,售货员一阵感叹,“两位是模特吗?这也太合身了,我可以拍个视频发朋友圈吗?” 我看着周难知,他也笑着望住我,“这个我做不了主,你得问我老公。” 血液一瞬间都涌到了我的头顶,我听见自己磕磕绊绊的回答,“啊,不是,模特,就是……” 周难知笑出声来,在售货员艳羡的目光里握住我的手。“拍一个不露脸的吧,因为我老公脸皮比较薄。” 一回到酒店,我就往浴室走,周难知的笑声隔着一道门传过来,“好啦,对不起,我不该逗你的。” 他只以为我是因为他的话害羞了,不知道我一路上凭借多大的毅力才忍着没有对他做出什么来。 我拧开花洒,冰冷的水从头浇下来,然而身上还是发烫得厉害,看来一会得吃抑制剂才能控制住这突如其来的发热。 等我洗完冷水澡出来,周难知已经倚在沙发上睡着了。我不想吵醒他,可他还是睁开了朦胧的睡眼。 “洗??好了吗?” “嗯。” “我帮你吹头发吧。” 周难知吹头发的手法向来很温柔,力道恰好,不轻不重。等帮我吹干头发,他才唤了一声,“恒焉。” “嗯?” “谢谢你救我。” 其实他搞错了,我并不是要救他。我没有他那样的善心,目睹别人的惨状并不会让我心生怜悯。 可他不是别人。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的心脏也不会好受,所以归根结底,我只是在为我自己考虑而已。 “这会让我觉得……” 周难知的声音很轻,我没听清楚,可也来不及问,因为覆在我嘴唇上的柔软触感已经夺走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我紧紧握着拳头,以防我的手不听指挥,未经大脑的允许就抱住周难知,将他往床上带。 周难知亲得很投入,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动。等这个吻结束,他才笑了笑,“好啦,我去洗澡……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 面前没有镜子,我不知道自己该有多狼狈。周难知将手伸过来,托住我的脸颊。 这个姿势有点危险,我坐着,他跪坐着,再往前一点,他就会发现我的真面目。冷水澡是白洗了,我自己都能感受到小腹处的燥热,沿着胸腔一路蔓延,快要把我烧死了。 作者有话说: 难知be like:老公你说句话啊。 恒焉:*宕机* 第52章 诀别的味道 在事态变得不可控之前,手机铃声及时响起,将我从狼狈之中拯救了出来。 是周难知的母亲打来的。她很少会主动给周难知打电话,一打电话必定是有所求。周难知迅速清醒过来,从我身上退下去,摁下通话键,喂? 也没什么大事,她妈妈上了年纪,难免腿脚不好,又不想影响大儿子周千澍的工作,所以希望小儿子来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看有没有出现比较严重的问题。 周难知抿了抿嘴。他和我正在旅游,是最该放松的期间,但听到母亲腿脚不舒服,他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 好,他说,那我明天就带您去看,你早点睡吧妈。 挂了电话,他又把歉意摆到脸上来,明明是和我一块的旅游,中途却因为这样的原因切断,他很是过意不去。 其实我不介意,我和他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以后要出去玩随时都可以,我只是觉得他不应该总为了家人牺牲掉自己的自由和快乐。 如果他母亲真的想要,其实未必找不到保姆或者护工。只是她一直在用这样的方法来测试,来保证,她的小儿子仍然是那个一切以她为中心的人。这样的结果让她觉得很好,很满意,就好像在家长会上,她的小孩被点名表扬,她自豪的点不在于这是她的小孩,而在于自己的脸面上有光。 而周难知也从来会把这个结果摆到明面上,以保他母亲那份安心,因此我无从劝阻,只能安排秘书将回程的机票买好。 秘书收到我的消息时不无八卦,难不成是老板迟来的蜜月旅行出了什么岔子?她有心想要探究一番,又觉得不太合适,将机票的截图发给我后,就安分守己地咽下了疑问。 我看得出周难知觉得很遗憾,他还没玩尽兴,就要为了母亲的病情折返。但这遗憾之中并不仅仅只包含那一部分,搞得我也困惑了,到底是什么让他那么愁眉不展? 第二天我们没睡到太晚,上飞机后,周难知和空姐要了一杯橙汁,咕噜噜地灌下去。 他转头,对上我的目光,很大方地把橙汁递过来,要喝吗? 第55章 我对这种加了糖精的人造饮料毫无兴趣,只不过这是周难知喝过的。我点点头。 直觉告诉我,周难知有什么事要跟我说,也许就是在这个旅游结束之后,但旅游提前结束,他不得不把坦诚的时间提到前面来,为此他坐立难安。 我不敢妄想。妄想是件很愚蠢的事,坐在家里就希望天上可以掉馅饼。也许周难知只是再次想告诉我,我们这段联姻带给他的快乐比他想象中的要多,仅此而已。 走心表白那类的情节,不太可能会无端端眷顾我。 我陪着他回了趟家,将他母亲接到医院。就只是年纪大了导致的腿脚不便,没有检查出什么严重的问题。 周难知松了口气,就算他白跑一趟,也好过他母亲真的查出了什么病症。 将他母亲送回家后,周难知又把注意力挪到我身上来,他就要说出他的某个决定,某个想法,为此他踌躇了许久,今日终于决定摊牌。 我不催他。我比父亲远远要有耐心。 高中的语文老师曾经说过,足够感性的人可以在空气里察觉到诀别的味道。因为一个人要和你道别之前,他整个人的神情,身上的氛围,眼角眉梢或忧郁或释然的神色都在对你释放那个讯号:他就要走了。 我察觉不出这种味道。高中毕业典礼,很多人都哭了,即便是平常那些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男生,脸上也都挂着泪珠,只是很快就被他们抹掉了。 大家沉浸在一种气氛里,一种经此一别再也没法轻易见面的气氛,把自己弄得很感伤。 我理解不了那种感伤,是因为我原本也没打算要再和他们见面,或者说我原本就不打算跟哪个人频繁地、反复地见面。 因此别离在我这里就只是起到了一个给时间划分号的作用,这段时间见的是这群人,后面一段时间见的就是另外一群人,仅此而已。并不催泪,也不使人沮丧。 大学的毕业典礼也是如此。我的掌心和手中的袋子里陆续被塞进了很多人的第二颗纽扣,花束,水果,零食,卡片,情书。递过来的时候,那些人的动作很决绝,仿佛只要想到从今以后也许再也碰不到了,勇气就可以翻倍。 但我仍然是那副表情,并不感到不舍,也没打算挽留任何人的表情。 在父亲的葬礼上,叔叔第一次见到我这样的表情。他特别满意,人总有一死,为了他人的死而哭哭啼啼像什么话?虽然死亡就是永恒的别离,但既然世界上每天要发生的别离这么多,那就没有任何一场别离是独特的,因而也不必为此浪费过多情绪。 数十年过去了,我脸上依旧是这样的表情。它陪伴我很久了,对我知根知底,明白我不会轻易让它碎裂,毕竟我就是这么冷漠的人。 周难知拖着行李箱走到阳台,一件一件把衣服拿出来,好像稍微拿得多了一点,衣服就会对此抗议似的。 他逐一倒了洗衣液、消毒剂和香氛凝珠,摁下启动键,回到客厅。 “你想吃什么?”他问我。 假如我的感官再敏锐一些,我就会从他波动的信息素气味和平静得不同往常的神色里察觉到异样。 “你要做给我吃吗?” “嗯。”周难知已经把围裙系上了。“我的手艺和阿姨的大概没法比,但也不会太差。” 要说我从没幻想过周难知为我洗手做羹汤的场景,那也未免过分虚伪。他熟练地将菜和肉洗干净,戴上手套,开始处理食材。 我倚着厨房门看他,目光没怎么加以掩饰,但周难知专心于准备这顿晚餐,没有阻止我的凝视。 “在我们家,一般都是我妈做饭。” 说真的,我对他的家庭完全不感兴趣,他的家人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早都了解得很清楚了吗? 但他每次提起家庭,都是一个信号,意味着他对我的信任又多了一些。 “我爸有的时候会上班上到很晚,到那会菜早就凉了,我妈就会下锅给他重新炒一次,让他吃上热菜。” 毫无疑问,在周难知看来,他的父亲并不配吃上热乎乎的饭菜。冷汤冷饭都算是对这个出轨者的恩赐了。 可他为什么现在又提起了他的父母? “我妈让我学做饭的时候,我有想过,如果我是做给我爸那种人吃的,那还不如不学,两个人一起吃没营养的外卖好了。” 周难知笑了笑,终止了突如其来的旧事叙述,“你会切萝卜吗?来帮我切块吧。” 我压根就不擅长切。萝卜和刀在我手里,双方都很战战兢兢,萝卜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被削成这个面目全非的样子,刀也不曾知道自己这么难用。 周难知生病的时候,我不是没给他削过水果,只是从外形来看都很灾难。 他不介意。等我削完萝卜,他又让我切肉,要不是我提前遣走了保姆,她就能目睹自己的雇主是如何出洋相的。 等我和肉丝周旋完,周难知才赦免了我,让我洗干净手继续等。 人在上路前吃的最后一顿饭都是最好的,大有一种事已至此,不如先饱腹的安抚意味。周难知还是太谦虚了,他做的饭很好吃,如果人在走前都能吃上这么一顿,那也不会有遗憾。 吃饱饭足,那个契机终于驾到。周难知一整天的欲言又止,就是在为这一刻铺垫。 第53章 离婚 我无从揣测,是什么让他这么难以说出口?是他昨天晚上其实察觉到了我下半身的图谋不轨,还是他发现了我的蓄谋已久? 周难知开口了,神色和语气都艰难,他很少做残忍的事,要他来撕破这层窗户纸还是太为难他了。 “我看到了……你的那本画册。” 大脑在宕机前飞速运转起来,他是什么时候看到的?为什么他没有跟我说过?从看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在谋划这场逃离了吗? 我有把这本画册拿出来过吗?我分明一直把它藏得很好,和我见不得人的心思一起,锁在某个抽屉里,没有钥匙就无从获取并看到。 周难知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我的反应让他不落忍了,怎么回事,早知道拆穿了会让我这么难堪,他就再多装傻一阵好了。我大脑一片空白,等待他的审判。 “我没法……接受。我也想了很久,但是我还是觉得……”周难知断断续续地表达他的想法。“我们俩,不要再继续这样了。” 他的善良让他甚至没法把这样是哪样给说破。空气变得稀薄起来,父亲留下的某种东西在煽动我,不要让他说完,打断他的话,又或者打断他的腿也行,让他没法逃走就可以了。那样他就一辈子都是你的所有物了。 我呼吸困难。我完全没有意识到,周难知主动提出的这场旅行,以及他留在我这的那个吻,还有今晚的这顿饭,全是别离前他最后的怜悯和施舍。 夫夫一场,闹得太难看也不好,他决定给我一个好聚好散,让我的下场不至于太难堪。 可他又没法太可怜我,因为我确实做得太过分了。任谁发现枕边人的心机如此深沉,都会萌生逃离的想法,周难知没做错。 父亲和叔叔的嘲笑声从某处传来。怎么样,宋恒焉?早就给你打过预防针,我们这个家族就是这样的,谈什么爱呢,自己不觉得可笑吗?你以为你的方法特别周到,你以为你一整个计划滴水不漏,到头来,你的下场又比我们好多少? 剧烈的轰鸣声在我耳边响起,不应该啊,我不是早就从飞机上下来了吗?失重感拽着我一直往下掉,父亲和叔叔都在那个泥潭里等着我,宋恒焉,欢迎回来,这就是我们宋家人的命运。 我失却了说话的力气。周难知察言观色,不确定面前的人究竟是存活着,还是变成了一具死尸。 他的决定有这么伤人吗,真是意想不到,他又要愧疚了,对不起啊,区区离婚而已,没想过你会这么难受。 “抱歉……” 如果可以,我真想堵住这张嘴。那样他是不是就不会说出我不想听的话了?如果我把他绑起来,他会恨我吗?他会像母亲那样,逐渐流失生机和希望,最后选择自我了结吗? 母亲死的时候,没有留下遗书,没有留下任何话语。她对这个世界的厌恶盖过了眷恋,以至于她认为不必要再多说什么了,都是徒劳,都是虚空。 她本可以不采取这种过激的方式终结生命,然而父亲没有给她出路,横竖都是受人折磨,母亲思量一番,至少她的命是握在她自己手里的。她唯一能够随心所欲地掌握和控制的,就剩下这个了。 我没法想象周难知也像朵枯萎的玫瑰那样日渐凋零的场景。但是他再待多一会,我不确定自己是否仍然保有理智,是否可以不作出过激的举动,不露出原本面目吓坏他。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回答他,“我知道了。” 一句毫无意义的废话,可这又是我目前唯一能说出口的真话了。 我知道了,从一开始你就不是我的,到最后你也不会是我的。我很努力,但努力无效用。我对你的好没有争取到任何东西,顶多就是争取到了你最后这一次宽大处理的权限。你不和我清点,不和我计较,只想选择划清界限,是因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从来没真正进入到这个局里,想要出去当然也很容易。被困住的就只有我而已。 第56章 “那,离婚协议,你签完字……就和我说。” 周难知将协议推到我面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剧烈的疼痛不由分说地席卷了我的全身,让我失去开口挽留他的气力。 我眼前发黑,好一会都看不清四周的环境。我感知到妈妈重新站到我身旁,俯下身,仔细地看了看协议上的字。她许久没出现,再来就目睹了这么一场闹剧。 原来如此,她想,原来我儿子只是单方面地一厢情愿,原来他到头来还是孤身一人。她摇摇头,我和父亲都太擅长将美好的事情搞砸了,这未尝不是一种遗传。 像铁锈般刺鼻的血腥味漫到我的鼻腔深处,我的指尖湿漉漉的,低头一看,指缝里都渗出血,我是什么时候将自己的掌心抠破的? 好了,无论如何,现在都没有时间处理这些微不足道的伤口了,我该做的是立刻睡一觉,也许这只是场梦魇呢?也许我一觉睡醒,事态就会回转呢? 我躺到床上,这应该确实是张床,而不是滚筒洗衣机,但是我晕得天旋地转,下一秒就要被某个漩涡吸进去。 母亲坐在床边,几乎是怜悯地俯视我。怎么会这样,你还不知道周难知是什么样的人吗?他可以对你很好,可以让你错觉他只对你好,可是其实你对他来说什么都不算,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就算有一纸婚姻关系暂时把你们牵绊住了,那也始终是暂时的事情。 他当然会忍受不了,因为这场联姻的底色是欺骗。因为你从没有对他坦诚过,所以他也不愿意对你坦诚。 什么东西都是等价交换的,你总不能指望,你瞒了他这么久,最后他却可以宽宏大量地饶恕你。 周难知走得很轻巧,他甚至没提前收拾行李,没带走家里的几件东西。他不想要了,对这些东西也是,对我也是。他全都不想要了。 假如一开始我不是和周千澍谈判,而是直接向周难知坦白我的别有用心,那事情会变得好一点吗?还是说周难知会逃离得更早一点,因为正常的人都不愿意被卷入不正常里。 我睡得天昏地暗。秘书以为我还在度迟来的蜜月,没来打扰我,保姆也放了一个小长假,还没到回来的时候。家里异常安静,只剩下我自己存在的动静。周难知的脚步声,笑声,说话声,呼吸声,都不会再在这个房子里出现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是我自己。我不记得我究竟什么时候将画册拿了出来,但毫无疑问,我的疏忽给了这场别离可乘之机。 梦境看我太狼狈,也于心不忍,大发慈悲把我扯到我和周难知初见的时候,那会我还需要仰视他,但我甚至不愿意看他。 周难知将面包递过来,我收下了,他看上去就很高兴。我咬下一口面包,很香甜,那是我在现实里并没有尝到的味道。 凌晨三点,我把自己从被窝里扒拉出来,翻箱倒柜地找一点食物吃。只要我不在离婚协议上签字,这婚姻就还没有结束。 现在还不到彻底萎靡的时候,别那么悲观,也许还有挽回的机会呢? 天色刚亮,我就坐上驾驶座,以往周难知会坐在副驾驶座,毫无防备地熟睡,又或者寻找一些有趣的话题。车厢里的寂静压制着我的感官,我打开音响,都是周难知爱听的那类歌。 一定是哪个步骤出错了。他并不是完全不喜欢我,至少对这张脸,他没法抗拒。只要我想想办法,这就不会是无解的终局。 不知道几个小时过去,周难知终于在我的视野里出现了。我以为他好不容易摆脱我这么个累赘,本该精神焕发,可他看上去也不怎么好,脸色苍白,神色恍惚,好像一个晚上就足以让他消瘦一圈。 在我进一步观察之前,周千澍出现了,扶住了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周难知。 要么是周难知还没告诉周千澍我们要离婚的事,要么就是周千澍觉得这恰好正中他下怀,他弟弟能从我这样的人身边撤退,是不可多得的远见和智慧。 他们一路上都没怎么交谈,安静地去到了某个咖啡厅。半年多以前,我和周千澍也是这样对桌而谈,不同的是,那会我还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笃定周难知不可能让他哥哥置身于任何的风险之中,因此他会亲自出面,与我联姻。如今我满盘皆输,一点筹码都不剩。 作者有话说: 恒焉:*破碎掉了* 难知:*濒临破碎* 第54章 俯身去找他的嘴唇 周千澍点了几份甜品,全部推到周难知面前。周难知毫无胃口,但为了不让周千澍担心,他勉强自己一点一点地吃着。 要是周难知对我毫无感情,那他如今就不应该是这么一个状态。我元气大伤,他也没好到哪里去,从这么个场面来判断,我也没输得太惨。 可我要的不是这个。 他的心不在焉很快就被周千澍察觉,看周千澍的口型,大概是在问他要不要回家休息之类的。 周难知摇摇头,想说什么,又只是徒劳地抬手撑住了下巴,望着不远处放空。 我几乎可以确信,他并没有告诉周千澍离婚协议的事,顶多就只是用我和他闹矛盾的幌子遮掩了过去,否则周千澍不会毫无动静。 事已至此,周难知还在想着帮我掩饰,帮我拖延时间,避免周千澍杀意大发地冲过来与我对峙。 甜点吃完,他们又回去了。直到天黑,我都没等到周难知再次出现。 道路旁的指示灯尽职尽责地闪烁着,路人行色匆匆,地球还是照样运转,没有空隙照顾我的焦虑。 我开车回到家里,房子被收拾得很整洁,看来保姆是来过了。保温板上放着几道菜,我毫无食欲,但还是坐了过去。 很长一段时间里,吃饭对我来说只是为了维系生命体征而不得不做的事情。直到周难知来了,这个状况才有所变化。 吃到好吃的东西,他会两眼放光,赞不绝口,吃到不那么符合他口味的东西,他的脸就会微微皱巴起来,之后不会再往那道菜伸筷子。 无趣又枯燥的进食时间,因为有他在旁边,都显得没那么难捱了。 我在洗澡后等到了周难知的信息。他发了条什么,又撤回了,只留下一句“早点休息”。 甚至还配了一个小猫睡觉的表情包。 我猜想他前面是想问我,离婚协议签好了没有?等消息发出来,他又感到这内容有些残忍,于是用温情的话语把它覆盖了。 这就是周难知。他自己的难过还没消退,就又习惯性地在替人考虑,该怎么说才不那么伤人呢,该怎么结束这段联姻,才能对我造成最小的伤害呢? “好,你也是。” 我想发过去的当然不仅仅是这么短的一句话。我有很多话想问他,想对他说,想和他确认。是我的蓄谋已久让你感到恶心了吗,是你觉得这桩婚姻已经无可救药到必须结束的地步了吗?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天,你对我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或者哪怕你同情一下我呢?你救了我很多次,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你不可以最后再救我一次吗? 之前的隐瞒是我做错了,我会改的,我以后一定会努力坦诚。所以周难知,拜托你别放弃我,别丢下我。 拜托你回来爱我吧。 我的秘书率先察觉出不对劲。按理来说,我度完蜜月回来,工作效率应该有大幅度的提升,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她就察觉到古怪。 该开的会议我都会参与,也从来没迟到,只是她还是从这按部就班中抓取到不同:我不再需要她再为我的爱情去忙活一些什么了,周难知也再没来我的公司里探过班。 难道是旅游的时候我和周难知发生了什么矛盾吗?她不得而知,只能在我偶尔犯错时提醒我,“宋总,您手上那份文件是第一版的,这份才是更改过的。” 叔叔有句话说对了,人不需要爱情也可以活,可以照常运转。员工们见到我时都把脑袋压得更低,大概怕我身上发出的低气压波及到他们。 我还是没有签字。那份离婚协议被我放进抽屉,压在最底层,只要周难知不提,我就当不知道存在这么一份文件。 保姆仍然每天来打扫卫生,来做饭,没人与她聊天虽然有些寂寞,但这么久了她都是这么过来的,也不至于太过不习惯。 唯一产生比较大变动的,只有我的睡眠质量。周难知还在的时候,我只需要洗上一个冷水澡,就可以换来一整晚的安眠。 他走了,微弱的信息素香味也没有了,我的大脑和感官就对我发出抗议,它们浸泡在那种温和的舒适的香味里太久,由奢入俭难,如今房间里只剩下我自己的信息素气味。 我也试过把周难知穿过的衣服都拿出来,筑成一个安全的巢穴,但效果颇为微小,香气很快就淡去了。要是叔叔还在,肯定会觉得我胡闹,在他看来,筑巢向来是omega才会做的事情,是弱小和不强大的象征,alpha只用居高临下地用自己的信息素来干扰别的omega就好,犯不着做到这一步。 第57章 只要有闲暇,我就去看周难知。经过短暂的休息和调养,他的气色稍微恢复了一点,不消几个月,他就会彻底把我忘掉,把这段不愉快的联姻也忘掉。 他朋友向来很多,虽然婚后约出来玩的次数很少,可是那些朋友仍然在原地等待他,只要他邀请,他们就会很高兴地出来和他见面,感叹他和中学时期没什么差别,也有人想问他的alpha怎么不见踪影,看在他精神欠佳的情况下,识趣地把这个问题咽了回去。 我坐在最近的包厢里,门只开一条缝,为的是听清周难知说话的声音。经理对我的行动不无疑惑,这和跟踪狂有什么区别?长久的机械化培训教会他们礼貌,即便如此,他们也学会闭紧嘴巴,只字不提自己的困惑。 周难知的酒量还是很浅,不过他一直避免喝酒,只是参加某个好朋友的生日会时,他还是不免灌下小半杯。 这小半杯就能让他醉了。周千澍还没赶来,我在暗处等了片刻,还是走出了包厢。 偶遇的姿态被我做得很好。他的好朋友认出我,认出这个与周难知联姻至今,仍然毫无进展的alpha丈夫。 “哦……”好朋友的脸上有些尴尬,没有预备会在这里撞见我。“那个,要不然,你送难知回去……?我和他哥哥说一声。” 周难知已经睡着了,安稳地倚在我的肩膀上,睫毛低垂。 我忍耐不住,俯身去找他的嘴唇。 他喝的酒是带有果汁的那种,唇齿间余下一点甜味,都被我剥夺得很干净。 亲了片刻后,周难知迷迷糊糊地醒转了一点,睁开眼睛,视线都是迷离的,找不到落脚处,“恒焉……?” 我真的怕他在那一刻说出另外的姓名。如果是周千澍也就罢了,要是他说出另一个alpha的名字,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安全送他回家。 万幸,答案是正确的。 “是我。” 酒精把周难知搞得不清醒了。他想不起来,现在是什么情况?残留的意识在告诉他,快跑,这个alpha已经跟你不再是两厢情愿的婚约关系了。但是他太累了,就只是在我胸口蹭了蹭。 “宋恒焉。” 像以前许多次那样,他毫无防备地睡了过去。我把他小心地放到副驾驶座,车开得很慢,我在心里祈求,这条路可以再长一点吗,最好长到一整晚都开不完,那样我就不用把他送走了。 开到路口那里,周千澍气势汹汹地等着。他不知道我和周难知到底是什么情况,但不妨碍他认为我就是周难知买醉的罪魁祸首。 我解开周难知的安全带,把他从车里拦腰抱出来,太轻了,几乎像是没有重量。他这些天都没有好好吃饭吗? 周千澍沉着脸把他弟弟接了过去,神色和当年我前去教室门口把周难知的外套递给他时别无二样,“你又跟踪难知?” 不等我辩解,他就丢下一句,“有什么误会你自己和周难知解释,我是不会帮你传达的。” 周千澍背着周难知回了家。倘若有他想得那么简单就好了,真的只是我和周难知之间产生了一点误会就好了,那我一定解释清楚,一切又能恢复如初。 但我知道不是。周难知是害怕了,因为见识了我的真面目。画册上写了我的年级,他没想到我从那么早开始就在觊觎他。 我遗传了我爸的不正常。周难知没有义务忍受和承担这种不正常。 宋若锦来看过我一次,抱着某种看热闹的心态,他自己情场得意,难免想来围观旁人,“要不我帮你去和嫂子说一下?” 我抬眼看他,宋若锦举起双手,“好吧,我知道,这是你的事,我不干预了。真是的,我只是看哥你这样有点可怜……” 可怜吗?也许吧。可是真的比较起来,父亲比我可怜。我至少能够按捺住那些阴沉的、灰暗的想法,父亲却没能做到。 “所以你们到底是为什么吵?我看着嫂子就像个人美心善的啊,应该也挺好哄的吧。” 我的视线盯着电脑屏幕,给吵闹的宋若锦下了逐客令,“滚。” 宋若锦就在秘书“请”的手势之下滚了。 我知道他想帮我。在宋若锦最年幼最无助的时候,我把他从上了锁的杂物间里解救出来,给了他一碗牛奶,让他免于被饿死或吓死,他就记到现在。 可是他要怎么帮我呢?连我自己都没有头绪。 况且,当年我之所以会帮他,并不是因为心地多么善良,只是在拙劣地效仿周难知而已。 我躺在床上,睡意一如既往地没有眷顾我,反而是耳鸣和眩晕又找上门。 药物就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但我不想拿。 作者有话说: 恒焉:这是什么?前妻的嘴唇。偷亲一口! 第55章 趁此机会为所欲为 漫长又充满不适的一夜熬过去,我的手机荧幕上多了一个电话。 秘书很有分寸,没事不会轻易打来,合作商通常也会发邮件或信息来确认,留下沟通的记录,鲜少打电话来。 有那么一刻,我控制不住自作多情地希望,那会是周难知打来的电话。 事与愿违,听筒里传出来周难知父亲治病的那家医院的院长的声音。 “宋总,您先前说过,要是周先生来医院了,就要告知您……” 我立刻起身更换衣物,起得太快了,脑袋一阵眩晕,“他怎么了?” “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发晴期引发的低烧,我看他是自己一个人来就医的,感觉应该和您说一声。” 低烧的确不算什么大病,作为成年人,周难知一个人去看医生也情有可原。只是我可以想象,如果换成周千澍是omega,在由于发晴期到来有不舒服的时候,他们的母亲是一定会陪着大儿子去看医生的,全程也会很焦急,拉着医生问东问西。 毕竟对着曾经出过轨的丈夫,她都可以抱有无限的宽容,也很舍得让周难知进行一场自我献祭,换取高额的医疗费来救治她那犯过错却只能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喘的丈夫。 就只在爱周难知的时候,她格外苛刻、顾虑、精打细算,拨动算盘反复衡量,不能多给哪怕一分。 我赶到医院时,周难知已经打了吊针睡下了。他是九点多来的医院,多半是等周千澍出门去上班了,他才独自前往医院,免得耽误他哥哥的工作。 他对人总有这样那样的体贴。就只是这样的体贴,他很少会给到他自己。 护士见到我,点点头,轻声打了招呼。“宋总,他大概要过一个小时才会醒,您放心。” 言语之中大有“您可以趁此机会为所欲为,反正周难知一时半会也醒不来”的意味。 就算是这样,我看了一眼病床上安睡的周难知。就算是这样,我也不可能借机对他做些什么。 周难知的嘴唇有些干燥,我发消息让助理带薪跑腿,买了一个小小的加湿器过来,从饮水间装了干净的饮用水放在床头,摁下开关。 蒸腾而起的细微水雾里,周难知的脸蛋愈发朦胧。 如果可以,我也很想恨他。恨他给了我希望又回收,恨他一点机会和余地都不留给我,恨他在提离婚之前,还要最后提出那趟旅行。 我以为这会是我们感情升温的契机,然而事实上,这只是他别离前最后的怜悯。就像养了一条狗,打算丢掉之前,还要最后往碗里添许多冻干,聊表歉意,真对不起啊,再多吃点吧,吃得越饱越好,毕竟我很快就要把你扔掉了,以后你可能就要在大街上饿很多顿肚子了。 可是恨他又有什么用?就算我形象全无地在他家门口大吼大叫,就算我丢掉脸面死缠烂打,周难知就一定会为此留下来吗? 他只会觉得我果然不正常,而后越发想要远离。 现在,由于点滴里的安眠药的作用,他总算不至于对我避之不及,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如同先前每个平静度过的周末那样,他坐在那看电视,我坐在一旁看他。 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暗示护士加大安眠药的剂量,让周难知再睡久一点,没那么快醒来。我也可以借着这个时机把他带回去,在他脚上捆好足够在一定范围内活动的锁链,限制他的行动,控制他的自由,就像我父亲曾经对我母亲做的那样。 周难知会恨我,但也说不好,他心地那么善良,搞不好一开始还想着和我打商量,看我会不会心一软把他放走,要么就多待一些时日,留意我的状态,确保我不需要他了,他再提出要求。 又或者他会装出一副已经喜欢上我的模样,再找机会给他哥哥发送求救讯息,让他哥把他从这个囚牢里带走。 也有可能,再幸运一点,他会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他会因为我的囚禁而对我萌生出感情,即便那感情全然是不健康的、畸形的,可只要我努力维系,它也未尝不可以持久,久到某一天,就算我给他解开锁链,他也根本没想到可以离开,相反会非常不习惯地求我把锁链给他戴回去,并把钥匙递到我手中。 第58章 从我看到那份离婚协议开始,这些设想就一直在我脑海里徘徊。偶尔的,想象到周难知仰着头央求我将锁链给他系回去的样子,我会蓦然感到一阵扭曲的快意。 但那快意只能持续非常短暂的时间,短到我还来不及品味它,就有另外一个声音浮现出来告诉我,别忘了,宋恒焉,你的母亲就是那样被你父亲毁掉的。 难不成你也想同样地毁掉周难知吗? 我舍不得。因为我见过他开朗灿烂的样子,因为我知道他本该一直健康快乐地活着,到处散播他用之不竭的爱意和善意。 要是因为我的私心而把漂亮的花从枝头摘取下来,移到玻璃瓶中,精心饲养,花当然还能继续存活好些时日,从外表上看也未必有太大的区别,客人来观赏的时候,仍然会夸一句漂亮。 只是它的香气和寿命都会很快地消耗殆尽,因为玻璃樽终究不是最适合它生长的地方。 我用手指描摹着周难知的脸。他和我半开玩笑地说过,他和周千澍太像了,有可能是世界上最像的双胞胎之一,以至于许多人都分不清楚他俩,所以他小时候偷偷地看了一下电视剧,看到里面的人整容,他还很羡慕,想过要是他换一张脸,就不会有人分不清他们俩了。 但他和周千澍的差异实在是大到令人无法忽视。分不清他俩的人,大概是从来就没怎么了解过他们。 周千澍的眉眼和目光总是很冷,带着某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尖锐,仿佛别人只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对他造成了不便,阻碍到了他的呼吸。你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他满意。 而周难知就算是最正经严肃的时刻,眉眼也仍然是柔和的,他不舍得把太多的恶意和不快乐传递给任何人,即便他得到的不全是善意与快乐。 这种柔和使得他的漂亮都变得绵软且惑人了,像冬日里铺洒于洁净雪地上的日光,一旦光的位置有所更改,人就忍不住起身挪过去,确保自己始终处于日光的照拂里。 周难知清浅地呼吸着,我的动作并没有干扰到他的睡眠。我又得寸进尺了一些,将手指挪至他的嘴唇上。 我知道这张唇是什么样的触感。柔软的,温暖的,甜蜜的,可爱的。 也只有我知道,其他人都只能凭借虚妄的想象。 我很想俯下去亲亲他,但我心跳的动静太大,搞不好会把他吵醒。助理提来的袋子里还有一根未拆封的润唇膏,我小心地撕掉包装,拧开盖子,轻轻地在他唇上抹了抹。 周难知略微干燥的嘴唇有了这层润泽,越发显得柔软了。 一个小时里,我就这样望着他,没有多余的动作。感觉他差不多要醒转了,我才站起身,心脏处传来空落落的感觉。 护士给我留下的除了保证的话语,还有一个小针管,一支药水。要是把这点药打进去,周难知的低烧就会转成高烧,意味着他将产生更多虚弱的、不设防的,可以被我趁虚而入的时间。 我拿起药管,回头看了周难知一眼。 他睡着的时候,很像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因为不小心碰到了巫婆的纺锤,因此沉眠于荆棘之中,需要真爱之人的亲吻才可以被唤醒。 妈妈是基本不会给我念这类童话的,她厌烦地将绘本丢到一旁,顺手也将我从床上推了下去。什么真爱之吻,都只是骗小孩用的低劣话术。要是让妈妈来改写这个故事,她多半会这么写:由于一生都没得到所谓的真爱之吻,睡美人就这样在没有尽头的睡眠里死去了,于是人们才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真正的爱的。没了魔法的庇护,睡美人的尸体逐渐腐烂,直到某一天,再也没有人记得那里曾躺过一个美丽的公主。 我走出病房,对护士点头示意,让她们回去照看着即将醒来的周难知。 针筒和药都躺在我的口袋里,要是直接丢进病房的垃圾桶,难免不会被周难知看到。 他沉睡的、不从我身边逃离的模样固然很好,只是我见过他更生动的样子。 笑着向我走来,眼睛亮晶晶的样子。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饭,一边偷偷用余光打量我吃了多少饭,悄悄放慢速度的样子。对着电视剧的主角共情,抽出纸巾擦眼泪的样子。工作上遇到了挫折,又或者职场上被人骚扰了,无精打采又强打精神,不想让我看出来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 还不知道我是谁,就把面包朝着饥肠辘辘的我递过来的样子。 这些模样糅合到一块,才是最本真的周难知。 作者有话说: 恒焉:*有较深的男鬼血统和较好的自我管理能力* 难知:*熟睡* 第56章 他的新欢 我完全不想回家。司机挂职清闲已久,总算又派上用场,开车送我去公司。 傍晚六点,正是下班时间,秘书见到我时有些犹疑,不确定这是否意味着她也要加班了。 “你先下班吧。” 秘书松了口气,本着三分八卦精神和三分人道主义关怀,询问了一句,“需要我帮您订晚餐吗?” 我点头,她迅速完成任务,离开了公司。 实际上我一点都吃不下。可是人必须要吃东西才能存活下去,我也必须要吃东西,才有体力和周难知继续周旋。 食物在我嘴里,我味同嚼蜡。秘书订的餐厅自然很好,厨师手艺一流,摆盘精致,无可挑剔。 要是周难知在旁边,肯定会一边吃一边感叹,两颊塞得鼓鼓囊囊的,像一只仓鼠。 然而此刻他不在,于是食物也寡然无味了。吃完了应吃的分量,我终于有空处理一下工作。 其实不处理也行,因为公司已经运营得很稳当,再加上秘书和助理工作得力,我就算一年不回来,她们也可以把一切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我只是觉得我必须做些什么。一旦回到那个空旷的房子里,眩晕和不适就会吞噬我,我的精神又回到饱受欺凌的那个时期,不同的是那会我可以咬牙忍耐,如今却做不到若无其事。 怎么回事?周难知用他的温柔体贴瓦解了我无坚不摧的承受力。以前我可以在雪地里一步一步往前走,是因为我没有晒过太阳,不知道它的热度如此难以戒断。在日光底下待久了,回到冰天雪地里,反倒感觉比以前更冷、更难熬。 过目文件的间隙里,院长给我发信息,说周先生的哥哥来探视他了。 我也料想到周难知是瞒不住的。他低烧才退,没能及时回家,周千澍肯定察觉到不对劲。 “周先生已经没什么大碍,准备出院回去了。” 看到这条消息时,微弱的遗憾浮现了出来。周难知出院了,意味着我不能再去医院里看他,不能再相安无事地坐在他旁边,陪他度过小半个下午。 但如他所说,他身体本来就很好,和他哥不一样,很难生什么大病。 要是他大病一场,身体虚弱,连下床都走动困难,那他一定就很需要我了。周千澍始终还是要按时上班,他母亲待他不上心不会来,他父亲又已辞世,可以形影不离照顾他的只有一个我。 我把手机翻面扣在台上,没有再看。 夜色已深,加班的员工也都走了。我有好久没有工作到这个时间点。叔叔失却能下地走动和使唤人的能力以后,我就开始着手继承公司的事项。按照叔叔的想象,宋若锦本该和我好一番明争暗斗,最后能者上位。 然而宋若锦对此全无意向。不是演给我看的,他天性如此,对一切过于繁杂的能让人产生压力的事件都避之不及,只想轻松简单地过活。如果真的把他抓过来让他参与公司的打理,那对他而言才是最大的折磨。 叔叔预料的局面一帧未现,公司就这样落到了我的手里。我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很多东西要学,很多小人要清理。 即便我为此已经准备了很久,也是如此。 累得毫无想法的时候,我会从抽屉里拿出周难知的资料。关乎他的大事小事,我基本都了然于胸。 要确保他是我的,要确保他不能被别人抢走。 到头来竹篮打水,周难知还是离开了我。 又忙碌了几个小时,我的大脑支撑不住,发出警报。我撑着办公桌站起身,在一旁的沙发上躺下。高强度的忙碌让我得以获取了几个小时的睡眠,不至于再睁眼到天亮。 司机传了信息过来,从昨晚开始,我就让他在周难知家附近守着。要是司机能够拥有表态的权利,一定会觉得自己的雇主是个难以捉摸的怪人。 但他拿钱办事,所以嘴巴很紧。 “周先生好像出来了。” 附上一张模糊的照片,一看就是在远处隔着车窗拍的。 司机用的“好像”,是因为他不确定,周难知和周千澍外表相仿,一定距离之外,他怕得出错误结论。 我一眼就认出这是周难知。司机得到我的指令,一路跟了过去,时刻汇报,唯恐漏下任何一条重要的讯息。 第59章 周难知把自己拾掇得比平常都要更精致,前去花店选购花束。买了一捧不算大也不算小的郁金香,又去一旁的精品店里挑选了近半个小时,抱着一个礼物盒出来了。 在他低头核对小票的时候,我已经把车停在了他后面一点的位置。他见过我载他的那部车,所以我开了另一部,车窗贴膜是单面可视,他从外面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我原本没想要跟来。司机汇报得很紧凑,从对方那里获取实时讯息也足够了。 是父亲留下的某些东西,比如对妻子的疑心,在不遗余力地煽动我,由不得我继续坐在办公室里,毫无头绪地胡乱猜测。 跟过去看看吧。虽然周难知大概率不会,也从没有过,但万一呢?他的新欢是什么样的,值得他起一个大早,把自己打扮得这么漂亮,还要采购鲜花和礼物才能去赴约吗? 和他约会的人大概是没有时间观念,周难知在餐厅里独自坐了快一个小时,对方才来到。 看到周难知的母亲和哥哥出现在监控录像里的一瞬间,我如释重负。 餐厅经理有些不安,我在监控室坐了一个小时了,他们不知道我的用意是不是要让这家餐厅倒闭。我站起身时,空气瞬间松快了不少。 周千澍比周难知要敏锐得多,我选了二楼的一个角落的位置,确保我可以看到周难知,但是他们看不见我。 今天是周难知的母亲的生日。即使周难知低烧才退下没多久,即使他的母亲压根没有陪他到医院来,他也还是拿出很高涨的情绪,将花束和礼物献了过去。 周千澍自然也准备了礼物,和周难知相比,显得简单了许多。但是他们的母亲显然更喜欢那个简单的礼物,拿在手里好一阵感叹,直至菜上了都爱不释手。 而周难知精心挑选了半天的礼物和花束,就被她随意地搁在旁边的空位上,看起来更像是餐厅免费赠送的没什么可多说的礼品。 周难知还是笑着。要么就是他已经习惯了,要不就是今天毕竟是他母亲的生日,他不想扫兴。 他的手背上还留着昨天的针孔,被他用很小一块的创可贴遮了起来。在母亲的生日面前,这点病痛变得微不足道,没法被他拿来撒撒娇,讨要到一点宽慰或关心。 整顿饭,周难知都在强迫自己多吃点。他的胃口也不好,只是他要是表现出来,母亲准保会不高兴。 我坐在客人稀少的二楼,也吃起了午餐。 生日蛋糕是周难知提前和服务员说好的,吃饱了就端上来。大概是考虑到他母亲的喜好,蛋糕不算特别繁丽,图案简洁但大气,奶油在上面铺了薄薄一层,周围点缀着一圈草莓。 毫无疑问地,她母亲在吹灭蜡烛后,把大部分草莓分到了周千澍的碟子里。 在周家,这已经是再寻常不过的景象。周难知很安静地吃着蛋糕,对此毫无异议或怨言。 我想到他先前想吃蛋糕上的草莓都要看我眼色,生怕多吃一颗我就会对他发火的样子,对一旁大气不敢出的服务员招了招手。 五分钟过去,周难知面前凭空多了一大碟新鲜的草莓。餐厅经理训练有素,就算说着新编的胡话也能面不改色。 “我们餐厅最近在搞活动,凡是消费满500的都会赠送一碟水果,种类自选,我看这位女士的生日蛋糕上有草莓,猜想你们喜欢吃,就把水果种类换成了草莓。可以吗?” 周难知愣了一下,下意识转头环顾了一圈。我事先拿起菜单挡住了脸,坐的位置又隐蔽,还比他高了一层楼,他当然找不到。 意识到这也许就只是餐厅正巧在搞的活动后,周难知也没失望。周千澍早就放下了叉子,“我吃够了,剩下的你都吃完吧。” 那么大一碟,周难知也吃不完,吃了几颗后就用打包盒把剩下的装了起来。 明明隔得很远,我却可以清晰地感知到,他在这一刻是很开心的。 那种开心在一瞬间就感染了我。我起身离座,不再为难周围站着的一圈服务员了。小费被我放在餐巾纸上——说是小费,金额有点大过头了,即使是这么些人平分,每个人拿到的数额也胜过了一日的薪资。 服务员整齐划一地鞠躬,那句“欢迎下次再来”听得出是百分百诚心的。 周千澍回去上班了,还没找工作的周难知陪着他母亲在商场闲逛,手里始终握着那袋草莓。 我一路遥遥地跟着他,看他俯身帮母亲整理衣领,看他将母亲拉到镜子前,好一通赞美,又看他怕袋子互相撞击之下会压到草莓,始终坚持用另一只手单单拎着那袋草莓,不由得笑了一下。 周难知似有所感地转过头,我连忙敛住笑,躲到柱子后面。 要是他发现今天的惊喜并非从天而降的,而是我的手笔,要是他知道我冤魂不散地跟着他,恐怕一整天的好心情都会被毁坏掉。 我不想它毁坏掉。 作者有话说: 难知:*通过某种神秘力量实现了草莓自由* 第57章 我会一直盯着你…一直 周难知陪着母亲逛了半天,手里的袋子越拎越多。他做得很习惯,这么些年来,这种忙前忙后的角色都是他来当,而周千澍只需要两手空空地优秀。 踏进下一家店面前,她老人家良心发现,还是不能把儿子当佣人一样使唤,万一使唤过头了呢。 她摸出手机,预备要给人打电话。拨出去的一刹那,她语气表情都柔和不少。但凡不是在和周难知说话,她就能腾出多一点温情。 “好,那你们过来吧,我们在这里等着。” 电话挂断,母子俩在一家甜品店里对坐了一刻钟,期间没什么话好聊。周难知的婚姻明显是出现了问题,才会连着这么些天都回家待着,而不回alpha丈夫的别墅里。他母亲有意要训斥他一番,又看在周难知姑且给她过了个不错的生日的份上,暂且摁下了没提。 但周难知自己知道,我也能猜到,她宽泛他的期限不会太久。一旦确定了周难知和我再无可能,她就会想方设法把她的小儿子二次销售出去。她的婚姻失败、难堪,困住她良久,于是她便致力于让周难知被同样的束缚绑住,将覆辙重蹈,不要一个人独自快活。 在那之前,我尚且有来得及挽回周难知的时限,然而我束手无策,想不出具体的办法。 静默维持到一个年轻女生搀着另一个和周难知母亲年龄相仿的女人过来。女人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和周难知的母亲闲聊,而毫无疑问地,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们就被打发到一旁,美其名曰“你们自己玩去”,实则在给他俩制造独处的机会。 我太熟悉这个流程。大学期间,我始终是单身。想给我和别的omega牵线的人,都会找借口从饭局里抽身,等到只剩下我和某个omega独处,他们就可以拭目以待,等着那个可能会发生的爱情故事。 没有那种可能。我会在omega表白前就开口阻止,我有喜欢的人了,不好意思。他们或失望或尴尬,都当是蹩脚的借口,不知道我的话字字属实,没有可更改的余地。 周难知比我绅士。不管是什么情况,他都不会单独丢下哪个人的,因而那个女生免于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我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很不友好地将他的同行者上下扫视了一番??。她笑起来很甜,有两个梨涡,中上水准的长相,看着还很年轻,打扮也相当时髦,手里拎着的小包精致可爱。 这会是周难知喜欢的类型吗?我也拿捏不准。他站得离她很近,这是一个危险的讯号,我脑海里警铃大作。 他俩商量了句什么,随后一路走到电影院门口,中间不曾犹疑。如果事先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我肯定会提前和影院的经理说清楚,让他休息一天,关门大吉,将周难知和别人的发展掐死在胚胎时期。 来不及了。女生在工作人员的解说下浏览着电影的排期,周难知站在旁边,帮她拿着一桶爆米花和一杯可乐,耐心等着她选片。外人看来,俨然一对般配眷侣,合该送上祝福。 只有我承担不来这样的般配。掌心传来痛楚,我才发现手心有血往地板上滴落。路过的女孩子低低惊呼了一声,递出一包纸巾给我。我简单地擦拭掉伤处的血迹,示意她不用担心,我还有要事要做。 这点动静引不来周难知的关注。他持续站在那,只等着陪人入场。 女生最终选的是一部恐怖片。周难知脸上不是没有犹豫,可最终还是顺从了她。 得此待遇,女生笑嘻嘻地从他手中接过爆米花,很亲昵地抬起头,望着他笑。 我的呼吸又变得困难起来,指尖发麻,大脑一片空白。即使他们俩只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后续也不是没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 想到那种可能,我就一阵反胃。 等他们俩检票进去了,我才示意工作人员,我也要看这场电影。 影院里的人并不多,毕竟是恐怖片,带着小孩的家长不会进来自讨苦吃,对这类电影有所恐惧的人群也会自觉避让,反倒是情侣成双成对地进来的状况比较多,大家心照不宣,看恐怖片的时候最容易的事就是发生肢体接触。 第60章 想到那个女生是出于什么理由才选的片子,我又开始吐息艰涩。幸而最后一排只坐着我一个人,没有人发现我的异常。 周难知当然也不会发现我。他和我隔了好几排,正很沉浸地看着荧幕。剧情还没有进展到恐怖的部分,只是在铺垫主角的性格和家庭背景,距离鬼出场还有一段时间,然而这并没有缓解我的焦虑。 只要那个女生胆敢在恐怖剧情出现的时候,借机把脑袋靠到周难知肩膀上,我就立刻出去找工作人员把影片给停了。 大屏幕上在播放什么,我完全没有看进去。周难知的后脑勺圆滚滚的,看起来很柔软,很好摸。 在女鬼即将登场前,周难知忽然转过头,轻声和女生说了句什么。他的侧脸轮廓在昏暗中借着荧幕的反光,显得越发漂亮。 我不无恶意地揣测着他俩交谈的内容。女生听完周难知的话,微微惊讶地“咦”了一声,随后便把外套脱了下来。 掌心传来的痛楚使我坐直了身。难不成她里面穿的是很好看的衣服,正好可以有机会展现给周难知看吗? 下一秒,周难知犹豫着接过外套,披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原来他是觉得冷。但这个影厅的冷气温度没有调得很低,也许是恐惧拉低了他的体温。 要是坐在他旁边的是我,我不需要他开口,就可以察觉到他的冷。这个女生并不细心,也不体贴,她没有那么在意周难知。 这个认知让我稍微放松了一点,重新将自己扔回到座椅里。影院每排座位之间留的间隙不算宽阔,我的手脚都缩得微微酸痛,可是我不能离开,万一呢,我一走,前排的两个人就开始暗度陈仓。 电影放映的整个过程里,我都一动不动地盯着周难知。我原以为那个女生会害怕,但画面越是血腥恐怖,她反而越兴奋,好几次都坐得更往前了,受折磨的只有胆子没那么大的周难知。 我猜想他有悄悄闭上眼睛,躲过一些恐怖的画面。这是因为他不是和我一起看的电影,不能中途喊停,不能半场离座,否则就会扫了别人的兴致。 显而易见,这个女生没有被他划进自己人的范围里。所以周难知可以陪着对方看恐怖电影,却不能把自己真实的忧惧展现出来。 女鬼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将主角肉身撕碎的时候,周难知终于支撑不住,将肩上的衣服往眼睛那里扯了扯,试图挡掉一些可怖的画面。 一旁的女生总算察觉到他如此明显的行为,笑着问了他一句,“你害怕啊?” 周难知赧然,过了几秒才点点头。 某种危机感隐隐冒头,将我剩余不多的理智吞噬。有的女生自己胆子大,喜欢的正是这种类型的男生,看恐怖片的时候会害怕,会瑟瑟发抖,这在她们看来也是可爱的特征。说不定她会因此觉得周难知与众不同,从而越发喜欢。 万幸女生很快又转回头去,没有多说什么。 临近电影结束,我率先站起来,离开了影厅。以我的身高,要是等到散场才走,周难知势必会发现我。 过了五六分钟,我才看到他和那个女生走出来。那个女生说了句什么,看口型大概是想吃某家店铺的雪糕,周难知当然不会让她自己跑腿,叫她在原地等着,自己去购买。 在他下了电梯后,我才从门后走出来。雪糕店在下面那层楼,由于是网红店,排队的人向来很多,他一时半会回不来的。 我走向那个女生。叔叔一度担心我的脸蛋在学生时期会招蜂引蝶,但那时我反而十分规矩,从不让他的担心成真。如今他要是在泉下有知,看到我将自己的皮囊当作武器用,不知作何感想。 “可以认识一下吗?” 我连主语都省略了。是不太礼貌,但我没法对她语气很好。 女生抬起头,微微吃了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点。她左顾右盼,等确认我是在和她说话后,顿时无措了起来,两颊浮起红晕,作势要从小包里掏出手机,和我交换号码。 我冷眼看着她手忙脚乱的动作,很希望周难知也能来目睹一下这般光景。 看吧,周难知。这种朝三暮四、见异思迁的人根本配不上你。在双方互不了解的情况下,只是看着这张从没见过的脸,她就可以肤浅地露出忸怩神态,那其他好看的人朝她搭讪,她自然也会给出联系方式。 你给她买一百个雪糕也是白搭,换不了她坚定的抉择。 像我这样一心一意、绝不动摇,看上一个人就会从头到尾都喜欢的人,在这个事事都追求新鲜和快速的年代,还是很稀少的。 作者有话说: 难知: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放映厅凉飕飕的…… 荧幕上女鬼盯,荧幕外男鬼盯,难知多穿几件吧。 第58章 前妻也是妻子啊 我没有打算把电话给她。试探出她是什么样的人就够了,对我造不成威胁,就没必要进一步沟通。 女生低下头摁手机键,“等一下哦,我先回一下我表哥的信息……” 等她抬头,我早就没影了。 周难知在婚礼时并未请太多亲戚来,只请了一些好朋友,权当这场联姻的见证人。所以我确实没想到,这个女生根本不是他妈给他安插的相亲对象,而只是他久不联系的远房表妹。 要是被他知道,我在这里逮着他表妹做人性测试,周难知大概能气笑。 他拿着雪糕回来,他表妹兴致勃勃地和他讲述方才的奇遇,“有个特别特别好看的大帅哥和我要电话呢,结果我一回完你信息他就不见了……” 周难知的神色凝固片刻,他又要疑惑了,怎么回事,餐厅搞活动送草莓就算了,表妹还遇到了长得很好看的大帅哥? 他环顾一圈,没留意我就在不远处,柱子为我做了很好的遮挡。 周难知把那点疑心压回去,也是,总不可能有人会这么闲,有事没事就跟踪他。 他领着表妹回到甜品店,一下午放风完毕,可以合家欢吃顿晚餐。我故技重施,找了间离他们最近的包厢,门微微开着,从外面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周难知的姑姑开口,很日常的问候,难知之前结婚,我们刚好在外地,赶不回来。和老公的感情都还好吧? 也不能怪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外人一个,确实不晓得周难知会被这样的问题为难到。 但他很快就消化了那微小的为难,“嗯,他对我很好。我们感情也挺好的。” 这是一句谎话,不过它可以让周难知免于被盘问更多。周难知的母亲喝了口茶水,把话题带了过去。 等他们回到家里,我才把车开走。父亲要是还活着,肯定看不上这种不出击和软弱。一个alpha要是连自己的omega都没本事管住,枉为alpha。所以父亲把母亲管住了,暂时地。在母亲死后,他也不觉得自己有错处。让她死在宋家的房子里,总好过把她放走,做一只随处可停留的鹂鸟。 我又去了公司。员工走得七七八八,个别剩下的很惶恐地抬头看了看我。 周难知和我感情正好的时候,时常来探班,员工对此倒没有过多的异议,不如说他们十分期待,因为周难知总会带着水果或零食前来。一次探班就是一次赦免,让他们从水深火热的忙碌里挣扎出来,偷得一点闲情喘口气。 然而周难知有好久都没来了。员工不是不好奇,只是老板的八卦没人敢过多打听。 也不用打听,我的脸上不是写着了吗,但凡我和周难知还处在柔情蜜意里,我的表情都不会这么难看。 我用办公室里的淋浴间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坐在办公桌前,重新投入到工作里。和周难知结婚前,我很习惯于加班,即便当天的工作早就完成了,也要往前再超额。 和他结婚后,加班就逐渐变得面目可憎起来。我在公司里待的时间越多,意味着我能赶回家和周难知相处的时间越少。 但是现在他已经不在那个家里了,所以我加班多与少都不会造成任何影响。我务必用疲惫把自己全然麻痹了,才能换来短暂的休憩。 这样日夜颠倒,身体迟早会吃不消。要是我真的因为过度劳累进了医院,周难知会出于从前积累的那么些感情来看我一眼吗? 我没有把握。工作上很多事都是有定数的,可以就是可以,不行就是不行,没有中间。可感情的算法和工作完全不一致,我得不出一个确切的、能把自己哄病的答案。 也许是太累了,这一觉的时间比前两天要长点。我睡着的时间,就是司机替我盯梢的时间。只要周难知走出大门,他就得及时和我汇报,所以不能错开眼。 司机这个通宵班上得格外空虚,周难知在下午才出门,看起来是要去超市采购。 我说我知道了,司机明白,这是可以交班的意思。他等我把车开过去了,才驾驶着汽车回去休息。 在善良的周难知前往超市的路上,他碰到了一个患有眼病的小女孩。她的眼珠比其他孩童都要更浑浊,双目无神,恐怕是个盲童。 第61章 她艰难地用着盲杖,走在盲道上。一路上断断续续停了一些电瓶车,这使得她的行进变得很困难。 路人顶多停下来看一眼,同情片刻,就又目不斜视地离开了。看不见路的小女孩很可怜,不过没有可怜到要让他们花时间驻足。 但是,当然了,善良的周难知是不会就此路过的。他蹲下身,和小女孩平视,很温柔地问了一句,“小妹妹,你是自己出来的吗?” 那种声音可以让最有戒心的人都放下警惕,遑论只是一个茫然的小女孩。她向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抬起头,“我迷路了。” “是吗?”周难知虚虚地牵着她的手腕,由于身高差异,他必须微微弯着身子,才方便带着小女孩往前走。“你是要去哪里呢?” 小女孩有点犹疑。她的父母或者老师一定教过她,不能随便和陌生人走。 “这样吧,你记得爸爸妈妈的电话吗?你打给他们,我们在这里等他们来,好吗?” 小女孩的“视线”持续地定格在虚空的某一处,“我没有爸爸妈妈。” 周难知吃了一惊。但他很好地掩饰住了,重新蹲下身来,“那,你有记得谁的电话吗?” 最终,小女孩熟练地报了一串数字,周难知打过去,发现那是附近一所专门收留残疾儿童的福利院的电话。 在老师详细的说明下,他沿着路把小女孩带回了福利院。 我坐在驾驶座上,隔着车窗看着他。我以为他把人送到就会出来,然而他在和老师沟通了一会后,系上了围裙。 没有人会愿意无偿待在这种破旧的、脏乱的地方。孩子们相较于同龄人都很乖了,但是依旧很吵。 他们之中有的是眼疾,有的是聋哑人,也有不少四肢畸形的孩童。周难知仿佛看不到他们身上的残疾之处一样,既没有过多询问,也没有不耐烦。 孩子们排着队来打餐,周难知就一个一个帮他们分装好。缺失听力的孩子偶尔会磕绊一下,周难知都会手疾眼快地扶稳,让他们不至于跌倒。 对于突然降临的、前来帮助他们的义工,老师们都很感激。孩子们自然也喜欢这个温柔的哥哥,不到一会,他的身上就爬满了各种孩子,抱着他的大腿的,搂着他的脖颈的,拽着他的胳膊的。 周难知看上去并不困扰。每个来到他身旁的孩子,都会被他轻轻地摸摸脑袋,像是某种安慰,又像是某种鼓励。 那个盲童自然坐在他的怀抱中央。她伸手碰了碰周难知的下巴,说,“我长大了,要和你结婚。” 所有人都笑了,周难知也笑了。处在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表达自己喜爱的终极方式,就是表示“我要和你结婚”。 等孩子们都逐一睡下了,他才脱下围裙,和老师们道别。尽管系着围裙,他的衣服上还是沾满了孩子们留下的菜油、污渍,不过他看起来全不介意。 确认他不会折返了,我才和秘书说了一声。秘书早就带着一队车在附近的街道等候,车上全是满满当当的物资,足够这群孩子和福利院里的老师们使用很久。此外,她也会去和她们商量资助福利院的事宜。 老师们既惊又喜,要不是顾虑到孩子们还在睡觉,恐怕都会喊出声。秘书被她们簇拥在中央,情形看着和院门口的圣母玛利亚神像有几分相似。 我顿了顿,收回视线。我对这种温情的、美满的场景向来不太能够适应,要是我自己开车路过这样破败的福利院,也不会为之停留,更别提出钱资助。心地善良之类的词汇与我毫不相干,我不会因为世上有一群孩子由于我而过得更好了,就倍感自豪。 会作出这个决定的理由很简单。如果是周难知,如果他有这样的经济实力,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等秘书谈得差不多了,我才从车上下来。那个盲童已经睡醒了,正摸索着爬下床。 眼见得她差点又要摔,我伸手托住了她。她眼睛看不见,其他感官就很灵敏,一下子辨别出我是个陌生人。 所以她很礼貌地朝着我所在的方向说了一声,“谢谢哥哥。” 我应了一声。秘书还在最后核对物资的数量,孩子们在远处各玩各的,我趁其他人都不注意,压低声音对这个孩子郑重地说,“你不能和中午的那个哥哥结婚。” 闻言,她倒是没有哭出来,只费力地仰着头,视线固执地停留在原处,好像想要借助某种冥冥之中的力量来把我的模样看清。“为什么?” 我低头看她,过了片刻回答,“因为他已经和我结婚了。” 作者有话说: 恒焉:前妻也是妻子啊,前妻是不能被别人(指六岁小孩)勾搭走的。 宋恒焉自尽倒计时,day3。 第59章 湿湿的 我持续地跟着周难知出门。我的大脑对此不甚赞许,它不知道这究竟有什么意义。跟踪,躲藏,观察,窥伺。这一切使得我看起来不比别的alpha上等多少,因而它陷入宕机,难不成人活到一定年龄,就会不自知地成为一个卑劣的人? 其实我知道自己的卑劣。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做,我应当在离婚协议上尽快签字,完成一整个离异的手续。既然我没法给周难知幸福,那我就应该把自由还给他,按理来说是这样。 但在那之后呢?没有周难知,我的世界要怎么运转呢?偌大的一条流水线,只要缺一个螺丝钉就没法流畅地继续运作。而周难知对我来说远远不只是一个螺丝钉。 螺丝钉是随时可以替换的。这个坏了,就再拿一个新的顶上。但没了周难知,我没法再找到一个全新的omega来替代他。没有人和周难知是一样的,这使得我的松手变得加倍艰难。 周难知吃完午饭出门,走进某家书店。说是书店,其实有很多饮品和甜点在菜单上,落地窗大而透明,没有贴上窗贴,方便我坐在车里注视着周难知的动向。 他点了一杯西瓜汁,喝了几口,而后打开书本,专注地看了起来。 我忽然意识到,如果不是他的父亲生了那场重病,他会过得很好。至少比现在要好。因为他有好一些感兴趣的事,他总能给自己找到可以打发时间的消遣。 离开我,他的日子也照样会规矩地进行下去。书籍,影视剧,野餐,郊游,不管是一个人做的事,还是和朋友一起完成的,他都得以实践。 我精心策划了许久的联姻,于他而言是一场未经过预报就过境的海啸。即使我努力作出风平浪静的伪装,周难知也还是识破了我,看见了海平面下涌动的水流。 这场海啸险些把沙滩弄得一片狼藉。但是周难知很聪明,他抽身得很快。一度,他也被卷进狼藉里,筋疲力尽地捱过了一些时日。可他很快就决定,要把这些狼藉都收拾好。 我不可告人的暗恋,我心机深沉的筹划,都将被周难知像丢贝壳一样丢回海里。他的手上有划伤,贝壳的边缘尖利,他再小心也中招了。可是不要紧,没有痊愈不了的划伤。 他又翻过一页书。日光很好地落在他的周围,我看到几个女生窃窃私语地路过,想和他要号码,又怕打扰他看书。 最终,她们还是鼓起勇气凑上前,和周难知说了句什么。 我们还没有离婚的时候,周难知会告诉这些女孩子,我已婚了,旁边的这个alpha是我的丈夫。她们会一半遗憾一半了然地离开,有闲情逸致的话,还会在走时留下几句走心的不走心的祝福。 可是现在,丈夫变成了前夫,前夫坐在车里,无能为力地旁观这场搭讪。 周难知没有把电话给出去。他摆摆手,有些抱歉地笑了笑。 如果我的脸皮再厚一点,我可以自作多情地想,这是因为周难知尚未从我这场海啸里走出来。我作为一场事故,给他留下不小的后遗症,让他没有那么快就有精力打算开始新的感情。 周难知用了两个多小时,读完了那本书。窗户玻璃有所反光,我看不清书名。 他会看什么书呢?《如何从不健康的关系里脱身》,还是《摆脱前夫的一百个招式》? 周难知把书放回到书架上,收拾了一下桌面,帮服务员承担了一部分的工作。而后他起身,准备回程,但是密密麻麻斜下来的小雨阻拦了他。 出来时天气正好,周难知没有带伞。预计这场雨不会下很久,他站在店门口,小心地注意不会挡到进出的客人的道路,准备等雨停了再走。 但是雨始终没有停。周难知面上出现犹豫的神色,叫周千澍来接他?未免太折腾工作党。给他母亲打电话?对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为了给他送伞,特意出一趟门的。 我坐在驾驶座,期盼着周难知能在通讯录里找到另一个选项。也许他早在提出离婚的那天就把我拉黑了,也说不好。可是只要他打来,哪怕只响一声铃就挂断,我的出现也会显得顺理成章。 周难知摁下锁屏,垂下手。我明白了,我不在他的备选项里。他宁可多站一会,等到双腿发酸,都不觉得有必要给前夫拨个电话,毕竟离婚协议摆在那里呢。 第62章 我把车绕着开了一圈,回到原地时,周难知还站在那。小部分雨水打到了他的头发上,致使他看起来湿漉漉的。他没见过我这台车,看到我拿着雨伞走过去的时候,还很惊诧。 “……恒焉?” 我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和语气都足够自然,好像我真的只是开车路过这里,恰巧往窗外一瞥,就看到了他。刚好我又不太忙碌,有把他送回去的空当,而不至于冷漠地路过,任他在门口站到天黑。 虽然,世上不会有那么赶巧的事。但周难知在这会还是比较好骗的,他上了车,坐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有些抱歉地,“麻烦你了。” 我第一次去他公司接他的时候,他就过意不去,名存实亡的联姻而已,有必要做秀做到这个份上?太敬业了。 等我接他的次数变多了,周难知终于也习惯了,不再觉得这算是什么很值得他惊讶的大事,接送一下也没什么,甚至他还会进一步问询,看我能不能把他的朋友也送回家。 如今,我苦心积攒的熟稔都不作数了。周难知又恢复到最开始那副界限分明的模样。那句麻烦你了的意思十足客套,要不是天气不好,要不是雨不停,我都不会上你的车的。都离婚了,还让你开车相送,真是不好意思了。 我生怕他开口问我离婚协议的事。要怎么说呢,抱歉,我根本就没打算在那上面签字,虽然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挽回你,可是我也没打算就这么了结?我打开车载音响,音量比往常要高不少,以前我会把音量放得尽量小,免得打扰周难知睡觉,又或者打扰他开口。现在,在歌曲嘈杂的干扰下,要再说话就很不方便。 这样周难知就算有心想问一下离婚协议的进展,也只能因为过大的音乐声而咽回去。 我看得出他的欲言又止。隔了一阵子没见,他是有话想对我说的,可是我没法确定,那些话会不会是我想听的。要是他焦急地催促我早点把离婚协议签了给他,我恐怕就再也没法拖拉,只能照做。 一路上,吵闹的音乐都代替了我们俩之间也许会发生的不那么愉快的交谈。我兜了一点远路,希望周难知没看出来。 可惜路不管再怎么兜,都还是要到达目的地的。雨早就停了,周难知推开车门,站在门边,抿了抿嘴。 最终,他只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谢谢”。 谢什么呢,我想。谢我给你正常的三观带来巨大的冲击之后还阴魂不散地出现,还是谢我一路不给你沟通的机会,权当离婚协议书并不存在? 周难知关上车门,向家里走去。途中,他回了一次头。 要是按偶像剧里演的,我这会应该从车上下去,强硬地抱住他,不管他怎么挣扎,抗拒,都不松手,直到他失去挣脱的力气为止。 可是不是周难知主动和自愿发出的拥抱,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没再回头。确认他上了楼,我才调转车头。其实我是想一整夜都在这里待着的,可是那样的话,周难知一旦来到阳台往下看,又要被吓到了,怎么回事,为什么一整晚都不开走?搞不好他会考虑去外面租房子住,反正只要可以摆脱我意义不明的监视,怎么样都好。 我把车停在地下车库。车里还残留着周难知的信息素香气,是柠檬蛋糕的味道。 说实话,我对一切的糕点都不感兴趣。某种意义上,它们和童话故事一样,披着层很有迷惑性的糖衣,想让人类把它们吃下去,完成圆满的一生。 可是周难知会让我觉得,柠檬蛋糕大概和别的糕点都不同。它一定会很美味的,假如我有一天能享用到,那我就会和听完童话故事之后进入梦乡的小孩一样,短暂地拥有世界上最幸福的心情。 回到别墅,我洗了个澡,换了套睡衣,吃了点东西,又重新来到车库里。我不舍得开通风,因为那样周难知的香气很快就会被外界的空气取代。 我坐到副驾驶座上。下午,周难知坐在这里,想要对我说话,又被音乐堵了嘴。车窗只留一条小缝,确保我不会就此闷死,没法和周难知接着纠缠。我打开车上放着的被褥,给自己盖好,调整了一下座位,心满意足地蜷缩着身体躺了下去。 这非常管用。周难知的信息素气味萦绕在我的鼻尖,只要我闭上眼,就可以想象他还在我的身旁,一边和我聊着天,一边困倦地眨眨眼,随时都要睡着。 我沉沉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湿湿的除了难知的头发,还有难知的心脏…… 难知:转身离开,有话说不出来.jpg 宋恒焉自尽倒计时,day2。 同名wb@十三颗豌豆 已开通,请多多关心吧! 第60章 窃听他的一切 临近过年,街道上的人流越来越少。周难知出门也出得没那么勤快了。司机提出想回老家过年时有些忐忑,不晓得我会不会放他走,还是需要他留下来,继续和我交班,轮流盯住周难知。 我同意了他的请求。这使得司机诧异了:我和周难知的离婚竟然还没有使我完全丧失人性。他把这期间一沓一沓的照片都在暗房洗出来,交给我,而后迫不及待地购买回家的车票了。 照片全部摆在我的桌上。一沓一沓的周难知。如果我把这些照片都匿名寄给他,周难知肯定会认为是一个变态跟踪狂要陷害他。 除了我不会陷害他,别的形容词也与事实相差无几。我一张一张看完那些照片,将它们彻底锁好,以防哪天它们又像那本画册一样,被周难知撞见。 虽然他大概率不会撞见了。因为他不会再折返回来了。年关将至,他忙着布置家里,采购年货,为接下来数日不必要的社交做好充分的准备。 宋家向来是不过年的。烟花爆竹都只在城郊放,独栋的别墅离热闹和人群很遥远。没死掉的母亲对春晚不感兴趣,仍然坐在房间里,如同这只是很寻常的一天。没死掉的父亲如果不推门前来,我和她就又可以平安无事地度过一晚。 周难知显然属于会认真过年的那一类,春联和诸多零食都被他放进购物车里,推去收银台结账。用的是他自己的钱。 我给过他的那张银行卡,他在离开的时候没带走。还没做财产分割,他就先把界限划清。钱是我赚的,他已经不是我的什么人了,所以不会继续花我的钱。 拎着两大袋东西,周难知稳当地走在路上。他的脸色已经没有先前苍白了,气色不错,很适合接下来几天的过年,和人打交道。 有一瞬间,我蓦然感到一种不平等。凭什么?你周难知只花了这么些天,就把过去撇摘得很干净。那我呢?我怎么就不能拥有这种放下过去的平静和洒脱,我怎么就还没被豁免? 周难知背对着我,继续往上坡走。我握紧方向盘,徒劳地卸了劲。 还用问为什么吗,因为周难知并没有多在乎我。因为人不会为不值得的人浪费过多感情,三天到两个星期,是正常人哀悼的时间。不管是哀悼什么。死去的人,死去的感情,死去的心。再久点就没必要了,人总要往前看的。 我在周难知的手机里安装了窃听软件。在他和好朋友们外出,喝醉了酒,被我接回去的那晚。安装的过程很迅速,周难知一无所察。他的手指被我握住,用以解锁他的手机。我知道怎么设置隐藏文件夹,秘书给的促进感情的方案里当然不包括这个,是我自己从网上搜索到的。它不道德,不光明,不应当,但我还是这么做了。 但是我始终没打开过它,因为我觉得这样不是很合适。虽然这种话由我说出来显得很不可信,不过的确,我努力想要让周难知稍微别被盯得那么紧了。我努力过了。只是这努力没有用,正如我努力在他那里建立信任,建立感情,建立一个可靠的形象那样。这些努力在周难知发现我的真面目后全都白搭。 我回到别墅。过年不适合跟踪人,时机不好,容易被人发现,不对啊,家门口怎么突然多了一辆豪车,还停了那么久?里面坐着何方神圣?我只能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聆听周难知过年这几天的动向和安排。 无非就是那样。这些便宜亲戚,在周难知家里出事的时候,不见得会倾囊相助,不见得会开口关心,在他结婚的时候,也会找些这样那样的借口不来,省下交份子钱,但过年这会全都热络起来,把家里的小孩通通搜刮出来,上门拜年,只为了多几个人头,多讨要到一点红包。 言语间难免要触碰到周难知的感情状况。周千澍是个硬茬,放话“我和工作过一辈子就好了”,念在他工作出色的份上,亲戚们也没敢过多打探,就专门挑周难知这个软柿子下手,想从他这里刨得一点不幸的故事,权当自己茶余饭后的养料,有人过得不那么好,在这些亲戚心里比什么都强。 周难知依然是含糊的,“我老公比较忙,出差去了。” 八卦的亲戚没有那么好糊弄。过年还要出差,是什么职业这么不消停?每个人七嘴八舌地旁敲侧击,各抒己见,是不是感情出了问题啊,唉那也正常,有几个人的婚姻能一帆风顺?年轻人不要太挑剔,也不要太爱面子,要懂得及时服软,给彼此台阶下。等年纪再大点你就懂了,真的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第63章 周难知的母亲偶尔也附和两句。我没上门求和,没在如此重要的关头现身,没能成为她脸上增光的一件工具,她心气不顺。但是她又不可能发信息打电话来骂我,那么周难知就成为了她迁怒的最佳对象。 一定是周难知有什么错处,我才会大过年的神龙不见首尾,他母亲是这么推断的。她一贯会把问题点放在周难知身上,贬低他已经成为她的某种本能。 我也想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上门意思意思一下,免得周难知淹没在误会丛生的口水海里。可是我更怕他见到了我会尴尬,会心情不好,会询问我到底这个婚什么时候可以离成。 见周难知没能说出什么来,亲戚们越发得寸进尺,一会说我邻居的女儿刚读完博士,又有学识又生得好看,一会说我知道一个人品很好的alpha,改天你们可以吃顿饭,认识一下,不会有什么大碍。 人类自己未见得组建了多么圆满、幸福、令人艳羡的家庭,却很热衷于将成婚生子吹捧为十分快乐的事。周难知无可奈何地逐一婉拒了,不用,我暂时没这方面的想法。 我没能为此松一口气,因为周难知说的是“暂时”。这个“暂时”能够维持多久,我无从得知。很快我又说服自己,至少他回绝了,没有顺着他们的意思往下说,没有真的打算去见一下别的人,试试和他们有无发展的可能性。这算是一个良好的信号。 应付完亲戚,周难知回到房间。某个亲戚的小孩跟着他,坐到他的床上。周难知对小孩总有很多耐心,他拿起一本绘本,给这个小女孩念着,整个房间回荡着他温柔的嗓音,这比半个小时前那种人声混杂的吵闹要让人安稳得多。 小女孩很认真地听着,并不打断,也不尖声叫嚷,我猜这也是周难知会允许对方一路跟着他回房间的原因。 “小人鱼知道,这是她能看到王子的最后一个夜晚——为了他,她离开了自己的族人和家庭,交出了她美妙的声音,为了他,每天忍受着没有止境的痛苦,他却一点儿也不知道。” 也许是周难知念得太沉浸了,我总觉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悲伤。 “现在太阳从海里升起来了。阳光柔和地、温暖地照在冰冷的泡沫上,因此小人鱼并没有感觉到灭亡。她看到光明的太阳,看到在她上面飞着的无数透明的、美丽的生物。透过它们——她可以看到船上的白帆和天空的云彩。它们的声音是和谐的音乐,可是那么虚无缥缈,人类的耳朵简直没有办法听见,正如地上的眼睛不能看见它们一样。它们没有翅膀,它们只是凭它们轻飘的形体在空中浮动。小人鱼觉得自己也获得了它们这样的形体,渐渐地从泡沫中升起来。” 他没有立刻合上绘本,而是等了一下,给小女孩提出任何疑惑或者质询的时间。 她的确对结局感到满是茫然。大人都以为童话故事是写给小孩看的,但是很多童话对于小孩来说无异于荒诞派戏剧。“为什么人鱼公主不杀掉王子呢?”她的困惑有如实质,从手机底部的扬声器里一点一点传出来。“他那么坏,不喜欢人鱼,去喜欢邻国的公主。” 周难知很短促地笑了一下。这时我开始有点后悔,我只安装了窃听软件,所以我看不见他是怎样笑的。是因为小孩子过于天真的言论而失笑的呢,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我没法确切地下判断。 “是啊。”他说。“站在人鱼公主的角度,王子确实是很坏的。” 他没有像其它大人那样,因为小孩子提出的问题太孩子气了,就敷衍地一笔带过,又或者强硬地给孩子灌输自己的观点。因为他的赞成,小女孩疑惑得更加有底气了,“对吧!所以人鱼公主就应该杀了他才对,而不是自己变成泡沫。” 周难知想了想,说,“但她这会还是喜欢王子的,所以下不了手。” “可是王子一点都不喜欢她啊!” “是啊。”周难知又一次赞同了她的话。他叹了口气,很轻很轻,窃听软件差点就没能捕捉到。“不过这也没办法。她也不能强迫王子喜欢自己……喜欢本来就是很主观的事。” 女孩子似懂非懂,几秒钟过去,她又被新的困惑抓住了,“什么叫主观?” “就是,很个人的,很自我的,没有办法被外力改变的。比如你喜欢吃零食,不喜欢吃饭菜,这就是你的主观。” 女孩子迟疑地“哦”了一声,“那你的主观呢?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妈妈说你已经结婚了,你的老公呢?” 猝不及防被反客为主,周难知顿了片刻,“……我老公挺好的,他工作太忙,所以才没有过来。” “你在撒谎。”小女孩说。她的语气里并没有指责的意味,只是在陈述事实。我看不见周难知,所以无从辨别她是从什么景象得出这个观点的。“你是不是和你老公感情不太好呀?” 周难知简直有点束手无策了。小孩子无心的敏锐把他逼到了绝境,口不对心地隐瞒可能会被她看出来,要坦诚地承认又太困难。他总不能这么对小孩子说:我老公是个心机过于深重的人,所以我没法和他过下去了。 敲门声拯救了周难知,也拯救了在另一端饱受煎熬,生怕听见一些很扎心窝的话语的我。 是周千澍。他对孩子毫无温情,只是过来走程序,喊他们去吃年糕的。 “你眼睛怎么了?”我听到他问周难知。 “睫毛掉了,有点痒,就揉了一揉。” 他们回到客厅里,我把窃听软件给摁掉。再听下去又是那些嘈杂,家长里短,时不时夹杂几句对周难知的为难。 既然我没法替他解决掉这些为难,也没有聆听的必要了。 变故之所以是变故,就是因为它不受控制,难以预测。几天后,我收到了周千澍难得主动发的消息,是一个陌生的地址。 他就算闲到在路边数蚂蚁,也不会无缘无故约见我。我一下就领悟到了,这是周难知即将要去的地方。可是他为什么会发给我?他不是巴不得我和周难知彻底完蛋,再不相见吗? 周千澍没打哑谜,“从过年开始,妈就一直让难知去见见别的alpha。” 作者有话说: 难知:*代入式念绘本* 宋恒焉自尽倒计时,day1。 第61章 自尽 短短的一句话,我读了很多遍才能读懂。我不是第一次知道那个女人是什么样的人,只不过她对周难知的不在乎总能超越我的想象。 并未觉得我的境况凄凉到不适合雪上加霜,周千澍又补了一句,“当然了,我妈是说让他去交点朋友,但是你知道的。” 我知道的,她只是在把周难知当成某种资源,当她误以为这个资源在我这里不奏效了,就会希望它可以萌生新的用途。 假如当初我没有弄出这桩联姻,她也会想方设法让别的有钱的alpha看上周难知。这毋庸置疑。虽然她在周难知出嫁时,表现出了一定的愧疚,负罪,过意不去,但这不会让她停手。那点愧疚表现出来的意思是:我很抱歉,麻烦你收下我的抱歉,因为以后未必我就对得起你。这歉疚是一次性支出的,需要周难知省着点用。 “我劝了的。是难知自己说他可以去。” 这是周千澍能给我的最多信息。 我一阵晕眩,将凉掉大半的早餐囫囵下去,又吞了比平时剂量更大的药物,确保我还留有一丝清醒,能够思考这件事情。 周难知明明在被亲戚轰炸的时候还不断拒绝,为什么这会又愿意去了?难道他反复思量后,最终还是希望通过一段新的感情来覆盖掉原先不好的回忆吗?还是说他看了某个alpha的照片,觉得对方很符合他的审美,以至于更改了主意? 不管是哪一种,都足以让我头昏脑涨。我停止了思考,接下来的行动就全交给本能了。 中午十二点,我把车停在周千澍发来的餐厅的附近。餐厅老板极有眼力见,听完我几句话,就专门给我安排了一个既能看到周难知,又不轻易会被他发现的位置。 周难知就坐在不远处,和那个陌生alpha周旋。对方相当能说会道,逗笑了他很多次。 我分辨得出周难知真心的和假意的笑容。当他对面前的人没有兴趣,没有耐心,他也会笑,只不过笑得很浮于表面,笑出一种尊重他人的礼貌,别人看不出来,我却一眼就(n)(f)有数。当他真正对某个人某个话题感兴趣,他才会真的笑。现在的他对那个alpha露出的笑是真的。是作数的。 “我知道,你应该是被你妈妈强行安排过来的。”每一秒钟,我都在加深那个认知:这alpha很会说话,比起我胜上许多倍。“不好意思啊,害你受罪了。不过你还真别说,要不是我爸非要我出来见见,我也不知道还有你这么优秀的omega……” 这种事原本用不着一个陌生人来多嘴。周难知光是往那一站,就可以看出他的出众,夺目,优异,耀眼。我没有错过那个alpha第一眼看见他时,脸上隐藏不了的惊艳表情。 第64章 他在得意。因为他赚了,原本只是拗不过家里人,随便走个过场算了,没想到天上竟然还会掉馅饼。出来相亲相到这种水准的,几乎是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奇迹桥段。为了这样的得意能够持续,他简直是不遗余力地在讨好周难知。 而如他所愿地,周难知被他讨好到了。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我不会讨好人。半年多的婚姻里,我没能说出几句甜言蜜语来,即使我已经非常努力地对我贫瘠的表达能力作了改善。但上天从来不是公正的,这个alpha只用在那里坐五分钟,就可以抵完我半年能让周难知真心笑出来的量。 我坐在包厢里,呼吸艰难,反胃感一阵阵涌上来。我不是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是当它真的到来,我才发现我没有任何手段能去终止。我能做什么呢?不由分说地冲过去搅乱局面,同时也把自己在周难知心里本就败坏的形象再败坏一点? 如果我冲出去搅乱这个场面了,我可以想象到周难知的反应。他会努力地摁下他的错愕和厌恶,不管怎么说,我好歹给予过他真实的帮助。好歹是因为我,他们周家才有喘息的空闲。这些能换来周难知竭尽所能的礼貌相待,但不会持续太久。一旦有机会,他就会请服务员来把我清走。实在不行,他还可以报警。是的,这是我的前夫,虽然他没有签署离婚协议,但麻烦你们把他带走吧。辛苦了。 我如此笃定我不会赢得这场赌注的前提是,我手里没有任何筹码。如果周难知的父亲还没死,还在重病期间,那么他们家会持续地需要我这么一个提款机,周难知也会看在我的钱财的份上,选择继续忍受我,我的阴暗,我的心机,我的不正常。 如果再异想天开一点,周难知也喜欢这么个不正常的我,那事情就更好解决了,我可以直接上前砸场子,反正我有着十足的底气。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没有了。周家不再需要我,周难知也并不喜欢我。我的出场会成为最大的败笔,对事情无益,对周难知关于我的观感也无益。 但凡周难知在这个alpha面前表现出足够多的不情愿,我也会博一下,万一呢?可他看起来并没有不开心,于是我失却了能够作乱的最后一个契机。 一个比我要擅长表达许多的alpha,一个可以逗他开心的alpha,的确是周难知更适合选择的对象。我对此无话可说,无能为力。如果我是周难知,我心里的天平也会有所倾向。花瓶再好看有什么用,摆在那里也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装饰品,丢掉了也不会有太大差异,新的替代品也很快就可以摆过去。 聊得差不多了,那个alpha起身去买单,周难知跟在后头。这个架势很明了,他们即将进行下一场了,这是相亲进行得非常顺利的征兆。好了,是时候了,把过去和阴魂不散的前夫都丢掉,和新对象一起欣欣向荣地迈向充满盼头的新生活。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一味地在原地待着有什么意义?周难知的相亲就是这个意思,不管怎么样,他要接纳全新的明天了。没有宋恒焉在的晴朗的明天。 我在周难知看到我前,抽了空隙回到车里。周千澍的期待显然要落空了,我无法帮他阻止周难知去会见新的alpha,因为那也许能让周难知获得幸福。 从我这里一辈子都没法获得的幸福。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车好像在某一刻撞上了坚硬的墙面,私家车库里回荡着剧烈的响声。我往后倒,又撞上了另一部车。要是再多停几辆车,我一个人就能制造一场连环追尾。我全身发麻,四肢无力,呼吸急促得好像被谁掐住了脖颈,一分余地都没给我留。这是谋杀,我还没有想死呢。 可是周围空无一人。我花了很久,才琢磨出这个事实:放心,没有谁会来害我。当然,也没有谁会来救我了。周难知也不会,即使他救了那么多人,曾经那里面也包括我。可是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他的救赎名单上了,他盘点一番,干脆利落地划掉了宋恒焉这个名字。 从地库回到别墅,我花了半个多小时,也许还要更久。我的腿不听使唤了,大脑,胳膊,每一处,都脱离开我的精神。我再度听到父亲和叔叔的嘲笑声,从地狱里一层一层漫上来。他们快笑得喘不过气了,因为我居然在这之前还存着某些不切实际的希冀,觉得我有了周难知,下场不会有他们这么难看。 那就是我最大的错觉。我从来没有拥有过周难知,他不会是我的。他只是一场幻梦,很慷慨地给我试用的体验。体验结束,我再花多少钱都没法续期。 从幻梦里抽出来,不得不面对现实的那一刻,是最难捱,也是最苦痛的。每个秒钟都被拖延成一个世纪,每次呼吸都需要将近半分钟的光景。我撑着墙,好一阵卡顿。这下全都完蛋,我没法再自己骗自己了,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周难知花了那么短的时间,就彻底放下我,决定朝别人走去的完整过程。不掺虚假。 我听见某种杂音。什么人很用力地喘气,免得窒息而亡的声音。一开始我以为是别人闯进了别墅,后面我才发现那是我自己的动静。怎么会费劲成这样?我自己都难以置信。窗户是开着的,通风良好,是谁把空气给剽窃走了? 很多年前,我妈妈就知道了那种方法。那种最迅速地从没有止境的苦痛之中永久地解脱出来,再不遭罪的办法。 她下手的时候很坚决,这种事情是不能犹豫的,既然不会再改变想法了,那伤口当然是越深越好,以防自己有被抢救回去的可能。 我在厨房里找到了称手的刀具。按照大小,它本来应该切下某个西瓜,某块蛋糕,生平头一次见血肉,还很生疏,夹带着一丝不确定。奈何我用的劲头太大,它也束手无策,只能被我摁进更深的地方。 手腕处传来剧烈的疼痛,痛到我不能再稳当地握住刀柄。一把超市里买来的水果刀,完成这么大件事,是它见世面了。 浴缸里的水很快就被染成了红色,我闭上眼,好安静,以后都会这么安静了。这样的安静里不会再有周难知出现,这是我失去意识前唯一的遗憾。 《焉知》下半部完结 作者有话说: 即将迎来揭开真相的终篇(趴下)let's把难知眼前的迷雾拨开,把病病的恒焉从泥潭里拉上来—— 谢谢宝贝们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三卷 焉知(终章) 第62章 只是因为你长得太像你哥哥 主动放弃,对我来说不算很难的事情。 有些东西不管放不放弃,都不会是我的。我的紧握不放并不会增加我拥有这件东西的可能,只会让陈女士对我又好一顿教训。 在她看来,放弃不算什么难事,甚至很多时候都是有必要的事。我即将参加很重要的比赛,而我哥周千澍由于身体不适在医院打点滴,陈女士无需多想,即刻放下工作赶去医院,也叫我一参加完比赛就赶紧去医院陪我哥。 我说妈,这个比赛没法中途离席,只要选手离开,比赛成绩就会作废。等比赛结束了,我再去找我哥吧。 陈女士在电话那头一阵费解。“你那个破比赛有你哥重要吗?也没让你做什么,就是让你早点来看看他,有这么难吗?” 其实那个比赛并不是什么破比赛,经历了好几个月的初赛半决赛,才来到了最终的决赛。假如我赢得那场比赛,就意味着我不仅仅能多拿一张奖状,还能拿到一万多的比赛奖金。 最重要的是,我擅长的事情没有那么多。能在某一个领域名列前茅,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很奇怪,我已经想不起来那是什么比赛了。我只清楚地记得,在我和老师说我必须要提前离场去看我哥哥时,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愠怒。 “周难知。”老师试图和我讲道理,在他看来,我太年轻,很多想法过于天真,导致做出的决定也都很愚蠢。“你哥哥那边不是已经有你妈妈陪了吗?我理解你和你哥感情好,但你知道这个比赛走到现在有多不容易吗?” 我当然知道。我比谁都更清楚。可是陈女士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来,我再不接,她又该反复懊悔自己怎么那么没用,生下我这么一个冷血无情的坏东西。 “早知道当年只生你哥一个就好了。”陈女士不是第一次那么说。 怀双胞胎很辛苦,这是我在很多书上和视频里都有看到和听说的。因为肚子里的负重比别人都要多,所以身为孕妇的陈女士一定为此吃了很多苦头。 我不想让她觉得,她那些苦都是白吃的。 比赛进行到一半,我就打了车赶去医院。对于我的到来,陈女士没有太多表示,只是催促我去买点清淡的流食回来,周千澍刚醒,必须吃点热乎乎的食物。 我把粥提回到病房,陈女士在外头和医生反复确认周千澍的病情究竟有多严重,我哥倚在枕头上,一脸病色,见我进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65章 “妈又这样。” 这样是哪样,我们俩都很清楚。我和我哥一切的事情在陈女士那里,都要以周千澍的事为优先级。 而我就是那个“其次”,那个“而后”,那个陈女士事后想起来,会产生那么一点负罪和愧疚的备选项。 我用眼神示意我哥,不用再说了,他和我都很清楚,假如我真的坚持到比赛结束后才姗姗来迟,陈女士能说出多么难听的训话。 就当是避免了一场教训吧,我把饭盒盖子给我哥打开,拿开水烫洗了一次性汤勺,这才递给我哥。 我哥很不高兴,他不喜欢陈女士的偏心,即便这个偏心让他得到了很多好处,可他只觉得我受了很多委屈。 尽管如此,他还是一勺一勺把粥喝完了,免得我白跑一趟。陈女士进来,看到我哥有胃口了,总算高兴了一点,有心情想起问问我。 “周难知,你吃了没?” 我没吃。某种反胃的感觉在我的喉咙处徘徊,我觉得我现在一吃下什么东西都会吐出来的,那样会影响到我哥的胃口。 陈女士又帮我哥调整了一下枕头的高度,也打开盒饭对付了几口。 我很想跟她说一下那个比赛。那么多所学校,那么多个学生,我在里面过五关斩六将,最终脱颖而出,有多么厉害。校长还为此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和颜悦色称赞了一番,末了还允许我从他办公桌上的糖盒子里挑走几颗糖。 糖本身没有多么稀奇,只不过因为那是校长给的,而且校长很少会主动给学生,所以才显得稀奇。我原本打算把那几颗糖和奖状一并呈现在陈女士面前,让她见识一下,她的小儿子即使远不如大儿子优秀,也并不是一无是处的。 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还有什么意义?比赛方已经将我的中途离场视为自动弃权,我的成绩将直接作废,不会再有后续。 而这样的通过比赛得来的荣誉,我哥有过很多,以后也还会获取很多,相比之下,我错失了这么一次并不会让陈女士感到多么遗憾。 直到我哥康复出院,陈女士都没有问关于这个比赛的一句话。过了一个多月,决赛的成绩出来,我再偶然和她提起,她早就不记得了。 “什么比赛啊?”陈女士收着被单,天气很好,她心情不错,对我没有往常那么不耐烦。“你这会有空的话,就去帮我把那个豆角剥了,你哥不是想吃吗?” 就这样,我的一次纠结许久而后终于郑重抉择的放弃,在陈女士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久而久之,我也习惯了。一两次还会伤心,放弃的次数多了,就成为了有点像本能一样的东西。 在我哥面前,在我家面前,我必须放弃一点什么,以换来更好的结果,这似乎是一件默认的事。 也因此,我又一次把自己都放弃了,嫁到了宋家。我早有预料,我的婚后生活也许不会太美妙。也许我名义上的丈夫是一个四处沾花惹草的花花公子,也许他喜欢用暴力来解决问题,又或许他是一个工作狂,对我丝毫不感兴趣也不加过问,由得我在家里自生自灭,无聊透顶。 可是这一切不好的想象都没有发生。宋恒焉对我很好,好到我忍不住会自作多情地设想,大概他是喜欢我的,否则他何必对我如此上心? 老天是特别喜欢开玩笑的。它侧目旁观,意识到我的好日子过太久了,都开始把自己当一回事了,于是及时警醒我。 没想到吧,宋恒焉会对你好,只是因为你长得太像你哥哥了。你当了你哥一辈子的饰品,衬托,没有一次不同,怎么会结个婚就莫名其妙产生例外呢? 第63章 有一点像宋恒焉 如果可以,我很想怨恨宋恒焉。是他先对我好的,是他先让我以为这一次的婚姻会带来不一样的人生,结果我估算错误,我依然是那个输家,是一件替代品。 可是怨恨人没有任何意义。真要说来,我还应该感谢自己有这么一张和我哥高度相似的脸,才能让宋恒焉对我这么好。 起草离婚协议的时候,我发现电脑屏幕有一处污点,擦了半天都擦不干净,过了好一会我才反应过来,那处模糊不清不是因为屏幕脏了,而是因为我哭了。 我舍不得。就算知道宋恒焉不喜欢我,就算知道我只是被他当成一件替代品,我也还是觉得,如果和他分开,再不会有人对我这么体贴入微,这么温柔细致了。 可我还是必须放弃,因为不属于我的东西就不会是我的。就算我现在因为好运暂时把它拿在了手里,迟早有一天它还是会流失,回到它原本的主人那里。 我最后还是没忍住给了自己一点甜头,和宋恒焉去旅游了。断舍离的过程太疼了,我要含着糖才能做到。 在我们去游乐园游玩的途中,有孩子不慎落水了,我连忙循着哭声找过去,纵身一跃,把孩子紧紧拉住。 在我抓住那孩子的胳膊后,我才发觉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要不是宋恒焉也跳下来,今天可能就会两尸两命,过后陈女士和我哥只能在报纸上看到我。 宋恒焉看上去真的吓了一大跳。明明将我从水中托举起来的时候,他还毫不犹豫,体力十足,一上岸就像被透支了,只知道紧紧地跟着我,好像只要他离我远一点,我就又会在他的眼皮底下消失不见,再次落水似的。 我们俩的衣服都湿透了,只能在旁边的商店里买一套。售货员犹豫半晌,前来询问,“两位是模特吗?这也太合身了,我可以拍个视频发朋友圈吗?” 我知道,如果只有我,售货员肯定不会来问,宋恒焉入水后额发湿透,却更显美貌,我是沾了他的光。 念及此,我对售货员说,“这个我做不了主,你得问我老公。” 宋恒焉生得美,脸皮却薄,这么一句话,就能把他弄结巴了。“啊,不是,模特,就是……” 我忍俊不禁,连忙替他解围,“拍一个不露脸的吧,因为我老公脸皮比较薄。” 逗过头了,宋恒焉回到酒店就直奔浴室,一副不愿意和我多说的模样。我就算来时情绪低落,这会也实在是觉得他这样子有些好笑,“好啦,对不起,我不该逗你的。” 宋恒焉不记仇,洗完澡出来,又恢复了往常模样。 “洗好了吗?” “嗯。” “我帮你吹头发吧。” 宋恒焉乖乖坐着,由得我吹,我关上风筒,“恒焉。” “嗯?” “谢谢你救我。” 就算我知道,他救我,也许只是因为我这张脸,也许只是因为我们归根结底名义上都是夫妻一场,他没法见死不救,可他在跳下来的那一刻,脸上的担忧和焦虑都太逼真了,以至于快要让我相信。 “这会让我觉得……” 觉得他大概也是有那么一点真心,是给到我这件替代品这里的。 可是我很快又否决掉了这种可能。人生三大错觉之一,他喜欢我,多少人被这种错觉弄得难堪狼狈。我够狼狈了,没必要自添麻烦。 抱着离别将至,像电影里的主人公一样以吻作别的心情,我轻轻地亲吻了宋恒焉。 他没有躲开,面上也没露出嫌恶神色,这让我松了口气。 “好啦,我去洗澡……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 其实我在问的时候就清楚地知道答案。他当然不是为我脸红的,是我和我哥确实长得太像了,怨不得他被这套以假乱真迷惑。 宋恒焉睫毛轻颤,耳根都红了,酒店灯光柔和,愈发彰显他容貌艳丽。 如此美色当前,圣贤都难免心旌摇曳。 有一瞬间,我都在想,要不我直接把那份离婚协议作废算了。我和宋恒焉各取所需,也不是非要一刀两断。 手机铃声响起,我如梦初醒地从宋恒焉身上退下去,摁下通话键,喂? 陈女士上了年纪,腿脚越来越不好使,又不想影响我哥的工作,所以希望我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看有没有出现比较严重的问题。 我知道,那个节点提前来了。那个不该在依依不舍,而是就此放下宋恒焉的节点。老天把我看透了,知道我其实在用这种方式拖延和宋恒焉提出离婚的事,我不想面对,它就催生出某些外力,迫使我尽早面对。 好,我对陈女士说。那我明天就带您去看,你早点睡吧妈。 没什么大事,就只是多休息,少走动就好了。我从医生那里接过单子,拿去开药,陈女士坐在轮椅上,“恒焉这次没陪你来?” 我沉默几秒,回答,“他比较忙。” 陈女士看上去不太相信,她多半觉得我又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导致失去了宋恒焉的欢心。对此她感到不屑,但我都回来陪她看病了,她就先敛住那些难听话,不往外说。 我把离婚协议放在宋恒焉面前的时候,没太敢看他的表情。我怕在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上看到一丝如释重负,那会让我大受打击。 第66章 宋恒焉说了什么,我也不太记得了。我只听出来他的声音没有太大的波动,毕竟我不是那件真品,我只是一件仿品,丢失了固然可惜,但也还没可惜到值得去挽留的地步。 大晚上的,出租车司机把车开得比较慢,我一直往倒后镜看,直到我意识到,我居然在奢望宋恒焉会跑出来追我,不由得被自己逗笑了。 人看了太多偶像剧,脑回路难免就会被带偏。宋恒焉为什么要?我又不是周千澍。 就算他追上来把我带回去,我也终究不是我哥。就算我俩都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赝品始终还是比不上正品。 出租车司机通过倒后镜发现我的视线,忍不住打探,“帅哥,和对象吵架啦?” 我摇摇头,他也没再多问,一路把我送到家,风扑面而来,我打了个哆嗦。 在我哥面前,我也没有阐明真相,只说是我和恒焉稍微出了点小矛盾,过段时间就会解决。 作为最懂我的双胞胎,我哥一眼就看出来我在说谎,但是既然我目前还不想说出真相,他就不会过分纠缠,只陪我出去散了一天心。 我没法把真相告诉我哥。这是我最后的一点私心,我希望我哥一辈子都不要知道,宋恒焉其实喜欢的是他。 虽然我哥看起来对宋恒焉不感兴趣,但是谁知道呢?搞不好当他知道宋恒焉喜欢他那么多年,也会倍受感动,一扫从前的嫌恶,很反套路地爱上宋恒焉。 倘若我哥真的和宋恒焉修得正果,那也会是陈女士会喜欢看的偶像剧情节的其中一种。从相看两生厌到逐渐相爱,何尝不是浪漫百分。 我开始频繁地和以前的好朋友们见面,妄想可以填补宋恒焉不在我身边的空缺。可实际上,我见的朋友越多,那个空缺就扩大得越厉害,因为就算我的朋友对我再好,也没有人会再像宋恒焉一样,时刻观察着我的神色,留意着我餐盘里的食物,把我爱吃的食物推到我这边,再找借口说自己不爱吃,让我都消灭掉。 朋友们只会笑着伸出筷子,作势要跟我抢。当然了,我们一贯都是这样相处的。我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就只是在很多个时刻,我会想起将我爱吃的菜往我面前推的宋恒焉。 他对我实在是很好。只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他不是在对我这个人好,而只是把我当做一件复制品,把对周千澍的情感都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是我沾了我哥的光。但是我已经沾了我哥太多光了,在宋恒焉面前,我还是想保有一点不值钱的自尊,想作为周难知来行动,来抉择。 我反复梦到宋恒焉。梦境是不能为人所控的,所以我也无能为力。在梦里,我和他总是相爱的,或者说正在努力相爱。梦境的结尾,通常是以周千澍赶到,宋恒焉的眼光立刻就黏到了对方身上,作为狗血的终局。 自然,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宋恒焉前面几次和我哥一起吃饭,看上去都对我哥并不算太感兴趣,可也许只是他藏得比较好呢? 也许正因为他喜欢周千澍,所以他不敢轻易表露出来,反而是对着没什么情感的我,他可以顺手给些体贴、照料,仿佛他有多么在乎我、喜欢我、顾全我。 而我知道他并不。 我在某次喝醉后又梦到了宋恒焉。他用相当珍惜眷恋的目光望着我,轻轻亲了亲我,好像我是一件易碎的、限量的奢侈品,不能用力过猛,否则我就会破裂。 这个梦也太好了,我一点都不想醒。可是我还是醒了,我哥于黑暗中像个鬼一样坐在我的床头,把我剩余的醉意都吓走了。 “哥?” 我哥正在用毛巾帮我擦身体,见我醒来,毫不客气地把毛巾扔回给我。 “自己擦。” 我默默擦拭着身体,尚存一丝侥幸,“哥,今晚是你把我带回来的吗?” “不然呢?”我哥抱着胳膊,目光像x光一样把我扫描了一遍。“你还想是谁?宋恒焉吗?” 一下子就被看穿,我只能心虚地转移话题,心里最后遗留的那一丝绮丽的幻梦也破灭了。 有一瞬间,我以为那个梦是真的。我以为宋恒焉真的来接我了,还亲我了。 可是想想也是,他从来没用那样的目光看过我。只有在我自己不着边际的设想里,他才会那么小心翼翼地注视我。 陈女士把我嫁出去时略感歉疚和不舍,等我回家的时间一长,再加上亲戚们七嘴八舌的怂恿,这歉疚与不舍又全数化为了一贯的厌弃与嫌恶。 在她看来,周千澍一辈子不嫁人不结婚也无伤大雅,反正我哥那么优秀,有对象与否都不妨碍他创造极大的成就,极高的价值。 但我就不一样了。如果我不能够找到一个足够有钱的alpha作靠山,在陈女士心里,我的价值就大幅削减。嫁一个好老公,并从对方那里获得到足够多的金钱、关照,就是陈女士对我的最大指望。 她开始让我出去和alpha见面。让字可能都显得客气了,说是逼迫和道德绑架更合适。周千澍不乐意,阻止了许多次,但他总要去上班,不能时刻护着我,陈女士就抓住那些空隙来念叨我。 “又不是要你一见面就嫁给人家,就当出去见见朋友,那不也很好?不然呢,难道你和宋恒焉还能再续前缘吗?” 原来她已经看出我和宋恒焉的闹掰,看出我和宋恒焉的无指望。在我作为替代品的那层窗户纸还没被捅破的时候,我和宋恒焉看起来也有举案齐眉的时刻,陈女士见证过,立马就知道如今不比当初。 她恨铁不成钢,她的小儿子果然什么都做不好,从学习,到工作,再到结婚,没有一件事事顺顺利利,能够不让她瞎操心的。 在陈女士又一场没有止境的念叨展开来前,我看了一眼桌上alpha的照片。平心而论,这人在alpha堆里也许算是中上的水平,但是和宋恒焉比,完全就是天上地下了。 只不过他的眉眼稍微有一点像宋恒焉,给他加了一点分。 出去吃顿饭也不是不可以,省得在家里被陈女士的经文念得头疼。alpha本人和照片略有差距,看来那张图是精修过的,胜在为人比较幽默,讲话还挺好笑,可以当个朋友。 只是我还是一直在走神。这些天我走神的次数太多,加起来可以绕地球十圈。只要看到一点和宋恒焉有关的东西,想到一点和他有关的事,我就神游天外,谁都拽不回来。 服务员端上来一道甜点,alpha不由分说地拿了过去,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直到吃完,都没想起问我要不要吃。 我毫不意外。大部分的alpha都是如此。因为觉得自己是食物链的最顶级,因为觉得omega只要作为一个漂亮的花瓶在旁陪衬就可以,所以并没有太把面前的omega当回事,无论对方喜好如何,只要性情足够温顺,就有权成为他们的配饰。 这状况并不罕见,然而还是令人作呕,我剥开一颗草莓糖的糖纸,把糖塞进嘴里止吐。 如果是宋恒焉,我想。如果是宋恒焉,他会先打量我的神色,确认我对这道甜品是否感兴趣。假如我表现得很想吃这道甜品,那么就算我没有开口提出来,宋恒焉也会自发自觉地把这道甜品推到我面前,说他不感兴趣,让我一个人心安理得地把它消灭掉。 他实在是很会照顾人,即使他内心深处真正想要悉心照料的人不是我。 作者有话说: 难知的大脑:恒焉恒焉恒焉… 喜报:下一章难知就要见到恒焉了! 悲报:虽然是在急救室里… 第64章 凶多吉少 “我知道,你应该是被你妈妈强行安排过来的。”我迟来地感受到,面前这个alpha的话太密了,配上他丝毫不尊重别人的行为,只会让人觉得很聒噪。 要不是考虑到餐厅里还有其他人,我该直接给他一耳光的。这种想象让我自己微微笑了。 我丰富的想象力不是第一次发挥作用。前些日子陈女士生日,蛋糕上的草莓大部分毫不意外都被她分到了我哥的碟子里,趁她不注意,我哥才夹了几颗给我。 那几颗草莓被我很珍惜地吃了下去。随即我就想起,在宋恒焉面前,我是有权独占蛋糕上点缀的这些水果的。 就在那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服务员就来到了我们的桌子旁边,“我们餐厅最近在搞活动,凡是消费满500的都会赠送一碟水果,种类自选,我看这位女士的生日蛋糕上有草莓,猜想你们喜欢吃,就把水果种类换成了草莓。可以吗?” 要不是她说得太过熟稔,我几乎要怀疑这是一场即兴演出。我很小的时候就隐约猜到了,这个世界上压根不存在真正的圣诞老人,也没有魔法可言,但为什么我的心愿可以如此及时地被实现呢? 我环顾了一圈,试图找到那个最有可能让这一切发生的身影。当然是以失败告终了,我都和宋恒焉提出了离婚,他怎么可能还会在我的周围出现? 可是某种错误的直觉持续地困扰我,迷惑我,让我真的感觉宋恒焉就在我的附近。而后它确实生效了,在一个雨天。我在书店里打发了大半天的时间,刚要回去,雨滴就落到了我的脸上。 第67章 我已经早就过了冲出去淋雨,好让陈女士来医院陪我打点滴的年纪了。而且,我也不知道我是在哪个时间节点想通的,明白那其实没有太大的意义。她固然会来陪我,可是在陪伴我的时候,她仅有的心情是埋怨而非心疼。我把自己搞得湿淋淋的,淋出病来,占用了她宝贵的上班时间。她不会因此觉得我像我哥一样,需要人照顾,需要人呵护。她只会觉得周难知真的是一个很令人头疼的小孩。 所以我也没有徒劳地拿出手机拨给她。我划拉了一下通讯录,感觉会毫不犹豫地赶过来接我的人,只有宋恒焉和我哥。可是我哥还在上班,宋恒焉又已经是我的前夫了,我还没有厚颜无耻到能在提出离婚后还继续使唤人。 某种魔法在雨愈下愈大时生效了。我不确定,又抬头看了一眼伞下的那张脸,的确是宋恒焉。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跟着他上了车,伞面倾斜着,我一点都没淋到。我想和宋恒焉道谢,对一件替代品周到成这样,简直无可挑剔了。 然而他很快就把音响拧开,歌曲的音量绝不是一个愿意和我谈话的程度。 我很快从那点惊喜里抽出身来,领会到宋恒焉所没有说出口的意味:他只是恰巧路过,看到了我,有一瞬间他还以为我是我哥呢。结果不是,他大失所望,但还是出于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旧情,暂且送我一程,但我要是不识相地以为他有多么愿意对我温柔,那他会被恶心坏的。 为了提前阻止这样的恶心,他颇有绅士风范地用音乐隔绝了我想要发起的交流。 宋恒焉把车在我家门前停下。我下了车,一时也感到无话可说了。多说一句都是自讨苦吃,我何必呢?他最后这么点顺手的人情还没法堵住我的嘴吗? “谢谢。”我关上车门。本来我有点想问,离婚协议他什么时候才能签好给我,现在看来不用多问,宋恒焉多半只是忙碌到腾不出时间来过目那份协议。但凡他有空闲,也巴不得早点和我了断。 我先前不知道我是这么擅长自作多情的人。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给我一种错觉,让我误以为宋恒焉也对这场联姻略有不舍。我的谬误在这一刻得到纠正,如果宋恒焉舍不得我,如果他得知我今天坐在这里,和一个陌生的alpha相对而坐,他应当会出面的。可他没有。要么就是他早就对我的消息漠不关心了,要么就是他知道,然而他无所谓。区区一件替代品,难道还需要他费劲抢回么? 对面的alpha在我的不专注里持续地滔滔不绝。我疑心他再多嘴几句,口水都能流成一条河了。只是走个过场而已,这年头谁没被逼着出来相亲过,怎么会有人废话这么多,难不成他真的以为会有结果吗? “不好意思啊,害你受罪了。不过你还真别说,要不是我爸非要我出来见见,我也不知道还有你这么优秀的omega……” 他话里的意味很明显:你的脸蛋身材性格在我这里都是过关的,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赏赐你一个恋爱的机会。我们可以进一步发展,你一定会成为我身边特别吸睛的一个饰品,被我和我的朋友们欣赏、把玩。这是你的荣幸。 我又想吐了。可是吐在别人面前太不礼貌,就算这个alpha本身就是个非常不礼貌的人也是如此。我没接他的话,强忍着反胃感起身,看他自以为很绅士地去结账。 alpha甩着车钥匙,去开他的豪华跑车过来。我在这一刻明了,他的不文明、不礼貌之所以一直可以被身边的人无限体谅,就是因为他有着略胜旁人的家境,有些人会因此容忍他没有分寸的言行举止,讨好他、不忤逆他。 因而他也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差劲,还沉浸在无缘无故的自信心里。 可是他到底在自以为是什么呢?宋恒焉样样胜他百倍,也不见得有他百分之一的自负心。 我在alpha大刀阔斧地示意我坐上他的副驾驶座时摆摆手。车是很好,但远远比不上宋恒焉的,我没有必要去试坐了。最紧要的是,这个alpha从外貌到为人都远远比不上宋恒焉一根手指头,要我端了这么久笑脸还再给他好脸色看,有点太为难我了。 alpha有些愣怔。他没有被omega拒绝过,所以他认为我在欲拒还迎。问题不大,看在我的脸蛋上,他决定多给我一点点耐心,“怎么了?我送你回去啊。” 过度的自信呈现在他的脸上,让他那张本来不差的脸看起来畸形又油腻。我忍着反胃感告诉他,“我吃多了,坐车会想吐。” alpha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这也难免,他凭借不错的身世和样貌在花丛中游戏多年,怎么想过会有一个看着没有很反叛的omega意外跳出来驳他的面子? 他站在那里,下最后通牒,“我开慢一点,上车吧。” 我从他极度难看的脸色里揣摩出来,只要我上车,他就会立即翻脸,一脚踩下油门,让我领教一下他们这些了不起的alpha的雷霆手段。为了避免我吐他车里,他还会在适当的时机停下来,让我滚一边去呕,别弄脏他的车。 和宋恒焉相处太久,我差点忘了alpha向来都是这德行。宋恒焉总把车开得很稳,我不知不觉就会睡着。但他并不会因此就失却耐心,叫醒我,让我赶紧下车,相反他会开一盏小灯,安静地处理自己的工作,直到我终于醒转为止。 我为什么会这么频繁地想到宋恒焉呢?我不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必须要放弃他不可吗? “那你自己回去吧。”alpha一脚踩下油门,终结了这场称不上愉快的会面。扬起的烟尘刺鼻又呛人,我抬手捂住嘴,轻微地咳了几下。 某种意义上,这个alpha再次把我领到了现实面前。他的每一个不周全、不替人考虑的行为都在告知我,像宋恒焉那样的alpha,错过就不会再有了。 没关系,他本来也不是属于我的。 我累得够呛,无所谓那个alpha在经历一场如此失败的相亲后会在陈女士那里怎么编排我了。就算没有这些编排,陈女士也从来没有高看过我。 如果她继续安排我去和那些alpha见面,我还是会去,但结局都只会是这样的。 她要是不介意,大可以让我继续出去丢她的脸,反正在她心里,我给她丢过的脸已经够多了,再多点也没区别。 我在陈女士愤怒的指责声里关上房间门。疲惫感排山倒海地涌来,我感觉我站着也能睡着。 可是有某种东西在抓住我,叫我别睡。我看了一眼调成静音模式的手机,五个未接来电,一个接一个地紧密相连。 是宋若锦打来的。他神色里固然有天真的成分,但绝不是那种会无端端骚扰别人的小少爷。 我的困意迅速消散了。我回拨过去,宋若锦的声音听起来前所未有的惶急,“嫂子,你总算接电话了。” 来不及纠正他的称呼有误,宋若锦下一句话很快又蹦了出来,“嫂子,我哥自杀了,现在在医院抢救,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大片的凉意蔓延到我的脊背上。我几乎是凭借本能冲出了房间,鞋子都没换,就跑到马路边打车。 司机师傅一路疾驰,很快到了医院,我扫码的手都在抖,司机还好心地给我开了盏小灯。 宋若锦在抢救室门口等着,见到我来,他站起身,眼眶通红,“嫂子……” 他不是那种容易情绪上头的人,会露出这种神色,说明宋恒焉此刻凶多吉少。我眼前一黑,喉间漫上腥甜的味道,腿脚软得站不住,直直地摔了下去。 第65章 没有苏醒的迹象 等我醒转时,我哥周千澍也赶到了。我的头还是晕得厉害,需要他扶我一把才能坐起来,“宋恒焉呢?” 我哥脸上出现一种隐忍与不耐烦交织的表情,眼看着我又要急急忙忙下地穿鞋去看人,他才说,“手术成功了,他已经抢救过来了。” 一瞬间,我僵止的血液恢复了循环,像有大量的空气注入到密闭空间里,我又恢复了正常的呼吸。 我不知道宋恒焉为什么突然就要寻死,是工作上出现了很不顺心的事吗,还是生活里有什么让他特别不开心的事,以至于让他失去了求生的念头。 但有一点我很确定,那就是我对自己的情感估算错误了,我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就可以逐渐忘记宋恒焉,当做我和他的联姻不曾发生过。 可在听到他有生命危险的那一刻,我的心脏都快跟着停跳了,指尖一阵发麻,好像被谁注入了麻醉剂。 这种情感和听到我父亲患上重病那瞬间的心情截然不同。在听到父亲的消息传来的那一刻,我尚且有多余的理智可以思考,然而在听到宋恒焉自杀时,我的大脑瞬间陷入一片空白,全凭本能在行动。 心脏用这种方式来提醒我,你搞错了,你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洒脱。宋恒焉对你来说远比你自己以为的要更重要,可能你也不太相信,但事实如此。 “我想去看一下他……” 要是人的情绪可以具象化,我哥的脑袋旁边必然会冒出一个井字。他从我妈那里获得了我前面的模样:穿着拖鞋就跑出了门,一副天要塌了的样子,我妈腿脚不好,拦我不住,只能打电话给我哥,让他来看看我是什么情况。 第68章 一开始我哥也吓了一跳,以为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等得知我是为了宋恒焉才焦急成这样,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就从他心底冒出来,直往上涌。 可宋恒焉又的确是在急救室里,事态紧急,他无可奈何,去病房里守着我,结果我一睡醒又是在问宋恒焉怎么样了,我哥的烦躁也情有可原。 “你先把这鞋换上。” 我换好我哥车后备箱里准备的休闲鞋,下地的一瞬间还有些眩晕,我哥无语片刻,伸手过来搀扶我。 宋恒焉躺在雪白一片的病床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他的手腕被纱布包缠了起来,我没能看到那可怖的伤口。 但我完全可以想象他自尽的时候有多疼。一个人到底要绝望到什么程度,才会宁愿忍受着这样的疼痛都要寻死呢? 他比我最后一次见他时瘦了许多,看起来就是没有好好吃饭的样子。我有心要从宋若锦那里问出答案,但是他和宋恒焉也不常见面,交情不比寻常兄弟,对我的困惑,他爱莫能助。 医生把针扎进我的手背里,给我输营养液。我哥在我的病床旁守着,给我妈发消息,说我没有什么大碍,可能只是受到了过度惊吓,身体一时吃不消猛烈的情绪。 我本来想把病房换到离宋恒焉更近的地方,这样他要是有什么差池,我可以最快知晓。 毫无疑问,这个提议被我哥否决了,理由是我自己都还是病人,尚且照顾不了自己,就别操心其他人的事了。 可是宋恒焉对我来说已经不是其他人。我只能想着,等我哥回去工作了,我就立刻去跟医生说更换病房的事。 我哥在旁边的折叠床上陪护了一整晚,起来时腰酸背痛,我过意不去,想给他按按,被我哥拍开手。 “行了,你想去看宋恒焉就去吧。” 我哥的语气堪比上司教训自己不成器的下属,“一整晚翻来覆去的,不知道还以为你的背受伤了呢。” “……” “要是宋恒焉没抢救过来,你是不是打算让我替你俩来收尸啊?” “……” 无论如何,得此赦免,我都可以相对没那么偷偷摸摸地拎着粥来到宋恒焉的病床边。医生说他各项指标还算稳定,但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有可能是潜意识里不想醒来。 “有可能是在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心理上受到了比较严重的刺激,下意识想要逃避这件事。家属可以多陪陪他,多跟他说说话,刺激一下他的脑部神经。” 医生在医院里见过各种各样的病人,对什么都见惯不怪,陈述这样严重的状况时,语气也很平静。 我只能努力忍着眼泪,认真听医生的讲述。 如果我更了解宋恒焉一点就好了。现在想想,我和他相处虽然很舒服,但是他不说的事,我也从来不会过问,总怕会越界。 导致的结果就是我对他太不了解,连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崩溃到了这个程度都不知道,甚至也不知道他的崩溃是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办法说出相应的话语来唤醒他。 在宋恒焉昏迷不醒的期间,我抽空回了一趟别墅。有保姆阿姨在,房子被收拾得很好,只是冷冰冰的,没有什么活人的气息。 阿姨大概也听说了宋恒焉的情况,问了一句,“宋先生现在还好吗?” 她年纪大了,我不想让她过多担忧,只能说恒焉没什么很大问题,过一阵子就可以醒来了。 阿姨看起来松了口气。 其实我并不知道宋恒焉要多久才能醒来。从他昏迷开始,至今已有一个多星期。这期间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守在病床旁,祈求一个不知何时才能降临的奇迹。 我去了一趟他房间,收拾了一些贴身衣物,想着陪护他的时候可以换着穿。 收拾的时候,我不由得又想到了那本画册。 那本密密麻麻的,画着周千澍的一举一动的画册。虽然我只看了其中一页,但也已经感知到了宋恒焉对我哥的情感之深。 宋恒焉居然从中学时期开始就已经喜欢我哥了,无论我怎么努力做好心理准备,面对这样的事实时还是有些伤心。 也有一点后悔。 要是当时我不抢着出头,就让我哥顺理成章地嫁到宋家,他们俩如今是不是都会过得很幸福?是不是宋恒焉就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竟然想通过死亡来结束一切? 可惜,凡事没有如果。 回过头想想,宋恒焉也未尝不可怜。明明他喜欢的人是我哥,结果阴差阳错,嫁过去的人成了我。 不知道在他看到我的那一刻,在认出我不是周千澍的那一刻,该有多失望? 可是他完全没有表现出这种失望。他做的已经够好了,对一件替代品也尽心尽力,大概他也尝试过,想看看能不能就此爱上我,然而人心是没有办法被大脑控制的,爱一个人没法勉强。 我又想起宋若锦曾对我说过,他没想到他哥会这么长情。 宋若锦自己大概也没有想到,他认错了人,宋恒焉的长情固然很好,只是不是给我的。 临走之前,我又回头看了一眼别墅。我和宋恒焉在同居的日子里增添了很多件家具进去,让它看上去和最初华丽但冰凉的样子截然不同,稍微有了点日常的气息。 那就是我搞错的最大的一件事。我以为只要我和宋恒焉相处得够久,只要我们共同生活的时间越来越长,这个家就越来越有家的样子,而不单单只是一栋房子。 大方向上说来也没错,错的是主体。换一个人来跟宋恒焉日夜相处,采购家具,增添属于两个人的独家回忆,它就会变成一个温馨的港湾。 我把东西在宋恒焉的病房放下,突然发现他的手指动了一下,连忙把医生叫了过来。 “目前病人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医生一番检查后又离开了,走之前不忘提醒,让我多和宋恒焉说说话。 可是我还能和他说什么呢?我说什么都没用,宋恒焉想听的又不是我的声音。 我给我哥打了通电话,叫他再来一趟医院,帮我看一下宋恒焉。 为了防止我哥拒绝,我特意说我身体有点不舒服,想再去检查一下,这段时间就麻烦他帮我照看一下宋恒焉,不然我不放心。 宋恒焉一动不动地躺在那。我怎么都擦不完眼泪,只能隔着模糊的视线望住他。 很小的时候,我就看过睡美人的童话故事。在荆棘之中沉睡十余年,唯有真爱之吻才能唤醒她。 其他任何人的亲吻,都只是徒劳的无用功而已。 作者有话说: 最适配周千澍的背景音乐:beta不被信息素吸引… 难知:哥你来照顾恒焉吧。 恒焉:*急得都快醒了* 第66章 人醒了,那个地方也醒了 等我做完长达几个小时的全身检查,在一条条队伍间反复穿梭到筋疲力尽后,我哥的信息发了过来,“宋恒焉醒了。” 应该感到高兴的,但我蓦然有些心酸。 从小,我哥就是很多场合里的主角。我几乎没有因为他的大放异彩而妒忌过,我知道有些人生来就是应该站在主角的位置。 于是我也会像个合格的配角一样,退到主光束的后面,隐蔽进人群里,和大家一起为我哥献上掌声。 现在,那个时刻又要来临一次。 我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确认表情没有异样后,才回到病房。 推门而入的一瞬间,我好像看到宋恒焉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定睛再看,他的视线已经移到了别的地方。 我只能告诉他,“我哥还要工作,先走了。我来照顾你。” 宋恒焉很低地应了一声。我不敢对上他的目光,怕在里面看到不加掩饰的失望。 以为是周千澍会进来,结果发现是我进来了的失望。 “你现在有胃口吗?”我感觉鼻尖一阵发酸,连忙转了个身,作势在收拾东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宋恒焉安静了好一阵,我意识到他才刚刚醒转,嗓子可能不太舒服,连忙倒了杯温热的水递给他。 杯子递过去的瞬间,我的手指不经意碰到了他的,宋恒焉就像触电一样,缩了缩手指。 我假装没发现,等他把水杯放下,这才道,“明天我有点事,让我哥来陪你吧。” 其实我很擅长假装不知道。假装不知道陈女士的偏心,假装不知道亲戚里有许多人都瞧不上我这种难成大器的,假装不知道学校和职场里有人讨厌我,当然我也可以假装不知道宋恒焉现在想看到的并不是我。 只是这样的假装,要耗费的精力远比以前要多太多。人心都是肉长的,已经知道宋恒焉心里的天平不是偏向我了,我也没法厚颜无耻地一直待在他面前刷存在感。 宋恒焉应了一声,从他的表情,我看不出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应该是高兴的,只是不好在我面前表现出来,免得我又伤心。 第69章 我出去买了点清淡的食物回来给宋恒焉。他吃得很慢,大概是没什么胃口。 “要我喂你吗?” 问完我就后悔了,为自己的多管闲事。宋恒焉虽然有一只手腕受伤得厉害,但是另一只手是完好无损的,完全可以自己吃。 陈女士不喜欢我的多管闲事,已经吐槽过很多次了,但看宋恒焉吃得这么艰难,我一时又本性难移,想要帮帮他。 宋恒焉安静地把勺子递到我手里,是默认的意思。 他吃相一贯很好,给他喂食并不算什么困难的事情。不知不觉一碗粥已经见底了,宋恒焉刚想张嘴,就看到空荡荡的塑料碗,“啊”了一声。 料想到宋恒焉只喝一碗粥也喝不饱,我的确买了别的食物。宋恒焉的视线也落到那袋包子上。 喂包子不比喂粥,没有勺子可拿,我只能直接拿着袋子,把包子送到宋恒焉嘴边。 他吃得比刚才更慢,我的手都有点酸了,但考虑到他现在胃口好转了也是好事,就忍耐着没说出来。 病美人用完餐很是安分,我简单凑合了几口,想叫护工进来帮他擦身子。 宋恒焉终于开了金口,“我不想……” 想想也是,他这样一个大美人,随便叫个陌生人来帮他擦拭身体,多少都有点占便宜的嫌疑了。 我哥多半还在忙工作,没这么快能赶过来,我硬着头皮问,“那我帮你擦?” 宋恒焉点点头。 其实要是按照以前那样,只是帮他擦擦身体也没什么,关键是我都已经和他提出离婚了,还在这里不明不白地纠缠着,就算宋恒焉不介意,我自己都觉得荒诞。 但是没办法,他一个病号,又虚弱又没力气,还不愿意让外人来帮他,那就只能我来代劳。 擦拭到某个尴尬的地方时,我感觉到了不对劲。宋恒焉不仅美貌过人,那处的本钱也是夸张到离谱。 而且这会它还生龙活虎的,我想要不看到都难。 我一直以为宋恒焉对这方面的事是不感兴趣的,毕竟他看起来就是个性冷淡。如今第一次和这么大块头的东西隔着布料打了个照面,比起别的情绪,我更多有种“老师原来我家孩子只是走得慢不是残废”的惊喜感。 宋恒焉自己当然也知道这处不对劲,从耳朵根一路红到了胸膛。 也没什么,就只是正常人都会有的生理反应而已,他害羞成这样,反倒连带着我也有点不自在了。 眼见得那地方一时半会也消不下去,宋恒焉又害羞到说不出话,我鬼使神差地提议道,“我帮你……?” “好。” 硬着头皮说出这种荒唐建议的人是我,完全不知道从何下手的人也是我。对自己催眠着“他是病号他是病号”,我终于把手伸了过去。 这么吓人的尺寸,不知道有谁吃得消。 宋恒焉一开始还努力忍耐,后面就有克制不住的音节从齿间流露出来。造物主太偏爱他,让他就连这种时候的声音听起来都是性感的,我不由得也脸颊发烫。 与此同时,我还分出一分清醒来庆幸,幸好这里是vip病房,护士不会随便推门进来,要不然要是被撞见这场景,我真的得换一个星球生活了。 我手都酸得发麻了,宋恒焉还是没有要释放的趋势。就在我想说要不然就这么算了,让它自己平复的时候,宋恒焉就小声问道,“你可以过来点吗?” “嗯?” “我想看着你的脸。” 他害羞的表情和他说出的话语根本不是一回事,有那么几秒钟,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等我反应过来时,背上突然一阵发凉,连带着人都清醒了。 他要看的不是我的脸,而是借我这张脸,看他喜欢的周千澍。 我还没有大度到这个程度。就算知道他现在不上不下的状态很难受,我也还是站起身,松开手。 “剩下的你自己解决吧。” 宋恒焉瞪大了眼睛。 他生得美貌,做什么表情看起来都是可爱的,不突兀,只是我不想再看他了。 方才还滚烫的脸颊一下子就褪了高温,我在洗手间里搓洗着手指,抬眼看了一眼镜子里的人,和他共享着难以消退的难堪。 明知道宋恒焉喜欢的是我哥,我还要帮他做这种事,想想我也觉得自己犯贱。 可能是宋恒焉扭头害羞的样子太有迷惑性了,让人觉得不帮帮他简直是罪大恶极。 我在卫生间里平复好心情,这才回到病床旁。宋恒焉背对我躺着,呼吸不太顺畅。我顾不得其他,赶紧走过去,“你小心别压到手腕……” 说到一半,我就噤声了。宋恒焉眼眶通红,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搞什么,到底该哭的人是谁啊?他明目张胆要把我当一件替代品用,难道我还应该上赶着如他的意吗? “你……” 宋恒焉抿着嘴,一言不发,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询问道,“你嫌弃我吗?” “……?” 不好意思,我只是拒绝成为一件悲惨的替代品而已。 宋恒焉鼻头也红红的,看起来真的很可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他了。我一个头两个大,“我没有嫌弃你……” “你弄到一半,就不帮我了。” 不是,难道帮alpha解决生理需求是omega的义务吗?我无语凝噎片刻,“我只是让你自己……” “手疼。” “……” “真的好疼……” 我很想说,既然知道疼,下一次就不要采取这么极端的方法来伤害自己的身体了。可是宋恒焉眼见得都要哭出来了,我实在说不出重话和教训他的话。 “帮帮我吧。”宋恒焉用那双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我,他很少会表现出这么脆弱的样子,就算是铁石心肠都未必能够拒绝他。 我刚刚才洗完手,有点凉,摸上去的时候宋恒焉哆嗦了一下。 他脸上还是那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底下却气势汹汹的,一点都没因为伤心就消沉下去。 作者有话说: 恒焉:人家好柔弱啊.jpg 第67章 又把我当成周千澍了 我一边毫无想法地帮他弄着,一边思考,我这是不是就是偶像剧里面常提及的“倒贴”? 都那么清楚宋恒焉对我哥的感情了,也还是见不得他可怜巴巴的模样,非要帮他处理。 等好不容易帮他弄出来,我整条胳膊都麻了,换了一只手去抽纸巾帮他擦拭干净。宋恒焉这会看上去全然不伤心了,眼睛亮晶晶的,“谢谢。” “……” 他倒是很有礼貌。我就是想指责都说不出口了,自认倒霉,去洗手洗澡。 出来时宋恒焉已经睡熟了。单看他的睡颜,简直像天使一样。 但是不会有天使让别人帮他做这种事,搞到胳膊都快废了的。我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帮宋恒焉掖了掖被角,发信息和我哥打商量。 “哥,要不我和你轮流照顾宋恒焉吧,一人一天。” 我哥拒绝得干脆利落,“不要。有病啊?” 缺乏主语,我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你莫名其妙就让我来照顾宋恒焉,你有病啊,还是我干嘛要来照顾宋恒焉,我有病啊?总之都是有病,我哥的拒绝十分明确且不留后路。 要是可以,我想和我哥说说,你不知道宋恒焉暗恋了你多久。你不知道他为了和你结婚,可能在背地里做了多少努力。 任谁感受到这么热烈、长久、执着、只向着一个人而去的爱意,都会被打动的。就算是我哥也不会例外。 可是我哥现在的心情看起来十分糟糕,不适合听这些少年心事,我遗憾地收住了。 睡到半夜,我感觉手指好像被什么人拉住了,睁眼一片漆黑,适应片刻之后,我才发现是宋恒焉把没受伤的那只手从病床上伸过来,紧紧地拉住了我的小手指,好像怕我会在半夜里跑掉一样。 我有点好笑,又觉得鼻子发酸。身体不舒服就是容易让人的判断力下降,他多半是半梦半醒间睁眼,神志不清,又把我当成周千澍了。 这样拉着手,到明天早上两个人的胳膊都得酸痛得断掉。我试图往回扯了一下,结果宋恒焉抓得很紧,一时半会还扯不动。 我只能坐起身,加大力道,把自己的手从宋恒焉那挽救回来。 毫无疑问,宋恒焉被这个动静吵醒了。他醒得不完全,迷迷糊糊,小声说了句什么。 “嗯?” 宋恒焉迷蒙地眨了眨眼,看着我,讲梦话般又说了一遍,“喜欢你……” 我觉得这个场景很滑稽,想笑,又笑不出来,也没法对着一个意识模糊的病号强调“你看清楚了,我不是我哥”,只能顺着他的话应了一声,“知道了。” 宋恒焉的眼睛都快闭上了,嘴巴还是没停,“真的,很喜欢……” 我在一片漆黑里静坐了片刻,又颓然地躺下去。眼眶热热的,好像被谁用水蒸气熏了。 第70章 明知道宋恒焉喜欢的是我哥,我也还是有一刹那无谓的幻想——如果他这话是对我说的就好了。 如果我才是宋恒焉的心之所向就好了。 但是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如果,从没有转到我面前的那盘好菜,不会无缘无故就跑到我这里。 我哥周千澍才是这盘菜的享有者,而我只是运气比较好,有幸借着我哥的身份,稍微品尝了一下味道而已。 虽然很想假装这道菜就是为我点的,想要厚颜无耻一点地吃下去,可良心又一直在隐隐作痛地跃动着,提醒我别再冒充了,及时收手,物归原主。 在我坚持不懈的软磨硬泡之下,我哥终于还是又一次万分不情愿地来到了医院。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哥以往对我向来有用不尽的耐心,却快要在这些天的摧残里被耗尽了。“宋恒焉是你的老公,不是我的。” 也可以是你的,或者说本来就应该是你的,我在心里想。我当然不能直接说出来,“哥,就当我拜托你,你有空就多陪陪宋恒焉吧,和他说说话……” “不应该是你来陪吗?”我哥漂亮的脸蛋上罕见地流露出无语到掩饰不住的表情,“当初是谁争着抢着要嫁到宋家的?” “……反正,恒焉应该挺喜欢你的。”我刻意忽略掉我哥的质问,含糊地说,“正好我下午要去跑面试,就拜托你了,哥。” 这倒不完全是借口。我已经当了好一段时间的无业游民了,再逍遥下去,不用陈女士破口大骂,我自己都要过意不去。 存款固然还够我再无所事事一段时间,要是宋恒焉需要,我也可以继续陪床。但我不希望他在意识完全清醒后,陷入更深的失望里,我也不想把尊严都丢掉,一次次充当我哥的替代品。 我哥用那双钻石一样通透明亮的眼睛盯着我,“你再说一次。” “我说我下午要去跑面试……” “不是这句,上一句。” “啊。”我只能忍着伤心重复,“宋恒焉应该挺喜欢你的。”只是宋恒焉的性情相对来说比较内敛,不太会表现出来。 我哥把手探到我的额头上,语气还剩有几分他一贯对我的关怀,“你发烧了?” 他当然会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他一无所知。 宋恒焉要是长嘴就好了,也不用我在这里为了他俩的感情瞎操心。 “总之哥,你帮忙看着他,要是他有什么不舒服的,你就把医生叫过来。” “宋恒焉是哑巴吗?他要是不舒服,自己不会开口吗?” 在我哥的怒气无限转大之前,我忙不迭地逃跑了。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其实我是个胆小鬼。我根本不怕我哥骂我,他舍不得的,我只是怕再待下去,迟早要亲眼目睹我哥和宋恒焉情投意合的模样。 就算陈女士再怎么对外人宣扬我的刀枪不入,终归我的心也是肉长的。要我若无其事地作为一个观众来欣赏宋恒焉和周千澍的爱情电影,难度还是太高了点。 面试时间定在下午两点,我吃了午餐,赶到面试的地点。 本来以为这次面试可能也不会太顺利,结果出乎意料的,工作内容高度匹配我的特长,面试官和领导也都很温和,看起来是很适合我的一家公司。 最重要的是,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提及“您是宋总的夫人……”这样的话,在得知我是omega之后,也并未表现出任何的轻蔑或不屑。 这家公司的规模比我之前工作过的公司都要大,在面试结束后,人事还大概地带我参观了一下,工作环境和氛围都很好,办公室里有零食柜和饮料机,顶楼还有小花园,午餐的时候可以上去吃。 “那么周先生,我们会在本周五之前将面试结果告知您。”人事笑得很专业,“感谢您来参加我司的面试。” 在近期那么多不顺利之后,这可能是最顺利的一件事。因为太顺利了,我反而没有实感,茫然地在街上站了片刻,萌发出一种无处可去的错觉。 我不想这么快又回医院,打扰宋恒焉和我哥的相处,也不想去深思他们俩的进展,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悠了许久,挑了一家没什么人的甜品店坐下,专心致志对付着面前的甜点。 曾经有段时间,我辗转于不同的甜品店、便利店等地方打零工,为的就是多赚一点钱,去给我父亲交住院费和医药费,即使那点钱在庞大的数额面前俨然是杯水车薪。 打工完一整天,胳膊腿都像要断掉了一样。脑袋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想快点回到家,洗个澡,把自己丢到床上睡一觉。 那样的忙碌里,基本不能腾出空闲来胡思乱想。所以我很迫切地希望面试可以通过,筋疲力尽也胜过辗转反侧。 “难知?” 我花了好一会,才把眼前不算熟悉的面孔从记忆里翻找出来。应该是学生时代的某个同学,没有很亲近,但还是说过几句话。 “沈意则。”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沈意则在我对面坐下,看上去很为这次同学重逢感到高兴。“这么多年没见了,你过得还好吗?” 我过得还好吗? 对于这个轻易就可以蒙混过关的问题,我不是没有仔细想过。和许多家境悲惨的omega相比,我已经算是很幸运,虽然父亲的疾病需要花费大量的医疗费,但是及时到来的联姻帮助了我。 我妈陈女士还是一如既往,在我身上看到的价值就只是我作为omega的基本价值。当她生病或者有需要的时候,才会第一时间想起我。在我境况不错的时候,她也愿意关心我几句,说一些姑且有温度的好话。然而在我的婚姻出现问题之后,她又指望我赶紧无缝衔接,嫁给新的有钱的alpha,这样我能过上好日子,她也可以从中受益。 她没有不爱我,就只是爱里面稍微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然而有杂质的爱依旧算得上爱。大概是这样的。 我名义上的丈夫宋恒焉,喜欢的人不是我,而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哥周千澍。由于宋恒焉不善表达,所以我很后面才发现,目前正在试图亡羊补牢,多给他和我哥创造两个人独处的机会,等待他鼓起勇气向我哥表白,或者我哥哪天可以察觉到他的真心。 今日的面试姑且还算顺利,但面试结果尚未出来,也许人事只是因为专业素养高才会对我全程保持微笑,也许面试官所说的那些满意都是客套话,要是这个面试也不通过,我就要继续寻找新的工作。 综上所述,我过得没有多好,但也没有多差。就是世界上大部分的普通人都处于的,那种既没有心灰意冷到想要结束生命,也没有兴高采烈的等待明天的到来。 一半是浑浑噩噩,且认为自己不该继续浑浑噩噩,一半是“算了,就这样吧,不然还能怎么样呢”的状态。 “就那样吧。”我对沈意则说。“你倒是春风满面的,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沈意则愣了片刻,随后笑道,“难知你啊……这么多年都还是没变。还是这么……” 作者有话说: 由于难知的“大度”,不可避免地,让我们进入宋恒焉二次自尽倒计时day0… 第68章 二次自尽 他话没说完,我不知道他指的“这么多年还是没变”具体是说的哪一点。但不管怎么样,人是不可能会一成不变的,他只是不够了解我罢了。 “之前听说你结婚了。”沈意则的目光转到我的手上,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怎么没把婚戒戴出来?” 是结了婚,但快要离婚了。这样私密的状况没有必要对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同学坦诚,我含糊地扯谎,“一直戴在手上,不方便做事。” 实话实说,我现在并不处于一个想和老同学叙旧的心情里。可是沈意则看起来心情不错,我不想扫他的兴。 更何况我本来也没有别的地方能去,干脆就和他聊了起来,谈话里得知这么些年他一次恋爱都没谈过,也没结婚。 “是没有合适的对象吗?” “不是。”沈意则笑了笑,神情有点苦涩的样子。“是我喜欢的人……比较迟钝。而且他也很受欢迎,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就不敢告诉他。” 他的外貌和宋恒焉自然没法相提并论,但也属于是中上水准的长相,身材也不错,如果要和暗恋的人表白,大概率会成功。 我自己情场失意,体会到个中失落,自然不可避免地希望别人的情感之路可以走得稍微顺遂些,打起精神来鼓励他,“那你可以多暗示他一下,说不定呢?勇敢才会有故事嘛,搞不好就成了呢?” 沈意则摇摇头,叹了口气,岔开了话题。天色渐晚,他还没有打算要走的意思,“你要是不忙的话,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我看了一眼手机,我哥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想来就是催我快点回去,赶紧和他换岗。 但是难得他和宋恒焉可以单独相处,我还不至于那么不识相。我无视了一连串轰炸般的消息,对沈意则点点头,“好啊,你想吃点什么?” 第71章 沈意则挑选的餐厅意外地很符合我的胃口,餐品味道不错,环境也很安静,没有小孩子大吵大闹,跑来跑去。 “味道还可以吗?” “嗯。”我本来还以为自己心情低落,多半会吃不下呢。“这里的牛排还挺嫩的。” 沈意则笑道,“喜欢的话,以后我们可以多来吃。”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就只是客套话,老同学时隔许久偶然重逢一次,又不可能每次都遇到。 尽管如此,我也还是点了点头,示意他我知道了。 人类需要客套话来维持表面的平和与美满,因为真话很多时候都没有那么动听。说点客套话自欺欺人,哄哄别人,日子看着就又可以平安无事地过下去了。 我和沈意则都是经济自由的成年人了,本来应该aa的,但是沈意则提前把单给买好了,也不接收我的转账。 “下次吧。”他说,“下次你再请我就好了。” 成年人的下次都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沈意则的住处就在附近,他站在车旁边,很有绅士风度地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要去坐坐吗?” “不了。”我哥又打了几个连环夺命call过来,再不回医院,他恐怕真的要冲过来把我杀了。 “那下次再见了,难知。” “好,谢谢你今天请客。” 推开病房门的时候,我还有点踌躇,里面很安静,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我一推门,就发现宋恒焉和我哥在悄然接吻,或者面红耳赤地眉目传情的场景。 偶像剧里都是那么演的,第三人出现的时机总是很不巧,打扰了主角的好事。我深谙这样的套路,实在不想成为这么个没有眼力见的炮灰。 最重要的是,我没法确保自己的神情会不露破绽。要是真的撞见什么限制级场面,我的表情大概会难看到没法遮掩。 “我进来了。” 出乎意料,我哥没在病房里。宋恒焉躺在床上,整个人看起来都蔫蔫的,毫无活力,大概是就算和我哥独处也没能取得什么不错的进展。 “我哥呢?” 宋恒焉看了我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难得从里面看出点埋怨的情绪来。 也就是他不知道他和我哥相处的机会是我创造的,但凡知道,都不会这么不感恩。宋恒焉很快收回视线,语气消沉道,“早走了。” 怪不得他看上去这么无精打采。我去把毛巾洗干净了,刚想提前和宋恒焉说,今天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好再帮他做那种事了,于情于理都不合适,这种事还得是由情投意合的人来帮他才对,结果宋恒焉率先开口了,“你去哪了?” “嗯?我哥没跟你说吗,我去面试了呀。” “面试官是alpha吗?” 我惊异于宋恒焉的敏锐,他不是说他的嗅觉不敏感吗,还是说我身上的气味有夸张到这个程度? 面试官是个beta,所谓alpha的气息应该是来自沈意则身上的。 “没,面试完遇到我以前的同学了,他是个alpha。怎么了吗?” 宋恒焉顿了片刻,开口道,“他对你有意思。” 用的不是尾音上扬的疑问句,而打包票似的肯定句。我哭笑不得地收拾着凌乱的床头,宋恒焉怎么和我哥一样,都喜欢把我的魅力往大了去估算? 要是宋恒焉也在场就不会误会了,沈意则和我吃饭的全过程都很正常,别说表白了,他连暧昧的、越界的话语都没有说过一句,真的就只是老同学相逢后的家常闲谈。 “没。”我摇了摇头,见他一副笃定无比的模样,不由有点好笑,“我还没那么受欢迎。” 宋恒焉要是多照照镜子,就该知道,这种万人迷的体质分明更适合给到他。 我帮宋恒焉擦拭到那处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发表言论,就发现它今天一切如常。 也是,宋恒焉毕竟都和正牌相处过了,怎么还会对我一个冒牌货有反应呢? 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什么别的情绪,我帮他擦完了身子,去卫生间里把毛巾洗干净。 镜子里的人看上去还挺平静的,这让我松了口气。我的立场已经相当狼狈了,至少在外形上不要那么显而易见,那会让我加倍难堪。 出来时宋恒焉还是那副失意的模样,我想不管怎么样,我都该安慰他一下。我们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同病相怜了,只不过他比我要更凄凉一点,毕竟他喜欢了周千澍那么多年,而我只是初入爱河,鞋袜湿透而已,还来得及抽身,不像他早就水漫头顶,呼吸都很艰难。 “你和我哥聊什么了?” 宋恒焉过了一会才答道,“聊了你。” 我简直都要替他叹气了,难得和暗恋对象待在一起,话题居然还是围绕着替代品来进行的,没进展也是情理之中。 虽然,我也算一个不错的联结点,作为他们俩都认识也熟悉的人,的确可以起到一个搭建桥梁的作用。 “你可以和我哥聊聊小说呀,他没事的时候还挺喜欢看书的,不过看的都是比较严肃的题材。”所以在我哥的对比之下,我才显得格外不务正业,我在心里补充。 学校也不是没布置过每个月要读多少本书的要求,周千澍每次都能提前看完,而我就可以从他的转述里提取关键词,挤出一篇读后感交上去。 “电影他也会看,但那种浪漫爱情片不是他的取向。他更喜欢看那种文艺、有深度的片子。”而我陪着他一起看的时候,总会看着看着就昏昏欲睡了。 “到目前为止,他一次恋爱都没谈过,而且还是不婚主义。”考虑到这句话听着不太乐观,我又找补,“当然了,结不结婚这种事,在没遇到合适的人之前,很难说得准的。有的人坚持声称自己不会结婚,结果遇到正缘就食言了,也有的人一开始对婚姻有向往,等成了家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都说不好的。” 我有心要多给宋恒焉说一些秘诀,可他也许还沉浸在情场失意的挫败之中,看起来恹恹的,也没怎么听进去。我只能遗憾地结束掉这个话题,去浴室里洗澡。 爱情这种事,从来都不可控、充满变数,所以就算是宋恒焉这样亿万里挑一的大美人,居然也要因此吃苦头。 这么想着,心里的苦涩却也丝毫没有因为感到平衡就消散掉。镜子逐渐蒙上水雾,我也不用再和那个满脸低落的人对上视线了。 在宋恒焉之前,我已经成功放弃过无数的东西。就像撕掉一片贴了许久的膏药,撕扯下来的过程里,皮肉会泛起刺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点刺痛自然而然就会消除。 因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唯独在放弃宋恒焉的时候,这点刺痛既漫长又不消减,反而日复一日地积累叠加,到了一种难以忍受的地步。 推门出浴室的时候,我一下子就觉得不对劲,宋恒焉在病床上以一个很奇怪的姿势蜷缩着,一看就很容易压迫到伤口,空气里还漂浮着一层淡淡的血腥味。 这间vip病房没有别的病人,血腥味的源头只能是宋恒焉。 “恒焉!” 大片的血色从雪白的被单底下漫上来,我心头狂跳,用发麻的指尖摁下呼叫铃。 作者有话说: 真相大白倒计时,你们两个之中有一个宝宝就要揭开事实的面纱了—— 第69章 真相大白 从小到大,我有很多次灰心过,但是灰心到想要死的情况,好像一次都没有。 因为只有活着才能想办法,不管是改目前的状况,还是解决问题,只有活着才能取得进展。 但我并不是从没见过想要自杀的人。学校里就见过好一些,站在天台上,眼神空洞,表情麻木,无论底下的人多么焦急地劝他们下来,他们都无动于衷。 最后基本上还是会被救下来。其他人提起他们的时候,就会说“幸好被及时救下来了”。 可是那真的是幸好吗?我见过其中一个存活的女生,胳膊上每天都会出现新的伤痕,只要凑近她,她就会警觉地躲远。 没有人知道她胳膊上那些伤痕是怎么来的。是被家里人打了?还是学校里有小团体,一直在欺负她?她受到了某些威胁,守口如瓶,能想到的最好的终结这一切的办法就是去死,可是救她的人把这条路给封闭了。 于是她只能继续活着,身上继续出现更多的新的伤疤。 那真的算是救了她吗? 在我工作的公司里,也有人轻生过。不知道是因为成山的做不完的工作让他压力巨大,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有一个星期没来上班,人事和房东一起去他家敲门的时候,才看到了他的尸体。 据人事说,房东当场就吐了。楼道里一直飘着奇怪的腐臭的味道,但他以为是下水道传来的,没有想过已经有一个房客在他的房子里终结了生命。 房东当然觉得很恶心,很晦气。“死就去外面死嘛,干嘛要死在我的房子里?” 消息没能被封锁,于是那一片的房价都往下降了降。还有一小部分人会因为好奇凶宅是什么样子的,前来“探险”。 第72章 但是那栋房子其实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死去的那个同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如说就是因为他太不特别了,所以在这个消息传来之前,没有人预想过他会去死。 “他昨天都还在跟我要休假条呢,怎么会这么突然?” 有好几天,大家从早到晚都在讨论这个同事。有人觉得他悲惨,有人觉得他没有责任心和同理心,没考虑过房东、邻居还有家人的感受。有人觉得可惜他没有死在公司里,不然说不定大家都可以放几天假。 也有人觉得没有必要。“动不动就找死,是不是太脆弱了?能活着不就行了吗?活着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吗?” 但我只是又一次想到那个女生。她后来休学了,没有人知道她的下场。没有人知道她的生活是否好转了,还是说依旧被困于频繁的虐待和殴打之中。 我救过好些流浪猫,流浪狗。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能帮到的人我也都会帮。 可是我没有救那个女生。我和她对视过,她的眼珠黑漆漆的,看久了或许会觉得可怖。她从来没有笑过,除了那一次,她站上天台,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她突然笑了一下。 那种笑是很释怀的,即将得到解脱时会有的笑。 要是一个人自己都没有想要活下去的念头,把他救起来真的有意义吗?那个人自己真的想要被拯救吗? 手术中的灯一直亮着,是很刺眼的红色。空气中弥漫着药水的味道。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在想,要是宋恒焉真的不想活下去了,也许目前我对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添乱而已。 我当然有很多好话可以规劝他。可是对一个执意要死的人说这些挽回,某种意义上也是在增加他的负担。 他只是想要那件正品而已。我这件赝品再如何努力,终究没法让他满意。 手术中的红灯熄灭了,医生推门出来,表示抢救成功了,只是病人一时半会还醒不来,需要再观察久一点。 说完这些,医生犹豫了一下,似乎想对我说什么,出于别的考量,又咽了回去。 我猜想他大概是觉得我没有把病人看护得很到位,给了病人又一次作出自残行为的机会。 就算他因此怪责我,我也无话可说。但是医生最后还是没说什么,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我找了时间回到别墅里,翻箱倒柜把那本画册翻了出来。在这之前,我还是存留着一点难言的自私,不那么想让我哥看到这本画册。 可是如果再不把事情说开,宋恒焉也许会又一次选择轻生。我哥在他心里的分量太重了,别人都取代不了,动摇不了。 所以只能由我来替他向我哥摊牌,讲述这一场漫长而无望的暗恋。 我先隔着玻璃看了一眼,确认宋恒焉还在熟睡,这才给我哥打了电话。周千澍的工作大概是很忙碌,过了好一会才接起来。 “哥。”我深呼吸了一口气,“你现在有空吗?” 我坐在楼梯间,膝盖上放着那本画册。在和我哥讲述这个漫长的暗恋故事之前,我必须要亲自翻开它,直面它的原本形态。 周千澍在电话那头道,“你说。” 我眼眶发涩,用微微发麻的指尖翻开第一页。也许是因为那是第一幅画,所以画得稍微有点潦草,但我还是能看出来,是一个人在给另外一个人递上面包。 某些模糊的画面从我脑海深处闪过,但是实在是太模糊了,我没有办法抓住它。一阵风从窗户外吹来,将画册翻到了很后面的一页。 那一页没有上色,就只是黑白的素描,意气风发的少年人站在场馆中央,做着赛前宣誓。周围密密麻麻都是观众,黑压压的一片里,只有那个人是唯一的中心和重点。 我哥迟迟没有等到我的话,在电话那端“喂”了好几声。我应该回答他的,如果不是我的声音被巨大的震惊和错愕剥夺了的话。 那根本就不是周千澍。那是我。 因为在那次比赛前,我事先接到了陈女士的电话,要我赶紧赶去医院帮忙照看我哥,因为我清楚自己比赛到一半就要离场,所以我在宣誓时眼角旁边还有未干的不甘的泪水,被宋恒焉原原本本地画了下来。 我又陆续翻了几页,真奇怪,我从来不知道,在外人眼里,我和我哥也可以这么好辨认。周千澍独来独往惯了,但我周围总是有很多朋友,宋恒焉把他们都画了下来,虽然个个都是没有清晰面目的状态,可也看得出来我总是在人群里。 和别人说笑的,拿着在小卖部买的刨冰往回走的,站在教学楼面前等待陈女士的,因为摔倒了所以膝盖上擦破皮的,悄悄戴着耳机的,很多个我自己都有点记不清的我。 除了我之前看过的那一页是蓝色领结,余下的都是红色领结。我已经记不清为什么我有一天会戴着蓝色领结了,是因为红色领结没有拿去清洗吗,还是不小心忘在家里,所以向朋友借了蓝色领结吗?宋恒焉只是原原本本地按照我当天的模样画了下来,结果我却因为这个算不上特征的特征,把画上的人当成我哥了。 手指处的酸麻一路延伸到了四肢,我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喉咙被谁扼紧。怎么会这样?宋恒焉喜欢的人怎么会是我呢? “哥。”我抓住手机,想要说点什么,可是眼泪先一步掉下来,它也无所适从,因为我向来不是一个爱哭的人,积蓄至今的泪水全在宋恒焉这里挥霍,这是为什么?它滑落下来,滴在我的手背上。 如果我那一天不要只翻到这一页,就伤心欲绝地把画册合上就好了。如果我对自己再多一点信心就好了。如果我再对宋恒焉多一点好奇心就好了。 如果宋恒焉最开始就告诉我他喜欢我就好了。 被我刻意想要遗忘的,我第一次到宋家的画面,终于在脑海里清晰了起来。 “你好,宋先生?我是周难知。” 有好几秒,宋恒焉都没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我。那会我以为他是认生,是尚未接受我这个联姻对象,但如果我再仔细一点看,就会发现他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即使他怎么努力克制,也还是掩饰不了那股名为激动的战栗。 他等这一刻太久了,生理反应盖过了别的一切。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初始,我来了,他漫长的暗恋史诗终于有处可开篇。他有很多话要对我说,但最后盖过那些话语出口的,就只是他自己的名字。 “恒焉。” 泪水将画纸上的人洇出重痕,我合上画册,抬起手用手背胡乱地擦拭掉,“宋恒焉好像,好像喜欢我啊……” 我以为我哥会非常惊讶。他也确实是惊讶的,但是并不是为了这件事本身。 “……你现在才知道吗?” 我又想起宋若锦说,没想到我哥这么长情。他没有搞错,他知道宋恒焉喜欢我很久了,我哥也知道,而且他们都以为,我作为被暗恋的当事人,理应比他们要更早知道。 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我应该觉得滑稽,然而眼泪怎么都擦不完。 我以为只是偶然被我撞上的婚姻,我以为只是别人不小心转完桌子之后,恰好摆在我面前的特别好吃的那道菜,其实是宋恒焉努力了很久,才转到我面前的。 可我一直没怎么敢动筷,因为我觉得这不是我该吃的菜。等我终于准备遗憾地放下筷子,才发现那道菜就是为我而做的。 在这之前,由于等待太久,菜肴都已经完全冷掉了。 第70章 摊牌 这下也不用再把我哥叫来了,我站在病房门口,一时连步子都迈不动。 许多以前没有去深思的异样与细枝末节,在揭晓谜底后,倏然全数涌进我的脑子里来。 都不知道应该说是宋恒焉的嘴巴太严实,还是怪我自己的观察力还不够强。又或者是说,我从一开始就没相信过,有人会在知道了我哥之后还能喜欢上我。我妈也好,亲戚也好,大部分人都会更喜欢懂事稳重的周千澍,而不是有些顽皮又咋咋呼呼的周难知。 那是人之常情。所以我从没想过,宋恒焉会喜欢我。 自然也就忽略了他在很多时候流露出来的蛛丝马迹。 ——宋恒焉这一次伤得其实没那么严重,医生在数次欲言又止之后还是前来告知我,这个伤是病人自己弄的,而不是医生治疗不慎之类的缘由。 是加重力道压迫伤口,才会导致出血量那么多。但实际上也没有看上去严重,感觉病人是控制了力道的,既要确保出血量足够大,又不至于伤及性命。 医生转述时神色愁郁,什么样的病人他都见过,可宋恒焉这一招还是出乎他的意料。确认我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医生当即转身,生怕被和病人一样奇特的病人家属缠上。 神奇的是,我突然一下子能明白宋恒焉是怎么想的了。他看我并不二十四小时陪同照顾他,反而总想着要把我哥叫过来,让他和我哥发展关系,自然就理所当然地误认为,我并不十分在乎他。 第73章 他山穷水尽,务必找一些不成办法的办法,试图让我的注意力回到他的身上。 好比在商场里躺下去打滚哭闹的小孩,很多时候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哭闹的目的也不是别的,就是为了将大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的身上。 大人觉得小孩哭闹烦,没想过小孩其实很可能也不愿意哭闹,就只是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办法,因为他太小了,他所发出的动静也太小,很难引起大人的注意。 我也曾做过一样的事,费尽苦心把自己弄生病了,只为了让陈女士多关心我一点。所以我能理解。 理解归理解,想起宋恒焉那张苍白的脸,我还是觉得这种行为不能提倡。 一旦他觉得这是有用的,下一次他就会如法炮制。但是人身体里的血是有限的,哪能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放掉? 而且这一次我是刚好在,可是之后我还要去工作,万一就是在我在办公室里的时候,宋恒焉又一次故技重施,结果我或者医生没能及时赶到呢? 我说过他像机器人一样,半天没有一句话,那之后他有努力改善了,尽可能多地跟我说话。 只是他说的话里,还是很少会流露真实想法。而他不说,我就没法知道,别人也亦然。 我得教会他。只有他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我才能知道他在想什么。永远靠猜测或者观察判断一个人的真实想法,始终没法保证准确度,时间久了也是会让人心累的。 那本画册被我攥在手里,连同满腔复杂情绪一起带进病房。 走近病床的每一刻,我都能观察到宋恒焉神色微小的变化。刚睡醒的茫然,发现我不在的失落,看到我走进病房的喜悦,以及,看到我手中拿着的画册后的错愕,和过了几秒后,认命一般破罐破摔的平静。 我坐下,将那本画册放在他面前。是时候了,抽丝剥茧,刨根问底,从错乱的假象和误会里把真相刨出来。“这上面画的是我吗?” 宋恒焉的眼里浮现出一种等待终极审判般的决绝。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胸膛随之剧烈起伏,有那么一两秒,我都害怕他会心跳过速。 “是你。”他回答。我从他沉滞的表情里看出那层意思:让你承受这么沉重阴暗的、见不得光的感情,真是抱歉。 “我从很多年前开始,”宋恒焉每说一句话就要缓一下,好像他即将要交代的真心话会剜去他一层皮,啖他血肉。“就喜欢你了。” 眼眶烫得厉害,鼻尖盈满酸楚,导致我的话语也不太流畅,“可你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我还以为……”我最终还是没法把那么巨大的乌龙说出口,委婉地作了点修饰:“我还以为,你另有惦记许久的白月光。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这句询问一落下,宋恒焉就开始发抖。病房里没有那么冷,然而他的一字一句都带上震颤,“我怕你接受不了。” 本该是表明心意的浪漫场景,演变成我和他四目相对,一副双双对峙的场面。宋恒焉的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要更苍白,等候我对他摊牌的暗恋发号施令。不管是一口回绝,还是直接皱眉抗拒道“你也太恶心了吧”,他全部做好准备,全都会照单接收。 而我就站在与他咫尺相隔的位置,无比确切地感知到他的灰心,他的哑然,他重大的,在这么多年里不断延续的无望。 “没什么接受不了的。”我不愿让这场折磨他的单恋灾难持续太久。我本以为这场灾难与我无关,我只是个过客,忽然被推到镁光灯下,我还不太适应。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能由他一个人无止境地创伤下去。“我接受你的喜欢了,宋恒焉。” 他猛地抬起头。这么两句话就拨开悬在他脖颈上的利刃。大量的难以置信裹挟着近乎于狂热的惊喜,让我险些承受不了他的视线。 只是接受他的喜欢,他就高兴成这样。他一定意想不到,我还有另外的惊喜要给他,只不过不是现在。 我坏心地觉得,他也应当承纳我一点小小的报复:不说出口的,要由他自己去感受出来、揣摩出来的喜欢。 宋恒焉仰着头,眼里满是前所未有的希冀。我看着他手腕上缠着的纱布,好一阵心悸。 要是他再坦诚些,要是我再敏锐些,此刻他就不必蒙受这样尖锐的痛楚。“疼吗?” 宋恒焉点点头。看吧,他果然觉得这招有效。他认为只有他足够虚弱的时候,我才会关心他,照顾他,围着他转悠,所以恨不得时时刻刻都保持那种脆弱的状态,好像只要我不看他,下一秒他就会碎掉。 意识到这点,我相当哭笑不得。这么大一个人了,思维还和三岁小孩一样,都不知道应该说是幼稚还是可爱。 不可避免地,我也觉得他可怜。没有人教过他,所以他不会。我和他在一起这么些时日,从没听他提过父母,也没见他父母给他打过电话,足以想见那两个人对他有多不上心。 虽说在豪门里这是家常便饭,然而落到具体的人身上,也还是令人难以忍受。他父母怎么做到的?要是我生出这样一个小孩,绝对做不到这样去冷落他。 他没被人上心过,没被人注重过。对一个人上心的时候,自然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最好地展现。 我坐到病床旁,给宋恒焉削苹果。在削到最后的时候,我蓄意转了一下刀锋,在皮肤表面划破了一个微小的切口。 其实没有很疼,但我还是故意“嘶”了一声,宋恒焉当即高度紧张地睁大眼睛。 别人生病的时候,脸色都不怎么好,他伤成这个样子,反而愈发给那张美貌的脸蛋添了几分风情。 只是风情在这会全部变为了紧张和担忧,“你的手——” 他在乎我在乎成这样,我之前怎么就能毫无察觉呢?光是看他这副忧心忡忡的神色,我简直都不舍得把戏做完。 但是我必须要让他明白一些事,“我弄伤了,你着急吗?” 宋恒焉下意识就用没伤的那只手去床边拿干净的绷带,听我询问,他没怎么想就脱口而出,“当然。” “所以你受伤了,我也会很着急,还会觉得很心痛。” 宋恒焉整个人像被摁下暂停键一样,停滞在那里,有如一尊美丽的雕像。 我说的话有这么难以理解吗?过了几秒,我才听到他艰涩地开口,“每个人受伤,你都会担心。” 这是什么话?我是什么拯救众生的圣母玛利亚吗? “别人受伤了,我当然也会关心,这是人之常情。但你受伤了,我会特别难过。你明白我的话吗?” 苍天作证,我以前真的想过,我以后要不要去当幼儿园老师。但做幼师的学长学姐告诉我,这份职业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幼儿园的小孩子正处于一个被塑形的阶段,务必要每件事都给他们做好榜样,他们才不至于学坏。 可现在,对着宋恒焉,我有种拿到了幼师资格证的错觉。 宋恒焉应了一声,可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他根本没有明白,或者说他没有相信。 算了,本来教小孩就不是什么一蹴而成的事,他没完全听懂,我以后可以对他再多说几次。 “我现在去买吃的。”我拿起手机,“等我回来,要是你还乖乖躺在这,接下来直到出院,就都由我来陪护你。可以吗?” 宋恒焉个头大,手长脚长,就算是加宽加大的病床都快放不下他了。可是这并不妨碍我自发地用一种和小学生交流的语气来叮嘱他。 他不相信我有那么在乎他,这也难免,在这些事发生之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可是我不希望他再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获取我的关注或在意。 他这种情况,不好吃太油腻的食物,蒸、煮的东西都需要等。我排在队伍后头,隔一会就低头看一下时间。 虽然宋恒焉在我问话后点了头,但是我也不敢晾他太久,怕只要我回去晚一点,又要目睹血染床单的场景。 第71章 双向起立 一种甜蜜和苦涩交织的情绪持续在我心口缠绕,久久挥之不去。不得不说,才发现宋恒焉暗恋了那么多年的人原来不是我哥而是我之后,我突然感觉剩下的问题都是小问题,简直也不成问题了。 不就是出于客观原因,宋恒焉不太能够像别人一样坦诚地袒露自己的真心话吗?不就是想要引起注意却不知道怎么做,只能采取最原始的手段吗?那也没什么,只要我多耐心教一教,这些情况总能被改善的。 我匆匆提着东西回到病房门口,宋恒焉非常听话地躺在病床上,等着我回来。 念在他有在好好照做的份上,我给他一口一口喂完了晚饭。 本来他要是安心养伤,再过一阵应该就可以自己擦拭身体了,但是介于他重蹈了一次覆辙,估计这段时间都还得是由我来。 不出意外,擦拭到那处的时候,某个地方又精神焕发了起来。 宋恒焉仍然是一副羞涩的,但无比渴望被我帮助的神态。 第74章 想到宋恒焉一直以来忍得有多辛苦,我忽然有点感同身受的心酸。伸出手帮他弄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动作好熟练,俨然是一个自觉地帮丈夫处理需求的omega了。 先前帮他弄的时候也还好,在知晓他如此热烈的心意之后,再和他四目相对,突然就有点心慌意乱的感觉。 不过有的话还是要跟他说清楚,不然他又要觉得我天生就这么乐于助人了。 “我不会帮别的alpha做这种事。” 宋恒焉的身体比他的嘴巴要诚实得多,我抽出纸巾帮他仔细擦拭,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握住了我的小拇指,好一会才开口,“知道了。” 这是听懂了,而且听进去了。我十分欣慰。 而后拿起毛巾就冲回了洗手间里。 我无比希望宋恒焉没有发现我的不对劲。可是这也是在所难免的,对着那样一张完美无缺的皮囊,又得知对方和自己其实是两情相悦的,怎么可能会毫无反应? 借着洗澡的间隙,我草率解决了一下,推门出去的时候有种做贼心虚的鬼祟。 也许是药物的作用,宋恒焉已经睡熟了。我帮他拨开已经有点长的微微挡住眼睛的刘海,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瘦小的身影。 那个孩子的头发也是比较长,挡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我是在哪里遇见过他来着? 我一番苦思冥想,还是没想出来。 总有一天能想起来的吧,我迷迷糊糊地躺到旁边的陪护床上。 前几天心神不宁,睡着了也全是乱七八糟的各种梦境,一会梦到宋恒焉的病情恶化了,一会梦到我哥和宋恒焉当着我的面柔情蜜意,好不恩爱,一会梦到陈女士煞有介事地和我摊牌,说我其实不是她亲生的,而是她买了一百块的话费卡送的。 一觉醒来没有睡饱的感觉,只有一种在梦中被人殴打了一顿的疲惫。 今晚脑海里没什么杂乱的想法了,有种尘埃落定的安稳感。我再次转头看了宋恒焉一眼,心无旁骛地进入了梦乡。 这次的梦境很平和,我看不清面前的人长什么样,只看得出他异常瘦小,像是极其缺乏营养的样子。书包里还有面包,我连忙拉开拉链,将面包递过去。 对方接过去,随后把面包的外包装打开,小口小口地细嚼慢咽。 “谢谢。”我听到他沙哑的嗓音。 他的面容似乎清晰了一点,我若有所感,上前一步,想看得分明些。 下一秒我就醒了。 人的梦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有时候会让你在梦中得偿所愿,也经常会在关键节点就卡着,让你抓心挠肝。 我下意识转头看向一旁的宋恒焉,没料想他已经醒了,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这要换成别人,早就被他吓死了,但我并不意外,“醒啦?” 他脸色苍白,可能是伤处又痛了。止痛针不能打太多,会产生依赖副作用。窗外天光未亮,我试图通过和他聊天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你爸妈,一次都没来医院看过你吗?” 戳人伤口不是好事,只不过要是我不问,宋恒焉可能一直都不会提。 “他们都不在了。很早之前就是。” 我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在他回答之前,我也想过,很多富人都把自己的孩子当宝贝,别说生病了,只是稍微磕着碰着,就紧张得不得了。 可宋恒焉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也不见他们来医院探望一下,足以见得感情不深。 “抱歉。”我从来没想过,他在那么久之前就失去了父母。婚礼前我和他的亲戚也没有过多寒暄,只当是豪门家族,可能有些人不太方便露面。 “没什么。”宋恒焉说。“都过去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我知道,不会有小孩因为父母去世就觉得“没什么”的。人从被生下来的那一瞬间开始,就本能地在渴望父爱和母爱,只是很多人获取不了,所以会让自己假装不在乎。 假装得久了,就开始信了。 我越发明白宋恒焉为什么会是这么一种性格。换我在他的家境里呆一呆,未必能成长得比他好。 思及此,连他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的样子看着都很可怜。我坐起身,“你不介意的话,我也睡过去?” 宋恒焉“啊”了一声。我待他的态度突然如此转折,他不是不疑惑,只不过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之前我和他因为缺乏沟通而闹出了那么大的乌龙。 得到他的许可,我小心地注意不要碰到他受伤的那条胳膊,随后躺进了被窝里。 鼻尖传来清新的薄荷味,宋恒焉先前也释放过信息素来安抚我,我对这个味道并不陌生。 我轻轻拍着他,像哄小孩入睡一样。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仔细斟酌着措辞,希望宋恒焉不要误会我的本意。有些事一直闷在心里也不好受,说出来也许会更好点。“你可以把你父母的情况……跟我说一下吗?我很想听。” 话虽如此,就算他拒绝,我也完全可以理解。没有人喜欢把旧伤疤再揭起来,尤其是在它已经结痂的时候。 然而宋恒焉还是告诉了我。他言语简洁,没增添什么艺术成分,就只是很本分地转述事实。 大家总觉得豪门内部很难有真感情,某种意义上的确是如此。但在最开始,宋恒焉的父母其实是很被他人艳羡与祝福的一对。 宋恒焉的父亲对他母亲一见钟情,当即立断,展开了追求攻势。在旁人看来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也在这种热烈的攻势下动了心。 他的父亲很专一,不出轨,不在外面花天酒地地乱搞,所有的空隙都用来陪伴妻子,在佣人眼里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好丈夫。 毕竟,以他父亲的家世和样貌,只要勾勾手指,许多人就会迫不及待地贴上来。但他父亲从未给过这些人多余的眼神。 如果日子就这样过下去,未尝不是一种幸福,然而他父亲不仅以高标准来要求自己,同样也以严苛的标准来要求妻子。 只要宋恒焉的母亲与他人多说了几句话,他父亲就生出疑心,觉得这是妻子要背叛他的征兆。 他没有把这种疑心咽下去,反而光明正大地摆上来,把和他妻子说过话的佣人、邻居都召集起来,向他们宣誓主权。 大部分人都觉得他脑子有问题,因为他们真的只是和女主人正常聊天而已。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带上妻子搬了家,住到了旁边没什么人烟的别墅里。 就像圈养一只宠物那样,他用这样的方式将自己的妻子软囚禁了起来。她的所有外出、动态都要经过他的知情与准许。 毫无疑问的,大部分外出都被多疑的丈夫掐断了。他不愿意让妻子参加聚会,因为怕其他人会看中这件宝物。他也不愿意让妻子与其他妇女有过多的交流,因为总觉得她们会“带坏她”。 年轻貌美的女人就这样在半密封的笼子里度日。 故而在最开始怀上宋恒焉的时候,她也想过要不要把这个胚胎生下来。这不是爱情的象征,而是她无力反抗后留下的败笔。 但她的一日三餐都被监视着,想要服毒或服药自杀太难了。最后,她只能在恍惚的情绪里,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分娩的剧痛没有摧毁她,只是让她患上了产后抑郁症。她厌弃一切,包括自己,包括丈夫,包括她与丈夫结合后诞下的婴儿。 她甚至不想给这个小孩起名字。于是宋恒焉无名无姓地过了一星期,最后才得到母亲随口起的名字。 但她仍然不爱他。母性虽然存活在血液里,可是比这要浓厚百倍的负面情绪把它掩盖了。 父亲同样不爱他。起初,他的父亲觉得,能有这么一个产物也不错,他的妻子生了孩子,和他人勾结的概率就更低了点。 逐渐的,他父亲也开始厌弃他,因为觉得他夺走了自己妻子的注意力。 这么一个状况里,没有佣人跳出来阻止,没有人说这是不对的,因为大家都自身难保。 于是宋恒焉越发频繁地被父母当作出气筒使用。他还那么小,身上就总是出现不同的伤疤。 母亲掐他脖子的时候,不会留有余地。他每次从死亡的边缘挣扎回来,母亲总会清醒那么一下,后悔那么一下,歉疚地抚着他的背。 而后下一次,还是会照样掐住他的脖颈。 这看起来永远不会有终结的反复循环的噩梦,以他母亲的自尽做了一个不由分说的了结。宋恒焉某天清晨走进房间,他的母亲已经断气了。 他的父亲防得很好,所有送进他母亲房间的食物和药物都会被预先检查,只是一个人有了想要死的决心,无论如何都会想到办法,将尖锐的刀具藏在枕头底下。 活着的母亲会朝他大吼,会掐着他的脖颈叫他去下地狱,可是死了的母亲看起来睡得很安稳,不会再打他,也不会再骂他了。宋恒焉爬上了床,躺到了母亲的旁边。 第75章 再接着,就是推门而入的尖叫的佣人。 在母亲的葬礼之后,父亲对他的厌恶又翻了无数倍,动辄对他拳脚相加,反正他也没有力气能抵抗。 依然是没有人会出面阻止。如果处于一时的意气阻止了,接下来这些暴力就可能会轮转到自己身上。没有人愿意冒这样的险。 但是父亲的拳脚没有持续太久。由于酗酒,滥用药物,以及悲伤过度,他的父亲很快也死了。 在宋恒焉讲述这些事的过程里,他的神色一直苍白且平静,就好像那个被拳脚相加的小男孩不是他,不被父母爱的人不是他一样。 就好像他只是作为观众看了一部电影,把里面的剧情转述给他人一样。 我却没有办法忍住不断涌出来的眼泪。哭到最后,都不知道这是谁的经历了,他看起来比我还要更冷静,更置身事外。 这不怪他。如果他不欺骗自己的大脑,告诉自己,我并不为这一切难过,那他早就承受不了,没法活到现在了。 人在没法接受现实的时候,就会刻意让自己麻木起来,久而久之,自己都相信自己不会痛了。 我抱住宋恒焉。我应该再早一点爱他的,如果我知道从没有人爱过他的话。 所幸现在也不晚。 他用没受伤的那只胳膊回抱住我,呼吸拂过我的脖颈。“……是同情吗?” 作者有话说: 难知即将迎来暴风雨…般的狂亲。 第72章 嘴皮都咬破了 这句问话的声音太小,小到我差点就没有捕捉到。 在此之前,我的确还存着几分逗他的心思,想着不必要那么早就告诉他我的心境,先不说他会不会信,姑且也算是对他一直以来都不足够坦诚的小小报复。可是。 可是。 “不是的。”我对他说。“不是同情。” 我还不至于愚蠢到分不清自己对一个人的感情是不是简单的同情。世界上不幸的人太多了,每每目睹他人的不幸,我都感同身受地觉得悲哀。可是心疼到心脏都跟着隐隐作痛,恨不能时光倒流,去更改那样悲惨的事实的体验,还是头一回。 宋恒焉有点紧张,全身又开始发抖。他已经察觉到了,从他明确地表明心意后,我的态度就有所转变,不比从前。这绝对不是对他毫无心意的体现,他是这样揣测的。 只是他还不确定,还要等一句最确切的判词,才能略微安心。 我不知道他究竟等了多久。因为我也是刚刚才把一切都想起,大脑随着我的回想猛地恍然,当年那个瘦小的、眼神里全是不安和警惕的,对我的帮助持有极大的抵抗态度的小孩到底是谁。 那次我真的有点不知所措,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丢掉我给他的面包。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因为宋恒焉从小就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里,他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帮助他,无缘无故地施予他好意,无缘无故地介入他黯淡无光的生活里,自顾自地拧开一盏灯。 是我先让他有了朦朦胧胧、难以捉摸的期望。可是后面也是我让他失望了,一次又一次。 现在两厢情愿的机会就摆在面前,我不愿意再让他习以为常地落空。 “是喜欢。” 我话音未落,宋恒焉信息素的浓度就翻了好几倍,整个病房里都飘散着薄荷的味道。 一时之间,我仿佛掉进了某片薄荷海里,浪潮翻涌,不容我逃出。 我这才确信,之前宋恒焉的确是很收敛的。大量的信息素包围着我,本能感知到了危险,在驱使我想办法逃跑,但大脑告诉我,宋恒焉是绝对不会贸然伤害我的。 即使是在他情绪如此激动的此刻。 我从他的表情看出来,他没有特别相信我的真心话。就算我说不是出于同情,他也依旧固执己见,觉得我多半是听说了他的悲惨经历,才会忽然间对他说出这种表白般的话语。 尽管如此,他还是非常开心。 有那么一瞬间,我看他的眼神,简直感觉他会把我拆碎了吃下去。然而宋恒焉在短暂的深呼吸过后,只克制地问了一句,“可以亲你吗?” 我们并非没有接吻过,只是次数很少,时间也很短。我以为又是那种蜻蜓点水的亲吻,没想太多,点了点头表示准许。 下一秒,宋恒焉就吻了上来。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啃咬。我没有联想到这个亲吻会这么激烈,下意识拍了拍宋恒焉,希望他减轻力度,结果不知道他是不是误会成推拒或反悔的意思,在一瞬的迟疑后,反而进攻得更剧烈了。 我大脑缺氧,呼吸也有点困难。要一把推开宋恒焉也不是不行,只是他有可能会拉扯到伤口,而且对于我所说的“喜欢”就会加倍怀疑了。 为了不让这家伙伤上加伤,我只能尽可能地放轻松,迎合他的亲吻。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我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缺氧而晕倒之前,宋恒焉总算停下了亲吻,可双手还是把我抱得很紧,好像一松开我就会跑掉似的。 我一边头脑发晕,一边觉得有点搞笑,光是亲个嘴,宋恒焉都兴奋成这样,那我们之前那么多次同床共枕,他究竟是怎么忍耐过去的呢? 嘴唇上传来轻微的痛感,我伸手一摸,才发现宋恒焉居然把我的嘴皮都咬破了。 罪魁祸首倒是一派无辜又天真的神色,语气恳切无比,“可以再亲一次吗?” 之前我倒没有发现宋恒焉是这么得寸进尺的人。他苍白的脸色由于长久的亲吻而染上了一点潮红,整个人看着精神都好了不少。 算了,亲就亲吧,难道我还会因此少块肉吗? 又一次亲吻结束,宋恒焉终于满意了,我刚想告诉他下次不要亲这么久,我大脑是真的缺氧到运转不了了,宋恒焉就低下头,将脑袋埋到我胸前。 亲得那么激烈的也是他,现在像个无害的小动物一样,卖萌撒娇的也是他。 我只能暂且咽下一些也许会扫兴的话,“怎么了?” “太开心了。”宋恒焉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我想看看他的脸,但他就是埋着不愿意抬头。“好像做梦一样。” 我一愣,忽然就有点心酸。宋恒焉吃过的苦头够多了,就只是尝到这么一点甜头,都会让他怀疑是否真实。我搂紧他,尽可能地让他感受到我的体温,确信此刻不是梦境,而是我和他都处在的真实里。 “梦都没有这么好。”宋恒焉又说。 要不是手机震动,我都不知道怎么从这个温柔乡里爬出来。是我前去面试的那家公司发来的邮件,告诉我被正式录用了,下周一就可以去上班。 我微微松了口气,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虽然就算那家公司不通过,我也可以继续去找别的工作,但在这个节点又收到好消息,无疑是锦上添花。 相较之下,宋恒焉就没有那么高兴了。以前我觉得他沉着脸的样子有点吓人,如今却只觉得可爱,像小孩子没有买到心爱的玩具,于是在闹脾气一样。 “我总要上班的嘛。”我摸摸他的头发,忽然有点坏心又跑出来。“要不,我让我哥过来陪你?” 宋恒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要。” 想想早该发现的,他跟我哥总是那么不对付,不是因为他在心上人面前害羞了,而只是因为他就是不喜欢我哥,正如我哥也不待见他一样。 “你别看我哥凶,他还挺会照顾人的。” 宋恒焉不说话了,只不开心地抿着唇,明显是极其抗拒,又不好说出来,怕影响他在我心里的印象分的样子。 我忍耐了半分多钟,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啦,逗你的。我会争取每天都按时下班,一下班就来看你的。” 宋恒焉略微哀怨地看了我一眼,搞得我都感觉自己的玩笑开得有点过分了,连忙捧着他的脸哄道,“要再亲一口吗?” 几乎是刚问完,宋恒焉就又凑了过来。 周一我去新公司报到,前台笑着给我递了张入职资料表,“周先生,您看起来很开心,是有什么好事吗?” 虽然我也很想将自己的情场得意炫耀给所有人,但是理智还是及时阻止了我,“就是,解开了一个误会。” “是吗?”前台微微笑着,“您应该多笑笑的,您笑起来很漂亮。” 被一个看着比自己还要年轻许多的小女生这么称赞,我耳朵都有点发热,匆忙道了声谢,就去一旁的空位上填写入职表。 我原本以为,这家公司既然比我之前的公司都要更知名,管理方面肯定会更严格些。但出乎意料,我的同事和领导都很随和,没什么架子,对我提出的疑问都会耐心解答,半天左右我就已经上手了。 情场得意,职场也顺心,临近下班时间,我还是忍不住给我哥发了个表情包,得瑟了一下。 周千澍回复得很快,还是一贯的简洁风格,“?” 我肯定不可能直接跟他说之前闹的那么串乌龙,挑了个更开得了口的事来说,“我找到新工作了,新公司还不错。” 第76章 “这不是当然的吗,你能力本来就很强。” 除了宋恒焉,也就只有我哥会这样对我全肯定。我接连发了几个卖萌的表情包,没得到回复,我哥应当是去忙了。 手机弹出了一条短信,是陈女士发来的。 “在上班?” 简单几个字就让人有背后一凉的效果,我老实下来,回复了一个“嗯”。 “找到新工作就行。你明天请一天假吧,陪我去医院复查一下。” 如果是以前,我绝不会问的。我会全数照做,老实地递交假条,在领导的絮叨里连声道歉,打车回到家,陪着陈女士去医院,跑上跑下完成各项检查项目,缴费,拿药,仔细记下医生的叮嘱,再在陈女士的埋怨声中陪她回家。 哪怕我并非没有思考过,为什么陈女士一遇到这样的事永远是找我,而不是找我哥,我也会抱着这样的疑惑在医院的走廊与病房里匆忙奔走。 因为这在我们家已经成了一个几乎默认的定律,从很早开始的时候就是那样,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先让我扛着,等实在无可奈何了,再让我哥去解决。 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是陈女士的首选。而我并不觉得不妥。 所以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我鼓起勇气,第一次给陈女士发了条几近于反问的信息,“我哥呢,他请不了假吗?” 第73章 我很喜欢你的心软 临近下班时间,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开始收拾东西,旁边的几个同事跟我打了声招呼就走了,我也拎着包站起来,刚打完下班卡,陈女士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喂?” “下班了?” “嗯。”我想着陈女士也许还没看到我回过去的那条信息,正犹豫着要不要再问一次,就听到她说,“假请好了吧?你明天早点来接我,晚了检查会很多人。” “……我哥呢?” “什么你哥,你哥那工作忙得要命,哪里能走得开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我也要上班……” “周难知。”被家长喊过全名的都知道,这种时候最好是服软,否则后面一定会有无尽的教训和念叨。“你是不想陪我去医院,是吧?”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没乘坐人满为患的电梯,而是从楼梯间走下去。“妈,这么多年,每次你生病,基本上都是我陪你去的。” “对啊,所以这次也是你陪我去,有什么问题吗?” “我只是觉得,你有时候也可以叫我哥陪你……” “周难知,你不想陪我去你可以直说,我也不知道我费了这么多心思,原来是养出你这么一只白眼狼来。你哥的工作跟你的能比吗?他请假一天得扣多少钱啊,工作也会堆积,本来他身体就不好,你是还想让他继续受罪吗?就让你请假一天,是怎么你了?你小时候生病,难道我没照顾你吗?你的良心是喂狗了吗?” 我握紧手机,揉了揉鼻尖。 一直以来我都知道,在陈女士心里,我哥是更重要的。我也习惯了她的偏心和双标,同样的事,发生在我身上和发生在我哥身上,陈女士都会用全然不同的目光去看待。 就只是,我即将出嫁时,陈女士的不舍和愧疚都很明显,所以我还以为,我在她心里的位置,随着我的自我牺牲,稍微提高了一点点。 但是这通电话告诉我,一切只是我的错觉。 如果她真的足够在乎我,就不会总想着把我推出去,像销售商品一样,让我和别的alpha见面。如果她真的足够在乎我,她就不会说这些难听的话来刺痛我。 她就是没有多在乎我而已。我不早都应该清楚了吗? 我带着晚餐,推开宋恒焉的病房门。因为不想让他察觉异样,所以来之前我提前找了个洗手间,洗了把脸,确保镜子里的人看起来神情是正常的,眼眶也没有发红了。 然而宋恒焉第一句话就是问我,“你怎么了?” 我从玻璃上看到自己的倒影,一切正常,看起来就只是上了一天班,前来病房里照料丈夫的omega而已。 “没什么啊。” 宋恒焉示意我过去,等我走近,他就攥住了我的手。 明明受伤失血的人是他,但他的手比我还要温热,也不知道病人究竟是谁。 “可能在外面吹到风了。”我掩饰道。 宋恒焉紧握着我的手,过了片刻才说,“要是有不开心的事,你可以告诉我的。” 忍了一路的眼泪猝不及防就掉下来了,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连忙抬手去擦。 “就只是,”宋恒焉身上的热量源源不断地通过掌心传递过来,让我的情绪也镇定了一些。“发现我妈真的没有很爱我,所以,有点伤心了。很好笑吧?我都这么大个人了……” 都这么大个人了,都早该对陈女士的偏心习以为常了,为什么还会突然难过呢,我自己都搞不懂了。 宋恒焉抓着我的手,很认真、郑重地回答我其实不算疑问的问题。 “不好笑。”他说。语气堪比在许下什么承诺。 “一点都不好笑。” 以前我这样半开玩笑地把伤心事和朋友说的时候,他们不知道怎么安慰,就哈哈几声,大家都笑一笑,这事就过去了,也没有觉得委屈到不能翻篇的程度。 可宋恒焉如此认真地回答,我反而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宋恒焉递了几张纸巾过来,我简单地擦了擦,才想起来在他面前倾诉我妈没有那么爱我简直像是往他的伤口上撒盐,明明他父母双亡了,他也未曾被他俩之中任何一个人爱过。 “对不起啊。”我一面狼狈地把纸巾团扔进垃圾篓,一面反思,“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突然一下就这么脆弱。” 宋恒焉抬手,示意我也躺下去。 等我一躺下去,就被宋恒焉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拽进了温暖的怀抱里。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像我之前对他做的那样。 我愣了愣,鼻子没出息地发酸。 其实是我想多了,宋恒焉从来不会认为我的负面情绪是多余的,不必要的。每一次我有什么难过的事,他都是陪在我身边,用自己的方式来安慰我的。 所以我也不用担心我自己的表现太矫情,宋恒焉不是陈女士,不会在我哭的时候还冷嘲热讽的,加剧我的难过。 “我想叫我哥明天陪我妈去复查。”我说。“倒不是我的新公司有多难请假,也不是我不愿意陪她去,我就是觉得……” 觉得什么呢?我也不知道。 我以前生病的时候,陈女士并非完全不照顾我。到了吃药的时间,她也会提一嘴,叫我记得吃药。 只是她绝对不会像对我哥那样,把药泡好了,端到对方面前,还拿个汤勺给对方喂下去,不忘一口一口吹凉。 因为在她看来,我的病总是好得很快,她也有很多事情要忙,既然我自己有手有脚,就没必要腾出多余的时间和精力来费心照料我。 可是在长大后,她每次不舒服的时候,首先都是来找我,不管我有没有在忙。就算我请假了去陪护她,照顾她,也不会听到任何一句好话,因为在陈女士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的工作没有我哥好,我每天的工资没有我哥高,就算我的任务暂时被耽误了,事后多加一点班就可以做完,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亏损,这就是陈女士的逻辑。 但凡我有一点犹豫,陈女士就会搬出她以前是如何把我们兄弟俩辛苦养大的恩情来说事。所以我拒绝不了,因为我知道她确实很辛苦,因为我不想辜负她的辛苦。 可是为什么总是我呢?我的工作也是工作,我要请假也不容易,扣掉的工资不会回来,加班也不一定就会有补偿,有的时候领导还会怀疑我是在找借口躲避工作,会把我叫去训一顿。 我也会累,我也会难过。然而陈女士好像从来都意识不到。 就只是因为我没有我哥优秀,所以我就应当被这么对待吗? 我吸了吸鼻子,一股脑地倾诉以后忽然有些清醒了。我很少会把这些事跟其他人说,一来是因为这是我家里的事情,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二来是因为就算我说了,别人也没法帮到我。 可是宋恒焉的怀抱太温暖了,不知不觉我就全都说了出来。 他一直认真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不耐烦,等我说完才开口,“你只是太心软了,难知。” 大概是确实不擅长言语,宋恒焉说得很慢,可是我能感受到,他有在专心地思考要怎么说才能让我好受点。 “我很喜欢你的心软,但是既然你母亲并不在意你,你可以试着对她强硬一点。” 我突然意识到,我不把这些事跟别人说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我害怕在我倾诉完之后,对方不仅不理解我的难过,还会反过来指责我不够孝顺,要我待陈女士再好一点,无论她是怎么对待我的,毕竟归根结底,她是我的母亲。 第77章 要是在那么难过的时候,还要被人扣上不孝的帽子,我宁可将这些负面情绪都自己消化算了。 可是宋恒焉不会。我发现了,不管怎么样,我在他这里都是第一位的。他不会搬出道德那一套来绑架我,不会和我站在对立面。他只会站在我这边。 这是我从没料想过,也不敢奢望的待遇。我知道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也知道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从不指望别人有多么把我放在心上,那样只会换来很多次失望。 但除了先前我自己闹出来的乌龙以外,宋恒焉并未让我失望过。 有了这样的认知,压在心头的大石忽然也变得没那么沉重了。我又再躺了一会,等积累到足够的勇气了,才拿着手机去楼梯间给我哥打电话。 “哥,妈最近腿脚不太好,上次我带她去医院检查了,明天你可以请假带她去复查一下吗?” 周千澍一口答应,“没问题。” 他连缘故都没问,就这么爽快地答应了。我突然又有点想哭,“哥,谢谢你。” “这么客气干嘛?”周千澍警惕道,“你不会又想让我帮你去医院看宋恒焉吧?他可以直接请护工。” 我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流出来,就笑回去了,“哥,你有那么讨厌恒焉吗?” “不然呢?”周千澍毫不客气道,“猪拱了你家的白菜,你还得感谢猪?” “……也没有猪会长得那么好看啦。” 我哥当即立断挂了电话,一秒都没耽搁。我不由地笑了几下,又收起笑,拨了陈女士的号码。 作者有话说: 黏糊指数不断↑中,有一个宝宝即将被另一个宝宝吃干抹净—— 第74章 做了 前面几通她都没接,不知道是不是在忙。等她终于接起来了,语气自然是非常不耐烦的,“干什么?” “妈,我已经跟我哥说了,明天他请假带你去医院。” “你让你哥请假了?”陈女士听起来恨不得穿过话筒,给我响亮的一耳光。“不是跟你说了吗?他工作很忙的,你让他别请,大不了我自己去就行了,谁让我养了这么个白眼狼呢。” 要是没有宋恒焉方才紧实的拥抱,我这会可能又会濒临崩溃。但是,也许是想到,就算是最糟糕的状况,也有个人会站在我这边,我的内心安稳了不少,在听到陈女士的阴阳怪气时,也不至于伤心到没法接话。 “妈,白眼狼也有工作,白眼狼也要忙的。不是只有我哥的工作才是工作。我请假的次数太多,也会被领导训的。” 那头静默了片刻,“啪”一声挂断了。 很显然,陈女士并不认为我的说辞是占理的。她仍然很生气,仍然把我放在了白眼狼的位置上,忘记了她曾因为我哥而忽略过我多少次。 人都是这样的,对别人的错记得很清楚,对自己的错却会相当宽容。 我深呼吸了几下,努力平复着心情。 反正,至少我哥和宋恒焉都是爱我的。 人也不可能被每个人都爱啊,那也太贪得无厌了。 我回到病房,宋恒焉的病床上支起了一个小桌子,上面摆着好几道精致的菜肴。 “我让秘书送来的,一起吃吗?” 只用粗略扫一眼,我就看出来了那些菜都是我爱吃的菜。 我想起来了,在我刚来到宋家,因为陌生的格局而感到很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就是因为在床上看到了熊玩偶,才觉得高兴了一些。 那会我更多觉得是巧合,现在想想,在暗恋我的这些年里,宋恒焉早就把我的喜恶都记清楚了。 不管他是通过什么途径来知晓和发现的,我都觉得无所谓。君子论迹不论心,既然他这么费尽心思地想着要哄我开心,那我就不应该去追问他是怎么知道的,那样只会闹得两个人都不高兴。 更何况,说实话,在被陈女士忽视了那么多年后,能有另外一个人如此重视我的感觉还挺好的。 我没有点破他的心思,只是坐在床边,和他一起吃完了晚餐。 临近要擦拭身体的时间,宋恒焉坐立难安,隔一会就换一个姿势。 我心里好笑,他生得那么高大,就算要强来,我也奈何不了他,可是他绝对不会那么做,所以就只能自己受煎熬。 看在他这两天都表现很好的份上,我也应该多奖励他一点。 我率先去洗了澡,洗的时间很长,因为我也是第一次为某些事情做好“准备”。 在这之前,我已经翻阅了很多资料,看了不少视频,可真的做起来还是很困难,一方面是羞窘,另一方面,我平常的欲望并不高涨,很久之前因为宋恒焉做了那种梦,又误以为他对我不感兴趣,从而按捺下去了。 我确认了一下,病房的门是锁着的,不会有人闯入,这才走向宋恒焉。 他神色有点沮丧,以为我是不想帮他擦身体,所以在通过洗澡来拖延时间。等我钻进被窝里,他才察觉到不对劲。 “难知!” 他这种性格的人,要等到他主动对我出手,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马月。尽管这么想着,在翻身骑上去的时候,感受到他那里的尺寸,我还是哆嗦了一下。 可是我绝不能表现出退缩的样子,不然宋恒焉又要胡思乱想了。大量的薄荷味的信息素涌了出来,在那之中,我闻到了一点柠檬蛋糕的味道。 那是宋恒焉说过的,我的信息素的气味。 宋恒焉的脸从没有这么红过,我都有点疑心他是不是要把自己给烧熟了。 底下坐着的某处反应激烈,但宋恒焉手上的动作却是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你这样……”他好像连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失去了,说一句话都非常困难。“会受伤的。” 其实我本来也很不好意思,但看他害羞成这个样子,那点羞耻的劲头反而过去了,就想逗逗他。 “我在浴室里,已经做好准备了。” “……”宋恒焉的呼吸急促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气,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配上那副纠结犹豫的神情,倒像是我要把他给强迫了似的。 我倒不想强迫他,正想着要不要从他身上下来算了,别一会把他弄得过呼吸了,护士还得来给他输氧。 刚动了一下,宋恒焉就抬起眼,很小心地问,“为什么?” 说真的,要不是他的信息素气味这么强烈,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alpha了。 alpha的本能就是,在面对心仪的omega的信息素勾引时,十有八九无法抗拒,会失去理智。 但宋恒焉还能在这里和我推拉,可见自制力之强。 我心说两情相悦的alpha和omega不是迟早都会做到这一步么,转念一想,宋恒焉多半还是不太相信我的喜欢,才会这么发问。 虽然有些无可奈何,但不失为一个逗他的好机会。 于是我做出一副略微失望的神情来,作势要从他身上离开。 “也是。你其实不太想和我做这种事吧。” 宋恒焉睁大了眼睛。他这回倒是张嘴张得很快,有些磕巴,但语气很坚决,“我想做的。” 我早就知道了,可还是假装不太信的样子,“真的想做的话,就不会这么久都不碰我一次了。是对我的身体不感兴趣吧?” 这种烂俗偶像剧里,由被抛弃的omega口中才会说出的台词,我自己讲出来都觉得搞笑。然而要引导宋恒焉说出真心话就不能笑,我掐了掐掌心,努力忍着。 宋恒焉怔了怔。 我料想他过去的成长环境里,也许并不总由得他说出真心话。可能他说出了真话,却没有被人放在心上,又或者别人根本就不相信,再也许他的真话会引来斥责和唾骂,乃至殴打。久而久之,他就说不出口了,因为感觉说出真话所得到的后果并不是他想要的。 如果可以选,人肯定不想违心地生存。要是人人坦诚后都能如愿以偿,那世界上就不存在撒谎和隐瞒的人了。 这些我都明白。但是我也还是想宋恒焉明白,有的话必须要他自己说出来,别人才会知道。如果他不说,很可能就会萌生出新的误会和隔阂。 “不是的。”宋恒焉说。他的话应该还没说完,可是他需要再酝酿一下勇气。 他努力下定决心的样子很可爱,我都有点不忍心为难他了,有些事也没法一蹴而就,循序渐进才是正确的。 “我每天晚上……”宋恒焉在我打断他之前还是开口了,一脸豁出去的表情,也不知道到底是要说什么大事。 “都会,去洗冷水澡。” 我反应了半分多钟,才消化了他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是我从来都没听到过水声啊?” “因为我是等你睡着了,才去洗的。” 说完这话,宋恒焉的勇气就消耗殆尽了。他把头埋在我胸前,一副急需鼓励以及安慰的模样。 我第一反应是想笑,仔细想了想,又感觉真是阴差阳错。要是宋恒焉打一开始就告诉我他喜欢我,他就不用天天等我睡着了才去冲冷水,我也绝不会误会他对我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了。 第78章 看在宋恒焉脸皮薄的份上,我把笑咽了回去,摸了摸他的脑袋,“是吗,怪不得我都不知道。” 他一个正值大好年华的alpha,血气方刚,却只能靠冷水来解决,想想都觉得惨兮兮的。 “所以以后你不用洗冷水澡了。”我摸他的头摸到心生怜爱,豪情万丈地放话,“既然我们是互相喜欢的,当然就可以……发生关系。” 宋恒焉总算愿意抬起头,脸还是很红,眼睛却亮晶晶的,“可以吗?” “嗯。”我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有种在带坏小孩的错觉,但是某处传来的触感告诉我,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大的小孩。 “可我怕弄疼你。” 也不会有这么懂事的小孩。考虑到他那异于常人的大小,第一次做的确不可能不疼,不过我都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和物理准备,自然是不会就此退缩。 “没关系。”我摸了摸他通红的耳朵,抱着破釜沉舟般的决心道,“慢慢来就好了。” 宋恒焉果然很听话,就算忍耐得很辛苦,也绝不贸然动作。 但我已经感觉略微有些吃力了,开始生出一点反悔的心思,“等一下……” 用手帮他和现在完全是两码事,我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就算两情相悦,也不急于这一时,来日方长,可以改天再做。 我吸着气,两手往后撑着床,想要往上逃一点,宋恒焉立刻停下了动作,“是不舒服吗?” “也不是……” 宋恒焉垂下眼,满脸失落神色,“还是算了吧……我不想勉强你。” 他大概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情,才忍了那么久,都没有越矩的举动。要是今天做到一半就喊停了,搞不好还会给他留下心理阴影。 话虽如此,我还是想质问他是吃什么长这么大的。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所有感官好像都跑到了同一处地方。 要是我成为了第一个死在床上的omega,是不是会上社会新闻? 我一边努力收着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一边低下头,看着宋恒焉的脸。 看在这张脸的份上,多吃点苦头也不是不可以。 “你来吧。”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对他说,“记得要……慢一点。” 对于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神,人们总是争论不休,得不出一个结果。 但是在宋恒焉抓着我的腰进行下一步动作的时候,我真的感觉看到了上帝在一片白光里微笑着对我招手。 “周难知,你要来当天使吗?” 也是,我从小到大做了这么多好人好事,上个天堂也说得过去。 在我准备填写天堂居住申请表的时候,宋恒焉的嗓音把我拉回了人间。 “你还好吗?” 他听起来真的很担心,好像只要我说一句“不行了”,他就会退出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事已至此,我只能腾出一点精力“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应该说宋恒焉天赋异禀,还是他也有看很多视频和资料进行学习,总之他的技术水平丝毫不愧对于他的大小,甚至只能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怪不得那么多影视剧里的alpha和omega都喜欢做这种事。就算我意识都模糊不清了,也还是不得不承认,和两情相悦的人做这种事情,的确非常舒服。 第75章 散架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就改变了主意。舒服是舒服的,可是太多的愉悦好像也成了一种折磨。 “恒焉、恒焉……”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了,只能本能地喊宋恒焉的名字,指望他能从我支离破碎的字符里抓取我求救的讯号。 然而宋恒焉根本没有收取到我的讯号,或者说他完全理解错误,动作反而越发不留情了。 有好几个瞬间,我都觉得我可能要就此与世长辞了,可惜并没有。身体好像都不是我自己的了,变成了一个可拆装的玩具,任由宋恒焉随意折腾。 好不容易等宋恒焉出了一次,我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他抱着我,我以为我们的目的地会是浴室,可他只是调整了一下动作,并不打算就此结束。 我模糊间想到他还没痊愈的伤口,“你的手腕……!” “没事的。”宋恒焉安抚似地拍拍我的背,“我没弄到伤口。” 比起他的手腕,恐怕我现在更应该担心我自己。我不想那么丢脸,可开口的时候已经无法控制地微微哽咽了,“去洗澡吧,恒焉……” 宋恒焉用很哀切的表情望着我,“再来一次就去洗澡。好不好?” 对着他这么一副可怜巴巴的神色,我没法说不好。但是我已经累得受不了了,全身上下如同散架了一样,使不出半点力气。 在最后一分清醒流失之前,我脑海里闪过的念头居然是,还好宋恒焉之前都是去洗冷水澡的。 以后,他也可以多洗一点。 “你还好吗?”我听到宋恒焉的声音遥遥传来,很想回答他,却在开口前失去了意识。 被alpha弄晕过去是什么体验? 如果之前我看到这样标题的帖子,一定会觉得是帖主为了流量,故意夸大事实,以博人眼球。 omega也是人,就算平均身形不如alpha高大,可也没有娇弱到那种程度,好好的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做晕过去呢? 电视剧里出现类似的情节的时候,我也全当是编剧和导演艺术加工的手法,实打实地照现实拍就没有意思了,肯定要加点不切实际的佐料,才能吸引人看下去。 所以我万万没有想到,这种事有一天会轮到我自己身上。在晕过去之前,好像听到宋恒焉喊了我一声,只是我眼皮太沉了,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 他听起来还挺担心。我想抬手摸摸他的头,某个瞬间突然又想起,导致我陷入目前这个状况的罪魁祸首正是他。 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醒来也是因为宋恒焉喊了我好几声,我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宋恒焉半蹲着,趴在病床旁边,神色好不可怜。 只看了一眼,我就没法把他与前面那个折腾我折腾到停不下来的混蛋alpha联系起来。 孩子憋这么久了才吃上第一顿肉,猛一点也是难免的。我看了一眼他手腕处绑着纱布的位置,很庆幸没有看到血涌出来。 “对不起。”宋恒焉的语气十足诚恳,“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喜欢你了。” “……” 我向来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如果我醒了之后,宋恒焉厚颜无耻地表现出毫不愧疚的样子,我也许还会有点生气。 但他看起来很愧疚,而且归根结底,他这么收不住分寸的根本原因只是因为太喜欢我了,那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拍拍一旁的空位,示意他躺上来。 身体虽然沉重疲惫,但是很清爽,没有黏腻的感觉,大概是宋恒焉已经帮我清理过了。 和那种一味只管自己爽,事后也不会帮omega清理,提上裤子就走人的alpha相比,他实在是相当体贴了。对着这么体贴的一个alpha说重话,我是做不到的。 然而肚子里还残留着某种奇异的感觉,让我有点惊魂未定。 要不要和宋恒焉商量一下,让他以后再努力控制一下力道和频率呢? 宋恒焉很安静温顺地躺在我旁边,可能是以为我生气了,也不敢多说什么。 算了,我又不是不觉得舒服,何苦要这么为难他呢? 我招了招手,“你过来一点。” 病房里全是薄荷与柠檬蛋糕交织的香气。按理来说这两种味道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可融合在一起时却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宋恒焉依言躺近了一点,我微微支起身,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 “晚安。” 我没和人恋爱过,各种调情的手段都是从电视剧里学来,很有依葫芦画瓢的生疏和笨拙。 但宋恒焉显然非常受用,绽开了一个笑。 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如高岭之花,十分难以接近,一笑就像冰雪消融,万物都要跟着复苏了。 只是他很少笑,我不免觉得遗憾。 被他的笑容晃得差点失了神,我过了好几秒才收回思绪,合上眼睛。 宋恒焉的气息近在咫尺。下一秒,一个轻柔的亲吻就落到了我的眼皮上。 “晚安。” 我以为我全身上下酸痛成这样,可能会很难睡着,不过在宋恒焉讲完晚安没多久之后,我就会见了周公。 第二天醒来时,宋恒焉早就醒了,正在用毛巾帮我擦拭脸蛋。 我刚要夸他体贴,顺便抬手揉一揉他的头,就发现全身上下的酸痛比昨日更甚,几乎抬不起手来。 致使这一切发生的alpha低眉顺眼地站在那表态,“你主管打了电话来,我和她说你身体不舒服,得请假,她答应了。” 他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我也没法抱怨什么,只能开口道,“我想喝水……” 第79章 声音也是略微嘶哑的状态,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等缓过来一点,我拿起手机看了看,女主管共情能力很强,人情味十足,不仅没有怪我上班没几天就请假,还很贴心地发了信息叮嘱我,“生病了就要好好休息,人都不是铁打的。” 我既感动又心虚地想,可惜我并不是生病了,我只是被某个alpha做得下不了床了。 回复完领导,我才猛然想起一件事,发了条消息给我哥。 “陈女士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就只是不要走动太多就可以了。” 我松了口气,心情一时有些复杂。我是想直接问陈女士的,但想到可能会得到什么样的待遇,又问不出口。 宋恒焉察言观色,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抚了一下我的眉间。“怎么了?” “没有……”我习惯性地又要自己消化,想了想,还是说给他听,“虽然我妈对我说了那些话,但这是我第一次没陪她去医院……总感觉自己,有点像个坏人。” 每次被陈女士伤害的时候,我总会在心里对自己说,她也不想这样对我的,她也不知道这句话说出来会让我那么受伤。 可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告诉我,她知道的。她很清楚。她明明可以像对我哥那样对我一直说些温柔的好话,可是她不想。她根本不会考虑我的心情,我只是她的情绪的发泄桶而已。 想是这么想的,要我真的对她说些什么重话去还击,我又做不到。毕竟她没有真的虐待过我,没有做到那么过分,她就只是时不时有意无意地伤害我一下。 有点疼,但也不至于不能忍。因此我就忍了这么些年。 “你哥可以陪她去的。”宋恒焉拿起床头的水杯递给我,“况且,如果你真的是个坏人——” “那我就不会喜欢上你了。” 宋恒焉说得很真挚,只是自己说完,自己都不好意思了,白皙的脸颊浮上一层浅淡的粉色。 美色当前,我那点沮丧的情绪很快就灰飞烟灭。宋恒焉凑过来,我鬼使神差地闭上了眼,结果他只是把我手里的水杯放回到床头柜上。 我清了清嗓子,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尴尬,宋恒焉倒是没让我难堪太久,解释道,“再亲的话……我会忍不住的。” ……那倒也不用诚实到这个地步。 为了避免擦枪走火,我老实下来,拿了遥控器,打开电视看。 vip病房里的电视不仅尺寸大,就连画质都格外清晰,女主梨花带雨的脸蛋呈现在荧幕上,很是赏心悦目。 以前在家里,我没有遥控器的主动权,就算有时候拿到了,也不好意思调到这种八点档来看。 可是既然旁边是宋恒焉,那我就可以自由很多,依据自己的喜好来观看。 这部剧的女主恰巧是我比较喜欢的一个女演员,虽然在电视剧里总是演一些楚楚可怜的小白花角色,但是本人却是很坚强又正直的性格,在各种访谈里也言之有物,让人很佩服。 虽然很喜欢,可我从没找到机会和别人聊过她。就算是最宠我的周千澍,也对这种小情小爱的电视剧毫无兴趣,更不要提里面的演员了。 如今宋恒焉在一旁,我总算可以和他分享一下我的喜好。 “这女主演技很好吧?” 宋恒焉“嗯”了一声,“还不错。” 我身残志坚地用沙哑的声音给他科普,“她之前在另外一部电影里演技更好,明明演的是个仿生人,但是眼神戏很到位,每次看她眼眶通红的样子都超级揪心,觉得人类对她实在是太坏了……” 人一旦说起自己喜欢的事物,就容易收不住闸,讲得特别来劲,像收了费用在当讲师一样。宋恒焉全程都没有打断我,时不时接一句话,让我讲得更起劲了。 等我终于意识到,他虽然没有打断我,可好像也不是对这个话题特别感兴趣的样子,我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嘴,隐隐有点后悔浮上心头。 “对不起啊,是我讲太多了……” 就算宋恒焉再怎么喜欢我,大概也不想听这么多没有营养的废话。 作者有话说: 恒焉:刚和我做完就一直在聊别人! 第76章 对小三都能这么关怀 宋恒焉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女主角,“所以,这才是你的理想型吗?” 我失笑道,“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她长得好看,又很有实力,性格也不错,但人家是大明星,这辈子我跟她都不会有交集的。” “那要是她是普通人呢?”宋恒焉仍未放弃这个话题,脸色微沉。“你就会和她结婚吗?” 用了半分多钟,我才反应过来,宋恒焉不是对我说的话不感兴趣,恰恰相反,他听进去了,还当一回事了。 和一个屏幕上的女星较真吃醋,明明是很可笑又幼稚的行为,我也确实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完之后,又觉得宋恒焉可爱。 丝毫没想起,昨天晚上,正是这么个可爱的alpha,把我弄得招架不住,最后直接昏迷了过去。 “我不会和她结婚。”我很熟练地亲了亲他的脸颊,目睹着他的脸色瞬间转好,忍不住又笑了笑,心底一片柔软。“因为我不能犯重婚罪。” 宋恒焉把头埋在我的胸前,如今他做这个动作已经很熟练了,连带着声音都软和了许多,“你要说话算话。” “嗯。”我用手梳着他的头发,语气笃定。“我说话算话。” 等我休息好了再回到公司,隔壁的同事笑得很有深意,“难知,你和你对象感情很好吧?” 我出来之前已经喷了气味掩盖剂,下意识嗅了一下,按理来说没有太大的气味才对。 “你衣领那里,有个没挡住的草莓。” 我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所谓的草莓指的是什么,连忙将衣领又往上掖了掖。 八卦乃人之常情,同事笑道,“合着你昨天没来上班,是在干柴烈火啊?” “……”我故作镇定地摁下电脑开机键,“上班了,好好工作。” 同事在旁边哈哈直笑。 要说我因为这个刻意彰显的吻痕感到多么懊恼,那倒也不至于。早上没来得及仔细照镜子,宋恒焉肯定是看到了,但也不提醒我,想来就是希望别人也能看到。 对他这点小心思,我还是觉得可以宽容的。 这家公司等级制度没有之前的森严,领导并不摆架子,在饭堂里碰到了会笑着和我们打招呼,坐下来一块吃。 “身体好点了吗?” 我心虚地夹起一块红烧肉,含糊道,“好多了。” 同事调笑道,“感情美满,能不好吗?” 我嚼着肉,假作没听见。女领导也没顺着这个话题过多调侃,让我松了一口气。 过了几周无事发生的顺利日子,再临近下班时间时,我突然听到对面那家公司有点吵闹,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员工之间闹了什么矛盾,结果音量越扯越大。 “什么情况?”我问从外面看完热闹回来的同事。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压低声音,“有个alpha男搞小三被发现了,他老婆上门来讨说法呢。” 某段已经快要被我忘掉的回忆,又在脑海里清晰地浮现了出来。我忍着反胃感,把视线移回到屏幕上,“那他活该啊。” “可不说嘛,他还一直挡着脸,好像怕谁录下来这幕一样。” 出轨被发现了才想到怕丢脸,有什么用?丢脸才是对的,要是在外头乱搞还不用付出代价,那也未免活得太轻便了。 阵仗太大了,又临近下班,好一些同事都找借口过去看热闹了。我无心掺和,只想一如既往地赶紧下班,去医院看宋恒焉。 摁电梯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你老公先勾引我的,你怎么不骂他?” 我不由得转头看过去,发现被另一个女人揪着头发的女性alpha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和我一块吃过饭的白任曦。 上一次我碰到她的时候,她的脸上还残留着男人打出来的巴掌印,据她自己说,是因为她骗钱又骗感情了,纯属自找。 这一回她的脸也是青肿的,不知道究竟是男人打的,还是旁边的女人扇的。 就算陈女士说我爱管闲事,我也不至于管到这种地步,去搅和别人的家务事。可白任曦毕竟是我以前的同学,要我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转身就走,实在有些困难。 我坐电梯下了楼,给宋恒焉发信息说了情况,去附近的药店买了些药膏回来,在一楼大堂里等着。过了好一会,才看到白任曦出来。 她每时每刻都打扮得很精致,就算脸上有伤口,远远看着也是光鲜亮丽的。 那对夫妇都没有跟下来,可能是还在办公室里掰扯。 “白任曦。” 她转头,第一反应就是扯出一个充满自嘲意味的笑,“不是吧,每回我倒霉的时候都能被你碰到?” 第80章 我把药膏和棉签递给她,“你先搽搽吧。” 白任曦嗤笑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下,从随身背的小包里拿出镜子,小心翼翼地搽着伤口。 “对小三都能这么关怀,您还真是人间玛利亚呀。” 我知道她本意并不是想对我阴阳怪气,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接话。 她已经跟我说过她家里的情况了。父亲是赌狗,死之前给她妈妈留了很多债,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赌上那个无底洞。 要我高高在上地教育她,我会感觉自己太过冷血;可我又很想对她说,无论如何都不该做小三,实在不行,我可以让宋恒焉借些钱给她。 然而这么一来,也许又会折损她的自尊心,让她更加觉得自己凄凉,以至于我竟失却了开口的能力。 还是白任曦自己搽完药,对我抛了个媚眼,“怎么样,玛利亚,可以最后请小三吃顿饭吗?我因为这个事,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 她这次挑选的餐厅很寻常,上的都是些家常菜。大概真的是饿了,她没什么空隙寒暄,只一味地扒着饭,毫不客气地把肉都夹走了。 我一边吃着饭,一边思考该怎么劝说她以后不要再做类似的事。 也许是我纠结得太明显了,白任曦放下筷子,喝了口茶,忽然笑了起来。 “行了,小玛利亚,别苦着脸了。”她下意识要摸出女士香烟来点,想了想,还是没点燃,只用细长的手指夹着那根烟。 “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这次还真不是奔着做小三去的。在今天之前,应该说,在他老婆找上来之前,我都不知道他是已婚人士。是他先追我的,我们在一起才一个月。他文件忘我家了,我给他送来,结果不知道他老婆从哪里听到风声,就找过来了。被扇了一巴掌的时候,我比旁边吃瓜的人还要更震惊。” “我信。”我说。这种事没有什么可捏造的,我只是更加觉得那个男人可恶了。 白任曦把烟捏得更紧了一些,“上次见到你之后,我确实觉得,人不能一直靠骗人活着。所以我也努力改邪归正了。只不过,做好人也要被打的话,我还不如回去做坏人呢。”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斟酌着措辞,“我可以让恒焉给你介绍一份正式点的工作……” “我做不来,亲爱的。”白任曦妩媚地眯了眯眼,“我后面辍学了,学历很低。所有需要高学历才可以做的工作,我都做不来,反而是坑蒙拐骗的钱来得更快。” “也有工作不需要太高的学历,而且我可以让恒焉打个招呼,争取给你开高一点的薪水……” 白任曦这次安静了片刻,才道,“周难知,我从以前开始就很想问你了——总是这么多管闲事,不累吗?” 我有些恍惚,因为陈女士还有好些人都问过相似的问题。把那些不属于你的事都揽到自己身上,到处乐于助人,是能让你得到什么好处吗?你是很需要别人的感激吗? 其实事实并非如他们所想。很多人并不太需要他人的帮助,又或者会把别人的帮助当成理所当然。农夫与蛇的故事摆在前头,帮助了别人,到头来却被倒打一耙的情况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那种时候,我当然也会觉得心寒,也会想,那我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可是我还是没有办法在知道别人明明不好过的时候,还事不关己地高高挂起。 在别人遇到困难的时候,能帮一点就是一点,以后我遇到什么困难的时候,这些人说不定也会回过头来帮我。我就是这么想的。 更何况,假如我不是这么多管闲事的性子,宋恒焉也不会喜欢上我了。 虽然我这个毛病被很多人诟病过,可在知道宋恒焉因此才喜欢我之后,我忽然觉得,多管闲事也未必有那么不好。 “算了算了,这样搞得好像我太咄咄逼人了。”白任曦站起身,“可以的话,就麻烦你老公多帮我留意一下啦。最好是那种正式点的工作,虽然不正经的我也能做啦,但我已经做得有点烦了。整天都要应付那些人的咸猪手,我也很累的好吧?明明我喜欢的是像你这样漂亮干净的小omega。” 我正拿着账单去结账,听到最后一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白任曦笑得花枝乱颤的,“干嘛?我现在道德感提高了,不会对已婚之妇出手的。” 街上微风拂过,白任曦把头发挽至耳后,“虽然很想邀请你去我家坐坐,但人命只有一条,我可不想在找到工作前就被你老公杀了。” “恒焉不会的……” “你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白任曦慵懒地笑了笑,伸出双手,“来,拥抱一下。” 我不明所以,没敢轻易动弹,白任曦虚虚地搂抱了我一下,轻声说,“谢谢。你知道吗,在你在大堂里没喊住我之前,我本来真的有想,要不然我直接走出去,被乱车撞死算了,也省得总和这么些混账掰扯不清。” “白任曦……” 她松开我,“放心,就只是一刹那的念头,已经被你打断了。那些做得比我过分多了的人渣都还活得好好的,我死了,不是便宜了他们吗?” 我目送她坐进出租车里,这次她倒没说什么诸如你离婚了记得告诉我之类的玩笑话,只是挥了挥手,就潇洒地关上了车窗。 等我来到病房,宋恒焉正目光炯炯地坐在病床上,一副“你如果不亲亲抱抱我,我就再也不会被哄好了”的气鼓鼓姿态。 我笑了笑,带着某种如释重负的轻快心情,朝他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恒焉:哄不好了,除非你和我一起洗澡.jpg 所以下章要一起洗澡了—— 第77章 我想和你一起洗 “……所以,我想拜托你帮一下白任曦,给她找一份好一点的工作。”我把来龙去脉和宋恒焉全部坦诚完毕,又怕他胡思乱想,语气确定地向他保证,“我和她真的只是同学而已。” 我原以为宋恒焉还会多盘问几句,没想到他没怎么犹豫就应了下来。 这下轮到我诧异了,一句“你居然没有吃醋”差点脱口而出。要是我真的那么感叹一句,宋恒焉又要不高兴了,觉得我在变相说他心眼小。 我倚在他怀里,宋恒焉卷着我的头发丝玩,“喜欢我吗?” 他问得太自然,我还以为是幻听,花了半分钟捋清楚他的逻辑:既然他这一次如此干脆利落地答应了我的请求,没有无理取闹,那我理应是更喜欢他一点的,因为他有进步。 “喜欢。”我不介意,说多少次都可以。反正宋恒焉的心已经在我这里了,就没必要在语言上计较谁说喜欢对方的次数更多。 宋恒焉“嗯”了一声,我知道他很满意。薄荷味的信息素又飘散出来,我隐约觉得不妙,尝试拖延时间,“我先去洗澡……” “我想和你一起洗。” “……” “可以吗?” 我很清楚,如果进到了洗浴室,在两个人都不穿衣服的情况下,状况绝对不会止步于“一起洗澡”而已。 但转念一想,宋恒焉今天的表现既然有所进步,给他一点奖励也是应当。 “只做一次,好吗?我明天还要去团建呢。” 宋恒焉点头应声,看起来好不诚恳。 alpha最不可信的时刻,就是在他们信息素无止境溢出,失却一部分自控能力的时刻。我拼命攀着宋恒焉的脖颈,以防自己滑下去,发出每个音节都很困难,“我、我刚才已经……!” 宋恒焉的头发沾上一些水汽,看起来湿漉漉的,连带着他的眼珠似乎也是湿漉漉的,无辜真挚又可怜。 “可是我还没有……” 搞什么,这家伙说的一次,居然是以他自己的时长作为单位来衡量的?那也太不公平了,他那是正常人该有的时长吗? 我呼吸急促,腿软得要站不住了,热水从蓬头淌落而下,把视线都阻隔得很模糊。就算我想要张嘴对宋恒焉说点什么,脑袋也已经被过多的眩晕和热气占据,两腿胡乱地踢蹬着,又被宋恒焉很轻易地制住了,而后迎接他更猛烈的进攻。 “喜欢你。”我在颠簸中听到宋恒焉说了这么一句。“我真的很喜欢你……” alpha最不可信的另一个时刻,就是沉浸在情事里的时刻。上头的时候什么甜言蜜语都能说出口,未见得有多少可信度。 但是宋恒焉的语气带着某种异样的狂热,让人很难生出质疑。明明浴室里热气蒸腾,我却因为他这句毋庸置疑的话语哆嗦了一下。 这会的宋恒焉和往常都不太一样,占有欲和控制欲似乎都随着信息素一块宣泄了出来,有如实质,铺天盖地地在密闭的空间里漾开。 我只能在恍惚中用尽力气搂住他,断续地说我知道,我也是。 等宋恒焉终于餍足,我早就脱力了,残存着一点模糊的意识,由得他逐一抓住我的胳膊,大腿根,还有脚踝,帮我仔细地冲洗干净。 第81章 他倒是说话算数,没有食言。但到这个程度,宋恒焉是不是已经可以出院了?他到底还有哪里像个病人一样啊? 我下意识去抓宋恒焉的手腕,他没防备,被我小心地扯开了纱布。 那处伤口看起来还是很可怖,但显然已经在愈合,只要不过分去按压、挤迫,它就绝不会再往外渗血了。 这也不奇怪,几个星期过去,伤口是该慢慢痊愈了,只不过宋恒焉一直没有把纱布揭下来,我也没深究,以为他还得再多休养一段时日,吃饭的时候都是尽可能吹凉了喂到他嘴边,没让他自己动过手。 宋恒焉的表情没变,我却能察觉到他整个人在一瞬间都僵硬了起来,好像偷吃了零食被发现的小孩,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竭尽所能地思考、运转,想找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能让大人消气的借口来。 应该要生气才对的,因为他还是隐瞒了我,害我每天上班都在惦记着他没好全的伤口,也问过医生,怎么偏偏宋恒焉的伤就好像痊愈得比其他人都要慢,是不是先前的手术没有做得足够好,留下了什么后遗症。 怪不得那医生支支吾吾半天,只说出一句“每个人的身体状态都不一样,伤口痊愈的时间也不一样”就躲避着我的追问落荒而逃了。 合着宋恒焉早就可以出院了,只是裹着个纱布,在这继续享受病号的待遇。 我的倦意都在这个事实的冲击下消散了,捧起宋恒焉的脸。他自知理亏,不敢和我对上视线,只楚楚可怜地垂着眸,一副我说句重话他就能梨花带雨的模样。 过了几秒,我在他的脑门上轻轻地弹了一下。 不知道怎么的,我在短暂的错愕过后,忽然一下子就理解了宋恒焉的心情。 我的身体虽然比我哥好很多,但还是难免有生病的时刻,只不过病来得快,去得更快。有时才喝完药没半个小时,我就能感觉到烧退得差不多了,可是因为不想回去上学,因为还想陈女士再多担忧我一会,我试过将滚烫的药碗贴在脑门上,也试过把水银温度计放在热水袋底下,想营造出我仍然没退烧的假象。 当然,我那点小伎俩对生活经验丰富的陈女士来说压根不够看的。她会毫不留情地拆穿我的把戏,劈头盖脸把我训斥一顿,让我赶紧滚回房间背书,别在这里演这种拙劣的戏码,多余给她添乱了。 每次被她拆穿时,比起负罪感,占据上风的更多是不知所措和难堪。 我没有我哥那副容易生病的身体,因而也不知道究竟要如何才能让陈女士的关怀更多地落到我身上。 随着日子的推移,我意识到自己那些小伎俩的愚不可及,这才不再重蹈覆辙了。 而宋恒焉又做错了什么呢?他只是想要继续停留在病号的位置上,被我关注、被我照顾而已。我自己又不是没在小时候做过一样的事,又哪来的资格怪罪他呢? 那份早就被我忘掉的离婚协议,宋恒焉始终记得。他划了一个错误的等号,觉得出院回家,就等于又要把那件事搬上台面来计较。 他皮肤白,脑门上被我弹过的位置留下了明显的红痕,加上水汪汪的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反倒显得我格外像个欺负良家妇男的恶棍。 我叹了口气,与他头靠头地相依着。就算是这样,就算他看起来真的很可怜,有些话也要跟他说清楚,他才能明白。 “我喜欢你,恒焉。” “不是看你受伤了才同情你,不是因为你是个病号才可怜你。就算你恢复了健康,我也还是喜欢。不如说,正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希望你一直是健康平安的。” “就算你没有住院,我也会早点赶回家看你的。当然了,前提是你也不加班,我们就可以一起吃晚饭,看看电影,聊聊天,然后洗澡睡觉。” “这比在医院里呆着要好多了吧?虽然这里也有电视,但医生护士总要查房的。不像在家,除了阿姨会来搞一下卫生,没有人会打扰我们俩。” 我特地把重音放在“我们俩”上面,一字一句都讲得很慢,确保宋恒焉能够听清楚,能够听进去。 “那份离婚协议,我们俩可以把它拿出来,一起撕掉,这样它就不作数了。” “我们还没有穿过什么情侣装吧?家里的情侣物品也不多。只要你出院了,回家了,我们就可以一件一件慢慢选购,然后全都用起来。除了在家里用,还可以带到公司去。这样不管是我的同事、上司,还是你的下属,都会知道,物品的主人也有主了。不然怎么会整天用这些情侣物品?” 显然是有效果的,宋恒焉的身体没那么僵硬了,也不再露出大难将至,等着被审判的目光了。 我很熟悉那种目光。我自己知道自己做了某些错事,却又侥幸地希望陈女士能够不察觉出任何端倪时,就会露出那样的目光,指望有奇迹能够发生,让我免于被责骂,被训斥。 自然,奇迹一次都没发生过。 可我还是得让没被爱过的宋恒焉知道这个:现实不是童话故事,我的爱也不是过了十二点钟,就从豪华马车变回原形的南瓜。我喜欢他,并不设有时限,喜欢他和关注他的程度也不会因为他恢复了原本的完整与健康就随之递减。 所以他不需要像年幼的周难知那样,虔诚地把额头抵在滚烫的药碗上,试图借一点可持续的高温,更不需要每天更换早就可以不裹得那么厚的纱布,作出一副离不开人的柔弱状态。 “怎么样?”我笑着问他。“要办理出院手续吗?” 宋恒焉将脑袋埋在我的胸前。过了片刻,我听到他笃定的回答,“要。” 作者有话说: 预警一下,两人的甜蜜之路会出现一点外力造成的波折 第78章 暴行 我本以为前一晚折腾了几个小时,第二天起来会像上次那样腰酸背痛,但不知道是不是宋恒焉睡前又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帮我按摩了好一会的原因,坐在工位上时,我没有感觉特别难捱。 确认宋恒焉自己也可以办理出院手续后,我才在团建确认群里扣了个“1”。 公司向来都要组织团建的,聚餐,爬山,唱k,形式各有不同,目的都是为了增进同事间的感情。 虽然我和新公司的同事一直相处得不错,但能有一个契机进一步增进情感,当然是再好不过的。 临近下班时间,人事在群里发布了一个临时通知,说近期合作的一家公司刚好也要团建,可以一块吃个饭,增进双方团队的凝聚力和友谊。 话说得很委婉,不过大家都能咂摸出来,这就是将团建改成联谊的意思。 我坐在前往联谊场所的车里,给宋恒焉说了一声,向他保证在场的人都知道我是已婚人士,不会出现他也许会担心的,我被其他人挖走的情况。 宋恒焉发了个流泪猫猫头的表情包过来,“那你几点可以走?” 他人高马大的,和这么一只眼泪汪汪的小猫咪当然不像。奇异的是我居然真的能从表情包里看出宋恒焉的影子,忍不住笑了一下。 “不好说,到时候看情况,能走了我就告诉你,好吗?” 宋恒焉又连着发了好几个可怜兮兮的小猫表情包,最后一张的配字是“我会一直等你”。 我被萌得心头发软,下车的时候差点把自己绊倒。周围几个同事见惯不怪,一个女同事一边拿着手持镜补了补妆,一边淡淡地说了句,“难知恋爱脑。” “我才不是……” 手机震了震,是宋恒焉发了一张照片来,他已经从医院出来回到家了,乖乖地听了我的叮嘱,饮食搭配得很是清淡,配上偌大一张桌子,当真有种凄凄惨惨戚戚的孤单感。 何况宋恒焉只是能出院了,但伤的确还是没好全的,生病的时候人的情绪最脆弱了,自己一个人吃饭都不知道得有多寂寞。 我莫名有种把宠物单独留在家中,自己出去花天酒地般的愧疚感,低下头回复他,“你吃完饭看会电视,我很快就回去。” 其实饭局都还没开始,只是我不想让宋恒焉太低落。 我一边打着字,一边跟着前面的人群往前走,没留意已经到了包厢门口,险些撞到面前的alpha。我总觉得他的长相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是在哪里遇到过他。 对方回过身,扶了我一把,笑容有些轻浮意味,也可能是我想多了,“下班了还要这么专注于工作吗?这也太有事业心了。” 他用玩笑话缓解了尴尬的局面,大家都笑起来,我无意在这么多人面前秀恩爱,也没多做解释。 这种饭局说是联谊,其实也没有人真的企图在这种时候眉来眼去、找到合适的对象,毕竟领导们都还在这里,主要还是以谈公事为主。一顿饭的氛围还算轻松,要是我坐在角落的位置,就可以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回一下宋恒焉的消息。 然而我就坐在主位的领导??旁边,要再看手机就太惹眼了,显得很急迫地要逃离这个饭局。 第82章 即使事实就是如此,我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在心里祈祷这顿联谊快点结束,别让宋恒焉孤零零地在家里等我太久。 有时候人越希望什么状况出现,就越容易事与愿违。食饱饭足,有人开了瓶酒,给每个人都倒了一小杯。酒精下肚,话就多了起来,天南地北地聊,越聊喝得越多,喝得越多越刹不住话匣子。 我抽空给宋恒焉回了条信息,刚锁上屏,旁边就传来一个人的询问,是前面那个令我感到眼熟的alpha。“家里人催你回去了?都这么大人了……” “没,我老公给我发消息,我回复他呢。” 他顿了顿,“哦,你看着这么年轻,居然已经结婚了?生孩子了吗?” 如果这是某个八卦的同事,我大可以一笑而过,就此结束话题,不多搭理。然而这是合作公司的人,要是我对他爱搭不理的,搞不好会把气氛搞僵。 我只能耐着性子回答,“没有,我老公不喜欢小孩。” “也是,有小孩太吵闹,还不如二人世界好。”那个alpha笑了笑,见好就收,不再执着地追问了。 等饭局终于告一段落,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大家陆续开车或打车走了,而我忽然从让人头昏脑涨的热闹里回过神,想起来从方才某个节点起,我就没再看到那个问东问西的alpha,也没见到我的某个omega女同事。 某种不好的预感让我无法就此离开。我想起来那张脸为什么会让我觉得熟悉了,上学那会,我返回学校拿作业本的时候,就被一个处于易感期的alpha堵在了一间空教室里。 他身上的信息素气味,他无限放大的狰狞的面孔,他势在必得的恶心笑容,和他在我身上胡乱触摸的手,每一点都令人作呕。 但alpha的信息素对omega会产生的压制是天然的。即便我用了最大的力气试图将他推开,也还是反复被他拖拽回去。 “乖一点嘛。”他轻松地扯着我的头发,好像我是一个好玩的、能够随便由他处置的物件,“周难知,我知道你。你和你哥在alpha之间都是很受欢迎的,你不知道吧?我们也来交个朋友吧。以后每次我一有需求,你就来帮我解决,怎么样?” 我持续的挣扎引发了他的不耐烦,他一脚踹到我的膝盖上,“差不多得了,给你脸你不要,那就直接来吧。” 由于已经离放学时间有一段距离了,学校里没剩什么人。我努力地伸手够到抽屉里的圆珠笔,摁下笔尖,回身朝他一扎。 alpha自然是迅速地躲开了。他的耐心被我的不听话彻底耗尽,伸手就要撕扯我的校服。 我在剧烈的反胃感里祈求,把车停在校门口的陈女士可以因为等不及进来找我。只要有人出现打断这个alpha的施暴进程就好了,不管是谁都可以。 “谁在那里?” 不是陈女士,而是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清洁工原本在隔壁的教室打扫,听到这边一直有桌椅拉扯碰撞的声音,这才循着动静找了过来。 她摁下灯的开关,一切罪恶都将无所遁形。在她走进来之前,alpha啐了一口,松开我,从前门跑掉了。 “孩子,你没事吧?” 清洁工关切的语气让我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我一面平复着呼吸,一面向她道谢,“真的,多亏有您……” 她不善言辞,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我,只摘掉了打扫卫生专用的塑胶手套,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干净的手帕来,帮我擦了擦眼泪。 “好孩子,别怕。快回家吧。” 很奇怪,她的宽慰分明很简单,可却让我迅速地镇定了下来,不再处于恐慌的状态。我再次向她道了谢,拿上作业本,走出校门去找陈女士。 陈女士不知道我为什么事情耽搁了,只觉得我拿个作业都如此拖拉,“快上车吧,磨磨蹭蹭的,又耽误我时间。” 我依言上了车,系好安全带。从我坐到这个位置的那一刻起,清洁工的安慰忽然就失却了效用。我努力克制了,可还是浑身打颤,没法定定地坐在那里。 陈女士深呼吸了一口气。她上了一天班,还要来接我放学,早就烦躁得不行了。我哥还在补习班,没有人能让她的怒气降下来。 “周难知你干嘛呢?天气有这么冷吗?” 我尽量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抖得太厉害,可是喉咙那里火烧火燎,烤得我的音节都不流畅了。 “妈妈,刚才有个alpha,他差点就把我给……” 陈女士没有精力聆听我的故事。在她看来,我不过是在为自己的拖延症杜撰合理的借口,况且我好端端地上了车,肉眼所见并没有多出什么伤处,实在不需要她的关怀。 “你今天有喷抑制剂吧?跟你说了多少次,信息素要收好,你怎么就是不听呢?还alpha差点把你怎么样,你自己是不是释放了信息素又不知道?真的是烦死了,你有一天能不让我操心的吗?” 所以,在公司里遇到类似的事的时候,在我险些被那个肥头大耳的总经理占便宜的时候,我没有如实告诉宋恒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我不想再听到针对我而来的诘问。我不想再听到以“都怪你……”开头的句式。 同事们都走得七七八八了,我折返回去,餐厅之上就是酒店,我走向前台,描述了alpha和??女同事的样貌特征。她给我报了个房间号。 ——那个曾经想对我施以暴行的alpha,在被清洁工撞破了成功逃脱后,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他顺利地上了大学,找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他过去不为人知的不堪,没有让他的简历或人生出现任何差池。不会有人能想象到,长着这么一张看着温文尔雅的面孔的人,内里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在这场联谊前看到我的第一眼,这个alpha就认出了我,因而露出了轻浮又轻蔑的笑。那次给我造成了不小的阴影的未遂的暴行,于他看来,只是一场意外,是他不走运,倒霉地被清洁工喝止了,这才没能得手。对他所做过的肮脏事,他没有任何悔恨的情绪。 发现我根本没认出他的时候,他还有些得意,有种在主人眼皮底下偷了人家东西,对方还一无所知的扭曲愉悦感。 得知我已婚,他的兴趣才有些消减。他更倾向于对无人陪伴的omega出手,就像好些年前的我,就像今晚被他强行地带走了的我的omega女同事。 我不断地摁着电梯键,即使我很清楚,这么做并不能让电梯上升的速度变快。过剩的紧张感使得我的胃里翻江倒海,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来得足够及时,能像当年的那位清洁工一样阻止一场即将发生的暴行。 那个人渣尚未得手。他也喝了点酒,正在核对房卡上的数字和墙上的房间号是否匹配。醉倒的omega女同事被他揽着,要是我没过来,他就打算将她带进房间。 我的脚步声使得他警惕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改变了主意。一个当年没得手的omega,或许比素不相识的omega是更好的、更能满足他胃口的猎物。 “怎么?”那张脸的变化很大,所以我一开始完全没认出来。然而他狞笑的样子与当年并无太大差别。“你要替她么?” “不行吗?” 他往我身后看了一下,没有同伙,看来我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可是他还是没放下防备,尽管他才是那个预备要做坏事的人。“你不是已婚了吗?” 我祈祷自己的语气和表情都足够自然,“已婚就不能艳遇了吗?” alpha意味深长地吹了声口哨,酒精卸下了他本该有的深思和提防。他松了手,将omega女同事推到一旁,把我带进房间里。 我的不加反抗令他觉得非常有趣。他已经确信了,我没认出他,只是在吃饭时被他撩拨到,自己跑来上钩了。大部分alpha都有这样毫无缘由又满得出奇的自信心。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他想让这游戏更有趣一点。比起顺从,他更喜欢在别人脸上看到崩溃的、被弄垮的表情。 “周难知,我知道你。我们来交个朋友吧。以后每次我一有需求,你就来帮我解决,怎么样?——我那时就是这么对你说的啊。” 作者有话说: 写得很痛的一章…请放心,难知不会出事的—— 第79章 把他衣服脱了 alpha微微笑着,重复着当年的话,不信这样我还能想不起来。他释放出了大量的信息素,压制得我难以动弹。 主动送上门的鱼肉太难得,他要好好欣赏我在砧板上挣扎扑腾,却又无法逃走,只能任他宰割的场景。 门铃在我差点跪倒在地前响了起来。alpha警惕地看了一眼门口,把我拽进浴室里,拧开一瓶洗发水,用瓶盖堵住了我的嘴巴。 大概还是觉得不够,他又扯下领带,将我的手紧紧捆在水龙头旁。我的挣扎令他感到厌烦,他扇了我一耳光。我的脸颊很快肿了起来,为此他十分满意。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猫眼那往外看,“什么人?” 第83章 “您好,客房服务。”门外的礼仪小姐笑容可掬,指了指一旁的餐车,“经理查询到您是我们酒店的vip客户,可以享受免费的烛光晚餐。” alpha只开了一小半门。我勉力地挪动着发软的手指,努力将蓬头打开。 唰唰的水声从浴室传到了走廊上。他知道我在变着法传递求救讯号,准备关上门了,“不需要,你——”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他砰然倒地的声音。我对上他不甘的眼神,那里面是不作假的错愕。他的身体持续抽搐了几下,随后就两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在我和酒店前台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她就开始努力掌握目前的状况。我只来得及把当前的定位发给宋恒焉,没有时间更详细地为她说明来龙去脉了,但是她一听我的描述,就知道我接下来要去做什么,也想好了她该怎么做。 我的丈夫那个让她拥有了这么一份规律的、无需再提心吊胆的工作的人,而我则是那个为她介绍这份工作的提议者。前一阵子,她曾一度想要用死亡来终结狼狈又无指望的人生,但在冲进车流前,她看到了我,而后被我请了一顿饭。 简洁地和领班说明状况后,她挂断电话,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电击棒,藏在了餐车的桌垫底下。而后她带着无懈可击的微笑,摁响了这间房的门铃。 “宋恒焉应该也快赶到了。”白任曦利落地解开我手上的捆绑,又把我嘴里的瓶盖取了出来,“你想要怎么处理这个混账玩意?” 我晕头转向地在她的搀扶里站起来,身上衣服湿了大半,但我的大脑又恢复转动了。 “把他衣服脱了,就剩条底裤。” 白任曦不明所以,但很利索地照做了。生为alpha,她力气很大,三下五除二就把同为alpha的人渣的衣服剥了个精光,只剩下一条内裤,“然后呢?” 我示意她帮我把手机拿过来,划开解锁,对着几乎是全身赤裸的alpha拍了十几张,存档到了云相册里,随后又让白任曦再帮忙搭把手,把这人渣的手脚绑好了,搬到走廊上。 就算是vip层,一整晚也会有各种客人和员工陆续经过。他既然对自己的需求从来都如此不加遮掩、难以遏制,也可以让他对着大众坦诚相见一下。 做完这一切,我才给女同事的好友打了电话,让她们前来接她,而后跟着白任曦去到员工休息室,洗了把脸,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等我出来,她就站在门外,很新奇似地看着我。 “怎么了?” “没什么。”白任曦伸手去摁电梯,“我还以为你不会做那么狠的事呢。‘虽然这人渣试图对我和别的omega出手,但看在他还什么都没做成的份上,我们就放过他,让他悔过自新去吧。’这不应该才是你的台词吗?” 就算我全身都还在不受控制地发颤,闻言也还是没忍住被逗笑了,“我还不至于圣母到这个境界。” 我一直坚持的一件事是,尽可能地做一个好人,做一个可以帮助到别人的人。但不是所有人都有必要被帮助的,也不是所有人都值得被善意眷顾的。 将恶意和暴力无端施加于他人的人,在严格意义上是不能被算作“人”的。 白任曦刚把我送到酒店门口,宋恒焉就从车上下来了。他头发凌乱,还穿着睡衣,一看就是匆忙从家里赶过来的,一路上也不知道有没有闯红灯。 “那我就回去继续工作了。”白任曦耸耸肩,松开了扶着我的手。我转头,真心实意地感激道,“谢谢。”她的急智让我和那个omega女同事都得以顺利脱逃,幸免于难。 “谢什么呀?应该是我要谢你才对。”白任曦笑了笑,潇洒地转身回到了酒店里。 我这才转身,接住差点没站稳的宋恒焉。他的身型毕竟摆在那里,我被他带得向后退了好几步。 “难知……” 肩膀处传来一阵湿意,我意识到宋恒焉居然哭了,心脏猛地揪紧,连忙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的,恒焉,白任曦及时赶到了,所以我没被他怎么样。那人已经被我们扒光了衣服,在走廊里开裸身秀呢。” 宋恒焉紧紧抱着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我的话。他像被困在梦魇之中,颠来倒去地重复,“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早知道我应该跟着你来聚餐的……” 我愣了愣,眼皮迅速地变得滚烫起来。 在我当年和陈女士叙述那段遭遇的时候,也许我想听到的就是这样的话。我希望她可以给我一个紧实的拥抱,而后告诉我,“不是你的错,都是妈妈不好,妈妈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委屈了。” 如果是那样,无论我前面受到的冲击有多大,我都可以很快地恢复镇定。之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时,我也能够更加冷静地应对。 “恒焉,你看着我。” 酒店门口人来人往,许多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换做以往,我会因为感到不好意思而更换一个隐蔽点的位置再继续说,但此刻我顾不上那么多了。 宋恒焉泪盈于睫,时不时哽咽一下,可还是抬起眼听我说。 “发生这种事,既不怪你,也不怪我。我已经尽力反抗了,你也第一时间就赶来了。做这种事的人才是人渣,我们没必要因为他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明白吗?” 宋恒焉顿了片刻,很轻微地点了点头。我摸出一张纸巾给他擦掉眼泪,在他脸颊处亲了一口。 “今晚让你在家里久等了,真对不起。现在,我们一起回家吧。” 那个人渣alpha当然没想到,在走廊上丢尽脸面远远不是这件事的终结。一个颇有名气的精英律师事务所收集了大量他这些年犯的诸多罪状的确切证据,将他送进了牢里,没有翻盘的可能。 在做这件事之前,宋恒焉率先征询了我的意见。“如果我把他送进去,你会觉得我太过分吗?” 我转过头看他。天色漆黑,只有道路两旁的灯亮着光。我就在这阵漆黑里,简短地告诉了宋恒焉当年和今晚发生的事。 宋恒焉垂着眼坐在驾驶座上,方向盘被他捏得很紧,换个材质恐怕早就破碎了。他在问我,却不看我,因为怕我反问他有什么必要对一个alpha报复到那种程度,怕我会在思虑之后对他说:不至于。 不至于。这句话我听过很多次。经常是别人对我说,有时候是我自己和自己说。不至于,不就是受伤了吗,不就是被侮辱了吗,不就是父亲出轨了却还没和母亲离婚吗,不就是妈妈偏心了点吗,不就是这些谁都有可能会经历的事吗,忍一忍熬一熬就过去了,真的不至于。 “怎么会?”我看着宋恒焉,他在极尽全力控制自己,从看到我肿胀的脸开始,他就打算冲上去,直接弄死那个alpha。可是那么做会让他自己也身处险境。冲动的后果如果只需要他一个人承担,他会毫不犹豫。但是他的未来里已经包含我了。他务必要顾虑周全,否则波及到我,他消受不起。“这种人渣,对他做什么都算便宜他了。” 要是那个alpha行得端做得正,宋恒焉再怎么做手脚也奈他不何。能被送进去,说明他本身就很有问题,而宋恒焉只是让人挖出了那些问题而已。 有那么一刻,我脑海里的确短暂地、惯性地冒出了“不至于”。在陈女士的教育理念里,吃亏未尝不是一种福气。可是这种念头很快就泯灭了。我觉得至于,宋恒焉也觉得至于,那就是至于。 周千澍在一个星期后才得知这件事,宋恒焉权衡良久,还是觉得对方作为我的亲生哥哥,对这种事有知情权。周千澍首次对宋恒焉的所作所为表达了极为含蓄、短暂的赞扬。在那之后,陈女士也知道了,于是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在我和宋恒焉窝在沙发上看剧的周末。 我没有打算要从陈女士那里得到安慰。这太奢侈了,以我们一贯的相处模式来说。但我确实预估不到,在知道我的遭遇后,她第一时间输出的还是训斥,“周难知,你怎么搞的,怎么老是会被这种alpha缠上?你是不是又忘了喷抑制剂?你本来就这么不靠谱,一点小事都能忘记……” 宋恒焉就在旁边,我没有刻意调低话筒音量,陈女士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我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我只是从宋恒焉的神色和立即伸手抽纸的动作看出来,我有可能在哭。 落入他怀抱的同时,我挂断了陈女士的电话,将她拖进了黑名单里。动作之熟练让我自己都诧异了。也许过去很多个日子的很多个瞬间,我都想要这么做,然而终究只是想想,没有勇气付诸行动,毕竟无论如何,陈女士都是我妈。没有她,我就不会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这种时候我就很需要“不至于”。好像只要对自己多说几遍,一瞬间承受的巨大冲击都得以消解。 宋恒焉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我从那规律的轻拍里捕捉到某种兆头:我大概不会轻易地将陈女士从黑名单之中放出来了,除非她先为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向我道歉。可是她绝对不会的,在她看来,我才是那个不孝顺的、要向她寻求原谅的人。从小到大,也只有我向她请求谅解的份。我们俩母子间的脆弱关系,一直就靠我单方面的低头、容忍和退让来维持,这么些年向来如此,倏然截止于今日。 第84章 而我不再为此感到愧疚或惋惜。 第80章 不该撩拨你的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和陈女士断绝联系后,我的工作效率好像都提高了不少。我一整天都沉浸在工作里,为的就是可以准点下班。 出门前我和宋恒焉就说好了,下班了要一起去超市采购食材,回家做晚饭吃。 其实只是很寻常的,没什么可惦记的一件小事。但宋恒焉在听到我的提议后,眼睛唰一下亮了起来,仿佛中了什么彩票的头奖。 想到他期待的模样,我也不自觉笑了。进入电梯看到镜子里满脸春风得意的人,我才发现自己原来笑得这么开心。 宋恒焉的车就停在公司门口。我坐上副驾驶,转头看他,“要帮我系安全带吗?” 他自然不会拒绝,侧身过来,专注地帮我系好。反正车窗是单面可视的,我忍不住捧着他的脸,在他嘴唇上啄吻了一下。 宋恒焉的眼睛瞬间睁大了,有好几秒都没动弹,我几乎能够想象到他脑海里在做着多么激烈的思想斗争。几秒钟过去,他终于向前倾了倾,很克制地回吻了一下。 “还得去逛超市……”他的语气都要捎上有如实质的怨念了。 我控制不住,猛地笑出了声,又在宋恒焉微含控诉的眼神里自觉地道了歉,“好啦好啦,对不起,我不该撩拨你的。” 毕竟是约好了要去超市,宋恒焉只能平复了心绪,重振精神握住方向盘。 不是周末,超市没那么多人,我推着购物车,宋恒焉走在一旁,走着走着忽然停住了脚步。 我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过去,不远处是一对异性情侣,女方娇小可爱,被男方环在怀里,两个人就维持着这种姿势推着购物车,一面走一面说笑。 “嗯……” 就算宋恒焉生得再怎么高大,我好歹也有一米八几,采用那种姿势走路,恐怕不会太方便。但他的目光看起来实在是太羡慕那对情侣了,我思索了一下,把一只手伸过去,“要牵手吗?” 宋恒焉毫不犹豫地握住我的手,和我十指紧扣。 小时候陪陈女士一起逛超市时,我总有特别多想吃的东西,抬手就拿了放进购物车里。 陈女士会逐一拿出来,放回原位,除非那之中有我哥想吃的。 现下没有陈女士的限制,我不知不觉就拿了一包又一包的零食,把购物车都要堆满了才惊觉,“啊,好像买太多了?放回去一点吧。” 宋恒焉转过头看着我,“想吃就都买了。” 很符合霸总身份的发言,我忍俊不禁,“没事,放一些回去,挑点你爱吃的吧。” 但我其实没怎么见过宋恒焉吃零食,想来他也对这种非正餐的食物没有更感兴趣。不过,大概是把我说的话当成了指令,他开始对着一排又一排的货架苦苦思索着,好像一定要挑出几种零食来,这趟购物才算圆满。 导购员在旁边端着试吃的托盘热情推荐,“帅哥,您可以看一下这款巧克力,很多人都会买来送对象的呢,因为它的图案刚好设计成了花朵的形状,包装又精美……” 话是这么说,但这款巧克力的价格远远比其他巧克力要贵上数十倍,肉眼可见的销量不怎么高,一整排满满当当的都摆在那里,专门就等着坑那些闲钱太多的有钱人。 我刚想找借口牵着宋恒焉离开,他就双眼发亮地拿了十板,放进购物车里,转过头望着我,一副他做得非常好,要等待我的夸奖的神情。 “……”我只能把那句“没必要这么奢侈”咽回去,违心道,“这巧克力看起来就很好吃。” 而后在宋恒焉又要伸手再拿十板前,眼疾手快地阻止他,“巧克力吃太多容易蛀牙,等吃完了再来买吧。” 超市里的试吃种类繁多,只要脸皮足够厚,推着购物车转一圈都能吃饱。宋恒焉起初看都没看那些试吃一眼,直到目睹一位母亲拿着竹签把肉丸喂进孩子的嘴巴里,他才目的明确地停下了脚步。 我只能在试吃员慈爱的目光里,用空着的那只手叉起一颗肉丸,对着将近一米九的大孩子道,“啊——” 宋恒焉心满意足地嚼着肉丸,又在水果摊面前停下了。 “……” 孩子有需求不该不满足,我挑了一块色泽比较红,看起来就很多汁水的西瓜,喂进宋恒焉嘴里。 西瓜吃完,宋恒焉又在面包店前驻足了,回过头等着我。 不同的试吃员都在换着花样打趣,“小两口感情真好啊。” 宋恒焉就会举起我和他相握的那只手,郑重其事道,“我们已婚了。” “怪不得呢,一看你们俩都长得这么好看,就是有夫夫相嘛。” 宋恒焉就在半真心半客套的吹捧里,心花怒放地买下了那些鲜少有顾客会采购的物品。 等宋大少爷环绕着超市开了一圈民间婚恋发布会,购物车里已经多了很多不必要的商品。 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是不太提倡这种浪费式的冲动消费的。然而宋恒焉看上去心情极好,我不想扫兴。等临近收银台,我装作才想起来的样子,“恒焉,我忘记买意面了。你去拿过来吧。” 宋恒焉依依不舍地松开我的手,折返回超市里找意面了,我趁机将一部分商品都放入了收银台旁边的货物弃置台,而后推着购物车排在队伍后头准备结账。 没有导购员天花乱坠的甜言蜜语,宋恒焉这次总算只拿了意面回来。附带着递过来的,是他先前给过我,又被我连同离婚协议一块交还给他的银行卡。 我没有接卡,只把意面放进购物车里,在宋恒焉的神色黯淡下去前对他说,“一会我们去旁边的银行办亲属卡吧,可以看到彼此的消费记录的那种。” 宋恒焉的神色瞬间明朗起来,“好。” 我没和宋恒焉说,在联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相当抗拒使用他给我的那张银行卡。 因为只要看到那张卡,我好像就变成了某种明码标价的商品,每项支出都是一笔日后要算清的账,但我不知道这些账要怎么样才能结清。 我也不想成为那种明明有手有脚,却还要一味靠别人来养活的omega。这会让我感觉自己毫无价值可言,只是一个张着嘴等吃等喝的娇贵废物。 但是我现在知道了,宋恒焉给我这个卡没有我所想的那些不好的意味。他就只是想把他所拥有的、所能给到我的一切都给我而已。 因而比起不留情面地拒绝他,我更愿意采用一种相对温和、折中的方式,来收下他的心意。 银行卡的密码设置成了我的姓名拼音首字母,加上我的生日。毫无疑问,是宋恒焉的意思,他有大半密码都是这么设置的,这样他记得很牢固。 我本来想让宋恒焉也加上他自己的生日,转念一想,他未必能接受。 因为他从被母亲分娩出来开始,就没得到多少照料和爱意。那样一个日期对他来说无关紧要,反正那一天里也从没发生过什么快乐的事情。 我从宋若锦那打听到了宋恒焉的生日,就剩一个多星期,还好我问得及时。 宋若锦也许是对他哥先前的自尽事件略有阴影,特地在电话另一端嘱咐我,“嫂子,我哥从小到大都没过过生日,他可能不太喜欢这个。” “好,我知道了。” 我向来对每年的生日还算是比较期待的,因为我和我哥的生日在同一天,这就意味着陈女士至少不会忘掉这个日期,不会若无其事地让这一天过去。 沾了我哥的光,我可以吃到特别好吃的蛋糕,去很高级的西餐厅吃晚饭,得到一份不错的礼物,还可以玩平常不怎么被允许玩的游戏。 生日就意味着可以小小地享有特权而不会被剥夺,这是我对这个日子的理解。 虽然,蛋糕上的水果基本都会被分给我哥,坐在西餐厅里,陈女士也只会帮我哥切牛排,让我自己努力啃,礼物也未尝是我喜欢的,更多是参照我哥的喜好来买的,我也还是很开心能度过这么一天。 看起来是一年之中,我和我哥的待遇差距最小的一天。 我踌躇满志,决心打算给宋恒焉也过一次难忘的生日,让他从此不再对这个日期感到抗拒和排斥,以后每逢生日都怀揣期待。 人一旦有所规划,连上班都更有干劲了。公司管得不严,在当天的工作任务全部完成且已经经过了审核的前提下,小小地摸一下鱼也是可以被允许的。 于是我一忙完当天的事务,就在各个网站上不断查看这样那样的礼物,同事偶尔瞥到我的电脑屏幕还会调侃,看来难知这周的人设是购物狂啊,每天都在网上买买买,下周要开个网店吗? 但其实,对于要买什么送给宋恒焉,我毫无定论。以他的经济水平,想要买什么都轻而易举,在物质方面他实在是富足得有余,从不差什么,也不缺什么。 固然我也可以想象到,不管我送他什么,他都会很开心地收下,可也正因如此,我才希望他的开心可以最大化,足以覆盖他这么多年对生日的漠然和无感。 第85章 作者有话说: 下章恒焉就要争做小三了(对(不对 第81章 我也可以做小三的 手表,领带,香水,花束……这些可以用钱购买到的东西都不算罕见,宋恒焉也未必就没从别人那里收到过。 到底要买什么,才能让宋恒焉感到特别惊喜呢? 回家吃饭的时候我也在沉思,顺便假装不经意地问了宋恒焉一嘴,“恒焉,你有什么很喜欢的东西吗?” 他连思考都没有,瞬间就交出了答案,“你。” 很意料之中的回答,我顶着略微滚烫的脸蛋继续打听,“除了我之外呢?” 宋恒焉的神色蓦然严肃了,仿佛我提了一个多么了不得的问题,只要不认真回答他就会因此出局。 他像是保证一般放下筷子,坐直了身体回答我,“没有别人。” 我哭笑不得,夹了块很大块的排骨放到他碗里,“别紧张,我就随便问问,你接着吃吧。” 在网上我也不是没看到那种“把你自己洗干净了系上蝴蝶结送给你对象”一类的方案,宋恒焉多半会喜出望外地收下,但是除此之外,我还是想额外地送他一点什么。 最终,饱含心意的手工类礼品被我纳入了考虑范围里。 天气日渐炎热起来,像针织围巾、针织手套一类的东西难免不合时宜,毕竟只要我送给宋恒焉,他一定会无条件地戴上,而后就在热天里闷出病来,又或者就算没闷出病,也会被公司里的下属误以为他精神方面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只能排除掉。 纸花一类的装饰物倒是不错,不过实用性不够强,况且宋恒焉肯定会在办公桌上摆满一整圈,多少会让他威严的总裁形象有点打折扣,看来也不太合适。 自制的手工巧克力,还有亲自烘焙的蛋糕好像挺不错的。宋恒焉对甜食没有太大的兴趣,所以我可以少放点糖,他吃不下的我也可以消灭掉,不至于浪费食物。 我兴致勃勃地下单了相应的备选食材,悄悄放在冰箱比较内部的地方,宋恒焉平常十指不沾阳春水,就算放了这些食材也不容易被他发现。 等到宋恒焉的生日前一晚,我借口说我还有工作要处理,为了避免敲击键盘以及发语音的声响吵到他,我要去另外一间房睡。 宋恒焉很是失落,反复地保证他的睡眠质量很好,不会被我吵醒,也还是抵不过我态度坚决,垂头丧气地关上了房间门。 他可怜巴巴的、被抛弃似的样子一度让我于心不忍,但为了第二天的计划进展足够顺利,我还是狠下心来,不去看他饱含失望的目光。 惊喜惊喜,只有全程都瞒好了才算惊喜,但凡我表露出任何有所准备的样子,这个惊喜都会有所打折。 我定了个很早的闹钟,天光未亮就蹑手蹑脚地起了床,简单洗漱好换了休闲服,去冰箱里把食材偷偷摸摸地取出来。 在家里做这些料理可能会动静太大,吵醒宋恒焉,所以我提前和附近一个面包店的老板打了商量,让他当天把厨房借给我使用一下,只要做好了糕点我就会回去。 为了避免料理失败,连着几天下班后我都有来这家面包店里练习。当然,对宋恒焉那,我给出的借口是公司接了个大项目,需要每天加班。 也许是几天以来诚诚恳恳的练习卓有成效,我几乎没犯什么失误,顺利地把蛋糕烘焙了出来,巧克力也脱模成功了,两者上面都用奶油绘制出了我设计好的图案:两个小人手牵着手,周围是缤纷的花瓣,底下还写着一行“祝我家恒焉生日快乐”。 面包店老板其实提议了几个更为肉麻的文案,什么“老公我爱你”“与你相伴一生一世”之类的字样,考虑到我和宋恒焉看完这种字眼恐怕都会手脚蜷曲到没法继续正常行动,我还是微笑着婉拒了老板的建议。 我把蛋糕和巧克力都放进冷藏箱里,又在宋家司机的协助下,成功地把这些东西转移到了汽车后备箱,蹑手蹑脚地回到别墅里,和光着脚穿着睡衣从卧室里跑出来的宋恒焉打了个照面,吃了一惊。 他眼睛有些发红,可能是昨晚没睡好,今早又没睡够,所幸美貌支撑着,眼睛红也不妨碍我欣赏他的脸蛋。 原本我预想他不会这么早就醒的,而且居然连拖鞋都没穿就跑出来了,我连忙拿了另一双拖鞋让他穿上,“早、早啊!今天天气不错,我去散了一下步。” 很拙劣的借口,甚至我还磕巴了,但宋恒焉好像还是被说服了,乖乖地回身去浴室里洗漱。 由于是周末,空闲时间很多,我没有催促,等宋恒焉一如既往慢吞吞吃了早餐,才让他换身衣服。 “上次有家餐厅出了新菜品,我一直很想试试来着。我们一起去吃吧?” 不知道是昨晚一个人没睡好,还是今天起得早,宋恒焉看上去有点无精打采的,就算我一个劲地往他碗里夹菜夹肉,也没能让他精神起来。 尽管如此,只要可以牵手的间隙,宋恒焉都还是把我的手握得很紧,好像怕人群之中我们俩会走散一样。 我一边觉得他黏人得可爱,一边把印了电影排期表的海报推到他面前,“你想看点什么吗?” 意外的是,宋恒焉没怎么纠结,就选了一部恐怖片。 这要是换做平常,他知道我害怕,绝对不会选择这样的题材。可能是困懵了,我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暂且松一下手,我要付电影票的钱。 宋恒焉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我的手,那架势看着倒像是我要出一趟远门,而不是买完票就重新和他牵手。影厅的女服务员一直看着我们笑,笑里绝对不止必须要微笑服务客人的意味。 影片还没开始,我拉着宋恒焉坐了下来。他牵我的手牵得有多紧,人看起来就有多心不在焉。我们也不是第一次看恐怖片了,难不成他胆子忽然就变小了吗? 我想不出所以然,只能由得宋恒焉握紧我的手。 说是恐怖片,但比起那种一惊一乍,全靠音效和突脸来吓人的传统鬼片,这部恐怖片更接近于细思极恐的那类剧情片,没什么太恐怖的画面,因此我看得还挺投入。 倒是宋恒焉始终紧紧地靠着我,幸好选的本来就是情侣专座,中间没有扶手间隔着,不然这姿势就很别扭了。 我没想到宋恒焉原来害怕的是这一类型的电影,有点好笑,顺势也半圈住他的胳膊,尽量给他足够多的安全感。 “有这么害怕吗?”我以一个不会打扰到影院里其他观众的低音量问他。 宋恒焉点点头,把脑袋埋在我的肩膀上。 他这种全身心依赖人的模样,着实是罕见且讨人喜欢,渐渐的我的心思也不在电影上了,就顾着抱住他,享受着宋恒焉难得流露出来的不安和害怕。 等电影播完已经是晚餐时间,宋家的司机给我发了张照片,是已经布置好的、全是气球与花束的后尾箱,蛋糕和巧克力都按照我的嘱咐漂亮地摆在正中央,丝毫不输我看过的那些偶像剧里的浪漫场景。 我惦记着给宋恒焉的最终惊喜,晚餐吃得比往常要更快,没嚼出什么味道就咽下去了。宋恒焉可能还没从恐怖片里缓过来,吃得非常缓慢,面条都是一根一根地叉起来吃的。 早知道在他选这部电影的时候我就拦一下了,害得他胃口还没平常好。我耐心地等待他吃完,结了账,牵着他往外走。 走了几步,我感觉宋恒焉安静过头了,回头一看,才发现他神色苍白,眼眶通红,下一秒眼泪就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我惊诧地停住了脚步,掏出纸巾来给他擦泪。我的惊喜都还没呈上来呢,他怎么就开始感动了? 宋恒焉泪眼朦胧,看着好不惹人怜爱,只是手还攥得很紧,我都怀疑自己的骨头就要被他隔着皮肉堪堪碾碎。 “可以不离婚吗?” “……?”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凑上前确认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也可以,做小三的。”宋恒焉的声音哽了一下,却仍然很固执地坚持把话说完,目光坚决笃定,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我没关系,只要你也不介意。” 我茫然了几秒钟,开始思考我今天是不是有哪个时间段里睡过去了,错过了什么只有宋恒焉才经历了的桥段。 怎么就突然要做小三了呢?这是最近流行的什么小情趣吗? 宋恒焉神色极其郑重,我不由得也跟着端正了表情,只是心里依然十分不解,“嗯……那,你做小三,我和谁过呢?” 他垂了垂眼,“那个面包店老板,是你的理想型吧。” “……?” 像是豁出去一样,宋恒焉抬起眼,深呼吸了一口气,破罐破摔道,“我是跟踪了你。因为感觉,你这几天都很奇怪。” “所以我也看到了……你和那个人有说有笑的样子。” “你早上出门,其实是去和他私会了吧。你有那么喜欢他吗?” 第86章 作者有话说: 恒焉be like:做三是一种态度。 第82章 谢谢你降临在这个世上 我张目结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哪句话开始回应比较好。宋恒焉居然还跟踪了我,我怎么完全没发现? 他隐藏能力还挺强的嘛,适合去做私家侦探,而不是在这脑补苦情大戏。 见我不反驳,宋恒焉抿着唇,眼眶和鼻尖都红得越发厉害了,目光也满是伤心,宛如被渣o辜负的良家妇a。 “你每次想提离婚,都会对我特别好。不用这样也可以的。” 先前发出的子弹回旋到我的脑门上,我隐约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怪我,只顾着给宋恒焉准备生日惊喜,没有考虑到他柔弱的心灵已经受过一次重创,再经历类似的情境难免会触景生情。 他把我神神秘秘的早出晚归当作了出轨的征兆,把面包店老板当成了我私会的情人,还以为我今天一整天都在为提出离婚作铺垫。 哭笑不得之余,我竟然萌生出一点欣慰的心情。这么大个误会摆在这里,宋恒焉也没有像之前那样选择伤害自己,更没有闷在心底闭口不谈,而是直接提了出来,也算是不小的进步。 虽然从道德上来讲,做小三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但从情感上来讲,比起又一次在急救室门口焦急地等待宋恒焉的手术消息,我倒是更能接受他如此大义凛然地提议要当小三的行为。 只可惜他虽有这份心,却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跟我来。”我牵着他走到汽车停放的地方,将车钥匙递给他,让他自己打开后备箱。 宋恒焉眼泪还没干透,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跟随我的指令麻木地打开了后备箱,在多个浮起来的气球里终于也露出茫然神色。 我又想笑,又怕此时再笑会搞得他加倍难过了,指了指车尾箱正中央的那个蛋糕,“你看一下上面的字。” 宋恒焉上前看了一眼,像是不太相信地退后了半步,又往前凑了凑,多看了几眼,随即转过头来。 我在他开口前用半戏谑半调侃的语气承认,“嗯,我骗你在加班,其实是在和小三一起给你做生日蛋糕呢。没见过这么大度的小三吧?” 面包店老板的女儿都十多岁了,俩夫妻向来琴瑟和鸣,一次都没吵过架。估计他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成为另一对夫夫play里的一环。 我以为宋恒焉会害臊得说不出话,没料想下一秒我就被他紧紧地抱住了,差点没喘上气。 “我很喜欢。”宋恒焉的喜悦和幸福仿佛可以通过他紧实的拥抱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谢谢老婆。” 这下轮到我面红耳赤了,待要有样学样地还他一句“不客气老公”,又实在是感到害羞得紧,只能徒劳地清了清嗓子,试图通过秋后算账来缓解耳朵处倏然爆发的热意。“宋恒焉,你跟踪我又误会我……” 话音未落,宋恒焉就十足诚恳道,“对不起。” “……” 他稍微松开一点胳膊,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我,“我只是,太喜欢你了。” 每次他一用这么诚恳的表情说出类似的话,我就无计可施。 谁能对着如此完美无瑕的一张脸说重话?反正我是不能。追根究底,还不是我自己给宋恒焉的安全感尚不足够,才会导致他这么草木皆兵吗? 我轻轻拍了拍宋恒焉的背,不再继续和他争辩,“生日快乐,恒焉。” 谢谢你降临在这个世上,想方设法来到了我的身边。 我拿出打火机,将蜡烛点了,用身体挡着风,免得摇曳的火光被吹灭。 “来,许个愿吧。” 看得出宋恒焉对这样的场景很是生疏,连许愿应该要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这点,都是由我来提醒他的。 过了好一会,宋恒焉才睁开眼,一口气吹灭了所有蜡烛。 “好啦,许的愿望你要自己记住哦,对所有人包括我都要保密,不然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点点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我。 念及宋恒焉没有很爱吃蛋糕,我只给他切了很小的一块,正要给我自己也切一块时,宋恒焉就把手上的蛋糕放在后尾箱的空位上,伸手拦住了我。 “那个图案,我还没拍下来。” 我举着沾了奶油的蛋糕刀,等待宋恒焉的拍摄。他一连拍了几十张,快门声密集得像有谁在打鼓。 “可以吃了吗,宋大摄影师?” 宋恒焉收了手,从我手里拿过蛋糕刀,帮我切了很大的一块。 这么大一块我根本吃不完,但是我知道再切一次,宋恒焉也还是会把这么大的一块分给我。我端着蛋糕盘子,忽然有点好奇宋恒焉的生日愿望。 是写希望以后每一年我都可以帮他过生日吗,还是说他终于想起要标记我的事了,又或者是什么两个人都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心想事成一类的朴实无华的大众愿望? 再往搞笑一点的方向想,这家伙说不定会在上面写下对不存在的小三的恶狠狠诅咒,“除了我之外的人和周难知谈恋爱就会死”“横插一脚我和周难知的感情就原地暴毙”“做周难知的小三绝对不会有好下场”之类的。 我被自己的联想逗乐了,连带着起了点坏心,张嘴就来,“你要不要把愿望写到蛋糕碟底下?听说这样愿望会更容易实现。” 三岁小孩都不信的瞎掰,宋恒焉果不其然被忽悠进去了,从车上找了支圆珠笔,很认真地在塑料碟子底部写着什么。 大学的时候,我就从omega朋友那里听说过,被标记并不是一件百分百幸福的事。某种意义上,对omega来说,被标记其实不太公平。 因为标记了omega的alpha并不会因此受限制,依然可以去和别的omega亲近,然而omega却会因为被标记了就产生信息素依赖,而且会只依赖这一个alpha,没法寻求替代者,直到标记的周期结束了,这种情况才能结束。 所以,被许多alpha挂在嘴边的,和“深情”一词几乎划等号的标记omega,更多时候只是他们的占有欲和炫耀欲在作祟。他们未必想对那些omega负责,仅仅是觉得自己标记的omega越多,就说明自己人气越高。 我见过被标记的omega在标记失效前就被甩掉,带着一脸病色度过了好几周;也见过心高气傲的omega去洗掉标记,痛得课也上不了,饭也吃不下,被标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块显眼的伤疤,如同某种烧灼的烙印。 这些见闻导致我很长一段时间里相当反感被alpha标记。将自己最脆弱的地方交出去,让别人留下咬痕,怎么想都是一个高风险、不值当的行为。何苦要把主动权交到别人的掌心里呢? 但是,我嚼着蛋糕,看着一笔一划在蛋糕碟底写愿望的宋恒焉。如果他的愿望就是给我打上临时的标记,我大概是会愿意考虑一下的。 毕竟临时标记不是终生标记,可以随时洗掉,就算后遗症和痛感会比较严重,至少也在能忍受的范围之内。 况且,如果是宋恒焉的话,我应该可以相信,不会出现需要我洗掉标记的状况。 在遇到他之前,我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改观。我被粗暴无礼的alpha非礼过,也亲眼目睹了身为alpha的父亲是如何对爱情不忠,如何轻而易举地在信息素和刺激感的驱使下,将整个家庭背叛。 可我也知道,也一直在不断感受到,宋恒焉有多喜欢我。 为一个心甘情愿做小三的alpha破那么一点例,应该也不算太鲁莽吧? 我心虚地咀嚼着蛋糕,总感觉要是我哥在这里,要是他得知我此刻的想法,会毫不犹豫地泼我一盆冷水,让我清醒清醒。 但他不是我,不清楚宋恒焉究竟有多好,知道了的话,他说不定也会欣然赞成的。 宋恒焉写完了愿望,照我所说的,把那个蛋糕碟反过来放进了一堆蛋糕碟里,“这样就能生效了。” 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胡扯太不靠谱,宋恒焉却全都依言照办了,这下我只需要找个借口把他支开,就可以偷偷看到他的心愿了。 宋恒焉非常乖顺地去附近的便利店跑腿给我买肉丸了,也没质疑我的饭量根本没有夸张到吃了晚餐蛋糕还能塞得下丸子的程度。 我轻轻地从那堆蛋糕碟里抽出唯独写了字的那一张,不知为何还有点紧张,手晃悠了一下,差点把整摞蛋糕碟都撂倒。 凭空想象了那么多有的没的,万一全是我自作多情,这上面写的心愿和我根本搭不着边,那就有些尴尬了。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将盘子翻过来。 出乎意料地,上面并不是什么怨气深重的诅咒,也不是那种像写在便利贴上,贴到床头,目的明确地希望这件礼物能够出现在圣诞袜里的伪许愿真要求。 真的就只是很简单的,甚至可以称之为莫名的两句话。比起心愿,说是下定某种决心般的陈述可能还确切些。 “虽然周难知这辈子最大的不幸就是被我缠上了,但是下辈子也一定要让他遭遇我。” 第87章 第83章 与上帝的秘密交易(完结) 脸上的热度急剧上升,我在后尾箱找到一包湿巾,抽出一张敷在额头,试图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我不是第一次知道宋恒焉有多喜欢我。但他总还能超出我的预料。心脏以相当夸张的频率在跃动着,好像下一秒就要从胸口破出。 如此被人喜欢、被人需要、被人惦记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得知我是独一无二的,没法被替代的感觉也太好了。 路人频频回头,我才察觉自己可能在对着空气傻乐,连忙敛了笑意,抿着嘴控制表情。然而满足感并未因此消退,反而在等待宋恒焉回来的过程里愈来愈强烈,就要突破阈值。 宋恒焉总算拿着肉丸回来了,我眼见他另一只手里也拿了一个碗,接过来是四五种颜色不同的酱料,用塑料纸板隔开了,不由得有些疑惑。 “怎么给了这么多种酱料?” “我让店员给的。”宋恒焉神色略有些不明显的骄傲,像是悄悄做了什么好事,等着被大人发现和称赞的小孩子。“不知道你最想蘸哪个,就每个都挤了一些。” 我接过碗,心底一片柔软。在宋恒焉这里,我总能享有最特殊、最优厚的待遇。“谢谢。我都喜欢,轮流蘸着吃就不会腻了。” 本以为我根本腾不出胃来吃肉丸,可也许是几种酱料轮着蘸很有风味,也许是宋恒焉带着雀跃神情的美貌很下饭,不知不觉我就把丸子全部消灭掉了,心里还在思索着,我还能做点别的什么事,让宋恒焉更开心? 直接问宋恒焉的话,他多半会给出“和你在一块我就很开心了”的回答。固然也是实话,只是我总觉得相比起他有意无意为我做的这么多事,我所为他做的还是太少。 宋恒焉当然不会和我计较这点多少。就算我什么都不给,他也会自己找满足。正因如此,我才想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多给予他一点,不要总由他一味地付出。 我所得到的幸福与满足,宋恒焉理应也要获取。 察觉到我大概是在思考什么正经事,宋恒焉没过多打扰,开车回去的路上只放了音量很低的轻音乐,像是怕带歌词的、吵闹一点的歌曲都会妨碍我的思绪。 我想起先前他将音乐开得极大声的那一次,那会我尚且不知晓他的心意,只当他是不想和我多说。现在回想起来,他大概每一秒都在吵闹的音乐声中忐忑,害怕我会开口和他提及离婚的事项。 其实一旦了解了宋恒焉,就会发觉他的心思很好懂。就算他不会每次都表达出来,我也能推断出个八九不离十。 回到家后,我总算有了头绪,但也不急着和宋恒焉说。我自己先去洗完澡出来,把宋恒焉推进浴室里去洗澡了,才从衣柜底部翻出那套我一个星期前买好的睡衣。 说是睡衣,其实布料轻薄透明,设计得也很清凉,该挡的地方都没挡到。但这恰巧就是我想要呈现的效果。 换上这套睡衣后,我甚至有点不敢照镜子,不知道是否会有哪里显得怪异。 宋恒焉洗完澡回来,推开房间门,立刻就咽了口口水,定在了原地。要不是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我都要以为他是死机了。 他的反应给了我继续的信心。即使羞耻心仍然存在,我也还是红着脸跨坐到他身上,示意他可以解开衣扣,拆开最后一份礼物了。 宋恒焉连手指都在发抖,解了几分钟才全部解开。我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亲,微微笑着,祈祷宋恒焉看不出我也万分紧张。 “生日快乐,老公。” 而后就被宋恒焉猛地扑倒在了床上。 可能是因为不是第一次做,也可能宋恒焉今晚有意放缓了动作,我没有像之前那样几近昏厥,始终还残留着一部分意识。在他终于满足后,我手脚发软地坐在浴缸旁的软凳上,提出了那个想了一整晚才想到的提议,“我们要不要,再办一次婚礼?” 先前举办的婚宴当然是豪华的,奢侈的,很有排场,只不过它的本质终究是一场没让我情愿的联姻。在宋恒焉看来,它是一场时隔多年才艰难成真的幻梦,在我看来,却是我迫于经济压力,不得不把自己牺牲掉的证明。 婚宴办的场所装潢气派,大桌上的每个菜式也都十分昂贵且罕见,从婚礼的规模上看,它的确无可挑剔。 然而从双方的情投意合程度上看,它更接近于一场单向的输出。没有回音,没有应答,没有附和,没有馈还。在那场婚宴里,只有宋恒焉一个人对我们俩的未来满怀期待,饱含憧憬。 只有他一个人飘渺地希望,这场婚礼能是一个美好故事最初的序章。 宋恒焉拧开了蓬头,在用自己的手指试着水温。听到我的提议,他瞬间就转过了头,水流潺潺漫过他的手,但他似乎已经没了知觉,由得它没有止境地裹着他的手指。 他不敢相信。看了他在蛋糕碟上写下的那两句话就能明白,就算我和他如今已经迈向甜蜜安稳,就算我们做到了最后一步,他也还是保存着那些不确信与犹疑,在某些我不知道的时刻里独自吞咽,消化,随后假作无事发生。 我是真的喜欢他而不是他运气太好了一点吗,我有多喜欢他呢,这喜欢能够延续多久,会有那么一天,我对他心生厌倦吗,到那个时候他要是挽留,我就会如他所愿地留下来吗,还是要等到下辈子,他才有机会和我重启前缘呢? 这些在我的角度看来无须多想的疑问,在他那却都是悬在脖颈上的钝刀。 就算我再对宋恒焉说十次、一百次喜欢,这些钝刀也不会凭空消失。它们从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在他的心脏周围生长,蔓延,层层叠叠以血肉为养分,一辈子根深蒂固,修剪不完。 我能够做的,就是给他多佩戴一层盔甲,好让他面对这些晃动的刀柄时不再感到大难临头,无所适从。 “是那种很简单的婚礼,不摆酒,也不请那么多宾客,就只叫上我哥还有你的弟弟作为见证人来,你觉得可以吗?” 宋恒焉没有立即回答。他放好了水,抱起我的动作像在抱一件易碎物品,把我缓慢地放进浴缸里。整个过程里,我都能明显地感受到他身体在微微颤抖。 他体力没有那么差。就算再来几轮,他也还是会有余力。他发抖是因为他不敢相信,他以为他的幸福早就濒临最大值了,结果这幸福又不由分说地在他面前翻上几番。未免太走运了,他尽可能克制着激动开口,“可以的。” 浴缸很大,他坐进来也丝毫不会拥挤。宋恒焉握住了我的脚踝,语气是征询的语气,目光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可以再来一次吗?” “呃……” “真的就再来一次。”宋恒焉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既有恳切,又有少许前所未有的、几近恃宠而骄的得意。“好不好?” 他明知道的,只要他对我摆出这副神色,我就绝对不可能说“不”。 上帝又在一片白光里对我微笑挥手了。不同的是,这次我没有急着离开。上帝很慷慨,既然我这一辈子做的基本都是好事,那他可以看在这份上满足我一个心愿。“周难知,天使的名号可是很珍贵的,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永久性的。你想要吗?” 我摇摇头,我要的不是这个。天堂里随处可见都是顶着天使名号的人,这也没什么特别的。 “难知?” 宋恒焉不知道,我并不是因为体力不支晕倒过去,而是秘密地在这阵静谧里与上帝完成了交易。但我不认为这个隐瞒有多不公平,毕竟宋恒焉喜欢我那么多年,我也是很后面才知道。 我撑起身,在他唇上亲了亲,筋疲力尽地躺了回去,“晚安。” 宋恒焉松了口气,看来我还清醒,不需要把家庭医生喊过来检查了。他伸手搂住我的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抱得更紧。到了下个周末,我和他就会举办一场正式的婚礼,这次双方都心甘情愿,不含带半点强迫或无奈的性质。他又要怀疑这是梦了,可是梦怎么会这么逼真呢?我的呼吸,我的心跳,我的体温,我微弱的信息素香气,它们总不能如此心照不宣,共同为他创办如此真切的骗局。所以这一切都该是真的了,宋恒焉如释重负地放下心来,将脑袋依偎在我的胸前,沉沉睡去。 他绝对不会知道的,我在上帝递来的、只能填写一个心愿的空白表格上写了什么: 下辈子,也请务必让我遇到宋恒焉,且保有这一世的记忆。这样,当我在车站再次看到满身伤痕、又累又饿、对这世间几乎不抱任何希望,一心想通过死亡来终结一切的宋恒焉时,比起天真地、一无所知地将不具有慰藉作用的面包递过去—— 我会选择先俯身抱住他。 【正文完】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