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悖论》 第1章 [现代情感] 《恋爱悖论》作者:珩一笑【完结】 本书简介:桑兮渺最近一直梦到一个又高又帅的男人。 最初以为是少女怀春,该谈恋爱了。 可次数越来越多,细节越来越具体,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她不会是像韩剧里演的,拥有了预见未来的能力吧? 于是男人追求,家里安排相亲,她一应拒绝。 她要等她梦里的命定缘分出现。 那个人的确出现了,可…… 在第n次被她腆着脸撩拨后,他终于忍无可忍:“桑兮渺,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是你前男友?” 桑兮渺:((((;°Д°)))) - 盛时被前女友断崖式分手,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她。 她搬走他店里的镇店之宝犹不满足,又打起老板的主意:“你要不要做我男朋友?” 盛时:“?” [众所周知,人不会踏入同一条河流,但在恋爱中,这显然是一条悖论。] 表面冷淡自恃实际易破防会撒娇男主x奇奇怪怪时而一本正经时而脑回路清奇女主 *没有玄幻元素 *调剂文,我随便写写,你随便看看 内容标签:都市阴差阳错 甜文 主角视角桑兮渺盛时 一句话简介: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前男友? 立意:爱人首先爱自己 第1章 第一个梦频繁地梦到一个男人…… 桑兮渺是一个潮玩爱好者。 她有几乎占据一整面墙的娃柜,上面摆满各种手办、玩偶,所有第一次来到她家的人,第一声都是——“哇。” 其实她入这个坑也没两年,但上头之迅速,之热烈,令她妈无数次责骂她乱花钱,甚至扬言她再买就扔掉。 不过没关系,她搬出来了。 每当她喜欢的ip出新款,她就会直接端盒,收齐全套。 她把这当作了她的精神支柱。 当然,人不能靠食爱而活。 桑兮渺毕业之后,就没有再上过班,在家靠画稿赚钱。 从一开始的同人,oc,到现在只接商稿,身价翻了数番,代价是重度近视、腱鞘炎、颈椎病、腰酸,等等。 起初亲戚们都劝她找个稳定工作,好男朋友,然后结婚。 但后来他们不劝了,或者说,不敢劝了。 总之,桑兮渺维持这种独居的,靠网络和世界产生紧密连接的生活状态已经一年多了。 因为生活被稿件、手办堆满,她连男人都没心思去认识,更别说谈恋爱了。 可是,最近她频繁地梦到一个男人。 她的睡眠质量很差,夜里多梦,但一般醒来不会记得梦里的内容,除非是梦到她推。 但她自认绝不是谁的梦女,单纯是欣赏其能力,脸。 怎么会做有关他们的春梦呢? 本来还只是牵手拥抱这种纯情情节,到后面发展成,她直接坐男人腿上,把他压到身子底下亲。 梦里的自己甚至能听到令人脸红心跳的啧啧声。 但看不清脸,唯一留下的印象是:长得很帅。 桑兮渺恍惚地想,不会是快到春天了,她进入发/情期了吧? 她陷入了一种近似于欲求不满的颓靡状态,连带着其他事也都不顺了起来。 稿画不下去,没灵感;新入手的吊卡有瑕疵,偏偏没法售后。 她决定出去走走,透透气。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独自出门总要戴上口罩、帽子,再戴上眼镜,包得严严实实的。 也不是怕见人,她属于不打理,不化妆也漂亮的类型,在外容易被搭讪,干脆遮住。 桑兮渺很喜欢随机搭上一趟公交或是地铁,再随机挑一站下车,四处闲逛。 今天坐…… 最先驶入公交站的,她看了眼,186路。 嗯,数字挺吉利,就它吧。 她的作息比较颠倒,熬通宵也是常有的,第二天睡到中午,边刷视频边吃东西,再开始画稿。 所以这会儿是工作日的下午,车上没什么人。 桑兮渺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坐到窗边,戴上耳机听歌。 她忽然看见有一家店铺门口摆着大型玩偶,忙走到后门,按响下车铃。 车靠站。 桑兮渺找到那家店。 玩偶约有一人高,是一只拟人形兔子,它坐在地上,做着哭的表情,膝盖、脸上有擦伤,贴着ok绷。 她拍了张照,抬眼看店铺的招牌。 这似乎是家日咖夜酒,也就是白天卖咖啡,晚上卖酒。 桑兮渺走进去,问吧台正在擦杯子的年轻男人:“请问,门口那个玩偶能卖吗?” 对方不解:“嗯?” 她一本正经地说:“因为我感觉我跟它一见如故。” 他“噗”地笑了,说:“那个不卖的。” “那要怎么才卖?” “我说美女……” 桑兮渺说:“你都没看到我的脸。” 他噎了下,继续道:“行,小姐,说了不卖的,意思就是怎么都不卖。” 她不依不饶:“不卖无非就是钱给得不够多,你是老板吗?你开个价。” 他心道这世上奇葩还真是多,随便扯了句应付过去:“老板不在,你晚上或者明天再来,自己问他吧。” “行。” 桑兮渺利落地离开了。 他本来没当回事,谁知她晚上真来了。 “你们老板呢?” 语气像是来查抄他们店的。 幸好他也算经历过风浪的,这会儿稳得住表情。 “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小姐你先坐会儿吧,要点些什么吗?” 桑兮渺平日喝奶茶、果茶居多,不怎么碰酒,随便点了杯,找座位坐下。 一个女生凑到男人身边,小声问:“欸,东子哥,这人是……” 吴浩东说:“估计又是冲时哥来的。” 时不时的就要替盛时应付几个,她还不算最难搞的,他都见怪不怪了。 她感慨着摇头,“啧,蓝颜祸水呐。” 他晃过神来,敲了她个大脑崩,“吴嫣嫣,作业写完没,你都高三了,还有脸在这儿玩?” 吴嫣嫣飘走了。 路过桑兮渺的时候,说了句:“时哥待会儿就上台。” 桑兮渺本来没反应过来,这是在跟她说话,又见女生冲自己眨了眨眼,像是在说“不用感谢我”。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时哥是谁? 第2章 第二个梦“minutes” 原来这家店晚上有乐队表演。 三男一女的组合,女生是鼓手,长相亮眼,火红的长发,戴一顶反扣的鸭舌帽。 不过,这里更多的顾客似乎是冲着吉他手来的。 他坐在台上的右方,略微靠后的位置,给人一种…… 桑兮渺在脑海中搜寻着合适的形容词,或许是熬夜熬多了,思维有些迟钝,半天只想出来一个“潮”字。 嗯,很潮的感觉。 头发挑染,白衬衫,最顶上的纽扣没系,松垮地挂着一条领带,耳廓上戴着几只银色装饰。 接触二次元的男人多了,现实里乍一看到帅哥,桑兮渺的眼神都有点直了。 但不是馋他的脸,而是突然有了灵感。 她掏出随身带的速写本,生怕灵感流失,当场打起草稿。 桑兮渺一旦开始认真干什么事,就两耳不闻窗外事,雷打不动,尤其是画画。 用她高中同桌的话来说,就是走火入魔。 灯光骤然暗下去,只剩几盏镭射灯照着那方舞台。 她画得差不多了,草草收尾,抬起头。 正好和那个吉他手对上视线。 灯光打下来,愈发衬得他五官立体,宛若上帝精雕细琢出来的艺术品,比例也极好。 他们刚刚叫他什么来着? 盛时? 他就是那个女生口中的时哥? 不知道为什么,桑兮渺感觉他是在盯着她看,而不是随意瞟来一眼。 不过他很快便移开了。 音乐起。 桑兮渺不怎么听英文歌,更不关注国外乐队,自然听不出来,他们演奏的是柏林乐队的《takemybreathaway》。 这里不像她刻板印象中的,灯红酒绿,声音喧闹的酒吧,大家都很安静地听歌。 大概到十二点,他们才结束。 吴浩东见桑兮渺起身,立马蹿到盛时身边,低声和他说:“那边有个姑娘找你。” “谁?” 吴浩东努努嘴,示意已经站住不动了的桑兮渺,她戴着口罩、帽子,只露出一双杏眼。 虽然看不到具体长相,但依这双眼睛,感觉不会差。 盛时顿了一下,语气毫无波澜:“她找我干什么?” 吴浩东说:“还能干什么,被你迷住了,要找借口接近你呗。” 第2章 “你很爱看热闹?不知道打发了?” 吴浩东不满:“我的工作职责可不包括帮你挡桃花,这是另外的价钱。” 鼓手连迦拍了拍盛时的肩,“欸,人家还等着你呢,让女孩久等,就不礼貌了喔。” 这也有个爱看八卦的。 “minutes”谁不知道,盛时单身已经两三年,期间无数女生追求,都不见他有所动。 最开始,他们还经常兴致勃勃打赌,看谁能追到他,筹码小到请一顿饭,大到刷一个星期厕所。 输得多了,众人感觉无趣,不再玩这把戏,但仍然好奇这个问题。 盛时放下吉他,走下台。 待他走到面前,桑兮渺才发觉,他的身高也很优秀。 她近距离地看他的脸,莫名觉得,他很眼熟,仿佛是曾经在梦里见过他。 应该不少人有过“梦境里的事在现实中发生了”或是“似曾相识”的经历,科学解释为“既视感”。 桑兮渺想,应该是大脑在欺骗她。 她怎么可能见过他。 她问:“有事吗?” 盛时反问:“不是你找我吗?” 桑兮渺瞥了眼吴浩东,恍然:“啊,你是老板。” 他颔首,“是。” 她指指门口,“我是想问,能不能把那个兔子玩偶卖给我。我问过很多人,没有见过这款的,应该是你们私人定制的?” 他不置可否:“你为什么想买?” 桑兮渺没什么理由:“就是一见钟情,想买。” “不好意思,不卖。” 说完,盛时就转过身要走。 桑兮渺追上去,挡住他的路,急道:“或者,你有设计师的联系方式吗?” “她不在了,只有那一只。” 其实桑兮渺可以找手作或是工厂定制,但哪怕一模一样,终究没法复刻原版带给她的感觉。 就跟玩盲盒一个道理,收来的怎么都不如亲自开出来的。 只是为了那一瞬间。 她一心想收到喜欢的东西,没有注意到盛时对她的冷淡,又说:“你可以尽管开条件,只要你愿意出给我。” “什么条件你都答应?” 桑兮渺见他态度松动,毫不迟疑地点头,然后意识到,对面是个男人,还是陌生男人。 哪怕他长得再帅,也不能不警惕。 她补了句:“我是良好公民,不干违法,缺德的事。” 盛时轻笑了下。 有嘲讽,有觉得荒谬的好笑,还有其他的情绪,她品不出来。 桑兮渺没记错的话,这是今晚他的第一个笑。 她一直苦恼的,礼貌中带着傲慢的神情,此时此刻,有了具象的呈现。 如果不是还在谈判,她真想立马飞奔回家,拿出板子画下来。 紧接着,她听到他说:“你来‘minutes’干一个月,若你干得好,我不收你一分钱。” 第3章 第三个梦羸弱的野生美感 桑兮渺听到这个建议的第一反应是:“你想白嫖我的劳动力?” 反正好不好的标准都是他说了算,他完全可以随便找个茬开了她,既不用付她薪水,也留住了东西。 可不就是白嫖么。 盛时叫吴浩东印了份合同来,开诚布公地说:“薪资比同行低,考核标准和正式员工一样,你可以选择拒绝。” 桑兮渺没说接不接受,只是问:“工作时间呢?” “我们一般十二点打烊,周末晚一点,上午十点开门,白天客人少。” 这倒是跟她平时的作息差不多。 主要问题是,这样她就没法画稿了。 盛时见她犹豫,说:“不愿意的话,下次也不用再问卖不卖。” 桑兮渺狠下心,从包里掏出笔,签了名字,用红色彩笔涂红大拇指指腹,摁下手印。 盛时要接过合同,她又说:“等等。” 她从速写本撕下一张,埋头写着什么。 吴浩东注意到,她用的是左手,顺嘴问道:“你是左撇子啊?” 她顿了下,低低地说:“我左右手都能用。” 吴浩东好奇:“听说左撇子更聪明,是真的吗?” 盛时瞥向他。 吴浩东有点莫名,但盛时很快又撇开眼了,让吴浩东感觉,刚刚在他眼里看到的不悦是错觉。 桑兮渺回答道:“没什么区别。” 她写完,递给盛时。 约定 甲方:盛十 乙方:桑兮渺 今甲乙双方达成约定,如乙方达到考核标准,甲方出售门口兔子玩偶给乙方,否则乙方再不请求甲方。 桑兮渺的字不好看,甚至可以说是鬼画符,同时可以印证一点:擅长画画的人,未必有一手好字。 她一笔一划地,努力写工整,有一种小学生刚学写字的稚拙感。 盛时只扫了眼,便蹙紧眉,动手撕了。 桑兮渺都没来得及反应:“欸。” 他说:“重写。” 桑兮渺看着那一地碎纸片,也没生气,问:“怎么了吗?” 盛时冷冰冰地道:“不是数字‘十’,是时间的‘时’。” 桑兮渺:“哦,我还以为你在家族里排行第十。” 吴浩东“噗”地笑了:“他英文名的确就叫ten。” 合约皆是一式两份,签完,盛时丢下一句“明天来上班”,然后没再管桑兮渺,去了吧台后,给自己倒了杯酒。 桑兮渺心说,这老板的行事作风还真挺乖张的。 她走后,吴浩东跟去盛时那边,问:“时哥,咱店里又不缺人,你招她进来干吗?” 盛时不答,说的是:“以后你带她。” 吴浩东“啧”了声,盛时知道他的心思,说:“工资给你涨20%。” 吴浩东嘴角边的笑刚扬起来,在他一句“她违规都从你工资里扣”后,又落下去了。 “我福薄,这涨薪的财运我怕是承受不了,我能不能不要了?” 盛时不容置喙:“不能。” 吴浩东哭丧着脸,想到吴嫣嫣,到底还是应了。 - 桑兮渺毕业之后没上过一天班,突然要开始工作,生物钟一时调不过来。 她定的是九点的闹钟,想着十五分钟收拾,四十五分钟赶到,怎么着也该够了。 然而,事实证明,她太高估自己的自制力,也太低估早高峰的威力。 桑兮渺真正起床已是九点二十,乘地铁肯定来不及,她便打了车,结果路上塞车,硬生生迟到近半个小时。 推门进“minutes”的时候,她缩着脖子,很是心虚。 环顾一圈,盛时不在,正要松口气。 “鬼鬼祟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进来做贼。” 她吓了好大一跳,转过头。 盛时坐在靠门口墙角的椅子上,架着二郎腿,指间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 有盆栽的遮挡,所以她才没注意到他,但他能观察到她的一举一动。 绝妙的抓包位置。 盛时站起身,往她的方向走一步,她便往后退半步,眼中有类似于深居森林一隅,甚少见人类的小动物的警惕。 “我们这里合法经营,不虐待迟到员工,你怕什么?” 说的也是哦。 桑兮渺直起腰杆。 他好气又好笑,面上却不显,淡淡地说:“先去认认其他人。” “minutes”的员工不多。 吧台只有吴浩东,大家叫他“东子”或是“东子哥”;有个负责打杂的女生,就是昨晚的女鼓手连迦;一个保洁阿姨,姓王;厨房有个姓张的厨师。 晚上和周末不定期有几个大学生兼职过来帮忙。 桑兮渺问:“那我需要干什么?” 盛时反问:“你会干什么?” 桑兮渺想了想,说:“我只知道我不会做饭,不会调酒,不会冲咖啡,不会乐器……” 她还没说完,吴浩东忍不住说:“敢情这是招了个吉祥物。” 桑兮渺抿了抿唇。 盛时一锤定音:“你帮东子端盘子。” 她自知初来乍到,老实为好,乖乖地应:“哦哦,好的。” “我平时不在店里,有时找东子。” “okk。” 吴浩东又有点绷不住了。 现在的女生都这样卖萌追男人吗? 但桑兮渺还真不是故意的。 网上发言,有时得辅以一些敬语、语气 词、表情包之类的,以免让人觉得语气不好。早些年,她刚开始接单不久,就被甲方挂过。 后来越来越小心谨慎,有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带到现实生活里。 盛时交代完,差不多准备走了。 连迦和桑兮渺搭话:“你的名字好独特啊。” “‘惜秒’,意思是珍惜时光。” “那怎么称呼你?桑桑?兮渺?” “都可以。” 连迦吃吃地笑,“你好乖啊,叫你小渺吧。” 第3章 桑兮渺有点尴尬地点头,“好。” 吴浩东说:“诶,你打算一直戴着口罩帽子吗?不闷吗?” “啊。”桑兮渺小小地惊呼,“不好意思,我习惯了,忘了。” 她摘下。 与此同时,盛时侧过眸。 她的脸很小,一点妆没上,脸色显出一些不大健康的白,唇色也浅,反倒衬得眼睛大而黑。 头发像是没做好保养,有点毛糙,她向下扒了扒,好歹服帖了些。 给人一种羸弱的野生美感。 很矛盾。 野外的东西,通常和坚韧、百折不挠等品质挂钩,毕竟要独自迎接大自然的风吹雨打、霜浸雪欺。 弱者在还没壮大起来时就被淘汰了。 盛时想,这大概只是他的错觉。 第4章 第四个梦初恋之吻 桑兮渺睡眠不足,一个上午不停地打哈欠,像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吴浩东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只是动作拖拖拉拉的。 白天客人不多,大部分是外卖的订单,活轻,吴浩东也就没讲她。 这会儿没什么事,桑兮渺恹恹地趴在吧台上,眼睛半阖半睁,像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了,脑子像一台播放器,重复播放早上做的梦。 ——就是它害她迟到。 梦里的男人圈着她的腰,眉眼带着嗔怪的笑意,揪了把她的鼻头。 她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其实他不舍得用力,她像是也知道这点,仍维持着坐在他腿上的姿势。 下一秒,他追上来,边啄吻她,边叫她“渺渺”。 梦外的她都被这番腻人的亲密刺激得耳根子又痒又热。 桑兮渺试图用拆解的方式记住他的脸,故而认真地盯住他,目光细细描摹他的五官。 他的笑更深了:“怎么?怕我从你眼皮子底下溜掉?” 她猛地睁开眼,竭力拼凑的记忆,像一张被水晕开的水彩画,模糊不堪。 唯一留下的有用信息,是他的唇很软。 天啊,这算是什么有用。 桑兮渺拿脑袋一下下地磕着吧台,嘴里念念有词:“你有那么多‘老公’,你还想什么男人?你有罪,你有罪。” 旁边的吴浩东一副见鬼的样子:“老公?你结婚了?你还出轨了?” 出轨对象是……盛时? 虽然他确实很招桃花,但有夫之妇绝对是烂桃花无疑啊。 盛时把她招进“minutes”,岂不是引火上身? 好巧不巧,当事人正好走进来,听到吴浩东这句。 桑兮渺经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顾不了在别人眼里,她的行为是否会被扣上怪异的帽子。 吴浩东大嗓门的效果不亚于喊魂,她回过神,忙摆手,话没出口,余光瞥到盛时。 他那是什么眼神? 像是冰面“咔咔”断裂,从缝隙里逸散出一股湿冷的气息。 她仿佛也被冻得停了半拍,然后才解释说:“没有,我单身,我说的是我推。” 吴浩东一脸懵:“啥?” “类似于偶像。” “哦,你追星啊。那你推是在舞台上又唱又跳的小白脸,”他说的同时做着动作,“还是都敏俊西那种?” 连迦无语:“你老不老土?什么年代了,还《来自星星的你》?” 吴浩东不服气:“你懂什么叫经典永不过时吗?我妈还去看伍佰演唱会呢。” 他俩你一嘴我一嘴的,桑兮渺压根插不上话,弱弱地嘀咕了句:“我追纸片人。” 最后是盛时打断了他们。 他提着几个打包袋,香气隔着保温层飘出来,叫他们拿去分。 眼一瞥,桑兮渺还伏在那儿,有点儿像幼儿园的小孩子都走光了,只落下她一个。 本来盛时不想管她,鬼使神差地,走到吧台前,身体半侧着,屈指叩了叩台面,视角自上而下地俯瞰她。 “不饿?” 桑兮渺眨眨眼,“我也有份哦?” “昨天就说了,你和‘minutes’其他员工一视同仁。” 连迦叫她:“时哥好不容易发一次员工福利,小渺,你快来。” 盛时说:“说得像我平时多苛待你们似的。” 连迦拍马屁道:“我打过那么多工,从来没遇到过时哥你这般大方的老板,你是我永远的哥。” 盛时低嗤了声。 他唇角上扬的弧度很小,桑兮渺捕捉到,莫名感觉有些眼熟。 但她没多想,朝他们走过去。 连迦拉开身边的椅子,桑兮渺道谢:“谢谢连迦姐。” 之前聊天时知道的,连迦比她大两岁。 不过,两岁的差距不值一提,更主要的是因为她身上的“姐感”。 连迦没上大学,刚满十八岁就出来打工了,社会经验比她丰富得多,人也八面玲珑得多,担得起一声“姐”。 连迦则认为这姑娘单纯,一眼就看得出没心眼的那种,所以才认识第一天,就对她很好。 盛时随即在桑兮渺对面坐下。 东西很丰盛,摆满一桌子。下午茶的名头,摆出了正餐的架势。 或许是昼夜颠倒的缘故,桑兮渺白天的胃口不大,虽然东西是她喜欢的,但还是吃不了多少。 为了不显得格格不入,她慢条斯理地吃着。 连迦问:“小渺,你刚说你单身,想谈恋爱不?姐给你介绍一个。” “刺啦——” 盛时猛地起身,椅子脚与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他说:“我去拿酒,你们要么。” 吴浩东惊奇:“大白天的你就喝酒啊?” 连迦说:“时哥我陪你一个,我要瓶啤的。” “那我要个‘初恋之吻’。” 盛时懒得搭理他,兀自打开冰柜,“自己调去。” “我调的没你的好喝啊。” 桑兮渺问:“‘初恋之吻’是什么?” 吴浩东回答说:“我们店的招牌鸡尾酒。本来是我调出来的,但时哥调的更绝。” 她好奇了,看向盛时:“我要一杯这个。” 吴浩东乐了:“你倒真是不客气,这么理直气壮地叫老板给你调酒。” 昨天也是。 明明样子看着挺乖的,但有时候却太不会来事儿。 他们跟盛时熟,自然不必太顾忌,她一个新来的,这样说话,就显得没情商了。 连迦在桌底下踢了踢吴浩东,对他使眼色,让他别太针对桑兮渺。 他撇撇嘴,噤声了。 吴浩东并非讨厌桑兮渺,他性格直,以前就没少得罪人,亏得盛时脾气好,没跟他计较。 但盛时不是放任不管,连迦就是压他的。 桑兮渺哪知道这些,也不说话了,闷着头吃东西。 过了会儿,一杯酒摆在她面前。 纤细精致的马提尼高脚杯,酒液呈渐变的橙粉色,越往下越淡,趋近于无,加了冰块,显得剔透,上边缀了片薄荷叶。 头顶响起男人的嗓音:“你的‘初恋之吻’。” 第5章 第五个梦简单、肤浅的快乐 桑兮渺尝陌生的食物前,会试探性地吃一点点。 她在盛时的注视之下——她想那是等待评价的意思——咬住吸管,轻吸一口,仔细咂着。 刚入口是甜的,滑到喉咙里,却泛起一阵淡淡的涩苦,以及酒精独有的味道。 总之,不像它的外表那样甜蜜。 桑兮渺拿余光瞟瞟他。 作为一位创作者,她始终相信,作品呈现出来的样子,与作者本人过往的经历、当下的心境息息相关。 酒大抵亦不例外。 难道说,他的初恋也是这样吗? 她思忖片刻,正色道:“初恋青涩,美好,恋人的吻清纯,柔软,正如前调,散发着水果的甜香;但最后缘尽缘灭,天各一方,空留遗憾……” 话未说完,盛时意味不明地哂笑了声。 不似讽她,更像自嘲。 桑兮渺张了张口。 吴 浩东又打断她说话的念头:“看不出来,你文采挺好啊。” 她摆摆手,“没有没有,我乱说的。” “下次我调新品,你帮我写评价,就用你刚刚那种风格,诶,干脆你都尝一遍,我放到菜单界面上。” 桑兮渺答应得很爽快,应完问盛时:“写得好的话,可以给我的考核加分吗?” 她期待地,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眸底映着顶灯的光,亮晶晶的,仿佛自带深情。 实际上,是因为近视。 盛时不知道想起什么,有一瞬间的走神。 然后,他垂下眼,不去看她,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连迦问:“小渺,你学什么专业的?中文?” 话题不知不觉跑远,她早已把刚刚说要给桑兮渺介绍对象的话忘到九霄云外。 桑兮渺说:“不是的,我一开始学医,后来转专业到哲学,现在做设计方面的自由职业。” 第4章 “酷。”连迦吹了声口哨,“你们是不是整天研究什么亚里士多德,柏拉图的?” 她接触的三教九流多,能记得这俩就很不错了。 桑兮渺坦诚地说:“我想找到理想、自由和现实生活的平衡点,但专业课程没有教会我这些,我迄今也没有学到《理想国》的精髓,研究人类太累了,我选择用简单、肤浅的快乐当痛苦的麻醉剂。” 吴浩东又问:“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s大。” “那你和时哥是校友诶。” 一直没参与讨论的盛时忽然说:“吃也吃饱了,聊也聊够了,该干活了吧?” 他们不怵盛时,但老板毕竟是老板,一听,立马快速地收拾好桌上的残羹冷炙。 桑兮渺拎着垃圾袋去外面扔。 初春二月,仍留有冬天的余威,风吹得她长筒袜上大腿的皮肤如被针扎。 外套留在店里了,她跺着脚,小碎步地跑着,欲在身体冷下来前回室内,正要折返,“叮铃”一声,盛时推门出来。 迎着面,不打招呼好像不太好。 于是,桑兮渺问:“时哥,你要出去吗?” 盛时不答反问:“你认为的简单、肤浅的快乐,譬如什么?” 比如嗑cp啊。 她不定期会在微博更新自己的oc图,譬如师徒,青梅竹马,仇敌变老婆,上司与下属…… 嗯,研究一对cp之间眼神的暧昧拉丝,比探索资本主义的演变与发展有意思得多。 但当然,不能跟一个还不熟悉的人这么说。 桑兮渺简化为:“谈恋爱?” 语气带着一点不确定。看别人谈恋爱,也算是刺激自己分泌多巴胺,获得快感吧? 盛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肉眼可见的难看,阴沉沉的,风都仿佛冷了几度。 “阿秋。” 桑兮渺打了个喷嚏。 盛时拉开门,“进去吧。” 此时,他的表情已经恢复风平浪静,不免令她疑心,刚刚是她的错觉。 - 虽然吴浩东有时候说话不中听,工作上对桑兮渺还挺照顾的,没给她分重活脏活。 她下午就帮他写酒评,端盘子,空闲时间在纸上涂涂画画。 这份兼职来得突然,她手头还有很多单子没画完,心里着急,默算着,要熬几个夜才能赶上ddl。 “你可以回去了。” “啊?” 桑兮渺懵懵地抬起脑袋,看着他,一秒,两秒,突然反应过来似的,“腾”地站起来。 “我哪里没做好吗?这才第一天,时哥,你再给我个机会吧,求求。” 盛时看清她的样子,眉心拧成死结,扭头扬声喊人:“吴浩东!” “欸!”吴浩东匆匆忙忙走过来,“时哥,咋了?” “你给她喝了多少酒?” “就三四杯吧,每杯也不多,三分之一的量吧……你脸咋这么红?” 桑兮渺双手捧着脸颊,眨了眨眼。 她只觉得烫烫的,以为是室内暖气开得比较高的缘故。 盛时拿起大衣外套,搭在胳膊上,另只手抄起她的包。 上边挂着几只亚克力挂牌、毛绒挂件,前面是透明隔层,一边装着一张漫画男人的小卡,一边是几个徽章。 花里胡哨的。 他朝她偏了偏头,“走吧。” “不要……” 桑兮渺耍赖地趴在桌上,紧紧抠着桌沿,弱弱地恳求,“你好歹告诉我一个理由。” 盛时气笑了:“你下班时间到了。” 她不信:“那你为什么一副要把我丢出去的样子?” “我送你回家。” “真的吗?” 他面无表情:“我如果想开了你,上午你迟到二十八分钟的时候,就不会让你进门。” 好像也是。 桑兮渺撒开手,跟上他。 盛时对吴浩东说:“小齐他们待会儿过来,有事给我打电话。” “哦,好。” 吴浩东也不明所以,只一味点头应好。 待他们俩一前一后地出了“minutes”,他才后知后觉地品出一丝不对劲来。 偶尔有女顾客独自喝醉,盛时通常是叫他们联系她家人朋友来接,顶破天了,也就是为其晚一会儿打烊,没见过他亲自送人回家的啊? 第6章 第六个梦最近有桃花运 盛时的车就停在“minutes”不远处。 他拉开副驾座门,待桑兮渺坐上去,随手将她的包丢到她怀里。 她手忙脚乱地接住,他上车后,尤见她一脸严肃地摆弄那几个挂饰。 “这么几个破玩意儿,”他没好气,“亏你还当宝。” 桑兮渺反驳:“才不是破玩意儿,是我老公。” 盛时嗤道:“那你还挺花心,三四个,爱得过来么。” 她惊奇:“你居然分得清他们?” 这是三个国乙男主,没有特别火,在圈外人眼里,估计就是一个人换了造型的区别。 盛时淡淡地说:“我长了眼睛。” 他点开导航,“地址。” 桑兮渺老老实实告诉他。 她算是知道,盛时明明很年轻,但为什么连迦、吴浩东他们那么听他的了。 他没什么表情,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面蹦的时候,确实唬得住人。 不过她感觉,他对她的态度比对别人的更冷。 就像是,她做了什么令他反感的事,被他记恨在心。 但他们昨晚才第一次见面啊。 她还是不要招惹他比较好。 如此想着,连呼吸声她都怕成了他挑她毛病的理由,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前面的出风口一阵阵地往脸上吹暖风,桑兮渺的脸本来就热,没一会儿,就被烘得更烫了。 她不好叫他调低温度,默默地将车窗开了一条小缝,把脑袋凑近,如饥似渴地享受微末的,奢侈的凉意。 盛时发现了,“嗖”地关上窗,又关了暖气。 桑兮渺彻底不敢动了。 车内空间狭小,她甚至低头就能闻到自己身上的酒味,还掺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 顺着望去,似乎是后视镜上挂的香囊。 绿色的,被晒得有些褪色,吊着一根穗子,表面绣着一片叶子,因晃动不已,她未能辨别出种类。 一件旧得与车内饰格格不入的东西还留着,莫非是,初恋送的? 盛时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维继续发散下去:“然后往哪儿开?” 原来已经到了。 桑兮渺说:“这里放我下车就好,我再走几步……” “来回近一个小时,”他没给她说完的机会,“连杯茶也不请我喝?” “呃……” 她迟疑了下,或许是酒精麻痹了她的理智,不然不会答应说:“那你别嫌弃地方小。” 桑兮渺现实生活的社交圈小,来过她家的人,除了修理工、邻居,就仅有大学时的好朋友和她妈。 一室一厅的格局,靠窗放着一张大工作桌和一把人体工学椅,乱七八糟地摆着她的绘画工具,大幅显示屏,手绘板,颜料,彩绘笔,等等; 旁边便是娃柜,有单个摆放的大体娃,更多的是盲盒,小小的一个,排兵列阵,颇有气势。 这就大大挤占了公共空间,连待客的沙发都没有。 她也没招呼他坐,真就只给他倒了杯水。 盛时收回环顾的视线,不予置评,喝完水就走了。 桑兮渺也懒得思考他的目的,洗漱完,坐到桌前赶稿。 或许 是因为缺觉,或许是因为酒,总之,不到十二点她就撑不住了。 入梦后,她又“见”到那个男人了。 这回的场景更加具体,是在一家酒吧,音乐声很大,她面前摆着一排五颜六色的酒,她兴致勃勃地挨个地尝过去。 男人从背后拥上来,下巴抵着她的肩,“还喝?不怕醉了?” 但她已经上头了,亢奋地和他说话。 他背靠沙发背,半搂着她,不厌其烦地听着。 画面一转,原来还有其他人在场。男男女女,面容皆十分模糊,只隐约知道,他们是他的朋友。 他们埋怨他,一整晚就盯着女朋友看,也不和他们一起玩。 他笑着怼:“她酒量不好,喝醉了谁管?” “我倒是乐意管啊。” “滚。” 他怎么知道她酒量不好? 桑兮渺印象中,她几乎没喝过酒啊,更别提喝醉了。 想不明白,她晃了晃头。 他捧住她的脑袋,让她别把自己晃得更晕了,和她咬耳朵:“我们走吧?” “为什么?不是才刚开始吗?” 他说:“我不想玩了。” 分明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她脑海中却莫名闪过一个念头:他是看出自己融不进去,宁愿两人独处。 两人离开酒吧,走在街上。 第5章 原来当天是圣诞节,到处红红绿绿的。 她和他说起小时候的事。 “以前和我妈逛街,想吃小蛋糕,她说太贵了,不肯给我买。那个时候我没什么零花钱,我就给同学抄作业,一块,五毛一份的样子,攒了好久,终于买了一个。结果被她看见了,说我偷她的钱。” 桑兮渺的潜意识由此明白,这个女生确实是她本人,而非她凭空捏造出的角色。 男人不语。 后来她太晕,他带她到酒店,一沾枕头就睡。 第二天早上,她睁眼便看见床头柜上的小蛋糕,提拉米苏,千层,慕斯…… 他说:“小时候得不到的东西,现在再拥有,可能已经没有当初的心境了,但我想告诉你的是,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买给你。” 她很想回答他,但像被什么魇住了,开不了口。 越急,越无能为力。 梦境断在铃声响的那一刻。 桑兮渺伸手按掉闹钟,重新闭眼,试图续上刚才的梦,又想到盛时那张脸。 挣扎两分钟,还是爬起来了。 她挤在早高峰的地铁里,听到旁边女生给朋友发语音,说下了班去取预订的蛋糕。 到底什么才是现实,什么才是梦? 她以前和人说过蛋糕的事吗? 为什么那幅画面,那句话,那么真实,真实得令她的心饱胀得泛酸? 仿佛她真的在和人谈恋爱一样。 而且奇怪的是,连着好几天梦到同一个人。 桑兮渺决定求助玄学,先去周公解梦的网站搜索—— “梦见情深意笃的恋人,预示梦者的感情生活进展顺利。” 她都没对象,哪来的感情生活? 又去看星座运势,找人算塔罗牌,甚至用了ai,结论无一例外都是:她最近有桃花运。 果然是到了谈恋爱的季节了。 她也没当回事,顺着人流,刷码出站,手机上方弹出来一条添加好友验证。 没有备注信息,头像也陌生。 她以为是什么营销,或者诈骗的,后面有人排队,顺手右滑,点了删除。 出了站后,桑兮渺猛地回神。 等等。 吴浩东是不是说过,盛时的英文名是ten来着? 刚刚那人好像也叫ten。 哦豁,糟糕。 第7章 第七个梦他是有爱而不得的女孩吗…… 桑兮渺猜,盛时是通过她留下的电话号码搜到她微信的。 她工作号和私人号是分开的,她想着,这份兼职充其量也就一个月,索性就给了私人号。 但这个号一般没人找,所以她惯性地以为,是骚扰信息。 问:删掉老板验证消息,要怎么在神不知鬼不觉间把他加回来? 桑兮渺绞尽脑汁,最后认定,装作没看到更简单。 或许是因为心虚,她上午格外卖力地干活。 吴浩东刚叫她名字,她立马积极应声:“在!” 搞得他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卡了两秒。 不过,一整个上午过去了,盛时都没露面。 桑兮渺好奇打听了一嘴,连迦说:“时哥有本职工作的,这只是他的副业。” “本职工作?那他是干什么的?” 什么职业这么有钱又有闲,拿开咖酒店当副业? 连迦做了个握话筒的动作。 桑兮渺脑子一抽,说:“带货主播?” 连迦笑得呛住。 实在无法想象,盛时顶着那么一张脸喊“宝宝们”“三二一,上链接”。 她说:“配音啦,就是给一些广播剧,电影配音,哦,好像还有游戏。时哥比较佛,作品不多,但都挺经典的。” cv? 难怪他对乙游有一定的了解,说不定他就配过。 这比他去带货还令桑兮渺惊奇。 毕竟冲着他的脸,也会有人愿意为他激情买单; 但配音需要投入感情,用声音演出喜怒哀乐。盛时?冷面冷声的人,怎么看都不像。 桑兮渺顺着往下问:“他id叫什么?” 连迦说:“就是他本名。” 他有个人的百科词条,桑兮渺点开。 他入圈年头不长,所有作品加起来,也就只占了三四个版面。尽管有几部大制作,但这个圈子相对而言还是比较小众,不站在金字塔尖,很难为圈外人知晓。 她就从未听说过他。 下午,桑兮渺找了部盛时配的广播剧,往左边耳朵塞了只蓝牙耳机开始听。 女主在地铁上遇到男主,他下车前,送了她一束花。后来又几次机缘巧合地遇到。 他嗓音低沉而温柔,尤其是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时,她一个非声控,都听得酥了半边身子。 本想着打发时间,一不留神就听到床戏。 桑兮渺第一次听广播剧,不知道车还能这么开。 接吻的咂咂声,耳鬓厮磨的亲昵话语,急促的喘息…… 短短数十秒,营造出一种分外潮热、暧昧的氛围。 桑兮渺也产出过大尺度的粮,自诩接受能力不低,结果还是臊红了脸。 突然,手机被人拿走。 她下意识抬头,恰好够他借她的脸解锁,待看清界面后,挑了挑眉。 上班摸鱼,听自己老板配的床戏,还被正主抓包,这是怎样的体验? 不对啊。 尴尬的不应该是他吗? 桑兮渺夺回手机,理直气壮地说:“就算你是老板,也不能随意抢员工的手机,窥探员工的隐私吧。” 外面下着雨,盛时带进来一股湿冷之气。他脱了外套,随手搭在一旁,从她身后走过去,打开咖啡机。 在机器的嗡响中,他说:“我是想看看,你手机是不是坏了。” 她没理解:“什么?” 他瞟她一眼,她才反应过来—— 是说她迟迟没通过他好友验证。 这副不动声色,施加压力的神情,跟她从耳机里听到的,完全判若两人。 桑兮渺装傻:“怎么了,你找过我吗?没有未接来电啊。” 盛时铲出一勺冰块,倒到杯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最后浇上咖啡液。 嘶,这么冷的天喝冰美式。 桑兮渺腹诽着,又见他端着咖啡杯走过来,朝她伸出手。 她忙护住手机,提防地瞪他,跟母鸡护鸡崽似的。 盛时却轻扯了下唇,像是笑她小题大做,手绕过她,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 铃声响起来。 是她的。 他下了结论:“嗯,电话号码也不是假的。” 桑兮渺莫名其妙:“白纸黑字的合同,我给你假的干吗?” 他意有所指:“这可不好说。” 什么意思? 盛时:“加上,有事好联系。” 说话间,他发了条新的验证消息来。 现在是信息化的时代,出于工作需要,加联系方式很正常,但她就是听不惯他冷冰冰的语气。 他对其他人也没这样啊。 算了,再忍忍,等兔子到手,她立马就撤。 桑兮渺点了通过。 他头像是一片水粉画的叶子,栩栩如生,跟他车上挂的香囊上面的很像。 难道他初恋姓叶? 没想到他还是个深情种。 盛时又说:“很喜欢听的话,下班后再听。” 桑兮渺对上他的眼,无端地品出几分揶揄之意,他似乎是看见她刚才脸红的样子了。 她又羞又恼,愤而把耳机摘了。 不听了不听了,以后都不听了! 桑兮渺起身,没活硬给自己找活干,反正她不要和盛时待在一块儿了。 吴浩东清点完酒的库存,出来见盛时在喝咖啡,说:“时哥,你悠着点吧,你本来就失眠。” 盛时不以为意地“嗯”了声。 吴浩东知道劝不住,摇了摇头。 桑兮渺反复擦着一张干净的桌子,瞥着他。 不知为什么,从那天晚上看到他在台上抱着吉他起,就感觉,他身上萦绕着一种淡淡的忧郁之气。 令人忍不住揣测,他是有爱而不得的女孩吗,是理想抱负难以实现吗,还是人生经历了什么重大变故? 她偏向于第一种。 优越的外表,性格傲慢疏冷,内心深处却藏着一抹消不散的白月光。 多有反差感啊。 她的手蠢蠢欲动了。 但他喜欢的女生会是什么样的呢? 她头脑风暴着,构思适合他的cp类型。 此时此刻,盛时正低头翻着她的朋友圈。 五天前。 她发了一组随手拍,卖糖画的老爷爷,趴在地上晒太阳的猫咪,小区里绽放的腊梅,小吃店墙上的标语…… 乱七八糟的,有的很有意思,有的平淡乏味。 十二天前。 刚过完年不久,她发牢骚说单子堆积如山了。 第6章 发布时间是凌晨五点。 半个月前。 配图应该是她自己画的,一个女孩独自站在一座山顶之上,天空绽放着大朵烟花,绚烂而梦幻。 她说:新的一年,sxm要继续往高处走! 感觉她的生活没有太多人的参与,但依然过得很好。 她可以自得其乐。 盛时越往下翻,心情越复杂。 往桑兮渺的方向看去,她依然在擦那张桌子,动作心不在焉的,明显是在发呆。 他讥讽道:“都要被你擦成敏感肌了,还擦呢。” 桑兮渺:“……” 她又怎么惹到他了? 第8章 第八个梦算算你们的姻缘 六点,盛时跟桑兮渺说:“你可以下班了。” 她算了一下,加上午休,正好整八个小时。 这份工作未免也太轻松了吧? 桑兮渺一直秉持着多劳多得,不劳不得的原则,那只兔子少说得花大四位数定制,上万也正常。 让她这么干一个月,又拿工资,又白得玩偶,她良心不安。 她怎么想的,就怎么跟盛时说的。 吴浩东听了,说她傻:“你一个女孩子,时哥放你早点回去,是为你的安全着想,你咋不知变通呢。” 盛时睨他,“你又知道了?” 桑兮渺问:“那连迦姐呢?” 连迦在“咔咔”嗑着瓜子,闻言,答说:“我到哪儿工作,房子就租到哪儿,就离这几分钟脚程。” 桑兮渺极力表现自己:“我家那边地段不偏,忙的话,我可以晚点走,赶在地铁末班前就行。” 盛时看着她,静默两秒,又低下头,说:“随你。” 连迦乐了,说:“人大多是自私的,只想多为自己谋利,你倒生怕时哥吃亏似的。” 桑兮渺坦诚道:“我只要属于我的一部分,多余的,即使得到了,终有一天也会失去。” 连迦感慨:到底是没经历过社会毒打,太实心眼了,要是碰着存心坑骗她的,容易吃亏啊。 盛时突然语气咄咄地问她:“事事追求付出和回报对等的话,不累吗?” 桑兮渺有点莫名,他生什么气呢?员工多干活还不好吗? 但还是说:“当然是在我能承受的范围内。” “如果超出了呢?” 桑兮渺想了想,“我可能会放弃吧。” 盛时喃喃了句什么,她没听清:“啊?” 他淡声道:“不是爱干活么,那桌的餐上了没?” 桑兮渺“哦”了声,去厨房出餐口等。 “minutes”算得上是网红打卡店,除了提供咖啡、酒,还有轻食,收费较同类餐饮店而言要偏高一些。 但与此同时,很多人都是冲着拍照出片来的,翻台率也低得多。 因而,其实并不需要着急忙慌地上餐,收拾桌子。 她心说,他果然对她有意见。 吴浩东顶了下连迦的肩,小声问:“你有没有觉得他俩之间怪怪的?” 连迦耸耸肩,一脸“我也不知道”的表情。 她没说的是,她刚刚离盛时近,听到了那句终于了然,又带着自嘲的自语—— 原来如此。 她的视线在他们之间飘忽了一个来回,还是决定不告诉吴浩东这个口无遮拦的。 - 晚一点的时候,桑兮渺又见到了当初给她“通风报信”的小姑娘。 吴浩东揪着她的耳朵,“吴嫣嫣!前两天你说不舒服,请假不上晚自习,今天又怎么了?” “教室里太吵了,我学不下去。” “你扯,你继续扯。教室能有这儿吵?” 吴嫣嫣嚷道:“痛痛痛!时哥,连迦姐,救我!” 桑兮渺“挺身而出”:“你不能这么粗暴地教训女孩子的。” 吴浩东手上的劲刚一卸,吴嫣嫣立即如泥鳅,灵活地蹿到桑兮渺面前。 她惊道:“我记得你!你居然这么快攻下时哥了吗?” 桑兮渺:“?” 吴浩东说:“你别理她,她发神经呢。” 吴嫣嫣白他一眼,“不是你说……” 吴浩东打断她:“这是我妹妹,吴嫣嫣。” 原本他觉得桑兮渺是找借口接近盛时,毕竟之前也不是没有过类似的情况,但经过两天的观察,他发现她完全没这个心思,反倒是盛时一反常态。 桑兮渺扫了他俩一眼,直言不讳:“你们是一个爹妈生的吗?长得不像啊。” 吴浩东:“……” 这姑娘的性子是真耿直啊,说话不带一点委婉的,也不怕冒犯别人。 但吴嫣嫣是个缺心眼的,说:“确实不是。我爸混账,我爷爷很早就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了,后来领养了东子哥。我爷爷去年死了,我也不想跟我爸过,就跟着东子哥了。” 桑兮渺张圆嘴巴。 她以前画过的兄妹禁忌恋都没他们炸裂,果然,她见识得还不够多。 吴浩东服了:“你跟她熟吗,就随便把我们家的事抖落给她?” 吴嫣嫣义正辞严地说:“她进了‘minutes’,我们不就是一家人了嘛。” 吴浩东更无语了:“你也太不见外了。” 吴嫣嫣嬉皮笑脸地问桑兮渺:“对啦,你叫什么?” “桑兮渺,语气助词那个兮,渺茫的渺。” 吴嫣嫣十分自来熟:“渺渺姐,你需不需要时哥的生日和星座?我可以帮你卜一卦,算算你们的姻缘。” 桑兮渺恍惚了一下,想起梦里的男人叫她渺渺,也就没注意,她在给他们拉郎配。 吴浩东见吴嫣嫣没完没了的,把她叫去写作业。 桑兮渺这才知道,楼上那一层也是盛时的,偶尔会成为吴浩东“寄存”娃的地方。 吴浩东提醒她:“你好像有电话。” 音乐声盖过了铃声,但店里灯光暗,手机屏幕亮起来就很明显。 画画的时候,桑兮渺非常讨厌被打断,经常开免打扰模式,但因为总是错过电话,被她妈勒令不准静音。 这个电话也是她妈打来的。 桑兮渺和吴浩东说了声,去外面接。 对方没有称呼,直奔主题:“明天你妹妹生日,回家吃顿饭吧。” 雨丝被风刮着往脸上扑。 没想到这场雨下了这么久,下得空气里都浸润着一股草木、泥尘的气息。 桑兮渺伸出手去接,回说:“我没空,有工作。” “你整天画那些乱七八糟的,能是什么正经工作?难得有机会一家人一起吃饭,花不了你多少时间,说好了,明天回家。” 不等桑兮渺开口,她妈便已单方面强势替她做了决定。 电话挂了,但她身形未动。 她站在屋檐下,仰着脑袋,看着路灯的光束照出飘飞的雨丝。 盛时不见桑兮渺, 问吴浩东她人呢。 吴浩东忙着调酒,抬了下下巴示意外面。 盛时找过去,脚步一停。 隔着一道玻璃门都能感觉到室外的湿冷,但她就像失去知觉似的,怔怔地出神。 恰时,桑兮渺转过身,猝不及防撞入他的眼底。 或许是她在明他在暗,或许是他的目光太深…… 她竟有一种隔世经年的迷失感。 桑兮渺略顿了下,拉开门进去,声音有点齉齉的,像是被冻着了:“我明天中午请个假可以吗?” 盛时皱眉:“理由。” 桑兮渺以为他不高兴自己请假,说:“我妹妹过生日。” 定了定,补了句:“亲妹妹。” 妹妹? 盛时的眉皱得更紧了,不悦的情绪溢于脸上,桑兮渺忙说:“要是不可以的话,我跟我妈……” 他说:“我没说不同意。” 她扬起笑,“那谢谢时哥了,我继续去忙了。” 盛时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的感觉。 身体行动已然快于理智反应,他两个大跨步上前,拽住她的胳膊。 因为不习惯和别人身体接触,桑兮渺条件反射地打了个激灵。 她回头,“怎么了吗?” 喉结上下滚了滚,到底还是把冲动压了下去。 盛时松了手,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明天放你一天假,好好陪家里人过生日。” “不用了,两个小时就够了。” 话音落,桑兮渺重新往黑暗的更深处走去。 第9章 第九个梦色令智昏 今天是星期六,客人比较多,不过有兼职生过来。 一个姓齐,留长发的男生,同时是乐队的贝斯手,不大爱说话;另一个是主唱,姓罗,瘦瘦高高的,但自我介绍说叫“罗胖”。 “嗐,我叫罗庞祥,这名字绕口,罗胖好记。” “庞祥,大吉。”桑兮渺说,“好名字。” 罗胖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第一次听有人这么解释我的名字,有意思。” 第7章 桑兮渺好奇地问:“你们几个怎么会一起组乐队?” 感觉他们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风格类型。 “前两年我来‘minutes’玩,那个时候就只有时哥一个人弹吉他,一来二去就认识了,老齐是我同学,被我拉进来的。” 罗胖歪靠着吧台,一只手支着脑袋,笑吟吟地看她,“兮渺姐姐,你好漂亮啊。” 桑兮渺被肉麻得一激灵,干笑两声:“是嘛?” “我从来不骗女孩子,那天你坐在台下我一眼就注意到你了。” 盛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背后,拎起他的衣领,“你是来干吗的?” “我就随口和兮渺姐姐聊两句,那桌有人叫,我去了。” 桑兮渺还在本子上写酒评,不过估计是盛时的示意,吴浩东不给她喝酒了,她就对着图片和名字瞎编。 盛时瞟了眼她写的,说:“你不是中午要请假吗,还不走?” “没关系,我晚点儿再走。” 现在已经快十一点,撇去来回的时间,两个小时,只够吃一顿饭。 他又问:“不想去,却不得不去?” 她的表情瞬间有了变化,他猜,她估计是惊讶于,他为什么知道。 盛时从酒柜拿下来一瓶长相思干白,打包好递给她,说:“带去吧,就当是员工福利。” 桑兮渺没接,有点欲言又止的。 他扬眉,“怎么?嫌弃?” 她老实道:“我妹妹才两岁,喝不了酒。”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桑兮渺在他脸上看到了微妙的停顿。 也是,她都这么大了,还有个刚满两周岁的妹妹,任谁都会觉得匪夷所思。 接着,盛时不容置喙道:“小孩喝不了,大人总归能喝,拿着。” 桑兮渺“哦”了声,接过去。 “你那酒量就别喝了,到时候再晕没人管你。” 她还是一声“哦”。 等桑兮渺走了,吴浩东实在憋不住了:“靠,时哥,之前我想喝你死活不让,说除非从我工资里扣,结果你就随随便便送给她了?” 他怒声指责:“没想到你这么重色轻友!” “我重色轻友?”盛时朝他摊手,“我借你那五万块钱你什么时候还?” 吴浩东在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当我没说。” 去年,他养父,也就是吴嫣嫣爷爷,生病要动手术,吴嫣嫣他爸以断绝父子关系为由,既不肯出钱,也不来看望,全是吴浩东忙前忙后。 其实老人家有积蓄,但吴浩东全存在另一个账户里,打算等吴嫣嫣长大后再给她——谁叫她摊上一个不靠谱的爹。 那段日子吴浩东过得艰难,是盛时借了他钱。 只是,最后人还是没救过来。 后来因为要供吴嫣嫣上学,补课,那笔钱吴浩东一直没能还上,但盛时也没催。 一码归一码。 他跟盛时的交情从“minutes”开店时就在了,桑兮渺呢?他们从认识几天啊。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以为盛时修的无情道,一心搞事业,结果还是免不了动凡心。 色令智昏呐。 吴浩东腹诽着。 - 桑兮渺家在第二附属医院的家属区。 她爸妈都是医生,一个在妇科,一个在心外科,都在业内颇具声望,整天忙得不着家。 桑康乐出生后一直是由保姆照顾,不过陈敏容也推了很多工作,用来陪小女儿。 来开门的是保姆,她说:“兮渺,你每次回自己家敲什么门啊。” 桑兮渺低头换鞋,说:“忘了带钥匙。” 保姆在桑家干的时间不短不长,也大致了解他们的关系如何,心里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陈敏容抱着桑康乐走过来,小孩在估计是刚哭过,陈敏容边拍哄着她的背,边问:“你带了什么东西?” 桑兮渺说:“白葡萄酒。” “你怎么想起买酒了?” 他们当医生的平时不怎么喝酒,但陈敏容问的是,从来两手空空回家的她,怎么突然买酒了。 “老板给的。” 陈敏容随口问:“什么老板?” 她以为又是什么游戏、漫画公司之类的甲方,但桑兮渺的话再度出乎她的意料。 “酒吧老板给的。” “酒吧?你一个女孩子去酒吧干什么?” 估计是妈妈声量骤然拔高的缘故,桑康乐又哭了。陈敏容把她交给保姆,拽着桑兮渺到房间里。 “你不找一个稳定的工作,天天画画就算了,又去酒吧瞎混?” 桑兮渺辩解:“我没有,我是在那里工作。” “我宁愿你不上班,也别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我告诉你,你如果哪天搞大肚子,跑来跟我说要堕胎,我们是不会管你的。” 陈敏容见过太多不自爱的女孩,绝对不允许自己女儿做这种事丢她的脸。 “妈!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 桑兮渺一下红了眼,“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去不正经的地方‘瞎混’?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愚蠢,没有辨识能力的人吗?” 陈敏容有点慌了,“兮渺,你别激动,妈妈不是那个意思……” 桑兮渺缓了缓,低低地说:“你帮我跟桑康乐说生日快乐吧,礼物明天到,饭我就不吃了。” 她不顾陈敏容的道歉和保姆的劝说,离开了这个她曾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家。 再一次的,狼狈又鲜血淋漓。 明明是逃也似的跑出来的,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果然啊,她们没来追她。 可能是放不下哭闹中的桑康乐,也可能觉得,她走就走了吧。 和盛时约定好的两个小时还剩下很长时间,桑兮渺没回“minutes”,随便搭上一辆公交,又随便找了一站下车。 她不知道要去哪儿,就跟住一个人走一段路,再换另一个人跟。 直到她走累了,找了家米线店,点了碗特辣的,拍照发朋友圈:辣死了。[流泪] 她想起忘了屏蔽家人,立马删了。 “忘了”的确是个好借口,她得承认,有一瞬间,她希望他们能看到。 不过他们这会儿应该在给桑康乐庆生,反而显得她像在卖惨,乞求他们心软。 刚删掉,盛时发来一个问号。 桑兮渺也扣了个 问号过去。 ten:你妹妹两岁就能吃那么辣的米线了? 桑兮渺“噗”地笑了,不知道为什么,泪水淌得更汹涌,滴到屏幕上,又糊花了她的视线。 但是幸好,这里不会有人投来奇异的目光,只会认为是她吃不了辣。 第10章 第十个梦我对你没半点意思 桑兮渺回“minutes”的时候,是连迦第一个发现她的异常,“你怎么了?” 她鼻头、眼尾皆是红的,哭过的痕迹明显。 桑兮渺早已想好应付之策:“中午吃得太辣了。” 同为女生,连迦不会看不出她情绪低靡,但没有揭穿,将水果碟放到她手边,顺着她的借口说:“水果解辣。” “谢谢连迦姐。” 盛时从楼上下来,手里拎着一把吉他,往桑兮渺的方向扫了一眼。 她正专注于剥杨桃皮,没有注意。 桑兮渺还是听到连迦惊奇地“咦”了声才抬起头。 “时哥怎么突然有兴致要自弹自唱了?” 乐队演出不定时,一般情况是周五到周日晚上,但显然,作为鼓手,连迦并没有被通知现在有演出。 盛时开了设备,坐在高脚椅上,一脚踩地,一脚抵着椅子,面前立着一支话筒,低低地“喂”了一声以试音。 或许是因为“minutes”老板的美貌在网上小有名气,有不少人是专程来看他的。 一看到他这架势,就有客人举起手机拍照,录视频。 连迦也把桑兮渺拉到适合观看的好位置,说是难得一见。 前奏刚起,桑兮渺就知道是哪首了。 实在太经典——《疯狂动物城》的主题曲《tryeverything》。 imesseduptonight,ilostanotherfight …… birdsdon'tjustfly,theyfalldownandgetup …… 或许真是配音演员的基本功,盛时将歌的动感、活泼演绎得毫不费力,叫人忍不住跟着打拍子。 如果说,原版想要表达的,是告诉你不要害怕犯错,请勇敢前行; 那么,他更像在说,无论坚持还是放弃,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一曲了,观众纷纷鼓掌。 桑兮渺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眼角不知何时湿润了。 她不由得想,他不愧是靠声音吃饭的,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牵动人的情绪。 有人喊:“老板,再来一首!” 盛时不置可否,食指中指微微并拢,朝某个方向随意得招了一下。 他们跟着转过头,看见桑兮渺。 第8章 她指了指自己,露出疑惑的表情,意思是:“叫我吗?” 盛时颔首。 桑兮渺走到台下,和他差不多处于同一水平高度地对视。 盛时捂住话筒,朝她倾身,距离骤然缩小,近得她一个近视都能看清,他脸上几乎没有任何瑕疵。 像从二次元里走出来。 他说:“上楼帮我拿个话筒,装在黑色盒子里。” “哦。” 桑兮渺搞不懂,话筒不是好好的么,干吗要换;也不明白,干吗叫她一个半生不熟的人进入他的私人空间。 但长期和形形色色的甲方打交道的经验告诉她,不要问太多为什么,照做就好。 比起“家”,更适合二楼的词应该是,工作室。 墙体做了隔音效果,楼下的声音丝毫没传上来。有一面很精美的玻璃酒柜,摆满了各种她不认识的酒,顶上还吊着灯。 旁边隔出一间开放式的厨房,中间是一座悬空式的岛台。不过看起来,这里没怎么被使用过,干净得没有烟火气。 最特别的,是一整面落地单向透视玻璃窗,十分敞亮。 办公桌和床挨得很近,录音设备、健身器材也都放在这一块。 大抵是整洁的缘故,这样的空间布局竟也不显得杂乱。 接着,桑兮渺又看到角落的猫砂盆和猫爬架。 他还养了猫? 她环顾一圈,不见猫影,“嘬嘬”地唤着:“咪咪?” 嗯,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哪只猫能逃过被叫“咪咪”的宿命。 一道灰白相间的影子忽然从桌底窜出来,一跃跃到她脚边。 桑兮渺蹲下身,小猫不怕生,顺从地被她揉脑袋。 她小时候常年一个人在家,想养只猫陪她。陈敏容坚决不允许,说细菌多什么的,还扬言她敢养就把她连人带猫一块赶出家门。 现在自己住,她始终没做好独自负担起一条生命的心理准备,便搁置了。 没想到盛时有一只。 不过它左后腿似乎有点问题,用不上力,走路的时候有点瘸。 桑兮渺把它抱起来,看了眼它的生殖部位,说:“原来你是妹妹呀。” 它舔了下自己的爪子,眼睛溜圆又灵动,冲她“喵”地叫,像是不满隐私被窥探。 “不是叫你拿话筒么。” 桑兮渺吓了一跳,没蹲稳,一个屁股墩坐到地上。 盛时走过去,见猫乖顺地贴着她,心里嗤道:小畜生,还挺双标。 正想伸手拉桑兮渺,她已经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手在半空中停了半秒,转向柜子,取出一支话筒,听桑兮渺问道:“你的猫……叫什么啊?” “没有名字。” 桑兮渺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没有名字?” 盛时说:“它的主人还没来得及取,就把它丢我这儿了,后来也没再来看过它。” 哦,懂了,初恋的“遗物”。 桑兮渺的嗑cp脑擅长自动补充故事细节。 盛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神情,问:“你喜欢猫?” 她模棱两可地说:“没有人能拒绝毛绒绒吧。” 他淡声道:“单纯的喜欢还不够,如果决定要养,就得承担起责任,否则就是害了它。” 这是在说它的前主人没有责任心? 什么没品的男人才会跟别的女人吐槽自己前女友? 盛时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你说是吗?” 桑兮渺尴尬地挠脑袋,你说是就是呗,问她的意见干吗啊? 她局促地笑了声:“是,是的吧。” 得到她的附和,盛时的神色却又愈发沉了。 桑兮渺内心抓狂。 她这阴晴不定的老板啊,她到底怎么说才对? 正当她纠结要不要找补时,盛时递给她一只袋子,“你的工作服到了。” “我就待一个月,也有制服吗?” 好浪费钱。 他说:“你在‘minutes’待一天,就属于‘minutes’一天。” 小说里的是玛丽苏霸总,现实则是吸血资本家。 桑兮渺撇撇嘴,打开往里面看。 是一套职业套装,黑色马甲,白色衬衫,领结,另有一件更休闲的t恤。 她心头冒出疑惑的念头,他也没找她要过尺码啊,他又说:“去试试,不合身的话,我叫人重新送。” “在……这里吗?” 盛时指指她斜后方,“洗手间在那儿。” 桑兮渺只好抱着衣服进去。 t恤是均码,挺宽松的,套装居然正好,只是她不习惯这么打扮,感觉有点别扭。 外面的盛时叩了叩门,“好了吗?” “好了。” 桑兮渺拉开门,迎着他打量的目光,不自然地扯了扯衣领。 他忽然朝她胸口伸出手,她向后退了步,“你干什么?” “别动,我对你没半点意思。” 盛时低着头,陌生男性气息的骤然接近,令她不禁屏住了呼吸。 奇异的是,她似乎并不反感。 他很快别好铭牌,撤后。 长方形的,银色金属所制,上面是“minutes”的logo,下面是她的名字。 这几年她习惯以笔名示人,看到“桑兮渺”这三个字被刻在上面,感觉有些怪异。 像是看别人的名字。 盛时说:“你的头发最好扎起来。” 桑兮渺没带皮筋,不过她随身带了笔。她随手挽了一把,用笔固定住。 “下去吧。” “嗯。” 桑兮渺跟着盛时,而猫跟着她。 他抱起它,声音很低地说:“小没良心的,才看见她,就想跟她跑,白养你这么久了。” 它的爪子扒 拉着他,“喵喵喵”地叫唤,像是不想要他。 桑兮渺也心生不舍,问:“时哥,我之后可以来看咪咪吗?” 盛时松了手,让它跳走。 “随你。” 桑兮渺哄了猫好一会儿才脱身。这期间,盛时一直倚着门,事不关己般地旁观着。 她感觉他不是很喜欢它,愈发同情猫所跟非人。 晚上,桑兮渺又梦到那个男人了,同时还有一只猫。 “我们给她取个名字吧?叫咪咪怎么样?” 梦里的她如此说。 男人好笑:“如果猫需要遛,你去街上喊一声‘咪咪’,十只里面有八只会应。” 她苦恼地说:“想不出独特又好听的。” “时间还长,不着急,以后再给她取个响当当的大名。” “那要跟我姓桑。” 男人宠溺地笑:“行啊,听你的。” 上午,桑兮渺找了个空档溜去二楼看猫。 没错,和她梦里那只的毛色一模一样,腿也都是瘸的。 桑西渺脑子里蹦出一个荒诞,但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的想法—— 不会像韩剧里演的那样,她的梦能预知未来吧? 不然怎么解释,她为什么频频梦到同一个男人,梦里的一切为什么那么真实? 她梦见了未来的男朋友? 第11章 第十一个梦她怎么了? 一旦人认定什么,哪怕再离奇,也会想方设法找出佐证来证明其正确性。 桑兮渺的唯物主义观有些动摇了。 下个阶段便是寻求外界的认可。 她问连迦:“你相信人能梦见未来的事吗?” 出乎她的意料,连迦的反应十分稀疏平常。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与其说是预见未来,不如说很多是碰巧梦到过。” “如果是有很具体、生动的情节和对话的呢?” 连迦想了想,说:“不是说人类的大脑迄今只开发出百分之几嘛?存在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也正常。” 桑兮渺若有所思。 连迦调侃道:“你们学哲学的每天脑子里都想这些吗?什么庄周梦蝶,一梦黄粱之类的。” 吴浩东插嘴:“反正不像你啦,不是想着点什么外卖,就是怎么打扮,庸俗。” 连迦回呛:“我自己活得舒服自在就好,要你管?不要对别人的人生控制欲太强哦。” “你又不是我的谁,我才懒得管你。” “你还说呢,嫣嫣老抱怨你管她太多,她喊你哥,不是妈。” 桑兮渺还挺喜欢听他们俩拌嘴的,因为熟悉,才敢如此口无遮拦。 当她听到吴浩东说“就是以前没人管她,我才得管”时,脸上的笑意又淡了下去。 吴嫣嫣爸妈很早就离婚了,她妈不要她,她爸又不靠谱,只有吴浩东对她好。 名义上其实是“叔叔”,她却一直喊“东子哥”,也是因为这。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就跟亲兄妹似的。 提及此,连迦问:“小渺,时哥说你昨天去给你妹妹过生日了,你妹妹多大啊?” 第9章 桑兮渺垂眸道:“两岁。” 冒着高龄生产的风险要二胎的家庭,很难不让人想到,是不是为了生男孩儿。 加上她昨天下午一副哭过的样子,连迦愈发同情,安慰她说:“我们选择不了父母,但可以选择要过什么样的人生,如果他们把你当吸血包,你一定要远离。” 桑兮渺没明白她的意思:“啊?” “你家里不是重男轻女吗?” 桑兮渺摇头,“没有的,他们很爱我妹妹。” 这句话的意思,像是将自己孤立在外。不然,为什么是“我妹妹”,不是“我们”? 连迦还想说什么,桑兮渺已经回过味来了,问:“我看起来很惨吗?” 连迦:“倒也不是……” 桑兮渺说:“我有赚钱的本事,有兴趣爱好,有同好、朋友,哪里惨了?” 语气有点冲。 饶是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连迦也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桑兮渺复又低下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继续忙活手头的事。 吴浩东给连迦使了个眼色:她性子怪,别和她计较。 从桑兮渺第一天踏入“minutes”起,他就知道,她绝不是外表看起来的柔弱可欺的类型。 或许还是根啃不动的硬骨头。 这几天见识到了。 她似有强迫症,没做好就反复做,直到满意为止。 譬如吴浩东让她写酒评,本来他觉得,差不多就得了,还有ai工具辅助,不算太为难她。 结果,不过二三十款酒,她写了上千字,有的还有多个版本,全是自己一笔一划手写出来的。问她,她就说,这样更有感觉。 连迦耸耸肩,回他:可能搞艺术的多少有些怪吧。 吴浩东想什么来什么。 下午桑兮渺就和一桌客人起了争执。 客人说食材不新鲜,明显是预制菜,还敢卖这么高的价格,就是欺诈消费者。 她一板一眼地说:“食材都是今天早上从菜场购入的,而且你快吃完了才觉得不新鲜,真是既要还要啊。” 客人火气上来,“啪啪”拍着桌子:“你们老板呢?我要投诉你。” 其他桌的客人纷纷看过来。 “老板不在,我可以请你这顿,麻烦你别吵到别的顾客用餐了。” 吴浩东赶过来,听到这段对话,顿时两眼一黑,快晕过去了。 他的工资保不住了。 他把桑兮渺拉到一旁去,迭声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们的店员服务不周到,这顿给您免单,可以吗?” 岂料对方蹬鼻子上脸,毫不客气地指着桑兮渺说:“我今天必须要让她道歉,否则我就不走了。” 吴浩东以为她会硬刚到底,大脑正急速运转想对策,没想到她立马从善如流地接:“对不起。” 搞得对方有点下不来台。 吴浩东腆着一张老脸把人送走,转头对着桑兮渺气不打一处来。 “你平时不是挺礼貌的吗,刚刚怎么回事?” 她咬着下唇:“是他先侮辱我。” “是有些没素质的客人,但你也不能……” 她语气没有半点起伏:“他叫我‘那个女的’,还问我能不能陪他喝酒,我说我们是正规经营的店,他说可以给我小费,我不答应,他就找茬。” 吴浩东不吱声了。 沉默了会儿,他又问:“那你最后还跟他道歉?” 桑兮渺说:“我不想无止休地纠缠下去,影响不好。” 影响什么? 影响店的名誉,还是她的工作? 吴浩东真是头大。 连迦也碰到过这类事,但她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久了,她会圆滑地处理好,甚至哄得客人高高兴兴地,心甘情愿为她消费,而她一点亏都不用吃。 若要骂桑兮渺做错了,可女孩子被骚扰,采取反击,哪里错了呢? 他也是这么教吴嫣嫣的,让她不要受了委屈憋在心里。 以己度人,他实在骂不出口。 他索性撂挑子不管了,等盛时回来处理吧。 到了六点,桑兮渺问吴浩东:“东子哥,我可以早点回去吗?” “行。” 桑兮渺前脚刚走,盛时后脚就回来了。 吴浩东招呼他:“时哥,我今天新调了款酒,你帮我试试。” 盛时颔首,一条胳膊架在吧台上,瞥了眼店外,问:“桑兮渺怎么了?” “嗐,我想着她估计也没心思继续工作了,我就放她先……” 盛时打断他:“发生什么了?” 吴浩东奇怪道:“她没跟你说?那你怎么知道她有事的?” 盛时想起在车上看见的她的背影—— 低着脑袋,刻意避开了和路人的视线相交,走得很慢,在下班高峰的路上显得格格不入。 吴浩东详细说了下午的来龙去脉,越说到后面,盛时的面色越沉。 盛时脾气好,不代表他没有脾气。但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就不会敢惹他。 他默默为自己的工资和桑兮渺祈祷。 连迦又走过来火上浇油:“时哥,这个怎么办?” “minutes”在各平台是有账号的,平时是连迦在运营,发一些照片、视频,联系一些探店达人。 今天有人发了一条避雷贴,说他们家服务员拽得很,服务态度极差。 连 迦回复澄清了,但对方死咬着不放。 估计是有同行的煽风点火,评论区多出许多负面评论,将帖子的热度往上推。 如果持续发酵下去,对“minutes”很不利。 盛时看完已经面沉如水,他一言不发,把手机接过去。 连迦和吴浩东面面相觑。 连迦小声说:“时哥这样子,绝对是动怒了。” 吴浩东说:“他不会开了桑兮渺吧?” 连迦摇头,“不会,他生的不是小渺的气。” 吴浩东直男思维,想着就算盛时看上桑兮渺,也不至于要美人不要江山吧。 他赌瘾犯了:“赌一个?” “赌注是什么?” “输的请所有人吃饭。” 连迦笑得得意:“吴总,这回你可得大出血了哦。” 吴浩东偏就不信邪了。 过了会儿,“minutes”官号上新发布一条声明。 核心就是:一顾客骚扰店员,并在网上散布谣言,本店有监控为证,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并永不再接待闹事顾客。 威慑性够不够吴浩东不知道,只看得出盛时的立场。 连迦拍拍盛时,“时哥,东子要请我们吃饭,到时跟小渺说一声哈。” 吴浩东:“……” 第12章 第十二个梦有我兜着,你怕什么…… 在家里拼命赶稿的桑兮渺对网上发生的一无所知。 因为她画图精度高,想法独特,在圈里独树一帜,哪怕她的档期很晚,稿价不低,也有很多合作方愿意找她约稿。 去“minutes”工作之后,她只能跟甲方商量推迟ddl。 有部分表示谅解,答应宽限;有的项目比较急,她只能肝。 桑兮渺画画的时候什么也不会想,陈敏容,桑康乐,盛时,猫,梦里的男人……皆被抛诸脑后。 深夜,是现代人默认的安全区,也是她灵感最充沛,效率最高的时候。 她的脑海里像是浮跃着无数金色碎光,随着水波粼粼地闪耀着。 当城市渐渐安静,桌前的那盏小灯温柔得像梦。 时间不知不觉走到凌晨四点,桑兮渺不得不强迫自己放下手绘笔。 盯着屏幕久了,眼花脖子酸的,她抻了抻腰,对桌上那些手办们说:“晚安。” 大抵是因为,已经把梦里的男人代入到未来男朋友的身份,她对于入梦这件事,多了一些隐秘的期待之情。 等桑兮渺反应过来时,面前出现一大片蔚蓝。 一头体型庞大的鲸鱼缓缓游过。 “鲸鱼能通过特殊的声波和远在数千里外的同类交流,我是说,无论我在哪儿,只要你想联系我,只要你发出信号,我就会知道,并且回应你。” 她转过头,看了眼交握着的双手,不受自我意识控制地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男人笑了:“你是我女朋友,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我的意思是,我对你好像很一般。” 他揽过她的肩,捏捏她脸颊软肉,“桑兮渺,可是你先追的我,你怎么能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呢?” 她先追的他? 桑兮渺晃神的功夫,他俯低头,在她唇上啄了啄。 旁边都是人,她有点害羞:“你干吗呀?” 男人一本正经:“你听说过,在海洋馆接吻的情侣会永远在一起的传说吗?” 她还真的认真地思考了下,说:“我只听说过摩天轮的版本。” 他忍俊不禁,她狐疑道:“不会是你为了亲我,自己瞎编的吧?” 第10章 “为什么不是为了和你永远在一起,千方百计想要得到命运的祝福呢?” 男人笑得好看极了,桑兮渺想,应该是蒙上了喜欢的滤镜的缘故。 ——她依然看不清他的长相。 闹钟准时响起。 估计是因为没睡好,照镜子发现,眼睛肿得吓人。 她也没空想办法消肿了,就这么顶着一双肿泡眼半死不活地去上班。 盛时今天在店里,桑兮渺强振精神,装也要装出一副努力工作的样子。 但睡眠严重不足的她,打个哈欠的功夫,碰翻刚从机器里出来的,滚烫的咖啡。 手腕被人抓住,她被迫跟着走,盛时打开水龙头,将她的手摁到水龙头底下。 桑兮渺一时分不清,皮肤上传来的疼痛刺感,是源于冷还是烫。 他的力度很大,她想挣开,余光瞟到他愠怒的神色,瞬间不敢动了。 连续冲了几分钟冷水,盛时才放开她。 “你到底怎么回事?” 劈头盖脸一句凶。 桑兮渺缩了下脖子,这两天她是犯错了,可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火吧。 他看她这样,语气稍缓,但仍是硬梆梆的:“没休息好就回家,你要是在我这里搞出个工伤,我还得赔你医药费。” 她一激灵,忙说:“不用,我只是犯困,喝杯咖啡提提神就行。” 然而,盛时的怒气并未被她抚平,诘问她:“那破兔子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到跟无理者道歉,重要到坚持早十晚十地上班,重要到困得要栽下去了还不肯休息? 桑兮渺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我必须要得到它,我错过的话,会很遗憾。” 盛时没作声。 她小心地看他,“时哥,你会给我扣分吗?” 他别过脸,与她的眼神错开,“咖啡烫到手,疼的是你又不是我。” 那就是不跟她计较了。 桑兮渺松了口气。 盛时说:“既然你不想回家,就去楼上休息会儿,不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员工。” “哦,好。”她格外顺从,“只要你不罚我,怎么都好。” 他无由得喉间一梗。 桑兮渺上楼了。 虽然空间大,但能睡的地方只有床。 熬夜画图的坏处此时此刻就显现出来了,她困得思考不了,潜意识掩盖了一个原则:不该如此毫无顾忌地睡在异性的床上。 她直接掀开叠整齐的被子,钻了进去。 床垫、被子都很软和,香味和盛时身上的是一样的。 猫跳上床,趴在她旁边。 桑兮渺摸摸它的脑袋,“好咪咪,你乖一点哦,不要吵我。” 它像是听得懂,“喵”地应了声。 她睡眠不好,在不熟悉的地方睡不安稳,但或许真的是困极了,她几乎是阖上眼的下一秒就睡着了。 而且没有做梦。 只是,半梦半醒之际,她感觉有人走近。 身体动弹不得,任由来者托起她的手,随即,冰冰凉凉的东西敷上她那处烫伤的皮肤,被轻柔地抹匀。 桑兮渺这一个回笼觉睡得很饱,睁眼的时候,天都黑了。 天黑了?! 她鲤鱼打挺地坐起身,摸到自己手机,看时间,她才睡了不到两个小时。 随即她意识到,是窗帘被拉上了。 桑兮渺穿鞋下床,发现桌后的椅子上有道人影。 她像想起什么,抬起手,嗅了嗅,有一股淡淡的药味。 所以,是盛时给她上了药? 鬼使神差地,她轻手轻脚地朝他走去。 椅子是那种可调节椅背倾斜角度的,他上半身向后靠,一只手搭在扶手上,一条胳膊横在眼睛上。 她近视加散光,导致在黑暗的环境里视物不清,她不小心踩到猫。 可怜的小家伙嚎了一嗓子控诉她。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盛时按了下遥控器,厚重的窗帘缓缓向两侧移动,他站起来,“睡醒了就继续去工作,别再出岔子了。” 桑兮渺刚刚冒出的“这还是个会关心人的老板”的念头,顿时烟消云散了。 她应好。 提步要走,背后又传来他的声音:“‘minutes’不接待不尊重店员的顾客,以后再碰到那样的事,不必委屈自己。” 她转身。 今天终于出了太阳,阳光慷慨地从落地窗铺进来,而盛时恰恰站在光照到的地方。 可能是她的眼睛尚且不能适应这么强烈的光线,他的身形有一瞬间的模糊。 很像梦里那个男人。 桑兮渺说:“万一,影响‘minutes’呢?” “有我兜着,你怕什么。” 她的心骤然跳快了一拍,口吻也像“他”。 不过,当她看清盛时面无表情的脸,又认为自己 想多了。 “他”总是笑着,温柔地和她说话,盛时不是。 桑兮渺点了点头,下去了。 盛时瞥了眼因睡过人而起了褶皱的床面,又看向正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猫。 “你是知道我和你一样,都被她抛弃了,觉得我们同病相怜吗?” 猫当然回答不了他。 它扭过头,改为望着门口。 第13章 第十三个梦帅哥都有共通之处 在“minutes”工作已经满十天了。 这十天对桑兮渺来说格外漫长。 首先,调整生物钟就是一个大坎,其次是要应付各类奇葩的顾客。 比如,来了店里,一对只点一杯最便宜的柠檬气泡水,腻歪、拍照,待了一个下午的年轻情侣。 还有喜怒难辨的老板。 尽管她怕惹他不快,一直有意躲着他,但她总感觉,只要他在店里,她的一举一动就被他监视着。 除了前几天她打翻咖啡,他第一时间上前,她有时好端端地干着活,他也要来横插一脚。 “搬不动就别搬了,免得把东西摔了。” “端盘子小心点,注意看路。” “你以后还是把口罩戴上。” …… 桑兮渺难免起疑,盛时是不是存心捉弄她。 搬东西、端盘子,她做得不好就算了,毕竟她除了画画,的确没什么擅长的,但是怎么又叫她戴口罩了? 保洁阿姨年纪比较大,其他都是男人,桑兮渺平时跟连迦走得更近,遇到事也是先问她。 连迦对此的解释是:“你有没有想过,时哥其实是关心你?” 桑兮渺茫然。 连迦说:“你换个角度想,他不是怕东西损坏,是怕你弄伤自己。” “那他为什么不好好说?”桑兮渺没有轻易相信这个说辞,“不应该得让被关心的人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只能问他本人了。”连迦耸了下肩,“不过,我和东子认识他这么久,从没见他对哪个女孩上过心。” 桑兮渺脱口而出:“他是给子?” 她之前把路想窄了,也没人规定初恋、白月光得是异性啊。 连迦差点被口水呛住。 桑兮渺兀自说下去:“我认识的直男普遍没给子会打扮,时哥是不是,有点太潮了?” 面对如此刻板印象的评断,连迦竟也一时找不到话来回驳。 毕竟,盛时的确不像对女生有兴趣的样子…… 之前来过很漂亮的女探店网红,连她一个女的都忍不住盯着人家看,偏偏盛时不为所动。 不对啊。 连迦随即发现漏洞。 那天下午,吴浩东不见桑兮渺,嚷嚷说,人跑哪儿偷懒去了,要打电话找她。 当然,这是演给盛时看的,不然扣工资的就是他。 盛时说:“她在楼上补觉,别吵她。” 虽然吴嫣嫣喜欢去二楼学习,因为够安静,有题目不会还可以留着问盛时,但她可不敢在盛时的床上睡觉。 听这句话的意思,还是他让的。 连迦最后没有和桑兮渺说盛时近期的异常。 戏,要在戏台子下看才精彩,她还是不要掺和到他们之间了。 - 之前吴浩东打赌输了,答应请所有人吃饭,这天中午得以成行。 吴浩东跟老人家长大的,受老一辈的思想影响,平日里十分节省,衣服来回就那么几套换着穿,除了喝点酒,也没别的兴趣爱好。 连迦订的是一家人均消费不算低的餐厅,他偏又不能耍赖皮。 想到钱包即将大出血,脸垮得不行。 连迦故意问他要不要再加点菜,他咬牙切齿:“我吃白米饭就行。” “那也得给嫣嫣点吧,高三了,用脑多,得补补营养。” 吴浩东有理有据:“吃多了容易导致大脑供氧不足,更加不利于学习。” 盛时说:“想吃就点吧,账记我头上。” 吴浩东顿时笑逐颜开:“不愧是我时哥,真大气。” 第11章 连迦嘲道:“嫣嫣,你以后找男朋友务必睁大眼,千万别找你东子哥这么抠的。” 吴嫣嫣笑说:“放心,我肯定按时哥的标准找。” 吴浩东谄媚不已:“那咱也不能太贪心,不然就找不着了。” 盛时睨了睨他,“得了啊,别拍我马屁。” 吴浩东旁边是吴嫣嫣,而吴嫣嫣旁边又是桑兮渺,这一眼的眼风正好扫到她。 桑兮渺低着脑袋,不知道在餐巾纸上画什么,认真得连鬓边落下的发都没空勾到耳后。 桌子不是很大,盛时伸长手,在她面前敲了敲,“不点菜么?” 她没有半点反应。 盛时和服务员说:“所有菜里不要加香菜、鱼腥草、芹菜,再加一道石斛玉竹排骨汤,就这样吧。” “好的。” 服务员退出包厢,顺便带上门。 吴浩东疑惑:“嗯?时哥,你以前不吃这些吗?你又啥时候喝养生汤了?” 他曾想,盛时之所以开一家日咖夜酒,就是因为自己就过着“早a晚c”的生活。 养生?听起来就跟他不沾边。 盛时曼声说:“突然改的口味,不行么。” 话音刚落,桑兮渺抬起头,“可以啊。” 吴浩东忍不住道:“可以什么可以,你听清我们说什么了吗?” “……没有。” 盛时手握拳,抵在唇边,但眼角弯的弧度仍是将笑意泄露了。 连迦看看他,又瞅瞅桑兮渺。 啧啧,时哥哪是不对女生感兴趣啊,分明只是对“别的女生”不感兴趣。 她倾过身去看,“小渺,你画什么呀?” “我梦里梦到的。” 一个男人坐在桌后,架着二郎腿,一只手搭在桌沿,另只手捧着本书,姿态闲适、放松。 连迦说:“看起来……有点像时哥欸。” 桑兮渺吓了一跳:“哈?” “就是给人的感觉像。” 下一秒,连迦又推翻自己的猜想:“但是时哥不近视。” 桑兮渺没说的是,那是一副无镜片眼镜,是她给他戴上的,说要他当她的模特。 梦里她没来得及画,刚刚随手根据零散的记忆碎片画了个大概。 盛时朝她摊开手,是索要的意思。 桑兮渺递给他,在他接过去的那一刻,她无端的有点忐忑。 盛时审视了一会儿,说:“是挺像我的。” 桑兮渺随口说:“可能帅哥都有共通之处吧。” 盛时反问:“是吗?你梦里的是谁?你‘老公’?” 虽然她在网上老口嗨,喊“老公”“老婆”的,但现实中被人这么说还是无比社死,其威力不亚于用花里胡哨的名字当收件名,而被驿站的快递员喊出来。 桑兮渺忍着尴尬摇头:“不是,我也不知道是谁。” 盛时穷追不舍:“都说梦是现实的映照,既然不认识,你怎么知道帅不帅?” “……” 她答不上来。 总不能说,那是她未来的男朋友吧。 盛时扬了扬纸巾:“可以送我么?” 桑兮渺绞尽脑汁想借口要回来:“时哥,那个……餐巾纸太简陋了,我回去给你再画一张吧。” “既然我和它有缘分,我就要这张了。” 桑兮渺没法,只能让他拿走了,心里犯嘀咕: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 - 饭吃到一半,桑兮渺起身去洗手间。 没想到,返回时会碰到熟人。 “桑兮渺?真是你啊,好巧,你也在这里吃饭?” 叫她的是一个打扮时髦,妆容精致的女人。 桑兮渺迷惑地看着她。 “你不记得我啦?我还跟你做过同桌呢。哦,也正常,上大学之后我们就没见过了,你的思维又跟一般人不太一样。” 在她的提示下,桑兮渺终于从久远的记忆废墟中刨出三个字,拼凑在一起:廖雨霏。 廖雨霏热络地攀着她的胳膊,“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好久没有听说你的消息了。” 桑兮渺不自然地抽出来,“没消息就说明我没结婚,没死,应该还算可以。” 廖雨霏勉强笑着:“你还跟高中时一个样。” “嗯,确实。” 桑兮渺点点头,表情没什么波动,“还是像你说的,性格孤僻,不讨人喜。” 不记得人,但记得曾在洗手间听到她和别人描述,桑兮渺是怎样一个怪咖。 廖雨霏脸上 的笑彻底凝固了。 有几分是因为她话说得难听,又有几分是因为被揭穿虚情假意,桑兮渺也懒得去猜。 她问:“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转过身便看见盛时揣着兜,倚着造景的木栏,不知道偷听了多久。 被她发现,他也丝毫没有要躲的意思,反倒坦坦荡荡地问:“你同学?” 桑兮渺“嗯”了声。 盛时冲廖雨霏打招呼:“你好,我是渺渺的……” 说到这里,顿了下,看桑兮渺一眼,才继续说:“男朋友。” 桑兮渺和廖雨霏同时张大嘴巴。 盛时递了张名片过去,笑得如沐春风,“我认识这家店老板,报我名字可以打折。同窗之谊难得,就当感谢你对渺渺的包容和照顾。” 廖雨霏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到底拒绝不了那张脸,接了下来,“谢谢……” 盛时圈住桑兮渺的肩,将她带走。 似乎是顾忌人还在背后,头向她靠,低声说:“既然有怨,为什么不报?” 桑兮渺大为不解:“你那是在报仇吗?” 哪有人报仇是让对方占便宜的。 “她越不希望你过得好,越要让她亲眼目睹你好极了——我这副皮囊,成为你炫耀的资本应该够本吧。” 这样的自信,却不叫人生厌。 “没必要。”她的声音低下来,“不喜欢我的人那么多,难道我还一个一个去证明我自己吗?” “为什么?” 桑兮渺眨眨眼,“什么为什么?” 盛时说:“不喜欢你的人,为什么那么多?” 桑兮渺反问:“我不应该被那么多人不喜欢吗?” 两个人像在说绕口令。 盛时笑了,说:“我以为,优异的外貌、成绩,在学生时代是万能通行证。” 至少,在他读书时是这样的。 “你怎么知道我成绩好?” “你不是s大的么?” 也是。 桑兮渺说:“我上大学前从来没有‘我长得漂亮’的意识,大家都穿一样的校服,剪一样的头发,没什么区别。我成绩也很一般,我觉得我不擅长学习。” 盛时挑了挑眉,“你这种想法,不招恨才怪。” 怎么也轮不到能考上s大的水平被说“一般”。 “可我是说真的,我爸妈都读的北医本博,他们认为他们的基因组合,不该培养出我这样的小孩。” 身边人突然的沉默,令桑兮渺恍然回神。 她不由得懊恼,她干吗和他说这些呢。 他们一前一后回了座位,其他人也没发现奇怪。 桑兮渺埋头喝汤,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盛时刚刚叫她什么来着? “渺渺”? 打她记事起,父母就只连名带姓地叫她,亲近一点的朋友,有叫兮渺的,有叫桑桑的,更多是叫她的圈名。 “渺渺”似乎是梦里那个男人的专属昵称。 她晃了晃脑袋。 盛时估计就是误打误撞吧。 连迦说:“小渺,这汤滋阴润燥,清肝明目,你不是经常熬夜吗?你多喝点。” 吴浩东说:“你什么时候有兴趣研究这个了?” 连迦翻个白眼,“临时搜的,不行啊?” “那你怎么不叫我多喝点?我也天天熬夜啊。” “又不是给你点的。” 吴浩东被连迦一瞪,忽地灵台清明了,瞟了瞟旁边不声不响的盛时,说:“桑兮渺,你是得多补补身体,瞧你瘦的。” 桑兮渺一脸莫名。 晚上,“minutes”二楼。 猫已经习惯盛时的晚睡了,也不会等他,自个儿窝在猫窝里睡得正熟。 盛时进浴室前,掏出口袋里的东西。 饶是再小心,纸巾毕竟是纸巾,难免有些皱巴。 他找来一本书,将纸夹在中间。 接着翻到扉页。 上面画了两个q版小人,男生在看书,冒着星星眼的女生在看他,各自头顶有一个气泡框。 【你又在偷偷画我。】 【我男朋友长得这么好看,我不多看几眼岂不可惜?】 盛时用力地合上书,长呼一口气。 第14章 第十四个梦和男人相亲 盛时周六被叫回家了一趟。 意料之中的,他又被数落了一通——自从他开了“minutes”,来自母亲的口诛笔伐就未断过。 第12章 “放着家里的公司不要,非跑去开什么酒吧。” 类似的话,盛时往往左耳进右耳出。 幸亏他早早有理财的意识,经济上不受制于他们,他们拿他也没办法。 但高韵蓉能找到其他理由说他。 “再过两年你都三十了,什么时候才能收收心,考虑人生大事?” 盛时说:“我才过完本命年多久,怎么就奔三了?跟我小时候似的,要开家长会,你跑到初二年级,忘了我都升初三了。” 他和家里斗智斗勇那么多年,高韵蓉还能不了解他?他就是挑个不痛不痒的点转移话题。 她不吃他这套。 “别扯三扯四,无论如何,你今年至少得找个女朋友。” 盛时散漫道:“我找的你又不满意。” 高韵蓉冷哼一声:“就你那前女友,还没进门就敢冲我甩脸色,真结了婚还了得?” 盛时神色一冷:“妈,当初是你故意找她茬。” 高韵蓉的声调骤然扬高:“被甩了还帮她说话,你不会还对她念念不忘吧?” “我只是就事论事。” 高韵蓉不依不饶:“那为什么每次给你介绍女孩,你不是推脱没空,就是说不想谈恋爱?” 盛时有些无力,不想继续无意义地争辩下去:“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高韵蓉见他作势要走,忙叫阿姨将东西提来。 “你经常熬夜,这是给你调养身体的,别年纪轻轻的就搞坏了底子。” 盛时正要接过,听高韵蓉压低声音,怕丢人似的接着说:“免得影响以后生孩子。” “……” 他实在不明白,怎么又能七弯八拐,扯到给盛家传宗接代的事上面了。 盛时定了定,说:“如果我们没分手,到了结婚的地步,她也是嫁给我,不是嫁进盛家的门。” 话罢,他头也不回,驱车离开。 明明是世上最亲近的人,却总是不欢而散。 盛凌云忙于事业之余,尚有精力在外面包养多个情妇。 高韵蓉早年闹过,用鱼死网破的方式。为了安抚她,盛凌云许下保证:她依然是正妻,盛时依然是继承人。 高韵蓉便将精力转移到盛时身上。 也许她认为男人的承诺不可靠,试图通过盛时稳固自己的地位,也许是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真心为他考虑…… 她希望盛时选一个各方面匹配的女孩子,尽早成家立业。 可盛时不想为了所谓的家产,牺牲自由。 吵得最狠时,他不惜顶撞高韵蓉:“盛家是有皇位要继承么,非我不可?” 人对非亲非故的外人,对血缘至亲,总有两副迥异的面孔。 最亲近的人,也是伤彼此最重的人。 于他而言,不止高韵蓉,还有另一个人。 从这点来看,他不免怀疑,自己是否遗传了盛凌云作为大权独揽者的冷漠薄情。 车停稳,盛时走到“minutes”门口。 透过玻璃门,看到桑兮渺仰着脑袋,笔尾一下一下地戳着下巴,像是想到什么,低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明明离得如此近,她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 门上挂着铃铛,推门就会响,她仍没抬头。 他心想,她还是跟以前一样。 永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别的人,别的事,都与她无关一般。 盛时敲了敲桌子,“东子呢?” 桑兮渺抬头,回说:“好像是吴嫣嫣出事,东子哥去学校了,他给你发消息了吧,你看看?” “为什么店里没客人?” “哦,我跟他们说我不会调酒、冲咖啡,让他们下次再来,他们就走了。” “……” 她小心地问:“不应该吗?” 盛时闭了下眼。 算了,跟她计较这些干吗呢。 这时,吴浩东气冲冲地回来,吴嫣嫣耷拉着脑袋跟在他后面。 “你就坐在我眼皮子底下写作业,哪都不许去。” 吴嫣嫣一声不敢吭,找了张桌子坐下,掏出作业本。 盛时问:“怎么了?” “她之前不是好 几次晚自习请假吗?都是为了跟她网恋的男朋友打视频、打电话!今天上课玩手机,被老师抓了个正着。高三了,还敢早恋,吴嫣嫣,你可真行。” 吴嫣嫣忍不住小声反驳:“又不影响学习。” 吴浩东本就在气头上,更是炸了:“你好意思说,你那学习成绩还有倒退的空间吗?” “那我本来就不适合学习嘛,咱家没这个基因。” “别提基不基因的,你但凡脑子没出问题,也不至于……” 盛时用眼神制止吴浩东,他一口气差点没顺下去,“你今天反正别想要手机了。” 盛时把吴浩东带走,吴嫣嫣对他做了个感激的动作。 吴浩东心烦气躁,出去抽烟,盛时跟在他后面。 吴浩东问他:“来一根么?” 盛时摇头,“不了。” 吴浩东弹了弹烟灰,“也是,你靠嗓子吃饭的。” 盛时说:“你越是强硬,嫣嫣越不会肯放弃。” “你又没带过孩子,你怎么知道?” 盛时施施然地说:“因为我也为了爱情跟家里抗争过。” “……” 吴浩东没想到盛时还有这么离经叛道的过去。 重点不是这个。 “但你知道吴嫣嫣谈的那男的是什么德性吗?二十好几了,中专学历,连五十块钱都找她一个学生要,她图他什么?学历低长相丑人品差吗?” 突然有一道声音插进来:“她可能是缺爱吧。” 桑兮渺小声说:“我刚刚跟她聊了一下,我觉得是因为她还小,得到的关心太少,内心渴求得到赞美、鼓励、在意,很容易被会说几句花言巧语哄她开心的男人唬骗,认为遇到了真爱。” 吴浩东沉默了。 过了会儿,他狠狠抓了把头发,说:“她爸把她丢给我,跟甩掉一个包袱似的,乐得轻松,她妈也不要她,我把她当我唯一的亲人,我以为,我是倾尽全力,真心为她好。但我现在才意识到,我做得太少了。” “没有人生来就会当爸爸妈妈的啊,何况你不是。你没错,她也没错,错的是利用她感情的那个坏人。” “行,我知道了。” 吴浩东点点头,“谢谢你,不愧是学哲学的哈,跟我这种大老粗就是不一样。” 桑兮渺是个实诚人,别人恭维她,她还不接受:“没有,可能只是因为,我跟她有点像吧。” 盛时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没有作声。 当她看过来时,他又移开了视线,仿佛不愿意和她对视。 他忽然发现,他好像不认识她。 或者说,从未完整地认识她。 这半个月是,曾经的半年也是。 - 桑兮渺和吴浩东说了那一番话之后,他和吴嫣嫣谈了很久,具体内容她不得而知,不过吴嫣嫣照常去学校上课了。 其实她并不想插手别人的家务事,但她看见吴嫣嫣当时坐在那儿边写题,边抹眼泪的时候,想到了自己。 小时候,她考试没达到陈敏容规定的分数,被罚写完题才能吃饭,卷子上全是小小的泪痕。 彼时她已经明白,“惜秒”的寓意是,希望她奋发进取,不浪费光阴。 桑兮渺告诉吴嫣嫣,所有人的青春期都有遗憾,等闯过这一隘,会发现关外的风还挺大的。 吴嫣嫣问:“你也早恋吗?” “我没有,不过……差不多吧。” 她不想学理,但不学理就学不了医;她也不想学医,但他们想让她当医生。 她擅自转专业,惹来陈敏容和桑思邈的勃然大怒,直接断了她的生活费,希望换得她的“回心转意”。 然后她开始在网上接画稿,几块几十块累加,就这么的,养活了自己。 听完,吴嫣嫣不解:“所以,你是劝我分手,还是跟东子哥斗争到底?” “做决定的是你,承担决定的后果也是你,我为什么非要劝你如何如何呢?劝说的同义词有时是强势。” 吴嫣嫣噘嘴说:“东子哥说得对,你的确挺奇怪的。” 随即,她咧开嘴巴笑了,“不过我喜欢和奇怪的人交朋友。” 或许是感受到桑兮渺的善意,吴嫣嫣愿意和她说她那个男朋友的事。 尽管桑兮渺选择不去参与别人的抉择,也难免有人想干涉她的。 陈敏容给她发了一组照片,和一张微信名片,让她和对方认识了解一下。 男生已经发好友申请信息来了。 如果拂了他的面子,陈敏容又会找她麻烦,桑兮渺还是点了同意。 互相寒暄了几句,这个叫郭英杰的男生问她:有空见一面?我请你吃饭。 桑兮渺:不好意思,我要工作。 第13章 郭英杰:听陈阿姨说,你是职业插画师,时间应该挺自由的吧? 桑兮渺惊讶的是,陈敏容平日里一贯看不上她的工作,还头头是道地分析这个工种将来会被ai取代,会这么和人介绍她吗? 哦,可能是因为酒吧服务生的身份更上不得台面。 她说:我在酒吧上班。 郭英杰:酒吧? 桑兮渺:是的,“minutes”你知道吗?你来这里找我吧,不然我没空。 下了班她就要回家赶稿,的确没空。 不过,这副自私自利,不顾对方死活的态度,多少有些劝退人。 谁知郭英杰是个迎难而上的,当天傍晚就来了。 在没有桑兮渺的小群里,吴浩东疯狂@盛时:你知道吗,桑兮渺在店里和男人相亲! 连迦:我作证,是真的。 盛时:? 第15章 第十五个梦谈过恋爱,算不算熟?…… 桑兮渺和男人面面相对。 他长相中规中矩,一身西装革履,唯一亮眼的,大概就是他那块腕表,和他放在桌上的车钥匙。 她能感觉到吴浩东和连迦八卦地看着他们,连迦送餐过来时,表情也很是耐人寻味。 郭英杰有点没话找话地说:“这家酒吧的环境还挺好的,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桑兮渺问:“你想象的是什么样的?” 郭英杰说:“就普通酒吧那样。” “那确实不一样。” 郭英杰略微蹙眉,“你去过?” 桑兮渺反问:“你不也去过么?” “陈阿姨说你平时很老实,除了画画,没什么兴趣爱好。” “是没什么爱好,以前去酒吧是为了采风。” “这样。” 郭英杰好像松了一口气。 桑兮渺说:“女生去酒吧不代表爱玩,那你呢,你又是为什么?” 郭英杰说:“你知道,我是跑医药销售的,有时候会有一些应酬,需要陪客户喝酒。” 又是医药行业。 她猜,他应该有不少家里人在医院工作。 他们果然还是没有彻底死心,即使她自己不走学医这条路,也要让她嫁进医学世家。 桑兮渺微微侧目,看向店外。 现在恰好是放学的时间点,不时有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学生走过。 一对男孩女孩并肩而行,有说有笑的。 她画过那么对cp,画过那么多纯粹美好的感情,可现实不厌其烦地教她清醒:这个世界不是那样的。 她所处的现实是,她独身太久,父母迫不及待地给她介绍相亲对象。 郭英杰见她不说话,继续说:“等后,我可以在外面跑业务,你喜欢画画的话,就在家画,当然,要是生了孩子,最好……” 她忽地看见大步朝“minutes”走来的盛时,敞开的大衣的衣角向后飞掀。 他径直推门进来,目光逡巡一轮,最终锁定在郭英杰身上。 无由得,桑兮渺一阵心虚。 她打断郭英杰的畅想:“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结婚了?” 郭英杰一怔,找补说:“我是假设,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还要多相处。” “不好意思,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这顿饭我请你,我要下班了,再见。” 桑兮渺抓起包,路过盛时时,她把头低下去了点儿。 所幸,他没叫住她。 她离开后,盛时走到郭英杰身边。 他嘀咕:“什么人啊,真是没素质,谁稀罕她请客。” 说归说,他还没来得及吃晚饭,抓起筷子吃起来。 盛时在桑兮渺刚刚的位置坐下,架起二郎腿,两手交握,搭在膝上。 郭英杰常年跑业务,识人方面的直觉比普通人更敏锐。 对面这个男人,打扮普通,外套底下叠穿着衬衣和高领薄毛衣,戴着耳钉,眉眼生得凌厉,因而半点不显混不吝的气质,看他的眼神有种睥睨的意味。 一个陌生人,为什么对他有敌意? 郭英杰:“请问有何贵干?” “我是‘minutes’的店主。” 男人的好胜心一起,郭英杰开门见山,直接问:“你是听到我刚才的吐槽,来替桑兮渺出头的?” 盛时的声线清清淡淡:“哦,看来你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挺招厌的。” 郭英杰嗤道:“英雄救美的戏码固然经典,就是不知道,她那样的性子吃不吃你这套。” 盛时语气散淡:“或许,我是想好心提醒你,你吃不消‘她那样的性子’呢?” “你和她很熟吗?” 盛时故作思考状,片刻后,字字清晰地回答:“谈过恋爱,算不算熟?” 吴浩东也不好靠近,只见他们统共也没聊几句,郭英杰就走了。 他咋舌,战斗力挺强啊。 吴浩东跑过去,说:“时哥,你看吧,你再不主动点,人迟早被别人先下手为强了。” “我主动什么?” “装,你就装,行李箱都没你能装。” 吴浩东怼得毫不客气,“一说桑兮渺在相亲你就立马跑回来,你当我们看不出你的心思啊。” 盛时起身,“你有闲功夫操心我的事,不如费点心思把桑兮渺带好,不然你这个月工资要扣没了。” “说实话,你是想让兔子留下呢,还是人留下?” 兔子从“minutes”开店时就在了,但最开始还不是那个,后来盛时又换了几次,才找到人做出他想要的样子。 费时费力费钱,说是镇店之宝也不为过了。 但卖就卖,不卖就不卖,以打一个月工作为交换是什么意思? 若说盛时见色起意吧,他对她又没什么好气,反正不像是在追女孩; 若说他不关注不在意,刚刚还去跟潜在情敌“宣誓主权”,把人赶走。 又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不开情窍。 吴浩东实在好奇,才多问了这一嘴。 盛时久未作声。 吴浩东以为他不打算回答了,又听他忽地开口:“前几天你调的酒不是还没取名吗?就叫春夜吧。” 吴浩东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 春季多雨,不期的,雨水簌簌地落了下来。 桑兮渺没带伞,出了地铁站,她一路小跑,到家后看到有一通陈敏容的未接来电。 她回拨过去。 第一句就是指责:“你为什么又不接电话?” 桑兮渺抿抿唇:“在路上,下雨了,没听到。” 陈敏容似也不在乎真正的原因,问:“和小郭聊得怎么样?” “他来找我了,我不喜欢他。” “你不多接触怎么知道喜不喜欢?” 桑兮渺很固执:“就是不喜欢。” 陈敏容措辞锐利:“那你想怎么样?抱着你的画过一辈子吗?别天真了,人是群居动物,等老了你就知道孤独了。” 隐约传来桑思邈的声音:“谁叫你放任她出去住,她将来会更无法无天。” 又是这样。 每次都这样。 只会一再否定她的想法。 桑兮渺闭了闭眼,忍下眼眶中快要溢出来的湿热,说:“我自己会找的,我要画稿了,挂了。” 又是画稿到深夜。 汽车驶过积水的地面,屋檐角滴滴答答的雨,住在高楼,人间一切白噪音都放大了数倍。 桑兮渺画完看时间,居然凌晨五点了。 她干脆不睡了,搭了最早一班的地铁去“minutes”,又在便利店买了包面包。 这个点“minutes”当然还没开门,她蹲在门口啃面包。 不远处,三两只麻雀欢快地蹦蹦跶跶,她搓了点面包屑喂它们。 “你们是朋友吗?还是家人?” 没人回答她。 她自言自语着:“我不喜欢他,他让我感觉不舒服。我梦里的未来的男朋友就不会管我这管我那的,他说,只要让我开心,就抵过万金。” 盛时醒来,拉开窗帘,映入眼帘的就是这幅画面。 她缩成一小团,外套垂在地面蹭脏了都没注意,耳朵外廓有点红,估计是冻得。 初春的早晨六点,气温才几度。 桑兮渺的确冷,所以她才把自己抱得紧紧的。 她听到身后的动静,正回头,就被一件东西兜头罩住。 闻到熟悉的味道,脑中那根瞬间紧绷的弦又松下来。 “像只流浪猫蹲在我的店门口做什么?” 果不其然,是盛时。 桑兮渺站起来,冷加上蹲久了,腿没了知觉,要往下跪,被他拽住了胳膊。 盛时取下她顶着的毯子,将她从肩膀到腿给裹住,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跟冰块似的。 喉结上下滚了下,动作更用力了。 桑兮渺被裹成了一条虫,完全没有活动空间。 她说:“时哥,我走不了路了。” 他把她扛上肩头,往店里走,不忘讽道:“走不了也好,免得你下次又一声不吭大清早跑到这里,傻傻地挨冻。” 第14章 她头朝下地挂着,像只会说话的麻袋:“你们都在睡觉,我不好打扰。” “那你不知道去别的地方等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待在那儿。” 盛时没说话了,沉默地扛她到二楼,将她放到床上,找来遥控器,调高空调温度。 床明显是还没来得及收的样子,桑兮渺说:“时哥,你起这么早啊?” “彼此彼此。” “我是没睡。” 盛时看向她,仿佛在用眼神斥责她。 但到底没说什么,去厨房煮了碗姜汤端给她,叫她喝。 桑兮渺盯着汤一动不动。 他说:“就当是中药,一口闷。” 桑兮渺小声说:“我是想问,为什么你明明是关心我,却总是很冷?” 盛时不答反问:“你怕我吗?” 她摇头:“可我不想惹你生气。” 盛时停顿了会儿,说:“我确实生气。” 气你不怜惜身体,气你可怜兮兮地出现在我面前,气你……什么都不记得。 但你不应该怕惹我生气,而是得想办法哄我不要生气。 他吐出一口闷气,接着道:“但既然答应送给你,就不会反悔。” “真的吗?” 盛时“嗯”了声,说:“趁热喝了。” 桑兮渺喝完,他拿碗去洗。 熬夜熬过那个点,其实就不会犯困了,但看着他的背影,人又在床上,她不受自我意识控制,不知不觉就缩进了被窝。 迷迷糊糊地,她在想,好暖和,好舒服。 也好踏实。 第16章 第十六个梦合抱的树 盛时一扭头,就见桑兮渺睡着了。 他走到床边,垂眸,无声地打量她的睡颜。 心到底是有多大,才敢如此毫无防备地,在一个不知道对自己有什么企图的男人家里睡过去。 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把他忘了,一干二净的。 起初他当她是装的,留她在“minutes”,想看她能演到什么时候。 可事实是,她的确不记得了。 不记得那只兔子,不记得猫,更不记得他。 “喵。” 猫唤他:该给它喂饭了。 盛时嘘声,对它做了个安静的动作。 或许是因为曾经流浪过,担心再次被抛弃,它十分通人性。 它一瘸一拐地走到猫盆边,乖乖地舔着爪子等他。 盛时铲了猫砂,喂了粮,床边的地毯吸走步音,他坐下,支着一条腿,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他已经不记得,多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不过,比起失眠的痛苦,他更怕在梦里见到她。 他的觉总是很浅,所以将屋子的隔音做到极致,但没有起多大的效果。 最近一次不依赖酒或药物进入深度睡眠,同样也是她睡在这里。 他阖上眼。 桑兮渺被闹钟叫醒,一张放大的俊脸几乎占满她的视野范围。 她愣住。 盛时皱了皱眉,掀开眼皮,双眸犹带着朦胧的睡意,慢慢聚焦,越发浓黑幽深,像存在着能将她吸进去的磁场。 桑兮渺回过神,慌忙坐起来,抢在他开口前说:“是因为我占了你的床,所以你只能在地上睡吗?” 他睡得脖子有些酸痛,按着后颈左右活动了下,说:“你知道就好。” “不好意思啊。” 盛时撑着地面起身,边走边说:“你要是真感觉不好意思,就陪我吃点东西。” 她没有反应。 他回头,“洗漱台下面的柜子里有新的洗漱用品。” “哦哦,好。” 她下床。 冰箱里很空,实际上他压根不怎么用厨房,他用仅用的食材熬了一锅咸蛋黄鸡丝粥。 桑兮渺近两年养成了不吃早餐的习惯,她买的那个面包也是为免血糖低,就只吃了几口。 她看了看热气腾腾,熬得软烂浓稠的粥,又看坐在对面的盛时。 盛时:“怕我下毒?” 桑兮渺摇摇头,舀了一小勺,吹了吹,送进嘴巴里。 每一粒米都被咸蛋黄的油香浸透,浓而不腻,入口即化,暖乎乎的,给人一种很熨帖的感觉。 她低着头,迟疑地,开始了第二口,第三口。 盛时唇角勾了勾。 她吃完,打了个饱嗝。 他收了两人的碗,抬了抬下巴,说:“下去吧,待会儿东子他们就要到了。” 桑兮渺不明就里,只是照做,当吴浩东惊诧地问“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时,才懂盛时的深意。 若是被他看到她从二楼下来,肯定会八卦地问东问西。 下午没什么活,桑兮渺趴在桌上,下巴压着手背,神游天外。 今天早晨的梦更“进一步”了。 “渺渺,准备好,我说三二一就开始。” 男人举着手机,对准他们。 她面对镜头很不自然:“一定要拍吗?” “明天是我生日,这算是我找你要的生日礼物,好不好?” 她讶道:“你怎么不告诉我你生日啊?” 他说:“他们非叫我带你一起去聚会,你不是不喜欢吗,我就想今天跟你提前过了。” “可是……我没给你准备礼物。” 他笑,“不是叫你出来陪我了么。” 当天晚上,桑兮渺赶出一幅画,拿去送给他。 他和朋友聚餐喝了酒,没有醉意,但脸上的笑像是醉了。 他捧着她的脸,在她唇上小鸡啄米地连啄了数下,“渺渺,我好喜欢。” 梦里的她十分开心:“真的吗?你朋友送你的东西都很贵,我还担心你看不上我的。” “真的啊,稀世的画能明码标价,你亲手给我画的就是无价。因为喜欢你。” 桑兮渺有点不好意思:“你喝多了吗?” 他表情宠溺:“我酒量很好的,你忘记了?” “那你干吗一直跟我表白啊?” 男人默了默,将她搂进怀里,低低地说:“因为我也担心,担心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她怔住。 他密密匝匝地吻着她,从唇,到脖子,一点点往下。 她紧张地攥住他的衣角,但没有阻止他,内心或许也在渴望与他肌肤相亲。 他们是男女朋友,接过很多次吻——她的潜意识这样告诉她——上床只是时间问题。 不,不。 换作其他人,她就接受不了。 比如那个郭英杰。 她分不清,她究竟是在做梦的桑兮渺,还是故事里的桑兮渺。 男人很用力地抱着她,仿佛要将她嵌入骨血。 她哭了,因为疼,或是刺激,泪水糊满了整张脸。等泪痕干透,她的每根神经末梢又感到隐约的快感,四肢缠绕住他。 他们像两棵合抱的树,年深日久,枝干长到一起,强行分开就要丧命。 桑兮渺瘫在床上动弹不得,他捏捏她的脸,揶揄道:“你太缺乏锻炼了,要不要跟我一块去健身房?” “不,我气血虚,越练越累。” “因为你总是熬夜画画,你的颈椎、腰椎会出毛病的。” 她闭着眼睛翻身,改为趴着,“那你多给我揉揉呗。” 梦外的桑兮渺惊奇:这么理直气壮地使唤别人的人,真的是自己吗? 但男人却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遵命,桑小姐。” 她从上帝视角看见他手腕内侧一晃而过的纹身,拇指大小,好像是绿色的。 想要看清之际,闹钟响了。 接着就看见了床边的盛时。 最尴尬的是什么? 事情发生很久之后,不断地复盘。 桑兮渺臊得不行,把脸埋进手臂里,心里在尖叫。 连迦叫她:“小渺。” “诶?” 桑兮渺抬起脑袋。 连迦捋了捋她的头发,“你和时哥约定的一个月快到了吧,顺利的话,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桑兮渺“嗯”了声。 连迦遗憾道:“我们店的人很固定,时哥也不爱招新人,好不容易你来了,结果你就只待一个月。” 桑兮渺问:“连迦姐你呢,你打算一直在‘minutes’干下去吗?” 之前听她说过,这份工作是她干得最久的了。 连迦说:“当然不会,但暂时还不想走。我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趁着年轻,多尝试不同的可能性呗。我架子鼓还是来‘minutes’之后学的。以前哪想过还有机会玩乐器啊。” 桑兮渺突然问:“架子鼓好学吗?” “入门不难,像我这种水平玩票也够用了。你想试试吗?” 桑兮渺点头,“你打鼓的时候很酷。” 连迦带她到台上,教她基本构造和握棒动作,然后把棒交到她手上。 “音乐这种东西呢,估计就跟你画画一样,它会把你带到你想去的那个世界,譬如过去种种,未来种种。” 第15章 桑兮渺敲了一下,“咚”的一声。 “咚、咚、咚”。 她很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是人站在高处,防御机制启动的生理反应。 那个时候,桑兮渺有想过跳下去,她想,“嗵”一声落下,伴随她的痛苦、焦躁、不安,就会尽数消失。 没有发生她被谁拯救,痛哭流涕的戏码,把她拉回来的,仅仅是“我的稿还没画完”的念头。 桑兮渺又敲了几下镲。 “嚓、嚓”。 她曾掰断她所有的绘笔,一根接一根,就像梦想一寸寸碎裂的声音,全部丢进垃圾桶。 父母的反对,收入的忽高忽低,瓶颈期画不出来东西……叠加在一起,她坚持不下去了,一度崩盘。 那是她过去的种种。 但确实都是过去了,至于未来,她也不知道她想去什么样的世界。 桑兮渺将鼓棒还给连迦,“连迦姐,我还挺羡慕你这种洒脱的人生态度的,拿得起,放得下。” 连迦说:“我从小就没人管,野大的,现在也还是到处飘着。你与其羡慕我,不如珍惜最后几天跟我相处的时光。” 桑兮渺笑了,眼角弯弯的。 她的性子说外向么,却不会热络地跟人聊天;说内向吧,说话做事又从不畏畏缩缩的,反而大胆干脆。 能力呢,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但偏不是娇气得吃一点苦就受不住的类型。 有时候她就一个人蔫蔫地坐那儿发呆,有时候效率高得飞起,脚不沾地。 她像一团没捏过的橡皮泥,你说不上来她具体是什么形状的。 连迦也蛮喜欢她的,有时候情不自禁的,就想摸摸她的头,觉得她跟自己的妹妹似的。 快到合约期满,也是连迦提出来要给桑兮渺送行。 挑了一天晚上,“minutes”关门歇业。 吴浩东调酒,张师傅做菜,罗胖他们说表演才艺。 连迦问一旁泰然坐着的盛时:“时哥,你不表表态?” 盛时淡声:“我放任你们胡来,还不算表态?” 吴浩东说:“嘴硬王者非时哥莫属。” 盛时斜他一眼。 吴浩东装作看不见,招呼道:“罗胖,你把两张桌子拼到一起,小齐,你挑首歌放。” 桑兮渺本人有点被这阵仗吓到,跟连迦说:“我好像是离职,不是离世?” “呸呸呸,童言无忌啊。” 连迦拉着她,说:“相逢即是缘,朋友也好,同事也好,离开也不意味着分别,人生中每一段经历都是独一无二的,当然值得纪念,你说是不是?” 桑兮渺静了会儿才说是。 他们把场子布置好,围坐在一起。 桑兮渺没有 任何前兆地举起酒杯,“这段时间有劳大家照顾,谢谢。” 她仰头一饮而尽,结果因为喝得太快,不小心呛到了。 吴浩东啧啧说道:“真是个实诚孩子。” 盛时把桑兮渺面前的酒杯换成橙汁,“今晚你就喝这个。” 连迦和吴浩东已经见怪不怪,罗胖、小齐不是每天来店里,不知道这俩人关系的非比寻常。 罗胖见状嚷道:“时哥,你也太偏心兮渺姐姐了。” 吴浩东苦口婆心:“胖啊,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操心。” 罗胖打量的目光在盛时和桑兮渺之间打了个转,说:“时哥在追兮渺姐姐吗?没关系,我可以和时哥公平竞争。” 桑兮渺呛得更厉害了,整张脸都红了。 这些天罗胖对她一直挺热情的,“姐姐”“姐姐”叫得亲热,谁知道他搞这一出。 盛时没回答是或不是,只说:“你先解决好你那些前女友的烂摊子,再谈追不追人吧。” 吴浩东默默竖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老板,真绝,一句话秒杀。 第17章 第十七个梦理想型 罗胖被盛时怼了那一句之后,表面上是偃旗息鼓了,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正巧抽到问桑兮渺。 他满脸期待,“兮渺姐姐,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子的?” “比我大的。” 他的脸顿时垮了。 桑兮渺的确有故意的成分,但她也没说假话。 她的oc基本上都是年上设定。 如果说,她未来的男朋友是她自己选的,证明她的理想型就是比她大的——梦里那个男人让她叫他“哥哥”。 所以罗胖也被排除掉了。 其实她很好奇,为什么她梦到的都是恋爱之后的相处,而关于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谁追的谁,则一点线索也没有。 这就给她等到那个命定之人增加了许多不确定性。 本来这个游戏是连迦想用来套盛时的话的,结果也不知怎的,桑兮渺倒霉地踩中好几次,盛时反倒安然无恙。 这轮又是桑兮渺。 她都认命了,说:“时哥,你问吧。” 盛时想也没想,直接开口:“你谈过恋爱吗——指现实生活中。” 连迦:“噗,问得还真严谨。” 桑兮渺愣了下,摇头。 盛时重复问了一遍:“没有?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桑兮渺:“呃……我应该谈过吗?” “没有。你们继续,我上楼打个电话。” 盛时一口将酒杯喝得见底,算是为先离场的致歉。 桑兮渺看着他的背影,感觉怪怪的,却怎么都说不来原因。 盛时的酒量很好,脚步走得稳当,脸上也不露一点醉意。 他翻到通讯录里一个很久没有联系的人,拨过去。 等待对方响应期间,他坐到沙发上,把猫抱到腿上。 这家伙不怕生,同时也很难和人亲近,即使连迦、吴浩东经常来给它喂食,它也不爱理睬他们。 猫通灵性,明明这么久没见过桑兮渺,还是认得出她。 电话响了十几秒,对面才接起。 “喂?盛老板,你怎么突然想起我了,搞得我有点惶恐啊。” 他是盛时大学的同班同学,叫孙朗。 盛时读书时因为皮相好,又有钱,在整个系,甚至学院,都颇为有名气。 他们这个专业——金融——有家里的托举会顺风顺水得多,他们开玩笑说,以后抱他的大腿。 毕业之后,大家各奔东西,大多通过朋友圈了解近况,偶尔私下八卦,谁谁谁结婚了,谁谁谁分手了。 盛时开了家酒吧的事很快就传开了。 其实也不算太出乎意料,他本就不爱按套路出牌。 包括他谈的那女朋友。 好像是哲学院的吧,不会打扮,性格不讨喜,谁也不知道他看上她什么了。 不过当初再腻歪,后来不还是分了? 都说久未联系的同学突然找你准没好事,不是借钱就是要份子钱。 孙朗寻思着,以盛时那家底,怎么着也不该是第一种吧。 岂料,他问的是:“你当时是学生会会长,你认识哲学院的人么。” “认识啊,一块儿开过会,不过他们院没什么存在感,我好像只加了他们院会长。” “行,麻烦你推给我。” 挂了电话,孙朗有点犯嘀咕:不是早分手八百年了吗,难道要重续旧缘? 这么想着,他还是把秦晓露的名片发给了盛时,说:我刚才跟她说了,你直接加就好。 盛时发了个命名为“多谢”的红包。 孙朗感慨:看人家多有边界感。 盛时加上秦晓露,她打了句招呼:你好。 ten:我是盛时。 秦晓露:我知道,孙朗说你有事找我。 ten:请问你认识方婧吗? 秦晓露:她跟我是一个班的。 盛时这才辗转地要到方婧的联系方式。 此时已经很晚了,盛时下楼看了一眼,小齐和罗胖在弹唱,桑兮渺边摇着雪克壶,边转圈圈地跳舞。 很显然,她肢体不协调,动作歪七扭八的。 她的笑总是很浅,换句话说,是放不开。 估计是连迦非要带着她跳。 这种热闹的场合,桑兮渺一贯不爱主动参与,外人看来,她可能是文静内敛的性子。 但盛时知道,不是的。 手机响了一声。 他低头看。 是方婧通过好友申请的信息。 ten:有空见一面吗?我想问关于桑兮渺的事。 - 当热闹散场,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像潮水一样涨上来,又像漫天烟花落尽之后的空白与寂静。 这种时候,桑兮渺补充能量的方式就不是进食或是睡眠,而是独处。 所以,罗胖说要送她回家时,她如临大敌似的拒绝了。 罗胖有点委屈:“兮渺姐姐,你真的不能接受我吗?我精力充沛,又能给你提供情绪价值,你再考虑一下呗。” 桑兮渺直白道:“我有钱,我可以自己满足自己的精神需求。” 第16章 她顶着一张看起来经不起风吹雨打,很需要人保护的脸说这番话,给人的震撼感是很强的。 罗胖不死心:“谈恋爱不一样的,互相依靠,终归比一个人好。” 桑兮渺点了点头,“或许是吧。” 她也经常画双向奔赴的cp,她很喜欢那样的爱情模式,但她其实不信现实里存在。 罗胖乘胜追击,极力怂恿:“你没谈过恋爱,你可以和我试试啊。” 桑兮渺疑惑地看他,“可是我对你没感觉,怎么和你谈?” 罗胖满脸受伤地捂住胸口,“兮渺姐姐,你太狠心了。” 他演的夸张成分太多,桑兮渺不以为意,说:“我走啦,拜拜。” 她戴上帽子,走去地铁站。 耳机里放着舒缓的音乐,头歪靠着旁边的扶手,她不知不觉阖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腿被人用力地撞了一下,她才猛地惊醒。 到站了。 她匆匆忙忙下车,忘了去寻找撞她的人。 盛时远远地目送桑兮渺出站,摇头叹息。 还是这么心大,不知道她有多少次犯困睡过站,又有多少次坐反方向。 以前和他一起出门,她还很高兴:“太棒了,幸亏你方向感好。” 他无奈:“你那是方向感不好吗?你分明是不带脑子。” 她嬉皮笑脸:“脑子多重啊,累,有你带着就好啦。” 他故意吓唬她:“你就不怕被我卖了么。” “卖了的钱可以分我一半吗?” …… 盛时想不明白,没有多大变化的一个人,怎么能把一整段记忆忘掉。 他不由得猜,是不是她出过车祸,伤到头部,导致了失忆。 第二天,他通知他们准备体检。 桑兮渺问:“我快离职了,也要去吗?” 盛时已经准备好了借口:“如果你在‘minutes’受了工伤,也好及时找我理赔,不是么。” 桑兮渺心说,真是罕见的好老板。 做完全套体检,他拿着她的体检报告单看,越看越沉默。 因为长期熬夜画画,视力、心电图、性激素、肝功能等均有不同程度的问题。 不过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异 常。 盛时果断给她预约了一个脑部ct,这是常规体检之外的项目。 桑兮渺懵:“你怀疑我脑子有问题?” 感觉像在变着法地骂她。 “做全套一点才放心。” “行吧。”她无可无不可。 结果倒是一切正常。 吴浩东他们早已经做完回店里了,桑兮渺跟着盛时一起走。 他微微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桑兮渺说:“时哥,明天就是我在‘minutes’的最后一天。” 盛时脚步略顿,“嗯”了声。 她试探地问:“我这一个月应该没有什么让你不满意的吧?” “……嗯。” “那,到时我叫人来运走兔子?” 盛时瞥瞥她,语气听不出情绪:“你家有地方放吗?” “我腾了一块地方,可以放的。” 盛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没有再看她,冷着脸往前走。 他又怎么不高兴了? 跟春天变化多端的天气似的,上午晴空万里,下午就阴沉沉的。 桑兮渺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桑兮渺?” 她来之前想过会不会碰到桑思邈或者陈敏容,但还是抱着侥幸的念头,他们一般都在手术台上或是门诊,不至于这么巧。 然而事实就是这么巧。 穿着白大褂的陈敏容站在不远处,目光犀利地打量着他们。 桑兮渺走过去,用身子挡住她看盛时的视线,讷讷地喊了声:“妈。” 陈敏容质问道:“你交男朋友了?为什么不跟家里说?” “没有……” 盛时姿态沉稳,扬着一道得体的,恰到好处的笑。 “阿姨您好,我是桑兮渺的同事。” 陈敏容语气稍缓,但神情仍算不得和善:“你好。最近这段时间,她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 “没有的,她很勤快,也好学。” 陈敏容说:“我了解她,她除了画画,什么也做不好,笨手笨脚的。服务行业需要细心、耐心,她不适合。” 桑兮渺怎么听不出来,陈敏容是要逼她辞职。 她咬了咬下唇,正要开口,盛时比她快了一步。 “人不是一出生就会走路的,总要给她一个摔倒,又站起来的机会,不是么。” 盛时不卑不亢地说着:“阿姨,既然她是您的女儿,您应当比我们这些外人更看得到她身上的闪光点——她能将爱好变成傍身之计,很辛苦,也很了不起了,已经远胜许多人。” 桑兮渺听得发蒙。 第一次,有人为她说话,以几乎得罪陈敏容的形式。 也是第一次,有人说,桑兮渺,你辛苦了。 第18章 第十八个梦想不想摸一下? 对于父母,桑兮渺的感情始终很复杂。 在她小时候,双医生的家庭不算富裕,也称不上贫寒,但陈敏容舍得花很多钱送她去学特长,带她出去旅游。 因为陈敏容认为,一个女孩子一定要增长见识,而不囿于眼下的一亩三分地。 所以桑兮渺学会了画画。 有时候她会感恩于父母给予她的物质生活条件,同时也痛苦于,自身实力与眼界的不匹配。 在刚学会用钢笔的年纪,就知道了万宝龙这个品牌;又在同龄人开始关注打扮时,家里就有别人送的宝格丽包包。 于是同学们纷纷艳羡不已:你爸妈对你真好。 但她该怎么跟他们说,她拿着全班第十的考卷回家给他们看,会被他们痛心疾首地批评她考砸了呢? 他们将他们当年的成绩单翻出来,甩在她面前,指责她好逸恶劳,不肯下苦功夫学习,不然他们的基因结合,生下来的孩子成绩怎么会这么差。 每当此时,他们之间就会不可避免地爆发一场争吵。 桑思邈对陈敏容说:“你看看,花了那么多钱,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陈敏容不会忍气吞声,当即回骂:“你天天当甩手掌柜,你在她身上花过心思吗?就你桑主任上班辛苦,活该我来管孩子,操持家务?” “我是不是之前让你把她送到封闭式学校去?是你死活不同意。” “学校能有家里条件好吗?她现在最需要营养和充足的睡眠!” 这样的两个人,倒是在抵制她画画,逼她学习这件事上,达成了出奇的一致。 他们形成一条坚固战线,防止她从他们划定的范围内逃出来,弱小的她,撼动不了分毫。 桑兮渺被困了几年,迎来第一个真正的反抗,是在大一。 当时她加入漫画社,结识了整个大学期间最好的朋友,苏婧。 苏婧学经管,她厌恶极了高数,热爱研究中国古代哲学,她是个生性浪漫自由,共情能力很强的女孩子。 受她影响,桑兮渺决定转专业。 父母得知后大发雷霆,桑思邈最后拍板说:“既然你这么有主意,反正你也十八岁了,我们也不用管你了。” 便断了她的经济来源。 桑兮渺性子也倔,没服一声软。 她存的压岁钱不多,撑了一段时间,她只能想办法去挣。 可课余的兼职,她要么干不来、不肯干,要么薪资太少,根本无法支撑她的开销。 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脱离了父母的自己,多么平庸。 而那么点见识,偏偏又令她不愿意向他们,向生活,低下高昂的头颅,折辱清高的灵魂。 时隔多年,她再次被陈敏容揭穿——除了画画,她的确什么也做不好。 桑兮渺自小被耳濡目染,认为任何事情要做到极致,才配叫作“好”。 样貌、成绩、身材、画技……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哪一点做到极致。 但盛时说,她很了不起,已经远胜许多人。 如果陈敏容也这么夸过她,她的配得感会不会强一点,痛苦会不会少一点? 当你因为一个人受委屈,你会不断地回忆,并放大、夸张她对你如何不好的种种细节。 尤其是在外人的善意的衬托之下。 于是桑兮渺转头跑了。 她已经感觉到鼻腔里冒着酸气,眼眶也即将沦陷,她不想在盛时和陈敏容面前情绪崩盘。 桑兮渺知道,她还没有彻底痊愈。 她的心像一只碎裂成片,又拼好的瓷器,哪怕将裂口层层遮盖,别人或许难以察觉,但她自己知道,缝隙始终存在。 以免再次破碎,桑兮渺总是采取逃避的方式。 躲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小心地,自怜自艾般地抚摸那一道道裂痕。 桑康乐生日那天是,这次依然是。 第17章 不然,她想自己可能支撑不到现在。 从医院出来,桑兮渺忽然觉得周围陌生极了。 作为一个画师,她对人和物应当有很强的再现能力。但她茫然地环顾一圈,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她随机挑中一个路人,跟了一段路,换一个人,再跟。 她忘了自己该回“minutes”,也忘了盛时被她抛下,独自应对陈敏容。 一般情况,她走累了就会停止这种怪异的行为。 今天发生了意外。 要过斑马线时,桑兮渺被人拽住了胳膊。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像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马上跳红灯了,你看不到吗?” 这副熟悉的,批评的口吻,这副皱着眉,不快的神情…… 啊,是盛时。 桑兮渺像是神魂归位,眼神陡然清明过来,她问:“时哥,你怎么在这儿?” 盛时扬了扬手上的袋子,“没吃早餐不饿吗?” 她诚实地说:“饿了。” 他笑了,春风化冻般,他轻声说:“走吧。” 他们找了个地方坐下。 盛时买的居然都是她喜欢吃的,这个惊喜让桑兮渺心情好了一点,她用食物填满腮帮子,有一点迫不及待的意思。 他却觉得,她不是饿极了,只是不想和他解释刚才的事—— 她为什么跟着陌生人走,而忽略了绿灯在闪。 所以他没问。 “吃慢点,”盛时将她鬓边的碎发勾到耳后,动作自然,“小心又噎着。” 桑兮渺嘴巴动不了,用眨眼表示疑惑。 她在他面前吃东西太快而噎到过吗? 随即,一阵像是参加发生过的熟悉感击中了她。 梦里的内容她并不是全部记得,但无由得,她有一种直觉,这来源 于她那个“未来男朋友”。 类似的感觉不是第一次产生了。 前面几次尚且能说是巧合,错觉,次数多了,桑兮渺便开始怀疑:不会是盛时吧? 她盯着他的脸,仔仔细细地打量。 眉骨高凸,眉毛浓而锋利,眼睛深邃,多望几秒就要溺毙似的,鼻梁高挺,脸型棱角分明,立体感很强,是那种很周正,但不会显得过于严肃的长相。 因为他会做发型,皮肤也保养得好,放在娱乐圈,完全可以出道。 这么万众挑一,罕见的帅哥,按理说是该过目不忘的,但她仍然无法和她梦里的男人对应上。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灼热,盛时忽然开口:“想不想摸一下?” 桑兮渺吓了一跳:“哈?” 盛时语气平淡得像在和她讨论菜该怎么炒:“皮相易画,骨相难摹,你如果想拿我当模特,用手摸更直观一些。” 桑兮渺有点窘,怎么还有人上赶着当模特的? 如此一来,她便觉得不像“他”了。 “他”十分抗拒给她当模特,因为得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不过即使嘴上不情愿,“他”最后还是会依从。 盛时压着嗓音,用很蛊的声线又问了一遍:“要摸吗?” 鬼使神差地,桑兮渺的手指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不知他怎么察觉到的,他将头朝她俯低了点。 她喉咙发紧,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秉着“是他说的,与我无关”的念头,伸出手,试探性地触到他的额头。 见他没有反应,指尖缓慢地移动着。 从眉心划到眉尾,再从眼下绕到鼻梁,接着是人中,唇珠……她像被他的体温烫到,立马缩回手。 桑兮渺搓了搓指腹,像是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盛时丝毫没有被“轻薄”的难为情,泰然自若地坐直身子,问:“如何?” 她磕磕巴巴地说:“你骨相……挺好的。” 他扯了下唇,不置可否的样子,又问:“你妈妈不支持你全职画画?” “嗯。”桑兮渺点头,“她说不稳定,我经常闷在屋里,没有社交,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又昼夜颠倒,作息不规律。” “听着像是为你好。” 桑兮渺垂眸,“她想说服我,当然得找一些堂而皇之的理由,实际她一直对我没继续学医而耿耿于怀。” “究竟是因为,你心里已经给她下了定义,还是她当真这么想?” 盛时问得一针见血。 桑兮渺沉默了几秒,说:“我不知道,每次我想和她好好沟通的时候,就会莫名其妙吵起来。” 明明陈敏容对病人,她对朋友,都不是这样的性子。 盛时说:“我和我妈也这样。我有时候分不清,她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了我,还是她自己。” 春风好大,吹得他的声音,他的眼神,都温柔得不可思议。 “想想也正常吧,我毕竟是她的儿子,前缀既然带了‘她的’,她会觉得她可以插手我的人生是理所应当的。” 桑兮渺没作声。 “我没有劝你谅解你妈妈的意思,爱或许是真的,伤害也是真的。其实,爱她和恨她并不冲突。” 桑兮渺也不是钻进死胡同,想不通,可与旁人诉说,终究是不一样的。 不得不承认,盛时看起来感情淡薄,但他确实成熟稳重,一眼就看穿她。 难怪能得吴浩东和连迦的信赖。 他的存在就像,夜闯深山,带的那根木杖,起不到什么实际用途,仅能让人安心罢了。 她第一次从一个,羁绊没有多深的人身上,得到有所倚仗的踏实感。 可惜,她马上就要离开“minutes”了。 第19章 第十九个梦《鱼仔》 在“minutes”的最后一天,是周六。 桑兮渺刚送完一份餐,突然被人像树袋熊一样结结实实地抱住。 “桑桑宝贝,好久不见。” 这么叫她的,只有苏婧了。 毕业后,苏婧带着她放纵不羁爱自由的梦想gap了一年,最终还是屈从于现实,找了一份工作,又因经受不了压力,打算存钱去留学。 目前她的计划正稳步推进中,因而即使两人身处同一座城市,也有许久没见面了。 桑兮渺和苏婧说过自己在“minutes”兼职的事,但没听说她今天要来。 苏婧亲热地搂着她,另一只手拎起一只袋子,“呐。” 天。 桑兮渺打开,不禁惊呼出声。 这是一只国外限定款的吊卡手办,非常难抢,价格眼看着越涨越高,她却腾不出空去收。 桑兮渺高兴地跺脚,“你怎么买到的?” “当然是动用了姐的人脉。”苏婧一脸得意,“换你一杯酒喝,不过分吧?” “太过分了!” 桑兮渺语气一个急转弯:“一杯哪够,你今晚的开销我包了!” “你不是说老板是个帅哥吗?”苏婧在店里扫了一圈,“今天他们乐队有演出吗?” “晚上有。”桑兮渺说,“你想喝什么?” “你做什么我喝什么。你好歹在这里待了一个月,应该看也看会了吧。” “事先说好,你必须喝完。” 苏婧笑着应:“行,总不至于比你做的饭还难以下咽。” 桑兮渺嗔她一眼。 她从小就没有自己下厨的需求,搬出来后,点外卖居多,偶尔心血来潮做饭,味道总是一言难尽,即使到今天,也就炒青菜、煎鸡蛋、煮泡面不会翻车。 桑兮渺跑到吧台问吴浩东:“东子哥,有没有什么好酒,记我账上。” 据说以前有人喝多了闹事,砸坏不少好酒,还报警了,现在摆在台面上的都比较便宜,普遍是三位数价位的。 吴浩东忙得转不开身,对她说:“你自己去酒窖挑。” 有一些常客会在店里寄存酒,都收在酒窖,不过更多的是盛时的收藏。 桑兮渺也不懂酒,这一屋子对她来说,就跟她那一面墙的娃柜在陈敏容眼里的价值没什么区别。 她随便挑了一瓶看起来贵的,一出门就碰到其主人。 最近气温高得异常,盛时穿着一件很有设计感的印花短袖衬衫,工装风的长裤,戴着一顶黑色渔夫帽,和一副装饰性的黄色墨镜。 放在普通长相普通身材的人身上,绝对是大型灾难现场,被他一穿,潮得跟回南天的天气似的。 他眼一瞥,轻轻嗤道:“呵,抓到一个偷酒贼。” 桑兮渺心尖一颤,没觉着他生气,反倒听出一丝……纵容? 像是逗小孩子。 她解释说:“东子哥让我来拿的。” 盛时从她手里拿走,转了一圈,又还给她,“眼光还挺好。” “很贵吗?” 早知道她拿手机搜一下了。 “是啊,”他说,“我的老婆本。” 桑兮渺没见过他不正经开玩笑的样子,就当了真,想放回去,盛时按住她的背,将她往外面带,“逗你的。” 第18章 她被迫地走了几步,扭头看他,他又说:“这酒不适合调制,加冰块就行。” “哦。” 桑兮渺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是不是怕她接着霍霍他的酒,急着把她赶出酒窖。 莫名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桑兮渺带着食物和酒坐到苏婧面前,迫不及待地拆开手办的包装。 苏婧托着腮帮子看她,“宝贝,你梦里那个男人,你知道是谁了吗?” 桑兮渺点点头,又摇头,“不确定是不是。” “确定之后呢?” 桑兮渺被问住了。 是啊,然后呢? 苏婧略小心地,试探地问:“也许,你可以试着谈一场恋爱?你不是也认为,你的梦是预示吗?” 桑兮渺说:“可我现在的生活,好像并不需要爱情。” “你是不需要爱情,还是不需要感情?但实际上,你一直在找精神寄托。” 苏婧示意她手中的手办。 桑兮渺有时十分不可思议:一个全然无血缘关系的人,比养育她二十余年的母亲还了解她。 这个人就是苏婧。 她明白桑兮渺为什么钟情于收集娃。 而陈敏容是极致的实用主义,她不止一次称它们是“会散发甲醛的垃圾”。 可就是这些“垃圾”,支撑着桑兮渺芜乱的精神世界,才让她没有疯掉。 苏婧说得对,她只是需要一个令她有活下去的动力的寄托,不管它是什么。 因为她无法从家里得到爱,于是在买手办、画画这两条路上,快要走火入魔。 但苏婧即使知道,也仍是支持她。 桑兮渺说:“可是,现实中的男人,真的靠谱吗?” 她或许不是不相信爱情,只是随着一座座高楼平地起,利益也成了一个个方方正正的房间,界限分明,上面写着“性别”“工作”“阶级”“钱财”……人和人之间怎么做到绝对信赖、坦诚和矢志不移? 苏婧耸耸肩,“就像薛定谔的猫,在你打开盒子之前,它就是既生既死的叠加态。而且我觉得盛……” 猛地顿住,将原本的话咽回去,改口说:“什么东西,都是只有你亲身体会了才知道,别人的经验不一定对你有用。” 桑兮渺犹在思考,罗胖他们登上台,进行今夜的演出。 她们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苏婧喝了口酒,“哇”地一声:“桑桑宝贝,你对我也太好了。” 桑兮渺就着她的杯子抿了下,不就是酒精味吗? 苏婧一看她这表情就懂了,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头:“小孩子乖乖喝奶吧。” 休息日晚上的生意是最好的,全场座无虚席,其中以女生居多。 桑兮渺猜,她们当中,大部分是冲盛时来的。 她已亲眼见证过盛时的高人气,每逢他有演出,就有女生找他要联系方式。 今天也不例外。 刚一结束,苏婧突然起身,问桑兮渺:“我要去找老板加微信,你支持吗?” “啊?” 桑兮渺看看台上的男人,心里有点不舒服,也不知道如何拒绝,迟疑地说:“他不会给吧……” “瞧你紧张那样儿。”苏婧坐回去,“你说的‘不确定’,是他吧?” 桑兮渺震惊:“你神婆啊?” 苏婧心说,我哪用得着算,除了他,还能是谁。 但苏婧没去,自有人去。 不知女生说了什么,盛时抄起一块桌上的立牌,指上面的店铺二维码,让她加的意思。 女生讪讪地走了。 苏婧若有所思地拖着长音说:“他确实不给别人哈。” 桑兮渺被她瞅得脸热了热,“快散场了,我去帮他们忙。” 正要匆匆逃走,听见盛时的声音通过话筒放大出来:“今晚最后一首歌。” 其他三人自觉退下台,将地方留给他。 “——《鱼仔》。” 桑兮渺停下脚步。 …… 花在风中/摇来摇去/摇来摇去 我对你/想来想去/想到半暝 希望月光带你回到我身边 …… 是一首很舒缓的歌,没有任何复杂花哨的唱法,让人沉静放松,细品起来,却比那杯“初恋之吻”还要苦涩。 …… 我需要你/需要你/需要你陪伴我 好想要你/想要你/想要你陪着我 不知道你在哪里 …… 我相信爱你的心会让我找到你 最后一个弦音落下,盛时抬眸,目光穿过人群,像光走过数年,抵达另一个恒星,他看向了她。 桑兮渺的心里像有一颗没熟透的橘子落地破裂,涩酸到发苦的汁水浸入土壤。 第20章 第二十个梦一个去爱和被爱的机会…… 这是一座夜生活贫瘠的城市,将近凌晨一点,大街上只有偶尔驶过的车辆,像一头趴伏的狮子,看起来温顺安静。 上次已吃过散伙饭,到了真正分别的时刻,便显得很平淡。 他们朝桑兮渺挥了挥手,仿佛明天上午还能在“minutes”看见她。 盛时等在一旁,背对着光,大半张脸陷在暗处,神色平静无波。 这使得桑兮渺产生一种错觉,一个多小时前,台上的那个眼神带着淡淡哀伤的人,是她臆想出来的。 苏婧早走了,带着那半瓶没有喝完的酒。 桑兮渺坐上盛时的车,由他送她回家。 中途,她忽地开口:“时哥,你饿吗?我请你吃麻辣烫。” 她下定决心,要抓住最后一个机会,确认他到底是不是梦里的那个男人。 这个点没什么小吃店还营业,绕大老远的路,找到一家即将打烊的店,麻烦老板重新开灶,用仅剩的食材为他们煮一碗麻辣烫。 听起来就挺傻,像大学没毕业,恋爱围绕着吃喝玩而谈的情侣会干的事。 旁边的椅子都倒扣在桌上,老板为了等他们,刷视频打发时间。 盛时看了眼对面被烫得吸气的桑兮渺,心说,她想一出是一出就算了,他还陪着一块犯傻。 以前是,现在还是。 某次,夜里下着雨,她突发奇想,说想去看日出。 于是,两人穿着雨衣,骑几个小时共享单车去江边,结果只看到一片灰蒙蒙的天;又因为没有地方还车,又骑回去。 七夕节,别的情侣鹊桥相见,浪漫约会,他们在寺庙里抄写佛经。 然而这一切,另一个当事人全然不记得了。 在早一些的时候,盛时和苏婧单独见了一面。 苏婧似猜到他想问什么,先抛了个问题给他:“你知道桑桑有个妹妹吗?” 他不知道这和他们之间的事有什么关联,但想起那天桑兮渺的异常,示意她说下去。 “说难听点,他们是练废了大号,就开小号。” 苏婧讽刺地笑了声,“还取名叫康乐——健康快乐。把一个孩子的痛苦换成祝愿,嫁接到另一个孩子身上,多自私啊。” 最后,苏婧对他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忘掉了你们的种种,但我想,她的大脑在保护她。” 现在的桑兮渺的样子,不像经历过那么大的痛苦。 在他们恋爱期间,他也未发觉她有抑郁症。 不。 其实是有所察觉的,只不过他没往深处想。 她不喜欢参加集体活动,总是坐在角落,应付式地淡淡地笑。 因为见过她在自己面前笑闹的样子,便当她是社恐。 她习惯性地熬夜,知道她要赶稿,劝她注意身体,但不曾考虑她失眠的可能性。 可能是她当时不严重,可能是掩饰得够好……再多的借口,都不该成为他对她缺乏关心的理由。 盛时对她的恨忽然没了由头,像离了枝的叶,不知往何处落。 桑兮渺见他盯着自己发呆,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不吃吗?” 盛时从冰柜里拿出一瓶玻璃瓶装的汽水,启开瓶盖,插上吸管,递给她,“吃不了还点这么辣做什么。” 桑兮渺嘴巴辣得又红又麻,她伸手去接,故作不经意地触碰到他的指尖。 他指甲修剪得干净,月牙饱满。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掌背肤色很白,青筋脉络尤为凸显。 是极具男性张力的一双手。 再顺着往上,余光试图窥伺他手腕内侧。 他平时戴手表,正好将那个地方遮住,看不见到底有没有纹身。 盛时问:“看什么?” 桑兮渺咬住吸管,眨眨眼,说:“你的手,挺好看的。” 他很浅地扯了下唇角,对她的夸赞不为所动。 “我会看一点手相,你想试试吗?” 她一脸正经。 盛时没什么所谓地摊开掌心。 桑兮渺托着他的手,指尖划过他的掌纹,煞有介事地说:“这是你的事业线,说明你事业运旺盛。” 第19章 余光往上瞟。 好像没有那枚叶子纹身啊。 盛时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她嘴巴一张一合,看她睫毛打下一片阴影,看她的手和他的叠交着。 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截断她的话:“姻缘线呢?帮我算算姻缘。” “呃……” 她哪里会算。 抬眼和他面面相觑几秒,桑兮渺狠下心,说:“你今年有桃花。” 盛时从鼻腔里溢出一声笑,脸部肌肉牵动眼尾向上扬起一个小弧度,有那么点看着小辈调皮,无奈又好笑的意思。 他没有揭穿她拙劣的胡说八道,配合地问:“正缘还是孽缘?” 她模棱两可地说:“这取决于你的心。” 那些江湖骗子都是这样故弄玄虚的。 盛时收回手,“我倒是希望是正缘,免得我妈老催。” 桑兮渺无端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意味深长,正欲开口,外放视频的声音突然断了,老板站起身。 她忙将东西往嘴里填。 她这人很矛盾,别人对 她好,她反应迟钝;外界的负面信息,她又接收得迅速。 因为情急,她用的是左手。 桑兮渺是左撇子,但在外面,她习惯性用右手,像是怕招来惊异的目光。 像第一次在“minutes”,吴浩东表现的那样。 这个社会上,大家通常会将和自己不同的群体划分为“异类”,在下定义时,难免带着偏见,甚至歧视。 为什么有“左撇子”,没有“右撇子”? 也许即使她感到有所不公,仍常提醒自己换右手。 而老板也许只是正常地收拾东西,就被她理解成,他变相地提醒他们赶快吃。 还有,客人出言不逊的情况在服务业中很常见,上次她的反应却那么大。 盛时经苏婧一提醒,才恍然意识到,他确确实实,从未真正地了解桑兮渺。 - 桑兮渺绞尽脑汁,搜肠刮肚,还是没找到验证的办法。 可能是因为吃太饱,她晕碳地犯起困,不知不觉将头抵着窗,阖上眼。 即使车行驶得很平稳,她那糟糕的睡眠质量不足以让她在车上睡着,只是意识有些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了下来。 身体犯懒的缘故,桑兮渺没能第一时间掀开眼皮。 就在此时,脸上多了一道轻柔的触感。 她心尖一颤,像触了电,半边身子瞬间酥麻得不能动弹。 是盛时的手指。 从她的脸颊,慢慢滑到下巴,动作轻若羽毛扫拂,难以唤醒一个睡着的人。 可惜她醒着。 桑兮渺不禁屏住呼吸,浑身每一处肌肉都绷紧了,在紧张中,或许有一丝自己也没察觉的悸动。 锁开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别装了,到了。” 憋在胸口,越发膨胀的气霎时泄空,她睁开眼。 盛时从后座拿起一份文件袋,“这是你这个月的考核表。” 桑兮渺打开。 是那种类似于“三好学生”的奖状,顶上一行大字——“优秀员工奖”。 下面写着:试用期间,该员工表现优异,贡献突出,特颁发此证,以兹鼓励。 她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说:“……你拿我当小孩子吗?” 盛时反问:“大人就不能吃棒棒糖了吗?” 意思是,奖励和棒棒糖,都不是小孩的专属,大人也可以拥有。 他说:“你做得很好,桑兮渺。” 不止是这一个月。 不止是在工作方面。 你的人生,已经做得很好了。 桑兮渺听懂了。 读书时,她经常拿奖状,兴致勃勃带回家给陈敏容看。 后者只是扫一眼,说:“唬唬小孩子的把戏,你把成绩提上去再说吧,那是实打实的。” 没有表扬,没有奖励。 久而久之,桑兮渺再得奖状,就收进盒子里,束之高阁。 后来,去同学家玩,看见贴了一小面墙的奖状,又听同学炫耀:她期末考得好,她爸妈给她买了一台ipad。 在电脑没普及到家家户户,还称得上是奢侈品的年代,桑兮渺家里就有了,陈敏容希望她用以好好学习。 但意义不一样。 小孩子需要从一些名为“奖励”的东西中获得满足。 幼时心心念念的东西,成年之后再得到,就没有那种感觉了。 更多的,是一种微妙的,难以言说的触动。 桑兮渺沉下一口气。 她知道,也许这对他来说,只是随手而为,中间并没有掺杂太多感情,但于她,她未来不一定遇得到比这一刻更心动的瞬间。 无论男人值不值得,靠不靠谱,她想为自己抓住一个去爱和被爱的机会。 她闭了闭眼,视死如归般地问:“你要不要做我男朋友?” 盛时怔住:“……” “?” 第21章 第二十一个梦初识 这幅场景和当初竟出奇的相似。 桑兮渺不记得,大四那年,也是她追的他。 只不过,尚是学生的她,比如今更直白干脆:“你当我男朋友吧。” 语气理所当然得仿佛就像在说,中午吃烤鸭吧。 盛时想,他早已是烤熟的鸭子,飞不出她的餐盘了。 进度条不断往前倒,回溯到他们相识的节点。 为了逃避工作,桑兮渺加入考研大军。 学院的保研名额给了那些学习上进,实践经验丰富的优等生,而桑兮渺的成绩从她开始靠画稿接生活费后,便显得平庸无奇,老师们自然不会青睐她。 她的叛逆期来得比寻常人要晚,当同龄人认真筹划起未来,她选择蹉跎秋春招这个黄金时期。 只因为陈敏容不断在电话里指责她,不顾父母意愿,非要转到一个就业前景灰暗的专业。 提交转专业申请表的那刻,应该是叛逆期的开端。 她没有考虑过就业困难与否的问题,单纯是想在迟到的,迷茫的青春期时,寻找一个理想与现实的平衡点。 是的,就像陈敏容说的,她任性妄为,枉费他们多年的栽培。 然而,那些冗长、晦涩的专业词汇,无论如何也无法进入她的脑子。 也许是抑郁症导致记忆力衰退。 图书馆里,考研的学生从早到晚埋头苦学,甚至有人将洗漱用品放在桌上。 大家都在为一个可能性努力拼搏。 桑兮渺时或转动电容笔,撑着下巴,看着窗外一碧如洗的天空发呆。 松弛得格格不入。 苏婧给她发消息,说晚上东广场有音乐节,要不要去看。 s大的社团活动很丰富,各种晚会,比赛,表演,除了为修得必要的学分,桑兮渺几乎不参加。 大四了,不用再为计算方式复杂,零零散散收集得来的学分忧虑,但她破天荒地答应了。 可能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真正享受过大学校园生活。 方到东广场,便看见音乐节的海报易拉宝,上面介绍着活动主办方,s大音乐协会,还有协办方,是其他大学音乐社团。 苏婧挽着桑兮渺的胳膊,八卦说:“音乐协会前任会长特别帅。” “哪种次元的帅?” 一次元里,帅的概念是,面如冠玉,芝兰玉树,郎艳独绝;二次元则是尖削的下巴,飘扬的头发,八头的身材比例。 三次元……嗯,仅仅是收拾得干净,五官不乱长的男的,就能被称作“帅”了。 苏婧真被她问住了,想了想,回答了三个字:“都不是。” 如此,桑兮渺倒有些感兴趣了。 起初,这点兴趣还只是从“丰富素材库”的角度出发,见到人后,就朝着“见色起意”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距离正式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广场上陆陆续续聚集了不少人,除了本校学生,还有很多来散步的老人、小孩。 不用钱的热闹,都想来凑凑。 她们到得不算早,站不到前排的位置了。 有人派发着免费的荧光棒,到桑兮渺这儿,忽地朝她背后喊了声:“时哥,你怎么不去前面?” 桑兮渺下意识地往后看。 是男人的锁骨,再向上移。 他面向光源,个子又高,她能够直视无碍。 桑兮渺脑海中有了“超越三种次元的帅”具体的样子。 脸如建模般精致,皮肤光滑细腻,是那种既得基因彩票,又护养得宜的好,像是天生自带柔光滤镜。 而且,“帅”是一种综合感觉,于她而言,声音也包括在评价体系里。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 他开玩笑说:“我就不去前面挡人视线了,免得招人嫌。” 对方有些为难:“但荧光棒只剩两根了。” 他颔首,“没事,给她们吧。” 第20章 最后两根就落在桑兮渺和苏婧手上。 桑兮渺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 转过头,苏婧小声和桑 兮渺说:“欸,他就是前任会长盛时。” 桑兮渺点点头:“猜到了,在方圆五百米内,他都是帅得最突出的那个。” “噗。”苏婧笑了,“第一次听你这么夸一个男生。” 桑兮渺说:“你不觉得,他既有点像利威尔,又有点像百里羽吗?” 身后传来一句疑惑:“百里羽是谁?” 呃…… 忘了离得太近,被他本人听到了。 桑兮渺因为心虚,声音弱弱的:“一个国乙男主。” “嗯?什么?” 盛时没听清,将头低下来一些。 其实仍在正常的社交距离范围内,但她在现实生活中极少和男生接触,心里一时紧张,嘴巴也不受自己控制。 脱口而出一句:“没什么,就是说你长得好看。” 苏婧微微瞪大眼。 跟一个陌生人说这种话,跟调戏没什么区别了吧? 盛时也怔了下,随即笑了笑:“谢谢。” 桑兮渺语气诚恳,像是为背后评议他而找补:“但你比利威尔高很多。” 他笑意加深:“这个确实是。” “你也看过啊?” “只看了第一季,后来就忘了,结局怎么样?” “最终季还没有播完。” “这样。”盛时表示了然,“等有机会,我把后面的补一补,第一次听人说我像利威尔。” “……” 台上都是业余的乐队,但桑兮渺也是一位业余的观众,感想是,现场氛围挺好的。 还有,挺尴尬的。 盛时站在她们后面,在和认识的人打招呼,聊天。 桑兮渺不敢和苏婧说话了,生怕被他再听见,哪怕和他无关。 余光里,旁边有个小男孩跟着音乐节拍,脑袋一点一点的,桑兮渺把手里的荧光棒递给他,“要么?” “谢谢姐姐。” 她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编辑朋友圈。 以盛时的角度,正好可以将文案内容尽收眼底—— 或许,人类需要音乐,诗歌,就像需要星空,是一杯疲惫生活里的,老天爷请的甘霖。 编辑完,她选择仅自己可见,才发送出去。 “……真羡慕你,一毕业就能继承家业,不像我们,一群被批发售卖的牛马啊。”身边的同学说。 盛时收回目光,回答说:“想多了,我打算自己独立门户。” 同学咋舌:“你听说过一句话没,富二代不创业就是最好的创业。” 盛时耸耸肩,没什么所谓地说:“他有钱那也是他的,同我没什么干系。” 这些年来,盛凌云将钱抓得死死的,只从指缝中漏出一点给他。 盛时名义上是盛凌云的继承人,实际上,盛凌云尚年轻力壮,对于即将成人的独子防备心甚重,生怕被他谋权夺势。 盛时压根不稀罕沾他身份地位的光。 外界传他家境显赫,不仅有夸张渲染的成分,也不知他和家里的经济捆绑没有多深。 他懒得多作解释。 这时,一个小身子撞了他一下,小男孩从人群中往外挤。 原本盛时没当回事,又见前面的女生摸了摸口袋,摸了个空,嘀咕着:“我手机呢?” 他迅速转身,在同学还没反应过来时,追上那个小男孩。 这家伙估计是临时起意,慌里慌张地逃跑,一下子就被盛时逮住。 桑兮渺听见后方的骚动,才后知后觉:她手机被偷了。 她追过去,盛时正压着眉问:“业务这么不熟练,还敢出来盗窃?” 是那个被她送荧光棒的小孩。 盛时将手机递还给她,“人多的时候,注意保管好财物。” 桑兮渺道谢,又问:“可以把他交给我吗?” 盛时开玩笑说:“现在是法治社会,不能滥用私刑——下手轻点。” 小孩听罢,立马挣扎起来,想从盛时手底下溜走。 桑兮渺喝住他:“再动就把你带到派出所,交给警察叔叔。” 他缩了缩脖子,头摇成拨浪鼓,“不要。” “哪只手偷的?” 男孩颤巍巍地伸出来。 桑兮渺用力打了两记他的手心,“让你长个记性,下次别再偷了,听见了吗?” 得到他的承诺,盛时把人放了。 他睨了眼她的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何必呢。还不如直接交给警察。” 她刚刚一点没惜力,代价就是,反作用力震得掌心通红。 桑兮渺揉了揉,说:“我要自己出气。” ——被以怨报德,好意打了水漂的恶气。 盛时以为她的理由会是,“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或者,“手机反正找回来了,算了吧”之类的。 毕竟她看起来挺单纯善良的。 没想到如此简单粗暴。 她的下一句话,更出乎他的意料—— “我可以追你吗?” 盛时蒙了。 现在的女孩子这么反常规的吗? 就算要追,第一步不应该是先要他微信,要不然,先混个脸熟,再往下推进么? 即使盛时从小到大没少收情书,接受女孩子的示好,也从未碰到过,才见第一面就问他,可不可以追他的情况。 他惊讶得觉得可笑,说:“我们都不认识。” “我叫桑兮渺,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兮,渺沧海之一粟的渺,1x级哲学系的,本地人,处女座。” 言下之意就像是,这下我们就认识了。 盛时抬了抬眉峰,眼角不知不觉扬起了弧度,他两手插着口袋,轻巧地将主动权拉回自己这边:“我目前单身,但追不追得到,就不一定了。” 桑兮渺点点头,往回走到一半,蓦地想起什么,又折返。 她仰着脸,问:“我是不是应该请你吃饭,算作答谢?” 盛时顿了顿,反问:“你是在问我,该怎么追我吗?” 这话说出口的时候,他都觉得荒唐。 “是吧。” 她面露纠结,“不好意思,我没追过人。” 纸片人倒是追过。 无非就是为喜欢的角色画同人图啦,氪金约稿啦,吃谷啦。 她仅知的,那么一丁点恋爱路数,还是从小说里看来的。 但实践起来,还是有些为难二次元少女桑兮渺。 不过,她还是听到了想要的答案。 他答应了。 第22章 第二十二个梦frommeto…… 桑兮渺在回宿舍的路上,全程都是梦游状态。 苏婧比她更恍惚。 “你是不是鬼上身了?” 不然真的无法解释,她突如其来说要追人的原因。在此之前,她还是“少女很忙,没空怀春”的典型代表。 桑兮渺僵硬地转过头,满眼生无可恋:“也许吧。” 苏婧忍不住说:“那你还追吗?” “追。” 桑兮渺笃定地点头。 虽然是一时冲动,但那也是她本心。 苏婧想劝退她:“我可跟你说,盛时是ssr级别的,氪金、爆肝也拿不下的那种。” 前两年盛时风头鼎盛之时,有不少院花、系花追他,可从没听说过谁成功了。 后来他在校内的活跃度大幅减少,外界都传,他要出国留学。 刚刚听他和同学说,他毕业后打算创业,国是出不了了,但估计也很难把精力放在恋爱上。 且不提桑兮渺没追过男生,即使她经验丰富,也敌不过人家修无情道的呐。 何况她还在考研。 听完苏婧的一通分析,桑兮渺也不为所动。 “哪怕是1%的掉落概率,我也要争取。” 桑兮渺这人最大的优点,也是最大的缺点,就是执着,甚至会在某些特定的时候钻牛角尖。 看上的东西,她就要得到。 她后悔的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 很多尴尬的事在发生时没感觉,在回想的过程中,记忆不断添油加醋,于是愈发尴尬。 苏婧自知无法使她回心转意,也不再费口舌了,只是好奇:“你就是看上他的脸?” 桑兮渺思忖片刻,说:“应该是他的‘样子’。” 苏婧没听明白。 “样子”和“脸”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图色么。 桑兮渺的想法有时确实奇奇怪怪得外人难以理解,即便是苏婧,也不是次次能与她同频。 但两人之所以能成为挚交,并非因为心意相通,灵魂相似,而是基于对彼此的兴趣。 苏婧就是喜欢她的奇怪。 说是要追人,实际上桑兮渺压根没有计划。 苏婧指点她:“你先看看他朋友圈。” 桑兮渺在广场上加了盛时的微信,他头像是一张手绘的人物图,没有脸,名字更简单,就叫ten。 第21章 点进朋友圈,只有一条杠。 好吧,没对她开放。 苏婧:“你问问他有什么兴趣爱好。” 桑兮渺在输入框敲出一行字:你平时喜欢做什么? 苏婧:“会不会太干巴了?” 桑兮渺在句尾加了个“呀”字。 苏婧扶额:“……你发吧。” 盛时回复得挺快:没什么固定的,看心情。 桑兮渺:噢。那你明天做什么? 盛时:你是要请我吃饭么? 桑兮渺:不哇,我没空。 苏婧:“?” 她忍不住说:“我简直想撬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实芯的,怎么这么木呢?” 桑兮渺说:“但我是没空啊,我要复习,还要画稿。” “你可以说,你没空,但你可以挤出时间请他吃饭。你不制造见面机会,你怎么追他?” “也是哦。” 还没发出去,对方的消息先抵达—— 正好,我也有事。 苏婧皇帝不急太监急地搡了搡桑兮渺,“找个时间约他啊。” 桑兮渺:那你哪天有空?我请你吃饭。 盛时:不一定。 桑兮渺求助地瞟向苏婧,后者说:“微臣无能,先行告退。” 桑兮渺咬了咬大拇指,在原地踱步,最后说:好的,你空了告诉我。 再附上一个乖巧的表情包。 这套流程应付甲方是绰绰有余了,就是不知道追人管不管用。 幸好苏婧不在旁边,不然她能气得两眼翻成鱼肚白。 桑兮渺当然不知道追人讲究一个来回拉扯。 她这头把话说死了,就算有那么一丝丝情丝,也会被她扯断。 但她记住了苏婧说的一点:得在他面前刷存在感。 于是乎,从那天起,桑兮渺每天给他发早午晚安,发自己吃的什么,发池塘的金鱼,发天上的满月。 起初,盛时要么不回,要么回得很敷衍。 她也没打退堂鼓,锲而不舍地发着。 “路上碰到一只好肥的金毛,她在树底下大小便,真是世风日下,狗心不古。” “你看这个,像不像一张外星人的脸?” 其实是食堂外面的排气装置。 “桂花应该是世界上最慷慨的花了吧。” “最近下雨了,好像满天的星星被打落下来。” 是一地浸在积水里的桂花。 后来,盛时实在忍不住,问:你是把我这里当日记本吗? 桑兮渺:当然不是,日记是记录,自己对自己;而我是在分享,当我的消息成功抵达的时候,就实现了frommetoyou,我和你产生了联结。 盛时:乍一听很有道理,但仔细一想,不会有些霸道吗?毕竟我是被动接收。 桑兮渺:你通过我的好友申请,且没有把我拉黑,就相当于默认接收。 盛时:感觉你在诡辩,但我竟然一时反驳不了。 桑兮渺:谦让了。[拱手] 前段时间他太冷淡,难得聊起来了,桑兮渺急忙抓住机会:你今天可以有空和我吃饭了吗? 盛时给了她一个地址。 桑兮渺看了眼时间,收拾了书包,从图书馆赶过去。 这是一家综合性大型会所,有温泉池、网球场、餐厅等等,离大学城很远,甚至快到郊区了。 到了之后,才看到苏婧的信息:你真牛,不怕被他卖了。[大拇指] 桑兮渺没想那么多。 她心大如斗,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小亏吃过不少,譬如被跑单,被盗图非法盈利,被利用善心骗钱。 但迄今没遭遇过什么大风大浪。 桑兮渺犹豫了几秒,还是踏入大门。 会所采取会员消费制,大抵是盛时和人打了招呼,她得以顺利进去。 整片面积很大,建筑设施皆十分高档,显然不是凭她的家境能接触到的地方。 桑兮渺一边走一边观察,画画不是空中起楼阁,除了图文资料参考,实地考察也很重要。 因此她的速度很慢,慢到盛时出来寻她。 彼时她正在拍假山——山与水与亭交相辉映,设计得十分精妙,令她眼前一亮。 “喂,”盛时抱着双臂,倚着亭柱,实在没耐心继续等待被她发现,出声叫她,“你是来吃饭还是参观的?” 桑兮渺扭头看见他,收起手机,“不好意思。”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盛时,心里默默盘算着,她得接多少张稿,才能请他在这里吃一顿饭。 想得入神,没注意他已经停了,差点撞上去。 盛时瞥她一眼,推开门。 待看清面前场景,她脖子一缩,立马成了鹌鹑。 他也没说有这么多人啊。 说多其实也不多,两男一女,其中有一对看起来是情侣。 女生旁边的男生笑说:“盛时,你不早说你交女朋友了,不然我还以为你到现在都没放下芊芊呢。” 另一个男生对桑兮渺打招呼:“你好,我们是盛时的发小。” 她这会儿倒是识相地没有澄清自己的身份,勉强挤出一抹笑,心里在对上天呐喊:这是什么修罗场?! 人坐齐了,方开始上餐。 大抵是见桑兮渺过于沉默,女生主动和她搭话:“你和盛时是同学吗?” “呃……算是吧。” 算得有点宽泛就是了。 盛时将一碗剥好的蟹肉放到桑兮渺面前,她受宠若惊:“谢谢。” 女生说:“看来你们感情很好呢。” 好什么啊。桑兮渺心说,他们今天才见第二面。 盛时抽出一张湿巾,擦着手指,动作斯文,说:“渺渺,你想吃什么尽管吃,有人请客。” 渺、渺。 桑兮渺被叫得鸡皮疙瘩,低低地应好。 至少钱包不用大出血了。 她暗舒了口气。 桑兮渺一心埋头吃饭,充当好她工具人的角色。 吃完,他们还想继续去其他地方玩,盛时搭着桑兮渺的肩,推拒道:“我带她先回学校了。” 女生的男朋友撩起眼皮,扫了眼桑兮渺,让她有些不适。 傲慢展现得淋漓尽致。 桑兮渺坐盛时的车离开会所,她低头绞着包上的挂件,没吭声。 听见他说:“刚刚不好意思。” “没事,但我演得不好,是不是没能帮上你的忙?” 盛时没接这茬,说:“不是要请我吃饭么?你挑个地方。” “啊?” 桑兮渺懵,才刚吃完啊。 盛时舌尖抵了抵牙根,“太倒胃口,没吃几口。” 桑兮渺已经脑补出一出兄弟争一女的狗血三角恋大戏,对他的情绪不佳表示理解。 她说:“但我请不起你吃太贵的。” “无妨。” 于是桑兮渺把他带到一家家常小炒馆,怕他由奢入俭难,找补了句:“你别看门面小,但是很干净卫生的。” 盛时环顾一圈,无可无不可地坐下。 “桑桑啊,”老板娘熟络地招呼她,“你这是……”边说边看盛时,“带男朋友回来见家长?” “不是不是。” 桑兮渺摆手,“我同学。” “行,你们吃什么?” 盛时说:“你点吧。” 桑兮渺就按自己口味点了几道,想到苏婧说的,感情在互相了解中升温,便说:“我爸妈以前工作忙,没空管我,我天天来这里吃饭。后来家里经济条件好些了,请了保姆,我就很少来了。” “你爸妈是……?” “医生。” 盛时靠着椅背,望着老板、老板娘忙活,说:“我一年到头也很少跟我爸一起吃饭,不过是因为他在外面有小家。” 桑兮渺张了张口。 他收回视线,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笑了,“很正常,你刚刚看到的那仨,加上我,凑不出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 她看他的眼神瞬间多了几分同情。 一个出轨的爸,一段爱而不得的暗恋,天之骄子也有不为人知的伤口啊。 “嘿,”盛时屈指叩了叩桌面,打断她的浮想联翩,“你别多想,我不喜欢那女生。” 第23章 第二十三个梦你追人是不是太没诚意了…… 盛时父亲和他们家有生意往来,几人打小就认识。 很小的时候,盛凌云和秦芊芊父母开玩笑,给他们俩定了娃娃亲。 在盛时成长的过程中,这句口头婚约一直如影随形。 高韵蓉也早把秦芊芊当未来儿媳。 无他,只因两人门当户对。 他的择偶标准从出生时就被标定了,他的婚姻就像是合同上的一则条款,白纸黑字,一物换一物。 秦芊芊这人看着没架子,好相处,实际狼子野心,精于算计。 她底下有个弟弟,她从小在家得到的关爱就少,于是她得争,她得抢。 第22章 她得当执棋的人。 在同龄女生天真烂漫地幻想美好爱情的年纪,她已经学会利用盛时,为自己谋取利益。 盛时腻烦极了这帮人的明争暗斗。 但也不是没有好处—— 秦芊芊的存在帮他挡掉了很多麻烦。 他仅使一点点手段,就能外界认定,他对她情根深种。 对盛凌云而言,一个对他事业有所助益的儿子,好过于不求上进,花天酒地,挥霍家产的纨绔子弟。 高韵蓉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秦芊芊本人没有被他糊弄过去。 喜欢就像感冒发烧,别人或许看不出来,自己还感受不到么。 但不重要。 对她父亲而言,一个能通过联姻,稳固两家利益关系的女儿,也好过于光好看,没用途的花瓶。 后来,她大概意识到,盛凌云并不看重盛时这个独子,及时止损,转而寻上了另一个人。 也就是她现在的男朋友。 中间的恩怨纠葛比盛时描述的复杂得多,譬如他们关系为什么不好,再如为什么关系不好还要坐在一起吃饭。 他说:“和你道歉,不仅仅是没征得你同意,让你冒充我女朋友,也是为他们让你不舒服。” 听罢,桑兮渺的表现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盛时说:“你这是什么表情?” 比起惊诧,更像是……兴奋? 桑兮渺一双手托着脸,感慨道:“你的人生好戏剧化,像小说一样。” 盛时的嘴角抽了下,“没什么好的。” 他只想远离那些没完没了的权衡,利益,简单、平稳一点地生活。 桑兮渺并着脚,一开一合,互相碰着,说:“围城效应啦,过着别人羡慕的生活,却想要逃离。” 盛时问:“那困住你的围城是什么?” 桑兮渺想了想:“乏味,平庸,不走运?” 说着,老板娘来上菜。 食材看起来确实挺新鲜。 盛时见桑兮渺没有动筷的意图,说:“你要干看着我吃吗?” “我看着你吃不下么?”她捂住眼,“那我不看了。” 盛时有些好笑,续上前面那个话题:“你的外形条件,说‘平庸’,未免太凡尔赛。” 桑兮渺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和他说话:“那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菜刚入口,差点呛进喉管。 盛时咳了几声,喝了口水缓过来,拿下她的手,直视她的眼睛:“桑兮渺,你一个女生,说这话不害羞的吗?” 桑兮渺本来没什么感觉,被他一盯,心跳瞬间乱成大珠小珠落玉盘了。 那晚光线不好,没发觉他眸色竟如此深,好似一片无尽海。 她眼神发飘,轻轻地挣了下。 盛时松开。 腕上还残留着他手心的温度,那一块皮肤泛起密密麻麻的痒意。 接着,听见他说:“喜不喜欢不好说,但,是能令我印象深刻的类型。” 桑兮渺不明就里,眨了眨眼。 盛时解释道:“音乐节那天晚上,不是我第一次见你。” 设计学院有一条长长的回廊,陈设着学生的毕业作品,那次展览,盛时和同学一起去参观。 展览的主题就一个字:我。 有很多作品都是围绕着肖像展开,有雕塑,有印象派油画,也有描绘内心世界的,大多比较抽象。 唯一一张与众不同,却也无人问津。 餐桌上摆着几道菜和一碗饭,旁边的厨房里没有人,透过窗户,有几个小孩子在追逐打闹。 而“我”并没有出现,只有一道地上拖成一长条的,淡淡的影子。 同学扫了一眼,随口说:“留守儿童?” “不是的。” 盛时循声看过去,是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子,很白,因为瘦,五官显得十分精巧。 她说:“桌上有烟灰缸,墙上挂着一张一家三口的合照,角落还有只公文包,‘我’的父母忙于工作,‘我’被关在家里,不能出去和别人玩。” 同学定睛一看,还真是。 他问:“你是作者?” 她摇头。 他们打算离开时,那个女生仍站在那幅画前。 不知何时,她竟泪流满面。 身边的同学显然对艺术不感兴趣,他更关心他那个学艺术的暧昧对象,为了有共同话题,才拉上盛时来这里。 盛时忽然问他:“你有纸巾吗?” 同学摸遍口袋,掏出一张皱皱巴巴,分不清是不是用过的纸。 他递了递:“你要么?” 盛时:“……” 再转过头,女生用手胡乱地抹掉眼泪,低着头走了。 …… 桑兮渺完全不知道他们有过这样的交集,说给狗头军师苏婧听时,她笃定地说:“盛时绝对对你有意思,绝对。” 桑兮渺半信半疑:“你会喜欢路边一条淋了雨,可怜兮兮的狗吗?” 苏婧反问:“那你会记得它长什么样子记这么久吗?” 桑兮渺沉思片刻,猛地拍桌而起:“有道理!” 苏婧莫名其妙也跟着燃起来了:“趁热打铁,一举拿下!” 但桑兮渺有拖延症,因为没想好怎么拿下,加上手头事多,一拖拖到入冬。 这期间,他们保持着不密不淡的联系,但没见过面。 桑兮渺整天泡在图书馆,盛时似乎也没住校,一问他在干吗,他总是在外面。 她反而松了口气。 她其实有点逃避见面。 社交会使她的精力急遽下滑,想像一个蜗牛缩进壳里,躲上那么一会儿——用现实的时间尺度衡量,则是从几天到几周不等。 天气一冷,人更加懒得动。 离开被窝成了一项酷刑——尤其在宿舍空调不管用的情况下。 在床上挣扎了十分钟,仍没能起来的桑兮渺发朋友圈吐槽:建议颁布实施《人类冬眠计划》,以提升幸福指数以及平均寿命。 底下很快多了一个赞。 是盛时。 他扣了个问号。 她也回了个问号。 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新消息,来自盛时:你追人是不是太没诚意了? 桑兮渺点进去,翻着聊天记录琢磨半天,她哪里没做好了? 然后发现,她昨晚漏发“晚安”了。 桑兮渺:不好意思,原谅我这一次。 桑兮渺:[哭哭.jpg] 盛时:然后呢? 然后? 桑兮渺试探地发了个下跪磕头的表情包。 盛时:? 盛时:不必行此大礼。 桑兮渺:早安? “对方正在输入中”闪动着。 桑兮渺战战兢兢,生怕他说什么不让她追了之类的话。 下一秒。 盛时:嗯,早。 桑兮渺抱着手机傻笑,一下子激动,脑袋磕到床的护栏。 倒是痛清醒了,她认命地爬起来,简单地洗漱完,把自己裹成球了才出门。 快到图书馆门口的时候,瞥见一道深色的高大身影。 桑兮渺没当回事,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 直到被一个人拦住去路。 她茫茫然抬头,看清来人的脸,有些惊讶:“欸?你怎么在这?” 盛时穿着一件黑色羊绒长款大衣,毛衣和衬衫叠穿,打扮得很有型,跟拍韩剧似的。 但脸色很臭。 他眉心皱紧:“你是真没看见我?” 桑兮渺摸摸鼻头,“我近视加散光,不戴眼镜的话,离得远一点,就男女不分了。” 盛时无奈,没有再追究。 他拎起手里的保温袋,“我回学校有事,顺便给你带了板栗饼。” 啊。 是她前两天说,想吃刚出锅的,热乎乎的板栗饼,但学校附近那家店关门了。 “哇,你居然记得。” 她自己都不记得这回事了。 桑兮渺接过,抱在怀里,像抱住一整个宇宙,仰脸看他,笑得眼睛弯弯的,“谢谢你。” 盛时微愣,垂下眸子,“有这么喜欢板栗饼么?” 她摇头,“只是第一次有人把我随口说的话挂在心上,所以……” 也许是陈敏容孕期营养不足,桑兮渺出生时才五斤不到,青春期发育也跟不上同龄人,所以她的饮食被严格管控。 但小孩子哪有不嘴馋的呢? 可一次又一次,吃完忘了擦嘴,或者躲在房间里吃,包装袋扔垃圾桶里,被陈敏容抓贼似的抓包。 陈敏容还会嘲讽她,说她笨。 她也没那么想吃板栗饼,就是,向往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自由。 没想到盛时真的给她买了。 所以很欣喜,感动。 所以笑得像小时候陈敏容和桑思邈都要加班,她可以偷偷地吃糖果。 盛时被她盯得莫名脸热,不自然地别开眼,“又不是特意给你买的,正好看见了,顺手而已。” 第23章 桑兮渺抿抿唇,说:“那也谢谢你。” 图书馆门口人来人往,很多都是备考的。 门禁通行的声音不断响起。 他们站在这里太显眼了。 桑兮渺看了眼时间,“我先进去了。” “行。” 盛时颔首。 桑兮渺已经进去了,又匆匆折返,隔着一道闸机,叫住盛时。 他转身。 她左右瞟瞟,不太好意思,沉了沉气,还是说:“我会好好吃完它们的。” “都说了是随手……”话音一顿,又改口,“随你。” 盛时走下两阶台阶,不由自主地回头瞥了眼。 那姑娘的身影早不见了。 他脑海中不禁飘过一句疑问—— 到底是谁追谁? 第24章 第二十四个梦稀罕 桑兮渺凭借自己那少得可怜的恋爱理论知识判断,她和盛时之间就差捅破窗户纸了。 毕竟在线上聊了那么久,他还给她送了板栗饼。 直到有天晚上,不经意刷到学校推送的消息。 前几天的迎新晚会,盛时和一个女生在舞台上演出,他穿着白衬衣,抱着吉他,聚光灯打在他脸上,原本偏硬的五官轮廓也柔和几分。 但桑兮渺没心思欣赏他俊朗的容貌,她的目光被“情侣组合”吸引走了。 他和那个女生,是情侣。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手指定在那儿。 眼前的字像未干的墨迹,被水晕染成一片,唯独那四个字不断放大,放大,占据她全部视野。 最后她只能掩耳盗铃地退出界面,假装没看见。 距离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男人,尤其是名草有主的男人,哪有考试重要。 可越逼自己转移注意力,那根扎在心里的刺就陷得越深。 一动,就牵带着血肉,疼得厉害。 看书的时候,桑兮渺总是走神,复盘之前的种种细节。 她问,她是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没有正面回答; 板栗饼他说是他顺手买的,也许就是真话,但她没信; 他到现在都没对她开放朋友圈; …… 所谓的他对她的好感,只是她的自作多情。 “他对我有意思”是世上最大的错觉。 说不定,他还会把她的追求当笑话,拿她的事迹和朋友炫耀:看,有个女生这么喜欢我。 就像小时候把一幅画了很久的画送给好朋友当生日礼物,后来听见她和别人吐槽:真是小气,别人送巧克力,送蛋糕,就她送那么个破玩意儿。 桑兮渺想说,因为她的零花钱很少,因为她特别珍视那张画。 她想替自己的真心和画出头,挽回它们的尊严。 但最后桑兮渺选择假装不知道,和她渐渐地疏远,直到成为再也不联系的“老同学”。 友情失败的经历,令她如今在面对胎死腹中的爱情时,再度内耗,甚至臆想出一些没有实证的事情。 桑西渺暗暗啐自己一口:吃了无数堑,还长不了一智。 每当她对人产生兴趣,想与之搭建联系时,收获的总是失望。 她想,她可真惨,还没恋爱,就失恋了。 负面情绪不断堆积,像垃圾一样,不断发酵,散发的恶臭便体现在她的脸上—— 黑眼圈快掉到下巴了,嘴唇干得起皮,鼻头还爆出一粒大痘。 稍稍值得庆幸的是,图书馆里有很多这样的考研人。 桑兮渺开始戴口罩出门,既是为了遮脸,也是因为她最近有些感冒。 人不顺心的时候,病毒都跟着趁虚而入。 或许是吃了药的副作用,她脑袋昏昏沉沉的,学不进去,心里更焦虑,迫使自己去记那些佶屈聱牙的词。 偌大的图书馆里,只有细碎的翻书声,还有偶尔的一两声咳嗽。 看来不止她一个人感冒。 那应该也不止她一个人失恋。 这么想,就得到了一种,类似于同病相怜的安慰。 保温杯空了,桑兮渺打算去饮水机接热水,刚起身,看见一个站在书架旁,两手抄兜,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男生。 他笑了下,无声地,用口型说:“找到你了。” …… 最近昼夜温差大,中午的太阳暖融融的,到了晚上,风又冷得砭骨。 路灯照不到的地方,树影,人影,皆是影影绰绰的,被北风吹出了几分萧索之意。 桑兮渺将下半张脸缩进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她低着头,脚下的影子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不清楚第几轮交替时,盛时开口了。 “最近很忙?” 他大概也察觉到,她这些天不寻常的冷淡。 早午晚安消失于聊天框,更别提那些笨拙的,套近乎的语句。 作为被追的人,他似乎不应该问她,是不是半途而废了。 但他还是没忍住,去图书馆,一层一层地,把她找到。 桑兮渺“嗯”了声,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快考试了。” “学得怎么样?” “还行吧。” “你报的哪儿——这个能问吗?” 盛时知道有人忌讳上岸前被打听这些,但他只是为了找个自然一点的话题罢了。 这对他来说,也是破天荒了。 桑兮渺倒是不信事以密成,言以泄败的说法,她说:“本来想考京市,为了稳妥,一志愿填了本校。” “什么时候考?”他说,“下下周?” 她回以一个“你这不是知道嘛,干吗多嘴问这一句”的眼神。 好似一个巴掌,扇醒了盛时,令他醒觉,自己的表现太过鲁钝,太不像自己。 他索性结束这段尴尬得像相亲对象初次见面的聊天。 盛时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笔,就是那种普通的,0.5mm的考试专用中性笔。 桑兮渺抬眼觑他。 送人礼物不必这么抠吧,这能值两块钱吗…… “咳。”他清清嗓,“祝你考试顺利。” 她心直口快,吐槽道:“这笔是开过光吗,这么灵?” “嗯。” 桑兮渺:“?” 盛时塞到她手里,又将手抄回兜,目光从她身上移开,风轻云淡地说:“去 庙里找大师开的光,就是个心理安慰。” 她无意识地转了转笔,“我考的是马哲,还不如去拜拜马克思雕像呢。” “你拜过吗?” “没有。” 盛时静了静,忽地问:“你想去拜吗?” 桑兮渺:“现在吗?” “如果你愿意,可以是。” 桑兮渺没作声,闷着头往前走。 盛时当她不情愿,毕竟时间也不早了,跟在她身后,打算送她回宿舍。 她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回过头冲他说:“我不追你了!” 盛时的脚步猛地停住,眉心聚拢,语气不太好:“说追的是你,说不追的也是你,耍我玩吗?” 哪有她这样的人? 突然要追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没几天又突然不追了。 连小孩子都知道,播下种子后,需要时间等待它发芽。 她不仅没诚意,还没耐力。 “追不追本来就是我说了算,跟你有什么关系?” 盛时走近,身高和雄性荷尔蒙带来的压迫感瞬间拉满,她的呼吸不由得收紧,脚底却像黏住了,动不了。 他眉眼压低,“你当我是球场的球吗,谁都能来追?” 桑兮渺被过近的距离和他诘问的态度吓得脑中空白了一霎,张了张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虚什么? 错的又不是她。 “你有女朋友,大晚上的还跟别的女生走在一起,邀请她去拜马克思雕像。” 桑兮渺恶狠狠地瞪他:“渣男!” 骂完本来该觉得解气,可那股气不但没发出来,还在心里胡乱撞着,撞得她心底发酸。 不知道到底是因为被辜负,还是追求失败。 盛时眉心的褶皱蹙得更深,“我哪来的女朋友?” 她撇过脸,“我怎么知道你哪来的?” 他把她的脸掰正:“不说清楚你就别想走。” 桑兮渺的脑袋被他控制,拍打着他的手,奈何他用了劲,只好说了的事。 盛时气笑了,把那条帖子翻出来,“你再仔细看看。” 她逐字逐句重读了一遍。 图是几张照片拼在一起的,文案和图一一对应,“情侣组合”对应的……是另一张。 是她关心则乱,看岔了。 他说:“她是音乐社现任社长,找我帮个忙而已。” 桑兮渺自知理亏,低低地“哦”了声。 “她有男朋友。” “哦。” “不是我。” “哦……我知道了。” 盛时不作声了。 桑兮渺嘀咕:“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难过了很久好不好。” 第24章 盛时语气冷冷的:“那还追吗?” 桑兮渺小心地观察他的表情,不确定他还有没有在生气,想了想,说:“追……吧?” 盛时:“吧?” 她忙不迭找补:“追追追。” 双手合十,恳切地看着他,“您大人有大量,再给我一个机会。” 盛时脸色稍稍转霁,揪住她的脸,“以后遇到事,别自己胡思乱想,直接问我,知道吗?” 桑兮渺懵懵的:“可以吗?” 他反问:“为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一直以来,都羞于坦诚自己,也不敢探究别人。 怕期望落空之后的巨大的失望,怕那么一颗脆弱的真心交付出去之后,又被抛弃…… 桑兮渺回到宿舍后,依然像踩在云上,飘飘乎不知所以然。 脸上的皮肤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指腹的触感。 睡觉前,她犹豫了许久要不要给盛时道晚安。 最后一条消息的时间还停留在几天前。 想点进他朋友圈,由于是躺着,操作不方便,不小心变成拍一拍了。 她连忙点撤回,但他已经看见了。 盛时:还没睡? 桑兮渺:你不是也没睡嘛。 盛时:睡不着。 桑兮渺想到他说的那句话,咬着下唇,纠结了下,还是问出了口:你为什么不对我开放朋友圈? 盛时:想看? 明明是他说可以直接问他,问了又不说,他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就是会让人误会啊。 桑兮渺气鼓鼓的,敲了三个字回他:谁稀罕。 盛时:那还是挺稀罕的,看一下吧。 好奇胜过了气恼,她点他的头像。 新多出来了一条,仅有的一条,只有两个字,标点符号表情包都懒得带似的—— 晚安 评论区里居然有他们的共同好友,桑兮渺看着那个名字想了想,好像是转专业前班里的班委。 没想到他居然和盛时认识。 他说:稀了奇了,从来不发朋友圈的人发晚安给哪个妹子看啊。 盛时回复他:反正不是你。 所以,这是他发的第一条? 那确实是……挺稀罕的。 第25章 第二十五个梦你当我男朋友吧 一大早的,苏婧就发现桑兮渺心情挺好的,笑着问:“最近和盛时有进展?” 桑兮渺咬着下唇都压不下唇角的弧度,点了点头。 “唉。”苏婧摇头叹息,“恋爱可真是让人欢喜让人愁的东西啊,前几天还闷闷不乐呢。” 经她一说,桑兮渺忽地发怔。 情绪被一个人牵动,似乎不是一件好事。 但她警惕性不够,或者说对恋爱缺乏经验的缘故,没有将之放在心上。 得到盛时的渴望,压倒了那些末的忧虑。 就像打游戏,当进度条达到90%时,剩下的10%便想一气呵成完成。 她和盛时之间的距离由一百步缩减到十步,她迫不及待地想大跨步冲刺过去。 但盛时最近没空,他去学调酒了。 他说他想开家酒吧。 桑兮渺的计划一直到研考前一天都没能践行。 考点就设在本校,免去她奔波,但待在宿舍里,听见她们聊天、看剧的声音,也没心情再学习。 桑兮渺正要编辑消息,问盛时有没有空。 手机震了下。 他的消息率先抵达:我在你宿舍楼下。 巧合得令人难以置信。 桑兮渺以最快的速度跑下楼,脚步停住时,心脏在胸腔里用力地跳动,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化作淡淡白雾。 夜里下着雨,冬季的雨丝堪比茅草的锯齿叶,划过皮肤,带来刺感。 男生撑着一把纯黑的伞,路灯的光被树叶遮挡大半,他的身影在半明半暗处。 他抬起伞沿,雨珠沿着伞面成串地滚落,经雨雾一勾勒,他的眼神多出几分晦涩情诗般的朦胧。 因为他创业的打算,高韵蓉和盛时大吵了一架:她不能理解,放着家里的公司不要,跑去开什么店? 这些天只要一出现在她面前,就要招她挑刺—— “就你这幅不务正业的德行,不怪芊芊甩了你。” “一天到晚打扮成什么样子,你要去当男团啊?” 和一个固执己见的母亲争吵不休,一个冷淡薄情的父亲相看相厌,令盛时一度想要逃出那座装潢精美的牢笼。 今天他收拾了行李,搬到朋友家暂时落脚,算是向专制开出第一炮。 朋友说:“我要是你,我就先把经济大权拿下,再和他们谈条件。” 盛时说:“那老头子兴许也是你这么想的,要是真能熬到那一天,他估计是快死了。” 他都不想叫“爸”。 “秦芊芊呢,借助她,你说不准能和你爸斗一斗。” 盛时摇头,说他这人理想主义也好,看淡名利也罢,他干不出牺牲婚姻为自己谋利的事。 倒也不是多么高尚,他实在意懒志怠,总觉得这样下去没完没了。 朋友又问:“那你和你那个‘晚安小姐’怎么样了?” 因为他的朋友圈,朋友这么代指桑兮渺。 盛时似想起什么,看了一下日期,没头没尾地说:“我出去一趟。” 朋友见他那么着急,也来不及问原因,只提醒他带伞。 半个小时后,他见到桑兮渺。 她站在屋檐下,身上是一件连体的海绵宝宝珊瑚绒睡衣,头上戴着一个灯泡样式的发夹。 很……奇特。 但显然,她没有见喜欢的男生前需要精心打扮的包袱。 桑兮渺躲着雨,走到他的伞下,拉住他的手腕,“陪我去个地方。” 盛时没问她去哪儿,更没问她真的要这样出门吗,他觉得她是想做就直接做的人。 跟上她的那一刻,他莫名有一种,抛下全世界,夤夜私奔的疯感。 这是她考试的前一夜,也是他搬出家的第一夜。 当看到紧闭的铁门时,桑兮渺懵了。 盛时打着手电,看了眼旁边的告示,从前不久开始,为了园区管理,晚上九点闭园。 “算了。” 她蔫了,大老远跑过来,谁知道门都进不去,“我们回去吧。” “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翻进去,”他偏了偏头,“试试?” 桑兮渺上大学前,都算得上是循规蹈矩,至少,从未干过大半夜偷偷翻墙的事。 当被盛时扶着,终于踩到地面时,她却一边紧张得东张西望,一边感觉无比兴奋和刺激。 盛时笑道:“好玩吗?” 她小鸡啄米地点头,“好玩。” 掌心里攥着的手一片冰凉,还有些发抖。 像是一只没什么胆量,却又爱惹事的猫崽。 此时,桑兮渺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还被他牵着,僵了下,他随即松开。 这会儿雨已经停了,月亮露出一角,公园内没亮路灯,只有路边设置了地埋灯,因而不算太暗。 他们走到马克思和恩格斯雕像前。 本体连基座约五六米高,在夜里显得巍峨壮观,是这座公园里的地标性建筑。 仰望着马克思自信从容的脸,桑兮渺忽然问:“你有理想吗?” 这是一个打小学起,可与《我的妈妈》媲美的作文命题。但她最差的就是作文,既写不出那把倾斜的伞,又写不出当科学家、为人类奋斗的宏伟理想。只有干巴巴的“我的妈妈是医生,她工作很忙”,以及,“我想变得独立”。 生活独立,经济独立,精神独立……这样,她就不用再被约束,管控,做得不好也不会遭到贬低。 最后得到的分数就成了她与班级第一无缘的“罪魁祸首”。 盛时说:“理想听起来太崇高了,不如说是愿望吧。” 桑兮渺顺着问:“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他笑了下,“当下的愿望,祝你考试顺利。” 她抿了抿唇,“这是我要许的,你别浪费了。” “那——”盛时略略停顿,“祝今夜人类都好眠吧。” 她笑:“伟人会保佑我们的。” 他也笑:“嗯。” 她闭上眼睛,双手交握,置于额前。 他照做。 突然有说话声传来,桑兮渺连忙拉着他躲到雕像背后,屏气凝神,等巡逻的人走过去。 她衣服的颜色太亮,盛时侧过身,几乎将她半笼在自己怀里。 两个人靠得很近,彼此像是末世里,唯一可依靠的战友。 桑兮渺低着头,似乎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胡乱地想着,万一被抓住,会不会受处罚。 主要是为了避免被他身上的气息攻陷理智。 那是混杂着冬日雨夜独有的凌冽的寒气,以及某种草木调香气的味道。 夜已经很深了,似乎不会觉得有人会大半夜地来拜一个雕像,巡逻进行得潦草,手电筒的光柱甚至没往他们这边扫。 第25章 盛时往后看了眼,稍稍向后撤,说:“走远了。” 桑兮渺抬头,眼也不眨地盯着他,轻轻地叫他:“盛时。” 他垂眸,“嗯?”了声。 她说:“你当我男朋友吧。” 其实她明白,他无论是答应还是拒绝,或多或少,都会影响她明后天的考试。 可就跟她当初填转专业申请表一样,即使预想得到父母会生气、失望,但还是上交了。 她想自私地,不负责任地,为当下的心情而冲动一回。 盛时的确对她有好感,但并没有到轻易答应她的追求的程度。 或许是因为,那时他被某种不知名状的情绪控制,他听见自己说:“行啊。” 双方的语气就像是,一个建议中午吃烤鸭,然后另一个答应了。 过了很久,久到在被桑兮渺断崖式分手后,盛时才反应过来,当时的情绪,是渴望。 渴望有个人能与自己同频,一起疯,一起干别人觉得奇怪,不理解的事; 渴望觅得一处地方,将自己的心和感情妥善安放,感受与死亡一样伟大的爱的力量; 渴望…… 只是,他一味地交付真心,却忘了覆水难收这个道理。 而有些东西,至此一生,就那么一次,独一无二,无法复刻。 - 桑兮渺考完最后一门的下午,盛时等在考场门口。 考生当中有不少是s大的学生,其中自然也有认识他的人,他们那天都看见了,他接过一个女生的包,挎在自己肩上。 至于女生? 扎着丸子头,穿着很普通的白色羽绒服,除了衬得脸跟巴掌大似的,没有半分颜值加成的普通。 没印象。 但她似乎不大好意思,眼珠子左右转了转,仿佛在确认是不是有很多人在看他们。 盛时说了句什么,她随即挺直腰杆,像即将冲锋陷阵的女战士。 夸张得滑稽,反倒不招人反感,而是有些可爱。 他们咋舌:不知道该说盛时捡到宝了,还是女生眼光好。 桑兮渺还不习惯自己有男朋友了,而且她男朋友还是个颇有名气的人物。 盛时揶揄:“你是我正牌女友,不要像做贼一样好吗?” 她一想也是。 他见她心情挺好,问:“考得不错?” “唔,反正会写的都……” 考场刚散,路上的人和车辆特别多,车喇叭不停地鸣响。 盛时揽着她的肩,将她往前面带了带,自己走在她斜后方,免得她被挤到。 桑兮渺卡了下壳,接着说:“都写完了,但是!我终于解脱啦!” 这几个月天天早出晚归,头发一把接一把地掉,脸色也憔悴了。 她扭头看他,眼里多了几分亮光,“为了庆祝我从苦海里脱身,我今晚请你吃饭吧。” 盛时摇头。 桑兮渺失落地扁扁嘴。 他捏捏她的耳垂,“不是说了,让你有事就问我吗?” “我以为你有事,反正下次再吃也行。” “是有事啊,”他轻描淡写,“要请我女朋友吃饭。” 闻言,她立刻弯起眼,没说话,攥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几根手指,小幅度晃了晃。 肉眼可见的开心。 盛时带桑兮渺去了家商场,吃完饭路过一家潮玩店,问她:“想抽盲盒吗?” “我没抽过诶,我手气一向很臭。” 他鼓励道:“说不定有新手保护期,试试,我给你买单。” 店员给桑兮渺推荐了最新出的系列,她也没经验,随便拿了一个。 她正要拆开,发现盛时在录视频,她有镜头恐惧症,下意识躲开:“你干吗拍我呀?” “万一开到隐藏了呢?记录一下。” 盒子上写着,隐藏是一百四十四分之一的概率。 她觉得希望渺茫,还是和他各退一步,允许他不对着脸地录制。 结果真是隐藏款。 “我的天。” 桑兮渺忍不住惊呼。 一百四十四分之一,被她稀里糊涂地踩中了。 盛时笑着说:“开盲盒就是享受这一瞬间的刺激,开心吗?” “超级开心!”她简直想要原地跺脚,“而且这个娃好可爱啊。” 后来她方知晓,遇到盛时,才是不可能中的可能,是七十亿分之一的幸运。 只是,那只隐藏盲盒,连同他,都被她弄丢了。 第26章 第二十六个梦嘴唇打仗 苏婧见桑兮渺在挑衣服,问:“你们要去约会啊?” 她对穿衣打扮一贯很是无所谓,只追求舒适。 难得见她这么上心,除了和盛时约会,苏婧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桑兮渺说:“不算吧,他邀请我去听他唱歌。” “唱歌?”苏婧双眼一亮,“我们大一那届的校园歌手他是冠军欸。” “是吗?” 她没印象了。哦不,那次比赛她为了赶稿没去看来着。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苏婧同样刚考完,不过她很摆烂,也没指望能考上,没事的时候就去看演唱会、音乐剧什么的。 桑兮渺说:“我问问他。” 盛时听了,倒很欢迎,随即转了笔钱,说是报销车费。 她没收:不用,我有钱。 盛时:这趟就当是我请你们来帮忙捧场。 但钱多得够她打车绕全城转一圈了。 桑兮渺纠结。 苏婧说:“收下呗,你要是过意不去,之后给他送点礼物就是,千万别把多余的钱退回去。” “为什么呀?” “他哪差这点钱啊,男人嘛,好面子,肯定不会高兴,再说,退回去反倒显得生疏。” 桑兮渺听她的,收下了。 苏婧把她的化妆品拿出来,怂恿她:“桑桑,你好歹是有男朋友的人了,咱精致一点呗。” 桑兮渺那双画画的手,化妆技术也不差。 不过她自己的口红、粉底什么的,估计早就过期了。 她用苏婧的化妆品画了个日常妆,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 苏婧啧啧感叹:“本来就漂亮,现在能原地出道了。” 桑兮渺被夸得不自然:“哪有那么夸张。” 苏婧攀着她的肩,“你就是自我认知不明确,你都被要了多少次联系方式了。盛时是挺帅,但你可不能妄自菲薄,你也很好看的。” 苏婧很有先见之明。 按桑兮渺的性子,别人若是太优秀,会令她觉得自己太平庸——遑论这个人还是盛时。 桑兮渺望着她,“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也很好啊。”苏婧笑着挽住她,“我们走吧。” 盛时提供的地址是一家清吧,灯光柔和,放着钢琴乐,范围轻松。 他正站在吧台边和人说笑。 她们一进来就看到他了。 没办法,他个子高,穿搭不俗,再配上那么张脸,不管是乡野,还是时尚舞台,都是瞩目的存在。 苏婧低声说:“好吧,你男人不仅是挺帅,是特别帅。” “你男人”这三个字让桑兮渺耳根一热,“我们才刚在一起呢。” 苏婧调侃:“平时叫纸片人‘老公’不是叫得挺欢吗?” 这哪能比啊。 盛时的视角正对着门口,伸手向她们示意。 桑兮渺莫名有点怯于靠近。 苏婧拽着她,不叫她有任何迟疑。 果然,他注意到她化妆了。 桑兮渺的身高只够平视他的锁骨,正好可以避开对上他在自己脸上停留得略久的目光。 下一秒,听到他说:“原来你会化妆啊。” “嗯。”她的视线落得更低了,“好,好看吗?” “你是问妆还是问人?” 桑兮渺一下子卡壳,旁边的人说:“盛时,你怎么回事,调戏人家小姑娘?” 他虽然行事有点混不吝,但两性关系一直很拎得清。 这么“轻浮”的话,不像从他口里出来的。 盛时揽过她的肩,“介绍一下,我女朋友,桑兮渺。” 对方更惊讶了:“你什么时候谈的?太不讲义气了吧,口风这么严。” “这不是带她来了么。” 桑兮渺挤出一抹笑:“hello。” “你好你好,你叫我大黑就得。” 盛时说:“我带她们先过去。” 安置好她们坐下后,又过了会儿,他端来一些吃的和几杯鸡尾酒,“我调的,你们尝尝。” 桑兮渺抿了一口,浓郁的果香,夹杂着伏特加独有的辛辣。 加上是冰的,她舌尖一麻,倒吸一口气。 盛时见状笑了,对她和苏婧说:“老板——就是刚刚的大黑——是我朋友,你们想吃什么喝什么随便点,不用客气。” 她们应好。 走前,他弯腰,凑到桑兮渺的耳边,猝不及防的接近,令她反应慢了半拍。 第26章 随后他带着一把吉他上台,坐在高脚凳上,面前架着乐谱。 听觉系统迟钝地处理完接收到的信息,传输到大脑,是:“人好看。” “他说了啥啊,你的脸怎么一下子就红了。” 桑兮渺捧住脸,随口胡诌:“暖气开得太热了吧。” 苏婧不信,但也没追问,只拖着声调感慨:“这恋爱的酸臭味哟。” 桑兮渺的脸更热了。 盛时甫一出现,便吸引了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桑兮渺压根没留神他唱了什么,光顾着盯他的脸了。 他没有刻意凹姿势,动作自然随性,就是硬帅。 “欸,桑桑,你能喝酒吗?你的脸真的好红。” “嗯?” 经苏婧一提醒,桑兮渺才发觉头天旋地转地晕了起来。 她想用手机照一下自己的脸,结果连字都看不清。 她站起来,“我去洗把脸。” 苏婧不放心:“我陪你去吧。” 桑兮渺摇头,“不用了,你看着东西。” 洗手间离得不远,苏婧就随她去了。 桑兮渺出来,一个踉跄,跌进男人的怀里。她想退后,胳膊被他扶住,反而和他贴得更紧。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不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吗,怎么喝那么多?” 她仰头,额发被水打湿,贴着皮肤,在炽白的灯光下,整张脸异常地绯红,眼睛如笼上一层水雾,湿润润的。 他低声问:“还认得出我吗?” 桑兮渺脑袋往下一栽,算是点头,“认识,嘿嘿,我男朋友。” 她外面的羽绒服因为热而脱掉了,只穿着一件收身的薄毛衣,衬出身段的玲珑曼妙。 盛时用身体挡住过往者的视线,掌心若即若离地摩挲着她的下颌,“喝成这样,难受吗?” “但是,”她声音轻轻弱弱的,“是你调的呀。” “我调的怎么了?” 声音更飘了:“……不想浪费。” 店里的音乐换成了久石让的《therain》。 像有朵蒲公英,被她的气息吹散,落到他心坎,惹来一阵来自春日的,温柔的痒。 盛时用只有彼此听得见的音量说:“那,喜欢吗?” 桑兮渺看见他眼里自己的倒影,模仿他的句式:“你是问酒还是问人?” 每开一次口,就有淡淡的酒气弥散在两人之间。 醉的不知道是她,还是他了。 盛时故意说:“当然是酒,我想开家酒吧,需要你作为顾客的中肯的评价。” 桑兮渺思索片刻,回答道:“有喜欢的,有不喜欢的,但是不知道名字。” “还在试验阶段,没来得及取。” “哦!”她一惊一乍,“有一个我喜欢的,我悄悄告诉你。” 他配合地低下头。 桑兮渺踮起脚,靠近,用气音说:“盛、时。” 借着酒劲表完白,她又难为情了,看墙角,看脚尖,就是不敢看他的眼睛。 跟那个在广场,大喇喇地问“能不能追你”的人判若两人。 盛时手掌压在她后腰,将她整个人将上托起,垂眸,在她唇上啄了下。 他当时什么也没想,只是循着本能,但看见她双眼瞪大,发愣的样子,便有些懊恼。 跟趁人之危似的。 不料,下一秒,桑兮渺搂住他的脖子,直直地亲上来。 与其说是吻,莽撞得更似嘴唇打仗。 他嘴唇一疼,皱了下眉,她理直气壮地说:“你亲我,我也要亲回来。” 盛时失笑:“不是你这么亲人的。” 她露出疑惑的表情:“那要怎么亲?” 他说:“闭上眼睛。” 她照做。 盛时略偏过头,鼻尖擦过她的,还差不到一公分的距离,他看见她撅起了嘴巴。 心里 忍着笑,结结实实地贴上去。 他的唇柔软得不可思议,呼吸却具有强烈的侵略性,因此,当他试图挑开她的齿关时,桑兮渺没有半分抵抗能力。 他也喝了酒,两个人口腔里的酒气交织,分不清谁的更浓。 唾液被刺激得剧烈分泌,被舌头搅出水声,在音乐的遮掩下,隐秘地响在这偏僻一隅。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缘故,桑兮渺浑身发软,尤其是双腿,全靠他的手臂支撑着。 她攥住他的衣角,感觉肺部越来越胀,人越来越晕。 盛时及时地松开她,她急促地喘了口气。 他忍俊不禁:“接吻的时候不要憋气。” 桑兮渺呆呆地“哦”了声。 “轻一点,不然会磕到牙齿。” “嗯,好。” 乖得不行。 盛时诱哄道:“渺渺,再试试?” 桑兮渺还没亲到他,听见一声咳嗽。 大黑本来没想打扰这对小情侣的,结果上了个厕所出来,还见他俩在腻歪。 他从来没见过盛时这副样子,肉麻得实在受不了了。 盛时被打断,不爽地轻“啧”了声。 大黑意味深长地说:“我这是正规经营场所,影响不好啊。” 真怕他们当场天雷勾地火。 桑兮渺听了,羞得无地自容。 盛时丢了个眼神过去,大黑识相地走了。 两人没有再接着亲,盛时待她缓过来,叫了个代驾送她们回学校。 苏婧说“我去外面等你”,就先下车了,坚决不当电灯泡。 小拇指被人抓在手里,但她又什么都不说,盛时碰了碰她的手背,问:“舍不得我?” 也许是接吻促进了多巴胺的分泌,桑兮渺好像愈发喜欢他了。 可黏人并不是个好习惯。 于是她说:“除了秦芊芊,你还有没有……” “什么叫除了秦芊芊?”他打断她,“我跟她也没有。” 是哦。 但…… “也”? 桑兮渺抿紧唇,压抑笑意,松了手,说:“我走了。” 门刚推开,盛时拉住她,倾过去,吻她一下,才说:“晚安。” “晚安。” 盛时看着她走进宿舍楼大门,扑到苏婧身上,很激动的样子,眼角眉梢俱忍不住向上扬。 啊。 该死。 他按住唇角,哪来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第27章 第二十七个梦我也在想你 那天是圣诞节。 盛时接桑兮渺去吃饭。 他朋友听说他谈女朋友了,闹着要见一面。 他向她征询意见,她兀自纠结了许久,应了好。 这场饭局是盛时做东,他们圈子里似乎有个不成文规定,谁恋爱了,就要攒局请客,无论男女。 人不算多,统共七八个,其中也有情侣。 桑兮渺颇为拘谨地端坐在盛时的身边,听他们一一自我介绍着。 本名,昵称,有的还带上了星座和mbti。 她双眼渐渐露出迷茫之色,没一会儿,就对不上号了。 盛时话不密,但他们不会让场子冷下来,便主动抛话题给他,以及她。 桑兮渺对他们聊的那些都不太了解,什么债券,基金,或者世界杯,球队。 要么有些许了解,但贸然插进去,既突兀又尴尬。 万能不变的应对之词就是——对、这样啊、好厉害、哈哈。 饭后,他们续摊去了酒吧,桑兮渺反倒自在些了。 黑暗、喧闹的环境,既适合狂欢,也适合隐匿自己。 桑兮渺坐在卡座边缘,盛时胳膊撑在她身后,将她半圈在自己划定的范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话。 她离座去洗手间,走到一半发觉忘了带卫生巾,折返回去,不期然地听见他们在议论自己。 “哎,盛时,你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女生?” 他语调漫不经心:“怎样的?” “你不是一贯不喜欢循规蹈矩吗,她一看就是老师会喜欢的,老实、懂事的好学生。” 有人补充:“无趣,乏味。” “总之是和你很不搭的类型。” 室内明明开着暖气,桑兮渺的手却一下子变得冰凉,脚似黏在地面,动弹不得。 又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她宁愿自己的听力不那么好。 怕从一众不赞成的声音中,认出盛时的。 怕像当年一样,她认为的真心,实则如泡沫一般容易破灭。 “有没有可能——” 那么极具辨识度的声线,只能是他的。 她全身血液仿佛瞬息间凝固了,整个世界只剩他的声音,好似过了几重滤,以至于格外不真实。 “她只是和你们合不来?” 所有声音都回来了,震耳欲聋的重金属乐,周遭的说笑,清脆的酒杯碰撞声……无比喧嚷。 他语气浅淡:“我觉得我和她搭不就得了。” 桑兮渺与他认识的时间不长,自然不知道盛时这人多护短,甚至堪比狼崽子护食。 第27章 他们却最清楚不过。听他这么说,当即不作声了。 身后不是空无一人的感觉,的确很好,很好。 好到像酒一样令人上头,晕眩。 桑兮渺借视觉盲区隐去自己身影,平复了下心情,才现身去拿包。 桌上多了许多花花绿绿的酒和纸牌。 之前的话题没人再提。 盛时是他们当中,平时最少发脾气,也是发起脾气来最叫人发憷的,谁还敢再说他女朋友的不是啊。 游戏玩了几轮,氛围愈发沸腾,两人所在的一隅却分外安静。 桑兮渺问他:“你不和他们一起玩吗?” 盛时说:“不玩,陪你。” 她狐疑地看他,“总感觉你谈过很多次恋爱。” 他安之若素:“就不能是因为我有恋爱天赋吗?” 好吧,也许有人天生很会爱人。 但那时的桑兮渺还未意识到,自己是另一个极端。 被男朋友这样哄,终归是高兴的,她看着面前那堆酒,探身去拿。 起初盛时没阻止,见她喝得多了,从背后揽住她,下巴抵着她的肩,“还喝?不怕醉了?” 桑兮渺摇头,“不怕,有你在。” 他笑:“你是不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吓唬她说:“小心我把你拐骗到缅甸园区卖器官。” “没有的,”她神情真挚,“我只是相信你。” 盛时愣了下。 他们才认识几个月,虽已交往,可实际并不知根知底,何以得她如此信任? 桑兮渺靠着他,和他说自己的想法:“因为你很干净。” “干净?” 她伸手触他的眼皮,“眼神,”滑下来,落在他肩头,“打扮。” 停了停,最后说:“还有磁场。” 世间之人,大多可相其皮,而难窥其心。 她未必是看穿了他,但就是有人与人之间的,科学无法解释的眼缘。 “是吗?”他抓住她的手,指腹与她掌背的皮肤摩挲着,“那我们,果然还挺有缘分的。” 眼神勾缠着,像熬浓的糖浆拉出的丝。 呼吸交融,欲亲不亲的。 “昨天听大黑说,你谈个恋爱腻歪得要命,我还不信。” “一整个晚上,眼睛就没从女朋友身上离开过,忘本啊忘本,之前是谁说,恋爱狗都不谈的?” 感觉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盛时捂住她的耳朵,低声说:“别听他们胡说八道。” 桑兮渺“咯咯”地乐起来。 没过多久,他带她提前先走了。 桑兮渺喝得没上次多,能正常走路。 现在为了促销,所有节日都成了商家的噱头。 圣诞节也不例外。 沿街店铺到处都是花花绿绿的。 桑兮渺牵着他的手,突如其来的倾诉欲,让她说了一件小时候的事。 为了一个母亲不愿意买给她的小蛋糕,帮同学代写作业赚钱,结果被母亲诬陷是盗窃。 她 说着说着,还笑得出来:“看来我从小就很有挣钱意识呢。” 盛时把她搂紧了,低声说:“我女朋友真厉害。” - 后来由于时间太晚,早过了宿舍门禁,他带她去酒店开了一间房。 她稀里糊涂地跟着上楼。 到了房间门口,她突然惊醒似的,一把环抱住胸口,警惕地盯着他:“我不是那么随便的女孩子。” 盛时失笑:“我也不是那么随便的男孩子。” 说着,插上了房卡。 灯亮起,桑兮渺看见里面是两张床,这才跟他进去。 “我先去洗澡。” 他反感身上带着乱七八糟的味道。 进浴室前,拧开一瓶矿泉水让她喝,出来时,水位下降了不到半指,人趴在床上,睡得正熟。 盛时无奈地扯了扯唇,脱去她的外套、鞋袜。 她被他翻了个身,灯光下,唇上泛着柔润的水光。 他心旌一漾,低下头去吻她。 桑兮渺无意识地嘤咛了声,齿关微启,似迎接的姿态。 就是她这一声,导致盛时不得不又去浴室冲了个超过十分钟的澡。 始作俑者一无所觉。 桑兮渺第二天早上醒了半分钟的神,才将昨晚的事全部回想起来。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脸无由得一臊。 小碎花的秋裤是不是太煞风景了…… “渺渺,你哪里有不舒服吗?” 她扭头,望向声源,余光忽地注意到床头柜上的小蛋糕。 准确地说,是一盘不同种类的甜品,包括提拉米苏,千层,慕斯,等等。 惊诧得,一下子忘了想说什么。 盛时走过来,在床沿坐下,说:“小时候得不到的东西,现在再拥有,可能已经没有当初的心境了。但我想告诉你的是,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买给你。” 桑兮渺抬眼,张了张口,像失了声。 无论怎么回答,都无法表达她心中涌动的感情的万分之一。 她一把抱住他,将脸埋在他肩上,湿润的水意漫开,淹没她的眼睛。 他想拍抚她的背,轻也不是,重也不是,改成了回拥。 那个早上,是他们感情的一个节点。 自那之后,两人更是如胶似漆。 十二月底结束开题答辩,学校里就没什么事了,他们陆陆续续离校。 陈敏容也打电话来,问桑兮渺什么时候回家。 她扯了个谎,说要帮老师整理资料。 她考的是本校的研究生,提前和导师打好关系情有可原。 陈敏容没有深究。 实际上,桑兮渺每天都和盛时待在一起。 他们去迪士尼跨年,去山顶看了日出,去海边小镇赶海,还花了三天,把《进击的巨人》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只是,仍没看到利威尔的结局。 盛时说:“等播完了,我们再看一遍吧。” 桑兮渺应好。 她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如同一只落进蜂蜜罐子的蚂蚁,爬不出来,也不想爬出来。 但终有分别的时候。 全校都放假了,桑兮渺没有借口再拖延。 盛时说要送她回家,她拒绝了:“附近有很多人认识我,我还没准备好跟我爸妈说。” 他说:“就送一段路,好不好?” 桑兮渺正犹豫,他垂着眼皮,低低地“嗯?”了声,像在撒娇。 她本来就舍不得,耳根子一酥,更无法说不好。 盛时一直送到离她家只有一个街口的地方。 他打开后备箱,将她的行李箱拎下来。她刚接过拉杆,整个人连同行李箱一道被他拽过去。 桑兮渺靠着他的胸口,听见他说:“过年那几天我可能没有空,但我会每天每天给你打视频,监督你有没有想我。” “会想的。” “什么?我没听清。” “我会想你的。” 她说。 很想很想。 特别特别想。 刚回家的第一个晚上,桑兮渺就尝到了思念的苦。 凌晨三点,她从床上爬起来,拧开一小盏台灯,用水粉画了一片桑叶。 她作为画师,有自己的水印logo。 但男朋友是男朋友,和那些纸片人不一样。 桑是她的姓,是现实世界的她,是真真实实爱着盛时的她。 她拍下来,发给他。 理智告诉她,这个时间点他不会回的,但不知为何,还是等了会儿。 再一刷新,他头像换成了那片桑叶。 桑兮渺:你没睡? 盛时:我也在想你。 牛头不对马嘴的一段对话,却让桑兮渺笑得像个傻子。 她扑在枕头上,脸憋得涨红一片,才给他回了句:我要睡了,晚安。 盛时:晚安。 那段日子,他们道过的每一个“晚安”,都像藏进了“我爱你”。 以至于后来的无数个手机不再震动的夜晚,那么地难以入眠。 第28章 第二十八个梦时,分,秒 桑兮渺在家里没法睡到日上三竿,陈敏容会把她叫起来吃早餐。 “天天画到那么晚才睡,也不知道你怎么养成这么差的作息习惯的。” 桑兮渺低头喝粥,没吭声。 明明作为医生,上夜班是常态,但大人有大人自己的逻辑,她反驳只会惹得陈敏容更不悦。 陈敏容又说:“今天我休息,你收拾一下,陪我去逛街。” 桑兮渺弱弱地说:“我还要赶稿。” “你不去我怎么给你买衣服?” 陈敏容放下碗,一锤定音:“别啰嗦。” 在网购发展臻于成熟的时代,陈敏容仍是一个习惯线下挑选的老派顾客。 她取下几件,叫桑兮渺试。 趁导购和陈敏容交谈,桑兮渺翻开吊牌,被3999的价格吓到。 第28章 这比她一个月稿费还多。 桑兮渺脱下,说:“这个我不要。” 陈敏容看过来,“干吗不要?挺好看的啊。” 导购为了销售提成,嘴甜得能把黑的夸成白的:“这件特别衬您肤色,还显瘦。” “折后多少?” “我们现在有促销活动……” 桑兮渺抿抿唇,递还给导购,“太贵了,再看看其他的吧。” 导购推销的话戛然而止。 出了店,陈敏容没好气地说她:“你瞧瞧你平时穿的是什么,又没让你付钱,这不要那不要的。” 因为当她们吵架,陈敏容就搬出“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的说辞来指责她的逆反。 因为她不想花他们的钱,为道德的枷锁又加上几道锁,被迫地乖乖听话,按他们的要求做。 …… 可她没有立场这么说。 身为子女,生下来就亏欠父母的。 桑兮渺最后只花不到五百块,在街边小店买了一件棉服。 不知陈敏容是气她不知好歹,还是好意被辜负,回去的一路上都没和她说话。 “嘭”的一声。 一辆送外卖的电动车翻倒,外卖散落一地,隔着包装袋都能看见有汤、菜撒了出来。 桑兮渺帮忙将车扶起来,外卖小哥向她道谢。 她想起小时候学自行车,是陈敏容在背后扶着车;她摔倒了,也是陈敏容最先冲上来,替她拍去身上的灰。 回头,陈敏容站在原地等她。 她走过去,叫了声:“妈。” 没有道歉,没有求和,母女俩之间的芥蒂就这样无声化解。 诸如此类的事,过去发生过无数次。 血缘的确是一样很神奇的东西,爱,关切,怨怼,憎恶,杂糅在一起,分不清究竟是什么感情。 抑或者,在某些时刻,其中一种占据上风,便叫人忘了其他种种。 但就像一只打碎的花瓶,修补,再碎,再修补,循环往复,最终变成得丑陋而畸形。 整个寒假,桑兮渺和陈敏容的大小矛盾不断,桑思邈常作壁上观,偶尔和陈敏容统一战 线。 才过完年,她借口要和论文指导老师开会,提前回了学校。 有室友准备考公,比她还早地到了宿舍。 桑兮渺习惯熬夜画图,当室友早起洗漱时,总会将她吵醒。 她第二十七次和苏婧说:“我好想一个人住。” 苏婧说:“要么,你问问盛时?” 她以为,凭他们一起出去旅过游的关系,住在一起无可厚非。 而事实上,他们纯洁得都没有睡在一张床上过。 桑兮渺自然没有跟盛时提。 至于自己租房,就更不现实了。 为了转专业在父母面前赌的那口气,迄今为止仍卡在喉咙里,出不来,咽不下。 撇去学费和生活费,她的存款所剩不多了,之前出门都是盛时花钱,因为他坚持,但她不想欠他,准备情人节送他一份贵重些的礼物,如此,根本付不起房租。 关于礼物,桑兮渺也一直拿不定注意。 她在网上搜了许多“情人节礼物”攻略,看到尤克里里,不由得想起盛时那把吉他。 她想,以他阔绰的手笔,他应当不缺任何好吉他。: 于是,她脑海中冒出一个任何人听了都会说她疯了的念头——自制。 但桑兮渺的性子奇就奇在,她只要敢想,就敢做。 她联系了师傅,买了原材料,每天跑去工作室做一点儿。 在此期间,考研初试成绩出来了。 桑兮渺考得不错,超了国家线六十多分,顺利进入复试。 可她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她对学术并无兴趣,只是在哲学系应届生的考公和考研大流中,选了一条相对没那么反感的路。 查询成绩的当天,陈敏容就发来消息问她。 她当初备考的斗劲瞬间如潮水般退下去,徒留一片贫瘠荒凉的滩涂。 这天中午,和盛时一起吃火锅,桑兮渺忽然问:“你觉得,我应该继续读书吗?” 他正给她夹菜,闻言动作一顿,放下筷子后方说:“你目前的想法是什么?” 她坦诚道:“读研只是我逃避工作的手段,可成绩下来了,我反而开始抗拒了。” 普通人其实没有指着生活的鼻子,对它说“no”的资格。 不上班和不读研,在她的世界里,是不被允许同时满足的。 盛时思索片刻,分析说:“哲学不好找工作,留校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桑兮渺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那还要读好几年书。” “你有没有想过,全职画画?” “全职?”她摇头,“一定会被千夫所指。” 尤其是陈敏容本来就不喜欢她整天画画而昼夜颠倒,缺乏社交。 盛时直视她的眼睛,慢慢地说:“所以,不是你自己不愿意。” 桑兮渺一时失语。 他重新执筷,从火锅中捞起她爱吃的菜。 “我们每次吃饭,问你吃不吃,你都说可以,你不挑食。但如果让你点单,你点的永远是那几样,说明你潜意识里还是挑的。” 她更加说不出话了,就像被父母发现藏起来的没得满分的卷子一样窘迫。 “如果你问我,”盛时接着说,“自我意志和他人期待哪个更重要。” 火锅沸腾着,咕噜噜的,像一个个幻想升腾,破灭的声音。 “我会说,自我意志。” 桑兮渺最后没和父母商量,自作主张放弃了复试。 可能是因为被盛时那句话煽动,也可能,她羡慕他那种,拥有掌控自己人生的勇气和底气。 羡慕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模仿对方。 她想,那就再一次,将自我意志置顶吧。 - 盛时最近在筹备酒吧,请桑兮渺为他画设计稿。 他想开一家白天卖咖啡,晚上卖酒,可以进行小型演出的店。 她说:“我的档期很满的。” “我能插队加急吗?” 盛时搂住她的腰,唇似有若无地蹭着她的脸颊,说话时声带的细微震动,似乎通过肌肤接触,漾到了她心底。 桑兮渺脸热:“不接受色相贿赂。” “那,”他笑,“‘minutes’老板娘的位置呢?” “‘minutes’?” 盛时摊开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划,她感觉痒,缩了缩肩,他不让她躲,将那三个字写完整—— 时,分,秒。 是他们的名字。 桑兮渺侧过眸瞧他,他却误解了她的眼神,脖颈弯折,头俯得更低,唇压住她的。 “唔,盛时……” 盛时捉住她另一只手,舌将她的声音抵回去,搅碎在一片津甜之中。 因常年画画,她的指腹、掌侧留有薄茧,被他细细地抚摸着。 她的不完美,成了他的珍宝似的。 桑兮渺心头一片酥酥麻麻,哪还记得原本要说什么。 接着吻,他尚分得出神,察觉到她指尖结痂的疤。 盛时含着她的唇瓣,反复摩挲那一处,含糊地问:“怎么搞的?” “不小心划到的。” 桑兮渺觉得他对她是生理性喜欢,不然为什么,他总想在各种场合各种时机亲她。 虽然,她也很喜欢就是了…… 晚上,桑兮渺画稿的时候,又回忆起那个吻。 当激情退却,对于深入参与他的店这件事,感觉便有些变味了。 不对等。 是的,不对等。 她下定那么大的决心,也不过是为他做一把吉他,他却愿意和她共享他的事业。 这令她产生强烈的不知所措以及淡淡的焦虑。 不知道要如何回报,才匹配得上他的付出。 桑兮渺拿起手机,给盛时发消息:我最近要写论文,手头还有几份稿,可能没空帮你画。 盛时:不急。 桑兮渺:可我擅长画的是人物,我画不好怎么办? 桑兮渺:要不然我给你推荐专业设计师? 盛时:没关系,我还是希望由你来画。 她到底没有再推托。 直到三月份,桑兮渺才做完那把吉他。 那天晚上,盛时在清吧有演出,她背上琴包去找他,远远地看见几个女生与他搭讪。 他脸上挂着游刃有余的浅笑,展示了一下左手的戒指,她们便走了。 桑兮渺走过去。 盛时立在那儿不动,只是目光焦点一直落在她身上,笑意随着距离的缩短而变浓。 她在他面前站定,故意问:“你在外面还有别的女朋友?” “我可真惨。”他一脸委屈,“需要自己买戒指挡桃花就算了,还要被女朋友冤枉。” 哪像平日对外示人的,清清冷冷的样子。 桑兮渺摘下琴包,连包带吉他,压得肩头发酸。 第29章 “迟到的情人节礼物。” 一拿到手,盛时就发现了不对劲。 不管是制琴师的定制琴,还是流水线的工厂琴,都有优劣之分。 这把吉他的大小,琴颈厚度,琴体材质,都很符合他的用琴偏好和特点。 但他试了下音,又没那么专业高档,细节之处,也有不少瑕疵。 盛时转动琴身,眼尖地看见背后的那枚桑叶。 桑兮渺颇为忐忑地望着他:“你喜欢吗?” 他嗓子发紧:“你这一个多月,就是在做这个?” “嗯。”她绞着手指,“正好不用准备复试,就……” 没有任何防备的,盛时低头亲她一下,在如此热闹,人来人往的地方。 她微微瞪大眼。 他眷恋地蹭着她秀巧的鼻头,“渺渺,我很喜欢,我以后都会一直用它。” 心意被珍视,实在是一件很令人满足的事。 桑兮渺抿着唇,眼底笑意晕开。 第29章 第二十九个梦抓紧最相爱的这一刻 盛时搬出家中,盛凌云满无所谓,高韵蓉三天两头打来电话游说他。 仿佛他是迷途的浪子,希望他知返,和父亲修补关系。 但他已下定决心自立门户。 盛时选好店址,买下门面,又租了一套房,期间没管他们要过一分钱。 装修还需要一笔钱,他算过账,不用动他的理财,他的存款也绰绰有余了。 接下来,就等桑兮渺 的设计图了。 她最近在赶论文初稿,但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干脆把平板带到他家来。 他们一起讨论布局、装修风格,从墙面颜色,地板材质,再到吊灯款式,盆栽种类。 很麻烦,但也很充实。 当画面一点点丰富起来,桑兮渺感觉她的幸福也越来越具体,可触。 也许,她感动的不是她将成为“minutes”的老板娘,而是他们未来的生活有彼此。 除了画稿,盛时还负责监督她写论文。 桑兮渺霸占了他的整张书桌,而他窝在不远处的懒人沙发里看书。 盛时并不热爱运动,偶尔去跑步锻炼身体,更多的时间花在练琴,看书这些相对安静的活动上。 她觉得他是打着监工的名号,光明正大地偷懒。 腹诽着,又忍不住去瞟他。 他穿着一套柔软舒适的家居服,架着腿,书本摊在腿面,头向一侧偏,用手支着,额发软软地搭在眼前。 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为他镀上一层金色的,毛绒绒的边。 没了时尚做盔甲,底下的他就像一只顺毛小狗,没有半点攻击性。 “桑同学,我的脸是能给你提供灵感吗?” 她偷瞄被抓包了。 盛时放下书走过来,想看看她的进展如何,却瞥到她心虚地用手挡住的画。 是他。 他的脸确实能给她提供灵感,只不过不是论文的。 再一看word界面。 好嘛,就多了两行字,还是引用的黑格尔的原话。 盛时好气又好笑地揪她的脸,“你真是不到deadline就不肯写啊。” 桑兮渺垮着脸:“所以你能理解我为什么不想读研了吗?” “好歹要拿到本科毕业证。” 她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我从不欠稿。” 送她回学校后,盛时注意到桌上的书的封面有些翘,翻开,扉页上画着两个q版小人。 男生说:“你又在偷偷画我。” 女生说:“我男朋友长得这么好看,我不多看几眼岂不可惜?” 他忍俊不禁,真是古灵精怪的。 - 盛时生在四月,因为林徽因那句“你是人间四月天”,高韵蓉给他取此名。 然而盛凌云生性薄情,辜负了彼时青春正好的高韵蓉的爱情,她便如同过了最盛光景的花,慢慢凋败。 这个名字对她,对他自己,像极了一个讽刺。 盛凌云陪他过生日的次数寥寥无几,大多数时候,他都在外面和朋友过。 今年也是,那帮子人一早就开始攒局了。 不同的是,他今年交女朋友了。 他们说:“把你女朋友一起带上啊。” 盛时想也没想,直接拒了:“算了,她不喜欢。” 上次聚会他就看得出来,桑兮渺融入不进去,也没有主动融入的意愿。 她的性格称不上内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分明会叽叽喳喳得像只小麻雀。 唯一一种可能性是,她不喜欢那种场合。 他便打算提前和她过。 正好,桑兮渺终于磨出一篇初稿交上去了,他和她出门约会。 饭后,他们走在马路上,她会有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然后说与他听。 盛时笑说:“假如你一个人,你的脑子里岂不是有一套弹幕系统?” 她惊奇:“是啊,你怎么知道?” “你的画告诉我的。” 平时她没事就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涂鸦,比如肌肉壮汉兔子,侠客猫咪,被人当成风筝放的老鹰。 她有一个自己的小宇宙。 盛时揽着她的肩将她带到自己怀里,拖着音说:“我们渺渺啊,将来要是当了大画师,可千万不能忘了我啊。” 桑兮渺拍拍他的手背,“那你可得趁早入股。” “怎么入?” 他低头,亲了下她的脸,“这样?” “欸……” 她不好意思在大街上亲热。 但盛时行事风格就有点百无禁忌的,他搂紧她的腰,啄她的唇,“这样?” 桑兮渺伸手,抵住他的肩,想推他。 他反而变本加厉,掌心攥着她的侧腰,合拢五指,嗓音压沉:“还是这样?” 她的脸瞬间胀红。 盛时笑得不行,放开她,“不逗你了。” 桑兮渺揉揉耳垂,胡乱地说:“你知道乙游吗?你刚刚说话,跟一个男主的声线还挺像的。” “你玩的那款吗?” “嗯……” 盛时不爽地“啧”了声:“有男朋友还去跟别的男人‘谈恋爱’?” 她“噗”地笑了。 那天晚上,盛时拉着她拍合照,因为她不喜欢面对镜头,他们一直没拍过,她这才知道,第二天是他生日。 桑兮渺连夜赶出一幅画。 在装修好的“minutes”,他在台上弹琴,看着在台下画他的她。 时间仓促,来不及上色,只有线稿。 她知道他家密码,直接开门进去,结果等了很久他都没回来。 这令她想起,小时候在家等加班的父母。 哪怕知道他们不回家吃饭,也还是会竖起耳朵,屏住呼吸,分辨门外的动静。 当响起脚步声,她满怀期待地祈祷是他们,在听到隔壁传来的关门声时,希望又迅速落空。 夜晚降临,天空成了一块纯黑的幕布,人间上演着无数悲欢离合的戏码。 桑兮渺没有开灯,抱着画,不知不觉睡着了。 - 盛时在聚会上被灌了很多酒。 他酒量在朋友圈里是出了名的好,但状态不对,他们调侃:“怎么,在想女朋友?” “对啊。” 答得斩钉截铁。 明明暗暗,不断变幻的光照得他的表情愈发意兴阑珊,他靠着沙发背,手里的酒杯只剩浅浅一个底,却迟迟不喝。 “不知道她吃过饭了没。”他自言自语,“她经常画着画,就不回消息,也不吃饭。” 问话的人一愣:“真喜欢上了?我还以为你就是玩玩。” 盛时睨他,“我看起来不认真吗?” 对方有理有据:“任谁来看你手机、社交账号,都不会觉得你在谈恋爱好吧。” 指指他左手上象征已订婚的戒指,“再说了,就你那爹妈,能接受得了她?” 她性子不讨喜,家庭背景普通,势利如盛家,岂会容纳她做儿媳。 其他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早就过了妄想“牵牵手就永远”的年纪,“有情饮水饱”的恋爱观也老掉牙了。 社会很现实,婚姻、爱情,都讲究匹配度,大到家庭、工作,小到性格、爱好。灰姑娘和王子是童话,故事停止在相爱的那一刻,真正多的是冷清秋和金燕西。 盛时留下一句“你们继续玩,记我账上”就走了。 他们在背后议论,最终下了评断:“他确实很理想主义。” 至于盛家那样的环境,怎么培养出他这么个恋爱脑的,就不得而知了。 …… 身上沾了烟味,酒气,盛时想洗澡,换身衣服再去找她,灯一亮,便看见玄关处的鞋。 在沙发上看见她的身影。 心脏停跳了一拍。 桑兮渺没有被惊动。 通宵画画使她睡得很死。 盛时放轻手脚走近,小心地抽走她怀里的画,正欲将她抱进卧室,她醒了。 第30章 她的嗓音还带着困意:“你回来啦?” “嗯。”他笑着,“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你要来?” “你不是要和你朋友玩嘛。” 说着,桑兮渺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突然又想起什么,“哎,我的画……” “看见了,我看见了。”盛时亲着她,“渺渺,我好喜欢。” 她以为他喝多了,不然怎么不停说一些直白的,表白的话。 他说他没醉,他说:“因为我也担心,担心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在这段感情里,表达得更多的,其实是盛时。 桑兮渺也很喜欢,很喜欢他,但清醒的 情况下,对袒露心迹感到难以启齿,也不擅长回应他。 譬如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但他似乎不需要。 盛时的大掌捧着她的脸,把她吻得呼吸越来越乱。 当吻从唇,下移到锁骨,甚至有再继续往下的意图时,他抬眼,无声地征询她的意见。 过去几个月,他们的亲密始终止步在接吻。 他没有提想要,她也没有主动。 可能是因为今晚他喝了酒,可能是因为彼此都隐约察觉到,表面完美无暇的爱情有了开裂的迹象…… 两人的心同时开始下坠,沉沦。 试图抓紧最相爱的这一刻。 哪怕明知即将坠入深不见底的暗沼,至少怀抱着炽热沸腾的心。 足够熬过一段冰冷昏昧的日子。 桑兮渺默许了他脱去自己的衣服,将她的双腿架到他的腰上。 盛时开始尝试破开她,她浑身轻微地战栗着,除了刺痛、酸胀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感受。 他不比她好过,额角出了汗,颈侧、手臂青筋贲张虬结,下颌绷成一条锋利的线,背胛骨肌肉隆起。 整个人像头蓄势待发的狼。 第一次都这么难受吗? 桑兮渺起了畏惧退缩之意,他咬紧后槽牙,一鼓作气地闯入。 泪腺张牙舞爪地倾诉着疼痛,泪水霎时淌满巴掌大的脸,身体向上一耸,反而给了他契机。 盛时用力地抱着她,她的骨架纤细得多,快被他的力道嵌入他的皮肉之中。 她喉间发出呜咽的声音,似幼兽哀鸣。 他轻抚她光滑的脊背,柔声哄她,助她放松。 不知是他的哄慰起了作用,还是身体适应了他的存在,灵魂深处渐渐爬上蚀骨般的痒。 哭泣止住了,变成浅吟。 泪干成痕,盐分残留在脸上,微黏且咸涩——盛时细细啄吻时,如此感觉。 桑兮渺没有闲暇去顾及他,眉心舒展,双颊潮红,全部注意力附在相连之处。 其实仅几分钟,抑或十分钟,对盛时而言,比想象中难捱得多。 结束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 桑兮渺迷蒙地掀开眼皮,有些难以置信。 他耳根臊得发热,不甘被她轻视,捂住她的眼,仓皇辩解:“第一次这样很正常。” “……我又没说什么。” 小说、漫画都有夸张成分,她也不知道正常男人的水平是怎样的,只是她没想到他那么…… 有冲劲。 即使隔着橡胶薄膜,也能感受得到。 满满当当地堵在里面,好胀。 桑兮渺夹了夹腿,像忍耐得痛苦。 “怎么了?” 他以为她哪里受伤了。 “我,我想上厕所……” 越说到后面,音量越小。 盛时小心撤出,抱她进洗手间。 桑兮渺坐在马桶上,不好意思极了,推他:“你出去。” 他眉眼间俱是风发的意气,仿佛十分餍足,走到门口,又回头:“有事你叫我。” 她将脸埋进双掌,回想自己刚刚的表现,一度羞愤欲死。 第30章 第三十个梦家宅安宁,皆得圆满…… 桑兮渺感觉身上湿黏黏的不舒服,顺便洗了个澡。 一室热雾蒸腾,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她满头泡沫,刺得眼睛睁不开,惊慌之下,伸手挡住胸口,“你干吗?” 盛时取下花洒头,调到合适的水温和水量,替她清洗头发。 桑兮渺意识到自己忸怩的不合时宜,又不是没见过。 泡沫被冲掉,她看清他的样貌。 他穿了件睡袍,腰带系得松垮,像礼物包装的蝴蝶结似的,轻轻一扯,即可收获惊喜。 微微敞开的领口下,是一片紧致的胸肌,以及烙有红痕的锁骨。 是被她抓的…… 桑兮渺嗫嚅:“你衣服都湿了。” 对于衣角被她的洗澡水打湿,盛时不甚在意:“换掉就是了。” 她在意。 因为她发觉他又有反应了。 但他没有逾矩的举动,帮她吹完头发,就放她出去了。 桑兮渺穿着他的t恤,不敢进卧室,怕看见那一床狼藉,又回忆起不久前叫人面红耳赤的缠绵。 盛时也洗了澡,又换了床单被套,出来见她抱着双腿,坐在沙发上。 小小的一团。 他坐过去,拉开她的胳膊,将脑袋挤到腿与胸口之间的缝隙,她被迫放平腿,让他枕着。 幸亏沙发够长,不然都容不下他这么个大高个躺下。 男生头发还湿着,黑而柔顺,桑兮渺情不自禁地拨了拨。 “渺渺,”盛时舒服地阖着眼,开口,“我是你的了。” “你是我的吗?” “你不想对我负责吗?” 桑兮渺怔怔地望着他。 盛时撩起眼皮,从她的表情中看见迷惘,仿佛不理解“负责”二字的意思。 无由得,他心头一缩,挤出酸意。 才二十出头,谈未来是不是太早了? 她是不是这么想? 为了将这句话装饰得不那么庄重,他又说:“要不然,你在我身上也画个你的标记?” 他知道她有随身带笔的习惯,捞来她的包,递给她。 她没想到他来真的。 在他眼神的怂恿下,桑兮渺垂眸,在他的手腕内侧画上一片桑叶。 幼稚的把戏,在此时此刻,却是勇敢的爱情的勋章。 没耐心等颜料干透,盛时倾过身吻她,比之前来得更汹涌。 她自发地圈住他的脖子,身体悬空的那一霎,被他再一次地,彻底地贯穿。 爱潮澎湃。 回南天分明已经过去,可那种潮湿的,侵袭每一寸呼吸的气团似乎还盘旋在上空,久久不去。 - 有了最后防线的突破,两人的肌肤相亲愈发自然而然。 盛时也自然而然地提出让桑兮渺搬过来。 他的房子离s大不近,有时他无暇接送她,她得搭十几站地铁才能到;再加上他这里安静得多,她可以不被打扰地专心画画、改论文。 但她拒绝了。 他试图说服她:“我想每天和你待在一起,一醒来就能看见你。” 刻意带了点撒娇的口吻:“你不想吗?” 桑兮渺说:“我不想,我想拥有一处属于自己的地方。” 她深受和别人同住一片屋檐下,永远要被其干涉,甚至听从其决定的痛苦。 和父母是,和室友也是。 但好歹,宿舍那张床位,是完完整整地归她所有的。 盛时蹙眉:“你是这里的女主人,你想干吗就干吗,没人限制你。” “但这也是你的房子。” 他问:“我是你男朋友,你的还是我的,需要分那么清楚吗?” 桑兮渺斩钉截铁:“需要。” 盛时沉默片刻,选了个折中的法子:“或者,你付我房租,另一间侧卧的使用权归你,好不好?” “不好。” 她态度十分坚决。 桑兮渺有时的固执程度,饶是盛时也深感束手无策。 他憋着一股不甘心的郁闷,送她回宿舍后,都没有给她临别吻。 就算再气,也仅仅是不亲她而已。 但当她亲过来的时候,还是习惯性地揽了一下她的腰。 真没出息。 他暗自唾弃自己。 盛时认为,这是他们第一次吵架,也希望桑兮渺向他稍微服点软,譬如说明她的理由。 他想,她说两句好话,他就向她妥协。 桑兮渺却没当回事,照常和他吃饭,约会,上床,再拍一拍屁股,回到她的领地。 经常聊着天,她人就消失了。 事后问起,她就说,她去赶稿了,吃饭了,或是洗澡了,看到了消息,但没回。 其实这种情况在她追他的期间就存在了。 她总是突然聒噪,又突然安静。 跟打地鼠似的,你料算不到她从哪里冒出来,什么时候冒出来。 彼时的盛时也许被这点勾起兴趣,但如今只等得难耐。 持续地,长久地守着洞口,是件很蠢的事。 第31章 桑兮渺是喜欢他不假,可似乎有无数事情的优先级高于他。 他转而安慰自己,他的渺渺对乐器一窍不通,为了送他礼物,花那么长的时间,甚至割破手指,怎会不在乎他。 初次恋爱,做得难免有所不 足。 她是,他又能辞其咎吗? 他开始反省,她是不是需要绝对的边界感,而他逾越了? 为了弥补,盛时带她到海洋馆。 偶像剧不厌其烦地拍男女主在海洋馆里定情的戏码,以前的他不理解,当穿过海底隧道,看见桑兮渺痴痴地隔着玻璃墙望着成片的鱼的那一刻,他懂了。 独特的光影,壮观的景象,无比适合渲染暧昧的氛围和躁动的爱意。 她笑得很开心,拉着他到处拍照,参观。 盛时知道,是因为她又有新的灵感了。 不过,他也笑,心想,她高兴就好。 到最大的一个厅,许多游客聚在一起,闪光灯频闪。 有鲸鱼出没。 盛时说:“鲸鱼能通过特殊的声波和远在数千里外的同类交流,我是说,无论我在哪儿,只要你想联系我,只要你发出信号,我就会知道,并且回应你。” 她不回消息没关系,只要她想联系他; 她不想和他住没关系,只要她发出喜欢他的信号; …… 无论他在哪儿,他都会回应她。 桑兮渺迟钝地回神,转过头,看了眼交握着的双手,恍惚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笑了:“你是我女朋友,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我的意思是,我对你好像很一般。” 她其实察觉得到,她给出的爱,信任,没达到他的期望。 可她下意识地逃避去深思。 不对等的问题始终存在,乃至于进一步升级了。 他希冀和她共享每一个晨与昏,他当时提到的时候,神色兴奋、憧憬。 她不敢,她害怕。 她没有和任何人的人生缔结过这样的契约,光是想象都成了一种罪过。 盛时揽过她的肩,捏了下她的脸,姿态亲昵,“桑兮渺,可是你先追的我,你怎么能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呢?” 她沉默。 他突然低头,在她唇上啄吻了下。 桑兮渺双眼瞪圆:“你干吗呀?” 盛时说:“你听说过,在海洋馆接吻的情侣会永远在一起的传说吗?” 她摇头:“我只听说过摩天轮的版本。” 他忍俊不禁,她狐疑道:“不会是你为了亲我,自己瞎编的吧?” 他们想用轻松的方式将这个话题揭过去,以免不小心摧垮这份感情,盛时却又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喃喃: “为什么不是为了和你永远在一起,千方百计想要得到命运的祝福呢?” 永远…… 没有永远了。 没过多久,盛时母亲杀来,意外撞见桑兮渺。 她偶尔在他家留宿,那天是其中一次。 盛时去晨跑了,她听见门铃声,披了件外套去应门。 对方四十来岁,穿着雍容,珠光宝气,眼神却傲慢,将桑兮渺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你是小时女朋友?我是他妈妈。” 高韵蓉前脚刚进门,盛时后脚就回来了,他在小区外看见她的车,一路疾跑,喘得厉害。 一见他,她便开始数落:“谈着玩玩就行了,还同居?” 桑兮渺抿着唇,没作声。 盛时将她护到身后,“如果你是来逼我回去,我明确地说过,不可能的。” 高韵蓉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下,“你年纪还轻,心思定不下来很正常,你可以再玩两年,但你姓盛,有你的责任要担。” 说罢一顿,睨向桑兮渺,“长辈来了,不给倒杯茶?小时,这就是你找的好女朋友?没一点自觉。” 她身形刚动,便被盛时拉住:“不用,你回房间。” 桑兮渺一时踌躇。 盛时转头,“妈,我不知道谁告诉你我的地址的,但你既然来了,请你尊重我和我女朋友。” 言下之意是,地盘是他们的,她也是客。 高韵蓉怒目横视:“没大没小!你从小不听话就算了,还为了外人和你亲妈作对?” 盛时吐出一口闷气:“你来找我究竟想说什么?” “你唐叔叔女儿这个星期回国,你跟你爸一起去吃顿饭。” 他难以置信:“你居然当着我女朋友的面,让我和别的女生相亲?” 桑兮渺也是一僵。 “我还不了解你?三分钟热度,当初和芊芊感情那么好,不照样说散就散了?” 高韵蓉双臂环胸,坐着也端出居高临下的姿态,“小姑娘,我听说过你,你各方面太普通了,这段时间从他身上捞的好处应该不少了,见好就……” 盛时厉声打断她:“够了!” 他不想在桑兮渺面前闹得太难看,强忍着胸腔内即将喷薄而出的怒气。 桑兮渺撇开他的手,冲高韵蓉翻了个白眼,“我是普通,但你很low。” 说完,回了房间。 盛时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无力:“妈,趁我还能好好和你说话,请你离开。” 高韵蓉最后说:“盛时,我对你很失望。”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他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站了一会儿,才提步走向卧室。 桑兮渺缩在被窝里,身子蜷着,背对门口。 盛时从背后连被带人地搂着,脸埋进她的头发里,“抱歉,渺渺,我没处理好我家里的事。” 她轻声说:“没关系,我家也是一团糟,我也没和你说过。” 他亲她的耳朵,脸,“我不会去和那个女生见面的。” “嗯……我困了,盛时。” “那你再睡会儿,晚点叫你起来吃早餐。” “好。” 闹了这么一通,桑兮渺根本没了睡意,一闭上眼,脑子里全是纷杂的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她下床,趿起拖鞋出了房门。 盛时在厨房忙活,手机音量调得很小,放的似乎是做菜教程。 他不会做家务,每天都有家政上门打扫、做饭,只有桑兮渺住在这儿,他才会亲自下厨。 他说,他想体验喜欢的人吃下他亲手做的食物的满足感。 望着他的背影,她莫名感觉到一种,家宅安宁,皆得圆满的踏实感。 桑兮渺低头,掩去眼角的湿热。 第31章 第三十一个梦终究会醒来的梦…… 那天之后,事情朝着盛时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他以为桑兮渺会和他小耍性子,但她没有;他以为高韵蓉会强硬地棒打鸳鸯,但她也没有。 一切平和得就像台风登录前。 那天他们逛完超市出来,捡到了一只猫。 盛时手里拎着两大袋购物袋,放到后备箱,一扭头,不见桑兮渺人影。 “盛时,盛时。” 一道轻悄的唤声传来。 他循声找过去,见桑兮渺蹲在角落,向他示意面前那只废弃的快递纸箱。 里面蜷着一只小猫。 小家伙叫声微弱,仔细一看,左后腿绑着绷带。 估计是有好心人替它简单处理了下伤口,但无力领养,便将它安置在这儿,还留了猫粮。 桑兮渺扯扯他的裤腿,“好可怜,我们带它去看医生吧。” 他们带着猫去了宠物医院,医生说要住院。 过了一段时间,他们一起去接猫。 它的伤已经好了许多,但由于治疗不及时,仍是留下了病根,走路一瘸一拐的。 桑兮渺说:“宿舍里不能养宠物,我妈也讨厌猫,所以……” 停下,眼巴巴地望向他。 盛时叹了口气:“行。” 不用想也知道养猫多脏,多麻烦。 他虽然没有洁癖,但如果不是她,他大抵这辈子也不会养这种东西。 将猫安置在他家后,桑兮渺兴致勃勃地提议:“我们给她取个名字吧?叫咪咪怎么样?” 盛时好笑:“如果猫需要遛,你去街上喊一声‘咪咪’,十只里面有八只会应。” 她苦恼地说:“想不出独特又好听的。” 盛时忽然觉得,有一样东西连接彼此,产生更深的羁绊, 是件不错的事。 他其实已经意识到,自那天高韵蓉出现后,他们的关系产生了一道几不可见的细微裂隙。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崩盘,他应当未雨绸缪,提前打上补丁。 这只猫或许就是。 盛时说:“时间还长,不着急,以后再给她取个响当当的大名。” 她的注意力放在猫上,顺口说:“那要跟我姓桑。” 他笑道:“行啊,听你的。” 她看他一眼,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情绪他没来得及看清,她又转回去继续逗猫。 第32章 桑兮渺时不时去他家看猫,它很聪明,知道是谁救了它,格外黏她,她没想好名字,就“咪咪”“咪咪”地叫它。 只是,没过多久,她就减少了来的频率。 渐渐的,就没有再来过。 后来,盛时不免想,她是不是早就做好把猫留给他一个人的打算,才没取名字。 - 五月,答辩、拍毕业照,陆陆续续开始有人离校。 宿舍楼、教学楼附近随处可见临时搭建的快递点、卖二手商品摊位,废品回收站爆满,知识被四到六毛每斤的价格出售…… 到六月,只有小部分毕业生仍在校“逗留”,有的为了四六级考试,有的工作还没落实。 还有,像桑兮渺这样无处可去的。 考研录取通知早已出来,陈敏容打电话问她结果,方知晓,她压根没参加复试。 紧接着,她的姑姑,叔叔,舅舅……一众亲戚轮番探听她的消息。 本科学历,冷门专业,乏善可陈的在校经历,女性身份,令她在就业市场处处碰壁。 陈敏容指摘她:“好好的医学不读,跑去学哲学,考研考到半路又放弃,现在知道苦了吧?这就是你任性的代价!” 桑兮渺知道母亲说的是实话,可这个时候她需要的不是批评。 她坐在回校的地铁上,挂掉母亲的电话,翻看和盛时的聊天记录。 他最近忙着“minutes”的装修,他很重视这家承载他们共同心血的店。没法和她一起吃饭的话,他要么转钱,要么替她订外卖,免得她不吃,或是随便应付。 得知她面试不顺利,他玩笑道:来当“minutes”老板娘,月薪你随便开,交五险一金,包吃包住。 知道她不会答应,他只是告诉她,他愿意为她兜底,他能成为她的退路。 他说,他将楼上一层也盘下来了,可以给她当画室。 还说,做一面巨大的单向玻璃落地窗,因为她喜欢观赏春花秋月,夏蝉冬雪;再放一张床,她想睡就睡。 眼泪猝不及防地滚落。 先是一滴,两滴,然后成了串,模糊了屏幕上的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搞成这样,好像她做什么都是手忙脚乱的,最后一事无成。 可问她后悔吗? 她不后悔。 她不想学医,她看见血淋淋的器官,福尔马林里的大体老师就想吐。 她也不想读研,区区一篇本科毕业论文已要去她半条命。 她只是被迫地选了医学专业,被迫地走上考研之路,现在又被迫地从普遍低薪、单休的工作里找一个过得去的。 只有盛时问过她,想不想全职画画。 她现在的稿件单价已达四位数,可远远不如亲戚眼中的,所谓的稳定工作。 多日来积攒的焦虑,不安,躁郁,一次性爆发。 桑兮渺哭了很久,久到其他乘客不忍地递上一包纸,安慰她会过去的。 游魂一般地回到宿舍,她在门口站定。 苏婧去毕业旅行了,其他两个人也走了,大学四年,她从未发觉宿舍如此大而空荡。 桑兮渺掏出手机,短短的四个字,从编辑到发送,几乎耗尽她全身力气—— 我想分手。 盛时立马打来电话,她挂断,他又打,她继续挂。 盛时:渺渺,你怎么了?接我电话好不好?或者你不想接的话,告诉我你在哪里,我来找你。 桑兮渺: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不想看见你。 “对方正在输入中”闪了一会儿。 她说:就这样说吧。 盛时:好,你说,我在。 桑兮渺:我很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可你的喜欢重得我承受不住,我也不想以我现在的状态和你在一起。对不起。 盛时:我知道你最近不顺心,如果你想一个人待着,我可以等你,不来打扰你,但是一定要分手吗? 桑兮渺:我不想那样。 盛时:只要不分手,你想怎样我都答应你。 他一直很迁就她,像哄一个不成熟的,闹脾气的小孩。 桑兮渺:和你在一起我压力很大。 盛时:为什么?就因为我喜欢你,对你好? 桑兮渺:对!我最初想象的谈恋爱很简单,一起散步,聊天,吃饭,或许还有一起睡觉。但不是的。 越临近毕业,她越能意识到,爱一个人太难太难,要克服的太多太多。 她做不到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爱,也害怕没有能力去面对那些现实阻碍。 她想错了。 盛时不是上天赐她的礼物,而是需要戒掉的瘾,是终究会醒的梦。 她说:我们还是分开吧。 对面沉默着。 比起崩溃痛哭,桑兮渺的反应更偏向于麻木,大脑空白。 像是三魂七魄抽离,空留一具躯壳,机械地动作着。 直到一条接一条的新消息弹出来。 盛时:桑兮渺,你真的很自私。 盛时:你想谈恋爱就追我,不想谈了就把我甩了,耍我玩呢? 盛时:你又说喜欢我是几个意思,希望分手之后我还能记得你吗?记得你这个把恋爱当游戏的前女友? 人活一张皮,他要面子,对她有怨气是应该的。 桑兮渺一句话都没回驳。 手机屏幕慢慢地暗了下去。 - 桑兮渺失眠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还是要爬起来去面试。 她化了个淡妆,遮掩因哭泣和睡眠不足导致的憔悴的脸色。 对着镜子练习扬起唇角,装得若无其事,最后还是因为太难看,选择戴口罩。 走出宿舍楼,她脚步忽地一顿。 初夏的知了声已经声势颇大,鸟雀啾鸣,阳光带着不低的热度,斜斜地穿过树叶缝隙照下来。 男生倚着车门,不知等了多久,留下来的汗洇湿了领口。 桑兮渺匆匆低下头,从他面前走过去。 盛时没有叫她,不远不近地缀在她身后。像一道影子。 早高峰的地铁挤得人喘不过气,她猜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挤过,没想到他还是跟上来了。 她今天要去的公司很远,要倒一趟地铁,全程一个多小时。 中途有了空位置,他拽着她的手腕,让她坐下,又丢了一个袋子给她。 里面是一个保温杯,一个三明治。 桑兮渺抬头。 他皱着眉,撇开了眼。 一连三天都是这样。 盛时守在她宿舍楼下,陪她去各个面试,又送她回学校,但什么也不说。 第四天,桑兮渺拎着行李箱下楼。 她走到他面前,仰起脸,轻声说:“我要回家了。” 他默了默,“嗯”了一声。 “可以再抱一下吗?” 她确实很自私,即便是分了手,还贪恋他怀抱的温暖。 再抱一下吧,最后一下。 哪怕梦即将醒来。 盛时一瞬不瞬地望进她的眼底,半晌,弯下身,圈抱住她,用力得要揉碎她的骨头似的。 开口时,缺水的缘故,嗓音略沙哑,语气落得很低很低,仿佛乞求:“我和猫,你都不要了,是吗?” 她没作声。 “桑兮渺,我真恨你狠心,头也不回。” 泪水在眼眶中翻滚,她闭了下眼。 “……但我还是爱你。” 桑兮渺坐上出租车,那阵汹涌的泪意终于决堤。 司机以为她舍不得母校,安慰了句:“嗐,妹子,没事哈,毕业就是开启新生活了。” 窗外风景不断倒退,s大的校门口慢慢缩小,直到消失不见。 她哭得失声,双肩微微颤动着。 好心的司机打开车载音响,音乐软件随机播放到《太空》。 …… 现实的梦/你总不痒不痛 爱不是拥有/就是被吞没 …… 我又一次/又一次/溺在洪水中 桑兮渺想到父母。 他们是爱她本身,还是爱他们基因的结合体;是社会本能,还是情感驱使? 含糊的、糟糕的表达,令他们的爱畸变成了压力,甚至是无形的伤害。 她日复一日地接受潜移默化,难以给予正向的爱的回馈。 一代传一代的爱无能。 盛时被牵扯进来,成了受害者之一。 是她对不起他。 桑兮渺哭着,发了一句“祝好”,然后删了他所有联系方式。 那天后,盛时没去找她,也没见过她。 直到—— 她坐在台下,他在台上弹berlin的《takemybreathaway》。 唱到那句“watchingikeepwaitingstillanticipatinove,neverhesitatingtobecamethefatedones”,他又向她的位置扫去一眼。 尽管她戴着口罩帽子,但哪怕她化成灰,他也不会认错的。 是桑兮渺。 “我一直等待即将来临的爱情,毫不犹豫去接受注定的命运。” 第33章 他昔日的爱情,抑或未来的命运,在这一刻,降临了。 第32章 第三十二个梦新的来了,旧的就可以去…… 桑兮渺倏地惊醒,眼前是自己布置的熟悉的景象。 她伸手,按掉闹铃,缓了几秒。 忘记如今已经离开“minutes”了,不用再早起了。 躺了会儿,入睡失败,索性起床洗漱。 她又梦到“他”了——或者说,盛时。 虽然她没找到确凿的证据,但她的潜意识却愈发地肯定,梦里的男人就是他。 今天凌晨,她大起胆子问他要不要做她男朋友,出口之后,盛时沉默了许久,她才后知后觉。 yesorno的选择题太不浪漫,甚至有那么点咄咄逼人的意思。 成年人的社交之道,在于委婉。 给彼此留有余地,不管接受还是拒绝,至少都体面。 桑兮渺的性子太直接了,夸她的人赞她没心眼,贬的人骂她情商低。 连迦也说过,她没有人情世故的复杂,但她又不是傻白甜,跟她相处起来很简单、舒服。 这个特点放在追求心仪对象上,好像就瑜不掩瑕了。 桑兮渺当即做好了被盛时拒绝的心理准备。 她在“minutes”待的一个月,向他发出暧昧信号的女生不要太多,皆被他四两拨千斤地挡掉了。 她身上似乎也没什么值得他一反常态去接受的地方。 岂料,盛时说:“你也许知道,我有个忘不掉的初恋。” 呃…… 桑兮渺瞟向他车上挂的那个针脚蹩脚,明显是手工制作的香囊。 她停了一停,还是直来直去:“新的来了,旧的就可以去了。” 本来么,至死不渝的感情就违背人类常理。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的时候,心里有点闷闷的。 与当初听见被自以为的友谊背刺的感受如出一辙。 盛时“嗤”地轻笑了声,脸上有她来不及捕捉的情绪闪过,随即恢复淡然:“抱歉,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她尽量诚恳地问:“那你什么时候会有想法?” “你当这是吃饭睡觉,说有就有?” 行吧。 桑兮渺捏紧手中的东西,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背后响起他的声音:“为了个兔子那么执着,现在说放弃就放弃?” 她回头。 盛时目视前方,眸色幽深。 “看来你也没那么喜欢我。” 为什么她从他平静地陈述的语气里听出来一丝……委屈和埋怨? 错觉吧。 不过,她喜欢他吗? 桑兮渺说不上来,好像只是不反感和他这个异性的肢体接触,睡在他的床上会无端地感觉安心,全然没有失眠的困扰。 还有…… 从第一面起,他就对她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吸引。 除了外貌,还有熟悉。 桑兮渺解释说:“我只是没想好接下来怎么做。” 盛时睨过来:“你追人是不是太没诚意了?” 对,就是这种熟悉感。 像是梦见过。 所以,她才愈发肯定他就是她梦里的未来男朋友。 她立马挺直腰背,振作精神,一副应对甲方的殷勤姿态,保证道:“我一定拿出诚意追你,时哥你放心!” 至于怎么追…… - 一大早,吴浩东就来了店里,开始有条不紊地开始今天的工作。 过了开门时间,盛时才慢吞吞地下楼。 一看见他那张倦懒的脸,吴浩东就知道他没睡好,给连迦使了个眼色。 周末有不少人来“minutes”自习、工作,盛时也抱了台笔记本,选在僻静的角落,戴上耳机听demo,琢磨剧本。 其实配音才是他付出时间和精力最多的工作。 说来,他进入这行也挺阴差阳错的。 有人把他唱歌的视频发到网上,小火了一把,有数家经纪公司找上门来。 盛时对进娱乐圈不感兴趣,他那么一个向往自由的人,最讨厌娱乐圈的条条框框。 更具体点说,他对很多事都不感兴趣,音乐对他而言也只是消遣。 但他无意间看到一家声优经纪公司的资料,主要作品介绍中,有一部是桑兮渺曾玩过的那款乙女游戏。 然后从业至今。 无可否认的是,盛时当时的确存着不甘心的想法—— 如果她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名字,她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可惜没有。 他曾深夜喝醉,放任自我的不理智恣意横生,给她拨了个电话,方知晓号码早已易主。 没想到她决绝到这种程度。 现在想来…… 倘若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忘了他呢? 缺觉加上回忆浮现,盛时摘下耳机,抓了把没有定型的头发,脸上浮现淡淡的躁闷。 连迦端了份早餐过来,他头也没抬,点点旁边,示意她放下就行:“谢了。” 她放下后却没走。 盛时侧过头,“怎么?” 连迦在他对面坐下,“时哥,小渺走之后的一个星期,你状态都不好,要不你去找她呗?” 盛时轻“呵”一声。 她? 上周,她信誓旦旦地说要拿出诚意追他,结果到现在为止,连个人影都没出现。 当初追他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会被她追到,怕不是真被鬼迷了心窍。 他说:“她收买你了,帮她说话?” 连迦说:“没啊,我们都没怎么联系,她就问了我几句店里的情况。” 盛时闻言眉心紧拧,牵动眉尾跟着跳了下:“她找你问?” 却一条消息都没给他发? 连迦似猜出他所想,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问我,不过我觉得小渺是那种不太会表达感情的类型。” 盛时没接话。 连迦兀自说下去:“天天用洗手液洗手,我手很干燥嘛,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注意的,买了瓶进口的护手霜送我。那个牌子很贵,我不好收,她说是报答我对她的照顾。” “她不喜欢欠人情。” 连迦撇嘴:“但你看东子那种直男,顶多说一嘴注意保养,哪会想得到送我。” 盛时联想到那把吉他。 一般人就算要送,充其量就挑一个贵一点的牌子,可她却自己根据他的习惯去设计,制作。 她也确实不会表达。 既不抱怨过程的艰难,也不诉说她倾注的心血,轻描淡写地用“正好不用复试”带过去。 事到如今,他仍分不清,那究竟是她还他的人情,还是出于喜欢他而送的礼。 盛时冷冷地牵了下唇:“感情是双向的,既然她无所行动,我又何必巴巴地找她。” “欸?” 连迦愣了下。 在她的记忆中,盛时对感情的态度一直很淡薄,不仅表现在不谈恋爱,更没有人能牵动他的情绪。 何曾有过这样……怨怼的时候? 盛时重新戴上耳机,端起美式喝了口,视线重新转回电脑屏幕。 这是结束聊天的信号。 连迦讪讪地走了。 吧台处,两颗脑袋凑到一起,小声八卦着。 “东子,你知道时哥前女友的事吗?” 吴浩东摇头:“他一点都不肯透露。” 除了他大学谈了段恋爱,毕业分的手,再多的信息,连迦也不知道了。 吴浩东又说:“但前年他喝醉过。” 酒量顶好,又不会放纵自己沉溺于酒精的盛时,会喝醉? “他打了个电话,是没打通还是怎么的,他一副丢了魂的样子,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我叫他,他也不应,嘴里一直念叨着‘你真的不要我了’。” 连迦“啧”了声。 素来冷情淡漠的盛时,居然是恋爱脑啊。 吴浩东又压低声音:“时哥那把吉他你知道他有多宝贝吧?” 连迦点头。 有一次吴嫣嫣没心没肺地去弹,他当即脸就黑了,把小姑娘吓得不轻。 但他不缺钱,几年了,只用一把品质十分一般的吉他,谁也搞不懂原因,问他,他只说用顺手了。 “后面画了片叶子,跟他车上那个香囊上的一模一样,我大胆猜想一下,都是他前女友送的。” 连迦咋舌:“真的假的啊?分手多少年了,至于吗?” 吴浩东老神在在:“那就只有时哥自己知道了。” 连迦瞟了瞟盛时所在的方向,沉思着。 吴浩东拍了一记她脑袋,“别想了,你没戏了。” “神经病。” 连迦翻了个白眼。 要不说他是直男呢,觉得她对盛时有意思就算了,平时跟她相处,压根不把她当女的啊。 活该他找不到女朋友。 - 桑兮渺特意挑在周六晚上到“minutes”。 第34章 一般情况下,工作日晚上盛时不演出,即使登台,也就弹弹吉他,不唱歌。 据说,他曾经有一回高强度用嗓,导致其后半个多月都发不出声,所以他那么好的音色条件,也只当吉他手,而不当出风头的主唱。 即便如此,来“minutes”看演出的女生,也多是冲着他。 今天台上却没有他。 她目光逡巡一轮,台下也没有。 吴浩东忙得团团转,桑兮渺直接逮住他问:“时哥呢?” 他看见她还没反应过来,她摘下口罩。 “你找时哥啊?” 桑兮渺点点头。 音乐声很大,吴浩东朝她俯低脑袋,骤然拉近的距离,令她下意识退了半步。 他只能扯着嗓子说:“他去魔都出差了。” “去多久?” “好像下周回来吧。” 吴浩东问她:“你喝点什么不?” 桑兮渺摇头,“谢了,我先走了。” 话罢,她转身便走。 比起第一天来“minutes”硬梆梆的口吻好了点,但还是来去匆匆,没头没尾的。 相处一个月,吴浩东习惯她这性子了。 摇了摇头,没放在心上。 桑兮渺从“minutes”出来后,打开购票软件,买了一张最近的飞往魔都的机票。 她的做事风格是,给她一个宽松的时间,她就会无尽拖延;若是临时起意,当下就不管不顾地做了。 前半个月的按兵不动,就属于前者。 一句“没想好怎么做”,便理所当然地搁置此事。 现在则是后者。 桑兮渺小时候被陈敏容带着去了许多地方,长大后反而极少出行,当她独自前往机场,心头还有些不安。 她有时会想,一对人生规划明晰,执行力超强的父母,培养出她这么个随性而为的女儿,算不算物极必反。 此趟前往魔都,她压根没有任何计划。 但一鼓作气的道理她还是懂,没有给自己打退堂鼓的机会,硬着头皮上了飞机。 结果天公不作美,刚抵达酒店,就有新闻推送弹出来,今晚将迎来暴雨。 桑兮渺纠结半晌,还是决定稍事整顿,前去寻盛时。 他的地址还是连迦帮她要到的。 具体是怎么要的,她就不得而知了。 盛时来魔都,是为一场声优比赛,有许多界内大咖当评委,是国内权威性最高的比赛之一。 以他从业的年头来看,桑兮渺以为他是选手。 但连迦说,他是观众。 “嗐,这种比赛有好几轮,团队赛、个人赛,时哥最嫌麻烦了。以前得过新人配音演员奖,他都不去领,因为要直播。” 这也像是盛时干得出来的事。 他给她的感觉就是,没有什么能束缚他,也没有任何标准能评判他。 他是一个很我行我素,不爱按常规做事的人。 而且,感觉他没有“野心”。 事业也好,生活也好,有种得过且过的意思。 跟她还挺像的。 到会场门口,桑兮渺想碰运气,看看有没有现场卖票的黄牛。 这时,最强后方连迦又给她发了一张入场二维码。 桑兮渺不得不好奇:“你从哪儿搞来的?” “山人自有妙计,你只管去就是了。” 场馆内很大,观众也颇多,桑兮渺找了个最后排角落的位置坐下,探头探脑,试图搜寻盛时的踪迹。 直到头顶被拍了下。 她下意识扭头。 男人背后一片黑暗,面朝光而立,面庞轮廓尤显立体,亦多了几分冷峻。眸底有熠熠光影流动,有着中和这份冷峻的柔和之意。 格外矛盾。 他在她旁边落座,“你这样能找到什么?” 桑兮渺忽地福至心灵:“你知道我要来?” 那码也是他发给连迦的咯? 盛时默认了:“不清不楚,跑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不怕丢了。” “我好歹是成年人,没那么笨。” 好像没什么说服力。 等等。 桑兮渺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来过魔都?” 他不答反说:“我很快就回去了,你没必要跟来。” 她说:“说了要有诚意的嘛。” 还说不笨。 这叫什么诚意。 桑兮渺从脚边拿起一束花,“本来打算你得奖之后送你的,没想到你没参赛。” “即使我参赛,你又怎么知道我会得奖?” 她说:“没得就当鼓励。” 盛时扯了下唇角,似笑非笑,伸手接过,拨了拨花瓣,“还是第一次有人送我花。” “啊?是吗?” 她开始考虑她追人手段的正确性了。 严格来说,是他第一次接受别人送的花。 因为是她第一次送他。 但他没解释,他要说的话也被她的喷嚏打断了。 白天气温还颇高,即将迎来暴雨的晚上骤然降温,又坐在门口,风阵阵地刮来。 她穿得太少了。 盛时脱了外套,丢到她怀里,语气冷淡,下命令一般:“披着。” 桑兮渺“哦”了声,心道,又是这样。 明明是关心,却不情不愿的,别扭极了。 就像是……和她怄气。 她为这个念头感到莫名,侧眸瞄他。 精雕细琢的五官,比例恰到好处,下颌线流畅如刀刻,令她想到一个词—— 撕漫男。 看着看着,不知道是不是受先入为主的影响,真感觉他跟她笔下那些男角色有些相像。 他低声说:“你再看,我就要怀疑你对我意图不轨了。” 桑兮渺脱口而出:“你长得好看,我多看两眼怎么了?” 盛时:“……” 反倒是被偷看的他的不是了? 真有她的。 他的上半身遽然向她靠近,一手撑在她身体另一侧,呈一个半拢住她的姿势,鼻尖与她仅相距两寸,男性的荷尔蒙气息来势汹汹地压制她的呼吸。 桑兮渺没有任何防备,背紧紧地抵住椅背,屏住呼吸的同时,心脏也忘了跳动。 他将光线挡住,她看不见他眼底自己的倒影,只有一片浓浓墨色,像深海。 “不是想看么——” 盛时启唇,声音像吐着信子的蛇,往她耳里钻。 既冰冷,又危险。 “不如一次性看个够。” 第33章 第三十三个梦暴雨如注的夜 一次性看个够—— 桑兮渺听到这句话,眼睫如被雨露拍打的叶尖,微微震颤,都不敢直视盛时。 对于一对男女,尤其是单身男女,当下彼此之间的距离实在过于危险。 他随时可以彻底掠夺她的呼吸。 无由来的信任和了解,令桑兮渺随即意识到,他八成只是打趣她。 她心下一定,移转目光,复又对上他的眼。 直勾勾的。 她怕惹事,习惯降低自己在网络上、生活中的存在感,但若是对方先挑衅的话,她也不怯。 台上的比赛还在继续。 一个女生在配某部迪士尼经典影片的桥段,语气夸张。 桑兮渺轻声:“那个……我把你的配音作品都听完了。” “是吗?” 盛时不以为意,目光扫过她淡色的唇瓣,“如何?” “你还挺……多才多艺的。” “泛而不精,不如你专攻画画。” 怎么互相吹捧起来了? 又是为什么,要以这样的姿势说话? 两人的气息悄然地交织,分不清你我,空气不流通,桑兮渺大脑有些卡顿。 她说:“方便问一下,你初恋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凭她目前的身份,似乎没资格打听这个问题。 但不知为何,就是问出来了。 “她啊……” 盛时顿了顿,忽地撤身。 桑兮渺呼吸骤然一松,不着痕迹地,拼命地攫取氧气。 其中还混杂着他的气息。 也许是他外套上的,也许是空气里残留的。 接着,听见他说:“一个奇奇怪怪的人。” 她看向他。 “不爱社交,但一旦跟你聊起来,话怎么也说不完;像仙人掌,给她一点水和阳光,她就可以活很久;她很漂亮,尤其是笑起来,即使她自己不知道。” 盛时说得慢极了,不像是在组织语言,而是陷进回忆里,挣脱不出,靠着本能在描述她。 ——他的初恋。 桑兮渺心中滋味复杂。 酸占了上风,不是吃醋的酸,然而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她深吸一口气:“你是想让我知难而退吗?” 盛时神色恢复淡然:“我只是想告诉你,桑兮渺,我认定了谁,就不会轻易改变。猫也好,人也好,养了就要负责。” 第35章 什么啊…… 谈个恋爱而已,怎么搞得像她要把人拐回家圈养起来。 桑兮渺缩了缩脖子。 他手机进来电话,离座去接。 她坐在原地发呆,外套带来的暖意一点点蔓延全身,她情不自禁地蹭了蹭硬括的衣领。 和睡在他床上的踏实感很像。 盛时回来时,发现她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 不到他巴掌大的脸一半缩在他的外套里,露出秀气小巧的耳朵,光洁细腻的额头,面容恬淡安静,身子微微蜷着。 像个小手办。 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真是手办就好了,她就不会跑掉了。 盛时轻手轻脚地坐下,扶着她的脑袋靠住自己的肩。 外面已经开始下雨,但他没提醒她,再不走,可能就回不去了。 - 即使有屋檐遮挡,地面溅起的雨珠仍带着湿冷之气,从小腿往上爬。 桑兮渺又打了个喷嚏。 这几年作息不规律的缘故,她体质变差了许多,一到换季,就容易感冒发烧。 叫车软件上,前方排队人数已经到达三位数。 由此,她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对盛时说:“你可以载我一程吗?” “这里太堵,车开不进来,待会儿你到前面的路口等我。” 他把自己的伞留给她,声音在暴雨之下不太分明。 “那你怎么办……” 话音未落,他已然冲进雨幕。 这么大的雨,别说两人同撑一伞,一个人也不免被溅湿。 桑兮渺上车时,膝盖以下都湿透了。 盛时头发还在滴水,顾不上擦,开了暖气,又抽出几张纸递给她。 正要接过,一道春雷訇然而响,她手指一颤。 小时候经常一个人待在家,每当打雷,她总会胡乱想到妖鬼、杀人犯之类的,自己吓自己。 长大之后反应小了许多,但猝不及防的,心脏仍是怦怦直跳。 “那个……” 桑兮渺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我酒店离这里很远,我可以去你住的地方吗?” 盛时没回答好还是不好,驱车驶入车流。 都市的霓虹被雨浇成了模糊的光影,雷时不时地在天边翻滚着,宛若一头即将撕破天幕的野兽。 因为暴雨,这一片不算繁华的地方都堵得水泄不通,几百米的路程硬生生开了半个多小时。 盛时现在不依靠家里,但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没变,订的是五星级酒店。 桑兮渺眼看着他走向前台,急忙说:“我住不起这里。” 他回眸。 她补了句:“我在沙发上将就一晚就行。” 不是真花不起这个钱,只是不符合她的消费理念。 他住的行政套房,一晚的价格,快赶上她一个月的稿费。 桑兮渺环顾一圈,面露好奇。 想的是,他既然这么有钱,为何偏偏住在“minutes”二楼?虽然方便,但地方着实太普通了。 盛时按响前台呼叫,让他们送来驱寒汤和女性衣物。 她这才有了要和他同睡一间房的实感,有一丝丝尴尬。 他似察觉到了,倒了杯温水给她,说:“如果你不自在,等雨小了,我送你回去。” 桑兮渺道了声谢,捧着焐手,摇头:“不用麻烦了。” 盛时友情提醒:“我毕竟是个男人。” “男人”两个字加重了语气。 “我相信你的为人。” 他反问:“我们才认识多久,你了解我多少,凭什么相信我?” 桑兮渺一怔。 是啊,为什么呢? 同意他进自己家,在他床上睡着,现在又跟他住酒店。 无论哪一次,他起了歹心,她都无法全身而退。 她不傻,对女性独居的危险性再清楚不过,睡觉前将门窗锁严,走在街上都会戴口罩,警惕陌生男人的触碰。 为什么对他不设防? 甚至……还有些依赖他的气息。 这在她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里,是绝无仅有的经历。 难道是因为梦? 桑兮渺答不上来。 盛时眸光微闪,没有逼问她,抬了抬下巴,“你淋了雨,最好去泡个热水澡。” 她脖子以下都浸在水里,她闻着空气里香薰的味道,神思飘飘然。 外间响起说话声,是客房服务。 接着,门被敲响。 “衣服我给你放在门口。” “好。” 桑兮渺冲掉身上的泡沫,穿上浴袍,打开门去取衣服。 一切都刚刚好,包括内衣。 她瘦,胸型却偏丰满,对内衣的尺码、舒适度要求很高,只能在线下挑选。 不奇怪吗,他又怎会知道? 上次可以说巧合,这次该如何解释? 走出浴室,见他换了身衣服,坐在桌后接电话,揉着额角,不耐烦的样子。 她便 没开口。 盛时撂了句“改天再说”,就挂了。 “你睡床,我睡沙发。” 套房的沙发不窄,但他这么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还是会睡得憋屈。 像是预料到她会拒绝,他语气不容置喙:“听话。” 桑兮渺抿了抿唇:“我是想说,床挺大的,我们可以一起睡。” “……” 盛时气息一滞,质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桑兮渺避开他的眼,“我们这种情况,一张床还是一间房,好像没什么区别。” 不。 她太不了解男人了。 她睡在他身边,他不可能还能像现在这样强装若无其事。 她不记得他们曾经的旖旎缠绵,她的身体对他的吸引力却该死地刻进他的灵魂里。 盛时起身,停在两人身体几乎相贴的距离,在她刚起躲退的念头时,一掌按住她的后腰。 很热,炙烫着那一块皮肤。 烫得她的心也跟着紧缩。 他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大拇指指腹摩挲过她的下唇,双眸半眯,“你确定?” 和之前在会馆不同,此时此刻的男性压迫感是实实在在的。 但对桑兮渺来说,他的威胁太刻意了。 存心为了吓退她似的。 她说:“我怎么感觉,该害怕的不是我。” 口口声声让她警惕自己的人,真的危险吗? 害怕的到底是谁? 女生嗓音轻轻软软:“你不是说,对我没半点意思吗?” 她确实变了。 当年的她哪懂这么撩他。 盛时按住她的唇,露出贝齿和深粉小舌,“孤男寡女,暴雨如注的夜晚,需要我告诉你这意味着什么吗?” “是……什么?” 实际上,桑兮渺手心紧张地出汗。 没有退缩仅仅是因为,在梦里,他无比迁就她,不会做她不愿意的事。 其实相信没得到证实的梦也挺蠢的,可她就是信了。 “胆子大了,桑兮渺。” 半晌,他冷冷地吐出这么一句,头也不回地走进浴室。 她腿软得差点跪倒在地,心也快跳出嗓子眼。 - 盛时还是没有睡到床上来。 房间熄了灯,雨停了,滴滴答答的响声在深夜放大了数倍,外面的客厅则一点动静也没有。 桑兮渺辗转反侧,完全没有困意。 是他的床,可又不是他的床。 顶级的酒店服务,将床上他的气息全清理干净了。 药落在她房间里了,这个时间点,她很难自然入睡。 失眠的痛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 是无尽的漫长的折磨,清醒与孤独被无限拉长,披散的头发、被子的重量,皆成了困扰。 桑兮渺赤足下床,借着窗外浅淡的光隐约看见沙发上的人影。 她钻到他怀里,圈住他的腰,耳边是他稳健有力的心跳。 悬浮不定的心忽然安稳了。 事后他若是问起,她就说是梦游吧。 雨滴声也小了,室内无比阒静。 良久。 他收紧胳膊,在她额上留下蝶落一般的吻。 第34章 第三十四个梦想有个家 桑兮渺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在床上。 她缓了几秒才回忆起睡前的事。 他什么时候把她放到床上的? 她正要起身,看到床头柜上的便签纸。 [早餐在厨房,用微波炉加热即可。我在外办事,如你午后醒来,可等我一起吃饭。] 落款是“ten”。 字迹行云流水,苍劲有力,和他本人的风格不太符。 像是练过。 难怪他说他的爱好泛而不精。 这样的人反而最难拿捏。 不知道他真正喜欢的是什么,因为他什么都可以尝试,也什么都可以放弃。 桑兮渺又看了一遍。 第36章 明明是第一次见他写的字,不知为何,却觉得这幅场景格外熟悉。 她脑中闪过几个类似的片段。 [醒来记得吃早餐,不要空腹画画。晚上回来,想吃什么发给我。] [快到生理期,切忌生冷食物。锅上煨了五红粥。另,猫我带去复查了。想我给我发消息。] [见你睡得不踏实,是不是做噩梦了?下次可以再抱我紧一点。早安吻已经奉上。爱你。] …… 梦到过? 他们到同居的地步了吗? 还是,结婚? 桑兮渺有些难以想象她和一个男人有那样深度的羁绊。 她晃了晃脑袋,在便签背后留了句话,离开房间。 盛时下午本还有事,特意打了个转,回了酒店。 床上睡过人的褶皱都消失无踪,如果不是记得她睡在自己怀里的温度和柔软,容易错觉昨夜只是一场梦。 那张便签被压在灯座下,没有被保洁收走。 他取出来。 [谢谢收留,我睡得很好。] 后面跟了个可爱的颜文字表情。 收留? 是指带她回酒店,还是接纳她的投怀送抱? 她不仅是胆子大了,撩拨人的手段也是愈发高了。 盛时蓦地意识到,这几年,他对她的生活一无所知。 不知道她有没有像这样追过别的男人,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在别的男人身上留下专属标记。 虽然她朋友圈没有蛛丝马迹可循,可如果是桑兮渺的话,也正常。 当初她就从不发他。 想到昨夜她不停地翻动身,窸窸窣窣的,下床钻进他怀里,找到舒适的姿势入眠,心又软了。 不能逼问她。 她一直很敏感,尤其对外界的负面反馈。 苏婧不清楚她如今痊愈与否,但义正辞严地告诫过他,不要伤害她。 当初是她突然甩了他,他才是受害人,不是吗? 现在他却气不起来。 生病纵然无法成为她不明不白断崖式分手的合理理由,他的潜意识却会自发维护她,替她粉饰,原宥她。 这几年,盛时没有刻意地等过她,似乎就只是,遇不到再让他心动的人。 ——他原本是这么想的。 得知她飞来魔都的那一刻,他无声叹气。 她怎么还是想一出是一出的。 同时也认输投降。 承认吧,盛时,你就是喜欢她。 门铃响了。 打开门,竟是去而复返的桑兮渺。 她很少穿裙子,因为不如衣裤方便爽利,她挑衣服的标准更偏向于舒适。 此时此刻,她特意换了条短裙,上半身是宽松的米色毛衣套衫,底下配一双长靴,斜挎一只珍珠白小包。 对于她而言,是难得郑重的打扮。 桑兮渺小小地喘着气,像是怕他走了,急匆匆赶来。 她目光滢滢地看他:“饭点了,你说的一起吃饭还作数吗?我请你。” 盛时在心里补上最后一句话—— 一直一直,从未变过。 -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云南下,飞机顺利起飞。 如盛时所言,他无须在魔都待太长时间。 但桑兮渺也没后悔,这一趟还是有收获的。 不过前段时间有出版商找来,要为她出个人画集,她没法趁热打铁,天天往盛时面前跑。 出版行业近几年市场萧条,即便是出名画师也未必有机会。她没有签工作室,一直是单打独斗,质量虽高,但产量低,在圈内属于高不成,低不就的水平,有这么个机会找上门,她自然万分认真。 对方要求,除了已经公开的部分画作,还需按照主题风格再加新的。 桑兮渺打开文件夹。 里面有一些她画到一半就搁置的,或者仅仅只有线稿的草稿,想找找有没有能用的。 忽然,她无意间发现一个隐藏文件夹,但上了密码。 她试了下常用密码。 不对。 又试了几种,还是不对。 她束手无策,发消息求助苏婧:你知道这个命名为“不见”的文件夹密码吗? 苏婧:这啥玩意儿? 桑兮渺:我也不记得了,但看文件夹的建立时间,是毕业那会儿。 苏婧沉默了片刻,问:你既然标了“不见”,那就是你不想看的东西,你确定要看吗? 桑兮渺莫名:这样的话,我不是应该删掉吗? 苏婧:可能是你当时舍不得,后来忘了。 桑兮渺:你知道里面是什么? 苏婧:大致猜到了。我建议你别看。 桑兮渺:你越这么说我越好奇,到底是什么呀? 为什么她自己不记得,苏婧却知道? 对面的苏婧叹了口气。 随后,她发来一串数字,让桑兮渺试试。 打开了。 是一些手绘画,有q版,有速写。 硬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无一例外,都是男人。 男人冷声:“我事先告诉你,我当模特不是无偿的。” “那你要收多少?” “哼,你可别想用一个吻就打发我。” “‘一个’不行,”她一本正经,又亲了一下,“那两个?” 歪了歪头,狡黠地笑,“三个?” 他再绷不住,也笑了。 “他”是梦里的那个男人? 是盛时? 如果是未来发生的事,这些画是怎么回事? 又点开一张。 桑兮渺双眼瞪大。 是原本摆在“minutes”门口,现在在她家里的那只兔子。 不会错,只是面前这个是没有经过渲染的平面图。 “……我觉得它很像小时候的我,我摔伤了,我妈会一边扶我起来,一边骂我只知道哭。” 桑兮渺呼吸陡然变得急促,一种濒死般的心悸感席卷全身,手心瞬间冒出冷汗。 她起身去拿药,不小心绊到电源线,电脑屏幕瞬间灭了,人也跪倒在地。 她扶着桌沿,拼命地喘气,过了一会儿,症状方慢慢退下去。 整个人像是在大太阳底下跑了八百米,贴身的衣物被汗浸透,因为脱水,浑身无力。 毕业后,因为各种事情,她得了重度焦虑症,偶尔会引起惊恐障碍。 但隔了这么久,她都好端端的,也不用再服药,她以为她早就好了,为什么又犯了? 桑兮渺决定放自己一马,停下工作,洗了个澡,上床休息。 睡不着。 她摸来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和盛时的聊天框,发了张表情包过去。 他回得很快。 盛时:? 盛时:今晚当不了你的抱枕。 桑兮渺:。。。 她羞于提那晚的事,转移话题:你在店里吗? 盛时:嗯,客人不多,打算提前打烊。 桑兮渺:难怪你能秒回。 盛时:这跟我忙不忙关系不大。 桑兮渺咬了咬下唇,回:那,是跟聊天的人关系大咯? 盛时:你认为呢? 桑兮渺:我又不是你女朋友,我怎么知道。 他逗她玩儿似的,学她说话:我又没女朋友,我怎么知道。 她说:你不是谈过恋爱嘛。 盛时:是谈过,太久了,不记得了。 桑兮渺:那你再谈一个呗。 这句话言下之意不就是,你考虑我一下呗。 没过脑子,直接发出去了。 虽然有点后悔,但也没撤回。 盛时:你追人的风格都是这样硬撩吗? 好像能想象到他“嗤”出声,嘴角噙着一抹笑的样子。 桑兮渺埋了会儿枕头,快喘不过气了才出来,说:没追过,见谅。 对面沉默了。 她小心地问:我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 盛时:不怎么样。 桑兮渺:嗯? 盛时:我不是那么随便的男孩子。 桑兮渺:我也不是那么随便的女孩子。 欸? 好熟悉的对话。 她没仔细想,又说:我是深思熟虑过的,我觉得我该和你谈恋爱。 盛时:“你觉得”? 盛时:“该”? 他气笑了。 这是什么荒诞的言论。 桑兮渺有理有据:我们年龄相仿,都属于自由职业,我不排斥你,你也不反感我,我们很适合谈恋爱。 盛时:你再好好想想吧。 因为客人少,他们需要忙的事也不多。 吴浩东看着盛时一会儿笑得温柔,一会儿气恼,最后变得面无表情,跟见鬼了一样,和连迦咬耳朵:“时哥这是咋了?” 连迦:“你知道你为什么单身吗?” 吴浩东为自己正名:“我谈过女朋友的好不好。” “嫣嫣一小屁孩都看得出来,就你缺根筋。” 第37章 连迦懒得讲他,收拾东西去了。 吴浩东不服气,脑子转了几转,大咧咧地问:“时哥,你谈恋爱啦?跟桑兮渺?” 不知道被哪个字戳到痛处了,盛时冷冷地剜他一眼,浑身散发着不爽的气息。 吴浩东打了个寒噤,闭嘴了。 连迦抚了下额。 这人不仅大脑缺根筋,还缺心眼啊。 - 桑兮渺把自己想得失眠了半宿,后半夜又梦到那个未来男朋友。 她枕着他的大腿,他拿着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猫跳到床上,乖巧地伏在她身边。 “今晚真的不留下?” “嗯,我还要画稿。” 他喟叹:“我老婆这么勤奋,我怕我以后配不上她,只能努力赚钱养家了。” “盛时,”她突然问,“你是不是想结婚?” 他安静片刻,轻描淡写地笑了笑:“伟人都说了,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是耍流氓,我跟你在一起,当然不是玩玩。不过,结婚离我们太远了。” 话虽如此,但她知道,他是想的。 他的字字句句,都是想有个家。 和她。 两个人的,不被彼此家庭阻碍,因爱情而结合的家。 他们都是从小靠稀少得需要竭尽全力去感受的爱而长大的孩子,只是,一个迫切地想要索取绝对的爱,另一个被汹涌的爱意吓得退缩。 眼泪没有征兆地流了下来。 桑兮渺睁开眼,摸到眼角的湿热,发怔。 梦里的细节、对话,她记不大清了,可那种悲伤的感觉仍在身体里绵延,啃骨噬心。 那人是盛时没错。 昨晚,他让她好好想想。 想什么? 想她为什么要和他谈恋爱? 还是,她有没有勇气再和他在一起? 他说过,他认定的人,就不会轻易改变。 他还说,他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等等。 她为什么想的是“再”? 头好痛,胸口也闷闷的,桑兮渺起身,灌了杯水,缓了一会儿,才有重新回到人间的真实感。 她决定去“minutes”找盛时。 第35章 第三十五个梦一触即燃的吻 “要我说,你这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状态,找个女朋友说不定就缓解了。” 盛时一身运动的精炼装扮,手被镁粉染白,肌肉贲起。 刚刚连续数次dyno失败,直直地摔到海绵垫上,耗掉他大部分力气。他没有再上墙,在原地转动手腕,缓解酸痛感。 他接触攀岩很早,虽不热衷于这项运动,但那几个抓点于他而言难度并不高,过不了,只能是他心不在焉。 圈子里也有摆烂躺平的富二代,盛时和其又有明显差异。 他不挥霍家产,甚至一早和父权割席,但也毫无事业进取心。 有时候连玩都意兴阑珊的。 朋友将之归结于,他的生活过于平淡,缺乏某些刺激,比如说,性。 谁不知道,他开着一家日咖夜酒吧,过的却是苦行僧的日子。 盛时耷拉着眼皮,额角的汗流进眼睛里,盐分带来尖锐的刺痛感,他也懒得去擦。 太久没碰攀岩了,全身骨头跟拆了重装似的,但没有获到想象中的发泄的快感。 他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桑兮渺让他很不痛快。 这个女人不记得他这个前男友,不记得是她甩了他,还胆敢腆着脸皮说要和他谈恋爱。 也是。 她若是记得,早离他远远的。 他 气她,也气自己。 众所周知,人不会踏进同一条河两次,但他又一次被她牵动情绪。 当初分手,他消沉了许久,晚上失眠,靠酗酒入睡,白天又靠咖啡提神,身心折磨。 朋友安慰他,就跟玩股票一样,趁赔得还不多,及时抽身,免得被套牢。 可事实就是,他早就被套牢了。 否则,为什么还是开了“minutes”,为什么住在二楼,又是为什么留着有关她的一切。 在攀岩馆消耗了体力,他们去吃夜宵续摊。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还可能去酒吧、ktv、桌游,甚至郊外赛车场。 直到陪盛时过完生日。 这帮学生时代认识的朋友十分讲义气,平时各忙各的,难得碰面。今天他生日,他们无论如何也抽了空过来。 因此,当盛时这个主人公要先走时,他们极为不满。 他晃了晃手机,“有人找。” “谁啊?说服不了我们的话,不可能放你的。” “可能是——”他拖着音,“未来女朋友吧。” “!!!” 他们一顿起哄叫嚷。 盛时勾唇一笑,“下次来‘minutes’,好酒招待。” 刚刚打开手机,看见桑兮渺的消息。 一个小时前。 [连迦姐跟我说,我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没有准备礼物><] 二十分钟前。 [张师傅教我做了个小蛋糕,生日快乐^^] 后面跟着一张照片。 四寸大的蛋糕,上面画着他的q版形象。 不愧是画手,用奶油也能作画。 五分钟前。 [奶油快化掉了tt] 像是无声催促他快回来。 她就是这种性子,越是细腻、珍贵的感情,越不会直接地表达出来。要像包礼物一样,里一层,外一层,再呈到他面前。 幸好他能读懂。 所有的怨,恨,怒,都化作一个念头—— 去见她。 盛时心情的迫切,令他车开得有些着急。 想赶最后两秒的绿灯没赶上,急刹车停在斑马线前,后视镜上挂的香囊掉了下来。 他弯腰去捡,不经意触到一处硬物。 在最底下。 他捏了捏,隐约有了猜测,心跳陡然加快。 红灯还有一分多钟。 等不及停靠在路边了,他迅速暴力拆卸,将里面的填充物全部倒出来,直到看见那枚戒指。 这是她什么时候送的来着? 是端午节前,具体日子他不记得了,她随手给他的,他没多想,一直挂在车上。过了这么久,艾叶香气就像她画在他腕上的桑叶标记,早就消退了。 他简直哭笑不得。 她怎么想的,把戒指藏这里面?就不怕他扔了吗? 这也确实是桑兮渺干得出来的事。 后面的车连连按着喇叭。 盛时将戒指揣进口袋,驱车回“minutes”。 - 今晚没有演出,店里放着舒缓的英文歌。 在女声的浅吟中,他看见趴在桌上,枕着自己的胳膊,看着蛋糕发呆的桑兮渺。 吴浩东正要开口和他打招呼,盛时做了个“嘘”的手势。 离她还有几步距离时,她有所察觉,抬起脑袋。 桑兮渺第一反应是看手机,然后松了口气:“还没到十二点,来得及。” 她完全没在意自己等了多久,而是庆幸赶上给他过生日。 当年也是。 特意给他送生日礼物,她也不告诉他,自己一个人苦等,还对他的晚归没半句怨言。 盛时再没有办法对她强装冷淡,眉眼无比柔和,伸手抚摸她脸上睡出来的压痕。 桑兮渺不太习惯他突如其来的温柔,缩了缩脖子,但没躲,让他碰到了。 不知为何,她感觉到他的动作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怜惜? 她抿了下唇,轻声说:“盛时,生日快乐。” 他没回应,反而是扭过头。 对上几双八卦的眼睛。 见被他发现,他们忙欲盖弥彰地转开眼。 盛时扣住她的手腕,“去楼上。” 当然,没忘了带上蛋糕。 他们一走,楼下就沸腾了。 吴浩东说:“我靠我靠,谁见过时哥那么肉麻的样子?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罗胖说:“我说之前时哥怎么呛我,敢情是他早就对兮渺姐姐有意思了。” 吴嫣嫣:“他们为什么要上楼啊?” 连迦:“小孩子别瞎打听。” 吴嫣嫣不服:“切,我不小了,不就是成年人那点事吗?” 吴浩东勒住她的脖子,“给时哥的礼物送也送了,还在这儿看八卦?”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吴嫣嫣朝他吐了下舌头,溜了。 …… 盛时拿来餐盘刀叉,两人分食那块蛋糕。 大晚上的,吃甜食太腻,他问她想不想喝点什么。 “都行。” 冰箱里没什么食物,酒和饮料倒不少,盛时给她调了一杯酒,“度数很低,不醉人。” 桑兮渺接过,“谢谢。” 他见她欲言又止,问:“怎么了?” “那个,我们这样避开他们,好像更容易引起误会吧。” 第38章 她摸摸鼻头,“我们又不会做什么……” 盛时目光熠熠地望着她,“那你原本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桑兮渺不作声,用叉子戳着盘中已经面目全非的蛋糕。 他换个问法:“你想得如何了?” 她嘟囔:“明明是我追你,为什么要我想?” 盛时施施然地道:“我想得很清楚,我不谈玩玩而已的恋爱。” 她急急地辩解:“我也没有说只是玩玩而已呀!” “是么。”他用网一般的目光笼住她,“我们应当也没到‘不得不选择一个合适的人恋爱、结婚’的年纪吧。” 桑兮渺正要开口,他又像想起什么,说:“哦,不,你已经相过亲了。” “……” 她失语。 他怎么这么小心眼,一直揪着她那句“适合”不放。 桑兮渺憋了会儿,说:“我又不喜欢那个人。” “不喜欢他和不排斥我,听起来差不多。” 她气鼓鼓的:“连迦姐他们都说你很大方,明明是个小气鬼!” 盛时不气反笑:“恼羞成怒?” 揶揄的语气太昭然。 “你到底想听我说什么?”她开始口不择言,“我没想过结婚,没想过和某个人过一辈子,未来的事我保证不了。” “我和我朋友、爸妈都没住在一起,我觉得保持距离才是最好的相处模式,可是恋爱、结婚麻烦死了,要跟对方亲密无间,朝夕相处。尽管,”她喘了口气,继续说,“尽管我知道这么麻烦,但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呀。” 他的声音沉了几分:“你再说一遍。” “我……” 她卡壳。 盛时凝住她的眼,“桑兮渺,说你还喜欢我。” 为什么是“还”? 刚刚的长篇大论,把她自己绕晕了,大脑处理不过来这个简单的字眼。 “说你还喜欢我,嗯?” 他重复。 桑兮渺懵懵懂懂:“我才刚开始喜欢你啊。” “不。” 不知何时,他已然逼近她,彼此之间的距离消弭了,呼吸趋于交融。 “从很早之前,你就喜欢我了。” 她脑海里一片凌乱,在他亲下来时,直接化为空白。 柔软的,温热的,干燥的。 和梦里一模一样。 盛时两只手卡着她的腰,轻而易举地将她举起来,放到桌子上。 这下,两个人的视线就平行而对了。 桑兮渺胸口起伏着,眸子润润的。 他大拇指指腹摩挲着她的唇角,“还是不会换气,接个吻搞得这么狼狈。” 她耳根子一热,“你经 验丰富了不起。” 因为脸皮薄,反呛的话都说得很轻。 手滑下来,撑着桌面,他歪了歪头,略带无辜:“我只亲过一个。” “那,那也是我吃亏。” 盛时心里笑她,面上不显,仍是一副游刃有余的轻松状态,“要不然,让你亲回来?” 话音才落,桑兮渺搂着他的脖子,对准他的唇,直直地贴上去。 他不动,仿佛真是应诺,任由她“欺负”他。 干亲了一会儿,某种熟悉感驱使着她,试探地伸出舌尖,抵住他的唇缝。 盛时立马反客为主,卷起她的舌,肆意交缠着,像是在发泄着什么,气势汹汹的,想要将她吞吃入腹般。 力道之大,她的舌根被扯得生疼。 他按着她往怀里扣,上半身紧密相偎,她被迫仰起细颈,听见唇舌裹绞发出的细响。 肺部的氧气一点点被压榨干净,桑兮渺眼角流下生理性的泪,却没有推开他,双臂反而收得更紧。 想要把自己融入他的身体似的。 泪的咸味,血的铁锈味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嘴在激烈的吻中被咬破了。 盛时松开她,她被他眼底的红血丝吓到,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得更欢。 他嗓子喑哑:“哭什么?” “我不知道。” 桑兮渺真的不知道。 她明明喜欢他,也喜欢和他的亲密,为什么会哭? 盛时抄起一旁的她的酒杯,一饮而尽。 似是想借冰冽的酒精麻痹过热的身体。 多余的酒液顺着他的下巴滑落,没入衣领之下。 他的喘息声很急。 他在压抑、克制。 可惜,给她准备的酒度数太低,对他起不了作用。 桑兮渺鬼使神差地啄走他锁骨上的酒,鼻息间,弥漫着淡淡的果香。沿着往上,是他的喉结,下颌。 还没到唇,她整个人悬空而起。 她下意识地夹住他的腰,将他当作了颠沛流离中唯一安然的依靠。 盛时的步子迈得又快又大。 方向是,床。 在她反应过来前,她已经被他丢到床上。 “桑兮渺,上次我放过你了,这次你别想跑脱。” 他居高临下,一字一句作出对她的判决。 欲望一触即燃。 第36章 第三十六个梦纵情 呼。吸。呼。吸。 维持生命的本能活动,被拆解成具象的动作,热量在细胞里堆积,催化所有机能的运作。 桑兮渺躺倒在床上,五识渐渐变得模糊,只有游离在躯体之外的意识不断放大,膨胀,清晰。 感受着面前的男人覆住自己,以吻爱抚每一寸肌理。 她艰难地抬起手,搭在他的后颈。 手指摩挲着长着碎发的那一处皮肤。 盛时抬眸,眸光相接,无须只言片语,他似是读懂她的难耐,重新吻住她的唇。 不知接了多久的吻,这又是第多少个吻。 像舌与唇的搏斗,隐隐地发麻,牵扯出痛意。 但谁也舍不得先分开。 桑兮渺想,他的确“经验丰富”,把她勾得理智尽失,欲罢不能。 放在以前,她怎么会和一个认识没多久的男人上床? 可她的生理本能却很渴望这个男人。 在陈敏容的教育下,她的恋爱观其实很传统,虽没有婚前守贞的原则,但也觉得该循序渐进。 而不是在没确定关系的情况,直接到最后一步。 她懊恼不已,认为这样太掉价,偏头躲过他的吻,眼神清明几分。 手抵着他的肩,用力,“别……” 盛时却弓得更低,牙齿轻轻啮咬她耳垂软肉,说话间热气喷洒:“桑兮渺,别忘了,是你跑来这招惹我的。” “我只是给你过生日。” 她想不明白,好好地吃着蛋糕,怎么成她招惹他了? “你吻我。” 他恶人先告状。 “是你让我亲回去的。” “哦,是吗。” 男人鼻尖蹭着她的颈侧,像蓄势待发的兽,要咬断她的动脉,“可你为什么要亲我的锁骨,脖子……” 羞赧混着命悬一线的惧意,令桑兮渺一把捂住他的嘴。 脸红得快滴血。 她无法解释她的行为,也拼凑不起从被他丢上床,到现在裸裎相对的过程。 比起那道血管暴露在他眼皮子底下,她更害怕抵在她小肚子上的家伙。 更更羞于启齿的是,她的身体已然做好了迎接它的准备。 他不是只是在亲她而已吗,为什么会…… 盛时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忍过魔都相拥而眠的一晚,他的自制力便几近崩盘,今晚不可能再放她一马。 她不知道这几年有多少个夜晚,因为想她想得心口发疼需要靠酒入睡,不知道前一个月她天天在他面前晃,他多想质问她为什么忘了一切,也不知道她说“当我男朋友”时,他几乎就要立刻抛弃尊严,好了伤疤忘了疼地答应她。 她什么也不知道,就敢这样撩惹他。 他扶住自己,在她的肚皮上画着圈,留下淡淡水痕。 真可爱。 有一层薄薄的脂肪护住腹内器官,因而是柔软的,带有弹性的。 桑兮渺根本没心思欣赏他紧致而极具男性魅力的身材——即便那十分戳她审美,瑟缩着往上耸。 然而就这么一片方寸之地,她的意图很快被他发现。 盛时一掌攥住她的腰,一边膝盖顶开她并拢的双腿,让她呈一个“人”字。 他的力量绝非她一个常年宅家伏案画画的女性能比拟的,她被他牢牢控制。 弹吉他留下的茧的粗粝感,和她最娇嫩的地方接触,桑兮渺一边死死咬着下唇,一边颤抖着流泪。 “又哭。”他叹了口气,“不舒服吗?” 盛时撤出手指,那种侵犯感也随即远离,她看见他指尖勾连出一抹晶莹。 “可是,”他故意停了停,意味深长,“我看你分明喜欢得很。” 她哭不是因为不喜欢,不是接受不了和他做。 可她也不知道,心头那股酸涩的,像挤了数十颗柠檬浓缩而成的滋味从何而来。 第39章 她脑海里空空荡荡一片,是大爆炸过后,一切化作齑粉消散的空。 身体比她的意识先依赖上他。 桑兮渺撑起自己,圈抱他的腰,钻进他的怀里。 没了衣服的遮挡,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地环伺她。 她看不见的是,他额角贲起的青筋,以及骤然握紧的拳。 “我做过很多梦,关于你和我。”她喃喃,“我以为是未来,可是好像不是。” 拳脱力似的松了。 抚着她光滑的脊背,轻得仿佛怕碰碎她。 “那只兔子,是我画的吗?” 盛时没作声。 他不清楚她的记忆恢复到哪种程度了,他既希望她想起一切,又怕刺激她。 “见到你之前,我有好多话想问你。” “为什么我总是梦到你,为什么你那么清楚我的尺码,为什么苏婧给我的密码是你的生日,为什么这家店叫‘minutes’……” 泪水糊满整张脸,也落到他身上。 一滴,两滴,炙烫他的心脏。 盛时将她从怀里挖出来,用吻封住她的口。 别问了,别问了。 想不起来就算了,他不想看她哭。 桑兮渺眼睛湿蒙蒙的,他又细细地吻去她眼皮、脸颊上的泪。 温柔得不像她认识的盛时。 更像她梦里的人。 不是冷淡的,阴晴不定的酒吧老板,而是宠她,爱她,无底线包容她的男朋友。 “流这么多水……” 桑兮渺迟钝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不止指眼泪。 她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又羞又怒地瞪他,同时感觉到,他在尝试。 “不行。” 她还没昏聩至此。 不单父母是医生,她好歹也曾在医学院上过学,那方面知识并不缺乏,戴措施除了避 孕,也是防止疾病传染。 盛时赤足下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几枚锡纸包装。 “你居然……” 桑兮渺震惊得失语。 他坦率道:“未雨绸缪。” “你、你混蛋!你居心不轨!” 居然提前准备这种东西。 她骂他,他不仅不痛不痒,还笑着应下:“嗯,我混蛋,王八蛋,禽兽不如。” 话音一转:“但你也没拒绝,不是吗?” “……” 是了。 她早沦为他的共犯。 当他温柔迟缓地动作,留给她足够的适应的时间,桑兮渺又稀里糊涂地想,他们这算确定关系了吗? 男人是最会算计的,用着最不值钱的甜言蜜语,把人哄到手之后,转过头就能提起裤子不认人。 虽然她没谈过,但也没少见识这种渣男。 “盛——” 她刚发出一个音,就被他击破。 “渺渺,放松点。” 盛时咬着她的耳廓,说着。 “呜呜……” 好像一口塞进了一整个大馒头,噎得有点想吐。 她好怕,眼泪不停地流,眼皮哭得又红又肿。 盛时实在无奈,帮她放松了很久,她才勉勉强强能够容纳。 光是到这儿,就费了不少功夫。 他背上全是汗水,放纵和忍耐这矛盾的一对在体内厮杀着,他快要爆炸了。 刚刚还哭着说“出去”的姑娘,这会儿情难自禁地扭动柳腰,主动靠了上去。 那儿尺寸不符,却又无比契合,榫与卯般地相嵌着。 桑兮渺面上红晕鲜艳得像玫瑰,额角的汗则似晨露,更添几分妩媚。 他们的身体是互相熟悉的。 即便她的记忆里没有他。 当年无数个纵情的日夜,她的身体早就深刻地记住了他。 她感觉到了快乐,不仅是生理,还有精神层面的。 她忘记了要向他确认的事,攀着他的肩背,半个人挂在他身上,另半个被他压在床面上。 然而,她急促地喘息之际,扭过头,对上一双幽幽的眼。 她差点吓萎了。 忘了他家里还有另一个活物了。 也不知道它蹲踞在那儿“偷看”了多久。 被猫盯着做这种事,感觉好奇怪…… 盛时“嘶”地倒吸一口凉气,抄起一只枕头扔过去,低呵:“走。” 猫在被砸中之前跳开了,不满地控诉:“喵。” “猫会记仇的,你别这么凶……” 桑兮渺挠挠他,断断续续地说。 “记仇?” 他睨去一眼。 都被她抛弃了,现在不还是巴巴地黏了上来? 哦,他也没资格说猫。 人和猫一个德性。 但这只绝育的猫大概想不通人类一边叫唤一边交缠的意义在哪儿,旁观了没多久,就趴回窝里了。 夜已经深了。 猫都熬不动了,人还在交颈效鸳鸯,锦被翻红浪。 桑兮渺哭得嗓子快哑了,她体力太差,大学体测都要死不活的,哪经得起他翻来覆去地弄? 偏偏不止一次。 床上,浴室,然后又回到床上。 盛时恨不得把这几年的思念一股脑全发泄出来。 他想到攀岩馆里朋友说的那句话。 确实—— 找个女朋友就好了。 他不比她好受,攀岩极耗体力,他身体原本就处于半疲惫的状态,奈何精神高涨,他不想停下来。 女朋友不比冷冰冰还硬的攀岩墙好? 直到最后。 桑兮渺昏过去了,盛时还架着她的腿,汗从额角滴落。 他捏捏她的脸,低声:“真是……早就让你好好锻炼身体了。” 她自然听不到了。 他清理完战场,看时间,已经是凌晨。 猫小小地打着呼噜,盛时揉了揉它,折返回去,把床上的女孩搂进怀里。 她眉心皱着,像是睡得不舒服。 他耐心地抚平。 “渺渺,谢谢你回来……” 在梦里,她和他睡在山顶的帐篷里,外面是大风呼啸,和来自其他帐篷的人们的说笑声,他们搂着小声聊天,时不时亲一下。 天色蒙蒙亮时起床,爬了一段路,去最高处看日出。 那是她此生见过最壮阔的景象。 风声猎猎作响,大得快要将人吹跑,四周各种惊叹此起彼伏,只见云海翻涌,金光乍现。 她转过头,他捧着她的脸吻下来。 一切景色都模糊了。 桑兮渺睁开眼,还有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晨曦从窗外照进来,落到地板上,镀上一层油亮的覆层,猫趴在她旁边,舔她的脸。 她挡开它,才发现自己被一条手臂从背后压住了。 有两只枕头,他非要跟她挤同一个,脸埋在她头发里,也不嫌痒。 她被一种令她安心的气息包裹。 像很小的时候,听见雷声,钻进父母的被窝里。 桑兮渺转过身,男人没醒,但下意识地搂紧了她。 她听着他的心跳,重新睡过去。 再醒来时旁边没人。 她浑身酸痛,艰难地坐起来。 看见他戴着手套,满脸嫌弃地铲猫砂,还狠狠剜了猫一眼,像在责怪它拉得多。 刚起床,他没有做造型,顺毛,白t,休闲裤,没有任何攻击性。 这样一个生动的,有七情六欲的盛时,比那个不近人情的“minutes”的“时哥”好看多了。 真帅。 她感慨。 盛时清理完猫砂,才注意到她醒了,他摘了手套,坐到床边,“能下床吗?” “……” 关心的话他怎么说得像嘲讽? 而且,她下不了床能怪谁? 桑兮渺咬牙切齿:“能,谢谢。” 她拖着身子去洗手间,他在背后问她想吃什么,她说随便。 盛时也起晚了,懒得自己做,下楼去厨房,让张师傅搞点吃的。 他一般早上都要喝杯咖啡,作为一个能喝双倍浓缩的狠人,今天破天荒地只从冰箱拿了瓶苏打水。 吴浩东调侃:“红光满面的,睡得很好啊?” 连迦见他心情好,也附和了句:“爱情的力量吧?” 昨晚直到打烊,也没再见到桑兮渺,再看他快中午了才下楼,又要了两份食物,傻子都知道她留宿他那儿了。 盛时轻睨他们一眼,颇有那种志得意满的味儿。 一扭头,轻打响指,完全不显得装,反而多出几分他身上从未有过的,张扬的少年气。 他对所有顾客说:“今天全场免单。” 他们一愣,欢呼起来:“谢谢老板!” 吴浩东痛心疾首:“时哥,你这样一点都不酷了!” “minutes”地段不错,又是周末,一整天营收少说有五位数,他倒好,一个高兴,说免就免了。 这一宣扬出去,不知道要亏多少。 盛时端起盘子,冲他轻抬下巴,“等你找女朋友了,给你包个大红包。” 第40章 “……” 恋爱中的男人好可怕。 第37章 第三十七个梦“前男友” 二楼仅一扇玻璃推拉门,是为了让空间显得开阔敞亮。 盛时还没有进屋,便看见桌后的女孩抱着猫,有一搭没一搭地捋毛,它舒服地阖着眼。 猫鲜少如此乖巧地依偎他,只有饿了才眼巴巴地望他,喵喵叫唤。 更亲近她也是情有可原。 她恬淡,敏感,柔顺,文静,像清晨的栀子花。 远远观赏,难免认为她脆弱不堪,易被风雨摧折。 走近了方知晓,这朵栀子在竭尽全力地汲取一切养分,延长花期。 盛时走进去,桑兮渺听见步音,抬头。 “不仅搬走我的镇店之宝,这架势,是连我的猫都要拐走啊。” 他音调轻慢。 她大言不惭:“老板都是我的,猫算什么?” 盛时双眸一眯。 桑兮渺觉得两人昨晚都那样了,也没什么好忸怩的,虽然说完后耳根子还是臊了臊。 她梗着脖子,又说:“ 成年人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吧,你如果借口说昨晚是意乱情迷,失了分寸什么的,我就……” 他截断她的话:“就如何?” 想好的威胁在他灼灼的,极具侵犯性的注视下,成了幼稚的儿戏。 她说不出来了。 盛时把猫从她腿上拎起来,丢到一边。 “欸……” 她来不及控诉他粗鲁,紧跟着,被他提溜的就成了她自己。 他扫开桌上的杂物,把她放到上去,手压在她两侧,胳膊和胸膛将她围困得三面不透风。 本想逗逗她,结果没料算到她脑回路往别处转了。 桑兮渺余光瞥到一旁的眼镜盒,伸手拿过来,里面是一副黑色半框眼镜。 他不近视,镜片是防蓝光的,长时间使用电脑时才戴。 她给他戴上,又拨了拨他额前的刘海。 她的xp很吃戴眼镜禁欲斯文败类,习惯了他平时的潮男风格,冷不丁看他换个造型,满眼的惊艳。 兴许还有因亲密接触,多了一层滤镜的缘故。 但在盛时看来,她的脸上就差没直接写“好想上”三个大字了。 当然,可能跟看她那些纸片人“老公”差不多。 她这姑娘挺有意思,以前跟他谈恋爱的时候,一副三好学生的乖巧模样,背地里画的那些画一个比一个狂野。 “那个……”桑兮渺小心提问,“你有西装吗?” 盛时:“?” 她没敢直视他,揪着他的一片衣角,绞啊绞,“想看你穿……” 他如果穿着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极具骨感的手腕戴着一块机械表,领带被扯得松垮,裁剪得宜的西装裤衬得双腿修长,味儿就更正了。 她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当下的姿势、距离无比暧昧和危险,还在满脑子yy。 “又要拿我当模特?” 盛时掐住她的腮帮子,真想问问她,如果他和她的画同时掉到水里,她救谁。 “没有啊。” 桑兮渺被迫对上他的眼睛,睫毛颤了颤,轻声说:“是我自己想看。” “就感觉……”声音愈发的小,“很帅啊……” 手指头松开,默默咽了口口水,去碰他的手背,老实交代:“其实我早就画过了,在见你第一面的时候。” 但当时他穿的偏休闲,更像爱豆,嗯,过气得要在一家小酒吧驻唱的爱豆,而不是总裁。 盛时越听,后槽牙咬得越紧。 什么第一面,她不记得他们第一次相遇不是今年春天,而是大四的秋天。 也不是她在台下,他在台上,隔着人群和光影遥遥向望,而是前后地站着,看校园音乐节,夏末的余热烘出躁动的氛围。 再追溯得早一点,在那场毕业设计展览,他们有过一次萍水相逢。 手背上的那两根纤细手指,像只恼人的小虫子,慢慢地爬动,惹得人痒。 在她的认知里,这大抵是撒娇。 别的女生和男友撒娇,或者夹着声音,或者卖萌扮乖,她喜欢搞一些仅彼此知道的小动作。 过了这么久,还是没变。 但只有他带着全部记忆,被撩拨得心旌摇曳,心绪难平,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盛时终究是忍无可忍,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桑兮渺,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是你前男友?” 被连名带姓称呼的某人慢慢地瞪大眼,她的瞳仁很黑,清晰地倒映着他的影子,又好似是她刻意遗忘的前尘往事。 “我可以追你吗?” “渺渺,我是你的了。” “我想每天和你待在一起,一醒来就能看见你。” “我很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 现实不似话本,在那段故事里,既无家庭的百般阻挠,棒打鸳鸯,也无爱如昨日黄花,移情别恋,她却因为怯懦,抛弃了彼此的真心。 或许桑兮渺早有觉察,梦不是预见未来,而是过往的重复。 但她不愿正面承认。 直到被他点破。 她再无法逃避。 她的心脏比大脑更先回忆起来,像拧干水分的海绵,缩成了一团,紧得皱巴。 周围的一切都虚化了。 无数场景,人,对话,在脑海中加快倍速地播放着。 太多信息洪水决堤般涌入,将她裹挟,卷走,吞没,身无落处的不安感让她急于抓住某样东西。 桑兮渺猛地扣住他的手,掌心的冷汗濡湿彼此的皮肤,眼前景象渐渐模糊,她分不清他究竟是谁。 梦里的未来男朋友?音乐社社长?“minutes”老板? 还是……前男友? 是啊。 是她不要他了。 在他们最相爱的时候,她不要他了。 那句“我还是你爱你”不是告别,是对她的诅咒,让她忘不掉他,深陷思念、愧疚的折磨之中,不得宽恕,不得自救。 桑兮渺毕业回家后,经历了相当晦暗的一段日子。 她投了无数份简历,参加无数次面试、考试,但每一份工作都不如意。 她不能将此归咎于大环境不好,他们总责怪她,她任性改专业,大学不努力是因,如今自食恶果。 亲戚们得知她在家待业,转发各种视频,打来电话,劝她考公考编,说女孩子要有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将来好嫁人。 和盛时在一起的那半年多,她看到了另一种恣意、潇洒、不受约束的人生。 她也想依照“自我意志”活一回。 桑兮渺没有再找工作,她把自己关在房间,整天闷着头画画。 她乐观天真地以为,若自己经济独立,他们便没有理由再干涉她。 然而事与愿违。 他们仍找得到各种理由对她口诛笔伐——不务正业,缺乏社交,不谈恋爱。 视她如怪胎。 不知是谁制定的规矩,读书,工作,结婚,生育,每一项都有固定标准,她是这套不成文规则的叛徒,理应受到谴责。 而她的亲人们,人人皆是标榜正义的审判者。 桑兮渺有抑郁症。 和盛时在一起的幸福假象,替她遮掩了她有病的事实。 那几个月,她在网上陷入抄袭侵权纠纷,她一边联系律师,一边画堆成山的稿子。 现实里,还要应付父母、亲戚的压力。 爆发的导火索是一次与陈敏容的争吵。 陈敏容扔掉了她的手办。 她想像当初逼桑兮渺放弃画画,专注学习一样,逼她出去找工作。 那是盛时送她的。 是她的一百四十四分之一。 就这么轻易地被丢了。 桑兮渺目眦欲裂:“你不要再管我了好不好?你把我生下来,就是希望我回报你的吗?那你当初就不要生我啊,就算养猪都能赚不少了!” 陈敏容扇了她一巴掌:“我在你身上付出那么多,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桑兮渺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她控制不住。 “你对我是有多好?我吃什么,去哪玩,学什么专业,全都要听你的安排。我但凡有一点没做好,你就训我,骂我,好像我差劲得什么也不是!你夸夸我会怎样呢?” “我从小到大的家长会,你们参加过几次?每次你们都推来推去,最后再跟班主任道歉,说去不了。我不想学医,你们非逼我学。我不想上班,你们说要把我赶出去。你现在又擅作主张,把我的东西扔了。” 她的手指在抖,声音也嘶哑了。 “我让你们丢脸了是吗?可又不是我让你们生我的!” 陈敏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桑兮渺,就算是白眼狼,养了二十多年,也该懂感恩了。” 桑兮渺别开脸,胸口起伏着,哭得太狠,有点上不来气。 第41章 那天后,她的失眠越来越严重。 胡思乱想如碎纸片在脑海中纷飞。 其中最多的,就是盛时。 她想念他,又觉得她不配缅怀他们的爱情;她好奇他的近况,又不敢探听他的消息。 最后归于一个念头—— 他需要的爱,她给不起,分开对他好,对她也好。 可悲的爱无能,她连自己都爱不了,怎么爱得了他。 抑郁症并非时时刻刻想自杀、自残,她只是觉得,活着没意思,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情绪也变化无常。 一会儿开心,一会儿烦躁,一会儿又低落。 晚上的失眠,转成了白天睡不醒。 即便睡够十个小时,还是浑身乏力,没有精气神,有时还 会心跳过速,害怕会猝死。 所有试图对她的工作、感情指手画脚的亲戚,都被她呛了回去。 她会莫名其妙地跟着陌生人走,清醒时,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有一回,还让人误会她心怀不轨,报了警。 忙于工作的母亲这才察觉到她精神状态的异常,带她去看心理咨询师。 看到诊断书上抑郁症和焦虑症的字眼,桑兮渺居然感到庆幸。 啊,原来不是她有毛病,是她真的有“病”。 医生给她开了药,给她的建议是:如果现在的处境令她痛苦,那就换个新的环境,远离痛苦的源头。 所以她搬出了家,删了有关盛时的所有电子记录——其实也没多少,他们甚至没有几张正儿八经的合照,因为她有镜头恐惧症。 画他的那些画,却没能舍得。 她建立了一个新的文件夹,隐藏了起来。 有关他的记忆,她也封存了。 在此期间,桑康乐出生了。 桑兮渺没有埋怨他们这种近似于“东山再起”的行为。 他们是自私自利的利己主义者,对他们来说,“女儿”比“桑兮渺”重要,“桑兮渺”废了,他们便再造一个“女儿”。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很像他们。 她不也为了保全自己,舍弃了盛时,埋葬了他们的感情么。 庆幸的是,她慢慢地好转了。 至少不会再有整个人被什么东西压住,呼吸困难,动弹不得的情况了。 自从合作方送了她一套盲盒后,她就一发不可收拾。 看着满屋子的公仔、手办,她就感到安心。 这是除了画画,她当下唯一的爱好。 独居的第三个年头,桑兮渺开始频繁地梦到一个男人。 梦里,他对她很好,从不贬低她,会陪她做一些很疯的事,会偎着她的唇说喜欢她,喜欢她的画,会在他朋友面前维护她,了解她内衣的尺码,知道她酒量不好,但会给她调酒精含量很低的鸡尾酒,他坐在台上弹吉他,唱歌,目光总会不经意地偏向她…… 那不是梦。 是……她太想他了。 “盛时,盛时……”桑兮渺哽咽着,“对不起,对不起……” 眼泪流得太多,擦也擦不完。 她索性不管了,就顶着一张狼狈的脸看他,说得断断续续的。 “你说得对,我是很自私。我不该把你追到手,又甩了你;我不该把你忘了,又重新追你。可是我没办法,我还是,还是……” 下一秒,她落入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盛时任由胸前布料吸走她的眼泪,下巴抵着她的肩,轻轻叹息。 在听到他告降般的低喃后,她的泪流得更凶。 “我也没办法啊,桑兮渺,我也还是……” “很喜欢你。” 第38章 第三十八个梦正牌老板娘 桑兮渺埋头吃着早午饭,不好意思抬头看对面的男人。 他在给猫喂食。 虽然表现得不喜欢它的样子,但又是猫粮,又是营养剂,还会骗水,把猫养得毛发如此蓬松柔软,显然是费了心思的。 她脑中莫名闪过一个不怎么合适的词。 前妻的遗物。 她当时把猫留给他,或多或少利用了他的责任心。 无论如何,他至少会为它找一个爱猫的新主人。 不曾想,他这么一个不喜欢宠物的人,养了它这么久。 一人一猫,安静地吃着饭。 因为太安静,只听得见猫咪舔食的声响,桑兮渺没忍住,往盛时的方向看去。 他半蹲着,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膝上,眸光沉沉,一瞬不瞬地看她。 “有什么好看的……” 哭得太多,她眼睛浮肿,模样肯定不好看,他却一副着了迷的样子。 盛时起身,按着酸痛的后颈,昨夜又是攀岩,又做了几次,他也不是铁人,有些吃不消。 他就维持着这个微微偏头的姿势回答她:“看某个吃自己醋的人。” 桑兮渺反驳不了,她确实吃了他“初恋”的醋。 但那也是在他的刻意引导下。 “逗我很好玩吗?”她佯怒,“你那是趁火打劫。” “脾气变大了啊,我的渺渺。”他走近,一手撑着桌,一手揉她的发,“那你想怎么算账呢?” 桑兮渺气势汹汹,抓过他的手,牙都亮出来了,正要咬下去,注意到无名指上的戒指,顿住。 昨晚还没有,只能是他刚戴上的。 她不太确定地问:“我送你的那枚?” 盛时从喉腔里发出一声“嗯哼”。 她摩挲着戒圈,“你什么时候找到的?” “昨晚回来的路上。” 他反手插入她的指缝,和她十指相扣,“谁会把戒指放香囊里,笨不笨啊,丢了怎么办?” “我暗示过你的。” 桑兮渺送他的时候,留了一句“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而前面有一句是,“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 在古代,香囊就有表达爱恋之意。 而且,她还在上面锈了她的专属标志。 盛时愣了下,他没想到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只是后来,”她的声音低下来,“我觉得我们走不下去了,你没发现也好,干脆就没提醒你。” 卡地亚款式最普通的一枚素戒,戒面没有任何花纹装饰,便已经用光她当时的全部积蓄。 虽然盛时很低调,她也不穷,但和他相处久了,从他的吃穿用度也看得出来,他们经济差异有多大。 出门旅行的所有开销他从不让她知道,可她又不傻,背地里偷偷查过,是她负担不起的价格。 那时她前途不明,没有和父母对抗的底气,甚至于对自己也缺乏信心,他对她的好,才成了莫大的压力。 但…… 桑兮渺眼眶泛酸,仰起脸,才没让泪落下来。 她笑着说:“我现在有钱了,我可以给你买更好的了。” 像是嫌弃二十二岁,两手空空的自己。 “我不要,”盛时想也不想,“我就要这枚。” 他把她抱起,占据她的位置,让她坐自己腿上,语气玩味:“不过,我不介意吃你的软饭。” 她破涕而笑,轻“哼”一声:“我哪养得起‘minutes’老板。” “不会啊。”他凑过来,几乎是依着她的唇说话,“我很好喂饱的。” 话音落下,立马偷了个香。 桑兮渺一恍惚,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在私下喜欢跟她耍赖,撒娇的盛时。 她嘟囔:“明明之前那么冷淡,还老是阴阳怪气。” 这真是同一个人吗? 盛时振振有词:“被你毫不留情甩了,我心里有气不是很正常?” 桑兮渺“哦”了声:“所以你把我留下来,让我给你打工,好百般折磨我,叫我后悔,愧疚?” 他挑了挑眉,“我有折磨你?” 她笑:“是没有,不仅把喝多的我送回家,送我酒,唔,还有——” 不想再听她细数他那些口不对心的事,盛时索性堵住她的嘴。 心意相通后的吻接得格外缠绵悱恻。 桑兮渺的后脑勺落在他掌中,她搂着他的脖颈,与他相贴,另只手犹和他交握着。 盛时耐心地,迟缓地吞没她的呼吸,舌一进一退,始终与她的纠缠。 响起令人面红耳赤的咂咂水声。 她身上穿的是他的衣服,宽松得有足够的空间容纳他的手探入。 他放了她的唇舌,吻到她耳后,隔着纤薄细滑的皮肤,摸到她一节节的脊椎骨。 太瘦了。 “桑兮渺,你欠了我好多。” 声音太近,即使他刻意压低,也高强度地鼓振她的耳膜。 躲又躲不掉。 “嗯……” 桑兮渺被他亲得意乱神迷,不知怎么回应他的控诉。 而且,而且。 他以前说话有这么性感吗? 是因为他当cv吗? 她不由得想到广播剧里,他配的床戏,那一段弹幕全是“啊啊啊”。 第42章 紊乱的心跳早已平复下来,又被他所牵动。 她本来就是重度颜控,画的无不是宽肩窄腰大长腿帅哥,现在更是觉得,他哪哪都踩中她的审美点。 盛时的吻和手一起移到前面。 俱软得不可思议。 他含着她的唇瓣,低语:“把我女朋友照顾得这么差,你怎么还?” 桑兮渺听不进去他的话了,蹙着细眉,抵着他的肩推他,“还有点痛。” “哪儿痛?” “都……” 太久没亲昵了,他又要得凶,身体没缓过来。 原来百般折磨是指这。 盛时揉着她的腰,“天天熬夜,饭不按时吃,身体能好才怪。” “医生也跟我说让我作息规律,多运动,但我也不想啊。我白天画不出来,而且我体力真的差……嘶。” 才加了两分力,她就吃不消。 他又心疼又生气:“不记得你那份不堪入目的体检单了?嗯?” “这成语是你这么用的吗?” 见他面色不虞,桑兮渺忙不迭求饶:“我答应你,我以后一定改!” 还安抚性地亲了亲他。 盛时忽地想,他以前是不是太迁就她了,她其实更吃这一套? 心底忍不住发笑。 他的渺渺还真是……一贯不走寻常路。 “咳咳。” 桑兮渺未见其人,便一个激灵站起来。 吴浩东站在门口说:“那个,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有个单子要时哥你签一下字。” 盛时淡声应:“知道了,马上来。” 吴浩东一溜烟跑了。 盛时揽了揽女朋友的腰,抵着她的耳廓,用气音说:“你是正牌老板娘,怕什么?” 他人已经走了,桑兮渺的耳根子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热。 她捏捏耳垂,腹诽,这厮绝对是故意的吧。 - 下午,桑兮渺补了个觉。 期间感觉盛时回来过,亲了亲她,又走了。 一觉醒来天都暗了。 她“嘶”了声。 一天下来,她一共睡了十几个小时。 比起朝九晚六地上班,她的工作时间反而更长。 前年有段时间为了赶稿,连续一百多天没放过假,褪黑素都不管用,要吃安眠药才能入睡。 如盛时所说,她的身体亏空得厉害。 那份体检报告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果不画画,不赚钱,她就更难受。 她心里一直很空,亟需将她的时间填满,这样,好像就不用直面她的孤独,她的空虚了。 可现在。 有一股暖流一点点灌入心房,温暖她,充实她,不再那么阒静虚无,那么悬浮不安。 桑兮渺下床,重新审视起这间屋子。 难怪,她第一次来就觉得这里不像家,像工作室。 她注意到书架上有本书挺眼熟。 刚抽出来,一张纸掉落。她蹲身捡起,就那么愣在原地。 是那次吃饭,她随手画的梦里的他。 翻到书的扉页,果然有她的笔迹。 盛时不算是钟爱阅读的人,其他书都崭新,唯独这本,书封被摩挲得褪色,泛起毛边。 只可能是因为,他经常翻看。 桑兮渺把猫叫过来,问它:“你爸爸这两年过得好吗?” 离开前,她真心祝愿他好。 再谈场恋爱,把她忘了,也不要记恨她。 她不认为世上有地老天荒的爱情,能挨得住时间的销磨。 可如今得知,盛时自始至终惦念着她,不得不承认,她是开心的,亦不免惶恐,歉疚,茫然。 心里好似是打翻了调料瓶,五味杂陈。 “你还没有大名,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它蹭了蹭她,像是应好。 临近饭点,盛时给她发消息,叫她下来。 桑兮渺换上他留在床边的新衣服,走入到众人视野当中,不好意思极了。 虽然是正经恋爱关系,但还是有种偷情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连迦满面笑容地走来,搂着桑兮渺的肩,轻声告诉她:“时哥今天心情特别好,全场免单。” 挤眉弄眼的,像是揶揄:都是因为她。 桑兮渺睁大眼。 他从前也不走这种周幽王一般的做风啊。 盛时在吧台后抬手招她。 连迦笑意更深,谑道:“你的情哥哥一会儿没见你就想得不行,快去吧。” 桑兮渺的脸顿时红透了,她急嗔了声:“连迦姐!” 连迦畅笑出声。 她不敢开盛时的玩笑,还逗不了他的小女朋友嘛。 桑兮渺慢腾腾地挪到吧台前,这下连部分顾客都开始瞧她了。 毕竟盛老板的美色远近闻名的…… 盛时递给她一杯酒。 她说:“‘初恋之吻’?” “改良版,尝尝。” 入口仍甜,舌尖炸开一股薄荷的清爽,回味少了涩苦,取而代之的,是绵绵的樱花香。 桑兮渺抬眸。 “这才是我的‘初恋之吻’。” 盛时俯低头,气息近在她颊侧,最后一句只说与她一人听:“甜的。” 大庭广众的,他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调戏她。 余光触到几道八卦的视线,来自吴浩东、罗胖、小齐他们。 桑兮渺可没他那么厚颜,伸手想推他,反被他眼疾手快地扣住。 盛时举起他们相握的手,大大方方地展示给他们看。 他们“哇哦——”地叫出声。 “重新介绍一下,桑兮渺,‘minutes’的老板娘。” “老板娘好!” “老板娘好!” 连客人也跟着起哄。 桑兮渺羞得只想别开脸,盛时用肩撞她一下,眼里含着笑,说:“老板娘,接一下话啊。” 她低声:“你搞这么大阵仗干吗?” “所有人都知道才好,这下你别想说跑就跑了。” 她抿着唇,没作声。 盛时曼声道:“老板娘脸皮薄,我替她应了。大家吃好喝好。” 他又朝吴浩东他们丢了个眼神,示意他们该忙忙。 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少了。 桑兮渺略松了口气。 盛时拿走她手中的酒,自己一口饮尽,她那点酒量,可不敢给她喝太多,把杯子放到一旁,说:“走,带你去吃饭。” “欸。” 桑兮渺拽住他。 他侧头看她,“嗯?”了声。 “盛时。” 她很郑重地唤他的名字。 “我给我们的猫取好名字了。”她语气温暾,“就叫分分。不是分开的分,是每时每分每秒的分。” 她是说,她不会再随意留下他了。 他们两人一猫,是一体的。 第39章 第三十九个梦至死冥顽不灵 笔尖不断地划过类纸膜,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 窗外的夜色愈加深重,没有月光,低调地酝酿着一场雨。 画中却是晴空万里,热闹喧腾。 男人借浓密树冠的庇荫,偏着头和人谈笑风生,灰色垂布学士服宽大得将身材遮得严严实实,可仅仅是那么立着,他的气质也卓然得出众。 桑兮渺渐渐停下了笔。 遗失的记忆的回归,就像风格迥异的两个图层,无法融合,而显得突兀。 或许是药物的副作用残留,她仍不记得许多事情。 譬如毕业典礼那天,已经开始逃避和盛时见面的她,如何鸽了面试,折回学校。 全校十几个学院,数千名毕业生,只有小部分人接受拨穗。 桑兮渺素来不爱出风头,自然没参加。 盛时是被抓壮丁抓去的,理由是,推文需要他的照片充门面。 他那张脸给他带来红利的同时,有时也确实是个大麻烦。 譬如,不少女生来与他搭讪,兴许是想趁着最后一次机会努力一把,即便知道他有女朋友。 桑兮渺隔得远远的,就像一位素不相识的路人。 彼时的心境如墨汁滴入湖泊,模糊在光阴中,消隐难觅,但她已将那一幕拓印在脑海里。 男人似是被光线惊扰,翻身捞来手机,肩头的被子随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 嗯……上面还留着几处来源不明的红痕。 三更半夜,自己床上躺着一个帅哥裸男,怎么想都是一件令人脸红心跳的事。 是的,这是她家。 盛时送她到楼下,又煞费心机地赖着不走了。 床不大,靠墙原本放着一排毛绒玩具,被“正宫”逼退,只能委屈它们暂睡沙发。 浅粉色床上四件套和他极为不搭,他倒安之若素,睡得踏实。 待看清时间,盛时眯眼向她望去,声音因倦懒而沉沉的,好似低音大提琴:“怎么不睡?” 第43章 桑兮渺转过椅子,抱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睡不着。” 他撑着脑袋,另一条手臂搭着被,姿势莫名诱人,尤其唇角勾起,更添几分蛊惑。 “看来是我不够卖力啊。” 她耳根子爬上一阵热意,啐道:“我是生物钟习惯了。” 盛时有些遗憾:“我还以为我是你的安眠药呢。” 桑兮渺“哼”了声,不给他自恋的机会:“吃多了产生抗药性了。” “是么。” 他探身,拽着椅子扶手,连椅带人将她拖到床边,她的惊呼刚落,唇就被他封住。 床的高度低一些,盛时仰着头亲她,强势的姿态却分毫不减,很快把桑兮渺吻得气喘。 “那就——” 他说:“加大剂量。” 呼吸近得吹拂过脸上的毛绒,又忍不住地啄了好几下。 桑兮渺从椅子滚到他怀里,也就是一个吻的功夫。 戒圈剐蹭过她的肌肤,不疼,但存在感太明显。 她清晰地感知到,它先是在肩后,再是腰,最后到了臀下。 她没给回应,盛时就自力更生了起来。对于床上事,他比他平日的作风积极勤快得多。 和风细雨竟也这么磨人。 桑兮渺被他拢在臂弯里,他的动作藏在被子底下,幅度不大,声响不大,造成的空虚却层层递进。 “啪嗒”。 这个月的第一场雨在数小时的“卧薪尝胆”后,终于降临。 雨迅速变得又急又大,将屋内的唾液交换声吞没。 有凉风从未关严的窗户缝隙中钻进来,遇上浓烈的情热,瞬间湮灭无迹。 盛时的耐力好到她不得不求饶,什么称呼都叫得出口——“时哥”“哥哥”“老公”。 他不愿轻易放过她,她这招就没用。 也不是半点效果都没有,他更来劲了。 安眠药会有抗药性,但他这招屡试不爽。 她体力太差,把她做得累极,她就没力气爬起来画画了。 桑兮渺靠着他的心口,呼吸绵长,如果不是感觉到她在他腰后无意识地划拉,就像是睡着了。 ——就这样了,还在画呢。 盛时捉住她的手,摩挲着她的指节,“我好像从来没问过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画画。” 她停了停,缓缓睁开眼。 小时候,陈敏容不准桑兮渺看动画片,周末也只许看两个小时,她还会藏遥控器、摸电视机温度。 但她脑子里总浮现那些人物,就自己画。 最开始就是画哆啦a梦,小樱之类的,陈敏容看到了,有点不赞许,但也没阻止。 母亲允许的娱乐方式太少了,她也没什么朋友,慢慢的,她就把画画当作打发时间的乐子。 他们一直希望她学医——父母,爷爷,外公,还有很多亲戚,全是学医的。 显然,将来她读书,工作,他们可以给她铺路。 后来,对画画的兴趣大于对学习的,她的成绩就下滑了,他们为此吵了很多回。 直到高二,陈敏容扬言,她再画画,就把她所有的画和笔扔了。 桑兮渺那时妥协了,上了s大的医学院。 上了大学后,生活里不再只有学习,她就变得迷茫了。 大家好像都有目标,忙碌于社团、课堂、社交场之中,但她搞不清她想要什么。 按部就班的人生吗? 还是,被安排的一生? 她重新捡起她唯一的爱好——画画。 其实画画带给她很多痛苦,可她不画好像会更痛苦。 就像是鸦片。 桑兮渺一度迷失在画中。 现实的种种,人类,世界,皆令她感到虚无。 人很喜欢为事情赋予意义、价值,但如果落入虚无主义,一切就会失衡、崩塌,包括生的意愿。所以她想到学哲学。 雨如乱珠,在窗户上拍打着,桑兮渺的声音轻悄,像随时会被风吹散。 这也是一直以来,她给盛时的感觉。 盛时的淡,是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他的快乐阈值在金钱的浸淫下涨得很高; 而她的淡,则像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事能让她驻足,无论幸福与痛苦。 以前他以为给她足够,足够多的爱,她那么一个不愿意亏欠的人,即使是为了回报,也会留在他身边。 可他错了。 盛时不由得搂紧了胳膊,仿佛这样,她就能融入他的骨血,永远无法剥离。 桑兮渺被勒得呼吸都不顺畅了,拍了拍他,示意他放松。 盛时摇头,“不要。” 像个撒娇的孩子。 她懂得他的不安,因为她也一样。 破镜重圆哪有那么美好。 感情仍在不假,可拆开浪漫主义的外壳,当初导致分手的本质问题并没有消失。它们像根细鱼刺,横在彼此的喉咙里,不致命,可动一动就疼。 复和后,他们不约而同地避开旧事重提,是怕再度失去。 盛时大概猜到,她和他分手,是对自己的失望,也是对救赎的放弃。 爱未必能拯救所有。 她是靠自己的意志力走出来的。 他不清楚她的心理遭受了多深的折磨,但他知道,她费了很大很大的力气。 “渺渺,你很了不起。” “没有系统学习,还画得这么好,很了不起。” “年纪轻轻,靠自己赚下这么多,很了不起。” “生病了,依然没有投降认输,很了不起。” 桑兮渺心跳停了两拍。 盛时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至死这样冥顽不灵,忠于理想。” 他的声音,他的气息,经久不息地萦绕着她。 她阖眼,敛去眼底的湿意。 好好地爱他吧,她想,这一次,她不要再做一个逃兵了。 - 桑兮渺每周末晚上都会去看他们演出。 但落到罗浩东他们口中,她的行为就成了“守岗”——免得盛时招惹桃花。 那次盛时的朋友过生日,来“minutes”聚会,顺便见一见他的女朋友。 从他大四被甩后,他就一直没谈恋爱,甚至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他们没少替他操心。 盛时是那种易结交,却难深交的朋友,他也不爱和人倾诉心事。 是以,即使是多年好友,也不曾知晓他分手的内情。 他沉寂已久的朋友圈前几日发了张左手戴戒指,和一个女生十指相扣的照片,他们纷纷“老泪纵横”。 差点以为他要顶着那么张皮囊,搞什么缅怀前女友,终身不娶了。 他们一开始提出叫他女朋友参加聚会的要求时,盛时就拒绝了。 刚复合,他不希望出现任何不确定因素。 桑兮渺趴在他怀里玩手机的时候,正好听到他们打电话。 “之前劝你谈恋爱,用爱情滋润一下你张死人脸,你不肯。现在突然冒出来个女朋友,有必要藏着掖着么,丑媳妇还要见公婆呢。” “滚。”盛时笑骂了句,“说谁丑呢。” 对面又游说了几句,他实在没办法,问她意见。 电话那头又嚷起来:“嫂子在你身边啊?让我跟嫂子说两句。” 盛时开了外放。 “嫂子,我们盛时老大不小了,就谈过一次恋爱,人品、家世都没得说……” 盛时扶额:“别真把自己当公婆了啊。” “咳,就是,明天嫂子你来不?” 桑兮渺被他一口一个“嫂子”叫得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头。 盛时说:“你不乐意就不去,别勉强。” 她应了好,并无犹豫之意。 挂了线,他有些讶异地挑了下眉,无声询问。 桑兮渺说:“你不是说我是老板娘嘛,这里是我的地盘,我有什么好不自在的。” 越说越自信,挺了挺胸,“而且连迦姐他们都是我的人。” 之所以有这样的底气,是因为他们发现他们老板是个老婆奴,跟着她能捞不少好处。 盛时笑出声,在她脸上亲了好几口。 她推他,“你怎么跟狗似的,糊我一脸口水。” 他毫不羞耻,懒懒地“汪”了声。 “……” 桑兮渺听到手机响了声,躲开他的吻,看到一笔转账信息提示。 个十百千万……她好像没有这么大笔金额的稿件尾款啊。 “上个月的分红。” 下巴压在她肩头的男人说。 诶? 她疑惑看他。 盛时笑着弹了下她的额头,“你以为老板娘就只是个名头啊,别忘了设计图都是你画的。” “可这也太多了。” “多么?” 他牵引着她的手,托住自己下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更宝贵的都在你手里了。” 桑兮渺笑着挠挠他,“更像只大狗狗了。” 第44章 盛时乖顺地蹭了蹭她的手心,舒服地“哼哼”两声。 她笑得更欢:“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撒娇啊,你还是盛老板吗?” “‘minutes’老板也好,别的身份也好,在你面前,我就只是你男朋友。” 桑兮渺心口一热,那颗心脏跳动得格外用力。 她捧着他的脸亲上去。 盛时一个翻身,把她压在底下,在褪去彼此所有衣物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养大狗就要做好随时被扑的准备。” - 当桑兮渺面对一众人如出一辙的震惊表情时,又有点后悔昨晚放的大话。 不自在,很不自在…… “不是,大哥你……那什么……” 他嘴里憋着一句“好马不吃回头草”,当着“回头草”本人的面说不出来。 盛时偏了偏头,“叫嫂子啊。” 对方笑骂了句:“去你的,你比我还小,要叫也是叫弟妹。” 刚说完,就发现掉进坑里了。 桑兮渺扬起一抹笑,伸手打招呼,“hello,你是文哥?” 文哥尬笑一声:“你还记得我啊。” 盛时也没想到,她居然都叫得出名字。 毕竟她和他们最多的也就只见过两三面。 这是盛时的场子,他做东,主位除了寿星就是他。桑兮渺坐在他身边,存在感仍然不高。 他们给盛时面子,不会让她下不来台,但对她也不那么热络。 盛时皱眉,这种情况就是他设想中的“不确定因素”。 他欲开口,桑兮渺掐了掐手心,抢先一步举杯站起来。 “之前我和盛时出于某些原因分开,现在我们已经把话说开了。这几年谢谢你们照顾他,我敬你们一杯。” 霎时静下来。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舒服呢。 合着盛时是她的所有物,他们都是外人呗。 再看另一位当事人,手抵着唇,眼角微弯,一副笑得不值钱的样子。 她正要喝,他伸手挡住,夺过酒杯,“她酒量不好,喝多了也是我照顾,就当替我省个麻烦好吧。” 话罢,一饮而尽。 他态度摆得这么明显了,再看不懂他是护短,他们就是傻子了。 有人打圆场:“嗐,跟我们还客气,嫂子心意我们收到了,我们也敬嫂子一杯。” 他们组局玩桌游,桑兮渺玩了几局,后面他们喝嗨了,开始玩大尺度真心话大冒险,盛时就把她给拉出来了。 他也喝了不少,手心滚烫,熨着她的皮肤,烫到她心底去了。 他和她咬耳朵:“有种小孩扮大人的感觉。” 指的是她敬酒的事。 桑兮渺嘀咕:“我本来也是大人好不好?” 盛时但笑不语,胸膛微微震动。 “我现实的社交圈子很小,相处起来也简单。你是我男朋友,在你的朋友聚会上,我总不能一直当一个局外人。” “傻不傻?” 他叹了口气。 桑兮渺不擅长人情世故,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 两个人在一起,不止需要处理两个人的关系,他的朋友、家庭,是她势必要面对的。 她是鼓起了很大勇气才做下决定的。 他还不领情。 桑兮渺赌气说:“那我走了。” 盛时把她拉回来。 她本来也没真的生气,就坡下驴,被他搂到怀里,听他贴着耳畔说:“我是心疼你啊,小笨蛋。” 桑兮渺学他口吻:“我也是不想让你为难啊,大笨蛋。” 他笑,她也跟着笑。 不必说得太明白,他们都明白彼此小心翼翼为对方考虑的心情。 他们真的经不起不了第二个三年了。 两人接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盛时问她:“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她抿唇,笑着点头。 盛时习惯了万众瞩目,因为他一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大大小小的场合没少经历。 可今天是第一次,公开地对心爱的女生表白,他还是难得紧张了下。 台下数十人,他所注视的,只有一个。 他握着话筒,抱着她亲手所做的吉他,低声:“《我想以世纪和你在一起》——送给你。” 知情者欢呼起来,纷纷看向桑兮渺,而她也只一瞬不瞬地回视他。 …… 十万光年银河系 亿万个星体 而我只想以世纪和你在一起 …… 心情好的缘故,那不多的酒,到底让他有些醉了。 他不去关注有没有弹错音,抑或唱错词,全部注意力都用来关注她的反应。 指下轻拨,振动的又是谁的心弦。 …… 万有引力我拥有你 不留一丝缝隙 绝对距离我拥抱着/和你在一起 …… 桑兮渺捂住脸。 没沾一滴酒,却觉得天旋地转。 都怪他。 第40章 第四十个梦会撒娇又黏人的麻烦精男朋…… 这天上午,桑兮渺坐上陈敏容的车,去参加表哥婚礼。 表哥陈维景比桑兮渺大五岁,大学时期和女友恋爱长跑四年,最终分手。 陈维景品貌不差,只是忙于工作,拖到如今年过而立,不得不听从家中安排,相亲结婚。 表哥是“别人家的孩子”的代表人物,从小成绩优异,家庭聚餐中,他永远作为教科书级别的榜样出现在大人口中。 ——自然也包括陈敏容。 桑兮渺像砧板上的鱼,等待厨师落刀那般,惴惴地等那句“你什么时候有恋爱、结婚的打算”的降临。 不想,一句“看你脸色不错”之后,陈敏容就没有再说什么。 桑康乐太小,由保姆带着,桑思邈准备竞聘科室主任,忙得抽不出身,是以,只有母女俩出席。 桑兮渺跟着陈敏容进了宴会厅。 楼上楼下据说一共摆了三四十桌,排场倒是不小。 她们坐在主宴会厅,有不少母亲那边的亲戚。 盛时想错了,他的同龄朋友聚会她顶多是融入不进去,这种场合她才会如坐针毡,浑身刺挠。 “好久没看见兮渺了,越来越漂亮了哟。” “兮渺啊,你哥哥姐姐们都成家了,什么时候吃你的喜酒啊?” “都说女儿才是贴心小棉袄,兮渺啊,你可没少让你妈妈操心,你看你哥哥,成家立业,一样不落。” “……” 长辈肆意行使他们的“权利”,以过来人的经验,对小辈指点江山。 学习、工作、结婚,仿佛有一套通用模板,平等地用在每一个小辈身上。 前两年过年,桑兮渺还在旁观他们这样规划她的表姐,现在表姐也结婚了,她孤立无援。 “敏容,你把你 这如花似玉的闺女捂在手里当宝贝啊?趁早给她找个好夫家呀。” 桑兮渺心里“咯噔”一声。 落座的短短几分钟,她战略性喝水都快喝饱了。 也许是见她无动于衷,他们开始拉帮手了。 陈敏容说:“呵,她现在主意可大了,我哪管得着她呀。随她去吧。” 桑兮渺垂下眸子。 明明是好话,说出来又总是那么刺耳。 亲妈都放话不管了,当事人自己应付得也敷衍,他们又唠了几句,把话题扯开了。 本以为这么着就过去了,新人来敬酒时,不知谁说:“你妹妹还单着,你这个当哥哥的给介绍一个呀。” 陈维景扫了眼桑兮渺,笑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有男朋友,肯定会被盘问,桑兮渺索性说:“我还没有恋爱的打算。” 陈维景拍了拍她,“女人结婚、生育最好的年华就这几年了,你得抓点紧啊,让小姨早日抱上外孙。” 桑兮渺的脸色瞬间一白。 同辈之间的佼佼者,读到医学博士的表哥,原来早就烂了么? 长辈们没有在意,反而顺着问:“你们准备啥时候要孩子?” “就这两年吧,她在家里带孩子,我赚钱养他们。” “维景真是好丈夫啊。” 他们纷纷夸赞,听起来不是场面话,而是真心认为一个赚钱养家的男人很难得。 桑兮渺茫然地环顾一张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想缩回她的小房子。 没有责怪,没有要求,没有人情世故,那些娃娃只会沉默地陪伴她。 其后,桑兮渺全程把头低着,吃那些丰富、精致却油腻的菜肴。 婚礼背景乐,聊天声,酒杯碰撞声,喧嚷不已。 她有些倒胃口,抓着手机尿遁了。 “桑兮渺?” 从洗手间出来,有人叫她。 桑兮渺看去,是大姨的女儿,她的表姐,夏灵。 夏灵问:“在里面待得不舒服?” 桑兮渺点头:“有点后悔来喝喜酒了。” 第45章 也还是因为昔日陈维景对她不错,才答应的。 “嗐,他们那群人是这样的,你听听就过去了,反正你独立了,以后跟他们少来往就是了。” “我只是没想到,维景哥接受过新时代教育,想法为什么也那么……” 夏灵当时在场,但她是在长辈强压之下妥协的那个,没什么资质帮她说话。 她闻言后不屑地嗤道:“学历和品行无关,陈维景就是看起来人模狗样。你知道他之前怎么分手的吗?” 桑兮渺摇头。 “他那个前女友不想生孩子,或者说不想在事业稳定前生,舅舅就陈维景一个,希望他们早点要孩子,最好要两个。女生受不了被陈维景pua,就和他分了。” 夏灵压低声音:“你现在这个表嫂跟你差不多大呢,原因是,他们觉得女人三十岁就属于高龄产妇了,对孩子不好。亏他还是学医的呢。” 桑兮渺失语。 夏灵又说:“其实你妈生你妹妹的时候,他们也没少在背后说三道四。” “我想也是。” 可即便顶着各种风险、压力,陈敏容依然坚持把桑康乐生下来。 桑兮渺唯一庆幸的是,父母这些年积攒的财富,足够她衣食无忧地长大。 夏灵叹了口气:“走远点吧——趁着还没有落入深渊。” 桑兮渺苦笑了下。 她早已身在深渊了,不是么。 - 陈敏容下午还有事,饭后便没有再多留。桑兮渺原想自己搭地铁回家,被她叫住。 等红绿灯时,陈敏容开口:“知道有些话你不爱听,但是该听的你还是得听着。” 桑兮渺偏头望着窗外,“无非就是工作、婚姻。” “你是抱怨我们逼你逼得太狠了吗?” 桑兮渺没什么心力调动情绪,平静地反问:“难道不是吗?” 陈敏容蹙眉,但语气控制得相对温和:“你有没有想过,等你老了怎么办?就你那种作息,你能画到几岁?到时候我们不在了,谁照顾你?桑兮渺,没人要害你。” “可也没人在意过我的想法。” 吵架的结果往往是两败俱伤,桑兮渺不愿多说:“你把我放到前面的地铁站就行,我自己回去。” 陈敏容深吸一口气,稳住了情绪,停在路边,解了车锁。 桑兮渺没有回头。 陈敏容也没有再看她一眼,径直开走。 桑兮渺进了屋,就直接躺在沙发上,脑袋枕着玩偶,闭上眼。 好累。 身心俱疲的累。 手机震动。 来电是“撒娇大王”。 桑兮渺给他的备注改了很多次,从“盛时”“今天说早午晚安了吗”“[心]”,到后来的“盛老板”“时哥”“未来男朋友”,再到这个。 不过他不知道就是了。 她侧过身,将手机搁在脑袋边,点了免提。 “你那边结束了吗?” 或许是因为他的声线太温柔,抑或许是因为被人关心着,她憋着的那股气霎时松了。 “刚到家。” 兴许是听出她的有气无力,盛时问:“遇到不高兴的事了?” 桑兮渺说:“只是不满世界运行的规则,却又自知无力改变,很无奈。” “那不妨——” 他字字有力:“自己创造一套规则。” 她呼吸一滞。 他笑了声:“也许很难,但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行不通呢。” 桑兮渺感慨:“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轻描淡写的?好像任何棘手的事到了你手里,就没有找不到解决的办法的。” 她从来没见他烦扰过。 盛时人应该在外面,背景里有不少杂音,但他的声音仍清晰地传过来:“世上本没有墙。” 困境皆是自设的。 当你不在意,哪怕停在原地,也不失为一种求生之道。 “若你困于暗夜,干脆躺下来,说不定能看见满天的星星。” “把‘摆烂’说得那么诗意。” 桑兮渺笑了,又说:“所有人都在push我,只有你劝我摆烂。” 盛时也笑:“毕竟对我爸来说,我摆烂比闯祸让他省心多了。” 她折起手臂,垫着脑袋,心情也轻松了些,“听起来你闯过不小的祸。” “嗯——好像是十六岁那年吧,我偷偷开他的车出去,路上和他的合作伙伴追尾,车坏了,合作也黄了。” “很难不怀疑你是故意的。” 他满无所谓地说是:“那年我发现我爸出轨,又正值叛逆期,想报复他。对方没什么事,我眉骨上开了个口子,倒免了一顿毒打。” 她倒吸一口凉气。 想不到他少年时期路子这么野,不惜以命作赌注。 盛时猜到她所想,轻咳了声,试图挽回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后来我不是‘洗心革面’了么。” 她揶揄:“那我是不是得庆幸,你放过我这个甩了你的负心女。” “这怎么能一样,我又不爱他。” 他的语气很随意,即便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我爱你”。 桑兮渺把脸埋进玩偶,怕笑出声被他听见。 接着,电话那头的盛时又说—— “乖乖,开下门。” “嗯?”桑兮渺从沙发上爬起来,“你的语气有点像狼外婆哦。” 她以为他给她点了什么东西,就像以前得知她没吃饭,他会给她点外卖。 所以没看猫眼,直接开了门。 当她看见面前捧着一大捧鲜花的男人时,一下子愣住。 盛时倾身亲她,她还没回过神,他顺势咬了下她的下唇,调侃:“反应这么迟钝,会被狼外婆吃掉的哦。” 门口地方太小,桑兮渺接过花,让出进屋的路,“你怎么来了?” “总不能让女朋友一个人过520。” “你不是有工作么?” 盛时看了眼时间,“所以我只有二十二分钟。” 为了这一顿饭都不够吃的短暂相处时间,专门跑过来。 桑兮渺想说他傻,又立马意识到,一分一秒也不能浪费,着急忙慌地说:“等等,我去拿礼物。” 他及时拽住她,” 我是来见你,不是来要礼物的。” 她刚要说什么,他的吻就把她的话堵回去了。 “有点短,但也够了。” 她听见他喃喃了这么一句,没想明白什么意思,人就被他横抱而起,放到沙发上。 他眼中欲色如焰火灼烧,她是被祸及的池鱼,燎烤得浑身发烫。 青天白日,阳光大盛。 幸好桑兮渺图安静,租住的这个小区楼与楼之间的间隔很宽,除非用望远镜,否则不会有人看到她衣衫凌乱,一个男人臣服一般半跪在她身前。 她双眸失神,喜宴上的种种都想不起来了,只知道抓着他的头发,拼命压抑喉咙里的喘息。 主要是,大白天的做这种事太难为情了…… 盛时掐着点结束,再漱了口。 桑兮渺犹豫道:“你这样怎么出门?要不然我……” “那就来不及了。”他笑道,“只要你不在我面前,它待会儿就自己下去了。” 她羞意难掩,目送他走进电梯。 关上门,她背靠门板,摸着颈上多出来的,刚刚意乱情迷时他给她戴上的graff十字架项链,平息略急促的呼吸。 没有什么特殊寓意,仅仅因为它仿似“十”——他如此说。 就像她当初在他手腕上画桑叶,他也要在她身上留下象征自己的标记。 一点幼稚的,情侣之间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小把戏。 啊! 桑兮渺突然想起什么。 她忙给盛时发消息:你先别走!等我一下! 桑兮渺匆匆赶到小区门口,盛时降下车窗,她将一只礼品袋递进去,微微喘着气说:“520快乐。” 他打开,黑色绒布上躺着一条精致的银制驳头链,一端镶嵌着一粒红宝石,另一端是桑叶,背后刻着两个花体英文:ss。 是盛时,也是盛&桑。 盛时挑眉:“还贼心不死,想着看我穿西装?” 桑兮渺抿了下唇,承认了。 她一双蝶羽般的睫扑闪扑闪,眼底闪着跃跃欲试的光。 他心头一动,伸手,按着她的后颈,将她向下压,另只手借撑住方向盘的力,探出上半身,和她接吻。 舌尖卷着漱口水的清凉香气,随着唾液交换,渡到她的口中。 桑兮渺被迫回忆起不久前的荒唐事。 他的舌头未免太灵活了些…… 吻毕,盛时抵着她的额,蹭了蹭她的鼻尖,哀怨道:“又起来了,怎么办?真不想走了。” 她咕哝着:“果然是撒娇大王。” “嗯?” 桑兮渺双颊生霞,推开他的脸,“快走啦。” “唉,”手背敲了敲额头,他懊恼着,“自作孽啊,找了个提了裤子不认人的女朋友。” 第46章 眼尾一撩,瞟着她。 她弯下颈子,啄了下他的脸,软声哄:“别撒娇了,真的要迟到了。” 又轻又迅速地补了句:“晚上来找你。” “这还差不多。” 盛时听到自己想听的,唇角扬起,“走了。” “拜拜。” 留着桑兮渺在原地叹气。 明明是她自作孽,找了个会撒娇又黏人的麻烦精男朋友。 第41章 第四十一个梦第二颗心脏 “minutes”做“520”促销活动,情侣入座消费达到一定额度,即可获得抽奖资格。 老板倒是大方,在金价居高不下的时候,将一等奖设置为纯金吊坠。 桑兮渺甫进门,连迦就招她过去,说一等奖还没人抽中,让她抽一个。 “这么明目张胆的黑幕吗?” 连迦有恃无恐:“老板人都是你的,抽个奖算什么。” 一共100个格子,还剩一半多,桑兮渺随便撕下一张。 好吧,她手黑,只中了20元券。 连迦看起来比她还遗憾。 不过很快,她注意到一贯不爱佩戴首饰的桑兮渺戴了项链,八卦地问:“时哥送的?” 桑兮渺抿着唇,点了下头。 连迦“啧啧”感叹:“以前我们都还以为他封情绝爱,原来谈起恋爱来这么会。小渺,你怕不是被他吃得死死的。” “哦不,”她又立马推翻自己的说法,“说反了,是时哥上头才对。” 桑兮渺摸了摸鼻头:“也……还好吧。” 有人叫服务员,连迦应了声,又问她:“没空位了,要不你去楼上等时哥?” “反正我也闲着没事干,我帮你们吧。” 桑兮渺好歹跟着吴浩东干了一个月的活,学了几款鸡尾酒的调制方法。 她往雪克杯中加底酒、青柠汁、冰块,扣上,摇和,再滤出,倒入冰好的杯中,分毫不差。 吴浩东“嗬”地讶然道:“还挺有模有样的,没少偷师啊。” “我记性还行,有的看一遍就记住了。” 桑兮渺读书时就十分依赖记性,后来抗抑郁药的副作用所致,记忆力有所下降,但记配方也是小菜一碟。 会归会,技术到底不熟练,shake久了,胳膊发酸。 她选择去端盘子。 没想到遇到几个同学聚餐。 大学时桑兮渺的人缘谈不上好坏,她的长相容易让人产生好感,可没有外向开朗的性子匹配,和大多数同学都是点头之交。 毕业后,除了苏婧,她和他们也没了联系。 灯光暗,加上她的注意力在盘子上,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们,反而是他们先叫她。 “桑兮渺?刚刚就看到你了,还以为认错人了。” “你在这里工作吗?” 桑兮渺闻言抬头,扫了一圈。 其中一个是她们班的班长,秦晓露。 秦晓露属于“六边形战士”,学生会、学习、恋爱、社交一把抓。 这次聚会大抵也是她组织的,由她坐在中间的位子,呈众星拱月般的座位排布。 “minutes”小有名气,他们又是会玩的人,会遇到他们不稀奇。 所以桑兮渺没有太意外,面对他们的问题,也不想多费口舌解释,随意点了下头。 她在某些方面比较钝,或者说,她不在意她不在意的人怎么看待她。 见他们神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没有深想,放下酒水后退开。 秦晓露叫住了她:“好久不见了,难得凑在一起,坐下来吃点东西嘛。” 桑兮渺正要拒绝,另一人附和道:“是啊,我们点了这么多,到时候算你业绩呗。” 一般酒吧,尤其是夜场酒吧,会有陪酒、劝酒的销售人员,以此获得提成。 但“minutes”没有酒水、小费抽成的说法,一是老板佛系,不在乎赚不赚钱的;二是这种轻松、小资的氛围,适合三两好友小酌聊天,倒少一些事端,不然店里员工也不会就这么几个。 桑兮渺没有以恶意揣度他们的想法,只当他们以为自己是服务生。 拒绝的最好时机已经错过,她打算待几分钟再找借口脱身。 一开始,他们也就是正常地聊工作、八卦,不知怎么的,话题绕到盛时身上。 秦晓露说:“话说起来,前段时间,他找我要苏婧联系方式。” “他俩?感觉八竿子打不着啊。” “桑兮渺,我记得,你跟苏婧玩得很好来着,你知道什么内幕吗?” 他们顿时全看向桑兮渺。 呃…… 她总不能说,一个是她男朋友,一个是她闺蜜,的确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当初正值毕业季,她和盛时约会多不在学校,大多只听说盛时有女友,而不知道对象是她。 有人打断道:“哎哎哎!我刚刚发朋友圈,有人说这家店是盛时开的,真的假的?” 桑兮渺感觉落在身上的眼神压力又加重几分,不得已说:“是……” “人家本来就是富二代,开家酒吧那不是跟说着玩似的。” “那他怎么会看上苏婧?没有说她不好的意思啊,只是经济条件差得太大了吧。” 苏婧是普通工薪家庭,不比桑兮渺家好。 不怪他们这么说,当初桑兮渺自己也认为他们门不当,户不对。 突然有人蹦了句:“找个富二代男朋友多爽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影射的意思是,桑兮渺是那只沾光的鸡犬。 她听懂了,但她没作声。 “哈哈,‘资本的诞生充满血腥与肮脏’,我也想‘肮脏’一下。” “你还不脏吗?你浑身都散发着996的酸臭。” “滚啊!” 有个男生给桑兮渺递了一杯酒,她摆手,“谢谢,我喝不了。” “人家还在工作时间呢。” 男生不以为然:“她这工作喝杯酒不是很正常吗?” 桑兮渺突然觉得他们的声音无比刺耳,说:“我还有事,你们继续玩。” 她也不等他们的答复,起身走了。 背后,他们的讨论没有停止,像一条条毒蛇一样往她耳朵里钻。 毕业几年,他们不再谈理性批判,不再“穷理达乎道”,满口金钱、地位、长相,以此评议人的高低贵贱。 “桑兮渺长得那么好看,当主播也比端盘子强啊。” “嗐,她那性子,估计放不开吧。” “难怪她一直没谈恋爱,要是……” 后面的话桑兮渺就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她恹恹地趴在吧台,脑子里堆满今天发生的种种。 太现实了,现实得她恶心、反胃。 连迦倒了杯气泡水,放到她面前,“不是碰到同学了吗,聊得不高兴?” “很烦。” 桑兮渺的脸皱成一团,将闷气一同吐出,“本来我和他们也不熟。” 连迦不以为意:“那就更加没必要为他们烦心啦。” “我只是觉得,从校园里走出来后,所有人和事都变复杂,甚至可憎了。就像一句话就可以回答的简答题,因为分值是20分,大家都恨不得答满整页纸。” 她的声音低下来:“……也可能是我太天真。” 陈敏容说她与世隔绝,不了解社会的残酷。 可她只想简单一点地生活。 就是有这么一类人,没法和世界和谐相处。 桑兮渺就像一枚太过圆润的钉子,哪儿也锲不进。除非将自己削尖,磨锐,去对抗社会的坚硬,在其他钉子的夹缝中,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地。 但那样她也就不是她了。 所以她冥顽不灵,孤独地撞着南墙。 连迦说:“你的心事太过深奥,我也开导不了你。不过我觉得你跟时哥还挺像的,他也是那种厌烦尘俗的人。” 最后总结:“你们果然是天作之合,绝配。” “少拍马屁多干活。” 欸? 桑兮渺回头的动作被来人靠近的胸膛堵住。 盛时揽着她的肩,眼帘下垂,双眸含笑地看她。 她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他换了套藏蓝色戗驳领双排扣西装,中规中矩地系着一粒扣子,内搭黑色衬衣,银灰色领带,最重要的是,驳领假眼上戴着的驳头链。 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子禁欲了起来,多出几分高不可攀、不可染指的距离感。 盛时屈指弹她的额:“看傻了?” 桑兮渺“嗷”地痛呼。 他弯颈查看,“也没用力啊。” 她下意识扭头看连迦,后者早识趣地溜了。 盛时按住女朋友的后脑勺,迫使她的眼里只有他,“合你口味么?” 他跟她不同的是,他会直白地索取她的情绪反馈。 桑兮渺真没见过他穿得这么正式,事实上他也不喜欢西装的束缚。 这个“口味”当然指的是…… 第47章 她手指轻勾着那条细链,轻声问:“你特意买的?” 为了一条驳头链而买一套西装,有种……买椟还珠的感觉。 她的答案他已经从她眼里得到了,他笑说:“喜欢就好。” 桑兮渺觉得被他的笑调戏了,偏又没有证据指责他。 不然显得她做贼心虚。 ——色胆包天的贼。 盛时摩挲着她后颈的皮肤,极具暗示意味地说:“喝杯酒,助助兴?” 桑兮渺的脸烧得厉害,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看着他走到吧台后,从酒柜上取来一瓶孟买蓝宝石金酒。 盛时调酒的风格和她见过的调酒师不太一样。 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简洁,干脆,连两指夹着盎司器向后倾倒都透着一股利落的魅力。 更何况,他还西装革履。 对她来说,简直绝杀。 不过三四分钟,他擦了擦手,抽来一张纸垫在杯底,轻推杯座,送至她面前。 他眸底映着来自顶灯的光,笑意多了几分艳色,流光潋滟,英音缱绻:“pleaseenjoyyourbee'sknees。” 自从复合,她感觉他似乎每时每刻都在勾引她。 他也害怕,也不安吗? 所以才这样不遗余力地收割她的目光,她的爱,来填充他的粮仓? 不。 她想错了。 他跟她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没有限定范围,他就是独一无二。 桑兮渺笑得柔软:“thanks。” 柠檬香和蜂蜜的香甜在舌尖碰撞,清润爽口。 “hello,盛老板,可以找你讨杯酒么?” 出声的是秦晓露,不知她何时过来的。 盛时微微挑眉:“你是?” 她提醒道:“上次你找孙朗加的我。” “哦是。” 显然,他没有回忆起他的名字,只记得找她帮过这样一个忙,于是巧妙地避免称呼她的名字,说:“是该请你喝杯酒,想喝什么?” “和桑兮渺一样的吧。” “minutes”多是特色酒饮,蜂之膝太普通,菜单里没有。 盛时叫来吴浩东,让他调一杯。 秦晓露意外:“盛老板不自己还人情么?” 盛时笑道:“当着女朋友的面给别的异性调酒,我怕她吃醋。” 秦晓露顿了下,看向桑兮渺。 吴浩东这会儿倒是很会看眼色了,说:“我们老板一般不调酒,那杯是老板娘专属。” “抱歉。” 语气里却全无歉意。 在误会桑兮渺是服务生,而对她冷嘲热讽的人中,秦晓露是掩饰得最好的那个。 但现在她也是被打脸最狠的。 秦晓露有点难堪,接过酒就回卡座了。 桑兮渺朝盛时说:“你是故意的?” 他淡声道:“她大概受欢迎惯了,理所应当地认为别人都该捧着她。那次我不过是找她要苏婧联系方式,后来她又给我发了几次消息,我没怎么搭理她。我猜,她今天是故意来这儿的。” 桑兮渺睁大眼。 原来真的不是巧合。 但是—— “你朋友圈不是发过你有女朋友吗?” 盛时笑着觑她:“你怎么知道她是想追我,而不是出于嫉妒,或者,窥伺欲?” 桑兮渺终于理清了。 秦晓露以为他和苏婧在一起了,想来一探究竟。 她看不惯不如她的人过得好? 盛时捏捏她的脸:“我的渺渺还是太单纯了。” 桑兮渺有些苦闷:“我真不会看人。” 从表哥到班长,她认知里的完美无缺的人,也有阴暗面。 而且直到别人告诉她,她才发觉得了。 盛时说:“可能你的眼光都用来看上我了吧。” 桑兮渺从善如流:“是喔是喔,看中这么大一个宝贝。” 避无可避,被迫吃了一嘴狗粮的吴浩东翻了个白眼。 他为什么在这里?他应该在桌底。 店铺角落放着一台钢琴,偶尔在没有乐队演出时,有兼职生弹曲,这时正弹到《爱的协奏曲》,突然一阵轰动。 桑兮渺望过去。 是有人在求婚。 罗胖推着推车走过去,上面一捧火红的玫瑰,还有一个蛋糕。 一众人起哄:“答应他,答应他!” 有女生感叹:“好浪漫啊。” 盛时问桑兮渺:“你应该不会喜欢这样的求婚方式?” 她忙摇头,“太尴尬了。感觉女生被架着了,万一她不想结呢?拒绝的话,又太不给男生面子了。” 他若有所思。 桑兮渺犹豫了下,问:“你不会……” 他否认:“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想问什么?” “当初我们分手,你不就是不喜欢 我挤占你过多的私人空间吗?目前来说,我没打算求婚。” 他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桑兮渺咬着下唇,答不上来。 一只大手握住她的,掌心贴着掌心,和她共享他的温度。 盛时站到她身边,说:“我后来反省过,你性格慢热,那时我们又太年轻,我应该理解,你很迷茫、惶惑,是我太着急了。” “我没有气你和我分手,我只是气——”他停了停,“你喜欢我,却舍得再也不联系我。” 桑兮渺嘴唇蠕动了下,不那么有底气地反驳:“你也没找过我。” “谁说我没找过?” 她“啊?”了声。 他哂道:“我忍了几个月,我以为你自我调节得差不多了,给你打电话,可你换手机号了。我也去你家附近转悠过无数回,像个守株待兔的傻子。” 可惜,他没等到撞上树的兔子。 “那个时候,”桑兮渺艰难地说,“我应该在接受心理治疗,所以……” 所以把手机号、社交账号全换了,除了苏婧,没有同学联系得上她; 所以关在屋子里,不想见人,即使出门也要戴口罩、帽子,裹得严严实实。 纵使他见过自己所有的狼狈,不堪,但还是没法直接揭开迄今仍未痊愈的伤口。 那是她一生中,最不想让别人了解的过往。 血淋淋的,太难看了。 “我听苏婧大致说过。” 盛时搂紧她,怜惜地吻了吻她的发顶,“我知道你那段日子不好过,不着急,可以以后慢慢告诉我,我们未来有的是时间。” 那边,大抵是求婚成功,响起热烈的鼓掌和欢呼声。 这边,无人关注到的角落里,桑兮渺踮起脚尖,亲在他的唇上。 原以为,说那三个字要耗费全身的力气,此时此刻,却无比自然地脱口而出—— “盛时,我爱你。” 她的掌中,像攥着谁的第二颗心脏。 用力收紧,整个星系,宇宙,皆为之倾覆。 人在喧嚣繁华的都市中,经常听不清,或者忽略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现在,耳边充斥着无数噪音,她的心反而静下来。 从那年夏天,到今年春天,她的感情终于在灰烬中重生,只余下长风,将种子送向远方。 她听得清楚,自己说:“我比你想象中的,爱你爱得多得多。” 盛时,在这个荒颓的世界,你是唯一温柔的存在。 第42章 第四十二个梦唯爱主义 秦晓露回座后,其他人关切地问:“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你脸色有点不好,是不是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示意没什么。 突然有人求婚,他们又起她的哄:“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啊?” 她和她男朋友是大学时公认的模范cp,也捱过了“毕业即分手”的魔咒。 近两年理应定下婚期。 秦晓露敷衍过去,啜饮着杯中酒。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往吧台方向眺去。 不甚清晰的两道身影叠合在一处,似是在接吻。 持续了约莫一两分钟,男人搂着女人的腰,一道消失在拐角。 秦晓露的视线又投向另一边还沉浸在感动中的情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 从说完“我爱你”后,盛时就有些失控。 桑兮渺舌根被他吻得发痛,分开时,还牵连出脆弱的银丝,彼此的唇面皆泛着润润的水光。 且吻且退,彼此的鞋、她的衣物,散落在玄关。 直到背抵住落地窗。 玻璃冰凉,滚烫的皮肤贴上去,桑兮渺被刺得一个激灵。 可能真像盛时说的,喝了杯酒后,她比往日要热情主动得多。 当然,她自己知道,今天的心情本就复杂难解,通过性来宣泄,比憋在心里要好。 屋内没有开灯,窗外路灯、月光一并照进,她依稀看清他的面孔。 那是……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的,她爱的人。 盛时仿佛被她眼中的迷恋蛊惑,成了月光下发狂的吸血鬼,双眸赤红。 第48章 他拽着领带,毫不吝惜,一把扯下来,边吻她,边反扣她的手,用领带潦草绑住。 绑得不紧,手无缚鸡之力如桑兮渺也能挣脱,只是,她在羞耻间愈感兴奋,不但不挣扎,反而蹭着他上好的西装面料。 好渴…… 是酒精在血液中乱窜的缘故吗? “乖乖,”他抚着她的脸,不让她如愿,“猎物是不可以爱上猎人的。” 她迷蒙地睁着水眸,喘息微微。 盛时退开,戴上眼镜,斯文得就像一名教授,或是学者之类的高级知识分子。 ——如果忽略掉他凌乱的领口的话。 嗯…… 还有他裤子上那一块可疑的水渍印记。 五月下旬夜晚的气温已经不低了,桑兮渺身无寸缕,贴着玻璃而站,仍是冷得瑟缩。 真是像极了落入猎人笼中,可怜的猎物。 他想。 盛时将她翻过身,趴伏在落地窗上。 桑兮渺被迫俯瞰楼下街景,空空荡荡,但保不准什么时候会有人路过。 虽然清楚这是单向玻璃,她还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与害怕。 心高高地悬起,又被他一掌握住。 背后的他还是一丝不苟地穿着西装,驳头链若即若离,剐蹭过她的后肩,凉意和痛感也时有时无。 她腿软得快站不住,幸亏他手臂的力撑着她。 “宝宝,你知道你多美吗?” 桑兮渺心头激颤不已。 他从来没这么腻歪地叫过她。 盛时附在她耳边,柔声哄慰:“让楼下的人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好不好?” 现在? 她瞪大眼,拼命摇头。 “盛时……” “但是宝宝,有人往楼上看了呢。” 桑兮渺定了定神,不远处,几人从网约车上下来,有说有笑,目的地应该是“minutes”。 夜幕降临不久,正是热闹的伊始。 随即,她听到轻微的拉拉链声。 盛时只在外围打着圈儿,吊得她不上不下,额头抵着玻璃,哼哼唧唧的。 亲密的动作可以给她安全感,他偏偏不亲她,也不抱她,还恶作剧地吓唬她:“你说,假如那两个男人看见你,会怎样?” “你别……”她去抓他的手,声音软糯,“我想要你……” 他轻笑:“到底是别还是要?” 蛊惑,攻心,引诱,撩拨。 怎么说都好。 总之,她听着他磁性的声音,脑子里乱成一团糨糊了:“要……” “要什么?宝宝?说清楚些,我才好给你,不是吗?” 分明是好商量的语气,桑兮渺却听出来强制。 温柔的强制,简直踩在她xp上起舞。 和盛时恋爱以来,她一贯比较保守,按部就班地牵手、拥抱、亲吻,没有哪一步超纲。 她不曾说过她的癖好,她也只经历过他一个,而他素来照顾她的感受,贴心得像温开水,分寸正好,却寡而无味。 所以……她喜欢这样的啊。 桑兮渺手指蜷起,快攥成拳,嗫嚅道:“想要你……要你的……我。” 中间几个字低如蚊蚋,像自动打马赛克。 幸而他听见了。 盛时笑得胸膛震动。 她太可爱了。 他的渺渺啊,看着无比乖巧老实,谁知道她私底下喜欢玩花的呢? 桑兮渺被他笑得双颊绯红,恼羞成怒,想离开,他解开束缚她手腕的领带,改为蒙住她的眼。 视觉的缺失,更令她心慌。 “盛时?” “我在。” 他扣住她的手,从背后插入她的指缝,按在玻璃上。 男人的手掌比她的大许多,掌心烫得可怕,跟他的身体一样。 黑暗里,桑兮渺无从得知他什么时候进袭,自身的处境如何,但他那两个字到底安了她的心。 是以,那一刻发生时,她没有太失措。 方寸之地气温攀升,水汽在玻璃上凝结,手心也在出汗,滑溜得她几乎靠不住,是盛时的力度钉住了她。 和她的窘迫相比,盛时从容得多。 若从背后看,他高大的身影将她挡了个完全,衣冠的整齐,也不会让人联想到他在做的事。 然而,事实是,他撕破了斯文自恃的外表,底下的占有欲带着嗜血的疯。 “宝贝,渺渺,甜心,心肝……”他的舌 尖挤出一个又一个甜腻的称呼,接在后面的话却不堪得难以入耳,“好想把你做哭,我死在你身上得了,嗯?” 桑兮渺有点怕这样的盛时,又好像喜欢至极。 在节奏紧凑的来犯下,她眼角分泌出生理性盐水,又被领带的布料吸收干净。 “这几年,有自己弄过吗?” “抗抑郁药……有副作用……” 其中一条就是,杏玉减退。 他静了几秒。 桑兮渺偏了偏头,无奈看不见他的反应,张了张口,想解释,对当时的她不算糟糕,反正她本来也没需求。 盛时弯颈,啄了啄她,“看来现在没有了。” “……” 她闷哼了声,断断续续地说:“我断药很久了。” 才不是因为你。 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低喘代替了言语,不是从耳机里流淌而出,是真实的,带着暖意。 怀中女孩耳根一片通红,不知是热得,还是禁不住他的磁音。 盛时垂眸,啄了啄,启齿叼住,轻轻啮咬。 桑兮渺真的快站不稳了,浑身肌肉叫嚣着酸,她空着的那只手攀住他胳膊,“去床……啊!” 他轻嘘:“有人哦。声音小一点,他们会听见。” 不知不觉,没系严的领带松了,挂在她脖间,欲掉不掉的。 她看见楼下站着一群人。 其实玻璃很厚,他们的说笑声传不进来,屋内暧昧的动静也传不出去,但她就是心虚。 假如玻璃突然碎了,假如隔音效果没那么好,假如不是单向…… 她的紧张投射到身体反应。 最后是他自食恶果,西装裤一片狼藉。 盛时咬着牙,臀肌用力,她又小死了一次。 他用这条价值不菲的领带草草擦了擦,弃如废纸,捞起脱力的她,转身去了床上。 桑兮渺这回怎么也不肯动了,配合他又折腾了近一个小时,两个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 他抄起整张床单,将她裹着,抱进浴室。 收拾完已是半个小时后了。 她瘫着,连一根手指也不想动弹。 盛时赤脚下地,去拿她的手机。 屏幕自动亮了,最上面是一条未读信息:兮渺,最近过得怎么样? 他眉心拧成死结:“为什么有男人大晚上的给你发消息?还叫得这么亲热。” “嗯?”桑兮渺睁开眼,“除了你,我在外面没有别的狗啊。” 他递给她。 “不是有备注吗?这是我心理医生。” 郑医生是陈敏容托人介绍的,前两年一直负责给她做心理咨询,即便断了药,他还是偶尔会来询问她状况。 “那也是男人。” “他都快四十了,有个跟嫣嫣差不多大的孩子。” 盛时重申:“那、也、是、男、人。” 桑兮渺打着字回复郑医生,顺口回答:“我又不喜欢三次元男人。” 气氛不对。 她抬头,见他冷脸,微眯起眼,大有“你再说一遍”的威胁意思。 “我喜欢的只是你啊。” 桑兮渺求生欲极强地笑笑。 盛时重重地“哼”了声,神色稍霁。 不像吃醋,更像小孩子耍小脾气。 但她也不完全是哄他,她说的是实话。 从小到大,她就对和人交往没有太大兴趣,青春期的芳心萌动都是奉献给了纸片人。 她和苏婧的感情也超越了友情和爱情,她们还为此讨论过,倘若彼此不结婚,不交男友,老了互相照顾。 她从不宣扬自己是“单身主义”或是“无性恋”,如果真遇到她愿意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她能接受结婚,同性恋,或是一辈子柏拉图。 或许,可以称其为“唯爱主义”? 很理想化,但她就是这么一个人。 她恰好爱上了盛时,而他恰好是男性,跟她喜不喜欢男人没有关系。 嗯,跟她喜不喜欢人也没关系。 听她说完,饶是自诩思想算得上与时俱进的盛时,也一时震憾得说不出话。 他女朋友到底还有多少奇特的想法…… 手机响了声。 她告诉郑医生,她最近恋爱了,男友很好,她心情也很愉悦。 郑医生回复说:这是好事,甜蜜的恋爱状态有利于调节激素水平,对心理健康也有一定好处。 桑兮渺犹豫了会儿,说:如果我妈向您问起我的事,希望您暂时别告诉她。 第49章 若说陈敏容对她不好,可面对她异常的情绪波动,母亲又百般迁就,还会不定期和医生反馈她的病情。 只是现在她还不想和家里说她和盛时的事。 郑医生清楚,她心病的一大原因就是母女关系,答应下来。 桑兮渺打字的时候,盛时跪坐在一旁,替她按摩肩周。 她把手机放到一旁,回眸觑他。 没开口呢,他凑过来,飞快吻了她一下。 “干吗,搞偷袭啊?” 盛时正色道:“我帮你办**身房年卡,从明天开始,你和我一起去,一周至少三到四次。” “啊?”桑兮渺瞬间垮了脸,“不要吧。” 医生没少强调,她欠缺锻炼,她曾经办过一次卡,结果就去了几天。 她没精力,也没毅力。 盛时低下头,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在她颈窝处拱,软声:“权当是为了我,努力变健康一点,好吗?” 她纠结。 “我陪你,慢慢来。对我来说,没有比你的健康更重要的了。答应我,嗯?宝宝——” “好好好。” 她实在招架不住。 他现在拿捏住她的命门了,一味顺从她是行不通的,就要软硬兼施。 盛时搂着她躺下,耳鬓厮磨:“再做一次。” 桑兮渺惊恐:“你是人吗?!” 他懒懒地接:“你不是说,不是人你也爱吗?我都承认我是你的狗了。汪。” “……” 第43章 第四十三个梦我想成为你的靠山…… 桑兮渺深刻意识到,盛时的温柔和好说话是恋爱限定,拉她去健身房就换了副面孔。 从冷淡寡情的“盛老板”,变成铁血无情的“盛教练”。 每天晚上他都会督促她进行无氧和有氧训练,热身和拉伸也一样不落。 他若没空,也给她约了私教,不让她有偷懒的机会。 简直就是帮她重温军训的痛苦。 桑兮渺十分反感别人强迫她做事,即便这件事是她喜欢的、准备做的。这种逆反心理自第一次违背陈敏容后便犹如种子生根发芽,越长越茂盛。 可盛时很聪明。 无论她是进步还是原地踏步,他都会变着法地夸,就像无条件溺爱孩子的父母。 “宝贝好棒,今天多爬了五分钟坡,奖励宝贝。” 亲她一下。 “呼吸节奏掌握得很好,没有之前那么吃力了,再接再励宝贝。” 带她吃一顿好吃的。 “辛苦了宝贝,完成这么多也很不错了,回家好好休息。” 然后回了家把剩下的训练任务在床上补足。 桑兮渺狠狠唾弃自己。 怎么能在一声声花言巧语里迷失自我? 就这么练了一个多星期,她一本正经地跟盛时说:“我觉得我没那么爱你了。” 他不为所动:“没关系,我爱你就够了。” 任她如何狂风骤雨,骇浪惊涛,他自八风不动,安坐如山。 表白的话被他说得好气人,桑兮渺恨不得挠他。 奈何从健身房走了一遭,她的力气对他来说就像挠痒痒。 盛时好声好气地把她哄服帖,用上新近学的按摩手法,帮 她放松肌肉。 灯下垂着眸,按摩认真得如同艺术创作的男人帅得过分,桑兮渺没原则地泄了气。 好歹是有进步的。 比起第一天那种被人暴打过的浑身作痛,现在只有些酸胀。 运动对改善睡眠也有效果,她不到十二点就开始犯困,盛时强制性中止她画稿,催促她睡觉。 一夜无梦,黑甜到天亮。 桑兮渺和苏婧说起这些,苏婧幸灾乐祸地笑了一通。 “安啦,比起一小时八百的咨询费,会爆金币的男人更香,不是吗?” 八百还是看在陈敏容的面子上给的优惠价。 最严重的时候,别提画画,她连笔都不想多看一眼,断了收入,心理压力更大。 她不愿二十多岁了,依然得仰赖父母。 当时她还哭着和苏婧说,她不敢再生病了,太贵了。 她们之间没有太多忌讳,桑兮渺不介意她以此事调侃自己。 不过桑兮渺做不到安然接受别人的好,而不予回馈。 盛时不缺钱,在已有的物质条件上,也并不追求高一级的消费,简而言之,他是个轻物欲的人。 想来想去,她能给予的最值钱的,就是她的创作能力。 桑兮渺用彩铅画了一套草图,兴致勃勃地拿给他看,给他说自己的想法。 “我们可以做自己的形象ip、文创产品,比如每款饮品附赠一张相对应的手绘明信片,推出一些融入城市特色的冰箱贴、钥匙扣,涂鸦风咖啡杯之类。因为我发现不少顾客是来旅游的,又都是年轻人,即使不买,这类产品也可以吸引一部分人。还有,还有,我可以引流,我几个平台粉丝加起来有一百多万呢,如果这种互动模式有效果……” 盛时安静地听着。 她是埋头苦干的工作风格,一谈论起自己领域相关的事,就滔滔不绝起来。 挺少见的。 比起她的提议,他对她的样子更感兴趣。 桑兮渺察觉到他的不走心,停了下来,小心地问:“你觉得怎么样?” 盛时翻看着她的画本。 她想法丰富,且不落于俗套,相较于几年前,技术层面也成熟许多。 他说:“有一定可行性,不过前期投入会不会太高?” 钱倒不是问题,主要是精力。 “‘minutes’生意不错,你知道,我是一个安于现状,又嫌麻烦的人。” 桑兮渺抿了抿唇。 盛时瞟着她,笑了:“老板娘比我这个当老板的事业心还强啊。” 她一双脉脉的眼望向他,“我想为你做点什么,但除了这些,我也不会什么。” “不需要。”他摇头,“如果这是你想做的,就去做,我支持你,但你不用为了回报我而勉为其难。” 她说:“没有勉为其难。” 盛时抚抚她的脸,语气温柔:“我说过,这家店有你的一部分。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天,我的资源、生活,就有你的一份。” 桑兮渺张了张口。 他又说:“你不必把你我之间的界线划分得太清楚。” 盛时的强势从来不会表现在明面上,以至于在外界看来,他是随和的,宽容的,不计较得失。 或许是受父母失败的感情和婚姻的影响,他内心始终渴盼有一个人和他互相信任、依赖,成为真正的共同体。 他能予以绝对的忠诚、坚贞,他希望桑兮渺同样如此。 这似乎又重现了他们分手之前的矛盾。 盛时理智,桑兮渺内敛,都是不太会吵架的人。 但再不会吵架,作为独立个体,心里终究有一道防线,亲密的人反而更容易越界。一旦警戒启动,伤的最深的,往往也是至亲至爱。这一个道理,彼此吃了无数堑才懂得。 盛时合上画本,思忖如何说,能让她接受他的心意。 谨慎的心情,较之于几年前尤甚几分。 “如果——”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笑了。 桑兮渺说:“我先?” 他颔首。 “我这几年一直是靠接单子养活自己,从去年开始,因为ai,多少受到了一些冲击。” 那些甲方为了降低预算,不惜使用“碎尸”画稿,也有不少画师浑水摸鱼,欺瞒甲方,市场一时鱼龙混杂。 但毋庸置疑的是,ai是大趋势,无可逆转。 她继续说:“我有想过推出自己的原创ip,提高我的商业价值,但一直没有成行。” 盛时沉吟了下,问:“所以你想趁这个机会练练手?” 桑兮渺点头。 自主做文创就不用受甲方限制,相对应的,资金、营销、生产等各个方面的挑战也会更大。 但若做成了,对她未来也有助益。 他勾着她的腰,把她搂过来,“你可能不知道,你说起这些,眼睛亮亮的,特别漂亮。” 她摸摸自己的眼睛,有些羞赧,“是吗?” “致力于钻研一件事,而这又是你热爱的、擅长的,很有魅力。” 他强调:“真的。” 桑兮渺把脸埋进他肩头,被他夸多了,容易飘飘然。 盛时又说:“隔行如隔山,你的事业我不太能提得上意见,不过我有朋友在影视、ip孵化运营类行业,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牵线。” 她应好。 他的吻游移在她鬓边,“渺渺,我想成为你的靠山,你的依托。” 她静了静,默默收紧胳膊:“……嗯。” - 桑兮渺的厉害之处在于,她耐得住性子,坐得了冷板凳。 她算不上天赋流画手,从手抄报、黑板报,再到手绘海报、插画,那些成就是她多年来一点一滴积攒的。 第50章 有盛时的支持,她着手去做,因为有底气,更放得开手脚。 不过,先到来的重要日子是高考。 吴浩东比吴嫣嫣这个考生还紧张,还向盛时请假,说要去云栖山烧香。 云栖山有一座国内闻名,香火鼎盛的寺庙,许多人专门驱车去许愿,尤其是高考前夕。 吴嫣嫣无语了:“我们唯物主义不信这些。” 吴浩东瞪她,“心诚则灵懂不懂?” “那么多人去求,都吵死了,佛祖哪听得见你的愿望。” 吴浩东呼了她脑门一巴掌。 吴嫣嫣叫嚷:“你看你看,你还打我脑袋,把我打傻了怎么办!” 这兄妹俩又杠起来了。 桑兮渺调和道:“东子哥,嫣嫣是不想让你折腾这一趟啦。” 吴嫣嫣气鼓鼓地反驳:“才不是!” 众人对他们的打打闹闹都习惯了。 盛时问桑兮渺:“你没去过云栖山,要不要一块儿去玩?” 她最近不是画画就是泡在健身房,巴不得出去透透气,一个劲点头。 最后,吴浩东一个人的行程,变成了四个。 本来吴浩东不同意吴嫣嫣跟来,她马上就要高考了,怕出意外。 她有理有据:“考前适当的放松,有利于超常发挥。再说,本人求愿,肯定比你去求要灵。” 吴嫣嫣伶牙俐齿,吴浩东拗不过,只能把她捎上。 去云栖山路程近七个小时,盛时借了一台房车,两个女生在后面舒舒服服地吃东西、聊天。 在服务站休息了会儿,换吴浩东开,吴嫣嫣说她不当电灯泡,钻到副驾去了。 两人面面相觑。 盛时似察觉到她的尴尬,笑了,打开小冰箱,问桑兮渺:“喝点什么吗?” “水就行。” 因为可能还要开车,他便没喝酒,和她一人一瓶苏打水。 前面的吴嫣嫣开始放歌,又拉上了间隔的帘子,刻意为他们营造绝对的独处空间。 桑兮渺嘀咕:“搞得我俩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盛时似笑非笑地觑她。 她缩了下脖子,“你想干吗?” 他移开目光,“我什么都没说,你可别想歪了。” 桑兮渺抿了口水,正要拧盖,手上一滑,水翻倒在衣服上。 盛时抽了几张纸帮她擦拭。 她被夹在桌板、车窗和椅背中间,他一靠近,空间骤然压缩,逼仄得氧气都稀薄了几分。 前边的吴嫣嫣跟着音乐在唱歌,吴浩东埋怨她,聒噪死了,影响他开车。 吴嫣嫣不理会,我行我素,飚上高音。 桑兮渺似有所觉,对上盛时的眼,那一瞬间,他的吻猝然而至。 唇舌 勾缠的细密响动被音乐声盖住。 她衣角、裤子湿了一大片,贴着皮肤,不大舒服。 盛时哄着,说帮她脱掉。 桑兮渺回过神,猛地按住衣服底下的他的手,嘴唇翕动,发出气音:“他们还在……” 他含住她的唇瓣,含糊地笑:“什么都不做的话,是不是太辜负嫣嫣的好意了?” “不会是你唆使她的吧?”她轻声指责,“带坏小孩。” “现在的小孩比你想象得开窍早。” 盛时拉上两侧所有窗帘,折回身,继续吻她。 她勾着他的脖子,顺从地被他抱到床上。 但仍是提心吊胆,不停瞄着那条薄薄的,不隔音的帘子。 只要一掀开,就能看到他们…… “看着我,渺渺。” 他脱了自己的t恤,垫在身下,用密密匝匝的吻吸引她的注意力。 桑兮渺不敢发出声音,下唇咬得发白,脸也憋得胀红,整个人像一颗将熟未熟的桃子。 盛时爱极她这胆怯又甘愿沦陷的样子。 从未如此难捱过。 毕竟在行驶中的车上,彼此不得不克制,可是相爱的,对彼此有着深深渴望的两个人,收敛反而是折磨。 进也难,退也难。 盛时用手和嘴更多,以取悦桑兮渺为主,他勉强尽兴了一回,脸上犹有几分不餍足。 他起身,要去拿干净衣服来换。 她拽住他,眼尾还挂着几滴未干透的泪珠,小声说:“去浴室。” 房车自带浴室,只是太狭窄,两个人站进去连身都转不开。 车身微微晃动,心也晃晃荡荡,未有着处。 桑兮渺体内仿佛有一道开关被开启,放出囚困已久的,叛逆、疯狂、肆意的另一个自己。 她前二十多年绝想象不了,自己竟敢在旅程的途中向男人求欢。 可她就是想要他。 想拥抱,想接吻,想填补这几年没有他的空缺。 清脆声响回荡在这不到两平米的空间里。 她单膝跪在马桶盖上,扶着水箱,盛时迁就她的高度,弯下腰来,从背后紧抱她。 “心有所念兮,渺渺终得归。” 他说。 心在他怀里终于落定。 - 房车行驶过程中,淋浴功能不能用,盛时只得用毛巾替彼此擦拭。 桑兮渺打了个哈欠,窝在他怀里,无意识地攥着他的衣角。 像婴孩的阿贝贝情结。 他看了眼地图,离下一个服务站还有挺远,摸摸她的头发:“我陪你睡会儿?晚上估计你睡不好。” 她用鼻音“嗯”了声。 他给吴嫣嫣发消息:你嫂子困了。 吴嫣嫣:明白。 音乐声立马小了。 桑兮渺闭上眼,呼吸渐渐匀长。 盛时本来不太困,被她抱着动不了,不知不觉也睡过去。 后面好一阵没动静,吴嫣嫣按捺不住,掀开帘子一角。 窗帘的遮光性很好,灯也调至睡眠模式,只有淡淡的,柔和的光晕笼罩着床上两个相拥的人影。 她坐回身,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真羡慕时哥,有渺渺姐姐这么好的女朋友。” 吴浩东瞟她一眼,“你不应该羡慕桑兮渺吗?” 她吐槽:“东子哥你真的很直男。” “没大没小。” 吴嫣嫣说:“时哥这种条件,不说眼高于顶,能让他死心塌地这么喜欢的,肯定是很好的人啊。渺渺姐姐有才华,性格好,长得也好看,而且跟你们这种大人完全不一样,她超级无敌好。” 吴浩东没好气:“什么叫‘你们这种大人’?我怎么了?” “你们很俗,总是满口人情世故,比成绩,比各种条件,渺渺姐姐就不会。” 吴浩东被她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说得哑口无言。 约一个小时后,房车停在服务站。 桑兮渺先下车,抻了个懒腰。 舒服地睡了一觉,浑身畅快。 盛时随后而至,搂着她的腰,揉了揉,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她掐他一把。 吴嫣嫣大呼小叫:“渺渺姐,你膝盖怎么这么红?” 桑兮渺想到浴室里的事,脸瞬间爆热:“不小心……撞到了。” 吴嫣嫣关心道:“那得涂点药,不然晚点就青了。” 盛时也才发现,说:“车上药箱有红花油,待会儿你涂一下。” 桑兮渺应了。 趁其他两人没注意,她暗暗瞪他一眼,后者耸了耸肩,无声道:“似乎不能全赖我吧。” “……” 好像……确实…… 是她主动的。 第44章 最后一个梦恋爱悖论 下午抵达云栖山脚下不远处的营地。 私家车开不进景区,他们搭游览车去山脚的售票处,步行上山。 云栖山海拔不算很高,可搭乘缆车,到山腰的云栖寺时也还挺早。 还在门口,就能看见熊熊燃烧的炉火和冲天的烟雾,香火味浓烈扑鼻,香客擦肩接踵,络绎不绝。 他们要去领香,盛时说:“我在外面等你们吧。” 吴浩东问:“来都来了,你不拜一拜吗?” 盛时说:“我是无神论者,就不进去叨扰佛祖了。” 桑兮渺“噗”地笑了:“你这话可不像无神论者。” 穿过人群,隐约可望见大殿里低眉踞坐的金色佛像,更清晰的,是跪在蒲团之上,那一张张沉默而虔诚的脸。 他说:“我是说信徒心中的神佛。” 吴嫣嫣是喜欢凑热闹的性子,她跟着一块去了,桑兮渺也无愿可许,和盛时一块儿在寺外看风景。 山上风大,风拂乱了她的头发,他伸手,替她勾到耳后。 没用,下一秒又被吹乱了。 他露出一点无奈的表情,她笑得更欢。 “笑什么?” “我是一个没得过太多爱,所以获得一丁点,就会很感动的人,就是觉得真好……”她顿了下,“有你真好。” 她鲜少说情话——对她来说,这种已经是属于腻歪的程度了。 第51章 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桑兮渺反倒怕他回应,人来人往的,太肉麻。 她生硬地转了话题:“其实我妈之前也来云栖山许过愿,在我生病的时候,给我求了一块平安符,压在我枕头底下。” 但她们太不会相处,好似钻木取火,好不容易搓出一点火星子,便会迅速被一盆冷水浇灭。 母女俩的关系就始终不冷不热。 盛时说:“长辈的某些想法会很固执,而且长期居于‘掌权者’的地位,当你们意见相悖,她的潜意识也许认为你在挑战她的权威。” “是。当初我反对她生下我妹妹,她说我自私,还说生育是她的权力,我没资格干涉。那时我觉得,她没把我当家人。后来我就搬出去了。” “那你想过和她缓和关系吗?” 桑兮渺有点苦涩地笑了:“那是我亲妈啊,终归还是有孺慕之情吧。” 盛时捏了捏她的手:“把刚刚你对我说的话,试着对她说出来呢?” 她沉默。 其实在脑海中假设过无数次,但困难得仿佛要承认犯了天大的错,最后,柔情的水,一出口,就冻成了冰碴。 她心里闷闷的,转过身,额头抵着他的肩。 他抚着她的背,“没关系,慢慢来。” 吴浩东和吴嫣嫣从人挤人的寺里出来,看见两人相拥着,一时都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还是盛时先看见他们,松开了桑兮渺。 他们后来上了金顶看日落。 山上住宿条件不好,蚊虫多,夜里风大,便趁着天未黑透折返回营地。 有不少来露营的,营地灯光很亮,还能闻到远远飘来的香气,虽然互不干涉,但也颇为热闹。 把帐篷搭好后,盛时从车里端出一盆小龙虾,还有几碟凉菜,四人围坐在一起,就着酒水饮料吃起来。 原本吴嫣嫣想喝酒,吴浩东坚决不同意。 “我都成年了,为什么不能喝?” “你还没高考呢,就开始放飞自我了?别再用考前放松的理由,不行就不行。” 盛时打了个圆场:“等你考完,来‘minutes’,我请你,也免得你在外面喝酒,东子不放心。” 吴嫣嫣眼睛一亮:“那我可以带朋友来吗?” 盛时应得大方:“可以。” 吴嫣嫣嘻嘻笑:“谢谢时哥!” 扭头又对桑兮渺说:“谢谢嫂子!” 桑兮渺莫名:“谢我什么?” “时哥跟你在一 起之后,笑容都变多了,这不就是嫂子你的功劳嘛。” 这就是传说中的“少爷好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吗…… 盛时睃吴嫣嫣一眼,“别瞎说。” 桑兮渺撇撇嘴:“他没跟我在一起也经常笑啊,冷笑,嘲笑,嗤笑,皮笑肉不笑……” 话音被盛时喂的一只虾堵住。 吴嫣嫣笑得不行。 - 吃饱喝足后,两个女生依次在房车里洗了澡,热水不够,盛时和吴浩东冲冷水将就。 桑兮渺上车看见盛时在插灭蚊灯,又在床周围放了防蚊贴,空气中还有淡淡的驱蚊液的香气。 “……你这架势会不会太夸张了?” 盛时说:“你不是招蚊子么,有备无患。” 桑兮渺这体质是天生的,小时候以为是自己血甜,所以招蚊子青睐。长大后因为不爱户外运动,影响倒也不大。 没想到他还记得。 盛时布置完,转过身,观察两秒她的表情,调侃道:“要不我把我的衣服留下来,让你抱着睡?” 她撇开脸,“你少自恋了。” 他慢条斯理地道:“不知道是谁,明明不记得我,还在我的床上睡得那么香。” 正好吴嫣嫣上来,桑兮渺把他赶下车。 夜已经深了,整个营地都安静下来,只有四面八方的蛙声、螽斯鸣声。 累了一天,按理应该很好入眠,桑兮渺的意识却格外活跃。 她认床,旁边还睡着别人,奈何车上的床不大,纵使是两个小骨架女生,翻身也不自如。 总之睡得不好受。 他白天的话真应验了。 手机屏幕亮了。 桑兮渺背对吴嫣嫣打开。 撒娇大王:你听到奇怪的声音了吗? 桑兮渺仔细听了会儿,回说:没有啊。 撒娇大王:哦,我还以为是拖拉机,原来是东子在打鼾。 桑兮渺差点笑出声,怕吵到吴嫣嫣,连忙用手捂住嘴。 吴嫣嫣睡相不太好,她翻了个身,把腿架到桑兮渺身上,她小心地拨下去,继续回盛时。 桑兮渺:那我们还真是难兄难弟。 撒娇大王:谁跟你难兄难弟。 撒娇大王:难夫难妻还差不多。 被子蒙住的脸一热,桑兮渺稳了稳心神,学他口吻:谁跟你夫妻。 撒娇大王:一有夫妻之实,二你都叫过我老公了。 桑兮渺嘴硬:我什么时候叫过? 撒娇大王:有录音为证。 桑兮渺瞪大眼:你变态吧,那种时候你居然录音?! 撒娇大王:诓你的,你这不是承认了么。 撒娇大王:不过,下次你再叫,我是得录下来,不然你不认账。 桑兮渺气鼓鼓的:我要睡觉了! 撒娇大王:哎。 桑兮渺扣手机的动作停住,发了个问号过去。 撒娇大王:没什么。 撒娇大王:晚安,老婆。 彼此都意乱情迷的时候,什么亲昵话都说过,但在清醒情况下,他头一回这么叫她。 桑兮渺脸皮没他那么厚,匆匆回了个“晚安”。 心跳一时难以平复,更睡不着了。 真没出息。 又不是第一次跟他谈恋爱了。 半睡半醒的,直到快天亮,桑兮渺干脆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推开车门,正好看见吴浩东在穿鞋。 她轻声问:“东子哥,你去哪儿啊?” 吴浩东说:“看日出啊,我喊了时哥,他不去,说被我吵得一夜没睡好,你和嫣嫣呢?” “我……”桑兮渺摸了摸鼻头,“我就在营地待着吧,嫣嫣还没醒,你问问。” 吴浩东把吴嫣嫣叫醒,去更开阔的地方看日出。 他们走后,桑兮渺钻进帐篷,盛时拉开睡袋拉链,她自发地扑到他怀里。 熟悉的气息。 温暖的体温。 困意瞬间就涌上来了。 他就是她的“阿贝贝”。 “桑小姐,大早上的对男人投怀送抱,你老公知道吗?” 桑兮渺哼哼唧唧的:“没事,他也抱着别的女人呢。” 他好笑:“承认了?” 她语气狡黠:“我有那么多‘老公’,说的又不是你。” 盛时气得把她的脸挤得变形,挤着挤着,低下头亲她。 两人皆没刷牙,只是嘴唇轻碰了下,一触即分。 等两人的回笼觉睡醒,已经快中午了。 在营地弄了点东西吃,下午返程。 - 接下来就是高考日。 考完最后一门,吴嫣嫣和几个同学直奔“minutes”。 这群考完的学生跟放飞的鸽子似的,雀跃得不行,一口气点了好几瓶酒。 吴浩东就剩这么一个亲人了,看她看得严也是情有可原,吴嫣嫣看着大大咧咧,心思却很细,只在他眼皮子底下野。 桑兮渺坐在角落,一边在ipadpro上画图,一边等乐队演出。 有人在对面的空座位坐下。 她以为是盛时,顺口说:“可以帮我找根皮筋吗?我在你那儿应该留了几根。” 对方没作声。 她抬头,映入眼中的,却是一张陌生又有几分熟悉的脸。 来人拧着眉,神色冷沉,因保养得宜,皮肤状态不显年纪,眉眼之间,和盛时有几分相似。 桑兮渺愣了两秒,想起她是盛时的母亲。 高韵蓉扫了眼她的画,目光又落到她脸上,说:“又是你。” 若用做阅读理解的方法分析这个“又”字,大抵能解读出许多负面情绪,诸如:不耐烦,不满意。 桑兮渺脑海里一下子掠过无数类似“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你根本配不上他”的豪门狗血剧里的台词。 也不是她过度脑补,毕竟第一次见面,她和高韵蓉给彼此留的印象就不好。 但高韵蓉说:“我实在想不明白,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你到底有什么地方让他非你不可。” 桑兮渺喉间发涩,静了片刻,方直直迎上她的眼,说:“阿姨,盛时不是非我不可,只是遇到一个灵魂相契的人太难太难。他是,我也是。” 高韵蓉冷冷一笑:“你们太年轻,把爱不爱的看得那么重,但条件不匹配的爱情,又能走多远?” 桑兮渺反问:“条件匹配的婚姻就能走到头了吗?也许能,那您幸福吗?” 第52章 似被戳到痛处,高韵蓉骤然拔高几个声调:“你这是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桑兮渺沉了沉气,说:“阿姨,您有没有了解过盛时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开这家店,不是一时兴起,他很享受和朋友、伙伴待在一起,他还把员工的妹妹当作自己的妹妹对待。他养了三年多的那只猫,其实是我捡的,他不喜欢宠物,可一直悉心照料。他和我在一起,总是他付出得多,不是因为我用了什么手段魅惑他,是因为他很看重这段感情。” 眼泪倏然滑落,这不是懦弱胆怯的标志,是她为爱争取的号角。 她抬手擦去,声音不重,语气却笃定:“如果您爱他,就不该否定他想要的东西,逼迫他接受他不想要的。” 高韵蓉沉默了。 半晌,她别开脸,看向窗外。 “他这么说,连你也这么说,到头来,好像只有我是一个恶人。” 桑兮渺笑了:“阿姨,我们闹得不愉快,最后难做的还是盛时,要不您也心疼心疼他吧。” 高韵蓉“哼”出声:“好话歹话都让你说了,把我架起来,就只能同意你们俩了是吧?小姑娘够有心机的。” 桑兮渺放低姿态:“那,阿姨您同意了吗?” “你以为你三言两语就能改变我 的想法?小时三天两头给我做思想工作,我也只是勉强答应来和你见一面,聊聊而已。” 桑兮渺怔住。 他没告诉她他做的这些。 当初她选择分手,有许多原因在。除了自己的状况,她也不想面对他的家庭。 但这一次,在到那一步之前,他先解决他家里的阻碍。 他不在乎他的父亲,他只希望高韵蓉接受她。 高韵蓉环顾店内一圈,“其实这是我第一次进来。我总说他不务正业,因为他从小就很优秀,我希望他接手家里的企业。” 桑兮渺心直口快:“也许不是他优秀,是被迫优秀。” 高韵蓉瞥她一眼。 她正想找补,又听高韵蓉说:“你说的也没错。出生在盛家,很多事情不是他能决定的,所以他才在长大后,这么义无反顾地脱离家庭。” “他爸爸在外面有私生子,他不去争,将来就会落到外人手里,我不甘心。可他无所谓,他从来没觉得那个男人的东西该属于他。他很固执,这么多年,我没动摇他半分,我也累了,随他去吧。” 高韵蓉最后说司机还在外面等,起身走了。 桑兮渺还有点懵懵的,干坐了许久,去找盛时。 他在和罗胖、小齐、连迦他们说话,她当着他们的面撞入他怀中。 像一只蝴蝶,甘愿落入捕它的网。 盛时反应慢了半拍,被她撞得倒退半步,稳住身形,抚了抚她的后脑勺,低声问:“怎么了?” 桑兮渺闷了会儿,说:“盛时,我好爱你。” 其他人听到,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走开了。 “我也爱你。” 盛时笑着应,又问:“和我妈聊完了?” “你怎么不提前知会我一声,我以为她来跟我示威的,就……” “你这嘴,临场发挥比精心准备要好使。” 桑兮渺拍了他一下,像撒娇,不轻不重的。 她撇撇嘴:“差点搞砸了。” 盛时不以为意:“突然说爱我,至少说明结果是好的。” “你以前说我自私,我后来时常后悔,要是当初多在意你一点,多考虑一点你的感受,分手的时候会不会就没那么遗憾——或者不会分手。” “渺……” 桑兮渺打断他:“但幸好地球是个圆,我们走上了分岔路,还是重逢了,不是吗?” 盛时定了定,喉结滚动了下,从心底涌上一阵酸意,直冲眼眶。 他笑:“嗯。” - 演出准时开始。 台下座无虚席,有三两好友,有恋人作伴,有独自啜饮,这一刻,目光皆聚焦于台上。 盛时还是坐在一旁,低调地抱着吉他,当一个为主唱作配的吉他手。 但桑兮渺的眼里除了他,再无旁人。 他享受自由,享受和人分享音乐,更享受被爱人满心满眼地注视。 吴嫣嫣特别捧场,在底下带头鼓掌、欢呼。 第一个音起来,他们又不约而同地安静下去。 开场曲是《艳火》。 …… 于是你不停散落/我不停拾获 我们在遥远的路上白天黑夜为彼此是艳火 …… 初夏的晚上,昏昧的灯光,盛满冰块的酒,强势占据每个人听觉的音乐,氛围似乎很适合一见钟情,燃烧激情。 不过,她早已对他情根深种。 他们的爱情萌生在多年前的末夏的夜晚。 …… 当你原谅所有遗憾/对我依赖 我在你怀里想起了最初的感慨 …… 桑兮渺的心像一杯青柠气泡水,一颗颗气泡升腾,破裂,产生强烈的刺激感,又酸又甜。 他们之间的故事有很多遗憾,未来也有很多不确定,但这一刻无比圆满。 因为他望向了她,嘴角噙着几不可察的笑意。 在恋爱中,“人不会踏入同一条河流”显然是一条悖论。 因为再来无数次,她都会爱上他。 …… 扑火/我们相视笑着扑火 什么都不说/不说的是真的 “盛时,我以后努力地学会爱,勇敢爱,对你,对家人,不会再让你不安,害怕失去了。” “好。” “我们当初没看完的那部动漫已经完结了,我们以后再找个机会再看一遍,好吗?” “……好。” 我们相视笑着 有梦了/快乐 —正文完—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