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一心做生意》 第1章 [穿越重生] 《女配一心做生意》作者:倾碧悠然【完结】 沈宝惜一觉睡醒,穿了! 醒过来之后发现家中豪富,庄子铺子无数,正想好好享受生活呢,突然发现自己成了一本男主科举奋斗文中纠缠男主的富商独女。 男主翩翩公子,才华冠世,风姿如竹,小说中女配为他痴为他狂,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沈宝惜:“……mmp” 她掉头就跑,男人再好,也不如小命重要!!! 给男女主添砖加瓦,哪有赚银子来的要紧?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女配 穿书 轻松 主角视角沈宝惜配角裴清策 一句话简介:女配一心做生意。 立意:古代女子凭着自己努力争得自由 第1章 沈姑娘掉下去了“哎呦,别挤…… “哎呦,别挤了,栏杆断了,出事了!” “沈姑娘下去了……哎呦,何姑娘也落下去了……” 尖锐的女声响在划破茶楼的热闹,紧接着就是各种尖叫声,吵闹声。 沈宝惜睁开眼睛,先感觉到了身上的剧痛,然后就看见一抹浅粉色身影从天上砸来,又是一阵疼痛,砸得她差点吐血,有丫鬟哭着喊救人,有人喊大夫。她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面前这古色古香的大堂,眼皮如有千斤重,最后的印象,是围过来的一群人和头顶上断裂的栏杆。 “砰!” 又落下一个人,就砸在她的旁边,落下都劲风扑面,吹得她头发飞舞。 沈宝惜想说:别挤了! * 再次睁开眼,沈宝惜先闻到了淡雅的熏香味,耳边还有女子的啜泣声,那声音哀哀戚戚,带着无尽的悲伤和担忧。 “惜儿,你快醒来呀……你不是喜欢那个谢承志么,等你醒了,娘就作主给你们定下婚事。” 沈宝惜听着这声音,脑子里闪过了许多画面,小时候学踢毽子,读书认字,弹琴画画,下棋绣花。 那些画面像是一场不让她醒来的梦,她好不容易才挣脱,入眼是浅紫色的帐幔。 下一瞬,耳边传来女子满是欢喜的声音:“惜儿醒了,快去叫大夫来。” 沈宝惜脑子里塞了太多东西,还来不及反应,额头上已经多了一只温暖细滑的手。 “好在没有发热,惜儿,怕死娘了……要是你不醒,娘怎么办啊……快快快,送白粥来,惜儿昏迷这么久,肯定早饿了。” 周围众人一阵忙乱,沈宝惜总算是弄清了今夕何夕。 上一瞬才被车子撞飞,想着吾命休矣,下一瞬就到了古色古香的大堂,原以为这是阴曹地府,脑中的记忆却告诉她,这周围都是活生生的人。 只是,记忆丢失了不少,长大后的记忆像是被人用橡皮擦掉了似的。 沈宝惜眼眸微动,看向身侧的沈母,试探着唤:“娘?” “傻丫头,你是要急死我呀!”沈母想要拍女儿的胳膊,手抬起又落下,连连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若是真喜欢那个姓谢的,回头让你爹出面找他过来,咱们把这婚事定下,到时你再想看他,也不用跑到外头跟人挤,把人关在家里看个够……” 沈宝惜听到这话,头有些疼,目光扫过头顶上浅紫色的帐幔,又看向古色古香的屏风和妆台,找不出丝毫后现代的痕迹。 可沈母这豪放的言语,也不像是保守的古人啊。 “惜儿如何了?” 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稳重里带着满满的担忧急切之意,他站在屏风之外,脖子伸长,只探进一个头来,看见坐着的沈宝惜,大喜过望:“惜儿醒了?有没有哪里难受?” 女大避父,沈大海只是往里瞄了两眼就缩回了脖子:“劳烦大夫把脉。” 大夫低着头进门把脉,说沈宝惜受伤挺重,需要要上半个月。 沈母在得知女儿的伤势只要醒过来就无大碍时,双手合拢,拜谢满天神佛。 忙碌了一阵,沈宝惜喝了粥,外面又有人来。 “妹妹如何了?” 来人是沈宝惜的哥哥谭宇,也是沈父的养子。 “阿宇来了。”沈父面色温和,“惜儿没有大碍,又有你母亲照看着,你忙去吧。” 谭宇一礼:“父亲,我听说妹妹从二楼摔下来,就急忙忙赶回来了,那姓谢的也是,招蜂引蝶的,不过一个诗会,引得那么多人。若不是人太多,妹妹也不会被挤下栏杆……” 沈宝惜脑子里一团混乱,眼皮越来越重,再次睡了过去。 这一躺就是两日,沈宝惜感觉背都睡痛了,不顾丫鬟阻拦,非要起身走一走,站在姹紫嫣红景致怡人的园子里,她才有了几分真实感,好像她真的在另一个人身上活过来了。 忽然有个小丫鬟急匆匆而来,到了沈宝惜面前敷衍地行了一礼,神秘兮兮地凑近:“恭喜姑娘,谢秀才被请到了前院,老爷和太太正接待呢。若无意外,多半要定下婚事。” 沈宝惜脑子像是被人敲了一棒子似的,总算是想起来了一件事:“谢承志?” “是啊!”丫鬟拱手,满脸喜庆地眨眨眼道:“恭喜姑娘得偿所愿。” 沈宝惜用手捏了一下额头,拎起裙摆就往外奔。 若是没记错,沈母说过要帮她定亲……好像原身会出现在酒楼,就是因为那个姓谢的。 * 前院书房中,博古架上摆满了各种名贵珍稀的古董,主位上坐着沈大海夫妻,这会儿他端着一杯茶,笑道:“老夫就得这一个闺女,如珠如宝将她养大,但凡她想要的东西,老夫都会尽力送到她面前。谢秀才可以好生考虑一下这门婚事。” 沈宝惜紧赶慢赶到了书房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那儿的修长身影,听到动静,屋中三人抬眼望来。 沈大海人到中年,并未发福,五官端正。沈母容貌绝美,三十多岁的人看着二十出头,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 客位上坐着一抹修长的身影,脊背挺直,眉眼间带着一股刚正不屈之意。长得倒是不错,五官深刻,就是一副生怕被沈家挨上的冷淡模样,浑身都是疏离。 沈母看到女儿,用眼神示意她赶紧走。 谢承志先收回目光,垂眸道:“早就听说沈东家以后要招赘婿,可我谢家有祖训,但凡谢家儿郎,不可入赘。” 沈宝惜看着面前这情形,想起原身的名字,想起了沈家独女,想起了谢承志和他的秀才功名,还有原身那个养兄。 这分明就是她之前闲暇时光用来打发时间的一本小说。 男主谢承志,家境贫寒,七岁启蒙,表露出了极高的读书天赋,家中无钱财供他读书,他是凭借自己天赋让夫子主动免束脩收他为弟子,十六岁第一次参加县试,就考中了秀才,从此……开始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 男主翩翩佳公子,考中秀才后在城内扬名,引得不少女子追捧,也成了不少闺秀的春闺梦里人。 不过,男主是女主一个人的,从不多看别的女人一眼,那些女子用尽手段,也不得他另眼相待。 他一生大多数时候顺风顺水,考举人时有事耽搁,原本要错过再等三年,却因为天降大雨,衙门将考试的时间推迟了两日,刚好被他赶上。 若说有什么难处,就是他考中秀才的第二年,被一个富商独女给纠缠上,害得他和心上人女主互相误会,差点没能在一起。 女主是京城大官之女,只不过生产时被人恶意换到穷苦人家,从小受了不少苦楚,但她坚韧不拔,如同梅花一般傲雪绽放,吸引得男主一颗心落在她身上。 聊城沈家独女沈宝惜,家中田宅铺子无数,大抵是日子过得太好了,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了谢承志,便经常追着他跑。 小说里描述谢承志长相俊美,才华冠世,风姿如竹,不为钱财功名所折腰。沈宝惜一颗芳心落在他身上,明里暗里帮了他不少,还为了和他见面,被人从二楼挤了下去,当时身受重伤,家中长辈看不下去,将谢承志请回来要为二人定下婚事。 谢承志另有心上人,说什么也不愿意,但还是被沈东家压着答应了婚事。 从此,才高八斗的谢承志被迫有了一个蛮不讲理总以钱财压人的未婚妻,这期间沈家独女还羞辱了谢承志的心上人不止一次。 谢承志忍辱负重,咬牙忍下了岳家给的种种羞辱,三年后终于挣脱婚约,沈东家病重,沈宝惜没多久也生病了,药石无灵。他总算是摆脱了不讲理的岳家,然后带着心上人去了京城,从此海阔凭鱼跃,两人到京城后为女主认祖归宗,将顶替了女主身份的人打回原形,也将换孩子的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期间二人聪慧机敏,凭本事破解了女主那些狼心狗肺的家人一次次的算计。看得人拍案叫绝。 沈宝惜看小说时还将沈家独女恨得牙痒痒,如今自己变成了沈家独女,感觉自己被扎了一刀子。 第2章 若真定下这婚事,这刀子就要真的扎到她胸口了。 虽然她也不明白 自己怎么会出现在此,但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沈母见女儿不肯离开,心下无奈,他们找来谢承志谈婚事,显得有些太上赶着了。求娶求娶,该是男方摆出一个求的姿态。 女子要骄矜一些,依着夫妻俩的意思,定亲时女儿最好别出现求人丢脸的事,夫妻俩出面就行。沈母和枕边人交换了一下视线,想着女儿也太不矜持,装都不愿意装一下,不过也没办法,谁让这是亲生的呢?她起身走到门口:“惜儿,你身上有伤,该好好养着,别站在门口吹风。” 府里都是自家下人,只要封了嘴,问题不大。 那边沈东家看女儿追到了此处,心知闺女定是生怕婚事出意外,又见谢承志一副不情愿的模样,笑道:“招赘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这世上有志气的男儿,没谁愿意做赘婿,谢秀才是读书人,我无意折辱。” 谢承志紧紧抿着薄唇,看着沈宝惜的目光中满是悲愤。 沈宝惜忙道:“爹,您误会了,女儿对谢秀才无意。” 此言一出,三人都望了过来,眼神里都是不信。 沈宝惜:“……” 第2章 拒婚谢承志别开了脸。…… 谢承志别开了脸。 沈母抓了女儿出门,到了廊下低声嘱咐:“你别出声,别出面,你爹肯定把事给你办好了。” 既然做梦都想定亲,这时候就别嘴硬了。 沈宝惜强调:“娘,我真的无意……”她这会儿脑子混沌一片,只记得原身对谢承志很上心,有让人盯着他的行踪,经常凑过去偶遇。甚至为了和谢承志见面,主动让相熟的表哥出头办诗会。 沈母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放心吧,别管他现在对你有多冷淡,只要点头定亲,成了未婚夫妻,他对你的态度绝对不是这样冷淡。而且……和我们家定亲,他绝对不亏,也不会后悔。” 谢承志缺银子,缺人脉,而这些沈家都能帮上他的忙,他需要做的就是在干正事之余不要冷落了妻子,在沈家夫妻看来,这分明是双赢的局面。 沈宝惜明白沈母的意思,这世上大多数人过得浑浑噩噩,只要能拿到好处,差不多的事情就不计较了,受点委屈也没什么。 可是谢承志不一样,他是男主,男主是女主的!绝不会多看旁的女人一眼。 外面母女俩各有各的理,屋中的谢承志已经起身一礼。 “多谢沈东家抬爱,但婚姻大事,需遵从父母之命,谢某要回去禀过长辈。” 沈大海闻言,便知他这是在拒绝。 谢家住在郊外的村子里,靠种地为生,风调雨顺的年景才能吃饱肚子,他就不相信,沈家出面结亲谢家会拒绝。 “你和其他的年轻人不一样,应该能做自己的主。我女儿家世好,长相好,就是性子娇了些,但在我看来,娇气不是缺点。我们夫妻从未想过用她的婚事谋好处,实话说,一想到要送她出阁,我这心里就难受,早在她生下不久,我们夫妻就在给她攒嫁妆了,衣食住行从生到死需要的东西样样齐全,不说十里红妆,五里是有的,绝不需要婆家操半点心。” 这番话就是故意将和沈家结亲的好处摆在面上,就差明摆着说只要谢承志点头,日后就再不用为银子烦忧。 谢承志皱了皱眉:“人活在世上,孝字当头,无论何时晚辈都不敢忘了父母生养之恩,婚事……还是得禀过长辈再说。”他顿了顿,“晚辈的爹娘是乡下种地的,晚辈从来就没想过要娶富裕的妻子压他们一头……晚辈在此,再次谢过沈东家的抬爱。” 他转身就走,沈大海急得站起身,今日他把人请到这里,对这婚事是势在必得。 哪怕女儿嘴上说不想定亲,但知女莫若父,自家闺女为了谢承志费心了一年多,即便强扭的瓜不甜,他也要先帮女儿把这瓜扭回来再说。 “你读书考取功名,说到底也是想孝敬爹娘。这样吧,若你答应这门婚事,我给你父母准备一个两进院落,再送他们五十亩地,日后做个小地主,再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而且,成亲后不在一个院子里住,你也不用怕他们看儿媳妇的脸色。” 沈大海不愿保证女儿会对公公婆婆有多孝顺,他只想让女儿随心所欲,并不想让自家闺女在种地为生的夫妻面前低头。 不是沈大海看不起农户,没读过书的人粗鄙,不懂规矩,还自有一套歪理,完全说不通。既然不可避免地要与这样的人结亲,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分开住,大家互相看不见,便少了挑剔。 谢承志脚下顿了顿,回身一礼:“还是那话,婚姻大事,晚辈要回去跟爹娘商量后再说,无论结果如何,晚辈都会亲自来回话。” 虽然还是没一口应下,但神情态度变得缓和,没了方才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愿意亲自回话,也有想继续和沈家来往的意思。 沈大海满意了,读书人嘛,清高一些也正常。他能适当容忍谢承志的傲气。 “行,贤侄回去好好考虑。日后也别称呼沈东家,唤伯父就行,显得亲近些。” 谢承志从善如流,唤了一声伯父,然后告辞离开,半旧的青色衣摆划过门槛,一眼就看到了屋檐下的母女俩,他脸色白皙,眉眼冷淡,神情淡漠,对着沈母一礼:“伯母,晚辈告辞。” 沈母乐呵呵的:“富贵,送谢公子。” 沈宝惜接话:“我去吧。” 此话一出,沈母微微蹙眉。 这还在谈婚事,谢承志明显不太愿意,女儿这时候往上凑,有点上赶着的意思。 倒不是说不能送,在沈母看来,这门婚事多半能成,若是动作快些,三五天内就会定下来。既然都是未婚夫妻,送一送不出格……她主要是怕女儿受委屈,不想谢承志看低了闺女。 不过,闺女都说话了,她倒不好拦着。 谢承志面色更冷了几分,站定后伸手一引:“沈姑娘请。” 沈宝惜刚才在外头听到了里面两人的对话,这会儿再和沈家夫妻说自己不愿意定亲,二人多半不信。与其跟他们掰扯,还不如直接与谢承志说清楚。 两人一前一后,沈宝惜走在前面,期间等了几次,谢承志都不肯与她同行,两人之间隔了三步远。 沈宝惜都乐了:“你不用一副我们沈家逼良为娼的憋屈模样,方才我那话是真心的。我没想和你定亲,你不用觉得为难,爹娘那里,稍后我就会和他们说清楚,你不用将此事告知家中长辈,只当今日没来过沈府。” 谢承志满脸意外,随即一副看透了她的模样:“你跟我口口声声说无意,倒是和你爹娘说清楚啊。” “我会说,大前天受伤到现在,我一直躺床上养伤,刚刚才下地,得到消息就赶过来阻止。”沈宝惜一脸严肃,“给你造成了一些困扰,是我的不对,但婚姻大事不能儿戏……” 谢承志语气不耐:“你以后能别追着我跑了吗?” 沈宝惜扬眉,这话……那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姑娘家留啊。一点也不像光风霁月的男主会说出的话。 “能。”沈宝惜伸手一引,“总之,我无意定亲,今日请你过府,是我没来得及阻止,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乌龙。谢秀才尽管放心,沈氏女儿有自己的骄傲,不会死缠烂打。谢秀才慢走,我就不送了。” 谢承志抬步就走,速度极快,生怕被沈宝惜给缠上。 沈宝惜颇为无奈,原身追着他跑了那么久,如今说她对他无意,怕是要费些心思才能让人相信。 她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先去了书房。 关于二人之间的相处,沈大海早就让人盯着了,得了下人的回复后,他一脸惊讶,问身边的妻子:“惜儿若不是心悦于他,想要嫁给他,为何要追着他跑?” 沈母摇头,她一脸不悦:“那姓谢的未免太过分了,咱们把人请过府,从头到尾以礼相待,他可倒好,还给惜儿甩脸子,这亲事……还不如不结的好。咱们还在呢,他就这种态度,哪天我们不在了,惜儿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呢。” 沈宝惜就是这时候踏进门的,她知道沈母这话意在试探,方才她入廊时,门口的丫鬟还对她行礼问安来着,屋中的二人肯定知道她过来了。 “娘是对的。”沈宝惜张口就来,“那姓谢的面对 我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好像我欠了他似的。今日之前,我是追着他跑了几回,可追着他跑的又不止我一人,他若不答应亲事,咱们家又不可能把他绑过来成亲,甩脸子给谁看呢?” 原身没有给他造成过困扰。关于沈家姑娘心悦谢承志的事,那都只是传言。沈宝惜可没有在路上拦过人,也没对他表明过心迹,就是让表兄出面办诗会,那也是正经送了帖子,当时请了许多书生,也有不来的,谢承志完全可以找借口拒绝出席。 第3章 诗会上沈宝惜没出面,只是带着一群小姐妹坐在屏风后听动静,那些书生都不知道她们的存在。 恰在此时,外头有人禀告,说是谭公子来了。 谭宇是沈大海的养子,他有一次在外做生意带回来的,说的是谭宇一家都不在了,看孩子可怜,怕他饿死,这才带了回来。 一开始谭宇不是沈家夫妻的养子,沈大海看他机灵聪慧,又见他在做生意上有天分,加上他不能生了,干脆认做养子,既是惜才,也是希望他能和女儿长大后能互相照顾。 谭宇进门,先是给二老请安,然后才问:“方才儿子听说谢秀才过府了?”他笑吟吟看向沈宝惜,“恭喜妹妹好事将近。” 沈宝惜义正言辞:“大哥别乱说。” “咱们沈家女儿低嫁,难道他还会拒绝?”谭宇负手,“忒不是抬举,清高过头,就讨人厌了。放心,回头哥哥去找他谈。” “忙你的去。”沈大海沉吟,“过两天要到一批硫磺,你亲自盯着。” 谭宇垂眸:“是。” 说到底,就是不想让他插手妹妹的婚事,怕他把事情给办坏了。 第3章 姐妹翻脸沈宝惜再一次表明自己不…… 沈宝惜再一次表明自己不想与谢承志定亲,也没考虑过要嫁给他后,才回了自己的院落。 接下来几日,沈宝惜足不出户,关在院子里养伤。 那天她从栏杆上摔下来,其实受了点内伤。缘由嘛,是摔到地上后又被上面摔下来的人砸了一下。 砸她的那个姑娘与原身相熟,是城里何府的女儿。 当时情形乱糟糟的,也有不少人看见几位大家闺秀从楼上摔下来,沈宝惜还没醒过来时,何家的赔礼就到了。 送礼物的是何府的管事,一直到沈宝惜受伤七八日后,都没有何府的主子登门。 这日,何萍儿身边的丫鬟到偏门处报信,说是主子约沈宝惜到缘来茶楼见面。 两人是闺中小姐妹,恰巧沈宝惜来了后一直被关在府里,也想出去走走,便以此为借口跟沈母说她要出门赴小姐妹的邀约。 沈家夫妻只得沈宝惜一个亲生女儿,对她各种纵容,别人家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沈宝惜完全不被约束,只要带上丫鬟和护卫,从来都来去自如。 沈宝惜到了缘来茶楼,得知何萍儿还没到,她要了个雅间,直接往楼上走,这期间感受到有人在打量自己,扭头望去时,刚好看见被关上的窗户,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收回了视线入了雅间。 * 窗户关上的雅间之中,沈正礼靠在窗旁,酸溜溜道:“我那堂妹,已经又活蹦乱跳了。” 怎么就没摔死她呢? 他不远处负手站着一位年轻男子,身形修长,宽肩窄腰,眉飞入鬓,一双深邃的眼睛藏在剑眉之下,如云黑发只用一根半旧发带高高束起,朴素的衣着也难掩文雅的气质,更显得他肌肤白皙如玉,脸上找不出丝毫瑕疵,他顺着关上的窗户收回视线:“从二楼摔下,想来受伤没多重。” 沈正礼呵呵:“下次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 语气酸溜溜的,引得裴清策多瞅了他一眼:“人和人不能比,沈姑娘得沈东家疼爱,而你……” 沈正礼:“……” 更气了好么! 虽说同是一个沈,族谱都是同一本,沈正礼的祖父和沈宝惜的祖父是亲兄弟,这关系真的很亲近……当年分家时兄弟之间闹了些龃龉,有点互相看不惯对方,都觉得自己吃了亏,因此,哪怕同出一脉,分家后也就如亲戚一般来往,逢年过节不走动,只红白喜事时会让管事送上一份礼。 两家只剩下个面子情,到了这一代,沈正礼的父亲有意和沈大海这个堂弟交好,奈何收效甚微。 沈大海人到中年,只得一个亲生女儿,虽说有个养子在膝下,但那养子连姓都没改,沈大海总不可能将自己从祖上得来的家业交到一个外人手里。 沈正礼兄弟几个嘴上没说,私底下都在暗自讨好这位堂叔,就想过继到堂叔名下。 当年兄弟分家,那时一人分了一半家产,沈大海父子一直在往上走,而沈正礼的父亲是个败家子,家业早已不如原来的一半。 这么多年下来,沈正礼家拥有的家产,只有沈大海的三成。 这三成最后得由沈正礼兄弟四人来分……谁要是能讨得沈大海的欢心,得了他那一份,就能力压所有兄弟。 沈宝惜进屋刚刚坐下来,敲门声响起,紧接着门口的丫鬟夏雨禀告:“姑娘,是三公子来了。” 沈正礼推门,笑道:“惜妹妹,好巧,你一个人吗?” “三哥。”沈宝惜看过全文,知道沈正礼没安好心,且原身也不喜欢这个堂哥,态度冷淡地道,“我约了小姐妹,人一会儿就到,三哥忙去吧。” 这副拒人千里的态度让沈正礼心头窝了一团火:“妹妹,出门在外,还是要小心些,前头你不是才摔了么?现在城里好多人都在说你为了谢秀才差点丢命……” 关于外头的传言,倒是没人说到沈宝惜面前,不过,原身追着谢承志跑是事实,再由有心人添油加醋,确实说什么的都有。 “三哥,我那是刚好倒了霉。”沈宝惜想了想,“说起来,当时那栏杆断裂得太蹊跷,春风,回头记得将这件事情告诉爹,查一查是不是有人想要害我。” 沈正礼差点咬着了自己的舌头。 就在这时,何萍儿到了,她看见沈正礼时,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喜:“沈三公子,又在这儿做好哥哥呢?” 沈正礼讨好堂妹和堂叔的心思昭然若揭,他也不觉得自己的心思能瞒住所有人,但……做是一回事,被人当面戳穿,他还是有些不自在。 “何姑娘来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他说完这话,几乎是落荒而逃。 实则沈正礼真的很想质问何萍儿几句,他们堂兄妹之间的事,根本轮不到外人多嘴。但话到嘴边,他又忍了下来。 沈宝惜在这城内有许多好姐妹,犹以与何萍儿感情最佳,两人和亲生姐妹似的,时不时就凑一起,他得罪了何萍儿,日后再想和妹妹交好,怕是有点难。 没必要为了一时嘴上的快活,而得罪这么要紧的人。 何萍儿看着沈正礼跑到另一个雅间,冷哼了一声:“宝惜,他明显没安好心,你何必费精力应付?” 别看沈大海和他堂兄不怎么来往,实则沈大河一房也没做过分的事,甚至还各种讨好,做事挺贴心。 沈大海不愿意将勉强还能来往的人家给得罪了,用他的话说,对外人他都格外耐心,没道理对亲戚苛刻。 沈宝惜不想跟人剖析沈大海的行事作风,打量她一番:“那天你受伤重吗?” “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垫在我身下,我怕是现在还下不了床呢。”何萍儿压低声音,“爹娘不让我出门,我是偷跑出来的。对了,听说前几日沈伯父请了谢秀才过府……” 她神秘兮兮用肩膀撞了一下沈宝惜,“好事将近了吧?” 沈宝惜瞅了她一眼:“如果好事将近,早有消息了。” 何萍儿一脸惊讶:“谢秀才竟然不愿意?” 惊讶之余,她脸上露出了几分喜色。 沈宝惜:“……” “你心悦他?” 何萍儿伸手摸了摸脸,这才反映自己过于欢喜,将心思表露了出来。她一脸尴尬:“那……谢秀才不乐意和你定亲,你总不能拦着他一辈子不娶妻吧?” 沈宝惜服气了,也看清楚了这份姐妹情。 沈府算是城内一流富商,何府只能算三流,与沈宝惜被爹娘娇宠不同,何萍儿的爹在家里不受重视,她这一辈的姑娘有十来位,何萍儿并不得宠,每月只能领那点 儿月钱过活。 别说牵头办诗会了,就是办诗会的那些酒楼茶楼,何萍儿平时都没底气进。倒不是说花销不起,偶尔一两次咬咬牙还行,三五日就进去一趟,她没有这份银子。 “何姑娘,你之前和我做小姐妹,并不是真的与我投缘,而是故意投我所好,目的就是让我带着你去见谢秀才?” 她语气笃定。 何萍儿手头紧张,又没有沈宝惜敢爱敢恨,其实并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意,更不敢请人打听谢承志的行踪,主要她也没银子支使旁人帮自己做事,闻言,脸色有一瞬的尴尬,勉强笑道:“谢秀才年轻有为,长相又好,我确实……但我和你做姐妹,不是因为他,是真的和你投缘。” 既然谢承志不愿意和沈府结亲,那她也想争取一回,过往那些小心思根本瞒不住,她能做的就是表明自己的真心。 沈宝惜一个字都不信,不打算再与之深交,当即起身:“我觉得咱俩没缘分,反正你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日后别再来找我了。” 何萍儿急忙挽留:“宝惜,你别误会。” 第4章 沈宝惜出门一趟,并不打算在这茶楼消磨掉今日的时间,她想去街上走走。 楼梯下到一半,身后传来唤声:“惜妹妹,你去哪儿?哥哥送你。” 沈正礼还没走。 沈宝惜眼角余光扫了过去,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沈正礼,而是他身后半步的年轻后生。 好像是姓裴,据说家境不好,和谢承志是同期考中的秀才,年纪也相仿。谢承志身上有种故作文雅的矜持劲儿,这位气质高华,文雅几乎是刻到了骨子里,眼眸深邃,让人不敢多瞧。 沈宝惜瞅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她对沈正礼满心防备,自然也不会亲近他身边的人,随口回绝:“不用了。” 她浅紫色的裙摆划过地面,像一朵朵盛开花,衣袂飘飘地出了茶楼。 沈正礼收回目光,有些丧气:“太难接近了。”又怒道:“傲气什么呀,都是商户,不就是银子多些么?银子再多,那也不是她赚的……” 裴清策眉眼低垂,听着这番话,眼神更冷了几分。 沈宝惜刚刚出茶楼,就看到了急匆匆赶来的何母。 何母看见沈宝惜,面色有一瞬的扭曲,勉强笑问:“沈姑娘,看见我家萍儿了吗?” 沈宝惜伸手指了指楼上,转身就要走。 何母却叫住了她:“沈姑娘,我家萍儿和你不同,她得顾惜名声,你以后……能不能别约她了?” 这是觉得沈宝惜带坏了她闺女? 可明明一开始是何萍儿主动凑过来的,且那会儿何母可是乐见其成来着。 “今儿是她约的我,事实上,过往我与她之间的邀约,多数都是她要求我带上她。”沈宝惜沉声道,“何三太太放心,日后我再不会赴她的约了,也不会再约她出游。” 何母面色微变。 第4章 她是她沈宝惜和何萍儿一开始亲密…… 沈宝惜和何萍儿一开始亲密来往,确实是何母极力撮合促成。 她原本也不想得罪了沈父独女,今儿大着胆子说这些话,并不是打算和沈宝惜撇清关系,而是她觉得沈家姑娘对自己的女儿影响过大,若是继续来往会让女儿名声受损,为了能让女儿有一门好亲事,她宁愿不要女儿和沈宝惜交好后带来的好处! 天知道她是下了多大的狠心才说了这番话。 原想着沈宝惜一个小姑娘,即便生气了,费点心思哄哄就行,没想到却得了这样一席话。 “你这话是何意?你说萍儿……” 沈宝惜懒得解释,自顾自上了马车。 何母心口直跳,匆匆入了茶楼,恰巧看到女儿从雅间出来,她飞快迎上去,把人拖入了雅间。 “你和沈姑娘闹翻了?” 何萍儿心虚:“这不是您想要的吗?她生气了,以后都不带我了。” “哎呦,我不是那个意思。”何母拍大腿,想到沈宝惜话里话外暗示她女儿对于追着谢承志跑不是被动而是主动,她低声质问:“你是不是也喜欢姓谢的?” 何萍儿没吭声。 她可以否认这话,但她心里念着嫁给谢承志的可能……既然是光明正大出嫁,必须要得到长辈的允许,那必然要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心意。 何母惊讶:“你竟然跟沈姑娘抢人?” “没敢抢。”何萍儿为自己辩解,“谢秀才不答应娶她,我凭什么不能为自己争取一下?那可是谢承志啊,前途无量,说不得他日能科举入仕,到时我就是官夫人了!娘,难道你不想要一个做官的女婿?” 何母心中一动,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儿,正值妙龄的姑娘就没有丑的,像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万一谢承志就喜欢这样的呢。 “跟我回去,最近少出门,先养好伤再说。” 何萍儿没被母亲训斥,便知母亲也动了心,着实松了口气。 * 沈宝惜早已见识过了原身那些首饰和衣料的精致,此时到了街上,瓷器首饰和各种绣工,看得她心中连连称赞。 她后来放弃了坐马车,带着两个丫鬟不紧不慢走着,路过一间医馆时,往里瞅了一眼,一扭头发现面前站了个身着布衣的妙龄姑娘。 女子身着布衣,却难掩好颜色,身段玲珑。 沈宝惜不认识她,抬步往左边走,打算避开女子。 结果,女子也跟着往左边挪,照样挡在她面前:“沈姑娘,我是谢秀才的妹妹。” 沈宝惜扬眉:“我好像不认识你。” 而且,如果谢承志是她哥哥,刚才那话有点怪。 她福至心灵,再次打量了一眼面前女子,猜到了她是那位被恶仆调换了身份的大官之女。 白紫烟抿了抿唇:“谢秀才的娘是我的干娘,就在那儿……” 她伸手一指。 沈宝惜早已发现台阶上坐着一位病人满面的中年妇人,原身似乎见过……别看她来了好几日了,对于原身长大后的记忆一直都是模糊的。 “干娘有顽疾,我听说着芙蓉堂的张大夫医术好,特意带她来,但我们不知道追着张大夫来的病人那么多,天不亮就过来等着,都这会儿了,前面还有二十多位病人。照这个速度,今日都排不上。沈姑娘能不能帮帮我们?” 沈宝惜还没说话,春风已经上前,一副护主的姿态:“既然规矩是先到先看,你们要么换大夫,要么就遵从规矩排队……” 白紫烟急切道:“若是愿给十两银子诊费,就可以先看。” 她这话是看着沈宝惜说的。 “沈姑娘,我们身上银子带得不多,于你而言,十两银子不过是九牛一毛,干娘这些年来被病痛所折磨,经常整宿整宿睡不着,你心地善良,就帮帮我们吧?” 原身记忆中并没有关于芙蓉堂的规矩,反正沈家的独女想要看大夫,那都是请人到府上,排队这种事,原身没听说过。 白紫烟明显有所隐瞒,若只是有银子就行,那干脆问她借银就行了,何必让她出面? 就在这时,春风凑了过来为她解惑:“前年芙蓉堂有一位穷人家的孝子想要救父,按照规矩排了两日还没轮到,便挺而走险,跑去铺子里抢银子……从那以后,芙蓉堂就定下规矩,想要花银子先看的前提是病人和陪伴的人都要身穿绸缎,且身边要有下人伺候。” 倒不是说芙蓉堂势利,不过是想要以此来杜绝穷人为了十两银子诊费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芙蓉堂并不想从穷人手中赚十两银子的诊费。这规矩惹人诟病,但芙蓉堂不愿意改。 沈宝惜还没说话,身边停下一架马车,何萍儿探出头来:“三七,你去一趟。” 丫鬟滑下马车,先给了白紫烟十两银子,又去扶了谢母,三人很快入了医馆。 何萍儿面对沈宝惜的目光只觉尴尬,飞快追了进去。 这也算捡漏了吧? 帮了谢母,谢承志肯定心中感激,多半要上门相谢,到时,又有了相处的机会。何母从头到尾没露面。 沈宝惜气乐了,带着两个丫鬟去了旁边的首饰铺子。 这间铺子是沈府所有,原身以前经常过来,她一走到门口,掌柜的立刻恭敬上前相迎。 “姑娘,您来了。” 沈宝惜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 己入了沈府的铺子,她努力不让自己脸上露出异样,跟着掌柜入了铺子后面的一间书房。 她刚刚坐下,茶水点心已至,又有掌柜送上账本,然后,掌柜的出去一趟,再回来时手里捧着一个大托盘。 托盘上的首饰精美异常,沈宝惜见了,只感觉有些怪异,她感觉这些首饰很熟悉,钗上的几样动物头大身子小,特别可爱。 一盘首饰放在眼前,掌柜又送上一叠纸。 “匠人尽量您的花样打的,您过目。” 沈宝惜心头大惊,她看出这些花样就是自己的笔迹,每张纸的角落还有她落下的“惜”字。难道她在摔下栏杆之前就已经来了? 亦或者,原身就是她? 自从来了后,她小心翼翼,生怕被人认出来以后当邪祟烧了,合着原身就是她? 那她这些日子的小心谨慎算什么? 沈宝惜摆摆手:“你们都出去。” 她身边从来没有缺过人伺候,即便是夜里睡觉,身边也有丫鬟。沈宝惜不习惯,但也不敢作主让丫鬟出去,此时看见一堆图稿,才有了把丫鬟赶出去的底气。 看着这些东西,沈宝惜感觉自己脑中即将捅破一层窗户纸,但细想想就觉得头痛欲裂。 大夫说过她有伤到头,沈宝惜趁势说自己失去了一些记忆,当时是为了不让人怀疑,她以为自己忘的是原身的记忆,如今看来,忘的是自己的记忆。 翻开账本,记账的方式挺熟悉,沈宝惜坐在椅子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回去的马车里,沈宝惜问身边的春风:“你觉得我受伤后有变化吗?” 春风小心翼翼瞅了她一眼:“没太多变化。” 第5章 一看就没说实话,沈宝惜直直看着她。 春风小声道:“您待奴婢四人不如原先亲近了。往日偶尔还玩笑几句……” 现在太严肃了些,好像防着她们似的。 做丫鬟的不能挑主子的理,察觉到主子生疏的态度,便不敢再像之前那样活泼。 沈宝惜猜测成真,只是,如果原身是她,她为何要追着一个秀才跑呢? 姓谢的就是长相好点,会读书了点,并没有好到独一无二……不能深想,每次想到谢承志,她就会头疼。 沈宝惜回到院子里还满腹疑云,还别说,有了原身是她的猜测后,她心头的歉疚减轻了不少,之前还以为是她占了别人的身份,占了人家的好爹娘。 每个人都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想要遇上一双宠爱女儿的双亲,忒不容易了。 若是能遇上,真的是福气。 * 天光正好,沈宝惜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荡秋千。 却有人穿花拂柳而来,正是沈宝惜的养兄谭宇。 谭宇是个生意人,手拿折扇,文质彬彬,笑吟吟道:“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沈宝惜点点头:“大哥有事?” 谭宇欲言又止:“我是有点事,但不知当说不当说。” “那还是别说了吧,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沈宝惜兴致缺缺,“大哥不忙?” 这是在变相撵人,谭宇从小学做生意,自然听得出她话里有话,脸色都没变:“但若是不说,我又怕你被人给诓骗了去,家中有女初长成,我是真拿你当亲生妹妹疼爱,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过来告诉你真相。” 沈宝惜似笑非笑:“大哥可真能扯,想说你就说,不想说就算了,何必扯这长篇大论?” 谭宇不明白便宜妹妹为何不喜他,从小到大,他没少给妹妹送礼物,却始终和她亲近不起来。 “昨儿你出门遇上沈三了?” 沈宝惜颔首。 谭宇靠近两步:“那你可有注意到沈三身边的年轻人?” 那姓裴的长得那么好,沈宝惜又不是瞎子,当然看得见,此时还能想起来那宽肩窄腰和俊郎的容貌。 谭宇声音压低:“沈家那几兄弟打的什么主意,想来妹妹也略知一二,他们完全是奔着爹的家产来的,那位……是沈三的美人计。” 沈宝惜惊了:“可人家都没跟我说话。” 谭宇想了想:“那应该是想循序渐进,这才不让人怀疑啊,妹妹你要多加小心。” 第5章 看戏沈宝惜好奇:“你从哪里得来…… 沈宝惜好奇:“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谭宇支支吾吾:“反正沈三确实是想使美人计,而你也确实在见过那个年轻人以后记住了人家,小心点吧。” 他说完后,故作镇定地告辞离开。 沈家兄弟几个确实是觊觎沈大海的家财,但……谭宇就没想法吗? 歇了一日,沈母娘家人上门,其中就有沈宝惜的表姐胡欢喜。 表姐妹俩从小感情就好,沈宝惜看了她就觉得亲近,与春风说,沈宝惜摔下栏杆之前,还经常和她睡一张床,姐妹俩是无话不说。 胡欢喜今年十六,已经定亲,未婚夫是同为商户人家的高家二公子。 两家算是门当户对。 “表妹,咱们一起出去转转吧,再过些日子,我想约你出门,就不太容易了。” 这个月底就是胡欢喜的婚期。 沈宝惜见她肌肤白里透红,眉眼之间都是喜气,猜到她心情不错。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沈宝惜换了一身衣裳,跟着出了门。 表姐妹二人带着丫鬟和护卫,到了街上后也不坐马车,前天沈宝惜才出过门,这一回没去她那天转过的街,而是去了另一边。 年轻姑娘朝气蓬勃,带得沈宝惜也活泼了几分,别看她面上过得不错,实则心里有琢磨着其他事。 沈大海这么大的家产,惹得和他认识的人个个动心,但沈大海和那些人并不亲近,其实就已表明了他不想将家财交出去。 沈家夫妻那么疼爱她,沈宝惜也想投桃报李,不让沈大海心中留遗憾。 沈宝惜最近有打听过,以女子之身做家主的先例倒是有,但都是外地。而她能打听到,也是因为那些女家主的特殊。 特殊的地方在于她们是女人。 两人逛了不少铺子,胡欢喜手头捏着一百多两银票,选到了一双她很喜欢的婚鞋,又买了两支钗,沈宝惜在这期间,特意观察了一下铺子里的花样和样式。 逛累了,两人找了个茶楼坐,胡欢喜心情不错,又有些苦恼:“刚才我买的那些都不够精致,也不够贵重,掌柜的将东西送到府里挑选,都不愿意带,也不知道娘让不让我新婚那天穿戴……” 沈宝惜心知,好多富裕的夫人不愿意亲自去街上挑选,都是定下几间铺子,在特定的日子里将新货送到府中。 “新婚那天不成,那就新婚那段日子穿戴。刚成亲,穿得喜庆些是应该的。” “你说得对。”胡欢喜瞅她,玩笑道:“表妹,你都十五,及笄礼都办完了,婚事可有眉目?” 不熟悉的外人不好这样打探,但两人是亲近的表姐妹,问问也不算出格。 沈宝惜目光一直看着繁华的街上,胡欢喜顺着她视线望去,惊呼一声:“哎呦,好巧啊,竟然还能偶遇谢秀才,咱们下去?” 闻言,沈宝惜一愣:“哪儿呢?” 胡欢喜一脸惊诧:“你没看见?”她倒没怀疑沈宝惜,伸手一指不远处的酒楼,“那门口……” 她话没说完就顿住了,“二公子也在。”随即她眼睛一亮,“正好,咱们过去。” 她口中的二公子是高青俊,也是她的未婚夫。 二人是未婚夫妻,之前有相约出游过,也算是熟悉,还有半个月不到就是二人的大婚,她特意找过去,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别!”沈宝惜拉住了她,“我不想去。” 胡欢喜惊讶:“为何?”她以为是表妹想要矜持,笑道:“我去找未婚夫,你陪同我而已,不会有人说你的。” 沈宝惜摇头:“你去,我在此处等你。” 胡欢喜觉察到了表妹的不对劲,揶揄道:“原先有这种机会,你可从来不会错过,婚约还没定呢,这可不是矜持的时候。” “我和他本来就没关系,就是我仰慕他的才华,偶遇了几次而已。”沈宝惜直言,“他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就是比旁人会读书些,但这天底下聪明人多了去,表姐,以后别开我玩笑了,再乱点鸳鸯,我要生气。” 胡欢喜见表妹不是开玩笑,话锋一转:“对,他也就是个正常人罢了,凭你的家 世才华和容貌,想要什么样的人都有。” 说话间,却见那几个年轻人没在酒楼停留,而是出门后一同朝着茶楼来了。 胡欢喜原本想着表妹想要和姓谢的撇清关系,她也不好丢下表妹独自去寻未婚夫,没想到未婚夫竟然过来了。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丫鬟禀告:“姑娘,底下要唱桃花面了,可要开窗?” 茶楼两面可开窗,朝大堂的那一面窗户打开后能看到底下的戏台子。 表姐妹俩到这茶楼主要是为了歇脚,倒没想听戏。胡欢喜听到这话,眼睛一亮:“听说桃花面唱得不错,尤其是那个清欢姑娘,据说唱腔一流,长相也好。” 她挪到了靠大堂的窗户旁,兴致勃勃看戏。 沈宝惜觉得自己好像看过……应该是从栏杆掉下去之前。 桃花面讲的是一个姑娘灾荒年间为了孝敬爹娘主动自卖自身,此后在青楼里被欺压受尽屈辱,然后又和投军的父亲相认,结局是皆大欢喜。 戏子娼妓属于下九流,将军父亲承认女儿被人唾骂,期间一波三折,哀婉凄绝,引得许多心善之人纷纷垂泪。 沈宝惜看完了,意犹未尽之余,又觉得这戏剧不像是当下能编出来的。 胡欢喜也红了眼眶。 戏唱完了,众人纷纷打赏。胡欢喜这边忙着让丫鬟取来热水净面,准备重新上妆……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但她的未婚夫就在这茶楼之中,她不想自己狼狈姿态被他瞧见。 这边正忙活呢,底下就有人高喊:江公子赏一百两! 台上众人纷纷对着江公子行礼致谢。 戏班子赚不赚钱,全看有没有人追捧,就这桃花面一场戏,别人请他们出场的银子是小头,这些收到的打赏才是大头。 胡欢喜摇摇头:“有银子也不是这种花法,那江府都在败落了……” 话音未落,方才那人继续高喊:“高公子打赏一百二十两。” 声音激昂,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胡欢喜动作顿住。 “江公子八十两!” “高公子一百二十两……” 唱喊的人每叫一句,就会引得众人一阵惊呼。茶楼大堂的气氛越来越高涨。 第6章 胡欢喜身边丫鬟的神情早已变了,提醒道:“姑娘,那位清欢姑娘会去给打赏最多的客人斟茶道谢。” 沈宝惜皱了皱眉:“叫个伙计进来。” 机灵的小伙计十三四岁,进门看见递到跟前的小银锭,立即磕头:“客人有话尽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胡欢喜不好问,毕竟她是高青俊的未婚妻。沈宝惜出声:“那清欢姑娘长相挺美,若是想请她过府,有什么办法?” 小伙计压低声音:“当日打赏最多,有二百两以上,就可请清欢姑娘喝茶,五百两以上,可陪聊一夜。” 胡欢喜面色缓和了几分。 底下又传来喊唱声:“高公子打赏三百两。” 胡欢喜面色发白,一把握住沈宝惜的胳膊,整个人摇摇欲坠,牙齿几乎将唇咬出血来。 沈宝惜反手扶住她,用眼神示意伙计出去:“表姐,你没事吧。” 问这话时,她眼神看着窗外,那喊唱的人手里捏着银票,已经在吩咐清欢姑娘赶紧去卸了妆容去百花牡丹。 茶楼的每个雅间都有名字,比如沈宝惜所在的这间叫清雅茉莉。 胡欢喜看着底下情形,自己站直了身子,冷笑:“他胆子不小!这亲……不结也罢。” 她拂袖就走,气势汹汹出门,顺手抓了个女伙计问百花牡丹的位置,然后拎着裙子在廊上狂奔。 沈宝惜忙追上去。 胡欢喜气急了,一脚踹开了百花牡丹的房门,里面总共五个年轻男子,满桌的酒菜,众人正在高谈阔论。 门被踹开,那些谈论声瞬间停住,所有人都望了过来。 城内对于大家闺秀的约束不多,但许多人还是将女儿藏在闺中养着,多数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沈宝惜是个例外,她从小就爱往外跑,是这些茶楼酒楼的熟客,认识她的人很多。 看见门口两个姑娘,众人先是一愣,随即,揶揄的目光就落到了谢承志身上。 “沈姑娘,你们这是……” 胡欢喜跑过来时有些冲动,此时理智回归,她压下怒火:“高二公子,麻烦你出来说话。” 她很想不管不顾给高青俊一巴掌,但还是想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这么多人面前,若打赏清欢姑娘的另有其人,高青俊只是背了名声,她跑来大吵大闹……到时不光高青俊丢脸,于她名声也有损。 此言一出,众人才想起来高青俊即将大婚,在场众人不知道他的未婚妻是谁,但此女子对他颐指气使,自然不可能什么关系都无,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有事不关己的,也有悄悄扯高青俊袖子的,还有对着高青俊使眼色的。 胡欢喜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来了,压根就没有误会,她怒极反笑:“高二公子,你是聋了还是瘸了?我让你出来!听不见还是走不动?” 谢承志皱了皱眉,起身走到门口:“沈姑娘,你这……难道你那天说的话都是假的?明明说了无意,此时又找人来……” 沈宝惜一脸惊奇:“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你谁呀?那位高公子,是我表姐的未婚夫,他打赏的银子不多不少,刚刚好是能把清欢姑娘带回去过夜的数,所以我们才过来了一趟。跟你有何关系?你出什么头?” 要说谢承志没有发现沈家独女对他的不同,那自然是假话,只是,今日的她有些不同,眼神里没有了摔下栏杆之前看向他的复杂。 沈宝惜才不管谢承志怎么想,扭头质问高青俊:“问你话呢。” 高青俊一脸尴尬,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未婚妻给撞上:“就是看戏唱得好,多给一些打赏,没有想把人带回去……” 第6章 未愈的伤高青俊想要解释,胡…… 高青俊想要解释,胡欢喜却已不想再听,她过来这一趟,主要是确认打赏五百两银子的是谁。 此时胡欢喜察觉到了旁人看过来的目光,未婚夫在这儿打赏戏子的银子刚好是可以把人带回去的数,要说这男人没有花花心思,谁都不会信。这已经让她特别丢脸,再留下,不过是更丢脸罢了。 “婚约一事,还得从长计议。”胡欢喜一脸严肃,“至少,这婚期必须要往后挪一年。你能接受,咱们再谈,不能接受,随时可退。” 语罢,拂袖就走。 她脚下匆匆,像是身后有鬼在追,实则是怕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出来。 沈宝惜忙去追,谢承志却撵了出来:“沈姑娘,听我一言。” 大概是看两个姑娘要上马车离开了,谢承志特别着急,伸手就要来抓人。 沈宝惜一拂袖,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关你屁事,离本姑娘远点。” 谢承志讶然:“沈姑娘,好好说话,为何要骂人?” 沈宝惜已经坐上了马车,不再看他,神色冷漠。 谢承志追出来是有缘由的,眼看两个姑娘就要离开,他再找不到解释的机会,忙道:“今日是谢某提出来看戏,他们几人是好心陪同,谢某不希望因此影响了高兄和胡姑娘之间的婚约。还请二位……” 胡欢喜怒极反笑:“是你让姓高的打赏戏子的?还不多不少打赏了五百两?” 谢承志哑然:“倒也不是。” 沈宝惜将帘子落下,胡欢喜的泪也落了下来。 她一直都在大声啜泣,哭了大概一刻钟,眼瞅着都要到沈府了,她狠狠抹掉脸上的泪:“我要退了这门亲。” 沈宝惜却并不乐观,虽说还有些记忆没恢复,但就她最近这些日子对世情的了解,男女定亲以后,几乎就是夫妻了,想退亲,那就会与和离差不多,女方的名声会受很大的影响。 胡家和人丁单薄的沈家不同,不说胡家那些已经嫁出去的姑奶奶,光是胡欢喜这一辈就有六个姑娘,甚至胡欢喜已经有了三个小侄女了。 一个姑娘的名声受损,会带累全家。 胡欢喜明显也想到了此处,泪水又默默落下。 回到府中,胡欢喜已不再落泪,除了眼圈有些红,看不出异样,她立刻去找了母亲,说是有要事相商,母女俩起身告辞。 * 沈宝惜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年纪最小的冬雪陪着她。 冬雪见主子沉默,似乎兴致不高,小声道:“主子若是不想让清欢姑娘陪高公子,奴婢可以去传话,想来,凭着主子让吴家班起死回生的恩情,吴班主愿意给主子这个面子。” 沈宝惜心中一动,她早就发现桃花面的剧情转折大,和当下流传的戏曲不一样,却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手笔。 “不用了,若真是个风流鬼,拦得住一时,拦不住一世。没有了清欢姑娘,还有其他的美人。” 趁着现在还没成亲,随了高青俊心意,兴许胡家长辈还能退了这门婚事。 今儿这事,胡欢喜太冲动了,应该等到高青俊把人带回去以后,她再找机会将二人堵在房中,最好带上长辈一起。 既然高青俊不要脸,那就直接将他的风流告诉所有人。 如此,退婚的可能也大一点。 不过,话说回来,沈宝惜身为局外人,才能如此冷静地谋划,胡欢喜说到底是个即将成亲的女子,乍然发现未婚夫表里不一,是个风。流浪。荡子,忍不住上前质问也在情理之中。 * 用沈母的话说,沈宝惜从楼上摔下来还没好全,需要好好保养,大夫也说,她脑中有淤血,要喝药让淤血散去,花费的时间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 沈宝惜每天都有药喝,她觉得,等到自己脑中淤血散尽,应该就能想起那些忘记了的事。 她不想混吃等死,时不时就画一些花样子。 不止是画首饰,她又画衣服的样式和花样,为此,她还问沈父讨要了一间铺子做成衣,还给配了得力的管事和三十多个绣娘,另有十多位裁衣的老师傅。 她给首饰铺子和成衣铺子都取名为风华楼,但凡是风华楼卖出的东西,都会在特定的位置绣上一朵云…云是她亲自画出的花样。 转眼过了大半个月,胡高两家的婚事没退,但婚期推迟了,高青俊认识到了自己的错,三天两头跑去胡家求未婚妻原谅。 胡欢喜态度坚决,胡家长辈的态度却随着高青俊上门的次数渐渐软化。 这日,沈家有喜,是沈大河那个沈家,沈正礼的二哥孩子满月,亲近的人家都要上门贺喜。 原本依着两家的关系,沈母不会亲自登门,推说自己有事,让管事走一趟就行。 但沈母看女儿最近这些天都窝在府中,借口说忙,天天关在屋子里。她也不知道是真忙,还是女儿心情不好,因此,打算带闺女出去走走。 沈宝惜不知道母亲的想法,既然是出门赴宴,便好生打扮了一番,特意穿了一身鹅黄衣裙,显得她肌肤胜雪,格外娇俏,乍一看,真真是人比花娇。 沈母看见女儿,眼睛一亮:“哎呦,好看!” 沈宝惜解释:“娘,这是我画的样式,花样也是我亲自定的,包括这绣花鞋。” 第7章 还有头上的首饰,脸上的胭脂,腰间的玉佩,手腕上的镯子,样样都精美夺目。 沈母:“……” 她忍不住心疼女儿,抓住女儿的手:“不必如此,咱家还不至于养不起你,以后你若是出嫁,爹娘会给你备上丰厚的嫁妆,你这一生,都不用为这些俗物所烦忧。” “人活世上,总要找点事情来做,不然也太无聊了。”沈宝惜抱着她撒娇,“娘,女儿就喜欢这些好看的衣料首饰,喜欢赚钱。” 沈母一脸宠溺:“我是怕你累着。” 母女俩出发去沈府。 沈家男丁兴旺,这一次难得生出了个闺女,沈大河一挥手,决定大办。 母女俩到时,沈家所在的那条街挤满了马车,虽说沈家这些年一直都在走下坡路,但曾经沈正礼祖父留下来的底蕴和人脉都还在。沈大河是个败家子,不大会做生意,但还记得人和,凡事和家中有走动的人家,他从来不会失了礼数。 对于沈大河一脉来说,沈宝惜母女俩身份特殊,路旁看护马车行走的管事一见母女二人,特意将留出来的路让了个缺口出来。 一般大户人家有喜事要迎客,都会留管事在路口招待,这三条马车并排走的道路,特意留了一条空着,专门让贵客行进。 如此,哪怕是客人最多时,也不至于让顾客堵在车流之中。 母女俩很顺利地入了府,此时男宾女客所在的院子都已有不少客人,沈正礼的母亲的沈何氏笑呵呵迎了出来。 “弟妹,我还说让你早点来帮着我招呼客人呢,又想着你忙,不敢打扰。” 母女俩身份特殊,既是客人也是自家人,若是两家走动亲近,沈母应该一大早就来帮着招待客人。 但两家从来没有开过这等先例。沈母不愿意帮他们迎客,也不需要沈何氏帮忙。 此时沈何氏把话说到这份上,若是沈母有意亲近,便会怪一家人不请自己,那么下一次,沈何氏办喜事就不会落下她。 在自家有喜事时请人帮忙,特别有讲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请得动的。 沈母笑容浅浅:“最近确实挺忙,惜儿伤还没养好,我得照顾她。” 沈何氏立即问:“惜儿看着气色不错,难道伤得很重?” 沈母无意多说:“好多了,你不用招待我们,我自己过去。” 说话间,身后又有客人来。 这一回是男客,沈正礼亲自带着人迎接:“贺夫子,这边请。” 沈宝惜一眼就看见了沈正礼旁边的裴清策,想到谭宇说的美人计,她微微侧头,没有直面几人。 贺夫子是个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头儿,是城内最大的学堂内的夫子,他教出来的进士都有好几位,这城内的读书人提起他都是满口敬重。哪怕是沈母,也听说过他的名声。 母女俩站在路旁,贺夫子路过时,停下脚步:“你是编桃花面那个丫头?” 沈宝惜没想到贺夫子会问这话。 戏子属于下九流,听曲看戏是纨绔子弟才会干的事,上不得台面。 深得学子敬重的贺夫子,应该不喜欢戏曲才对,沈宝惜反应过来,福身一礼:“晚辈姓沈。” “挺有想法的。”贺夫子捻着胡须,“你是如何想到那些曲折的剧情的?” 沈宝惜:“……” 活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经历各种奇葩神转折的剧情的洗礼,桃花面这种戏曲,还不是信手拈来? “没想到贺夫子会喜欢听戏。” 贺夫子乐呵呵道:“是清策带我去的,原以为是儿女情长,却让老夫开了眼。” 裴清策被点名:“就是觉得有趣,顺便带夫子去转了转。” 他俊美的容颜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引得沈宝惜多瞅了一眼。 恰在此时,谭宇也过来了,是老四沈正信领过来的。 沈母微微蹙眉,两家关系一般,谭宇可没跟她说过要来这边贺喜。 谭宇也挺意外,一瞬后又恢复如常:“母亲,儿子来此,有些话要和妹妹说。” 他对着沈宝惜微微侧头,示意她借一步说话。 沈宝惜站在原地不动:“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记性也没那么差,不用你再次提醒。今儿你过来贺喜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完全不用拿我做筏子。” 谭宇脸上笑容消失,一时间特别尴尬。 第7章 女主亮相谭宇脸皮厚,很快恢…… 谭宇脸皮厚,很快恢复自如:“我和四弟最近在谈些事,只是恰巧将时间约在了今日,而四弟要待客,我只好……” 沈宝惜不愿意多听,承认不是为她而来就行了,两兄妹之间感情又不深,谭宇一副处处为她着想生怕她被骗的模样,着实让人腻歪。 男宾女客所在的院子不同,沈母打发了何氏,拉着沈宝惜去了女客所在的院落。 看见沈母,众人纷纷围上来打招呼。 多数人都只是个面子情,于是,沈宝惜之前从二楼摔下来的伤就给了众人打招呼的借口。 一时间,众人纷纷问候。 等沈母解释完,好多人都知道沈宝惜伤势未愈,忘记了一些事。 当然了,众人眼睛都不瞎,也看到了沈宝惜那一身精致的打扮,都在心里暗自嘀咕沈家养女儿的大方。 倒不是说其他人家没有娇养女儿,而是在资源有限时,大多都会将钱财用在家中男丁身上。如沈家这样对女儿予取予求的人家,再找不出第二户来。 好多夫人都动了想要结亲的念头,上前开始试 探。而这,也是沈母今日带着女儿来赴宴的目的之一,当即欣然和众人攀谈。 十来位夫人表示有空会约母女俩一起喝茶,有四位夫人甚至当场就想敲定时间。 若是沈母答应赴约,那见面会谈相看之事,如果谈完后大家都有意,再一次见面时,就会带上两家晚辈。 沈母谨慎,对于那几位表示有空会约的夫人,她没给准话。这谈婚论嫁是互相选择,人家意志不坚定,她也不会让女儿上赶着。 四位夫人之中,沈母拒了两位,只答应了蒋太太和吴夫人。 蒋太太家中是一流富商,和沈家算是门当户对,而蒋太太总共生了三个儿子,她方才话里话外夸赞沈宝惜长相好,才华好,表示谁家要是能娶到沈姑娘那就是祖坟上冒了青烟,言语间对沈家满是推崇和尊重,转头又埋怨自家小子多,惹得她心烦,若是成亲后能搬出去住,她要省心些。 她这话有让儿子住岳家的意思,至少也是让小夫妻俩单独住,沈母有些动心。 至于那位吴夫人,她夫君是衙门内七品主薄,官职不高,但有实权,家里是独子,不可能让儿子跟岳家住,想要与沈家结亲,多半是看中了沈宝惜那一身华美的打扮和以后会有的嫁妆。 沈母答应和她喝茶,是因为吴家的公子十八岁,却已经考过一次乡试,虽未得中,前些日子却得了贺夫子的指点和夸赞。 有贺夫子的那番话,吴公子前途无量,三十岁之前考中举人的可能有九成。 虽说吴家贪图钱财,但沈府多的是银子,沈母不怕他们贪。只要有所求,那就得依着他们夫妻的意思照顾好惜儿。 最重要的是,这两位公子的长相都不差。 沈宝惜捧着一杯茶坐在亭子里,一脸的麻木,她不明白,明明说好了是出来散心,为何最后会变成相看她的亲事。 等沈母又打发了一位夫人后,她低声提醒:“娘,你是带我出来散心的。” 不是来给她找夫婿的。 沈母愕然,无奈道:“你穿得花枝招展,人家一问,我就被带偏了。” 实则是她看到合适的后生就舍不得错过……夫妻俩是不舍得让女儿出嫁,想要多留女儿两年。可后生不等人啊,不赶紧把人选定好,转头就会被别家姑娘抢走。 就像是那位吴公子,这城内除了几位高官之女,九成九的姑娘都愿意嫁……兴许几位高官看中他才华,也会将女儿下嫁。 即便沈母觉得那吴公子有一些短处,吴夫人都亲自提了,她还是决定谈一谈。 不行就拒,试一试嘛,万一真是个好的呢? 如非必要,沈母不愿意找一个比女儿年纪小的女婿。 女大男小结为夫妻,多半是做妻子的要操心些,她舍不得闺女劳累。 上半场沈母应付了不少夫人,到了下半场,快开宴时,有姑娘跑来问沈宝惜的衣物和首饰。 沈宝惜笑颜如花,说了风华楼,着重强调了风华楼只出精致东西。 当即就有好几位姑娘动了心,表示回头会去瞧瞧。 * 男宾所在的院子较矮,只在两处特定的位置能隐约看见对面繁花似锦的院落和路过的女眷身影。 沈正信和谭宇就站在那处,二人低声说话,时不时就朝女客的院子瞅一眼。 沈正礼很看不上这个弟弟,都知道他们这一房兄弟四人,却少有人得知沈正信其实是庶出,是一个歌女生出来的孩子,和他们三人是同父异母。 第8章 接完了客人,沈正礼无意中瞅见那边两人,冷笑道:“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难怪能凑到一起去。” 大家公子说这种话,显得刻薄又无礼。 沈正礼又不是缺心眼,对心腹说这种话,那和自言自语差不多,他想表露自己对这个弟弟的厌恶,却不想自己的心思被所有人知道。 这时候,就需要一个嘴严的友人。 裴清策微微侧头,只倾听不回话。他知道沈正礼并不需要他回答或是附和。 果然,沈正礼压低声音继续道:“两人站在那儿选妃呢,昨晚上二人在一起喝酒,你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吗?老四明明是个歌女所出,那歌女属于下九流,他没有半分自知之明,居然有脸对着大家闺秀挑挑拣拣。还有那姓谭的,得了我叔的养育之恩,明明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却能在沈家金尊玉贵地长大,我叔不光养他长大,还教他为人处事,教他做生意,怎么都算仁至义尽了吧?结果呢,他居然打起我惜妹妹的主意,这是想吃绝户呢,贪得无厌的东西,养不熟的白眼狼!” 裴清策下颌紧绷:“沈东家养他长大,又岂会看不出他的这些心思?” 沈正礼皱眉:“他和惜妹妹同处一屋檐下,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准还真的有可能让这小子得逞,可惜了我惜妹妹。” 裴清策看了他一眼,沈正礼可惜的不止是他的惜妹妹,还可惜沈大海的万贯家财。 明摆着的事,谁娶了沈宝惜,谁就能接手沈大海大半家产。 “沈姑娘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想来沈东家已经有了女婿人选。” 沈正礼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羡慕之意:“他们只有一个女儿,恨不能把这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送给惜妹妹,之前惜妹妹追着姓谢的跑,我还担忧……” 他咬着了自己的舌头,差点就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裴清策清冷的眉眼一如往昔,没有任何变化。 “姓谭的没安好心,你要不要提醒一下沈东家?若是你能阻止他女儿被有心人算计,沈东家是个知恩图报的,到时……” 得了沈大海高看,沈正礼就比他的那些兄弟更有优势。 沈正礼秒懂:“裴兄,我不是不想去说,要是太急切谄媚,也显得我没安好心。” 裴清策不再劝。 沈正礼也没再提这件事,转而道:“老四从来都看不清自己的身份,还敢对着女眷指指点点,笑死,好像他看中了人家,姑娘就会嫁他似的,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这话有些粗俗,倒不是说他有多文雅,只是觉得在裴清策这个读书人面前这般说话不合适。 裴清策出身一般,但气质高华,沈正礼在他面前敢畅所欲言,却不好意思言语粗俗。 * 开宴时,出了点小插曲。 众人正吃着呢,外面又有客人,来的是谢承志的母亲和白紫烟。 沈母听到旁人说起二人身份,满脸的意外。 谢承志家境贫寒,是郊外村子里很普通的庄户人家,他娘一身布衣,竟然出现在了沈家的席面上。 对于商户人家而言,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那都算不上事。今日中门大开迎客,自然不怕客人多,看在谢承志的面上,这二人登门,不可能把人撵出去,让她们坐下来用膳,不过是主人家一句话的事。 看到这二人的客人有许多,不过都识趣地没有过多询问。 倒是白紫烟坐下来后跟众人解释:“干娘今日进城来抓药,都这个时辰了,就想等着承志哥一起回村,我把人带过来,原是想在外头等,东家实在太客气,非要我们进来用膳,盛情难却,所以……” 和她们同桌的人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表示了理解。 沈宝惜母女俩所在的桌子离她们很远,中间十几张桌子呢,她们和沈家其他的本家坐在一起。 沈大海在本家中算是最富裕的人,没有之一,众人倒是想亲近母女俩,但更怕把人给得罪了,都离母女俩有点远。 沈母听着众人传过来的话,微微蹙眉:“惜儿,你说不和谢秀才定亲是真心的吧?” 沈宝惜颔首。 见女儿不像是玩笑,沈母用手拍了拍胸口,一脸的后怕。谢母那样一身打扮出现在这样的席面上,虽然能让人理解,可……花红柳绿中突兀地出现一抹旧衣,真的很惹人注目。 如今是谢承志一个人不好意思,但若是女儿要和他定亲,那女儿也会跟着不自在,她这个当娘的,心里也同样不好受。 怕了怕了,这亲不结也罢。 谢承志再能干,前程再好,沈家也消受不起。 还有那个姓白的姑娘,张口就喊“承志哥”,言语之间很是亲密,这哪是称呼干兄,分明就是称呼情哥哥。 白紫烟跑这一趟,绝对有彰显她身份的意思,方才那话一出,谁都知道谢承志和她之间不只是干兄妹那么简单。若是哪家姑娘想要嫁给谢承志,就得做好接受白紫烟的准备。 谢母活了大半辈子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小姑娘的心思? 看出来了还跟着一起,证明她属意白紫烟做儿媳妇,若她真没看出来白紫烟这一番作为中的深意……那就是个糊涂的。 有个糊涂的婆婆,那日子,谁过谁知道。 第8章 涟漪沈母挑挑拣拣,将这些事…… 沈母挑挑拣拣,将这些事跟女儿说了。 沈宝惜深以为然:“娘放心,我不会傻到明知是火坑还往里跳。” 闻言,沈母细细打量了女儿一番,还有些放心不下,毕竟,之前闺女可是见天的让人打听谢承志的行踪,只要人在城里出现,她一定要去凑热闹,都不是藏着偷偷瞧,还会故意和谢承志偶遇,有时候还会与其打招呼。 说句不该说的,沈母看到如今女儿再不被谢承志牵动心绪,还真有点感激那断了的栏杆。 若不是女儿从栏杆上摔下来失了忆,多半现在还追着人家跑。 这边母女俩凑一起说悄悄话,在场有不少女眷都在悄悄打量白紫烟,更有几位大家闺秀带着丫鬟借口更衣离开了宴席……实则是找地方偷偷哭了。 沈母决定,赶紧把女儿的婚事定下,不然,万一哪天女儿恢复了记忆,又放不下谢承志,那就麻烦了。 母女俩很快起身告辞,沈宝惜最近是真有事,她画出那么多的花样,风华楼正在赶制,今日穿着一身鹅黄衣裙亮相,引得不少女眷心动,她打算正经让风华楼开个张。 这次的衣物首饰是以十二花仙为样,以后还能每种花仙都出上十二套样式各异的裙子,再配以首饰。 能不能做大做强,就看这十二花仙了。 她还专门选了牡丹与百合做嫁衣和各种吉服,也画出了一些花样。 母女俩离开时,又被几位女眷拦下来问身上的衣裙,沈宝惜都欣然答了。 出门时,沈正礼正送客,他身边还有那位裴清策。 沈正礼扭头看见母女俩,笑吟吟迎上前:“婶娘,再坐一会儿,用了晚膳再走。” 沈母摆摆手:“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沈正礼目光一转,落到沈宝惜身上,眼睛亮亮,夸赞道:“惜妹妹出落得愈发标致了,吾家有女初长成,不说二叔和婶娘,我这个当哥哥的都舍不得妹妹出嫁。” 他靠近了几分,“婶娘,小侄这刚得知一个消息,不知当讲不当讲。主要是害怕你们毫无防备,让妹妹被人算计了去。” 沈母原本不想搭理这几个侄子,可事关女儿,如何小心谨慎都不为过,她半信半疑:“谁?” 沈正礼眼神瞄了一眼得知母女俩要告辞回去后赶过来护送的谭宇:“比起谭兄,小侄只是外人,按理不该多嘴。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婶娘日后要谨慎些……财帛动人心啊,惜妹妹正值妙龄……” 他点到即止。 沈母却已经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 谭宇对他们夫妻很是恭敬,大多数的时候都在帮衬府里的生意。 生意上的事情,沈母没有多过问,但……他们夫妻养谭宇一场,并没有亏待他。不说府里每月都会有的月钱,还有两间铺子放在谭宇名下,所得盈利归他自己所有,沈东家时不时就会拿批货物给他赚差价。 谭宇一年年大了,夫妻俩对他并非没有安排,想的是平时手松一点,让他自己攒下一笔钱财,等到娶妻生子以后,如果他不想继续住在沈府,那就买个院子搬出去顶门立户。 甚至沈东家还跟妻子说过,这年轻人懂事聪慧,等他真正提出搬走的那天,沈府送他一个三进宅子,就当是全了多年的父子情分,也是为沈府结下一份善缘。 沈母当着侄子的面没有表露出异样,等谭宇追来,她只是点点头:“我们要先回去,你不用护送,忙自己的去吧。” 谭宇笑了:“即便再忙,送您回府的时间还是有的。” 沈母没有再推拒。 第9章 母女俩出门上马车,裴清策伸手一引:“沈姑娘,小心门槛。” 沈宝惜低声道谢。 她鹅黄色的衣裙上绣了山茶花,衣袂飘飘,行走间如同天上仙,身上丝带飘飘扬扬,有几缕划过了裴清策的手背。 裴清策面色如常,手僵硬了一瞬,轻巧的丝带好像不止划过了手背,还划过了他的心湖,搅乱了一池春水,荡起的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那抹鹅黄身影却无知无觉,上了马车离去。 沈正礼含笑目送沈阳的马车离开,他自然也看到了堂妹那身衣裙走动间的美态,直到马车转过街角,才感慨道:“我这妹妹真有福气,家世好,长相还这么好,那身段……刚才我可看见好几位公子悄悄打量她了,也不知道最后是谁能抱得美人归。” 裴清策感受着手背上的烫意,脸上的柔和不在,神情冷峻,下颌也紧绷起来。 “听说这衣裙是风华楼新出的?” 沈正礼颔首:“是啊,方才有男客都在议论,二叔这次又要大赚一笔了。” 裴清策提醒:“那风华楼昨儿才挂上牌匾,好像……是沈姑娘的生意。” 沈正礼不以为然:“我二叔就这一个闺女,惜妹妹的生意,不就是我二叔的生意么?” 裴清策不再说话。 女儿家做生意是少数,但并非没有,多半是沈宝惜娇俏可人,乍一看就是个闺中养着的娇娇女,沈正礼是完全没把她当做对手。 小瞧旁人,早晚吃大亏。 * 沈母上了马车后,还回头看一眼站在府门口的两个年轻人,笑道:“跟在沈三身边那个年轻人,据说也是个秀才,看那打扮,家世也一般,长得那样好,像画中人似的,却远远不如谢承志名声大。” 沈宝惜笑道:“谢承志张扬,总爱去各种诗会,他还擅长做诗,又出了诗集。那位裴秀才内敛,从不往人堆里扎,没什么名声也正常。” 大家闺秀许多都被关在府里,见不到谢承志,但足不出户也能看见他的诗集,长此以往,谢承志的名声自然越来越大。 大抵是背后真不能说人,话音落下不久,马车就停了下来。 沈宝惜身边的丫鬟秋霜撩开帘子,外头就站着谢承志。 谢承志原本是要留在最后的,可生病的母亲找来了,他一来不舍得让母亲久等,二来,母亲一身陈旧布衣,在一众花红柳绿之中格外显眼……他还是决定先带二人离开。 “沈姑娘,马车坏了,车夫正在修!劳烦沈姑娘等上一等。” 谢承志找的马车看起来很普通,用料差劲,这种马车很容易坏在路上。而坏的地方还特别巧妙,原本能容纳三辆马车并行的道路,此时中间挖了一个大洞,只能允许一驾马车路过。 他马车坏在这儿,挺尴尬的,对面的马车过不来,这边的马车也过不去。 沈母一听到是谢承志的声音,想着这真真是冤家路窄,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哪怕是女儿如今对谢承志没有原先那么热切浓烈的感情,她也不希望两人常常见面。 这人哪怕是失忆了,习惯和性子没变,女儿原先会看上谢承志,若和他相处多了,说不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她刚想让秋霜将帘子放下,就见那已经坏了的马车上跳下一抹粉色的纤细身影。 正是刚刚还在席面上的白紫烟。 白紫烟立在谢承志身侧,一脸歉然:“沈姑娘,实在对不住,这马车坏得太巧了点。我们也不是故意的,您别生气。” 沈母听不下去了:“我闺女没那么小气。” 白紫烟又送上了一个食盒:“这是我刚刚买的点心,就当是赔礼,还请沈姑娘别嫌弃。” 沈母一眼就看出了这丫头的小心思,掀开帘子道:“从头到尾我女儿都没出声,你若赔礼,冲我来就是了,别揪着我闺女不放。至于点心,完全没这个必要,对面已经被你们拦了三架马车,你若真有心,就把点心分给他们吧。” 她语气生硬,神情也冷。 白紫烟当场就僵住了,整个人有些可怜,她眼圈微红,将求助的目光落到了谢承志身上。 谢承志没有看她,而是上前帮着车夫撑住车辕,还真就是个小毛病,前后不过几息,马车就修好了。 这时何府的马车急匆匆赶来,车夫得了吩咐,跳下马车迎上前:“谢秀才,可需要人帮忙?” 谢承志拱手道谢:“不必,劳烦让让,我们好将这条路挪出来。” 何府的马车往后退,紧接着是谭宇的马车,他从头到尾就没露面。等到母女俩的马车移开,谢承志的车夫急忙将马车赶过了那个大坑。 等到马车重新驶动,沈母看着大坑旁边说话的两女一男越来越远,小声道:“惜儿,何家的姑娘好像对谢秀才有意。对了,我方才高傲了些,你觉得合适吗?” 沈宝惜乐了:“娘,您比我多活了十几年,是非对错心中自有定论,您都觉得合适,那就合适。对了,我想去风华楼一趟,明儿开卖十二花仙,我还有些细节要和掌柜交代。” 买三送一,三套衣裙送一双绣花鞋,五套送两双,还有一支钗。 总之,买得多,送得多,若是十二花仙买齐,那就送全套鞋子。 沈母不做生意,听得一头雾水:“你买的衣裙贵重,大户人家的女眷不缺买绣花鞋的银子,完全可以直接卖。” 沈宝惜笑道:“有些鞋子买不到,只送不卖。” 而且,这世上真有不少人喜欢收集,但凡缺一样,那就抓心挠肝,想方设法都要集齐。 * 而谢承志遇上了点麻烦。 何府的人很客气,非要挪出一架马车来送他们三人回家。 谢承志一口回绝,何萍儿热情相劝:“这马车是租的,跑一趟还得付车资,而且这马车太烂,说不准一会儿还要坏,谢秀才就别跟我们客气了。您不怕折腾,谢伯母年纪大了,哪里经得起?” 说话间,何家的车夫已经将那个坏了的马车打发走了。 这一回,谢承志为了不让自己娘受折腾,只能接受何府的好意。 何萍儿眉开眼笑,白紫烟笑容清浅了许多:“多谢何姑娘好意,我这有些点心,就当是谢礼吧,和姑娘千万别客气。” 食盒有些旧,即便何萍儿在家里不得宠,也没看到过这么旧的物件,当即有些嫌弃,口中笑道:“不用,我和谢秀才是旧相识,顺手为之的小事,用不着谢礼。” 第9章 风华楼何萍儿看着谢家人坐马…… 何萍儿看着谢家人坐马车离去,心情特别美:“娘,再偶遇两次,你们就能出面请他来定亲了。” 何母皱眉:“那个姓白的不像是省油的灯,故意拿点心来恶心人。” “管她呢。”何萍儿完全没将所谓的干妹妹放在眼里,“那都不是一路人,等我和谢秀才成了亲,一年也见不上一次,她再能恶心人,又能恶心我几回?再说,到那时,我就是她嫂嫂……” 说这些话时,何萍儿满心羞涩。 沈宝惜回了铺子,查看了一番各种成衣的摆放,又细细嘱咐了一番,好在掌柜干了多年,本身就很聪慧,哪怕不懂得她话中意,被点拨几句就明白了。 而且这掌柜还特别听话,即便是不赞同她的作为,也还是乖乖照办。 * 天一亮,沈宝惜就起了,赶到铺子里时才辰时初,这也是定好的开张吉时。 先有舞狮吸引了客人,然后掌柜和女伙计们齐齐出动。 成衣很精致,又有沈宝惜昨日先在众人面前亮相,本身就不愁卖。十二花仙件件不同,每一套衣裙都有自己独特的美,或是艳丽,或是清雅,或是娇俏……一听还送礼物,且先到先得,沈宝惜还派了人实时报剩下的礼物数目。 赶往风华楼的女眷越来越多,这些珍贵的客人平时不允许自己被怠慢,饶是沈宝惜早有安排,伙计们也有些忙不过来,并不能将客人们都招待周到。 好在客人也没有真的生气,风华楼的各个雅间和大堂里的客人就没少过,在传出知府夫人带着女儿过来定了桃花仙后,又有几位实在赶不过来的夫人让丫鬟送来了银子预定。 知府夫人都喜欢的衣裙,肯定不会差! 此外,那些从来不喜欢去铺子里挑选的女眷,也派人过来约了时间,让掌柜的带着绣娘上门。 城里各家铺子的生意都好,不会特别差,但好到像风华楼开张这般,到底是少数。 沈母从来不管生意上的事,但看女儿在风华楼上费了那么多的心血,也怕女儿失望,提前就给交好的人家打了招呼,让她们务必给个面子。 打完招呼,沈母还不放心,还亲自去了风华楼一趟。 风华楼以前叫云裳阁,同样是沈府的生意,沈家所有主子一年四季的衣物几乎都是从这里面挑出来的。大多数时候,沈母是闲着无事过来挑,自然认识自家的铺子,今日还隔着老远远,就看到自家铺子门口聚了许多人,比起旁边的铺子要热闹得多。 第10章 她心中一紧,以为有人闹事,细瞧之下又不像。 “快!” 沈母到了铺子里,嘴角都咧到了耳根的掌柜立刻上前相迎。等不及到雅间之中,沈母低声问:“如何?” 掌柜小声答:“短短半日,已经进账五百多两了……” 沈母哑然,她不管生意上的事,却从闺中姐妹和沈父的话里话外听说过附近这一片铺子的价值,每月的租金五十两左右。自家做生意,一月能有二百两以上的纯盈利就算不错。 她更知道,无论哪种生意,一般卖价的四成是真正的本钱,闺女这半卖半送,算六成本钱,光方才是卖出去的,就已赚了三百两! 这才过去半天,今日的进账绝不止如此。 心里算了一笔账,沈母的嘴角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翘了起来。 “你觉得卖这么多的缘由是什么?” 掌柜张口就夸:“自然是姑娘画的花样精美绝伦,别具一格,在别处都找不到,咱们是独一份!” 他还翘起了大拇指。 沈母更乐了,抬眼看到有相熟的夫人从楼上下来,忙收敛了神情:“张六太太,这就要走了吗?两位张姑娘天生丽质,再穿得好看些,那真真犹如天上仙女一般,不知可有选到心仪的?” “选了选了,姐妹俩想选牡丹仙,又感觉梅花也好看,干脆一人订了两套。”张六太太格外欢喜,神秘兮兮地小声道:“我自己也选了一套。” 五套衣裙送的礼物要更多些。 “我一定让掌柜的盯紧些,给你们好好做。”沈母张口保证。 卖得这么贵的衣裙,除了料子上佳,绣工精湛,还要给每一位客人量体裁衣。 沈母又和几位夫人打了招呼,总算是到了女儿所在的书房,她打发了丫鬟,等门关上,才笑吟吟戳了一下女儿的鼻尖:“高兴了?” 沈宝惜也不恼,顺着亲娘的力道偏了偏头,心情不错地道:“高兴。” “我和你爹不想让你这么辛苦。”沈母叹口气,“姑娘家娇娇软软,若是咱们家境贫寒就罢了,难免要让你帮着做些事。可咱们家不缺银子,你这……娘心疼你。” 沈宝惜笑吟吟道:“爹不是总叹自己后继无人?女儿可不能让他失望。” 沈母讶然:“你是为了他?” 她心中顿时有些感动。 沈大海生意做得好,身为城里一流富商,沈府隐隐还是这整个府城中的佼佼,旁人提及沈大海,那都是羡慕居多。 可这世上仇富的人不少,私底下也有许多人说沈大海的不足,他平时与人为善,这生意厚道,唯一让人诟病的,就是家中子嗣单薄。 那都不是单薄,根本就没有。 在许多人的眼中,女儿早晚都是别人家的人,不能算是自家子嗣。 沈大海人到中年,只得一个女儿,平时很爱重妻子,原本有两个妾,前两年都准备了嫁妆将人给发嫁了。爱重妻子没有错,但只得一个闺女还不愿意纳妾开枝散叶,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沈宝惜对外的名声倒是好,容貌好,家世好,还有才华,能像男子一样吟诗作赋,可那又如何?一直养在闺中,经不起任何风浪,从来不管家中生意……学都没学过,难道还指望她接手家业不成? 而外人不知道的是,沈大海不是因为爱重妻子不愿意和其他女人生孩子,而是他早年受了伤,再不能生孩子。 沈 母泪眼婆娑:“惜儿,你真的是……太惹人疼了。” * 风华楼开张之日生意好成这般,自然也入了其他人的眼。 府城这些生意人在家中儿孙年纪大点后,就会给铺子让其施为,开张就能有这般盛况的寥寥无几。 沈大海后继有人啊! 今日之前沈大海的女儿是沈姑娘,今日后,那是沈府的少东家。当然了,姑娘家早晚都要嫁人,兴许沈姑娘嫁人以后就会专心相夫教子。 但话说回来,沈姑娘不做生意和她会做但不做是不一样的。 旁人是羡慕,觉得天怜沈大海,看他子嗣不丰,就让他唯一的女儿擅长做生意。 但对于有心人而言,这与晴天霹雳差不多。 沈正礼几兄弟就不说了,得到风华楼的消息后,不约而同地匆匆回了府。 谭宇正在验一批货物,听到心腹的话后,顿时心神不宁,脸上都带出了几分。 “没看出来……” 不止是她,谁都没看出来。 犹记得沈姑娘前些日子还追着谢秀才跑,原以为婚事即将定下,后来婚事不了了之。反而是一个姓白的姑娘跳出来说是谢秀才的干妹妹,二人关系匪浅。 别看白紫烟出现在沈家满月宴上的动作不大,从坐上宴席到离开不足半个时辰,但消息灵通的人都已知道了她的存在。 难道沈姑娘这是情场失意后转了性子,此后不要男人改要银子了? * 沈大海最近有点忙,他得了旁人的恭喜,细打听了一下才知道缘由。 对于女儿最近忙活的事,沈大海自然有所耳闻,那些得力的掌柜伙计绣娘和裁缝,都是他亲自安排的。 而且他还忙里偷闲,瞧过女儿制出来的成衣,知道这一次不会亏,还能赚上不少。 儿女有出息,做爹的面上有光,这比夸沈大海自己还让他高兴。 沈大海心里美滋滋,面上还谦虚:“小孩子小打小闹,运气!运气而已!小姑娘爱俏嘛,以前没少跟她娘一起琢磨……” 和沈大海相熟的高东家看到他这副模样,真的很想一拳把他脸上的得意砸掉,天底下爱俏的小姑娘多了去,也没见谁有沈家姑娘这份机灵。 “请客,必须请客。” 沈大海倒也不拒绝:“过两天,今儿不得空。” 他所有的生意都安排在白天,这些年都习惯了日落前回府,所谓的不得空只是托词,他想要早点回家,夸一夸闺女……还得琢磨一下给女儿的奖赏。 * 谭宇在半下午的时候赶到了风华楼。 楼中的客人相比早上少了一半,伙计应付起来不难,谭宇听说母女俩在对面酒楼,立刻撵了过去。 “妹妹,恭喜恭喜呀!”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说的又是好话,沈宝惜没有甩脸子:“大哥有事?” 谭宇看到她这副模样,心头咯噔一声。 姑娘家做生意难,接手铺子后一举成功更很难得。这赚了大把银子还能不骄不躁,一脸平静,将心比心,他自己都不一定做得到。 “没事,听说了风华楼的事,特意赶回来帮忙。结果回来迟了,最忙的时候都过去了。妹妹,你好厉害啊。” 沈宝惜微微仰着下巴:“我是爹的女儿,当然不会差。” 这副模样刺着了谭宇,小时候不懂事还好,这两年他愈发惋惜自己为何不是沈大海的亲生儿子。 如果是亲生,他这一生根本就不用为自己筹谋算计,有沈府大笔家产和丰富的人脉垫底,他只要不杀人放火,完全能一生无忧愁。 “爹若是得知你的本事,肯定会高兴。想好要什么奖赏了吗?” 沈宝惜随口道:“风华楼在我名下,那就是最好的奖赏了。” 谭宇噎住,心里是又羡又妒,酸水一股股往外冒。 第10章 谭宇离开沈母看着兄妹俩相处…… 沈母看着兄妹俩相处,她没有相信沈正礼的话,却也不可不防,于是笑吟吟道:“阿宇当初来的时候还是个小团子,过完年十七,这就是个大人了,该娶媳妇了哦。” 谭宇心知不好:“娘,您别取笑儿子。儿子没空想成亲的事……” “害羞了吧?”沈母笑眯眯的:“虽说婚姻大事该听从父母之命,但你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我们是拿你当亲生儿子来养,却没想过操控你的一生,若是遇上喜欢的姑娘,记得跟我们说一声,回头我带着媒人上门提亲去。” “儿子还小呢,不想成亲。”谭宇低下头,“在儿子心里,娘和爹是儿子在这个世上唯二的亲人。对了,还有妹妹……儿子不在乎成不成亲,余生只想让您和爹颐养天年,日后为你们养老送终,再照顾好妹妹。” 这话中带着几分深意。 沈母不想怀疑自己从小看大的孩子:“你有心了,不枉费我们养你一场。话说回来,当初惜儿她爹带你回府,为的可不是让你给我们养老送终,在我心里,你和惜儿是一样的,我希望你能平安顺遂,娶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举案齐眉,再生三两个孩子。人要往前看嘛,你过得好了,我们就放心了。” 她心念一转,“如果你没有意中人,回头我请几位媒人上门,让她们帮你留意。当然了,日子是你过的,回头我看好了,会找时间让你和人家姑娘相看,必须你点了头,真心愿意求娶,我才会帮你提亲。毕竟,人家姑娘娇养长大,嫁人不是为了找委屈受。” 第11章 “儿子真不想娶。”谭宇一着急,跪在了地上。 沈母心头咯噔一声,笑吟吟道:“你呀,是不知道妻子的好,所以才会拒绝。男大当婚,这到了年纪就该相看,不然,好姑娘都被别人抢走了,到时你怎么办?不行不行,明儿我就请媒人上门……” 谭宇眼看是拦不住了,咬牙道:“儿子已经有了意中人,只是……只是不好意思表明心迹,求娘成全。” 沈母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当然不会傻到问那意中人是谁,万一谭宇说了,大家以后还怎么相处? “好啊你,还瞒着我呢。”沈母一脸揶揄,“行吧,不过你可得抓紧,最多两个月,若是人家姑娘还不愿意嫁你,咱也没必要继续耗着。” 谭宇答应了下来。 有了这个插曲,谭宇也没心思继续说风华楼大卖之事,借口要去厨房准备饭菜庆祝后告辞离去。 沈母看着他的背影,揉了揉额头:“惜儿,这件事情你别插手,最近你躲着点他。” 养了这孩子多年,夫妻俩对他是不如待女儿那么上心,但也是他们唯一真心待过的孩子,如非必要,沈母不想和他撕破脸。 沈父喜滋滋回来,一家人坐在一起夸赞沈宝惜。 沈宝惜被夸得脸红,还喝了些酒。 她一般不喝酒,最近因为受伤更是滴酒不沾,喝了一点就上脸,整个人都有些微醺。 用完晚膳,沈宝惜往回走,喝酒后身上发热,她没有立刻回院子,而是找了个亭子坐着吹风。 晚风清凉,沈宝惜正觉惬意,丫鬟冬雪低声禀告:“奴婢方才瞧见大公子往这边来了。” 她可还记得夫人的吩咐,让自家姑娘躲着点这位养兄。 沈宝惜皱眉起身:“回吧。” 她明白沈母的意思,如果谭宇真的打她的主意,就让沈父去和他谈。 她刚走出亭子不久,谭宇小跑着追来:“妹妹!我……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沈宝惜站定,却没有回头,手指拨弄着旁边的茶花,茶花娇艳,称得她手指愈发白皙透明。 “大哥,我能猜到你想说什么,但我劝你最好别说。” 恰在此时,府里的大管家追来,躬身站在谭宇身边:“公子,主子在书房等您,有要事相商。” 谭宇心中忽然涌出一股悲凉之意,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被养父母和妹妹看了出来,但……他承认自己放不下沈府家产,可他对沈宝惜也是有几分真心的,是真的决定照顾她一生。 那些话此时不说,大概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他当然可以选择继续表明心迹,可如此一来,不光会招来养父母的厌恶,以后兄妹也做不成了。他张了张口,到底是将那些话咽了回去。 * 沈府书房内,沈大海负手而立,背对着门口,看着墙上一幅仕女图。 门开了又关,沈大海听着熟悉的脚步声,哪怕没有扭头看,他也知道进来的人是谁。 “阿宇,当年我接你 来时,你还特别小,都不记得自己的身世。我对外说你是个孤儿,实则……你还有叔伯,祖父也还在人世,只是他们和你爹已经分家另住,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送你回去和亲人团聚。” 谭宇一愣,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城里的人提及他的身世,都说他是个孤儿。 “您为何……” 沈大海叹气:“我和你父亲因为躲雨,在一座破庙中相识,一见如故。他为了娶你母亲,几乎和家里闹翻,后来有了你,原本想带你回去,可惜没来得及。原本你祖父就觉得你娘水性杨花,后来她更是飞快改嫁……你爹临终前将你们母子托付于我,又担忧你回家以后不被承认身份,怕你受委屈,恰巧我生意上出了急事需要赶回,我就把你带回来了。没多久,我就得知了你娘改嫁的消息。谭家离此大几百里,我怕照看不周,便自私地将你留了下来。” 谭宇听到了自己的身世,欲哭无泪,这还不如说他是个孤儿呢。 沈大海自顾自继续道:“这些年我拿你当亲生儿子对待……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在我心里,咱们是一辈子的父子。” 只做父子! 谭宇明白了。 “爹,儿子不孝,儿子想回家去。” 沈大海一脸无奈:“谭家这些年在走下坡路,子嗣又多,我怕你回去以后受委屈。” 直白点说,谭宇认祖归宗后,等到长辈分家,自然有他一份,但……能分到的东西还不如沈家给他的多。 谭宇跪在了地上:“爹,在儿子心里,您永远都是儿子的亲爹,可谭家也是儿子的家,儿子想回去见见他们。” 沈大海摸了摸他的头:“行吧,回头你收拾行李,我找马车和护卫送你回去。对了,记得带上我给你的那几个铺子的地契。” 谭宇眼眶发热,哽咽到不能言语。 “爹……” 沈大海心里有点难受:“不想回就不回,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前头我还跟你娘商量呢,婆媳经常不和,咱不能让你受夹板气,决定等你成亲时送你一个三进宅子安家。” 谭宇心里更堵了:“爹,儿子不孝,您照顾儿子已经够多了,儿子不能再领受您的东西。”他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又去了主院里磕头。 沈大海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当断则断的道理他懂,沈家偌大家产就像是一个放在闹市的金元宝,谁都想要抢,谭宇生出心思很正常。再把人留下,这份父子情分早晚会被消磨殆尽,最后兴许会变成仇人。 尤其今日女儿在风华楼的手段让他看到了希望,人心都是自私的,既然女儿有这个本事,他自然不舍得将家产交给旁人,哪怕是女婿也不行。 上门女婿吃绝户的先例太多,他不敢冒险。前头想让女儿和谢承志定亲,就是有这些考量。 读书人清高,觉得银子铜臭,不会在生意上多费心思,他想的是谢承志年轻有为,多半能入仕途,到时用沈家的银子开路,应该能走得更远。虽说沈家的银子最后还是没留住,但谢承志走得远,外孙就能过得好些,也值了。 至于谢承志会不会吃绝户……世人对于读书人的约束挺多,想要科举,先得有个好名声,否则连考场都进不去。等到入了仕,同样也要有好名声才能一路乘风而起。 谢承志为了自己名声,肯定不会太过分。 * 谭宇说走就走,将手头的那些事情交了出去,花费了两天时间收拾行李,第三日早上就启程离开了。 一家三口都在门口相送。 沈大海嘱咐:“当初把你接回来时,我就送信给你祖父了,那天和你谈过后,又再次去了信,还在信中附上了你父亲留下来的信物。”他递了一块玉佩,“这半块玉佩和之前送过去的刚好是一块,你拿着这玉佩登门,他们就知道你的身份。以后……凡事小心,若是遇上了难事,记得来求助。” 谭宇眼泪汪汪,再次跪下,对着夫妻俩猛磕了三个头,然后怕自己反悔似的,猛然起身上了马车。 临走时,掀开帘子,泣声道:“妹妹,若你的婚事定下了,千万要告诉哥哥一声,哥哥来送你出阁。” 他眼神执着,等着沈宝惜点了头,才吩咐车夫启程。 * 府里少了一个人,沈大海比以前更忙了。 沈宝惜也忙,十二花仙卖疯了,但她不想止步于此,还想做得更好。 亲力亲为的画,其实挺累。 沈母怕她累着,强行带走她出门散心。到了酒楼里,沈母又遇上了相熟的夫人,两人有话要说,将沈宝惜落在了雅间。 沈宝惜趴在窗户旁看底下大堂,也是在打量着那些女眷身上的穿戴。 这一瞧,就瞧见了个熟人。 确切地说,是俩熟人。 何萍儿和谢承志两人一前一后,此时女子脸上笑颜如花,男子虽一脸冷漠,走动间却会似有若无的护着面前女子。 恰在此时,何萍儿抬眼,两人对视,沈宝惜正想若无其事收回目光,何萍儿已然走到了窗户旁,笑吟吟道:“沈姑娘,好巧啊。” 第11章 男主定亲若是细看,就会发现…… 若是细看,就会发现何萍儿眉梢眼角的得意之色。 这是炫耀来了? 二人一路走来,在此停留,引得其他客人频频观望,还有不少雅间的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那是比较羞涩的姑娘躲在后面偷看。 沈宝惜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了谢承志有多引人喜欢,她面色淡淡:“是挺巧,没想到这都能遇上。” 何萍儿笑道:“我请沈姑娘喝茶吧,就当是答谢你以前对我的那些照顾。” 沈宝惜似笑非笑:“一顿茶就能谢完?” 何萍儿只当看不出她的推拒:“咱们小姐妹难得遇上,沈姑娘千万要赏脸,还是……沈姑娘看见我和谢秀才在一起不高兴,所以才不愿意喝茶?” 第12章 “这是什么话?”女儿家名声大过天,沈宝惜以前是追着谢承志跑了许久,但现在她已经完全没有了那种想法,自然不会再背着这个名。 “我不想和你喝茶,一来是不喜欢你的脾性,二来……你们这未婚男女相约出游,明显一副好事将近的模样,我这个外人哪里好打扰?” “不打扰。”何萍儿一向自来熟,眼见沈宝惜承认了她与谢承志之间关系匪浅,嘴角的笑容是压都压不住,“反正我与谢秀才之间来日方长,他也很愿意替我谢谢你。” 说话间,谢承志招来了伙计:“给这个雅间送两壶碧螺春,再送白玉糕和云片糕。” 巧了,这两样糕点都是沈宝惜喜欢吃的,这会儿桌上还剩下了一半。 两人一前一后进门,沈宝惜要在这里等沈母,对于这两人之间是否要定亲,她一点都不在意。即便是知道谢承志早晚会娶明珠暗投的白紫烟,她也无意插手。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何萍儿明显是动了心,她就不做这个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主要是……她不喜欢别人利用自己,为这点事不至于报复人家,但让她真心希望何萍儿顺遂无忧,她做不到。 何萍儿坐在了沈宝惜的对面,谢承志坐在门口的位置,两人之间看着并不亲密。不过,谢承志面面俱到,堪称体贴。凡是伙计送来的茶水和点心,都由他接手摆在桌上。 “沈姑娘,你在看什么?” 沈宝惜在打量谢承志这一系列的动作,她实在疑惑失忆前的自己为何要追着他跑。 不过,谢承志平日里看着又冷又傲,没想到在照顾女子时还挺绅士。一般的读书人除非是面对夫子,否则,都不会这样体贴细致。 “就是觉得好像今儿才重新认识了谢秀才。”沈宝惜收回目光,“看二人这样,好事将近了吗?” 何萍儿这一脸羞涩:“胡说什么?别开玩笑了,婚姻大事要听从父母之命,得谢秀才回去禀了长辈再请媒人,然后才能定下来。沈姑娘,我当你是好友,所以才不瞒着你,可千万要替我保密呀。” 沈宝惜乐了:“行。” 果然是来炫耀来了。 还先否认又承认,若是遇上心悦谢承志又不会掩饰心思的姑娘,怕是要随着她这话先高兴后难过。 谢承志微微皱眉:“何姑娘慎言。” 沈宝惜心下更乐,瞧这样子, 似乎谢承志对于何萍儿口中的婚事没那么热衷。当即端起茶杯喝茶。 何萍儿以为这门婚事十拿九稳,自从那天她帮了谢家母子以后,谢承志随即送上谢礼,她当即表示谢礼太贵重,要回请谢承志。你谢我,我谢你,这都已经是第五回出门了。 如果谢承志对她无意,应该在送完谢礼就拒绝她的相邀。 两人同进同出好几次,如今谢承志却在提及两人婚事时让她慎言。 这有什么好慎言的,难道她见不得人? 何萍儿倔脾气上来,还非得把这门婚事敲定了不可,当即质问:“怎么,你不打算请媒人上门提亲?” 谢承志一脸惊讶:“何姑娘,婚姻大事需深思熟虑,怎能如此草率?而且你是个姑娘家……” 他说不下去了,当即起身告辞,“若是谢某最近的所作所为让何姑娘误会了,那是谢某的过错,好在为时不晚……” “还不晚?晚了!”何萍儿霍然起身,太过生气,她头上的步摇都在摇晃,脸也涨得通红,原是带着心上人来炫耀的,结果却被心上人背刺。 “若你对我无意,为何要答应我的邀约?现如今城里谁不知道咱俩单独相约出游?这根本就没有误会,谢秀才,你胆敢辱我,何府不会放过你。” 气氛陡然冷了下来。 谢承志一脸冷漠,丝毫不害怕:“我无意攀附,如今没有儿女情长的心思,只一心读书,之所以几次和你一起出游,是母亲念及你那日的帮助,逼着我出门的。” 何萍儿眼睛一亮,谢母逼着儿子和她出门,岂不是她已经得了未来婆婆的欢心? “不管你是怎么出门的,总归我的名声已经被你毁得差不多了,你若不打算负责,那毁的不止我一个人,而是我何府所有女儿的名声。何家的长辈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此事我跟你说不清楚,回头由家中的长辈出面,直接去找你家长辈商谈。” 她撂下狠话,很害怕自己心软,也不敢面对谢承志盛怒的眼神。反正,事情发展到现在,她是豁出去了。不管谢承志愿不愿意娶她,这一回都必须定亲。 何萍儿该说的都说了,起身拂袖而去。 她这一走,屋子里只剩下沈宝惜和丫鬟与谢承志相对而坐。 沈宝惜看了一场热闹,心情挺畅快,却不愿意让自己沦为热闹,她才不要单独和谢承志相处。 她得坐在这里等母亲,于是催促:“谢秀才,你不去追吗?” 谢承志苦笑:“何姑娘真的是误会了。我与何家的长辈不熟,除了何姑娘的母亲,再无见过其他何府的人,不知……他们讲不讲道理。沈姑娘可否为我解惑?” 沈宝惜若有所思,忽然就觉得面前的谢承志茶兮兮的。最近她忙着做生意,真就在那天拒婚以后再没有正经与谢承志说过话。 今儿这事,怎么看都像是他找着借口主动凑上来的,此时若她有意结亲,帮他解决了这件事,婚事多半能成。 但谢承志和何萍儿之间发展到如今境地,分明就是他故意的。 想到此,沈宝惜摇摇头:“不行呢,我与何家的长辈也不熟,不知道他们的脾气,帮不上谢秀才的忙。” 谢承志满脸失望。 沈宝惜继续道:“还有,咱俩之间不熟,不适合单独相处,谢秀才哪怕不去追何萍儿,也不该继续留在这里。春风,送客!” 谢承志起身,很是不甘心:“以前你对我不是这样的态度。” “谢秀才是读书人,也是个聪明人,想来知道人心易变的道理。”沈宝惜一脸坦然,“以前我觉得谢秀才长相端正,文采斐然,如今嘛……”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态度很明白了。 春风已经起身送客。 谢承志顿时急了:“沈姑娘……” 沈宝惜不再看他,还侧了侧身子,春风见了主子的模样,面对谢承志时脸色更冷了几分:“谢秀才,请!不要逼奴婢叫伙计来撵人。” 谢承志丢不起这个人,眼看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只好悻悻道:“沈姑娘,谢某不想纠缠于您,只……谢某心中惦记佳人,想要为自己争取一回,今日我放下读书人的清高和面子,真心诚意再问你一次,你……之前的提议是认真的么?或者说,沈东家的提议是认真的吗?” 沈宝惜满脸嘲讽:“谢秀才是聪明人,想来心里知道答复,若你还要装傻,那么我就认认真真回答你一次,那个提议我不知情,知情后立即就回绝了,说的更直白些,即便是你那天立即答应了婚事,这亲也不可能定下来。若我曾经的所作所为的让谢秀才误会了,也只是误会罢了。” “我不信。”谢承志脸上神色更冷了几分。 沈宝惜讥讽道:“城里是有许多姑娘心悦于你,难道我就一定要非你不嫁?谢秀才未免太自视甚高,真当自己是香饽饽了。” 春风再次催促,谢承志落荒而逃。 沈母听人禀告说谢承志与何萍儿相约出游,原本还挺高兴,无论谢承志娶谁,只要不娶她的女儿就行,一转眼听说两边偶遇上了,还一起喝了茶。沈母就更高兴了,让女儿亲眼看见谢承志非良人且已经有了新欢,应该再不会生出心思。 结果,转头又听说何萍儿先跑了,剩两人独处,沈母当场就跳了起来。 何家那姑娘是不是缺心眼啊? 谁都看得出来何萍儿对谢承志的热络,却还要让心上人和一个自己处处比不上的姑娘相处,脑子里得装了多少水,才能干出这么傻的事? 等到沈母赶回了女儿所在的雅间,刚好看见谢承志下楼的背影。 * 何萍儿当然不是缺心眼,方才她负气而走,其实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 她回家就找了母亲:“娘,派人去谢家商量婚事吧!” 何三太太一起:“谢秀才跟你表明心迹了?” 何萍儿脸色不好,摇头道:“他说是误会,一副从来没有想娶我的模样,还说是我多想了。” “欺人太甚。”何三太太暴怒。 何萍儿咬牙切齿:“我为了他豁出去不要自己的名声,这婚事必须要成!他不答应,想来他那个病歪歪的老娘应该知道怎么选才是对儿子最好。” 这话没说错。 何三太太特意挑了谢承志不在家的时候登门,半个时辰后,心满意足地离去。 紧接着,城内就传出了谢承志与何家姑娘结缘的消息。 此消息一出,许多姑娘梦碎,泪流成河。 第13章 第12章 相看亲事此事对沈宝惜没有多…… 此事对沈宝惜没有多大的影响,她翌日还照常去风华楼,最近每种花仙又配了许多样式不同的衣裙。 那些样式都是前所未有,让人耳目一新。 值得一提的是,沈宝惜最近是天天新衣,得空就往茶楼酒楼里钻。 铺子里生意好,加上谢承志定亲了,沈宝惜每日的心情都不错。 这日,她坐在窗前喝茶。 由于沈宝惜经常穿得花枝招展出现在人前,现在她名声很大,议论她的人比以前追着谢承志跑的时候还要多,不过,如今提起她,都是夸赞。 女子抛头露面做生意,有一小部分人不喜欢,但大多数的人还是能接受。听说在江南那边,就有两位有名的女家主。凭女子之身撑起家业,志气不比男儿。 众人虽不觉得沈宝惜能比肩那两位,但也不会鄙视她。 当然了,婚事上还是受了些影响,越是家世好的夫人,越不喜经常往外头跑的儿媳妇。 就比如一开始想要和沈母喝茶的吴夫人,这天约了在茶楼。沈母赴约,没将这件事情告诉女儿。 她想私底下和吴夫人探探口风,成了再说。 沈宝惜在风华楼上看见母亲进了不远处的茶楼,顿时来了兴致,立即带着两个丫鬟过去。 她是找亲娘喝茶的,进了雅间才发现还有吴夫人在。 气氛有些尴尬,沈宝惜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娘,您出门怎么不跟女儿说一声?” 沈母笑了:“你忙你的。” 就在闺女进来之前,吴夫人在问沈家的姑娘做生意是一时兴起,还是打算往后都这么过。 沈母不知道女儿以后会作何选择,在她心里,只要女儿过得高兴就行。她并不愿意在给女儿找夫君时做出任何退让,当即就表明不会将女儿关在闺中不见人,也不希望闺女嫁人后被婆家约束。 当然了,话没说的这么直白,只说不希望亲家府上规矩过于严苛。 吴夫人不喜欢抛头露面的儿媳妇,她儿子年轻有为,需要的不是做生意的妻子,而是需要一个乖乖留在家里相夫教子的贤内助。 这婚事多半要不成了。 “沈姑娘最近风头正盛,好多人都夸你能干。不过,人的精力有限,沈姑娘的心思都放在了生意上,其他的事情岂不是就落下了?” 沈宝惜听出来这是在点她,笑道:“吴夫人说笑了,沈府主子的衣食住行有专人打理,除了做生意之外,没有任何事需要我来操心。” 吴夫人把话说得更加直白:“并不是无事让你操心,而是你母亲把所有的事情都揽过去了。像我,没出嫁时帮着家里家外的操持,出嫁后照顾夫君,照看孩子,孝顺长辈,从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哪里还有空管做生意这种小事?” 两家人谈婚论嫁,就是将自己的需求摆在面上,再看两家能不能谈得拢。在这期间,总有人要退让。 仕农工商等级分明,商人地位最低,约束也多,在前朝时甚至不能穿绸缎戴首饰,只能着素净的布衣。 有功名的读书人等于半只脚踏入了仕途,在商户面前不需要放低身段俯就。吴夫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想要做吴家的媳妇,就得学会管家。 话里话外,还说做生意是小事。如果做生意是小事,那凭着做生意立足的沈府又算什么? 还没怎样呢,先瞧不上人了。 沈宝惜讶然:“吴夫人这么苦啊。吴大人竟这般不体贴夫人么?” 吴夫人噎住。 “不苦啊!男人赚钱养家,为妻子挣得荣光,妻子在家里做贤内助,夫妻相辅相成,才是正道。” 沈宝惜呵呵,这是说她做生意不是正道? “吴秀才也太不孝了,这么大的人,竟不知为母分忧?” 读书人名声要紧,对吴夫人而言,别人指着她鼻子骂几句都行,万万不能说她儿子不好。闻言当场就变了脸色:“沈府的姑娘好教养,哪有说人不孝的……” 沈宝惜猛然起身:“多谢吴夫人夸奖。” 吴夫人再次噎住,她那话分明是嘲讽,哪里夸她了? 沈母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训斥女儿,她知道自家闺女的脾气,方才一直暗地里扯闺女的袖子来着,结果,还是弄成了这样。 不过,七品主薄想要为难沈家不容易,而吴家的这门亲……不结也罢。 沈家夫妻俩娇养女儿十几年,可不是为了把闺女嫁入那种规矩严苛的人家,被约束到如提线木偶一般。 “我家这丫头就是张刀子嘴,还请吴夫人多担待。” 吴夫人原本不想说过分的话,婚事不成就不成嘛,可沈宝惜说她儿子,这绝对不能忍。 “我知道你们家就得一个闺女,平日宠得厉害,可姑娘家早晚要嫁人,你们不舍得教,不舍得训斥,以后自会有人替你教导。” 沈母不高兴了:“吴夫人,我家孩子的教养就不劳你操心了,告辞!” 母女俩起身就走。 雅间里的吴夫人气得够呛,脸憋得通红,不停用扇子扇风,愤然道:“什么人呐,这种姑娘,绝不能入吴家的门。” 边上伺候的婆子急忙附和:“是啊是啊,嘴巴太利了,对待长辈不尊重,张口容易得罪人。咱们公子以后是要入仕途的,娶这么一位,公子怕是要经常费心思帮她收拾烂摊子。” 这番话说到了吴夫人的心坎里,主仆俩又说了沈家种种不足,聊完了,都觉得这婚事不成是沈家的损失,这才心满意足离去。 * 沈母出了雅间的门,听说女儿想喝茶,便去了另一个雅间,打发走丫鬟,屋中只剩下二人,沈母无奈道:“外人面前你还是稍微收敛点儿,先把人家的长辈吓退了,婚事还怎么往下谈?” 沈宝惜不以为然:“刚才她已在教我做事了,这还连婚事都没提呢,就这般迫不及待,真成了吴家的媳妇,规矩只会更多。” 沈母摇摇头:“你又不和婆婆过。” “他们家是独子,以后肯定是住在一起,男人要在外打拼,还不是独留我在家里面对婆婆?”沈宝惜摆摆手,“算了吧,我是不和婆婆过日子,但也不能不看婆婆的为人秉性。娘,您要是疼女儿,就不要提吴家了。” 沈母乐了:“我还不够疼你啊?还有,刚才你都把人得罪了,现在咱们就是想提,人家也不会答应。” 对于和吴夫人喝茶这事,沈母是真没放在心上,他们看中的又不是吴大人那个七品主簿,只是觉得吴家公子年轻有为,算是这城内数得上号的后生,不想错过相看的机会而已。 且两家夫人相约喝茶,茶都没喝完一杯就话不投机,从头到尾都没提两个孩子的婚事……直白点说,就是两位夫人坐在一起喝茶,喝得不太愉快。 见面前,沈母就没有非要把婚事谈成的想法。 不成是正常的。 母女俩用完了两盘点心,下楼时,沈母问:“你有空吗?我带你去个地儿。” 沈宝惜当然有空,银子是赚不完的,且沈府也不缺银子,还是陪双亲要紧。 母女俩去了旁边那条街,然后进了胭脂铺子。 铺子是沈母最拿得出手的陪嫁之一,往常都是她自己打理。 “你这衣裳首饰都有了,不能缺了胭脂。回头我把这间铺子的房契和这些伙计的卖身契给你。” 沈宝惜最近也确实有做胭脂的想法,当下的脂肪糊在脸上厚厚一层,一点都不清透,原本还想拿银子买间铺子,此时也不推托:“谢谢娘,您对女儿真好。” “知道就好。”沈母心下默默叹了一口气,和吴家的婚事不成在她的预料之中,但也实在想象不出未来女婿的模样。 吾家有女初长成,婚事还是得抓紧定下。 沈宝惜新得了一间铺子,除了房契和卖身契之外,一起拿到的还有两本书一样的方子,她即便是要做新的脂粉,正在铺子里卖的脂粉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她这边抱着两本书看得没日没夜,又去了工坊中找了老师傅询问,另一边的沈母约了蒋太太见面。 这一次见面就很愉快,两边都有意,蒋太太是真心想结这门亲,对于沈母表示不想将女儿圈在后院,哪怕成亲后也希望她能自由自在的想法,蒋太太那是满口附和。 “他们男人是人,咱们女人也是人,凭什么就得被约束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就喜欢沈姑娘的活泼,若是能得沈姑娘做儿媳妇,睡着了都要笑醒。不知……沈太太可否给两个孩子相看的机会?” 沈母好奇:“你家三个孩子年纪都相差不大吧?” 要相看的是哪个? 蒋大公子十八,之前有相看过,婚事还没定下来。蒋二今年十七岁,好像不太听话,天生反骨一般,城里几位斗鸡斗狗的公子中就有他,经常被训,经常被禁足。蒋三十六岁,从小说是过继出去了,过继给本家的乡绅,从小苦读,看样子,似乎是要参加科举。 第14章 说是过继给旁人,实则一年到头都在蒋府,这么多年下来,众人都知道蒋太太是三个儿子。 蒋太太笑吟吟:“我娘家嫂嫂一直想亲上加亲,庆东和他表妹已经……庆东是老大,庆西和庆南哪位都行,沈太太喜欢哪个,我就叫哪个过来。” 态度殷勤热情,沈母心里一松:“那……后天咱们再一起喝茶,到时带上我女儿,至于蒋三公子,不知他是否得空接你一趟?” 不正式见面谈婚事,先见上一面再说。 婚姻大事,如何谨慎都正常,蒋太太并无不满,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定下了。 然后,沈宝惜就得知,自己要与蒋公子相看。 第13章 巧遇沈宝惜顿时有些紧张,两辈子…… 沈宝惜顿时有些紧张,两辈子了,没有相过亲,她上辈子……上辈子怎样来着? 她肯定自己真的没有相过亲,可似乎身边有个人。 知道此时,她才猛然发现,自己不光是丢失了摔下栏杆之前的记忆,似乎连上辈子临死前的事都记不大清楚了。 她稍微一想,只觉头痛欲裂。 沈母看到女儿神情不对,似乎 很痛苦,当即吓一跳:“惜儿,若是你真的特别难受,也不想见蒋公子,不用为难自己,娘一会儿出面推了就是。” 沈宝惜不再回想,脑子里的疼痛很快消失,她不愿意相看,确实可以顺势推了这一次见面,但又觉得相看婚事有助于她找回丢失的记忆。 “不用,既然都约好了,见见无妨。” 蒋府也不会认为两个年轻人见了面就必须要定下亲事,到时找个理由推脱了就行。 沈母有些不放心,听说女儿是头疼,忙找来了大夫。 大夫看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沈宝惜脑子里还有淤血未散:“头痛是正常的,兴许是淤血正在消散,应该会慢慢好转。” 沈母又想去外头找大夫,沈宝惜没阻拦。 她也想早点散了脑子里的淤血。 当天从外头请来了两位大夫,其中一位还是那天白紫烟求她帮忙约见的张大夫。 沈府养着的大夫医术高明,和张大夫不相上下,两位大夫的说辞和沈家的大夫差不多。对于散淤血一事,他们没有太好的办法。 “用银针兴许有用,但……”张大夫迟疑,“这其中风险很大,因为要在脑袋上用针,如今沈姑娘身康体健,也没有失去太多记忆,慢慢等着就行,真没必要冒这个风险。当然,如果夫人愿意冒险一试,老头子也不会推托。” 沈母说是考虑,立刻就让人送走了张大夫。 她不愿意让女儿冒风险,考虑一下只是顺口一说,扭头看到闺女,斥道:“你可不要犯傻,脑袋上扎针可不是玩笑,万一把你扎成个傻子怎么办?” 沈宝惜笑了:“娘,你想到哪里去了?银针那么长,我看了都怕,碰都不太敢碰呢,怎么会让大夫往我脑袋上扎?” 沈母转而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你还要相看吗?要不,过段时间再说?” “看!”沈宝惜笑吟吟,“你也说了蒋家愿意让三公子成亲后住到沈府或者单独住,门当户对的人家愿意做出退让的可能仅此一家,别错过呀。” 等到沈大海回来,听说女儿头疼,又是一阵担忧询问。 * 到了约定的日子,母女俩去了缘来楼的雅间,蒋太太早已等着了。 比起吴夫人要茶水和点心时的精打细算,蒋太太大方得多,约的是午膳,母女俩进雅间寒暄过后才刚刚端起茶杯,伙计们鱼贯而入,眨眼间就摆了满桌子的酒菜。 蒋太太笑吟吟招呼:“我素日贪嘴,但大夫又不让我多吃,老爷因着大夫的话,平时对我约束颇多,可怜我亲自挑选了缘来楼的厨子,每样新菜都由我拍板定下,样样都很合胃口,却每次都只能浅尝辄止。今日托二位的福,总算可以放开了吃一回。两位别客气,都尝尝。” 这话说得太好听了。 明明是蒋太太拿不准沈家母女的口味多定了菜……多上几盘,总有母女俩喜欢吃的。 这般贴心,却还推说是自己贪嘴,不将浪费粮食的名声扣到母女俩头上。 沈母不操心生意上的事,沈大海也不需要她帮忙。因此,沈母平日出门与人交际,不用和谁交好,只要不得罪人就行。她和蒋太太相熟,却不怎么了解对方的性子,只听说人挺和善。 蒋太太这般体贴照顾,挺让她意外,某种程度上说,也是诚心诚意求娶的态度。 吃饭时,蒋太太是处处贴心。 她太热情了,沈宝惜不是真心诚意相看,还有点不自在。 小半个时辰后,三个人吃得差不多了,伙计撤下了碗筷,送上了茶水点心。蒋太太特别有谈性,又说起小儿子读书的辛苦。 “天黑就睡,三更就起。庆南从小就不让做我们爹娘的操心,明明今年初就要和谢秀才他们一起参加县试,夫子都说有望,他自己没有十成把握,就不愿意去试,说是想要一举得中,给长辈争光添彩。” 说起小儿子,蒋太太眉眼弯弯,眼神里都是笑意,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沈母见状,便又接话:“都是好孩子,像是我的惜儿,小时候还说成亲以后也要尽孝膝下,不会离了双亲跟前。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小时候说的话只能当做戏言,却还是说成亲以后嫁个近点的,甚至说就住到沈府隔壁。他爹也是,就得这么个闺女,素日宠着,说是要在沈府隔几个院子给她,到时另开一门……” 说是两户,其实还是一户。 两人像是在玩笑着提及家中趣事,其实都在说自家孩子和结亲的要求。 沈母说这些话时,一直含笑盯着蒋太太的眉眼,见其脸上的笑容始终不变,心中松了口气。她就怕蒋太太那所谓的淘小子太多,巴不得他们离了自己跟前的话是为了让她答应相看随口一说。 很明显,蒋太太为了促成这门婚事,还真愿意让儿子跟岳家住或者是小夫妻俩单独住。 而这,也是沈母愿意出现在此的最大原因。 两人都有意,很快相谈甚欢,期间沈宝惜并未出言打扰,说到底,婚事成不成,还得看她的意思。 屋内气氛不错,等待的三人总算等来了丫鬟的禀告:“太太,三公子到了,说是要接您回去。” 门被推开,身形修长的男子带着随从站在门口,一身气质文雅,肌肤白皙,就是……长着一张娃娃脸。 本就才十六岁,乍一看,完全不到十六。 别说沈宝惜了,就是沈母心头都泛起了嘀咕。 蒋庆南欠身一礼:“娘!”请完安后,又对着沈母一礼,期间瞅了一眼沈宝惜,却没有多看。 蒋太太知道儿子的长相稚气,容易被人误会,笑道:“庆南,我给沈姑娘带的礼物落在了马车上,你带着沈姑娘去取一趟吧。” 取礼物的这段路,就是她们留给二人说话的机会。 蒋庆南一身深蓝色长衫,明显有刻意打扮过,此时倒也懂礼,伸手一引:“沈姑娘请。” 沈宝惜从他的态度神情间看出了客气,只有客气。她愈发放松,含笑起身。 两个年轻人离开后,屋内的蒋太太强调:“俩孩子同龄,庆南生在六月,实则就比沈姑娘小三个月。” 说这话时,两人还没走远,沈宝惜瞅了一眼蒋庆南的娃娃脸,唇角微翘。不是她想笑,而是两人的年纪真的不大,却一本正经的相看。 蒋庆南察觉到了她的笑容:“你在笑话我。” 沈宝惜看他像个炸了毛的小狮子,笑道:“没有!” 蒋庆南:“……” “我看到你笑了。” 沈宝惜收敛笑容:“你看错了。” 蒋庆南怎么可能会看错? 这人连借口都不找,直接就否认他的话,分明是把他当成了孩子糊弄,他气得咬牙:“我只是看着年纪小。” 闻言,沈宝惜没反驳,两人才第一回正式见面,都不知道聊什么。 放马车的院子挺空旷,周围没几个人,蒋庆南站定,负手而立,清了清嗓子道:“沈姑娘,我有话跟你说。” 伺候两人的下人自觉退开。 沈宝惜颔首:“你说,我听着呢。” “我……今日之事,母亲事前没有跟我提过,等我得知时,早已定下了这场邀约。”蒋庆南深深一礼,“蒋某已有心上人,要劳烦姑娘白跑一趟了。” 沈宝惜一脸惊奇。 因为蒋庆南看着真的很小。 蒋庆南对上她惊讶的眼神,咬牙道:“我只是看着年纪小,还不能有心上人了?” 看着他这炸毛的模样,沈宝惜嘴上没说,心里却觉得他不光是看着年纪小,明显还不够稳重。 “我没有那个意思。”沈宝惜一本正经,“今日的事,母亲提前也没跟我商量,原本我也……” 恰在此时,马场的门口又来了人,沈宝惜还没扭头去望,就听到何萍儿笑吟吟的声音:“沈姑娘,好巧啊,我和未婚夫相约出游,竟然也能遇上你。” 第15章 语气嚣张又得意。 蒋庆南听出了她来者不善,上前一步,将沈宝惜挡在了身后:“谢秀才,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何萍儿笑吟吟扯着谢承志的袖子:“沈姑娘,你这是……在与蒋三公子相看?瞧瞧蒋三公子护着 你这个劲儿,婚事多半是成了,恭喜恭喜呀!” 男女相看后若是没有定亲,对女子的名声有些影响。虽说影响不大,但都是能避则避,这也是在定亲之前见面格外谨慎的缘由。 沈宝惜态度冷淡:“蒋三公子帮我取个礼物而已。” 蒋庆南一脸疑惑地问:“没听说过何家姑娘有胡言乱语的毛病啊,怎么定亲以后变这样了?是觉得能嫁出去就不用遮掩了吗?” 沈宝惜差点笑出声来。 她不应该觉得一个十六岁长得比她还要高一个头的少年可爱。 但是这装模作样的神情真的很可爱啊,谁懂? 蒋庆南看出了她眼里的笑意,狠狠瞪着她,口中却道:“何姑娘眼神不太好,最好还是去看看大夫,治治毛病,省得一张嘴就得罪人。”说完后,语气缓和下来,“沈姑娘,既然礼物拿到了,咱们快回去吧,别让沈伯母等久了。” 对两人说话时,态度神情语气完全是两样。 何萍儿并不尴尬:“我又没说错。” 沈宝惜抬眼看她:“何姑娘,你只是定亲,还没成亲呢,确定要继续胡言乱语?” 何萍儿:“……” 第14章 沈母受伤何萍儿脸色僵住。…… 何萍儿脸色僵住。 在她看来,沈宝惜分明是话里有话,若是她继续胡说八道,沈宝惜就要搅黄了这门婚事。 自家人清楚自家事,何萍儿深知自己和谢承志之间的感情远远不如外面传言的那样美好。谢承志此人很是冷淡,从来不会主动约她,即便是她的邀约,他也不是每次都愿意出来。 何萍儿勉强挤出一抹笑:“难道沈姑娘要抢人未婚夫?” 沈宝惜冷笑:“你想多了,只是我觉得,谢秀才是读书人,应该不喜欢搬弄是非的女子。若是谢秀才能够容忍,只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话说的,谢承志若是再不阻止,就是与何萍儿是一丘之貉。 沈宝惜说完,丢下了想要开口的谢承志,率先走在了前头。 何萍儿气得胸口起伏:“我才没有乱说。” 谢承志一脸不悦:“行了,我还有事,得回家一趟,何姑娘自便。” 何萍儿挽留不住,气恼得直跺脚。 * 两个年轻人回了雅间,二位母亲打量着他们的神情,看不出所以然,于是含笑和对方道别。 细节之处,还得回去问过自家孩子,若是不成,派人回句话就行,再没有下一次邀约了。 沈母看到蒋三公子是个娃娃脸时,心里就不太乐意,她原本就不想要一个比女儿年纪还小的女婿,是想着蒋三公子的自小读书,听说还挺稳重,这才答应见了面。 结果,还是个孩子。 到了马车里,沈母迫不及待地问:“惜儿,如何?” 沈宝惜无奈:“娘,三公子跟我说清楚了,人家有心上人,只是还没有禀告长辈。” “这样啊。”沈母语气怅然。 人心挺复杂,沈母看到蒋庆南的娃娃脸有点打了退堂鼓,这会儿听说是蒋庆南先有了心上人,她心里生出了点失落。 不过,话说回来,蒋庆南愿意一见面就说实话,不耽误沈宝惜的时间,其他不说,人品是可以的。 “那就算了。”沈母揉了揉肚子,“天色还早,你要不要去铺子里?” 谁说女儿看起来不难过,但兴许是装的呢? 这事也怪她没有事先打听清楚,浪费了女儿的时间。 男女相看后被对方拒绝,搁谁身上都不好受。 去铺子里算算账,手头有事情做,就不会想乱七八糟的小事了。 沈宝惜有些意外,沈母总劝她多歇,今儿倒是稀奇,主动送她去铺子。 “那你呢?” “我……去郊外走一走。”沈母叹气,“蒋太太盛情难却,我方才吃得有点撑,后来又吃点心,有些撑,听说郊外的枫叶红了,刚好我想去还愿,顺便去瞅一瞅。” 沈宝惜倒是听说过,她之前从栏杆上摔下来没清醒时,沈母有许过愿。 如今她平安无事,确实该去还愿。 沈宝惜提议:“要不我陪您?” “不用不用。”沈母连连拒绝,“我一个人去就行,一来一回,大多数的时间都花费在路上,这一趟奔波很累人,你本来就忙,伤还没好,就别折腾了。” 沈宝惜一时拿不准母亲是有事情要办但不方便带着她,还是真的去还愿。若是前者,她跟上去会让沈母为难。 “我听您的。” 沈母如释重负:“你去吧,我这边天黑前肯定能回。” * 沈宝惜和调制脂粉的老师傅一起琢磨到夕阳西下了才回府。 回府的马车上还在想方子,折腾了一天,她有点累。 丫鬟提议让她泡热水解乏,沈宝惜答应了。 当下的人洗头会很麻烦,前前后后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才弄完,沈宝惜穿衣裳时,头发才半干,正准备的丫鬟拿干帕子绞头发,就有管事急急匆匆而来。 “姑娘,太太出事了。” 沈宝惜面色微变:“不要急,把话说清楚。” “太太受伤了,让请大夫呢,是被沈三公子和裴秀才送回来的。” 沈宝惜起身就奔往正院,她一路跑得飞快,又因为离得近,到了正院门口时,沈母还没有抬回来。她脚下不停,一路往前院而去,终于在前后院的拱门处碰上了一行人。 “娘,你没事吧?” 此时沈宝惜一身粉色衣裙,她夜里不打算出门,衣着单薄,刚才慌张之下,春风还记得拿披风给她裹上。 但及腰的头发是微湿,也未来得及梳起来,跑动间长发飞舞,更衬得她身形格外单薄,脸上肌肤如玉,因为担忧母亲,脸色有些苍白。 沈母眉头微皱,看到女儿这般急切担忧,忙道:“我没事。这回多亏了你三哥。” 沈正礼颇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刚好碰上。” 他早就想和婶娘拉近关系,有事没事都想往跟前凑,今儿也是赶巧了,他刚好碰上婶娘需要人帮忙,自然是当仁不让。 沈宝惜都没看他,催促管事:“大夫到了吗?” 大夫急匆匆赶来,先是把脉,随即面色微松:“小心一点抬着,回院子再治。” 闻言,沈宝惜总算是放松了几分。 若是沈母受伤很重,大夫肯定会当场救治。 一行人匆匆去往正院,在正院待客的大堂里,大夫给沈母捏了骨,细细查看了一番。 春风终于抽出空来帮主子打理头发。 头发没梳,不应该出现在客人面前,尤其自家主子还是个姑娘家,显得很不体面。 大夫查看完,确定是骨头断了:“应该是骨头裂了缝,好在没有错位,卧床休养一阵,应该没有大碍。” 沈宝惜知道骨裂,心知这伤势不算严重,和真正的断骨错位相比,这伤养一段时间就能好:“还有其他的伤吗?” 沈母摇头:“没,我从庙里出来的时候台阶太滑,摔了一跤而已,也只有脚最痛。” 伺候沈母的翠西今年三十出头,她是沈母的陪嫁丫鬟之一,半辈子没有嫁人,平日里最是忠心,此时听了大夫的话,忍不住斥道:“骨头都断了,还没有大碍呢?你到底会不会治?” 大夫无奈解释:“骨头裂了缝,在断骨里面伤势最轻,都不用正骨,只需要卧床修养,这也是夫人运气好。” 大夫去配药,有丫鬟去取药,且沈母的脸色在回了大堂后缓和了不少,沈宝惜才总算是有心思搭理沈正礼。 “三哥,今日多谢了。” 沈正礼有些受宠若惊:“啊……不客气,惜妹妹说这话就见外了。” 沈宝惜这才注意到沈正礼身边还有裴清策。 裴清策一身天蓝色长衫,气质高华,肌肤白得晃人眼,而他的五官又实在长得好。 爱美之心,人皆有知,沈宝惜忍不住多瞅了一眼,口中道谢:“多谢裴秀才出手相助。” 裴清策微侧头:“不必客气。” 这一侧头,窗外洒落的日光一衬,更显得他眉目俊朗。 沈正礼叽叽喳喳:“惜妹妹,当时我都不知道婶娘去了圆安寺,只看到门口挤着一群人,还是裴兄跟我说那边出了事,好像是婶娘受了伤,我才赶过去。” 他笑吟吟拍了拍裴清策的肩,“裴兄,还 是你眼神好。” 要是没看见,两人是打算去寺庙后山的……他就帮不上婶娘的忙了。 今日他把婶娘送回,下次遇见二叔,二叔肯定会对他客气一些。 第16章 裴清策看了一眼沈宝惜:“只是恰巧,我也是无意中发现,大概这是天意。” 他眼神专注,认真看人时,似乎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人。 沈宝惜对视了一眼就慌忙收回视线,也没挽留二人,亲自送他们离开。 主要是沈大海不在。 原本男客上门该由男主人招待,沈大海得了妻子受伤的消息都还没赶回,应该是距离远,沈宝惜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客人没人陪着,也挺失礼。 先把客人送走,至于今日之事,回头再谢也不迟。 沈正礼今日格外高兴,一路上嘴就没停下过,沈宝惜都没问,他就开始说去寺庙的缘由。 “后山上的景致很好,我是想带裴兄去采风。城里读书人在半个月后会有诗画会,据说会选出最佳的画作,裴兄又不输那个姓谢的,总是被人压一头,我气不过。这次裴兄必须要赢过姓谢的。” 沈宝惜一脸惊奇:“裴秀才一直都不在意这些身外名,你这……有点强人所难了吧。” 人家自己不争,外人逼着争,即使多管闲事,这行为也挺讨人厌。 沈正礼哑然。 裴清策侧头看她:“以前裴某是不在意,但人都是会变的。沈姑娘留步,不必多送,今日之事,只是举手之劳,沈姑娘不用放在心上。” 沈宝惜发现,他的眼眸很黑,像是一汪深潭,她垂下眼眸福身一礼:“回头会有谢礼送上门,这是我沈府的谢意,裴秀才千万别拒绝。” 沈正礼想到什么,问:“惜妹妹,听说你在与蒋三公子相看,那个……今日我才得知,蒋三公子他有个心上人,是他同窗的妹妹,前两日还在圆安寺后山看枫叶呢。” 无论沈正礼心里怎么想,这句提醒总归是好意,沈宝惜再次谢过:“蒋三公子无意隐瞒,已经如实告知于我。” 沈正礼有点尴尬:“那个……惜妹妹别急,婚事没定,定是缘分没到。” 沈宝惜:“……” “我没急。” 第15章 相谢沈正礼心里特别羡慕。…… 沈正礼心里特别羡慕。 这天底下就没有嫁不出去的姑娘,身为沈大海的独女,肯定不愁嫁,也不用急。只要放出话,大把年轻后生可以选。 而堂妹想嫁给谁都行,完全不用考虑结亲会有的后果,他就不行,得权衡利弊,妻子娶得不好,下半辈子就很难压过其他兄弟。 “妹妹,以后若有需要用得上哥哥的地方,尽管开口。” 他感觉自己今日好像有点飘,说话都不太利索,多说多错,他决定闭嘴,先告辞为妙,别一会儿说了哪句不合适的话得罪了堂妹。 “裴兄,我让马车送你回。” 裴清策拒绝:“不必,我自己回。” “你住外城,这附近都没有马车可租,你怎么回?”沈正礼摆摆手,“别跟我客气,我是真拿你当兄弟。” 好歹裴清策帮了忙,沈宝惜自然不会干看着,忙道:“我这边安排马车送。” 说着,侧头看了一眼身边丫鬟。 丫鬟秒懂,忙让人去准备。 两人正准备告辞,沈大海的马车终于到了。 “惜儿,你娘如何了?” 他特别着急,额头上都是汗,神情也格外紧张。 沈宝惜忙答:“伤着脚了,需要卧床休养一段时间,今日多亏了三哥。” 沈大海对这几个侄子向来不太亲近,他做了半辈子的生意,自认为看人有几分眼力,一眼就能看出兄弟四人眼中的野心。为了不与本就不亲近的堂哥反目成仇,他平日里都尽量不亲近这兄弟四人,不给他们希望。如此,他们心中的那些野望就会淡去。 早在回来的 路上,沈大海就知道是侄子将妻子送回的,此时看向沈正礼的目光格外柔和:“正礼,这次多谢你了。” “二叔千万别说这种话。”沈正礼难得得了向来不假辞色的二叔一个好脸,刚刚压下去的飘飘然又冒了出来,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冷静,“叔,我先走一步。” 沈大海忙挽留:“留下用膳,咱们叔侄二人喝几杯。” 沈正礼心中大喜,以前求而不得的机会如今就摆在了眼前,可是他脑子没有冷静下来,怕喝酒后坏了大事,迟疑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沈宝惜让人准备的马车过来了,沈大海又对着裴清策道歉。 裴清策一礼:“真的是举手之劳,沈东家太客气了。” 动作翩然,格外雅致。 沈大海忍不住多瞅了一眼:“裴秀才要参加明年的乡试吗?” “正准备试一试。”裴清策微微低垂了眉眼,自谦却不自卑。 沈大海此人,平生不愿意欠人情,想要还沈正礼的人情容易,给他一笔生意,赚上一笔钱财就可。而裴清策是个读书人,想要帮他,最好是帮他请个名师。 奈何沈大海隐约听说裴清策与谢承志一样,都是贺夫子的得意弟子。 能够得贺夫子亲自指点,在这整个府城,已经不需要别的夫子了。沈大海决定一会儿去找一点孤本,放在谢礼中送到裴家。 父女俩目送马车离去,沈大海又急匆匆去探望了妻子,确定真的没有大碍后,才总算愿意坐下来喝杯茶。 夫妻俩坐一起,难免就说起了今日受伤的事。 要说沈正礼二人帮了多大的忙,那倒也没有,但该谢还得谢。 沈宝惜裹着披风坐在旁边,突然察觉到了沈大海看过来的目光。 “爹?” 沈大海见女儿似乎魂不守舍,问:“惜儿,你在想什么?” 沈宝惜摇摇头。 沈大海沉吟:“还是该送一份谢礼上门。正礼那边,我已经想好了谢他的礼物,裴秀才那里……我明儿要去接一批货,若让管事上门相谢,礼数上终究是要差一些,能不能麻烦你跑一趟?” 沈宝惜有些惊讶:“我?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沈大海笑吟吟打量女儿,眼神里都是满意,“我闺女做生意不输男儿,而且我们夫妻只得你这一个孩子,如今你娘受伤得人帮助,你上门相谢,应当应分。” 沈宝惜答应了下来,走在园子里,身边冬雪见四下无人,低声道:“老爷该不会是让您和裴秀才多走动……” 春风眉眼一肃,呵斥道:“冬雪,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主子所思所想,下人可以猜,但却绝对不能说出口。 而且,事关主子清誉,更不可胡说。 * 沈宝惜送往裴清策家中的礼物是沈大海准备的,装了两个箱子。 原本送谢礼该将礼物放在托盘上,带着一群丫鬟捧着送到恩人府上。 但沈大海不知怎么想的,所有东西往两个箱子里一塞,就找了四个护卫,到时两两一抬就可。 沈府的马车到不了裴家的小宅子,因为裴清策住在小巷子里,路不够宽,马车只能停在外头,抬不动的东西只能用那种独轮小板车推。 沈宝惜今儿带着春风和秋霜,身后是一个管事婆子,还有四个护卫抬的两个箱子。 敲开裴家的门,不大的院子打扫得挺干净,裴清策一身陈旧布衣,站在院子里泼墨挥毫,桌上一幅腊梅图已然画到了尾声。 院子时在陈旧,处处都像是褪了色,找不出几样鲜亮的东西。胜在干净整洁。 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身形消瘦,眉眼舒朗,看到门口一行人很是惊讶:“你们是?” 沈宝惜上前说了自己的来意。 那边裴清策收了笔,走得门口婉拒:“真的是举手之劳,沈姑娘不必如此。” 沈宝惜解释:“这是我父亲安排的谢礼,裴秀才若是不收,我回家也没法交待。” “软软,快请客人进门喝茶。”裴母说着,一把扯开了他,笑眯眯道:“谢礼就不用了,沈姑娘难得来一趟,进屋喝杯粗茶吧。” 上门送谢礼,肯定是要进门的。 沈宝惜缓步踏入,身后两个护卫将箱子放在了堂屋中。 这时沈宝惜才发现,躺屋里放着个躺椅,上面躺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 那老头特别瘦,脸颊凹陷,眼神浑浊。 跟到了堂屋门口的裴清策脚下顿了顿,眼神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沈宝惜神情:“沈姑娘,这是我祖父,他前年摔了一跤,那以后就再没站起来过。” 裴母端了茶水进门,笑吟吟道:“沈姑娘坐,我们小门小户的,若招待不周,您多担待。” 沈宝惜接了茶:“是我要多谢裴秀才帮了我娘才对。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这是我父亲的一腔谢意,还请裴秀才别再拒绝。” 大户人家总是往各家送礼,那都是有缘由的。都说礼多人不怪,比如沈母断了腿这件事,虽然受伤不重,身边也有丫鬟照顾,而且寺庙门口有许多人,裴清策和沈正礼不出面,应该也有其他的人出头。 第17章 但话说回来,若是得了别人的帮助没有任何表示,回头沈母再遇上事,怕是无人愿意帮忙了。 “这……这多不好意思啊。”裴母搓着手,她不好对这一看起来就很富贵的姑娘说什么,主要是怕说得不对得罪了人,只好求助儿子。 裴清策起身一礼。 沈宝惜就觉得这人忒爱行礼了些,忙站起身来:“裴秀才别这般,有话直说。” “裴某想要参加明年乡试,奈何囊中羞涩。”他看着那两个打开的箱子,“这些礼物……正是裴某所需,然裴某昨日真的是顺手为之,不过是提醒了一句而已,若收这份厚礼,实在是心中有愧。” 沈宝惜再次强调:“不用愧,这是你该得的。” 裴清策执意道:“再多的话,裴某不再赘述,沈姑娘以后若有需要裴某帮忙的地方,裴某一定义不容辞。” 他俊郎的容颜一本正经,特别严肃。 沈宝惜瞅他一眼,客气了两句,喝完了手里的茶后,起身告辞。 裴家母子送了她到门口,沈宝惜往巷子外走时,听到裴母低声道:“早知道就不把你爷抬出来了,让沈姑娘瞧见……实在太不巧了。” 闻言,沈宝惜脚下顿了顿。 大户人家的规矩,得了别人的帮助,在三两日之内就要上门送谢礼。 “裴秀才,若是需要高明大夫,我可以让府医过来一趟。” 裴清策立即上前两步:“我祖父的病症很重,看过许多大夫,不必麻烦了。” 沈宝惜走到巷子口时,看到了站在裴家院子外的裴清策,阳光洒落在他身上,格外雅致,如同一幅画。 她心中一冲动:“裴秀才,能否借一步说话?” 裴清策脊背挺得笔直,听到这话,才发觉自己手心都是汗,再出声,声音都是哑的:“可。” 沈宝惜这会儿心里正想事,也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想到裴家院子里有好几个人,不方便谈事,她伸手一指茶楼:“去那边说话。” 裴清策脚下微动,又忍住了:“沈姑娘先去,裴某即刻就到。” * 外城的茶楼不大,雅间都不在楼上,只是用大堂隔出来了两个简陋的屋子。 裴清策进门看见坐在圈椅上的粉衣女子,只觉满室生辉:“沈姑娘。” “坐。” 沈宝惜实在是烦透了没完没了的相看,尤其当下女子约束颇多,不能单独和男人相处太久,偏偏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见一见人,压根分辨不出是人是鬼,真的是浪费时间又浪费精力,选完了还不一定真能如意。 在这个世道想要找个如意郎君,那就如大浪淘沙。婚事一日没定下,双亲就要一直为她操心。 “裴秀才,不知你可有心上人?” 淡定地拨弄茶盖作势要喝茶的裴清策手一抖,险些把茶杯给扔了出去。 第16章 二人约定未婚男女如无要事,…… 未婚男女如无要事,不会单独坐在一起喝茶。 而不相熟的两人,更不会上来就问对方有没有心上人。 但凡这么问,那肯定是带着目的。裴清策握住了险些飞出去的茶杯,定了定神,抬眼看向面前的粉衣女子,阳光洒落,映照在她脸上,愈发衬得她肌肤如白玉般毫无瑕疵。 “没有。” 沈宝惜也不明白自己为何问那话是有点紧张,闻言松了口气:“方才你说,若我有需要,你会尽力而为。” 裴清策颔首:“不瞒沈姑娘,我祖父常年喝药,母亲要留在家里照顾他,整个家全靠我父亲撑着,我很想参加明年的乡试,可……一应花销不少。沈姑娘剩的那些东西解了裴某的难,若有驱策,无不应允。” 听着这番话,沈宝惜觉得他似乎有点激动,好像是迫不及待。 千人千面,有些人就是不喜欠人人情。 沈宝惜知道今日的自己挺冲动,真坐在了裴清策对面,她又有些迟疑,抬眼对上裴清策侧脸,她一咬牙:“确实,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我如今缺一个未婚夫。” 话说出口,她吐了口气,抬眼认真打量裴清策,见他微微偏头,并没露出异样之色,坐直了身子:“我们谈笔生意吧,咱俩定亲,你做我未婚夫,日后我供你读书。” 裴清策讶然:“这……是否太过儿戏?”随即又改口,“如果是姑娘所愿,裴某愿意。” 他还起身,又行了一礼。 沈宝惜有些耳热,看他行礼,倒笑了:“以后咱们是未婚夫妻,你不用如此多礼。今日我的提议确实草率了些,其中还有许多细节,你放心,我不会捆住你,若你有了心上人想成亲,或者是想去京城参加会试,可以跟我说,这婚约既能定,那就能退。” 裴清策神情僵硬了一瞬,垂下眼眸:“那是不是哪天沈姑娘有了心上人想要定亲,这婚约也要退?” “应该不会有那天。”沈宝惜自从发现母亲在帮她相看亲事以后,也有在私底下偷偷观察,然后就发现,生在这世道的男人让人很下头。放眼周围,愣是找不出一个家境上佳却只守着嫡妻过日子的。就连那些稍微得脸一些的管事,家中除了妻子之外,也有通房丫鬟。 而真正能携手一生的夫妻,多出现在穷苦人家,那不是男人不想纳妾蓄婢,而是出不起那份银子。 甚至许多的年轻公子在还没有谈婚事时,身边就已经有丫鬟伺候,比如沈正礼,比如吴公子。 是的,吴公子身边有丫鬟,当时吴夫人还隐晦地跟沈母表示过会尽快打发了丫鬟。 沈宝惜接受不了与人共侍一夫,原本想着选个人品差不多的人,成亲以后大家各过各的,裴清策就冒了出来。先定亲嘛,以后退亲了再说,好歹能拖上几年。 兴许在这几年之中,她能遇上合适的人也不一定。 两人初步达成共识,沈宝惜提议:“你回去可以细细考虑一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当然了,咱们定亲这期间,我不希望你和其他女子走太近了传出流言。” 既然付了钱,沈宝惜不觉得自己的这个要求过分。 “那是自然。”裴清策亲自送她下楼,又送她上马车。 比起之前的几次见面,裴清策态度热闹了不少,对上沈宝惜疑惑的目光,他笑着道:“咱们是未婚夫妻,我对你若是过于冷淡,沈伯父要不高兴了。” 这就伯父了。 沈宝惜坐在回去的车厢里,心中还在思量需要补充的地方,两个丫鬟一直欲言又止,马车入了沈府大门时,她出声道:“你俩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吧?” 春风:“……” “奴婢知道。” 秋霜瞪了一眼春风,婚姻大事,事关主子下半辈子的幸福,春风竟然也由着主子乱来。 沈宝惜见了:“若是分不清谁是你们的主子,那就先去学学规矩,让管事换一个分得清的丫鬟来伺候。” 秋霜忙低头应是。 沈宝惜下了马车后,没有即刻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先去了主院。 以为沈母的腿受伤了,沈大海今日都没出门,就留在正院里,让人将内外事之间的屏风搬开,放了一张书案,又将账册搬到了此处。 沈宝惜进门时,夫妻俩正在说笑。 “爹,女儿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沈大海笑着打量她:“一切可还顺利?” 沈宝惜颔首:“挺顺利的,就是……”她迟疑了下,“女儿忽然发现裴秀才长相特别俊,特别养眼,见着就让人心情好。” 沈母心头咯噔一声,女儿该不会是春心萌动了吧? 她有点慌,扭头去看身侧的男 人。 沈大海眼神意味深长:“看中了?” 不知怎的,沈宝惜有些羞涩,她将此归咎于自己在对着父亲撒谎,所以才会不自在。 她并不担心沈大海不高兴,今日沈大海让她出面送谢礼,本就有让她相看的意思。 沈大海笑呵呵道:“你若是喜欢,点个头就行,回头我会接他来说话。” 就像是接谢承志过府那次一样,若是谢承志爽快些,沈大海真的会当日就将婚事拍板定下。 沈宝惜点了头。 沈大海动作很快,第二天就请了裴清策,他没有在府里见人,而是将人约到了沈家名下的一间茶楼。 然后,婚事成了。 就在当天,城里就传出了沈家女儿有了未婚夫的消息。 彼时沈宝惜正在试她新制出来的胭脂。 春风面色一言难尽:“姑娘,外头有您婚事定下的消息了。” 沈宝惜压根没往心上放,随口道:“那就好,这下母亲可算是能安心养伤,不再折腾着帮我说亲了。” 春风到底是没憋住:“可是,裴秀才和主子您的婚约是假的,如今太太是放心了,等到退亲,他们还是要替您操心。” 就在这时,秋霜急匆匆进门:“姑娘,吴公子在外头,说是有急事要见您。奴婢说您不得空,他竟然开始喊叫……奴婢只好让他去对面的茶楼雅间等着,他还不愿意,说您一刻钟之内不出去,他还要强闯。” 第18章 她眉头紧锁,真心觉得这姓吴的不懂事,还说读了不少书,是个谦谦君子,结果完全不讲礼,一点不知道顾及姑娘家的名声。 “这样冲动的人,亏得这婚事没成,不然,姑娘怕是要替他操不少心。” 沈宝惜没应声,她和吴秀才有过两面之缘,都没有正经说过话,那日相看,吴秀才更是没有出现。 两人之间压根就不熟,她实在想不明白他找他的原因。 吴秀才看见她出门,好像恢复了理智,率先转身入了茶楼,然后,沈宝惜站在他所在的雅间门口。 这间茶楼的生意一般,二楼几乎没几个客人,春风和秋霜各站一边,就没有人靠近沈宝惜所在的地方。 “吴秀才,你方才在我铺子门口发什么疯?” 吴明知深深看着她:“你要定亲了?” 沈宝惜若有所悟,该不会吴夫人一开始找到沈母要相看,并不是她看上了沈宝惜,而是吴明知要求她来的。 如此,倒也可以解释吴夫人那天强硬的态度了,一开口就要求沈宝惜成亲以后关在府中相夫教子,原来是奔着搅黄了婚事来的。 “是。”沈宝惜后退了一步,“我们之间不熟,没什么好谈的。” “你怎么能定亲?”吴明知上前一步,“你知不知道我对你……” “吴秀才!”沈宝惜厉声打断他的话,“我即将和裴秀才定亲了,你是读书人,该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咱俩之间无冤无仇,你别害我。” 对着一个有了未婚夫的女子表明心迹,不被人发现还好,若是被人得知,会为那女子招惹不少流言。 吴明知也知道自己冲动,他闭了闭眼:“沈姑娘,对不住,今日我太冲动了。我只想知道,你为何不愿意考虑我,我哪点比不上那个姓裴的?” 沈宝惜讶然:“吴秀才这话从何说起?我为何要考虑你?之前我们母女是与你母亲见了一面,但当时谈得并不愉快。” 吴明知脱口道:“我娘后来送了赔礼,几次让人送了道歉的信,你给我……” “没有!”沈宝惜可算是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就说吴明知一个读书人不可能这么没脑子的当街找她麻烦,原来这里面还有吴夫人的事。 “咱俩不熟,原本我不想多言,但实在承受不起你的这番质问,还是决定澄清一下。我们母女那天见过吴夫人之后,我再也没有私底下见过,更没有见到吴家的所谓赔礼,吴公子还是回去找来下人问一问,看是不是被下人昧下了。” “不!”吴明知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我不相信。” 沈宝惜转身就走:“我堂堂沈府,还不至于收了礼物不承认。” 她一身浅紫衣裙,花蝴蝶一边飞下了楼梯。 吴明知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是彻底空了,反应过来后急匆匆下楼,阴沉着脸上了马车,直接赶回了家中。 吴夫人自从听说了沈家姑娘定亲的消息,心里就很是不安,看到儿子气汹汹回来,她心头咯噔一下。 “明知,你回来了。” 第17章 恢复记忆吴夫人笑容很是勉强…… 吴夫人笑容很是勉强。 吴明知一看母亲这样的神情,心知自己的猜测成真。 母亲和沈家姑娘各执一词,其中肯定有人骗了他,如今看来,骗他的应该是母亲。 “对,我回来了,今儿没有多要紧的事,原本中午就该回,但我听说了沈姑娘定亲的消息,特意去寻了她一趟,想问她为何不肯原谅,为何不肯再给我一个机会。” 他说这些话时眼睛紧紧盯着吴夫人,一步步逼近:“但是沈姑娘说她从来没有收到赔礼,更没有收到你的道歉信。娘,您不跟儿子解释一下吗?” 吴夫人身后就是椅子,退无可退,眼看儿子的咄咄逼人,她也恼了:“对,我没有赔礼,也没有道歉,怎么了?我就是不喜欢她,不想让她做我吴家的儿媳妇。你那么会读书,长相又好,前途无量,贺夫子都开口夸你了,你明明可以娶一个读书人的女儿,运气好点还能做官员的女婿,凭什么要娶她一个商户女?而且她一点规矩都没有,说话硬邦邦的,我们两家相看,那是我看得起她,结果她却一副我求着娶她的模样……” “我就是想求娶她啊!”吴明知满眼通红地打断母亲,他往日从来不会如此失礼,今日完全变了个人似的,神情间还带上了几分悲戚之意,“娘,您不应该骗儿子的,相看不成,您不愿意赔礼,可以跟儿子直说,儿子自己去赔礼。可你呢?她如今就要定亲了,就要做别人的未婚妻了!” 说到后来,嘶吼出声,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吼完后看到母亲那完全不觉自己有错的模样,他突然往地上摔去。 砰一声,他摔倒在地,动也不动。 吴夫人吓一跳,急忙吩咐人来扶儿子。 吴明知摆摆手:“不用管我,我想歇会儿。” 他从小懂事,但这天底下根本就没有生来就懂事的孩子,不过是将心头的那些愤慨不满和委屈都压下去了而已。 这会儿一泄力,他整个人晕了过去。 吴夫人面色大变,她完全没想到自己拒绝了沈府的亲事会把儿子气成这样。反应过来后,急忙吩咐人去请大夫。 * 裴清策很快找了媒人上门提亲。 在传出消息的第三日,两家过了小定,婚事算是彻底定了下来。 沈宝惜有了未婚夫,沈家夫妻俩心情不错,沈母安心躺在床上养伤,不再操心女儿相看之事。 而沈大海则想让两个年轻人多培养一下感情。 裴家穷,但沈大海不知道到底有多穷。 反正于沈府而言,就裴家的那些债,他抬抬手就能还上。只要裴清策对他女儿好,银子压根就不算个事。 裴清策在定下婚事的第二日就亲自上门接人,想要约沈宝惜出城赏枫。 沈母就是赏枫叶的那天摔下了台阶断了腿,沈大海没拦着女儿不让去,只是多派了护卫,又嘱咐女儿多加小心,亲眼看着二人上了马车离去,他回到正房后,一脸的怅然。 “闺女长大了啊。” “这只是定亲,离成亲还早着呢。”沈母在女儿的婚事定下以后,心头的压力骤减,一看男人神情,就知道他舍不得闺女,劝道:“三书六礼随随便便走上两三年。而且,裴家那边已经答应了让夫妻俩成亲以后跟我们住,成不成亲都一样。” 沈大海知道女儿的婚事必须在这一两年之内定下,不然,剩下的就是些歪瓜裂枣。 裴清策除了家境差点,还真挑不出其他的缺点,尤其那张脸,十足的养眼。他看着都能多吃一碗饭。 “也好,别太急着成亲,咱们也能观察一下裴清策的品性,若是不成,就赶紧退亲及时止损。” * 未婚夫妻二人同坐一个车厢,身边有丫鬟伺候着,在当下也不算出格。 往郊外去的路上,沈宝惜睡了一会儿,等睡醒,察觉到裴清策盯着自己的眉眼,她伸手摸脸:“我不会流口水了吧?” 裴 清策摇头失笑:“没。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见美好的东西,就想多瞅瞅。” 沈宝惜揉脸的动作一顿,上下打量他,全当他是在夸自己:“多谢夸奖。不过你还是别盯着我看了,咱俩的婚姻是假的,你那眼神,会让我以为你真的对我情根深重。” 说到后来,她自己先笑了。 裴清策没有笑,别开脸:“我听说吴明知去找你了?” “找了。”沈宝惜婚事已经定下,不打算再折腾,想到吴明知那副看负心汉的模样,她心头有点烦躁,“吴夫人骗了他,让他以为我们两家还在谈婚事,之前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 裴清策提醒:“我听说他病了,你……” 沈宝惜一脸莫名其妙:“他病了跟我又没关系。而且,我不是大夫,治不了病,完全帮不上他的忙。” 即便吴明知是因为她定亲而大受打击才生的病,那也是吴夫人欺骗在先,如果吴明知早就知道两家婚事不成,应该也不会生病。 两人到了寺庙前,周围已经停了一长溜的马车。 最近后山的枫叶林景致不错,引来了城里不少人。上了台阶,还有许多小摊,快赶得上庙会时那么热闹了。 周围到处都是人,两个丫鬟紧紧跟着,生怕走丢,她们想要护着主子,挡在外头不让人碰到主子,奈何收效甚微。 偏偏去后山又只有这一条路,必须要挤过这最热闹的集市,才能到达后山脚下。 裴清策一路护着她,护卫跟在二人身后,不远处有糖葫芦,他挤过去买了两支。 沈宝惜目光则是落到了旁边的布娃娃上,一个个看着挺可爱,与她之前画的图纸不是一模一样,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瞬间心神俱震,下意识上前几步,伸手拿起一个头大身子小的兔子。 第19章 “沈姑娘也喜欢这些?” 摊子后传来女子的惊呼声,沈宝惜听了就觉得很熟悉,下意识抬头,发现是白紫烟。 “这些……谁让你做成这样的?” 白紫烟乐了:“这是承志哥哥画的。” 一句话,沈宝惜脑子里轰然一声。 曾经那些失去了的记忆,忽然就朝着她脑子挤了进来,挤得她头痛欲裂。 她下意识伸手捂住额头。 那些忘记了的事以前像是藏在了雾的后面,隐隐绰绰,让人看不真切,此时大雾散去,记忆越来越清晰。 沈宝惜脸上露出了几分痛苦之色,身子晃了晃。 忽然有一抹修长的身影抓着红色的糖葫芦扑了过来,抢在丫鬟之前扶住了她的肩。手握住她的肩时,力道不大,但指尖泛白,很是克制的模样。 “你怎么样?” 沈宝惜睁眼看他,认出来是裴清策,刚想摇头,就听到一声低低的“得罪”,然后,整个人被他揽住腰,飞快在人群里穿过。 从沈宝惜头痛到被揽着离开,前后不过几息,两个丫鬟急着护主子,也没来得及付账。 最热闹的一段路不过几丈远,眨眼间,几人就到了空旷处,沈宝惜看着手中巴掌大的小兔子,道:“去付账。” 她总算是想明白自己为何要追着谢承志跑了。 在她忘记了的记忆里,上辈子她有个谈婚论嫁的未婚夫,两人感情很好,顺理成章订了婚,没多久二人就一起出了车祸。 谢承志的长相和他很相似。 沈宝惜偶然认识了谢承志后,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光看眉宇间的神色,二人是挺像。 只不过,谢承志好像忘记了她。 沈宝惜想着多见几次,看他能不能想起来,如果不能,大家都重新来一辈子了,也不是非要继续在一起。 那天在二楼栏杆处,沈宝惜在一群女子中看见了受人瞩目的谢承志,决定了放弃他。 她追了那么久,不惜搭上自己的名声,足够了。 秋霜跑了一趟,裴清策握着她一边肩膀没撒手,担忧道:“我们回去吧,你的脸色很差。” “我没事。”沈宝惜看着手中兔子,“走,上山!” 几人还没起身,白紫烟就过来了。 秋霜解释:“我家姑娘没有强拿你东西的意思,当时是身子不适,呐,给你一钱银子。” “这兔子只卖半钱银子。”白紫烟不收,“沈姑娘和承志哥哥相熟,这兔子就当是我送给沈姑娘的礼物。希望沈姑娘别嫌弃。” 沈宝惜懒得与她推拒,死活不收这礼物,倒显得她心里有事一般,她左右观望一圈,走近了不远处的泥塑摊,顺手拿了一个精致的美人像:“这个挺好,送给白姑娘当回礼。” 她不想占白紫嫣的便宜,也懒得为一个兔子推来拉去,回她一个差不多价值的礼物,就当还了这份情。 白紫嫣想要拒绝,美人像就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递了过来,她下意识接过,再想要还时,主仆几人已经走远了。 后山脚下就有枫树,越往上走,枫叶越红,景致也越好。 一路上,裴清策好几次看她神情。 沈宝惜察觉到了他的眼神:“看什么?咱俩如今也算是友人了,有话直说。” “感觉你今日有些不同。”裴清策折扇一展,扇了扇。 动作写意风。流,眉眼带着股潇洒之意。 “哪里不同?”沈宝惜扭头看他,忽然发现他今儿穿的是一身新衣,显得他整个人更加修长,眉眼也愈发俊朗,玩笑道:“你也挺不同的。” 裴清策今日带了个拎东西的小童,那是他本家一个堂弟。 小童撇撇嘴,不想说堂哥今日天不亮就起来了,将所有勉强拿得出手的衣衫全部都换了一遍,折腾了半个时辰,最后穿了第一套新衣出门,临出门还嘱咐说让他记得尽快买一面铜镜摆上。 第18章 逼迫两人一路往山上走,还碰…… 两人一路往山上走,还碰见了熟人,大多是裴清策的同窗。 裴清策下定是昨天才发生的事,好多人只是听到了消息,今日看到两人相约出游,便知确有其事。 凑过来打招呼的人都在恭喜二人,沈宝惜只做羞涩状,心里其实挺平静。 两人是假的未婚夫妻,又不是真的,有什么好羞的? 沈宝惜还发现定亲以后的另一个好处,曾经那些对她特别热络的年轻后生少了许多,即便往常对她热情的,今日也格外懂礼,不再生硬地拉近二人之间的关系。 等又一拨人离开,沈宝惜笑道:“你这个未婚夫挺好用的。” “那是!”裴清策嘴上应和,不知想到什么,耳朵悄悄红了。 枫叶林的山顶上有一棵老树,上面挂满了各种祈福的红色飘带,沈宝惜还找到了前几日沈母写的,愿女儿平安顺遂,寻一个如意郎君,一辈子无灾无难无忧愁。 沈宝惜摩挲着那根飘带,让丫鬟去讨了一根空白的,真心祈愿双亲万事如意,平安康健。 她写完后,踮着脚将飘带尽量挂高了些,等到忙完回头去寻裴清策,发现他也在挂飘带。 裴清策没有和大部分人一样站在地上垫着脚尽量挂高,而是爬到了树上,将飘带挂在了最顶上。 往树上爬的人不少,都爬出了一条路来。 裴清策察觉到她的目光,姿态潇洒地跳下:“好了吗?” 沈宝惜想问他写了什么,念及二人之间的关系,又觉唐突,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裴清策察觉到了她的欲言又止,问:“想说什么?” 沈宝惜摇头,率先往山下走:“明年秋你就要参加乡试,时间紧,日后咱们每个月见一面就行。” 裴清策抿了抿唇:“好。”又忙补充,“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沈姑娘尽管吩咐。” 沈宝惜顿住,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递过去:“送你的礼物。” 裴清策一喜,伸手去接,感觉荷包轻飘飘的。 沈宝惜出声:“回去再看吧。” 裴清策立即将荷包珍而重之地放入怀中:“行,都听你的。” 沈宝惜:“……” 感觉这话怪怪的。 她没有多想,两人下山时,还遇上了不少上山的人。里面有不少熟人,有些是城里的大家闺秀,大多是和家中长辈一起。但凡是认识的,沈宝惜都会上前打招呼。 她今日也特 意打扮了一番,花枝招展的,穿的是铺子里的新样式。果然又引得不少夫人出言询问。 眼瞅着又能做成几笔生意,沈宝惜唇边笑容就没落下过。裴清策始终站在她身侧,以一种护持的姿态陪着。 这姿态亲密,放在未婚夫妻身上却不过分。 眼瞅着就要到方才最热闹的地方,沈宝惜又碰上了何萍儿。此时何萍儿气冲冲走在前面,身后是谢承志,一直在追着她低声解释。 何萍儿满脸寒霜,当看到从山上下来的沈宝惜时,想笑又笑不出,整张脸都有些扭曲。 “沈姑娘,好巧。” 沈宝惜点点头:“你们也来爬山?” 何萍儿往谢承志的方向靠了靠,乍一看,两人还挺亲密。不远处白紫烟看到这情形,别开了脸。 沈宝惜目光落到了谢承志身上,这是恢复记忆以后第一回见他,心情挺复杂的,两人曾经谈了几年,感情是真的好,订婚是水到渠成,但如今……沈宝惜看到他后,心情很平静。 谢承志已经在与裴清策打招呼,说起了贺夫子给他们留的功课。 两人都是秀才,都要参加明年的乡试,贺夫子最近有着重让他们写策论。 “我还没写,你竟然就写完了?” 裴清策颔首:“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谢承志心里不甘心,他总觉得自己和沈宝惜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可到底应该怎样,他又说不出来。 眼看两人带着下人要离开,谢承志忍不住出声唤:“沈姑娘!” 沈宝惜站定,没有回头:“谢秀才还有何事?” 谢承志哑然,脱口问:“你的亲事,是父母之命么?” 凭两人之间的关系,他问这话很是唐突。沈宝惜不知道他是有记忆后故意这么问,还是没有记忆却对她熟悉。 “谢秀才想知道什么?我爹娘不会勉强我,这婚事是我自己点头答应的。”沈宝惜微微侧头,偏向他的侧脸特别冷淡,“还有什么想问的?” 谢承志能够感觉到边上何萍儿愤怒的目光,也不敢再多问了。 裴清策笑吟吟:“谢秀才自便,我们先走一步。” 两拨人分开,一边上山,一边下山。背道而驰,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期间谢承志好几次回头,好几次都生出了叫住沈宝惜的冲动,但因为心有顾虑,都放弃了。 未婚夫妻二人一起去赏了枫叶,又约定好了一个月见一次面,沈宝惜接下来的心神都放在了即将开张的胭脂铺上。 第20章 * 裴清策那天在回家的路上就没忍住打开了那个荷包,荷包里是一张轻飘飘的百两银票,对于沈府姑娘而言,这银票就是一张纸。 但于裴家,是很大的一笔钱财。 全家所有的财物加房子一起,都没有这张银票值钱。 裴清策回到家中,裴母已经等着了,给儿子送上饭菜的同时,忙问:“如何?沈姑娘好不好相处?” “好相处。”裴清策垂下眼眸,“她性子和善,不会刻意为难人。” “那就好,我还怕她仗着家势欺负你。”裴母有些迟疑:“你弟弟要定亲,姑娘那边要二十两的聘礼,你能不能……” “银子我想办法。”裴清策抬眼,“毕竟,你们辛苦养我一场,如今你们遇上了难处,我若是不帮着分担,那不是白眼狼么?” 裴母哑然:“是不是你爷又乱说话了?当年我们养你,不是图你报答。” “无论你们养我是为了什么,我欠了你们养恩是事实,既然欠了,就该报恩。”裴清策埋头吃饭,他吃得很认真,争取不掉一粒米。 这次花了二十两银子,养恩应该能还掉一大半。 * 沈宝惜一头扎进胭脂铺里忙了两日,这日接到了吴夫人的邀约。 她不想赴约,只让春风回话说自己没空。 吴夫人却不肯依,还说会在缘来楼等她,一直要等到她才会回府。 这分明就是耍无赖。 沈宝惜心头生出了几分火气,却也不会真的丢吴夫人在酒楼苦等,若是传入有心人耳中,会生出些沈府一女二嫁的传言来。 比起上次见面,吴夫人憔悴了许多,眼底青黑,眼皮肿得厉害,即便是上了脂粉,也难掩脸上的狼狈。 “沈姑娘,你来了。”吴夫人苦笑,“我知道来得唐突,又逼着你见面,你肯定很生气,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明知他病了,病得很重,药灌不下去,我想请你帮个忙。” 沈宝惜皱眉:“明知是谁?” 吴夫人:“……” 吴大人的独子吴明知,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秀才,在这整个府城所有的读书人中也称得上前三。不是吴夫人自吹,儿子是这城中有名的青年俊杰,名声很响。 她不觉得沈宝惜连这都不知道,却还是不敢发脾气,苦笑道:“是我儿子,之前我们两家见面,就是明知的意思,我……当时谈得不愉快,我就把这件事情放下了。毕竟,婚姻大事,那得两家心甘情愿,不能强压着谁答应,不能勉强。” 沈宝惜颔首:“对,我不答应。想来吴夫人也接受不了我的行事作风,婚事肯定不能成,如今我已经有了未婚夫,去见吴秀才不合适。人活在世上,不是只有情爱支撑着才能过一辈子,相比起其他,情爱是最不要紧的东西,吴秀才是个很会读书的聪明人,应该很快就会想通了。” 吴夫人不甘心:“你就去一趟我家里吧,算我求你。” “我是以什么身份去呢?”沈宝惜一脸疑惑,“若是没记错,咱们两家之前逢年过节都不来往,也就是在别人家的红白喜事上遇上了打个招呼的普通关系。我去你家,那将自己的名声置于何地?” 吴夫人:“……” “咱们悄悄的,不会有人发现,若是没能瞒住你的行踪,就说是我想道歉。咱们上一次见面不太愉快,我心里难安……” 沈宝惜摇摇手指:“不行!你担心你儿子,我还担心自己名声呢。也就是我脾气好,否则,今天你这些话要是敢在我娘面前说,再想勉强我。我娘会与你拼命。” 吴夫人一掀裙摆,干脆跪在了地上。 长辈跪晚辈,做晚辈的会被人指责。 沈宝惜眼神一厉:“你今日敢跪下,我就跟外人说吴秀才为了一个女人不吃不喝自暴自弃!” 对于吴夫人而言,儿子是她的命,儿子的名声比她自己的名声还要重要。闻言,她半跪的身子顿住:“如此一来,你自己的名声也毁了。” 沈宝惜冷笑:“我已经有了未婚夫,而且还是不敢嫌弃我的那种未婚夫,名声毁就毁了,对我以后没有多大影响。而你的儿子……除非他不再科举,不然,即便是有朝一日红榜有名,出现在了皇上面前,皇上也不会重用一个为了女人要死要活的书呆子!” “你……”吴夫人恨得咬牙切齿,“你敢!” “天底下没我不敢做的事。”沈宝惜逼近她一步,“你跪一个试试?我接着!” 吴夫人到底是不敢跪了。 第19章 疑点吴夫人站直了身子,还想…… 吴夫人站直了身子,还想要继续求。 沈宝惜扭头吩咐春风:“去吴家一趟,若吴大人不在,就找吴秀才,让他们来接人。” 春风是她手底下最得力的丫鬟, 吴夫人:“……” “我儿子为了你……” 沈宝惜打断她:“吴夫人,话不能乱说。什么叫为了我?堂堂秀才,为了一个女人要死不活,这话传出去也得有人信。” 这话中带着几分威胁之意。 吴夫人再这么说,会显得她儿子不堪大用,会毁了她儿子的前程。 她面色青白交加:“你就陪我去一趟,算我求你。” “不方便!”沈宝惜转身就走,“吴夫人,别再追了!” 吴夫人当真不敢再追,看着那绯衣女子云彩一般飘下楼消失在门口,她心里再不甘心,也不能真的等府里的管事来接自己。于是匆匆往回走,路上碰见了随着春风来的管事,又将管事带回了家。 吴大人公务繁忙,最近要忙着开春以后的春耕事宜,每日早出晚归。家中只有吴明知一个主子。 春风找上门,下人不敢自作主张,问到了吴明知面前。 所以,吴明知便顺理成章地知道了母亲跑去纠缠 沈宝惜的事,他病了一场,知道因为自己生病而连累了沈家姑娘时,心中很是愧疚,强打起几分精神想要劝说母亲,可病去如抽丝,最后只勉强地坐在床上。 “娘,沈姑娘没有错,你不要去为难人家。” 吴夫人听了这话,一口老血梗在胸口。 她抛却脸面,以长辈之身对着一个小姑娘下跪,说到底都是为了儿子。 结果,儿子张口就说是她有错。 “明知,娘错了,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世上有许多家世容貌才华都不错的女子,你又何必只惦记着那姓沈的?她都定亲了……从她选的未婚夫就看得出,那是个桀骜不驯的性子,不想被婆家管束,希望一辈子都自由自在。”吴夫人叹口气,“我儿日后是要入仕途的,你的妻子必须要顾全大局识大体,若处事随心所欲,很容易得罪人,不止帮不上你的忙,还会拖后腿。姓沈的一个姑娘家却天天抛头露面在外做生意,完全没有属于官夫人的内敛和安静。这婚事不成也好,儿啊,以后娘一定给你挑个好的。” 吴明知原本想打起精神劝说母亲,反而被母亲劝了一通,他闭了闭眼:“沈姑娘是儿子两年前就放在心里的人,儿子早想让您上门提亲,您总是说沈姑娘年纪还小,其实你心里从来就没想过让她做儿媳妇,那相看时的不愉快,也是您单方面在为难人家,把人逼急了,事情自然就不成了,儿子说得可对?” 全对! 吴夫人那点小心思被儿子直接剖开,分毫不留。 “我……我觉得你们不相配。” 吴明知呵呵:“你觉得自己的儿子千好万好,配天上的仙女都绰绰有余。可在沈家人眼中,他们的女儿也是掌上明珠。你瞧不上人家,人家还瞧不上我呢。” 吴夫人还想要再说几句,可儿子的神情不太对劲,苍白中带着亢奋,她怕儿子气坏了身子,只能闭嘴。 “儿啊,你好好养伤,过完年参加乡试,若是能一举得中,就能伸手够京城那些官员的女儿。明知,你是个男人,我和你爹往后还要指望你光耀门楣,人活在世上,不能只惦记情情爱爱那点小事。你爹知道你因为沈姑娘定亲而病了,对你是恨铁不成钢……” 吴明知滑入了被子里。 “儿想娶妻了,乡试之前先将婚事定下。” 过去的两年中,吴夫人听到儿子提了好几次沈家的姑娘,她试图拦过,根本拦不住,往儿子房间塞了几个丫鬟,后来又让儿子和其他的女子偶遇,儿子都还是痴心不改。 如今儿子终于不再执着于沈宝惜,吴夫人大喜过望:“好好好,你先养好身子,娘这就去帮你寻摸。” 她风风火火跑了。 吴明知闭上了眼睛。 他不再执着于沈宝惜,愿意相看其他女子,还要定亲成亲,想来母亲应该不会再去为难她了。 * 沈宝惜转天就听说吴秀才要相看亲事,看的是知府大人的庶女。 知府夫人和吴夫人在缘来楼的雅间中相见。 巧得很,二人相看的那天,裴清策约了沈宝惜去用膳。 第21章 两人是未婚夫妻,沈宝惜以为他找自己有事,特意去了一趟。 沈宝惜二人往楼上走时,两位夫人说说笑笑着往下走,楼梯转角处很是宽敞,即便是几人都带了下人,也足以错身。 沈府往知府大人府上送了不少礼物,但知府夫人只认识沈母,她从来不看沈宝惜这种小辈,因此,她可能只会觉得沈宝惜面熟,却不记得到底是哪家的。 知府夫人不认识沈宝惜,却认识裴清策。 城里这几个年轻有为的书生,知府夫人都能分清楚。 “裴秀才,这是去哪儿?这位是?” 裴清策侧身,让出了沈宝惜:“这是裴某的未婚妻。” 知府夫人做恍然状,上下打量沈宝惜:“沈家的姑娘?不错,听说你很会做生意呢。” “多谢夫人夸赞。”沈宝惜行了一礼,眼角余光悄悄打量着吴夫人的神情。还敏锐的察觉到身侧的裴清策神情紧绷。 吴夫人确实与知府夫人相熟,逢年过节都会见面。但吴夫人绝对不敢在知府夫人面前放肆,她背地里嚼别人舌根,却绝对不敢对着知府夫人多嘴。 两边人告辞离开,一个上楼,一个下楼,吴夫人在出大堂时,悄悄回头瞅了一眼已经进雅间的一双年轻人,心里松了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冒出的冷汗……还好姓沈的丫头没多嘴,否则,与知府夫人谈的婚事怕是要起波折。 雅间中的未婚夫妻相对而坐,沈宝惜在裴清策面前很放松,她端了一杯茶站在窗前,看着街上的热闹。 “找我何事?” 裴清策没坐:“我二弟要定亲了,他未来岳家要二十两银子的聘礼。” 沈宝惜生来就富贵,从来没把二十两银子放在眼里,但她生而知之,有上辈子的记忆在,她深知银子的重要。尤其如今她还在做生意,更知道银子难赚的道理。 二十银子对于沈府而言,给满府下人赏一次月钱都不够。 但对普通人家来说,真的是很大一笔钱。裴清策是读书人,二十两银子能支撑他考一次乡试,能买外城半个小院。 沈宝惜惊讶:“他未婚妻家世很好?” “没有。”裴清策苦笑,“就是普通人家,二弟铁了心要娶,姑娘家那边还扬言,若是婚事不成,就会告二弟欺辱人家姑娘。” 沈宝惜面色一言难尽。 既然都到了要去衙门告的地步,证明两人还没有定亲就已有了首尾。 “这是你们裴家的事,完全不用告诉我。” 裴清策颔首:“但是裴家拿不出这笔聘礼,估计要动用我从你那里拿来的银票。” 沈宝惜恍然:“你要动那银票,又觉得该跟我说一声,所以才约了我出门?” 裴清策颇有些小心地问:“我……小题大做了?耽误了你,实在是抱歉,但若是提都不提就把这银子付了,我这心里难安。” 沈宝惜打量了一下他的眉眼:“话说,婚姻大事该遵从父母之命,也是该由父母出面操办,你爹娘还在,怎么让你这个做哥哥的出钱?” 裴家本就不富裕,全家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裴清策的秀才功名。 都说穷秀才富举人。 秀才要顾惜名声,不敢过分敛财。那个姑娘和裴清策二弟来往的时候,就该知道陪家没有多少钱财,张口就要二十两……这哪里是问裴家讨要?分明是算计沈府拿这笔银子。 裴清策垂下眼眸:“爹娘说,我是做哥哥的,有能力就该多照顾弟弟。” 沈宝惜对这话很不满:“你别爹娘说,若他们说什么你都照办,那……咱俩这婚事还是退了吧。” 裴清策霍然抬眼:“沈姑娘,他们承诺过,只要我这一次帮了忙,日后就再也不会逼我做为难之事。” 对于这话,沈宝惜一个字都不相信。 妥协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裴清策看出沈宝惜的不满:“沈姑娘,双亲养我一场……有些事我现在不好跟你明说,但我可以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沈宝惜嗯了一声:“我在乎的不是二十两银子!今天你能在他们的哀求之下给银子,明日就能因为他们而做出让我为难甚至是生气的事。” 裴清策忙道:“不会不会。” 沈宝惜能感觉到他的真诚,放下茶杯告辞,算是揭过了这一茬。临走前,忍不住问:“方才我注意到你偷偷打量知府夫人了。” 两边人错身而过时,她明显有发现裴清策浑身紧绷,而且放在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头。 裴清策讶然:“你发现了?” 沈宝惜扬眉:“不解释一下吗?” 她怀疑裴清策和知府夫人之间有怨,或者说,是裴清策单方面对知府夫人不满。 眼看裴清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沈宝惜也不为难他,提醒道:“那是知府夫人,你该不会傻到和知府大人作对吧?” 第20章 身世“当然不会。”裴清策抿…… “当然不会。”裴清策抿了抿唇,“我没那么傻。你是我的未婚妻,有些事情我便也不瞒着你了,知府夫人……根本不是表面上看起来 的那么和善。我和她之间确实有些恩怨,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有事,也不会牵连你。最重要的是,我不会傻到以卵击石。” 沈宝惜微微蹙眉:“咱们俩这未婚夫妻的名分是假的,我只想知道你会不会牵连我,至于其他的事,你不用跟我交代。” 裴清策不说话了。 沈宝惜莫名就感觉到了他的倔强。 “行,今儿先到这里,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再留下,她怕自己会质问出声。 * 沈宝惜的脂粉铺子开张,她制出的脂粉上妆后很是通透,完全没有了原先脂粉的假白,开张后,即便定价不便宜,也还是引来了不少女眷。 改名风华脂的铺子再次在城内扬了名。 这种脂粉别人都仿制不出,且上妆后真的能让女子改头换面。 一时间,众人纷纷围上来恭喜。 沈宝惜疲惫不堪,但赚银子还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她强打起精神应付众人。 “恭喜恭喜!” 熟悉的男声传来,沈宝惜下意识抬眼望去,就看见了蒋庆南。 上一次二人相见,相处得还算愉快。沈宝惜笑容真切了几分:“多谢三公子捧场。” 蒋三公子解释:“这位是孙姑娘,今日我带她来选些脂粉。” 他边上站着的那位孙姑娘气质文静,长相秀气,有些过分秀气了些,脸小,五官却精致,对上沈宝惜目光后,她白皙的脸色渐渐泛起了红晕。 “麻烦沈东家了。” 想来这位就是蒋三公子的心上人了,他本身是个面嫩的,看着比实际年纪要小,这心上人脸也小,倒是挺般配,沈宝惜笑了:“这有何难?孙姑娘随我来。” 她将适合孙姑娘的脂粉都选了一样,大大小小十来盒,她还耐心的一样一样给孙姑娘试上。 沈宝惜的性子,在不为难自己的情形下,很愿意与人方便。 尤其沈宝惜和蒋庆南相看过,如今蒋庆南带着个姑娘过来,但凡她神情和语气上有半分不对劲,都会被这姑娘怀疑二人之间有情……可不好影响了人家的姻缘。 孙姑娘很满意,示意身边丫鬟付账,挽住了沈宝惜的胳膊:“沈姑娘,庆南说你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他经常哄我,这一次倒是没说假话。沈姐姐,以后妹妹来找你,你可别嫌妹妹烦。” 看着面嫩,竟是个自来熟。 不过,她神情娇俏,笑容满面,并不惹人讨厌。 沈宝惜笑着答应了下来。 孙姑娘又热情地邀她去喝茶,盛情难却,沈宝惜拒绝不了,她闲着也是闲着,跟着二人去了。 两个姑娘走在前面相谈甚欢,蒋庆南小跟班似的坠在二人后头。 当下女子讲究德容言功,背地里不能说别人小话,两个姑娘凑在一起说的都是首饰衣料。 沈宝惜对这些那是信手拈来,孙兰芳面嫩,平时又少出门,不知自己适合哪种,听得如痴如醉,一场交谈下来,她看着沈宝惜的眼睛里满是星星。 蒋庆南觉察到不对,心上人看向他的眼神都没有这么亮,他几次提出告辞,都被孙兰芳挡了。多提了两回,还被孙兰芳催促:“你若是着急可以先走,我再和沈姐姐聊一聊。” 闻言,蒋庆南蔫了,深觉自己把孙兰芳带到脂粉铺子里是他做得最错的决定,心里也暗暗打定主意,如非必要,再不让两个姑娘凑在一起。 瞧瞧,他好不容易才把人约出来的,今日都还没能坐下来好好说几句话。 之前是兴致勃勃带心上人买脂粉,这会儿悔得恨不能捶死自己。 * 沈宝惜脂粉铺子生意不错,沈正礼特意过来送贺礼。 堂兄妹二人许久不见,上一次沈正礼帮忙送了沈母回了,沈宝惜以为自那以后他会和自家来往密切一些,没想到之后就跟消失了似的。 第22章 伤筋动骨一百天,沈母年纪稍微大了点,大夫说,让她在床上躺四个月到半年。 男女有别,沈正礼登门,也不可能去屋子里探望沈母,隔着屏风问过好,就跟着沈宝惜一起出来了。 沈正礼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堂妹:“惜妹妹,最近可好?” 沈宝惜颔首。 沈正礼一脸不舍:“我这才忙完回来,你都定亲了。裴清策是我兄弟,他以后要是对你不好,你尽管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沈宝惜笑了笑:“行!” 两人是假的未婚夫妻,有什么好不好的,合得来就多相处一阵,合不来早早退亲。 “过两天裴家下定,请了我过去帮忙,妹妹去不去?” 沈宝惜摇头:“裴秀才没跟我说。” 既然没说,她不会上赶着。 沈正礼转而又问起沈母的伤势,问完后提及他这一次去隔壁府城的遭遇:“二叔让我去的,这一趟让我赚了这个数。” 他伸出一个巴掌。 沈宝惜扬眉:“五百两?” 沈正礼一乐:“最近我在看铺子,能买两间铺子!” 他心里很有成就感,这个是他凭自己的本事买下的,因为家中兄弟太多,家财又不太多,兄弟几个都在几间铺子里帮忙,但却没有任何一间铺子落到他们兄弟的名下。 等这铺子落到他名下,他可就是兄弟几人中唯一一个有自己铺子的人。 他心里太高兴了,本来应该等二叔在家的时候上门拜访,但他实在等不及。 “惜妹妹,以后你和二叔有需要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千万别跟我客气。” 他没有多留,很快起身告辞。 沈正礼就觉得吧,裴清策是他的福星,这一次的铺子就是因为裴清策的提醒得来。 他打算准备一份厚礼,亲自去一趟裴家,再看看裴家需不需要人帮忙,若是人手不够,吩咐两个下人去帮衬。 如今裴清策可不只是他的兄弟,还是他以后的堂妹夫。 * 沈宝惜又忙了一个多月,脂粉铺子的生意最近越来越好。 之前风华楼的衣物和首饰,也有外地的客商来商谈,不过,都是买了成衣带走。沈宝惜也接纳了一批那些客商送过来的裁衣师傅和绣娘,将手艺教给她们,当然了,不是白教的。 相比起衣物和首饰,脂粉就简单多了,直接装箱带走。 有些客商带一小箱子,也有客商带几大箱离开,总之,买得多会更便宜一些。 沈宝惜这边忙得脚不沾地,又收到了裴清策的邀约,这一回约她去郊外赏菊。 相比起枫叶林就在寺庙后山,赏菊的南山如今是无主之地,漫山遍野的菊争相斗艳,因为无人打理,只有两处景致不错的地方,偏僻的地儿一片荒芜。 相比起赏枫,赏菊的人要少多了。 两人的马车到了山脚下,一路慢慢往上走,四下无人,丫鬟和裴清策的书童自觉退到了十步开外。 “你们家的婚事办得顺利吗?” 裴清策无奈:“我若说出来,可能要被你笑话。” 沈宝惜眼睛一亮:“真有事啊,说来听听。” 裴清策:“……” 她喜欢听别人家的闲事? “我二弟那个未来岳父就住在我们那一片,家境并不富裕,张口就要二十两的聘礼,大概是看我们家答应得太爽快,当日都要过小定了,他又临时涨价。还把所有的亲戚友人都请到了家里,大概有百多人。” 沈宝惜回想了一下当下关于定亲的规矩,定亲之所以叫小定,就是只请亲近的人家来见证,有些人家甚至不请亲戚,自家人接了定礼就行。 “请这么多人,至少要让人吃顿饭吧?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裴清策哑然,他忽然发现,这富裕的沈家嫡女,也会考虑如此接地气的小事。 “是呢,不过他们想要将聘礼涨到三十两,只要我爹娘不愿意把事情闹大,让人看了笑话,就会咬牙答应。十银子只需要拿出一半,就能让所有的亲戚吃饱吃好。” 沈宝惜点点头:“后来呢,你爹娘妥协了?” 裴清策无奈:“他们若是答应,这银子最后还得我出。我不答应,当时我……请你帮了个忙。” 沈宝惜反应很快:“你扯我的名头了?” “对,我跟爹娘说,那门婚事不成正好,到时让你这个嫂嫂帮着相看一位闺秀。”裴清策说到这儿,眼神里都是笑意,“他们说什么也不肯答应涨价,甚 至还降了十两。” 沈宝惜一脸惊奇:“答应了?” 裴清策嗯了一声。 沈宝惜听得心满意足,随即觉察到不对,她有从两人的谈话间发现裴清策对于家中双亲偏心弟弟之事心知肚明,虽没有表露出不满,却也不打算继续纵容着。 裴清策在神情和语气,对于双亲偏疼其他孩子似乎并不难过,她叹口气:“你可真难。也不用难过,等你考中举人去了京城,就和他们彻底分开,到时一年都见不上一次。” “你在安慰我?”裴清策乐了,他一笑,眉眼舒展,带着股潇洒之意,“我不难受,因为……他们不是我亲生的爹娘。将心比心,偏疼自己的孩子,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第21章 男主后悔沈宝惜闻言,微微皱眉。…… 沈宝惜闻言,微微皱眉。 “你不是裴家孩子?该不会是有特殊的身世吧?” 她只是想找一个名义上的未婚夫先替自己挡上两年而已,千万别卷入那些大户人家乱七八糟的阴私中。 沈府豪富,但说到底也只是商户,稍微有点权势的人家就能拿捏了沈家上下。 如果裴清策出身普通还好,若身世复杂,再牵连了沈家,那可不成! 沈宝惜此生得了双亲的疼爱和纵容,万万不能给他们带去麻烦。 想到此,她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收敛了个干净。 裴清策笑容一僵,不知该怎么答。 恰在此时,前面传来了说话声。 察觉到有人靠近,两人都没再开口,没多久,年轻男女就靠了过来。 一般出门赏景,若是认识的人,会打个招呼,若不认识,远远避开就是。 沈宝惜瞅了一眼走过来的年轻男女就收回了目光。 不认识! “大哥!”两人中的那男子在看见裴清策时,眼睛一亮。 沈宝惜一脸惊奇。 都说背后不能说人,刚刚才在说裴清策那个弟弟和他的未婚妻,前后不到几息,正主就过来了。 不过,也不用担心会被正主听见,沈宝惜带来的那两个丫鬟可不是摆设,此时站在十步开外,而丫鬟站的位置,听不见两人的交谈。 而被丫鬟隔绝在外头的人,就更听不清了。 裴清策眉心微蹙:“你不是说带未婚妻去买东西么?” 裴继宗乐了,自来熟的凑到了裴清策身边,压低声音道:“刚好遇上姨母家的马车到郊外,我听说最近可以赏菊,就一起过来了。” 沈宝惜瞅了一眼他神情,忽然就明白了裴继宗的意思,分明就是不想花钱,带着未婚妻出城后在这荒山上赏菊,有情调却不花银子。 即便是有银子,在这地方也花不出去。 裴清策察觉到了她的眼神,解释:“我不是为了省……” “咱俩一起出门,不会让你出银子。”且一百两很经得起花,不可能这么快就花到无法请沈宝惜喝茶。 沈宝惜打量了一眼裴继宗,“今儿就到这儿吧,我先回了。” 裴清策一把甩开身边的弟弟,快步追了上去。 “沈姑娘!” 沈宝惜回头,笑道:“陪你弟弟吧,咱们今日有出门就行,回头我爹问起来,应该能应付过去。” 闻言,裴清策神情黯然了几分:“好,那我送你回去。”不等沈宝惜拒绝,他飞快道:“我们兄弟一天要见好几次,再说,他还要陪未婚妻……如果我接你出来不送你回去,沈伯父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沈宝惜没再坚持。 回去的路上,裴清策几番欲言又止,但沈宝惜在闭上眼睛假寐,不想费神说话。天色还早,她不打算回府,想再去胭脂铺子里瞅瞅。 最近城里人都知道沈家姑娘做生意挺厉害,不提她是女子之身,在年轻一辈中被长辈放出来历练的后生中,她算是其中的佼佼者。 因为脂粉铺子生意越来越好,外地来拿货的客商越来越多,如今别人眼中的沈府独女,不再是个被双亲宠着的娇弱女子,而是擅长做生意的东家。 如果说之前众人提及沈大海会叹息他后继无人,如今提及沈宝惜,都知道她是沈府的少东家。 最近沈宝惜无论走到哪儿,旁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对她都是夸赞。 夸得多了,沈宝惜的名声越来越大,颇有几分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态。 第23章 运气不错,沈宝惜回城后不久,刚好有一个今天要启程去江南的客商来了铺子里,客商第一次拿货,一下子要拿八箱,却不愿意出太高的价。 沈宝惜与他一通交谈,还是按照铺子里最便宜的出货价放了货,并没有单独为他再降价。 她铺子里的脂粉不便宜,因为是独一份,价钱很美,饶是如此,也还是有客商源源不断。 可以说,这一个脂粉铺子赚的钱,比那占了三层楼的成衣铺子和首饰铺子加起来还要多。 回府路上,沈宝惜心情不错。 不过,做生意有些费精神,她能歇就歇着,回去的路上又闭着眼睛假寐。 原本只是想养养神,后来竟睡了过去。马车停下时,沈宝惜恍惚间还以为到地方了,下意识想要掀帘子。 她还没动作,春风已经出声询问:“何事?” 帘子被风吹动了,沈宝惜看到了青石板的地面,这还在路上,远远不如府中地上铺的青石板光滑。 车夫立即答:“路上有人,是……谢秀才!” 谢承志? 沈宝惜心下纳罕,他如今都有未婚妻了,身边还有青梅竹马的佳人相伴,还来找她做什么? 之前她追着他跑了一年多,表现得不说情根深种,也是真的对他有意。 沈家夫妻都看出来了,谢承志又不是瞎子,而且外头传言纷纷,他不可能不知道沈宝惜对他的感情,可他还是拒绝了沈大海想要结亲之意。 “谢秀才有事?” 谢承志站在路边,看着马车帘子,见半天没有人掀起,他心下有些失望:“沈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不能,不方便!”沈宝惜微微皱眉,有些厌烦他的纠缠,“谢秀才,何姑娘与我之间有些龃龉,你跑来这里找我,如果被她得知,她会来找我麻烦。我和你们都不熟,平白被你牵连,实在太冤了些。” 如果真有什么重要的事,应该一见面就说,绝不会耽误这半天,还要借一步说话。 谢承志苦笑:“沈姑娘,我……好像后悔了。” 沈宝惜动作一顿,剧情是两人成了未婚夫妻以后,谢承志很厌烦未婚妻对他的纠缠,平时虽然也应付着,但一个月也见不上一回,后来退亲时,谢承志更是毫不留恋。 无论怎么看,都是沈家姑娘上赶着讨好他。搭上了名声和不少银子,甚至还得沈府家破人亡,谢承志对她也没有感情,反而因为定亲一事,让他人在屋檐下必须低头而委屈了心上人,让两人的感情越来越好。 外面的谢承志还在继续说话,“那天我该答应沈东家提的婚事,如此,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了。” 沈宝惜沉下了脸:“你这是喝了几斤酒?来人,给我把他拖开,让人去一趟何府,告诉何萍儿管好她未婚夫。” 谢承志闻言,面色微微一变。 “不不不,我这就走。” 看到他这慌乱的模样,口口声声说想要娶她,却又放不下何萍儿,既要又要,贪得无厌。沈宝惜不明白是他变了,还是她上辈子眼睛瞎。 人的秉性不会变,想来还是她眼神不太好。 看着谢承志消失,沈宝惜重新闭上眼睛。 春夏秋冬四个丫鬟最清楚自家主子对谢承志有多重视,过往一两年内,但凡知道谢承志的行踪,主子必然要去偶遇。 春风一时间摸不清楚主子真的放下了还是被谢承志拒绝后将感情放在了心底,又不敢多问。 闭着眼的沈宝惜感受到了丫鬟打量的眼神,出声道:“新出的几套成衣都给裴秀才各做一身,鞋子和饰品都配上。沈家的女婿,可不能穿得太寒酸了。” 她一边对谢承志不假辞色,一边又对裴清策送礼,衣食住行都送,总之,要表达出对未婚夫的重视。如此,眼睛不瞎的人,都不会认为她对谢承志余情未了。 自己闯的祸,只能自己捏着鼻子善后。 春风答应下来,心下恍然大悟。 人的感情是会变的,主子以前或许喜欢谢承志,但如今主子最在意的还是定了亲的未婚夫。 看来,以后再也不用对谢承志客气了。 * 何萍儿到底还是得了自己未婚夫去找沈家姑娘的消息。 至于二人说了什么,何萍儿 不太清楚。 对于她而言,两人说什么都不要紧,事实就是她的未婚夫还放不下沈宝惜,这简直是在侮辱她,将她的脸面扯了扔在地上踩。 她一刻也不能忍,直接杀去了谢家。 谢家住在郊外,从内城过去,坐马车要一个多时辰。而且快靠近谢承志所在的村子那条路特别颠簸,饶是何萍儿的马车不错,也还是将她癫了个七荤八素,差点就吐了。 这是何萍儿第一回来谢承志的家。 结果扑了个空,谢承志不在家里,据说是和他娘一起去给亲戚贺寿了。 何萍儿颠簸了一路,心情很差,原本就想发脾气,这会儿人不在,她也不可能冲着空气发作,气冲冲上了马车,想到什么,又问:“那姓白的住哪儿?” 丫鬟跑了一趟去打听,然后得知母子俩是去给谢承志的堂外祖贺寿,也就是谢母娘家的大伯。他们去时,还带上了白紫烟。 从谢母那里论,这亲戚还挺近。 何萍儿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脸色一沉:“是承志的外祖父,她去做什么?” 丫鬟心里暗暗叫苦:“据说白姑娘是谢公子的干妹妹……” 关于两人是兄妹的事,何萍儿早已听说了。她当然看得出来白紫烟对谢承志并不是妹妹看哥哥的眼神,之前也有嘱咐过谢承志,让他离那个所谓的干妹妹远一点。 谢承志明明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这分明就是不拿她当一回事,越想越火,问道:“那亲戚住在哪儿?离这个村子远不远?” 不远,走路过去才两刻钟,若是坐马车,最多一半的时间就能到。 第22章 恭贺何萍儿积攒了一路的火气,此…… 何萍儿积攒了一路的火气,此时更是怒火冲天,一刻也不愿忍耐,即刻上了马车赶往隔壁村子。 谢母娘家在当地是大族,她这个大伯在谢家族中挺有威望,今日他过寿,虽不是整寿,族中人几乎全至,院子里摆了十来桌,快赶得上别人家办红白喜事了。 何萍儿的马车豪华富贵,一出现在门口,所有人都望了过去。 过寿的主人更是带着儿孙笑盈盈上前,心里嘀咕着这是自家哪个亲戚,但无论如何,今日这样富贵地上门贺寿,都给足了他的脸面。 丫鬟将帘子掀开,回头看了一眼主子,见主子执意,只好站在马车上扯着嗓子冲着人群里喊:“谢秀才,我家姑娘来了。” 谢承志还在人群里享受众人的恭维,看到华丽的马车,他心头咯噔一声,当看到丫鬟出来喊自己,心中侥幸尽去,只希望何萍儿不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疯。 简直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刚刚站起身,就听到那丫鬟又喊:“白姑娘,你也来吧,我家主子有话要说。” 谢承志脚下飞快,生怕何萍儿在众多客人面前发疯:“何姑娘,今日是我外祖父的大哥过寿,你既然来了,也进去喝杯水酒。” 顺便说两句吉祥话,若是能再送点贺礼,就更好了。 至于没准备礼物……何萍儿浑身上下都是好东西,取下一块玉佩,就算是顶好的贺礼。 他想着大户人家长大的姑娘应该知道礼多人不怪的道理,这都撞上了,即便是对他有气,也该糊住他的面子。因此,谢承志就没想过自己会被拒绝。 何萍儿一把掀开帘子,居高临下看着他,冷笑着质问:“谢秀才,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未婚妻吗?”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谢承志去找了沈宝惜后就有点后悔。他心知何萍儿不是个大度的,如果被她得知此事,他还得费心思哄。 他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去找沈宝惜,正觉得沈宝惜对自己不该是那样冷淡的态度……不该去见也见了,事到如今,只能想办法打消何萍儿的怒火。他是个读书人,得不少人追捧,私底下怎么讨好何萍儿都成,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哄她……那是把他自己的脸面揭下来放在地上任人踩踏。 “何姑娘,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完全不知你为何会问出这话来,还请何姑娘明示。” 何萍儿气得牙齿打颤:“你去找姓沈的了,后悔当初没答应婚事,对吗?” 谢承志:“……”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未婚妻真就跟个泼妇似的,不是说大家闺秀都知道顾全大局么? 旁边的院子里可坐着百多人,何萍儿不管不顾张口就质问。 即便真有这种事,被旁人知道以后,谢承志颜面扫地,何萍儿又能得什么好处? 还有,做人留一线啊,动不动揭人老底,以后还怎么相处? “何姑娘,这件事情我可以解释。这样,咱们先去给伯外祖父贺寿。你是晚辈,都到了门口,不去不合适。” 第24章 这夫妻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何萍儿之所以选择嫁给谢承志,一来是心里喜欢他,反正都要嫁,与其嫁一个自己讨厌的人,还不如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二来,嫁给谢承志后,贫穷只是暂时的,兴许以后一定能成为官夫人,让整个何家上下都对她客客气气。三来,谢承志家境不好,以后要仰仗她才能过上好日子,如此,她也不担心自己会像其他姐妹那样嫁人后在婆家看人脸色。 “你去找其他女人的时候不记得自己有未婚妻,这会儿倒是记得让你的未婚妻给长辈贺寿了。”何萍儿满脸嘲讽,“我是你未婚妻,所以才有必要进去贺寿,若不是,我都不认识他,凭什么贺寿?谢承志,你太高看自己了,咱们定亲以后,你没摆正自己的位置,我先走了,你这边好好想一想,若是还想不明白,这门婚事也没有继续往下谈的必要。” 话里话外,竟然有了退亲之意。 谢承志面色微微一变:“何姑娘,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我不知道你听了谁的挑拨跑来说这番话,但……谢某自从和你定亲,就再没有和其他女子单独相处过。” 何萍儿冷笑:“不愧是读书人,这嘴就是利索。你与沈宝惜见面时,她身边肯定有丫鬟和车夫,与白紫烟见面,身边又有你娘,你勾三搭四,却还说一副堂堂正正的模样,别拿本姑娘当傻子!你还记不记得本姑娘说过的话,本姑娘说过不许你和姓白的多相处,结果你还带她来拜见你的长辈,怎么,咱们婚事还没有办完,你就已经准备好纳妾的人选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谢承志气得脸红脖子粗,读书人冲一个女人发脾气不是什么好名声,饶是谢承志心里都要气炸了,面上也还是一派温和:“何姑娘,你误会了。” “我又不瞎!”何萍儿放下帘子,“你好好想想吧,若是你做不到我的那些要求,天底下也不是只有你一个男人,我并不是非你不可!” 话音落下的同时,马车已经开始掉头。 白紫烟有些着急,她确实很享受旁人将她和谢承志放在一起议论,但那只是私底下,这么多人面前她若是不表态,会落下一个勾引有妇之夫的名声。 “何姑娘,听我一言。” 何萍儿冷笑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本姑娘听话?” 今日寿宴的主人气得胡子直抖:“果然是商户人家出身,一点规矩都不懂。”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很容易被人看不起。 何萍儿气笑了,寿宴摆不上八个菜的人居然在嘲讽她。当然,她今日跑到这里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作,可不做傻事,就是想让谢承志认清自己身份,还想让谢家的人知道谢承志的妻子不好惹……穷人家好不容易供养出一个能干的后辈,等到谢承志考中,这些一个个都是贴在他身上的蚂蟥,不把他吸干不会罢休。 偏偏谢承志又真的得了这些人的供养,拒绝不了他们的求助,但凡敢拒绝,那谢承志就是知恩不报的白眼狼。 何萍儿不想被穷亲戚打秋风,如今正是铺垫的好时候。 她听到老头子的话,很想嘲讽几句,但看着院子里那么多人,到底还是忍住了,她可以跋扈嚣张,却不 能看不起所有庄户。 “是,那您老让谢承志娶一个懂规矩的姑娘就是了,比如那个姓白的。”何萍儿说话毫不客气,“借着干兄妹的名头往男人身上贴,一点脸都不要。” 她说完这话,也不等涨红了脸的白紫烟解释,放下了帘子。 车夫除了要赶车的手艺,还得明白主子的意思,此时刚好掉了头,一扬马鞭,马车小跑着离开了。 谢承志感受着众人看过来的异样的目光,只觉得无地自容。他不明白,同样是大家闺秀,沈宝惜从来不会在人前给他没脸,即便是后来对他失望,也从来不在外头说他半句坏话。何萍儿简直就跟个疯狗似的,有话不知道私底下说,非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脾气。 今日过后,大概所有人都会说他找了一个母老虎。 谢母身子不太好,看到未来儿媳妇是这个脾气,管又没法管,气得整个人摇摇欲坠。 “承志……承志……” 她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周围顿时一阵鸡飞狗跳,扶人的扶人,请大夫的请大夫。 * 何萍儿发了一通脾气,回城的路上面色平静,她还是不太放心沈宝惜……她有自知之明,无论是家世容貌才华,她都远远比不上沈宝惜。 就拿嫁妆来说,何家的姑娘出嫁,三百两银子压箱底,二百两银子买东西,每个姑娘名下还有一间铺子。 铺子的位置如何,要看姑娘本身在家中受不受宠。不巧得很,何萍儿是不受宠的姑娘之一,等到出嫁时,也不敢指望拿到的铺子位置有多好。 而沈宝惜呢,沈家夫妻早已为他准备好了十里红妆,就如今沈宝惜名下的风华楼和那间脂粉铺,每日都有大笔进账,赚银子的速度,比拿扫帚扫落叶还快。 也就是沈宝惜改了对谢承志的心意,否则,哪里轮得到她和谢承志定亲? 何萍儿这心里是越想越酸,之前和沈宝惜做姐妹,不光能三天两头得到谢承志的行踪,二人每每出行,她都能跟着占不少便宜。自从两人闹翻,何萍儿就再没能在酒楼中吃到心满意足了。 沈宝惜听说何萍儿来找,还说有很重要的事要说,便让人带她进了门。 何萍儿好久没有来过沈府,但一花一草都很熟悉,当看到偌大的园子只有沈宝惜一人,边上伺候的丫鬟有十来个时,她真的很难不嫉妒。 一路走来,沈府空空荡荡,遇见的都是下人。 而何府就不一样了,到处都是主子,出门逛个园子,往前一步是大房的夫人,往后一步是三房的姨娘,往左又是隔房的二婶,都不知道是赏景还是出来给长辈见礼的。 总之,何家的姑娘想要清清静静不行礼的逛园子,根本就不可能。 “沈姑娘,别来无恙。” 沈宝惜抬眼看她:“听说你喜事将近,恭喜啊。” 她诚心诚意恭贺,还带着点感激。 正是因为何萍儿的存在,让她彻底看清楚自己惦记了两辈子的男人是个什么货色。 何萍儿听出了她话中的真诚,深觉自己没必要再出言试探沈宝惜对谢承志的感情。 压根就没感情。 兴许曾经有,但此时绝对没有了。 第23章 打架可气人的是,谢承志明显…… 可气人的是,谢承志明显还没放下。 而何萍儿以后要和谢承志过日子! 何萍儿跑来沈府是一时冲动,看到安静得如同一幅画的沈宝惜,她已经冷静了下来。 身为何府中不受宠的女儿,她绝对不敢在沈宝惜面前肆意发脾气,原本就是来试探一二,此时恢复理智后,何萍儿更不敢甩脸子或者是说重话。 沈宝惜见她不吭声,问:“不是有很重要的事吗?何事?” 何萍儿:“……” 那不过是她想要见到沈宝惜的借口罢了。 “就是心里烦,找不到人说,咱俩以前那么要好。”何萍儿苦笑,“今儿心里憋屈,一下子就想到了你。你都不知道谢家有多不讲理,明明是谢承志的伯外祖过寿,他们母子上门贺寿竟然还带上了姓白的……就是谢承志的那个干妹妹。而且还是在我强调了不许谢承志和她亲近以后带过去一起贺寿,他完全不拿我的话当一回事。” 原本只是随口一说,以表示她找到沈府是真的有事,可说着说着,心里就生出了火气:“不止如此,他还来找你……” 说得兴起,嘴快了点。何萍儿险些咬着了自己的舌头。 沈宝惜笑了:“谢秀才人品端正,既然已经与你定了亲,应该不会再和其他女子不清不楚。那个干妹妹……人家是兄妹,你还能阻止兄妹之间来往?只要是正常来往,没有男女之情,就不值当生气。” 她这些安慰的话完全是张口就来,一点没过心,比起方才恭喜何萍儿时,少了诚意。 何萍儿自然看得出她的敷衍,曾经她和沈宝惜交好,得了不少好处,见了许多世面,如今沈宝惜断绝了二人之间的友谊,她再占不了沈宝惜的便宜,心中落差真的很大。 她很想问一问沈宝惜怎么舍得放弃谢承志的……因为她也想学一学。 可沈宝惜有了新的未婚夫,对谢承志没有半分感情。身为女子,爱慕其他男儿,却没有和爱慕之人结为夫妻,都绝对不愿意再让人提及曾经的心事。想来沈宝惜也一样。 主要是二人远远不如以前亲密,何萍儿说话不敢过于放肆,许多想问的话都只能憋回去。 恰在此时,又有管事来禀告,说是胡家姑娘到了。 胡欢喜与高青俊的婚期往后延迟,胡家有意退亲,但若只因为高青俊在外头给一个戏子打赏就退亲,显得小题大做。 第25章 而且胡家也不是所有人都赞成退掉婚事,顾虑在于被退亲的姑娘会影响名声,而胡家不止胡欢喜一个姑娘。 沈宝惜目光看向面前发呆的何萍儿:“还有事吗?” 如果没事,速速离去。 何萍儿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下了逐客令,急忙起身告辞。往外走时,遇上了进府的胡欢喜。 胡欢喜走走停停,还伸手去掐路旁的花,边上的引路的婆子很是恭敬,面上含笑,无半分不耐。 何萍儿很羡慕这份松弛,刚才她进门时,引路的丫鬟一言不发,脚下走得飞快,带得何萍儿都小跑起来。 “胡姑娘。” 胡欢喜看见她,微微皱眉:“你来做甚?” 态度冷淡,语气带着质问之意。 何萍儿:“……” 这护犊子的模样是为哪般? 若是没记错,胡欢喜只是沈宝惜的表姐而已。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胡姑娘自便。” 谁还没点脾气了? 何萍儿愿意在沈宝惜面前低头,是因为沈宝惜给了她不少好处,而且她和谢承志能做未婚夫妻,沈宝惜也算是半个媒人。她嘴上没说,心里却知道自己对沈宝惜亏欠良多。 至于这姓胡的,两人都不熟,曾经胡欢喜就看她不顺眼,还在沈宝惜面前挑拨过两人的姐妹情。相对的,她也看胡欢喜不顺眼。 胡欢喜气乐了:“傲气什么?不就是和姓谢的定了亲么?” 不过,话说回来,谢承志确实是城里不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这朵花被何萍儿摘了去,确实有不少女子暗暗羡慕何萍儿的好运气。 她到了沈宝惜面前,提醒道:“那姓何的都撬你墙角了,你居然还见她,小心她又算计你。” 沈宝惜笑容真切了几分:“姐,你找我有事?” 胡欢喜也没有揪着那件事情不放,说到底,沈宝惜一个人管着三间铺子,还将生意做得蒸蒸日上,定下的未婚夫感情也好,比她要能干多了。 方才那番提醒,不过是她身为姐姐对妹妹的担忧罢了。 “高公子想要见我,说是想当面澄清那些误会。” 沈宝惜微微皱眉:“没有误会,那天我们当面撞破他给清欢姑娘打赏,他没把人带回去。但戏班子有自己的规矩,收了打赏就得按规矩办事,那天之后的第六日,清欢姑娘有陪他过夜。” 胡欢喜:“……” “你怎么没跟我说?”话问出口又觉得不对,皱眉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打 听这些事做什么?万一被人得知,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沈宝惜便说了实话:“清欢姑娘唱的那戏是我写的,桃花面一场戏,我得了不少银子。但相对而言,要价不算高,班主对我很感激,但凡我想知道的事,他们都会如实禀告,也会帮我保密,所以,我打听清欢姑娘陪了谁过夜之事,绝对不会传出去。” 胡欢喜面色一言难尽:“你竟然会写戏?” 沈宝惜颇有些不自在,清咳了一声:“你要去见高公子的事,需要我陪着么?” “别!”胡欢喜忙拒绝,“那不是个好东西,我怕他脏了你的眼睛。” “还是陪着吧。”沈宝惜得知约好的时间是一个时辰后,立即起身,“我也想看看他有多不要脸。” 胡欢喜:“……”你高兴就好。 姐妹俩坐上马车出门时,胡欢喜糟透了的心情好转不少:“爹不答应让我退亲,在他们的眼里,胡府的名声比我一辈子的幸福还重要。” 沈宝惜瞅了她一眼,没吭声。 胡欢喜看出她有话要说,但她偏偏又不说,于是问:“你有办法?” “咳,我这个人比较自私。”也就是在胡欢喜面前,沈宝惜才会出主意,换了别人,她不会多嘴,“若你真想退亲,尽管将高青俊干的那些糊涂事查出来摆到舅舅面前。” 而且,沈母挺疼胡欢喜这个外甥女,也可以去求。 只能说,胡欢喜太乖了,总想着听长辈的话。即便是长辈决定的事她不愿意接受,也只想着去求,而不是借助外力达成自己的目的。 胡欢喜若有所思。 两人到了酒楼,高青俊已经等着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酒楼大堂里还偶遇了沈正礼。 沈正礼从沈大海那里得了一笔好处之后,每次看见沈宝惜时,都特别热情。 “惜妹妹,你们这是来喝茶?” 沈宝惜嗯了一声,看向了沈正礼身边的年轻人:“三哥,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沈正礼哈哈一乐:“你忙的才是正事,我这就是小打小闹。” 他如今看这个堂妹,不再是以前那种兄长看待妹妹的心情,而是看一个很能干的同辈。 高青俊站在窗户旁,看着大堂中几人偶遇后又分开,看着姐妹俩进了屋,才道:“胡姑娘,快坐。” 他态度殷勤热切。 伸手不打笑脸人,若是胡欢喜没有在来之前听说他和清欢姑娘过夜的事,此时绝对心软了。 堂堂一位公子,在她面前如此放低身段讨好,且高青俊只是打赏一笔银子而已……不过,一想到这个男人在外头拈花惹草被她当面撞破以后还找机会和清欢姑娘过夜。她就觉得特别恶心,这未婚夫也是真的没把她放在心上,完全不尊重她。 “高二公子,不用忙了,我们还有其他的事,你有话就直说吧。” 高青俊一脸无奈:“你别对我这么冷淡,咱俩是未婚夫妻,那……我和清欢姑娘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真就是觉得戏唱得好,刚好那天我喝了几杯酒,又被边上的人起哄,一时冲动才打赏得多了些。” 胡欢喜强调:“你和清欢姑娘过夜了。” 她语气冷冷淡淡,一脸的严肃。 高青俊否认的话堵在了喉间:“你……”从哪儿知道的? “我一直盯着你呢。”胡欢喜满脸嘲讽,“咱俩定婚那么久,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以为我们会携手一生,白头偕老。那天我跑出去质问过后,还在后悔没在人前给你留面子。结果呢,相隔好几天,你还是将清欢姑娘接走了,话说,你是觉得银子花了以后不占便宜不划算是不是?” 高青俊特别尴尬,明明接人的时候他都没出面,隐瞒了身份让身边下人从外头找的马车,又是把人接到没人住的宅子里,谁知道还是被胡欢喜给查到了。 他脸上笑容彻底消失,想要辩解,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编。 眼看未婚妻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留,尤其边上还有沈家的独女,高青俊只觉得自己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瞬间恼羞成怒:“你什么隐秘都能查得到,好能干啊!” 他起身,“你想怎样就怎样吧,今日找你来,原本是想给你道歉,既然你把这些都查清楚了,还直接将话摆了出来,可见已经决意要退亲,我在家等着你的退婚书!本公子倒要看看,胡府最后会把你嫁给谁,家风严谨的人家姑娘被退了亲,那就是青灯古佛的命……” 他冷笑一声,“你如果现在道歉,本公子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一次,不然……哼!你敢退亲,就去庵堂里做个表面素净实则是妓子的姑子吧!” 语罢,抬步就要跑。 两家门当户对,从相看看到结亲前前后后花费了半年,真的是特别慎重。 结亲那样郑重,退亲也不能草率。 实际上,退亲只是胡欢喜一个人的想法,最近她费了不少功夫说服了胡母,胡家那边,大多数人都不赞同她退掉这门亲事。 胡欢喜一个堂弟更是直言男人在外拈花惹草很正常,高青俊做得不好的点在于两人婚期临近了他还在外头找女人,时机不对,还刚好被未婚妻抓了个正着。 没给胡欢喜这个未婚妻留脸面,不过不是大事,改了就行。 胡欢喜看着他往外走的背影,做梦也想不到高青俊居然这般龌龊,说一个未嫁姑娘是妓子,他怎么敢? 她都气哭了,一巴掌拍在桌上,沈宝惜无奈,递了个茶壶给她:“拿这个来砸,咱受了委屈,你得想办法伤人,而不是伤己。” 原本胡欢喜做不出拿茶壶砸人的事,但这会儿她实在生气,冲动之下,手中的茶壶真的飞了出去。 高青俊主仆不妨两人会突然动手,毫无防备之下,被茶壶砸个正着。 茶壶不重,痛倒是不痛,可里面的水是热的。烫得高青俊哎呦一声。 他当场暴怒,奔回了雅间之中,抬手就要打胡欢喜。 胡欢喜吓一跳,往后退了两步,还不忘伸手去拽和她排排站着的沈宝惜。 沈宝惜最近三天两头出门,且她名声很响,都知道她是沈大海的独女,还知道她生意做得不错,因此,她也有防着歹人,手上的镯子一摁,瞬间弹出一把锋利的小刀。 眼看高青俊不管不顾就要动手,沈宝惜抬手一划。 丫鬟吓一跳,急忙上前护主。 第26章 高青俊痛呼一声,下巴上瞬间就冒出了血珠。 伤口不深,却着实让高青俊脖颈一凉,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他浑身冒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若是方才那小刀子下刀的地方再下去几寸,此时他哪里还有命在? 后怕之余,再看向沈宝惜的目光中都带上了几分惧意,口中质问道:“随身携带利器,还出手伤人,你是疯了吗?” 沈宝惜呵呵:“咱们这些弱女子没有力气,打不过你,带点动手防身而已。我看你才是疯了,表姐还没嫁给你呢,你就要对她下手。今日之事,我会亲自去告诉舅舅,你回去等着退婚书吧。” 她转身握紧胡欢喜的手,才发现胡欢喜浑身抖得厉害,却强撑着脊背挺得笔直,狠狠瞪着高青俊:“我宁愿一辈子青灯古佛,也绝不嫁你这种混账!表妹,我们走!” 两个弱女子互相搀扶着往外走,高青俊后怕过后,愈发恼羞,咬牙切齿道:“分明就是你们先动的手。” 原本他就不想退亲……若是让人知道退亲的缘由是他打赏了清欢姑娘五百两,难免会让人觉得他好色又风流。如今更不打算退亲了,胡欢喜如此骄傲,他非拆了她的傲骨不可,还有沈宝惜,就是个疯子! 他眼神一转,就有了个主意:“沈姑娘,你想知道裴秀才的身世吗?他骗了你!” 沈宝惜脚下微顿。 胡欢喜一脸惊讶,难道裴清策还有什么复杂的身世不 成? 沈宝惜确实不知裴清策双亲是谁,上一次两人提及身世时被人打了岔,之后裴清策就没有主动提过。沈宝惜倒是没忘,却也不想逼迫,等着裴清策自己主动说。 “表姐,走吧。” 再想知道裴清策的身世,沈宝惜也绝对不会从别有用心的人口中打听。 两人下楼上了马车后,胡欢喜眉心微蹙,握住了表妹的手殷殷嘱咐:“姓高的是个小人,说不定对付我们,我平时不出门,他想算计我,可能也找不到机会。你日后出门千万要多带护卫,千万要小心一些。” 沈宝惜提醒:“方才他想对你动手,说的话又那么恶心,你回去以后记得把此事如实告知舅舅。” 胡欢喜恍然,她与高青俊之间相处和睦,最多就是吵上几句,为这退亲小题大做,但若是两人打了起来…… 第24章 坦白身世,婚事有变如今打了…… 如今打了一架,高青俊还说了那么难听的话,连辱她是妓子的话都说出了口。别说两人只是未婚夫妻,即便是成亲了,高青俊这样说话都很过分,胡家人绝对会出面帮她讨公道。 如果两人已结为夫妻,胡府众人绝对会压着高青俊给他道歉,并且保证从此以后再不说类似的话才算完。 但两人还没成亲,且之前就闹有矛盾,有退亲之意,这一次退亲岂不是顺理成章? 胡欢喜很高兴,一把抓住了表妹的手:“果然这会做生意的脑子反应就是快,回头事成,我一定送你一份厚礼!” * 胡欢喜回到府里,抹着眼泪气冲冲去找母亲,哭哭啼啼把今日之事说了一遍。 她如实说完,还加油添醋:“好在表妹身上有带机关的镯子,否则,今日我们姐妹非吃亏不可。娘是没看见高二公子有多疯,我……我……我真的好害怕……如果嫁给他,怕是要天天挨打。” 说到这里,竟软倒在地上。 胡母心疼女儿,急忙将人扶起:“走,咱们去找你爹。” 胡父很在乎自家的面子,高青俊骂胡家的女儿是妓子,这是他绝对接受不了的事。 正如胡欢喜猜测的那般,若是两人成亲了,胡父肯定会压着女婿道歉,且保证以后再也不这么骂人。但如今两家婚事没成,胡父直接去了高家,一言不合竟吵了起来,然后一怒之下退了亲事。 架是下午打的。 亲事是傍晚退的。 胡欢喜得偿所愿,高兴之余,有些怅然。在与高青俊定亲以后,她真的以为自己会做高家媳妇,会与未婚夫白头偕老,即便两人之间有些矛盾,也还是会重归于好。 退了也好。 她往后就是没有未婚夫的人。 实话说,在即将出嫁那会儿,胡欢喜紧张到夜里都睡不着。 如今亲事已退,总算能睡个好觉。 * 沈宝惜翌日找去了裴家。 裴清策正在家中画画。 裴家兄弟都读了书,就连裴清策的妹妹也认识字。 春风敲开了门,裴母开的,见是沈宝惜主仆,她顿时受宠若惊,又急忙扯着嗓子喊:“清策,快来,沈姑娘到了。” 裴清策在院子里画画,今日有风,院子里画画不太方便,但裴家的房子陈旧,即便是白天,天光也好,屋中的光线还是不足。 他看到门口的主仆二人,一脸的惊讶,急忙放下手中的笔奔到门口:“沈姑娘,你怎么来了?” 沈宝惜缓步踏入:“咱俩是未婚夫妻,我不能来吗?” “那倒不是。”裴清策一瞬间的无措后,又恢复了往日的稳重,“我家地方小,到处都旧,怕是招待不好你。” 沈宝惜一乐:“不要紧,我又不常来。今日找你,有些话要问你。” 裴清策一脸正色:“你说。” 闻言,沈宝惜看了一眼给他们送茶的裴母:“找一个能说话的地方吧。” 裴母一听就知道俩人要关起门来说话,裴家的房子小,兄弟俩不肯同住一屋,本就不大的屋子一分为二,裴清策所住的那间房还更偏小些,除了一张床,就只剩下一个带着书架的桌案。 再说,两人再是未婚夫妻,也还不是夫妻,不好在一个小屋子里关起门来单独相处。 裴清策明显也想到了此处,提议:“我们出去喝茶吧。” 沈宝惜目光落到了院子里画到了一半的美人图上,图上女子一身粉色衣裙,衣袂飘飘,带着股仙气,头发飘逸,身形玲珑,五官……还没画出来。 她顿时一乐:“这是哪里来的佳人?心上人?” 裴母惊讶:“沈姑娘别开玩笑,清策哪里有心上人?” 裴清策盯着画作,很是不自在,听到沈宝惜的调侃和裴母的解释后,颔首道:“是心上人。” 裴母:“……” “你有心上人,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画作已干,裴清策将画卷了起来,又收好颜料:“沈姑娘,走吧。” 沈宝惜听到他有心上人,微愣了一下,却也不在意,两人本就是假的未婚夫妻,裴清策想娶别人很正常。 到了茶楼雅间中,沈宝惜坐下来就道:“如果你要定亲,或者是想去找你心上人,记得提前跟我说,等咱们之间退了亲你再去。不然,沈家独女的未婚夫外头有相好,沈府丢不起这个人,我爹不会饶了你。” 裴清策笑容温和:“沈姑娘放心,不会有那天。” 闻言,沈宝惜看向他的眼神中就带上了几分惊奇:“你这样的品貌,又满腹才华,那女子竟还嫁给了别人?” 裴清策一愣,听出她在夸自己,忍不住唇角微翘,心情瞬间好转不少,手中折扇一展:“原来我在沈姑娘心里这么好。” 沈宝惜:“……” 奇怪,她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 他有这么好吗? 裴清策轻轻咳嗽了一声:“沈姑娘今日找我,可是有事?” 沈宝惜回过神来,瞄了一眼他俊美的侧颜,随口道:“我从高二公子那里得知你的身世很复杂,那天还想问你呢,你家世复杂吗?” 她绝对不允许裴清策为沈府带去麻烦。 裴清策脸上笑容逐渐消失:“这……” 沈宝惜想到两人是假未婚夫妻,或许他的身世难以启齿,她无意探听别人那些不乐意让外人知道的难堪,接话道:“如果不好说,也可以不说,我只想知道,咱俩定亲后,你真正的爹娘会不会为难我沈家。” “不会。”裴清策张口就道:“他们且顾不上我,完全拿我当死人。若真会因我而为难你们,到时我会主动离开。” 沈宝惜这一回是真的惊讶了。 要知道,沈府在这整个城内算是生意人中的佼佼者,说士农工商等级分明,商人地位不高。而事实上,能够真正为难沈府的人家,大概只有衙门之中那几位有头有脸的大人。 像吴大人那种小官,想要为难沈府,也只能添些小麻烦。 裴清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他的亲爹能为难沈府……那就不是一般人了。 “这……要不这亲事还是退了吧?”沈宝惜站起身,“我不知道你有复杂的身世,所以草率的提了定亲。当然,你没有如实告知这么重要的事,此事你也有错。咱们好聚好散,稍后会有媒人去裴家取东西,那些礼物就算了,当是你帮了我娘的谢礼,只将信物交回就可。” 她话说得格外顺畅,三言两语之间,就要解除二人之间的婚姻。 第27章 裴清策笑容逐渐凝固。 未婚妻找上门来,他心里真的特别高兴,原本是一个月见一次,眼瞅着这个月能多见一次,还是这个在雅间中单独相处,这心里正雀跃呢,就乐极生悲。 “你今日是来退亲的?” 沈宝惜颔首:“反正只是假定亲,我不会因为需要一个未婚夫而让我爹惹上大麻烦。天底下的男人那么多,换一个身世简单的……裴秀才,沈府只是商户人家,赚点小钱维持生计而已。你能理解我吗?” 她起身要走,裴清策急得起身:“我没说身世,不是难以启齿,而是我不觉得那些是我的家人,他们多半也不会认我。沈姑娘,你别急着走,我给你解释一 下。” 他向来没有多少神情变化的脸上此时满是惊慌,沈宝惜对上他的眼神,一时间竟没能转身离开。 “实不相瞒,我爹是顾大人,他年少时与我娘相识,约定好了要相守一生,两人很快定下了婚约,可后来他入京科举被尚书大人榜下捉婿。”裴清策低下头,“许多人认为糟糠之妻不可弃,但也有人认为前程更要紧,我娘很不幸,顾大人是后者,她左等右等,不见顾大人回来接她,肚子还越来越大,后来就有了我。” 沈宝惜哑然。 裴清策盯着她的眉眼:“很俗套是不是?这就是我的身世,后来我娘将我送到了顾大人府上,认为让我跟着父亲会过得更好些,结果却是夫妻俩商量过后将我送了出来,裴家……现在的母亲是我当初的乳母,原本顾大人拜托她将我远远送走,她没舍得,也不放心将我交到别人手中,所以将我留在了裴家。” 知府大人啊,四品官员。 如果不是成为了尚书大人的女婿,顾大人怕是爬不了这么快。 沈宝惜皱眉问:“他们不认你了?” “不认!”裴清策强调,“之后的这许多年,顾大人从来没有找过我,也就是我考中秀才了,他才知道我的存在。不过,也只当我是他辖下的新秀才而已,待我和其他人并无不同。” 沈宝惜好奇问:“那你这些年读书的花销是裴家出的?” “顾大人当年将我送走时有给过一笔银子。”裴清策解释,“大概是他给了银子,就觉得对我这个儿子仁至义尽。养母确实对我有天大的恩情,但人心易变,以后我不会和裴家走太近。沈姑娘,我在这个世上,看似有亲生父母和养父母,此外还有一群亲兄弟和养兄弟,但实则上一个亲人都没,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你可不可以不要抛弃我?” 他语气越来越低落,眼圈微微发红,整个人都失魂落魄。 沈宝惜答应了下来。 等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就答应了呢? 她不打算将这件事情瞒着双亲,回家就说了。 顾大人是几年前来的府城,沈大海也经常往知府后衙送礼物,每一次衙门牵头喊捐银子,沈大海都冲在最前头,也捐得最多。大把银子撒出去,顾大人待他还挺和善。 但是,沈大海从来都没有奢望过自己能和顾大人做亲家。 “怎么会呢?”沈大海抱着手在屋子里转圈圈,“顾大人又不是养不起儿子,为何要把儿子送走?” 沈母倒是能理解:“尚书的女儿嫁的是年轻有为的新科进士,可没想过要给人做后娘。若是性子恶毒一点,兴许都不给孩子留活路。” 沈宝惜坐在沈母旁边:“爹,这亲事要退吗?” 沈大海倾向于不退,一来女儿之前追着谢承志跑,好不容易才把婚事定下,若是退了亲……听说何家那个姑娘和谢承志相处得不太好,万一谢承志想通了跑来纠缠女儿,到时闺女又想起了那些失去的记忆。 ——他活生生打了个寒颤,身子都抖了抖。 好不容易甩脱了谢承志,千万别再被粘上,主要是谢承志已经定了亲,女儿和他搅和,名声会被毁个干净。 二来,如果真如裴清策所言,顾大人漠视他这个亲生儿子,应该不会在意他。将心比心,沈大海认为,男人不会嫌自己的儿子多,尤其是能干的儿子。即便平时不管,也绝对不会去针对。 只要顾大人不针对儿子,那沈府就不会出事。 三来,哪怕是顾大人不怎么管裴清策这个儿子,但父子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万一顾大人哪天改主意了要扶持儿子,沈家人兴许就能跟着捡点便宜。 当然了,事情也可能往坏了发展,不如沈大海猜测的这样的乐观。 可话说回来,生意人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个赌鬼。沈家想要沾光,就要做好沾光不成还被反噬的准备。 “婚事先不退。”沈大海一锤定音,他说完后,看向女儿,“若是你想退,那随时可退。” 沈宝惜想到裴清策通红的眼,还有他说自己身边没有亲人时的满脸失落,低下头道:“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定都定了,若是不影响家里的生意,就……先这样吧。” 沈母看看男人,又看看女儿,重新靠在了床头。 等到屋中只剩下夫妻二人,沈母憋不住了,问:“她爹,你是不是觉得这门婚事有利可图?” 夫妻之间感情不错,沈母唤沈大海有许多称呼,一般是三个,喊“夫君”时,一般都是在床上。生气时和平常会喊老爷,若是唤“她爹”这种亲密的称呼,就表示她在谈重要的事,并且是希望他妥协。 沈大海知道她疼女儿,闻言一乐:“对啊,闺女乐意,刚好咱们家又能的好处,为何要退亲?”他伸手揽住妻子的肩,头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我知道你不愿意让女儿高嫁,怕女儿在婆家受委屈。但裴清策不同,他亲爹不会管他,首先知府夫人绝对不会答应让他住回去,养父母那边管不着他,惜儿嫁给他,最后多半会住在咱们跟前。” 沈母忧心忡忡:“万一知府夫人看不得裴清策的存在要抹除他……” “若是要除掉,当年就除了,何必等到现在?”沈大海拍了拍她被子上的手,“你别怕,凡事有我呢,退一步讲,即便是知府夫人真的容不下裴清策,那我们也是无辜的,到时候与裴清策及时撇清关系就行了。那是知府夫人,不是滥杀无辜的山贼盗匪,她即便不想讲道理,也总还有律法约束她,知法犯法,可是会罪加一等的。” 沈母到底是被说服了,但还是不放心:“天底下年轻有为的后生那么多,也不是非得裴清策才行。” “后生是多,可你闺女都不喜欢。”沈大海想到什么,笑道:“你闺女喜欢长得俊俏的,前头追着谢承志跑,就是因为谢承志长相好。现在让你找一个比裴清策更好看的年轻后生让她移情,你找得到?” 他摸了摸下巴,“说起来,闺女爱俏郎,分明是随了你。” 沈母白了他一眼:“你这是变着法的夸你自己吧?” 沈大海不以为意,哈哈大笑:“夫人,放宽心吧,裴清策身世是复杂,但身世复杂也有好处,正经普通人家出身的后生,可找不出几个愿意陪着咱们住的。招女婿上门住,就得找这种几头不靠的年轻人。” 第25章 突现龙凤胎沈大海嘴上说着让…… 沈大海嘴上说着让裴清策做女婿的种种好处,实则心里也没底。 他之所以还没有退亲,归根结底是因为女儿喜欢。 千金难买心头好。沈家如今的地位,不必再为银子发愁。无论想要什么,但凡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可人心有价无市。 女儿喜欢的东西都扒拉到自己碗里了,没必要挑出去。 还是那话,走一步算一步嘛,如果真到了被知府大人针对的地步,想来女儿也不会傻到要继续维持这桩婚约。 这边沈家人在谈论婚事,裴清策等不及了,坐了马车到沈府之外,眼看天越来越黑,夜里有宵禁,不可以在街上乱晃,他今日没得到答复,根本就睡不着。干脆一咬牙,大着胆子上前求见。 天底下的人对读书人总要多几分宽容,尤其裴清策还是自家未来的姑爷,门房对于他在不是该上门拜访的时间来求见,虽觉得不太合规矩,却还是愿意跑一趟禀告。 沈大海得知未来女婿在门口等着,顿时一乐。 任谁都不愿意看白紫烟女儿对女婿剃头挑子一头热。 如今看来,这门婚事不是女儿自己一个人在守着,裴清策比女儿更急切。 沈大海活了半辈子的人,见识过了不少夫妻之间的相处,他还是希望女儿身边有个贴心人……夫妻俩早晚会老会死,会离女儿而去。以后的外孙和外孙女也一样,能陪女儿最久的,还得是女婿。 “快请。” 裴清策入府时,整张脸又冷又肃,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身上的肌肉也绷得特 别紧。 他想过自己会被拒之门外,得已进门……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万一沈家商量好了要退亲,他完全留不住未婚妻。 第28章 一时间,裴清策心中满是无力之感。 从小到大,他很少有这种感觉。 沈家三口刚刚用完晚膳。 走进门的裴清策先对着夫妻俩行礼,看似一本正经,实则在偷偷打量沈宝惜神情 “方才我送沈姑娘回来的,原本该送到地方就回去,但又想起沈姑娘对我二人的婚约似乎有疑虑,还是决定进来谈一谈。沈伯父若有疑惑,尽管问,晚辈一定知无不言。” “没有疑虑啊。”沈大海一脸茫然,“你怎会这样想?” 裴清策心中狂喜,他当然不相信沈大海说的一点疑虑都无,无论沈家为何愿意继续延续这门婚约,好歹给了他一个缓冲的机会。 他是沈宝惜名正言顺未婚夫,才好光明正大来找她。 感情是需要培养的,若是两人连见面的机会都无,都不能互相了解,又怎么可能生出感情来? “无论如何,多谢沈伯父的抬爱,裴某一定照顾好沈姑娘,日后她忧我忧,她喜我喜,绝不做对不住沈姑娘的事。” 他一脸严肃,语气诚挚。 沈宝惜心有触动,回过神后又觉好笑,两人之间的婚约是假的,他说得跟真的似的。 不过,回头又想,也能理解他,毕竟裴清策弟弟定亲时需要动用她给的银子,想来裴清策手头的积蓄已经花完,想要继续科举,花销可不少,想要找一个能由着他花银子的东家不容易。 好不容易找着了财主,财主要跑,他自然要尽力挽留。 沈大海颇为满意,对女婿多了几分疼爱:“你要说到做到才好,用膳了么?” “裴某一定做到。”裴清策再次一礼,又表示自己用过膳了,且天色不早,宵禁时辰将至,他要告辞。 如今裴清策只是未来女婿,留宿有些不妥当,沈大海没有留他,让沈宝惜去送他出门。 两人出了正院,沈宝惜心情不错:“我让马车送你回去,绝对能在宵禁之前到家。” 裴清策没拒绝:“多谢沈姑娘。” 沈宝惜一乐:“不用这么客气,互相帮助而已。放心,只要你不给沈府带麻烦,凡是你的花销,我都包了。” 裴清策垂下眼眸:“沈姑娘的大恩大德,裴某无以为报……” “别说了。”沈宝惜潇洒的一挥手,“马车好了,回吧。” 裴清策失笑。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裴清策闭眼靠在车厢上,口中一字一顿:“高青俊。”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侧头吩咐边上的远房堂弟:“帮我约沈三公子。” 裴南答应下来。 * 高胡两家退了亲。 因为是高青俊在外头打赏戏子被未婚妻抓个正着才有了退亲的事,高家被弄得灰头土脸。 原本退亲多少会影响姑娘家的名声,但退亲的消息传出后,都说胡家疼女儿,说高青俊下流,眼瞅着还有半个月就要成亲了,竟然还在外头拈花惹草。 就连高家其他公子的名声都被影响,高三公子正在相看的亲事就差下定,却被女方一口回绝。 因为此,高青俊最近日子不好过,一天要被长辈训好几次,他心头火起,很想去找胡欢喜算账,又被家中的长辈勒令不许胡闹,别提有多憋屈了。 另一边的谢承志到底还是去何家道了歉。 他如今的处境与裴清策有些相似,身为秀才却拿不出参加乡试的银子。当然了,因为二人年轻,如果开口问人借,还是有不少富商老爷愿意以此结个善缘。 但银子借了是要还的,读书人科举入仕一路花销不少,考上以后却只靠俸禄度日,若是想敛财,还得看有没有那个命和运道。总之,手头无银,各种约束很多,还容易因为银子被人威胁。 最好的办法是找到一个不求回报的人资助。 比如裴清策找到了沈府,谢承志找到了何家。 两位姑娘的嫁妆很丰厚,娶了她们,之后就再不愁银子的事,不光科举的银子有了,等入仕以后,还可以拿妻子的嫁妆开道。 谢承志是谢家年轻一辈中最有望光耀门楣之人,考中秀才之前,就是以全族之力托举,如今举不动了。 在何萍儿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给谢承志没脸后,谢家的长辈是很生气,也扬言要退亲,但冷静下来,还是劝谢承志去道歉。 长辈说了,做人呢,要能屈能伸,如今忍辱负重,才有望登高望远。 谢承志低了头,何萍儿就满意了,婚约照旧。 而谢承志怕婚事有变,提出在年底前完婚,借口还很完美:“我娘去合了八字,说今年完婚大吉,明年是大凶。若是没去问道长,什么时候成亲都可,可问都问了,这……我娘的意思是,能避还是要避开。开春后,我还要专心读书,怕是没空操心婚嫁之事。何姑娘以为呢?” 何萍儿低着头,此时的她心情特别好,夫妻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如今许多姑娘的春闺梦里人在她面前低了头,还表示要尽快完婚,一副怕她跑了的架势……也就是姑娘家需要矜持,不然,何萍儿嘴角的笑早就憋不住了。 如今再看,她和沈宝惜因为这个男人而决裂,她并没有亏。 “婚期之事,得和长辈商量,你跟我说不着。” 既然没拒绝,那就是赞同。 谢承志立刻去找了媒人。 有人欢喜,就有人失落。 婚期定在腊月初九,许多姑娘又哭了一场,难受归难受,却不妨碍她们与家世相当的公子相看婚事。 沈宝惜倒是不急着成亲,最近她很忙,她制出的清透脂粉传出了名声,名声还越来越大,不光城里的人趋之若鹜,外地的客商还在排队见她。 不用她主动降价,就按原价,许多人都定不到。 沈宝惜顺势又推出了桃花妆,珍珠妆,半个月后又推出了落梅妆。 每有一种新的妆容,出来就会搭配新的脂粉和配饰,又将风华楼那边的衣物和首饰搭配起来,让城里都女眷又买了一堆。 一时间,沈宝惜赚了个盆满钵满,名声越来越盛,因为她长得美,更是赞誉如潮。 好多人都知道沈大海的独女很擅长做生意,又得夫妻俩宠爱,更说她每日出行和身上穿戴华美富贵,还有人猜测她一身穿戴就要值几百两银子。 这倒不是沈宝惜故意张扬炫富,而是风华楼新出的衣裳总得有人穿出去,如今好多女眷跟着她学穿衣打扮,她想要做生意,自然不能低调。 各种消息沸沸扬扬,然后,沈府出事了。 这日,沈宝惜坐着马车从外面回府,刚到门口就听说方才有人来寻亲,第一个女人带着十七岁的龙凤胎,口口声声说那对龙凤胎是沈家的血脉。 沈宝惜先是惊讶,随即有些担忧沈母。 如今沈大海没有妾室,但之前是有的,还有不少丫鬟伺候,是他受伤后发觉自己再不能生孩子,加之年纪越来越大,才把那些女人给打发了。 因此,这找上门来的龙凤胎,搞不好还真是沈大海的血脉。 于沈母而言,好好的日子过着,突然冒出两个人来添堵,不生气才怪。 沈宝惜急匆匆赶去了正院。 伤筋动骨一百天,沈母最近都没怎么出房门,偶尔会让下人抬她出来晒晒太阳。 她不愿意在屋子里见母子三人,今日外面冷风吹得厉害,她也还是让人将自己抬到了廊下。 沈宝惜进门看到母子三人小可怜一样站在廊前,微微皱眉,上前站在了沈母的旁边:“娘,外头风大,小心着凉。” 沈母看到女儿脸上的担忧,笑道:“我没事。” 有丫鬟送来了披风,沈宝惜伸手接过,给说沈母披上。 母女俩身上穿的都是当下最时兴的 料子和样式,首饰也贵重,一举一动,真就如一幅画般。沈宝惜给母亲绑披风的绳子时,察觉到了面前妇人的眼神。 那眼神中满满都是嫉妒之意。 “这几位是谁?” 沈母还没出声,她身边的管事娘子已经接话:“这位是翠芳,母亲是咱们东家的乳母,当年伺候过老爷,只是母女俩犯了事,被老爷撵了出去。” 大家公子的乳母若是运气好,奶出的孩子做了家主,那除了在几位主子面前需要谦卑恭顺一些,可以说能满府横着走。 翠芳母女却落了个被撵出去的下场,多半是看不清自己身份,做了错事。 此时翠芳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出声道:“太太,奴婢当年是做错了事,做错事就要受惩罚,奴婢怎么样都不要紧,但这两个孩子是东家的血脉。偌大沈府只有一位姑娘,子嗣实在太单薄了些,您身为沈家的主母,应该大度一些,接纳两个孩子。” 沈母从来就没说过自己不接纳孩子,而是在认孩子之前,得先确定他们是沈府的血脉。 反正,乍一看,容貌上还真有几分相似。 第29章 “老爷回来了吗?” 沈大海得到消息就急匆匆赶回,翠芳和他青梅竹马,两人感情深厚。也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他对翠芳的感情有些不同,当年也是母女俩错得太离谱,他他一怒之下将人赶走。 错就是错,他不可能再接纳翠芳。只是,那俩孩子……如果真是他的血脉,他做不到将孩子撵走。 想到要留下两个孩子,沈大海入正院时对上屋檐下妻子的目光,顿时有些心虚。 “她娘,你怎么出来了?这里的事情交给我,你回去歇着吧。” 沈母没有发脾气,事情已经这样了,如果孩子不是沈家血脉,直接撵走就行,但若真是沈大海的儿女,她生气也无济于事,孩子该留还得留。 “我没事,这母子三人刚到,我还没开始问话,刚好你来了,你问吧。” 沈大海看向翠芳,见她比同龄人要苍老一些,整个人瘦骨嶙峋,知她这些年过得不太好。面黄肌瘦的脸上一双眼睛格外亮。 “奴婢给东家请安。” “你这些年在哪儿?”沈大海瞅了一眼两个孩子,见他们规规矩矩站在那处,还来不及满意,就看见了二人滴溜溜的眼珠子,不光打量他浑身上下,还在透过他们身后的门观望屋子里面的摆设。 这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几乎把贪婪写在了脸上。 沈大海心中先添了两分不喜,而他也真的在打量着两个孩子的长相。 实话说,和他确实有些相似,尤其像已经不在人世的母亲。 “住在山城,当年从府里离开后,刚到山城,奴婢就发觉有了身孕,母亲不想留孩子,奴婢……奴婢舍不得放弃他们,拖了又拖,后来母亲逼着奴婢去了医馆,原本是想抓药,结果大夫一把脉,说他们是双胎,很大可能是龙凤胎。”说到这里,翠芳跪在了地上,“奴婢做错了事,自觉无颜再见您,得知是双胎,奴婢很快就嫁了人,让他们有了一个清白的出身,现如今山城那边,压根不知俩孩子真正的身世。” 山城距此千里之遥。 那里也确实是沈大海乳母的家乡,母女俩当年试图伤害沈胡氏,而且罪证确凿,人证物证都有,辩无可辩,饶是母女俩死不承认,沈大海也还是将她们给撵出去了。并且勒令他们此生都不能再回府城。 因此,母女俩出城以后去了山城,倒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不代表翠芳说的就是实话。 当年沈大海一怒之下就将母女俩撵走了,也忘记了给翠芳把脉。 沈大海沉吟,他不打算留下母子三人,想先将他们安顿在外头的院子里,再让人去山城查证一番,如果确有其事,孩子出生的年月也对得上,到时候再滴血认亲。 翠芳跪在地上,自顾自继续道:“奴婢有罪之身,当年得了您的吩咐,也不敢独自回来,原本如今也不该回,是……奴婢听说您只得一个独女,没有子嗣传家,奴婢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孩子认祖归宗,沈家的香火绝不能从您这里断绝,奴婢不允许您成为沈家的罪人。” 沈大海呵呵:“你还记得当年我说过的话,如今就不该回来。” “奴婢只是想让您知道还有一双龙凤胎的存在,只要您认下了他们,奴婢即刻就走,以后再不与他们相见,也不会再……”她说到这里,似乎有些难受,哽咽着道:“不会再见您。” 沈大海吩咐:“带他们去别院。” 翠芳不服气:“您和两个孩子从来没有见过面,如今好不容易相认,合该培养感情,怎么能把他们放到外头?” 沈宝惜好奇:“你这是在教我爹做事?” “大姑娘。”翠芳梗着脖子,一脸严肃,“奴婢是实话实说。且姑娘有所不知,奴婢和东家从小一起长大,感情……” 沈宝惜接话:“你害了我娘还能全身而退,这又活了近二十年,确实与我爹感情不错。不然,身为丫鬟谋害主母,早该被乱棍打死才对。” 翠芳脸色难看难看:“谁都有做错事的时候,奴婢当年也是被人给利用了,听信了东家后院的那些女人挑拨之语……原本奴婢老实本分,一心只盼着东家好,可她们……” 当年的事实如何,沈大海心里最清楚,他也不想听翠芳解释,扭头瞪了一眼管事。 管事以为姑娘有话要问,所以才没有立刻将几人请走,接触到老爷眼神,一挥手:“带走!” 都不是上前来请,而是直接让人来拖。 翠芳面色大变。 “罪奴当年做错了事,不该被客气对待,可两个孩子是无辜的,东家……他们是您的亲生血脉,您不能这么对他们,会吓着孩子的,万一吓傻了怎么办?” 沈大海面色如常,没有拦住下人的意思。管事见状,又对着下人使了眼神。 前后不过几息,母子三人被拖走。 只是三人都很不甘心,一路都在尖叫。 那尖叫声特别刺耳,沈宝惜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很快,廊下只剩下一家三口。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沈大海偷瞄妻子神情,看不出妻子是否生气,期期艾艾靠近:“我都不知道这事,你别生气。” 沈母年轻时因为家里的那些妾室和姨娘也难受过,但要说因此生气……那倒也不至于,她早在出嫁之前,就知道自己不可能与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原是想成亲以后相敬如宾,她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一心一意打理后宅。 只是后来沈大海出了意外,那处受伤了,虽然不至于变成太监,但大夫也说不可能再让女子有孕。 沈大海将所有女人打发了,只守着她一人,夫妻俩是从那时候起才慢慢交心,到后来的相濡以沫。 若问沈胡氏会不会为了两人还没有交心时生下来的孩子生气,她一把年纪的人,还真不会因为这个和沈大海吵架离心。 哪怕是为了女儿,她也得和沈大海继续做恩爱夫妻。 而且这些年来,沈大海确实对她不错。 她这把年纪的人了,也不可能因为那两个孩子跟他和离。反正都要继续做夫妻,高兴也是一天,生气也是一天,还不如高高兴兴的。 不过,心里不生气,却没必要告诉他,沈母冷哼一声:“你最好还是放出话去,告知一下你以前的那些女人,如果真有沈家血脉就赶紧带回来,省得旁人说我善妒,不给你纳妾,害你断子绝孙。” 沈大海:“……” 任何男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不行,生意人名声很要紧,他不能再让女子有孕的消息一直瞒着外人。 旁人不知道他不能生,只看见他把家中所有的女人都撵走了,然后专心守着妻子一人。 落在众人眼里,就是他被妻子迷了心窍,哪怕断子绝孙,也不肯纳妾延续沈家血脉。 夫妻一体,胡氏没有在外人面前拆穿过沈大海。就当他是为了自己才不生其他的孩子。 也正因为 胡氏被人非议多年,沈大海自觉对她亏欠良多,处处弥补着,处处让着,夫妻俩的感情才越来越好。 “肯定没有了。”沈大海一脸无奈,“你知道的,当年我受伤后,就已经让人私底下打探了一番,如果真有孩子,早就接回来了才对。而且我怀疑这两个根本不是我的孩子,最近惜儿的名声很大,都知道咱们俩很疼她,她还天天衣着富贵华丽地招摇过市,财帛动人心。保不齐就是有人动了念头,所以才将翠芳送了回来。” 胡氏一脸惊奇:“你看到那两个孩子的第一反应不是欢喜,而是怀疑?难道你就没有期盼过自己有亲生的儿子?” 夫妻俩同床共枕多年,感情还不错。沈大海心里怎么想的,胡氏猜不到全部,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他做梦都想要有儿子传家,之所以疼女儿,除了那是亲生闺女,还因为他只有这一个闺女 第26章 无赖沈大海的神情有点尴尬。…… 沈大海的神情有点尴尬。 “我要说不盼着自己有儿子,你也不相信。但翠芳母女当年做的事情,不像是那种有了我孩子却默默生下养大了才送回来的性子。若是有孩子,怕是当场就挺着肚子回来了,最多能捱到孩子落地。” 胡氏呵呵:“这么了解她?” 沈大海觉得,妻子肯定是醋了,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我是后来才认清了她。” 胡氏见好就收,并没有揪着不放,让男人知道她还在乎他就行了。 * 沈府有一对龙凤胎找上门来的事很快就在城里传开了。 许多人当个热闹来看,但有心人顿时就急了。 比如沈家的几兄弟。 沈正礼原先确实有奢望过做沈大海的儿子,但最近他已经渐渐打消了念头,只需要靠着二叔,靠紧了堂妹日子就会好过,他也懒得再算计其他。 但这银子落到堂妹手中跟落到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手里还是不一样的。 翌日一大早,沈正礼就找上门了。 第30章 沈大海要吩咐人去山城查问真相,天不亮就走了。沈正礼扑了个空,纸撞上了要出门的沈宝惜。 “惜妹妹,那对龙凤胎到底是什么人?真是二叔的血脉吗?” 沈宝惜摇头:“还不知道呢。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沈正礼忙问:“如果是真的,难道二叔真要接纳他们?” “那是自然。”沈宝惜似笑非笑,“沈府还不至于养不起那对兄妹。” 沈正礼哑然。 “可是,如果他们不是二叔的血脉,只是骗子,这家业就全是你的。” 沈宝惜扬眉:“你考虑得挺多嘛!” 沈正礼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尴尬笑道:“人都有私心,也有贪欲,我这也是为你考虑。” 对于这突然冒出来的兄妹,沈宝惜真没有太多想法,若是骗子,想要进沈府的大门只能做梦!若不是骗子,就当是不亲近的兄妹处着。 谁说兄妹之间就非得相亲相爱? 沈宝惜一乐:“多谢三哥好意,但……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 沈正礼面色复杂。 别人说这话他不信,谁能在面对属于自己的金山银山即将被人抢走时毫不在意? 但沈宝惜说这话,他还是有几分相信的,沈宝惜有本事,凭一己之力就能让自己过得很好,风华楼如今三个分号,家家生意爆火,真的是财源滚滚来。 “惜妹妹,以后若有用得上三哥的地方,尽管开口,别跟我客气。若是有好事,也别忘了三哥。” 最后一句,像是半真半假的玩笑话。 其实两人都知道,沈正礼那话是真的。 * 翠芳和两个孩子被送到别院以后就被人看着了,她试图带俩孩子出门,被拦在了门口。 对此,翠芳完全接受不了,大喊大叫大吵大闹。 但看守他们的人得了沈大海的吩咐,就跟个木头似的任由他们吵闹。 裴清策也来找沈宝惜了。 “可需要我帮忙?” 沈宝惜讶然:“不需要啊。” 裴清策:“……” “我以为你会讨厌那对兄妹。” 沈宝惜一脸惊奇,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这分明就是说,如果她要对付那母子三人,他会帮忙。 “这……裴秀才,你以后是要科举入仕的官员,为人得正直。” 裴清策:“……” 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垂落:“沈姑娘助裴某良多,裴某无以为报,但有驱策,无有不应!” 沈宝惜心中一动,细细打量他神情。 他还是那副万事万物都不动如山的冷静模样,随着沈宝惜打量他的时间越长,他白皙的容颜上渐渐泛起一抹薄红。 电光火石之间,沈宝惜顿时福至心灵,她瞅了一眼不远处整理着装的铜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裴清策愿意帮她到这种地步,应该不只是报恩这么简单,大抵……对她还生出了几分不该有的心思。 想到此,沈宝惜心中没有抵触,甚至还有几分欢喜。她忽而倾身,靠近他几分,脸他只有半尺,墨香袭来,她眼睛直直看着他的眼:“什么都愿意替我做?” 娇俏的女子突然靠近,淡雅的馨香袭来,裴清策目光落到她纤细白皙的脖颈上,有种将人揽入怀中的冲动,他努力克制,微微抬眼,才发现两人近到他都能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有种自己被她包围了的错觉,一时间呼吸都有些艰难,他深吸一口气,全是她的香气,又觉得口干舌。燥,喉咙干到说不出话,只“嗯”了一声。 沈宝惜不知哪里来的冲动,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脖颈,将人扯得更近几分,二人目光交缠,呼吸交缠,周围的客气都热了几分。 “真的?” 裴清策微微颔首,看着她小巧的鼻尖,很想吻上去,却又不敢唐突,忍到抓着桌子的手背上都青筋直冒,语气克制:“真的。” 沈宝惜脸热耳热,到底落荒而逃。 原本只是想逗一逗裴清策,谁知……她好像也有点动心。 上了马车,沈宝惜拍了拍自己的脸,问春风要了一张湿帕子敷脸,才感觉滚烫的脸颊渐渐降温。 要说后悔,倒也不后悔。 反正是自己的未婚夫嘛,便宜占就占了。就是……她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相信裴清策,当下这个世道,成亲了就是一辈子。 当然了,若是和离,她也能让自己过得很好。前提是没有将自己的心交出去。 谢承志曾经是她未婚夫,在二楼栏杆处决定要放弃他时,她心中剧痛,也可能是难以接受,所以才会在摔下栏杆以后忘记了追逐他的记忆,也忘记了两人曾经订过婚。 春风打量着自家的主子,发现主子今日格外不同:“姑娘,您没事吧?脸好红,是不是发热了?要不要看大夫?前面就是医馆……或者,咱们回府让府医给您瞧瞧?” “别问,有点热而已。”沈宝惜一脸的云淡风轻,实则心里乱糟糟的。一时想到前世订婚,一时又想到裴清策通红的脸和他缠绵的眼眸。 感情不可能占据她所有的心神,沈宝惜很快冷静下来:“去风华楼。” * 山城在千里之外,想要打听到翠芳母女这些年的经历,来回加上打听的时间,估计要花费半年。 沈宝惜不想在那龙凤胎身上花费太多精神,但却总有人跑来问。 胡欢喜退亲了,最近又在相看。 姑娘家总是要嫁人的,胡太太带着女儿相看,又怕别人知道她家的姑娘在相看婚事……成了自然最好,若是不成,相看多了,会影响女儿家名声。 于是,胡欢喜 在面见对方长辈时,胡太太书信一封给小姑子,让沈宝惜作陪。 她提前五六日邀约,沈宝惜虽然忙,却也不至于连这点时间都抽不出来。 她与胡欢喜从小到大感情不错,小时候还经常睡一张床。她从心底里也希望自己这个表姐能够寻得良人。 还是在缘来楼的雅间中。 今日来的是城里富商周家大太太,周家大爷是长房嫡出,她这是为自己的亲儿子相看媳妇,也就是周府的嫡长孙。 胡太太答应相看这门婚事,主要是因周公子是未来的周家主。。 当下这个世道,长幼有序,如无意外,长房嫡出一脉是下一任家主。也就是说,长辈不在人世后,兄弟分家,长房不用搬,搬走的都是其他几房,而在分家之前,长房太太就是一家主母,全家人衣食住行都由长房太太说了算。 长房次房都各有好处。 但能够嫁入长房,做一府主母,除了辛苦些,对姑娘好处更多。 周家大太太才三十出头,看着挺年轻的,和胡太太坐在一起,说不完的小话。瞧着倒是相谈甚欢。 但仔细一听,就知道俩人说的那些事儿都不重要,纯粹是扯闲篇。 胡欢喜有些羞涩,坐在旁边默默听着二人闲聊。 沈宝惜慢慢喝茶,偷瞄她神情,低声问:“周家大公子来吗?” “听说是要来接周太太。”胡欢喜前头那门婚事就差三拜九叩,无论何事,那都是一回生二回熟,之前有多期待着嫁给高青俊,后来就有多失望。此时她脸上的羞涩都是装出来的。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周公子站在了门口。 表姐妹二人循声望去,沈宝惜瞬间就感觉到胡欢喜捏着她胳膊的手用了很大力气。 怎么说呢。 虽说不能以貌取人,可这周公子长得也太“方”了。 宽额头,宽下巴,高颧骨。 不能说不好看,反正跟好看沾不上边。 沈宝惜脸上没有露出异样,偷瞄了一眼胡欢喜的神情。 胡欢喜已经再次垂下头去喝茶。 自从周公子出现在门口,那边说小话的两位太太就打量着两个年轻人脸上的神情。 周公子的脸色淡淡,没有不高兴,但也绝对称不上高兴。而胡欢喜主要是不怎么抬眼看人。 很明显,胡欢喜没看上。 胡周两家是拐着弯的亲戚,相看不成,以后也还要来往。周太太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口中还说着客气话:“那我就先走?回头咱们有空再约。” 如果胡太太愿意让女儿和周公子相处,这时候就该把人难住,再找个借口让两个年轻人相处一会儿。 “我给你带了礼物。”胡太太起身,“在马车上,咱们一起去拿。” 末了,又叫了沈宝惜:“惜儿,那匣子是你帮我放的,跟我一起去找。” 沈宝惜今日一身浅蓝色衣裙,看着挺清新淡雅,她脸上妆容特别浅,首饰也就比丫鬟多两样。而胡欢喜一身浅紫,衣裙样式繁复得多,沈宝惜要起身离开时,能感觉到胡欢喜抓着她胳膊的手不肯松开。 “表姐,我去去就来,一会儿你得陪我逛街去。 胡欢喜:“……” 第31章 她明白母亲的意思,既然人都来了,即便不愿,好歹也相处一会儿。 沈宝惜跟在两位太太之后下楼,到了马车旁取了东西,三人再回到雅间,前后不到半刻钟。 周家母子告辞离去,胡太太叹口气:“早就听说周公子长相端正,我一直没机会见,没想到是这种端正法儿。” 胡欢喜低着头:“娘,虽说不能以貌取人,可咱得为孩子的长相打算。见了周公子,这一府主母……我不做也罢。” 一想到自己以后会生个方脸孩子,胡欢喜完全不能面对。 胡太太:“……” “行吧,回头我跟你爹商量一下。” 虽说胡欢喜退亲以后外面都在说胡家疼女儿,高青俊的名声要毁损得更厉害些,但愿意与胡欢喜相看的人家着实不多,这里面四角俱全的几乎没有,总有这样那样的缺点,胡家夫妻再疼女儿,也只能是矮萝卜里拔高个。 就在这时,胡太太带来的婆子在外头敲门:“主子,这里有位姑娘求见。” 胡太太眯起眼:“哪位姑娘?” “不认识!”婆子意有所指,“不过,姑娘自称和周家公子熟识。” 胡欢喜一脸惊讶,胡太太心中一动:“请进来。” 出现在门口的女子一身白衣,肌肤白皙,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此时满脸委屈,眼圈红红,一手扶腰,一手摸肚子。 由于她两只手都放在腰腹间,屋中三人看到她的第一眼,目光就落到了她的肚子上。 肚子微微凸起……是不正常的那种凸,至少也有了两三个月的身孕。 胡太太眯起眼:“你说自己和周公子相熟?怎么个熟法?” 那姑娘浑身上下挺素净,没有戴任何首饰,文言直接跪在地上,磕头道:“求姑娘给小女子一条活路,您帮帮我们吧。” 胡太太脸都黑了。 “我们帮不上你,你走吧。” 她顿了顿,又吩咐身边丫鬟,“去将周太太和周公子请回来。” 几乎是母子俩一走,这女子就来敲门,丫鬟动作快些,周家母子的马车肯定还没有离开酒楼。 女子面色惨白,头上一层又一层的冷汗,身子都在微微发抖,却没有拦丫鬟。 胡太太心中对这女子更添了几分不喜,她一看就知,母女俩被这女子做筏子了。 今日是胡周两家相看,女子跑来说这些话,还挺着个肚子,傻子都知道他肚子里的孩子是周家公子的。别说这门婚事胡家不愿意,就是有两分愿意,看到这肚子,大概也要打退堂鼓。 姑娘的肚子都这么大了,也不知道周太太知不知情,若是知情,姑娘还跑到这里来求,那肯定是周家不愿留下这个孩子。若是周家母子不知情……那就是借着胡太太的嘴捅出这件事。 偏偏胡太太还正好缺一个借口回绝两家相看。 “是个聪明人。” 她夸了一句。 那女子脸色愈发苍白:“小女子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您大人大量,求您别跟小女子一般计较。” 说话间,周家母子去而复返,胡太太起身:“事就是这么个事,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误会,你们自己问吧。欢喜,惜儿,我们走。” 下了楼,胡太太淬了一口。 晦气! 女儿家相看的次数越少越好,胡太太在女儿退亲以后第一回带闺女相看就遇上了这事,可不就是晦气么? 胡欢喜也觉得自己挺倒霉,婚事不顺,家里肯定会后悔帮她退亲。 更倒霉的是,母女俩出门后还遇上了高青俊。 彼时高青俊怀中揽着清欢,看见三人后,眼神意味深长:“胡姑娘,一切可顺利?” 胡欢喜瞬间了然,那个姑娘搞不好就是高青俊知道她和周家相看后特意找过来给她添堵的。 “高公子。”胡太太语气慢悠悠的,满满都是威胁之意,“你做这些,高府长辈知道么?” 高青俊一脸无所谓,耸耸肩道:“我做什么了?不就是听说胡姑娘相看亲事,在这儿多问了一句吗?” “你……”胡欢喜满脸愤怒,“你怎么跟个癞蛤蟆似的蹦跶,伤不了人,就纯纯恶心人。” 胡夫人见女儿都气哭了,一怒之下抢过身边婆子手里的食盒,狠狠朝高青俊脸上抡了过去。 高青俊脸皮再厚,也不如食盒硬气,当场惨叫一声,鼻血狂飙。 沈宝惜不屑:“该的!也就是我舅母手中没有匕首,不然,早把你捅上十个八个窟 窿了。” 胡太太:“……” 她哪里有那么凶? 即便是真有匕首,她下手也很有分寸,即便真要拿刀来捅这个混账,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可不想因为这种渣渣把自己搭进去。 “高青俊,我记住你了。” 她就不信高青俊不娶媳妇,等他相看,胡家人绝对不会光看着。 高青俊这会儿还在忙着止鼻血,没空搭理她们。 两边人不欢而散。 * 胡氏去看那对龙凤胎了。 她原以为自己可以云淡风轻的接受,后来发现她做不到不在意,去别院时,她还带上了女儿。 沈宝惜好奇问:“你觉得他们的长相和爹相似吗?” “是有几分相似,尤其像你祖母。”也正是因为这几分相似,让胡氏静不下心来。 “我一直有让人偷听他们母子三人的谈话,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一会儿咱们去试探一番,看看翠芳会不会说漏嘴。” 母子三人这些日子被关在别院,几乎要被关疯了。 别院很大,占地十几亩,不光有山有水有地,还有好几个院落。不过,母子三人只住在一个最小的院落之中,平时有一个婆子一日三餐给他们送饭,需要什么东西,他们提出以后,最快也要第二天才能拿到。但有很多东西说了也拿不到。 婆子愿意送进来的东西除了女子必用的月事带,就是针头线脑和洗衣的皂角。 是的,母子三人是自己洗衣。 翠芳对此很是不满,但当场就被婆子淬了回来:“别人不知,我们可是知道你原先的身份。本来就是个丫鬟,还想等着人伺候,心比天高,说的就是你这种人。要么自己洗,要么脏的臭的凑合着继续穿吧。没给你只送粮食,让你们自己做饭,已经是咱们管事心地善良了。” 翠芳自觉受了天大的委屈,将下人对她不敬的事一件件都记了下来,就等着东家到的时候一起告状。 结果让翠芳没想到的是,最先来探他们的是胡氏。 胡氏进了院子,看着母子三人。 两边人对望,谁都没动作。 胡氏呵呵:“看来你已经忘了当年学的规矩了。” 翠芳反驳:“我又不是你的丫鬟,凭什么要行礼?” “就凭你带了两个沈家血脉。”胡氏冷笑,“不行礼,是不希望我承认他们的身份?” 沈大海只有一个妻子,其他的女人最多就是妾室,胡氏没有要以身份压人,但这就是事实。翠芳若是想让两个孩子认祖归宗,就必须低头对她行礼。 翠芳脸色涨红,很是愤怒,但人在屋檐下,到底还是低了头。 “奴婢给太太请安。” 胡氏眼睛时不时就落在兄妹二人身上:“可有不习惯之处?” “下人对我们很不恭敬,这是太太授意的么?” 胡氏皱眉:“翠芳,若是不想活了可以去找死,别逼我造杀孽!” 翠芳面色微变:“我们如今可不是下人,你杀了我们,是要偿命的。” 沈宝惜看不下去了:“太嚣张了,先饿着吧,这么没规矩,饿上三天,想来应该要懂事些。”她伸手扶住胡氏的胳膊,“娘,我们走。” 翠芳大吼:“你不能这么做,我们是客人!饿着客人不是待客之道……” “那你们可以走啊。”沈宝惜催促,“沈府如何待客是我们的事。你们受不了,觉得自己被怠慢了,现在就可以离开,以后再别上门。” 翠芳张了张口,又做不到硬气地说走就走。 龙凤胎很少出声,此时龙凤胎里的哥哥张明朗开口:“是妹妹么?” 这话是对着沈宝惜说的。 胡氏摆摆手,拉了沈宝惜的胳膊:“闺女,我们回吧,这么没脑子的自来熟,如此没有自知之明,即便他真是你爹的儿子,也不过是家里多养个废人罢了。” 张明朗面色难看:“从小娘就跟我们说家里还有妹妹,我以为妹妹都是和明如一样乖巧,没想到……” 胡氏呵呵:“来人,掌嘴!” 立刻由婆子冲上前对着张明朗啪啪两巴掌。 张明朗挨了打,完全反应不过来:“你敢打我?你在戕害沈府血脉!” 翠芳哭哭啼啼:“我要见东家。你这个毒妇,分明是要废了我儿子好独占沈府家财,你太狠毒了。” 胡氏揉了揉额头,她腿伤刚愈,真心觉得自己这是白跑了一趟。 第32章 第27章 男主忆起沈宝惜看到这里,突然凑…… 沈宝惜看到这里,突然凑近了母亲低声问:“翠芳一直都是这种胡搅蛮缠的性子吗?” 翠芳从小到大做了十几年的丫鬟,虽说已经离开了沈府十几年,可小时候的教养根深蒂固,没那么容易忘,对主子不敬会有很严重的后果,翠芳明明知道这些,又知道沈大海人不在这里,却还敢对着主母说这么过分的话,分明就是故意耍无赖。 胡氏秒懂。 翠芳即便是心里认为她在戕害沈府的血脉,应该也不敢当面指责。 这般大胆,分明就是为了掩盖某些真相。 想到此,胡氏放松了几分。 如果龙凤胎真的是沈父血脉,胡氏不会因此自怨自艾憋出病来,但话说回来,人都有私心,她确实希望沈府所有的家产都落到唯一的儿女儿手中。 不是沈府血脉就好。 既然试探出了真相,今日就不算白跑一趟,赶走这母子三人不过是早晚的事,胡氏的心情特别好。 “惜儿,我们回吧。” 母女俩往回走。 翠芳有些不甘心,继续哭诉:“奴婢虽然是丫鬟,但生下来的孩子是沈府正经主子,太太把他们兄妹关在这里,是想把他们关废吗?” 胡氏头都不回。 翠芳见状,更慌了:“太太?” 胡氏呵呵:“你还知道自己是丫鬟?指责主子,胆子可真大,看来你离府多年,已经忘了府里的规矩。来人,掌嘴五十。” 她吩咐完,不看脸色大变的翠芳,拉着女儿出了庄子。 五十板子打完,整张脸都会肿。 翠芳想要求饶,却已没了机会。 母女俩往外走时,听得到身后传来板子打在脸上的啪啪声,还有痛苦的呜咽声。 “绝对是有人指使。”胡氏眯起眼,“不知道是谁又看不惯你爹了。” “兴许人家是冲着沈府家产来的。”沈宝惜想了想,“我名下那么多的铺子,哪怕再富裕的人家,跟我同辈的那些公子都很少有私产。” 风华楼三间铺子,每一间都门庭若市,成衣铺子的三十多个师傅从早忙到晚,最近每个师傅都又带了徒弟。 “财帛动人心。”胡氏叹口气,“好在幕后之人只敢藏在后面鬼鬼祟祟。” 既然藏头露尾,就证明对方不敢明目张胆。 如此,沈府只要识破了计谋,就不会将家产送与旁人。 胡氏回到城里,一刻也不停歇,问明了沈大海的去处后,直接找了过去。 沈宝惜独自一人去了风华楼。 刚到风华楼门口,就看到了谢承志,他呆呆站在门口,神情恍惚。 看到马车停下,谢承志随意望来,瞅见马车里下来的人是沈宝惜,他忙上前几步,眼神里都是急切:“惜儿!” 沈宝惜看到人了,没打算搭理他,听到这声称呼,再对上他的眼,瞬间恍然大悟。 他也想起来了。 两人相隔四五步远,中间有不少行人来来去去,二人对视,沈宝惜先扯出了一抹笑容:“谢秀才,有事吗?” 谢承志是个很聪明的人,已经明白过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惜儿,借一步说话。” “我们还没有亲密到你可以唤我闺名的地步。”沈宝惜直言,“我是有未婚夫的人,谢秀才还是不要说让人误会的话,做让人误会的事。” “我……”谢承志咬了咬牙,“我是忘记了,否则,绝对不会选择别人。原本在我心里,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我一开始也倾向于与你定亲……咱们进去说吧。” 沈宝惜抬步往铺子里走。 谢承志没有得到邀请,却还是厚着脸皮撵了上去,到了铺子里再想往后面走时,被伙计拦住。 “惜儿!” 看他样子,不说清楚会一直纠缠。 沈宝惜微微点头,谢承志这才被放行。 风华楼的后院之中,沈宝惜书房是一间套房,内室有床,可以供她歇息。 这间铺子里的架子上有一些摆件,看着挺精致,还有些首饰也就那么摆着。 整间屋子素雅,鼻息间都是淡淡的清香。 谢承志一路望过去:“你是何时想起来的?” 沈宝惜微微蹙眉:“你已有未婚妻,我已有未婚夫,再纠结这些有何用?” “当然有用。”谢承志急切地上前两步,想要握住她的手,却在离她还有三步远时,被她严厉的眼神瞪得顿住。 “如果我有记忆,当时就会答应沈伯父的提议,而不是说回去考虑。咱俩有那样的前缘,我早就想娶你……” 沈宝惜笑出了声来,打断了他的话:“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有人将你很想要的东西送到面前来,你还要矫情一下,非得人家逼着你收,你才愿意收。谢秀才,前尘往事不要再提,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祝谢秀才红榜提名,一路顺风。” “你……”谢承志惊异地打量她,“你明明都记得,为何不提醒我?” 沈宝惜扭头看他:“我提醒过你很多次,追着你跑了一两年,若你心里真的爱我,即便是不记得我了,想来也不会对我的追逐无动于衷。” 对着爱之入骨的爱人,即便是失去了记忆,也不应该像是对待陌生人那般冷淡。 谢承志哑然:“我当时确实有对你动心,但我不确定……” “是,我是商户女,你以后是要入仕的。”沈宝惜一针见血,“如今我能解决你金钱上的窘迫,但却帮不了你的仕途,你想要一路往上爬,必须要娶一个读书人的女儿。” 只是谢承志没想到他一犹豫,沈家就打了退堂鼓,且很快就再次给沈宝惜定了亲。 谢承志有些尴尬:“即便是我当初确实有这样的考量,但这就是摆在我面前的困境,我想要走得顺利一点,有错吗?我恢复记忆的第一时间就来找你,就是想和你再续前缘!惜儿,咱们错过了这么久,不能再错了。” 沈宝惜摆摆手:“你当定亲是儿戏吗?何萍儿不是好相与的,而我也已经有了未婚夫……” “何萍儿那边我去说。”谢承志满脸急切,“至于姓裴的,他不过是看中你的银子罢了,在这个世上,我最了解你,你最了解我,其他男人会三妻四妾,包括裴清策在内,他以后即便是守着你一个人过日子,也会觉得为你付出良多。但于我而言,咱们夫妻相守,不让第三人插足,这是对伴侣最基本的忠诚,我不会觉得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是付出。惜儿,你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看你这样子,咱们今日也说不清楚。”沈宝惜扬声喊,“来人,送客。” 谢承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今日一早恢复记忆后立刻找了马车进城,在风华楼门口得知沈宝惜不在,他不愿意离开,想着哪怕等到天黑,也要与她相认。 没想到相认容易,佳人却早已变了心。 偏偏他还不能指责,因为沈宝惜一开始记起他来,还追逐他许久。是他自己没想起来,也没把她当一回事,更甚至沈大海都找他提亲了,还被他亲口拒绝。 此时谢承志肠子都悔青了,如果能够回到提亲那天,他一定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当时对于沈大海的求亲,他有想过答应,但读书人清高,不应该为钱财折腰。 如果他娶了沈家独女,确实不用再为钱财发愁,可他的名声也会因此受损。 他就想着晾沈家一段时间,等到旁人以为是沈家用银子逼着他答应的这门婚事就更好了。 可沈宝惜太傲,明明为了他一掷千金办诗会,还追着他跑了那么久,却说变心就变心。 “惜儿,我对不起你,我最想娶的人还是你!” 沈宝惜气笑了:“你想娶,我就一定要嫁吗?天下想娶我的人多了去了,即便是我已经定了亲,也还有不少年轻后生与我偶遇,照你这么算,我哪里嫁得过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你能保证裴清策对你就一定真心实意?”谢承志咬牙,“我隐约听说他不是裴家的孩子,身世似乎还挺复杂,你做他的未婚妻,说不定会受牵连。” 他并不知道裴清策真正的身世,就是听过一耳朵。也没想过要去打听,他和裴清策是对手……明年的乡试,解元只有一个! 他以为裴清策要抢的只是解元的功名,没想到居然还抢了他的未婚妻。 沈宝惜刚刚喊了送客,掌柜的亲自进来,伸手一引:“谢秀才,请吧。” 谢承志很不甘心:“惜儿……” 沈宝惜忽然就怒了:“说了别叫我闺名,你是聋子吗?口口声声说对我真心一片,结果却拿我的话当耳边风,这就是你的真心?” 此时掌柜再次催促,还做出要喊外面伙计来撵人的架势。 谢承志是读书人,在城里受很多人追捧,如果被人从风华楼撵出去,面上不好看,他见沈宝惜不愿意再多说,气得跺跺脚:“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我心意不改,愿意对你忠贞一生,除了我之外,这世上还有几个男人能做得到?” 第33章 语罢,在掌柜催促的眼神中,一阵风般奔了出去。 沈宝惜坐在书案之后,心绪有些起伏,却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她早已决定放弃这个男人,并不会因为他的话就改主意。 “把门带上。” 春风面色复杂,她可听见谢秀才对自家主子表明心迹了。 以前谢承志冷冷淡淡,对谁都不亲近,明明知道主子一路追逐,大多数的时候只装作看不见,偶尔真的打招呼,也只是打招呼而已。 她还是第一回看见谢承志情绪如此外露。 第28章 男主成亲沈宝惜发了一会儿呆…… 沈宝惜发了一会儿呆。 上辈子两人感情真的很好,如今再回想,那种刻骨铭心的感情似乎淡却了不少。 接下来一段时间,沈宝惜又推出了一个新的明菊妆,一起推出的还有不少脂粉。 钱场得意,感情上也不错。 裴清策三天两头约她出门,自从那天两人似乎剖白了心迹以后,比以往亲密不少。 一转眼,就到了谢何两家的婚期。 沈何两家红白喜事上多有来往,确切的说,礼多人不怪,何府以前经常往沈家送贺礼。 收了别人的礼物,在别家办喜事时,就该上门相贺。 关于沈宝惜追着谢承志跑的事情,城里很多人都听说过。如今谢承志做了何家的女婿,若是沈宝惜从头到尾不出面,兴许要让人猜测纷纷。 “咱们这一回大张旗鼓地去贺喜,最好是带上裴秀才,到时你与谢承志之间的那点事,自然就没人说了。” 沈宝惜低下头:“娘,女儿年少无知,给家里添麻烦了。” “别说这种话,娘只希望你能开开心心,万事顺遂。”胡氏笑吟吟,“看你对姓谢的那么热切,我还以为他能做我女婿呢。不过,他后来还纠缠你,看似清高,实则也不过是个俗人罢了,就是比普通人聪明一些,会读书而已。” 她故意在女儿面前这样说,也是想看看女儿的反应。 沈宝惜没有什么反应。 她不想多提谢承志,上辈子两人真心想要和对方相守一生,如今重来,又已经各自嫁娶,日后见面,只是熟人。 谢承志说要退亲,折腾了一 场,被家中族老压着不许退。 他身上背负了太多,除了第一年读书是母亲供了他,后来那些年都是族中人每年凑钱。 不是没有人反抗过,都被族老强势地压了下来,如今他年纪轻轻就已考中秀才,眼看着前途无量,族中再也挤不出钱财来,这时候有供养得起他的女子即将入门,他想要把人往外推……用族老的话说,他考科举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 大喜之日的头一晚,谢承志喝了个烂醉如泥。他不能带着礼物上门退亲,默默希望着成亲那天状态不好被何家嫌弃,进而被退亲。 如此,婚事不成,他也不用背负太大的压力。 可惜,何府这样的人家很要面子,早就防备着谢承志成亲当天脸色不好,头一日就派了个妆娘来守着,天不亮就帮他上妆。 原先的脂粉假白,上妆后会被人笑话,如今不同了,风华楼里的脂粉上脸后,完全就是天生的白皙,脖子上和手上都扑点粉,即便是肌肤蜡黄,旁人也看不出来。 谢承志带着迎亲队伍去了何家。 值得一提的是,谢家很穷,并且他曾经很巧妙的将这份窘迫摆在了未来岳父的面前,而何家看中的是他的才华和未来的前程,不嫌弃他穷,成亲时特别贴心,当日所有上的了台面的东西都是何府准备,包括迎亲队伍和谢家的席面。 迎亲队伍到了,谢承志被众人簇拥着去了何萍儿的闺房。 沈宝惜和何萍儿在过去一两年之内感情很不错,身为小姐妹,原本该去她的闺房之中送上一份添妆。 不过,在沈宝惜发现何萍儿靠近她只是为了占便宜后,这份姐妹情烟消云散,她不觉得自己有去何萍儿闺房的必要。 今日沈宝惜一身浅紫色衣裙,名为芍药,整个人如同人间富贵花一般,容貌艳丽,明艳张扬,花蝴蝶一般和众人说笑着,老远就能看见她。 谢承志路过女宾所在的院子时,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沈宝惜,此时她眉眼弯弯,神情愉悦,找不出一丝心上人另娶她人的黯然。 就沈宝惜这样的神情和笑容,再说她心里有多爱慕谢承志,谁都不会信。 沈宝惜打扮精致的消息还传入了何萍儿的耳中,是她的姐妹和表姐妹在旁边说那名为芍药的裙子飘逸如仙,美得不似人间之物。 何萍儿只听别人描述沈宝惜今日穿戴美如天仙,心里酸溜溜的,忍不住问:“是何种颜色?别是大红色吧?” 谢承志成亲,沈宝惜穿一身大红,又打扮得精致……她唇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 “不是呢?”何萍儿的亲妹妹何瑶儿笑吟吟道:“是浅紫,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美的颜色。” 不是大红,甚至不是朱红桃红粉红,也没有故意穿白来恶心人,人家穿浅紫,怎么都和谢承志成亲不沾边。 浅紫色确实很美,这是沈宝惜自己问父亲要了染坊以后调出来的颜色。 她不会染布,只是知道怎么调色,前前后后花费了两三个月,总算是调了出来。 当下还没有这种淡淡的紫,今日沈宝惜这在人群之中,得了不少夸奖,又有人问她新出了哪些颜色。 她忙得口干舌燥,期间喝了好几杯茶,压根儿来不及管新嫁娘有没有出阁,何时拜别了长辈上花轿。 她又不送亲。 送了新嫁娘出门,众宾客用完喜宴后就可以各自散去,胡氏与其他夫人有约,先走了,嘱咐裴清策送闺女回府。 直到上了马车,沈宝惜心情还很兴奋。 裴清策看着她的眉眼:“很高兴?生意就那么重要?比我还重要?” 这话怎么酸溜溜的? 抬手整理发饰的沈宝惜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只见裴清策白皙的俊颜微垂,整个人神情低落。她心中忽然就生出了几分歉疚来:“那个……对不住哈,方才孙家姑娘问我衣裙,我就忍不住多聊了几句……你生气了?” “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呢?”裴清策幽幽叹一口气,修长的手指理着腰间的流苏,“孙姑娘都得了你送的小荷包,你又没有其他的东西可以送我,我即便是生气,也不过是白白气一场。” 沈宝惜:“……” 她摘下了腰间的暖玉,这玉上是并蒂莲的花样,由老师傅花费一个月才雕成,价值不菲。是胡氏在女儿定亲以后特意买来给她挂上,要的就是这并蒂莲花的好寓意。 “呐,这个送你,够有诚意了吧?” 裴清策瞅了一眼:“我更想要那个荷包,礼轻情意重,收你这么贵重的礼物不合适。” “咱俩是未婚夫妻,你的就是我的,哪怕送你金山银山,也没到外人手中,没什么不合适的。”沈宝惜说着,将手中玉佩放到他的手心,霸道地道:“挂上!” 裴清策:“……” 他用手摩挲着花纹,唇角微翘:“并蒂莲哦,好美。” 沈宝惜方才忙着跟那些大家闺秀说衣裙和首饰,确实把人撂到了旁边冷落许久,此时就想弥补,一挥手大方地道:“若是喜欢,回头我再给你挑些。” 裴清策瞅她:“是不是我要什么,你都愿意帮我买?” 沈宝惜觉得这话有点怪异,不过她这会儿心有歉疚,点头道:“小玩意随便挑。” 对于沈府而言,不是买庄子置铺子,都花不了太多银子。 裴清策没说想要什么,不过,神情明显比方才愉悦不少。 * 另一边,何萍儿上花轿时,即便是有盖头阻挡,她看不清周围人的神情,却也能猜到众人脸上的艳羡。 唯一让她觉得不爽快的是,原本以为谢承志是这府城所有年轻人之中的佼佼者,结果又冒出来了一个裴清策,偏偏何萍儿打听过后,众人都分不清谁更厉害一些。贺夫子那边传出的言语间,似乎对裴清策更为看重,他老人家认为,谢承志此人要更在意自己的名声一些。 贺夫子要更喜欢那种踏实读书的年轻人。 不过不要紧,何萍儿不觉得自己会在这府城内住太久,等到明年秋的乡试过后,他们夫妻就会启程去京城,如果一切顺利,谢承志一次就能榜上有名,无论是留京做官还是去外地上任,回来的可能性都很小很小。 她……一生不会局限于府城这个小地方。 而沈宝惜如今再得意,也早晚会被她踩在脚下。 何萍儿这番豪言壮志全都压在心底,面上并未露出半分,一副小女儿家的娇态,饶是谢承志对这门婚事不情不愿,也被她迷了心猿意马。 如此也好。 谢承志既然选择了将未婚妻娶进门,自然是要与她圆房的,他害怕自己神情过于勉强,被妻子看出了端倪。 第34章 “萍儿?” 何萍儿娇羞抬头,二人对视,情意绵绵。 * 沈宝惜送裴清策回家。 她很少到裴家来,即便是过来,一般也不会与裴家人碰上。 今日开门的是裴母,她看见沈宝惜后,满脸的热情:“沈姑娘来了,快进来坐,我这会儿正在蒸包子,手艺粗陋,沈姑娘不嫌弃的话,可以尝一尝。” 裴清策拉住她的袖子,微微扯了扯。 他希望和她相处久一点,更久一点。 裴家人在花银子这事上有些没分寸,总想着从他手里抠些好处,但对待沈宝惜时,还是挺懂事的。 因此,裴清策不担心沈宝惜会被裴家人慢待。 “石子,来帮我烧火。” 裴石子就是跟在裴清策身边的那个书童,平时很有眼色,闻言屁颠屁颠过去帮忙。 裴母送来了茶水点心,又端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过来。 端包子的是裴家的女儿裴软软。 裴软软今年十五,很是羞涩,一副寡言的模样,包子一放,偷瞄了沈宝惜一眼,飞快退走。 沈宝惜负手在屋中打量,又侧头看裴清策:“你在这里住得舒心吗?” “住了十几年,我都习惯了。”裴清策是寄人篱下,和真正的裴家子女是不同的。他自小聪明,很快就掌握了与裴家人之间相处的分寸。 第29章 搬家和争吵裴清策和裴家人都清楚…… 裴清策和裴家人都清楚对方的底线,相处还算愉快。 沈宝惜没从他的脸上看出勉强,道:“可是这么小的院子,你在屋中看书光线不好,院子里有个动静,也会打扰到你。年后你要参加乡试……对了,贺夫子住在内城,你从这里过去找他请教也不方便。要不这样,我给你找一个合适的宅子,或租或买,先把明年应付过去?” 裴清策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只见她眼神晶亮,仿佛精力十足,他一笑:“那就麻烦沈姑娘多多费心了。” “不必言谢,若你心中感激,他日爬到高处,顺手庇护沈家一二就可。” 裴清策听了这话,微微皱眉,他口中说谢,是真的感激她的用心,并不是客气,不曾想她竟然这般疏离客气。 他感觉自己很贪心,总觉得不够,却又明白自己不该得寸进尺。 “好啊,若真有那一日,裴某一定像庇护家人一般照顾你们。” 沈宝惜没有多留,告辞离开时,裴家母女都送到了门口,裴软软看着她身上的穿戴,满脸的艳羡。 既然说好了让裴清策搬到内城住,沈宝惜回府后就着手安排,贺夫子住的街不算繁华,可那边多数是读书人家,房子有价无市,其中还有好几个宅子被读书人合租。 沈宝惜想买,一时间没有卖家,只好租了一个三间房的小院。 院子里没有井,没有厨房,但有许多书。 书是金贵东西,这个院子的东家是城内的一流富商,原本这个院子找了人整理,平时不租不住人,是听说沈宝惜需要,又是给裴清策住,人家主动找上门租给她的。 裴清策找了人搬家那日,沈宝惜刚好在附近,便过去瞧了瞧。 搬来的东西不多,可能他本身行李也不多,值得一提的是,裴母不放心,特意跟了来,裴软软也跟着忙前忙后地拿东西。 沈宝惜见状,看了一眼身边的春风。 春风立即让车夫和护卫们去帮忙。 裴母里里外外的转悠着,这个院子和裴家院子的大小差不多,不过,这边只有裴清策一个人住,确实宽敞又清静。而且这院子小归小,修建院子用的木料上佳,桌椅更是红木所造,东西不多却样样考究,她看不出价钱,却一眼能分辨出摆设都不便宜。 “清策,你在这里住时要小心一些,别把里面的东西碰坏了。” 裴清策答应了下来。 裴母越看越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住,一日三餐怎么办?我看那厨房都许久没开过火,谁照顾你?” 裴软软也担忧道:“要不大哥还是回去住吧?或者……娘搬过来陪你。” 裴母不赞同:“我来陪他住,家里怎么办?” 裴软软低下头:“要么,咱们全家都搬过来住?” “不行!”裴母一口回绝,“内城买菜那么贵,全家人的花销不是一笔小数。” 裴软软指了指院子角落:“那里可以开出一块菜地来,能省不少呢。” 裴母顺着她视线望去,顿时双眼放光:“还真行,清策,你得空时……” “娘!”裴软软打断母亲的话,“大哥忙着读书,哪里有空种菜?若是因为种菜耽误了乡试,那多不划算。要我说,还是你在这里陪着吧。” 母女俩兀自说得欢快,沈宝惜站在旁边听着,春风忍不住了:“我家姑娘会安排一个厨娘在此照顾裴秀才吃喝,再说,还有裴秀才的书童在呢。” 此言一出,母女俩对视一眼,都住了嘴。 裴母有些尴尬:“是哈,我这乱操心。沈姑娘别跟我计较。” 沈宝惜浅笑:“我和裴秀才是未婚夫妻,他乡试得中,我面上也有光,所以,你们尽管放心,我肯定会照顾好他。” 裴母在外人面前将自己比作裴清策的亲娘,但她到底不是亲娘,当着裴清策的面,她可不敢在沈宝惜面前表露她和裴清策的亲近。 “沈姑娘,日后清策的事你多费心,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裴母说这话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裴软软低着头。 裴清策起身送她们上马车:“我住这里不会有事,你们先回吧。” “大哥,你要常回来看我们。”裴软软眼圈微红,“太久不回,爹娘肯定会想你。” 母女俩走时,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 裴石子对于搬到此处来住,心中很是欢喜,他和裴清策一起住在裴家,那就是全家的小杂工,一家子还喜欢使唤他做事。 且他被挑来照顾裴清策,那是裴家对他有恩,即便被使唤得团团转,他也不敢有怨言。 而到了这里,他才真正有个书童的模样,只伺候裴清策一人。 “裴秀才,你是希望找个厨娘来做饭,还是喜欢让酒楼送饭?刚好沈家在这附近有一间酒楼,菜色还不错,若你喜欢,我让伙计跑一趟,或者让石子去取也行。” 裴清策无奈:“沈姑娘,你太纵容我了。别对我太好……” 对他太好,他会忍不住得寸进尺。 沈宝惜乐了:“你是我未婚夫嘛,我这也是想结一份善缘。” 即便是两人之间有些暧昧,沈宝惜也没放在心上,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在这个世道能够找到对她一心一意永不背叛的人。 因此,她觉得还是和裴清策维持先前的约定,若他离开,或者是他有心上人,两人就各自分开。沈宝惜要的,只是和他做未婚夫妻这段时间的自在。 毕竟,沈母帮她相看婚事的架势太吓人了。 五天就相看两次,恨不能将她即刻嫁出去。关键是还会惹来不少麻烦,就那个吴秀才,据说相看了好多次都不成,吴夫人对她颇多怨言,认为儿子不肯定亲是因为她。 偏偏吴夫人都是私底下跟相熟的人说,也没人闹到沈宝惜面前,她想找吴夫人质问都不成。 就吴家这种麻烦,多招惹两家,日子都别想好好过。 * 一转眼,到了何萍儿回门之日。 临近年关,天越来越冷,沈宝惜最近又做了不少披风,她将原先那些披风上的帽子样式改了改。 之前披风上的帽子宽松,一般戴不住,戴住了也凉耳朵,改过后要小巧一些,也能真正做到遮风挡雨。 年关这会儿许多未婚年轻男女都要相看,沈宝惜还推出了不少男人穿的披风,还有男女相同样式,一看就知是夫妻。 风华楼生意好,沈宝惜几乎每天都会去一趟。 谢承志陪着妻子回门时,听何萍儿其中一位姐夫说风华楼出了新的样式,这一回是男人穿的披风。 何家姐妹不如表面上那么和气,那位何家女婿这么说,也是故意想看的何萍儿的笑话。 之前沈家独女追着谢承志跑了那么久,谁不知道? 如今谢承志娶了何萍儿,做出一副夫妻恩爱的模样,何萍儿那些姐妹就想知道这份恩爱是真是假。因此,那人故意提及风华楼时,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谢承志身上。 谢承志面色如常,没给何萍儿丢人。 何萍儿却觉得不够:“真的?如果真有大姐夫说的那么好,一会儿我带夫君去挑两件。” “刚好我也去,咱们一起吧。”何萍儿的堂姐何珊儿笑吟吟看向身侧夫君,“我也给你挑一件黑色的大氅,你个子高,穿着肯定好看。” 那边连襟二人携手上马车,剩下的姐妹两人只能同行。 堂姐妹二人何珊儿成亲以后就很少往来,相隔了四岁,从小就互相看不顺眼。不过,因为见面少,偶尔见着还挺亲热。 第35章 今日何珊儿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非要看何萍儿的笑话。 何萍儿气得暗自咬牙,却又拿她无法,姐妹俩上了马车后,相顾无言。 到了风华楼,沈宝惜正在指挥着伙计将衣裳挂墙上。 “哎呦,好巧,刚刚还说起沈姑娘婚期没定,这就瞧见了。”何珊儿一副自来熟的模样,笑容满面,“沈姑娘,我们是来挑披风的。” 沈宝惜原先和何萍儿交好,自然也认识她堂姐,更知道这姐妹俩是面和心不合,她笑吟吟伸手一指:“张大公子穿这深蓝色合适。” “买了!”何珊儿笑容温柔,“我相信沈姑娘的眼光。沈姑娘觉得好,那就一定好,若是沈姑娘都觉得不行,肯定就不太成。” 她这话是看着谢承志说的,一语双关,话里有话。 明面上是在夸沈宝惜,实则踩了新妹夫一脚。 何萍儿听出来了,不接话茬,冷笑道:“那沈姑娘帮我夫君也挑一件。” “夫君”二字,语气特别重,饱含警告之意。 沈宝惜笑容不变:“掌柜的,你来。”她吩咐完,等掌柜都过来了,才对着何萍儿解释,“我来挑的话,不太方便。” 何萍儿咄咄逼人:“哪里不便?” 沈宝惜扬眉:“你非要凑上来找不自在吗?城里流言纷纷,你听不见吗?还是你希望自己的夫君和别的女子不清不楚?可惜,你有这种癖好,本姑娘却不想奉陪,说句不该说的话,我这风华楼不缺你这一桩生意,也不希望你们来照顾我生意!” 何萍儿:“……” “你……你……” 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做梦没想到沈宝惜一个生意人脾气会这么刚硬。 生意人不都是以和为贵吗? 到底是年轻小姑娘,气量不够大。 “你不想做生意了?” 沈宝惜直言:“不想做你的生意。”她扭头看向谢承志,“管好你的妻子,我是脾气好,却也容忍不了别人几次三番上门挑衅。” 第30章 嫌弃谢承志特别尴尬。…… 谢承志特别尴尬。 他也没想到沈宝惜脾气这么硬,完全不给人留面子。因为他年轻有为,名声极好,无论走到哪儿,旁人都是追捧居多,即便是看不惯他,也不会当面给他没脸。 一时间,谢承志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今儿本就是何珊儿故意想把他们夫妻叫到这风华楼来看笑话。 但凡谢承志或者沈宝惜流露出半分失落之意,何珊儿夫妻俩就得逞了。 不过,如今吵了起来,何珊儿夫妻俩也算是达成了目的。 “萍儿之前和你感情好,她今日到此,也是希望你能真心祝福我们。” 沈宝惜呵呵:“祝福不了一点儿。” 何珊儿眼睛一亮:“沈姑娘,你是因为心上人被人抢走,所以不肯祝福吗?” 沈宝惜扭头看她:“我有未婚夫,你问这话到底是何居心?那么喜欢看热闹,好生查一查你夫君吧,查完后你大概就没有心思笑话别人了。” 何珊儿面色微变:“你这话是何意?说清楚。” “不想说呢。”沈宝惜扭头吩咐掌柜,“那件深蓝色的披风卖价八十两,张大夫人心地善良,手头又宽裕,不用帮她折价,回头卖得的银子,捐三十两到扶幼堂。” 掌柜立刻答应下来。 何珊儿面色难看:“什么东西卖八十两?你抢钱吗?” “不是抢,正经做生意呢。”沈宝惜伸手指着披风,“这可是上好的料子,颜色是独一份,只有风华楼才有。怎么,城里都知道何大姑娘夫妻恩爱,何姑娘却连一件像样的衣裳都不舍得给夫君买,难道夫妻恩爱的传言是假?那些……才是真的?” 何珊儿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还没来得及去查,却也明白他男人张华宽肯定又在外头沾花惹草了。沈宝惜最后那句话更是佐证了此事。 张华宽和她成亲以后,家中有妾有丫鬟,却还是经常在外头喝花酒,为此,夫妻俩经常吵架。何珊儿好几次忍不住气,还跑回了娘家请长辈做主。 闹的次数多了,娘家人都知道他们夫妻不如面上那么恩爱,今儿回娘家见新妹夫时,又被母亲私底下嘱咐了一番让她多加忍让的话。明明是张华宽做错了事,却偏偏要她忍,凭什么? 她心头窝着一团火呢,因此,在看见何萍儿新婚回门夫妻恩爱的模样时特别刺眼,才非要拉着何萍儿夫妻俩到这儿一趟。 原始想看堂妹的笑话,没想到自己变成了笑话。 何珊儿恼恨男人不争气,狠狠瞪了一眼,也不愿意再买八十两的披风给男人穿,冷笑道:“把那衣裳给我换了,换成我穿的。” 张华宽:“……” “夫人,你都说要了,转头又说不要,这不合适。” 沈宝惜笑容满面:“不要紧,衣裳还没有出铺子,随时可换。不过,这衣裳是夫妻同样式,若是同时穿上,男俊女俏,格外相配,别人一看就知道二位很恩爱。” 张华宽胆战心惊,不想再让沈宝惜占便宜,但为了讨好妻子,让妻子消气,咬牙笑道:“如此,那将我的那件也装了……不,别装,我这就穿上。”他一把揽住何珊儿的腰,“娘子,你也穿上吧。” 夫妻二人对视,何珊儿眼神里几乎喷出火来,但为了不在堂妹面前丢人,不让夫妻俩沦为笑话,恨恨闭了闭眼,咬牙答应了下来。甚至还忍着恶心,没有推开男人放在她腰上的手。 何萍儿没想到姐夫外头又有事,忍着笑拉谢承志告辞。 一转头,看见谢承志神情恍惚,时不时还看沈宝惜一眼,心下咯噔一下:“夫君,走吧!我们还得赶着天黑之前回家。” 沈宝惜接话:“哎呦,我都忘了二位住在郊外,何姑娘嫁妆中没有宅子吗?住在郊外诸多不便,谢秀才想要跟贺夫子请教文章,来回得折腾一天。” 这话戳中了何萍儿的痛脚! 何萍儿也知道这个道理,而且她生来就是城里人,娘家也算有头有脸,如今居然嫁到了村里,整日和一群泥腿子为伍。无论何时走出门去,都能在村子外的田地里看到干活的庄户。 她也想住进城里,何家的姑娘太多,公中出的嫁妆就那么些,想要在城里有宅子,只能靠双亲贴补。可惜她母亲儿女太多,不舍得给她陪嫁宅子。 不过,即便是没有自己的宅子,她也不打算继续在村里住,原是想新后就到城里租个院子,夫妻俩搬来城里住,也能甩开一副穷酸的谢家人……最重要的是,和那个白紫烟彻底分开。 两人成亲这是第三日,过去的两日中,白紫烟每天至少要来家里两三趟,还每次看着谢承志的眼神都是欲语还休。 偏偏谢承志还不躲着,有问必答,她一质问,谢承志还扬言二人之间清清白白,是她爱多想。 这些事都不能深想,何萍儿是越想越烦。 “沈姑娘,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输人不输阵,何萍儿张口就指责,“咱们吃的所有粮食都是庄户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你怎么能看不起村里人?” 沈宝惜一脸莫名其妙:“我哪儿看不上村里人了?就是说你们住得远,不太方便而已。” 何萍儿:“……” 这是说他们夫妻穷酸? 就在这时,门口又来了几位客人,其中就有胡家的太太。 沈宝惜笑吟吟迎上前去。 “舅母。” 何萍儿讨了个没趣,也不想如堂姐一般被算计到在这个铺子里花一百多两银子……这银子花了,就算是她和沈宝惜言语针锋间自己占了上风,也还是让沈宝惜得了便宜。 “走!别呆着了。” 她伸手扯了一把谢承志。 那边的何珊儿还狠狠瞪着自家男人,盘算着男人又把狐狸精养在了哪个胡同里。 张华宽的爹是衙门里的师爷,借着这一层关系,他去年在衙门里讨了个小主薄的活计,所以何珊儿也能被人称为夫人。不过,也正是因为张华宽有了这份活计,他平时大部分的精神都被衙门里的差事给占去,偶有空闲,也是和女人厮混,或者是赴各种酒局。 他如今是秀才,几乎已经歇了往上考的心思。 夫 妻俩穿上了同色披风,只是脸上的神情一个讨好,一个特别厌烦,看着并不相配。 堂姐妹二人都没了争锋的心思,出门后就各自告辞。 何珊儿上了马车都同时就揪住了张华宽的衣领,逼问他外头狐狸精的事。 而何萍儿上了马车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今儿天不早了,明天咱们一早进城,找个合适的院子租了。” 谢承志有些恍惚,方才沈宝惜说的那番话是一点没给他留面子,甚至还有踩他的意思。这和记忆中温柔善良的未婚妻判若两人。 “租不租的,别人都知道咱们穷,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 第36章 住在城里确实要好些,不管是参加诗会,还是请教贺夫子都格外方便。但他知道何萍儿不会在村子里长住,因此,对于搬到城里来的事一点都不急。 何萍儿气急败坏:“你家境要是稍微好点,我也不会被沈姑娘笑话。” “你在和我定亲之前就知道我家穷了。”谢承志张口就来,“现在才来嫌弃,是不是太晚了点?” 何萍儿瞪大了眼:“你……你在嘲讽我?谢承志,咱们是夫妻,以后你还得靠我往上考,如今竟对我这种态度,这日子你是不是不想过了?” 谢承志无奈:“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一天跟个炮仗似的,好像随时会炸,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相处,也不知道哪句话就点燃了你的怒火。萍儿,你能不能温柔一些?” 何萍儿觉得这话有点不太对,她是娇纵了些,却也不是乱发脾气的人。怎么就不温柔了? 而且,今日她被沈宝惜气得够呛,凭什么不能发脾气? 她语气霸道:“你是我夫君,该包容我。” 谢承志叹口气:“但你在外头不要乱发脾气,方才沈姑娘让我看好你的那种语气,好像是让我管好自己的狗似的,即便你愿意被人这样说,我也不希望自己的妻子被人如此贬低。” 何萍儿眼睛瞪得老大,惊声质问:“你说什么?你说我是狗?再说一次!”她越想越怒,“沈宝惜从头到尾没有说我是狗,这话是你自己想说的吧?谢承志,今日才回门,你是不是想和离?” 谢承志摇头:“你看你,又生气!和离的话也是可以轻易说的吗?你说话前能不能先在脑子里过一过?在我面前口无遮拦不要紧,若是在外人面前乱说,会闹笑话的。” 何萍儿:“……” 若是没理解错,他这是在嫌弃她? 第31章 乍闻何萍儿看了一眼身边丫鬟,确…… 何萍儿看了一眼身边丫鬟,确定谢承志真的在嫌弃自己,当场就怒了。 “谢承志,我是你的妻子,你那是什么语气?你看不上我就是看不起你自己,因为你只配与我这样的人成亲!” 谢承志看她恼了,伸手去抓她,强势地将人揽入了怀中,温柔道:“我就是说说而已,哪里嫌弃你了?大夫说要少生气,许多病都是从生气开始的。” 两人正值新婚,才将将圆房,何萍儿还不习惯如此亲密,当即就羞红了脸,这一害羞,脑子里变成了浆糊,完全不记得要怎么和他理论了。 * 沈宝惜发现,裴清策最近接连四天都去了富商高家,还都是早出晚归,似乎挺忙。 她自己也忙,临近年关,除了生意上的事,还有家里要备年货。 胡氏自从摔伤后,身子虚弱不少,沈宝惜便将后宅之事接了过来。胡氏不舍得女儿那样辛苦,但又想让女儿历练一番,如今在娘家不管事,出嫁以后还得管家里的宅子。 沈宝惜想的是等到裴清策要去往京城时两人就分开,而在沈家夫妻眼中,女婿若是上京赶考,考中后不管是外放做官还是留京,女儿肯定都要陪着一起。 夫妻俩也想过跟着女儿女婿走,但那会儿他们不可能管女婿的后宅,而且,裴清策做官后,家中女眷也得与人相交,这些事,胡氏永远都替不了女儿。 过完年后,城里初五有灯会。 灯会的头两日,裴清策就亲自上门相邀,约她灯会那天游街。 彼时胡氏也在,沈宝惜瞅了一眼母亲:“我要陪我娘。” 胡氏:“……” 这不识相的,就没想过做长辈的也要单独相处? “我有你爹陪着,你若是非要跟着,不太方便呢。” 沈宝惜愕然。 裴清策唇角微翘:“沈姑娘,灯会那日我来接你,到时,我有礼物送你。” 听说有礼物,沈宝惜心下倒有些好奇,除了第一次送了百两银子,后来再拿银票给他,他都不肯收。 若是没记错,那百两银子他还拿来给裴家的二弟定亲了,且这段时间还有花销,剩下的应该不多了。 这送给沈家独女的礼物……即便她不在乎礼物贵重与否,可于裴清策而言,太便宜了应该拿不出手。 胡氏看着一双年轻人相处,眼神里都是笑意。 很快到了灯会那日,刚刚过午,裴清策的马车就到了。 沈宝惜今日穿着鹅黄衣裙,配同色的披风,首饰也是特制的,往那儿一站,整个人熠熠生辉,裴清策看到她的瞬间都呆了呆。 “沈姑娘,我来迟了。” 沈宝惜带着春风出门:“不迟。” 春风搬了踏脚蹬,沈宝惜踩上去,身子刚刚探进马车,裴清策手扶了她一把的同时,另一只手送了个巴掌大的小匣子过来。 沈宝惜看着那精致的匣子,微微一愣,下意识伸手接过。 “送你的礼物。”裴清策伸手握起腰间玉佩,“我有并蒂莲,这是同心佩,玉质不错,我感觉很配你。” 沈宝惜坐下后打开,匣子里放着一枚温玉,玉质上乘。 其实沈府的库房之中有许多玉,沈宝惜伸手拿起,瞅一眼玉,又瞅一眼裴清策。 裴清策笑着问:“我知道这东西对你而言不算稀奇,但这也是我的一份心意,你戴着玩儿。” 沈宝惜想问他是从哪里得来的银子,光这一枚玉佩,至少要百两左右。话到了嘴边,又想起两人没有熟到那份上,她送了他一块玉佩,这算是回礼。 “多谢。不过,虽然扫兴,我还是要说,你可以把银子留着参加科举。” 她一边说,一边解下腰间一枚香囊,将那同心佩挂上。 裴清策看着她的动作,笑容愈发温柔,冷俊的眉眼都柔和下来:“有你在,我会缺银子花?” 沈宝惜不太好意思与他对视,掀开帘子看外头:“今天晚上人很多,我让人留了一个雅间,若是怕挤,我们就去雅间里,恰巧清欢姑娘今儿要在那间茶楼登台唱戏。” “都听你安排。”裴清策语气中满满都是纵容。 两人到了茶楼,看了一台戏后,天渐渐暗了,街上行人越来越多,整条街上的各种花灯也亮了起来。 天越黑,街越亮,亮如白昼。 “要不要下去走走?”裴清策相邀。 沈宝惜还在看底下的戏,唱完了一轮,又来一轮,还是有不少客人捧场,大堂中叫好声不断。 “你不喜欢听戏吗?清欢姑娘的嗓子可不多见。” 裴清策摇头:“不喜欢。” 沈宝惜瞅他一眼:“我这么喜欢看,你说不喜,不怕我生气?” “我觉得你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与我生气。”裴清策笑容温柔。 沈宝惜笑了:“你今日好像特别喜欢笑。” “心情好啊,沈姑娘的出现,解了我目前的困境。”裴清策起身,“去吗?” “走吧。”沈宝惜起身,两人一前一后下楼,她在前,他在后,二人有说有笑。任谁来看,都会觉得他们是感情不错的未婚夫妻。 可到了大街上,一前一后就不成了,街上的行人很多,道路两边都是花灯,挤挤攘攘,裴清策将她护在身前,春风站在另一边。两人相护,沈宝惜并未被人唐突。 而就在这时,大街上传来一声惊呼。 原来是有一个妙龄女子朝着 裴清策摔了过来。 裴清策当机立断,上前一步将沈宝惜揽入怀中,也避开了那女子摔过来的身子。原本只要他伸手一扶,那女子就可以免于摔倒在地,可他没扶,那女子摔了个结结实实。 有人摔倒,周围瞬间空出了一大片。 女子用手揉着肩,她穿一身粉色衣裙,摔倒在地时,露出纤秾合度的身形,引得不少男人侧目。 裴清策皱了皱眉,护着沈宝惜继续走。 那女子泫然欲泣:“裴秀才,你不道歉吗?” 裴清策只觉得莫名其妙:“又不是我推的你,我道什么歉?你这人,好生没理!” 女子振振有词:“如果不是你躲开,我也不会摔到地上,这会儿我的腿不能动弹,你必须要送我去医馆。” 今儿是一年一度的灯会,大好的日子,沈宝惜不想因为这个女子影响了自己的心情,看了一眼春风。 春风上前去扶那女子:“奴婢送您去医馆。” 女子不乐意:“又不是你害我摔倒的,我不要你。” 竟然打算胡搅蛮缠,继续赖上裴清策。 裴清策目光在人群里一扫,忽然看到了路旁茶楼雅间之中的高青俊,他猛然扑了过去,揪住了窗户后面的高青俊,将人从窗户狠狠拖了出来扔到地上。 沈宝惜都惊了惊。 看着裴清策斯斯文文,没想到他有这么大的力气。 高青俊摔倒在地,似乎碰到了鼻子,当场鼻血横流,他一把挥开了要来帮他捂鼻子的随从,粗鲁地抓过帕子自己捂住,恨恨道:“你这个疯子,我又没招惹你。别以为你是秀才就可以平白无故打人!这天底下是讲王法的,我去衙门告你,到时你的功名就保不住了,你必须给我道歉。” 第37章 裴清策冷笑:“我在你身边看到过这个女人,当时她梳的是妇人的发髻,今日揪着我不放,绝对是受你指使,你去告一个试试?” 众人闻言,目光在高青俊和那粉衣女子两人之间流转。 粉衣女子接触到高青俊的眼神后,转身很快就钻入了人群之中。 裴清策没有去抓。 这种事,即便真的送上公堂,证明了高青俊和那个女子相熟,最后也是不了了之。毕竟,他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不过,他不打算放过高青俊。 经历了这个插曲,原本打算多看看花灯的沈宝惜很快就打道回府。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一条街可以猜灯谜,每拆一条灯谜要付十文到三十两银子不等。 先付银子,再猜灯谜,若是猜中,不光退还银子,还可以把灯带走。若是猜不中,银子就属于东家。 今年的灯王是足有半层楼那么高的一盏兔子花灯,谢承志正在那处猜,好像还猜中了。不过,最开始想要猜灯谜的是白紫烟,猜中了以后,何萍儿要把灯带回去。 何萍儿不肯相让,白紫烟认为那盏花灯该属于自己,两人在大街上就吵了起来。 沈宝惜没有凑过去看热闹。 回到了茶楼中,此时几条街上特别热闹,往回走的路上反而没几个人。 “沈姑娘,我送你回吧。” 沈宝惜每年都来,也不觉得今年有稀奇的事发生,于是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裴清策和她同行。 过年这几天,沈宝惜又忙又累,回去时竟然在马车里睡着了。 等她醒来,马车已经入了沈府,而她的身上盖着一件深蓝色的披风,披风上还有淡淡的墨香。 这味道,她在裴清策身上闻见过。 沈宝惜微微皱眉:“我又不冷。” 春风解释:“裴秀才怕您着凉,特意盖上的,奴婢……奴婢不好阻止啊。” 再说,一件披风而已,两人是未婚夫妻,这事儿不算出格。 沈宝惜又不好说两人只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将披风递过:“洗干净,送回去!” 灯会在府城内一年一次,算是有名的盛会。 今年的灯会出了一些事。 比如何萍儿和夫君吵架,被气回了娘家。 又比如高青俊在回城的路上被人拦住,然后被抢出马车挨了一顿揍。据说动手的有五六个大男人,全部身着黑衣,黑布蒙面,他被打得半死,右腿都瘸了,却没能留住凶手,也没看到他们的容貌。 “活该!”胡欢喜知道姓高的挨打后,只觉大快人心。 她最近三天两头相看,看得生无可恋,总觉得都不合适。 “居然相看到了吴家。”胡欢喜叹气,“我娘还想让我去见他,我拒绝了。为此,娘很不高兴!” 沈宝惜哑然:“还是别去了吧。” 吴夫人到现在还看她不顺眼,归根结底是吴明知心里还有她。 胡欢喜点点头:“我娘再不高兴,也还是依我的意思回绝了,结果吴明知的堂兄……好像只是本家堂兄,提出要和我相看,那也是个读书人,去年考中了童生,准备今年再考县试。” 她说到这里,满脸的痛苦。 沈宝惜倒也能感同身受,她就是受不了一次次的相看,所以才找上了裴清策做未婚夫。 “你答应了?” 胡欢喜叹气:“由不得我不答应。吴夫人那边我娘一口就回绝了,又没有相看过,如今跟吴秀才那个本家堂兄相看也不算出格。就在后天……” 她想请表妹一起,但又怕耽误表妹的时间。主要这不是相看一两次就能定得下来的。 “到时我来陪你。” 胡欢喜一乐:“我怕耽误你的正事。” 赚银子是要紧,但人一辈子也不是只有赚银子这一件事可以做。 * 到了相看那日,沈宝惜和胡欢喜一起去了雅间,吴明知那个本家堂兄叫吴明行,气质儒雅随和,见人先笑,他对于和胡欢喜相看之事很是热络,先是让姐妹俩坐下,又要了茶水,还问了两人的口味,选了几盘点心。 胡欢喜有些羞涩,偷偷瞄他。 胡母看到这情形,和吴明行的母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 沈宝惜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主动提出告辞。 紧接着,她就听说吴明行送了胡家母女回府。 愿意让吴明行相送,这门婚事就成了一半。 在当下,两家两家相看亲事之前,就会将自己的条件和要求有意无意地透露出来。若是不成,就当是在酒楼见了一面,回头大家都不会再提。 如今吴明行相送,等于是将两家正在谈婚论嫁之事摆到了明面上。 等到正月二十,胡欢喜的婚事就定下来了。 两家下了小定,聘礼要等到县试之后,也是这时候,沈宝惜才得知未来表姐夫去年参加县试时闹了肚子,不然,也有望榜上有名。 去年出了意外,今年若是没意外,吴明行绝对榜上有名。 二十岁不到的年纪考中秀才,在这城内真的不算差,谢承志名声远扬,就是因为他年轻。 事实上,这城里年轻有才的不止谢承志一人,至少沈宝惜知道的,除了他之外,还有裴清策和吴家兄弟。 “我就知道舅母不会胡乱将你定给别人。” 胡欢喜听到这话,满脸的羞涩:“娘也这样说。” 吴明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秀才,胡家不愿意相看,转头却相看了只是童生的吴明行……怎么看,胡欢喜都亏了。 别看童生和秀才之间只有一步之遥,实则两者之间的距离犹如天堑一般,许多人终此一生,都跨不过这道坎。 沈宝惜玩笑道:“如今婚事定了,可算是不用相看了,以后不愁了吧?” “你少说两句。”胡欢喜瞪她,“我可从来没愁过。” 沈宝惜哈哈大笑。 胡欢喜婚事一定,就开始担忧二月初的县试,这只剩下不到一个月了。 即便是吴明行自己和他双亲都对这一次的县试信心十足,胡欢喜还是忍不住担忧。最近她又在帮他做护膝。 “二月还很冷,听说前些年有的人冻到长冻疮,冻到拿不住笔。” 沈宝惜以前没有在意过科举之事,即便是看谢承志去考,她也没多打听。 她从来都对谢承志很有信心,不觉得他会考不中,果不其然,第一次就榜上有名。 胡欢喜也想到了表妹之前的伤心事,住了嘴,转而说起胡氏即将到来的生辰。 * 关于胡氏生辰,沈宝惜早就有所准备,不光她自己要给胡氏准备礼物,还打算帮裴清策也备一份。 裴清策拒绝了。 “你帮了我那么多,礼物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肯定能办好,绝对不丢你的人。” 沈宝惜无奈:“我不是那个意思,是不想耽误你的时间。” “不耽误啊。”裴清策同样无奈,“你帮了我那么多,一份礼物而已,本就是分内之事。” 他有些心不在焉,人坐在这里,却似乎在想事。 沈宝惜没有多问,若是裴清策愿意告诉她,自己就会说。若是不愿意说,她还跑去问,就有点不知分寸。 当沈宝惜接到了知府夫人的邀约时,有种头上悬着的刀终于落下了的感觉。 她心里并没有多害怕,如果知府夫人不喜欢裴清策的存在,要因为裴清策而针对沈府……大不了就把这婚事给退了。 知府夫人不来找一趟,沈家人始终放不下心。 沈宝惜接到了邀约,并未瞒着沈家夫妻。 沈大海和她的想法一样,如今他们与裴清策还没有结亲,虽然迈了一脚出去,但随时都可以收回来。 “到了日子,我们一起去吧。” 沈宝惜想了想:“可是来报信的丫鬟说让我一个人去,要不,你们在隔壁等着?” 夫妻俩也觉得合适。 反正,他们不可能放任女儿独自一个人和知府夫人相谈。 知府夫人是个厉害人物,在这府城内的身份,就和京城里的皇后娘娘差不多,谁要是得罪了她,那就是找死。 沈宝惜在赴约前,还将这件事情告知了裴清策。 裴清策脸色阴沉:“我陪你一起。” 也行。 到了约定好的那日,沈宝惜掐着约定的时间入了雅间。 知府夫人还没来,但伙计已经开始上点心。 等了不到一刻钟,知府夫人就到了,进门看见裴清策也在,她脸上并未露出异样。 沈宝惜起身行礼……不看知府夫人和裴清策的关系,只知府夫人本身也受得起她的礼。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 沈宝惜并没有不情不愿:“不知夫人找晚辈来是为了何事。” 知府夫人站在门口,半晌才走进了雅间,又挥挥手,守在门口的丫鬟立即关上了门。 第38章 知府夫人坐在了主位:“我约的是沈姑娘,怎么你也来了?” 她目光冷淡地看着裴清策,眸中没有厌恶,只剩下冷淡,仿佛站在面前的不是她名义上的儿子,只是一个陌生人。 裴清策起身:“沈姑娘是我的未婚妻,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但凡她可能遇上危险,我都会守在旁边。” 知府夫人嗤笑一声:“就凭你?” “就凭我!”裴清策上前一步,“知府夫人应该不乐意看我天天在你面前转悠吧?大家互相不招惹不好么?你找沈姑娘想说什么?” 知府夫人叹口气:“就是说几句话而已,瞧瞧你这紧张的模样,好像我要把人吃了似的。我可吃不下去。” 她目光落到沈宝惜身上,“你胆子也忒小了,单独赴约又能怎地?咱们女人家坐在一起,有些话好说,但多了个男人……没法谈了。” 沈宝惜一脸无辜:“我可做不到躲躲藏藏的背着未婚夫去见别的人,万一生了误会怎么办?夫人,您有话直说,这里又没外人,而且我挺忙的,今日前来赴约,下一次可不一定有空赴你的邀约。” 她故意在知府夫人面前提及自己做生意的事,也有试探的意思。 果然,知府夫人一听这话就皱眉:“女人该相夫教子,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 裴清策率先道:“我就乐意让妻子做生意。” 知府夫人:“……” “你就不怕丢人?” 裴清策呵呵:“花妻子赚的银子丢人,去街上行乞就不丢人?我这是个文弱书生,赚不到银子,妻子再不赚钱,我们夫妻就只能捆在一起饿死。” 知府夫人噎了下。 “你爹不会看着你饿死的。” 但裴清策并不愿意去找父亲低头。 父亲那么多年都没管过他,直到他考中了秀才,才愿意悄悄让人给他送些料子……他过往十几年见识了人情冷暖,寄人篱下的日子也让他看懂了人性。 与其说父亲是突然想起来他这个儿子需要照顾,不如说是看他读书有天分,又想和他父子相认。 当然了,裴清策若是认了亲爹,不管是科举还是以后入仕,都能从父亲那里得到不少助力。但话说回来,他已经过了要爹要娘的年纪,长到这么大,完全可以想法养活自己,不与父亲相认,不过是走得慢点。而他……从来就没有想过从别人那里得到助力。 “夫人若没有其他的事,我们就先告辞了。” 知府夫人微微蹙眉:“我这确实有些事情要和你商量……” “没什么好说的。”裴清策粗暴地打断她,“夫人有闲心,多管管自己的儿女吧。总之,别惦记我!” 两人都下楼了,还能感觉到知府夫人看过来的目光。 沈宝惜心下好奇:“她到底想说什么?” 裴清策看着她的眼神复杂难辨:“若是我认祖归宗,你还愿意做我未婚妻么?” 闻言,沈宝惜一脸惊讶:“认祖归宗?为何?” 第32章 滴血验亲沈宝惜心里有点乱。…… 沈宝惜心里有点乱。 她即便是与裴清策定亲了,也从来没想过自家与官家扯上关系。 和官家做亲戚,能得许多便利,走出去也得人尊重,但相应的,会多出不少束缚和规矩。 “可能……不了吧。怎么,你要认祖归宗?” 裴清策长长的睫毛垂落,遮住眼中神情:“就是想到这里随口一问,你别放在心上。” 沈宝惜觉得没这么简单。 在两人定亲后,沈宝惜在其中几场红白喜事上也见过知府夫人,当时她有见礼,知府夫人随口敷衍……并未表露出对她的不同。 “裴秀才,咱们是未婚夫妻,外人眼里,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事关身家性命或者是你的身世这种大事,我希望你能提前告知我一声,别等到船沉了才告诉我真相。” 裴清策嗯了一声:“如果有一天因为我的身世会给你带去麻烦,我会主动提出退亲。”他眼神克制,里面似乎有团火在烧,“放心,你帮了我大忙,我不会恩将仇报。” 提及帮忙,沈宝惜有些心虚。 裴清策抬手就能送她价值百两银子的玉佩,想来即便当时窘迫,应该也能很快走出困境。而她……最不缺的就是银子,确实有帮了他的忙,但应该算不上“大忙”。 “你太客气了,哪有帮上大忙,你凭自己也能赚到银子。”沈宝惜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去高家的那几日,是为高家的老爷画像。 当下的人想要留存自己的样貌,只能靠画。 至于画得好不好,全看画师的功底。 裴清策扬眉:“你知道了?” 沈宝惜反问:“怎么,还想瞒着我啊?” “不是!”裴清策用手遮挡了一下阳光,“等到桃花开的时候,我去桃花林里给你画一幅画像吧。” 沈宝惜欣然答应:“好啊。” * 知府夫人上了马车后,装出来的威严瞬间消失,满脸的疲惫,她用手揉着眉头:“回吧!” 往回走的一路上,知府夫人眼睛一直未睁开,眉头微微蹙着,心里一直在想事。 回到后衙才过午不久,没想到知府大人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大堂用膳。 顾家人每天的晚膳一起用,平时都是各吃各的。顾大人难得中 午在家,这会儿也只有他一个人在吃。 看见顾大人在,知府夫人心头咯噔一声,很快又挤出一抹笑,温婉地上前询问:“大人,前衙不忙吗?” 顾胜打量她:“我得到消息,你去见清策的未婚妻了。” 知府夫人赵氏笑容不变,在发现顾大人出现在他不应该出现的时辰时,她就猜到了自己的行踪可能被他发现。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说府里的下人随时可能背刺,就是外头的那些人……这整个府城之中想要讨好顾胜的人多了去,说不得她的行踪就被有心人看去后告知了顾胜。 “是!”赵氏直言,“虽说那孩子没在我们身边长大,以后可能也不会回来,但到底是你的亲生儿子,该管还是得管,婚姻大事关乎往后一辈子,他是个聪明的,那么会读书,若是娶的妻子不懂事拖了后腿,您也心疼不是?” 顾胜盯着她的眉眼,似乎想要看进她的心里,半晌才道:“清策拒绝我的亲近,年轻人嘛,有几分傲骨,总觉得凭借自己就能青云直上,他也就那点儿出息,缺银子了就娶个富商之女,呵呵,随他去吧。” 赵氏微微蹙眉:“大人,妾身还是觉得这门婚事不太妥当,今日见了沈家姑娘,我还没问几句呢,她就说平日里很忙……那丫头也是个聪明的,话里话外的意思,估计是想说她成亲以后也要抛头露面做生意,别说清策是官家子,即便真的出身普通人家,但能科举入仕,就不能有一个抛头露面的妻子。” 顾胜不愿意多谈论这个儿子:“你也说了沈家姑娘是个聪明的,如今清策只是秀才,等到他入仕,她自然就会知道怎样做对清策最好。” 言下之意,他不打算插手儿子的亲事。 赵氏不好再劝,只道:“沈家姑娘除了想抛头露面做生意,对我们似乎没有好感。本来清策就不愿意亲近您,以后再娶一个不肯在我们和他之间周旋调和的媳妇,你们父子感情怕是……” “我都没养他,哪里来的父子情分?”顾胜上下打量妻子,“是不是出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往常你可不喜欢提起他,恨不能当他没来到这个世上过,今儿这是怎么了?先是操心他的婚事,又害怕我们父子不够亲密,当年你非要把孩子送走就注定了会有今日,现在才想起来维系父子情分,不觉得太迟了吗?” 赵氏叹气:“那时候我太年轻,心高气傲,不想让人知道我嫁了一个……” 说到这里,她及时住了口。 当年顾胜和裴清策的娘定下了婚约,两家换了小定,是因为顾胜要进京参加会试才没有继续走六礼,只不过顾胜让未婚妻有了孩子,也算是私定了终身。 官员的道德品行很要紧,顾胜所作所为往重了说是抛弃糟糠之妻,抛妻弃子攀强附势,往轻了说也是骗婚。 时隔多年,裴清策母亲已经不在人世,提起这件事情的人很少,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改变不了,顾胜对不起裴清策母子是事实。 此事若是被翻出来,让有心人告上一状,顾胜不死也要脱层皮。 而裴清策出生在顾胜和赵氏成亲那段时间……顾胜从来就没想过要认下这个儿子。 怎么认呢? 他未定亲前可是在尚书大人面前说自己没有定过亲,更没有庶子出生!当然了,如果真的想为自己扯一层遮羞布,倒也容易,只说是被女子算计,或者说是裴清策母亲出生花楼……想要把他摘出来,就只能将错处往女子身上推。无论哪种说法,对眼瞅着前途无量的裴清策来说都不是好事。 第39章 与其让裴清策认祖归宗以后让人攻奸他不光彩的身世,还不如就让他做裴家子。至少,在裴家他是长子,是婚生子! 顾胜没有迁怒妻子:“当年我确实有错,你如此作为,固然有你自尊作祟,却也是为了护住我的名声。让清策认祖归宗之事不必再提,至于沈家姑娘,他自己选的未婚妻,只要他不悔就行。” 他没能与心爱的女子携手白头,还害了两人的儿子见不得光,心中已然很歉疚,只希望儿子不要再被他拖累。 赵氏面色复杂。 * 沈宝惜不知道顾胜夫妻俩的这番谈话。 眼瞅着知府大人那边没了下文,裴清策也没有再说认祖归宗的话,她便将这件事情给放下了。 吴明知定亲了。 他也烦透了母亲安排的一次次相看,他确实心里有人不想定亲,可母亲安排的那些女子着实让他不喜。 亲事一定下,那就要过一辈子,吴明知在娶不到心上人以后打算凑合,可再凑合,也得找个顺眼的吧? 听说要与胡欢喜相看,吴明知倒也答应了,一转头得知胡家拒绝相看,他无所谓,但吴夫人却气得够呛,认为是胡家不识抬举。 后来吴夫人不知道怎么想的,约了何萍儿的妹妹相看,他不讨厌何瑶儿,见过两次后,亲事就定下了。 也就是说,谢承志和吴明知以后是连襟,而吴明行和谢承志也有了些关系,兜兜转转一圈,大家还是成了亲戚。 府城很大,却又很小。 何三太太最近春风得意,两个女儿都嫁给了年轻有为的秀才,以后她多半会成为官员的岳母。 就在这一番热闹里,吴明行参加了今年县试。 而另一边,翠芳母子三人总想着偷跑出来,沈大海为了管住他们,多安排了一些人手盯着。 前去翠芳家乡打探的人还没有消息传来,沈大海是越想越烦。他和翠芳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在翠芳母女毒害胡氏前,他对母女俩很是信任。 也就是说,他对翠花母女的性子并非一无所知。 沈大海希望自己在外还有其他的孩子,可看翠芳的所作所为,这种可能性不大。 这一日,他带上了妻女,去郊外的庄子上挖野菜。 春光正好,地里不少野菜都冒了头,刚刚冒头时特别鲜嫩。 往年沈大海但凡得空,都会带母女俩来郊外的庄子上踏青,只不过今年的庄子上住了几个让他讨厌的人。 讨厌归讨厌,沈大海却没有要避开的意思。 他打算引蛇出洞。 于是,沈大海到了庄子上,没有先去地里挖野菜,而是去了翠芳三人所在的院落。 三人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有人送一日三餐,但却没人帮他们洗衣打扫整理屋子。 后来胡氏更是直接让人给他们送粮食来……想要饱肚,就只能自己动手。 翠芳会做饭,兄妹俩不太会。这些日子里,一直都是翠芳在照顾俩孩子。 看见沈大海,翠芳满腹的委屈,未语泪先流,她笃定了是胡氏在为难她……在她看来,沈大海是做大事的人,即便是怀疑她,也不会让她自己做饭洗衣。 “您可算是来了,再不来,我们母子三人都要死在这个院子里了。我死不要紧,可孩子是无辜的!沈府的孩子那么金贵,您这些年只得一个女儿,明里暗里受了那么多的嘲笑,奴婢是心疼您。” 沈大海面色淡淡:“别哭了,忒晦气,有点福气都被你给哭没了。收拾一下,我带你们母子三人去挖野菜。” 翠芳:“……” 最近送进来的菜多是素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各种绿叶菜,母子三人吃得脸都是绿的。 那野菜对于沈大海来说是个稀奇菜色,于她们而言……又苦又涩,没什么吃头。 她想要拒绝,但又实在想和沈大海单独相处。 见面三分情,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后来还同床共枕如同夫妻一般亲密过,只是分开了十几年,再见时特别生疏。 对方很不满意沈大海看到她以后的冷淡。 “行!奴婢还记得多年前跟你一起来挖野菜时的事。”翠芳一脸追忆。 胡氏不太想挖,头上戴着帷帽,遮了阳光,身边带着两个小丫鬟去地里转悠,看到哪里有野菜,只需伸手一指。 沈宝惜喜欢挖,拎了一个小锄头,春风帮她拿篮子,她弯腰挖了,春风会捡。 而翠芳母子三人各自有锄头和 篮子。 沈宝惜挖着挖着,发现身边多了个人,正是龙凤胎里的姑娘张明蕙。 算起来,张明朗这对兄妹要比沈宝惜年纪大,如果他们真的是沈大海的儿女,沈宝惜还得叫她一声姐姐。 “你们以前有挖过吗?” 张明蕙凑过来,确实是想要和这个名义上的妹妹说上几句话,但看妹妹性情开朗,眉眼却严肃,她有些不太敢开口。得了妹妹主动问话,她有些受宠若惊:“挖过。” 沈宝惜好奇:“那你们都挖些什么野菜?” “跟这里的差不多。”张明蕙苦笑,“我不喜欢吃,就是挖过两次而已,挖回来都是给别人吃的。” 沈宝惜点点头:“确实不太好吃,偶尔吃上一顿,吃个新鲜而已。对了,你住在庄子上还习惯吗?你会做饭吗?” 张明蕙迟疑了下:“不会做饭,我没做过。” 沈宝惜心中一动:“那这些日子都是你娘做饭?” 真正普通人家的姑娘,还没有灶台高就要搭着板凳做饭了。张明蕙如果真的出身一般,不可能什么都不会,也绝对不可能等着翠芳做好了以后吃现成的。 张明蕙嗯了一声:“娘总说我们的身份不同,不能干厨房里的那些事,会被人笑话。” 沈宝惜一乐:“这么多年,苦了你们了。” “娘做错了事,这些都是我们该受的。”张明蕙低着头:“妹妹,我真的很怕你不喜欢我。” 沈宝惜扬眉:“家里又不是我当家,爹喜欢你就行。还有,你们的身份还未明朗,别叫我妹妹。” 张明蕙抿了抿唇:“我又说错话了,我是不是很笨?” 沈宝惜反问:“有人说你笨吗?” “有啊。”张明蕙张口就来,“我爹就经常骂我。” 沈宝惜停下手里的动作:“你爹?” 张明蕙面色微变,勉强笑道:“我只是叫他爹,娘说他不是我亲爹。” 沈宝惜点点头:“是挺苦的。你娘就没再生其他的孩子?” 张明蕙摇头:“她生双胎伤了身子,再也生不出了。因为此,爹对我们兄妹很不满,三天两头地骂人,偏偏娘又不能说我们真正的身世……我们兄妹这些年真的吃了很多的苦。沈姑娘,你能不能跟沈东家说一说,早点滴血认亲……” 沈宝惜忽然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 张明蕙手指白皙,掌心一个老茧都没。 因为沈宝惜这突然的动作,张明蕙吓了一跳,急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沈宝惜顺势松手,顿时就乐了:“他们都是女子,我又不是占你便宜,你怕什么?” 张明蕙尴尬地笑了笑:“我不习惯和不熟悉的人亲近,沈姑娘方才动作突然,我……我不是有意的。” 沈宝惜上下打量她:“要说这幕后之人也挺用心,你和我爹的眉眼之间还真有几分相似,说你们是亲生父女,不知情的外人兴许还真就信了。” “你这话是何意?”张明蕙有些紧张,还往后退了两步。 两人站在此处说话,似乎还起了争执。引得周围众人纷纷侧目,胡氏怕女儿吃亏,当场就赶了过来。 “说什么?” 沈大海一直注意着妻子,就怕她的腿受不了,这会儿也围拢过来:“惜儿,怎么了?” 夫妻俩面露担忧,沈宝惜伸手一指张明蕙的手:“张姑娘想要尽快滴血验亲呢,今日难得聚在一起,要不就验一验?” 张明蕙低下头,遮住眼中的喜色。 沈大海不明白女儿为何会有此提议。 滴血验亲很简单,请个大夫过来,用一碗水就验了。 只不过沈大海想要查清翠芳这些年的经历,也是不想打草惊蛇,再加上他平时也忙,所以一直没验。 沈宝惜笑吟吟道:“爹,恭喜你要多出一双龙凤胎了。” “别胡说!”沈大海一脸严肃,他膝下儿女稀少,确实想多要两个孩子。 可再想要孩子,他也没有帮别人养孩子的癖好。孩子还是亲生的好,哪怕只是闺女,那也比别人生的儿子好多了。 沈宝惜凑近了几分,小声说了两句。 沈大海听完后,面色复杂地让随从去准备清水和针。 滴血验亲,说验就验。 翠芳再一次见识到了沈大海对唯一的女儿有多纵容。 那么久都不肯滴血验亲,甚至不来见他们母子三人,沈宝惜一提议,这还是山上呢,沈大海就答应了……也不嫌麻烦。 第40章 不过,对于翠芳而言,肯验就是好事,确定了兄妹两人的身世,她也能跟着搬进府里过好日子。 “啊这,会不会太突然了?” 沈宝惜眼神意味深长:“你不是早就等着这一日了吗?” 翠芳从这话中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她抬起头,想要从面前妙龄女子脸上看出端倪,却什么也看不出。 半刻钟不到,随从抱了一摞碗,边上还有人拎了一桶水,另一个人搬了桌子。 随从先是盛半碗水放在桌上,又恭恭敬敬递上了针。 沈大海看着面前的针,没有伸手去接,看了一眼亲生女儿后,道:“让他们兄妹俩先戳。” 翠芳提议:“兄妹俩确确实实是龙凤胎,长相也如此相似,不如就让明朗挤一滴血?” 沈大海随意地点点头。 张明朗上前,取过了针,咬牙戳了指尖,挤了一滴血到碗中。 那滴血落到碗底,并未散开,但有消散的趋势。 张明朗挤完血后,又将手中的针递到沈大海面前。 自从沈大海答应了要滴血验亲,母子三人都一脸亢奋,此时张明朗更是满脸的笃定。 “沈东家?” 沈大海退后一步,没有去接那根针,而是看了一眼随从。 随从早已得了吩咐,主动上前一步取针。 对于随从的动作,张明朗并未多想,身为主子,凡事都有人代劳,他以为是沈大海不愿意自己戳自己的手指,想要让随从帮忙,便顺手将针递出。 随从接过针,却没有转身去戳主子,而是对着自己的食指狠狠一扎,鲜血冒出,他将那滴血滴入了碗中。 张明朗呆了呆,反应过来后,扑上前去一把将桌上的碗捡了扔出去。 “你什么东西?我是沈东家的儿子,跟你没有关系,你来凑什么热闹?还有没有规矩了?” 他一脸的凶狠,眼神里几乎喷出火来。 胡氏看向女儿,眼睛眨了眨。沈大海没说话,拎着扔远了的碗。 “翠芳,你还有什么话说?” 翠芳母子三人都没出声。 其实在场众人都清楚,张明朗突然发脾气,并不是因为随从擅作主张,而是滴血认亲这件事上,张明朗使了诈。 如今还没春耕,地里有不少杂草,风吹得杂草沙沙作响,除此外,再无其他声音。 沈大海忽然就怒了:“翠芳,说话!” 翠芳心中慌乱无比,却也有几分急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明朗是您的亲生儿子,您却让个随从和他验血……你把奴婢当什么人了?奴婢此生只有两个男人,就是您和奴婢现在的夫君!您如此作为,实在太让人寒心,若不是奴婢心中还念及当年情分,不忍心让您断子绝孙,绝不会带着两个孩子回来!您……太气人了,奴婢这就带着两个孩子走!从今往后,您就是请我们回,我们也不回了。” 说着说着,翠芳委屈起来,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转身就要下山。 刚走两步,就被随从带着护卫拦住。 翠芳心头咯噔一声,想要绕开随从,可他往左一步随从就跟着往左,往右一步,随从又跟着往右。 “让开!”她声音尖利,眼神喷火。 随从不让。 沈大海冷笑:“拿本东家当傻子玩弄,翠芳,你好大的胆子!当年本东家就不该手下留情!” 翠芳吓得差点跪倒在地里。 她对上沈大海洞察一切的眼神后,脸色白如金纸:“两个孩子跟您那么像,不用滴血验亲,也能看出他们是您的血脉……” 沈大海一挥手:“把这两人带下去拷问一番,用点心思,务必让他们说实话。” 张明朗得知要被拷问,面色大变:“普通百姓不可以动用私刑,你这是要知法犯法!” 沈宝惜笑吟吟出声:“大不了就将你们兄妹挂到沈家的族谱上。这做父亲的教训儿女,打死了都是儿女活该,怎么会犯法呢?” 张明朗:“……” 第33章 真相,沈大海的怒火在当下,…… 在当下,亲爹教训儿子不犯法。 即便是把人打死了,那也是儿女倒霉。 兄妹俩脸色惨白,忍不住靠在了一起,翠芳又急又气,却无计可施。 “奴婢就不该回!” 沈大海早在看到张明朗将碗扔出去时,就知道兄妹俩的身世有异,他挥手道:“摁着他们滴血认亲!” 当下摆出了两碗水,兄妹俩被摁在地上强行取了血,沈大海没有戳自己手指,而是让春风他们滴血。 这一回没有人再将碗扔出去。 春风和张明朗的血能相融,和张明蕙的血也能融。 而所有人都知道,春风是沈府的家生子,双亲现如今还在府里干活呢。 不只是春风,沈大海的随从和兄妹俩的血也相融,甚至边上的护卫来了俩,但凡是和兄妹俩的血单独放在一起,都能融在一起。 但反过来,碗中不放兄妹俩的血,大家又融不了。 很明显,兄妹俩的血有问题。 翠芳脸色惨白,嘴唇哆嗦,浑身都在发抖。 沈宝惜缓步上前:“你们很聪明,随时都在准备着滴血验亲,指甲中带着药,手也被那药腌入味了,我闻到了她身上的药味……对了,我让人问过,龙凤胎最近有在养身子,他们喝的那些药,也是时刻准备滴血认亲,对吗?” 无人回答。 母子三人眼神闪躲,不敢与一家三口对视。 沈宝惜弯腰抓起张明蕙的手:“说吧,你们到底哪儿来的?谁让你们来的?” 张明蕙狠狠瞪着她,眼神里都是不甘和愤恨,然后又低下头,抿紧了嘴唇不打算出声。 “不说?”沈宝惜扭头看向沈大海,“爹啊,要不您还是做个打死一双儿女的严父吧。” 沈大海颔首:“来人,剁了张明朗的手!” “不要!”张明朗尖叫:“我还要读书呢,不能没有手。” “那就剁脚。”沈宝惜笑吟吟,“我们家是不是很好说话?凡事都是可以商量的,左脚还是右脚,你自己选。” 随着他话音落下,还真有护卫取来了砍柴的刀,站在边上跃跃欲试,只等着主子一声令下,就冲上来剁手剁脚。 张明朗吓到魂飞魄散,扭头瞪着翠芳:“你不是说只要你出马,事情一定能成么?” “拖下去剁,太血腥了,再吓着姑娘。”沈大海沉着脸吩咐,他一年才能带着妻儿出来踏青这一回,好好的日子遇上这晦气事。 他心底里也期盼过自己真的有一双龙凤胎孩子,得知自己被骗,此时是怒火冲天。 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 龙凤胎出现在眼前,沈大海真的期望过……这会儿他满腹都是被愚弄了的愤怒。 张明朗要被拖走,哭着喊着表示他要招认。 沈大海背对三人,一副不愿意听真相的模样,实则耳朵支了起来。 他总要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他。 只看龙凤胎的长相,他还真以为是自己的儿女,不知道是谁费了这么多的心思,找来了和他相似的孩子。 不怕贼偷,就怕贼一直惦记着,总要把幕后之人找出来才行。 翠芳和龙凤胎不是亲生的母子。 当年她并没能有孕。 那会儿胡氏还未有孕,沈大海又不是那宠妾灭妻的,更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受伤以至于不能生,彼时妻子未生下嫡出的孩子,所有的通房都有喝避子汤。 翠芳被撵出门,确实回了山城,只是她嫁的男人身子有病,这么多年,她从未传出过喜信。 山城的亲戚友人都知道母女俩是从大户人家回来,翠芳的婆家也未替她隐瞒,翠芳不是清白之身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 于是,众人都说是翠芳在大户人家喝多了避子汤,所以才不能有孕。 而翠芳看过大夫,不能有孕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男人跪在她面前自扇耳光,各种哭求,希望翠芳不要说出真相。 两人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翠芳的名声已经毁了,若是男人不能生的消息传出,那他们夫妻都会被人看不起。男人承诺,只要她顶了这名头,一辈子都会对她好……对外他是一家之主,对内她才是一家之主,他会把她当祖宗供起来。 那会儿翠芳才查出不能生的不是自己,只觉扬眉吐气,她对男人还有期待,以为自己拿捏了男人的把柄。 她默认了她不能生的话。 可惜,她小看了流言,也太相信男人的良心。 十多年过去,翠芳不堪忍受流言蜚语,常常回家发脾气,男人一开始还哄着,后来也不耐烦了。翠芳认为自己受了委屈该被他包容,男人却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卑微了,夫妻俩渐行渐远,后来更是闹到分开的地步。 翠芳回了娘家,没有想过要再嫁,主要是无人娶她。 即便她跟媒人说了自己能生,也无人相信。都觉得她是想要骗婚。 第41章 就在这时,幕后主使找上门来,让她带着一双孩子来找沈大海认亲。 翠芳对此有诸多顾虑,沈大海并不是傻子,山城到此千里之遥,事情不成,那就是白折腾一场,说不定还要被沈大海记恨。 但是幕后主使给得太多了。 在她看到了龙凤胎的长相后,心中的那点顾虑瞬间烟消云散,若是事情能成,以后她能留在沈府,就是未来沈家主的娘,不愁下半辈子过不上好日子。 双胎是从隔壁府城而来,听说过沈大海的名声,两人确实是外室子,不过不是沈大海的外室子,而是沈大河的。 兄妹俩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沈大河每年有给他们送银子,还把他们安排到了隔壁府城长住,不让他们来认祖归宗。 因为不缺银子,兄妹俩字小读书认字,琴棋书画都有学过。 沈大海在听到兄妹俩说起自己的身世时,心中是又恨又妒。他没想到堂哥都四子一女了,竟然还有一双龙凤胎在外头。 又气堂哥不要脸,居然将孩子送到他的府上。 他更生气的是自己居然还真对这兄妹俩生出了期待。 “剁掉他的手指!” 沈大海怒极:“剁完了送去沈大河府上。” 张明朗被两个护卫摁在地上动弹不得,又有一个护卫抓出了他的右手,拎着刀的那个更是眼神凶狠,仿佛只当他是待宰的猪羊一般。 他吓得魂飞魄散。 “不不不……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二叔……,您是我二叔啊,原谅我一回……我爹对我寄予厚望,您不能这样对我,您不能……他会恨您的……” 沈大海置若罔闻。 沈大河那几个儿子私底下有不少小动作,沈大海看在堂兄弟的份上都忍了,生意人以和为贵嘛。但这一回,沈大海不打算再原谅。 随着护卫手起刀落,张明朗的手指掉了四个,他痛叫一声,晕了过去。 张明蕙吓得连连惨叫,同样晕了。 翠芳浑身哆嗦,一股尿骚味在山坡上弥漫开来。 “晦气!” 沈大海也没心思挖野菜了,带着妻女回了府城。 母女俩坐一架马车,胡氏低声道:“你爹心里失望着呢,让他静一静。” 沈宝惜若有所思:“您不难过?” 胡氏一乐,又叹气:“惜儿,这人活得越久,看事就越通透,你爹想有自己的亲生儿子是人之常情。我心里再难过,也不能改变他的想法,还不如高兴些,大夫都说,多思多虑容易生病,更有人将自己憋到抑郁而亡,我才没那么傻……” 沈宝惜提醒:“现在城内所有人都觉得是您不能生。” 胡氏此举,与翠芳一力担下那些关于他们夫妻俩的流言是同样的做法。 胡氏明白女儿的意思:“你爹厚道,他心里亏欠于我,是真的有在弥补。 我除了担个名声,日子过得随心所欲,他从来不朝我发脾气。” 当然了,也是因为胡氏从不做出格之事。 马车进城后不久,沈大海的马车一跃走到了前面,拦下了母女俩。 然后,沈宝惜被撵走了。 夫妻俩明显是有话要说,再次启程,沈宝惜和亲爹换了马车。 沈大海握住妻子的手,苦笑着道歉:“我不该生出龙凤胎是我血脉的期望,你失望了吧?” 胡氏摇摇头:“我只是失望孩子不是你的。若惜儿有个兄弟,她会轻松许多。” 沈大海感动,将妻子揽入怀中:“你总是如此善解人意,有妻如此,夫复何求。经此一事,我也想通了,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十全十美,惜儿很好,老天爷还是眷顾我的。” * 沈大河得知一双儿女被抬回府上,尤其龙凤胎中的儿子手指被斩了四个时,当场又惊又怒,气得差点站不稳。 他一边往回赶,一边厉声吩咐:“把老四给我叫回来。” 关于让龙凤胎被翠芳带着去沈大海府上认祖归宗一事,沈大河是在龙凤胎都登了门才得知消息。 他确实念着堂弟的家产,却没想过让龙凤胎去认亲,这件事情不是他安排的……从头到尾,他想的都是让堂弟过继自己的儿子,光明正大得到堂弟的家产。 他贪归贪,却不至于龌龊到去谋算堂弟的家产,或者说,他不敢!事情成了还好,若是不成,被人鄙视谩骂不说,甚至会有牢狱之灾。 龙凤胎登门,他细查之下,才知道是老四的手笔。 那龙凤胎和堂弟确实有几分相似,沈大河当时存了侥幸之意……他确实贪图沈大海的那一堆家产,三个儿女平分,龙凤胎也能得六七成。 他想着事情不成,自己就上门将龙凤胎带回来,沈大海做人做事,从来都不把人往死里得罪,大不了道歉时诚恳一些嘛。 当他看见半身是血的张明朗时,心疼得直抽抽:“快快快,去请大夫!” 第34章 深挖幕后黑手龙凤胎身份拿不…… 龙凤胎身份拿不出手,因为背靠着沈大河,从小到大却没受什么罪。 张明朗从小读书,身边有丫鬟伺候,长到这么大,没有受过伤。 他根本就承受不住断指之痛。 张明蕙长到现在,没有受过这么大的惊吓,回到了沈家还在瑟瑟发抖。丫鬟一碰,她就尖叫连连。 沈大河看着这样的儿女,心疼得无以复加,对着赶回来的沈正信,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没良心的东西,那么想要你二叔的家产,你自己上啊,使唤别人做什么?把你弟弟妹妹害成这样,你心里就没点歉意?” 沈正信忙磕头:“爹,儿子不知道会弄成这般……弟弟和二叔长相那样相似,我以为……” “你以为个屁呀!”沈大河怒火冲天,“你二叔凭一己之力把生意做得那么大,岂是你这个黄口小儿能糊弄的主儿?没脑子的东西,蠢货!” 他越说越怒,对着四子就是一个窝心脚。 沈正信被踹得摔倒在地,胸口剧痛,张嘴就吐了一口血。 他没有辩解,更没有提及曾经父亲知道他的那些算计以后还夸他聪明的话。 这一吐血,又让沈大河心疼起来。 家里的这些儿女他都疼,手心手背都是肉。尤其疼爱沈正信和双胎,因为他们不是正室所出,平日里就要受不少委屈。 大夫急匆匆赶来,看了张明朗的伤势,叹气:“血止住了,性命无忧,但是这手……古籍上有记载,三百年前,一位老大夫能够将断了的手指接回去,可那也只是记载,据老夫所知,当下似乎没有这种能人。当然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老爷可以打听一番,看能不能寻到高明大夫。” 话是这么说,大夫却对将手指接回去的可能不报希望。 手指上的血都干了,分明就是一块死肉,即便是接回了手上,也不过是在手上慢慢烂掉罢了。 沈大河就没想过这手指能痊愈:“劳烦大夫配点止痛的药。” 送走了大夫,张明蕙回过神来,颤声问:“就这么算了吗?沈大海这是动用私刑,如果告到衙门,他一定会被入罪!” “闭嘴!”沈大河气得跳脚,“蠢货,跟你哥哥一样蠢,长得这么相似都能被发现,要你们有何用?” 他不是没有想过去状告沈大海。 但凡他敢告沈大海,那沈大海也不是吃素的,绝对要告他一个谋夺家财的罪名。 这件事情,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要怪,只怪他没有管好四子。 翠芳到沈大河府上,那就只是一个外人,从一开始,她就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在山城之中的日子比上不足,比下也有余,原本不想掺和这些隐私,是沈正信给的酬劳丰厚,又再三保证了不会暴露,她才冒险走了这一趟。 结果,没过上一天的好日子还被人给戳穿了。如今回山城……她都没脸见亲戚友人。 越想越窝火,翠芳忍不住出声质问:“沈四公子不是说已经找人去山城那边帮我们圆谎么?还保证说安排好了,不会让我们被查出来……还有,你说让他们兄妹俩在手上抹药,喝下那些药汁,即便是滴血认亲也不怕,可是他们滴出来的血跟狗都能相融,这么大的漏洞,四公子从哪里来的底气认为事情一定能成?” 沈正信对于事情败露也窝火得很:“我连滴血认亲这么大的漏洞都帮你们补足了。结果事情还是没成,分明就是你们蠢,连何时漏了马脚都不知……” 两人互相指责,沈大河听得烦躁,大喝一声:“不要再吵了!再吵,就都给我滚出去!” 所有人都闭了嘴。 沈大河闭了闭眼,带上沈正信去了库房,亲自挑选了一份拿得出手的礼物,父子俩一起去了沈大海府上。 沈大海确定双胎不是自己的血脉以后,就将事情给抛开了。这些日子惦记着这事儿,吃不好,睡不好,生意上的事情都落下了,与妻子好生交谈了一番,他又出门去忙生意。 第42章 等到沈大河登门,府里只剩下了母女俩。 胡氏想要看看沈大河的脸皮有多厚,做了这种事,居然还好意思找上门来。 沈宝惜得了消息,赶去正房,刚好在正院门口碰到沈大河。 沈大河特别尴尬,以前他从来没将沈宝惜这个侄女看在眼中,不过,随着风华楼生意越做越好,他再也不能漠视这个侄女,说句不好听的,他几个儿子捆一起都不如这侄女能干。 对于厉害的人,众人下意识都会多几分敬意,加上此时沈大河自觉理亏,于是笑道:“惜儿,女大十八变,你是越长越好看了。” 沈宝惜一脸漠然:“你来做什么?” 连大伯都不愿意喊了。 沈大河打了个哈哈:“我才知道你四哥干了糊涂事,特意带他来道歉……” 沈宝惜冷笑一声:“那张家龙凤胎是你的血脉吧?应该一直都是由你养着,自己的亲儿女喊了别人做爹,如今你来说自己不知道,张口就把所有的事情往沈正信身上推,我们一家三口在你的眼里,竟然蠢到了这种地步吗?” 沈大河:“……” 他早就听说沈大海的独女嘴皮子利落,今儿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侄女的刻薄。 他也知道自己的说法站不住脚。 可他总不可能承认自己算计堂弟的家财吧? 好歹扯上一层遮羞布,不管外人信不信,不至于无颜见人。 胡氏出现在屋檐下:“孩子她爹不在,府中招待不了客人,二位请回吧。” 沈大河心头咯噔一声,往常这夫妻俩虽然待他不冷不热,却也不至于这般冷淡。 “这是我送的赔礼,此次的事,我是真的不知情,否则肯定早就拦住了正信。这孩子……我一直拿他当孩子,没想到他已经长大了,还走上了歪路。弟妹,是我对不住你们,你们 怪我是应该的……” 胡氏觉得有些无趣:“撵走吧!” 立刻有好几个护卫出现,一副要强行送客的架势。 如果父子俩真的被护卫撵出门,那才是面子里子都丢干净了。 沈大河忙不迭告辞。 那天之后,沈大河好几次登门找堂弟,试图求和,却再也没能进沈大海的门,甚至在外头偶遇上,沈大海也不再搭理他。 * 沈宝惜最近在琢磨着做胰子的事。 当下有香胰子,但做工粗糙,一看就知道是怎么来的。不够精致,价钱也卖不上去。 她往里添了些香料,又改了方子,打算做出细腻一些又香味十足的胰子。 改方子有点难,费了沈宝惜不少的精力。 这天从工坊里出来,天已近黄昏,正准备往马车上爬,就看到了等在路旁的沈正礼。 自从翠芳母子真正的身份暴露以后,沈宝惜再也没有和沈正礼好好说过话。 沈正礼来找过她好几次,都悻悻而归。 “惜妹妹,我刚得了一些消息想告诉你,是关于张家兄妹的。” 沈宝惜微微蹙眉:“他们和我没关系。” “是,但是指使他们的并非四弟一人。”沈正礼忙道:“四弟也是受了有些人的点拨才干下了这糊涂事。” 沈宝惜扬眉:“怎么?你是想说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不是不是,确实是沈正信那没脑子的主导了此事。但这里面还有其他人的手笔,而且那人对你没安好心,哥哥觉得有必要告诉你真相。”沈正礼一边说,一边靠近,在沈宝惜两步远处站定,小声道:“是那个高青俊。他那母亲是个喜欢说长道短的,尤其喜欢打听别人家的阴私密事,不知从哪儿听说了我爹有一双龙凤胎养在隔壁府城,他特意跑去给我弟弟出了主意,为的就是给你添堵。” 沈宝惜一脸惊讶:“高青俊?” 她在胡欢喜退亲一事上确实得罪了高青俊,可她只是助力了一把,退亲的缘由还是高青俊有错在先,他怎么有脸来报复? 想到此,沈宝惜都气笑了。 她目光一转:“我要带着那双胎上门去与他当面对质!” 沈正信:“……这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沈宝惜反问,“也就是我机灵,识破了张家兄妹手指上带着药的事,不然,我爹就要被算计到替别人养儿女,还要将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家产分给张家兄妹俩,这是谋夺家产。说不定还会让张家兄妹俩谋害我们一家三口的性命,人命关天的大事,你来跟我说不合适?刀子没砍到你身上,你当然可以轻飘飘放过!” 她起身,“告诉你爹,带上双胎和沈正信跟我们走一趟,否则,后果自负!” 第35章 要离别沈正礼拒绝不了如此强…… 沈正礼拒绝不了如此强势的沈宝惜,虽然早就知道如今的沈宝惜不好惹,却没想到她竟这般……不怕事,也丝毫面子都不给他。 沈宝惜非要去找高青俊当面对质,难免会将他给暴露出来。 他不愿意与人结仇。 尤其是高青俊这种小人。 “爹会生我的气。” 沈宝惜瞅他一眼:“我去你家里找他们,就说……别人告的密。” 沈正礼:“……” “惜妹妹,我前脚来找你,后脚你就找上了门,说是别人告的密,我爹也不会信啊。” 沈宝惜扬眉:“那你说怎么办?” 沈正礼踌躇半晌,决定豁出去了。 “我带你们去。” 父亲的儿子越来越多,如今都有五子二女,本就不多的家财摊分到每个孩子身上,他拿到的并不多。 尤其父亲更偏心不是正室所出的两子两女,他身为嫡出中最小的儿子,三五天都见不上父亲一面。 而在他帮忙将二婶送回来后,从二叔手中已经得了不少好处,他如今已有三间铺子……光是这三间铺子,就已经超过了他从父亲手中得到的家产。且二叔给他介绍的那些客商,每月能让他稳定收入百多两。 与其在家里跟兄弟几个斗得跟乌眼鸡似的抢父亲的宠爱和家产,还不如豁出去帮二叔。 二叔手指缝里漏的那些好处,就够他花用不尽了。 这么大的事,沈宝惜没有瞒着父亲,两人先是去接上了沈大海,然后再去找沈大河,带上父子五人……双胎和沈正信,还有带路的沈正礼。 沈大河得知老四干出这种错事是被别人给撺掇了,瞬间气势汹汹,还找到沈大海信誓旦旦地表示他儿子就是意志不坚加上有点蠢,被人给利用了,本身还是个好孩子。 言下之意,堂兄弟二人之间的恩怨全都是因高青俊而起。 高青俊在灯会那日被人打成了瘸子,这大半个月过去,腿伤未愈,正在院子里养伤呢。 两个沈东家找上门,高家主得知孙子干了蠢事,忙把人叫出来当面对质。 高青俊并不傻,事情是他办的,但没有人证物证,他咬死不承认。 而且他在办这件事之前就已经想到了暴露之后的应对,毕竟他也不能保证事情一定能成。因此,撺掇沈正信时,屋中只他们二人,连下人都被撵了出去。 此时就成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高青俊非说是沈正信做错了事情故意污蔑他是幕后主使以此为自己脱罪。 而沈正信就差指天发誓说是高青俊给出的主意。 没有人证物证,沈大河心里再恼恨高清俊带坏了自己儿子,也不好对着高家人发脾气。 他心头窝火,眼看四子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越听越火,反手就是一巴掌:“蠢货!难怪人家不找其他人,只来找你,就你蠢成这样,被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他甩了儿子两巴掌。 沈正信都十好几岁了,最近正在谈婚论嫁,只觉得特别丢人,满心屈辱的他眼睛血红,又不敢冲父亲发脾气,只捂着受伤的脸缩在角落。 沈大河疼儿子,打了两下就收手了。他临走时,狠狠瞪着高青俊:“高家主忒会教孩子,沈某佩服。此事,沈某记住了!” 语罢,带上儿女转身就走。 沈大海轻哼一声:“高公子这人,记性可真好。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沈某以后也要跟高公子学一学,长一长记性!” 话里话外,这次的事情他不会轻易放过。 沈宝惜更是不客气:“小肚鸡肠,锱铢必较,本来错的就是你,还好意思报复,脸呢?我表姐没嫁给你,那是老天有眼,这叫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门。” 高家主脸色很难看:“沈姑娘,既没有证据,便不可乱说话。” 沈宝惜呵呵:“多谢高家主教诲!也请高家主记得自己说的话。” 语罢,扬长而去。 客人都走了,高家主看着面前的孙子只觉得头疼:“你要是闲得无聊,多去花楼转转,少在外头惹事。一下子得罪两家人,你可真能干,比你爹能干多了,回头被人打死了都是活该!” 高青俊灯会那天被人打到半死,家里人就怀疑他是在外头惹了仇家。 第43章 那会儿高家主就跟他说过,做人留一线,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了。结果,高青俊惹祸的本事简直超出长辈们的预料,上次打他的凶手都还没找到,这又招惹了两个沈府。 高家主越想越气,找来了儿媳妇臭骂了一顿。 原本公公不该管教儿媳妇的,可他实在是忍不住了。这次的事情,如果不是儿媳妇打听到那些乱七 八糟的事情再告诉了孙子,孙子也谋划不出这一场算计。 * 沈宝惜出门后就想着报复高青俊。 沈大海看出了女儿的心思:“你忙你的,别做多余的事情,此事有爹呢。高家和我们家的一些生意有重叠,之前看在胡家的份上,我对他们多有忍让。从今往后,全凭各自本事!” 他不会再相让。 父女俩回家不久,胡家人就到了。 胡欢喜心里很清楚,沈大海有这一场麻烦,多半是因为表妹帮着她退亲而起。 胡家人心中很是歉疚,送了丰厚的礼物,再三强调了若沈家需要帮忙,胡家一定不遗余力。 送走了胡家人,裴清策又到了。 沈大海夫妻俩如今看这个女婿是越看越满意,把人接进门来,胡氏立刻就让厨房准备晚膳,要留裴清策用了晚膳再走。 “今日张榜了。” 沈宝惜在见过沈正礼后就气着了,后来见到胡欢喜都没想起来问这事。 而他们家正在气头上,胡家人也不好主动提。闻言,她好奇问:“我那未来表姐夫考中了吗?” 裴清策笑道:“中了,第七名呢。” “那就好。”沈宝惜是真心替胡欢喜高兴。 表姐妹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一直都挺好,小时候还经常睡一张床。不然,沈宝惜也不会多管那些闲事。 裴清策和她在园子里慢慢游走,试探着道:“贺夫子要去灵山书院,那边盛情相邀,贺夫子说他欠了人情,必须得去一年,不过他又放不下我们,就打算带我们一起去。” 灵山书院据此有四五百里路,沈宝惜长到这么大还没去过。 “啊?” 裴清策看着她的眉眼,眼神里都是不舍:“我要去!” 不知何时,他对沈宝惜的感情已经变了。 他没有耀眼的家世,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长相和功名。 区区秀才功名,配不上她的美好。 如果没有贺夫子,裴清策没把握在乡试中得到好名次。 沈宝惜回过神来,压下心里的那点不舒服:“那就去呀,除你之外,还有哪些人啊?” “城中二十岁以下的秀才,都在贺夫子的邀请之列。”裴清策解释,“灵山书院是云国三大书院之一,招收弟子条件苛刻,光是考核就有七项,贺夫子带着我们,能够免试入书院。” 沈宝惜听明白了,就是别人辛辛苦苦才能进,他们能走个后门,当即笑了:“这么好的事,可千万别错过。” “我这一去,大概要乡试过后才会回来。”裴清策神情低落,“这大半年内,怕是见不到你了。” 沈宝惜一乐:“我们本来就是假的未婚夫妻呀,你为自己的前程打算是对的。至于见不上面……即便不见面,你也还是我的未婚夫,这就行了。” 裴清策:“……” 他感觉心里有点堵。 但又不敢太急,怕吓着她。 他修长的手指抬起,想摸一下她的秀发,最后,手顿在了半空。 就不该贪图未婚夫妻的名分默认了这假名头。 沈宝惜心思已经被贺夫子要带走的几人给吸引了,“岂不是我未来表姐夫也要去?” 裴清策格外耐心:“谢承志和吴家兄弟,还有蒋三公子,都会同行。”他沉默了下,解释,“还有许多人想让吴夫子带着一起,灵山书院名声很大,里面出了好几任首辅,即便是不科举入仕,只要在书院求过学,世人都会高看一眼。” 这是个镀金的好机会。 沈宝惜若有所思:“照这么算,同行的人中,就你手头紧巴些,这样,回头我给你准备行李,你缺了什么,记得来信。” 裴清策心中的那团火越烧越旺。 * 顾大人也知道了贺夫子要带着一群秀才去灵山书院的事。 于他而言,辖下的读书人去灵山书院求学,去得越多,他的政绩就越好。 在打听到儿子也在同行之列后,他让人给儿子送了一张百两银票。 裴清策拒绝了。 顾大人气了一场,却又拿儿子无法。 儿子和他不亲近,是他理亏在先。他都不能冲着孩子发脾气,且这事儿也不好往外说,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发呆了许久。 忽然,门被推开。 顾大人眉头一皱,却没有出声质问。 进门来的人是他身边的贴身随从,伺候他多年,在他独处时一般不会强行闯入,除非是有要事发生。 不过,今日似乎有所不同,随从进来后没有立即禀告,而是欲言又止。 顾胜整理了一下桌上的册子:“何事?” 随从一脸纠结:“小的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来听听吧。”顾胜知道自己的随从不是个爱多嘴的,既然都要告诉他了,证明这件事情和他有关。 “是公子。”随从压低声音,“公子最近常去别院,小的今日才知,别院那边养着五六个大夫。” 顾胜好奇:“给谁治病?” 随从头也不敢抬:“似乎是公子,夫人也常去,不过夫人身子没有不适,倒是公子身上,最近时时带着药味。” 第36章 赵氏的隐瞒亲儿子生病了,做…… 亲儿子生病了,做爹的不知道? 顾胜了解妻子的性子,夫妻这么多年,妻子一直认为他在家中的付出不够多,因此,家中的大事小情都会抽时间告诉他。 孩子生病了这种事,早就该跟他讲了才对。 既然没提,那就是不能让他知道。 孩子生病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何不能让他知道? 顾胜眉头紧锁:“你还打听到其他的了吗?” 随从摇头:“那间别院是夫人名下的宅子,之前小的想要问事,还能问出个七七八八。此次……里面的下人换了很多,剩下的那些嘴都特别紧。住了几位大夫的事,还是小的从邻居的下人口中探听到的。” 顾胜忽然想起妻子最近对大儿子的重视,从来都对大儿子不闻不问的她,突然就开始关心大儿子的妻室……这里面多半有些关联。 他想不出里面的缘由,也不想在家事上多费心神,若是和枕边人都要耍心眼,那这日子也过得太累了。想着直接问妻子可能得不到实话,他沉吟一会儿,吩咐:“去请张大夫来,把人直接带到书房找我。” 随从立刻出去吩咐。 小半个时辰后,张大夫到了。 顾胜确定妻儿都在家,带着大夫去了儿子的院子。 他请大夫的事情没有瞒着妻子,原本赵氏还想问一问他是不是病了,转头得知顾胜带着大夫去找儿子,她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往外奔。 顾胜和赵氏成亲后,生了一子二女,因为他这些年一直被岳家扶持的缘故,他没有纳妾,只有通房丫鬟,所有的孩子都是嫡出。 顾长安今年十六,十年前就启蒙了,却连童生试都没考中,从十四岁那年再一次落榜后,顾胜就不打算让他去试了。 当下的年轻人想要入仕,除了科举之外,还可以荐举,三品以上的官员可以从国子监中挑出自己认为能干的子弟举荐给皇上。 举荐的官员越得皇上重视,被举荐的人能力再强些,入仕后同样能得到重用。 顾长安的祖父是尚书大人,就连顾胜自己也是四品官员……他算是看出来了,儿子不是读书的那块料,与其逼着儿子读书,不如他自己用心往上爬,只要做到三品京官,儿子同样会前途无量。 他在此处做知府已经有几年,只要无过,做三品京官是早晚的事。 儿子若是一直屡试不中,证明他没有才华,举荐上去,多半会被刷。还不如不考,日后回京刷刷好名声,直接入仕。 顾长安从小就贪玩,赵氏按着养大家子弟的习惯来养他,在他十三岁那年往他院子里送了两个丫鬟。从那之后,顾长安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原本只是有些贪玩偷懒的他,一有空就和丫鬟厮混在一起。 顾胜公务繁忙,训也训了,骂也骂了,想要将丫鬟撵走,赵氏却不愿意,在她看来,儿子在女色上的精力就那么多,在家里耗光了,自然就不会想着去外头找女人。 去花楼会影响儿子名声,若是和良家女子纠缠,到时是娶还是不娶? 她还想让儿子回京娶大官之女呢。 夫妻俩为了儿子的教养没少吵架。 顾胜管教孩子很严厉,下手也重,在顾长安八岁那年犯了错后,顾胜抽了他一顿鞭子,让孩子在床上躺 第44章 了半个月。 赵氏很是心疼,那一次和顾胜大吵一架,甚至还说出了顾胜是惦记着外头的儿子,所以才对家中嫡子下手那么重,分明就是想把儿子打伤了接外头的孩子回来的话。 顾胜管教孩子的心意是真的,他认为小树不修不直溜儿,孩子犯错,就该狠狠收拾。那时候夫妻俩还在京城,此事惊动了赵尚书,顾胜百口莫辩,那之后就不太管顾长安了。 顾长安挨了揍,每次看到亲爹都小心翼翼。 此时看到亲爹带着个大夫来,顾长安脸色都变了。 好在赵氏来得很快:“大人,你怎么想起来请大夫了?家中谁病了吗?” 赵氏一路奔来,累得呼吸急促,却不敢歇着,进门就喘着气问。 顾胜看到妻子这副模样:“长安身上带着药味,他病了?” 顾长安不敢和亲爹对视。 赵氏一脸不自在:“没呢,之前崴了脚,那敷脚的药味道大了点。” “为何没有跟我说?”顾胜肃然看着她,“还是你觉得我这个当爹的不配知道儿子受伤之事?” 赵氏硬着头皮道:“大人平时太忙了,累得回家倒头就睡,妾身哪好用这种小事打扰你?” 顾胜深深看着她:“张大夫的医术在城内是公认的好,既然他都来了,就让他给长安看看。” “不用不用,已经好了。”赵氏连连摆手。 顾胜不看她,扭头对大夫拱手:“劳烦大夫!” 张大夫到了这知府后衙中很是拘束,万万不敢托大,得了顾胜的拜托,连连谦虚,拎着药箱上前,对着吓呆了的顾长安拱手:“敢问顾公子是哪只脚受了伤?伤在何处?” 顾长安求助的眼神看向母亲。 赵氏再次拒绝:“不用了,都好了。劳烦张大夫白跑一趟。来人,送张大夫回医馆。” 她越是不让看,就证明这里面的事情越大。 顾胜一颗心直直往下沉:“大夫,直接给他把脉。” 他脸色阴沉,语气严肃。 赵氏还想要再说,对上他这样的目光后,不敢吭声了。 张大夫上前,顾长安迟迟不敢伸手。 顾胜烦躁不已,上前粗暴地将儿子的手拽出来放在了脉枕上。 张大夫暗暗叫苦,谁的脸色也不看,只埋头把脉,把着把着,他额头上的冷汗一滴滴往下掉,偷瞄了顾胜好几眼,似乎有话想说,但又不敢说。 顾胜的心更沉了:“我儿生了什么病?还请张大夫直言。” 张大夫缓缓收回手,又慢慢收脉枕,磨磨蹭蹭整理药箱,似乎在考虑如何措辞。半晌,才拱手道:“若是没看错,顾公子这是……身上长了疹子,这疹子多半……多半……” 顾胜皱眉,只是长疹子而已。 “草民还要看看疹子才能确定。”张大夫不敢看屋中众人的脸色,深深低下头去。 顾胜侧头看儿子:“疹子在哪儿?给大夫看看。” 顾长安脸色惨白。 赵氏哆哆嗦嗦,手中的帕子都被她搅成了咸菜干一般。 顾胜早就知道这里面有事,当看到儿子在脱裤子时,他脸皮都抽动了几下。 赵氏忙转身看外面。 大夫看完,低着头道:“确实是花柳之症,看这样子,大概已经病了半年左右。这……实在是不好治,草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顾胜霍然扭头,狠狠瞪着妻子。 赵氏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一脸坦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要打要杀都任君处置的模样。 张大夫临走时,额外多得了一张银票。: 这分明就是封口费,他埋头收了……其实他不想收这张银票,却也明白,只有收了银票,顾大人才会放心。 屋中只剩下一家三口。 赵氏忽然放声哭了出来。 “你板着脸做什么?我也不想发生这种事,可儿子都病了,我能怎么办?” 此事对顾胜的冲击特别大,他这会儿还静不下心来,面上看着平静,实则心乱如麻,喃喃道:“长安还没有孩子。” 他想到了什么,扭头瞪着妻子:“所以你才想接青策回来?” 赵氏并没有想接那个孩子回来,不过,她不能让儿子误会,对着自家男人眨眨眼,悄悄瞄了一眼儿子的方向。 “咱们已经毁了一个儿子,难道你还想毁掉另一个?”顾胜一脸严肃,“丑话说在前头,清策这辈子都只是裴家的孩子,不可能认祖归宗!” 他不希望长子成为外室子。 外室子走出去会被人鄙视,对长子的仕途影响很大,对他的影响也大。认祖归宗,父子俩双赔! “不回不回!”赵氏哭着道:“我关心他娶的妻子,还不是想着让他为我们养老送终……” 其实她不是这样想的,但当着儿子的面,只能这样说。 顾胜也看出了妻子的言不由衷,气得拍大腿:“慈母多败儿!现在怎么办?” “你凶我做什么?”赵世泪眼汪汪,“我都尽力在找高明大夫给长安医治了,治不好,我能有什么办法?大人,我不比你好受,你能不能别冲我发脾气……呜呜呜……” 顾长安乖得跟鹌鹑似的。 顾胜越来越气,满心的恨铁不成钢:“老实了?” 顾长安忙不迭点头:“爹,儿子再也不敢了。” 顾胜从老家到京城,又从京城到此处,期间还去过其他地方任职,也算是见多识广。顾长安以后还敢不敢都不要紧了,他心里明白,这个儿子算是废了。 第37章 打算顾胜活了半辈子,就没听…… 顾胜活了半辈子,就没听说过得了花柳病还能治好的先例。 谁要是得了花柳病,都会被人鄙视,并且,众人都默认了治不好,区别不过是活几个月和几年。 活到最后,浑身发烂发臭,无人愿意靠近。 顾胜从来没想过这种事会落自己和自己儿子身上,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他是个严父,即便是后来不对儿子动手了,但凡儿子做错事,一定会将其骂得狗血淋头。 之前他总嫌弃儿子读书不够认真,脑子不够聪明,现在……他只希望儿子好好活着。 顾长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生怕父亲生气后骂人。 顾胜揉完了眉心,再抬眼看儿子,看到儿子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一酸。 还骂什么呀? 如今也不指望孩子出息了。 “好好歇着吧,该吃的药记得吃,想吃点什么,直接吩咐厨房去做。” 顾长安都惊呆了,万万没想到父亲得知真相后会这么温柔,不过,他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到底是亲爹,往常骂他,那是对他恨铁不成钢,希望他能得个好名声以后好入仕,现在他都活不了多久了,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爹,儿子不孝。” 从来就不听话的儿子哽咽着说了这话,顾胜心里特别难受:“以后少出门,多歇着,别再碰女子,给下辈子积点德。” 听到最后一句,赵氏满脸的不认同。 只有认为自己还能活很久很久的人才不会怕死,将“下辈子”这种话挂在嘴边,儿子才十几岁,人生才刚刚开始,这会儿说下辈子,忒不吉利了些。 顾胜站起身:“累就睡会儿,我和你娘有话要说。夫人,随我来。” 赵氏心中忐忑,亦步亦趋跟着去了书房。 夫妻俩一站一坐,相顾无言。 良久,顾胜才低声问:“他是怎么得的病?” 赵氏只觉胆战心惊,不太敢说实话,粗暴地道:“我知道的时候就已经病了,病得这么重,前前后后看过十多个大夫,言语间都不太乐观。事情发展到如今,寻根究底也没有用。” 顾胜忽然抬手,将面前的笔筒啪一声拍到了地上,厉喝问:“我问你怎么得的病?东拉西扯做什么?还是 你觉得我不配知道真相?” 笔筒滚到赵氏脚下,吓得她往后挪了两步。夫妻多年,因为她家世好,父亲对顾胜多有提拔,顾胜对她一直都很尊重,即便是生气,也是压着怒火跟她讲道理,很少在她面前发这么大的脾气。 这“不配”二字,更是诛心之语。 顾胜出身寒微,靠着岳家才有今日,赵氏脾气也大,夫妻俩看着和睦,实则顾胜心中有些自卑,他自尊又极强,从不愿意承认自己靠着岳家才爬得这么快。 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不配,此时说出口,几乎就是直接问赵氏是不是看不起他。 赵氏怎会看不起他? 就是太在乎他的想法,太害怕他生气,所以才费尽心思隐瞒。 顾胜冷笑:“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告诉我,真的有拿我当枕边人吗?合着咱们成亲这么多年你还看不起我,既如此,你带着儿女回京去。” “你能不能不要说气话?”赵氏哭着道:“不告诉你,还不是怕你生气。” 第45章 “这是生气的事吗?”顾胜狠狠一指儿子所在的方向,“人都要死了,本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还怕我生气?依你意思,是不是要等儿子死了以后直接让我去送他最后一程时才告诉我?赵氏,你果然不愧是出身大家,胆子可真大!” 赵氏瘫软在地上,说儿子在一年多前就和同窗一起去了花楼,她有发现儿子的行踪,拦也拦了,骂也骂了,罚也罚了,可就是拦不住。花的银子倒是其次,儿子迷上了花魁彩月。 她越说越哭得厉害:“半年前,儿子跟我说他身体不适,发了高热半个月都不退,我请来了大夫,才知道他……妾身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不敢说。谁让你那么凶……” “又是这样。”顾胜都要气笑了,“但凡一出事,就又成了我的错,你扪心自问,你就没有错吗?我要管孩子,你不让我管,好!我出身寒微,管不了尚书大人的外孙,那你给我管好啊,他才十六岁!妻子都还没娶!” 他狠狠瞪着面前地上哭的伤心至极的女子:“你该不会还想着找个女人给他留后吧?” 就顾长安现在那病情,碰谁谁死。 想让人留后,即便是那女子有了身孕,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生下孩子的那日,运气好点,能生下孩子再死,运气不好,那就是一尸两命。 那是一命换一命,兴许还换不来。 顾胜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赵氏悲痛欲绝,哭喊道:“不行了,他……大夫说长安伤身太重,几乎不可能有自己的子嗣。” 顾胜呵呵两声,满脸的嘲讽:“所以你就想接清策回家?” 赵氏没有想过接长子回来,她知道男人也不会允许,擦了擦泪道:“没有!我只是想……想让清策过继孩子到长安名下。” 顾胜冷哼一声。 他并不抵触过继之事。 毕竟,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处,他不会接长子回家……不光长子名声受损,他的仕途也会受到很大影响,到时别说往上爬了,怕是还要往下掉。 他辛苦半生才走到如今,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挡住他往上爬的路。 “你说过继就过继?以前恨不能让清策去死,如今又想要他的儿子,他能愿意才怪。” 可赵氏三十四了,想要再生孩子会很难……当年她生完了一子两女后,尤其是生小女儿时九死一生,她被吓着了,之后就一直在喝避子汤。 虽说多子多福,但她更怕丢了自己的命。反正已经有儿子传宗接代,往后不生了,也对得起顾家。 赵氏喝了三年的药,彼时儿子都七岁了。她嫌弃避子汤麻烦,干脆要了一碗绝子汤。 她不是没想过即刻调理身子再生孩子,可大夫说,绝子汤让她身子受损严重,至少要花费十来年才能调理好……她三十四,再来十年,四十四岁,要孩子的机会很渺茫,就差明摆着说她已经生不出孩子了。 她再也不能生,夫妻俩唯一的儿子得了这种病,顾胜没有儿孙,他绝对不会就此认了,若是不接纳裴清策,就只能让顾胜纳妾再生。 与其接纳一个会给顾胜生儿子的女人,赵氏更容易接受那已经生下来的孩子。 偏偏裴清策又回不来,赵氏也不愿意让那个已经懂事的聪慧孩子回来跟自己日日相对,所以,她将主意打到了孙辈上。 赵氏希望将一个孩子从襁褓中养起,到时孩子最亲近的就是她,也不会不孝顺。 有了这种念头,赵氏就在盘算过继之事,但她又知道自己和裴清策之间的恩怨,被裴清策拒绝……不过是情理中事。 可孩子是一定要的! 裴清策不愿意,那就想办法让他愿意。 赵氏试探着道:“京城中有些人家会让儿子给早去的兄弟兼祧两房……” 顾胜都气笑了。 他今日才得知儿子的病情,完全来不及想传宗接代的事,没想到妻子已经打算了这么多。 还别说,这还真是个正经法子。 即便是过继了孩子回来,他们夫妻养一个孙子长大,难免会有一种顾家人丁单薄的凄凉感,但若是有儿媳妇,又有不止一个孙子……确实要好些。 “你让我想想。” * 顾长安的婚事快要定下了。 有消息说,道长说顾长安在两个月之内必须定亲,否则会有血光之灾。 这种事都是宁可信其有,据说知府大人嗤之以鼻,但顾夫人却不敢赌。最近都在忙着给儿子相看。 身为知府大人的独子,顾长安在府城内几乎可以横着走,名声也很大。 都说顾长安风流倜傥,对待花楼女子特别温柔,如今传出他即将定亲的消息,城里不少人家都很失望。 当然了,大多数人想要将女儿嫁给顾长安,并不是因为顾长安的名声和才华,纯粹是看在顾知府的份上。 顾长安的未婚妻人选未定,不过,最近顾夫人频频和几家接触,一个是城内富商贺家的嫡长女,一个是姚大人的嫡次女,还有一位郊外陈乡绅的幺女。 三个姑娘都长相不俗,且都颇有贤惠之名。 众人却不觉得顾长安不配,有那样的爹,他连京城中大官的女儿都配得,何况是这府城之内家世一般的女子。 不管定哪位,都是顾长安俯就。 裴清策最近在忙着收拾行李,沈宝惜偶尔也会去瞧瞧。 这天两人正在院子里说话,裴清策的意思是将这院子退了,沈宝惜觉得不用退,乡试考场就在附近,到时候去考试方便些,走路就能去,省得跟人挤。 外头有人敲门,紧接着是小喜的声音:“姑娘,顾大人到了。” 小喜声音挺激动。 普通人很难见到顾胜,见了也说不上话。 门是开着的,两人扭头,就看到了身着常服的顾大人。 沈宝惜扬眉,瞅一眼裴清策。 裴清策神情紧绷,他可没忘记未婚妻的话,如果顾家的存在会影响到沈家,两人之间的婚事即刻就会被退掉。 “顾大人,我一个小小秀才,怕是帮不上顾大人的忙,顾大人请回吧。” 他这话带着试探之意,如果父亲是来找他维系父子情,听到这番疏离的话,说不定一怒之下就走了。 若听了这话还要留下,那绝对是有事。 顾胜没有走,坦然进了院子。 裴清策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第38章 父子裴清策担忧之余,心里特别烦…… 裴清策担忧之余,心里特别烦躁,觉得父亲很没有眼力见……为何就不能等沈宝惜不在的时候上门? 倒不是说他出了事想瞒着沈宝惜,而是父子俩有话,私底下说清楚后,他告诉未婚妻时也从容些。 爱才会生怖。 他很害怕父亲说了不合适的话后被沈家退亲。 裴清策心中不安,忍不住多瞅了未婚妻两眼。 沈宝惜无意听父子俩的谈话,识趣地提出告辞。 裴清策暗暗松口气:“我有空再来找你。” 沈宝惜点点头就要往外走,顾胜出声了:“沈姑娘不是外人,也留下来听一听吧。” 沈宝惜满脸意外。 仕农工商等级分明,沈家身为商户,赚再多的银子,在读书人面前都直不起腰。顾胜只有需要修桥铺路或者接济穷人时,才会将商户们聚到一起说事。 沈宝惜长到这么大,还没有和顾胜说过话。 此时顾胜的态度还算温和,沈宝惜脚下顿住。 裴清策皱了皱眉,提醒道:“顾大人,沈姑娘还不是我妻子。” 别太拿人家当自己人。 “长安要定亲了,有三户人家都有意结亲,夫人挑花了眼,不知道该定哪个,你们若是得空,明儿到后衙来都见一见……” 裴清策这句莫名其妙,这都什么跟什么,顾长安定亲,跟他有何关系? 他心里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顾胜无奈:“如果你在家里长大,那长兄如父,你弟弟的亲事,你确实要多费心,帮着招待未来亲家是必然的。” 关于裴清策的身世,知道的人不多,顾胜平时都不往外说,不过面前是未来儿媳妇,他不觉得有隐瞒的必要。 裴清策说话很不客气:“我又不是顾家子,没在顾家长大,没有得你们半分好处,都说有舍才有得。你都没舍,却要我来付出,凭什么?” 顾胜看着儿子的眼神有些失望,心中也挺失落。 这天底下的许多孩子,都对自己的父亲满心濡慕,他以为裴清策寄人篱下多年后,嘴上说不愿意认祖归宗,心里一定愿意和他靠近。 结果,就这态度? 气死个人!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明儿你们必须到!”顾胜知道自己的态度过于强势,一定会让两个年轻人心生逆反之意。 但那又如何? 他是亲爹,难道还管不了这两人? “若是你不出现,灵山书院也不用去了。” 第46章 语罢,拂袖而去。 裴清策冷笑:“你做官多年,别人都说顾大人爱民如子,合着你的威风都用在了我身上?灵山书院我可以不去,大不了就不考了嘛,也不是不考科举就会死,即便真的会死,大不了就一死嘛。” 已经走到门口的顾胜怒火冲天,回头怒瞪儿子:“你……” 裴清策微微仰着下巴,浑身都写满了不屈之意。 顾胜呵呵:“你不怕死,别人也不怕吗?沈家的生意……” 裴清策浑身的汗毛都炸了:“你敢!” “本官身为一府父母官,有什么不敢的?”顾胜呵呵笑道,“在该到的时辰乖乖赶到,本官不会为难谁,其实本官也不想威胁人,是你不听话自找的!” 看着顾胜都马车离去,裴清策回头看向未婚妻:“沈姑娘,我不会让他为难沈家。若真有我招架不住那日,不用你提,我自己就会退掉亲事。” 沈宝惜眉头微皱:“他以前有这样逼过你吗?” 裴清策摇头:“都不和我说话,完全当我这个儿子是路边的草木,从不多看我一眼。” 沈大海知道女儿得知府大人“盛情相邀”后,倒是不怎么担忧。 “他分明是想压服儿子,也是清策对他过于抵触的缘故。放心,顾大人总共就俩儿子,又没有多的,他们父子之间感情那么淡,除非顾大人不要这个儿子了,否则,不会真的做清策不喜之事。只要清策的心在你身上,你就不会出事。” 说句不好听的,为了一个沈家让父子反目,顾大人会觉得不值得。 沈大海都这么说了,沈宝惜也有点好奇顾家的后衙,还想知道顾夫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当然了,她也做好了退亲的准备。 翌日,裴清策坐上马车来接她。 以前上下马车时,裴清策会伸手搀扶未婚妻。 有两辈子记忆的沈宝惜不觉得男女之间扶一下能怎地,从来都不会拒绝裴清策的搀扶。而且两人已经是未婚夫妻了,若是过于生疏,也会让人怀疑。 再说,沈家夫妻很乐于看到两人亲近。 今儿不一样,如果顾家得寸进尺,想要进一步操控裴清策的话,两人继续做未婚夫妻,沈宝惜只会成为他的软肋。 就比如今日,原本裴清策是不肯来的,顾大人拿沈家来威胁,他是不得不来。 妥协过一次,后面就有无数次。如今沈宝惜不会受委屈,但以后可不一定。 上马车时,沈宝惜避开了裴清策的手,自己爬上去坐好,还坐在了裴清策对面的角落。 两人原先是相对而坐,今日是左右斜对角坐着,这是在车厢之中两人能分开的最远距离。 裴清策眼神一暗:“沈姑娘,你怕我?” “不是怕你。”沈宝惜解释,“我怕拖累了你。” 裴清策语气急切,身子往前探了几分:“我愿意。” “可我不愿意。”沈宝惜不是没有看出裴清策对她生出了契约之内不该有的感情,“没有谁愿意成为别人的累赘,我们分开后各自都能活得很好。在我看来,人这一辈子有许多重要的东西,感情并不是其中最重要的。” 裴清策心知,如果今日顾家的态度不对,沈家转头就要退亲了,一时间,他心中凉成了一片。 “沈姑娘,我……你就不能给我个机会吗?” 沈宝惜认真道:“婚姻大事,要讲究门当户对,如果你是裴家子,咱们俩挺合适。但若你是顾大人的儿子,沈家是万万高攀不上的。” 裴清策张口就来:“顾平安也是顾大人的儿子,这即将相看的三位姑娘之中只有一位是官家女,而且管职都没有太高,其余两位家世还不如你呢,顾家不在乎……” 沈宝惜心中一动,打断他问:“顾家真的不在乎吗?” 如果顾胜不在乎,当年也不会抛弃怀着身孕的未婚妻了。 当年他选择了高官之女,如今高官的外孙成了他的儿子,按理,他应该让儿子拼命往上攀才对。 裴清策抹了一把脸:“昨天我让人打听了一下,顾长安病了。” 说到这里,语气颓然。 沈宝惜恍然:“很严重的病?治不好了,所以才又想到了你?那他们叫你去给顾长安挑未婚妻,岂不是想要你……借种?” 说到后面,她颇为不自在,咳嗽了两声。 再看裴清策神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原本只有两分退亲的想法,此时一跃变成了九分。 还是退了吧。 当下的女子兴许能接受自家夫君在外头生其他孩子,毕竟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有庶子庶女是常态,再接受生一个不需要自己养的孩子并不难。 唯一需要顾虑的是这名义上的弟媳妇会不会揪着男人不放。 沈宝惜可不想有这些烦恼。 “这样啊。” 裴清策知道他是个聪明人,明显已经想到了关键处,看她一脸“可真是长见识了”的模样,咬了咬牙道:“我这一生,只会有一个妻子,原先我和伯父承诺过,此生要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管顾家如何,我会永远记得自己说过的话,绝对不会食言而肥。” 他一脸严肃,语气郑重。 沈宝惜相信他此时的心意是真的,但……人心易变。 沈家还有几条人命呢,若是故事像昨天一样,继续拿沈家人来威胁他,他除了妥协,也只有妥协。 沈宝惜轻咳了一声:“咱俩的婚约是假的,你……不用信守承诺。” 裴清策强调:“男儿当世,说过的话 得算数。” 马车很快到了知府后衙,今日来的是贺家的大姑娘,贺家夫妻俩都在,老太太也在。 沈宝惜二人进门后,顾夫人态度和善,还笑吟吟招呼道:“沈姑娘,你过来坐。” 贺安宁和沈宝惜以前也见过面,算是熟人,此时的贺安宁特别羞涩,偷看着沈宝惜,眼带羡慕之色。 她真的做不到在知府夫人身边如此放得开,之前就和母亲说了自己胆小,但母亲说如果真成了婆,她就能放得开了。 裴清策则在众人没注意的时候将顾胜给拉走了。 顾胜笑吟吟:“你觉得贺姑娘如何?” 裴清策忍无可忍:“你堂堂官员,怎么跟个花楼里的老鸨子似的,让人家姑娘和我圆房,你跟人商量了么?” 第39章 离别对于儿子的敏锐,顾胜很…… 对于儿子的敏锐,顾胜很是欢喜。 “有何不可?这家不愿意,咱们就换个愿意的姑娘。” 想要和知府结亲的人家多了去,总能从中挑出愿意的。 裴清策简直服气:“我说你为何要让我来给顾长安挑未婚妻,合着还有这些龌龊的打算。不管人家姑娘愿不愿,反正我是不愿的。” 他一挥手,“我是人,不是那随意可配种的畜生,圆房这种事上,你休想安排我。” 顾胜呵呵:“想不到,我顾家还出了个情种。” “我姓裴。”裴清策直直看着他,“你别打沈家的主意,别想让我未婚妻退亲。若你敢这么做,我一定回让你后悔!” 顾胜看着面前才只有秀才功名的儿子,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居然还妄想让他后悔,他只觉得特别好笑:“怎么个后悔法?” 裴清策看着面前的生身父亲:“我只恨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否则,宁愿要裴家那种唯利是图的废物,也绝对不会让你来当我爹。” 这话有些伤着顾胜了,他脸色难看:“你也说了裴家唯利是图,他们与我是一样的人。区别不过是我有更快向上爬的法子,而他们没有这种门路。” 裴清策强调:“我宁愿自己亲爹是个需要我养着的废物。” 废物自然是没有人脉和门路的。 顾胜明白儿子的意思,冷笑道:“你还年轻,不知道仕途艰难,以后你会理解我,也会求着我帮你的忙。” “总之,我不会碰除了未婚妻以外的其他女人。”裴清策厉声警告,“如果你敢把这些龌龊的打算告诉沈家,回头我就去买一副绝子汤喝了,我让你……断子绝孙!” “你……”顾胜气急,很快又反应过来,“你不想有自己的儿孙,沈姑娘也不想吗?” “可以借种啊。”裴清策张口就来,“找个又高壮又聪明的男人借种……” 顾胜想到那种可能,气得头皮一炸,大骂道:“胡闹!” 裴清策眼神里带着几分疯狂之意,浑身气质愈发孤冷:“怎么就胡闹了?您是顾家人,我是您儿子,遇上同样的困境,咱们做出同样的选择,很正常啊!这叫一脉相承!” 他转身就走,“看顾大人这模样,咱俩是谈不拢了,以防你又拿沈家来威胁我,我即刻就去买一副绝子汤灌了。”说到这里,哈哈大笑,“若是我不能生,再想找沈家这种亲事就难了,顾大人可要想清楚了再办事!” 父子二人不欢而散。 第47章 裴清策回到待客的大堂,看见知府夫人身边的未婚妻,一群人有说有笑,似乎颇为谈得来,但他心里明白,此时的融洽不过是未婚妻主动迎合的结果。 若是可以,谁愿意抽时间坐在这里听一群夫人乱吹一堆没有用的废话?听就算了,还得接话,还得保证接出来的言语有趣又不得罪人。 想想都累。 跟这些人废话,浪费时间也浪费精力。 “沈姑娘,我这有些急事,顾大人让我们先走。” 顾胜已经追到了门口,此时脸色阴沉。 沈宝惜心知的父子二人闹得不愉快,所谓的顾大人让他们先走,怕只是裴清策一厢情愿。 走就走。 这些是裴清策的亲人,他不愿意维系这份亲情,她也懒得多事,才不会如圣母一般冲上去要让两边和睦相处。 “顾夫人,晚辈告辞。” 今日上门相看的贺家人只觉得莫名其妙,他们听说过沈家独女的名声,也知道裴清策是城内年轻一辈中不输于谢承志的读书人,但完全想不到这两人跟顾大人之间的关系。 原以为裴清策是上门找顾大人有事相求,可看方才两人之间的相处,似乎又不是。没看顾大人的脸色都气青了么……裴清策胆子可真大,这怕是不想往上考了。 他们想问几句,可两家的婚事还没定下,他们连亲戚都不算,实在是问不出口。 此时看到裴清策主动告辞,贺家人松了口气。 外人不在,婚事也更好谈了。 走出知府后衙,等待他们的马车旁边又停着一个车队,一问才知,那是姚家的人。 原来顾胜安排了三个姑娘同一日上门相看,以防让人说知府公子是选妃,特意错开了各家相看的时间。 姚家的人原先也想过将女儿嫁给读书人,打听过裴清策,此时看见真人,姚大人还上前打了招呼,结个善缘嘛。 “裴秀才,您这是从哪儿来呀?” 裴清策掀开帘子:“知府后衙。” 姚大人眼睛一亮:“听说贺东家在里头……” “是,在相看亲事呢。”裴清策看向姚大人身后的粉轿,“姚大人,你自便。” 他念及顾胜夫妻俩都这么恶心自己了,便想着回报一二……今日顾胜那语气颐指气使,似乎他必须要按照顾胜的意思办事似的。 如今是兼祧两房,日后仕途也定然要被指手画脚。他讨厌顾胜没有边界感地插手他身上的大事小情。 “姚大人,方才我去了后衙,发现……顾公子似乎身子有些不适,相看这么重要的事,他像个姑娘似的躲着,跟见不得人似的。” 姚大人一愣。 不过,裴清策这也算是跟他说了一下后衙之中的情形,反应过来后,忙道谢:“多谢裴秀才提醒。” 马车出了衙门所在的那条街,沈宝惜才小声问:“何事?” 短短两个字,裴清策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很喜欢两人之间的这种心有灵犀。就是顾胜……太煞风景了。 “又有一些不切实际的盘算,我肯定不让他们如愿。放心,不会牵连你和沈家。” 沈宝惜看出他不愿说,便也懒得多问:“你们哪天走?” 提及分别,裴清策心里沉甸甸的:“后日一早就走。” 沈宝惜若有所思,心里盘算着她最近正在做的香胰子,原本说了是后天早上她去添香料……像这种带有秘方的东西,她捏了一些配方,比如香料,必须由她亲自添加。 “我去送你一程。” 至于工坊,推迟半天再去。 裴清策想说不用,又舍不得,此次分别后,他中间肯定要回来一到两次,不至于真的隔大半年再见面,但一两个月之内,肯定是见不到她人了。 “好!” 沈宝惜让人给裴清策准备了些东西,衣食住行都有。 这倒不是她真的对裴清策有多用心,而是沈家夫妻催着她准备。 一早,沈宝惜除了自己坐的马车,带上了一架马车和四个下人去城门口。 她准备的东西不多,沈大海夫妻俩觉得太少了,又擅自往上加了许多,一整个车厢塞得满满当当,然后又添了四个下人。 沈大海都打听过了,裴清策这种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在书院那边,多的是人示好,有许多老爷就喜欢接济读书人,还一年要接济好几个,然后从中挑出最优秀的来做女婿。 自家女婿,哪能让别人接济了去? 沈宝惜拗不过二人,只好带上那架马车。 * 城门口,贺夫子还没来。 其他的几位秀才倒是都到了。 吴家兄弟最先来,此时胡欢喜也在那处和吴明行说话,两人声音不大,又有下人守着,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 蒋三公子在和孙兰心依依惜别。 剩下的就是谢承志夫妻俩……夫妻俩似乎吵架了,何萍儿眼睛是肿的,脸色也不太好,边上还有白紫烟和谢母。 何萍儿出身好些,在谢家人面前从来都是傲气的,这会儿一生气,便懒得跟谢承志多说。 她不说话,别人可要说,白紫烟正殷殷嘱咐,谢承志听得认真,边上谢母偶尔补充几句。 “你在看什么?” 正在清点马车装东西的裴清策突然问。 沈宝惜回过神:“别想着留下,都带上,这是我爹的意思,那四个下人也带上,回头让他们给你跑腿,送信和带口信之类的事千万不要假手于人,小心有心人坏你的事。” “我记住了。”裴清策眼眸看着她的眉眼,“还有吗?” 沈宝惜咳了一声:“你记得多吃饭,别熬夜……” “行。”裴清策玩笑道:“我一定记住。” 玩笑间,他神情带着几分郑重和严肃,眼眸中似乎有团火在烧,他觉得这些嘱咐不够,远远不够,想说她的话他都会认真听……可又怕吓着了她,最后只叹息着嘱咐:“赚钱要紧,但你的身子更要紧,别累着,该歇就歇。” 沈宝惜随口答应了下来,恰在这时,城门口有了动静,贺夫子的车架到了,几个读书人都迎上前去。 “去吧。” 她往后退了好几步,靠近了胡欢喜。 在这期间,她有感觉到两道目光。谢承志似乎往她这边看了好几眼,还有吴明知,此时也盯着她不放,而更远一点的地方,吴夫人看向她的眼神颇为不善。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前日,吴明知刚刚定下来的亲事又退了,缘由没传出来。据说是吴家这边主动退的。 胡欢喜眼圈有些泛红,哭了,但没哭太久,她低声问:“你一个人来的?” 沈宝惜嗯了一声。 原本沈母想陪同,被沈大海叫着一起去接待客商了,据说这位客人是带着夫人一起赴宴。不过,赴宴是半下午……沈大海这是不希望未婚夫妻话别时有长辈在旁边看着。 “表姐,你也一个人?咱一起回吧。” 裴清策眼眸一直望着沈宝惜的位置,似乎要将她的身影刻在眼中,刻在心上。心里真的生出了不管不顾留下来陪着她的冲动。 第40章 一地鸡毛裴清策不舍得走,但…… 裴清策不舍得走,但又想到了父亲对他的颐指气使。 他只能用伤害自己来威胁顾胜,实在太弱了。 这样的他,压根护不住未婚妻。 想到此,他对着沈宝惜挥了挥手算作道别,然后狠心放下了帘子。 胡欢喜看着一群秀才与夫子打过招呼后回身上了各自的马车,也看见了裴清策身后青棚马车,笑道:“先前我还说裴秀才带的东西不多,你这一添,他东西竟然是最多的,现在,大家都知道你们感情好了。” 沈宝惜:“……” 也没那么好。 目送马车走远,前来送几位秀才的众人也纷纷离去,就在这时,传来了争执声。 何萍儿语气中满是不悦:“白姑娘,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是我母亲的养女,带她一程又能如何?” 白紫烟脸涨得通红:“我都没有马车,干娘的腿脚不好,我们没法儿回。你身为儿媳妇,合该送干娘回家……” “送什么?原本我是可以把母亲带回家去住的,是你非说要接母亲去孝敬,怎么,你所谓的孝敬就是要我包接包送?回头是不是还要我安排两个下人去照顾?” 几人争执的声音很大,引得路人纷纷注目。 吴夫人冷哼了一声,不屑地扫了几人,很快上了马车离去,临走时狠狠瞪了沈宝惜几眼。 胡欢喜察觉到了:“这真的是疯子,咱又没惹她。” 沈宝惜浑不在意,吴夫人不喜她,但据沈大海说,前几日他和吴大人见过,吴大人对他的态度还挺热络,不像是心有记恨的模样。 若没有其他动作,只是瞪几眼,连上前说难听话都没有,沈宝惜完全可以当吴夫人不存在。 “我们也走。” 第48章 两人正准备上马车,丫鬟还在搬凳子,何萍儿就追了过来:“沈姑娘,咱们一起回。” 白紫烟撵上前几步:“嫂嫂,那我们怎么办?” “能死不?”何萍儿满脸不耐烦地回头瞪她,“你这么大的一坨人,又口口声声要孝敬你干娘,连带她回家都做不到吗?” 白紫烟满脸的尴尬。 她身上没有多少银子,最近这段时间,谢承志母子俩搬到了城内住,她三天两头上门探望,每次上门,不说需要花费的车资,有何萍儿在家里,她不可能空手上门。 最近她赚的所有银子都用来买礼物了,如今身上就剩下几十个铜板,而这些铜板她想用来买好吃的做给干娘解馋。 虽说干娘跟着儿媳妇住,不缺吃喝,但她买了好吃的,那也是她的一份心意。 “你做儿媳妇的,怎么能把婆婆丢在这路边?”白紫烟也豁出去了,“我把干娘接走,那也是想让你松快几天,你只需要派人将我们送回去而已。又不需要你亲自送,怎么就这么为难呢?” 何萍儿眯起眼:“所以我说你这个人没分寸,明明只是一个外人,却要吩咐我做事,谁给你的底气和胆量?谢承志吗?他本人在这里都不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说句实话,我早就烦透你了,借着干兄妹的名头勾引他,你当我是瞎子?” 白紫烟脸色一白。 原先何萍儿愿意忍耐白紫烟的种种亲近,那都是看在自家夫君的面上,夫妻俩成亲后,日子过得磕磕绊绊,何萍儿每次吵过架都会后悔。明明这个夫君是她以前做梦都想要嫁的,如今得偿所愿了,居然把日子过成了这般。 因此,她不愿意因为这个所谓的干妹妹和自家夫君吵闹。 如今谢承志不在,她唯一的顾虑就是害怕婆婆不喜,可话又说回来了,灵山书院名气很大,想要拜入书院的学子很多,但若真的入了书院,每月的花销可不少。 谢承志想要顺利在书院中读到秋日,全都指着何萍儿的嫁妆供养。 乡试过后,若榜上无名,肯定要继续在书院中求学,若是榜上有名,也还得继续求学,直到考中进士。 明明一家子都要看何萍儿的脸色,却偏偏找了一个姓白的在此恶心人。 何萍儿扭头看向蹲坐在路边捶着小腿的婆婆:“娘,你是跟我回,还是跟着姓白的回?” 谢母一脸尴尬,住在城内吃穿不愁,一日三餐有人送到面前。但……儿媳妇的脾气不好,她每次看见儿媳妇都提着一颗心,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又惹了儿媳妇生气。 如果可以选,她还是更喜欢住自家老宅。 何萍儿见婆婆不说话,就知道她是想回村子里,心下冷笑,真的是既要又要。 贪图她的嫁妆,又想要白紫烟的乖顺,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你可以跟她去,但是在夫君回来之前,我不会派人来接你,你自己回来,我也不会接纳。” 谢母变了脸色。 白紫烟面色也是苍白的,她在家里不得长辈们喜欢,原是打算去谢家陪着谢母小住几日,可若是往后要管干娘的吃喝拉撒,这对她来说,是不小的负累。 白家也不允许她在谢家一住大半年,没名没分的,让人笑话。 想到此,她一脸的为难:“我照顾干娘一个月,然后将她送回来。” 何萍儿张口就来:“这么想孝敬,我给你机会,才一个月怎么能体现你的孝心呢?半年吧,等到夫君乡试过后,我们再一家团聚。” 白紫烟:“……” 谢母想回村里住,但她不愿惹恼了儿媳妇,此时儿媳明显是心中有气,而且,她也不想让干女儿为难,当即笑着解围:“萍儿,我跟你一起回城。” 何萍儿呵呵:“回城也行,但夫君不在,从今日起,我那院子不接待客人,女客也不行。” 她翻了个白眼,不屑地瞅着白紫烟,“还有啊,我觉得你这个干女儿心思不纯。你若还要我这个儿媳妇呢,就别再认这个干女儿。” 此言一出,白紫 烟面色惨白如纸。 她很希望别人看出她对谢承志的心意,但由何萍儿说出来,几乎是把她的脸皮揭了放在地上踩。 沈宝惜心下好笑,剧情中沈家女再看不惯白紫烟,也从来没提出让人家干兄妹断绝关系。 谢母嘴唇哆嗦,想到求学的儿子,瞬间就做出了取舍:“紫烟,最近你就别来了,安心做自己的事吧。” 白紫烟泪水滚滚而落:“干娘,我……” “人家都不要你这个女儿了,你怎么还喊干娘呢?脸皮也太厚了!”何萍儿一挥手,“去扶上母亲,我们这就回城。” 谢母被两个丫鬟架上了另一架马车。 白紫烟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离去。 她想要让何萍儿送自己回家,借口也是让何萍儿孝敬婆婆,如今谢母被接走,只剩下她一人……如果是谢承志在这里,肯定不会撂下她,但何萍儿早就看不惯她,又怎么会管她回不回家? 边上胡欢喜和沈宝惜从头看到尾,看得心满意足。 回城的马车里,胡欢喜还一脸庆幸:“好在你及时醒悟,没有在姓谢的那根藤上吊死。不然,现在你就要有一个和稀泥的婆婆和一个不知分寸的干妹妹。” 她轻哼一声,“说是干妹妹,那白紫烟的心思谁不知道?” 分明就是借着干兄妹的名头勾引谢承志。 谢承志又不是不知道,偏偏还与之来往。 胡欢喜越说越不齿:“姓谢的读书再厉害,人品也不行,举人可有一妾,可能前脚考中举人,后脚就要纳妾哦。” 沈宝惜失笑:“他对干妹妹可好了,怎么舍得让她做妾?” 胡欢喜一脸惊讶。 不做妾,难道还要做妻不成? “抛弃糟糠之妻另娶新人可是会被唾弃的!”胡欢喜惊了,“他不会这么蠢吧?这分明是自毁前程。” 沈宝惜也不知道谢承志最后会怎样选择,转而道:“你忙不忙?我要去工坊。” 胡欢喜摇头:“我得回去,祖母病了,我想守着。” 沈宝惜直奔工坊,耽搁了一个时辰才忙完。 这间工坊在脂肪铺子的后面,沈宝惜弄完后换掉衣裙出门,就看见前面的掌柜迎上前来。 “姑娘,外头顾夫人等您许久了。” 沈宝惜扬眉:“知府夫人?” 掌柜的只觉一头雾水,若是没记错,自家和顾大人好像没什么交情。 不过,顾夫人身份贵重,好生伺候着总没错。 沈宝惜走进了自己的书房,顾夫人已经喝完了两杯茶,此时满脸的不耐:“沈姑娘,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沈宝惜在进工坊之前吩咐过,只要不是十万火急的事,都不要打扰她。 “顾夫人找我何事?” 赵氏上下打量她:“看不出来,沈姑娘还是个有本事的,居然能拿捏住裴清策的心。” 第41章 顾长安闻听沈宝惜在面对顾夫人时…… 沈宝惜在面对顾夫人时,心里并没有多怕她。 说到底,即便是一手遮天的知府大人想要对付沈家,那也有得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由头。 沈大海是个正经生意人,不干那些缺德事,若是顾胜要打击他,肯定会牵连旁人。而无论是沈大海,还是城内的其他生意人,那都不是站着挨打不还手的性子。 商人地位最低,在面对朝中官员时,那都只有受欺负的份。大多数的时候,顾胜想要各官员捐钱捐物,众人心中不舍,却也愿意听从。 但若是顾胜想要砸了各商户的锅,不让人过日子,甚至还要人家破人亡,那众人肯定也会联合起来与其拼命。 “顾夫人这话从何说起?我和裴秀才是未婚夫妻,互相尊重是必然,虽说我与他定亲,沈家有贪图他前程之嫌,但迄今为止,都是我沈家付出得多,拿人手短,他得了沈家的好处,在小事上听我的意思行事,有何不可?” 赵氏呵呵:“伶牙俐齿!” 沈宝惜垂下眼眸:“多谢顾夫人夸奖。” “会不会说话?我这哪是夸你。”赵氏气笑了,做梦都想不到一个商户之女在她面前这般大胆。 她眼眸一转,决定给面前女子一个教训,反正,别人不高兴,她就高兴了。 “裴清策真正的身世想来你已经听说过了,论起来,咱们都不是外人。” 沈宝惜没吭声。 裴清策要不要认祖归宗,那是他自己的事,她不会在这上头多嘴。 赵氏上下打量她:“如果不是阴差阳错之下让清策姓了裴,你这样的商人之女连给他做洗脚婢都不够资格。” 这话忒侮辱人。 沈宝惜扬眉:“据我所知,顾夫人正在相看儿媳妇,其中也有一位是商户女,您这是……打算给儿子娶一个洗脚婢?” 因为儿子生病了,不得不委屈娶那些商户女为妻,这是赵氏心中不能提及的痛楚。她眼眸一厉:“不管你如何狡辩,商户之女就是上不得台面,今日我找你来,是有些事情要吩咐,也是我们尊重你,打算提前告知你一声。” 第49章 沈宝惜抬眼看她:“好事坏事?我猜是坏事,不然,你也不会来找我。” 赵氏冷笑:“我儿生了怪病,大抵……会让我们夫妻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裴清策即将认祖归宗。” 沈宝惜一脸惊讶,之前没听说呀。 不过,这对裴清策来说是好事。 “还有呢?” 赵氏见她没有丝毫担忧,心下皱眉。 按理,沈宝惜这样的女子是不够格做知府大人的儿媳妇的,裴清策要认祖归宗,很可能会退了沈家这门亲事。 她一点不怕,这是笃定了裴清策会带着她一起享受荣华富贵? “你不怕?” 沈宝惜随口道:“不就是被退亲么?有什么好怕的?只有娶不到妻的男人,没有嫁不出去的女子,天底下那么多的男人,又不是只有一个裴清策。” 嘴上说得洒脱,心里还是有点难受。 她与裴清策相处这些日子,和他在一起时,她没有半分不适……就是以前和谢承志在一起,她也需要委屈自己来迁就他。 就是……裴清策不太老实啊,都说好了退亲提亲说,他竟一声不吭。 当然了,沈宝惜也没有信了赵氏的一面之词,有可能认祖归宗之说只是顾胜夫妻的想法,裴清策并没有答应。 “退亲一事,别人退的我不认,我要他亲自来退,毕竟,哪怕所有人都说他是顾大人的儿子,但他与我定亲时是裴家子。裴家与我沈家定亲,这亲事要退,自然也是裴家来退。” 赵氏不相信一个商户之女会轻易放弃给知府大人做儿媳妇的机会。可面前的女子不卑不亢,不见丝毫心慌,被退亲于她而言就像是吃一日三餐似的寻常。 她原是打算用退亲来威胁,沈宝惜不想被弃,自然就会软语相求,到时她再抛出条件。 她仔仔细细想过了,自己还是接受不了让裴清策做儿子,反正兼祧两房之事大人都已经答应了,唯一的阻碍就是裴清策不愿意。 而男人都是好色的,能够多得一个美人做妻子,天底下没几个男人会拒绝。裴清策不愿意的根由,就是怕未婚妻不答应。 她先说服了沈家姑娘,想来裴清策也没道理拒绝送上门的美人。 原以为说服沈家姑娘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没想到这丫头如此嘴硬,宁愿被退亲,也不肯低头。 “那你等着吧,趁着这空闲,也可相看下一家了。” 语罢,赵氏负气而去。 沈宝惜坐在书案后,手指轻敲桌面,心里思量开了。 她从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赵氏今日这番很不客气的话着实有些过分。 好好的日子过着,赵氏要来给她添堵,她也不会白白忍受。 她眼眸一转,瞬间就有了个主意,若顾长安知道自己即将娶进门的妻子是为裴清策准备,并且他还没死,双亲就已经琢磨着给他戴绿帽子了……应该会很有趣。 * 顾长安自从生病以后,大多数的时间都关在后衙。 关于他得了花柳病之事,赵氏 一直都有让人封口,迄今为止,知道这消息的,也就只有那几位给他看诊过的大夫和后衙中少数几位下人。 饶是如此,顾长安也很是羞耻。 他感觉自己无颜见人,即便是走出自己所在的屋子,也总觉得其他的下人正在暗暗观察他的某处。 他不想面对众人异样的目光……得了这病,顾长安都不想活了。 但他又不敢死。 关于双亲要给他相看之事,他早已听说了……早在几年前,母亲就嘱咐过他,让他不要过于荒唐,到时候回京去娶一个高官之女。 若是做了高官的女婿,下半辈子青云直上,即便是本身能力不够,也能在那些光鲜的闲职上混一辈子。 顾长安也一直以高官的女婿自居。 结果,得了这花柳病,一朝梦碎,如今双亲只能为他相看乡绅之女和富商之女。 这中间的落差,顾长安真的难以接受。 如今他满心自暴自弃,感觉被天底下所有人厌恶,最怕的就是被双亲抛弃。这一相看,倒让他的心情好了些……双亲这是还没放弃他,想让他传宗接代呢。 可今日一早起来就听到两个丫鬟在窗外说话,那相看的未来妻子只是他名义上的妻,是他儿子的娘,但却是给裴清策准备的女人。 听到下人议论这些,顾长安感觉自己的脑子被人狠狠敲了一棒子,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 他在五六岁时就知道自己头上有个兄长,特别会读书,父亲也总拿那个兄长来激励他。 激励只是父亲以为的,知道兄长聪慧,在贫穷的人家也能静下心来读书,他嘴上没说,心里却特别讨厌这个哥哥。 已经有了顾大人这样的爹,一辈子都再不用发愁,为何还要拼命读书? 脑子有病! 赵氏进了儿子的屋子时,发觉儿子正靠在床头上发呆。 “长安,还难受吗?” 顾长安听到母亲的问话,回过神来:“娘,亲事定下了吗?” “还没呢。”赵氏知道儿子不爱见人,也不爱说话,也只有在她这个母亲面前,才能打起几分精神,因此,她都是一有空就来陪着儿子,一天要跑好几趟,夫妻俩更倾向于娶贺家的女儿,已经派媒人去回话了。 商户人家,在顾家面前不敢闹事。娶贺家的姑娘过门,会少许多事。 她笑吟吟问:“你想娶哪位姑娘? 顾长安想了想:“姚家的吧。” 好歹是官家之女,哪怕姚大人的官职去年才升到九品,也比那富商之女要好些。 赵氏叹气:“我和你爹见过姚家姑娘,觉得不太合适。姚大人是个爱钻营的,好好的女儿养得跟狐媚子似的,就想用闺女往上攀,太势利了。咱们家有这种亲戚,以后会有许多麻烦。” 顾长安沉默,半晌道:“我听爹说过,姚大人很务实,是个办实事的人。” 赵氏:“……” “那丫头妖妖娆娆的,不合适。儿啊,你如今病了,得娶一个不多事的姑娘,不然,姑娘受不了这委屈,跑回娘家去乱说,到时怎么办?” 顾长安再次沉默下来。 赵氏继续劝:“娘看过了,贺家的姑娘长相好,规矩也好,就是出身差点。” “既然你们都定下了,还问我做什么?”顾长安心中憋着一团火,越说越怒,脱口而出:“这也不是给我挑的女人。” 赵氏眼皮一跳:“这话从何说起?” 顾长安对母亲的性子也有几分了解,不过试探一句,母亲就这么大的反应,他心头咯噔一声,更加笃定了方才那两个丫鬟说的话是真的。 他不想承认自己活不了多久,也不想承认自己不能再让女子有孕的事实,干脆闭了嘴。 赵氏一颗心怦怦直跳。 儿子本就病得很重,不能再受任何打击。若是知道娶妻的真相,兴许会加重病情,她觉得有必要弄清楚儿子说这话的缘由。 “你是不是听别人嚼舌根了?” 顾长安从小就受宠,他过得不好,也不想让别人太高兴,听母亲问到了此处,道:“早上有两个丫鬟在外头说你们给我娶妻是为了让裴清策替我传宗接代,是也不是?” 赵氏惊呆了。 兼祧两房是夫妻俩关起门来商量后的决定,别说儿子不知道,就是府里的下人都不知。 儿子这是从哪儿听说的? 顾长安一看母亲的神情,心下愈发失望:“你们这是笃定我治不好了?” 第42章 由妻变妾赵氏心痛难忍,哭着…… 赵氏心痛难忍,哭着道:“我当然希望你能治好,我做梦都想要让你好起来……” 可事实就是,顾长安好不了了。 这种病症,从古至今就没有听说能治好的,所谓的能治好都是一些小偏方,赵氏根本就不敢让儿子去试。 别到时候不是病死,而是被那些偏方给毒死。 “我只恨自己以前对你不够严厉,让你胆子越来越大,若你不去花楼也不会落到如今地步,长安啊,娘真的恨不能替了你!” 赵氏自从得知儿子的病症以后,私底下已经哭了许多场了,从来不敢放声大哭,还得在父子俩面前强颜欢笑。此时泪水滚滚而落,她再也憋不住了。 她哭得肝肠寸断,顾长安特别难受。 “娘,我不想要我的妻子生其他男人的孩子,您就答应了我吧。” 赵氏狼狈而去。 顾长安一个人坐在屋中发呆,默默流了许久的泪,然后将泪水擦干,叫来了身边的贴身随从,让他去请顾大人过来。 顾胜来得很快。 不知道儿子得了这种病时,他对唯一的嫡子是恨铁不成钢,每次见面都看不顺眼,总能挑出各种毛病来。 偏偏儿子又被他娘给宠坏了,当面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将他的话抛到脑后。 第50章 但如今孩子都不行了,顾胜心底的慈父心肠被勾了起来,听说儿子找自己有事,他是一刻也不耽搁。 “长安,何事?” 顾长安哭了许久,眼圈通红,此时擦了擦眼睛:“爹,你们给我定下了贺家的姑娘了?” 顾胜点头:“贺家的姑娘虽然出身商户,但容貌好,规矩好,才华也好,不比那些高官之女差。放心,爹不会亏待你。” “可是我已经不能让她有孕。”顾长安想到从母亲那里打探来的实情,心里特别难受,“早上有丫鬟在窗外说,你们想让姓裴的跟他生孩子,然后放在我名下,对吗?” 顾胜皱了皱眉:“哪个丫鬟说的?” 必须严惩。 夫妻俩关起门来的私房话都被吓人听了去,关键还说到了儿子面前。这丫鬟的胆子也忒大了,简直是找死。 “儿子不想死了还要做活王八。”顾长安一把握住了父亲的手,眼神哀戚,“爹,您就答应了儿子吧。” 顾胜无奈:“可是你大哥不可能认祖归宗,如果你也……咱是男人,不好哭哭啼啼,做错了就要认,你落到如今地步是你自己不听话导致的结果。顾家不能从我这里断子绝孙啊。” “您还年轻,才三十多岁,完全可以自己生孩子。”顾长安咬牙,“那个贺家姑娘既然那么好,就让她给您生。” 顾胜:“……” 也不是不行。 顾长安眼见父亲没有一口回绝,知道这事有戏,急忙又哭又求。 顾胜拗不过,答应了下来。 饶是如此,顾长安还不满意,非要逼着顾胜立即就去贺家说这件事。 原本是顾胜的儿媳妇,如今变成了顾胜的良妾。 贺家主得到消息后,愣了一瞬,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还是咬牙答应了。 反正都是给顾大人传宗接代,与其做顾大人的儿媳妇跑去借种,还不如直接给顾大人生儿子。 对于贺家而言,这还是好事呢,原来的女婿病重濒死,如今女婿成了知府大人,傻子才不答应。 既然只是纳妾,三书六礼就可以省却大半。顾胜也不希望儿子刚去他就抬新人过门,于是将贺姑娘进门的日子定在了半个月之后。 就在顾长安找父亲谈话的当日,抬人过门的日子就定下了。 顾胜当然不会瞒着妻子,还得让妻子去操办呢,当日夜里,他回了夫妻俩的正房。 “贺姑娘半个月后进门,你安排一下。” 赵氏一脸疑惑:“娶妻哪有这么快的?最快也要两三个月,这也太急了。” 顾胜不觉得自己有错,但面对妻子,他还是有几分心虚。实在是赵氏此人脾气很差,动不动就要发火。 但该说还得说,而且赵氏没给他留后,错在她身上。 “是纳妾,是我纳妾!长安跟我说,他不想做死王八,提议让我自己生孩子。” 赵氏懵了,下意识脱口道:“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顾胜直言,“清策对于兼祧之事很是抵触,我总不可能为了这事跟他断绝父子关系。那臭小子,敢这么傲,就是赌定了本官只剩他一个儿子,多来几个儿子,他自然就乖巧了。” 赵氏心里像是揣了一万只兔子,怒火蹭就窜出了头顶。 “我不答应!” 顾胜皱眉:“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贺家那边已经点头了,我这也不是跟你商量,你只要安排好后姑娘的住处,半个月后,新人进门,到时……你最好不要为难她。” 赵氏气急:“姓顾的,你不能这么对我。” “如果不是你纵容儿子太过,他不会染上这种病。我也不会纳妾。”顾胜强调,“我不是那重欲好色之人,如今是为了传宗接代,你别胡搅蛮缠!当然,若是你真的看不惯,也接受不了,完全可以先回京去,刚好带着长安去京城寻找名医,不说治好,能多活几年也是好事。” 前头赵氏就想过带着儿子回京寻高明大夫,京城里有太医院,那里汇聚了天下最好的大夫。凭着她父亲的脸面,费点心思能请到院首出手相救。 她没有成行,一是好多大夫都说顾长安病得很重,几乎没有好转的可能,她不想让儿子最后的时间浪费在路上,赶路颠簸,人会特别累。儿子都活不了多久了,该吃吃,该喝喝,少折腾才好。 二来,儿子得了这种病,始终是很丢人的事,反正都治不好,还要抓紧回京在亲戚友人那儿丢一回脸面,图什么? 三来,她一个人不想跑这么远,也害怕自己不在的时候被狐狸精钻了空子。若是儿子能治好,那一切都是值得的,可都说儿子治不好了,到时候儿子没能救回,男人还被狐狸精给勾走了,不划算嘛。 思来想去,她有回京的念头,但没有说出口。 她想回是一回事,被男人撵回去又是另一回事了。本来就担忧儿子的病情,最近她是心力交瘁,整宿整宿睡不着熬,急得嘴里都是燎泡,结果男人还要纳妾,还要撵她走……怒火一层叠一层,赵氏瞬间气到失了理智,大吼道:“你是不是早就想纳妾了?儿子这……不过是给了你借口而已!顾胜,你个负心汉!” 顾胜只觉得头疼:“是是是,我是负心汉,我是畜生,你再大声点告诉这城内所有的人吧。”他一拂袖,“我懒得多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儿子不在了,咱们日子还得过,顾家必须得有后人!” 语罢,他飞快出了屋子,任由赵氏大喊大叫。 * 关于贺家女儿要给顾知府做妾的事很快就在城里传开了。 沈宝惜听到这消息都懵了一瞬。 若是没记错,那天是给顾长安相看吧? 她想了想,铺开信纸,将这件事情告知了正在书院之内的裴清策。 十多日后,贺家姑娘被抬入知府后衙的头一天,沈宝惜收到了裴清策的回信。 对于顾胜纳妾之事,他并未多言,只是写了一首相思的诗,还画了一幅她在花中起舞的画一起送回。 还别说,画上女子无比灵动,人比花娇,着实好看。 沈宝惜正在欣赏画呢,沈大海找过来了。 看到沈大海推门而入,沈宝惜慌慌张张的卷画,卷到一半,沈大海就已经走到了桌案旁边。 “鬼鬼祟祟的,你这是做什么?” 说话间,他已经看到了画上巧笑倩兮的女子,顿时一乐:“跟你娘年轻时挺像的。清策画的?” 沈宝惜将画卷好,嗯了一声。 “爹,何事?” 沈大海有些烦闷:“沈大河脑子有病。” 原来是沈大河最近在郊外新买了一块地,旁边还有他十多年前就拿下来的一块二十多亩的地,两块地的中间隔了两亩肥地。 就差那两亩地,沈大河两块二十多亩的地不能连成一片,他想要拼成一块,找人去找了那两亩地的东家。 那是城内一个客栈东家的地。 而那块地有一小半的地方是客栈的东家拿来当族地的。 在当下,长辈去世后,如果不将其葬入自己准备好的地里,只随便葬在荒郊野外,除非天天守着,否则,十天半月不去,有可能就被人给平了坟头。 因此,但凡是手头宽裕的人家,都会为自家买下一块风水不错的阴地。 族地可不能卖,真要卖,还得先挪坟。 沈宝惜随口道:“不连就不连嘛,反正他又不是亲自去种,一年都不一定能去上一回。” 第43章 女主求助一般人定族地,都会…… 一般人定族地,都会找风水先生仔细看过,而当下又有入土为安的说法,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处,绝对不会去打扰先人安宁。 沈宝惜听说那块地属于一个客栈东家,就知道沈大河的打算难如愿。 虽说这天下没有谈不拢的生意,一般谈不拢都是因为价钱给得不够。 但沈大河这些年在走下坡路,做生意精打细算,不可能给太高的价钱。而那个客栈东家……那块地的价钱再翻一倍,多半都不会松口。 那么点钱,还不够折腾祖坟的。 沈大海无奈:“可是沈大河找人去引诱那个客栈东家的儿子去赌,让人家将那块地的契书押了。” 沈宝惜面色一言难尽:“不择手段。” 沈大海做生意挺厚道,干不出这种卑鄙之事,自然也看不惯沈大河的所作所为。 “是啊。”沈大海咬牙,“之前他那个老四算计我们一家,最后不痛不痒,没有受到丁点惩罚,我就知道他是个脑子不清楚的,不曾想竟这般过分。如此胆大妄为,视律法为无物,早晚要出事。” 沈宝惜想了想:“这种事,民不举官不究,除非客栈东家豁出去不要儿子,不然,沈家多半能如愿。” 沈大海心里刺挠:“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都知道那是我堂弟,他做出这种事,别人还以为我也是那种人,肯定会拖累我。原本我还安慰自己说那些认识我的人不会多想,可就在方才,县城里的一位客商转而去拿了别人家的货,我们两家都来往十几年了,红白喜事都有走动,就因为沈大河干的这龌龊事……” 第51章 他心里特别窝火。 偏偏堂兄弟二人这些年走动生疏,上次更是大吵一架撕破了脸,此时他跑去找沈大河,倒像是无理取闹。 沈宝惜讶然,宽慰道:“不要紧,这才一个客商而已,日久见人心嘛,时间长了,别人自然就知道你和沈大河不是一路人。” 沈大海还真找不到其他的办法,毕竟那位客商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就换了人进货……他也不可能凑上去解释,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原本我是想两家和睦相处,多个友人总比多个仇人好。沈大河这么干,我得和他划清界限,光是我们私底下翻了脸还不行,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俩结了仇怨。” 他打定了主意,起身就去了书房,找来了自己的贴身随从,这般那般吩咐了一番。 很快,城里的人就知道沈大河养了一双 龙凤胎在隔壁府城,并且自己养不起儿子,还试图塞给自己的堂弟,又美名其曰是看堂弟子嗣单薄,忍痛割舍一个儿子给堂弟传宗接代。 消息一出,很快在城内传得沸沸扬扬,听说过这件事情的人,都认为沈大河忒不要脸。 人家沈大海只是子嗣单薄而已,又不是没有自己亲生的血脉,明明有一个女儿,并且都已经放出话,那女儿成亲以后是住在沈家……虽然没有说生下的孩子要姓沈,但如今沈家未来的女婿是一个出身寒微的秀才,都说拿人手短,裴秀才得了沈家大笔家产资助,成亲后不说所有的孩子都姓沈,分个一两个随母姓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沈大海有女儿传宗接代,哪里用得着他沈大河的儿子? 沈大河明明就是自己养不起儿子,也是想占了堂弟的家产,还要说自己是为了堂弟好。真的是又当又立,既干了坏事,还要好名声。 天底下怎么会有脸皮这么厚的人? 说的人越来越多,沈大河自然也得知了此事,真的感觉有苦说不出。 他也和亲近的一些友人解释:“这件事情不是我做的,我们堂兄弟这些年互相扶持,我怎么可能算计堂弟的家产?那是我家老四,年纪小了不懂事,干了这事我都不知道……” 众人:“……” 还是干了啊。 某一些主子谋害了人命之后,非要说是自己身边的下人自作主张,若是要杀人偿命,那也是下人去死,主子自己最多就是个御下不严的罪名。 沈大河此举,与“御下不严”是一个意思。 只不过那些人是管不住下人,沈大河是管不住自己的儿女。 众人装作一副了然的模样,跟着说儿孙不孝,做长辈的都无脸见人之类的话。 但沈大河不傻,一眼就看出来,他们分明在敷衍自己。 他倒是想否认此事,可这些事是确确实实发生过,根本就否认不了。 紧接着,沈大海又抢了沈大河的几笔生意。 原先沈大河有干过类似的事,不过,沈大海家大业大的,完全没放在心上。 如今轮到沈大河的生意被抢,他完全接受不了,这天更是直接找上了还在茶楼里算账的沈大海。 “二弟!孙家的货物一直都是我在供,我们两家做生意已经有二十多年了,真的是从长辈手中传下来的门路,你说抢就抢,不觉得自己过分吗?” 沈大海笑盈盈的,突然冒出一双龙凤胎说是他的儿子,他心里是欢喜又期待,欢喜了几个月,却得知龙凤胎是别人安排过来的,他真心觉得自己像是那被耍的猴子。 而沈大河就是逗猴的人。 他就是抢几笔生意而已,又没有戏耍沈大河,翻什么脸呢? “沈大河,将心比心,我的生意被抢,就从来没有急眼过,你怎么这么小气呢?” 既然要翻脸,那就翻个彻底,沈大海是连大哥都不叫了,直接就连名带姓地喊。 沈大河被噎到哑口无言,他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与人为善的堂弟如今不打算再与他扯那些虚假的兄弟情,多半是打算和他彻底划清界限。 他心中不愿,却也知道,过往那些裂痕很难弥补。 “二弟,龙凤胎的事,我心中很是愧疚,但这一次你也抢了我的生意,咱们算是扯平了,以后……” “你还想有以后?”沈大海气笑了,“看来我还是抢得不够狠,至于扯平,这话就更好笑了,以前你抢了我好多生意,我可从来没有找你算过账,这才抢你一回,你就说扯平,原来你的账是这么算的?账都算不明白,难怪你生意越做越差。” 自己不行是一回事,被人当面说不行又是另一回事了。 沈大河气得脸红脖子粗:“那咱们走着瞧!” 接下来一段时间,两家你来我往,各种降价抢客。 总的来说,但凡沈大海想抢,都一定能把客人抢过来……他财大气粗的,根本就不怕几笔生意的亏损。 可沈大河怕啊。 他的每一笔货物都不能亏,否则,一不小心亏上两次,铺子和地就得选一个来卖。 沈大海抢起生意来毫不手软,抢得多了,饶是沈大河知道自己必须要和堂弟关系密切,在看到堂弟时,也根本就笑不出来。 * 顾大人纳妾了。 纳妾是小喜……知府大人家中有喜,但凡是有门路能进去后衙的,都会想办法挤进去在大人跟前混一个脸熟。 算起来,裴清策是所有客人之中与顾大人最亲近的客人,没有之一。 但裴清策没有送任何的礼物。 沈大海和顾大人是未来的亲家,按理说,应该送上一份厚礼,但这份关系过不了明路,沈大海没有多送,礼物和没定亲之前一模一样。 在女儿的这门婚事上,沈大海并没有抱着一定要成的想法,反之,他时时刻刻都有退亲的准备,若是顾大人想要发落沈家,那他会毫不犹豫地与未来女婿撇清关系。 沈宝惜最近推出了香胰子。 有十二花仙在前,脂粉在后,沈家唯一的独女已经落入了不少有心人的眼中。听说有新的香胰子出世,就有不少人在暗地里观望。 沈宝惜自然不会让众人失望。 原先的香姨子做得粗糙,各种造型也不够精致,主要是没人在这上头费太多的心思。 沈宝惜做出的香胰子光是香味就有十多种,一种香味是一个颜色,样式也有六样。 样式有各种花和各种果子。 她还特意推出了礼盒,各种香味混装的一盒,各样式的又是一盒。还有大全套,所有的花样都集中在了一个盒子里。 短短两日,大全套就卖出了一百多套。 要知道,因为香味独特,样式精巧,方子又是独一份,一套就要卖十二两银子。 香胰子铺子名为风华香楼,再次财源滚滚来。 有人说沈家独女很聪明,也有人说纯粹是运气好。 沈宝惜不管外人怎么议论,一心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忙完后,她倒头就睡,一连睡了三天,才感觉自己好了点。 这次是累狠了,她坐在床上,眼神发木,脑袋放空,正在发呆呢,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争执声。 “不要告诉主子。春风,那姓谢的和我们家姑娘一点关系都没有,姑娘凭什么要管他娘的死活?咱们只当是不知道,直接回了白姑娘就是了……” 话音未落,春风已经推门而入。 沈宝惜眼眸动了动:“何事?” 她觉得春风是对的,不管自己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首先底下的人不能打着为她好的名义隐瞒某些事。 春风到床前,小声道:“是白姑娘来了,说是谢秀才的母亲如今病重,但是谢少夫人没有为她请大夫,白姑娘想请您帮个忙,借一架马车给她……她想去灵山书院,但身上的盘缠不够,付不起车资。” 沈宝惜一脸惊讶:“病了不给治?” 春风颔首:“白姑娘是这么说的。” “至于吗?”沈宝惜有些不相信,“何家女儿的嫁妆不少了,何萍儿应该不至于抠成这样吧?” 第44章 婚事难做儿媳妇的,再不喜欢…… 做儿媳妇的,再不喜欢婆婆,也不能生病了不给治啊。 何萍儿不缺银子,真这么干了,很惹人诟病,她应该不会那么傻。 沈宝惜如今有了未婚夫,和谢承志彻底没了关系,也有闲心看他笑话了,她兴致不错:“请进来。” 白紫烟被请到了外院待客的大堂。 大堂中布置雅致,一点没有富商的财气逼人,白紫烟一个人坐在大堂中,面前有茶水有点心,边上还有个丫鬟候着。 她穿一身青色布衣,与这大堂格格不入,感觉她站在这里,就像一幅唯美的画上添了一个泥点子。白紫烟很是尴尬,低头喝了一口茶,刚把茶杯放回去,边上丫鬟立刻又将茶水给添上了。 白紫烟连连说不用。 丫鬟一脸严肃:“您是我家姑娘的客人,不必如此客气。” 第52章 白紫烟:“……” 沈宝惜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白紫烟有求于人,立即起身:“沈姑娘。” 沈宝惜点点头,坐在了主位上,问:“听说你有事找我?” 白紫烟一脸为难:“是,能不能……” 她看向身边丫鬟。 沈宝惜眉眼不抬:“事无不可对人言,白姑娘有话直说。” 想要将丫鬟打发了,说难听点,两人也就只有几面之缘,沈宝惜都不了解她,怎么可能与她单独相处? 白紫烟有些失望,却也不好强求:“沈姑娘,今日我登门是为了我的干娘。她老人家病了,病得挺重……” 沈宝惜接话:“生病了应该请大夫。” 白紫烟眼圈一红:“可是我嫂嫂非说是干娘装病,不肯请大夫。” 沈宝惜好笑:“这些是别人家的家事,我和你嫂嫂是有几分交情,但后来已闹翻了。你来跟我说这些,我只能听一听,帮不上你的忙。” 白紫烟急得起身:“我想去灵山书院一趟,但是我囊中羞涩,付不起车资,我希望沈姑娘能派马车送我。” 她话得飞快,也是怕说得慢一点就不好意思开口了。 沈宝惜扬眉:“马车和车夫我都有,可……我凭什么帮你?” 白紫烟一喜:“嫂嫂不听我的,我得去让承志哥书信一封给她,不然,干娘还得受病痛的折磨。” 沈宝惜面色一言难尽:“你这来回要花费近十天,听说接下来还有雨,十天都不一定能赶得回来,你的干娘能拖那么久吗?” 白紫烟苦笑:“我已经尽力了。” 沈宝惜不明白这怎么就尽力了:“给你安排马车……不合适。”她看向身边的春风。 春风立即送上一个荷包。 “这里面是十两银子,足够你来回一趟,若是想请大夫,想来也够了。” 白紫烟看着丫鬟递过来的荷包,没有伸手去接,迟疑了一下,咬牙道:“我是一个弱质女流,车夫大多都是男人,万一遇上个坏人,到时我……这一路过去要住好几天,若不小心碰上了黑店怎么办?我就是想让您安排一个马车送我一程,沈府的车夫肯定不会心怀不轨,也能帮我买吃的……” 沈宝惜强调:“我说了不合适。” 她摆摆手,“送客!” 春风收起荷包,伸手一引,边上又有小丫鬟过来引路。 白紫烟傻了眼:“怎么不合适?沈姑娘,您人美心善,救人性命是行善积德的好事,您见死不救,不觉得自己缺德吗?” “这天底下能行善积德的事多了去了,本来我就不想和你们这一群人扯上关系,闲着也是闲着,所以才请了你进门。”沈宝惜扭头吩咐春风,“回头给沈府办的扶幼堂中每天加三斤肉。” 春风立即行礼:“奴婢替那些孩子谢姑娘。” 白紫烟:“……” 她还要再说几句,可主仆二人已经不再听了。 白紫烟灰溜溜出了沈府的大门,一时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谢母生病是真的,何萍儿不帮忙请大夫也是真的。不过,谢母病情不重,原先家境贫寒,她也习惯了忍耐各种病痛,还总觉得儿媳妇花钱过于手松。 前头就有一次,头痛了一整宿,何萍儿从下人那里得知后,立刻让人请来了大夫。 谢母死活不愿意让大夫近身,还说自己多睡一会儿就不痛了。 何萍儿耐心劝了几句,眼看婆婆铁了心,便也懒得管了。并且从那以后就暗自打定主意,以后不管婆婆病得有多重,只要没有出言让她请大夫,她就不会去请,省得热脸贴人冷屁股。 白紫烟想要去灵山书院的真正原因,是白家想要让她相看。 大户人家的女子十四五岁相看,十七八岁成亲。可是村里的姑娘十二三岁相看,有些十五岁不到就嫁人了。 白紫烟本就不是白家亲生的孩子,若不是看她往日里和谢承志走得近,且谢承志眼瞅着能前途无量,她早就被白家逼着相看了。 如今谢承志去了外地,他媳妇还不允许白紫烟和她那干娘见面。白家人就觉得,白紫烟别说做谢家的媳妇,怕是做谢承志的妾都有些艰难。 姑娘家的花期就那两年,若不抓紧时间嫁人,剩下的就只能是些歪瓜裂枣。 白家可不想多年的心血白费,这一次无论白紫烟如何哭闹不肯,他们都定下了相看的日子。 日子定下,白紫烟天天往外跑,白家人也没阻止。 若是白紫烟能够得到谢承志承认她的名分,或者是找到一门不错的亲事,白家人也乐见其成。 何萍儿私底下很不喜欢沈宝惜。 尤其谢承志在定亲以后还去找姓沈的,他嘴上没说,心里肯定还惦记着姓沈的。出于某些不好说出口的私心,何萍儿一直有让人打听沈宝惜的消息,虽然没到事无巨细的份上,三两天还是要听一听她的近况。 巧了,白紫烟刚从沈府出去,讨消息的人就来了。 沈府之内被收买的线人自然也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何萍儿的丫鬟。 当何萍儿知道白紫烟跑去沈府求助后,当场气得掀了桌子:“把人给我叫来。” 谢母住在城内,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儿子不在身边,她还感觉所有的下人都看不起自己,因此,即便是穿金戴银顿顿有荤有素,她也高兴不起来。 伺候她的人想方设法逗她欢心,带着她在园子里转悠,当她看见了干女儿时,顿时眼睛一亮。 “紫烟,你怎么来了?” 白紫烟心中忐忑,总感觉何萍儿找自己没好事,一路上就想着怎么才能让干娘出面护着自己,如今碰上了人,她又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当即上前一步,欢喜地挽住干粮的胳膊,笑盈盈道:“干娘,我好想你。” 谢母笑眯眯看着面前的姑娘,她是真的喜欢干女儿,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还想过让干女儿做自己的儿媳妇,当然了,她也知道自己家境贫寒,供不起儿子读书,这多半是她的奢望,但不妨碍她喜欢白紫烟。 “我也想你,你怎么来了?” 白紫烟一脸不安:“嫂嫂找我,说是有话要问。可我没做什么……多半是嫂嫂心里又不舒服了。” 谢母叹气:“承志媳妇挺好,就是太小心眼,脾气还大。” “这是说我吗?”何萍儿站在两人不远处的小道上,听到婆婆在背后这样说她,她都要气笑了:“白紫烟,我只问你,你缺银子为何不来问我借,反而跑去问一个外人?” 谢母惊讶地看着干女儿:“你缺银子花?跟谁借?借多少?” 白紫烟低下头:“我想承志哥了,想去书院找他,可又拿不出来盘缠……” 当着干娘的面,她不愿意撒谎。 何萍儿差点就要气疯了:“你想去找夫君?凭什么?你算什么?我都没去,你好意思去?你不要脸吗?” 白紫烟被问得连连后退。 谢母见状,一把将她扶住,扭头不赞同地看着儿媳妇:“萍儿,你这性子也太急了,紫烟和承志之间只是兄妹之情,她去找自己的哥哥,怎么不行?” 何萍儿呵呵。 “兄妹之情?当我是傻子?” 白紫烟煞白了脸:“干娘,有些事我不太好说,可是白家……爹娘他们要逼着 我相看,嫁给镇上的刘屠户做续弦,那刘屠户都四十多了,比我爹年纪还大,就因为他愿意给十二两银子的聘礼,爹娘和哥哥嫂嫂轮番来劝说,好像我不答应,就是不识好歹似的,我是真的受不了了。” 说到后来,已然哭了出来。 何萍儿一脸惊讶,何府富裕,虽然家中儿孙众多,分到每个人头上的银子没多少。 真有人会为了十二两银子就将女儿嫁给老鳏夫吗? 何萍儿身为女子,看到白紫烟哭得这样伤心,心中倒有些不忍:“不就是十二两吗?我给你,你拿了这银子回去堵了你爹娘的嘴,让他们许你婚嫁自由。” 白紫烟哭着摇头:“不行的。白家就是无底洞,胃口特别大,多少银子都填不满。即便是给了他们几十两银子,他们也不会放弃拿我卖钱的想法。因为……因为我不是亲生的,被人丢到路边,他们将我捡了回去,这些年,我真的被养恩压得喘不过来气……恨不能当年就死在那草丛之中。” 何萍儿脸上惊讶的神情更浓了:“捡的?那也好办,我帮你找到你的亲爹娘。” 她如此热心肠,谢母都特别惊奇。 白紫烟苦笑:“怕是找不到。” “你都没找,怎么知道找不到呢?”何萍儿想了想,“你身上有没有胎记,或者小时候就长了的痣?回头我让人打听一下府城还有附近周边几个村子有谁丢了女儿。” 这和大海捞针无异。 第45章 灵山府在场众人都知道想要找…… 在场众人都知道想要找到白紫烟亲爹娘的艰难。 第53章 但对于白紫烟而言,有何萍儿帮忙寻找,总比她自己寻找的希望要大。即便她怀疑何萍儿口中说帮她找爹娘的话是托词,也还是认真道了谢。 万一何萍儿是真心的呢? “我……我想去找承志哥,求他帮忙。” 何萍儿眼中一怒,怜惜白紫烟是一回事,白紫烟看不清自己身份非要勾引干哥哥,又是另一回事了,后者是她绝对容忍不了的。 “夫君能帮上你什么忙?他说是秀才,外人夸他年轻有为前途无量,话说回来,他也只是秀才而已,以后再能干,那都是以后的事。你现在跑去为难他,除了不能让他专心读书科举,没有任何用处,现在的他根本就帮不上你的忙。不许去!” 何萍儿说到这里,目光一转,看向了婆婆:“母亲,你说呢?” 她刚成亲那会儿,对这个婆婆很亲近,结果,婆婆是个拎不清的,明明看出来了白紫烟的心思……那么明显的心思,傻子才看不出来。 婆婆知道白紫烟心里挂着谢承志,逮着个机会就要亲近,却还愿意接纳这个干女儿,每次一见面,心啊肝的称呼,还试图留人过夜,对待干女儿比对待儿媳妇要亲热多了……何萍儿看在眼里,她本就心高气傲,对婆婆的一腔热情渐渐就冷了下来。 一开始喊的是娘,现在也喊母亲了。 对于谢母而言,这天底下所有的事情都不如儿子的功名重要,但她也不觉得白紫烟跑一趟会打扰儿子读书。 人嘛,贵在有自知之明。在谢母看来,聪慧的儿子绝对不会选择这时候分心去帮谁的忙。 “紫烟若是不去,就躲不开白家。要不,我们留她在这里住?” 何萍儿冷笑一声:“这家有我没她,有她没我,你选吧。” 闻言,谢母一张脸涨得通红。 “不至于……” “至于!”何萍儿冷声道:“我忍你们很久了,今儿我把话放在这儿,白紫烟的遭遇确实很可怜,同为女子,我很同情她,也愿意帮她一把,十二两银子拿去,抵了那个老鳏夫的聘礼,想来白家的人应该不会再逼着她嫁人。” 她看了一眼身边丫鬟。 丫鬟送上了一个荷包。 白紫烟看着面前的荷包,抬眼又看见了何萍儿看向自己时厌恶的目光。 果真是同人不同命,沈宝惜和她不熟,却也愿意拿十两银子打发她,此时的白紫烟明明讨厌她,但一出手就是十二两。 说白了,在这些大家闺秀的眼中,她白紫烟就和乞丐差不多。 明明何萍儿只需要派个丫鬟去白家放一句话,就能拉她出被家人逼着相看的泥潭,明明沈宝惜只派一个马车,她就可以赶去灵山书院小住一段时间躲开白家人。但是,这两人都选择了拿银子来打发她,不愿意帮她一点实际的忙。 白紫烟呆了呆,但很快又想起沈宝惜在她不收银子以后即刻就收回了荷包,忙上前一步:“多谢嫂嫂。嫂嫂对我的恩情,日后我一定会报答。” 何萍儿心里格外烦躁:“走吧!对了,别再叫我嫂嫂,先前我可说过,你不是谢家的干女儿。” 她扭头再次看向婆婆。 谢母心中气苦:“我方才是忘了,紫烟叫了我那么多年的干娘,我一时记不住……” 何萍儿也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冷笑着强调道:“再忘一次,你就带着你儿子还有这个干女儿滚出去,本姑娘不伺候了!” 白紫烟见干娘被儿媳妇立规矩,忙解围:“都是我的错,是我忘了,和干粮无关……”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何萍儿粗暴地道:“我这也算是帮了你一回,不求你记得我助你脱离嫁给老鳏夫的命运,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一家人的安宁日子。” 白紫烟站在了街上,泪水止都止不住。 她不敢回白家。 方才她没有撒谎,白家那些人很贪心,即便是拿到了这十二两银子,也还是会继续卖了她。当然了,也可能不会卖她,可她不敢赌。 万一白家人把她关到柴房,到了日子直接将她送上花轿,她哪里敌得过白家人和屠户一家子? 到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白紫烟总觉得自己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她不愿意回白家犯险,想了想,去了城里的南街市。 南街市那边有许多马车愿意出远门,只要给足了价钱,不光能找到马车,还可以找到护卫,甚至还有女护卫。 不过,女护卫稀少,物以稀为贵,请一个女护卫在身边,价钱会很高。 白紫烟颇费了一番功夫,花了八两的银子找了一架马车将她送往灵山书院,她找的车夫价钱是最高的,只因为车夫的女儿会点拳脚功夫,八两银子包了马车,同行的还有车夫和其女儿。只是她要负担自己和车夫父女俩的住和食。 省着点花,银子足以支撑她到灵山书院。 * 沈宝惜的香胰子卖得特别好,原料大部分比较好找,就是缺了一种银铃花。 银铃花有种独特的香气,顺便还能调出一种浅紫色调,别的东西很难代替,但这银铃花出自灵山府的张姓商户,据说是钱家人自己的地里种出来的。 此花极难种,算是钱家独一份的生意。 沈宝惜偶然发现了这种花后,不光用在了香胰子中,脂粉那边也出了新的香味。 两边都卖得极好,但库房之中的银铃花没了。采买的管事说,钱家的银铃花被人以高价买下,最近缺货,供不了风华楼。 这就奇怪了。 据沈宝惜所知,这种花一年要开三次,钱家种花多年,就靠着这个发家,应该不会缺货才对。 她极有可能是被针对了。 生意上出了事,沈宝惜也没有傻到自己硬扛着,在沈大海得知消息来问她时,她就老实说了前因后果。 沈大海也觉得奇怪:“没听说钱家和咱们家有恩怨啊,以前我还问钱家买过不少金银花,就是现在,各种干花也是从那边买。” 想到什么,他立刻叫来了身边的管事:“最近一批干花是何时入库的?” “半个月前。”管事一脸严肃,“小的还正想跟你禀告,茶楼那边用花很快,前儿小的就已经让人去了钱家的铺子订花,那边答应了,但说库房里没有花,得等一等。小的问等多久,掌柜说要今日回话,但今日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消息。” 沈大海皱眉:“怎会如此?要不,我去一趟……” 沈宝惜叹气:“我去一趟吧。” 姑娘家出远门,沈大海一听就不放心,刚要出言阻止,想到女婿在灵山书院,他顿时就乐了:“行!你去一趟,若是买不到花,咱们就换一个东家,至于银铃花嘛……回头想办法买了种子咱们自己种,我还就不信了,专门请几个擅长伺候花的匠人会种不出来。” 沈宝惜点点头,转而就去收拾行李。 临出门时,才发现出远门的车厢很是宽敞,护卫有十二人,丫鬟带上了春夏秋三人,还有两个照 顾她起居的粗使婆子。 不止如此,沈大海还为她寻了一个商队同行,商队先去灵山书院,然后去往江南,此商队还请了镖局护送,并且一路都有交买路钱,近几年都没有出过事。 商队常年在这一条路线上行走,住的客栈是特定的那几间,杜绝了遇上黑店的可能。 可以说,沈大海考虑的很全面,将女儿这一路上可能遇上的危险都扼杀了。 * 天不亮就启程,沈宝惜上了马车后,因为身下的垫子太软,就跟在床上差不多,她靠在软枕上假寐,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再次醒来,马车已出城二十多里了。 春风送上了净面的水,边上的夏雨已经在小几上帮她摆吃的……吃食是出门之前由府里的厨娘准备。 沈宝惜抽了抽嘴角,亲爹还真是不让她吃一点苦。 而她不知道的是,沈大海偶尔出远门,坐的就是这个马车,身边伺候的人只多不少。 这一行商队是由一个姓周的商户领头,与沈大海做过多年生意。 沈大海厚道,买他们的货物时不会使劲压价,并且要货量很高,经常包圆了商队带来的货,给商队省了不少事。 因此,周领头对待沈宝惜时十分客气,将沈宝惜的马车包在最中间,还压着其他人,不许他们前来打扰。 商队行进有特定的路线,每天赶多少路,在哪个地方歇息,那都是有严格的规划。一路上果然很顺利,就在第四日中午,车队到了灵山府。 此商队出门时不是空手,带了一些其他地方特有的货物,也带上了风华楼的胭脂和香胰子。 实际上,沈宝惜也没有空手来,护卫们做了两架马车,每架马车上都塞了半车厢的香胰子。 她有想把生意做到灵山府。 若是生意好做,就在此买下铺子开张,若是不好卖,只将手头的货物出手就行。 第54章 到了灵山府,沈宝惜先找了一间繁华的酒楼住下。 酒楼分上中下三等房,此外还有优等,优等就是酒楼后面的一排小院子。 这间酒楼沈大海不止住过一次,沈宝惜住的是后面的院子。 几天奔波,沈宝惜很累,到地方后先狠狠睡了一觉。 翌日早上醒来,沈宝惜用完了早膳,打算先去钱家的铺子问一问。 结果,一出门就撞上了一群书生,谢承志就在其中。 两边人遇见,都愣了一下。沈宝惜恍惚想起灵山书院是在郊外的山上,这大早上的看见书生,那他们昨天多半是住在了城内。 谢承志还以为自己起太早看错了,揉了揉眼睛,确定面前是沈宝惜,脱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他过于惊讶,手中的折扇都忘了摇。 沈宝惜打量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越过几人就要走。 谢承志追了两步:“沈……姑娘……你怎么在这里?你是一个人来的?” 沈宝惜呵呵:“你在跟我说话?” 谢承志有些恼。 他们上辈子生活的地方说话较随意,而且两人之前那样的关系也用不着太客套。沈宝惜分明就是故意忽视他,他咬牙道:“对!你来这里做什么?” “不关你事。”沈宝惜想到什么,道:“对了,你娘病了,白姑娘说的,她还想问我借马车来找你呢。” 谢承志讶然:“何时的事?她人来了吗?我这边没有任何消息……我娘病的重不重?” 第46章 相见谢承志有太多的话想要问,都…… 谢承志有太多的话想要问,都不给人回答的机会。 “六天前的事。”沈宝惜随口道:“当时她求助上门,但又担心一路上被人欺负,所以要沈府的马车护送,但我也不能保证沈府的下人就一定干净的如同阳春白雪,万一他们起了歪心思,那岂不是将白姑娘推入了火坑?因此,我说借她银子,让她自己找信任的人同行,结果她拒绝了,还说我不够善良。干脆我就把那些银子捐给扶幼堂吃肉了。” 其他的书生听到这些话,都忍不住面面相觑。 哪有人登门求助,非指定要别人东西的。 帮忙这种事,愿意帮是情分,不愿意帮是本分,没达成目的就指责别人不够善良,怎么,这天底下的人都必须要帮她的忙才行? 谢秀才的这个妹妹好像有点拎不清啊。 此时谢承志满脑子惦记的都是干妹妹和亲娘的病,压根顾不上看其他人的脸色:“那我娘呢?” “你娘由你媳妇伺候,门都不出,我上哪儿知道去?”沈宝惜不紧不慢,“我一个姑娘家,也不好打听你家里的事,万一被人误会,我的名声怎么办?” 谢承志哑然。 他想说凭借上辈子两个人的关系,沈宝惜知道他娘病了,怎么也该多费点心思,问一问是最基本的。 不过,他对上了女子清冷的眉眼,再加上这是街边,嘴边的话到底是咽了回去。 “那紫烟来了吗?” 沈宝惜摇头:“不知道呢。” 谢承志:“……” 什么都不知道,还不如不要告诉他呢,平白惹他心乱。 不过,话说回来,沈宝惜也是好意。 “你来这里是有何事?”想到沈宝惜已经定了亲,他脸色不太好。 难道是来探望未婚夫的? “不关你事。”沈宝惜摆摆手,带着丫鬟飘然而去。 春风一脸好奇:“姑娘,书院明明在郊外的山上,谢秀才这么早出现在城里,那他昨夜……” 读书人也分好几种,有那埋头苦读的,将自己弄得跟苦行僧似的,吃穿上是能省就省,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书上,所有的银子都只花在书本和笔墨纸砚上。 但也有一种书生,认为书生该有几分意气和风流,逛花楼不应该被人鄙视,而是一件雅事。 看谢承志那一群人,多半是后者。春风身为沈家独女身边的管事丫鬟,自然也有几分见识,听说过类似的事,她面色一言难尽:“没想到谢秀才是这种人。” 也就是自家姑娘定了亲,还和未婚夫感情不错,否则,春风绝对不敢说这话。 沈宝惜今日也再次刷新了她对谢承志的印象。 她亲自去了一趟钱家的铺子。 钱家是灵山府的商户,在当地开了一个三间小楼的铺子,沈宝惜登门说了自己要订的货物以后,立刻就被请到了楼上的雅间,并且由钱家的二公子亲自接待。 二公子知道她是女客,便将相见的地方约到了一间四面只挂了帐幔的阁楼,众目睽睽之下相见,又因为阁楼的位置高,两人既能说些私密话,又不会影响了沈宝惜的名声。 “不可能!”钱二公子听说淮安府的铺子不做沈家的生意,当场就惊了。 他们开在淮安府的铺子生意不错,沈家算是其中的最优等的客人。 要的货量很大,又从来不拖欠货款,而且不会对货物各种挑剔。 沈宝惜一脸严肃:“是真的,否则,我也不会花时间跑这一趟。” 钱二公子很快反应了过来:“若真是如此,钱某在此给姑娘道个歉,回头等钱某查明了真相,会派人去沈府送上赔礼。” 沈宝惜似笑非笑:“不光断了我的货,我爹那边也不送货,来之前,我爹还以为自己得罪了你们钱家呢,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爹都 打算亲自开一片地来种花了。” 钱二公子面色大变。 普通人没有种过花,想要以此发家,那等于是痴人说梦。想要抢钱家的生意,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但是沈家不一样。 沈家是传承了几百年的富裕人家,底蕴颇深,光是明面上的生意就有不少,私底下还不知道积攒了多少钱财,可以说家中堆着金山银山也不为过。 这样的人家天时地利人和都有,若是铁了心想要自己种花,那肯定种得出来,若是想抢钱家的生意,只需多花费些时间和精力。 “沈姑娘说笑了,沈东家家大业大的,没必要在种花这等小事上多费心思。我们钱家并没有不供沈家货物的意思,此次中间肯定有些误会,钱某即刻就回去跟父亲禀明此事,让父亲派管事到淮安府去查。” 许多花朵一年只收一季,期间还得想办法晒干或者烘干,挺麻烦的。 既然事情说开,沈宝惜来这一趟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办完了正事,沈宝惜在城内逛了半日,她带来的那点脂粉和香胰子都不需要自己去找买家,同行的商队将风华楼的东西卖出去以后,买主觉得东西太少,主动找上了门来。 当日下午,沈宝惜带了一批货就出手了。 她无所事事,灵山府夜里的街上很是热闹,沈宝惜下午回去歇了一会儿,打算晚上出去走走。 等她睡醒,天已近黄昏。 沈宝惜看着陌生的帐幔,想起了自己身处何地,坐起身时,听到外面有说话声。 “姑娘到了该起的时辰,奴婢去请……” 这是春风的声音。 “不必。” 男声响起,声音清朗,带着股稳重之意。 沈宝惜披衣起身出门,看到了坐在院子里的裴清策。 分开到现在已经有近两个月了。 裴清策看着出现在房门口的绯衣女子,只觉得眼睛一亮,仿佛她周围都亮堂了几分。 “沈姑娘,别来无恙。” 沈宝惜乐了:“你怎么找来了?” “听书院里的人说在城内看见了你。”裴清策站起身来,“我告了假,想带你在城里转一转。” 沈宝惜瞅他一眼。 裴清策扬眉。 沈宝惜好奇问:“我一大早看见的那群书生是在城里过的夜?” 裴清策点了点头。 “你们书院不管弟子夜里的去处吗?”沈宝惜愈发好奇,“他们夜不归宿,这是被允许的?” 裴清策愣了一下,解释:“书院是不包吃不包住,虽然准备了屋舍和厨房,但那得十二人一间,稍微有点家私的弟子都不会住书院,而是在书院外面租房住。且书院外头也有好多食肆和酒楼。那边……就像是一个小镇,卖什么的都有,自然也有花楼。” 他好像明白了未婚妻方才瞅他那一眼的意思,“我来了这么久,这是第二次来灵山府,上一次是和吴家兄弟一起来买书,中午来,下午回的。” 最后一句,语气加重了几分。 沈宝惜若有所思:“那谢秀才他们为何要进城里来过夜?既然书院外面就有花楼……” 裴清策脸上就露出了几分嘲讽之色:“花楼分几等,书院外面的那些生意人,好多人都认识夫子和学子,几乎没有秘密。他们头一日在花楼过夜,翌日就会在书院传开,除非花费大价钱进那些花娘的小楼……最近有几位花娘被城内接来了,在书院外想要不暴露身份的价钱,在城内同样的过一夜。” 第55章 沈宝惜明白了。 书院外的花楼即便花了大价钱也容易走漏风声,在城内就没有这个顾虑,既然是花同样的钱,那自然是越安全越好。 沈宝惜一脸惊奇:“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裴清策咳了一声:“我没有去过花楼,但书院有歇息的时间,大家都会说这些事。我是被逼着灌了一耳朵。” 他没说的是,书院里的学子虽然会议论关于花楼的事,也有人认为这是雅事,但他们在书院之中是为了读书,对于夫子而言,一切会影响了他们心境之事,浪费时间和精力之事,都不应该大谈特谈。 因此,众人即便要议论,那也是私底下的事,不愿意听的人,完全可以避开。 他是故意凑过去听的……他早知道沈家嫡女追着谢承志跑了两年,从栏杆上摔下来才断了心思,谢承志到了灵山书院以后,三天两头会在外头过夜,所以他就多打听了几句。主要是想知道谢承志到底是纯喝花酒还是找了花娘。 他与未婚妻相处不算多,但却隐隐知道未婚妻的底线。 未婚妻和当下的许多女子都不一样,她要求男人忠贞不二。 若是谢承志敢找花娘过夜,他就彻底不用担心未婚妻会回心转意了。 沈宝惜面色一言难尽:“你近来可好?” 裴清策耳朵偷偷红了,未婚妻还是关心他的嘛。 第47章 回城“挺好的。”裴清策语气…… “挺好的。”裴清策语气轻描淡写,刚来时很不习惯,灵山书院所有的学子都是经过夫子考核后才能进,而想要得夫子考核,必须得是规定好的时间之内前来报名。 考核要有三到四次,他们这几人因为贺夫子的关系免于考核,众学子嘴上没说,暗地里有鄙视他们,有些性情冲动刚直的,言语间很不客气。 裴清策和几人一起联手,恰当地露出了一些自己的文采,那些明里暗里的针对才少了些。 “那么多人照顾我,我怎么可能不好?” 沈宝惜好奇问:“你应该没住书院内吧?” 裴清策无奈:“我带了那么多人,书院中最好的院落才能住得下,不过,想要住进去,光有银子还不行,必须得是夫子格外看重才可。我初来乍到,只能先住外面,沈姑娘放心,我会尽快挪到书院内去。” “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沈宝惜强调,“我没有催促你的意思。” 裴清策垂下眼眸,盖住眼中的失落,心中空落落都地方急需某种东西来填满,险些要把他逼疯。 他垂在身侧的手捏紧,掌心疼痛传来,他回过了神,再次抬眼看见面前的女子时,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灵山府有夜市,我带你去走走?” 来都来了,沈宝惜自然是要见识一番的。 * 夜市上小摊子很多,涵盖了衣食住行,但因为天天有夜市,并不太稀奇,街上的行人不多,两人走在其中。 沈宝惜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拿着油果子,眼睛还在路旁搜寻。 她只盯着摊子看,没有主意路上行人,忽然被裴清策揽入怀中,旁边落下了一个酒杯。 应该是有人从楼上扔东西,差点落到她的头上。 沈宝惜抬起头就看见好几个窗户都开着,而门口处已经有伙计奔过来道歉,点头哈腰的。 “实在对不住,姑娘没事吧?可有受伤?” 沈宝惜无意为难人家,喝醉了的客人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奇怪,摆摆手道:“没事。” 伙计大松一口气:“掌柜的说请您进去喝茶呢,咱们茶楼请客,就当做是赔罪。” “不用了。”沈宝惜一口回绝。 恰在这时,将她放开了的裴清策扯了扯她的袖子。 沈宝惜瞬间就察觉到了,疑惑地看向他,却见裴清策微抬下巴指向不远处,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瞅见了谢承志……还有白紫烟。 还真让白紫烟给找来了。 裴清策很乐意看见谢承志和其他的女子过从甚密,却不愿意对方来打扰了两人的相处:“从这个巷子过去有一间脂粉铺子,据说是百年老店,脂粉的价钱很高,生意还行,沈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当然要。 取长补短嘛。 沈宝惜打算挑几样回去瞅瞅。 两人转身往巷子里走,一群护卫和丫鬟也跟着他们转身。 这么大的动静,引来了不少人观望。 谢承志也发现了,他没有看到走在前面的沈宝惜,但是他认出了沈家下人的衣裳,再一看那群人离去的方向,瞬间就变了脸色。 他丢下了身边正在喋喋不休的白紫烟,飞快追了上去。 “沈姑娘!” 谢承志是个聪明人,即便是上辈子他们之间有更亲密的称呼,如今他也习惯了不叫对方的名字。 沈宝惜听到身后在叫唤,不想搭理他,没有停下,反而还加快了脚步。 可谢承志不依不饶,追到了巷子里:“沈姑娘,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他大喊大叫的,毫无读书人该有的文雅气,引得不少人往这边观望。 沈宝惜站定,裴清策上前一步,挡在了她的面前。 “谢秀才有何事?” 谢承志皱了皱眉:“即便有事,那也是我和沈姑娘之间的事。请裴秀才让开。” “沈姑娘是我的未婚妻。”裴清策强调,“她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你让开。”谢承志本来就烦他,情急之下,更是伸手去扒拉人。 裴清策一抬手,捏住他的手腕。 谢承志吃痛,哎呦叫唤了一声。 急匆匆赶来的白紫烟看着面前情形,眼神一黯,飞快上前阻拦:“裴秀才,麻烦您松手,你们是同窗,又是同乡,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合该互相帮助,怎么能动手呢?” 沈宝惜站了出来:“是你的干哥哥先动的手。” 白紫烟张了张口:“有话好好说嘛。” “你对你干哥哥讲啊。”沈宝惜冷笑。 一口一个“干哥哥”,谢承志听着特别刺耳,松手后退。因为先松了手,还被裴清策多打了一下。 裴清策一拳锤在了他的下巴上。 谢承志万万没想到裴清策看着瘦瘦弱弱,力气这么大,而且,打起架来似乎有些技巧:“你练过?” 语气不满,很是愤怒。 裴清策扬眉,往后退了一步。 他动手特别快,两人是瞬间扭打在一起的,弄得边上的护卫都没插上手。而两人分开又足够快,护卫正准备帮忙呢,就没再继续动手了。 谢承志用手捂着受伤的下巴,看向了沈宝惜,叹气道:“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但这一切我都可以解释,咱俩……我确实很想要成功,但那也是为了让你过上好日子……” 裴清策眉头皱起,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扭头看沈宝惜:“沈姑娘,你该不会信了他的鬼话吧?娶了别人说是为了让你过好日子,把你当什么人了?” 沈宝惜转身:“走吧,他聪明得过了头,脑子有点毛病,跟咱们正常人不一样!” 谢承志眼看二人要走,冲动地脱口道:“你不能和他过夜!” 闻言,沈宝惜先是一愣,当看到不远处一间雅致的酒楼时,瞬间了然。谢承志这是以为她住在这里,还以为她要和裴清策一起过夜? 两人上辈子谈了几年,后来订婚,感情一直很好,但都没有越雷池一步。 裴清策皱了皱眉:“真的有病!沈姑娘,我们走吧。” 谢承志想要再追,白紫烟追了两步后哎呦一声摔倒,他急忙转身去扶。 白紫烟垂下眼眸:“承志哥,人家沈姑娘和未婚夫相处,你……无论沈姑娘以前怎么对你,如今你只是一个外人,说太多,只会讨人嫌。她不会感激你的。每次看见你低三下四求她,她却对你不屑一顾,我这心里就特别难受。答应我,将所有的精力花在值得的事上,好么?” 谢承志长长吐出一口气,却还是感觉胸口很堵。 * 沈宝惜在灵山府买了许多东西,有些是做脂粉的原料,她还选到了一种新奇的料子。 等到三日后启程往回走时,来时的三驾马车变成了十架,她还是和商队一起走。 裴清策特意到城外来送行。 沈宝惜挺意外,昨天两人分别时,裴清策就嘱咐了她路上小心。 “裴秀才,你怎么来了?” 裴清策一身天蓝色长衫,肌肤白皙如玉,看着她的眼眸中似乎有千言万语。 沈宝惜和他对视一眼,急忙移开了目光:“我以为你不会来。” “告假了。”裴清策看着她精致的眉眼,“我特想陪你回去一趟,却不能成行,下个月,下个月我会回去。到时,我会亲自去沈府拜访伯父……和你。” “行。”沈宝惜被他的眼神烫了下,感觉面红耳热,她知道自己有点心动了。 第56章 分别后,马车驶动,春风低声道:“奴婢方才看到裴秀才放了一个画卷进来。” 沈宝惜微愣,接过后打开,画中女子站在一片枫叶红中浅笑嫣然,眉目如画。 乍一看,真真是个美人。 那女子是她,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能美成这样。 春风无意中瞅见,夸赞:“姑娘好美。” 沈宝惜心情不错,嘴角微微翘起:“哪儿有那么美。” 春风接下来说了一大通夸赞的话,沈宝惜的心思却已经飘远了。 回去花费了五日,因为期间有一天下雨,商队不想冒险,在客栈中多歇了一日。 沈宝惜回到府中,先去见了双亲。 早在沈宝惜还没回来之前,全家的人就已经来查过淮安府的铺子,发现是是掌柜的单方面想要为难一下沈家……当然了,掌柜的这么干,是得了别人的好处。 沈大海得知,幕后的人是沈大河。 实际上,掌柜也没想到沈家会这么不怕麻烦,竟然直接杀去了钱家的本家。 他以为沈家拿不到货最后会约他,到时他傲气点,在从中多拿一些好处,两头收钱,想想就美滋滋。 可惜沈家性子刚硬,完全不按他想好的来,让他一下子就被主家抓了个正着。 “辛苦辛苦,赶紧回去歇着吧。”沈大海笑眯眯看着女儿,“和裴秀才见上面了吗?” 沈宝惜点点头:“见上了,他听说我到了灵山府,特意告假来见。我还碰见了谢承志,刚到的那天早上就瞅见了人。” 沈大海还沉浸在女儿平安归来的欢喜之中,没想到太多的事,只确定了一下女儿提及姓谢的时一脸平淡就压下了此事。 倒是胡氏比较细心:“我记得灵山书院在郊外,他大早上的出现在城里,是在城里过的夜吗?” 沈宝惜眼神意味深长:“听裴秀才说,学子之中有不少人觉得逛花楼是雅事。” 胡氏:“……” “裴清策没去过吧?” 沈大海眉头皱起,他不太相信女婿会出淤泥而不染:“灵山书院名气那么大,他们这么干,居然无人阻止?” 灵山书院确实名声很大,每年都能考中不少进士,但……也有不少人去混名声的。贺夫子带着一群秀才不用考核直接进书院一事并不是没有先例。 也正因为此,裴清策一行人才会被人鄙视。 第48章 风华楼第一个分号沈大海是因…… 沈大海是因为自己没儿子,又因为商户不能科举,从来没有想方设法打听过灵山书院收弟子的规矩,因此,不知道这些内情。 “进书院有这么多法子?” 他问出这话后,又觉得自己犯了傻,这天底下有钱有势的人多了去,就比如他,若是有儿子在读书上有天分,他也会像蒋家那样将儿子挂在别人的名下,然后想方设法给他弄到书院去。 能不能考中科举先不提,灵山书院就是块金字招牌。身为灵山书院的弟子,走出去后一报来历,别人先得高看两眼。 胡氏再次询问:“清策不会也去了吧?” 沈大海沉默。 沈宝惜摇头:“他说没去。” 沈大海动了动唇,想提醒女儿几句,又怕女儿因此而伤心,可他也不愿意让女儿被蒙在鼓里,傻子似的任由男人糊弄:“男人的话不一定是真的。” 沈宝惜失笑:“我知道。” “你不伤心?”沈大海好奇。 他年轻时有过不少通房,也去过花楼,近些年才修身 养性。他自己是男人,深知男人的劣根性,他承认这天底下有不好女色一心一意守着妻子度日的男人,却不觉得自己女儿有那个好运气。 沈宝惜想说自己不伤心,可那也太没心没肺了点,于是低下头:“这天底下有许多有趣的事,光盯着男人,一心想着男人爱不爱自己,有没有喝花酒,那也太无聊了。” 沈大海一乐:“对嘛,这才像是我女儿。听说你带回来不少东西,又能做新的东西了?” 沈宝惜嗯了一声。 沈大海没有再多问,女儿有事做,不是一味沉溺于儿女情长,这就行了。 沈宝惜翌日就去了铺子里。 刚忙了半日,何萍儿就找上了门来。 两人原先是好姐妹,后来沈宝惜发现了她的心思之后,单方面疏远了她。 何萍儿自觉心里有愧,也不常往她跟前凑,但何萍儿成亲以后,脸皮似乎变厚了些,路上遇见沈宝惜会主动打招呼,上次在城外一起送行几位秀才,又主动邀请沈宝惜一起回城。 虽然回城路上没说话,好歹也算破了冰,二人的关系不如以前那么尴尬。 听说何萍儿找了来,沈宝惜又想起了偎依在谢承志身边的那位白紫烟,于是将人请了进来。 何萍儿都有了被拒之门外的心理准备,得知自己可以入后面书房,意外之余,又有些欢喜。 她知道自己嫉妒沈宝惜,但失去这个小姐妹后,她心里一直不好受。 不提私心,只她和沈家独女交好,那就只有好处没坏处,进门就笑吟吟道:“沈姑娘,你忙不忙?我有没有打扰到你?” “是有点打扰。”沈宝惜放下手中毛笔,“有事?” 何萍儿有注意到桌案上的一堆堆账本,此时沈宝惜面前也摆着一本翻开的,旁边还有另一本账和算珠。 她心情格外复杂,此时坐在书案后的沈宝惜就和她是父兄一般,看起来就特别能干强势。 “你去灵山府,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 沈宝惜扬眉:“你是我的谁?”凭什么要告诉你? “我当时走得急,也是去办正事,不是单纯的为了见未婚夫。” 她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个为了男人不干正事的女子。 落在何萍儿眼中,沈宝惜这番话就是在解释,她心情更好了:“若是你能提前跟我说一声,我还想让你帮忙带点东西给我夫君呢。” 说到“夫君”时,两个字从舌尖滚了几滚,带着股缠缠绵绵的情意。 在沈宝惜面前这种语气,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是在炫耀,沈宝惜并没有被刺到,只揉了揉眉心:“我在忙正事,原本不想见你,但……咱俩好过几年,曾经我是真心希望你能遇得良人,之所以请你进门,是因为我在灵山府碰见了你夫君。” 何萍儿很喜欢她口中的“你夫君”三个字。 曾经沈宝惜对谢承志有多上心,她都看在眼中。实话说,即便是她已经嫁给了谢承志,沈宝惜也另外有了未婚夫,她也不觉得沈宝惜是真的放下了曾经的心上人。 若是沈宝惜回头,谢承志很可能会后悔娶她,这对她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沈宝惜能坦然说出“你夫君”仨字,多半是真的放弃了谢承志。 “哦?他有话带给我?” 沈宝惜叹气:“一句都没有提起你,我想说的是,除了你夫君之外,我还看见了另外一个熟人,前些日子白姑娘上门,让我安排马车送她去灵山府,彼时她言语之间很不客气,好像我必须要帮忙似的,我没答应……” 她话还没说完,何萍儿就尖声问:“她去了?” 过于意外和愤怒,她嗓音突然拔高,特别刺耳朵。 沈宝惜掏了掏耳朵:“去了。” 何萍儿:“……” 她今日过来,就是想问谢承志的近况,原以为夫君专心读书,可能没空出书院,两人连面都没见上,兴许见着面了也是白跑一趟,没想到还有这等“意外之喜”。 她脸色当场就阴沉下来。 “贱人!” 沈宝惜瞅了她一眼。 何萍儿立即收敛,缓和了面色:“姓白的不要脸,明明夫君都已经是有妇之夫,她还不放弃,居然还追了几百里……” 一想到年轻男女单独相处,何萍儿心情就很不好,总怀疑二人已经背着自己在一起了。 沈宝惜摆摆手:“我还忙着呢,你回吧。” 何萍儿只好告辞离开,临出门时,听到书案后的女子嘀咕:“这种事,一个巴掌又拍不响。” 是啊,若只是白紫烟单方面有这种想法,凭着谢承志原先在城里应付那么多女子的本事,若是不喜欢干妹妹,有的是办法拒绝白紫烟的亲近。 她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强撑着走出了脂粉铺子,上了马车后才哭了。 哭了一会儿,想起自己来一趟也没买东西,无论如何,沈宝惜告诉她这件事也是帮了她的忙,投桃报李,便吩咐丫鬟去拿些脂粉。 丫鬟跑了一趟,空着手回来的。 “您最爱的那几样都卖空了。” 闻言,何萍儿有些恍惚,她除了盯着谢承志,等着谢承志回来,再找不到其他的事情做。而沈宝惜不一样,她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 当然了,她知道自己没有沈宝惜的本事,也没有一个好爹替自己兜底,做生意的事,她只是想一想就行,绝对不敢真的动手。 第57章 话说回来,谢承志年轻有为,即便今年不中举人,三年后也必中,中举后不往上考就可捐官,到时他是官身,她就是官夫人。 官夫人做生意……要笑死人了。 不光她自己名声有损,谢承志也会被同僚耻笑。 沈宝惜这般胆大妄为,是对裴清策无情无义,不愿意为夫君的前程考虑。也因为裴清策出身寒微,即便心有不满,也不敢说出来罢了。 想也知道,两人结为夫妻后,哪怕裴清策碍于沈家对自己有恩不敢对妻子做生意之事有异议,等他爬到了高处,定然会与妻子翻脸,夫妻俩同床异梦是必然。 何萍儿想到曾经的姐妹情分,想去劝几句,又觉得自己是多管闲事,而且,沈大海这个当爹的都不管,哪里轮得到她来操心? 说句难听的,凭着沈大海对女儿的疼爱,即便沈宝惜被休回了娘家,除了名声差点,日子照样能过得随心所欲。 * 沈宝惜又忙了一个时辰,正准备出去走走,就听说外头来了外地的客商想要见她。 一般提出见东家亲自面谈生意的客商,要的货物都不少,至少也是二百两货款以上。 没有这个数,掌柜的会把人拦下。 银子上门,没有往外推拒的道理,沈宝惜让人将其请了进来。 来人是一对母亲。 自称来自灵山府姚家。 沈宝惜才从灵山府回来,也听说过几个有名的大户,再看面前母子的装扮,应该就是她知道的那个姚家。 姚家是姚太太当家,六年前姚东家离世,只留下了一子一女,母子俩险些被其他几房拆吃入腹,好在姚东家留下了三个忠心的管事,又有姚太太当机立断分家,强势地将其他几房撵走,之后又明争暗斗许久,弄得一个小叔子断了腿,一个小叔子丢了命,关于姚家的这场争斗才渐渐落幕。 沈宝惜很佩服这种能干的女子,让人送了茶水点心。 六年前的姚公子十三岁,今年十九,身形壮硕,眉目俊郎,浑身肌肉结实,不像是商人,像是个练武的。 “今日我来是想和沈姑娘谈一谈这脂粉铺子的生意,还有风华楼。” 沈宝惜点点头:“姚太太想怎么谈呢?” “不知沈姑娘可有意开分号?”姚太太话问出口,又补充,“我更喜欢别人称呼我为林东家。” 沈宝惜点点头:“林东家要帮我?” “是。”林东家不到四十岁,性子爽利,笑吟吟道:“应该说,咱们是互惠互利。人的精力有限,沈姑娘想将风华楼做大也有心无力,灵山府不比淮安府小,因为有读书 人,生意还更好做。” 这倒是真的。 不说大户人家不会亏了读书人的衣食住行,就是穷人家出了个读书人,那也是举全族之力供养。种地的一身衣裳穿好几年,读书人却不会穿那带补丁的衣裳。 沈宝惜来了兴致。 若是不用自己管,还能有一笔进账,何乐而不为呢? 两人就开分号的事情谈了一下午,都有意和对方交好,越聊越投机。沈宝惜更是让人在自家的酒楼里准备了一桌席面请二人一起用晚膳。 林东家并未拒绝,立即道谢:“多谢沈姑娘招待,他日沈姑娘再到灵山府,一定要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说着,又看了一眼身侧的儿子,“我儿和沈姑娘年纪相仿,你们年轻人在一起,应该会有话说。沈姑娘若有吩咐,千万别客气,尽管使唤就是。” 沈宝惜微愣了一下,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多想了。 年轻的未婚男女没有定亲,又不是兄妹或者感情好的表兄妹,一般不会理所当然地使唤对方。 林东家没有多说,沈宝惜也懒得多问,只当是母子俩说的客气话。 到了酒楼之中,沈大海也在,刚刚送走了客商,见女儿有客,也一起过来招待。 两边人互相吹捧,一时间相处和乐,席间,沈宝惜和林东家初步达成了一致。 姚家出铺子,保证风华楼正常开张不被人找麻烦,沈家出货物和人手,盈利一九分。 姚家得一! 林东家很看得开,也说了实话:“我们母子其实不擅长做生意,那铺子的租金虽然不少,但不一定能遇上厚道的租客,开了风华楼,赚到的银子肯定比租金要多。” 第49章 见面,醉酒沈宝惜以为母子俩跑这…… 沈宝惜以为母子俩跑这么远来,兴许会多争取一下。 父女俩试探着提出一九,就是想等着母子俩还价的,两人的底线是二八,当然了,姚家想要多拿,必然就得多付出。 没想到二人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沈宝惜才去灵山府三日,虽然也想过在那边开分号,但她不可能常年来往两地之间,一年能去几趟就不错了。 如果有个当地的大户帮着管,她完全可以不用费心思。 听了林东家这话,父女二人面面相觑。 林东家苦笑:“不瞒二位,我儿不是做生意的料,我呢,也是多亏了底下的人才能走到今日,但人心易变……” 那三位忠心的管事在男人离世后,近两年渐渐移了性情,已经有两位在欺上瞒下,剩下的那位虽然没有贪墨,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已经表明了态度。 林东家念及着他们当年的维护之情,即便是翻脸,也不好一点情面都不留。 她如今只想守成,保住祖上传下来的那些基业,若是能在保住基业之余多少赚点银子供母子俩花销,不至于坐吃山空,那就更好了。 接下来,希望儿子能娶一个能干的媳妇,或者是生两个会做生意的孙子,若孙子也是个老实头子,她还年轻,等着重孙子长大也行。 沈宝惜没想到母子二人的处境是这样的,不过,林东家今日说这些话,如果不是故意卖惨,那她就真的不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 生意人无论何时都不能漏怯,不能让人知道自己的短处。 生意谈定,让沈宝惜主动退让也是不可能的,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回去准备,一个月后我带着人来。” 林东家欢喜,也没有被喜悦冲昏头:“沈姑娘,口说无凭,咱们签订契书。” 沈大海找来了管事送笔墨纸砚,契书写完,林东家乐呵呵道:“我有打听过风华楼的生意,所以才跑了这一趟,算起来,是我们母子占了沈家的便宜。沈姑娘放心,姚家在灵山府还有几分脸面,日后灵山府的风华楼只要不坑蒙拐骗,绝对不会惹上任何麻烦。” 母子俩翌日就启程,回城去准备开张之事。 沈宝惜这边也在准备,忙碌起来,日子过得很快。等裴清策找上门,才想起来他说过自己要回城。 “何时到的?” 裴清策打量她:“你怎么回来还瘦了点?” 沈宝惜讶然:“有吗?没感觉呢。” 实际上衣裳确实比之前宽松了两寸。 不过,天越来越热,瘦点是正常的。身边有人照顾的好处就是,无论多忙,一日三餐都有人送到面前,而且是荤素搭配,还色香味俱全。 有沈大海夫妻盯着,沈宝惜一日三餐休想少吃任何一顿。 裴清策好奇问:“我回来时,看到灵山府挂了风华楼的牌子,姚家也传出消息说,他们名下铺子里卖的东西和沈家铺子里的一模一样,那是风华楼的分号?” 若没有私底下商谈过,姚家这番作为,就有欺骗之嫌。 既是骗客人,也是占沈家的便宜。 “有这件事。”沈宝惜带着他去酒楼,“你一个人回来的?” 裴清策摇头:“还有谢承志。” 沈宝惜一脸意外:“他会主动回来?” 裴清策看了她一眼:“你对他倒是了解。” 这话有点酸溜溜的,沈宝惜听了之后,虽不觉得自己那话有问题,但还是有点心虚。 “他看似清高,实则无利不起早,不是个好东西。” 裴清策乐了,是这种了解就行。 “他接到了家书,好像是被妻子给威胁了一番,回来的路上还跟我抱怨妻子不懂事来着。” 沈宝惜冷哼了一声:“活该!”又好奇:“他那个干妹妹有一起回来吗?” “有。”裴清策面色一言难尽,“他想来跟我挤马车,就是碍着男女有别,我不愿意和他挤,他还不高兴了。” 闻言,沈宝惜脸色和他差不多:“既然是兄妹,同行,为何不多找一架马车?” 裴清策想了想:“他只有一架马车,上一次的家书不只是给了他,好像还给了他身边的管事,那之后他衣食住行有人打理,手头就没有银子了。” 哦吼,原来何萍儿这么有办法,直接断了他的银子。 “说说我吧。”裴清策靠近了她几分,“有没有看我留给你的画?” 沈宝惜颔首:“画得很好,你多费心了。” 第58章 裴清策变戏法一般又从马车里掏出了一幅画:“看看!” 沈宝惜伸手接过:“你都没见我,还能画得出来?” 她顺手打开了画卷。 画中女子坐在船上,穿梭在荷花丛中,眉眼比荷花还要娇艳,额中有朵小荷花,宛如荷花仙。 裴清策看着她的脸:“当然,你是我未婚妻,是我身边最亲近的女子,我一闭上眼,心中就能描摹出你的模样。惜儿……我可以叫你惜儿么?” 沈宝惜看着画中自己,心中很是羞涩,也知他不满足于两人那随时可解的婚约,想要更进一步,于是抬眼看他:“下半年你若是考中乡试,怎么打算?” 以前没问过,类似的言语也只说裴清策去京城时就是两人解除婚约之时。 但裴清策这模样,明显是不想解除婚约了。 “你想去就去,若不想去,我就独自一人去京城。”裴清策冲动之下,握住了她纤细白皙的手,细腻的触感入手,他真的很想就此一辈子都再也不松开,而且心中生出了贪欲,总觉得不够,他很想将面前女子揽入怀中,永远都不放开。 沈宝惜没有抽回自己的手:“那……我无论去哪儿,都会带上我的爹娘。” 裴清策秒懂,立即道:“他们也是我的爹娘。身为儿女,本就该尽孝在双亲膝前,若你愿意,无论我们去哪儿,都把他们带上。” “也不知道我爹愿不愿意走?”沈宝惜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明白,沈大海是愿意离开的,她之前就已经试探过了。 裴清策急忙保证:“我会说服他们!若说服不了,你在此等我,我一定会回到你们身边。” 回来做个地方官。 新科进士是从举人之中千里挑一,前几名都会留京入翰林院,有关系的多半就做京官了,若是愿意回那些小地方做个县令,考中后很快就能赴任。 沈宝惜心情复杂,这也算是为了她放弃了前程:“你不会后悔吗?我不希望你等到他日回首过往时,后悔自己对我的那些付出。” “不会。”裴清策沉声道:“任何时候,我 都会为自己的决定负责,绝不会怪罪他人。回来陪你是我自己愿意的,无论结果如何,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沈宝惜心情很好,但又多了一份沉重。 裴清策身世复杂,之前她没有想真正嫁给他,自然无所谓顾胜怎么想她,她做好了随时抽身离去的准备。 可如今,她不得不考虑这些。 裴清策看出了她的心事:“你只要站在原地等我靠近你就好,不需要有太多的顾虑,所有的难处都由我来解决。我爹那边……上个月又多了一个美人,那贺家姑娘最近正害喜呢。” 沈宝惜一脸惊讶:“你是昨天才回来的!” 裴清策挑眉:“他总想插手我的事……知己知彼,我才好应对。” 这话几乎是承认他有在知府后衙放上自己的眼线。 一般人可不敢收买后衙的人,一经发现,那可就是窥视官员行踪,按律是要入罪的。 但裴清策没有这个顾虑,顾大人虽然不认他,也对他有诸多的不满,却不会把亲儿子关到大牢里去。 * 裴清策回了城,自然要带着礼物去沈家拜访。 沈大海不知道女儿和未来女婿之间那些心境上的变化,看到女婿回归,心情特别好,让人准备了午膳,非要和女婿喝上一杯。 翁婿二人一起吃酒,沈大海原本是想灌醉了女婿,打探一下女婿在灵山府有没有做对不起女儿的事。 喝到后来,他眼神都迷蒙了,女婿才倒下。 “清策,你有没有去花楼?” 沈宝惜得知两人拼酒,特意赶过来阻止,刚到门口就看到沈大海醉醺醺的用手撑着桌子,歪着头去看趴在桌上女婿的脸。 她顿在了门口。 喝醉了酒的人反应有些迟钝,对周遭环境的变化也不敏感,沈大海不知道她来了,见女婿不回答,还伸手推了推。 “没!”裴清策动也不动,喝了酒的他脸颊红润,嘴唇也特别红,整张脸愈发俊俏逼人,闭着眼睛喃喃:“我要读书,要考举人,要娶……惜儿……” 沈大海满意了,乐得哈哈大笑,又因为大笑站不稳,身子晃了晃。 边上随从急忙扶住了他。 沈宝惜好笑:“扶我爹回去歇着。” 沈大海摇摇晃晃被扶走,沈宝惜正准备让人来扶裴清策,就见他睁开了眼睛,虽然浑身酒气,脸颊红润,但眼神清明,不难看出,他有几分醉意,却没有醉到不省人事。 见状,沈宝惜笑出了声:“你都骗过我爹了,为何不连我一起骗?” 醉话是心里话,可他没醉,就很有可能说假话。 裴清策晃了晃起身,身子差点摔倒,沈宝惜下意识伸手一扶,他顺势就靠了过来,头靠在她的肩上:“我不想……骗你,没醉就是没醉。” 沈宝惜有些不习惯二人之间的亲近,却也不觉得难受:“话都说不清楚了,还没醉呢。” “你永远都不必担心我会骗你。”裴清策看着她挺翘的睫毛,“我爹……害苦了我,小时候我就发过誓,如果我有孩子,绝对不会让他沦落到和我一样的处境。” 第50章 吵架裴清策过往十几年,就因为亲…… 裴清策过往十几年,就因为亲爹高攀了尚书的女儿,碍于岳家权势,对他这个亲儿子不闻不问。 他吃了多少苦才走到现在,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沈宝惜原本是要推开他的,听他说起曾经,心中便添了几分怜惜,推开他的手变成了拍他的肩膀。 裴清策感觉到她在安慰自己,借着酒劲将人揽得更紧了几分。 沈宝惜:“……” 裴清策知道分寸,很快就放开了怀中的人,身子晃了晃后,老老实实跟着下人去歇息了。 沈大海对女婿是越看越满意。 知道未来女婿回来只能待三天,酒醒后立刻就开始给未来女婿准备行李。 * 谢承志先回了城里。 家书上让他将所谓的干妹妹带回去,原本是想将白紫烟送回白家,一来白紫烟不愿意,二来,妻子让他把人接回来,若是没有看到人,说不定还要闹。 于是,谢承志带着白紫烟去了成亲后租住的院子。 何萍儿对婆婆生出了诸多不满,平时是眼不见心不烦,虽然婆媳之间不怎么见面,但她也没有虐待人,而是特意吩咐了管事照顾婆婆的衣食起居。 谢母进城住了这么久,看着没什么精神,人却胖了几分。 看见儿子,她心情特别好,几乎是飞奔而去。 “承志,你回来了?” 谢承志看到母亲精神头不错,比原先还圆润了些,原本对妻子很不满的他,怨气瞬间就削减了几分。 何萍儿许久不见夫君,心中也很是想念,得到消息后急匆匆去了门口,隔着老远,看到母子俩执手相看泪眼,脚下顿了顿,缓步上前,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夫君,饿不饿?是先洗漱还是先吃东西?” 谢承志先看到了母亲,再看向妻子的眼神就格外温柔:“刚吃了干粮,不太饿,先洗漱吧。” “去准备。”何萍儿立即扭头吩咐身边的丫鬟。 她的目光落到了低着头的白紫烟身上,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夫妻久别重逢,她不想当着谢承志的面撒泼。 “走吧,别站在门口了。” 一行人往里走,何萍儿见谢承志只顾着跟亲娘说话,完全不理她,又见婆婆眼里心里只有儿子和干女儿,三人凑一堆有说有笑,完全拿她当外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何萍儿嘴角一撇,露出一抹讥讽的模样:“我从来都不知道白姑娘的胆子这么大,居然敢一个人从城里去灵山府。哦,对了,之前我让白姑娘拿银子去退亲,亲事退了吗?” 白紫烟人是回来了,心却一直提着,一是害怕何萍儿不依不饶,二是害怕家中双亲悄悄给她定了亲。 她希望自己和谢承志永永远远在一起,一辈子都不再回村里。 可何萍儿这个泼辣霸道的女人,非要逼她回来。 如果她真的因为这一次回家而落入泥潭再也翻不得身,那都是被何萍儿给害的! 白紫烟苦笑:“那会儿亲事还没定,用不着退亲,不过,现在不一定了,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白家发生了些什么事,我一点都不知道。但就凭着我养父母那贪财的性子,估计……” 她泪眼汪汪地看向谢承志:“承志哥,我可能已经是刘屠户未过门的媳妇了。” 谢承志皱了皱眉,他最看不惯这种盲婚哑嫁,尤其白家根本没拿女儿当人,给闺女定亲只看聘礼……他心中有几分侠义心肠,也不忍心看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妹妹嫁一个老鳏夫,沉声道:“你放心,如果白家敢私底下给你定亲事,我一定想法子帮你退了。” 他知道当着妻子的面不宜说这些,但这是他为人处事的态度,白紫烟被定给老鳏夫一事,他管定了! 第59章 故意在此时说,就是想让妻子知道他的打算。 白紫烟心中一喜。 何萍儿脸色格外难看。 谢承志偷瞄了一眼妻子的神情:“紫烟在白家长大,但她不是白家的女儿。萍儿,你心地善良,肯定也见不得白家如此糟践人,对不对?” “谁说我善良了?”何萍儿呵呵,“我只是一个霸道的恶妇,只想把你捏在手心不放,其他的人和事,我也管不着。” 谢承志被噎了下,强笑道:“别开玩笑。” 何萍儿和夫君久别重逢,原本不想多事,可婆婆一心念着干女儿,男人回来后屁。股都还没坐下,就已经要摆明车马帮所谓的干妹妹退亲,她实在是忍不住:“夫君觉得这是玩笑话?原话可不是我说的,而是你娘说的,她跟我这个儿媳妇一点都不亲,感觉我不够贴心,尤其喜欢你的干妹妹,她们母女坐一起,特别有话聊……若不是偶然知道了她们母女俩凑在一起说的话,还不知道婆婆对我这个亲儿媳妇有这么大的怨气。” 这就是在告状了。 而且是当着婆婆的面就告她的状。 谢母也没想到自己私底下和干女儿说的那些话会传到儿媳妇的耳中,此时当面被戳穿,她脸色涨红,一时间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我……我……我……我就是随口一说话,赶话说到了那里,其实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就是话赶话赶出来 的言语,才是真心的话。“何萍儿似笑非笑,“我伺候婆婆虽然没有亲力亲为,也算是尽心尽力,而且我每天才喝一盅燕窝,母亲却每天两盅。我这个人呢,亏就亏在不会说好听话,这都掏心掏肺了,愣是没得一句好,还被埋怨得不行。夫君,此次你回来,还是想法子将母亲安顿了吧,省得她老人家跟着我这个儿媳妇一起住,弄得天天都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谢母再不知好歹,也知道跟着儿媳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而回到村里,即便不用去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自己吃的菜总要种啊。 不说有没有钱买,村里想买菜也没那么方便。 最重要的是,整个谢家的人都知道她跟着儿媳妇进城享福了,若是又灰溜溜回村,别人当面不说,背地里也要笑死了。 她是秀才的娘,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萍儿,我我……我……我那些话是无心的,不是真的对你不满。” 何萍儿冷笑:“我又不是听不懂话的人……” “行了。”谢承志看不得母亲低三下四求一个晚辈,“我娘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差给你跪下来了,你还要怎样?” 何萍儿:“……” 她真的感觉自己一片真心喂了狗。 “不要怎样,想方设法都暖不热的心,我不白费那力气了。”她摆了摆手,“把你娘带走,不管你把她安顿在哪儿,别把人放在我这儿。你去外头读书是辛苦,但我也不是活该帮你照看亲娘的,花钱费力还没得个好,我何家女儿没那么贱。” “你说到哪里去了?”谢承志人还没坐下来呢,就先要帮婆媳俩断官司,心里特别烦躁,“说吧,你找我回来有何事?之前你还让人断了我的银钱,这日子你是不想过了吗?” 他越想越怒,早已把妻子帮他照顾老娘的感激抛到了脑后,“我谢承志落魄只是暂时的,而且我即便是手头无银,也不是非得问你拿银子,只要你今天说一句以后都不会再供我的花销,我就不会再问你拿一个子儿。” 何萍儿面色微变。 她能够拿捏自家男人的地方,也只有银子而已。 不过,她知道谢承志这话没有乱说,凭着他的才华和名声,只要放出话,城里多的是富商愿意资助。 她今日要是与谢承志和离,不出五日,谢承志就能再定下一个家世容貌都不输于她的女子。 谢承志看她知道收敛了,才继续冷声道:“都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这入门做媳妇,就没几个不被婆婆立规矩的,我娘在你面前从来都不会大声说话,也不会指责你的错处,更没有没事找事,你可倒好,丝毫不知足,,身为晚辈却对我娘挑三拣四,连我娘私底下说的私房话也要拿出来计较……” 何萍儿都愿意服软了,奈何谢承志不依不饶,一副说教的语气,她已经退了一步,不计较婆婆说的那些话,可谢承志反过来还要让她听婆婆的话,分明是得寸进尺。 “我不该计较吗?”她越想越气,特别想骂人,脱口道:“哪怕就是家里养条狗,养久了也知道对我摇尾巴,知道主子是谁,知道护着主子。可你娘呢?她满脑子只有那个干女儿,总觉得你没有和她的干女儿终成眷属是遗憾,认为我除了家境优渥就配不上你……你好了不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几千年来都不出世的奇才呢。我呸!别说你还只是秀才,就算是你真的金榜题名被皇上钦点为状元,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状元三年就有一位,遇上恩科还有更多,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谢承志放在袖子里的拳头紧握,也就是他不对女人动手,否则,真的要一巴掌扇在何萍儿的脸上。 “我懒得跟你说,你个疯子。” 他一把抓住母亲的胳膊,“娘,儿子不孝,娶了这种儿媳妇过门,让您老受委屈了。咱们回乡下住,人穷志不穷,我还就不信了,不靠你何家,我会一辈子都考不中!今年不行就三年以后,三年不中,我还有几十年!早晚总会中!” 何萍儿心里一慌。 眼看母子俩真的往外走,何萍儿刚刚才被骂疯子,心里也有气,挽留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第51章 妥协无论怎么算,何萍儿都不…… 无论怎么算,何萍儿都不觉得自己是错得最多的那个。 她很不喜欢婆婆,却也让人照顾着了,再怎么不喜欢裴清策的干妹妹,在人遇上难处的时候,她也出了银子相助。话说回来,若不是她给的十多两银子,白紫烟也跑不到那么远,弄不好已经被压着和那个屠户做夫妻了。 她错就错在这张嘴上,说话很不好听。 可那又如何? 最先说难听话的人是谢承志的娘! 她掏心掏肺,花钱费力,却连一句好话都得不到,她也是人,也会伤心,母子俩这么对她,她凭什么不能发脾气? 谢承志方才那话里话外,竟然有了和离的想法……何萍儿在一开始的慌乱过后,很快就镇定下来,读书人名声要紧,夫妻和离,对女人的名声有很大影响,但对男人也同样有影响。 好歹,何萍儿还是何家的女儿,谢承志若是要毁了这桩婚约,何家不会答应。 除非谢承志不要自己的前程了。 何萍儿不慌不忙,让人准备了马车回何家。 回何家前,她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被母亲训斥……谢承志正在灵山书院求学,她一封家书将人召回,回来了也没有好好商谈,而是张口就吵。 母亲肯定会说她不对。 她不想听母亲说教,心烦意乱之下,路过了街上的脂粉铺子时,立即就让车夫停下了。 她进了脂粉铺子,挑了些想要的东西,一问之下,得知东家不在,她心里很是失望。 此时她心里有些不安,又特别烦躁,冲动之下,让人去了沈府。 沈宝惜这会儿闲着无事,翁婿二人喝醉了,她在厨房里安排解酒汤。 听说何萍儿到了,沈宝惜一乐,她承认自己是个坏心眼,很喜欢看谢承志倒霉。 夫妻久别重逢,没有在家里互诉衷情,反而跑到了这里,多半是又吵架了。 “我出去见。” 顺便消消食,方才吃得有点多。 何萍儿连大门都没能进去,心里很失望,不过,沈宝惜还愿意见她就是好事。 “怎么了?” 最近阳光不错,沈宝惜站在了背阴处,不愿意靠近。 何萍儿无奈,下了马车走到她面前:“我有些明白你为何要改变心意了?” 沈宝惜明白她的意思:“其实我是从栏杆上摔下来突然就清醒了,在那之前,脑子混混沌沌,整日做了些什么连自己都不清楚。” 何萍儿半信半疑:“难道你不是看到谢承志有个不知分寸的干妹妹才不要他的?” “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沈宝惜看着她的眼睛,“刚刚你哭过了?” 何萍儿伸手擦了擦眼角:“他那个干妹妹真的……各种挑拨,我们婆媳处不好,都是因为她。偏偏谢承志又信她,刚刚他还发誓说,不靠我何家也同样能出人头地。” 沈宝惜不觉得奇怪,她早已经发现,谢承志在众人面前有种优越感,别人对于科举一事格外严肃,恨不能拿出十二分的心思来对待,不敢有丝毫懈怠。谢承志却觉得自己考中是顺理成章。 他本就是一个有些自负的人,如今比以前更骄傲,会服软才怪了。 第60章 “我听说白姑娘要被她的双亲嫁给屠户。” 何萍儿嗯了一声,恨恨道:“恶人自有恶人磨!沈姑娘,你说这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讨厌的人呢?知道她被双亲逼迫,我还心生怜惜,拿了银子给她回去堵双亲的嘴,她可倒好,拿了银子当车资,直接去往灵山府。我……” 她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嘴上没说,其实心里慌得很,就怕白紫烟走投无路之下,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去爬了谢承志的床。 到那时,她不接受这个妾,也只能咬着牙接受。 “反正,我绝对不会允许这种别有用心的人做夫君 的妾室。” 她跑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寻求沈宝惜的赞同,只是为了发牢骚。 话说完了,何萍儿又觉得自己冲动,急忙道了个歉,很快告辞离去。 她自觉理清了思路,回家后就跟母亲诉苦,说了白紫烟最近的所作所为。 “我真的特别后悔当时心软,不给她银子,她去不了灵山书院,我也不会把夫君叫回来,自然不会吵成这样。” 何母听完了前因后果,叹了口气:“我倒觉得,你这银子给得好。”她心疼地将女儿揽入怀中,“我的萍儿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善良女子,就是心不够狠,所以才越来越难。” 何萍儿眼泪刷就下来了,原以为回来后会被母亲指责,没想到母亲这般体谅自己,还心疼她受的委屈。 “姓谢的要么与我和离,若是这日子他还想继续过,那他就必须和那个姓白的断绝关系,什么干哥哥干妹妹,忒恶心人了。” 何母顺着女儿的发,笑道:“你又想岔了。我若是你,就先把二人凑做一堆。” 何萍儿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愤然道:“娘,你到底哪头的?” “你这孩子,脾气就是急,以后不要动不动发怒。”何母耐心道:“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姓白的不管嫁给谁,只要是受了委屈回来哭诉,母子俩都会心疼她,还会帮她的忙,是也不是?” 何萍儿很不想承认,但这就是事实,咬牙点了点头。 她后悔自己嫁给谢承志,但也知道,谢承志是她豆蔻年华时就特别想嫁的人,如果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嫁了会后悔。不嫁,她会更后悔,一生都会活在悔恨中。 “姓白的这么有心机,只要她活着,就一定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一根刺。”何母再次叹气,“目前来看,这根刺肯定拔不掉了。男人都是一样的,得不到的就是最好,姓白的嫁给别人,男人会一辈子惦记着她,兴许他日还会因为想要和她在一起而做出一些毁了自己前程的丑事。” 何萍儿面色微变。 她之所以嫁给谢承志,一来是因为心悦他,二来,也是看中了谢承志前途无量。 若是谢承志辛辛苦苦科举一场,最后却因为白紫烟而被毁了前程,她真的会被气死的。 何母见状,劝道:“什么干哥哥干妹妹,若是姓白的成了谢承志的女人,那就该受你管束。敢不听话,你直接动手训斥……当然了,得是在他们二人感情淡去之后。” 何萍儿光听着母亲的话,就觉得特别憋屈。 “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忍一时之气,过逍遥人生。”何母摸着女儿的发,语带叹息,“萍儿啊,人这一辈子很长很长,大几十年呢,只受几年的委屈不算什么。而且,姓白的不一定能得宠太久……男人的想法很怪,对待外人要客气,对待自家人就觉得没那个必要,等姓白的成了自己人,有她受委屈的时候。你是正妻,没必要争一时的宠爱,只要男人给你足够的尊重,不宠妾灭妻,你就不用慌。” 何萍儿恍恍惚惚,她不愿意照母亲说的那样做,可这是亲娘,绝对不会害她。而且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她回到了自己租住的院子时,天已经黑透。 都说小别胜新婚,何萍儿对夫君有些想念,几乎一宿没睡,翌日一大早,就坐上马车去了村里。 谢承志是村里最出息的年轻人,没有之一。他一回村,立刻就得到了村里的盛情款待。 昨天夜里是在族长家中喝的酒,期间也有人问为何没把媳妇带回来,谢承志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了。 其实这种人都知道,何萍儿是看不起村里人,嫌弃村里穷才不回去。 谢承志一觉睡醒,得知妻子回来,心里还挺高兴。只要妻子回来不是为吵架,就算是给他长了脸。 “萍儿,你怎么回来了?” 何萍儿坐在床边,面色复杂:“我舍不得你,我也恨自己的心软……”她擦了擦泪,“昨夜我一宿没睡,想了许多的事。” 说到这里,想起谢承志没心没肺醉了一宿,夫妻俩吵架完全影响不到他,她心里就特别不好受。 谢承志靠在床头,胸口裸露着大片肌肤,他也不拉被子来遮,懒洋洋道:“你怎么跟我吵都行,不能对我娘不敬。” “我知道错了。”沈宝惜看着他,“昨天我在想妹妹的事,白家那边有消停么?” 谢承志叹口气:“昨天人回来就要被他们送去刘家,我给拦住了,但……” “拦不了多久,是不是?”何萍儿追问,“你总要离开的,等你不在了,她又怎么办?” 谢承志来了兴致:“你有办法?” 何萍儿动了动唇,很不想主动提纳妾之事。 第52章 再去灵山府何萍儿迟疑了一下,到…… 何萍儿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提了:“不定婚约,就会一直被扰。我很不喜欢你这个干妹妹,但你们多年感情,你又做不到真的不管她……要不,你上门提亲,把人接过来?” 谢承志面色微变:“我对她只有兄妹之情。” 对于这话,何萍儿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你是为了护着她,又不是真的要与她圆房。”何萍儿到底还是不够大方,原本母亲就跟她说了,让她将白紫烟的身份落到实处,如此,才好拿捏人。 但谢承志是何萍儿年少时就特别想嫁的人,得偿所愿后,实在不愿意让别人和自己一起分享他。 谢承志深深看着她,眼神奇异。 何萍儿心中忐忑,伸手摸了摸脸:“怎么了?” “行!”谢承志起身,“一会儿我就去提。” 何萍儿觉得不太对劲,她主动提及此事,解了谢承志心中的难处,他不感激,也没有欣喜若狂,难道还成了她应该做的? “你不高兴?” 谢承志往外走的动作顿了顿:“高兴!” 反正何萍儿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出欢喜来。 她站在昏暗的屋子中兀自思索。 谢承志上门提亲。 白家人欣喜若狂。 白家一开始不阻止二人往来,就是看中了谢承志谢承志做女婿,当然了,他们心里也知道,谢家那么穷,供不起谢承志读书,他多半会娶一个有权有势人家的女儿。 不过,白家人不死心。只要谢承志还愿意对他们的女儿好,这事就还有希望。 在谢承志成亲前,白家人没想过让女儿做妾。如今嘛,心中还是不愿,但实则已经接受了。 尤其谢承志还愿意给十五两银子的彩礼,白家别扭了一阵儿,当场就答应了下来。 白紫烟感觉自己在做梦。 她心情飞扬,特别欢喜。 “承志哥,我以为……我以为……”她捂住嘴,喜极而泣。 谢承志看着她眉眼,温柔道:“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这婚事一定下,两人就是未婚夫妻,单独相处不会再惹人闲话。 当然了,两人之前还是干兄妹时,就没少单独在一起说话,都已经习惯了。白紫烟立即小碎步跟上。 “我得考中举人以后才能给你正式的名分。” 白紫烟笑容一僵,勉强笑道:“我可以等。” “但我觉得白家人等不了那么久。”谢承志提议,“你搬去城里住吧,平时多陪陪夫人。” 白紫烟面色微变:“我不可以跟你一起去灵山书院吗?刚好还能照顾你的起居。” “不行!”谢承志揉了揉眉心,“在我考中举人之前,你不是我的妾。而且……纳你为妾是夫人主动提的,她是为了解你的难处,往后你要乖巧些。” 白紫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日花轿会上门,到时接你进城。“谢承志皱了皱眉,“白家人对你没有真心,我的意思是,你进城以后,就不要再回来了。紫烟,考中举人之前我都会很忙,你……最好不要让我分心。好吗?” 白紫烟面色惨白:“好!真要是为你好的事,我都愿意去做,哪怕受点委屈也不要紧!” 谢承志点了点头。 婚约当天定下,翌日花轿登门,白紫烟穿上粉色衣裙上了粉轿,成为了白姑娘。 她想要被抬为姨娘,还得等谢承志考中举人以后。 第61章 沈宝惜很快就得知了消息,惊讶之余,又觉得正常。 剧情中她和谢承志定亲以后,没有急着成亲,所以才会被退亲,白紫烟也能够嫁他为妻。 现在剧情都偏到了一边,女主竟然变成了无名无份的偏房。 “我要走了。” 裴清策满脸的不舍:“我有跟伯父提订婚期的事,你……” 沈宝惜讶然:“你不会后悔?毕竟,到了京城之中,你会有许多的选择。” “婚期不定,让婚约出了意外,我才会后悔。”裴清策笑了,“我知道你的顾虑,此后一生,我都会对你好,绝不纳二色。顾大人那边,最近正在找大夫给贺姨娘把脉,我有打听过,大夫说了,很有可能是个男胎。到时,他不会再管我。” 即便这一胎不是男娃,顾大人还年轻,完全可以再生。 沈宝惜点点头:“那就定。” 她心境从容,做事随心。 她又不是真正的从一而终的古代女子,上辈子二十多年的经历让她和当下女子的某些想法完全不一样。 裴清策激动之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你答应了?” 沈宝惜笑了:“答应了。” “我好欢喜。”裴清策起身团团转,“我要给你画一幅画像。” 每当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意时,就会画画,将心里的她画在纸上,一笔一划描摹着她的容颜,才能疏解心中的思念和爱意。 不过,裴清策翌日就要走了。 饶是如此,他也还是给沈宝惜画了画像,落英缤纷里,女子翩翩起舞。 他只感觉女子舞到了自己的心尖上。 * 两人的婚期定在十月初八。 那时乡试都已放榜。 对比别人希望自家女婿一举得中,沈大海很看得开,能中就中,若不能中,日子也能过。 好多人的婚期都定在了年底,比如吴家兄弟,比如蒋三公子。 裴清策和谢承志这一次是一起启程回书院。 大家相熟,同行能互相照应。 不过,谢承志看不惯自己的这位同窗,总感觉拳头痒痒。 而他不知道的是,裴清策看他时,拳头也痒痒。 两人相见,言笑晏晏,相处起来特别客气,但心底里都恨不得把对方暴揍一顿。 沈宝惜送走了人后,真不觉得定了婚期的自己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她最近又新推出了几种花瓣样式的香胰子,香味也不一样。 半个月后,她去了一趟灵山府。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启程前夕,何萍儿找上门来,想要与她结伴同行。 “我想去看看夫君。” 沈宝惜面色一言难尽,最好是别去。 “这……父亲不放心我出远门,勒令我必须要和商队一起走,可商队急着赶路,我怕你受不住。” 何萍儿立即道:“受得住,你都受得了,我同样熬得下来。” 那行吧。 一回生二回熟,沈宝惜这一次去灵山府是为了开张,要送过去十位绣娘和十五位做成衣的大师傅,还拉了二十多车货物。 这些都是开张要用的,之后还有源源不断的货物往灵山府而去。 出行的人多了,麻烦也多,沈宝惜站在城门口吩咐管事,说得口干舌燥。 何萍儿坐在马车里看着,她没有事做,等得有点无聊,看着被阳光晒得面色潮红的沈宝惜,心里满是羡慕。 傍晚,一行人在客栈中落脚。 商队上上下下有几百人,这间客栈很大,但最好的屋子被人定了,沈宝惜一行人即便是愿意花银,也只能住次一等的。 何萍儿第一回出远门,只带了一床被子,她总感觉客栈的被褥不够干净,原本想让人去问沈家借,想了想,决定亲自去借。 她到的时候,沈宝惜正在用晚膳。 何萍儿已经用完了,进屋看见沈宝惜还在吃,笑道:“还没吃好?” 沈宝惜嗯了一声,她到地方时,去后院亲自看着车夫将自家的车队放在了一起,耽搁了点时间。 “我感觉你好累。”何萍儿坐在她对面,“对了,灵山府好不好玩?有没有好吃的东西?” “好玩,有夜市。”沈宝惜抬眼看她,“我记得你不是贪玩的人啊。” 何萍儿颇有些不自在:“你从小得双亲宠爱,不懂我的艰难,我哪里是不贪玩,分明是囊中羞涩,说句不要脸的话,之前还是你带着我去那些酒楼,所以我才能放开了吃别人家的招牌菜。不然,让我自己一个人进,荷包没给我那样的底气。” 沈宝惜乐了:“你倒是实在。” 最近何萍儿似乎变了些。 何萍儿苦笑:“被人笑啊笑的就习惯了,当初我定亲时,好多人都羡慕我,这才多久,就开始替夫君纳妾……” 她都感觉自己没脸见人,所以才想出去走走。 到了灵山府,没人认识她,自然也就没人会笑她。 当然了,这只是其中一个缘由,何萍儿去灵山府,也是想念夫君了,上次夫妻二人重逢,还先吵了一架,后来又张罗着纳妾之事,相处的时间真的特别少。 都说见面三分情,夫妻之间相处得少了,感情会越来越淡。 纳白紫烟为妾之事,也给了何萍儿一些危机感,她心里是越来越不安。凡事有了第一次,之后就有无数次,谢承志暂时看着只对他的干妹妹特殊,但以后呢? 想到谢承志纳妾,沈宝惜心中满是嘲讽之意,上辈子那个一心一意对她的男人早已死了,如今的谢承志,不过是一个仗着这世道对男人宽容就为所欲为的俗人。 沈宝惜没有出言安慰她,安慰人特费精力,需要格外注意自己的措辞。 这一次沈宝惜带的人和东西很多,好在一路也挺顺利,中间下了一天雨,第六日才入灵山府。 她早已去了信,车队才到城门之外,姚家母子早已等着了。 沈宝惜远道而来,母子俩要为她接风,他们不知道何萍儿的身份,看见几人同行,也对其盛情相邀。 对于姚家母子而言,何萍儿夫君是个年轻秀才,就值得他们结交。 接风宴安排在城内最高的酒楼上,夜晚凉风习习,酒楼几面的窗户大开,何萍儿不会做生意,就坐在窗旁观察外头风景。 看着看着,她霍然起身。 第53章 重逢沈宝惜正和姚家母子相谈甚欢…… 沈宝惜正和姚家母子相谈甚欢,主要是和林东家说话。 林东家有意与她交好,说的话特别好听,两人言笑晏晏间,察觉到何萍儿这么大的反应。边上姚林立即走到窗边,他以为底下出了事,一眼就看见一群读书人从隔壁街的马车上下来。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所在的这间酒楼足有三层,楼顶上还有阁楼,此时几人就在最顶上的阁楼之中,坐得高看得远。相隔一条街外马车上下来的那些人,隐约也能看清楚他们的眉眼。 值得一提的是,马车停下的地方是花楼外面,此时有不少花娘笑盈盈出来接客,每下一位学子,她们就上前搀扶着。 有一些胆大的更是摸胸摸肩,甚至是窝到客人的怀中。 沈宝惜起身看了一眼。 林东家 看向儿子站的方向,猜到是发生了什么,忙抓住沈宝惜的袖子:“沈姑娘,那不是什么好事,你最好别看,省得污了你的眼睛。” 沈宝惜恍然,瞅一眼窗边发呆的何萍儿。 何萍儿胸口起伏不止,脸色越来越红,紧接着满脸怒气的她打开门噔噔噔下楼。 沈宝惜怕她出事,忙追了上去,又喊何家的下人:“快点跟上!” 姚公子解释:“她看到一群书生下马车进了花楼,我记得你们淮安府也有书生来求学,是不是……” 沈宝惜颔首:“她夫君就是其中之一。” 林东家一叹,带着一群人跟上。 母子俩做生意这两年有走下坡的趋势,但姚家前些年可是这城内的一流商户,母子俩无论走到哪儿,都能得人客气对待,他们出门都不用带人,表明自己的身份,只往那一站,就有不少人认识他们。一般不会被人唐突,也没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打劫。 但今日林东家还是带了二十来个护卫,以防万一嘛。 这位沈姑娘可是沈东家的独女,若是在这出了事,她身为东道主,说不得会与沈家结仇,他们可经不起沈家的针对。 “快点!” 护卫们跟上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直往另一条街上的花楼而去。 沈宝惜自己也带了不少护卫,何萍儿如今花用的是自己的嫁妆,但出远门不是省钱的时候,她的护卫足有八人,再加上伺候的人,也有十几口子。 三人的护卫和下人们汇合在一起,霸占了整条街,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何萍儿一路狂奔,嫌弃繁复的裙子碍事,她还豪迈地伸手把裙摆撩了起来。 第62章 沈宝惜快步跟上:“萍儿,你冷静点。” “我没法冷静。”何萍儿满脸愤怒,头上的步摇乱飞,“那姓谢的花的是我的银子……他花的是我的银子……” 说到后来,神情间愤怒又哀伤,语气里都带上了哭音。 吼完后,继续拔腿狂奔。 不过几息,一群人已经出现在了花楼外面。 守在门口接客的花娘看到为首的女子这般情态,又梳着妇人的发髻,瞬间就猜到了大半:“夫人,这可不是你们娘家女子该来的地方,妾身劝您别进去,否则呀,会影响您的名声。” 花楼中不讲规矩,看到成过亲的妇人,一律称呼人家为夫人。 怎么说呢,一般人会很喜欢别人这样敬称自己,但也有人觉得这是在嘲讽自己。 何萍儿一把推开了花娘:“让开!” 她这一推瞬间,像是打开了某种机关,散落在花楼中各处的护卫一拥而上,个个人高马大,眼神凶狠。 何萍儿正在气头上,压根不知道什么叫怕,再加上自己这边人多,她一叉腰:“方才进来的那是一群书生吧?不好好读书,跑这里来找女人,辜负家里人的期待……你们连这种客人都接,什么银子都赚,不怕遭天谴吗?” 沈宝惜无语,找人就找人嘛,上来就指责人家花楼的错处,花楼会高兴才怪。 老鸨子从后面匆匆赶来,听到这话,脸色当场就沉了下来:“这位夫人,您未免管得也太宽了。那些客人可是自己上门的,又不是我们去大街上拉来的,至于什么银子都赚……我这楼子里一两百口人,都是出身贫苦人家,若不是我收留他们,个个都饿死了,什么都不如性命重要。我们也是大开门子做生意而已,你情我愿的,老天爷若是有眼,也不会怪咱们。” 她上前一步,“您若是来找自己夫君的,请去外面等,不要在我楼子里闹事。男人嘛,就是图个新鲜,等他玩够了,自然就回来了……” 何萍儿也是冲进来以后才觉察到自己的冲动,这大庭广众之下喊出谢承志的名字,对他的名声肯定有影响。 她还指望着谢承志为自己挣诰命夫人呢,怎么能毁了他? 可要是不喊,花楼的态度强硬不肯放人,难道她要在外头等着谢承志寻欢作乐? 何萍儿受不了这个气。 她性情冲动,自己不好过,就不想让别人好过,之前也隐约听说过读书人将去花楼作乐当做是一件雅事,方才那么多人结伴同行,到花楼里找女人即便是影响名声,应该也不会因此而断绝了科举之路。 只要有机会就行。 何萍儿很快做出了决断,扯着嗓子喊:“姓谢的,你是自己出来,还是等本姑娘来抓你?” 门口这么大的动静,除非聋子才听不见,刚进来的一群书生看到有女子找上门来闹事,一时间面面相觑,都在猜测到底是谁家女眷。 谢姓在当下不算常见,何萍儿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谢承志身上。 谢承志没有第一时间站出去阻止何萍儿发疯,就是他知道何萍儿的脾气,那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生气了会不顾大局,多半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他吵。 何萍儿都喊了他姓谢的,再不出去,大概要连名带姓的喊,他心中堵着一团火,气冲冲从雅间中出来。 这一出门才发现前来闹事的人很多,乌泱泱一大群,也难怪会惊动老鸨子了。 他心头一惊,细看那几人,很快就发现了里面一身鹅黄色夏裙的沈宝惜。 沈宝惜怎么在这里? 又想到最近风华楼要开张,谢承志瞬间明白了。 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把气头上的何萍儿弄走,不能留她继续在此发疯。 他狂奔下楼,抓住何萍儿的胳膊:“走!” 刚刚才进花楼的人,此时身上香风扑鼻,何萍儿还看到了他的脸和脖颈间有两个淡淡的嘴唇印,一时间心情大痛,神情都恍惚起来。 谢承志不敢看沈宝惜的脸,总觉得心虚。 沈宝惜却不放过他:“哎呦,谢秀才可真会玩儿。” 谢承志心中羞愤:“当下的男人有几个不逛花楼的?那姓裴的没有来,是因为还没有娶到你……” 沈宝惜打断他:“谢秀才是想说,你这不是出格,而是随大流?呸!你自己是一摊烂泥,就以为别人也是?” 谢承志面色复杂:“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和他才认识多久,怎么就能笃定他一定会为您守身如玉呢?” 这一番说辞,更是引爆了何萍儿的怒火。若是没看错,谢承志方才是跟沈宝惜证明自己没有烂到底? 他难道还没死心? 何萍儿又是愤怒又是委屈。 谢承志把人带去了酒楼的雅间之中,临走前,都没对沈宝惜几人辞行。 林东家是灵山府的人,即便是听说过谢承志的名声,也根本没放在心上。灵山书院就在郊外,书院中全部都是年轻的学子,个个都前途无量。 她私底下也资助了三位,想要与之结亲,奈何自己没有女儿。 “沈姑娘,去府上住吧。” 沈宝惜拒绝了。 于是,林东家安排她住进了自家酒楼的雅院。 就是上一次沈宝惜住的院子。 母子俩将她送到了院子里,才告辞离去。 没多久,裴清策就到了。 “来多久了?” “打扰你了吗?”沈宝惜话问出口,顿时就笑了,“让你有空的时候来,难道你今天刚好有空?” “好久不见,我心中十分想念你。”裴清策拉住她的小手指,动作克制,想要紧紧握住她,又怕捏疼了她,“好多次我都在想,如果我已经娶你为妻,就可以带着你一起住了。” 沈宝惜好奇:“你们读书还可以带家眷?” “可以啊,有些带妻儿,有些带老娘。”裴清策皱了皱眉,“也有一些明明娶了妻却装作自己没娶,反正,会读书的人,不一定会做人。” 对于最后一句,沈宝惜的赞同的。 裴清策转而问:“家里可还好?” 沈宝惜反问:“你家还是我家?我家挺好,裴家那边我不清楚,好像在吵架,你二弟要退亲,之前还因为这事前来找我,我给拒了。” 又不是裴清策亲生的弟弟,且裴清策在裴家人身上花了不少银子,退一步讲,即便是要报答养育之恩,那也是该找裴清策,关她何事? 她还没过门呢,管不了裴家的事。 裴清策眉眼冷了几分,语气还是一样温和:“不管是对的,要不要退亲,裴家人自己决定。” 说完了家里的事,他又开始说书院。 “最近夫子们抓得很紧,不允许弟子迟到早走,每五日就必须写出一篇文章交由夫子查阅。” 沈宝惜听到就觉得头皮发麻,当下的文章每一个字都要细抠,想想就难,好奇问:“压力大不大?” “还行,能写得出来。”裴清策邀功,“上一次我的文章还被夫子挑出来让众人抄阅。” 沈宝惜张口就夸: “好厉害。” 裴清策被夫子夸赞时,心中也欢喜,但远远不及此刻,他感觉自己都要飞起来了。 第54章 了解两人相对而坐,也没有做…… 两人相对而坐,也没有做亲密的事,说说笑笑的,就感觉这种气氛特别让人放松。 天黑之前,裴清策告辞离开,他还要回书院。 沈宝惜所住的院子不止一间房,完全住得下,只是裴清策翌日早上有重要的课,他不想耽误。 如今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自己的学识,必须要在秋闱中一举得中,才算勉强配得上未婚妻。 若是以他如今秀才的功名娶妻,不管旁人怎么想,他自己都看不上自己。 灵山书院名声很大,虽说有许多草包找了各种门路进书院,给书院拖了后腿,但里面大多数学子还是有真才实学,原先在淮安府,裴清策自认为还不错,到了这里,有十二岁的秀才,十五岁的举人都有三位,和他一般年纪的举人比比皆是,他心中也增添了不少紧迫感。 送走了裴清策,沈宝惜心情不错,连日的奔波挺劳累,春风让人给她准备了热水。 刚泡上不久,就听说何萍儿来了,得知她不方便见客,便去了隔壁院子。 等到沈宝惜从水中起来,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以后,正在绞干头发,何萍儿就进来了。 沈宝惜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圈微红,似乎没有太伤心,便笑道:“你这是被哄好了?” 何萍儿脸色特别难看:“不被哄好,我又能怎么样呢?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谢承志他逛花楼?为何不提前告知我一声?” 没有亲眼所见,她还能继续哄骗自己。 如今是骗都骗不了了。 谢承志就是对她没有感情,就是为了所谓的风雅而沾花惹草,他……往后肯定不止他和白紫烟两个女人。 第63章 想到这里,何萍儿心里堵得厉害。 “我不知道他逛花楼,只是有所怀疑而已,上次我来,大清早的就在街上遇见他了。不过,话说回来,”沈宝惜侧头看着她,“我和谢秀才之间不熟,还有点恩怨,都说捉奸拿双,我又没有亲眼看见他在花楼中进出,又怎么好胡编乱造?你若是怪我没有提前告知于你,那我可真是太冤枉了。” 何萍儿气鼓鼓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你是不是在笑我?” 沈宝惜叹气:“我说没有,你信不信?” “不信。”何萍儿伸手擦了擦泪。 “我是真没有。”沈宝惜坐起了身子,挥手让春风退后,“同为女子,我有种兔死狐悲之感,你把日子过成这样,以后我又能好到哪儿去?” 听了这话,何萍儿眼圈更红了。 “这些臭男人,实在太欺负人。为何就此男人能三妻四妾,女人就要从一而终?” “是啊,我也觉得这世道不公。”沈宝惜张口就来,“不光是男女之事,还有科举入仕,还有做生意,凭什么男人就能做,做好了还要被人夸。而我们女子就碰都不能碰,但凡敢表露自己的才华和名声,就会被人鄙视。” 何萍儿:“……” “你做生意赚了不少,能不能带我一个?” 沈宝惜摇头:“不能!” 何萍儿皱眉:“我出本钱,咱俩合伙。” 沈宝惜:“我又不缺本钱。” “你这个人,真的一点情面都不讲。”何萍儿不满,“你都能和别人合伙,为何不能与我做生意?” 沈宝惜侧头瞅她:“你指的是姚家?姚家跟我合伙,不光是出了银子,人家还要出力。” 而何萍儿除了银子还有什么? 偏偏银子于沈宝惜而言是最不缺的东西! 何萍儿听懂了她的未尽之语,顿时噎住了。 “我都这么伤心了,你就不能安慰我几句?” 沈宝惜叹气:“我很累,巴不得立刻起床上睡,你奔波这么多日不累吗?” 也累,但不至于累到说话都没力气。 何萍儿看出来了,自己和沈宝惜再也回不到曾经。 “现在我该怎么办?你能不能帮我出出主意?” 若是沈宝惜自己的未婚夫跑去逛花楼,她绝对的零容忍,当场就要休夫。 每个人想法不同,遇事的反应也不同,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拆人姻缘是缺德事……沈宝惜又怎会主动做缺德事? 沈宝惜摆摆手:“我没主意。” 何萍儿心乱如麻:“如果你是我,今日看见那样的情形,你会怎么做?” “我说的话,你可能不爱听。”沈宝惜看着她眼睛,见她执意要听自己的答复,便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何萍儿满脸的惊讶:“你就不怕别人笑话你?而且……若是和离,不说别人会不会笑你,你爹娘也会嫌弃你丢脸……” 话说到此处,她忽然顿住。 何家不允许有和离或者是被休弃的女儿,可沈家不一样,夫妻俩千亩地里就这一根苗,平时呵护备至,没有什么比让沈宝惜活着更重要。 他们绝对不会怪沈宝惜不会过日子,只会怪她的夫君不知珍惜。说不得还会报复裴清策。 “怪我命苦,没有生在沈家。” 沈宝惜无语。 “我要睡了。” 被下了逐客令,何萍儿一脸尴尬,很快起身告辞。 她到了沈宝惜面前一副已经被哄好的模样,实则她和谢承志并没能谈好,谢承志一见面就道歉,说今日是有人请客,一开始说的是请他喝酒,到地方才发现是花楼,他都已经到了门口,其他人都能进,他若是开口说自己不去,会特别扫兴。 总之,他是无辜的,这是第一回进花楼,就是那么寸,刚好被她给碰上。话里话外还说她脾气太急,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跑到那么多人面前大吵大闹,让他在同窗面前丢了脸面。 何萍儿原是半信半疑,来见了沈宝惜才知,除了这一回,谢承志之前就有在城内过夜。 当然了,她想也知道谢承志会解释自己是喝了太多的酒回不去了才在城里过夜,毕竟沈宝惜也没有看见他进出花楼,他完全可以说自己在酒楼住了一宿。 但是,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何萍儿如果想要知道内情,实在太容易了,谢承志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她安排的,月钱也是她在付,即便谢承志会收买人心,也不可能把上上下下七八人都收买了。 何萍儿没有去问,就是怕自己接受不了真相。 她怕的不是谢承志逛花楼,而是这个男人在逛了花楼以后满口谎言,说的跟真的一样。 回到自己的院子,何萍儿心里空落落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夜时,她叫来了身边丫鬟,让其派人去书院走一趟。 伺候谢承志的那些下人当然分得清谁是真正的主子,他们的卖身契现如今还握在何萍儿的手中。 快天亮时,就已经有消息传来。 何萍儿心里惦记着真相,一会儿想着沈宝惜故意那样说,就是为了挑拨夫妻二人之间的感情,毕竟沈宝惜之前追着谢承志跑了两年都没能得到他的心,这朵花却被她摘了,沈宝惜嫉妒之余编造谎言挑拨二人夫妻感情也正常。 一会儿又想着,沈宝惜应该不会那么无聊,她那样豁达的人,如今定的未婚夫不比谢承志差,多半不会说假话。若她说的都是真的,她又要怎么看待谢承志这个人,夫妻之间又该如何相处云云。 总之,心乱如麻,根本就冷静不下来。 丫鬟进来时满脸的小心翼翼,都不敢看何萍儿的脸色。 只一眼,何萍儿就什么都明白了。 “逛了几次?” 丫鬟小声答:“江大娘也不清楚,反正,在家里住的时间只有一半,其余时候都在外头过夜。” 何萍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确定他是去找花娘了?” “确定。”丫鬟不敢看主子,头几乎埋到了地里去,“江大娘说,一开始就在书院外的花楼,还被夫子训斥了一回,当时被训的人挺多,此事闹得挺大,周围那一片的人都听说过。” 何萍儿:“……” 这男人的脸皮怎么就那么厚呢? 之前都没看出来,还以为谢承志特别要脸呢。 而且在淮安府时,谢承志看着挺正经的,怎么一换了地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何萍儿揉了一把脸,彻底睡不着了:“再派人去书院一趟,让姓谢的尽快回来见我。” 丫鬟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 何萍儿口中发苦,心里更苦。满腔憋屈无处诉说,于是,又去了隔壁。 这一回扑了个空,天才亮不久,沈宝惜已经走了,下人说是去了风华楼,明儿要开张,今天要准备开张事宜,回来的时间不能确定。 何萍儿追去了风华楼之中。 风华楼在淮安府的名声很大,一个多月前沈宝惜还带了一批货物过来,灵山府中早已有了风华楼的传说,伙计们还在将货物上架,已经有人来买货了。 客人上门,没有往外推的道理,何萍儿到时,恍惚间以为风华楼早已开张,这热闹的程度,和淮安府的风华楼也不遑多让。 她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去了楼上的雅间等着……入雅间要买五两银子以上的货物,这对于何萍儿来说并不难。 等到忙完,夕阳西下,沈宝惜听说人一直在等自己,刚好她也要腾出时间来用膳,于是让人将饭菜摆在了何萍儿是所在的屋子里。 她不太饿,打算拿何萍儿说的事来下饭。 “又怎么了?找我有何事?” 何萍儿眼睛血红:“谢承志怎么能那么无耻?” 沈宝惜叹气:“我也没想到。” 上辈子他不这样,这辈子嘛,沈宝惜追着他跑了一两年,若是谢承志去过花楼,她早发现了,也会更早放弃他。 第55章 离别前夕沈宝惜一边吃一边听何萍…… 沈宝惜一边吃一边听何萍儿骂人。 何萍儿真的生气,骂到后来,更是豁然起身:“我要和离!” 沈宝惜随意点点头:“你想好就行。” 她一点都不惊讶,何萍儿很不习惯:“你不劝我?” “有什么好劝的?”沈宝惜一脸莫名其妙。 何萍儿张了张口:“我……我……和离是大事,会影响我名声,谢承志那边也会受影响……” 如果她跑到灵山书院大吵大闹,最后还执意与谢承志和离,那谢承志的名声会越来越臭,若是没有夫子推荐,他最后会连乡试的考场都进不去。 且不说何萍儿非要和离的决心,她也做不到在没有告知家人的情形下跑去毁了谢承志的名声和前程。 她知道家中父亲对于谢承志这个女婿寄予厚望,还指望着女婿考中了举人给他脸上争光呢。 沈宝惜喝完了最后一口汤:“我还有事,你在这里慢慢想。” 第64章 何萍儿愕然:“你……你一点都……” “夫妻之间吵架而已,多正常的事。”沈宝惜面色淡淡,“我可还记得你原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明着和我做好姐妹,私底下却……不过,都过去了。” 她抬步就走。 何萍儿面色乍青乍白,原以为沈宝惜愿意好好跟她说话,两人又结伴同行到了这几百里开外,沈宝惜会原谅她曾经的所作所为,没想到,沈宝惜还在生气。 她是理亏的那个人……但话说回来,她真不觉得自己是做错了。 如果她不为自己争取,早晚会被塞给那些商户次子,那她这一辈子都再也翻不了身。 被沈宝惜这一翻脸,何萍儿愤怒的脑子冷静了下来,谢承志不是个好东西,磨灭了她对他的所有感情。 可她还得靠着他翻身! * 谢承志上完了夫子的课后,匆匆进了城,一打听,得知何萍儿跑到风华楼待了大半天,心下顿时一沉。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沈宝惜对待男人逛花楼的态度……就沈宝惜的脾气,别说去喝花酒,就是和哪个女人走近了些,她都容忍不了。何萍儿跑去找她,多半会被劝分。 他赶到风华楼,听说妻子回到了酒楼,又急忙追了过去。 何萍儿让人送了晚膳来,想通了那些事,她心里还是难受,但已经有了胃口。 正准备开吃,谢承志就到了。 最近天气不错,何萍儿是在院子里用膳,看到人出现在门口,她眉眼不抬:“夫君,你是来道歉的吗?” 谢承志真不觉得自己有错,当下的男人有几个不喝花酒的? “是!”谢承志苦笑,“我之前是有经常去花楼过夜,但我都没有找花娘,原本我不想去,都是陈江……他爹是夫子,我想请他爹帮忙指点我功课,有求于人,总要先把人哄高兴了……” 何萍儿原本都打算不与他计较,只要这男人愿意保证以后不再去花楼,她就先姑且信一信。反正狗改不了吃屎,她不觉得男人能说到做到,就是想要他拿出一个态度来。 结果,都这时候了,他还在骗她。 何萍儿抬眼看他:“那你得他指点了吗?” 谢承志都豁出去陪人逛花楼了,若是没有得到想要的,那也太亏了。他硬着头皮点点头:“你不喜欢,以后我就不去了。” 何萍儿深深看着他:“我再信你最后一次,今儿我原本想就此与你分开的,但我又想到了爹娘,想到了原先做梦都想要嫁给你的我……谢承志,你不要让我失望。” 谢承志急忙保证。 夫妻俩和好了,一整晚浓情蜜意。 * 灵山府的风华楼新开张,沈宝惜没有急着回去,守了五六日,除了第一天手忙脚乱,之后就渐渐走上了正轨,铺子里再忙,也是忙中有序。 裴清策得空就会来找她,几乎隔一日就会进城一趟。相比他的忙碌,谢承志要空闲些,每天都来,每天都在隔壁过夜。 三人隔壁住着,进进出出难免会碰上。 那天沈宝惜没给何萍儿留面子,两人又回到了“点头之交”的生疏。 见了面不说话,点个头就算打过招呼。 沈宝惜每天都过得挺充实,林东家大多数的时候都陪着她,为了让儿子多学点东西,姚林始终都跟在两人身后。 跟着跟着,沈宝惜察觉到了不对,姚林对她殷勤过了头,林东家明明发现了,还含笑看着。 这不成。 沈宝惜本就不是那喜欢与人暧昧的性子,且她和姚家在做生意,风华楼开了张,生意还不错,以后只需要姚家人看着,她就能财源滚滚来。能有今日的局面,花费了她近两个月的精力,她不愿意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功亏一篑。 “林东家,令郎可有未婚妻了?” 林东家知道儿子的心意后,对此乐见其成。他们母子如今缺的就是一个擅长做生意的媳妇,若是能让沈宝惜倾心,那她下半辈子都再也不用愁了。 此时见沈宝惜主动询问姚林的终身大事,林东家顿时紧张起来:“还没呢,那小子之前没开窍,我想帮他相看,他通通都拒绝了,后来有一回我把姑娘都骗到了雅间,他到地方一看,转头就跑,拉都拉不住。” 沈宝惜点点头:“令郎长相好,家世好,人又诚实,老天爷不会亏待了他,没定亲,那是缘分未到。说来好笑,前头我还没定亲时,双亲也为了我的婚事操心,短短一个月让我相看了三回,好在结局是好的。” 她话里话外都表露出了对目前姻缘的满意。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东家又不是傻子,知道自己儿子的感情于沈宝惜而言是累赘,人家没有明说,没有让母子俩下不来台,她也该识趣些。 “最近阿林好像有开窍,等忙过这一段,我就帮他相看,其实我们家最缺的是一位擅长 做生意的姑娘,要是阿林的未婚妻有沈姑娘这么能干,一进门我就会把所有的家业都交给她。” 她到底是不甘心,最后争取了一下。 姚家是这城内的一流富商,也就是姚东家离世后才开始走下坡路,如今拥有的产业不少,也还没掉出一流富商的行列。 姑娘家嫁人后都要经历媳妇熬成婆,短则七八年,长则二三十年,才能做当家主母,运气不好,一辈子都要看人脸色。一嫁人就能作夫家的主,还是管全家产业,那是许多姑娘梦寐以求的事。 沈宝惜那么擅长做生意,却嫁了一个读书人,在她看来,实在可惜。 读书人不迂腐的,最多不阻止她做生意,遇上那不知变通的老顽固,说不得会将她拘在后院。 沈宝惜笑了:“林东家这般开明,谁若是能做您儿媳妇,也太有福气了。” 林东家动了动唇,想要问沈宝惜愿不愿意,心里却明白,沈宝惜多半是不愿的,如果愿意,也不会主动提及让她给儿子相看的事。 知道对方不愿还执意要问,问了也只剩尴尬。 两人正在说话,姚林又来了,手中拎着一个食盒。 别看母子俩在沈宝惜面前特别勤快,实际上,姚林可是正经的少东家,板上钉钉的姚府家主,无论什么东西,都不需要他亲自来拿。 姚林笑着进门:“娘,这是我让茶楼特意做的白玉糕和花生酥,听说沈姑娘喜欢吃,你们一起尝尝。” 说着,又吩咐身边的人,“去泡一壶上好的龙井来。” 林东家眼神中就多了几分怜惜,她喜欢沈宝惜,纯粹是看中了这姑娘能干,而儿子……那就是单纯的喜欢,心思纯粹,不掺杂任何利益。 裴清策就是这时候找来的,他走到门口看到屋中这气氛不太对劲,姚林眼神晶亮地盯着他的未婚妻。 他心中一突:“惜儿,你忙完了吗?” 沈宝惜看到他时就绽开了笑容:“吃点心啊。” 姚林面色黯淡了一瞬。 林东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既然沈姑娘都明言了不喜欢姚林,如果是他们母子影响了未婚夫妻之间的感情,那会结下仇怨。 “阿林,咱们下去点一下库房里的货物。” 她上前不由分说拽了儿子就走。 姚林正想为自己争取呢,话都没说出口就被拉走了。 裴清策缓步进门,天青色的衣摆划过门槛,他看着桌上的点心,心中了然:“好吃么?” 沈宝惜有点心虚,随即又想,这又不关她的事,顿时又理直气壮起来:“好吃啊!” “我觉得挺酸的。”裴清策拉着她的袖子摇了摇,“惜儿,不要吃姚东家送的东西好不好?” 沈宝惜一脸惊奇,他……这是在撒娇? 两人下楼,回了院子。 “过个两三日,我想回了。”沈宝惜直言。 她若回去,意味着二人要再次分别。 裴清策眼中满是不舍:“我可能……回不来了。” 多半要乡试那会儿才能回去。 沈宝惜早有预料,她不是整日无所事事只等着他得空回来找她的女子,闻言也不失落:“我回去也忙,打算去封平府一趟。” 昨儿得到消息,封平府那边接连有三位东家找她,都是要谈生意。 裴清策心中无奈:“你会想我吗?” 沈宝惜反问:“那你会想我吗?” “我会。”裴清策修长的手指握上了她的手,“还没分别,我心里已经不舍得了。” 沈宝惜看着他俊美的侧脸,伸手摸了上去,果然触手细腻,裴清策身子僵住,耳根霎时红了,渐渐蔓延到脸上和脖颈处。 “我也舍不得呢。” 裴清策心中一动,两人之间气氛暧昧纠缠,他正想抱她,敲门声煞风景地响了起来。 第56章 借钱敲门声想起,惊醒了屋中…… 敲门声想起,惊醒了屋中二人。 裴清策不舍的松开了握着她的手:“走,回吧。” 第65章 他当夜还是没有留在酒楼过夜,两人是未婚夫妻,但到底还没有成亲,即便二人各住一个屋,但只要在同一个院,就很容易惹人闲话。 他不忍心让她因为自己而被人诟病。 又隔几日,灵山府中的风华楼走上了正轨,沈宝惜准备启程回家。 何萍儿不想走,最近这几日,她和谢承志感情是越来越好,浓情蜜意的,谢承志甚至还告了假,专门陪了她两天。 姚家母子亲自送了沈宝惜到城门口才回转。而特意告假前来的裴清策还要往前走几里路,打算到分路去书院的地方才分别。 后面的马车中,何萍儿与谢承志偎依在一起,到了分别的地方,二人都依依不舍。 前面马车里的裴清策跳了下去,站在马车旁嘱咐:“你别下来了,靠回去吧,这一路那么远,回府后记得让人给我送个信。” 沈宝惜嗯了一声。 裴清策深深看着她:“惜儿。” 沈宝惜抬眼。 “我舍不得你。”裴清策抓着帘子,眼神克制,“我……今秋我一定要榜上有名,到时好娶你为妻。” 沈宝惜乐了:“婚期都定了,你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不管你考不考得中,我都会嫁给你。” 裴清策心中一片火热:“惜儿,我会想你的。” 还没分开,他已经在想她了。 沈宝惜笑了:“回吧,记得给我写信。” 而裴清策转身从裴石子的手中接过一幅画卷:“送你。” 沈宝惜一脸惊讶:“何时画的?” 话问出口,沈宝惜看着他眼底的青黑,心里了然,多半是昨晚连夜画的。 裴清策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想到什么,问:“方才那个姚少东家一直看着你,他是不是……” “嗯?”沈宝惜装傻。 裴清策看着她眉眼:“你会不会觉得嫁给我后约束很多?惜儿,我想说的是,往后这一生,你想做什么都行,我不会约束你,不会让你因我而退让。” 沈宝惜的身份若是嫁入商户人家,会过得如鱼得水。 按理,沈大海不会让女儿远嫁,可沈宝惜和他定了亲,往后兴许会一起去千里之外,已经是远嫁……都去千里外了,嫁到五百里之外就不难接受了。主要是姚家母子需要一个擅长做生意的儿媳妇,沈宝惜若是愿意嫁,入门就是家主。 沈宝惜知道他看出来了姚林的心意,倒也没有拒绝他的包容:“我记着了。” 裴清策心满意足,眼神留念地看着她的眉眼,似乎想要将她的模样印入心底。 比起来时,沈宝惜回去时算是轻车简行,她们还是和商队一起走,同样走在商队的中间。如此一来,中间可停,但不能停太久,否则会耽误商队的行程。 身后的何萍儿同样舍不得谢承志,几乎窝到了谢承志的怀中。 反而是谢承志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推拒。 当然了,夫妻依依惜别,没有人会盯着看,即便有人看见了,夫妻之间亲密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 回城的路上不太顺利,第二日中午遭遇了一场突发暴雨。 黑云来得很快,以至于商队中看天气的师傅没来得及提前发现后规避。 暴雨袭来,常走这条路的领队说附近有一间庙宇,可以容他们暂时避雨。 一刻钟后,众人狼狈地到了庙外。 庙宇不大,里里外外只有三间,领队分给女眷一间。 沈宝惜身边有好几个丫鬟照顾,头发湿了几缕,不算特别狼狈。何萍儿也差不多,只是,入庙以后,她下意识往沈宝惜身边靠来。 这人生地不熟的野外, 沈宝惜和商队中的其他女眷也不熟,主要是女人太少,大多都是伺候人的丫鬟和婆子。 比起陌生人,自然是和何萍儿在一起要更安全些。 刚才迎着暴雨赶路,马车跑得飞快,何萍儿几乎被颠吐了,这会儿蔫蔫的,也顾不得地上脏,干脆往地上一坐,双手抱膝,看着外面黑漆漆的雨幕。 雨太大,天太黑,明明是下午,外头却已经看不见了。 雨水打在瓦片上,声音特别大,沈宝惜闲着无聊,开始啃点心。 点心的香甜气息弥漫,何萍儿侧头望来,她也想吃,于是看向自己的丫鬟。 比起沈宝惜身边七八个人伺候,伺候何萍儿的下人没有这么多,丫鬟接触到她的视线,心虚地低下了头。 人手不够,她们都专心护主子了,哪里还记得带东西? 马车上倒是有点心,可这会儿雨那么大,路都要看不见了,没法去取。 “要你们有何用?废物!”何萍儿张口就训。 丫鬟们跟鹌鹑似的,一个个低着头。 沈宝惜原想着递她一盘点心,解救了那些丫鬟,就见何萍儿扭过头来:“沈姑娘心很宽啊。” 这话来得莫名其妙,沈宝惜当她是放屁,懒得多问,重新拿起一块白茶糕开始啃。 “裴秀才此次肯定榜上有名。”何萍儿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你这么远来一趟,他都没说陪陪你,整日在书院里用功,若是考不中,都对不起他花费都时间和精力。” 听到这里,沈宝惜明白了。 何萍儿分明就是在炫耀。 谢承志可是足足花费了三天守着她,这期间哪儿也没去,从早到晚的陪着她。 不过,沈宝惜很忙,只是听丫鬟说了一嘴,并没有放在心上。 眼看沈宝惜还是不搭理自己,何萍儿心里很不舒服:“沈姑娘,我在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听见了啊!”沈宝惜终于正眼看她,“考不考得中,那得下半年才知道,我这忙着呢,哪儿顾得上他?我多赚点银子,他若是考不中,我们夫妻也不至于过苦日子。” 何萍儿:“……” “男人靠你养着,他也好意思?” 沈宝惜眨眨眼,疑惑问:“难道你夫君不是靠你养着的?谢秀才怎么好意思的?” 论起来,裴清策他爹不管他,好歹还给了一笔银子。而谢承志,那真的是被全族之力供养,自家穷得叮当响。 何萍儿噎住。 沈宝惜吃完了手里的白茶糕,又喝了两口茶。 何萍儿再次出声:“我也想做生意,但……我没有你命好,你即便是赔了,也有人兜底。偌大的沈家家底那么厚,不可能被你赔光,我就不一样了,就那点儿嫁妆,花完了就没了……我不敢赌。咱们城里的干花价钱高,灵山府这边因为有钱家在,价钱要便宜许多,原本我想带一批回去,多半稳赚不赔。” 沈宝惜点点头:“确实。那你怎么没带呢?” 她是真的好奇。 何萍儿低下头:“夫君说,秀才娘子做生意,会影响他名声。” 当时谢承志要求她放弃买卖干花,她不觉得有何不对劲,此时再提及此事,心里就特别低落。 沈宝惜看着她的眉眼:“这番顾虑不无道理。” 何萍儿心头窝着一团火,来了这里后发现谢承志风流成性,她气得不轻,冲动之下真的有和离的念头。后来谢承志陪了她几日,私底下伏小做低,让她打消了和离的念头,可是这会儿再想起来谢承志背着她的那些所作所为,消失了的怒火腾又冒了出来。 “你怎么就不怕影响了裴秀才的名声?” “我得先是我自己,然后才是裴清策的未婚妻。”沈宝惜一脸认真,“我想做的任何事,只要我自己认为是对的,都不需要谁允许。他若是不允,那他就是想害我,既然是想害我,我肯定不能听他的话。” 何萍儿瞠目结舌。 “你……你……你真的心悦裴秀才吗?” 沈宝惜张口就来:“再心悦谁,我也还是我啊。” 何萍儿有些不能理解她的想法。 沈宝惜也不指望着她能理解。 外面的雨势渐小,一行人又重新启程,这一回,同样走走停停,总共花费了六日,沈宝惜才回到淮安府。 她歇了一日夜,才有了几分精神,她打算去工坊瞧一瞧,结果出门不久,就被人拦住。 来人是裴家母子。 裴母还是那副温和的模样,看向沈宝惜后,上下打量了一番:“沈姑娘,我听说你去了灵山府,那你见到清策了吗?” 沈宝惜颔首。 裴继宗忙问:“他有没有让你带东西回来?” “没有呢。”倒是有嘱咐过,若是裴家求上门,为难就不要帮忙,若是要银子,直接拒绝。 所谓的养育之恩,只有几分照看之情罢了,裴清策心中真正感激的,只有裴母一人。 至于裴继宗……他从小到大就爱和他比,还爱抢他的东西。又因为不如裴清策聪慧,没少被裴父揍,因此,兄弟两人之间的情分很浅。 裴继宗顿时急了,一拳砸在手心:“那怎么办?我这边要下聘,手头紧张呢,他……” 第66章 眼见马车里的女子没反应,裴继宗求助的目光落到了母亲身上。 裴母长长叹口气:“继宗,我们回去吧。” 说着,转身离开。 裴继宗杵在原地动也不动,倔强地道:“我不!沈姑娘,您是我未来大嫂,能不能帮帮我?我这边……急着定亲,大哥又不在,回头花费的银子,让我大哥还你。” 裴清策确实还得起这个银子。 他轻易不给人画画,上一次送给沈宝惜的同心佩,就是他给高家一位老爷画画赚的银子。 只要他愿意花,再赚个一百多两不难。可他凭什么要帮裴继宗还这个银子? 或者说,他凭什么要帮裴继宗定亲? 定了一回,还要来一回,没完没了还。 沈宝惜一口回绝:“不能呢。” 第57章 前兆沈宝惜张口就拒绝,母子俩都…… 沈宝惜张口就拒绝,母子俩都愣了愣。 裴继宗反应过来后,忙道:“你都不知道我要多少,我只需要十五两就够。” 十五两就够? 沈宝惜笑了,沈家不缺银子,这点银子……她让人修建的扶幼院中收养了一百多个孩子,每天大概要花费五两左右,一个月都要一百多两,十五两对她而言真的不多。 但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十五两可以买小半拉院子了。 “我记得你定过亲。” 裴继宗挠了挠头:“那贱女人一家子贪得无厌,还没成亲呢,就想方设法的问我要银子,我们全家一致认为不能有这种亲戚,所以退了亲。” 沈宝惜面色淡淡:“哦,这样啊。” 她放下了车帘子,吩咐车夫启程。 裴继宗傻了眼。 “沈姑娘,这点银子……你拿不出来?” 他想说的是,这点银子都舍不得? 裴母一把抓住儿子:“借是情分,不借是本分,你别逼沈姑娘。” “这是我未来大嫂,又不是外人。”裴继宗想要甩开母亲,“大哥不在,长嫂如母,她本来就该帮我的忙啊。” 母子俩在路旁争吵,沈宝惜目不斜视,坐着马车离开了。 若是没记错,裴清策有说过,上一次花二十两银子给弟弟定亲以后,他就不会再管裴家的事。 她不相信裴清策没有和裴家人提及,既然说了,裴继宗还选择退亲另娶,那这聘礼就该由他自己承担。 总之,不管是裴家人借也好, 拿前头的聘礼来定下一位未婚妻也罢,都不该再把主意打到裴清策身上。 若是要了就给,很容易养大裴家人的胃口。 给多少是个够呢? 母子俩没能要到银子,之后又纠缠了两回,不过,沈宝惜再没有露面,眼瞅着拿不到银子,母子俩还去找了沈大海。 沈大海同样没露面。 对于沈大海而言,裴清策是他的女婿,裴家是亲戚,若是这亲戚懂事,那大家可多多走动,若是这亲戚不懂事,完全可以断绝往来。 裴清策想要接济裴家人,那是他自己的事。 * 沈宝惜去了封平府,这一回,开张比较艰难,她找了一位得力的管事帮忙管风华楼,前前后后忙活了近四个月。 这段时间,已经走上正轨的两间风华楼敛财近千两,外地来进货的客商也越来越多。 有时候她忙不过来,沈大海会出面帮忙招待。 转眼到了八月初,去灵山府的贺夫子带着几位秀才回来了。 沈宝惜提前让人打扫了裴清策之前租住的院子,还亲自去城门口接人。 到了城门外,才发现接人的挺多,吴家兄弟有人接,蒋家公子有人接,也看到了何萍儿,她边上还跟着一身妇人打扮的白紫烟。 沈宝惜无意与人商谈,胡欢喜凑到了她的马车上说话,马车帘子留了一条缝,方便两人随时观望。 忽然,胡欢喜惊呼一声:“表妹,那是不是知府后衙的马车?” 沈宝惜惊讶地挑开帘子,发现那青棚马车上挂着一个顾字。 裴清策和顾胜顾大人之间有亲,这件事只有小范围内几人知道。之前让裴清策帮弟弟挑未婚妻,顾大人也没有对外挑明儿子的身份。 当时虽然有人疑惑为何顾大人挑儿媳妇会请裴清策,也只是以为他看中裴清策这个后生,想要指点一番,只不过刚好撞上了相看而已。 顾家派人来接裴清策,还毫不掩饰,这……会让人多想。 快中午时,一行人到了城门之外,顾家的车夫上前,说是大人有请,想要给所有的秀才接风。 知府大人想要约见,其他的人纷纷都得退,等于来接人的所有人都接了个空。 裴清策下了马车,进了沈宝惜的马车。 沈宝惜微微皱眉:“顾大人会不会找你麻烦?” 裴清策摇头:“两个月前,我在知府后衙的线人就再也没送消息,应该是被他们发现了。” 也就是说,他不知道知府后衙近两个月内发生的事。 “不过你放心,对于顾大人而言,他应该不会伤害一个长成了还前途无量的儿子,为了他自己的前程,他也不会贸然提出认祖归宗。” 在裴清策看来,即便是亲爹找自己,也多半是为了拉近父子情分,不会对他做什么。 沈宝惜心中并没有多少担忧之意:“我送你去后衙,一会儿你直接回租住的院子,那边离考场近,回头也不用跟人挤。” 裴清策看着她的眼眸很是深邃,冲动之下,伸手将人揽入怀中,女子的馨香入鼻,他感觉自己心中空落落的地方终于被填满:“惜儿,我好想你。” 沈宝惜反抱住他的腰,小声道:“我也想你。” 短短几个字,让裴清策心中情潮翻涌,此时他真的不想去什么知府后衙,只想和未婚妻单独待在一起。 两人紧紧相拥,马车入了内城,裴清策才不舍的放开她:“明儿我来找你。” 沈宝惜嗯了一声。 车厢中一片温馨,裴清策在她气息的包围中,耳根和脖颈渐渐红成了一片。 几位秀才被请入了后衙,沈宝惜把人送到门口就打道回府。 绕出了后衙所在的那条街,就看到何萍儿的马车停在路旁。白紫烟站在马车旁,瞅见了沈宝惜后,急忙招手。 沈宝惜原本不想搭理,奈何那处道路狭窄,马车又比较宽,得放缓了速度才能过。 白紫烟飞快道:“沈姑娘,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银子?” 沈宝惜微微蹙眉,目光落到了一脸不满的何萍儿脸上:“管好你家的姨娘。” 何萍儿脸色特别难看,夫妻久别重逢,她自然是想要和夫君多相处,方才离开了知府后衙,却也不想独自回去,刚好白紫烟说可以留在这里等谢承志,她就让马车停下了。 万万没想到,白紫烟又闹妖。她都怀疑白紫烟在此等待,等的到底是谢承志,还是沈宝惜了。 “家里是缺你吃了还是缺你喝了?你要银子做什么?” 她一脸不高兴。 白紫烟是个很会看人脸色的姑娘,往日何萍儿摆出这样的脸色,她会立即道歉,会顺着何萍儿的意思办事,但今日不一样,她紧紧盯着马车里的沈宝惜,眼神和语气里都满是哀求之意:“沈姑娘,你帮帮我,我可以写借据,日后翻倍还你。” 何萍儿的脸更黑了:“家中所有的花销都是我出,你要还债,还不是由我出钱。张口就翻倍,你可真大方。” 她一直在坐吃山空,名下的铺子盈利不多,眼瞅着谢承志要参加乡试,考完后还要去京城,一人去京城和全家去京城的花销大不一样。如果可以,她想陪着他一起。 夫妻一起同行,一是为了培养感情,二来,谢承志此人很不老实,她不守在他身边,他又要去逛花楼。 这一回去京城,诱惑更多,而且在灵山府还有书院管束,不许学子逛花楼,去京城后没有人约束,想也知道谢承志绝对不会老实。 花销太大,何萍儿害怕自己撑不住,出门在外,银子自然是越多越好。因此,何萍儿想着能省则省,什么翻倍还钱,她绝不答应! 白紫烟抿了抿唇:“沈姑娘,您信我,我绝对会还!” “不许借!”何萍儿语气霸道,“你如今是谢家的人,家里不缺银子花……若是夫君知道,也肯定不会让你在外头借钱。” 白紫烟眼泪汪汪。 沈宝惜心中一动,捋了捋剧情线,好像就是在谢承志考中举人以后,他就带着白紫烟进京认祖归宗,然后开始了一系列和假千金斗智斗勇之事。 那时候谢承志没有娶妻,两人齐心协力,一路披荆斩棘……如今谢承志娶了妻子,妻子的脾气还不太好。白紫烟这是不想告诉他自己真正的身世? 沈宝惜笑了:“白姑娘,谢夫人又没有亏待你,她都说了不需要我帮忙,我这……你们是一家人,要不要借钱,还是商量好了再说。不然,我夹在中间很为难啊,本身我也不乐意掺和你们的家事。” 第67章 她放下了帘子。 当日傍晚,有管事来禀告说,白紫烟在偏门处求见,说是人命关天,请她务必见她一见。 沈宝惜沉思过后,把人请了进来。 彼时胡氏也在,她在宴席上见过谢承志的这个干妹妹,心里对她的印象不太好。 “少多管闲事,直接让人把她撵走就是了。” 那不成。 如果白紫烟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世,即便不能与之交好,也绝对不能把人得罪死了。 不然,尚书大人的女儿想要对付沈家,会给沈家带来大麻烦。 至于阻止白紫烟认祖归宗,沈宝惜没有想过。 要知道,京城内的假千金不止一次出手阻止,结果白紫烟还是历经艰难认了亲,甚至还拆穿了假千金的真面目,得到了亲人的疼爱。 白紫烟穿着一身丫鬟的衣裳,进门就要跪。 有沈宝惜示意,春风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扶住,没让她真的跪下去。 “白姑娘,有话直说。” 白紫烟迟疑了下手:“我想借一百两银子……沈姑娘,我真的会还,翻倍还!而且我希望你能保密,不要将这件事告诉谢承志夫妻俩。” 沈宝惜故意问:“你拿什么还?” “我可以写借据。”白紫烟很是着急,她知道不说实话,今日可能不能如愿,于是目光落到了几个丫鬟身上,“能让她们出去吗?” “不能。”胡氏一口回绝,“一百两银子我们拿得出来,但凭什么借给你?” 白紫烟张了张口:“我……我……我有话说,但只能告诉你们两人。” 第58章 男女主分开白紫烟也知道自己的要…… 白紫烟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很过分,有求于人,自然是对方怎么方便怎么来。 可事关重大,她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 沈宝惜若有所思。 胡氏可不惯着,身为沈府的当家主母,她所有的耐心都用在了夫君和女儿身上,对于一个本就不喜的人,她不愿意多浪费时间。 “爱说就说,不说就算了。” 反正要借钱的不是她。 见状,白紫烟顿时就急了:“沈太太,我……我……我拿这银子是想认主归宗。最近我从 村里一个老人那里知道,原来我是京城来的孩子,我爹……是官员,祖父也是官员。” 沈宝惜端起茶杯遮住脸上神情。 在场所有人都一脸惊讶。 胡氏愣了一下:“这……你能确定那老人家没骗你?” “没有,我就是她带回来的孩子,她知道我真正的身世,能说出我父亲和母亲是谁,人之将死,她心有歉疚,这才告诉了我真相。”白紫烟泪眼汪汪,“我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白家的血脉,养父母对我特别刻薄,若不是他们一再相逼,我也不会做个没名没分的通房丫鬟。如果我能顺利认祖归宗,也算是脱离了如今的困境,到时,我一定不会忘了您的恩情。” 她哭得泪眼汪汪,胡氏心中起了几分恻隐之心,一挥手,让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屋中一片沉默,没多久,胡氏的管事丫鬟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百两的银票和一堆碎银子。 银子也是一百两。 胡氏早已回过神来,心中也在权衡利弊,这位可是京城的官员之女,时隔十几年,也不知道那位官员现如今如何了。不过呢,一百两银票对于沈家而言只是九牛一毛,花费一点钱能和一位京城的官员交好有益无害,不说从那位官员手中得到多少好处,至少不能把人给得罪了。 今日白紫烟找上门来,又是这样的身份,胡氏无论喜不喜欢她,都会出了这银子。 不光是胡氏这么选,今日白紫烟无论去哪家府上,当家主母都会做出和胡氏一样的决定。 “银票你藏在身上,银子用来平时花用。”胡氏干脆把二百两都给了,既然要做好人,那就好人做到底,她想了想,“我不知道城里有没有去京城的商队,看你这样,似乎急着启程,一时半会儿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同行之人……” “能找一个往京城方向去的商队就行。”白紫烟一脸的感激,认认真真一礼,“多谢沈太太,您的恩情,紫烟日后一定会报答。” “我不是图你的报答。”胡氏摆摆手,“你也是倒霉,原本是官家之女,结果却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只希望你此去一路顺遂,往后平安无忧。” 银子都给了,也不在乎多说几句好话。 白紫烟哭着道谢,很快告辞离去,她说自己住在沈家的酒楼里,等着胡氏的消息。 送走了人,胡氏放下茶杯,当着女儿的面没有多说,夜里对着沈大海说了白天发生的事,末了一脸感慨:“我的惜儿也是有几分运道的,若是继续和那个姓谢的纠缠,日后怕是要受不少委屈。” 官家之女和商户女,自然是前者为尊。 凡是沾一个“官”字,即便只是小官的女儿,商户女就得往后退。和白紫烟相争,只有贬妻为妾的下场。 沈大海揽住她的肩:“清策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咱们闺女有眼光。” 胡氏白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裴秀才是你先看上了,才让惜儿和他认识的。” “咱们闺女懂事又听话,还特别聪明,她往后的日子差不了。”沈大海提起女儿,那是一脸的得意,也不忘夸赞妻子,“还是你会生,多谢夫人!” 说着,还像模像样拱手一礼。 胡氏笑骂了他一通。 * 白紫烟第二天一早就走了,她特别着急,没有找到去京城的商队,只有去江南的。 从江南到京城有水路,上船以后能直达京城外的通州府,若是一切顺利,通州府到京城也就二百多里路而已,而且码头上常有去京城的马车等待。 通州府也算是天子脚下,昼夜都有官兵巡逻,若能顺利下船,即便只是一个弱女子上路,也多半不会出事。 白紫烟消失在了府城中,众人的日子还是照旧过。 谢承志在白紫烟离开的当天就发现人不在了,只不过他忙着备考,要和同窗一起去拜访吴大人。 吴大人就是吴明知的亲爹,官职不高,但他实实在在是淮安府乡试中考出来的举人。众人请教的不是文章释义,只是想问一问乡试中需要注意的细节之处。 几人请了吴大人喝酒,谢承志回家时已是深夜,等他酒醒,天已经过午。 “紫烟回来了吗?” 何萍儿守了他一宿,听到男人睁眼就问白紫烟,心情很是烦躁:“没回来。我不知道人去哪儿了。” 谢承志头有点疼,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一宿未归,你没派人去找?” 何萍儿怀疑人回了村子里,她不想和卖女儿的白家人打交道,也对白紫烟回白家这件事心生厌烦。 明明都知道白家没安好心,她之前都不许白紫烟回村里,结果,谢承志一回来,白紫烟就往村里跑……这分明是觉得谢承志回来会为其撑腰,可以不听她的话了。 “她能去哪儿?不就是回白家吗?出门前都不跟我说一声,厉害着呢。” 谢承志总觉得不太对,前天下午他就发现白紫烟情绪不对劲,当时他想多问几句,只是何萍儿准备了好菜请他喝酒,请他的丫鬟就在旁边等着,他就没来得及问。 “你让人去村里接她一趟。” 何萍儿不高兴,却也不想为了这点小事吵架,当即让车夫跑了一趟。 然后得知,人没回村里,前天回了一趟,但都没回白家,而是去探望了村里一个孤寡老太太,她走后没多久,老太太就不行了,如今村里所有人都在给那个老太太办丧事。 “人不在?”谢承志满脸疑惑,“她能去哪儿?” 何萍儿很不高兴,本来她就不想看见男人将精力花在白紫烟身上,如今乡试在即,此次若是不中,又得等上三年。 如今谢承志二十岁不到,若是考中举人,也能称一句年轻有为。若是拖三年……谁知道三年后的情形是怎样的?遇上国丧,乡试兴许会往后推。 白紫烟不打招呼说走就走,分明就是为了让男人替她担忧,要男人将她放在心上,想要争宠也不能挑在这种紧要关头啊,真的太不懂事了。 “不要管她,考完了再说。” 谢承志也明白此时该全力准备科举,但白紫烟失踪了,若他是自己离开的还好,若是被人挟持,晚救一息,她就多一分危险。 他奔去了白紫烟的屋中。 这般不见外,又让跟上去的何萍儿黑了脸。 床上放着一封信。 辞别信! 白紫烟说自己不想让谢承志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左右为难,因此选择离开。也说了她从那去世的老太太口中得知自己还有亲人在世,她去寻找了自己的亲人,还说她和去灵山府的那些商队一起走,很安全,让他不要寻找。 第68章 谢承志心里空落落的。 何萍儿接过了信,看完后松了一口气,偷瞄了一眼男人的神情:“她也没说自己的亲人在哪儿,我认为如今最要紧是乡试,等考完了咱们再找人,你也从容些。” 谢承志不可能丢下近在眼前的乡试跑到外地找人,但还是让人打听了一下出城的商队。 得知今早上有商队去往江南,谢承志也不知道白紫烟在不在其中,不过,他分得清轻重,还是要等乡试考完后,再去找人。 * 到了乡试开考的那日,沈宝惜还特意去送了裴清策一程。 但凡家人赶得到的,都会送秀才们一程。沈宝惜站在马车上,看着裴清策拎着考篮进去,直到消失不见,这才坐了下来。 参考的这些秀才有好几位是白发苍苍的老人,还有儿孙扶着,一辈子都蹉跎在这科举上。更多的是中年人,如裴清策这样年轻的,还真找不出几位。 胡欢喜不知何时挤了过来:“惜儿。” “表姐。”沈宝惜让了让,“你也来了?” 胡欢喜一脸轻松:“闲着无事,娘让我来的。反正……他才考中秀才,此次若是榜上有名,那是运气好,若是落榜,本就在情理之中。” “你倒想得开。”沈宝惜笑她,“你的嫁衣可好了?” 胡欢喜之前板上钉钉的婚事被退,这一回胡家人怕夜长梦多,吴明行又确实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干脆就将婚期定在了年前。 提及嫁衣,胡欢喜有些羞涩:“差不多了,再改最后一回,只要我接下来不吃胖,就不用再动。” 两人去了茶楼,还是清欢姑娘在唱戏,时隔大半年,戏班子换了一曲戏,最近正热闹。 冤家路窄,两人上楼时又遇上了来听戏的高青俊。 高青俊上次受伤痊愈后,走路一瘸一拐。 胡欢喜对他只有厌恶,因为两人退亲以后,高青俊还给胡家找了不少麻烦。 此时一起上楼,胡欢喜拉着沈宝惜抢先一步,抢在了高青俊前头,她不是受了委屈默默忍受的性子,站在楼梯上后,回头居高临下笑道:“高公子,我们先走一步,毕竟……你这腿脚不太方便,走在前头会耽误别人的时间。” 分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专挑别人的痛脚踩。 高青俊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 第59章 筹备亲事高青俊变了脸色,胡欢喜…… 高青俊变了脸色,胡欢喜像是看见了什么新奇事似的,一脸惊奇:“你不高兴了?我说的是实话啊,不爱听算了。” 她转身就走。 高青俊看到这个女人挑衅完自己就想跑,气到了极致的他有些失了理智,当即伸手就去拽。 他不想招惹前未婚妻身边的沈家独女,手直奔着胡欢喜的衣裳而去,心里想着将这女人的衣裳扒了,让她大庭广众之下裸露,看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即将触及胡欢喜的衣物时,胡欢喜两个丫鬟挡住了他。 “高公子,你做什么?” 胡欢喜也感觉到了身后的动作,扭头怒斥:“高青俊,你是想和我胡家作对吗?” 两家结亲不成,已经处得跟仇人差不多了。 高青俊因为这事,没少被家中的长辈责骂。 “我什么都没做,你嚷嚷什么呀?” 胡欢喜眼神一厉,抬脚就踹。 高青俊躲闪不及,被踹个正着,摔倒的同时还抓住了胡欢喜的腿。 他眼神阴狠,若是两人滚做一堆,胡欢喜的名声受损,也很可能会被退婚。 眼看胡欢喜站立不稳要一起摔倒,高青俊嘴角浮起一抹得意的笑,沈宝惜急忙将人扶住,她力气大,抓住胡欢喜的肩膀后死不松手。 于是,摔倒的变成了高青俊一人。 掌柜的急忙上前扶人,周围一阵喧闹,胡欢喜狠狠瞪了一眼高青俊,转身上楼。等她从丫鬟那里得知高青俊的所作所为,知道男人不只是想让她摔跤,还想要剥她的衣裳后,差点没气死。 “那混账东西,一会儿我非要让爹娘去替我讨个公道不可。” 高青俊摔了一跤,伤势没有多重,但特别丢人。回家后就闹着要让高家的长辈出面找胡家算账。 胡家的长辈还不服气呢,高青俊一个大男人,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剥胡家姑娘的衣裳,这所作所为,分明就是奔着和胡家结下死仇而去。 两家不欢而散,仇怨更深了几分。 乡试考三场,每场是三天。 三日之后,沈宝惜带着人去接裴清策出门,巧得很,在门口看到了裴家母子。 裴清策浑身疲惫,但凡参加科举,熬下来的人都要瘦一圈,有些人更是熬不过,在考场晕倒后被抬出来。看到那母子二人,裴清策疲惫地摆摆手:“即便你们是有天大的事,也等我这三场考完再说。” 裴继宗原本是在哥哥回家的当天就想来找的,只是裴清策去了知府后衙赴宴,之后也一直没逮着人。 “行,大哥,你考得如何?” 裴清策本也没指望便宜弟弟能体贴自己:“回头再说。” 然后,他倒在了沈宝惜的车厢中,很快沉沉睡去。 歇了三日,开考第二场。沈宝惜再次把人送去了考场。 前后半个多月里,城内的人都在谈论乡试,还有人在赌场开了局,押哪些会榜上有名,还押哪一位会考中解元。 直到最后一场考完,裴清策胡子拉碴的,头发也有点乱,但眼神晶亮,整个人特别精神。 “惜儿,我考完了。” 沈宝惜看他的模样,笑问:“先吃点东西,然后洗漱睡觉。” “好,都听你的。”裴清策情绪特别激动,但却没有伸手去抱沈宝惜。 沈宝惜抓住他修长的手指:“婚期要到了,你……后不后悔?现在退亲还来得及。” “不娶你,我才会后悔一生。”裴清策想要抱她,顾及着自己几天没洗漱,身上肯定有味儿,怕熏着她。 “惜儿,我的吉服做好了吗?” 还有一个半月就是两人的婚期,裴清策回来后就忙着准备乡试,迄今为止,两人成亲事宜,他都没来得及过问。 按理,两家结亲,两个年轻人只需要准备自己的穿戴即刻,三书六礼都由两家长辈操心。但裴清策亲爹不管他,也不敢管。养父母对他又不上心,他只能靠自己。 沈大海没跟他计较这些小节,连婚房都准备了,就是沈宅劈出去的三个院子,中间建了院墙,但也开了门,互相来往时,从新开的门就能走,不用走外头的大门。 “做好了,回头你去试,我让人送到了新宅子,然后你顺便看看院子,若是有不合适的,爹再让人改。” 裴清策一脸感激:“惜儿,若不是为科举,我就跟你姓了。” 当下的男子入赘,不光孩子要随女方姓,就连男子自己,也要改成女方的姓氏才行。 沈宝惜面色古怪,当下许多男人视入赘为耻,这位可倒好,那一脸遗憾是何意? 裴清策看出了她的想法:“成亲的东西都是岳父准备,我若是不入赘,怎么对得起岳父的用心?” 沈宝惜忍不住笑了。 沈大海准备这些是心甘情愿,他舍不得女儿出嫁,当初愿意把闺女嫁给裴清策,即便是裴清策身后可能会有麻烦,他也不改心意,说到底,就是因为裴清策没有一个像样的家,女儿嫁给他,可以住在家里。 女儿出嫁了还在他眼皮子底下,这门婚事忒好了。 而且裴清策可不是那种自身没有能力而破罐子破摔想着靠岳家过活的废物,他本身就很厉害,这么年轻的秀才,早晚可以考中举人。若是能往上考就更好,若是不能,干脆就捐一个官儿进衙门做事。 其实沈大海心里也纠结,既希望女婿格外能干,让女儿面上有光,又希望女婿能干之余不要太能干,不然,人心易变。 乡试很累,裴清策还没有到租住的小院就睡熟了。 小院外面,裴家父子早已等着了。 裴继宗看到马车停下,急切地上前:“大哥?” 春风掀开帘子:“裴秀才已经睡着了,几位有事,还是改日再来吧。” “不行!”裴继宗再次上前一步,若不是顾及着马车是沈家的,里面还有沈宝惜,他都要掀帘子了。 裴清策在这时醒了过来,他悠闲靠在了车厢门上,似笑非笑地道:“若是没记错,上次你定亲时我有说过,二十两的聘礼我出,以后家里的大事小情我都不再管,也不要你们操心我的婚事。” 裴父有些尴尬:“老大,你弟弟前头定的那户人家不行,贪得无厌,才从我们家要了一大笔聘礼,没多久,家里有人生病,又堵上门来让我们家出钱。你说这老人家生病让家里的儿子出钱是应该的,你弟弟只是他们的女婿……居然跟我们张嘴,这脸皮也太厚了。养儿是为了养老送终,生病了哪儿有让女儿来治 第69章 的道理?” 裴清策抬步进了自己的院子:“不要逼我和你们断绝关系,还有,知府大人很看重我,前两天还跟我说,让我遇事就去求助他,只要我占了理,他会帮我。” 他瞄了一眼裴继宗,“你也不想让唯一的儿子惹上麻烦,对不对?” 裴父脸色惨白。 若是被知府大人针对,小小的裴家只有受欺负的份。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裴继宗还想要再说,裴父已经反应过来,扯住儿子就跑。 说到底,裴家敢到这里一次次纠缠裴清策,就是仗着多年的养育之情,还因为裴清策愿意纵容裴家,如今裴清策翻了脸,他们若还和以前一样,绝对会倒大霉。 裴清策只有对待裴母时才会十分耐心,今日她没来,他说话就比较直白和绝情。 “惜儿,让你看笑话了。” 沈宝惜摇摇头。 裴清策叹口气:“他们如果来纠缠你,你尽管教训,不用手软,你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迁就他们。我不会帮他们求情的。” “没有为难我。”沈宝惜摆手,裴家欺软怕硬,虽然脸皮厚,但还算有分寸。 裴清策确实很累,在考完之前,脑子里的弦一直都是紧绷着的,如今终于考完,他进屋没多久就开始打瞌睡。 沈宝惜很快告辞离开。 这都考完了,接下来就是等。 放榜在十日后,成败在此一举。 * 裴清策缓过来后立刻就开始筹备婚事。 初步定下成亲的当日沈宝惜从沈家大门出嫁,坐花轿绕过城内几条主街后回到沈家宅院,从另一处大门入内,到时完礼。 沈大海特意叫了裴清策来商量成亲当天的细节,他主要是想问到时这高堂要不要拜,到底拜谁,如果是拜裴家夫妻,就得先和那边商量,将人给请过来。 这些事不能等成亲当天才决定,不然,那喜婆高喊都不知要不要喊拜高堂。 “小婿想要拜您。” 沈大海一愣,随即连连摆手:“别别别,这可开不得玩笑。你是有亲爹的,那养父母养你一场,也当得你们夫妻一跪。” 他的意思是,亲爹不方便,请养父母就行了,若是不想拜养父母,干脆省略了拜高堂。 “小婿是真的感激您将养得这么好的女儿嫁给小婿,成亲的宅子和一应花销都是您出的,小婿是真心想要跪拜您。” 沈大海早就想过招赘婿入门,但也只敢想一想而已,女婿有这份心他就很高兴了,此时他嘴角压都压不下去,不自在地道:“我这边倒是无所谓拜不拜,你得想想顾大人,万一他不高兴,咱都得倒霉。” 裴清策是亲生儿子,怎么胡作非为都能得到亲爹的原谅,沈大海可不一样,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一个商户而已,生意做得再好,都入不了顾大人的眼。 若是顾大人生气,沈家要倒大霉。 生意人比较务实,若是因为女儿成亲当天得了小夫妻的跪拜而给家里招灾,不划算嘛。 裴清策早有打算:“我会提前说服顾大人。” 沈大海心中一喜,再看面前女婿,越看越喜欢。 第60章 父子争辩沈大海并不觉得顾大…… 沈大海并不觉得顾大人会愿意让亲儿子在成亲时跪拜未来岳父,但万一呢? 万一愿意了,他就不是嫁女儿,而是多了一个女婿。 反正他也没指望自己一定能坐上高堂的位置,试一试嘛,能成最好,不成就算了。 * 裴清策转头就去找了顾胜。 父子相见,气氛凝滞,互相都对对方生出了许多的不满。 裴清策原先是无所谓父亲怎么对待自己,但是顾大人接连几次想要吩咐他做事,而且只是告知,不是商量。 他对这个爹就越来越冷淡了,甚至还希望自己没有这个爹。 顾胜看见儿子,那是满心的恨铁不成钢。 他知道儿子的婚期定在十月初八,但是都八九月了,也没见裴清策准备成亲以后住的院子,反而是沈家那边闹得沸沸扬扬,沈大海在原先的宅院上隔出了个院落,口口声声说是让女儿成亲以后居住。 顾胜自己就是看岳家的脸色过日子,在京城的那几年,他在妻子面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做了地方官以后,也对妻子敬重有加。 “我就没见过成亲以后住在岳家的女婿有不受委屈的,你明明可以住在外头……没有银子置办宅院,我是你亲爹,总不可能不管你,没银子你问我要啊。” 裴清策来之前就猜到亲爹可能会提及他成亲后的住处,随口道:“太麻烦了,反正我在淮安府又住不了多久。等乡试过后,贺夫子会带着我去京城。” 顾胜一愣:“何时定下来的事?为何本官没听说?” 他语气不太好。 “京城外有红山书院,里面的大儒比灵山书院多。贺夫子原本是欠了人情,要在灵山书院……后来红山书院邀请,灵山书院不敢不放人。人往高处走,贺夫子既然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肯定不会错过,无论此次是否榜上有名,我都打算去京城的红山书院。” 顾胜皱了皱眉:“那你也该先租个院子,成亲以后再搬回沈府……” “我未婚妻的嫁妆多,真有十里红妆,一点都不夸张。”裴清策并不想和他吵架,“懒得挪动,东西搬来搬去,还容易被人磕碰。” 这话有几分道理,即便顾胜不赞同,也被儿子给说服了。 裴清策说了要对着岳父拜高堂的事。 顾胜当场就跳了起来:“不行!哪有男人成亲当天拿岳父当高堂的?你是娶妻,不是入赘!沈家没儿子,那是他们家的事,与你无关。” “沈家父女对我帮助良多,做人要知道感恩。”裴清策提醒,“我成亲的院子和成亲所用的所有东西也都是沈家准备,沈伯父如此用心,我跪得心甘情愿。” 这话落在顾胜耳中,总觉得儿子在怪自己没有帮忙筹备婚事。 在这件事情上,他确实理亏。 “我给你准备院子……” “来不及了。”裴清策打断他,“还有一个月就是婚期,你若是弄得大张旗鼓,自然可以将东西备齐,可到那时,旁人就会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婚期可以推迟嘛。”顾胜是真的不愿意让儿子做上门女婿。 虽说他后院的其他女人也有了身孕,开年后会先后添两个孩子,可儿子又不嫌多,且大儿子还这么会读书。 二十岁不到的举人,比他年轻时候还要厉害。 他其实都不愿意让儿子做沈家的女婿,等到了京城,被那些官员绑下捉婿,又有他从旁协助,儿子的成就不会比他低。 可娶一个商户女……断了妻族的助力,无异于自毁前程。 裴清策皱了皱眉,他其实能够猜到顾胜心中的某些想法:“我想要参加明年的春闱,一丝一毫的时间都不想浪费。一推迟婚期,至少也是几个月,难道你想让我错过这一次春闱,参加三年后那次?” 顾胜一惊。 秋闱之事从来都是京城那边派官员过来主理,就是防止地方官为了功绩作假。如今卷子已封,别看他是一州知府,也看不见儿子的答卷,他心里对于儿子此次是否能中还抱有疑问,根本就没想过儿子能参加开年的春闱……能赶上就不错了,想要考中,怕是有点难。 很难很难! 他是自己真正考过来的人,那时也是众人交口称赞的年轻人。这一路有多艰难,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 不光是要有足够的阅历和学识,还得运气好,保证自己那段时间不生病,精力旺盛,脑子清明,除此之外,还要遇上一位赏识他文章的考官。 尤其最后一样,完全是凭运气。 “你这么有信心?” 裴清策长长的睫毛垂落,遮住眼中神色,他做梦都想要娶了未婚妻……一日未成亲,他一日都不安稳。怎么可能答应推迟婚期这么离谱的要求? “有没有的,总要试一试,人一辈子没有几个三年,我不想错过任何一次机会。” 顾胜眼中精光一闪:“你的话也有道理,要不这样,婚期定在明年五月?不管你中不中,那时你都有精力操办婚事,若是能中,到时你就是新科进士,沈家面上也有光。” 若是儿子接连两场能中,说不定和他当年一样,在京城就被官员榜下捉走,到时,儿子自己 都不一定还愿意延续这门婚约。 真正有底蕴的官家养出来的女儿,肌肤白皙细腻,行走坐卧都特别雅致,让人一看就觉得赏心悦目。 随便单拎出一个大家闺秀,都绝对要比沈家那个咋咋呼呼的姑娘要好,不是说沈宝惜不好,而是女人家抛头露面做生意……不说好不好看,人的精力有限,她的精力花在了生意上,生儿育女打理后宅之事肯定就得往后放。 “今日我来这里,不是跟你商量推迟婚期。”裴清策开门见山,“看在你是我父亲的面上,我这做儿子的要成亲了,来告知你一声而已。你不可能让我认祖归宗,过往那些年也没管过我,如今我的婚事要怎么操办,何时办,都与你无关。” 第70章 顾胜:“……” “臭小子,你别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即便是你飞到了天上,老子也随时可以将你拽下来!不信你试试?” 裴清策冷笑:“你舍得吗?” 顾胜:“……” 他还真舍不得! 无论儿子对他的态度有多恶劣,这都是他亲生的儿子,后院养大的儿子已经废了,剩下的那俩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即便是儿子,即便能平安生产,生下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大,即便是养大了,他们也不一定有裴清策这般会读书的脑子。 退一步讲,哪怕后院那俩孩子都有裴清策这样的脑子,等到他们考中进士,至少也还要二十年。 人到中年,活的就是儿孙。 顾胜压根儿不敢赌那肚子里还是一传血肉的孩子有出,如今这眼看就要高飞的儿子是他的骄傲,他不可能将自己的骄傲打碎。 “总之,你拜高堂的事我不答应,要么不拜,要么拜裴家人都行,若你肆意妄为,别怪本官针对他!” 裴清策扬眉:“实话告诉你,在我心里,什么前程名声功名富贵,都不如沈姑娘重要。你敢伤害他爹,那就是不想让我好好过日子,我过不好,谁也别想好。你也不想让人知道你原先抛妻弃子吧?” 顾胜脸色几变,他这是被亲儿子给威胁了? “难道你还敢去告状不成?” “为何不能?为何不敢?”裴清策一步步逼近,“抛妻弃子的事是你做的,你都敢为难我了,我为何还不敢为难你?顾大人,当初你去京城科举,那是由我母亲和外祖资助,若这些真相被人得知,不管你爬得多高,都犹如空中楼阁一般,随时可能会坍塌。你也不想从天上掉入泥里吧?” 顾胜胸口起伏不止,看着面前的儿子,忽然哈哈大笑:“好好好!翻脸无情,不愧是本官的儿子,你这么厉害,更不应该娶沈家的姑娘了!这门亲事必须退!” 裴清策漠然看着他:“你没疯吧?”他转身就走,“反正我的婚事由沈家准备,成亲之前的这段时间我闲着也是闲着,还是回去写一封信,顺便附上你当初送给我娘的定情信物,将这些东西送入京城中。给你岳父送一份,再给你岳父死对头送一份。” 顾胜拿不准儿子只是威胁他几句,还是真的打算这么干,他不敢赌。 “你给我站住!” 裴清策头也不回。 “我不逼你退签了还不行吗?”顾胜妥协,他心中无力,“你肯定会后悔。” “不会!”裴清策站定,没有回头,“我永远不会与你一般抛妻弃子!在这个世上功名利禄和地位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身边人,你汲汲营营半生,可有人分享你的喜怒哀乐?” 顾胜哑然。 没有! 他许多事情都不敢告诉枕边人,生怕她报回娘家去后,岳父再对他的事指手画脚。 为官之人,听从别人的吩咐做事是大忌。即便是把事情办好了,也会落下一个不堪大用的印象。 顾胜靠着岳家走到今日,却不想靠一辈子,他还是想凭自己的本事往上爬。 * 九月初十,乡试放榜。 头一日就有人住到了放榜那地方附近的酒楼之中,越是离得近,房价越高,各种雅间更是早早就被人订走了。 裴清策也定了一个雅间,特意邀请沈宝惜一起喝茶。 “你紧不紧张?”沈宝惜觉得,他肯定是紧张的。 士农工商,等级分明,考中举人,就等于一只脚踏入了仕途。 旁边的雅间是吴家兄弟,胡欢喜不好意思和吴明知相处,又要了一个雅间,吴明行就去陪未婚妻了。 就是那么巧,谢承志夫妻俩在沈宝惜的另一边隔壁。 沈宝惜进门时看见他们,目不斜视,都不打算打招呼。 谢承志有话想说:“沈姑娘,我有些事情想跟你打听。” 何萍儿一脸的不满:“你就不能等放榜以后再问?那么久都等了,不差这点时间。” 沈宝惜猜到了谢承志也问白紫烟的去处,白紫烟都走了半个多月了,谢承志肯定已经打听到他离开的头一日是住在沈家的酒楼里。 进了雅间,裴清策才道:“不紧张!都考完了,行不行的全看天意。我希望自己能中,如此,沈家的女婿就是举人,说出去也好听些。我这个女婿帮不上岳父的忙,只能让他老人家面上多几分光彩。” 沈宝惜乐了:“你只为了我爹?自己就不想中?” 裴清策面不改色:“那当然还是想的。” 实则,感觉到她含笑的目光,他耳朵渐渐红成了一片。 第61章 放榜两人说说笑笑,没多久,…… 两人说说笑笑,没多久,外头就有了动静。 乡试放榜,有专门的报喜人,此次取六十六人。从第六十六名开始报喜。 巧得很,六十六名就在他们所在的茶楼中,当然了,也有那镇定的,留在家里等着人报喜。 订雅间时,掌柜的会将来自家等放榜的秀才记录在册,送往报喜处。 反正雅间不够,都是提前订完,因此,放榜前,各个秀才的落脚地几乎都已明了。 不明了的,也有知情人帮忙报信。 听着对面雅间里的喧闹,掌柜的取了鞭炮放得噼里啪啦,喜庆之意瞬间点燃了半条街。沈宝惜都随大流地趴到了窗户边往对面瞧,中举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此时正拱手对众人道谢。 他红光满面,明显喜不自禁。周边围了一群文质彬彬的读书人。 能中末名,已经很难得了。 这边还热闹着,底下又有敲着锣的报喜人去往了对面不远处的酒楼。 六十五、六十四、六十三……很快就到了三十六,沈宝惜所在的这间酒楼又有了动静,此次中举的是吴明知。 吴明知很年轻,脸皮薄,被众人恭维着,很是羞涩。他身边是他母亲,此时吴夫人一脸的与有荣焉,察觉到窗户旁沈宝惜的视线,呵呵笑道:“沈姑娘,同喜同喜啊,往日裴秀才声名不显,但你也不要失望,说不定一会儿报喜的人就到了。” 话是好话,但配着她那语气,让人有一种裴清策肯定考不中的感觉。 她话音未落,另一波报喜的人到了,这回是来找吴明行的。吴夫人脸上的笑容就像是瞬间被人偷走了似的,连勉强的笑都扯不出来了。 掌柜的乐得见牙不见眼,又掏出了鞭炮去外头放。 胡欢喜是 真的欢喜,未婚夫上半年才考中秀才,她自然希望未婚夫一鼓作气,却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如今报喜人到了眼前,她感觉如在梦中,还是身边的丫鬟提醒,她才想起来打赏。 接下来,茶楼中又安静了一阵,听着附近各处传来的鞭炮声,裴清策嘴唇紧紧抿着。 中举这事,除了本身能力要够,还得遇上一个欣赏自己文章的考官。除了有实力,还得有点运气。 沈宝惜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修长的手背上。 手背上热意传来,裴清策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他看着那白皙的纤细的手,反手握住。他想要握紧,可又怕伤着她。 沈宝惜笑看着他:“我相信你!” 裴清策对自己很有信心,可还是难免被周围的人带得有点紧张,此时得了她的安慰,他真心觉得即便是自己此次不中也值了。 就在这时,外头又有人来报喜,这一回去的是谢承志所在的屋子。 他是第一十九名。 谢承志是有些失望的,原先他也有看过小说,现代人但凡穿越古代,那都是大杀四方,随随便便连中六元。 他中秀才时还挺顺利,不是案首,也是前五之一,考乡试时却落个不上不下的排名,他面上的笑容都有些勉强。 别人看不出来,何萍儿却发现了他的不高兴,送走了报喜的人,问:“你对这排名不满?” 谢承志叹气:“能中就不错了。文无第一,文章写得好不好,能排第几名,本身就是看考官是否喜欢。” 言下之意,他写下的文章没问题,落到第十九名,纯粹是运气不好,没能遇上个欣赏他的考官。 何萍儿不想给他泼冷水,但看到他这幅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心里是真的很不高兴,当即冷笑道:“若十名以内,你这话还有几分道理,这都快掉出二十名了……你在灵山府那边少去花楼逛几趟,少被那些女人牵扯心神,说不定还能往前奔几名……” 谢承志一听她翻旧账心里就烦,当即眉头一皱:“我都说了那是想要与那位同窗交好,不是我自己有那些花花心思,你听不懂话是不是?大喜的日子你提这些,想吵架?看不得我好是不是?” 他情绪越来越激动,何萍儿翻了个白眼:“原先你说自己考中功名以后有我一半功劳,我不过多说两句,你就搁这嚷嚷……” 两人各有各的道理,在雅间中争论不休,门口守着的丫鬟特别尴尬。 第71章 因为谢承志得了人报喜以后,其他得到消息的人纷纷往这边赶来贺喜,结果,走到门口听到里面在吵,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进去,众人围在门口面面相觑,丫鬟想要敲门提醒,都被人给阻止了。 蒋三公子中了第一十六名,附近这一片都喜气洋洋,鞭炮声此起彼伏。 很快到了十名之内。 这间茶楼接纳了三位十名以内的新晋举人,掌柜的鞭炮越换越大。 随着报喜的声音渐渐稀疏,也到了前五。 沈宝惜趴在另一边的窗户上,看着报喜的人一波接一波的离开。猛然瞅见有人又往她所在的茶楼而来,她就在二楼,还看到了报喜之人举着的红纸牌子。 看清楚牌子上的名字,沈宝惜一乐,回头看向裴清策:“若是你此次不中,打算怎么办?” 裴清策笑看着她:“别的我不怕,就怕被你嫌弃。” “那不会。”沈宝惜笑意嫣然,“恭喜裴举人考中第二名。” 她一身浅粉色衣裙,伏在窗边回头,笑容甜美,裴清策只感觉她的笑容甜到了自己的心里,一时间愣住。 而就在此时,茶楼的大堂中已经有人在唱:恭喜裴清策裴老爷取中乡试第二名。 一时间,恭贺声四起,雅间外紧接着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裴清策还想着她的那抹笑容,有些回不过神来。 忽而又有香风靠近,沈宝惜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发什么呆?” 裴清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故作镇定地吩咐:“进!” 裴石子和春夏两位丫鬟进了门,三人笑得见牙不见眼,进门就贺喜。 “春风,记得赏人。” 不光赏他们三人,还有一会儿报喜的人。 裴清策这一中举,名次还特别靠前,若是想就此捐官,都不用出银子。只需要递一份文书就行。 紧接着屋中热闹起来,小小的雅间之中挤满了人,裴清策面上带着浅浅笑意,对着众人拱手致谢。 一通喧闹过后,两人准备下楼往回走,下楼时还看见了吴明知母子俩。 吴明知不敢看二人,怕克制不住自己的心,吴夫人是不好意思看,刚才她言语之间满是奚落之意,原以为裴清策不会中,没想到竟然中了第二名。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众人也知道了第一名是谁,那是京城定元侯的外甥,祖籍在此处,特意赶回来参加乡试,人家考完就走了,如今压根不在淮安府。 众人都明白,那第一名多半还是占了他那舅舅的便宜。 除开他,裴清策就是第一! 当天晚上,裴清策所在的小院热闹非凡,他还在酒楼里席开三桌,宴请比较亲近的同窗。 至于裴家人,一直都没出现。 裴清策不相信唯利是图的裴家父子得到消息后会忍着不赶过来,多半是有人打了招呼。 等到客人散尽,已是午夜。 裴清策有些微醺地上了马车,马车刚刚驶动就被人拦住,他掀开帘子,看见了顾胜身边的师爷。 师爷一礼:“裴举人,我家大人已经等着了。” * 顾胜看到儿子,上下打量一番后,连说了三声好,高兴地道:“不骄不躁,不愧是我儿子。清策,为父很高兴。” 为父? 裴清策听到他的自称,满脸的嘲讽:“我在大街上喊你一声爹,你敢答应吗?你想见我,也只能在这深夜之时鬼鬼祟祟,就跟贼差不多。” 这话戳中了顾胜的肺管子,他气得转了一圈:“你你你……这一次乡试取排名,你还没看出来吗?没有靠山,就只有被欺负的份,即便你是第一名,也只能落于人后。你的文章不比他差,甚至比他的好,可那又如何?清策啊,我是你亲爹,这些年一直都在默默护着你,我不会害你的,跟你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对着旁人我绝对不会这样操心……” 裴清策原本有点醉,不过,此时的酒意已经全醒,当即冷笑:“你是不是想说往后我得对你尊重些?求着你这个从小就不管儿子的亲爹提拔我?” 顾胜皱了皱眉:“扶你一把是我这个当爹的应该做的事,今天我想说的是,沈家那个姑娘不适合你。反正你要参加来年的春闱,赶紧将这门婚事退了,以后去京城等着大官榜下捉婿……实在不行,我让夫人帮你找门合适的亲事。” 裴清策气笑了,他也真的笑出了声来:“你呀你,半辈子过得糊里糊涂,自己抛妻弃子,就以为我跟你是一样的人。我偏不退亲!这一辈子,我就认准了沈姑娘!” 说到最后,已然是一脸严肃。 落在顾胜眼中,就是儿子在跟他置气。 “清策,你……你那么会读书的脑子可别在这时候犯糊涂……” 裴清策已经转身就走:“还是那话,你敢对付沈家,我就去告你抛妻弃子。” 顾胜气得跳脚:“你把我害死了,对你自己也没好处。” “那又如何?”裴清策眯着眼,“我们父子俩都倒了大霉,顾家也毁个干净,只看你……怎么选了。” 顾胜咬牙切齿:“你这个疯子!我是你爹,你这是不孝。” “有爹娘生没爹娘养的孩子,不孝顺不懂事不是应该的么?”裴清策看着他暴跳如雷的模样,笑容畅快,“顾大人,我婚期要到了,不想出任何意外,你也不想沦为阶下囚吧?” 第62章 成亲无论顾胜对儿子的所作所…… 无论顾胜对儿子的所作所为有多少不满,他也做不出真的毁儿子和毁自己的事。 裴清策考中了,还是隐形的头名,一时间,整个府城内外都在议论他的事。 有人说早就觉得他是个人物,若是普通秀才,也不会被沈大海招为女婿。 有人说沈大海运气好,提前半年定下了这女婿,且裴清策是个知恩图报的,得了功名也不打算悔婚。 有人说裴继宗不应该籍籍无名,做哥哥的这么会读书,他也应该考个功名,举人考不中,考个秀才也行啊。 ……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外头的各种宴会裴清策是能推就推,他在准备十月初八的成亲大礼。 顾胜倒是想毁了这桩亲,但他又知道,儿子年纪轻轻在没有任何助力的情形下考中举人,除了脑子聪明之外,还格外有毅力和决心。 这样的人,不宜得罪。 顾胜不光自己不动手 ,还拦住了某些别有用心的人。 高青俊花了银子想要让人在嫁衣上做文章,顾胜很快得了消息,差点没气死。 姓高的缺德,让人往嫁衣上放痒痒粉,若这衣裳真的穿到了新嫁娘身上,新婚当天,新嫁娘说不定要当众出丑。 他的儿子儿媳,自己怎么欺负怎么训斥都行,却绝不允许旁人来欺辱。 一转头,他找了个罪名,将高青俊关入了大牢里去。 高家只觉晴天霹雳,到处找人说情。 但没有人敢接话茬,高青俊找人教训过一位公子,之前是没有人证物证,且被欺负的人家中远远不如高家富裕,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现在是人证物证都在,还是顾大人亲自过问,谁都帮不了。 * 十月初八到了。 成亲头一日,裴清策就搬到了即将要入住的沈家宅子,天不亮,沈宝惜就被人叫起。 她头一夜有点失眠,想了许多,上辈子都没有把自己嫁出去,如今真的要嫁人了。 惶恐害怕倒是没有,而是满心期待和欢喜。 胡思乱想的,时间过得很快,等沈宝惜回过神来,镜中女子已然娇媚无双,眼波流转间都是欢喜。 沈宝惜伸手摸着自己的眼角。 她有这么高兴? 胡欢喜急忙拉住她的手指:“妆娘废了半天功夫,你不要乱摸。” 胡氏看着女儿上妆,看一会儿又哭一会儿,哭完了又笑,笑着笑着又哭,多是不舍,哪怕是女儿只嫁到隔壁,她也还是不舍得。 别人家嫁女,当娘的总要嘱咐一些话,比如出嫁后好生孝敬公婆,凡事多忍让云云。 裴清策不和家中长辈一起住,女儿想要回娘家,抬脚就能回,从那边院子到这边主院,连半刻钟都不用,至于夫妻相处时多忍让……胡氏认为,女儿心里有数。 外面迎亲队伍到了,喜乐声越来越近。沈宝惜原以为自己不会哭,听到了喜庆的动静,眼圈还是红了。 胡欢喜急忙劝:“别哭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裴清策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一路很顺利地到了沈宝惜的院子,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往日两人即便能单独相处,也多是在园子里。 他想看看自己的新嫁娘,奈何盖头遮住了她的容颜,只隐约能看到她脸部轮廓。 “惜儿,我来接你了。” 他伸出手,递出了红绸。 沈宝惜伸手去牵,他却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第72章 顿时一阵善意的哄笑声传来,裴清策脸颊微红,却没有松开她。 两人携手去往前院,没有拜别长辈,因为一会儿沈大海夫妻俩会从小门去往隔壁,做高堂接受一双新人跪拜。 出门后,沈宝惜上了花轿,裴清策一路小心翼翼护着她。 花轿绕城,沈宝惜握着手中的玉如意,唇角的笑容就没有落下过。 沈大海让人备了不少喜钱沿街洒。 当下有不成文的规矩,接了新人的喜钱,就得说一句祝词。 花轿路过之处,喜乐声和喧闹声震天。仿佛满城的人都聚集在此处一般。 绕街一个时辰,又回到了沈家的另一个大门,原先这里是个偏门,沈大海给女儿隔了一个院子后,就把这边的大门也拆了重修,修得高阔又威严。 一双新人携手进门。 入门后先拜高堂。 前来贺喜的宾客看到沈大海夫妻二人居高堂之上,一开始的惊讶过后,便接受了此事,大部分人不知道裴清策那复杂的身世,只以为沈大海给了他太多银子,他无以为报,于是决定入赘,又因为自己是读书人,赘婿会被人鄙视小瞧,于是不背赘婿之名,但却承认自己赘婿的身份。 兴许,以后生下孩子还要姓沈。 沈大海运气真好啊。 得了一个这么能干的女婿,居然还是上门女婿。 喜庆的大堂之中,一双新人随着喜婆的声音跪拜。 三拜过后,新人被簇拥着入了后宅。 沈宝惜都不知道,到了新房之内,规矩繁杂得不比大堂内少,前前后后折腾了半个时辰才完。送走喜婆,沈宝惜立即摘下发冠。 “好重,我脖子都酸了。” 她早在做喜冠时就猜到了会有今日,当时想要做个小点的,被胡氏给拦了。 喜冠越贵重,代表出嫁女越得娘家看重,外人和婆家都会高看新嫁娘几分,身为沈家独女,喜冠小了怎么行? 裴清策伸手接过,笑道:“夫人劳累,日后为夫一定弥补。” 沈宝惜侧头看他。 两人离得太近,沈宝惜这一侧头,唇从他的脸颊上划过,两人的身子顿时僵直。 沈宝惜眨了眨眼,入眼是裴清策的侧颜,能够清晰的看到他细腻的肌肤,她先是有些羞涩,又想着这是自己夫君,于是伸手摸了一把。 嗯,果然如想象那般细腻如玉。 裴清策先感觉到了她的唇,又热又软,随即就感觉到她的手在自己脸上作乱,也不再忍耐,一把将人揽入怀中,强势地吻上了她的唇。 沈宝惜:“……” 墨香入鼻,她并不讨厌,还有点喜欢。 可是这实在不是个好时机,没有太多时间给二人磨蹭,她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没推动,入手还有点硬。 看着挺单薄的人,力气还这样大。 春风一步踏入,她手中端着托盘,原是给自家姑娘送热水用于洗漱的,看见这情形,先是愣了下,然后飞快退出去,赶走了门口的小丫鬟,亲自守在那处。 忙完这一切,才惊觉她过于谨慎……如今姑娘和姑爷已经是夫妻了,本来就该共处一室。为何要怕被人知道? 屋子里越来越热,气疯越来越暧昧,沈宝惜用力推开他:“你还得出去敬酒。” 今日来的客人不光是奔着沈大海,还有不少客人是因为裴清策这个新晋举人。 裴清策必须得出去一趟,他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舍地放开了她。 “等晚上……” 沈宝惜羞红了脸:“快去。” 裴清策整理衣冠,又在屋中转了两圈,还喝了两杯凉茶,这才往外走去。 新婚之夜,红烛亮了一宿。 * 裴父往家走时,看到不少人从内城过来,他还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儿子。 裴继宗看到亲爹,脚下一顿,知道躲不过,硬着头皮上前:“爹?” “你去哪儿了?”裴父看着从内城方向过来的众人,“内城有什么新鲜事吗?” 裴继宗心情格外复杂,出言提醒:“今日沈东家嫁独女,据说换了几百两银子的铜板在街上扔喜钱,好多人都去捡钱了。” 闻言,裴父沉默下来。 沈大海的女婿是他的儿子,按理,裴清策澄清即便是不把新嫁娘接回家中,也该把他们接去成亲的院子里一起待客……好歹糊住了外人的嘴,不给人说闲话的机会。 全家人早就知道沈家给女儿定的婚期,特意准备了裴清策成亲当天要穿的衣物,之前沈家往家里送过礼物,里面有几匹好料子。 不愧是大户人家,送礼就是讲究,送的料子,每人都有一匹,男人穿的天青色,还有个天蓝色,女子一个墨紫色,一个粉色。 裴家人拿着料子裁了衣,因为料子太好,还被做衣裳的大师傅多要了工钱。 结果,等来等去,一直到昨天,都没等到裴清策来接人。 很明显,这是不打算接了,总不可能成亲的当天他去接新嫁娘,还派人来接他们吧? 裴父觉得丢人,不想留在家里被人各种询问,于是出门去了茶楼看戏。 一直等到中午过后才回,原以为时间过去了,懂事的就不会来触霉头,没想到连外省的人都去捡沈家的喜钱了。 “你也去捡了?”裴父一脸怒气,“没出息的东西,你就缺那几个钱?不花那钱会死?” 裴继宗觉得自己冤枉,嚷嚷道:“大哥不接你,你找他去啊,你冲我发什么脾气?” 裴父当时想训斥大儿子不懂事,处事不够周全,但……他没脸啊。 他不是亲爹,实在没有训人的底气,而且养子那些年在家里,他并没有管过他的吃喝拉撒,从妻子把人带回来的那天,他就发了脾气,扬言谁带回来的拖油瓶谁自己管,后来得知裴清策手头有一笔银子,他还打过那笔银子的主意,小小的孩子以死相逼。 他怕裴清策真的死了没法对妻子的前东家交代,只好偃旗息鼓。 “外人要是知道你是新郎官的弟弟,却只能在大街上跟众人一起抢钱,笑都要笑死你。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离我远一点。” 裴父气冲冲走在前头。 父子俩回家是一条道,裴继宗也不可能真的和亲爹分开回。 裴父越想越气,骂道:“要不是你要定两门亲,清策也不会连大喜的日子都不请我们过去。” 第63章 成亲二裴继宗就觉得自己很冤…… 裴继宗就觉得自己很冤枉。 “那我要退亲的时候,你们也没死拦着啊。若是你们管住了我,我也不可能问他要第二回聘礼。” 裴父怒极,对着儿子的头狠拍了一下。 裴继宗捂着额头,哎呦哎呦直叫唤。 裴父看着自己的手,不相信自己那点力道会打伤人,可儿子的模样不像是作假,他皱了皱眉,上前去看儿子的伤。 “伤着哪儿了?老子瞧瞧……” 裴继宗就是装的,不装一下,亲爹要没完没了了。 接下来,裴父很是沉默,他从来都觉得裴清策是个拖油瓶,恨不能把他撵走,可现在,裴清策真的不认他了,他心里又不是滋味。 总之,他可以对不起任何人,别人不能对不起他。 这些想法只能压在心底,家里得了裴清策的好处,裴父甚至都不好意思指责他是白眼狼。 “回头……还是给他送点东西过去。” 裴母哑然:“送什么?” “你就当他是咱们家的儿子,他成亲需要多少银子,你凑个大概送去。” 裴母沉默:“算了吧,他在这家里花了不少银子,咱们给多少是个够?他长大了,无意和咱们亲近,送银子……于沈家而言,我们就是把全部的家当送过去,也特别寒酸。” * 沈宝惜一觉睡醒,就察觉到了不对,身边有人! 她先是一惊,随机想起自己昨天成亲了,扭头去看身侧之人,先对上了一双带笑的眼。 裴清策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醒了?” 他声音有些哑,沈宝惜脸都红了:“你何时醒来的?” 裴清策没说的是,他半宿没睡,心中过于满足,他生怕自己在做梦,借着喜烛的光看着她的睡颜,不舍得闭眼。 “刚醒。” 外头天已大亮。 小夫妻俩单独住,也没个长辈需要他们敬茶,昨晚临睡之前,沈大海就已经派人来说过他喝了太多的酒,今早上起不来,嘱咐夫妻二人不要过去请安,省得打扰他睡觉。 不是沈大海拿大,昨天他们做了高堂,裴清策很可能一大早找他敬茶。 茶还是别敬了。 沈大海就没想过让裴清策真的做上门女婿。 两人不去见长辈,笑闹了半晌,后来变成了让人面红耳赤的动静。 等到二人起身,沈宝惜去上妆,裴清策还非要帮她画眉,还别说,会画画的人画得像模像样。 第73章 等到吃早饭,已经是中午了。 裴清策考中举人,要准备来年的春闱,不过,也不差这两天。 这两日天光正好,中午阳光洒落,二人在院子里一坐一躺,沈宝惜将头放在他的腿上,闭着眼睛睡着了,气氛静谧又温馨。 有丫鬟匆匆过来,对着守在门口的春风低语几句。 春风蹙眉,有些不舍得打扰新婚夫妻俩。可这想要见主子的客人身份不同,她叹口气,小碎步上前。 她声音很轻,裴清策抬眼看她,眼神询问。 “是顾大人,顾大人说有新婚礼物要送给您,让您二位务必去一趟。” “不去!”裴清策飞扬的心情并未受影响。 若是顾胜真的不在意他,昨儿不可能那么顺利。 既然还在意他,那就好办。 沈宝惜听到动静,睁开了眼。 裴清策笑问:“吵醒你了?” “我就是眯一会儿,不太想睡。”沈宝惜坐起身,抱住他的腰,“你真不去?” “不用管。”裴清策帮她整理了一下颊边的碎发,“等你表姐成亲了,咱们就启程去京城,到时带上爹娘一起,如何?” 沈宝惜眼睛一亮:“好啊!” 就是不知道沈大海愿不愿意一起去。 沈家在淮安府过得不错,虽是商户,走出去也有头有脸,少有人不给沈大海面子。 去了京城,沈大海要重新开始。 裴清策看出了她的想法,笑道:“爹早就跟我说过想出去走一走,还遗憾地说活了半辈子了也没坐过船。我不知道他日后要不要在京城做生意,但他话里话外,确实是想去京城走走瞧瞧。” “过两天我问问。”沈宝惜打了个哈欠,“闲着无事,出门走走吧,顺便拜访一下贺夫子。” 贺夫子精神不错,他不是个迂腐的老人家,看见沈宝惜,还夸赞她胆大心细,夸她聪明,又说她若不是女子之身,读书科举兴许也能出人头地。末了还叹气:“会读书的人不一定会做人,我听说了你办扶幼院的事,只有真正心善的人,做官时才会真正替百姓考虑。” 沈宝惜被夸得不好意思了,扶幼院她是从心,想办就办了。确实那点花销于她而言只是九牛一毛,长期养着这些孩子,她并不吃力。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贺夫子一脸感慨,“我听说你还找了夫子教他们读书认字和学各种技艺?这就很难得。” 沈宝惜谦虚:“夫子别这么说,天底下心善之人挺多,就城里的这些商户,几乎每年都会捐钱修桥铺路……” 贺夫子含笑摇头:“不一样的,他们与其说是接济穷人,不如说他们是花这银子来买安心。” 因为那是衙门牵头让捐的银子。 修桥铺路捐银子时,顾大人会给众人发帖子,能够拿到帖子的人都觉与有荣焉,真去赴宴,也不可能白吃,顾大人要求捐钱,不能不给顾大人面子啊。 而没有人敢去查衙门的账,这银子到底是怎么花的,有没有真正用来修桥铺路,怕是只有顾大人才知道。 像沈宝惜这样自己修建扶幼院,专门派人守着,每一个想要搬进去住的孩子都必须经过询问和查探,然后又找人照顾他们衣食住行,时不时还让身边丫鬟亲自去看一看,才是真的救了人命。 两人从贺夫子府上出来,沈宝惜心情很好。 裴清策揶揄笑道:“被夸美了?” 沈宝惜嗯了一声,像贺夫子这样身份地位名声都不差的人亲自说出口的夸赞,自然会让人更高兴几分。她强调道:“我做这些事,没想过会被人夸。” “我知道。”裴清策握住她的手,“冷不冷?” “不冷。”沈宝惜笑看着他,“想吃什么?” 裴清策不觉得饿,从昨夜到现在,他特别满足,不渴也不饿。 两人去风华楼,却在那处等到了顾胜的管事。 管事是来请二人的,约他们去知府后衙见面。看来,顾胜对自己的儿子儿媳也有几分了解。 都被人堵到了,裴清策心知,这一趟不走都不行。 知府后衙中,赵氏眼睛红肿,脸色很差,短短时间内,像是苍老了好几岁。 她站在园子里悄悄抹泪,瞅见新婚夫妻进门,当即就沉下了脸来:“你们来做甚?” “我不想来,顾大人盛情相邀。”裴清策知道自己母亲的悲 剧是因顾胜而起,但还是忍不住迁怒赵氏。 赵氏每次看见他都没个好脸色,说话夹枪带棒的。裴清策自然也不会客气。 他此次回来后,又在知府后衙中找了个线人,知道最近顾长安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没有几天活头了,再看赵氏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就知道她是因为儿子的病情伤心。 果然,赵氏听到这话后更气了,她儿子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大夫说,就是这几天的活头了。而顾胜呢,先后让两个女人有孕,似乎还嫌子嗣不够多,前些日子又接了两个美人进门。转过头,原先不认得长子还以二十岁不到的年纪考中了举人。 喜上加喜,三喜临门,而她……儿子就快没了,虽还有两个女儿,可闺女和儿子是不一样的。尤其在顾胜有亲生儿子的情形下,闺女……早晚都要嫁出去,不可能一辈子守着她。 接裴清策二人过来的管事硬着头皮引着两人进门,刻意忽略赵氏眼中的凶光,心中暗暗叫苦。 顾胜在书房,他听到了外头的动静,没有出门去接小夫妻俩。 赵氏即将白发人送黑发人,整个人都有点颠,顾胜不想再招惹她。 两人进门,顾胜挥退了身边伺候的下人,笑眯眯看着面前的儿子:“这成了亲,就是大人了。当初我得知你娘有孕,心里很欢喜,还想过你长大以后的模样。” 他没有再说裴清策的婚事不好,仿佛他之前就没提过这件事。 裴清策追问:“这么急叫我们二人过来,可是有事?” 有事快说,说完了他好离开。 顾胜无奈,父子二人多年不相处,也不怪儿子对他冷淡。他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匣子:“这个是我送给你的新婚贺礼。” 裴清策满脸意外,打开后看见一叠银票,足有一千两。此外还有玉佩和一封信。 “玉佩是当年你娘和我的定情信物,她有说过要将玉佩交给儿媳妇。那封信是写给红山书院姜姿姜夫子的,他曾经欠我一个人情,你把信给他,他多少会照拂你几分,银票……那是我的一份心意,穷家富路,你岳家的银子再多,也不好心安理得地花用。” 裴清策看着这一堆的东西,心下没有半分感动:“我最难的时候你不送点银子,现在送这些……锦上添花易,我不会感激你。” “随你怎么想,这些东西是我的一点心意。”顾胜叹气,“我对不住你们母子,无论怎么弥补,都不可能让你娘活过来,你恨我是应该的,不愿意与我亲近,我也能理解。总之,我是真心希望你好,日后等你入了仕途,我会尽我所能助你一臂之力,绝对不会拖你的后腿。” 裴清策扬眉:“你这是想通了?知道压不服我,就做出这副无怨无悔为我好的模样想要让我感动?” 顾胜:“……” “我是真心送你东西,也是真金白银,你若不要,我不勉强。” 裴清策乐了:“该不会是贪来的吧?” 第64章 筹备启程这话很难听,顾胜的…… 这话很难听,顾胜的脸色当场就沉了下来:“若你不是我儿子,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本官绝不会放过你。” 裴清策并不害怕,还一脸好奇:“做官到底要不要贪?” 他脸上不带鄙视不屑之意,只剩下好奇。 顾胜见状,用手虚握拳,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别乱说话,这些事……等你考中进士以后,我会找机会教你。” 裴清策瞬间了然。 若是不能贪墨,直接说不能就行了,用得着慢慢教? 顾胜看儿子那一脸了然的模样,皱眉道:“你不要乱来啊!贪不贪墨,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别人都拿了,就你不拿,没人敢对你放心,也无人会与你交心,这人之所以要一村一镇一城一国,说到底就是受不了孤独,但凡是独行者,都不会有好下场。你懂我意思吗?” 裴清策点点头:“明白,不是你想贪,是别人逼着你一起贪。你要是不收下,这官就做不成了。” 话很难听,但确实是事实。 顾胜叹气:“收下吧,这是我这个当爹的对儿子的一点心意,不要求你回报。以后你不认我我也认了,本来我也没养过你,又对不起你们母子,你恨我是应该。我只希望,你别拖我后腿,以后再顺手的时候,照顾一下你几个弟弟妹妹……” “那我还是不要了吧。”裴清策将匣子推了回去,“我最讨厌姓赵的,你让我照看她的女儿,这点银子可不成。再多都不行!” 第74章 顾胜:“……” 他没好气地道:“不用你照拂,这总行了吧?” 裴清策收下了东西:“还有事么?” 顾胜哑然:“你成亲了,不该带着媳妇给我磕头敬杯茶吗?” “请问我们是以什么身份对您敬茶呢?”裴清策一脸疑惑,“若是以淮安府百姓,那别人成亲也没来找你敬茶呀。若是以儿子儿媳的身份……你这些年又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就跟死了似的。既然都死了,也别诈尸突然跳出来,一直死着就行了。从来我都是称呼养父为父亲,那边的养恩已经还完,人家也没要求我去磕头敬茶,我以为,以后我只要孝敬岳父岳母就行。” 顾胜真心觉得头疼,这么会读书的儿子绝对不是个傻子,说这些话来激怒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行了行了,你回吧。” 裴清策转身就走。 沈宝惜一打开门,就看到了耳朵靠在门上偷听的赵氏。 堂堂大家夫人做这幅鬼鬼祟祟的模样,不说沈宝惜这么想,顾胜的脸色当场就黑了。 “夫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赵氏站直身子:“我想请你去陪陪长安,他……” 裴清策抬步就走。 顾胜想到什么:“清策,去见长安最后一面。” 再不见,怕是这辈子都没机会见面了。 裴清策原本不想去,可看到赵氏满脸不甘愿,当即就改了主意,一伸手,握住沈宝惜的手,撒娇道:“我有点怕,你得陪我。” 此言一出,赵氏脸色愈发难看。 怕什么? 顾长安的病确实好说不好听,如今更是浑身的疹子,满脸脓疮,看着挺吓人。 儿子容貌吓人,赵氏自己都不敢多看,但别人说怕,她心中真的很不高兴。 不高兴归不高兴,顾胜发了话,她也不敢拦着夫妻俩。 顾长安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这会儿眼睛紧闭,人都快没了,其实他眉眼间还带着股稚气,真的太年轻了。 沈宝惜叹息一声:“怎么弄成这样?” 裴清策摇头:“谁知道呢。有爹又有娘,居然无人管教。” 闻言,顾胜夫妻俩的脸面都挂不住。 有头有脸的人家,儿子却得了这种见不得人的病,确实是长辈没有照看好。 顾胜想为自己辩解一句:“我太忙了,管不了长安,而且夫人也不让我管。” 赵氏:“……” “是你自己不 管,他在外头喝花酒这种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上哪儿知道?” 顾胜训斥:“如果你给他准备通房丫鬟,不让他和那些纨绔来往,他连花楼都不会去,或者你不拿那么多银子给他,他没法儿消遣,又怎么会染上这种病?”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都觉得自己无错,全都是对方的错,很快就争执起来。 沈宝惜看在眼中:“这就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了吧?” 裴清策牵着她的手往外走:“什么清官,你太高看顾大人了。” 沈宝惜:“……” 此时天色已晚,那边顾胜夫妻俩吵得厉害,也顾不上招呼二人,更不可能叫他们留下用晚膳,二人出门后没有再去街上,直接回府。 到了门口,看见昨天晚上停在不远处巷子里的马车,今日进到了大门前等着。 家附近停着一架马车,动也不动,里面好像还有人,下人发现了这件事即刻就禀给了二人。 夫妻俩都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今日马车都到了门口,沈宝惜忍不住多瞅了一眼。这一看,刚好瞅见谢承志掀开帘子。 “原来是你?”沈宝惜质问,“你在我家附近守着做什么?” 谢承志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眼神格外复杂:“我以为你成亲是假的。” 沈宝惜长长的睫毛垂落,遮住眼中神情。两人好了几年,谢承志对她倒是挺了解的。 原先沈宝惜也以为自己了解他,可到了这异世,看着谢承志的所作所为,她都不敢相信这是和自己好了几年的前未婚夫。 “成亲哪有假的?”沈宝惜皱眉,“你有事吗?没事就赶紧走吧。” 谢承志被下了逐客令,苦笑:“我们两人之间怎么弄成这样了?” 他神情复杂,语气复杂。 裴清策看得一头雾水,原先就发现沈宝惜对谢承志似乎过分关注了些,他一直想不明白这中间的缘由。再不明白,也不妨碍他护着妻子,他当即上前一步,将妻子挡在身后:“谢举人,你和我妻子之间又不熟,别说这种话误导旁人。你不要名声,我妻子还要呢。” 谢承志从来没有跟他细谈过自己和沈宝惜之间的事,此时看着裴清策一脸满足又欢喜的模样,他心中的恶意被放到了最大,当即笑了一下:“裴举人,我和惜儿之间……”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我俩好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呢。不管你承不承认,我在惜儿心里始终有一席之地,哪怕她恨我,也是因爱而起的恨。” 他说完这话,转身就走,想着夫妻之间有了他这一番挑拨,肯定不如之前亲近,说不定裴清策就此对妻子冷了心肠,转头去找其他女子。 想到此,他心里特别堵,眼圈都红了,走了几步后,忽然顿住:“裴清策,你若是不好好对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语气里带着点儿哭音。 沈宝惜只觉得莫名其妙:“姓谢的,你是不是得了一种看不得我过得好的病?我们夫妻好好的,用得着你来嘱咐?你说这话,不是故意让我夫君误会我吗?” “我……”谢承志一开始确实想挑拨他们夫妻感情,但他很快就改了主意,未婚夫妻俩能在此处重逢,已经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不看两人曾经的关系,只看他们一起从后世而来,他就真心希望她能好好的。 “惜儿,无论你信不信,我是真心希望你过得好。” 说完这话,他落荒而逃。 沈宝惜看着他离去的马车。 裴清策也看着,心中思绪万千。马车消失后,他忍不住问:“惜儿,他发什么疯?” 沈宝惜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关于上辈子的事,她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正想着要不要隐晦的说两句,眼前一黑。她的眼睛被裴清策用手盖住了。 “别这么看我。”裴清策那一瞬间心里特别恐慌,“我不管你曾经和他有没有好过,如今你是我的妻子,他也已经再娶。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不会怀疑你,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他恶狠狠的,像是放狠话。 沈宝惜一乐,伸手拿下他修长的手,顺便捏了捏。 裴清策被这么一捏,心顿时就软了:“走吧,我都饿了。” 两人用晚膳时,沈大海夫妻俩来了。 四人一起用膳,席间自然说起了以后的打算。 裴清策表示自己要去京城参加春闱,明年不中,下一次也必中。 沈大海摇头:“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咱们家日子又不是不能过,慢慢考就是了。你要记住,考科举不是最要紧,家里不缺银子花,要紧的是你得照顾好惜儿。” 裴清策笑了:“爹放心,惜儿肯定比我考会试重要!” “你们去京城,我也一起吧。”沈大海看向妻子,“我把手头的生意交给管事们,去一趟京城那边,咱家瓷器不错,之前也有选入京城,当时我还送了份厚礼,只是后来没了下文,离得远,我都不知道结果如何,这一次,咱们亲自去看看。” 胡氏活了半辈子没有出过远门,自然也想出去瞧瞧,当即欣然答应。 “好啊!回去我就准备行李。” “走水路,不用带太多东西,带上银票就行了。”沈大海已经开始预想夫妻二人出门后的情形,“多带点银票,缺了东西直接买就是了。” 两人越说,兴致越高,很快就携手离去。 * 一家四口都要走,可再着急,也得等胡欢喜成亲以后。 值得一提的是,吴明行成亲后也打算去京城,原本不想带新婚妻子,可沈家三口都要去,他就与胡家人商量,看能不能带上胡欢喜上路。 第65章 欢喜成亲在胡家人看来,即便…… 在胡家人看来,即便他们舍不得女儿出远门,可女儿已经嫁了人,还是要以夫君为重。 女子嫁人后,和夫君感情好些,日子也好过点。 为此,胡家人还特意登门,给沈大海夫妻俩送了不少礼物,拜托他们以后多照看胡欢喜。 原本沈大海与吴明行家中没有多少来往,胡家礼物一送,沈大海转头就约了吴明行喝茶。 既然以后要同行,大家还是得互相熟悉些。 吴明行是个识趣的,喝茶时还约上了裴清策一起,两人都是举人,日后还要同行,坐在一起挺有话聊。 最近沈大海有点忙,他原本就有不少信任的管事,如今要把手头的那些活计交给他们,还要让他们给自己送账本。 第75章 而对于沈家的这些管事而言,家中姑娘嫁的夫婿是个举子,沈家往后肯定会更上一层楼,众人办事都很是尽心。得了沈大海的看重,个个都在表忠心,恨不能把心都挖出来。 胡氏在准备出门的行李,沈大海不愿意带太多的东西,这行李哪些要带,哪些不带,就得有个取舍。 相比而言,沈宝惜算是最悠闲的。 风华楼总共三个分号,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自己陷入生意之中脱不得身,之前都是在研究方子,还有开分号那段时间会比较忙。 转眼到了冬日,胡欢喜的婚期到了。 沈宝惜亲自去给她添妆,胡家的这些表姐妹,她只与胡欢喜最熟悉。 胡欢喜也算是表姐妹中嫁得最好的,说起来也有几分运气。之前和高青俊定亲那么久,后来婚事不成……不管是因为什么解除了婚约,总归她是被退过亲的人。 姑娘家被退亲,若是刚定就退,那还稍微好点,两人都好了一两年才退,于名声上影响很大。 都以为胡欢喜这辈子只能低嫁,没想到柳暗花明,居然还嫁了个举子。 沈宝惜在添妆时,听到有人说酸话。 “有些人就是命好,被退亲了还能嫁个举人,就是不知道未来的表姐夫会不会后悔!” 说话的是胡欢喜婶娘的娘家那边的姑娘,姓陈,人都喊她三娘。 胡欢喜翻了个白眼,懒得与她争辩。 这大喜的日子,她不想和人吵架。陈三娘搞不好就是故意的,如果真的吵起来,在当下会认为不吉利,胡欢喜可不能上这个当。 沈宝惜瞅了陈三娘一眼:“陈姑娘,你是嘴巴痒痒还是脑子有病?” 陈三娘没想到她会帮忙出头,当即露出了几分不自在,她敢找胡欢喜的麻烦,却不敢和沈家的独女吵架。 真吵起来,吃亏的是她。 就沈 大海那个宠女儿的劲儿,沈宝惜打了人都会被他夸厉害。 陈三娘缩到了人群之中。 胡欢喜唇角微微翘起,捏了捏沈宝惜的手指:“多谢表妹。” 吴明行是家中长子,他底下还有弟弟妹妹,婚事办得挺顺利,就是……之前看着性子爽利的吴母,似乎有些不大高兴,好像是在强颜欢笑。 * “就是后悔了。” 回去的车厢中,胡氏叹气,“之前亲事还没定下,吴明行科举不太顺利,连秀才都没考中,你表姐好歹嫁妆丰厚。吴家要供兄弟俩读书,再富裕的家底也经受不起啊,何况吴明知那个爹花销很大,他们两家不是亲的,但私底下有相互扶持,娶你表姐,其实是看中了你表姐丰厚的嫁妆。” 吴明知的爹是个官员。 官员想要往上爬,若是自身能力不够,就得银子来凑。 沈宝惜恍然:“吴家公子考中了举人,转头要去京城参加会试,吴家长辈这是嫌弃表姐是商户女了?” 胡氏点头:“方才你是没看见他们夫妻那嘴脸,一副吴明行以后要做官的架势,官儿还没做起来,官家人的傲气倒是摆了个十足十。” 沈宝惜气笑了。 “之前看着挺懂礼的人,怎么说变就变呢?” “所以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胡氏摸着女儿的发,“你若是发现身边的人变了,也不要太伤心。人一辈子那么长,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是正常的,做人做事尽量往前看,不要回头怀念。” “我记住了。”沈宝惜不觉得裴清策会变心。 不过,亲娘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站在原地缅怀过去,只会让自己越来越糟糕。 胡氏想起娘家侄女,再次叹了口气:“小夫妻俩说是一起去京城,吴家长辈多半不愿意。只看你那表姐夫能不能说服家中长辈,若是你表姐能同行,倒是还好,凭着她的嫁妆,即便你表姐夫此次不中,夫妻俩在京城省着点花也能熬好几年,到时不管是有了孩子,还是你表姐夫中了,吴家都不可能再明着挑剔她!” 新妇过门,三天后回门。 胡家为了表示自家对这门婚事的看重,给家中嫁出去的姑奶奶都发了帖子。 胡氏接到了帖子,闲着也是闲着,行李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她也想知道胡欢喜到底能不能同行,于是带上沈宝惜去了胡家。 小夫妻新婚燕尔,看着甜甜蜜蜜,就是胡欢喜脸色憔悴得脂粉都盖不住。 吴明行言谈举止间都挺护着她。 等到开宴,男女各两桌。 胡欢喜应该和亲娘坐在一起,却悄悄挪到了沈宝惜旁边。 沈宝惜好奇问:“表姐,这几日过得如何?” 胡欢喜在爹娘面前说是一切都好,但在表妹这里说了实话:“我好羡慕你出嫁了还能住在娘家。这到了别人家,远远不如家里自在,我在家总和堂姐妹们吵架,但想吵就吵,想闹就闹,想好就好。在吴家可不敢这样,他那婶娘是个小心眼,我说话得特别小心,你都不知道,我在吴家浑身紧绷,心里也绷着一根弦,不敢放松半分。” 沈宝惜提醒:“很快咱就要走了,定好的日子是五日后,你可别忘了。” 既然已经避免不了要和那些人打交道,就只能想法子避开。 胡欢喜面色发苦:“婆母想让我留下来替夫君孝敬长辈。说他们养大儿子不容易,一成亲就带着妻子离开,归期还不定,总觉得这儿子白养了……” 沈宝惜一时无言,终是憋不住道:“他们养儿子不容易,那让他们的儿子孝敬他们啊!舅母养大你也不容易啊,也没说非要留你在身边照顾?更没有要求女婿来照顾,新婚就让你们夫妻分离,表姐夫现在要参加科举,科举以后多半也不能回乡,那你们夫妻何时才能团聚?若是长期分别着,他们何必让儿子成亲?” 胡欢喜一脸惊奇:“你的话有理。可……我是吴家的儿媳妇,孝敬长辈是应该的。我要是敢像你这么说,一顶不孝的帽子就扣头上了,我名声不好,别人会说我爹娘没教好女儿,也会影响家中堂姐妹的名声。” 堂姐妹之间吵归吵,闹归闹,在外人眼中却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个不好了,其他人也会受牵连。 回门宴在中午过后就散了。 胡家的姑奶奶们各回各家,胡欢喜之前在风华楼买了一套首饰,先要的是牡丹样式,但她又觉得太过繁复,也不太好配衣裳,决定换成简单一点的茉莉。 沈宝惜陪着她走了一趟。 期间吴明行有事离开,天黑后才能回,可是回门宴当日,心腹得在天黑之前赶回婆家,否则会不吉利。 胡欢喜独自回家,胡氏怕侄女害怕,决定陪她走一趟。 吴林氏得知儿媳妇还带着姑姑来了,立即迎了出来。 她早就想和胡家人商量留儿媳在家中,但胡家那边早已答应了让女儿一起去京城,这都决定好了的事情突然要改,她有些张不开嘴。于是,就像从胡氏这里旁敲侧击提一下,先试探一下吴家人的态度。 几人见面,先是寒暄了一番。 吴林氏笑眯眯看着沈宝惜:“沈姑娘成亲后还像是个没嫁人的小姑娘似的。” 沈宝惜眨了眨眼:“大概……是因为没有婆婆的缘故。” “年轻人没个长辈在身边,实在是不让人放心。”吴林氏笑道,“这姑娘在娘家的时候,即便是有些不对的地方,娘家的长辈也不忍苛责,但人一辈子不可能永远天真,总得顶门立户当家做主,都说婆婆是恶人,可婆婆也只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儿媳能够好好过日子而已。只要孩子能好,做个恶人又如何呢?” 胡氏眼神一转:“吴夫人放心,前头嫂嫂已经跟我打过招呼,让我以后多照看欢喜几分。我是欢喜的亲姑姑,不会害她,你就放心把她交给我管教吧。” 出远门了身边也有长辈盯着,不是非得留在家里才行。 管什么啊。胡欢喜在娘家的时候就学了规矩和待人接物,也会认字和算账。且她定亲又退亲,然后再次定亲,经历了这么多,本身就要比同龄人更懂事几分。 胡氏不觉得自家姑娘有哪里不好。 别人说胡欢喜不好,那是过于挑剔。 吴林氏一脸尴尬:“我……我们两家规矩不一样,要我说啊,欢喜还是留在我们身边最好。我养大儿子不容易,他这一成亲,带着媳妇跑了,我这心里空落落的。” 沈宝惜张口就来:“伯母,您既然舍不得儿子,那就把儿子留在身边啊。留儿媳算什么?我表姐和您又不熟,再贴心伺候,也总不如您儿子那般亲近和了解您。” 吴林氏解释:“男儿要打拼啊!女人就该相夫教子……” 沈宝惜顺势道:“这话原也没错。表姐相夫和教子都得留在表姐夫身边,守着您……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夫妻何时才能有孩子?您不想抱孙子吗?” 吴林氏:“……” 第66章 路上沈宝惜语气咄咄逼人,偏…… 第76章 沈宝惜语气咄咄逼人,偏偏又站在理上。 吴林氏有些下不来台,便质问道:“你这话的意思是,你表姐嫁人后就没打算孝敬公公婆婆?” 沈宝惜一脸惊奇:“伯母,您有儿有女的,表姐夫走了你也还有一儿一女在身边,为何就非得需要儿媳妇伺候?少了我表姐,你是要死吗?” 吴林氏:“……” 这话有些不合适,吴林氏还没甩脸子,胡氏就扯了沈宝惜一把:“怎么说话 呢?快给你伯母道歉。” 沈宝惜也没犟着不道歉,张口就来:“伯母,对不住哈,我这心直口快的,若是哪句说得不对,您别跟我一个晚辈计较。城里人都知道爹娘宠我,所以我性子不太好,您别气坏了身子。” 吴林氏:“……” 话都让这母女俩说了,她还能说什么? 胡氏见状,一把抓起女儿:“走走走,我们回吧,就你这张嘴,再留下,一会儿你伯母该要撵你了。” 吴林氏选择和胡家人结亲,选中胡欢喜给她最看重的长子做媳妇,自然是认为胡欢喜有过人之处。 她并没有想将儿媳妇的亲戚往死里得罪,一边起身送客,一边笑道:“我没生气,都是孩子话,我这做长辈的也不可能跟个孩子计较。” 做长辈的,不可能听信孩子话。 言下之意,她压根就没入心。 “孩子单纯,想法简单,但有些话也有道理。”胡氏笑吟吟,“吴夫人可以好生想一想,我大哥好像也赞同让他们夫妻俩一起去京城,这同行的人多了,大家也能互相照应。” “是是是,我们再商量商量。”吴林氏听出了胡家不肯退让的意思,也只能认下。 儿子去京城还得动用儿媳妇的嫁妆,小儿子那边家里供得也很吃力,她还想跟儿媳妇借银子呢。 母女俩出门,胡欢喜抓着沈宝惜的袖子舍不得放开。 沈宝惜笑了:“表姐还是赶紧回去收拾行李,咱们这一去,至少也是半年多。你那些嫁妆,该封存的封存,放不住的赶紧送人或者卖掉。” “多谢表妹提醒。”胡欢喜笑容可掬,“我想带十个下人,两个丫鬟,两个小厮,剩下的六人安排护卫,不知道够不够?” “应该够了。”胡氏接话,“我们人多,带的人也比你们夫妻俩带的多一点。” 别看胡欢喜已经成亲,听到别人称呼她和吴明行为夫妻,还是特别害羞。 * 五日后,城门口处,有商队在此歇脚。主要是等候同行之人。 此次考中举人的,都想去京城试一试。 在所有不满二十的举人之中,要数谢承志名声最大也最穷,当然了,他娶了何家的姑娘以后,也再不用为银子发愁。 原本何萍儿不打算走这一趟,这人出门在外难免要受委屈,还有可能会遇上危险。若是倒霉点,盖上一床肺痨病人用的被子,很容易会被过了病气。 但是谢承志已经打听到白紫烟到了江南后走水路往京城去了,京城那边遍地是官员和贵人,何萍儿出身商户人家。在淮安府中,她的身份不算差,可若是这样的身份拿到京城里,那就真的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如果白紫烟真有一门拿得出手的亲戚,就凭她对谢承志的感情……谢承志都成亲了她还不放弃,若是她亲戚得力,很有可能会逼着谢承志休妻另娶,或者是废妻为妾。 何萍儿很不放心,打算陪着一起去京城。 她费了不少心力才顺利嫁给了谢承志,眼瞅着就要做官夫人了,此时让她放弃,她会不甘心! 值得一提的是,谢承志的至亲只有亲娘,如今妻子要跟他一起离开,他不放心让亲娘一个人住在淮安府,于是,多找了一架马车,把亲娘也带上了。 吴明知原本是独自一人上路,可他娘怕他路上无人照顾,再说其他几人都是夫妻同行,她怕儿子路上孤单,也要跟着一起。 等到马车启程,浩浩荡荡的,蔚为壮观。 其中要属沈大海的排场最大,主子所坐的就是三架马车,还有下人的五架马车,还拉了不少行李。 此去江南,要走半个月左右。 前面两三天,这些没有出过远门的女眷感觉特别新奇,遇上好山好水都会停下来看一看。 此次找的商队就是那种不着急的,一路走得缓慢。 沈宝惜出了几趟远门,没有兴致下马车玩耍,但挺喜欢看别人游玩,偶尔裴清策也带他下马车走动一二。 这天到了一个野生湖旁,大概是周围的百姓常来,湖边都被踩出了一条还算宽敞的小道,众人都在湖边洗手洗脸。 沈宝惜也去了。 她洗完手抬起头来,握住裴清策伸过来扶她的手站到了路上,抬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谢承志。 谢承志不知何时发现了她,一直盯着她。 沈宝惜对上他目光后,如常收回视线。 何萍儿发现自家男人盯着别的女人看,差点没气死,借着草丛的遮挡,狠狠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 “回神!你又不是没媳妇,盯着人家的妻子看,小心人家把你眼睛挖出来。”何萍儿柳眉倒竖,一脸的不悦。 谢承志低下头:“你不懂我和她之间的牵绊。” 何萍儿原是骂两句就想闭嘴了,一听这话,压下去的怒火又冒了出来:“什么牵绊?不就是她追着你跑的时候你没察觉到她的好,后来回过神了,人家已经不等你了么?要我说,裴举人比你好多了,人家夫妻俩成亲以后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做爹娘的从来不指手画脚……” 这话分明是含沙射影。 谢母很疼自己的干女儿,白紫烟又很乐意讨好干娘,何萍儿此次去京城,那是奔着断掉谢承志和白紫烟之间的缘分去的。可中间夹杂了一个谢母……偏偏在谢承志心里,她远远不如亲娘重要。 她毫不怀疑,若是白紫烟真的有一门拿得出手的亲戚还乐意嫁给谢承志为妻,婆婆绝对会赞同儿子休掉她另娶。 何萍儿不想带上婆婆去京城,为了这事,夫妻俩最近没少吵架。 关于裴清策真正的身世,只有小范围内几个人知道。谢承志也是偶然听说过一耳朵,听到何萍儿这话后,冷笑一声:“你懂什么?” 那声冷笑中带着满满的不屑之意,何萍儿勃然大怒:“你看不起我?” 谢承志有些头疼,揉了揉眉心:“没有!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你别以为别人家就过得顺心如意。裴清策看着是过得不错,其实是外人不知道他的那些经历。” 何萍儿顿时好奇:“什么经历?裴家就出了他一个读书人,按理说,裴家人应该很在意他才对!这一回去京城,不说跟着同行,至少也该来送一送吧?可启程头一日他和你一起去商队商量行程,第二天咱们出城时也没有看到裴家人……难道是沈家不许他和裴家来往?” “你想多了。”谢承志不想听她胡乱猜测,随口道:“他不是裴家的孩子,是抱养来的。” 何萍儿颔首:“这样啊。你从哪儿听说的?既然是抱养的,那他的亲爹娘是谁?” 谢承志皱了皱眉,裴清策真正的身世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秘密,可一般人得罪不起顾胜。其实何萍儿方才有句话问得不错,他确实有些看不上妻子,总觉得她藏不住事。 “不知道。” 何萍儿侧头打量他:“你在敷衍我!” 她语气笃定,眼神里都是怒火。 “没有!”谢承志抬步往马车的方向走,“我是真的不知道。” 何萍儿倔脾气上来了,跺了跺脚道:“你要是不说,我就去问沈宝惜!” 谢承志立时站住,回头沉声道:“裴清策出身并不简单,我们得罪不起他亲爹,你若是不怕死,尽管去问!” 何萍儿愕然。 她本来就是诈一下谢承志,没想到他还真知道,看他神情和语气不像是开玩笑,何萍儿心情越来越复杂。 谢承志走了好几步,见妻子没有跟上来,回头看她:“走啊!” 何萍儿本不想多嘴,可就是憋不住:“你的意思是,沈宝惜放弃了你以后,找了一个看起来贫穷其实家世不错的夫君?裴清策真正的亲爹该不会比沈大海还要富裕吧?” 眼看谢承志不回答,她追问:“我猜中了?那沈宝惜放弃你,并不是追了太久你不给回应让她灰了心,而是她找到了更好的人选?”她呵呵笑道,“这 么一算,她对你的感情也并没有多深,你还是少感动了。” 谢承志知道沈宝惜不是这样的人,却也懒得再与何萍儿辩解。 夫妻俩心头都有气,脸色就不太好看,他们的马车在沈宝惜后面,路过沈宝惜的马车时,何萍儿忍不住多瞅了一眼裴清策。 气质高华冷漠,确实不像是出身普通人家。 裴清策察觉到了她打量的目光:“谢夫人,你这么看着我做甚?” 第77章 何萍儿啊了一声,回过神后颇有些不好意思:“我看你腰间玉佩呢。” 裴清策原本严肃的眉眼忽然就柔和下来,伸手将玉佩捏在掌心:“你说这个?是不是很好看?这是惜儿送给我的鸳鸯佩呢,天底下只此一块!” 何萍儿:“……” 忽然感觉有点饱。 谢承志也恨自己担忧何萍儿闯祸而留了下来,他即便已经接受了自己此生与沈宝惜再无缘分的事实,也还是不愿意看见她和其他的男人恩恩爱爱。 “卿卿,回吧!” 这声卿卿,唤的是何萍儿。 第67章 上船谢承志难得在外人面前这般亲…… 谢承志难得在外人面前这般亲近妻子,何萍儿却没有半分高兴。 她能感觉得到谢承志是故意的,故意在那夫妻二人面前表露出他们之间的亲密。 实则,两人之间感情并不好。 何萍儿一开始对于嫁给心上人很是期待,后来白紫烟纠缠不休,又有她亲眼看见谢承志逛花楼,即便是谢承志已经解释了好几遍,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睡花娘,可内情如何,何萍儿心中再清楚不过。 不过,何萍儿也不想在旁人面前下谢承志的面子,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谢承志也要脸啊,他如今是举人,日后的进士老爷。而她……不过是有点子嫁妆商户女罢了。 何况她的嫁妆并不丰厚,去京城赶考都得扣扣搜搜。 现在不给谢承志颜面,等他高中,就是抛弃糟糠之妻的时候。 还是得有个孩子。 何萍儿心里存着事,含笑和谢承志一起离开。 裴清策看着二人背影,若有所思。 沈宝惜也觉得奇怪,却没放在心上。 胡氏活了半辈子,第一回出远门,特别兴奋,话也多起来,她不想打扰刚成亲不久的女儿女婿,沈大海就遭了殃。 关键是得回应,光是嗯嗯啊啊应付还不行。这两天下来,感觉耳朵都生了茧子,没人说话也嗡嗡作响。 这一路有商队护着,倒是还算顺利,各家都有下人伺候,也没见谁生病,半个月后,众人到了江南的码头上。 谢承志一到地方就去打听白紫烟的行踪。 沈大海则是询问去京城的大船。 去京城的船只很多,想要安全些,船越大越好。 他们运气不错,五天后就有一艘最大的商船开往京城,而这艘船还配备了四等厢房。 上等厢房在船顶,风景好,也不会吵闹。而且还是套房,都是一间卧室,一间厅堂,屋子不大,五脏俱全。 这种上等舱房有时候一间都租不出去,有时候去晚了又租不上。沈大海不缺银子,出门这一趟,志在游玩,当即就定下了两间房。转头还给胡欢喜传了个消息,若是要定,得抓紧时间尽快定下。 胡欢喜嫁妆丰厚,江南到京城这一路,房费要花三十五两,还不包饭钱。 她定得眼也不眨,吴明行没有和妻子抢着付这份钱,早在出门前,他就和妻子商量过了,此次进京,肯定要动用妻子嫁妆,他不觉得这是妻子应该花的钱,承诺了以后会还,也保证会一生善待妻子。 提前说好了,这时候吴明行看到妻子付账,就一脸的心安理得。 因为家中长辈嘱咐让他照顾本家堂弟,他定下房后立刻又让身边的人去告知了吴明知。 吴明知如今沉默寡言,神情阴郁,得知这个消息,还是对着来报信的小厮道了谢。吴夫人也在旁边,报信的人一走,她脸色霎时沉了下来:“也没说帮你定下,这是怕我们不还他银子?” “娘,我们有银子还吗?”吴明知是官家之子,在一众同窗之中很多人追捧,反正,无人敢得罪他。 他平时的吃穿用度不差,却也没有太好。吴大人想要往上爬,除了本身能力要足,还得备好银子在关键时候往上使劲儿。 这一回母子两人进京赶考,吴大人不赞同妻子随行,除了他自己需要人照顾之外,还因为多一个人远行就多一份花销。 吴夫人已人到中年,看明白了许多事。男人爱美,她容颜不在,与其指望男人善待自己,还不如指望儿子孝顺。 夫妻俩在吴夫人进不进京这件事情上没能达成一致,启程的头一日都还在争执,吴夫人倒是想多拿点银子傍身,可吴大人不乐意,提前将准备好的盘缠藏了起来。 他这一藏,反而让吴夫人更生气,原本还在迟疑要不要随儿子一起,这会儿是下定了决心要走,她回了娘家一趟,借了三十多两银子……这是吴夫人娘家所有的积蓄了。 吴明知自己也攒了点银子,再说,母子俩来时坐的马车可以卖掉,如果不卖,又不想马车被人偷走,还得花银子寄存。 本身母子俩的银子就不够多,吴明知已经托人在找买主了,卖掉马车,母子俩能付得起这三十多两的房费,到了京城都还有银子。可春闱是过完年的事,距离现在还有三四个月,且考完之后最好放榜再回乡,又得一个月。 “我和堂哥又不是亲堂哥,即便是亲的,只要分了家,那就是两家人。大家互帮互助是应该的,这也没有要人家主动帮忙的道理。”吴明知心里默算了一下:“先去定房吧。上等舱住不起,我们住中等。” 吴夫人瞪大眼,她有些接受不了这个落差,要知道,在淮安府时,两个吴家守望相助,但因为他们家是官,从来都是吴明行一家子捧着她……有好吃的都会记得送她一份,平日相处对她格外客气。 在吴夫人的心里,她家要比堂兄家富裕一些,地位也更高。怎么这一出门,反而是吴明行过得更好呢? “就住上等舱!”吴夫人不想输了这口气,“你还要读书,此去京城,要在船上摇晃二十多天,天气若是差点,一住就是一个月,不能为了银子耽误你看书。” 吴明知一看就知母亲在坚持一些奇怪的东西,叹口气道:“若是住上等舱,咱们的银子不太够,此次春闱,儿子不是很有信心。考中了才有回乡的盘缠,若是不中,不管留京也好,回乡也罢,咱们母子都得吃喝。” “可以借嘛!”吴夫人早就有主意了,“这些年,你爹帮了你大伯不少,问你堂兄借点银子,难道他还能不给?” “借了是要还的。”吴明知心情烦躁起来。 “又不是还不起。”吴夫人张口就来,“等你考中,皇上会赏一百两银子。而你婚事未定,此去京城,说不定还能得一门好姻缘。他吴明行能过得这么舒适安逸,花的就是妻子的嫁妆,他都可以,你自然也行。” 吴明知:“……” “先去船上瞅瞅吧。”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饶是吴夫人说得天花乱坠,吴明知也没想过住上等舱。 他只希望上等舱已经被订完。 然而,事与愿违,这艘船很大,即便只腾出一小半的位置来住人,上等舱也足有八间,已经订出去了六间。 “我们要一间。”吴夫人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吴明知皱了皱眉,掏出五两银子:“我们要一个中等舱房。” 中等舱房只有一间屋子,床和桌椅都挤在里头,小是小一点,也不是不能坐,至少要比下等舱和最底下的大通铺要好多了。 管事的收了银子:“那我给您安排个位置好的舱房。”看了一眼一脸不忿的吴夫人,又善意提醒,“这屋子只有一张床,中间也没个隔断。” 男女有别,即便是母子,也不适合在一间屋子里单独相处长达二十多天之久。 吴明知秒懂,又掏了五两:“麻烦掌柜给我们安排两个相邻的房间。” 吴夫人恼怒:“明明我们可以租上等舱,那屋子有隔断,一间就行了。这么一算,也没有多花多少银子。” “能省二十五两!”吴明知木着一张脸,“省下来的银子,我们这一路花 到京城都用不完。” 吴夫人偃旗息鼓,心里对吴明行生出了许多的不满。 “行行行,你会过日子,我不会过。我还不是心疼你啊。” 她面上挂不住,气冲冲走了。 大船要五天之后启程,掌柜的提醒,可以买些爱吃耐放的东西拿上船,不然,船只不是每天都靠岸,船上的吃食不一定合胃口。 江南水乡,景致不错,裴清策每天花半天看书,腾出半日带沈宝惜去看景,城内逛够了,还去城外走了走。 五天时间转瞬即逝,到了上船这日,沈宝惜四人的行李挺多,不过,他们带的人也多,一人搬点,一趟就上船了。 上等舱房的房费里还包含了下人的舱费和饭钱,护卫们把东西搬到顶楼,就可以去收拾自己的住处。下人住的是四人舱,不好不坏。更差一点,还有挤几十个人的大通铺。 也是到了这会儿,吴夫人才发现,母子俩带的人还得交床费。 大通铺二百钱一个人,四人舱每人一两银子。 第78章 母子俩总共带了六个人,也不能都让他们在房里住,于是要了四张床,吴明知想要四人舱,吴夫人给要了大通铺。 为了这,母子俩都有些不高兴。 吴夫人争赢了儿子,心里却并不爽快。她讨厌极了这种被银子束手束脚的感觉,看到那边沈家四口不用收拾行李,直接去甲板上说说笑笑,她第二次生出了几分悔意。 第一次后悔,是相看过后她骗儿子自己有去找沈家人道歉,有费心结亲,那一回,儿子当场发了疯,后来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维持了好久。 然后就是现在,如果沈大海是亲家,都不用她出面出钱,就能住进上等舱。 “等我儿高中!”吴夫人暗暗下定决心。 她儿子不比裴清策差,如果能考中进士,多半能成为高官的女婿,即便没有高官榜下捉婿,在京城想要找比沈大海更富裕的人家结亲,肯定也容易。 * “如果是春日,河边的景致会更好。”沈大海心情不错,这一路很顺利,等下船再坐两天的马车,就能到京城。 “早就听说京城繁华,我早想见识一番,如今才算有了机会。” 第68章 争执船只到京城要花二十多日…… 船只到京城要花二十多日,中间遇上码头也会停靠,其中还有几个大码头,上货卸货需要两三天。 裴清策在船上时也是花半日读书,半日陪着沈宝惜,船只靠岸,他还会带着沈宝惜去赏附近有名的景致。 沈大海夫妻俩也会同行,偶尔,沈大海会去当地的大商铺里转一转,还真让他谈成了两笔生意。 沈宝惜也带了一些脂粉,沈大海拿着去那些大脂粉铺子,其中有两位东家在买方子被拒后,明确表示会去淮安府进货。 此地是苏州府,当地有各种透明的石头,价钱不高,但若是去了外地,想要买此类石头价钱就不便宜。 石头小的能做成首饰,大的有半人高的摆件。他们还要去京城,沈宝惜只买了一些好看的首饰。 这东西不贵,也放不了太久,戴个新鲜而已。 他们还在铺子里挑选,胡欢喜夫妻俩就来了。 夫妻俩成亲后还在新婚时就一起出远门,感情越来越好,跟蜜里调油似的。只不过,今日夫妻俩没能单独出门,身边还跟着吴明知母子俩。 吴明知看到大堂角落里在挑首饰的沈宝惜,忍不住多瞅了一眼。 裴清策察觉到了门口的目光,看见是吴明知,他神情又冷了几分。 沈宝惜没注意到门口,取出一串粉色的链子:“好不好看?” 裴清策眼神顿时柔和下来,语气同样温柔:“好看!喜欢就买。” “表妹!” 听到唤声,沈宝惜循声望去,这才发现了门口一行人! “表姐,你快来看这首饰!” 石头五颜六色,做出来的首饰很是花哨,胡欢喜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花哨的首饰摆在一起,当即兴致勃勃凑了过去。 沈宝惜小声问:“吴夫人的脸色好臭。” “谁说不是呢?”胡欢喜低声回:“好像我们强迫她出来似的,要不是顾及着她是婶娘,我才不和她同行呢。” 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胡欢喜靠近,裴清策自觉退开了好几步,和吴明行说话去了,吴明知站在旁边,沉默听着。 这么一分,吴夫人没了着落,她凑近了姐妹二人。 “你们在看什么?” 沈宝惜对她没有好感,甚至是讨厌的,假装没听见这话,又拿起一串乳白色的手串把玩。 胡欢喜身为晚辈,在两家没有太深矛盾的情形下,不好不搭理她:“这些石头好精美,也只有此处才能看到这么多,价钱还便宜,婶娘要不要挑挑?” 吴夫人手头的银子不多,而且她有几套拿得出手的首饰,很是看不上这些便宜的东西,其实心里也喜欢,就是不舍得乱花银子。闻言翻了个白眼,不屑地道:“一看就很廉价,这种东西上身,要笑死人的。” 她这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言语刻薄至极,此时大堂里有不少客人和伙计,闻言都忘了过来。 掌柜的眉眼一肃:“很抱歉,小店的东西不能让夫人满意,对面玲珑阁的首饰精妙无双,还都是用金银玉器炮制,夫人可去那边挑选。” 这就是在变相的逐客了。 吴夫人身为官家女眷,自然听出来了掌柜的逐客之意,她也知道是自己方才那番不讨喜的话让掌柜生气了,不过,她并不害怕得罪掌柜。等到船只启程,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来苏州府了,管他气不气呢。 “不买你家的东西,就不能来了?我侄媳妇还在挑呢。” 胡欢喜只是觉得这些石头做的首饰很是新奇,原本也想挑几样,听到这话,并不打算为吴夫人做脸,当即故作尴尬地笑了笑:“我陪表妹看看。” 沈宝惜起身:“表姐,你家这亲戚怎么这样啊?不买东西就算了,还把人给得罪了,看着一把年纪的人,怎么这么不会说话?还官家女眷呢,她这种脾气,真的不会给大人惹麻烦么?” 吴夫人方才敢大放厥词,就是笃定了无人知道她的身份,无礼一些,也不要紧。 普通百姓对于官家总是多几分尊敬,对官家之人的要求也高。 听说吴夫人的官家女眷,众人都纷纷打量她浑身上下。 吴夫人气急:“你……你……你胡说什么?” 语罢,跺跺脚跑了。 吴明知歉然地看了裴清策二人一眼,拱手告辞后追了上去。 沈宝惜将挑选好的首饰递给掌柜。 掌柜的有些不好意思:“小人方才逐客,实属无奈之举。夫人那话很容易误导其他客人,若是小的不说那些话,东家会怪罪。” 一副逼不得已的可怜模样。 沈宝惜不置可否,掌柜的试探着问:“不知那位夫人是哪家的官眷?小的无礼,该备一份赔礼上门谢罪!” 胡欢喜接话:“我们住船上,明儿就走了。” 掌柜的瞬间明白,这一行是外地而来的客人,即便那位夫人是官家女眷,那也是外地的官。此次一别,几乎很难碰上! 掌柜的感激地笑笑,多送了二人两个手串。 吴夫人出了铺子,在人群里越走越气,回头看到儿子像个受气包似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也在怪我?” 吴明知一脸无奈:“娘!儿子没怪您,这也没人认识您,说话难听一点也不要紧,只是……您这样的脾气,到了京城后还是收敛一些,别得罪了人。儿子只是一个小小举人,若您得罪贵人,儿子怕是救不了您。” 吴夫人揉了揉眉心:“我平时不是这样的,被那个姓沈的给气着了。你是不是还没有放下她?方才你那眼珠子都差点粘她身上……” “娘!”吴明知语气加重了几分,“我只是觉得裴夫人腰间的玉佩好看,多瞅了一眼而已。您不要乱说,人家已是有夫之妇,这话若传出去,儿子名声受损,也会挑拨人家夫妻感情。” 吴夫人眼看儿子这般严肃,心中愈发不平,她一生就得这一个儿子,费心费力地养大,现在儿子却为了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女人跟她这个亲娘争执。 “明知,你太让我伤心了。明明是姓沈的打扮得花枝招展勾引你……” “母亲慎言!”吴明知厉声,“人家夫妻感情挺好的,难道你希望裴清策怀疑她,疏离她,甚至是休了她吗?若她真落到那样的境地,儿子肯定会生出怜香惜玉之心,说不得,还要娶她过门。” 吴夫人差点没气死过去,颤抖着手指,指着儿子骂:“你……你……你个混账!你在威胁我?你竟然拿你自己的婚事和前程来威胁我?” “儿子是实话实说。”吴明知伸手扶住她的胳膊,一副母子亲密的模样,口中却道:“错过沈姑娘,是儿子这一生的遗憾。而这份遗憾原本不该存在,是您不让儿子如愿的!” 他后来悄悄询问过母亲身边的丫鬟,知道了相看当天的情形。 明明是母亲先挑衅,说了是要相看,实则根本不给沈家母女面子,言语间刻薄至极。沈家本来就疼女儿,怎么可能让沈宝惜有一个这样的婆婆? 只怪他太信任母亲,还等着母亲再次提相看,结果却错失了道歉的最好时机。他还在原地,沈宝惜却已经走远。 吴夫人心中大痛,深觉儿子不贴心,痛苦之余,心中又蔓延出无限的恐慌。她……在没了男人的爱重后,好像因为给儿子相看之事,将儿子也推远了! 想明白这些,吴夫人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她动了动唇,想要询问儿子是否因为这门婚事记恨了自己,到底是没能问出口,她不敢问,生怕得到自己不想听见的回答。 “明知,你爹他……他和那个芳姨娘私底下以夫妻相称,所以娘才一怒之下跟着你去京城。娘不是没有提醒过你爹,他这般是宠妾灭妻,若是被人拿住了把柄,于仕途有碍,可他不听……”说到这里,吴夫人眼睛都红了,“娘只有你了,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即便你现在怨娘,娘也认了。几十年之后,可能还用不了那么久,你一定会感激娘的!你……你……你不能怨娘啊。” 第79章 这还是在街上,吴夫人就哭了出来。 她这一哭,引得路人频频观望。 吴明知感觉到众人打量的目光,一时间只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似的,浑身都不自在,他扶着母亲胳膊的手上用了几分力道:“娘!我们回船上。” 吴夫人后知后觉,低下头顺着儿子的力道狼狈离去。 沈宝惜是快天黑时回的船上,远处有一艘船亮如白昼,还能听到女子的娇笑声。他们路过甲板时,还听到两位女眷在低声说那船上的女子不要脸。 那是供客人寻欢作乐的画舫。 “怎么停得这样近?”甲板上一位书生笑吟吟问边上的同窗,“林兄,要不我们去见识一番?” 被称呼为林兄的人和吴明知住同一层,他们是后来上船的,和吴明知认识后,大家一见如故,时不时就凑在一起,或是辩论,或是喝茶,或是吟诗作赋。 林兄都准备离开了,看见吴明知,忙笑道:“吴兄,长夜漫漫,不如一起去喝点酒?” 说是喝酒,一会儿回不回来就不一定了。 吴明知还没出声,吴夫人冷着脸道:“我儿子要早点睡,积蓄精力明日好读书,你们想去混自己去,别带坏了他。” 逛花楼画舫于读书人而言是一件风雅之事,即便不好此道,也没必要贬低人家。这不是得罪人吗? 果然,那二人的脸色瞬间就沉了几分。 第69章 邻居吴夫人看到那二人的脸色…… 吴夫人看到那二人的脸色,就知道自己又失言了。 这倒不是说她不会说话,而是她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年轻人。 她夫君是位官员,在淮安府时,身份比她更高的女眷没几位,她也只会在那几个面前才会小心说话。 自从上船,吴夫人就打听了一下他们那一层和上等舱内住的众人,然后得知,所有人要么出身贫寒,要么出身商户人家,没有一个是官家之子。 换句话说,没有哪个需要她小心翼翼对待。 她失言后有些后悔,却也没有太后悔。得罪就得罪了,别说这些年轻人家世一般,就是家世好一点,也不能把她怎样。 吴明知看着毫无悔意的母亲,心中颇为无力,他不愿意被孤立,一路小跑追出去,总算在码头上拦住了二人,他认认真真一礼,对着二人诚恳道歉。 读书人嘛,都愿意给对方留面子,其中一人道:“我们是两辈人,想法不同很正常。” 另一人也道:“吴兄,我们先走一步。你还是快回去吧,省得伯母担心。” 吴明知这都还是母亲的眼皮子底下,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人分明就是在嘲讽方才吴夫人说其他人将吴明知带坏了的话。 吴明知只觉脸上发烧,看着二人离去,他垂头丧气往回走。 “娘,我爹只是一个七品小官,你别拿他当一品大员了。你平时看不起这个,看不惯那个,殊不知,在别人眼中,你才是那个最让人难以接受的人!” 吴夫人知道自己有错,但不能接受自己被儿子指责:“我说的是实话啊!那顾大人的儿子就是逛花楼时……” 吴明知抬眼就看到了甲板上的裴清策,别人不知裴清策的身份,他却是听说过的,厉声道:“娘!” 吴夫人吓一跳,刚想发作,就看到儿子在看别处,她顺着儿子目光,一眼看见了裴清策。原本提着心的她顿时满脸不以为然:“你吼什么?魂都给你娘吓没了,听见就听见了嘛,我说的是事实。” 再说,裴清策等着看顾长安的笑话,看到别人谈论顾长安得脏病而亡,心里不定多高兴呢。 吴明知深觉在甲板上不能待了,人多眼杂,他娘又不会说话,太容易得罪人。 “走吧,回房,我头疼,要躺下歇一会儿。” 母子俩离开以后,被帆布遮挡住的地方站着谢承志夫妻二人。 何萍儿低声警告:“你可别去那画舫,即便不得病,万一遇上仙人跳,即便能平安脱身,你的名声也毁了。” 谢承志确实想去消遣一二,但他知道何萍儿不会允许,所以没有站出去和那二人同行。听到何萍儿的话,他心头很是烦躁:“你当我是那么没数的人?不会去的,你回舱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何萍儿偏不走,看向甲板另一边站着的恩爱夫妻:“人家都能陪着妻子赏景,你却总嫌我烦。夫君,我们已经结为夫妻了,你该知道我的脾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想让我老实咽下委屈成全你,做梦!” 言下之意,她绝不会将谢承志让与他人。 * 大船在此停靠了三天,第四天的早上要走,那日天才蒙蒙亮,沈宝惜就听到走廊上动静挺大,好像有人搬来。 住在船上,即便是住上等舱房,也还是有诸多的不便。比如这隔音,船上用的木料再好,也远远不如家中房子,隔音很差,隔壁屋子说话大声点,这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还有,外面若是有人路过,能听到楼板被人踩得砰砰响。 裴清策原本在洗漱,准备趁着早上沈宝惜补眠时坐在窗前看看书,听到外头动静,打开小窗瞅了一眼。 “有人搬来了,就住在我们的隔壁。” 值得一提的是,上等舱房在同一层,但位置不同,看到的景致也不同,价钱有些微的不一样。 沈大海住的是最好最贵的那间,沈宝惜住在他隔壁,对面是胡欢喜,其他住上等舱房的人在另一边。 沈宝惜翻了个身继续睡,一觉睡醒,天已大亮,船只摇摇晃晃,已然启程。她浑身疲惫,慢悠悠坐起身。 裴清策已经靠过来帮她揉腰。 沈宝惜狠狠瞪了他一眼:“年轻时不节制,回头该要补肾了。” “惜儿要相信我。”裴清策捏着她纤细的腰,将头靠在她的脖颈上,“我身体康健,不会肾虚的。” 沈宝惜:“……” “你说隔壁来人,来的是什么人?” “读书人,带着书箱和小厮,身边四个美貌丫鬟,还有婆子和护卫!”裴清策小声道:“一直没消停过,屋子里不少人伺候,门口还候着人。” 上等舱房的走廊不宽敞,而且门口站着人会影响到邻居,沈宝惜不太喜欢人守在身边伺候,因此,大船启程,春风她们就被打发回了屋子,一日三餐和送茶水时才会来。 沈宝惜就是随口一问,邻居人多,是吵闹了些,但人家也没错。 “等到了胡德府,行程就得一半,快到了!” 裴清策笑着摇摇头:“还早呢,你要是觉得吵,我去和那公子商量一下。” “不用!”沈宝惜反正闲着,吵点影响不到她,“我们去外头走走吧。” “外面风大,裹上披风!”裴清策给她取了披风,亲自帮她裹上,又细细绑了绳子。 绑绳子时,沈宝惜抬眼看他,看到了他硬挺的下巴,此时微微有些胡茬,她身上摸了摸。 裴清策一把握住了她作乱的手:“别闹!不然出不去了!” 沈宝惜:“……” 天越来越冷,昨夜下了雨雪,今儿寒风呼呼,两岸无雪,远处的山上有雪,空气清新冷冽,景致不错。 裴清策将妻子揽入怀中,替她挡掉了大半的寒风:“太冷了,稍站一站,我们就回吧。” 估计是天气冷,甲板上无人,沈宝惜往他身侧靠了靠,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身后有凌乱的脚步声靠近。沈宝惜感觉是那位新邻居,回头一瞧,果不其然,是个陌生的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看着大概二十来岁,穿一身骚包的大红色,手中一柄折扇摇啊摇,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身边候着两个绝色美人。他看见沈宝惜后,眼睛一亮,拱手一礼:“夫人是高某的邻居么?高某今日才上船,打扰之处,还请见谅。” 他眼中满是欣赏,不见油腻和唐突之意,裴清策还是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不算打扰,这是在船上,一点点动静都会被放大,大家以后是邻居,互相见谅吧。” 年轻公子高英,这才看向了裴清策,眼睛又是一亮:“敢问兄台贵姓?”他眼神一转,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笑道:“兄台这是准备进京赶考?咱们以后是邻居,闲着无事,可以在一起辩论文章,也可坐一起闲聊。高某性子豁达爽利,最爱交朋友,兄台千万别跟高某客气,但凡有需要高某的地方,尽管开口。” 豁达没看出来,话多健谈倒是真的。 裴清策颇费了一番功夫才脱身,回房后,沈宝惜笑出声来:“原以为是个娇生惯养不好惹的纨绔,没想到是话痨和颜控!” 闻言,裴清策扬眉,觉得这话有点奇奇怪怪,好在他能明白其中之意。 “不像是个难相处的!” 出门在外,就怕遇上坏人,即便不坏,难以相处也会影响自己的心情。 沈宝惜坐在火盆旁边绣花,裴清策前头给她绣了一个荷包……是的,绣出来的,花了三天时间,绣了一丛牡丹,看着还像模像样。然后就问沈宝惜讨要回礼。 第80章 忽然,外面有人上楼来,听脚步声还是好几人同行,噔噔噔从他们舱房门口路过,紧接着隔壁就传来了敲门声。 有人来找高英了。 天这么冷,大多数时候这种人都是窝在自己的舱房之中,但凡带上女眷同住的,都不好招待客人。因此,大家互相之间一般不串门。 “高举人?” 吴夫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刚才我听说今儿船上搬来一位年轻俊秀的公子,这是我儿,是今年的新晋举人,你们都是年轻人,凑一起有话说,以后多多相处啊!” 沈宝惜眉梢微扬:“我以为吴夫人没脑子,平等的看不起所有人,没想到竟是我错了。” 裴清策笑答:“吴夫人在城内的官眷眼中,可是出了名的好打交道。” 沈宝惜讶然:“真的?” 吴大人的官职不高,头上好几位压着,吴夫人在商户面前傲气,在那几位夫人面前却不敢摆谱。 沈宝惜想起那次相看,一开始是吴夫人主动邀约,相看时却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她是看人下菜碟。” 反正,吴夫人很讨厌她,恨她勾了吴明知的心神,即便沈宝惜什么都没有做,没有故意亲近吴明知,没有和吴明知多说话,即便已经嫁了人,吴夫人看她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大家不可能好好相处。 隔壁吴夫人的笑声一直没停,她没有进屋子,就站在走廊中。 沈宝惜头探出小窗,一眼就看见了满脸不自在的吴明知正在拉扯亲娘的衣衫。 听到开窗动静,吴明知侧头望来,对上沈宝惜的目光后,愈发不自在:“娘,高公子这会儿不方便,我们回吧。” 吴夫人拍开了儿子的手,又寒暄了几句,见高公子兴致不高,这才带着吴明知下楼。一边走一边道:“你是年轻人,别整天闷在屋子里,要多和高公子相处,你别这副模样,我是你娘,不会害你……” 第70章 通州接下来两天,吴夫人特别…… 接下来两天,吴夫人特别热衷于往顶楼上跑,也就是上等舱没有多的……她还找到了船掌柜的商量,想要搬到楼上来住。 虽然还有两间空着的,但那是东家特意吩咐下来给客人留的屋子。 吴夫人不知道的是,根本就没有客人预定舱房,掌柜的这样搪塞她,完全是因为高英先找到了他,让他不要将吴家母子弄上来。 不是一层楼,高英都烦不胜烦,这要是做了邻居,那还得了? 吴明知知道母亲的行为不妥当,可他完全管不住,但凡开口劝,就会被母亲训斥。说他身在福中不知福,说他不听老人言,绝对会吃亏。 母子俩根本就讲不了道理。 吴夫人听不进儿子的任何劝说,执意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事。 吴明知不明白母亲何时变得这般执拗,原本还想着自己单独住一个舱房,去通州的这二十多天里还能看看书。 如今完全静不下心来,吴夫人动不动就想往楼上跑。吴明知是可以不管她,但他害怕母亲得罪人,只好咬牙跟着,在人家厌烦时及时将母亲拉走,在母亲说错话时及时描补几句。 这日,难得放晴,沈宝惜兴致勃勃去了甲板上赏景,两岸的景致很美,是那种不坐船就看不到的美色。 甲板上没人,她搬了两把椅子,和裴清策并排靠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气氛静谧又温馨。 听到身后有凌乱的脚步声过来,打破了安静,沈宝惜身子坐直了几分,当着外人的面,她可不好意思懒懒散散靠着。 两人回头去看,就见高英带着他的四个美貌丫鬟浩浩荡荡而来。 高英这几个丫鬟可不光是伺候他日常起居,她们还是通房丫鬟。 船上隔音很差,沈宝惜二人偶尔还能听见高英和丫鬟调笑。 此时高英的脸色不太好,他出了走廊看见沈宝惜二人,眼睛一亮:“二位也在赏景?” 裴清策起身:“高兄,好巧。” 高英平时不爱出舱房,此时一脸无奈:“吴举人盛情相邀,我这……出来换换眼睛。” 不是他想出来,而是吴夫人赖在门口不走,声音又大,他不想被人看了笑话,干脆到甲板上来,好歹,吴夫人纠缠他的动静能少几个人听见,尽量不打扰别人。 吴明知同样一脸无奈,他劝不住母亲,只好跟着一起上楼。明眼人都看得见母子俩被嫌弃了,偏偏母亲却非要和高英凑一起。 “娘,甲板上风大,我昨天就有点头疼,受不了这风,得回去歇会儿,您送我下楼吧。” 吴夫人不想在沈宝惜面前表现得过于谄媚,可高英一般不爱搭理她,今儿终于松口愿意到甲板上来聊一聊,她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当即一口回绝了儿子:“你头疼是因为闷在舱房里太久了,出来吹吹风就会好转。” 她看向沈宝惜二人:“你们二人吹了这么久的风,不如回去避会儿?” 高英:“……” 他忙出声:“我和裴兄一见如故, 很有话聊,赏景嘛,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裴清策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慢悠悠道:“吴夫人,我们先来的。你想找僻静的地儿谈事,再去其他地方吧。” “我这是在跟你们商量,大家一路同行,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吴夫人当着高英的面,并没有给二人甩脸子,耐心十足地劝:“你们来了这许久……” 裴清策微微皱眉,他刚要开口,高英先出声了,他侧头吩咐自己其中一个美貌丫鬟:“你去将船掌柜的叫来,我有话跟他说。” 吴夫人知道自己有点不依不饶,高英一直没翻脸,她便也假装不知,此时见他要叫船掌柜,她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可她不知道高英叫船掌柜有何事,也不好出言阻止。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吴夫人伸手一指远处白惨惨的山头,故作惊叹:“哇,那个山好像一只小狗。” 无人接话。 气氛更冷了。 裴清策当然不搭理她,沈宝惜更不会理会,吴明知头是真的疼,也是真的烦透了母亲的毫无分寸,明明以前母亲不是这样的,最近是愈发离谱……他早该在母亲提出和他同行时就拒绝的,只怪他那时少出远门,也希望身边有个熟悉的人,更害怕他不在家的时候双亲闹起来没人劝和。 最重要的是,吴明知从来就没有劝服过母亲。 此时吴明知故意不接话,想着母亲那么好脸面的人丢了颜面后应该就会收敛些。 吴夫人一句话出无人接,她心里特别尴尬,也不好责备别人,扭头瞪着儿子追问:“你说像不像?” 吴明知无奈:“娘,我头好疼啊!” 船掌柜的噔噔噔上楼来,走到高英面前恭恭敬敬询问:“老爷有何吩咐?” 称举人为老爷,在当下算是敬称。 高英揉了揉眉心:“这是上舱房的甲板,我记得底下也有赏景的地方吧?我们花了这么多的房钱,却与其余人一起挤甲板,这合适吗?” 船掌柜的秒懂,与此同时,吴夫人的脸色变成了惨白。 “二位,去底下赏景吧,你们打扰到贵客了。” 吴夫人活了半辈子了,嫁人之后,男人仕途越来越顺,虽然爬得不高,但跟对了人,也算顺心如意,其他官家女眷即便是不喜欢她,也从来没有当面撵过她。 她以为高英不耐烦她的纠缠会先甩脸子,到时她就尽量不上来,没想到高英说翻脸就翻脸。 吴夫人狼狈而去。 吴明知脸上发烧,扶着母亲下楼。 裴清策好奇地打量了一眼高英,不知道他什么样的身份,让吴夫人这般低声下气,被当面撵了也不敢发作。 高英苦笑:“家母出身京城安国公府,如今安国公是我舅舅,原本我是京城人士,此次是替父亲回祖籍探望一位长辈。” 裴清策点点头:“我听出来了你的京城口音。” 他态度如常,没有想要亲近,也没有故作清高的疏离,就和原先的态度一样。 高英脸上笑容多了几分真心,让丫鬟去搬椅子,坐在了裴清策的另一边。 二人天南海北的什么都聊,想到什么说什么。高英兴致来了,还让厨房送来一桌酒菜。这期间,沈宝惜不想听他们谈论策论经史,回房睡觉了,等一觉睡醒,甲板上还多了吴明行。 三人都有些微醺,兴致勃勃地吟诗作赋,后来还下棋。跟感觉不到冷似的。 * 那天后,吴夫人再没有上过一等舱,冬日里暴风暴雨少,水位下降,没有涨过水,一路很顺利的到了通州码头。 到了通州,去京城坐马车只需要两日。 他们一行所有人的马车都放在了江南,不过,通州算是天子脚下,每天都有不少外地的客人往京城而来,其中也不乏读书人,更有不少达官显贵。 京城显贵自然是让家里的马车来接,外地人就只能在码头上租马车或者买马车。 第81章 马车有破烂的,也有富贵华丽的,沈大海找了个靠谱的中人,买下了几架马车。 不是他财大气粗,而是他们一行要在京城至少住小半年,反正都要准备,迟买不如早买,早买早享受。自家马车就不用押金,反正有车夫,有马有车厢就能走。 胡欢喜也买了马车,沈大海一起定下的,给小夫妻俩省了不少事。 吴夫人又一次感觉到了侄子的日子比自己好……从来都不如自己,需要看他们一家脸色过日子的人突然变得比她更宽裕从容,这其中的落差真的让她如鲠在喉。 母子俩住的是二等舱房,到了京城后手头剩的银子还有不少。不过,通州这边的物价要高些,在江南卖马车的银子拿过来并不能买到同等马车。且胡欢喜买的是不逾制中最好的车厢。 在淮安府时,众人准备车厢很随心,怎么好看怎么来,按自己的喜好来做。 可到了通州和京城,就不能这般随心所欲,该避讳就要避讳,有些官员和达官显贵才能用的样式与颜色,普通人绝不能碰。否则,有可能会有牢狱之灾。 因为这些逾制而坐牢,且逾制是重罪,那也太冤了。 沈大海早已从船掌柜的那里打听到了这些规矩,买车厢时格外小心,特意跟中人确认了好几遍,确定没有逾制,这才爽快付了银子。 吴明知没有买马车。 不是不想买,而是买不起。 吴夫人想要买好点的,可他们手头的银子不多,连普通的都买不起。 到了此刻,吴夫人忽然就明白为何自家大人在得知她要相看沈家独女时并不阻止了。 若是娶了沈宝惜过门,根本就不用为银子的事情烦忧,买东西只考虑喜不喜欢,不逾制就行。 他们下船是中午,众人先是吃了一顿饭,沈大海在天黑之前将马车搞定,一行人就在通州码头附近的酒楼住下。 吴明知跑去租了马车,打算第二天一起走。 何萍儿咬咬牙买了马车,她的嫁妆花用到现在,已经去了五成。谢承志想买,说到了京城还得用,她觉得这话有理,便顺了他的意。只不过,她没有买那种最好的,只买了普通的青蓬马车。 对此,谢承志有些失望,却也能接受。 这马车只是普通点,又不是没得坐,夫妻俩如今是活瓢舀死水,银子越花越少。他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中,越繁华的地方,出人头地的机会越多,谢承志既来了京城,就不打算离开。 想要久居京城,花销可不少,能省就省点。 第71章 初至同行的人中,蒋三公子也…… 同行的人中,蒋三公子也是不缺钱的。 他们夫妻也是沈宝惜除了胡欢喜之外,最愿意来往的人。 蒋三公子还是那副娃娃脸的模样,见人先笑,看着特别喜庆,又因为看上去年纪小,众人都愿意多照顾几分。 不过,夫妻二人挺低调,这一路过来,几乎不出舱门。 翌日早上启程,又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原是想着同行的人一起上路 显得人多,即便是有别有用心之人,多半也不敢动手。 但出城以后,众人发现自己多虑了,去京城的官道上马车和行人都很多,浩浩荡荡的,前后都有人,也因为人太多,前面堵满了,根本走不快,只能按顺序走。 在船上摇了近一个月,沈宝惜踩在地上时还晃晃悠悠,歇了一宿,她精神好转,在车厢中,二人根本就睡不着。 马车走不快,裴清策干脆打发了车夫,由他亲自来驾车,夫妻俩都坐在外头。 一路赏景,明显能看得到通州外的村子比其他地方要富裕得多,房子较好,很少见土墙,都是青砖,路上的行人穿着也少见补丁,没有那种修修补补的板车。 “这官道好像都要好走一点,没有淮安府那么颠簸。” “那是自然,据说皇上出巡也是走这条路。”裴清策笑着接话。 沈宝惜恍然,也对,皇上可不能受罪。 路旁还有不少摊子,卖吃食的,卖茶水的,卖熏香的也有。期间还有个镇子在赶集,人特别多。 不过,一行人没停下,找了个人少的镇子休整,当天夜里,选了个繁华的小镇过夜。 长达一个月的奔波,眼瞅着就要到京城了,众人都很兴奋,加上他们住的那个酒楼夜里还在接源源不断赶来的客人,很是热闹。一行人几乎都没睡好,天蒙蒙亮就起身了。 沈大海喜欢去街上转悠,他还打算把生意做到京城里来呢……不过,如今这只是个想法,得看看京城这边容不容得下外地客商,若是众人联合起来排挤,不让外地人做生意,他也就不掺和了。 当朝建都已有三百多年,京城的城墙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一些人入城时,还要拿出路引。 路引上有写明他们祖籍何处,从哪些地方而来,还有来京城的目的。 读书人要比普通人多得几分尊重,得知一行人中好几个年轻举人,守门的官兵言语间都客气了些。 都说京城贵人多,也正因为贵人多,那些贵人并不会无脑的在路上随便得罪人,大家互相之间都很客气友善。 京城很大,分东南西北四城,东城有皇宫,还有那些皇子公主与各勋贵的府邸。西城富裕,有银子的人都住那边,南城接纳了不少外地的客人,几条有名的风月街都在南城。北城住着普通百姓……其实也只是相对城里其他地方的贵人而言较普通而已。 城门外绵延几十里地的官道旁边都住了人,据说还有一些路通往附近的小镇。那些才是京城的底层百姓所居。 城内很是繁华,哪怕闭着眼睛胡乱穿梭,都是热闹的商铺和街道。 沈大海做生意多年,刚好也认识京这边的客商。还没有到京城时,他就已经书信一封,让人帮忙打听一下宅子。 “我得去投奔故友。”沈大海进城后不久,马车就停了下来,他对着蒋三公子辞行。 他离开时会带上胡欢喜夫妻二人,至于吴明知……大家互相之间闹得不愉快,吴夫人那么傲气,看不起沈家,沈大海也懒得讨好于她。 说句不好听的,与其讨好吴家,他还不如去讨好顾胜呢。 顾胜好歹是一方主官,吴家完全不能比。且两家也更亲近。 自从定亲后,顾胜虽然没有在沈大海面前表明自己亲家的身份,但对沈大海要比之前和善。 蒋三公子来之前,家中也并非没有安排,虽说京城没有故交,也找人打听了一下,他打算去南城租宅子。而且方才他已经从京城当地人口中得知南城有一条街专门租给读书人,他打算去那边问一问。 “我要去南城。” 两人互相寒暄几句,就各自分开了。 离开前,没有问吴明知母子,也没有问谢承志。 至于高英,人家是被掌柜的安排着提前下了船,等到众人下船,早已不见高英身影,不过,他在船靠岸前有对着裴清策二人辞行,还邀请他们去家中做客。 本来还挺壮观的车队在沈家人离去之后,瞬间就只剩下了两架青蓬马车。 吴夫人脸色不太好:“你哥这就不管我们了?” 吴明知一脸无奈:“总不可能没苦硬吃吧?有长辈依靠,凡事不用自己操心,傻子都知道跟着……” 只能说堂兄运气好,找到了一个娘家得力的妻子。再说了,长辈和长辈是不一样的,母亲虽然是堂兄的婶婶,可她最近性子愈发古怪,没有人愿意找这种长辈来压在自己头上。 他是亲儿子,若不是亲的,他都想丢下母亲离开。 最后,剩下谢承志和他们同行。 何萍儿嫁妆不多了,买不起京城的宅子,夫妻俩打算去租。他们不打算吃苦受罪,既然是租,那就租好一点的。 刚好吴家母子也是这么想。 于是,两家一起同行。 即便天子脚下,坑蒙拐骗之事也避免不了,但到底会收敛许多。两家人被坑了十多两银子,才算是安定了下来。 二人想着守望相助,选了相邻的院落,出门采买时,听说最近来京城的读书人不少,手头宽裕一点的,都选择住在他们后面的那条街。 后面那条街要宽敞许多,全都是独门小院,而吴明知他们俩这院子其实是一个大宅子隔出来的各种小院,规整一些的,价钱很高,稍微便宜点就都有缺点。要么厨房太小,要么没有水井,要么茅房的位置偏远还要与人合用。 而他们后面的那条街,光名字就很好听,叫状元街。 此处离参加会试的贡院不远,而且这边房价无论是租还是买,都要比别处稍微高点。非要留在此处的,都是来参加科举的读书人。 状元街上无论白天黑夜,巡逻的官兵都要比其他街道多些。等到会试开考,还有专门的马车接他们去贡院,同行还有官兵护送……最重要的是,他们因为上马车时核实过身份,进贡院时不用与其他人一起挤着搜查,而是有专门的一条道。 第82章 总之,状元街在举人之中地位超然,举子们但凡是有点门路,都会想尽了办法往状元街里钻。 吴夫人这一次到京城,带的人手不多,她身边的两个丫鬟水土不服,到京城后上吐下泻,别说照顾人了,还得要人照顾他们。 她实在没法子,许多事情只好自己操心,忙碌到深夜,才安顿了下来,累得倒头就睡。 第二天,才想起来跟儿子提及对举人而言格外重要的状元街。 状元街名声很大,但凡是读书人,很难不知,就吴明知这样不爱与生人闲聊的,昨天都得知了这些消息。 “那边租住院子,价钱要比我们的房租翻几番,这里挺好的,离状元街那么近……” 主要是手头的银子不允许他肖想状元街。读书人最重要的品性之一就是谦虚,其实就是要有自知之明。 吴明知嗯嗯啊啊应付着。 吴夫人看出了儿子的敷衍,心下生出了一些怒气,但这是亲儿子,她又不能把人怎样,只咬牙咽下了这口气,转而又道:“你堂哥肯定住在那边。” 吴明知动作一顿。 当初他心悦沈宝惜,真的是想要娶她这个人,而不是因为她丰厚的嫁妆。母亲还让他和胡欢喜相看,当时被胡家那边拒绝了。 他心里对于错过了和心上人白头偕老充满了惋惜之意,到如今也不能释怀。原本此事被他压在了心底,他尽量不让自己去想,不知怎的,此时那份惋惜放大了无数倍,心里的怨气翻涌,他垂下眼眸:“我堂哥靠的是沈东家,若是沈家独女做了你的儿媳妇,如今你也住在状元街。” 吴夫人听出了儿子话中的怨气,微微愣了一下,关于当初和沈家的争执已经过去了许久,她以为儿子放下了,毕竟,儿子在那之后还有过未婚妻……后来儿子执意退亲,她怀疑儿子没放下,可儿子再三强调说退亲和沈宝惜无关。 “你在怨我?” “对!”此时吴明知心中生出了许多的恶念,还有一个和母亲到京城这一路同行,他似乎有些理解了父亲和母亲经常争吵的缘由。 他自认为脾气很好, 对母亲尤其宽容,可母亲的所作所为实在过分,他这个亲儿子都很难将就。 吴夫人:“……” “她都嫁人了,人家夫妻好着呢,说不定肚子里都有孩子了,你……” “原来你知道啊。”吴明知猛然起身,起得太快,带得身后的凳子翻倒,砸得砰一声。 “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提她了?我没有你那些功利的想法,但来京城这一路,我看到了贫富之间的差距,也让我愈发后悔当初没有坚持!本来就放不下她,你还在念叨娶了她的种种好处,不就是想让我后悔么?” 吴明知越说越气愤,拂袖就往外跑:“我后悔了!你满意了吗?” 吴夫人起身,想要去追儿子,可脚下不小心踢着了凳子,她差点摔倒,等到稳住身子,儿子已经出了门。 * 初到京城,沈宝惜歇了两日才缓过来。 状元街走出去都是要参加明年春闱的举子,裴清策短短几日就结识了不少人,不过,他只愿意赴白天的约,天黑前必须要回家,夜里也不出门。 第72章 安顿落在旁人眼里,裴清策就…… 落在旁人眼里,裴清策就是特别守规矩。 不知何时,裴清策靠着岳家科举,甚至娶妻后还住在妻子娘家,成亲那天拜的高堂也是岳父岳母的事就传了出去。 成亲时拜岳父岳母,这和入赘有何区别? 这是个赘婿啊! 难怪规矩那么好。 众人一开始都觉得是人家年轻夫妻感情好,知道消息后,嘴上没说,都觉得裴清策这是碍于岳父岳母才不敢在外头过夜。 沈大海也听说了关于女婿身上的流言,他有些发愁,特意找到了女婿商量此事。 “你还是澄清一下,不管在哪儿拜堂,不管你拜的谁,你不是上门女婿!” 裴清策一脸的无所谓:“怎么澄清?我若只是嘴上说说,他们不会相信的,只会认我为了面子才嘴硬,难道你希望我夜里去喝花酒?” 沈大海:“……” “要不,你就去喝喝酒?” 裴清策乐了:“若是不过夜,不找花娘伺候,他们同样会说我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沈大海一想也对。 “那还是算了,随他们说去吧。” 他可不想为了让女婿正名而做对不起女儿的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不想做的事情在有了第一回后,后来再做,就没那么抵触了。 万一女婿去花楼正名时喜欢上了被花娘追捧讨好的感觉,回头再想拦,就拦不住了。 而且,他不希望女婿不去花楼是自家要求才不去,凡事压抑久了,都有爆发的时候。最好是女婿心甘情愿守着女儿一个人过……当然了,这世上愿意守着妻子恩爱度日的男人不多,他不知道女婿是不是其中之一,至少现在还是,可不能让女婿去花楼坏了心思。 可哪个男人都不愿意背上一个惧内的名声,沈大海特别恨这背后嚼舌根的人,咬牙切齿道:“不知道是哪个混账传出去的流言。” “不要紧,随他们说去。”裴清策倒是看得开,“日久见人心嘛。爹,外头那些传言不用放在心上,我不在意的。如今我只想在明年的会试中榜上有名。” 说到这里,沉吟了下,想要说什么,到底没开口。 沈大海见女婿欲言又止,好笑地问:“咱们翁婿又不是外人,你有话就直说。” 不知何时,女婿对他的称呼换成了“爹”,二人相处挺愉快,沈大海偶尔都有些恍惚,感觉自己多了个儿子。 裴清策是真的很感激沈大海,自从定亲以后,沈家处处贴心,对他的帮助良多。来京城的这一路,二位长辈是处处照顾着他,一言一行都在为他的名声考虑,真的有拿他当自家人。 他从小不在亲爹身边长大,在裴家……他是个外人!始终融入不进一家人的温馨之中,稍微大点,他拿了亲爹留给他的银子读书,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学堂,留在裴家的时间很少。 渐渐地,他和养母都不再亲近。 与其说他是裴家养子,不如说他是借住在裴家,直到成亲以后,他才感觉自己真的有了家人,是那种会互相关心,互相帮助且不求对方回报的家人。 “惜儿这两日精力不济,很是嗜睡。”裴清策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小婿怀疑她是有了身孕。” 沈大海正在捻胡须,听到这话,差点扯掉了自己的胡子。 “啊?” 裴清策看天看地,不看岳父的脸色。 沈大海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真的是跳了起来:“那快请大夫来!” 当初从淮安府启程,沈大海就带上了府医,就是怕路上生病后找外头的大夫再被人钻了空子。 府医到了京城,同样和他们住在一起。 大夫来得很快,彼时沈宝惜正在打瞌睡,她并非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实话说,她没想过会这么快有孩子。不过,一想到肚子里有个小小的人儿,她又特别期待。 “如何?” 府医收回手,点头道:“看着像喜脉,月份还早,不太把稳,过个十日左右才能确定。” 大夫这么说,那是八九不离十了。 裴清策很高兴,他抓着桌子的手用力到指尖泛白。 胡氏很欢喜:“哎呦,那可得好好歇着,这些日子别往外跑,等胎坐稳了再说。” “不不不!”沈大海接话,“这有孕了就该高高兴兴的,咱们这院子不大,也没什么景致,想出去走走就出去。要不,我去郊外买个大点的庄子休养?” 说干就干,沈大海即刻往外走,原本想要带上妻子一起,都抓到妻子的胳膊了又松了手:“你在家里照顾惜儿,盯着厨房给她做她想吃的菜色。” 胡氏连连答应,忙叫来了管事。 一时间,几个人忙得团团转。 沈宝惜看得好笑:“爹,娘,不必如此。” “有必要!”沈大海强调,“你别操心,哪里不高兴哪里不喜欢及时说,别让自己受委屈,我去选庄子了。听说南门出去还有温泉庄子,不知道能不能买到!” 胡氏不赞同:“要什么温泉?有孕的女子不能泡太久的水,选景致好的,地方宽敞的。” “有地方宽敞景致又好还带温泉的庄子。”沈大海话音落下时,人已经消失在门口。 沈宝惜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大夫都还不确定,万一是乌龙怎么办?” 有孕是前世今生第一回,她真的挺新奇。 裴清策握着她的手:“即便是乌龙,外人也不会知道,万一没孩子也不要紧。在我心里,你好好的就行。” 那天后,裴清策闭门不出,要么陪着沈宝惜,要么就在书房。偶尔会去隔壁找贺夫子。 第83章 裴家两个邻居,左边是胡欢喜夫妻,右边是贺夫子。他们与贺夫子的院子中间还有一道小门,想找贺夫子时,都不用走大门。 贺夫子很满意裴清策这个弟子,他都不用多费心点拨,裴清策就能明白他话中之意。 偶尔,沈宝惜也会跟着一起去,顺便给贺夫子带好吃的点心。 值得一提的是,贺夫子出远门,身边带的人不多,夫妻俩没带厨子。沈大海知道后,让自家的厨子给二人也准备饭菜,他们都来自淮安府,口味差不多。 贺夫子一开始还拒绝,到京城用了三个厨子都不合口味后,便依了沈大海。 这日,裴清策先去找了贺夫子,沈宝惜闲着无事,拎了食盒过去……她有想做生意,京城的外地客商也多,只是许多原料不齐,得从外地运来。 沈宝惜到时,刚好看到贺夫人在院子里煮茶。 贺夫人看沈宝惜,就像是看自家晚辈,笑眯眯道:“都在书房说话,你去吧。” 沈宝惜拿着食盒到门口,就听到贺夫子的声音:“你的文章火候是够了,但科举之事,越往上考就越难。这到了京城,你若是想顺利踏入仕途,还是得有个领路人。” 贺夫子叹口气:“近几次的殿试一甲,不光文章写得好,还有皇上信任的臣子举荐,二者缺一不可。” 言下之意,光会写文章,即便能中,也绝对不会是前排。 “什么寒门贵子,不存在的。”贺夫子直言,“出身普通的进士想要出头,必须得有贵人扶持,否则,就是挤进去了,也只能看着身边的人越爬越高。清策啊,世道如此,你得认!” 裴清策刚要开口,察觉到门口有影子:“谁?” 沈宝惜敲敲门:“是我!” 裴清策急忙去开门:“惜儿?”他看见了她手里的食盒,伸手接过,“外头冷,快进来。” 沈宝惜缓步踏入。 接下来,贺夫子开始说古,说的都是些名人传记,还全都是那种出身不好后来身居高位的,意在激励裴清策。 裴清策和沈宝惜一起往回走时,沈宝惜低声到:“我知道赵尚书的人来找你的事。” 赵氏的 父亲多年前就是户部尚书,如今还是尚书,但身兼多职,是皇上的肱股之臣,不说一手遮天,绝对算得上是皇上信任的臣子之一。 人家先抛出了橄榄枝,裴清策若是不接着,那是不识好歹。但裴清策为了母亲,并不打算接受赵尚书的扶持。 有舍才有得。 当年赵尚书扶持顾胜,顾胜得了名利和权势,可从此以后就成了赵尚书的人。这么多年了,顾胜但凡一回京,都知道他是赵尚书一系。 裴清策摇头:“我不考虑。无欲就无求,大不了落到尾巴上,只要能榜上有名,到时咱们不留在京城,找个山清水秀的小县,京城是繁华,但小县也有小地方的好处。你不嫌弃我就行。” “怎会?”沈宝惜笑了,“你已经很厉害了。” 她是真的这么想。 谢承志年纪轻轻走到今日,是因为他有一些别人看不见的积累,蒋三公子和吴家兄弟那是家族底蕴深,只有裴清策是真正靠自己。 裴清策被她夸得耳朵通红:“比我厉害的人多多了。” “但我嫁给了你啊。”沈宝惜微微仰着下巴,“许多人都说我眼光好。你觉得呢?” 裴清策煞有介事点头:“眼光是不错!” 二人对视,都愉悦地笑出声来。 * 转眼就要过年,沈大海的动作很快,真的在南门外买下了一个庄子。 这庄子上有一半的地方用来种各种瓜果蔬菜,另一半就是雅致的院落和赏景的园子。 这种庄子一般有价无市,一出来就会被人抢走。沈大海是运气好,刚好有人要卖庄子,又刚好他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镇住了中人。 因此,庄子一到中人手中,中人就想到了他。 “年前搬家,我们去庄子上过年吧。”沈大海提议,“到时候带上贺夫子一起。” 第73章 苗头贺夫子年纪大了,自然也…… 贺夫子年纪大了,自然也希望住得宽敞点。得了沈大海的提议,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那是自家买下的庄子,沈大海找人看了日子,得知翌日宜搬家,于是,回来后就让人收拾行李。 搬家得快! 把贺夫子抢到家里,回头女婿请教学问就不用跑远了。不然,住在庄子上,回城一趟得花费一天时间。 城里有许多有名的大儒,举子们是拿着文章到处求问。 贺夫子在淮安府名声很大,可到了京城,他只是一个外地人,有点名声也仅限于淮安府的学子之中流传,他来京城的日子不久,又没去红山书院做夫子,请教他的人不多。 但淮安府几位学子还是常常来找他,很快,众人就发现贺夫子搬家了。 一问才知,搬去了郊外的庄子上过年。至于归期,过完年可能会回,也可能不回。 沈大海买的那个庄子在红山书院的山脚,里面有好多个小院子。他特意给贺夫子留了一个,日后贺夫子在红山书院教书,也可以回来住。 庄子上地方宽敞,临近过年,裴清策也不如先前那么紧绷了,特意抽出时间带着沈宝惜出门看雪。 下雪了,远处白雪皑皑,景致真的很好。 胡欢喜夫妻俩厚着脸皮凑上来一起过年,主要也是方便吴明行请教学问。 吴明知三天两头就会找贺夫子,听说人搬去了郊外,他只觉得天都塌了。 他还可以追去郊外租宅子,可靠近红山书院的地方租金很高,手头的积蓄不允许他如此任性。 吴夫人看到儿子垂头丧气回来,道:“你倒是精神一点啊,看着就蔫兮兮的,像什么样子?你是二十岁不到的举人,日后前途无量。” 她想到自己刚刚打听到的事,神秘兮兮靠近儿子,“我都听说了,一甲进士和二甲的头几名,除了本身要会写文章,还要有皇上信任的官员倾力举荐。” 事关前程,吴明知这次没有皱眉:“我们刚到京城,上哪儿认识官员去?往官员家中投文章行不行?其他人都是怎么得到举荐的?” 他对此次会试抱有很大的期待,很想一举考中。不想再回淮安府了……手头的银子不够多,若是落榜,又找不到人资助自己,他只能回淮安府,三年以后再来。 赶路真的很辛苦,还随时提着一颗心,吴明知不想再受一遍罪。 “不行!”吴夫人一口否决,“这京城的举子何其多?外头街上随便抓一个都是,那些人也是削尖了脑袋往官员府邸里钻,投文章的比比皆是,你即便是投了,文章能不能被大人看见都难说。” 她眼睛亮亮,“最好是做那些官员的女婿,就像是当初的顾胜……顾胜在京城可是个名人,他当年就是靠娶了赵尚书的女儿以后才一路青云之上。” 吴明知哑然:“您让我想一想。” 吴夫人听到这话,顿时不高兴了:“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姓沈的?她根本就帮不上你太多的忙,最多就是让你不过苦日子,仕途上拿银子开路,不被查出来还好,但凡被查,送银子的和收银子的都逃不掉,全部都要被清算!” 吴明知烦透了母亲所谓的为他好:“照你这么说,我爹只是七品小官,缺的是顾夫人那样的妻子?” 这话简直诛心。 吴夫人就是因为夫妻关系不睦才跑了出来,偶尔想起吴大人身边那些美人她还要哭一场,外人笑话她,都会让她很难受。如今连儿子都来扎她的心。 “明知!” 吴明知揉了揉眉心:“娘,对不住,我出去走。” 他飞快逃了。 吴夫人难受归难受,却不会怨恨儿子,这是她此生骄傲。她绝对不允许儿子自暴自弃。于是,她拿着手头仅剩不多的积蓄去了城里那些官家女眷经常转悠的茶楼酒楼和铺子。 * 庄子上的日子很是悠哉。 贺夫子的客人比沈家的客人要多,沈大海怕贺夫子不自在,给他们换了一个院子。 院子不大,一道门通庄子里,一道门通往庄子的院墙。 若有人来拜访,可以不用入沈家庄子,直接就能进贺夫子的院落。 读书人很是懂礼,若是入贺家庄子,不管想拜访谁,按规矩都得见过庄子的主人才不算失礼。 沈大海是个商人,虽说大多数读书人谦虚有礼,却也有小部分自视甚高地看不起商人,他们言语之间客气,但神情和语气会下意识流露出不屑和轻视之意。 世道如此,沈大海不会怪他们无理,商户人家本来就该被人看不起嘛!只不过他也没有兴致让一堆客人到家里来嫌弃自己。 这日,谢承志到了。 何萍儿跟着他一起来,谢承志去贺夫子的院落,何萍儿则是找到庄子里来探望沈宝惜。 第84章 “听说你有孕,我特意来贺喜的。” 何萍儿不是空手,还带着礼物。 礼物是一根老参,咱家不缺这东西,但这老参算是何萍儿嫁妆之中最贵重的东西之一。 沈宝惜婉拒:“这太贵重了。” “你别跟我客气。”何萍儿有些不好意思,“原先我占了你不少便宜,就当是你带着我进那些酒楼和铺子的回礼了。论起来,如果不是你带我见夫君,我可能还没有这份姻缘,确实是我不够厚道,我对不起你。” 原先何萍儿还总怨谢承志放不下沈宝惜,现在看沈宝惜有了孩子,还和裴清策感情深厚,她心头的那些怨气也消散了不少。 说到底,是自家的人不争气,怨不了旁人。 在淮安府时,谢承 志没有考中举人,何萍儿面对自己夫君,总是一副俯视的态度,感觉自己帮了他大忙,他该谢她,不能背叛她。 可到了京城,何萍儿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她手头的那些嫁妆在京城里花用不了太久,如今夫妻俩之间相处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是谢承志离不开她,而是她不能没有谢承志。 谢承志离开她,还能找到比她更好的姑娘。 京城之中,家世容貌才华都比她好的女子遍地都是。反而是谢承志这种年轻举人不多,如果他愿意休妻,多的是有官员愿意招他做女婿。 何萍儿现在也想通了,与其怨恨不是自己威胁的沈宝惜,还不如将心思放在其他女人身上。 他乡遇故知算是大喜,她们一路从淮安府过来,比起旁人,总要多几分故旧之情。 沈宝惜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当即笑了:“我一开始知道你算计我的时候有点生气,后来就放下了。人一辈子很长,遇上的人和事会很多,我不想将那些让自己不高兴的人和事一直记着。” 何萍儿苦笑:“我一直都很嫉妒你,觉得你命好。实则,嫉妒也是承认了自己的软弱和无能。” 沈宝惜没有接话。 何萍儿见状,起身告辞:“以后承志会经常来请教贺夫子,我可能要常来叨扰。” 沈宝惜点点头:“我可能不是每次都有空见你,但茶水点心管够。” 何萍儿苦笑,深深觉得过去的自己太不懂事,如果她那会儿和沈家的独女一直做姐妹,那么,此次入京,一定能得到沈家不少助力。 那会儿她与沈宝惜之间,都快赶得上胡欢喜和沈宝惜之间的姐妹情了。若两人没有闹翻,她也许都住进了这个庄子。 * 何萍儿说自己要经常过来,沈宝惜是真没放在心上,找人招待着就是了。 但是,临近年关,谢承志却再没有出现。 过年的头两日,何萍儿再次登门,却只有她自己,当时她浑浑噩噩的,周身狼狈。 守门的人见状,跑去禀告了胡氏。 彼时沈宝惜正在旁边看着胡氏清点年货。 胡氏想了想:“请进来吧。” 自古女人生孩子如过鬼门关,几百年的老人参能吊住气,何萍儿上次送的那份礼物格外诚心,不管能不能用上,心意难得。 何萍儿进门时,全身都依靠在丫鬟身上,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木木的,坐下后一杯热茶下肚,她才缓过来几分。 胡氏好奇:“谢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这声称呼,何萍儿眼神愈发落寞:“谢承志他……他找到白紫烟了。” 沈宝惜恍然。 太久没有见谢承志,她都忘记了剧情。 谢承志可是男主呢,和女主纠缠实在太正常了。 “白紫烟该不会真的是大官的女儿吧?” 何萍儿满脸是泪,又急忙伸手擦去,懂礼的人,是不能在别人家哭的。 “是!” 胡氏都起了几分好奇心:“她爹的官很大?有多大?” 何萍儿泣声道:“是礼部尚书,好像祖父还是安乐侯。” 胡氏哑然,看何萍儿哭成这样,而承诺了会来请教贺夫子的谢承志一连五六天都没出现,他多半是奔着白紫烟去了。 “谢举人怎么说?” “他还没说。”但何萍儿已经有所预料。她最近也打听到,读书人想要出头,不光要会读书,还得有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亲戚。 如果谢承志娶了白紫烟,绝对会青云直上。 就在这时,丫鬟进来禀告,说是谢夫人来寻儿媳妇了。 胡氏无意插手别人的家事,既然来寻了,何萍儿又不肯出去,那就干脆把人请进来。 谢母常年神情悲苦,脸上始终皱着眉,进门后询问:“萍儿,你怎么私自往外跑呢?要不是我问了下人,都不知道你又出城了。” 何萍儿懒得解释,别开了脸。 谢母欲言又止:“走吧,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去说,别在这里打扰旁人。” 何萍儿质问:“你是不是想休了我?” 谢母沉默。 第74章 波澜谢母隐晦地看了一眼母女…… 谢母隐晦地看了一眼母女二人。 “萍儿,我们出去说,不要在这里打扰人家。” 何萍儿还想再为自己争取一下:“沈伯母和我母亲相熟,原先我和惜儿亲如姐妹。伯母也算是我半个长辈,如今我距离家乡千里之遥,你们谢家想要如何处置我,也该告知我的长辈。” 谢母皱了皱眉:“走吧,听话!” “我不走。”何萍儿猜到了自己要被休,但她不愿意接受,也想再为自己争取一番。 读书人要脸面和名声,兴许谢承志碍于名声不休她了呢? 谢母和儿媳妇朝夕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知道儿媳脾气不好,想了想,道:“承志年纪轻轻就是举人,这些天拜访了几位大人。大人们虽然没有明说,但都觉得他前途无量。紫烟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人感情深厚,她不在乎他娶过妻……若是有礼部尚书做亲戚,承志他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你是他的妻子,肯定也希望他好,对不对?” 她说出来了! 这是要何萍儿自请下堂。 何萍儿泪流满面:“他不在的日子里,我对你不够好吗?你怎么好意思撵我走的?” “我们可以补偿。”谢母强调,“你要什么都可以说,承志给不起,还有紫烟呢。” 她叹了口气,“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你现在离开,对你对承志都好。你能拿着一笔丰厚的银子安度余生,承志也能青云直上,而且他不会忘了你对她的好,日后肯定会护着你。” “怎么护?”何萍儿一个字都不信,“我在淮安府,他在京城,这一辈子怕是连他的面都见不上。我哪里指望得上他?” 谢母看了一眼母女二人,明显是有些话当着她们这两个外人不太好说。 何萍儿别开脸:“我不答应!让我主动退让,做梦!” 谢母隐晦地道:“你……你先回淮安府,之后等紫烟接受你了,你再来京城不迟!” “你们是要贬妻为妾?”何萍儿惊呼,白紫烟身份那样高,除非她主动放弃谢承志另嫁他人,不然,只要她非要和谢承志在一起,她这个商户女可不敢压在尚书之女的头上。 二女共侍一夫,无论谁是妻谁是妾,她都注定是要受委屈的那个。 “如果她一直都不肯接受我呢?” 谢母再次叹口气:“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我儿也做不出过河拆桥的事,如果你信我,先主动回淮安府,过个三五年,如果紫烟不肯给你名分,我同样会派人来接你进京,到时你住在外头,承志会常常来看你。” 这话说得足够直白,何萍儿瞪大眼:“你这是想让我做外室?” 谢母没有回答,但就是那个意思。 何萍儿突然坐在椅子上,双手手指摁压额头:“你让我想一想。” “回去的路上想吧。”谢母伸手去拉她,又冲着沈宝惜母女俩道歉,“对不住,让你们见笑了。萍儿既然嫁给了我儿,两人分开不是她的错,只要她不改嫁,我儿就该照顾她!你们说是不是?” 胡氏面色一言难尽。 她今儿也算是长了见识。 “惜儿,你该喝安胎药了。”胡氏不好回答谢母的话,找了个理由送客。 何萍儿恍恍惚惚,跟着一起离开了。 回去路上,何萍儿很是沉默,谢母怕她不肯乖乖回乡,一路上都在苦口婆心的劝。 “这人的心思多变,你确实帮了承志许多,可如果你不肯成全他,往后他仕途不顺,可能会怪你!难道这是你想要的结果?” 何萍儿不吭声。 婆媳俩回到租住的院子,路过状元街时,谢母瞅了一眼,像是无意一般开口道:“听说户部尚书在状元街有一个很宽敞的宅子,里面都住着那些投奔他的读书人!紫烟那孩子有情有义,富贵了也还惦记着我们曾经的情分,早上已经让人来传了消息,让我们收拾行李搬到状元街去住。” 第85章 何萍儿心头咯噔一声。 “她都回京城了,大把的青年才俊随便挑。为何……” 她若是白紫烟,就绝对不会再要谢承志做夫君。不提谢承志日后的前程,也不管他会不会读书,他是个有妇之夫啊! 抢人有妇之夫,太过缺德,会被人戳脊梁骨。 谢 承志确实是难得一见的读书人,但京城繁华,能人也多,何萍儿就不相信户部尚书找不到比谢承志更好的年轻人! 谢母不知道儿媳心中的千回百转,听到这话,面色露出了几分得意之色:“再多的青年才俊,也没有和紫烟青梅竹马啊!你不知道,他们的小时候过家家,紫烟要是不能做承志的新嫁娘,宁愿不玩。” 何萍儿:“……” * 谢家人到了京城,何萍儿还没有见过白紫烟。母子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应该与白紫烟见过面。 翌日全家搬到状元街,还没安顿下来,就已经有人来请谢承志去酒楼相见,对方自称是户部一位六品主薄。 谢承志自然是欣然赴约,何萍儿心有所感,在他出门时,非要跟着一起走。 “行李都还没有收拾好,你在家里盯着吧。” 何萍儿不依:“有下人收拾屋子,需要什么,让他们去拿就是了。我想出去走一走!” 眼看谢承志还是不愿意,她低下头,“若是你那边一切顺利,我很快就要回乡了。到京城这些日子还没能找到机会看一看呢。总不能来一趟京城,回乡了还不知道该怎么跟人说京城的繁华吧?” 谢承志若有所思:“走吧!” 果然,等在雅间之中的不是什么六品官员,而是一身华丽衣裙的白紫烟。 白紫烟肤光胜雪,着浅紫色衣裙,那衣裙的料子是何萍儿以前从未见过的,站在阳光下能熠熠发光,更衬得她肌肤如玉。 “承志哥!” 她一开口,身上那股富贵逼人的气息瞬间消散大半,似乎还是村里的那个淳朴姑娘。 谢承志笑吟吟:“我还真以为是官员请我呢。” “都怪我娘。”白紫烟嘴上说着怪母亲的话,眼神里却都是笑意,“我说出来走走,她说大家闺秀要少出门,不让我坐自己的马车,只让我坐下人采买的马车,身边伺候的人也只能带十人。” 言下之意,如果不是要隐瞒身份,出门一趟,还不止十个人伺候。 何萍儿看着这样的白紫烟,只觉得特别陌生。原先还想为自己争取,想着死赖在谢承志身边,兴许白紫烟就会找其他的男人做夫君。 如今她彻底打消了念头。 小商户之女完全比不过官家之女,尤其谢承志往后还要靠尚书府提拔。昨儿婆婆在回来的路上说的那番话其实挺有道理的,若是谢承志没有娶到白紫烟,日后仕途不顺,是绝对会怪她的。 与其那时互相怨恨,不如趁早抽身。至少,谢承志走到现在确确实实是得了她的帮助,就看在曾经的襄助之情,谢承志以后就多少会关照她几分。 * 过年了。 这是沈大海活了半辈子第一次在外地过年,但和在沈府也没什么区别。 住的地方同样宽敞,还因为这庄子的价值极高,他心情更好了几分。 胡氏想法简单,男人和孩子在哪儿,哪里就是家。 “我们家要添丁了,明年有喜事!”过年那天,沈大海在一大桌饭菜跟前先提了酒杯,“以后咱们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女婿的家人远在千里之外,沈大海真的感觉自己是多了个儿子,尤其小夫妻俩感情极好,他是越看越满意。 众人举杯,裴清策再次对着沈大海道谢。 沈大海从来都不喜欢女婿跟自己道谢,沈家人帮裴清策,也只是给了他优渥的日子罢了。无论谁做女婿,沈大海都会这般照顾。 “都是一家人,别再说这话,今天过年,我不生气。但日后你再提谢不谢的,别怪我这个做长辈的训斥你。” 裴清策笑了,烛火映衬下,他眼中星光闪闪,似乎有泪。 沈宝惜喝的是不醉人的桃花酿,但因为喝得多,回房时有些微醺。 裴清策将她紧紧揽在怀中,两人连体婴一般往院子里走,沈宝惜鼻息间都是他的气息。 “真好!” 闻言,裴清策胸腔微微鼓动,轻轻笑了:“是啊,真好!” 恰在此时,京城皇宫处烟花绽放,绚丽夺目。 * 大年初一早上,沈宝惜睁开眼睛,还有点头疼。 裴清策早已起了,正在窗前看书,边上的小炉子上温着一个小砂锅,见她有了动静,倒了一碗热汤送到她唇边。 “还难受吗?” 沈宝惜点头。 “我让人送了饭菜来,吃完后你再睡一会儿。稍后我要去给贺夫子拜年,然后贺夫子会带着我进城去拜访几位大人。” 那些大人在朝中不算得力,但既然要踏入仕途,很有必要在那些官员面前混个脸熟。 沈宝惜不用问也知道,同行的还有其他几位举止。贺夫子心地善良,爱惜年轻人,即便是年轻举子对他有些不敬,在遇上事关年轻人的前程时,他也还是会主动帮忙。 “你去吧。” 沈宝惜吃完了东西,又睡了过去。等一觉睡醒,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忽然春风鬼鬼祟祟进屋,看见沈宝惜已经醒了:“主子,您何时醒的?想吃什么,奴婢让人给您拿。” 主仆多年,沈宝惜一看她就知道她有事。 “何事?” 春风哑然:“有客人来了,是赵尚书府上的管事。” 沈宝惜好奇:“找谁的?” 赵府那边有派人接触裴清策,这还是第一回明着登沈大海的门。 春风咬牙道:“找老爷的!” 第75章 辞别看春风这么气愤,沈宝惜…… 看春风这么气愤,沈宝惜猜到了赵家人的来意。 多半是想拉拢裴清策而来。 裴清策是因为赵尚书看上了顾胜做女婿,所以才寄人篱下多年。 也就是他运气好,遇上了裴母……裴家人虽然贪心,但也不是穷凶极恶之人。因此,裴清策得以顺利长大,还读了书。 但若是裴清策运气不好呢? 如今裴清策和顾胜之间感情很淡,正是因为当年顾胜不管他的死活,是裴母主动提出带他离开。 即便顾胜隐瞒在先,赵尚书不知道他有妻儿,可裴清策实实在在是因为赵氏的存在受了罪,那他迁怒赵府,不愿意和赵府亲近,也是正常的。 沈宝惜打算过去瞧瞧。 宰相门前七品官,赵尚书得皇上信任,他身边的管事也高人一等,沈大海一个外地来的商户,很容易被人欺负。 沈宝惜帮不上沈大海的忙,但可以表明自己的立场。 到了待客的院落,沈宝惜看到守门的随从脸上带着愤怒之色,那满脸的愤怒在看到她出现时骤然变成了紧张,当即往前迎了两步。 “姑娘,老爷正在招待贵客,此时不能打扰。” 沈宝惜觉察到不对:“出了何事?” 随从硬着头皮挡住她:“没有出事啊。您先回去,若真有事,老爷会亲自跟您说的。” “进来!”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两个字里满满的颐指气使。 沈宝惜进门后,发现沈大海脸色很不好看。 “爹,这位是……” “小人乃是尚书大人的管事。今日登门,有些事情和你们父女俩商量。”他态度高高在上,口中说着商量,看那架势,完全没有要商量的意思。 沈宝惜上下打量:“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尚书府呢。” “少说废话!我家大人看上了裴举人,有意栽培于他。”管事负手,一脸傲气地等着看年轻妇人脸上的欢喜。 奈何面前女子一脸戒备,他心里失望,原是想等人高兴时泼上一盆凉水来着。没看成好戏,他也没心思再卖关子。 “大人惜才,裴举人年轻有为,日后前途无量,不该配个商户女。之前裴举人目光短浅,做错了选择,如今遇上大人,大人愿帮他拨乱反正。沈姑娘但凡有两分自知之明,就该主动下堂,回头自有高门贵女和裴大人相配。” 沈宝惜一脸惊讶,又见沈大海面沉如墨… …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管事是赵尚书身边的人,他的话就是赵尚书的意思。沈大海一介商户,即便手头银子再多,也不得不听从赵尚书的吩咐。 “这……敢问管事到尚书大人身边多久了?” 管事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与你无关。” 沈宝惜含笑道:“若有二十年左右,想来也知道当年尚书之女嫁给顾胜顾大人之事,那时候是顾大人隐瞒在先,如今看来……即便不隐瞒,尚书大人怕是也要逼着自己看中的女婿休妻娶他女儿。这可真是……大胆呢,连皇上嫁公主都不会选有妇之夫,又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赵尚书当年嫁女儿得了甜头,如今又是哪个贵女嫁不出去了?” 第86章 管事怒斥:“你放肆!” 沈宝惜微微仰着下巴:“敢问这位大人,我哪句话说错了?若真有错,不如大人去衙门告上一状,到时候按律法来判,无论什么样的罪名我都认,如何?” 不如何! 但凡听说过赵尚书的人,就不敢不给他面子。 可话又说回来了,尚书大人让一个有夫之妇自请下堂这件事本身也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管事气得吹胡子瞪眼,冷笑道:“既然你们不懂事,自然有人来教你们乖巧,等着吧!” 语罢,转身就走,气势十足,结果却刚好撞上了前来送茶的丫鬟,茶水泼上了他的衣摆。 丫鬟吓一跳,急忙跪在地上求饶。 管事:“……” 如果这是自己府上的丫鬟,他肯定要把人拖下去打一顿。可这是别人府上,他只好咽下怒火,拂袖离去。 沈大海看着管事离去的背影,没有亲自去送,他是一个小商户没错,在这京城之中谁都可以欺压也没错,但他到底还有几分骨气,做不到对上门来欺压自家的人笑脸相迎。何况,那只是一个下人。 不过,他到底是有些放心不下:“惜儿,如果赵尚书继续针对,我们怎么办?” 沈宝惜无所谓:“那就回乡啊,我们也不是非要在京城。” 沈大海一想也对,可总得顾及裴清策吧? “你说回乡就回乡,清策怎么办?他读了多年的书,难道要就此回到淮安府蹉跎一生?” 他是不介意养女婿一辈子,可这世上真正有骨气的人,并不希望自己像废物一般浑浑噩噩过一生。 “他要留就留啊,赵尚书从始至终想要撵走的只有我们沈家而已。清策身为顾大人的儿子,身边没人护着也平安长大了,想来赵尚书还没有丧心病狂到随意杀人的地步。我们老实回淮安府,应该不会再被赵尚书针对。” 沈大海颇为无语:“你们是夫妻,一个在南,一个在北,日子怎么过?” “也不是所有的夫妻都能真的恩恩爱爱过一辈子。”沈宝惜说这话时,皱了皱眉,她一直都是这么洒脱的人,但一想到以后要和他分开,还是有点难受。 话音刚落,沈宝惜察觉到门口有人,扭头就看见了站在那处的裴清策,也不知道人站了多久。看他那模样,多半是听见了她的那些话。 沈宝惜张了张口,裴清策紧紧抿着唇,忽然大步上前。 沈大海想要劝说,见女婿抬手,更是奔上前两步想要护着女儿。 手抬到一半顿住,因为裴清策没有打人,只是将人打横抱起,然后大踏步离开。 沈大海呐呐收回手,嘀咕道:“这么凶,还以为你要打人呢。” 他侧头问随从,“他不会动手吧?” 随从想了想:“裴举人是读书人,方才还护着咱姑娘,应该不会。” 裴清策脚下飞快,一步步踩得很重。 气氛实在尴尬,沈宝惜双手抱着他的脖子,看着他下巴:“你生气了?” 问话间,裴清策已经进了二人所住的正房,闻言反问:“我不应该生气么?面对赵尚书的提议,我一口就回绝了,完了你在家里商量跟我分开后回乡?” “我那就是随口一说,不能让我爹担心呀。”沈宝惜解释,“其实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话说到此处,沈宝惜对上了裴清策的眼睛,她语气顿住,叹口气:“好吧,我就是这么想的。如果赵尚书执意,非要送你美人又拉拔你,我只能带着爹娘回乡了。” 裴清策下颌愈发紧绷,动作轻柔地将人放到了床上。 一室寂静里,沈宝惜出声:“我是觉得什么都不如活着要紧,至于和赵尚书作对,我爹一介商户,在人家面前就是一只顺手可以碾死的蚂蚁。我自己不怕死,但我爹娘是无辜的。” 裴清策别开脸:“你轻易就放弃我!” 语气里带着点怨气。 沈宝惜扯他袖子:“你转过头来。” 裴清策看着她。 沈宝惜撑起身子,在他下巴一吻。 只轻轻一触,裴清策反客为主,一把揽住她的腰,用力地吻了上去。 二人纠缠,屋内渐渐升温。 良久,二人喘息着分开,裴清策咬牙切齿:“我不会另娶她人,此生只有你一个妻子。” 沈宝惜扬眉:“如果赵尚书非要逼你呢?” 问出这话后,沈宝惜有点后悔。势不如人,只能低头,她问这话,像是在逼迫于他。 裴清策神情在那一瞬间有些微妙,笑着道:“非要逼我,那我就跟你一起回乡啊。咱们在淮安府不说横着走,也无人敢欺,实在不行,我就去做个小县令。” 沈宝惜笑了,她不觉得裴清策在面临人生重大转折时一定会坚定地选择她,但他此时的感情真挚,语气诚恳,她姑且信一信。 裴清策看出了她的想法,将人紧紧揽入怀中。其实他早就发现了,沈宝惜对于感情始终悲观,好像随时做好了转身离开的准备。 “惜儿,不要试图离开我!” 沈宝惜乐了:“我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能跑哪儿去?” * 过完年,京城内愈发热闹了。 一直都有源源不断的举子从外地赶来,就等大海买下的状元街那个小院子,卖价和租金都节节攀高,哪怕他没有让中人帮自己租房,还是有外地赶来的读书人找上门问价。 沈大海通通一口回绝,无论多高的价钱,他都不卖不租! 如今是住在郊外的庄子上,等到会试快要开考,全家还得搬回去住呢,等裴清策考完,也会在那里等张榜。 裴清策忙碌起来,沈宝惜也没闲着,肚子里的孩子很乖,从来没闹腾,她有孕了没有多大的感觉。年前订的原料到了,她打算做脂粉。 京城内的成衣铺子很多,擅长制衣的大师傅比比皆是,因此,她打算将自己那些有别于当下的脂粉先做出来。 就在一片忙碌之中,何萍儿来找她辞行。 “过个十来天,我就要回家了,如果你要带东西,可以先准备好。” 沈宝惜有些惊讶于她这么快就放弃,对于这样的结果,倒也不觉得意外。 “这么快?不可以等考完再走?” 何萍儿苦笑:“等到谢承志榜上有名,刚好上门提亲双喜临门。我杵在这儿像什么样子?” 她眼底是脂粉都遮不住的青黑色,沈宝惜只道:“一路保重!” 第76章 出事何萍儿苦笑:“可能这就是我…… 何萍儿苦笑:“可能这就是我此生的劫,原先我和你好时,没想过自己能嫁给他,一朝美梦成真,就什么都顾不得……咳咳,过去的事情不再提了。总归是我不够厚道才落到了如今境地。等你回淮安府,咱们再聚。” 最近小夫妻俩都忙,沈大海也在帮着牵线搭桥,主要是将外地的新鲜货引入京城。 京城这个地儿的达官显贵很多,富裕的人比比皆是。只要东西好,就能卖出价来。 沈大海忙活几天,就将买状元街宅子的银子赚出来了,他愈发有兴致,抽空还跟沈宝惜闲聊,说京城的银子很好赚,若是裴清策此次不中,那就让他去红山书院求学,到时一家人住在庄子上。 “你如今身怀有 孕,也不适合长途跋涉,要是动了胎气,孩子倒是其次,主要是会伤了你的身子,反正住金城也不耽误赚银子。” 人往高处走,比起在淮安府的如鱼得水,沈大海更希望全家在京城站稳脚跟。 沈宝惜点点头:“再过几天,我的脂粉铺子就要开张了。如果一切顺利,咱们就不回。” 沈大海一挥手,豪迈地道:“你不用折腾,我能养得起你。” 沈家在淮安府多年,沈大海生下来就学做生意,在淮安府是得心应手,即便是周边几个府城,他也有不少相熟的人,开门做生意几乎无人找茬。所有的铺子生意都好,沈大海每月的盈利波动不大。 但是在京城不一样,他这一个多月赚的银子,已经有家乡半年的盈利多了。 做生意有时候不单纯是为了赚钱,还为了满足心里的成就感。沈大海初到京城,摩拳擦掌想要大干,还一下子成功了,如今整个人都年轻了好几岁。 赵尚书的管事被气走后,一时间没了消息。 不过,最近赵尚书的名声很大,都说他是今年会试的主考官之一,尚书府门庭若市,天天都有不少读书人前去拜访。 沈宝惜听说这些消息,就觉得奇怪。 “这般嚣张地串联,皇上就不管么?” “这两年没管。”沈大海叹口气,“若真是赵尚书主考,咱们得罪了人,清策这一次多半不能中了。回头你不可以怪他。真想要做官夫人,等他考完此次会试,你安慰安慰,回头咱们捐个小官给他做。” 沈宝惜怕他心有负担,解释道:“赵大人不是我们得罪的,他那样的出身,天生就会被赵大人针对。顾夫人脾气不太好,哪怕赵大人真的要提拔他,也多是想要利用他,等到哪天出了事,他绝对会是最先被舍弃的那个。” 第87章 裴清策也是这种想法。 不过,他不打算就此算了,母亲早早离世和顾胜抛妻另娶脱不开关系,赵尚书逼迫他就算了,跑去逼迫沈宝惜下堂之事,他忍不了。 * 京城内的风雅楼花魁明月很得达官贵人们追捧。 前些日子是晋王将她养着,不管王爷来不来,每个月都会给风月楼的东家一笔银子,这期间不许明月见任何客人。 从前天开始,晋王对她的兴趣似乎没有了,没再续银子。 于是,明月重新登台唱曲。 唱曲的头一日,会选入幕之宾,价高者得。 许多真正的美人在还没有登台时就会被达官显贵选走,即便是真的开始接客了又被贵客看上,也不可能再出来接待其他客人。 达官显贵们傲气,不允许伺候过自己的女人再去伺候别人。晋王也不知道真是单纯喜欢听明月弹琴唱曲,没有碰过她,还是不在乎自己名声。总之被他养了半年左右的美人又出现了众人眼前。 当场律法没有约定官员不可去风花雪月之地,只是允许举人以上有一妾,三品以上官员可纳两妾,二品和一品人数上更多。 其实这人数并不能约束官员……真想寻美,将美人接回府中养着,不给名分就行,外人问及,就说那是丫鬟,是歌姬舞姬。 明月一出现,整个大堂特别热闹。 等到明月开嗓,大堂瞬间安静,歌声如黄莺,婉转清悦,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一曲毕,明月没有退下,而是抱着屏风站在旁边,大堂里的热闹气氛到了顶峰。 管事上台,说了些场面上的寒暄,就开始让众人晋价。 明月初次挂牌就被晋王选走,再喜欢她的人也只能想一想,如今她被晋王养了半年,多半已经不再是清白之身。 不清白了,身价却不减反增。 要知道,这可是晋王的女人啊。 最后,其中一个肥头大耳的富商以千两银子夺得头名,这还只是一宿的价钱。 看热闹的人都觉得开了眼界。 明月退回了自己的阁楼中,富商在众人艳羡的目光里去了楼上,却只是坐在红纱飘飘外间,屋内满是旖旎香气,他却没敢多看明月。与此同时,风雅楼后门处停下了一架深蓝色的华美马车,先是下来了两个随从,然后一个中年人被二人扶下来,三人一入后门,马车很快就离开了。 阁楼的门一打开,富商满脸堆笑,弓着身子上前,要多谄媚有多谄媚,伸手往里间一引:“大人,请!” 而就在这时,内间响起了清悦的琵琶声。 被称呼为大人的赵明堂满意地点点头:“办得好,本官会将你儿子的文章送到尚书大人的书案上。” 富商讪笑着提醒:“是侄子!” “我懂,你过继出去的儿子嘛。”赵明堂挥挥手,“再多嘴,我要改主意了。” 富商用食指放在自己唇上,眯着眼睛退出了阁楼。 赵明堂进了内间,伸手将明月揽入怀中。 明月没想到来的贵客这般急色,想要推拒又不敢太用力,分明是欲拒还迎。 除了花楼东家和少数几个伺候的人,其他人都不知道当天晚上和明月一起过夜的不是那肥头大耳的富商,而是赵尚书的长子。 早上赵明堂离开时,和明月约好了晚上来看她。 但傍晚时明月再次登台唱曲,有人以八百两银子买下了她一宿。 结果,自认为和明月约好了的赵明堂直奔阁楼,进屋看到床上有人,自己新得的美人正被那人压在身下,喝了些酒的他怒不可遏,冲上去对着那人一顿拳打脚踢。 那人受了伤,又不知道他身份,自然不会老实挨打,当即就还了手。 两人扭打在一起,惊动了外面伺候的人,整个风雅楼的客人都奔过去看热闹了。 众目睽睽之下,赵明堂才回过神,他当场就想要逃,却发现自己的随从没了一个。 随从消失了,只剩下一个随从护着他。 主仆二人想要逃,可哪里逃得掉? “你们放开我,不要拉拉扯扯。”赵明堂想要甩开抓着他的几人,却根本就甩不动。 然后,他被人摁到了地上,当场被扭送官府。 赵明堂一开始不欲表明自己的身份,眼看这些人要动真格的,便说了自己是赵尚书的儿子,结果,那些人就跟听不见似的,还是要把他押往衙门。 他不得不大声点说自己身份,这一回犯了众怒。 人群中有人叫嚣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是尚书儿子,打伤了人,该罚就要罚! * 深夜里,赵尚书都睡下了,却有身边的管事匆匆来敲门,敲门声就带着股急切之意。 困意正浓,赵尚书被吵醒后却没有发脾气,能够到达他房门口的,都不是一般下人。这样急切,分明是出了大事。 “何事?” 管事推门而入:“是大爷,大爷被人扭送到官府了,说是……说是在花楼里与人争花娘时动了手,好像上头有人发话,让连夜审问大爷呢。” 赵尚书脸色格外难看:“更衣!” 那是亲儿子,他再对儿子恨铁不成钢,也做不到见死不救。 赵尚书穿戴时动静很大,吵醒了隔壁住着的赵夫人,听说是长子出事,赵夫人一刻也坐不住,让丫鬟取来了披风,她要一起跟去瞧一瞧。 赵明堂被连夜审问。 可他当时喝了酒,脑子昏昏沉沉,根本就不记得自己下手重不重,那人被他打倒后好半天没爬起来,脸上还有血。据说是被打断了脊椎,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 也就是说,他把人给打废了。 官员去逛花楼,律法上没有禁止,有些读书人以逛花楼为风雅之事,而实际上,官员之中对此很是鄙视,即便要去,也没几个人好意思明目张胆的去。 赵明堂逛花楼和人打架,此消息一出,等于是狠狠一巴掌扇在了赵尚书的脸上,让他老人家一世英名染上了瑕疵。 再会做官又如何? 不会教儿子,就是会被人笑话。 虽律法不约束官员去花楼,但世人对官 员的品性和名声要求格外严格,但凡官员家人和亲戚出了此类事,升迁上都会受到一些影响。 此时赵尚书是杀人的心都有,他找来了人去风雅楼打听,得知了前因后果后,瞬间猜到儿子肯定是被人算计了。 儿子就是再好色,也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无论如何,赵明堂打伤人是事实,原本三言两语就能问清楚的事,因为赵尚书横插一脚,愣是审问了一宿。 赵尚书没有否认儿子打伤人,毕竟那是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那么多人都看着呢,抵赖不了。他想说的是儿子是受了明月相邀才去的,而屋内又已有其他客人,这其中是否是有人算计。 于是,明月被传上公堂。 她说自己不知道,至于赵明堂所谓的夜里来见她,她只当是开玩笑,还振振有词说许多恩客离开时都会说类似的话。 这倒是事实。 而且,当时她和客人在床上,没有挑衅,赵明堂先动的手。 此事辩无可辩,天亮后,赵尚书从衙门里出来,满脸的疲惫,眼神里都是怒火。 他已经能肯定,绝对有人在暗地里搞他。 官员能够担任会试主考官,绝对有益无害。是哪位官员主考,这一批考出来的进士,虽称为天子门生,但面对将自己挑中的主考官,也总会多几分香火情。 赵尚书原本打算借此多挑几个自己人,而且他做会试主考,无论朝廷内外,都会对他客气一些。不求被他另眼相待,只希望不被为难。 * 沈大海听说了赵尚书儿子干的好事,心里高兴,回家就说了这件事:“外头的人都说,因为这事,赵尚书可能做不了主考官了。” 说到这里又有些惋惜,“要是干这件事的人是赵尚书自己,那我们家就再不用愁了。” 沈宝惜沉默听着,她有发现今日的裴清策似乎心情格外好,小夫妻俩回院子时,她小声问:“你很高兴?” 裴清策扬眉:“对啊!看到仇人倒霉,我很难不高兴啊。” 沈宝惜:“……” 她上下打量他:“刚才我爹说这件事时,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裴清策一乐:“惜儿很在乎我嘛。”他一脸得意,“你听到了这么新奇的事,竟然还记得注意我神情?” 沈宝惜白了他一眼。 裴清策也不卖关子了:“好吧,我确实不意外,昨天我就知道会发生这些事。” 沈宝惜面色微微一变,事情是昨晚出的,审了一宿,今早上才传出来,而此时才午后不久。他提前就知,那岂不是……此事真有人算计? 她一脸惊讶,伸手指他:“是你?” 裴清策握住她的手指,弯腰轻轻一吻,轻笑道:“惜儿太高看我了,我一个小小举人,可没那么大的本事,风雅楼虽是花楼,但能在京城把生意做到这么大不被人找茬,背后肯定有身居高位的贵人。我一个外地举人想要在风雅楼搅风搅雨,怕是只能在梦里。” 第88章 眼看妻子一脸疑惑,裴清策不打算瞒着她:“说到底,只是借力打力罢了。赵尚书爬得越高,结下的仇家就越多,这其中有不少不得不忍气吞声,但也有敢对他动手的。我不过是找好了时机去找了合适的人而已。” 沈宝惜担忧问:“会不会牵扯上你?” “不会,权臣之间角逐,要么不出手……”裴清策眼神意味深长,“惜儿,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总有一天,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绝对不敢出现在你面前指手画脚。” 沈宝惜握住了他的手:“我不希望你冒险,也不希望你太累。” “我甘之如饴!”裴清策将她揽入怀中,“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来这世上一遭,我不愿窝窝囊囊一辈子!” 他顿了顿,将头埋在她的脖颈之间蹭了蹭,小声撒娇道:“如果我不成功,你不许笑话我!” 第77章 争论在一片紧张之中,会试终…… 在一片紧张之中,会试终于开考,辞行的何萍儿没有离去。 住在状元街的举子不需要家人相送,有专门的马车来接人,一家子站在门口目送裴清策上了马车。 沈宝惜左右看了看,街上都是送举子的人,众人无不眼神殷切,口中不停嘱咐。 相比起别家的紧张,裴清策只有不舍,握着沈宝惜的手:“你起太早了,早点回去睡,那个桂花糕要少吃。你吃了药你就睡不着,没我陪着,你会孤单。” 沈宝惜乐了。 “行!” 沈大海拉了女婿到旁边,低声嘱咐了几句。 沈宝惜远远地看见了谢承志,他面前站着两个女子,一个何萍儿,一个是白紫烟。临上马车前,他好像往沈宝惜这边深深瞅了一眼。 裴清策又察觉到,侧身挡住了他的目光。在沈宝惜看不见的地方,他眼眸中一片冰冷。 总有人自己都有不止一锅饭了,还盯着别人锅里的菜。 别看送行的人多,马车却并不愿意多等,来了又走,加起来不到一刻钟。 接举子的马车一走,街上瞬间空旷了不少。众人没有立刻回院,相熟的人都站在一起说话。 沈宝惜打了个哈欠,准备回院子补眠,她最近夜里有时候会睡不着,白天又睡不醒。转身之际,看到白紫烟带着人浩浩荡荡过来。 如今她可是尚书大人的女儿,还是安乐侯的孙女,京城中她这样身份尊贵的姑娘都找不出几人。一路过来,众人纷纷驻足打招呼。 也有人不知她的身份,看到众人对她的恭敬后站在路旁客气地行礼。 白紫烟目不斜视,旁人行礼,她看也不看,更没有回礼。 “沈姑娘,别来无恙。” 沈宝惜压住即将出口的呵欠:“姑娘这……一切还顺利?” 按理,沈宝惜是不应该知道她如今姓什么的。 “其中有些波折,好在有惊无险,也算顺利。”白紫烟笑吟吟看着她,“早想来找你说说话,一直都没机会。也想谢你,又觉得亲自上门相谢才算有诚意。” 沈宝惜不太信这话,他们一行人入京是年前的事,白紫烟如今是大家闺秀,应该没有太多事需要她忙,不可能连见人都抽不出时间来。 不过,话说回来,当初母女俩帮她离开淮安府,只不过是被求上门来了被迫帮助,没想过要她报答,不来就算了,母女两人都不会因为这而失望。 “进屋坐坐吗?” “那就打扰了。”白紫烟笑吟吟,“我如今姓柳,柳明珠!” 沈宝惜还没说话,胡氏张口就夸:“好名字!” 得罪不起,只能捧着。女儿身怀有孕,这活儿还是她来干吧。 胡氏身为商户人家的当家主母,这事干得得心应手。 白紫烟一乐:“私底下你们怎么称呼我都行,若有外人在,还是得称呼我柳姑娘或者明珠。不然,我父亲和母亲听见旁的称呼,可能会迁怒于你们。”说到这里,她啊一声,像是才想起来似的,“我父亲是礼部尚书。” 胡氏早已知道了这些消息,不过还是配合地问:“前些日子听说尚书大人当年得的是一对双生姐妹花,阴差阳错之下,以为一生一死……” 听到这话,白紫烟脸上笑容顿了顿:“没死,这底下的人为了报复我娘将我给偷走,然后将我送上了通州去江南的船,在船上有淮安府的人将我偷了,这才流落到了府城外的村子里。” 胡氏惊呼一声:“哎呦,这一路可真惊险。那时候你那么小就离开亲人颠沛流离,本来是大家闺秀,该千娇百宠,却受了这么多的罪。柳姑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说话声音和语气都带着满满的庆幸之意,白紫烟脸上笑容如初:“借伯母吉言。” “民妇出身商户,可担不起姑娘这声称呼。”胡氏连连摆手。 却见白紫烟身边丫鬟掏出一个荷包,顺着白紫烟所指的方向,将荷包放在了胡氏面前。 胡氏惊讶:“这是什么?” “这是当初你们借我的盘缠,如今双倍还您。”白紫烟笑吟吟,“伯母之恩,我这心里一直都记着,总要还了这份恩情才安稳。” 胡氏笑容不变,心里却觉得柳明珠过于小气,堂堂尚书大人的女儿,援助之恩就只值二百两? 不应该是等到沈家需要帮些无关大雅的小忙时由尚书大人出面相帮么? 商户人家被为难,堂堂尚书大人帮忙,只需要一句话,甚至不需要尚书大人亲自出面,让管事打个招呼就行。 胡氏不觉得自己的要求过分,要知道,白紫烟是独自一个姑娘从淮安府启程,当时同行的商队还是沈家帮忙找的。 如果不是有信任的人同行,能不能平安到京城且两说呢。心里嘀咕,嘴上缺一个字都不多说,伸手拿起荷包:“那……柳姑娘日后可心安了。” 沈宝惜将一切看在眼中,白紫烟方才说的是还恩,那么,日后沈家人就不得再借当初的恩情去找她。 白紫烟见母女俩识相,脸上笑容更深:“何姑娘要回乡,你们可以帮忙安排一下吗?” 何萍儿急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回。” 话音落下,就察觉到了何萍儿严厉的目光。 沈宝惜端起茶杯,遮住脸上神情。白紫烟这哪是好心为何萍儿寻同路人,分明是为了让何萍儿启程回乡。 “可以!”胡氏看懂了其中的机锋,知道何萍儿赖到现在多半是不想回,可她不愿意得罪白紫烟,前些日子赵尚书的管事登门,胡氏简直是提心吊胆。 “若是何姑娘决定了启程的日子,来找我就行,我让老爷问一问有没有熟悉的商队。” 让何萍儿自己来找,两头不得罪。 即便何萍儿是被逼着离开,那也只能是被柳尚书逼的,跟沈家可没关系。 白紫烟却不满意:“你先去打听商队,何姑娘已经收拾好了行李,随时可走。” 何萍儿咬唇:“我想等张榜后再走。” 白紫烟侧头看她:“等到张了榜,你是不是要等承志哥入职了再走?入职后又等他宴客后再走?那干脆不要走了,一辈子陪着他吧。” 母女俩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沈宝惜忽然就对上了白紫烟的目光,她轻咳一声,自然地招呼:“柳姑娘,这是花生糖米,我家带来的淮安府厨子做的,是淮安府那边的口味,京城很难找到正宗的,你尝尝?” 白紫烟定定看着她:“你是不是觉得我在纠缠有妇之夫,嘴上没说,心里却看不起我?” 胡氏忙接话:“没有没有,我们不敢的。而且你们几人之间的恩怨我们母女也不知道。” “伯母,我和承志哥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干娘早就说过要聘我为儿媳,承志哥从来也没有拒绝过我的亲近。”白紫烟情绪越来越激动,“明明是我们先认识的,承志哥从来都对其他女人不假辞色,当初沈姑娘追了他一两年之久,他都不肯多看一眼,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娶还比不上沈姑娘的何姑娘?” 沈宝惜:“……” 她不知道白紫烟是看不起这几人,所以说话毫无顾忌。还是本身就是开口就得罪一圈人的性子。 “我都嫁人了,柳姑娘,过去的那点事儿,你就别笑话我了,被我夫君听见,怕是要生气。” 白紫烟并不觉得自己失言:“我是就事论事。” 何萍儿的一张脸先是通红,然后变得惨白,她和谢承志走到如今,虽然有过争吵,却也有过温情。 “我没有逼迫,当初定亲,是他亲自带着媒人上门来求的。” “有没有,不是你嘴上说的。”白紫烟一脸厌恶,“我不想落下个刻薄的名声,没有逼你走,都说好了的事,你脸皮厚如城墙,不撵你,你就打算一直赖着是不是?” 何萍儿眼圈通红,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从小到大受到的教养不允许她在别人家哭出来。 第89章 “我走。伯母,麻烦您帮着安排一下。” 说完这话,何萍儿再也忍不住,起身就跑走了:“对不住,我还有事,得先走一步。” 白紫烟看着她背影:“沈姑娘,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容人?” 沈宝惜摇头。 “当初她都不容她,我凭什么要容她?”白紫烟起身,“那时候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看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我又没有天天对她甩脸子,比她当初可客气多了。同样的态度,她那样对我,我咬牙忍了,如今落到她自己身上,我还没怎样呢,她就哭哭啼啼,好像受了多大的欺负似的。” 母女俩没有接话。 胡氏可知道,当初白紫烟被白家人安排婚事,何萍儿也拿银子给她脱身了,是她自己不肯拿银子堵白家人的嘴,而是拿着银子当盘缠去灵山书院。 后来谢承志回来,提出纳她为妾。无论何萍儿心里愿不愿意,也操办了这事。 若是没记错,当初白紫烟是悄悄离开的,论起来,她还是谢承志的逃妾! 白紫烟自顾自的说,无人接话,她觉得有些无趣,起身告辞:“干娘在等我,她老人家现在要我陪着用膳,没有我陪着,她都用膳都不香,我得先走一步。” 胡氏立即起身:“我送柳姑娘。” 白紫烟有些气闷,她发现沈家母女态度虽热情,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挑不出错来。 还是走吧。 干娘对她的态度一如既往,偶尔还训斥她几句,她并不觉得讨厌,心里还挺安慰。如今她身边围着许多人,像干娘这样真心的却没几个。 第78章 名次科举三天一场,回来后歇…… 科举三天一场,回来后歇两日再考下一场,接连三场,考完十天后就放榜。 放榜的五天后,榜上有名者参加殿试,到时就能看见皇上,由皇上亲自选出一甲,二甲排名则由大臣们挑出,再交给皇上过目。 若是落入三甲同进士,虽也有做官资格,但却做不了高官,多数是外放到小县做县令。若是落榜还有再来的可能,同进士却不能再考。 关于这些,沈大海早已打听清楚了。 住在状元街的好处就是三天考完也不用家人去贡院门口接人,而是由专门的马车将人送回。 裴清策回来时浑身疲惫,但神采奕奕,沈宝惜迎上前去,却被他避开。 “我身上有味,别熏着你。” 沈宝惜一乐,边上的胡氏立即道:“我已经让人备了热水,你快去洗漱吧,洗完就出来吃东西。” 无论考哪一场,进去的三天都是吃自带的伙食,多数是烙饼,烙饼还要被查验的官员细细掰开,确定里面无夹带。 若是遇上运气不好,考试那几天下雨,污了卷子只能下回再来,生病了要么强撑着,要么就放弃此次科举。 裴清策结结实实睡了一觉,睡着了还握着沈宝惜的手。 两天内,他哪儿也没去,要么睡觉,要么就是和贺夫子待在一起。 前来拜访贺夫子的学子很多,吴明知一开始踌躇满志。考完第一场再来见贺夫子时,整个人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一问之下,才得知他运气不好,抽到了臭号。 臭号就在茅房旁边,味道很重。也会有各种动静影响,让人不能专心。 坐臭号不公平,但主考官说了,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运气不好坐了臭号,那是天意。想要为官,就要不畏艰难险阻。若是被臭号拦住,还不如趁早回家种地。 吴明知很年轻,学问不太够,这一受影响,第一场的卷子就写了个大概,还被污了几团黑墨。 举子的卷子不允许脏污,不管文章写得有多好,字迹不够干净利落,就会被 抽到旁边放着,直接就落榜了。 吴明知很难受,贺夫子也无奈,勉强安慰了几句。 吴夫人还去找了白紫烟,她们曾经有过两面之缘,但没有说过话。她希望借着这点故旧之情让白紫烟帮着在尚书大人跟前求求情。 白紫烟并没有外人看到的那么风光,那个和她一母同胞的姐姐总是想方设法的陷害她,事关科举,别说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家,就是朝堂上的大人们,也不好随意插手。她想要一口回绝,忽然想起京城的达官贵人们平日里的做法,当即答应了下来。 “我只能保证尽力去帮你求情,能不能成,这可不一定。若是不行,你别怪我。” “不能不能。”吴夫人欢天喜地,“您是尚书大人的掌上明珠,您开口都不成,那别人也不成。只要您愿意帮忙,成与不成看天意,我们母子一辈子都会记得您的恩情。” 吴夫人后来又找了贺夫子。 她有听儿子说过,贺夫子原本在灵山书院教书,却被京城的红山书院盛情相邀……由此可以看出,红山书院这边,贺夫子肯定有些人脉。 而红山书院中的夫子,有好多是从朝堂上退下去的官员,据说当今天子的太傅也在书院中养老。 能做主让远在千里之外的贺夫子到红山书院做夫子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若是贺夫子愿意帮忙,兴许还有几分机会。 贺夫子却觉得为难:“我不认识说得上话的人。” 吴夫人不信:“夫子别跟我开玩笑,您要是不认识人,红山书院又怎么会去千里迢迢之外跟灵山书院抢您?” 读书人不爱撒谎,贺夫子也一样,撒下的谎被戳穿,他并不羞恼,直言道:“臭号没有公不公平之说,摊上了就自认倒霉。从古至今都是这样的,明知也说文章写完了,只是多了几个墨点,兴许会有大人耐心看完他的答卷也不一定,如今最要紧是不要就此放弃,打起精神将接下来的两场考完,若是一切顺利,也有榜上有名的可能。如果现在放弃,那才是真的断绝了考中的可能。” 吴夫人要的不是兴许有大人将他的答卷看完,而是希望有人帮忙说句话,让那些审卷子的官员能仔细看一看。 “若是看了之后明知还落榜,那我们就认了。” 贺夫子没吭声。 吴明行却不忍心让夫子这般为难:“婶娘,朝廷选拔人才,人家想要哪种就选哪一种,这不是夫子能够左右的。你与其在这里纠缠,不如回去好好劝劝堂弟重拾信心。” “要你管?”吴夫人目的没达到,心情很不好,“你身为明知的堂兄,不帮忙就算了,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你是不是想直说明知此次不成,干脆回去准备下一次?” 这就是事实啊,只是吴夫人接受不了而已。 吴明行没吭声。 “你也就是运气好,娶了个嫁妆丰厚的媳妇罢了,傲气什么?”吴夫人冲动之下,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当着贺夫子的面就开始吼,“原先在家的时候,你对我还挺尊重,一出门就不管我了。我算是看出来了,我家大人拿你们当一家人,你们却完全不这么想,从头到尾只顾自己。明知坐了臭号,你心里不定怎么高兴呢?” 吴明行脸都黑了,他和堂弟关系还行,比不上亲兄弟也不差什么,平时也有凑一起吟诗作赋。总之,要比他和其他读书人之间亲密得多。 婶娘这话,犹如一盆脏水泼了他一脸。 吴明行还怕她回家以后还这般诋毁自己,想要为自己争辩几句,又觉得婶娘最近愈发不讲道理,还是等会试考完,在堂弟回乡之前和其谈一谈。 是的,吴明知出了这种事,几乎没有榜上有名的可能。 第二场开考,何萍儿启程回乡,她刚走没两天,谢承志第二场考完后,就带着媒人去尚书府提亲了。 据说当天接待他的只有尚书夫人,不见尚书府其他的女眷。 婚事一定下,谢承志这个读书人就像是当初在淮安府那般的名声,瞬间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会试还未放榜,已经有年轻举子被官员捉住当了女婿……当然了,谢承志入京时带着妻子,不止一个人看到他们二人以夫妻相称。 谢承志娶过妻的事,很快就传开了。 堂堂尚书府的明珠,居然嫁了一个有妇之夫? 又有传言说,这门婚事尚书大人根本不答应,是那个刚回来的明珠非君不嫁,尚书夫人怜惜女儿多年受苦,不忍让女儿失望,这才答应了亲事。为此,夫妻俩还吵了一架。 不管外头传言如何,谢承志和白紫烟的婚事都定了下来。 沈宝惜一开始还担心有人将自己曾经追着谢承志跑的事说出来,她做过的事,不惧人言,裴清策也不会因此改变对她的态度,但外人可能会笑话他。 三场考完,裴清策歇了一天才缓过来,沈宝惜说了自己的担忧。 裴清策听完就笑了:“你不在乎,我不在乎,管他说不说呢。而且,那位柳姑娘不会愿意听见这种传言,你尽可放心。” 沈宝惜一想也对。 等待放榜的这五日,众人心思各异,吴明知垂头丧气地收拾行李,已经在打听去往江南的大船了。吴明行则带着妻子满京城的蹦跶,哪里热闹往哪儿挤。他不觉得自己能得个好名次,若是二甲末尾或者是同进士,多半是外放做官,大多数人一辈子都爬不高,一般回不了京城。 第90章 因此,难得来京城一趟,吴明行想带着妻子好好转一转,省得以后想看看不着。 裴清策倒是一脸坦然。 他悠闲的态度落入了旁人眼中,有人就说他背靠着有钱的岳家,不止考科举这一条出路。即便是一辈子都考不中,那也是吃喝不愁,比大部分的人都要过得自在。 当然了,士农工商等级分明,能够做官,那自然是比商人的地位高,而且这世上没几个男人愿意一辈子都被岳家压在头上。 又有人说,裴清策是装出来的悠闲。 就在会试即将放榜时,被夺了主考官之位的赵尚书又惹上了麻烦,原来是他那个被关进大牢里的儿子,说了赵尚书卖官之事,还明码标价,升一级价钱多少,升三级价钱又是多少,想要抢别人的官职,价钱得翻番。 皇上勃然大怒,命令刑部彻查。就在消息传出的当天,赵尚书和其另外两个儿子包括其中一个女婿就被抓入了大牢之中。 女眷也被勒令不得出府,两个府外都有御林军把守,里面的人不得出来,外面的人也不可拜访。 京城风声鹤唳,官员们都比往日安静了不少,最明显的,就是花楼里没有原先那么热闹了。 在这一片紧张之中,会试放榜。 此次会试参考的举子一千二百多人,取一百八十人。 裴清策排在第十八,名次靠前。 沈大海得到消息,立刻将早就准备好的鞭炮拿到门口放。 吴明行刚好是一百八十名,险险挂在最后一名。 此次淮安府同行的人中,只有他们两人中了,其他人都榜上无名。这时候沈宝惜才听说,蒋三公子同样是臭号,自小养尊处优的公子在那样的环境中能待足九日就已是不易,熏到后来,脑子混混沌沌,哪里还能写得好文章? 蒋三公子倒挺豁达,之前他就带着妻子满京城的转悠,给家里的长辈和亲戚买礼物。得知裴清策被取中,还登门贺喜了。 吴明知也来贺喜,但吴夫人却觉无颜见人,从头到尾没出现。 第79章 殿试众人有高兴,有失落,贺…… 众人有高兴,有失落,贺夫子心里挺满意,他带来的几个举子中了俩,已经算是不错。 “我不回灵山书院,日后就留在京城,若是你们有意留下,我能带你们入红山书院求学。” 贺夫子很喜欢自己的这几个弟子:“不过,这事儿你们自己心里知道就行,别出去嚷嚷。” 众人都忙表明立场。 他们是灵山书院的弟子,即便是贺夫子不在了,也照样能继续求学。 祖籍淮安府,去灵山书院读书,确实要近不少。但京城的红山书院也是真的比灵山书院好。 蒋三公子当场就表明了态度:“我不回了,跟夫子一起去红山书院。” 至于家中,书信一封就行。 双亲对他寄予厚望,做梦都想让他考中,知道他留在京城更好,一定不会阻止,书信回去,一是让家人放心,二来,也是让他们送点银子过来。 京城里的举子很多,想要自己供自己读书的也有,必须要有门路。这不是刚刚从淮安府过来的他们能找到的门路。 蒋府很富裕,蒋三公子只需要将自己所有的精力用在书上就行。 吴明知就不行了。 他自然也想留在红山书院,回乡去还要面对双亲争吵,还不如留在这里得个清净。 “我得回去跟我娘商量一下。” 若是能留下最好。 谢承志也没有考中,他也没来贺喜,会试放榜后,众人就没见过他。 众人也默契地不提他。 气氛正热闹间,高英来了。 入了京城后,裴清策和高英也见过几面,但那会儿两人前途未明,见面多是聊文章和四书五经。 “恭喜恭喜!裴兄双喜临门,实在让人羡慕。” 高英考了第八,名次比裴清策还要靠前,他面对众人时,还像曾经在船上一样温和。 吴明知看到他,颇有些不自在。 沈大海让人准备了一大桌酒菜,众人坐在一起吃吃喝喝,天黑时,众人纷纷告辞。等到吴明行都走了,高英才道:“当初咱们同行的那位谢举人,你和他关系如何?” 裴清策扬眉:“我和他是同乡。” 明明是同窗,却提都不提。高英瞬间就明白,两人之间的关系很一般。他压低声音:“朝廷选拔人才很是公正,乡试和会试尤其不允许作假,一经发现,参与之人都要被严惩。但也不是不可以作假……那位谢举人原本榜上有名,被尚书大人给……” 他话未说完,眼神意味深长。 原本高英说这事,是想对裴清策卖个好。要知道,这些隐秘的消息,没有足够的地位和人脉,连听都听不到。 裴清策若是与那位谢举人相熟,让其知道真相,也能得人家的感谢,这份谢意,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两人不熟,高英还是说了……人性如此,想要和谁感情好,分享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自然会越来越亲近。 裴清策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为何?他明明都已经是柳尚书的乘龙快婿了。” 许多官员选女婿,考不上的人家还不要呢。这都考上了还把人往下踢,柳尚书这是图什么呢? “据说这门婚事尚书大人不答应。”高英点到即止,“瞧我,喝多了就是话多,裴兄可要好好准备,若是顺利,咱们以后就是同僚了。” * 谢承志被柳尚书请到了书房。 这是他第一回见自己的未来岳父。 定亲时,只有尚书夫人见他。饶是他自认为比世人见识多,也还是特别紧张。 然后,他就从柳尚书口中,得知他原本应该榜上有名,只是被人抽掉了第三次的考卷。 若是不如人,谢承志也认了。明明考中却被人暗害,他心中很不服气。 “不知伯父可否帮晚辈恢复名次?” 柳尚书一乐:“果然是年轻,连这么天真的话都说得出来。你当会试是什么?三年一次,朝中九成官员都从会试中选拔而来,这些人要管着天下万万百姓的生死,那不是开玩笑。若是张榜之前,还有几分余地可操作,如今事情尘埃落定,除非你是旷世奇才,否则,就只能老老实实等三年之后。你是奇才吗?” 谢承志哑然。 “您可以不告诉晚辈这件事。” 他也不知道是自己没考中难受些,还是考中了被人给顶了名次更难受一点。 反正他心里就是难受。 难得糊涂,不知真相还能高兴一些。 “那晚辈名次靠前吗?” 若是靠前,三年之后有很大可能能中。 柳尚书看出了他的心思:“你的答卷直接被抽掉,哪里来的排名?不过你前面两次确实靠前……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以为三年后你的三次答卷都能不出意外地送到主审官面前?” 闻言,谢承志心里一沉。 他算是听出来了未来岳父的言下之意,能不能中,除了他自身学识过硬外,还要看来岳父愿不愿意让他中。 他就不相信,那取他卷子的人没有柳尚书的默许还敢这么干! “晚辈是有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柳尚书乐了:“你不知道?你不是做得不够好,而是做得太好了。在我看来,你是天生能做官的人才,从来都能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当初在淮安府,你选择娶何家的姑娘,后来还纳了明珠为妾……” 谢承志心头咯噔一声:“我与明珠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在我心中,她和我妹妹一样。一开始我娶妻时,是真的拿她当妹妹,后来看到她被白家人逼嫁,我才看清楚自己的心意,我没有想照顾她下半生,只希望她能遇上一个良人,无论嫁给谁,至少不能是被逼迫的,不能给人当后娘。我提出纳妾,是想让她有自己选择夫君的机会!” “这些话就别再说了。”柳尚书微微抬起手指,“你心里怎么想的,我都清楚!归根结底,不过是明珠那会儿帮不上你的忙,如今又能帮上你了而已。我对这个孩子亏欠良多,她回来了,我们夫妻能做的就是尽力补偿。她想嫁的是你这个人,不是想嫁一个官员,你们之间的婚事我不赞同,但明珠自己乐意,我不会拦着。” 谢承志听到这里,心中大喜,喜悦中又带着点不安。 果然,就听柳尚书道:“你爬得高了,说不准就看不上明珠了。所以,你就做个举人挺好的。” 谢承志心里一沉。 他我要为自己求几句情,柳尚书却已经不耐烦听:“来人,送客!” 谢承志:“……” 他老老实实跟着下人出门,在园子里撞见了欢喜的白紫烟。 白紫烟对于翁婿二人之间的谈话一无所知,看见谢承志脸色不好,还笑着问:“是不是我爹吓着你了?” 那可是朝廷的尚书大人,官威很重,被吓着实在太正常了。 第91章 “我回来这么久,都不敢和我爹玩笑!”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今日的她穿一身鹅黄,打扮有点像曾经在淮安府的沈宝惜。 沈宝惜刚开风华楼成衣铺子那会儿,经常穿戴这么一身,娇娇俏俏的,一出现就夺人眼目。 谢承志多看了一眼,白紫烟转了个圈,裙摆划出优雅的弧度,像是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好看吗?” 确实好看。 谢承志却没有半分欣赏她美貌的心情:“刚才尚书大人说,你喜欢的是我,所以他希望我一辈子只做个举人,腾出时间来陪你!紫烟,你知道的,我从小读书,就是希望考中进士入仕为官,这都辛苦了十多年……” 白紫烟愕然:“啊?” 谢承志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 白紫烟曾经是他的妾,如今两人又是未婚夫妻,谢承志这番作为不算出格,站在白紫烟身后的丫鬟有一瞬的紧张,却也没有上前阻止他的动作,看到自家姑娘脸上不见抵触之意,反而还往后退了 一步。 “紫烟,你能不能帮我求求情?我想和你共度余生,但这和我入朝为官不冲突啊,如今你有尚书大人做父亲,可二三十年之后呢?那时候你的荣光就要靠我来给,难道你希望别人说我们夫妻是趴在尚书府身上吸血的水蛭?还是你想要你的夫君一辈子籍籍无名,害你也跟着丢脸?” 白紫烟当然希望谢承志越来越好。 可问题是,她也不敢去找父亲求情啊。 每日请安,她在父亲面前都乖的像个鹌鹑似的,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其实……”她一脸的迟疑,“背靠尚书府,我们可以活得很好。现在靠着我爹,二三十年之后可以靠着我哥啊,我两个哥哥呢,他们都很疼我的,一心想要弥补我这么多年受的委屈。你不用太辛苦,我又有丰厚的嫁妆,这已经是当初我们在村里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谢承志没想到她是这样想的。 “我不想得过且过,你帮帮我吧。” 白紫烟摇头,她怕自己心软答应他,然后又做不到再惹他生气,飞快跑走了。 谢承志:“……” 他倒是想追呢,可这里是尚书府。不是他可以放肆的地方。 * 转眼到了殿试,这一回要榜上有名的众人自己入宫。 沈大海掐着时辰起来,陪着裴清策一起用了早膳,然后亲自送他入宫。 他很紧张,忍不住碎碎念:“你都榜上有名了,再不济也是个同进士,虽然不好听了些,但我们家很缺进士,能考中我们就很高兴。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裴清策听着他念叨,嘴角渐渐翘了起来:“爹!” 沈大海跟他一本正经叫自己,顿时回神:“嗯?” 他以为女婿有正经事要说,支着耳朵认真听。 裴清策笑了:“您真的比我亲爹还要好,能够遇上惜儿,能够遇上您这样的父亲,是我的福气。” 沈大海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道:“有你这样的女婿,我也很高兴!”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一百八十位学子陆陆续续赶到,在门口排着队等搜身。 此次搜身比前面的会试还要严厉,万一谁要是夹带了凶器,再伤着了皇上,京城中要血流一片。 好在一切顺利,没谁想要找死,沈大海看着自家女婿进了门,也不回家,让人将马车赶到偏僻处等着。 殿试考完,当天就要放榜。 沈宝惜原本想起来送裴清策的,包括裴清策在内的全家人都不答应。 就因为他们这边去皇宫有点远,要等裴清策考完了一起回,最快也要两三个时辰,而且晚上皇上还要宴请今年的新晋进士。 不过,考中的消息会比人先到。 一大早,胡氏就特别紧张地往门口瞅。 “惜儿,喜钱准备好了吗?” 沈宝惜:“……” “早准备好了,不是您安排的么?” 第80章 商谈胡氏一拍额头:“瞧我,…… 胡氏一拍额头:“瞧我,都急糊涂了。惜儿不要笑我。” 沈宝惜为了给她解围,小声道:“我心里也着急呢。” 胡氏:“……” 闺女说这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自从女儿做了生意,性子是越来越稳当,遇事都面不改色,即便是关乎自己夫君一生,她也淡然以对,昨晚上送走了翁婿二人后,还回去睡了一觉。 她则是从翁婿俩离开后就一直没再闭眼,生生熬到了现在,熬得都有点神志不清了。 半下午时,状元街终于有了动静,没多久,贺喜的人也到了母女俩面前。 “恭喜淮安府裴老爷考中探花,这可是皇上亲笔点的探花郎。” 沈宝惜满脸意外,他们从外地而来,在京城没有根基,还有赵尚书虎视眈眈……虽说赵尚书如今被关进大牢里自顾不暇,可这人活在世上,谁还没个顾旧,说不定就有和赵尚书交好的人暗戳戳准备使坏呢。 探花不是那么好考的。 胡氏差点没欢喜疯了,一把揪住女儿的胳膊摇晃:“中了中了,中了探花,探花郎是我女婿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欢喜得大笑,即便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欢喜很不合适,她也收不住脸上的笑容。 下人们抬出了胡氏早已准备好的铜钱当街狂洒,脸上的笑容和胡氏一样,压都压不住,沈家几位主子很好伺候,又都是宽和的人,出手也大方,家中出了这般喜事,赏银至少是半年的工钱。 整个院子周围一片喜气洋洋。众人都在说贺喜的话,说话的人太多,母女俩压根儿就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裴清策本人却没能回来,皇上今日设宴,他身为探花,必须参加。 沈大海也没回。 虽说一甲前三的进士多的是人愿意相送,沈大海却不想被人钻了空子,他执意守在了皇宫之外,等到了深夜,亲自接了喝醉的女婿才往回走。 沈大海有专门的车夫,他早已准备好了解酒汤,马车驶动,他亲自给女婿倒汤。汤才刚刚装了大半碗,就有一双修长的手伸过来接碗。 看见那手,沈大海心里感叹了一下:真好看呐! 女婿长得好,他早就知道,女儿怀有身孕后,他就开始设想两人生下来的孩子到底有多可爱。 如今还被点为探花,沈大海是越想越欢喜,一片欢喜里,他忽然察觉到了不对,抬眼去看女婿神情,神思清明,还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他惊讶问:“方才你是被人扛出来的,以为你醉到人事不醒,合着你没喝醉?” 裴清策笑了笑:“皇宫的酒掺不了假,前来敬酒的人多。我就是个酒缸,也要被人灌满了,所以我……” 沈大海伸出食指放在自己唇边:“我懂我懂,真是个机灵孩子。你快靠着歇会儿吧,我们这就赶回家中,母女俩肯定已等急了。” 裴清策再装醉,也不能装得太明显,身上还是有几分酒意在,昏黄的烛光中,他眼中笑意弥漫,在烛光下眼神一闪一闪:“爹,你说惜儿知道此事后高不高兴?” “那肯定高兴啊。”沈大海瞅他一眼,“之前我让你别紧张,成不成都不要紧,实则是安慰你的,你说咱们一家四口这么远来京城,一路颠沛流离,不就是想让你高中么?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会辜负我们的期望,即便今年不中,三年后也会中。” 说到这里,他忽然又笑了:“看来皇上也觉得你长得好看。” 探花郎是同一批进士长相好的年轻人之一,若是长得足够好,名次不够一甲,也会被点为探花。 而有些状元也因为长相太好落为了探花。 沈大海不想打听女婿是哪种,能考中就是祖坟冒了青烟。而且他有注意到,方才女婿进来喊了他一声爹,待他一如既往,张口就问惜儿会不会高兴。 这证明女婿真的把他们当一家人,即便是一步登天了,对他们的态度还是和以前一样。 翁婿二人到家时,已是深夜。胡氏没睡,门口一有动静,她立刻就迎了出去。 “哎呦,可算是回来了,一切可还顺利?” 裴清策先下来,扶着沈大海下了马车,就在马车旁边,对着夫妻二人一揖到底。 “多谢爹娘对我的照顾,小婿没有辜负你们的栽培,日后一定会如亲儿子一般孝敬您二位。” 沈大海哈哈大笑,急忙上前扶起他:“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多礼,快去看看惜儿,她肯定等急了。” 沈宝惜站在屋檐底 下,含笑看着门口三人。 裴清策抬眼看到她,只见她身影站在昏黄的烛光下,浑身被烛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他有些看不清她脸上神情,心中陡然一慌,快步上前将人扶住。 靠近的同时,也看清了她脸上的笑容,他心中顿时一定,开始邀功。 第92章 “惜儿,我考中了。” 沈宝惜含笑看他:“恭喜啊!” “同喜同喜!”裴清策这才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容,“我曾经承诺过的事,已经先做到了第一步。惜儿,我一定要带你去看高处的风景。” 沈宝惜握住他的手:“累了吧?咱回去洗漱。” 裴清策紧绷了一天,在皇宫中不敢行差踏错一步,确实有点累。他抱着她的腰,想要用力抱,又怕伤着她,只松松圈着,觉得二人不够亲密,她将自己的头放在了她的脖颈之上,又不敢全力压上去。 沈宝惜都笑了:“你这样不累吗?” 不累是假的,裴清策小声道:“可我更怕你累。” 翌日一大早,贺喜的人就到了。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院子里挤满了人,裴清策得皇上授官,做翰林院的编修。 他如今已是六品官员了。 裴清策处处谦虚,也宴请了众人。 沈大海不差钱,原本是想好好办一场,被裴清策阻止了,他的意思是,保证前来贺喜的众人能吃饱就行了。 经女婿这一提醒,沈大海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如今家中有官员,得低调行事。 想到此,他忽然看了一眼女儿。 官员家眷若是做生意,好说不好听啊。此事沈家上下早就知道,之前还能安慰自己会试没那么好考,如今这说中就中……他得好好和女儿女婿谈一谈。 新进进士在十日之内入职,入职后,可以回乡一趟。裴清策对淮安府没有丝毫惦记,他所有的亲人都在京城,因此,拒绝了回乡。 至于打马游街……被当今皇上年轻时给取消了,京城已经许多年没有过那样的盛况。 裴清策歇了一日,实在不愿应付源源不断上门贺喜的宾客,跑去翰林院上职了。 他一走,家里没有了上门拜访的客人,总算安静了下来。 翰林院距离状元街有点远,沈大海去那附近买了一个两进宅子……那一片的宅子都是为官员准备,没有太大的,布局都差不多。 搬家时,一家人也并不张扬。 沈大海比以前更忙了,看着不张扬,最近找他牵线的人多了许多,真的是财源滚滚来。 这就是家里有一个官员的好处了,他这是凭本事赚的钱,只不过是别人看在裴清策的份上,来找他做生意的人比以前更多了而已。 而关于沈宝惜做生意的事,律法上没有不允许官员家眷做生意。 “没有不允,那就是允许的。”裴清策笑道,“你尽管放手去做。” 高英中了状元,榜眼是红山书院的学生,据说是太傅大人的弟子。 如今三人同在翰林院,比以前要亲近不少。 * 谢承志知道裴清策考中后,一个人在屋中坐了大半天,没有看书,没有写字,就那么发呆。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比淮安府出来的那些学子差,隐隐觉得自己是众人之首。后来他有发现裴清策很厉害,有与他一争的本事。 裴清策是真的给了他些许压力,所以他在得知白紫烟的真正身份后,才会那么迫不及待地对她示好。原以为尚书府助他一臂之力,他此次一定能榜上有名,多半能得到淮安府众举子中的头名,万万没想到尚书府没给助力不说,还拖了他的后腿。 他沉默良久,起身去了尚书府,说是要寻未婚妻,实则是去找尚书大人。 柳尚书刚好在府里,听说未来女婿一个人在园子里赏景,便把人请进了书房。 “晚辈有一事,心中迟疑,想请伯父帮忙拿个主意。”谢承志知道尚书大人很忙,不敢东拉西扯浪费时间,进门后就拱手询问,眼看尚书大人示意他继续往下说,这才试探着开口,“裴清策和晚辈是同乡,又是同窗,他考中后晚辈还没有上门贺喜,晚辈不知该不该去。” 其实他是来卖好来了,如果柳尚书想要拉拢裴清策,他是最好的人选。 他想证明自己能帮得上柳尚书的忙。 只要踏出了这一步,柳尚书需要他,就会容他去科举。 柳尚书一个老狐狸,人精儿似的,瞬间就看明白了他的心思:“不需要!我说过,你只要哄好明珠就行,其他的事都不用你操心。” 谢承志:“……” “可我年纪轻轻,自认才华还行,又心有抱负……” 柳尚书大笑:“这天底下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多了去,你不过是其中最不显眼的一个。做尚书大人的乘龙快婿,已经用尽了你这一生的好运气。” 谢承志哑然,他曾经以为白紫烟流落到乡野和他青梅竹马是自己运气好,那是两人有缘分,老天爷想帮他。 如今看来,是孽缘才对。 第81章 父子重逢皇家公主的驸马有个…… 皇家公主的驸马有个虚爵,然后就不能入朝为官。 谢承志感觉自己的处境就跟个驸马差不多,只不过他身份比驸马差多了。 偏偏柳尚书还一副他占了大便宜的模样……对于不求上进的年轻人,这尚书大人的乘龙快婿确实是个不错的活计,只要老老实实,一辈子都有荣华富贵可享。 可是谢承志心有抱负,真的不想碌碌无为过一生。 他口中有千言万语,但是在柳尚书面前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憋屈地告辞离去。 心中有怨,他甚至都没等到未婚妻过来和自己相见。 白紫烟知道他来,打扮了一番,人还没有出院子,就听说人已经离开了,她心里很是失望,又宽慰自己,谢承志应该是有正事要和父亲商量。 就在这时,父亲身边的管事到了,说请她去书房。 家里的女眷一般不能入书房,白紫烟回家后因为那个所谓的“亲”姐姐,受了不少委屈,姐妹俩明争暗斗,都想让自己成为家人心中最重要的人。此时得了父亲的传唤,她心中大喜过望。若是能够入书房,以后谁还敢小瞧她?谁还敢说她不受双亲重视? 柳尚书直接告诉了女儿方才翁婿二人之间的那番交谈,末了道:“再这么下去,他会怨上你。” 白紫烟讶然:“那你就不能让他入仕吗?” “我是为你好。”柳尚书强调,“他太有野心,入仕后会想方设法往上爬,一开始有我压着,他肯定会对你好,等到哪天我压不住了……他所谓的对你一心一意,根本就是假的。依着我的意思,你最好别嫁给他。” 白紫烟眼圈泛红,鼓起勇气道:“可我……嫁给他是我从年少时就想要做的美梦!” 柳尚书颔首:“那你试一试吧,婚期定在三年后。他熬不住,那就是你们没缘分。” 白紫烟哑然,方才她再次在父亲面前争取和谢承志在一起,就已经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勇气。她想说让父亲别压着谢承志,他一定熬得住……却再不敢开口。 * 吴明行在会试上得了第一百八十名,等到殿试,他名次往前挪了挪,得了第九十一。 前九十是进士,后面九十是同进士。 同进士再也没了科举的机会,只能任由朝廷安排。当然了,有门路的可以留京,没门路的,就只能去偏远的小县。 吴明行并非迂腐之人,裴清策打听到了一些门路,带着他前去拜访,然后去了一个还算富庶的江南小县。 那个小县城离淮安府坐马车七八天的路程,也算是离家挺近。 吴明行很满足,启程的头一日,沈大海特意留他用膳,席间难免就说起了他的名次。 “能中就不错了。”距离放榜已有半月,吴明行早已接受了事实,此时一脸坦然,甚至还笑得出来。 “会试一百八十名估计用尽了我所有的运气,所以殿试落到九十一名也正常!” 在胡欢喜的宽慰下,他已经想开了。没有头一个一百八,也不会有第二个九十一! 虽说九十一某种程度上也证明了他能考上,但事已至此,自怨自艾没有用。 “妹夫,孩子落地时,千万记得告诉我一声,我们还要送贺礼呢。” 送礼这事,那是礼尚往来,只有脸皮厚的人才会跟别人讨要礼物。 胡欢喜有点尴尬,瞪了他一眼:“孩子不缺你一份礼。” “那我也得送,这是我的心意。”吴明行醉眼迷蒙,笑看着她,“放心,我平时有分寸,不会说这么出格的话。面前都是自家人。” 胡欢喜:“……” “自家的人你不在意,外面那些陌生人又用不着你在意,合着你就是要毫无顾忌的乱说话呗?” 这话是开玩笑。 吴明行并不蠢,他和沈家人一路进京,从来就没有做过让沈家讨厌的事。 胡欢喜夫妻俩离京的那天,沈宝惜亲自送他们出城。如果不是身怀有孕,她还想送他们上船呢。 看着马车走远,沈宝惜这才和胡氏一起上马车。 人还没坐稳,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唤。 “沈太太!” 第93章 只有官员的妻子或者举人的家眷才会被称为夫人,一般称呼身份不高的妇人,都是太太。 京城遍地是夫人,太太是少数,在裴清策考中了探花后,沈家多出了许多亲戚和友人,他们称呼胡氏,一般都是喊沈夫人。 胡氏听到来人喊话带着淮安府的口音,下意识瞅了过去。 然后发现……不认识! 沈宝惜倒是眼熟,认出来那是顾胜身边的随从之一。 “沈太太,我家大人有请。” 胡氏听了女儿的小声提醒,这才恍然大悟。 “那还是去见一见吧,到底是清策的亲爹呢。” 沈宝惜不想去,胡氏瞪她:“人家父子俩感情不好,那是他们俩之间的事。你身为儿媳妇,对顾大人恭敬一些总是没错的。若是你对顾大人爱答不理,不说顾大人会怪罪,万一哪天他们父子和好,你可就是罪人了。都快要当娘的人了,处事要圆滑一些,知道了吗?” 大抵这天底下每个母亲都有个唠叨的毛病,沈宝惜怕了她了,也懒得多解释,两人之间有代沟,谁都说服不了谁。 两人走到了顾胜的马车前。 胡氏没有套近乎,脸上带着点他乡遇故知的惊喜:“顾大人是何时来京城的?” 顾胜是得知岳父出事后匆匆赶回,紧赶慢赶才到此处,还没来得及入城呢,他走的是陆路,原是想绕路去寻一个故旧,那个故旧和京城里的太傅大人有亲戚,他想让那人帮忙求情。忙活半天,路上耽搁了这么久,结果连门都没能进去,等了几天,也没见到人。 人到中年,顾胜看得出别人隐晦的拒绝,他也是想强求,所以才多留了几天,确定留下来也改变不了别人的决定后,就飞快赶往京城。 这一路,顾胜也见了一些同僚,算是体会了一把人情冷暖。一路顺风顺水走到如今,身边围着的人一直都很和善,如今才见识到了什么叫翻脸无情,什么叫人走茶凉。 此时看到胡氏和原先一般无二的态度,顾胜面色缓和了不少:“刚到此处,不知可否方便去家里拜访?” 胡氏面色尴尬:“这……” 其实不太方便。 如今众人对赵尚书是避之不及,尚书府现在还围着不少官兵呢,众人连私底下议论都不敢太大声。顾胜和赵明堂父子如此亲密,请他到家里,怕是要害了裴清策。 在胡氏心里,裴清策是自己亲女婿,是女儿肚子里孩子的爹,那是一家人,她再害怕得罪顾胜,也绝对不会将麻烦王女婿身上引。 顾胜将她的迟疑看在眼中:“我主要是想见一见清策,这样,一会儿我将马车停在你家附近的巷子里,他赶过来就行。” 避着点人,顾胜从头到尾不出马车,别人便也不能知道他们父子见上了面。 当然了,知道两人是亲父子的只有淮安府众人,大方点见面,别人也以为他们是顾旧。 比起新科探花被赵尚书拖累,新科探花是赵尚书女婿的原配儿子这个事对二者的影响更大。 胡氏没有拒绝,反正,到时候女婿去不去见亲爹,那是女婿自己的事,轮不到她来作主。 顾胜看了一眼沈宝惜:“有孕了?” 沈宝惜嗯了一声。 “好好养着吧。”顾胜一脸的怅然,“他比我要有担当,也比我更豁达,你比你婆婆运气好。” 沈宝惜扬眉:“顾大人还有其他事么?” 顾胜还忙着进京去打探消息,摆摆手:“你们也回吧,肚子里有孩子,别在外头多留。” 看着顾胜的马车离开,胡氏小声:“转性子了?以前很不喜欢你,今儿这态度倒像是接受你了……估计是因为你肚子里的孩子。” 都说隔辈亲。 这人年纪大了就想抱孙子,顾胜人到中年,儿子才刚落地,还不会走路。想抱孙子,就只能指望沈宝惜这个儿媳妇。 沈宝惜笑了:“他对我客气,是因为他儿子对我的态度。” 如今裴清策身份比以前不同,他是一甲探花,虽是最末,但能入翰林院,已经入了皇上眼中。只要不犯大错,多半能平步青云。想要拉拢裴清策的人很多,只是他不肯接别人的橄榄枝而已。 原先在淮安府时,父子俩一争执,裴清策就拿自己和顾胜的前程做赌……如今若是再暴露两人之间的关系,那毁掉的不只是顾胜,还会毁了裴清策这个探花。 胡氏乐了:“回吧!” * 裴清策得知亲爹赶到,一点都不意外。 自从赵尚书出事,他就猜到了父子俩会在京城见上面,听说人在巷子里等着,裴清策便去了一趟。 “顾大人。” 他站在马车旁边,虽身居下位,却姿态悠闲,神情很是自在,手中一把折扇,风度翩翩的模样。 顾胜掀开帘子看到这样的儿子,神情有些恍惚:“你和我当年很是相似,年轻有为,意气风发,众人眼中的前途无量。清策,有没有官员想捉你做女婿?” 还真有。 即便裴清策已经取妻,也有官员想让他停妻另娶,眼看他不愿意,还退一步想将家中庶女与他为妾。 裴清策通通都拒绝了,京城里的官员大多要脸面,即便心中不悦,也做不出逼迫他的事。主要是在朝堂上风光了半辈子的赵尚书都说倒就倒……这种紧要关头,没人想闹事。 顾胜瞅他:“男儿当世,没本事便罢,有本事只要做出一番功绩,日后好千古留名。你可要考虑清楚。” 第82章 凉亭争执“我考虑得很清楚。…… “我考虑得很清楚。”裴清策懒得多解释。 顾胜见儿子这般,心中很是无力:“你觉得赵尚书现在麻烦缠身,我赶入京也是为了救他,而实际上,岳父并没有牵连到我,我短短十多年从一介白身做到四品官员,除了我本身能力出众,也少不了尚书府的提拔……” 裴清策打断他:“没牵连上你,那是还没到时机。你自己也说了,靠的是尚书府,如今尚书府倒下,你们这些攀附在这棵大树上的枝蔓早晚会枯死!” 落在顾胜眼中,儿子不盼着他好,还在诅咒他。 “尚书府不一定会倒。”顾胜强调,“岳父在朝堂上多年,根基颇深,不会轻易倒下。” 裴清策偏要和他唱反调:“想要扎下根基,就得拔出别人的根,你猜朝中是帮他的人多,还是希望他倒霉的人多?很明显是后者啊,如果帮他的人多,赵尚书也不会有此一劫。” 顾胜气急:“我 倒霉了对你有何好处?我是你爹,只会帮你,绝不会害你,你为何不能盼着我点好?” 裴清策一脸莫名其妙:“我说的是事实。你凶什么?原本我就打算好了,即便你入京,咱们父子也装不认识……一见面就要吵,你不高兴,我心里也堵,为了咱俩心情都好点,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转身就走。 顾胜看着他背影:“清策,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心希望你好。” 裴清策闻言站定:“我是真心希望你倒霉!” 闻言,顾胜感觉自己胸口被掏了个大洞,还有寒风对着那个大洞猛吹,心里是又痛又冷。 “清策,你就这么恨我?” 裴清策微微侧头:“娘因你而死,你毁了她的一生,且你也没有吃过我吃的那些苦,所以你也不明白我为何那么恨你。日后你最好别惹我,若是哪天你落我手上,我不会手软。” 顾胜心中一凉。 何至于此? 哪怕他没有管过这个孩子,可裴清策到底是平安长大了,没有耽误读书。将心比心,如果他年轻的时候有一个从小就不管自己又身居高位的爹,他绝不会傻乎乎的把人往死里得罪,更不会毫不掩饰的坦露自己对亲爹的恨意。 即便恨,也会先瞒住。 “你在我面前放这些狠话,不过是仗着我疼你,不会对你下手。你有妻有子,家中还有长辈,你自己不怕死,难道也不怕牵连他们?” 裴清策呵呵:“你费尽心力才走到今日,绝对不敢惹我生气!除非我死,否则我的存在就会影响你的仕途,你这个人,以利为先,你不会做蠢事!” 原先在淮安府,顾胜算是当地的土皇帝,那时候都能被他威胁住,在这个遍地都能找到克制顾胜的人的京城,他只有更老实的。 顾胜心里特别憋屈,他也只能安慰自己,这能克住自己的人是亲儿子。 亲儿子克他威胁他,总比把柄落到外人手中要好。 裴清策从后门回到自家,进门就看见了岳父站在不远处的花树底下。看似在赏景,眼神却一直盯着门口。 岳父是生意人,因为沈家底蕴很深,从来都是一副儒商的模样,此时的模样,怎么看都有点鬼祟。 裴清策忍不住笑了:“爹,你不睡?” 沈大海听到他这亲近的称呼,面色一松:“顾大人没为难你吧?” 第94章 “没有!”裴清策随口道。 沈大海最近和他越来越亲近,有些不好意思说的话也好说出口了,打量了他一番,问:“就没说一些让你娶高官之女好平步青云的话?” “说了,我拒绝了。”裴清策一乐,也算是明白岳父为何会等在这里,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他笑道:“当初我费尽心思才娶到了惜儿,有些事你们做长辈的不清楚,一开始我们能定亲,是惜儿她相看够了,实在不想见那些奇葩,所以找到了我做假未婚夫妻,酬劳就是她花金银供我读书。当时她一心想着等我前往京城就解除两人之间的婚约,我好不容易才把这假未婚夫妻变成了真的,美梦成真,我欢喜都来不及。让我放弃她,除非我死!” 沈大海:“……” “还有这事?” 裴清策提醒:“惜儿身怀有孕,您千万不要责备她。” 沈大海抽了抽嘴角:“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你先护上了。”跟女婿谈过后,他随着的一颗心彻底落下,困意上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我老了,年轻人之间的感情我也不懂,懒得管你们。” * 顾胜到了京城,先是去见了皇上,之后并不老实,到处登门拜访,试图找人帮赵尚书说话。 然而赵尚书所犯的罪人证物证确凿,辩无可辩,皇上一直压着没管,不是想找机会放了赵尚书,而是最近忙着科举,他还没来得及。 顾胜的动作落入了皇上眼中,皇上当即把人宣进宫中臭骂了一顿,还勒令他闭门思过。 与此同时,裴清策入了皇上的眼。 他新写的策论于恢复民生有关,还言之有物。皇上并非不知朝堂上的乱象,科举也并不能选拔到真正的人才,如今朝堂上三足鼎立,赵尚书一倒下,也还有两棵大树,一棵是柳尚书,另一棵是太傅大人。 皇上今年五十有二,在农家已是需要儿孙奉养的老人,但皇上自小养尊处优,感觉自己正是闯的年纪。 他留了裴清策深谈,半个月内见了他三次,后来更是将他招为御前行走,平时帮忙写个圣旨之类。 落在旁人眼里,裴清策是皇上面前新晋红人。 别人不知皇上到底看中了他哪里,却不妨碍众人讨好他。 这天底下几万万人,朝堂上也有大几百人,皇上日理万机,哪能认识每个人? 裴清策能够经常见着皇上,要是能得他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那没有机会为皇上效力的人也有了出头的可能。 可是裴清策从不收贵重的礼物,明着送,暗着送,他都一律退回。 区别是明着送礼是明着丢人,暗着送礼,丢人只有自己清楚。 于是,找沈大海牵线的人更多了,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却从不在外过夜,也不接受别人送的美人,天再晚也要回家。 沈大海赚的银子多了,心里也没底,在裴清策在家时特意找了他:“我这银子大把大把赚,到底有没有事?” 裴清策想了想:“开个铺子吧,货物明码标价,账本账目清晰,不会有事的。” “行!”沈大海如今是女婿怎么说就怎么做。 他有点理解那句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意思了,哪怕不收礼,只要开个口子,就有源源不断的银子入账。他这段时间帮忙牵线搭桥,那都是别人主动送上门的生意,而且收益丰厚,且不会被拖欠。 沈宝惜也认识了一些人,这天城里一位姚夫人神情相邀,约她一起逛街喝茶。 姚夫人的夫君是翰林院官员,比裴清策高两级,同样是外地来赶考的寒门举子,说是寒门,家中有几百亩地,两人趣味相投,又经常见面,渐渐地就有了几分交情,最要紧的是,姚夫人前头生养过两个孩子,如今肚子里怀了第三胎……裴清策一开始是找姚大人请教如何养胎,渐渐才熟悉起来的。 二人肚子里有孩子,凑在一起有话说,对于怎么养孩子,胡氏忘得差不多了。倒是姚夫人,对孩子的衣食住行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且还都有几分道理。 沈宝惜每次都听得认真,胡氏有空,也会在边上旁听。 这日,二人找了个茶楼闲坐着。 天气渐热,两人也不是说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就找了个四面透风的凉亭,微风徐徐,周围景致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过于敞亮,若是有客人路过会看见二人。 裴清策最近名气大,但他到底根基浅薄,没多少人会注意到沈宝惜。 巧了,沈宝惜原以为不会碰上熟人,最多就是与人打几句招呼。没想到刚坐下不久,就看到一群人说说笑笑着走了过来。顾夫人赵氏赫然就在其中。 赵氏在淮安府时特别傲气,等闲人都入不了她的眼,哪怕言语间刻薄谁几句,旁人也只有忍着的份。 但在那一群夫人之中,赵氏站在靠后的位置,脸上笑容始终没有落下过,隐隐带着讨好之意。 如果赵尚书不出事,或许赵氏用不着这么卑微。看见沈宝惜姿态闲适的靠着椅子,赵氏笑容微僵,别开了脸去。 她是打算当做没看见,可不巧的是一群人中有人认出了沈宝惜。 裴清策是御前红人,能红多久,暂时还不知,如今众人对裴清策的态度,那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呦,没想到裴夫人也在。”打招呼的夫人一转眼,看见姚夫人后,只对其笑了笑。 “裴夫人这么有兴致?看来这胎养得不错,想当初我有孕,那真的跟丢了半条命似的,从孩子上身就吐到孩子落地……” 其他人纷纷对沈宝惜打招呼,沈宝惜也起身一一还礼,轮到赵氏,她唤了一声顾夫人。 有夫人好奇问:“说起来,你二人都来自淮安府,原来你们认识吗?” 沈宝惜:“……” 那可太熟悉了。 互相之间看不顺眼,赵氏简直视裴清策为眼中钉。 赵氏原本不打算多事,可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她笑着道:“自然认识。裴举人家境贫寒,还是我家大人资助了他一段时间……” 沈宝惜眼神一厉,顾胜如今自顾不 暇,没头苍蝇似的乱闯,且赵尚书最近麻烦缠身,但凡和他扯上关系,都一定要倒霉。赵氏张口就说裴清策胜顾胜资助,落在旁人眼中,难免将裴清策归于赵尚书一派。 她当即打断了赵氏:“是认识,不过,我家夫君当初家境贫寒,全都是托顾大人和顾夫人的福。这些“恩情”,我家大人一直都记着呢。” “恩情”二字,语气尤其重。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两家之间不仅没有故旧之情,似乎还有些恩怨。 地方官在当地就和土皇帝差不多,当地百姓被欺负,除非是进京告御状,否则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听了这话,好几位夫人看向赵氏的眼神都不对了。 顾胜年年政绩都是优,他辖下似乎也没有出过大事,可内情如何,只有淮安府的百姓知道。 该不会顾胜的优等政绩是假的吧? 赵氏垂下眼眸:“裴夫人说笑了,裴大人出身就贫寒,怎么能是我家大人害的呢?” 沈宝惜呵呵,意味深长问:“顾夫人,你确定要在这里跟我掰扯此事?错事不是我家大人做的,到时倒霉的人是谁……你可要好生掂量掂量。” 第83章 分歧赵氏眼睛恨得几乎喷出火…… 赵氏眼睛恨得几乎喷出火来,她没想到沈宝惜当着众人的面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和面前这几位夫人一起出来游玩,大家互相看着感情还不错,但各自心里怎么想的,只有自己清楚。 万一有人将这些话听入了耳中,进而跑去查证,顾胜多半要倒霉! “裴夫人!你说话注意点。” “我哪句说错了么?”沈宝惜一脸疑惑。 赵氏差点没气死,深吸一口气:“你如今是官员家眷,说话要谨言慎行,得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我以为裴大人做官后你会收敛几分,没想到一点长进都没有。” 沈宝惜疑惑:“你在教我做事?” 外人眼中,两人非亲非故。虽然顾胜的管职更高,但前途未明。裴清策如今却是皇上面前红人……对着裴家人,只能交好,不能得罪。 赵氏在淮安府时,从来就只有她说教别人的份,不管有没有道理,被说的人都得听着,还要诚心诚意感谢她的教导。 到了京城后,她收敛了不少,可在面对淮安府的人时,习惯了高高在上,忍不住说了几句,被沈宝惜这么一问,她悚然一惊,顿时后悔自己多嘴。 “没有,我是好心劝说,你要觉得有理,就听一听,要是觉得我这话不对,就当我没说过。” 察觉到众人看过来的目光,她只觉得特别尴尬,多说多错,干脆避了:“我忽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得先走一步,你们自便!” 然后,她落荒而逃。 众人都觉得有些古怪,想要试探几句吧,又怕把人给得罪了。于是,一群人很快分开。 第95章 姚夫人没有被那群夫人看在眼中,甚至没人正经和她打招呼,她都习惯了,倒也看得开:“跟这些人说话就是得格外小心。方才那位顾夫人言语间……嗯,不太对劲,你们之间有旧怨吗?” 沈宝惜笑了笑:“是有一些恩怨。” “我无意打探,就是想说……破船还有三斤钉呢,赵尚书在京城中经营多年,虽然如今眼瞅着要倒了,但还是有不少死忠,那些人若想要拖谁下水,多的是办法。”姚夫人说着说着,眉眼间都带上了几分担忧之意。 沈宝惜丝毫不慌,她和裴清策都清楚,顾胜绝对不会害裴清策,甚至会出手相护。她也不好说这其中的恩怨,笑着问:“还吃点心吗?” 姚夫人见她心里有数,转而说起了别的。 * 顾胜被皇上勒令在家中禁足反省,门口没有官兵把守,但皇上金口玉言,他不敢抗旨,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赵氏气冲冲回了家,原是想找顾胜告状,刚进门就遇上了管事急匆匆而来。 “夫人!” 管事满脸焦急,行了礼就想退走,赵氏皱眉:“何事这样慌张?” “是三姑娘,三姑娘发了高热。”管事不敢看她的眼睛。 在顾长安出事之前,府里有两个姑娘,都是嫡出。顾长安出事后,顾胜短短两个月内查出两个喜脉,孩子落地后,是一儿一女。刚生下来的这个女儿,就是府里的三姑娘。 顾胜儿女不多,即便是庶出的闺女,也有让人好好养着。 赵氏心中一堵,摆了摆手:“去吧!” 她打听到顾胜在书房,飞快奔了进去。 顾胜不许家中女眷来书房,看见赵氏,皱眉问:“又怎么了?” “你还问呢?”赵氏愤然,“裴清策那个媳妇太不懂事,商户人家就是没规矩,刚才差点在几位夫人面前挑明了你们父子之间的关系!虽然没明说,我觉得已经有人怀疑了。” 这确实很要紧,顾胜一脸正色:“当时发生了何事?你说了什么?她说了什么?又有哪些夫人在场,你一五一十说清楚?” 赵氏有些心虚,讲到说教沈宝惜时,她解释:“我是长辈,说她几句怎么了?她即便不服气,假装没听见就是了,非要说那些话,这是生怕你和裴清策不倒霉!” 顾胜听完,也捏了一把冷汗。 “她如今身怀有孕,清策护得厉害,你不要再招惹她。” 赵氏嘟囔:“这不是刚好碰上了么?若非偶遇,我才不乐意见她。” 顾胜挥挥手:“你出去,容我想一想。” 他在考虑那几句话若是让人起了疑心,要怎么跟人解释,又在评估那几位夫人家中的大人谁对他有恶意,谁会多管类似的闲事。 * 另一边,沈宝惜回家后也没瞒着。 裴清策压根就没把这件事情往心上放,他也在寻找恰当的时机在皇上面前挑明自己的身世,之前就铺垫过几轮了。皇上知道他身世复杂,生来不被父亲喜爱,还被父族打压。 可以说,即便是现在就挑明他的身世,对他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倒是顾胜,尚书府本就是多事之秋,事情传开,顾胜一定会倒霉。 裴清策早出晚归,但其实也没有太忙,下值后,多数时间都留在家里陪伴妻子。 这日,吴夫人上门来了。 吴明知心里不太愿意回乡面对双亲之间的吵闹,加上他们手头的银子花了大半,回乡的盘缠比较紧张,得省着点才能到家。 可谁也不能保证路上不出意外啊,红山书院又确实比灵山书院好,于是,吴明知书信一封回淮安府,让父亲想法子资助自己,他要留在红山书院求学。 红山书院中有给弟子住的地方,也有让弟子带着家眷住的院落。吴明知与人合租了一间小院,带上了吴夫人。 吴夫人搬进去前,再三跟儿子保证了她不会多嘴。 裴清策考中后,上门贺喜的人特别多,那里面没有吴夫人。 吴夫人如今找上门,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胡氏没把人拒之门外……不看僧面看佛面,吴大人还在淮安府,沈家的根基也还在淮安府,能不得罪就不得罪,反正家里不缺茶水点心,好吃好喝的供着就是了。 如今一家子住的是离翰林院比较近的院子,吴夫人还是第一回踏足,进门后东张西望:“比起沈宅要小得多,你们住得惯吗?” 胡氏笑了:“地方再宽敞,也只能睡六尺大的床。原先我还觉得家里的地方 太宽敞,显得冷清,如今是正正好!” 这人只有几尺高,还不到三尺宽,两进宅子住四个主子,怎么就住不下了? 附近的邻居,同样的院落,人家挤十几口子,这还不算伺候的下人,还不是一样住? 吴夫人左右环顾,并不是为了看环境,而是为了找人,一路没有撞见想见的人,坐下后就好奇问:“裴夫人不在家?” 胡氏眼神微闪:“在呢,她身怀有孕,精力不济,偶尔还要出门看看铺子,每天都要午睡。这个时辰应该刚刚躺下不久。”说到这里,叹息一声,“我这辈子没给我家老爷留个后,只得这一个闺女,我心里很是愧疚,好在老爷没有怪我的意思,还将惜儿如珠如宝的捧着。如今她怀有身孕,她爹更是恨不能把人供起来,生怕她磕着碰着,还怕她费了心神再动了胎气。差不多的小事,我们都不打扰她。” 言下之意,若是吴夫人找她闺女有事,那趁早别开口。 吴夫人听出了胡氏的话中之意,若是小事,她就不提了,但她觉得这件事情对很要紧,因此,还是厚着脸皮笑道:“我这有些事情求裴夫人!” 胡氏垂下眼眸:“惜儿怕是帮不上你的忙,她擅长的只是做生意而已。京城里风华楼快开张了,她要安胎,还要看铺子,自己都忙不过来,怕是顾不上旁人。” 吴夫人笑了笑:“说是麻烦她,其实真正麻烦的是裴大人,只是想让她帮着转交点东西,带几句话而已,不费什么心神。” 胡氏心知,吴夫人若是遇上难处来找父女二人,最多就是点银钱的事。沈家不缺银子,那压根就算不上事,最怕的就是来找裴清策。 “行!你把东西给我,回头我给惜儿!” 实在为难,就说东西被她弄丢了,到时跟吴夫人道个歉。 大家都是人精,想来吴夫人东西递不到想递的人手里,就该知道沈家人的态度了。 吴夫人知道,这已经是自己强求的结果,再胡搅蛮缠,只会惹恼主人家。 于是,她留下来了一叠儿子的文章:“就是想麻烦裴大人在方便的时候把这些送到皇上案桌……” 胡氏脸色大变,眼神变得凌厉。 吴夫人反应也快:“或者交给相熟的大人点评一番,哪怕真话再难听,我儿子也愿意听。” 胡氏起身:“那……我帮你转交,至于清策愿不愿意帮忙,我不清楚。毕竟,我们夫妻从来不管他的事,且如今不是他们依靠我,而是我们夫妻依靠他。说句实话,我和老爷还怕他一怒之下把我们撵出去呢。” 吴夫人哑然,摸着往外走,半晌才道:“这男人还是要读书科举,原先在你们夫妻面前那么乖巧的人,如今竟然也傲起来了。” 胡氏文言,知道她是误会了,以为裴清策一朝入仕就翻脸不认人。 不过,她懒得解释。 就让人以为他们夫妻要看女婿的脸色好了,省得这些人心里没点数,总想让他们夫妻帮忙求情。 裴清策对他们的态度一如既往,尊敬中带着点亲近,夫妻俩感情也好,时常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只裴清策掐着时间上职,一下职就往家赶,暂时看着是没有花花心思……胡氏在女婿面前说的上话,却不打算让女婿为难。 为了外人的事耽误女婿的仕途,她才不要那么蠢。 “沈夫人,咱们是同乡,以前也有交情。今儿我我劝你几句,要是能管得住你女儿,还是要说说她的,都已经是官家夫人了,怎么还做生意呢?你们家也不是缺银子的人,你说要是因为她影响了裴大人的仕途,这多不划算?而且,裴大人现在不怪她,以后可不一定。” 胡氏不以为然:“闺女嫁出去了,那就是别家的人,他们日子怎么过,我们当爹娘的可不好指手画脚。” 吴夫人不赞同:“哎呦,那是你闺女呀,你都不管她吗?” 胡氏觉得吴夫人有点烦,不知道是以前见面少不知对方性情,还是吴夫人的性子最近转变太大……以前真的挺好相处的,论起来,吴夫人也就是相看那时生怕两家婚事成了才说了几句刻薄话,如今却总说让人不高兴的言语。 “我只管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否平安,至于他们夫妻之间怎么相处,我女儿要不要做事,那都是他们夫妻自己商量着来。做长辈的,管得太多,惹人嫌呢。” 分明是话里有话。 第96章 她这个亲娘都不好多管,吴夫人一个外人,哪里来的脸? 第84章 顾胜入狱吴夫人这时候像是听…… 吴夫人这时候像是听不懂别人的言外之意,也看不见胡氏已经不高兴似的,继续道:“你怎么能不管孩子呢?尤其你还只有这一个闺女,怎么能纵容她胡来?” 胡氏不耐烦了,要不是还惦记着淮安府的产业,她是真的不想应付吴夫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吴夫人远在京城,她写封信回去让吴大人针对沈家的生意……不说沈府家大业大不会被一戳就死,那吴大人也总要顾及一下裴清策这个新科探花。大家都是官,新科探花怎么都要比他一个举人捐出来的官有前途,只要吴大人不蠢,应该不会听妻子的话胡闹。 想到此,胡氏出声:“我女儿从小就有主意,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婚事也是她自己寻的,至少目前为止,她还没有做错过选择。我一个后宅女眷,指手画脚的,还容易把她带沟里去。现在你明白了吗?” 她不是不管女儿,而是相信女儿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说这些话时,胡氏一脸的严肃,没有半分玩笑之意。 吴夫人总算发现了自己的话惹人不喜,她一脸的尴尬:“我是为你好……” 胡氏随口道:“你还是先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随口一句话,却戳中了吴夫人的肺管子。 夫妻不睦,儿子也越来越不理解她……以前还对她有几分耐心,如今都不愿意坐下和她谈话了。 吴夫人想讨好儿子,所以才厚着脸皮就走了这一趟。 胡氏想到什么,问:“今天你来这里,吴举人知道吗?” 吴夫人尴尬:“我们是母子,他当然知道我的行踪。” 看见她这神情,胡氏决定把东西交到女婿手中,然后让女婿去问一问吴明知。 如果此事吴明知不知情,那女婿也没必要为难了。 吴明知果然不知道。 接到裴清策的邀约,吴明知欣然赴约,裴清策既然能够中一甲探花,就证明了他有本事。 虽说吴明知不坐臭号也有很大可能得中,看他到底是没中,心里还是没有底。在红山书院中,他丝毫不敢拿大,平时待人热忱,读书认真刻苦。若是能得裴清策指点一二,绝对有益无害。 即便是裴清策不愿意指点,只要两人交好,或者在旁人眼中他们俩感情不错,都对他有不少好处。比如拜访那些有名的学子或官员时,兴许旁人会看在裴清策的面上对他多几分耐心。 见了面,拿到了自己写下的一叠文章,再听了裴清策的话,吴明知只觉得无地自容。 母亲只有他一个儿子,如今夫妻不睦,父亲对母亲没有耐心,吴明知看着母亲的模样,忍不住心中生怜。 正是他对母亲有怜惜之意,所以才诸多忍让。没想到母亲竟然背着他做这种事。 母亲或许真是好意,可……吴明知在淮安府时还有几分自傲之心,到了京城后,遍地都是满腹才华的读书人,他夹在其中一点都不显眼。 他确实是想请裴清策指点自己,却也仅此而已。从未想过要求他将自己的文章送到皇上案桌上。 吴明知捏着那叠纸,一时间只觉得无地自容:“裴大人,这……” 尤其他心里还惦记着沈宝惜,往常总暗暗拿自己与裴清策相比,他知道自己比不上裴清策才华横溢,但自认品行不错,也够格心悦于她。 如今母亲做这事,丢脸之余,他觉得自己配不上沈宝惜了。 “这不是我本意,都是我母亲擅作主张……可能裴大人觉得我在狡辩,总之,谢谢裴大人告知此事。” 他起身告辞,几乎是落荒而逃。 裴清策看着他背影,提醒道:“吴举人,科举之路不好走,考中只是开始,不要让你在意的人左右了你的前程!” 吴明知脚下顿住,回头认真道了谢。 回红山书院的马车上,吴明知手捏着那叠文章,他最近请教了不少夫子,就连贺夫子都说,他抓紧再读三年,火候应该差不多,若是运气好,下一次应该能中。 父亲再对他们母子不耐烦,得知他要在红山书院求学,也送来了百两银票,还写了两封举荐信,让他去找其中两位大人。 当初从淮安府启程时,夫妻之间闹得厉害。吴明知对父亲是有几分不满的,他觉得多年夫妻,即便母亲不太对,父亲也不应该宠妾灭妻。 可拿到了父亲的举荐信和银子,再看父亲写过来的亲笔书信上,对于他带着母亲离开只是谴责了几句就略过不提,他心头也生出了负罪感。 带着母亲离开,算是背叛了父亲,他以为父亲会勃然大怒,会严厉地斥责他。 最重要的是,从淮安府到京城这一路,往常和母亲相处较少的他知道母亲是如何的不可理喻,如今他开始理解父亲……也变成母亲口中的不孝子和白眼狼了。 吴明知回到书院之中,一眼就看到了在门口踱步的母亲。 书院中能够带着家眷住的院子,一个院子要住三户人家,吴夫人看到儿子出现,只问:“回来了?如何?” 她隐晦地打量了一下剩下的两户人家,拉着儿子进了门。 “裴清策怎么说?” 吴明知提醒:“他如今是官员,咱们平时也没什么交情,你得称呼他为裴大人。” “怎么没交情?你们是同乡。”吴夫人催促,“他怎么说?” “娘,你能不能不要背着我做那些事了?”吴明知叹气,“明天我去打听去通州府的商队,回头你坐船去江南,再从江南回淮安府吧。” 吴夫人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你不要我了?儿啊,我只有你了,你爹如今不肯正眼看我,如果你不在,他更会嫌弃我……” “娘!”吴明知打断她,“你今年三十出头,远远不到需要儿子养老的年纪。而你也不是三岁,不需要人时时护着,你是个大人,这世上所有的关系都需要维护,父亲……或许是有不对,但你就没有错吗?” 吴夫人瞪着他:“你这话是何意?我不让你爹宠其他女人还不是为你好?家里就那点银子,你爹就那点本事,即便是全心全意培养你,也帮不了你太多。若是还有其他的孩子分走你爹的心神,你得到的就更少了。” 吴明知叹口气:“娘,我走到如今,家里帮我的已经够多。接下来的路,爹就算想帮我,能力也十分有限。你……你做的这些事,不止是拖我的后腿,一个弄不好会断我前程。就当是为了我,你老老实实回乡去,行不行?” “不行!”吴夫人情绪激动起来,“我不回去!” 吼完这话,她看到儿子皱眉,反应过来自己的声音太刺耳了,她深呼吸一口气,放软了声调:“我留在京城帮你呀,照顾你日常起居,接下来你还要说亲!亲事关乎你下半辈子,必须要有长辈在边上掌眼,以后你媳妇进门,还得有人帮着教导……若你有了孩子,我还要帮你照顾孩子呢。” 吴明知听着这些话,心里没有半分感激,只觉得压抑。 “你放过我吧,能不能找点其他的事情做?” 吴夫人愣住。 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儿子对自己的嫌弃。 “我只是想帮你啊。” “我不需要你帮忙。”吴明知发现,自己不说重话,母亲大抵不愿意离开,他咬牙道:“明天我就去打听商队,你收拾一下行李,趁着天气不错,尽快上路吧。” “你嫌我烦?”吴夫人泪水滚落,“你爹嫌我,你也嫌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不走,如果你非要让我走,那我就去死!” 吴明知一颗心直直往下沉,但他知道不能软,只要自己态度一软,母亲又会继续拿捏他。 “若你非要去死,我不拦着你。”吴明知强迫自己硬下心肠,“守孝是二十七个月,你最近几天就死,兴许不耽误我下一次参加会试。” 吴夫人惊呆了。 “混账东西,你这说的是人话吗?我是你娘啊!满心满眼只为你一个人打算的亲娘,你怎么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我要是真死了,你这辈子心里能安?” 吴明知看了一眼院子里:“尽管大声点,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不孝子最好。” 世人对读书人的品行格外苛刻,如果是个不孝顺的,连考场都进不去。 吴夫人听到了外头有人靠近的动静,瞬间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似的,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半晌,她颓然坐下。 “我可以不再出去找人,但……我不走!” 吴明知寸步不让:“你必须走。” 两日后,有商队离京,吴夫人很不情愿,也被儿子送上了去码头的马车。 * 顾胜禁足在府中。 他原以为自己足够低调,应该不会被岳父牵连。可那些针对赵尚书的人却并不打算放过他。 第97章 有人查出顾胜当年赴任淮安府前,似乎有陷害其他官员之嫌。 原本去淮安府的官员不是他,而是一位姓周的大人,只不过那位大人在临启程的前一夕被人发现他儿子打伤了一个外地人。 就因为这事,周大人被留下,顾胜起了程。 顾胜启程后不久,周大人的儿子就被查明是冤枉的,打伤人的是和他同名同姓身形也差不多的纨绔公子……可是淮安府知府已经轮不到周大人来做了。 如今周大人在另一个较偏僻的府城做知府,他那边不太顺利,到地方后,城内百姓起了几次暴动,不管是不是他的原因,总归是他没管好辖下百姓,年年政绩都是差等。别说往上升了,能不往下掉就是好的。 皇上得了底下官员送上的人证物证,当即就将顾胜打入天牢,命刑部彻查。 顾胜倒了大霉。 任何人去了天牢之中,不死也要脱层皮,何况顾胜的根子本身就不太干净,他爬得这么快,期间或是主动或是被动的干了不少排除异己的事。 哪怕是赵尚书命人干的,可他是既得利益者。赵尚书有罪,他同样也逃不了。 赵氏在自己父亲入狱后就有点慌,如今连男人都被关进大牢,她顿时就坐不住了,六神无主的到处登门求人。 之前她去见那些夫人,旁人还愿意带着她逛街喝茶。如今却连那些夫人的面都见不到,一问就是忙。也有那性子直白的懒得编理由,让她别上门来害人。 赵氏实在没有办法了,这天竟然找上了裴清策的宅子。 按时辰,裴清策已经下职回家,但他那天遇上同僚家中有喜,得去喝杯水酒贺喜。 因此,赵氏到了门口,是胡氏接她进的门。 胡氏纯粹是看在女婿的份上才这样耐心,就当她是小人之心好了,裴清策和顾胜那是实打实的亲生父子,现在是不和,可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有事?” 第85章 离京胡氏接待赵氏,主要是害…… 胡氏接待赵氏,主要是害怕女婿和他亲爹和好了后开始怪罪闺女对他爹不敬。 心底里,胡氏不愿意和从来都看不起她的赵氏多说话。 如今的赵氏就如同浑身恶臭的东西,谁都不想沾上,谁都不愿意靠近。 胡氏确实把人领进门了,但言语之间也带着几分不耐烦。 赵氏进门就道:“我找裴清策!” “还没回来呢。”胡氏笑了笑,“说是要去同僚家中贺喜,还要喝几杯水酒,我们都不知道他何时回来, 回来了估计也是醉醺醺的,多半谈不了正事。” “我在这里等。”赵氏察觉到了主人家对自己的敷衍,但她如今不敢挑剔。 女子存世,婆家和娘家任有一个靠得住,日子就不会差。 之前父亲被关,赵氏心里着急,但不至于惶恐。如今男人被抓了,底下的孩子又还在襁褓之中,全家上下都指着她救人。 她拿什么来救? 尤其拜访了几户人家都被拒之门外后,她心里就更没底了。 好不容易进门,即便她不觉得裴清策能帮得上忙,她也还是想留在这里等一等。 裴清策能力不祥,但应该也是愿意倾力救顾胜的人之一。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大家坐在一起商量一下,只要能救人,她愿意暂时听裴清策的吩咐! 裴清策惦记着家中有孕的妻子,并不会在同僚家中待太久,天还没黑透,他就带着酒意出现在了大门口。 正准备进门,门房就迎上前,说了赵氏登门的事。 赵氏一个人坐在大堂,失魂落魄的,沈宝惜去见了一面,她似乎没有心思说话。 裴清策一出现,赵氏霍然起身:“你回来了?” “有事吗?”裴清策眉头微皱,对于她的到来似乎很是厌烦。 赵氏看清楚了他的脸色后,心里一沉:“你爹被抓了……” “那不是我爹!”裴清策直言,“我爹远在淮安府,现在正在给儿子操办婚事呢。” “不管你承不承认,顾胜就是你爹。”赵氏语气霸道,“他说是不管你,但到底也伸手管了,如今他出事,你得想法子救人。” “救不了!”裴清策张口就来,“我看过了,他干的都是掉脑袋的大事,皇上近些年手段凌厉,谁要是求情,会把自己也搭进去。还有,我再说一次,他不是我爹,也没有管过我。” 所谓的管他,都是给他添麻烦而已。 至于当年在他离开时给的那笔银子,裴清策都打听过了,顾胜家中贫困,他娘的家人给了不少助力,加起来大概就是当年他拿到的银子。 两两相抵,他不欠顾胜。 顾胜得了前未婚妻的娘家相助,银子是还给了他,但欠的情义没还,欠的人命没还。 赵氏浑身又僵又冷,喃喃道:“我找了好多人,都不愿意帮他,你要是再不搭把手,他……他怕是脱不得身。” “你该庆幸自己没有被抓。”裴清策摆摆手,“回去吧,以后别再来了。” 赵氏求助不成,恶从胆边生:“你就不怕他把你也拖下水?” 裴清策呵呵:“他没那个本事左右皇上的脑子,何况,凡事都要讲究个人证物证。” 赵氏愤然离去。 沈宝惜站在廊下看着赵氏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问:“她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顾胜不会,至于她……”裴清策笑道,“无所谓!关于我的身世在皇上那儿已过了明路。顾胜那么多的罪名,再添一桩抛妻弃子也影响不大。” 他忙了一天,又喝了酒,这会儿有些疲倦,伸手揉了揉额头。 沈宝惜见状,将他摁在廊上坐下,双手帮他揉太阳穴。 感受着脸上纤细温柔的手指,裴清策唇角微微翘起:“能陪我走一趟吗?” 沈宝惜好奇:“去哪儿?” 翌日天蒙蒙亮,夫妻俩出门上了马车,他们比上朝的人还要早出门,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偶尔才能看见一架马车。 马车直接去了刑部天牢,裴清策一会儿还要上职,此时穿的是他七品官员的朝服。 守门的官兵并未为难二人,在裴清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后,立刻带着他进门。 牢房里的味道不太好闻,沈宝惜来之前就早有准备,此时身穿斗篷,口鼻也找了帕子围上,倒也不是不能忍受。 “我说几句就走。” 两人跟着官兵左弯右绕,很快在一个大牢前停下。 大牢中有两个人,一个血葫芦似的,身上的衣衫带着暗红色,血腥味特别浓郁。另一个人就是顾胜。 二人到时,顾胜正在给趴着的那位喂水。 裴清策见了这情形,道:“你倒是孝顺。” 顾胜听到这声音,浑身一震,扭头看到大牢门口的俩人,面色骤变:“你们怎么来了?” “你都能来,我为何不能来?”裴清策还有心情开玩笑。 顾胜脸上没有半分玩笑之意,一脸严肃:“你不该来!赶紧走吧,咱俩之间的交情只是在淮安府结识,并不相熟!” 言下之意,他不打算认这个儿子,即便是他倒下了,他也还是希望儿子好好的。 裴清策却并不感激他的这番慈父心肠,冷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以为这天底下的事情能瞒得过皇上?” 闻言,顾胜脸色带上了几分绝望。 “我没想拖累你。” 裴清策呵呵:“捷径走不得,明明你知道赵尚书是个怎样的人,却还是要接他递过来的橄榄枝,借着他的托举往上爬,你爬得倒是够高,可你得的一切都是抢了别人的功劳,一切犹如空中楼阁,如今一清算,所有的付出都化为乌有。不光自己倒了大霉,还要拖累旁人。我娘若是在天有灵……” “你闭嘴!”顾胜也知道父子二人的关系很可能瞒不住皇上,但他也不想主动暴露。 被查出来了,不认也得认。 可没有主动往死路上走的道理。 “我对不起你。”他也是像儿子那样一步步走到的如今,读书多辛苦,他心里很清楚。 好歹他还享受了这么多年富贵,儿子却刚刚考中就要丢了头上的乌纱,还有可能被连累到有牢狱之灾。 “如果早知道,我一定不会做那样的选择。” “后悔了?”裴清策一脸好奇,“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没有错么,还想要我复刻你的老路来着。” 顾胜一脸羞愧。 裴清策蹲下身:“如果你愿意老实交代,我可以帮你求情。当然了,你犯的罪名太重……” 顾胜眼睛一亮:“我说!我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 到了刑部天牢,几乎不可能翻案,但凡做过的事,皇上想彻查,就没有查不出来的。 主动认罪,若是还能交待出没查出来的案子,就能重轻发落。 顾胜干了些什么,他心里很清楚,如今他只求能活下去。 第98章 裴清策是有本事将他的供词送到皇上面前,那他真的有可能捡回一条命。 看顾胜这般欢喜,裴清策微微皱眉:“我以为你要考虑一下。” “我这也是为了你啊。”顾胜苦笑,“如果皇上能看在我爽快认罪的份上从轻发落,不牵连旁人……” 这个“旁人”,指的是裴清策。 裴清策面色有些复杂。 他对这个父亲没有好感,从小就知道母亲之死是父亲所害,更知道他几次差点读不成书都是父亲不管他的结果。 当初在淮安府,他明明文采斐然,却低调行事,生怕被人注意到,除了怕被同窗陷害针对,最怕的是被赵氏报复。 裴清策没有守在那里看顾胜认罪,审案的和犯罪的人若是有亲,必须得回避。外人眼中两人没关系,但皇上知道二人是父子。这时候裴清策得懂事。 夫妻俩离开时,顾胜的目光落在沈宝惜的肚子上,久久不肯收回。 * 顾胜的案子前前后后审了四个多月,从春天到夏天,再到初秋,总算是尘埃落定。 赵尚书赵柏林收受贿赂,买官卖官,在朝堂上不择手段排除异己,最重要的是,十多年前江南水患,处理此事的人是赵尚书一个妹夫,此事中百姓死亡几万,二人一起贪墨银子数十万两,也正因为没有及时送上粮食和药材,才害百姓死伤无数。 赵柏林被夺了官职,判了秋后问斩,许多和他走的近的官员也纷纷被判秋后问斩。 值得一提的是,身为赵柏林的女婿,短短二十年不到,就从一介白身变成四品官员的顾胜却在一大堆错综复杂的案子中捡得一条命,被判了流放。 一同流放的还有赵尚书和此次案子中的其余官眷。 上上下下加起来,足有六百人左右,颇为壮观。 * 顾胜离京那日,裴清策还特意去送了。 如今被发配的这些官眷,大多数人的罪名都很重,是皇上格外开恩,才让他们留得一命。 出城门时,前来送行的人不多。 有些人不敢明着送,选在头一日夜里去辞别,或者悄悄收买押送的官兵。 裴清策站在路旁。 顾胜看着身长玉立的儿子渐渐靠近自己,秋风一吹,他眼睛顿时落下了泪来。 “清策……你不该来,你糊涂啊。” 裴清策站在他面前:“此一别,日后大概再也见不着了。你保重!” 他不会管顾胜的死活,比如当年他从小挣扎着长大,顾胜却从未伸手帮他一般。 顾胜连连点头,哽咽到说不出话。 赵氏心情格外复杂,她一身囚衣,不施粉黛,头发凌乱,看着比往常苍老了不止十岁,此时她还搀扶着一个人,正是曾经风光无限的尚书夫人。 母女俩知道裴清策的存在,从来就没把这人往眼里放。不然,裴清策也长不大。 第86章 相劝赵尚书风光时,有不少门…… 赵尚书风光时,有不少门生故旧,尚书夫人无论在哪儿,旁人都会给几分薄面。从未想过有天自己会如丧家之犬一般被人撵着走。 从牢房过来这一路,尚书夫人已经吃足了苦头,脚底板都磨起了泡。接下来还有几千里的路要走,而且京城里的路算是最好走的一截……这截路她都走得特别艰难,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母女俩都不觉得自己能磨到地方。 想要不走路呢,也有办法,只要给足了银子,离京城百里开外后,就可以自己准备板车,再找个人帮忙拉。 若是和看守的关系更铁一点,还能找个马车,让马儿拉车。 如若不然,就是一路走到头。 走得慢了,还要挨打。 这些事情赵家母女以前从来都不知道,得知自己要被发配,自然要费心打听一番。越是打听,越是心凉。 更糟糕的是,尚书府所有的钱财都被充公,母女俩身上连值钱的首饰都没能留下,有心想要收买看守,奈何囊中羞涩。 方才出来这一路,母女俩还是互相安慰对方,想着赵柏林在朝堂上风光了大半辈子,门生故旧无数,这里面兴许就有愿意照顾他们的……若是能在城门处出面送他们一程,或者是悄悄收买看守。他们接下来的路都会顺畅许多。 等了又等,只等来了裴清策,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 而且,赵氏还得知,若是看守得了好处,要照顾他们,一定会有所暗示。至少要对他们释放几分善意,让他们接下来有事好找人……直到现在,没有哪个看守对他们另眼相待。 刚才出城门时,赵氏想要找人群里的熟人,左顾右盼之际,脚下走得慢了些,还挨了一鞭子。 看着父子俩道别,赵氏憋不住了:“你……他爹,你让清策帮一帮你啊。” “清策”二字,喊得特别温柔。 沈宝惜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即便是前些日子最后一次见赵氏,赵氏那会儿就是想上门来找裴清策帮顾胜求情来着,当时她的语气都远远不如此时温柔。 顾胜当然想说这话,可他没脸说啊。 当然了,跟性命比起来,脸面不算什么。顾胜到底是开了口:“清策,你能不能……” “不能呢。”沈宝惜出声,“我们是不缺银子,可是成精的你也不缺啊,那会儿夫君穷到靠卖字画买笔墨纸砚。夫君能熬过最难的时候,我相信顾大人也能。” 顾胜:“……” 他脖子上戴着枷,想要擦一把额头上的汗都做不到,强忍着汗水流到脖子里的不适感,他苦笑道:“是我对不住他!” 他语气里满满都是毁意。 这时候才来后悔,已经迟了。 沈宝惜又出声:“如果不是他囊中羞涩,也不会选我做未婚妻,你口口声声看不起我,认为他娶了商人之女是受了委屈……” 裴清策接话:“如果不是内子出钱出力,我都不可能站在这里跟你道别,说不定还在淮安府中苦苦挣扎……那样的我,你还会开口相求吗?” 自身都难保,哪儿有余力帮顾胜? 何况他人在淮安府,连顾胜出事的消息怕是都要几个月以后才能听说。 几个月的时间,顾胜兴许到地方了……运气差点死在路上,坟头草都老高了。 赵氏特别后悔自己以前对裴清策的漠视:“若以后我们能翻身,一定会报答今日的相助……” “你若能翻身,第一个踩死的就是我。”裴清策一脸冷漠,“我能活到今日,是我自己命硬。” 几人站在这里说话,看守中有人认识裴清策,催又不敢催。 裴清策看见其他人准备启程,便往后退了两步。 看守见状,急忙上前催促:“赶紧走了,要赶路!” 在规定的日子里没把人送到,这一群看守从上到下都要吃挂落。 裴清策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没错,他跑来送别顾胜并不能代表什么,若真的想要帮忙,一般会给银子。即便不给,也要对看守嘱咐几句。 连话都没一句,就证明两人之间即便有交情,那也只是面上的交情,一点不实在。 看守没得好处,也没得嘱咐,便不会对顾胜另眼相待。 看着一群人渐渐远去,赵氏走得跌跌撞撞歪歪扭扭,就那模样,怕是很难熬到地方。 沈宝惜小声问:“不打点一下,你会不会后悔?” “不会!”裴清策永远都记得顾胜几次威胁他,如果不是他自己硬气,豁出去和顾胜对着干,他早已被拿捏住了。 别的不说,他想要和心爱的妻子结为夫妻怕是只能在梦里。 而且,那时候顾胜夫妻二人一心想要他帮顾长安生孩子,若真有了这层关系,怕是皇上不会放过他。 论起来,裴清策若是被问罪,确实很无辜,但顾胜全家上下都被发配,其中就有不少无辜之人。当下的律法就是这样,跟着顾胜过了好日子的人,在顾胜犯错时,一个都逃不掉。 裴清策此次之所以能逃掉,一是因为他有大才,如今皇上很看重他。二来,他和顾胜之间牵绊很少,父子之间没有感情,甚至是互相仇视。 * 顾胜离开后,裴清策忙了一段时间,每日早出晚归。 出门时天还没亮,回来时天已黑透。有时候半夜才归。 沈宝惜肚子越来越大,夜里很容易惊醒,裴清策回来太迟,就不会回房了,就怕她好不容易睡着又被他吵醒。 “忙过这一段时间。”裴清策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感受着掌下微微的动静,“等你临盆,我能歇三个月,到时我好生陪陪你们母子。” 沈宝惜好奇:“你在忙什么?” 很快,沈宝惜就知道了。 朝廷原先是重农抑商,如今商户不再被压着了。 之前律法对商户各种打压,如今放松了许多……第一条就是,商户人家可以科举。 其实商户人家出身的公子早就可以科举了,所谓的过继,不过是掩耳盗铃。当地的官员都知道哪些读书人身世不对,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第99章 商户人家的税收很重,但许多时候都会受到律法保护。 这些事情受到了朝堂上一些顽固派的抵触,皇上还准备开商路,从南到北,从西到东,最远可达西域,南边到南越,北面到北国。 朝堂上的事情瞒不过京城里的众人,酒楼和茶楼里的人都在议论这些事。 许多人是闲着没事随便聊聊,可有心人想法不一样。比如……谢承志。 谢承志见识过繁华的世道,知道此举对日后的深远影响,但他如今是柳尚书的未来女婿,这些事情只能听一听过瘾,并不能参与。 他真的觉得手痒,这天沈宝惜在家,接到了谢承志的帖子。 他人就在偏门之外,想要拜访她。 沈宝惜不觉得两人之间有可商谈之事,她月份大了,懒得挪动,不想出去见人,也不可能把人请进门,于是,直接就拒绝了。 谢承志站在偏门处等消息,得知沈宝惜不愿意见自己后,心情格外复杂。 翌日,白紫烟找上了门来。 彼时白紫烟眼睛都是肿的,满是血丝,脂粉都盖不住他脸上的憔悴,一看就是哭了一宿。 白紫烟是柳尚书的女儿,对于沈家而言,这是贵客,不好生招待,就是不识好歹。 胡氏把人接进门来。 “柳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白紫烟擦了擦眼睛:“我想见沈姑娘。” 胡氏一愣,到了京城里,很少有人喊她女儿沈姑娘,都是称呼裴夫人居多。 “啊?” 白紫烟苦笑:“我知道她不太方便,放心,我不会耽误她太久,就是想说几句话而言。” 胡氏答应了下来,却暗暗决定多找几个丫鬟守着女儿。实在是白紫烟此时的精神很差,仿佛在崩溃边缘。 沈宝 惜在园子里唯一的亭子中,丫鬟已经摆上了茶水点心。 “柳姑娘,喝茶!” 白紫烟没心思喝茶,勉强端茶杯碰了一下嘴唇,算是给了主人家面子。 “谢承志要退亲。” “呃……”沈宝惜无语,“然后呢?我和他早就没关系了,不,以前是我脸皮厚,他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我,我们俩从始至终都没关系,你跟我说不着这些啊。” 哭错地儿了! 在外人眼里,确实是沈家的独女追着谢承志跑了一年多,后来追够了,见郎心似铁,这才回头找了现在的夫君定亲,然后踏踏实实过日子。 白紫烟抽泣了两声:“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我总觉得,他对你是不同的。” “不要你觉得了。”沈宝惜打了个哈欠,“如果柳姑娘上门是说这些,那我怕是没精力听。” 白紫烟打量她神情:“你就不好奇他为何要退亲?” “不好奇!”其实沈宝惜猜到了一些。 谢承志此人,本身就很上进……说好听点是上进,其实是很有野心,他会抓住一切机会向上爬。 柳尚书一直压着他,若是他娶了白紫烟,柳尚书不倒,倒是能保他一世富贵。 但他从来就是个不知足的,一世富贵并不能让他满意,他还想要权势和世人的尊重。而不是手握着妻子的嫁妆过着优渥日子却被人鄙视。 白紫烟感觉沈宝惜很不会聊天,她和这位沈家独女不熟,今日登门,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我和他走到今日不容易!让我就此和他断绝关系,我不甘心!” 沈宝惜又打了个哈欠。 白紫烟起身:“沈姑娘,你能不能帮我劝劝他?” 闻言,沈宝惜打到一半的呵欠都咽回去了。 “什么?” 第87章 密谈沈宝惜才不要多管这些闲事呢…… 沈宝惜才不要多管这些闲事呢。 到了京城里的谢承志,就和换了个人似的。事实上,她恢复记忆以后,就觉得这辈子的谢承志跟她的未婚夫完全是两个人。 她及时和谢承志撇清了关系,决定不再与他做未婚夫妻,但到底心里有怨,做不到劝他和另一个女人百年好合。 她只希望,两两相忘,互相之间都不要掺和对方以后的日子。 “我这月份大了,精神短,管不了这些闲事,你找别人吧。” 白紫烟讶然,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 “我……如果你帮了我,我会在父亲面前帮裴大人美言几句,不会让你白帮的。” “呃……”沈宝惜打量着她,忽然笑了,“谢姑娘,如果我真帮上了你的忙,你又让你父亲帮了我夫妻。那这……你父亲的所作所为,和前几天才被斩首的赵尚书有何区别?” 白紫烟面色苍白,赵尚书被斩一事在城里传言纷纷,还有人专门描述他的头被砍下来时血飙得有多高……胆子小的人听了还要做噩梦。她是又好奇又想听,然后果然被吓着了。 但她从来没想到赵尚书的处境会落到自己亲爹的头上。 一想到父亲在菜市口被斩……白紫烟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你别胡说!” 沈宝惜又打了个哈欠:“事实就是如此啊。” 白紫烟告辞离去时,几乎是落荒而逃。她感觉沈宝惜在吓唬自己,但又反驳不了。 稍晚一些的时候,竟然听说谢承志跑去告状,说裴清策是刚刚被发配的顾大人的亲儿子。 还振振有词的说裴清策是逃犯,该被抓起来一同发配往边疆。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流言纷纷。 好多人都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皇上跟前不是没有出现过红人,但都红不了多久,短则几天,长则几月,很快就会因为各种事而被皇上厌恶。能够保留官职去外地赴任已经是运气好,运气差点,不光保不住头上乌纱,连头都留不住。 裴清策这样的身份,应该绝无翻身之力。多半是要跟着顾胜一起被发配往边城,此后一生都在回不了京。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裴清策翻不了身时,谢承志被抓入了大牢。 罪名是污蔑新科探花。 谢承志就不明白了,裴清策明明是顾胜的亲儿子,为何还能不是? 他被关入大牢,众人都知道,柳尚书的女婿,应该关不了太久就会被放出来。 也正是因为此事人尽皆知,所有人都这么认为,谢承志偏偏出不来。 白紫烟跪在了柳尚书的书房门前。 柳尚书看着这样的女儿,心中很是无奈,让人去请了夫人过来。 谢夫人也知道闺女太不懂事,匆匆赶来让女儿起身。 “你快起来,不要为难你爹。” 白紫烟脸上含泪:“娘,不说承志哥和我定了亲,只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谊,我就不能见死不救。您帮我求求情,让爹救救他吧!” “他是犯了律法,不是犯家规!”谢夫人一脸的疲惫,“大家闺秀得顾全大局,你懂道理。你现在……分明是胡搅蛮缠。明珠,再这么下去,外人不理解你,我们做爹娘的也不会一直纵容着你。” 白紫烟心肝一颤。 柳尚书此时从书房里踱步出门:“谢承志所作所为,一为嫉妒,二来……他到底还是按捺不住,想要踏入仕途。我说过,他若是做官,就不能做我女婿,可他还是选择了做官。明珠,在他的心里,你远远不如他的前程重要。人活在世上,学会及时止损,会让自己少受伤害。” 白紫烟咬牙:“可是……” “你所有的不甘心,都是因为付出了太多,如果你继续在他身上耗费心神,受伤害的是你自己。”柳尚书叹息,“赵大人的下场你也看见了,偌大的赵府说倒就倒,如今都变成了灵王爷的花园子。你爹我是风光无限,但还能风光多久,谁都说不准。你确定要让我冒险救人?” 白紫烟对上父亲眼神,心中一震,她知道,自己若是答不好,可能会惹来父亲的厌恶。 她真害怕被父亲讨厌,但她念了谢承志多年,实在做不到见死不救。 “爹!”白紫烟深深磕下头去,“女儿没有求过您,只想求您这一件事。” 事实上,白紫烟回来后经常拿这话来求夫妻俩。 往常夫妻俩都愿意纵容她,今儿也一样,柳尚书深深看着面前的女儿,颔首道:“好!我尽力帮你救人。但是,谢承志是个爱闯祸的性子,他绝对不会就此罢休,下次再出事,我不会再救他。” 白紫烟大喜过望。 只要能把谢承志救出来就行,至于下次的事……下次再说也不迟。 柳尚书答应了救未来女婿,却没有立即动手。 谢承志被关在大牢中,天天被提审,他就觉得不公平! 裴清策明明就是顾胜的儿子,朝堂上的人说他不是,分明就是皇上默许。 谢承志以为自己此次能够翻身,便不能踏入仕途,也能先入皇上的眼。明明裴清策写的那些文章他都能写,重商开商路他也会……就因为他慢了一步,就处处落在了后头。 第100章 三年时间,能做的事情太多了。而且柳尚书还不肯让他三年后科举,谢承志始终认为,他从异世而来,不是来庸碌一生混吃等死 的。 被关入大牢的第三天,谢承志提审。 与其说是提神,不如说是有人想教训他,话还没问几句,谢承志都好生答了,结果上头的官员说他声音太小,又说他胡编乱造,让人狠狠打了他二十板子。 谢承志虽说家境不富,但自小就开始读书,没有干过粗活,没有吃过苦。二十板子还没挨完,他就被打得晕了过去。 隔了一日,又被提审,谢承志打起精神来应付,又挨了一顿打。 接连两次被打晕拖回牢房,谢承志都有点自暴自弃。他敢这么干的底气,就是笃定了白紫烟不会放弃他。 只要白紫烟相求,柳尚书一定能想到办法救他。 但他好像想错了,柳尚书不光不救他,甚至还想借此机会打死他! 也对,柳尚书本来就不想要他做女婿,如果他死了,正好顺理成章地换人。白紫烟对他有再深的感情,也不可能终身不嫁。 想到此,谢承志是真的怕了。 第三回被提审,谢承志爽快认错,乖巧地说自己是污蔑裴清策。 可污蔑朝廷命官,同样是重罪。 于是,谢承志又挨了二十板子。 也就是打板子的人手下留情,不然,他第一回挨完打,就留不住小命了。 深夜里的牢房中有老鼠吱吱的叫声,还有各种虫鸣声,谢承志恍恍惚惚醒来,他懒得动弹,实在是身上太痛了。 前半生他也算过得风光,私底下吃过苦,却也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他感觉……这一回可能闯不过去了。 墙头上的油灯颤抖了下,光影闪了闪,谢承志忽然发现自己牢门口似乎有人,下意识抬头,看到一抹修长身影站在那处。 “裴清策?” 牢门口站的人确实是裴清策。 裴清策蹲下身:“你过来,我有事要问你。” 谢承志不觉得他来找自己有好事,加上身上疼痛,每动一下都会扯到那些伤,他如同一滩烂泥似的趴在地上:“你说!” 四下无人,谢承志才发现牢房中左右的邻居都被人挪走,看守也在十几步开外。他心中一动:“你想问什么?” 裴清策盯着他的眉眼:“你和我妻子之间……” 谢承志顿时就乐了:“我还以为你没发现呢。不怕告诉你,我和惜儿之间远远比你以为的要亲近,在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她!” 裴清策早就发现了这二人之间的不对劲之处,他知道深查会让自己难受,却还是如同自虐一般出现在此处。 “据我所知,她经常找你的那一年多,你并不怎么搭理她。你们俩经常出现在同一个酒楼,但很少坐在一起说话,哪儿有多亲近?” 谢承志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下来了。 “你……如果我和她曾经如同夫妻一样亲密,你还会待她一如既往么?” “胡扯!”裴清策厉声,“这不可能。” “回答我!”谢承志眼神执着。 裴清策打量他神情:“惜儿即将临盆,她生下的是我的孩子,不管你俩以前什么关系,她如今是我妻子,在为我生儿育女,也就是说,无论在她心里曾经的你有多重要,却始终都比不过我!因为她最后选择的人是我,不是你!” 谢承志眼神黯淡了几分:“是我对不住她!” “我不会待她一如既往,而是会越来越重视她!她比我的命还重要。”裴清策强调,“我不会给别人夺走她的机会!” 他出现在此,就是觉得谢承志和沈宝惜相处时的那种气氛……他感觉挺奇怪,好像他永远都融入不进去。有时候沈宝惜独自一人发呆时的眼神,让他觉得很是遥远,好像他穷尽一生都追逐不到的遥远。 他看似智珠在握,年纪轻轻就成了皇上面前红人,与人交往时游刃有余。可他知道,他心里其实是怕的。 “你告诉我你们俩之间真正的关系,我就跟皇上求情。” 谢承志此次的罪名是污蔑朝廷命官。 被他污蔑的裴清策亲自开口求情,能减轻他身上大半的罪名。 读了多年书的谢承志明白这其中的厉害,他看着身长玉立的裴清策,忽然笑了:“我偏不告诉你!” 裴清策:“……” “那你一定会倒大霉!” 第88章 临盆谢承志想要争一口气,才脱口…… 谢承志想要争一口气,才脱口说了那话。 被裴清策威胁后,他突然就改了主意:“其实,让你知道了也没关系,我和惜儿之间的牵绊,远比你想象的要深。” 他微微往前探出身子,示意裴清策靠近。 裴清策皱眉瞪着他,半晌才靠近他。 谢承志见他妥协,心下更乐:“看来你还是想知道嘛。你是个聪明人,读了那么多的书,应该知道生而知之,还有……前世今生。” 裴清策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谢承志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又小声道:“惜儿放不下我,即便我对她冷淡,她也追着我跑那么久,就是因为我们之间的牵绊远比旁人看见的要深,我和她……可是做了一辈子的夫妻呢。只看她追着我跑你就该明白,我们不止做了一世夫妻,感情还特别好。所以她才会放下骄傲,不计较我一次次的冷待。她体谅我没了记忆……” 裴清策眯起眼:“然而你并没有失忆,是故意不理她的,你先放弃了她。” “不!”谢承志否认,“我是失了忆,不记得她了。我这个人,自傲又自负,其实还自卑。我知道娶了沈家独女会得许多好处,但……人心易变,我害怕沈家独女的感情来得猛烈,去得更快……若是我那时候能想起她来,绝对不会放任她嫁给你!” 裴清策脸色格外难看。 谢承志乐了:“我和她做过夫妻,你能接受吗?” 这世上大多数男人都接受不了自己的妻子不贞,他不觉得裴清策是个例外。 “你接受不了此事,但也舍不下她。这就是横亘在你们夫妻之间的一根刺,她一无所知,扎伤的只有你一人。”谢承志再次哈哈大笑,也不再压低自己的声音,“你过得煎熬,我就高兴。” 裴清策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远处的看守轻咳了一声。 一般人进不了刑部大牢,即便是能见犯人,也绝对不可以伤害犯人。 犯了罪的人被抓到这里,自有律法处置,是死是活,那得看皇上的意思。即便是官员,也不可左右犯人的生死。 谢承志衣领被他揪住,原本还有些紧张,听到看守的咳嗽声,顿时又乐了:“你打我啊!打完了,你头上的乌纱也保不住了。原本你也就是做了这个官,才能压惜儿一头,若你不再是官,连功名都没有,一介白身,怕是配不上她。” 裴清策胸口起伏不止,渐渐冷静了下来,他收回手,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看你嫉妒成这样,我心里也挺高兴。无论如何,惜儿是我妻子,此生只有我能光明正大站在她旁边。无论你们以前如何,现在都只是同乡而已。” 他轻笑一声,“你这一生,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和她恩爱一生。” 谢承志咬牙切齿:“我不相信你不介意。” “谁还没个上辈子了?”裴清策嗤笑,“别说前世今生,就算她此生真和你好过,那又如何?她最后选择的人是我!” 谢承志心里特别堵,憋闷之余,又有点欣慰。 他从心底里不舍得放弃沈宝惜,从私心来讲,他希望二人过得一地鸡毛,只有两人过不好分开了以后,他才有重修旧好的机会。可话说回来,但两人此生已经不可能做夫妻,看在曾经的情分上,他还是希望她好好的,得遇良人,美满幸福一生。 眼看裴清策起身离开,谢承志开口:“方才我骗了你,我和她……是未婚夫妻。没有成亲,没有圆房。” 裴清策扬眉:“不要紧!不过,她没有被你这种人欺辱,我替她高兴!” 谢承志:“……” 混账玩意儿。 得了便宜还卖乖。 * 裴清策回到家时,已是深夜。 沈宝惜早就睡了,感觉到人回来,她翻了个身:“这么晚才回,你明儿还上职吗?” “不上!”裴清策是洗漱了才进的门,此时身上还有几分水气。 沈宝惜混沌的脑子清 醒了几分,默默算了一下日子:“明儿好像不沐休啊!” “发生了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我决定让自己歇一日。”裴清策上床将人揽入怀中,习惯性地将手放在了她的肚子上。 手才刚刚放上去,就被踹了两脚,他唇边翘起,笑容满面:“那个姓谢的怕是要倒大霉。” 他难得如此情绪外露,可惜黑暗之中,无人看得见他的欢喜。 第101章 人就怕未知,他总觉得谢承志和沈宝惜之间有一种难言的默契,他很难融入。 如今知道了真相,他再不害怕了。 沈宝惜嗯了一声:“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活该。” 裴清策笑容更深了几分:“他以为能够踩下我,殊不知,就他的所作所为,即便真能如愿,上位者也不喜欢他这种不择手段之人。” 如今裴清策得皇上看中,这是满朝堂的人都知道的事。多的是人想要攻奸他,皇上也希望有人抓他的尾巴,但是,这不是他自己犯了错。 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裴清策从来就和顾胜不睦,有心人一打听就知道这些内情。 当然了,如果皇上厌恶了裴清策,有人送上此等证据,皇上会顺势而为。 可皇上明显很重视裴清策,谢承志此举……只会惹得皇上厌烦至极。 案子一时之间僵住了。 无人为谢承志求情,大牢里的谢承志三天两头挨一顿打,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裴清策不放过他,后来从那些提审他的看守口中得知,从一开始,就是柳尚书想要教训他。 * 盛夏已过,初秋时节,沈宝惜肚子越来越大。 稳婆说,临盆就在那几日,沈大海的生意做得不错,已经在城里开了好几间铺子。 沈宝惜的风华楼已经开张。 在京城之中,商人卖出的东西若能得到贵人的喜欢,就能慢慢站稳脚跟。 铺子开得稳当,会有不少外地的客商前来进货。有时候不是京城里的东西一定比外地好,是因为来源于京城,是贵人们喜欢的东西,就能引起外地的富商们各种追捧。 风华楼里的东西样式新颖,价钱……在京城之中不算很贵,无论是衣裳还是脂粉,但凡出新样式,都能卖得不错。 沈宝惜到底是收敛了一些,她怀着肚子做生意,一家人包括裴清策倒是都不拦着,但是却放心不下。 不爱出门的胡氏,不管想不想出门。每次沈宝惜去铺子里,她都会跟上。 半年下来,京城内外鲜少有人不知风华楼,尤其是脂粉,敷在肌肤上通透如玉,一点不假白,且不会掉粉。 买得起风华楼脂粉的女子,几乎人手一套。 沈宝惜工坊开在郊外的庄子上,她月份大后,就再也没去看过。 秋日的一天夜里,沈宝惜肚子发动,一向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裴清策当时都吓傻了,在屋中转了两圈才扬声喊人。 “稳婆,大夫。”裴清策一边念叨,又转了一圈,“去请爹娘过来。” 院子里瞬间亮如白昼,胡氏早已安排好了临盆事宜,半刻钟不到,稳婆大夫都已至,夫妻俩甚至还有专门等待的小间。 裴清策被稳婆撵出了门,他扒在门缝里往里瞧,依着他的意思,什么晦气,不吉利,都是假的,他一个字都不信。原本他打算着陪沈宝惜临盆,但是沈宝惜拒绝了。 生孩子大概是女子一辈子中最狼狈的时候。 “惜儿,让我进来吧,我进来了啊。” 沈宝惜痛得脸色扭曲,侧头看到镜子里的人,头发一缕缕粘在额头上,她简直都不敢认那是自己,闻言厉声吼:“滚远一点。” 裴清策:“……” 他真的很想进去,但是不想惹他厌烦。 生孩子太紧要了,不能出丝毫差池。他也不去坐椅子,就那么蹲在门口,听着屋子里的各种动静,最重要的是,他坐在此处,能听见沈宝惜压抑的痛叫声。 听着听着,裴清策觉得不对劲:“娘,生孩子那么痛,惜儿从小没受过苦,她应该叫得很厉害才对。可里面声音那么小……是不是不对?” 胡氏正悬着一颗心,听到女婿的话,心里很是烦躁,抬头却看到女婿脸色惨白,此时满头大汗,汗珠子还从他脸颊上滚落,他也来不及擦,甚至有汗珠在他睫毛上将落未落。 这模样,可不是装出来的担忧,她令丫鬟递上帕子,道:“大喊大叫泄了力,生孩子就没力气了。” “这样吗?”裴清策语气迟疑,却并不是不相信胡适的话,而是他的心思不知道飘到了何处。 天渐渐亮了,裴清策毫无困意。 沈大海一开始坐着,后来也坐不住了,在屋中踱了好几圈,转来转去的,胡氏都觉得头疼。 “你俩能不能坐会儿?游神似的,我眼睛都要花了。” 裴清策重新坐到了门口:“天都亮了,怎么还不生呢?” 他向来就喜欢做好最坏的打算,可对于沈宝惜生孩子的事,他是一点都不敢深想。因为他承受不起最坏的后果。 “不生了!” 他起身狠狠跺脚,又怕沈大海不乐意,相处这么久,他看得出来岳父对子嗣的执着,也就是岳父生不出,否则,绝对会有庶出孩子出生。 “爹,回头不管是男是女,都跟你们姓沈。惜儿此生只有这一个孩子。” 胡氏动了动唇:“避子汤喝久了也伤身呢。” 是药三分毒,避子汤喝久了,除了伤身之外,也可能会真的不能生了。 别裴清策人到中年了又想生,偏偏女儿生不出,到那时,纳妾是必然的。 她怕女婿后悔,提醒道:“避子汤寒凉,喝多了不用避也生不出了,你们还年轻……” “我喝!”裴清策咬牙,“我生不出来,同样能避子。” 胡氏:“……”那可以! “你高兴就好。”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他们能听到里间忙忙碌碌,天越来越亮,日头出来了,饭菜送过来,三人都没心思吃,又让人原样撤了下去。 裴清策真的觉得度日如年,他感觉都过了好久好久,下人又送来了午膳,原本他不想吃,想到什么,连喝了两碗粥,又将酱牛肉吃了半盘。 吃得沈大海欲言又止。 女婿那副模样,根本就不是为了填饱肚子,简直是胡吃海塞,两口肉灌一口粥,完全将食物就是往下冲。 “不想吃就别吃了,你这……跟受刑似的。” 裴清策将口中食物咽下:“我得吃!孩子和惜儿都指着我呢,我不能倒下!” 实话说,沈大海记忆中的女婿是个清冷又清醒的人,很少看他情绪如此激动外露,今儿也算是开了眼 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 胡氏生过孩子,知道生孩子很是惊险,但女儿这一胎并没有听稳婆说不好,而且请来的这位稳婆也是京城中有名的圣手,据说脚先出来的难产,只要发现及时,她都能保证母子平安。正因为有这难得的手艺,请稳婆出手一次,就要三百两银子。 因此,胡氏确实担心女儿,却也没那么担心。 日头渐渐向西,天边一片火烧云之际,屋中终于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之声。 彼时裴清策已经在门口站了许久。 半刻钟后,门被打开,稳婆送了襁褓出来。 “孩子爹,快抱抱。母子平安,都好着呢。” 裴清策长舒一口气,探头往产房里看了一眼,什么都看不着。稳婆催促:“您现在别进去,狼狈着呢,夫人不让您看。” 闻言,裴清策知道是沈宝惜干得出来的事,刚上前一步,脚下一软,差点一头栽倒。他努力稳住了,伸出僵直的手。 “怎么抱?” 稳婆瞅他一眼,上前细心教导。 裴清策抱着孩子不敢乱动:“惜儿呢?如何了?” “好着好着。”稳婆眉开眼笑,母子平安对她而言是好事,最直观的,当初请她来时,这家的主子就说过,只要差事办得好,不光酬劳不少,还有丰厚的赏钱。 沈大海上前,看着襁褓中的小人,吩咐:“麻烦你再在我家住两日,放心,不白住,少不了你的好处。” 沈宝惜不太听得到外头的动静,生孩子太痛了。 生完孩子,她轻松了许多,肚子还隐隐作痛,但比起方才,完全是天和地的区别。 身上衣衫和被褥通通被换过,沈宝惜正准备睡觉,瞥见一抹修长身影进门。 那身影进门时还淡定,看到她后,几乎是跑到床前。 然后,她被子里的手被人握住。 “惜儿,你怎么样?” 沈宝惜不是那受了罪云淡风轻的性子,开口诉苦:“差点痛没。” 裴清策眼中又痛又悔:“咱不生了。” “孩子呢?”沈宝惜只瞅了一眼,就感觉那皱巴巴的孩子处处精致,特别好看,她的心当场就软了。 裴清策回头看外头的丫鬟。 丫鬟忙道:“太太抱着呢。” 沈宝惜瞪了他一眼:“我拼了命才生下来的孩子,你敢不对他好,我……” “行行行,我对他好。”裴清策忙安抚,“你别生气,坐月子不能气。” 他伸手拥住她:“往后你保养好身子,我想和你一起变老,要是能长生不死最好。” 第102章 沈宝惜噗嗤笑出了声来。 “真长生不死,那就是妖怪了。” 裴清策看着她眉眼:“我认真的。” 沈宝惜微微皱眉,她怀疑裴清策知道了些什么:“那天你去见谢承志,都聊了些什么?” 裴清策心中一紧,到底是不想瞒着她,夫妻之间,他想坦诚以待:“问了你们之间的牵绊。” “啊?”沈宝惜一脸惊讶,“他怎么说的?” 裴清策将她抱得更紧:“我只求今生,不求来世。” 第89章 争取沈宝惜愈发惊讶:“你都知道…… 沈宝惜愈发惊讶:“你都知道了?” 裴清策嗯了一声。 “他是怎么说的?”沈宝惜是真心好奇,可不能让谢承志往她身上泼脏水。 “说你们是未婚夫妻……”裴清策心里特别堵,难受到说不下去。 沈宝惜明白了他那句“只求今生,不求来世”的意思。 他不觉得两人下辈子还碰得上。 “一生太长,说不定你过几年就后悔娶我了。”沈宝惜会因为他的变心而难受,但不会放任自己难受太久。 人活在世上,最要紧的是自己开心。 “不会!”裴清策又感觉到了她的若即若离,似乎随时可以弃他而去。 “我这一生,永远都不会后悔。遇上你,是我此生最幸运之事。”裴清策拥着她,“遇上你前,我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从未想过要替自己争取……” 那时候看着谢承志声名鹊起,走到哪儿都被人追捧,他丝毫都不羡慕。 后来和沈宝惜相识,得知沈宝惜追着谢承志跑了一年多,私底下还出银子让人办诗会,绕一大个圈,只为了和谢承志见面……他心里嫉妒得都要疯了,恨自己过于清高。 * 一转眼,沈宝惜坐完了月子。 当下有月子病的说法,胡氏怕女儿因此落下病根儿,让女儿坐了双月子。 裴清策不喜吵闹,他如今犹如烈火烹油般,只要放出话,会有许多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官员与富商上门来贺喜。 因此,洗三只宴请了亲近的人。 贺夫子全家登门,此外就只有淮安府的那些学子。 孩子百天很要紧,原本是要中门大开,迎各方客人,裴清策却带着妻儿到了郊外的庄子上。 能够找到庄子上来的客人,他也愿意招待。 不过,想要上门贺喜的人多,但这一波人里多数都是聪明人,裴清策既然躲到了庄子上,还有意隐瞒自己的行踪,就证明人家不想接待客人。 知道主人家不想招待,还非要登门,那是恶客。会惹主人家厌恶。 捧着礼物登门贺喜,那是为拉近两家关系,可不是为了被讨厌而去。 洗三那日,客人不算多。 沈宝惜抱着孩子出席,满堂宾客,有一半都认识。 吴明知也在贺喜的宾客之中,淮安府的读书人无论何时找上裴清策,都能得他招待,若是有事相求,只要不是事关政事,他都是能帮则帮。 因此,裴清策在淮安府的读书人中名声很好。许多人提起他,都是盛赞有加。 读书人登门贺喜,就真的只是贺喜而已。 裴清策待人随和,大家相处起来客客气气,遇上强人所难的,他会直接翻脸。 和裴清策不熟悉的,也知道他的脾气,因此,喜宴上一切还算顺利。 抱着孩子出来的沈宝惜肌肤红润,和生孩子前看起来差不多,这是脸上多了一抹慈母的光辉。 吴明知看着这样的沈宝惜,心情愈发复杂。 “恭喜!” 沈宝惜从宾客之中路过时,听到别人贺喜,一时间她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喊的,只冲着哪个方向点点头。 吴明知看着她被裴清策护着离开,忍不住笑了。 他在这里纠结惦记放不下,人家都不知道他是谁了。 也好! 她嫁给裴清策,肯定要比嫁给他的烦恼少。 就他那个娘,便不是好相与的……不,母亲甚至都不允许她做儿媳妇。 当初沈家答应和吴家相看,就证明沈家对他外在的身份和才华有几分认同,原本他有机会做沈家女婿,只是那点机会被母亲给毁了。 要说怨怪,他真的想怨。可话说回来,母亲是为他好,即便是好心办了坏事,他也不能否认母亲的好意。 到底是……有缘无分。 吴明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今日他送的是一个银项圈,上面刻着平安二字,这花费了他手头大半的积蓄。 他是真心希望孩子和她能够平安。 日后,他大概不会惦记她了。 他得娶妻,若是还惦记着,那是对未来妻子不负责,这天底下谁都不是傻子,他想要夫妻相和,就得善待人家。 送走宾客,已是晚上。 沈宝惜有点累,但精神很是亢奋,她一点不困,干脆开始拆礼物。 这里面不乏有贵重东西,得登记造册入库,回头等别人有喜,得还价值相等的礼。 裴清策一点儿不困,也在边上帮忙。 “那个吴明知要定亲了。” 沈宝惜随口道:“好事啊!他定的是京城的女子吗?” 外地来红山书院求学的读书人,若是有那才华横溢长相也不差的,很容易被京城的官员看上。 没考中新科进士,不能三品以上的官 员看上,不还有三品以上的官员么? 那些七八品甚至不入流的官员家中同样有女儿要出嫁。吴明知年轻有为,长相不差,若是被官员看上招为女婿也正常。 “是他同窗家中的妹妹。”裴清策想了想,“未来岳父好像是通州府衙门里的一个师爷。” 沈宝惜颔首:“挺好的,通州近,回去方便。” 裴清策看得出来,她对于吴明知定亲一事,完全没往心上放。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直到沈宝惜薅到一个大红色的匣子,上头没写送礼的主人,边上也没有管事写的备注。 沈宝惜翻来覆去看了看:“这是谁送的?” 裴清策翻了翻,叫来了门口候着的管事。 管事也疑惑呢:“是一个小厮送来的,只说是贺夫人添丁之喜,当时溜得飞快,也没说主子是谁。小的还让人追上去询问,结果,人家说主子是故人,真心恭贺夫人,他的身份不重要。” 说着这话,管事心里暗暗叫苦。 伺候主子的,最怕遇上这种说不清楚的人和事,万一这送来的礼物不合适,到时候挨罚的是他。 偏偏这又是客人送上门来的贺礼,不给主子还不行。悄悄藏着,那就是他中饱私囊,又成了他的错处。 裴清策心有手感,打开匣子,里面放的是一双孩子戴的金镯。他伸手拿起,入手挺沉,想来应该是实心的,做工也精致。 他很快就看见镯子上带着一些古怪的符号,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写法,偏偏又带着一股韵律,能让人一眼看出是文字,而不是心血来潮的鬼画符。 裴清策脸色当场就变了,递给沈宝惜:“你 看看。” 沈宝惜瞅了一眼,并不伸手接:“融了吧。这种东西,不被人看见还好,若是落到有心人眼中,不好解释。” 裴清策冷笑一声:“都被关到大牢里了还不老实。” 他没把镯子交给旁人,而是让管事准备了一套融金的炉具,亲自将镯子融了。 想也知道,那应该是只有谢承志和沈宝惜两人才认识的文字。 谢承志那混账就是故意的,他在刻意表露他和沈宝惜的不同。 裴清策翌日傍晚去了大牢。 彼时,谢承志浑身是伤,又全身上下都是脏污,过往十几年里,他穷归穷,但却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 看见裴清策前来,谢承志笑呵呵问:“收到我的贺礼了?” 裴清策眯起眼:“你找死!” “这地方……想要我死,可不容易!”谢承志也算是看出来了,柳尚书就是故意折腾他。 杀人不过头点地,柳尚书多的是办法弄死他,但是却始终不肯动手,三天两头把他教训一顿,下手不轻不重的,让他痛,又不会让他伤了根基。 “你一定气坏了吧?”谢承志笑容愈发恶劣,“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提醒你,惜儿有退路,无论何时,我都愿意照顾她。你最好对她好一点,不要给她离开你的机会。否则,再想求回她,先得问过我!” 裴清策听到这话,明白谢承志这是在威胁他,但话说回来,若是没会错意,谢承志是希望他对沈宝惜好一点。 一时间,他面色有些复杂。 “你不讨好柳家姑娘吗?难道你喜欢被关在大牢里?” 谢承志呵呵:“无所谓!这狗世道,我过得够够的,如果死了能回去,早点死了才好呢。” 裴清策:“……” 这是被关疯了吧? 第103章 谢承志看出了他的想法,一时有些无语,干脆翻了个身。 他浑身都是伤,任何动作都会扯到伤,这是浅浅翻个身,也翻得呲牙咧嘴,满脸狰狞。 * 白紫烟好几次悄悄去大牢里探望谢承志,回来后又求着柳尚书。 柳尚书做这些事,其实都是为了帮女儿,他希望将女婿教好了,才让二人成亲。 可他还没怎么动手,女儿就舍不得了。 柳尚书看着再一次跑来求情的闺女,心中一阵无力,如果这不是亲生的,他还真就随她去了。 “我是为你好。” 白紫烟泪眼汪汪:“可是……” “没有可是!”柳尚书态度强势,他的女儿,即便不识得几个字,也不会识人,日子也不能太差了,否则会丢他的脸。 白紫烟跪在地上猛磕头。 柳尚书深吸一口气:“但凡你有宝珠一半的机灵……” 又是宝珠。 宝珠就是代替她身份长大的柳家养女,在她回府以后,柳家夫妻还不舍得放弃她,非说两人是双胞胎姐妹。 白紫烟认祖归宗以后,那柳宝珠也没少给她添堵,双亲在面对她们姐妹相争时,也并不是每次都偏向她。 白紫烟受得够够的,明明在说谢承志的事,父亲非要扯到柳宝珠身上,她情绪激动之下,脱口道:“又是宝珠!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宝珠再好,也只是鸠占鹊巢的假货!你最该疼的人是我!你们知道我那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你们最该弥补的人是我!” 吼完这些话,她崩溃大哭。 第90章 求助柳尚书深吸一口气。…… 柳尚书深吸一口气。 正是念及亲生女儿那些年受的苦,他才一次次纵容她,否则,他绝对不会允许妻子为她定下谢承志这个女婿。 不是说谢承志不好,其实柳尚书挺欣赏谢承志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年轻人,但是这样的人做自己女婿,那就不太美妙了。 而且,赵柏林在朝堂上的根基比他还深,却还是说倒就倒。他也多了几分危机感,皇权至上,他说不定哪天也倒了霉,到时别说护女儿,自身都难保。 “所以,你是认定了他么?” 白紫烟对上父亲失望的眼神,不敢多看:“是!” 柳尚书气笑了:“我并没有不答应这门婚事,只是想先教导他一番,说到底也是为了你好……” 白紫烟鼓起勇气:“咱们父女之间……很少相处,不能互相信任也正常。” 说白了,她不相信亲爹。 柳尚书都生不起气来了:“行!我放他出来,成全你们。” 不等白紫烟欢喜,柳尚书直言:“但要我认下这个女婿,我做不到!这样,回头我柳府刚找回来的那个女儿重病不治,然后天大地大,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白紫烟脸色惨白。 她从淮安府到京城这一路虽是有惊无险,可路上确实受了不少惊吓。 当年她就是抱着自己要找到做官的父亲为自己作主的想法,才一路走了过来。 如果不再是官家女,那她何必折腾? 当年在淮安府中,她已经和谢承志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其实也不白折腾,至少,如今谢承志身边没有妻子,她嫁给他,不再是妾。 “父亲,女儿……女儿……” 柳尚书冷声道:“你心里很清楚,谢承志之所以如此看重你,是因为你尚书之女的身份!没了这一层身份,他对你不会有多好。” “可我本来就是您的亲生女儿啊。”白紫烟泪眼婆娑,“我是您女儿,要嫁给他,这两件事情不冲突。我做了他的妻子就不能做您女儿,或者做了您女儿就不能嫁给他,天底下没这种道理……我都不和宝珠争她的未婚夫了,只当为了让宝珠如愿,您成全我行不行?” 柳家的嫡女有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 原本那应该是白紫烟的夫婿,就因为两人身世调换,成了柳宝珠和那个未婚夫青梅竹马长大,二人之间感情甚笃。白紫烟刚回来那会儿,还想和柳宝珠相争,可惜,人家看不上乡野长大的她,就连他家中长辈,面上对着白紫烟客客气气,但细节处还是能看得出他们对她的鄙夷和不屑。 柳尚书一拂袖:“我意已决,你选吧。” 白紫烟涕泪横流:“说到底,您还是不愿意成全女儿。我若选了谢承志,您一定会对我特别失望,说我 为了个男人抛弃亲人,还会说是为了试探我,没想到我这般凉薄之类的话。可我若是选择您,你又会顺势解除了婚约,重新为我择夫婿。” 她缓缓起身,“你根本就不给我选择的机会。天底下真正疼爱孩子的父母,一般都会纵容孩子的小任性,您……既然不要女儿,非要逼着我离开他,那……如您所愿,这柳家女儿,我不做了。” 她擦了泪,“一开始我就不该回来,该老老实实做承志哥的妾室。回来折腾一场,徒留笑柄,还害了他。原本他可以得中,能顺利入仕,就因为您不喜他……你们这些权势滔天的贵人,实在太恶心了。” 柳尚书听完这些话,毫不动容:“你口口声声说本官恶心,说到底,不过是仗着你是本官的亲生女儿。普通百姓说这种话,那是侮辱官员,按律法是重罪!被关进大牢里后,不死也要脱成皮,你得承认,你自己也是这权势滔天的贵人之一。” 白紫烟面色惨白如纸。 柳尚书没有放过她:“你口口声声要与我决裂,别以为我舍不得你。即便我舍得,夫人也舍不得。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管你。” 他一挥手:“来人,送白姑娘出府。记得把她来时的那套衣裳给她换上!若是寻不到,那就找一身低等丫鬟的服饰给她。” 在白紫烟满眼不敢置信中,柳尚书继续道:“我们府里下等丫鬟的衣裳,都要比你当初来时风光。你不亏!” 白紫烟身子一软,强撑出来的坚强瞬间消失,她差点摔倒在地上。 这还没完,柳尚书沉冷的声音继续响起:“谢承志犯了错是事实,回头该关还是得关。你想嫁给他,且得等一等。” 白紫烟张口想求情,柳尚书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一挥手,立刻有好几个仆妇上前拉她。 期间白紫烟有求饶,但是柳尚书不为所动。 白紫烟认祖归宗以后,格外在意自己的面子。她将自己能否被柳府接纳与众人待她是否尊重挂钩。 如今父亲当着下人的面将她丢出门去,今日过后,她在下人面前一点面子都没有……看来,这是真的不想要她做女儿了。 白紫烟越想越慌,连声喊娘喊母亲,眼瞅着都到大门口了,始终没等到尚书夫人出面,她急得大哭。 哭着哭着,心里生出了不少怨恨。 “你想要的根本不是亲生女儿,而是一个乖顺的人偶。我稍微不乖,稍微不听话,你就不要我……既然你们不想认我,当初为何要生我?难道你们生孩子是为了让她到这世上来受罪的吗?” 这番话直击人心,柳尚书脸色格外难看,边上的管事瞅见了,不敢多说话,把身子缩了缩,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白紫烟到底是府里的主子,下人们拖她,那是奉主子的令,却不敢私自捂她的嘴。 此时白紫烟浑身上下能动的只有嘴:“你说我任性不听话,说我不懂规矩,那是因为你们把我弄丢了,生而不养,我才会什么都不懂。但凡你们上心些,没把我弄丢,留我在身边长大,该有的规矩和大局观我都能学会……我又不傻。你觉得我是傻子吗?” 言语中满满都是怨气。 柳尚书正是因为顾及这些,所以才对她诸多容忍。 “不许她靠近府邸,也别为她传信。” 白紫烟被扔到了尚书府大门外,一路拉扯着过来,确实没受什么伤。但真的特别丢人。 她起身后,深深看了一眼尚书府的大门,真心觉得自己最不至此。 她有什么错? 不过就是替已经订婚的未婚夫求情而已。 只怪父亲身居高位多年,容不得旁人半分忤逆。 白紫烟转身就走。 她不相信双亲会不认她。 走了几步,白紫烟发现自己如今无处可去。手头要是有银子,她还能找个客栈先住下再徐徐图之。 手头无银,只能求人收留,不然,今天还得睡大街上。 白紫烟不想去找那些认主归宗以后认识的所谓小姐妹,哪怕有几个和她交好的,心里也看不上她。 思来想去,只能去找淮安府的众人。 坐完了月子后就热衷于出门的沈宝惜这天回来时,看到了坐在自家台阶上的白紫烟,她一身丫鬟的打扮,小可怜儿似的。 沈宝惜一脸惊奇:“你这是偷跑出来的?” 白紫烟苦笑:“用不着偷跑,我被赶出来了。” 沈宝惜哑然:“啊?总不会是认亲认错了吧?” 第104章 “承志哥真有那么差吗?”白紫烟一脸好奇,“如果他不好,也不会有那么多姑娘追着他跑,你说是不是?” 沈宝惜沉默了下:“那个……你问我他好不好?那我肯定要说他不好,他如今被关在大牢里,那是因为污蔑我夫君。你该不会以为我们夫妻一点脾气都没有,只看在同乡之情上就会原谅他吧?” 白紫烟面色微变,半真半假笑道:“他是他,我是我。那我来求你收留,你愿意收留我吗?” “不方便呢。”沈宝惜知道她不是开玩笑,一口就回绝了。 赵尚书倒下,柳尚书和太傅大人就是那杀鸡儆猴的猴,都收敛了不少。 但朝廷上从古至今都会相互制衡,不可能容忍一家独大,皇上要么全部拔除,要么就会扶持新一个赵尚书。 这时候掺和进去,那是找死。 当然了,任何时候都不乏投机者,京城中还是有不少人愿意讨好柳尚书,但这其中不包括沈宝惜夫妻俩。 白紫烟缓缓起身:“行!我不为难你。” 其实是不想为难她自己。 她和沈宝惜不太熟,但隐隐看得出沈宝惜脾气很倔……一个姑娘家非要抛头露面做生意,这就不是个愿意随大流的性子。 她如果非要留下来,多半不能如愿,也许还要得罪这夫妻二人。 她打听过了,想要让谢承志脱罪,最好是裴清策主动谅解,替他求情。因此,此时不能得罪他们。 “值得吗?”沈宝惜真的很好奇。 不谈感情,只谈利益的话,白紫烟有一个做尚书大人的爹,以后如何且不好说,至少,目前的尚书嫡女很风光。 放弃尚书嫡女的身份去做一个穷举人的妻子,这……感情非一般的深啊。 白紫烟苦笑:“不是值不值,而是我已经没得选,你没有经历过我的那些过往,不知道如今我有多难,说是尚书府嫡女,实则……没几个人看得上我。京城里的这些贵公子,即便娶我过门,心里也还是会认为我是个庄户人家的野丫头。承志哥永远不会嫌弃我!” 她起身告辞,“父亲不理解我的选择,以为我是无脑地认定了他,偏偏父亲对我没耐心,不给我解释的机会。这不就误会了么。” 第91章 意外沈宝惜听完这些,好奇问:“…… 沈宝惜听完这些,好奇问:“我和尚书大人也不熟啊,你跟我说这些,难道还希望我去他面前给你解释一下?” 白紫烟无奈:“没有!我就是心情烦闷无处倾诉,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你就当我没有说过这些话吧。” 她又走了几步,想到什么,回头满眼期待地问:“裴大人能够见着承志哥吗?” 沈宝惜摇头。 她才不愿意为了白紫烟这个外人给裴清策带去麻烦。能不能见,要裴清策自己来说。 白紫烟有些失望,告辞离去。 傍晚时,裴清策回来就得知白紫烟去了大牢的事。 女眷入大牢探望犯人不是没有先例,但是,白紫烟走的是太傅大人女婿那边的门路。 “那位柳夫人和柳尚书是本家,两家人也就是个面子情。柳夫人主动凑上去,她真当然是好心,还叫人家婶娘。”裴清策说到这里,摇了摇头。 柳尚书的劫,估计就是他这个闺女。 * 白紫烟好多天没有看到自己的未婚夫,当看见谢承志浑身是伤,奄奄一息躺在大牢中时, 整个人都傻了。 “怎会如此?你怎么又受伤了?” 谢承志听到这声惊呼,他这已经没有洗脸,睫毛上沾染了鲜血又凝固成团,挡得眼睛模模糊糊,偏偏他手上身上都是伤,也没有水清理。他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但能听出来白紫烟的声音。 “紫烟?” 白紫烟泪水落下:“你又受刑了?” 谢承志哭笑了一下:“这是我的命,是我活该!谁让我违背尚书大人的意思非要娶你呢。” 闻言,白紫烟愣住:“你被关进来,不是因为污蔑了裴……” “是!”谢承志打断她,“污蔑朝廷命官,确实是重罪。但也只是能把我关进来而已,想要把我打成这样,还三天两头拖我去受刑,无论我招什么,最后换来的都是一顿毒打……这分明是上头有人授意。” 白紫烟的怒火蹭就冒出来了:“是谁?” “你不要问了,你不会想知道的。”谢承志苦笑,“我若是不休妻,不与你定亲,也不会有这场灾祸。” 虽然没明说幕后主使是谁,但其实什么都说了。 白紫烟脸色惨白:“他……他……他想打死你吗?” 她之前也来探望过几回,每次都来去匆匆。两人说不上几句话,就会被她身边的丫鬟吹着离开。 如今她离开了尚书府,今日走的是另一位柳大人的门路进来的,便也没人拦着二人说话。 “或许……傻丫头,你不要哭了。如今你父亲身居高位,一定会帮你寻个如意郎君。你只要等着被安排,下半辈子都不用愁。” “可是所谓的如意郎君不是你。”白紫烟是真的不想面对别人鄙夷的目光,尤其是枕边人,若是枕边人看不起她,那她下半辈子岂不是每一天都在被人嫌弃中度过? 谢承志轻声叹息。 “你对我这样好,我若负你,那就真的不是人了。可惜,我如今再想娶你,也是有心无力。你忘了我吧。” 白紫烟听不得这些话,哭了一场,在看守的催促中跌跌撞撞离去。 出门后就看到了柳夫人的马车停在不远处,白紫烟无处可去,她很怕遭受白眼,如今有人主动示好,她当然不会拒绝。 若是拒绝了柳夫人,今夜怕是要睡大街。 “唉,别哭了,哭成这样,我看得好心疼。”柳夫人递上帕子,“我这一辈子没有做外祖母的命,生了三个小子,一个闺女都没有,要是有一个香香软软的闺女,我怕是恨不能把这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送到她面前……” 白紫烟心情更差了。 她有听说过这位柳夫人想要女儿的传言。 想要的要不到,拥有的又不珍惜。 “夫人没女儿,以后肯定会有孙女。” “借你吉言。”柳夫人提议,“去我家住吧。” “那怎么好意思?”白紫烟言语间很是客气。 没有一口回绝,那就是有意去住,柳夫人盛情相邀,愣是将人接到了家里。就是此柳府和彼柳府相差很大。 柳夫人很是歉然,夜里还抱着枕头去陪白紫烟住。 一起住很容易培养感情,白紫烟烦闷之余,就说起了自己的烦恼。 “父亲就是不理解我。”她一开始还不打算说谢承志的近况,后来越说越生气,言语间对父亲就多了几分怨气。 柳夫人听完,叹口气:“这就是两代人的代沟了,各有各的为难之处,互相不理解对方。不过,以我过来人的眼光,你和你父亲之间必然要有一个人先妥协。要不就算了吧?这天底下那么多的青年才俊,你身为尚书府的女儿,多的是人由着你挑选……” “可是感情的事不能勉强。”白紫烟感觉她也不理解自己,“若此生非要嫁人,那只能是他,若不然,我宁愿一生不嫁。” 谢夫人再次叹气:“尚书大人的脾气我听说过,你这……想要如愿,怕是很难。除非尚书大人倒霉……呸呸呸!” 她惊觉自己失言,连连打嘴,“我是随口一秃噜,不是诅咒尚书大人。” 白紫烟没将这话放在心上。想要扳倒一个尚书大人,哪儿有那么容易? 尤其赵柏林的下场近在眼前,她父亲一定会格外的谨慎小心,一般不会落入圈套。 而且,如果她不再是尚书大人的女儿,没谁会正眼看她,就比如现在躺在她身边的柳夫人,若不是因为她的身份,柳夫人不会收留她,更没有耐心深夜陪她谈心。 此时她也算是明白了柳夫人的用意,明着是讨好她,讨好尚书府,实则是挑拨她和父亲之间的父女情分。 “我知道!” 柳夫人又道:“睡吧。” 白紫烟真就睡了。 隔日夜里,柳夫人提及尚书府书房内有些不好的东西,让她拿出来威胁柳尚书。白紫烟更是明白,这人对自己只有利用。 她再次睡醒后,提出告辞。 柳夫人再三挽留,也还是没能把人留住。于是又提出找马车送她回尚书府。 白紫烟本来就不讨父亲欢心,若是让父亲知道她在一个想要挑拨他们父女关系的人家连住两天,父亲怕是会更讨厌她。 “不用!我心里烦,就想随便走走,顺便静静心。” 她独自一人出了门。 柳夫人送她到门口,白紫烟断然拒绝了她继续相送的好意,独自一人往街上走去。 结果,才路过一个巷子口,一个麻袋从天而降,白紫烟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陷入黑暗前,想起曾经听不止一个人说如果天子脚下都不安全,那这天底下也没有安全的地儿。 第105章 她以为京城之中无坑蒙拐骗之事,没想到,她还是被人给劫了。 再次醒来,白紫烟发现自己被观战一个杂草丛生的院子里,手脚被缚,口中堵着布。她刚醒来,脑子有些沉重,隐约听到院子门口有人在小声说话。 “居然没消息?” “哎呦,看来这没在身边养大的女儿是真的没有感情,咱们主子可说了,如果尚书大人不肯赴约,就把他这闺女的手脚给砍了。” 另一个人夸:“要不人家是尚书大人呢?连亲闺女都能狠下心不管,做不到这么狠心的人,也做不成尚书。” 白紫烟听到这些话,心中一凉。 完了! 父亲不肯拿银子赎她,这些人该不会真的要砍了她的手脚吧? 许多府城不允许乞丐在城内逗留,白紫烟一个人从淮安府到京城,见识过不少缺手断脚的可怜人,一想到自己也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她的心里就特别慌乱。 不会吧? 想到亲爹,白紫烟真不觉得堂堂尚书大人会不管自己亲生女儿的死活。 “走吧,早干完早了!” “一会儿下手利落一点,主子没能拿到想要的东西,本来就不高兴,拖泥带水的,主子动了怒,咱们别说拿好处,吃不了还得兜着走。” “要不你来?” “还是你来,你力道大,一刀下去,连肉带骨都下来了,切口整齐,容易止血……” 说话间,门被推开,两个男人有说有笑进来,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一把大砍刀。 白紫烟被吓得魂飞魄散,眼神里都是惊恐之色,奈何全身被捆着,想动也动不了。 二人很快靠近,拿刀在她身上比划,似乎在考虑要怎么砍。 白紫烟想着吾命休矣,正准备闭眼,却见门口出现几个护卫。 四个护卫动作很快,冲上前将还没反应过来的二人敲晕在地。 白紫烟心中惊疑不定,不确定这些人是敌是友。 护卫解开了她的绳子,没碰她身上其他地方。 “柳姑娘,您没事吧?能自己起来吗?” 白紫烟大松一口气,缓缓坐起身:“你们是谁?” 护卫拱手:“我等是柳府的下人,您独自一人离开,夫人不放心,让丫鬟都跟随,看到您被人抢走,急忙派人寻找,还花了重金搜寻您的消息,总算是救下了您。” 白紫烟害怕这是专门针对自己设的一个局,小声问:“婶娘知道我丢了,有没有送信去尚书府?” 护卫哑然。 “送是送了,只是尚书府那边单独派人寻您,没有和我在一起,昨日将所有的人都撤了回去,您……这其中可能有些误会,您回去问问?” 白紫烟浑身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所谓的亲爹,为了那些身外物放弃了她,甚至不再寻找她。 好在柳夫人心善,不然,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断手断脚的残废了。 就在这时,外头又来了一群人,白紫烟认出为首那人是尚书府的护卫头子。 第92章 出事白紫烟转危为安,再看到尚书…… 白紫烟转危为安,再看到尚书府的护卫首领,心中并无激动之意。 若真的等着护卫赶到,她手脚已经被斩。凭着当下的医术,不可能再接回去。 也就是说,哪怕回了尚书府,她以后也是个废人了。 “姑娘,你没事吧?” 护卫首领上前,满脸担忧地拱手询问。 “若是有事,你们也赶不及啊。”白紫烟自从回到尚书府后,想尽办法讨好上头的长辈,对待下人也是出了名的和善。 这一开口,言语之间有些刻薄。 护卫首领也不敢计较:“属下来迟,还请姑娘恕罪。” 白紫烟心 气平了些:“谁让你们来的?” “是大人。”护卫首领急忙为主子分辨,“大人很担心您的安慰,派了人到处打听您的行踪,好不容易得知您在此处,立刻就让属下过来接您了。” 白紫烟还在气头上,想说自己不回去。还没能开口,柳府的护卫先出声:“那柳姑娘就交给你们了。” 说完,又对着白紫烟一礼:“属下还要回去给夫人报平安,姑娘还有其他吩咐么?” 白紫烟有些泄气,知道柳夫人这是不愿意再收留自己。或者说,柳尚书要接她回家,无人敢与尚书府抢人。 尚书府做事要妥贴一些,来的人中,不光有护卫,还有仆妇。 眼看白紫烟被捆了太久,手脚不听使唤,立刻有两个妇人上前扶她,看她站不稳,说了一声得罪,干脆将她背了起来。 白紫烟垂下眼眸,无论尚书府的人有多贴心,来迟了是事实,她不会原谅的。 回到尚书府,已是傍晚。 尚书夫人眼睛都哭肿了,看到白紫烟平安归来,抱着女儿又哭了一场。 白紫烟一点都没感动,因为柳宝珠就站在尚书夫人旁边,一副贴心女儿的模样,一会儿递帕子,一会儿端茶,一会儿倒水。 其实她和尚书府之间一直都有隔阂,压根不用挑拨,只看柳宝珠这个假货在她回府后还做着尚书府嫡女,婚约也是以尚书府嫡女的身份与人定下,甚至还处处给她挖坑,私底下不止一次挑衅于她。此时也一样,跟前跟后在尚书夫人身边做贴心女儿,不就是想表明她和尚书夫人的母女情分更深么? “我没事。” 心里怨归怨,白紫烟面上却一副乖巧模样:“有惊无险,那些人没有拿到想要的东西,准备砍断我的手脚,好在婶娘的护卫赶到得及时,不然,我可能已经变成残废了。” 这话让尚书夫人又哭了一场。 “回头准备厚礼给柳家送去,下个月咱们家办的赏花宴,也给柳府一张帖子。” 柳宝珠眉眼间带着几分担忧之意:“妹妹被吓着了吧?毕竟,那些歹人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依我看,此事还是要瞒下来,不能传出一字半句,不然,若是让人知道姐姐被歹人掳走,名声怕是要受损。” “是你想毁了我的名声吧?”白紫烟忍无可忍,“你少装作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除了你在这里怀疑我被歹人欺辱,压根没人提!你是生怕我的名声没毁干净……” “明珠!”尚书夫人一脸不赞同,“宝珠是担心你,你怎能……” 白紫烟正在气头上,打断了母亲的话:“真心还是假意,我还是分辨得出的。” 尚书夫人长长吐了口气。 “你这丫头,脾气太硬了。”她侧头吩咐,“宝珠,你先回去歇着。” 柳宝珠善解人意地道:“妹妹受了惊吓才发脾气,您别责备她。” 尚书夫人胡乱点点头,看着养女出门,她打发了屋中伺候的人,等到只剩下母女二人时,才悠悠叹了口气。 “傻丫头,我该拿你怎么办?” 白紫烟垂下头:“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她对我的针对。” “我看得出来。”尚书夫人将手温柔地放在女儿的发上,“人活在世上,不可能得到天底下所有人的喜欢,金子那么好的东西,也还有人不喜呢。谁不能保证身边的所有人都对自己抱有善意,可那又如何?不讨人喜欢,被人讨厌针对,这日子就不过了吗?” 白紫烟眼泪唰就下来了:“明明知道她在针对我,却还是留她在我眼前晃。你真是我娘吗?真的疼我吗?” 尚书夫人帮女儿擦泪:“我们养她这么多年,她还有一门不错的婚事,若是撵她出门,过去的付出就白费了。这人活在世上,无论做什么事,其实都是和做生意一样,付出的钱财和精力都必须要有回报,否则就是亏!” 白紫烟眨了眨眼:“所以,您是想说,您对她只有利用?” 即便是这个意思,可这话也太难听了。 尚书夫人叹气:“人是有脑子的,人心也复杂。咱们活在世上面对旁人,不管是喜欢你的人,还是讨厌你的人,你都得应付。要学会迂回婉转,和她做姐妹,自有你的好处。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不求人呢?” 白紫烟懂得这些人情世故,可她就是讨厌柳宝珠。 “我绝不求她!” 尚书夫人又想叹气了:“凡事没有绝对。就像你这一次被抓走,若当时你唯一能求助的人只有宝珠,你张不张嘴?” 白紫烟心情烦躁:“反正我无论做什么都是错,即便我是您亲生女儿,您也打心眼儿里轻视我,看不起我。从来都不会管我心里怎么想,你们总会将你们认为对的事强加在我身上,还要逼着我认同你们的所作所为。” 她情绪激动之下,心底的话忍不住脱口而出。 尚书夫人都惊呆了。女儿回来这么久,在她面前从来都乖顺听话,还是第一回情绪如此激动。 她忽然想起大人说女儿性子歪得厉害,又特别能忍,一般不会表露自己的想法,但内里特别倔强,认定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第106章 比如她认定了谢承志不会看不起她,就打定主意非君不嫁,哪怕是谢承志已经有妻子,她也要把人抢过来。 此时她还认定了夫妻俩强迫于她……尚书夫人心中满是无力,抱着女儿痛哭了一场。 “是我的错……我没有护好你……害你在外头吃了那么多的苦……”害你性子歪成这样,对长辈误解甚深。 白紫烟也被带得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母女俩哭过以后,看着比以前还更加亲密,白紫烟再也没有跟双亲争执过,除了还会挂记大牢里的谢承志,为此据理力争外,对于夫妻俩的教导都学得认真,偶尔,她还会给尚书送汤。 柳尚书愿意和女儿培养感情,即便是平时不爱让家中女眷踏足的书房,也愿意让她进……他在府里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若是不让女儿进去,那父女俩就和以前一样,连面都见不上。 见面三分情,见不上面,感情越淡。 柳尚书心里还盘算着等女儿和自己贴心以后好退了谢家这门亲事。 * 沈宝惜最近特意腾出时间带孩子。 做生意太忙,孩子都是胡氏在看。 胡氏如今也跟着女儿,不是放心不下闺女一个人在外,而是想让母子俩多多相处。 这天,沈宝惜在风华楼中送走了几位夫人,正在算账呢,管事是凑上前来。 “今年尚书大人们的日子不太好过。” 沈宝惜听了,一脸疑惑:“又出了何事?” 原来是柳尚书出事了。 距离赵尚书出事还不到一年呢,柳尚书也出了事,据说是从他书房里流露出了一大叠账本,大部分都是其他官员的把柄。 柳尚书捏着这些,逼着旁人不得不听命于他,除此之外,一大摞账本里还有每年发往边关的军饷被调换的细节。 七成的细粮被换成了三成细粮,明明是乙等的料子,被换成了丁等最差。最让皇上生气的是,上好的玄铁换成了最差的铁。 那可是兵器呀,兵器不够利,还怎么打仗? 此消息一出,朝堂上的武将都炸了。 镇守边关的武将都习惯了被朝廷克扣军饷,但凡敢跟皇上哭,朝廷上众官员就会哭国库穷……总之,对武将而言,国库从来就没宽裕过。 十几位三品以上的官员联名上书,求皇上严惩柳尚书,绝不允许贪墨军饷之人逍遥法外。 柳尚书在被告状的当日就已经被押入大牢,连家都没能回,尚书府的其他男丁也先后入狱。 尚书夫人哭肿了眼睛,四处求助无门。后来竟然找到了裴清策府上。 因为尚书夫人找到了一封柳尚书在三年前就写下的悔过书,他如此作为,都是被人逼迫,那些所谓的其他官员的证据,也是有人主动送到他 手里的。 “裴大人,我不信任其他人,不敢把这样重要的东西请给他们转交,您出了名的正直善良,千万要帮我这个忙啊。” 尚书夫人来府上时,念及女儿与裴家夫妻有交情,特意带上闺女一起。 裴清策看着柳尚书亲笔写下的信件:“我可以帮忙转交,但不能保证皇上一定会看。” 那么多的人证物证,又有那么多的官员盯着,在裴清策看来,柳尚书此次,多半要凶多吉少了。 沈宝惜从来不过问朝堂上的政事,如果有需要她知情的,裴清策会在夜里主动与她提及。 她带着消瘦了许多的白紫烟在院子里转,随口道:“这院子很小,没什么景致,远远比不得尚书府,柳姑娘将就看看吧。” 白紫烟失魂落魄的:“尚书府再好,也很快就要保不住了。” 这话没法接。 沈宝惜也没安慰。 第93章 选择白紫烟看着一小株白茶花发呆…… 白紫烟看着一小株白茶花发呆,半晌才回过神来:“裴夫人,你……你如今过得好么?” 这话没头没尾的,沈宝惜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问。 “挺好的啊!” 白紫烟苦笑:“你们入京之后,日子都是越过越好,只有我……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弄成了现在这样。” 沈宝惜看向丫鬟。 丫鬟立即出声:“夫人,那边凉亭里准备了茶水和点心,您带着客人过去坐会儿吧。” 沈宝惜颔首:“柳姑娘请!” 白紫烟却突然腿软到走不动路,全身的力道压着丫鬟身上,脸色白如霜雪。 沈宝惜见状,担忧问:“柳姑娘是身子不适吗?可需要请大夫过来瞧瞧?” 白紫烟摇摇头,呼吸急促的她坐在亭子里好半晌才缓过来。 男女有别,尚书夫人即便是有求于人,也不好与裴清策单独相处太久。她很快就从屋中出来了,看到脸色苍白的女儿,也是面露担忧:“明珠,你这是怎么了?” 问这话时,尚书夫人怀疑的目光落到了沈宝惜身上,大概念及有求于人,目光极为收敛。 白紫烟摇摇头。 沈宝惜才不要背黑锅:“柳姑娘好像是病了,刚才站着站着就差点摔倒,柳夫人赶紧带她去瞧瞧大夫吧,讳疾忌医可不成!” 尚书夫人顾不得其他,带着女儿很快告辞。 裴清策住的地方离翰林院很近,京城太大了。这边距离尚书府坐马车要半个时辰,柳夫人害怕带女儿赶回去拖延了病情,便去了最近的医馆。 附近这一片医馆中的大夫医术都不错,至少,这天子脚下不存在庸医骗人。 白紫烟对于看大夫的事情极为抵触,但拗不过母亲,到底还是伸出手让大夫把脉。 大夫治病,讲究望闻问切,坐堂大夫看到两人衣着富贵,不敢有丝毫轻忽,细致地问了许多。前前后后一刻钟了,还是没说白紫烟是什么病。 柳夫人很担忧女儿,身居高位多年的她对于普通人早已没了耐心,耐着性子等了这许久,她憋不住问:“到底是什么病?” 别是大病才好。 大夫迟疑了下:“姑娘心中忧惧,肝火旺盛,夜不能寐,这是心病,少思少想,若是夜里能做到一觉到天明,病情至少能好转大半。” 柳夫人却没有多想,家中出了这等事,尚书大人被关入刑部大牢后就再没了消息,那些往日和尚书府较好的大人也不愿意与她见面……眼瞅着事情是越来越糟。她心中也很忧惧,夜里也睡不着。 睡不着是正常的,只要不是生病了就行。 回尚书府的车厢里,柳夫人用手撑着头。回家之前,她又去拜访了几位大人,结果连门都没能进去。 “都说人走茶凉。”柳夫人苦笑,“你爹这还没走呢,我们连茶都喝不上了。这次你爹要是能平安无事,今日我去的这几户人家都再不能深交。” 多年尚书夫人养出来的骄傲让她对于自己被拒之门外这件事情完全接受不了。即便努力说服自己这是人之常情,心里也还是对这几户人家生了些怨气。 白紫烟嗯了一声,又好奇问:“父亲能平安无事吗?” 柳夫人沉默下来。 要是能就好了。 凭她这些年在京城之中的阅历,她没有看到过不少官员沉沉浮浮,心里对于尚书府此次的劫难并不乐观。 关键是无人求情,无人为尚书府辩驳奔走……即便有几个人,也是人微言轻,在皇上面前说不上话。 “看裴大人是否得力,若是皇上能看到你爹的悔过书……” 送出悔过书,就等于是认下那些罪名。即便皇上能饶他一命,也不会让他官复原职。 再不愿意承认,柳夫人心里也知道,尚书府的荣光,至此要一去不复返了。 想到此,柳夫人头都疼了,苦笑道:“别说你多思多虑,我也一样,就是点上安神香,喝了安神药,也还是睡不着。” 白紫烟正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后试探着问:“娘,父亲确实做了那些不好的事,对吗?若是按照律法,父亲的所作所为确实该入罪,是不是?” 柳夫人心里一沉,她没再说话,闭上了眼睛。 女儿这番话,彻底打消了她心头的那丝侥幸。 母女俩到家时,发现内宅众人忙忙乱乱,还有几架马车等着装东西,马车里还装上了一些箱子。 柳夫人只觉莫名其妙:“这是做什么?” “娘!”柳宝珠一身粉色衣裙,外罩白色披风,身形瘦了不少,风一吹,整个人像是要迎风而去的仙子,看着又柔又美,特别让人心怜。 柳夫人看她这一副要出门的模样,好奇问:“天都快黑了,你这是要去哪儿?这些东西是你收的?” 柳宝珠轻轻咳嗽了两声,家中出事后,她就病倒了。这些天都关在院子里养病……她扶着丫鬟的手缓缓跪下。 看到柳宝珠这副模样,柳夫人心头咯噔一声:“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行什么大礼?” “女儿不孝。”柳宝珠又咳嗽了两声,“女儿……伯母愿意收留女儿过去住。” 第107章 “你要搬走?”柳夫人惊怒交加,“家里还没出事,你就要逃了?枉费我这么多年拿你当亲生女儿对待,你就这么对我们?” 她怒火上头,声音拔高,语气格外尖锐,吊梢眼高高扬起,眉眼间都是刻薄和怨恨。 柳宝珠被她这样的神情惊吓住,愣了一下后低下头,深深磕头。 “母亲,女儿不孝!日后不能在您跟前尽孝了。” 柳夫人气到胸口起伏,白眼一翻,竟当场晕了过去。 周围一阵鸡飞狗跳,柳夫人被扶回正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彼时,柳宝珠的行礼已经全部装车,只等着 一声令下就能启程。 “娘,您没事吧?” 柳夫人看见养女担忧的眉眼,只觉虚伪:“大人已经入了大牢,你想拉那么多的东西走,当刑部众官员都是瞎子么?” “总要试一试的。”柳宝珠苦笑,“我已经没了家世,若是还没有嫁妆,只凭着过往那些情分,即便婚事照旧,怕是也长久不了。” 白紫烟咬牙切齿:“爹娘对你掏心掏肺,比对我这个亲生女儿还好。你说走就走,对得起他们么?” 柳宝珠垂下眼眸:“娘,若是……女儿一定会尽力搭救你们。” 白紫烟气急:“这时候你怎么能走?” “我想走就走。”柳宝珠从来就不喜欢这个接回来的妹妹,当着人前,她没有对妹妹发过脾气。此时她却真的忍不住了,“我走不走,只需要跟爹娘交代,不需要取得你的应允!” 白紫烟伸手一指:“你个白眼狼。” “不如你薄情寡义!”柳宝珠冷笑,“原本我都要走了,不想戳穿你,奈何你跟个癞蛤蟆似的非要跳过来恶心人。既如此,别怪我揭穿你的假面。” 她狠狠一指白紫烟:“娘,你知道家里那些藏得那般隐蔽的东西为何会流落出去么?” 皇上养了一群暗卫监察百官……此事没有摆在明面上,但消息灵通的官员都知道。 大人出事,又有那么多的人证物证,柳夫人从来不管政事,却也猜到有些东西应该是自家大人藏好了的。 藏好了的东西大白于天下,她一直以为是那些暗卫寻出来后交给了皇上,所以自家才有这一场灾祸。 听到养女的话,柳夫人第一个反应是不信。虽然明珠这段时间总是在书房进出,但想要找到大人藏的要紧东西,应该也不太可能。 不过,她还是下意识看了亲生女儿一眼。 母女俩分别多年,柳夫人是在亲生女儿回来以后才抓紧培养母女感情,她对女儿并不了解,不过,好在亲生女儿从乡下回来,城府不深,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因此,她能将女儿的心思猜个七七八八。 只一眼,柳夫人心里一沉。 “明珠,真的是你?” 白紫烟否认:“她说什么你都信?现在她都要抛弃我们过好日子去了,你还信她?” 柳夫人的头更疼了。 柳宝珠呵呵:“我不是东西,但我从来没有做过对尚书府不利的事!我记得他们养大我的恩情,日后有机会,一定会报答!爹娘当年是没有看好你,那自从你回来,就再也没让你受过委屈。你看中的那个狗东西父亲一直看不上眼,但为了让你高兴,他们还是给你定下了那门婚事。处处考虑你的心情,就差把你当祖宗一样供起来了,结果呢,供出了一个白眼狼……娘,如果不是她,尚书府没有这场灾祸,即便父亲做错了,被清算也绝对不是现在!” “要走就走,临走还给我泼脏水。”白紫烟气哭了,“你干脆逼死我算了。我从回京,你就开始欺负我。如今都要走了,你还怕我的日子好过,生怕爹娘疼爱我……” 她哭得伤心欲绝。 柳夫人揉了揉眉心,拍了拍她的胳膊:“不要哭了。” 柳宝珠满脸讥讽:“娘,母女一场,我这都要走了,没必要骗您。您最好多个心眼。” 她起身就走,“日后……我若是能帮得上尚书府的忙,一定会主动相帮。若是帮不上,你们来找我也没有用。” 言下之意,让尚书府众人不要再去找她。 柳宝珠往外走,众人都看向柳夫人,就等着她一声令下后就上前拦人。 柳夫人用手撑着额头,直到柳宝珠出门了,她也没有出声。 家里已经这样了,能走一个是一个吧。 第94章 下狱柳宝珠走后,足足一刻钟…… 柳宝珠走后,足足一刻钟,柳夫人都没有说话,她脑子里想了许多,时不时看白紫烟一眼。 白紫烟只觉得胆战心惊。 柳夫人无论怎么看,都觉得亲生女儿像是在心虚,这些日子女儿跟着吃不好,睡不好,今日甚至还急病了,她一直以为是这孩子为尚书府着急。 如今看来,怕是做了坏事心虚后怕,才会多思多虑。 “你在哪儿找到的那些东西?” “什么东西?”白紫烟做这件事情的时候觉得自己有充足的理由,所谓的亲爹娘根本不在乎她,也不管她心里怎么想,更是要粗暴地夺走她千辛万苦求来的婚事,甚至还对她未婚夫下重手。 柳夫人花费的精力很多,有些头疼:“就是把你爹关进大牢的那些东西!明珠,你不要装傻,人活在世上,无论男女,敢做就要敢当!” 白紫烟低着头,半晌不吭声。 没说话,分明就是默认。 柳夫人心头火起,看着她这副鹌鹑的模样火气更大,一巴掌拍在桌上:“我让你说话!哑巴了吗?” 白紫烟身子抖了抖:“在书房里找到的。” 听到这话,柳夫人浑身僵住,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她以为自己会暴怒,话出口时,语气还挺温柔:“为什么呢?你为何要这样做?哪怕你嫁了人,没有个拿得出手的娘家在背后撑着,婆家人都不会拿你当一回事。害了你爹,对你有何好处?” 白紫烟都已经不太能回想得起自己将那些证据交出去时的心情,她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错,听了母亲的连番质问,小声道:“您说的,人活在世上,要敢做敢当。爹做了那些不好的事,他触犯了律法了,本来就该罚啊。” 柳夫人眼前一黑。 “你个孽障!报应!”她怒火冲天而起,“朝堂上的那些官员但凡能身居高位的,就没几个阳春白雪。你真以为世上有那么多的清廉官员?我们夫妻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竟然生下了你这样一个蠢货。早知你会害了全家,当初我就不会将你认回来。” 堂堂尚书府弄丢了亲生的孩子,接回女儿时,别人嘴上没说,心里不定怎么笑呢。 为了一家团聚,为了补偿孩子。柳夫人心甘情愿承受了那些嘲笑……夫妻俩一腔拳拳爱女之心,最后却得了这样一个结果。 “你滚!”柳夫人气到胸口起伏,又见孩子咬着唇不说话,一副被吓着了的胆小模样,她怒火熊熊,“滚出去!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本夫人面前。” 否则,她会忍不住伸手掐死她! 白紫烟含泪退走。 退出房门,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屋中柳夫人嚎啕大哭。 白紫烟站在原地,听着里面的哭声,久久未动。 丫鬟催促了好几次,白紫烟才起身离开。 * “啊?真是她偷拿的账本?”沈宝惜一脸惊讶,“她图什么啊?” 裴清策想了想:“她经常去大牢里见谢承志,谢承志三天两头就要被提审一遍,不管说什么,都要受刑罚,这是柳林授意!估计是想要让谢承志主动放弃娶他女儿。” 他笑了笑,“柳家的明珠非君不嫁,是因为她对谢承志情根深种,换句话说,是谢承志对她太好,她舍不下这份好。若是想拆散二人,得谢承志出力。” 若是白紫烟发现自己被未婚夫所骗,所谓的深情是假的,谢承志根本就是个烂人。那再深的感情也会让她厌恶谢承志,进而疏远他。 沈宝惜啧了一声:“绕这么大一个圈,累不累?” 结果是谢承志意志力非凡,愣是不肯认输。白紫烟心疼他,为了他宁愿不要做尚书大人的父亲。 “这情谊,感天动地呀!”沈宝惜摇头,“谢承志要是负了她,那真的是猪狗不如。” 裴清策侧头看她:“你怎么想?” 此时已是晚上,孩子都睡熟了。沈宝惜躺到床上盖好被子:“此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么?我需要想?” 裴清策一乐,跟着躺下,想要伸手将娇妻揽入怀 中,奈何中间隔了个襁褓,他无奈地抱了襁褓,对着吃手的孩子笑眯眯道:“你要快点长大呀!” 沈宝惜闻言乐了:“我觉得长挺快了,比同龄人都要壮实。” 她深深看着他。 裴清策扬眉:“这么看着我……我让奶娘来把孩子抱走?” 沈宝惜伸手揉了揉他的脸:“感觉你近来笑容多了许多。” 第108章 裴清策任由她的手在脸上作乱:“是么?” 沈宝惜收回手时,他白皙的脸上红了好几片:“最近生意如何?” 风华楼的生意自是不会差。 沈宝惜拿出来的那些脂粉和衣裳样式都是独一份,虽然很快就会被人学走,但她花样翻新得快,每个月都会有新样式。 风华楼里的东西卖价挺高,贵夫人们还是很乐意追捧,沈宝惜赚得盆满钵满。她想要拿银子做善事,又不好太过分……城里富裕的人多了去了,她若是独树一帜,也是另类的张扬和嚣张。 因此,沈宝惜最近有意拉上几位夫人一起办扶幼院,其中有两位御史的夫人。日后若是有人愿意加入,她也乐意接纳。 她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很快就睡了过去。 裴清策伸长了手臂,将母子二人都揽入怀中,然后放松地睡了过去。 * 白紫烟发现,最近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不爱搭理她。 长辈们就算了,她一个晚辈,只有捧着长辈的份。可是连下人都敢对她甩脸子。 她从偏远的乡下来,一直都很自卑。下人不尊重她,她都是让身边的丫鬟去教训,有时候还会拦着丫鬟。 可现如今,身边丫鬟不愿意再护着她。 “我说了要喝热茶!这都快半个时辰了,人呢?都死了吗?”再好的脾气也有底线,白紫烟本就敏感,察觉到底下人对自己的怠慢,而身边丫鬟又不肯帮她争取后,她也开始发脾气了。 丫鬟福身:“奴婢这就去催。” 说是去催,一刻钟了也没反应。 另一个丫鬟见白紫烟气得转圈圈,小声劝说:“姑娘若是真渴了,就先喝一点茶吧……也不是很凉,温热的。”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白紫烟愤然,“堂堂尚书府的嫡女,连口热茶都喝不上。到头来还要我将就,谁给你的胆子?不会伺候就滚出去,换能伺候的来。” 丫鬟吓一跳,诚惶诚恐跪在地上请罪。 白紫烟余怒未休,从来不砸东西的她气得将桌上的茶壶茶杯全部掀翻在地。 东西噼里啪啦摔了一地,柳夫人就是这时候进来的,看到屋中狼藉,她冷着脸:“你在发什么脾气?” 白紫烟原本还有些心虚,见母亲张口就质问自己,顿时又委屈起来:“我说要喝热茶,半个时辰了还没送来……” “今早上我想喝粥,也等了近一个时辰。”柳夫人面色淡淡,“以后你要习惯。” 白紫烟哑然。 “原先那么快,为何……” “我打发了七成的下人。”柳夫人揉了揉眉心,“放他们离开,也是放他们一条生路。”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一群人慌慌张张奔进院子。 为首的是尚书府管事,过于慌张害怕,声音都是抖的:“夫人,外头来了好多人……” 对于尚书府出事,府内所有人都早有预料……尚书大人在此之前已经好多天没回来,不是不想回,而是回不来。 消息灵通的下人都知道,尚书府这一回怕是凶多吉少。而消息不灵通的下人们也能感觉到府中风声鹤唳。 所有人都提着一颗心等待。 此时看到官兵闯入府中,众人反倒有种尘埃落定之感,悬在头上的大刀,终于是落下来了。 柳夫人身子晃了晃,靠在身边丫鬟身上:“让吴管事将所有的卖身契分发下去。” 丫鬟泪眼朦胧:“奴婢不要!奴婢跟您一起!” “傻丫头!我是要去大牢里。”柳夫人笑了笑,目光落到白紫烟身上,“明珠,早知有今日,你还会不会那样做?” 白紫烟浑身发抖:“不不不,不会的。娘,我们不会出事。” “你父亲在朝堂上风光了多年,尚书府的女眷走出去得人尊重,往日里得了多少便宜,如今通通都得还回去。”柳夫人站直了身子,一步步往园子里走,“我们陪你父亲享受了他的荣光,如今……也该陪他一起倒霉。” 白紫烟哭着摇头:“娘,不要……不要……不要去……” 柳夫人很自觉地走到回首的官员面前:“我跟你们走,不用喊打喊杀的。还请大人让他们查找时轻一些,毕竟,那些东西最后都要充入国库,真打坏了,也是朝廷的损失。” 官员拱手:“请!” 为首的官员也才五品而已,对待柳夫人没有尊重,甚至连一声“夫人”都没唤。 柳夫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越来越沉。 所有女眷全部被关入了大牢里。 柳夫人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白紫烟蹲在她的旁边。 当着这么多人,柳夫人没有再问女儿,就是时不时用复杂的眼神打量亲生女儿的神情。 “有人来探望你们了,小声些。” 看守提醒了一句,本来就安静的牢房愈发安静。 有轻巧的脚步声过来,是柳宝珠。 她能逃过此劫,是那天她走后,柳夫人取来族谱,将她的名字划掉了。顺便还澄清了双胎姐妹的真相……尚书大人只有一个嫡女,在府里养着的那位不是亲生。 柳宝珠现在改姓了吴,未婚夫还没变。 第95章 放不下柳宝珠未来夫家是京城…… 柳宝珠未来夫家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 如今她不再是柳家女儿,但只要这门婚事能成,她往后的日子不会差。 对方到现在也没有退亲的意思,婚事多半不会有变动了。 “我带了些吃食。”柳宝珠从丫鬟手中接过食盒,打开后将里面的菜一盘盘摆在地上。 “柳夫人,您将就着吃点。” 柳夫人心情格外复杂:“你还好着?” 柳宝珠没抬头,眼圈红了:“好着。比起在大牢里要好多了。” 未来婆家并非不想退亲,而是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未婚夫不愿意退亲,长辈们已经在替他相看亲事,她不知道他还能扛多久。 不过,能确定的是,即便他有了新的未婚妻,也肯定舍不得解除和她的婚约。 她然后肯定是周家妇,如今不能确定的是,不知道是做妻还是做妾。 柳夫人叹了口气:“宝珠,我养你一场,从来没有求过你,今儿母亲求你一件事,成吗?” 柳宝珠微微蹙眉:“您说!” 她没有一口答应,给自己的话留了个活扣。 柳夫人也不在意,一把抓过了亲生女儿的胳膊:“宝珠,以后多照顾一下你妹妹,她来京城不久,也没个靠山。我希望你们姐妹俩以后能互相扶持。” 白紫烟从来就看不惯柳宝珠,认为是柳宝珠抢了她的富贵日子。而且,她回京以后,柳宝珠对她的那些针对都是真的。 姐妹二人之间,也就她刚回来那会儿有几分虚情假意的姐妹情深。后来是装都不装了,二人两看两相厌,有时候错身而过都不会跟对方打招呼。 她张了张口,想要拒绝柳宝珠的照顾,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事到如今,母亲应该不会害她。 而且她心里很慌……原本她将东西交出去之前,人家有保证会让她全身而退。但事实是她和尚书府的女眷一起被关到了大牢里,到现在也没有要放她出去的苗头。 她猜到自己可能被人骗了。 既然母亲让柳宝珠照顾她,应该是有办法将她送出大牢。 不论如何,先出去了再说。 柳宝珠看了一眼白紫烟:“妹妹不喜欢我,可能不会听我的话。但……我能保证,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让她饿肚子。” 仅此而已。 给白紫烟一点吃的,饿不死就行。 白紫烟听出了她言语间的勉强,别开了脸。 柳夫人却已经很满意:“宝珠,我没白养你,你是个好的,娘希望你往后夫妻和睦,平安顺遂,儿孙满堂……” 说到后来,已经泣不成声,“我可能看不到了,但娘真心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柳宝珠眼泪夺眶而出,她不想在人前失态,加上看守在催促,起身急走着离开了。 白紫烟在发呆。 她想着明明柳家婶娘承诺了会让她平安无事,为何她 会被一起抓进来,她想要找个人帮自己问一问,可……找谁都不合适。想要让看守帮忙带话,得拿不少好处,她贴身藏了一些贵重之物,问题是她没办法避开母亲和看守交谈。 手中忽然多了一双筷子,白紫烟回过神来,就见母亲一边擦泪一边催促:“快吃吧!” 白紫烟心情格外复杂:“我不需要柳宝珠的照顾,她那么讨厌我,肯定不会真心对我好。而且……我也不愿意接受她的好处,她能有今日,是占了我的身份才得的。如果不是她做柳家女多年,和周家的公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今日她同样也会被关入大牢……” 柳夫人忍了女儿很久了,此时看她又开始莫名其妙的坚持,气得反手就是一巴掌。 第109章 贵夫人教训谁,一般不会亲自下手,都是由身边的人代劳。 白紫烟挨了一巴掌,脸上疼痛传来,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打我?” 柳夫人动完手就后悔了,此时她肚子很饿,可是牢房里很脏,即便是有可口的饭菜,她也完全没胃口。心中更多的是惶恐。 自从被抓后就挺直了脊背的她抱紧双膝,呜呜呜哭了出来。 哭声不大,格外压抑,白紫烟心中特别难受。 “您别哭了,我挨了打都没哭呢。”她伸手抱住了柳夫人。 柳夫人这一下再也绷不住了,反手抱住女儿嚎啕大哭。 到后来,母女俩抱头痛哭。大牢中的其他女眷也开始啜泣。 被关到这里面的都不知自己的前路,运气差点可能会和家中男人一起被砍头。即便运气好,多半也是被发配边城,一辈子回不了京。 哪怕是发配,她们也很可能会死在路上。 有时候不是自己熬不过去,而是在押送途中被人欺辱。 不知道哭了多久,柳夫人将饭菜分了一些给身后的女眷,留下两盘跟女儿分食。 吃饱喝足,柳夫人退到角落,小声道:“你不在家里的族谱上,我划去宝珠名字时,把你的名儿也划没了,他们应该很快会发现此事,这两天就会放你出去。” 白紫烟心中一动,能出去当然最好,可此事怕是不容易:“写下的名字肯定会有痕迹,他们真是靠族谱来抓人吗?” “我用了特殊的药水。”柳夫人小声提醒,“除非那地方沾水,否则,看不出有写过你名字。宝珠的名字是写了又划掉,痕迹还在,你的名字则是从来就不在族谱上。” 白紫烟常常吐出一口气,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娘,对不起!” 柳夫人没有回答,闭上眼睛靠在墙壁上:“儿女都是孽,当年我没护好你,让你流落在外受了苦,如今我落到这境地,大概就是我没护好孩子的报应。” 白紫烟心里不是滋味:“我要怎么才能救你们?” 柳夫人嗤笑一声,是在笑女儿的天真。 “那么多人盯着你爹,好不容易把你爹拉下来了,怎么可能会放我们重新回去?别想了!出去以后离开京城,能走多远走多远,一辈子都不要再回来了。” 白紫烟哑然。 柳夫人继续嘱咐:“你爹这个人眼光毒辣,他是干了许多不好的事,但谁也不能否认他的本事。他说姓谢的不是良配,那姓谢的绝对有问题,若是信我,你就不要管他了。你这么年轻,长得又好,肯定能寻到良人。” 她伸手顺了下女儿颊边的碎发,“不要怕别人看不起你,那些看不起的人,根本配不上你。” 白紫烟眼泪夺眶而出,扑到母亲的怀里。 “娘……娘……娘……我以为你们不疼我……我……我真的是一时糊涂……” 从出事到现在,她始终不肯承认是自己偷拿了书房里的东西给外人,才把尚书府上下害成了这样。此时感动之下,总算是说了实话。 柳夫人早就猜到了是女儿,无论女儿承不承认,这到底是她身上落下的肉,她做不到在能救女儿的情形下见死不救。 偌大尚书府中那么多人,也只有才认回来的女儿能借着没上族谱逃过一劫。 “以后不要再做错事了,这次我能帮你,下次可没有人会以德报怨放过你。明珠,吃一堑长一智啊,明白吗?” 白紫烟含泪猛点头。 尚书府众人入狱的第三日,白紫烟被放出了大牢,她衣衫褴褛,浑身狼狈,感觉自己周身都是臭的,站在大楼门口,感受着阳光洒在身上的暖意,白紫烟却觉得无论外头多暖,她的心都是凉的。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 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那么蠢,居然听信了外人的话害了亲人。 这几天在大牢里,白紫烟吃了不少的苦,看到尚书府那些养尊处优的夫人们吃霉烂的饭菜,看着她们夜里冻到瑟瑟发抖。其中有两位更是发起了高热,看守不肯帮忙请大夫,话里话外还表示大牢中三天两头都在死人……她们,很可能熬不过去了。 比起这些,她心中那非君不嫁的执念都淡了许多。 白紫烟脚下一转,去了旁边的大门。 那里同样是大牢,谢承志就被关在里头。 还没靠近,就看见有一架华美的马车停下,然后马车里下来了裴清策夫妻二人。 白紫烟以前在沈宝惜眼前有意无意炫耀自己的身份和得意,此时狼狈的她很不想出现在夫妻俩面前。 再想要躲,已经迟了,夫妻俩望了过来。 白紫烟只好硬起头皮打招呼:“裴夫人,好巧。” 沈宝惜笑了笑:“你怎么……弄成了这样?” 白紫烟脸皮发烫:“刚从大牢里出来,原以为不用进的,就没什么准备。一会儿我洗完就好了。” 沈宝惜没有戳穿她的骄傲,点点头道:“我们要进去见谢举人,你要一起么?” 闻言,白紫烟一脸疑惑:“你们找他做什么?” 该不会是谢承志的案子有了进展吧? 之前柳婶娘让她取东西时,保证了会让她全身而退,还保证会将谢承志尽快放出来。 她当然不会傻到别人一说就信,谢陈氏说,只要裴清策不追究,谢承志就能平安出来。谢陈氏还表示她有一个亲戚与裴清策交好,多请裴清策喝几顿酒,再给沈大海一些好处,事情多半能成。 谢陈氏说得有理有据,又再三保证,态度格外诚恳。白紫烟才相信了她。 可是,原本谢陈氏说了她不用进大牢,但她还是进了,从大牢里出来靠的是母亲未雨绸缪。与谢陈氏一点关系都没有。 谢陈氏能骗她一回,自然就能骗她两次。 白紫烟勉强笑了笑:“我也想进去看看他,你们找他……是肯原谅他了吗?” 第96章 抉择三人一起往大牢里走。…… 三人一起往大牢里走。 以前白紫烟每次过来,看守都会亦步亦趋跟着,而且只让她远远看一眼谢承志,一般不让二人独处,更不让两人说话。 这一次沾了裴清策的光,看守在转角处停下,放任三人靠近牢房。 沈宝惜二人到大牢里来,不是找谢承志有事,而是谢承志让人传了信,说是想见他们。 原本沈宝惜不打算理会,可裴清策闲得无聊,他知道两人之间已经没有感情,甚至沈宝惜还特别讨厌姓谢的。 可是,前世今生的纠缠太深了, 深到让他嫉妒。 人一辈子很长,裴清策很害怕以后沈宝惜后悔没有去见谢承志。 谢承志如今过得格外凄惨,都不知道能不能活。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若是谢承志就此没了,沈宝惜没能和他见上最后一面,可能往后都会怀念他。 只想一想妻子往后余生会缅怀某人,裴清策就嫉妒得发狂。等到那时,他又不能把姓谢的从土里挖出来泄愤,气都要气死了。 因此,他必须将这一切掐灭在萌芽之中。 虽然很有可能沈宝惜不会再惦记姓谢的,万一呢? 闲着也是闲着,此事得赶紧办。 “找我们有何事?” 裴清策率先问。 谢承志浑身是伤地趴在地上,看着格外狼狈,周身都是血迹,但实际离死还有点距离,只是活着特别煎熬。 柳尚书想要教训他,确实恨不能将他弄死,但到底顾念着女儿,手下留情了。 最近柳尚书出事,谢承志处境稍微好点了。 看着身长玉立的裴清策,谢承志抽了抽嘴角:“我找的是惜儿。” 闻言,裴清策狭长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厉色。 谢承志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一寒,忍不住苦笑了下,他如今得罪不起这些京官,故作虚弱地道:“我是想让惜儿给我送些伤药。” 说到这里,急喘了两下。 他确实受伤很重,也是真的需要伤药……之前不要,是因为那些人在每次将他打伤过后都会给他粗鲁的上点药。 现在没有人刁难他,上药的事也落下了。 他看到自己身上有些伤口在腐烂,着实将他吓着了,若是烂的地方太多,上辈子那样的环境都不一定救得活,何况他如今还被关在大牢里,且没有高明的大夫倾力救治。 他不想死! 白紫烟听到这里,憋不住了:“你为何不让人给我送信?” 谢承志看她连这都要争,心下很是无奈。为了不给沈宝惜带去麻烦,让白紫烟跑去针对人家,他耐心道:“其实大牢里的消息也挺灵通,尚书府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如今……想要帮上我会很难,我不想让你为难。” 白紫烟眼泪大滴大滴滚落:“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我……” 亲手把亲爹害进大牢这事好说不好听。 白紫烟想也知道,若是外人得知她的所作所为,肯定会说她蠢,没有人会理解她的选择。 第110章 她话没说完,已经泣不成声,像是受了无限的委屈,哭到浑身发抖。 谢承志叹了口气:“别哭了,人只要还活着,就有翻身的希望。尚书大人应该会安然无恙。” 白紫烟却并不乐观,若是父亲真的无事,刑部也不会在关了他之后又将尚书府的众人也抓来关了……她交出去的那些东西好像真的很重要。 “只要伤药是吧?”裴清策不耐烦看二人哭哭啼啼。 谢承志立即道谢:“劳烦裴大人。” 裴清策冷哼一声:“惜儿,人家未婚夫妻之间感情好着,兴许想单独说说话,我们就不要在这里讨人嫌了。” 沈宝惜转身往外走,边走边道:“我都说不来了,你还非要折腾一趟。” 谢承志听到这话,心都凉了。 他如今的处境实在不堪,没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模样很凄惨。沈宝惜看到他后没有半分关切之意,甚至还后悔来了这一趟。 也就是说,她根本就不想管他是死是活,他于她而言,就和陌生人一般无二。 那边夫妻二人携手渐行渐远,谢承志趴在地上发呆。 白紫烟见了,眼泪落得更凶:“承志哥,你不能负我。若你负了我,我……我……我会杀了你。” 她语气中带着几分任性,谢承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一层,回神问:“你这些日子可好?” 肯定不好啊。 白紫烟还是那身从大牢里出来的狼狈模样,听到这话,心头的委屈再也压不住,呜呜呜哭了出来。 她每次过来,看守都不会让她待太久。今日是跟着裴清策一起,沾了他们夫妻俩的光,才能这么顺利地相见,下次可不一定有这种好运气。因此,她伤心欲绝,却不敢哭太久。 谢承志和她一起长大,对她的了解至少有八分,看她哭成这样,安慰了几句,又试探着询问。 然后,谢承志得知了内情。 看着哭哭啼啼的白紫烟,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要责备几句吧,可白紫烟所作所为又确实是为了他。 为了他,她连亲爹都舍了。 谢承志心里沉甸甸的,上辈子沈宝惜对他的感情也很深,抛开姑娘家的矜持追着他跑了一年多,在外人面前毫不掩饰对他的好感。 在当下这个世道,沈宝惜也算是为了他豁出去了。 可是,两辈子以来,沈宝惜都不可能为了他伤害家人。 这么一算,白紫烟对他的感情要深得多。 但他心里没有半点高兴,只觉得压力很大,他欣赏的是沈宝惜那样懂得取舍的女子,而不是白紫烟这样为了一个男人什么都可以抛弃,连爹娘都可以不要的姑娘。 “不要哭了。”谢承志看向远处,“看守过来了,你出去以后照顾好自己,先找个落脚处,你手头有银子吗?” 白紫烟擦了擦泪,点了点头。 “娘发现事情不对后,就让我们藏了一些贵重的小东西。” 谢承志叹口气:“行!你照顾好自己。裴大人还愿意来看我,就证明他无意追究,我……可能很快就要出来了。” 原本看守不愿意告诉他这些,是他承诺了会给其中一个看守的儿子启蒙……不要钱的那种,但凡他在一日,就会一直教导那个孩子。 能在这大牢里做看守的都不是等闲,必须得有强有力的靠山,但有靠山不代表家中就富裕。而且,家中富裕的人也不一定舍得拿银子出来请夫子。 过日子,能省则省嘛。 白紫烟大喜:“真的?” 谢承志嗯了一声。 白紫烟原本是想找个客栈住下,得知谢承志要出来,忙问:“你何时能出来?大概还有多久?若是快,我出去租个院子。” 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男女之别在女儿家都需要下地干活的村里,远远不如大户人家那么严苛。而且,白紫烟曾经还做过他的妾,即便只是名义上的,他们也早已不分白天黑夜的同住过一个院子。 都一起住过了,如今又住在一起,白紫烟真不觉得这是大事。 谢承志动了动唇,到底是没拒绝。 他当初被抓进来时特别突然,之前的行李多半找不回来,身上的那点银子在这段时间内已经花完,如果不接受白紫烟的收留,他只能去睡大街。 “不知道,要看裴大人的意思。” 白紫烟听着他对裴清策的称呼,心中一片复杂,明明两人都是淮安府出来的青年俊杰,而且在淮安府时,谢承志的名声还更响亮。 如今裴清策成为了皇上面前的红人,还是不少官员的座上宾,无论认识他还是不认识他的官员,面对他时都会客客气气。 而谢承志呢,不仅没有取得功名,还沦为了阶下囚。 两个同样处境的人如今身份天差地别,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白紫烟心里难受,忍不住问:“你会不会怪我?” 谢承志明白她的话中之意,摇了摇头:“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一个娶过妻的乡下穷小子,仗着那点青梅竹马的情分赖上了尚书的嫡女,若是一切顺利,他自然能借着尚书府的托举青云直上,但也有可能不顺利。 如今就是后者,他选白紫烟是赌……既然是赌,有赢就有输。 愿赌服输。 至于以后,谢承志还来不及打算,要出去了再说。 * 白紫烟出门后,看见沈宝惜夫妻俩并未走远。 不是沈宝惜故意留下,而是裴清策碰上了熟人。大家都是同僚,碰上后难免寒暄几句。 沈宝惜站在马车旁等着,眼看白紫烟过来了,问:“有事?” 白紫烟苦笑:“之前我偶然听说过你们家在杨柳街买下了一排院子优先租给淮安府来的人?” 是有这回事。 沈宝惜点点头:“那是我爹买的。” “能不能租一间房给我?”白紫烟得为两人的以后打算,她手头的银子不多,也不舍得去住客栈了。 租了沈家的房子,若是沈宝惜善心大发,能把她送去住处就更好了。 沈宝惜没有答应:“这个我不知道,那是我爹的房子,你如果想住,得去问他。” 她是真的不知。 如今父女俩都挺忙的,胡氏也忙着带上孩子撵她,裴清策也有公事要办,一家人各忙各的,一般不会打听对方的事。 白紫烟感受着众人看过来的异样目光:“我想租个房子,等承志哥出来一起住!” 沈宝惜:“……” “你高兴就好。” 白紫烟抬眼看她:“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真没有!”沈宝惜扬声唤:“裴大人,能走了吗?” 实在聊不下去了。 第97章 下江南全文完裴清策听…… 裴清策听到这问话,三言两语后就提出告辞。 白紫烟站在原地,看着马车离去,心情格外复杂,她不想承认,自己一直都很羡慕沈宝惜,生来就什么都有。她还在为了生计奔波时,沈宝惜已经衣食无忧,还拿着大把银子做生意。 等到她知道自己是官员之女了,沈宝惜已经有了很拿得出手的夫君,甚至连儿子都有了。 在当下,男人一般不会抛弃已经生了儿子的糟糠之妻。有这个孩子在,沈宝惜这一辈子都再也不用发愁。 更何况他们夫妻感情极好,方才裴清策愣是没有认真看过她一眼。 * 半个月后,柳尚书被判斩首。 柳家其他的男丁和女眷一律发配往边城,逃脱的只有俩人,一个是柳宝珠,一个是柳明珠。 两人一个是柳家养女,一个没有上柳家族谱。 柳家人离京那日,还有人上前去送。 柳尚书身居高位多年,虽然做了不少错事,但实实在在帮助过一些人。那些直接或者间接受他好处的人都去城门外相送了。 彼时沈宝惜从庄子上回来,因为此事,马车还被堵了半个时辰。 她掀开帘子瞅一眼,裴清策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柳尚书一系都走了,太傅大人也快了。” 他小声道:“皇上想肃清朝堂,重新提拔一批官员。用不了多久,还会取消举荐入仕。京城要乱上一段时间,皇上想派人去江南。” 他好奇问:“你想去江南吗?江南风景美如画,咱们去小住几年吧?” 沈宝惜欣然答应:“好啊!那爹娘呢?” “带上一起啊。”裴清策将她揽入怀中,“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他是个没有家的人。 养父母对他疼爱多过利用,亲爹……不提也罢。 果不其然,半个月后,太傅大人也被关入了刑部大牢。 就在那几天,裴清策收到了调令,去江南一个富庶的县城做知县。 那县城辖下地域宽广,从古至今都是有名的鱼米之乡。一听就是个好去处。 看来,当今皇上真的很重视裴清策。 第111章 沈大海原以为自己一生都在淮安府度过,如今到了京城,短短时间过的日子比他在淮安府半生都要精彩。 如今跟着一起去江南,他也是朝廷有人的商户了,背靠女婿,无人敢欺。 话是这么说,沈大海做事一向有分寸,他会借着女婿的名头接生意,但不会仗着身份欺负旁人,刻意压榨别人利益。 做生意嘛,大家都有得赚才好。 沈宝惜开始收拾去江南的行李,他们这一行人有老有少,又吃不得苦……吃苦这玩意儿,谁吃谁知道,能避免就避免。 行李收了几车,就在这期间,谢承志被放出来了。 污蔑官员,本该从重处罚,谢承志才被关几个月,原本还要关一段时间,可是他身上的伤势很重。加上裴清策这么久了也没有过问此事,明显不想追究,他才得已伤痕累累出狱。 谢承志在京城之中也算是丢尽了脸面,他不想再留在这个伤心地。他想要去外地,白紫烟欣然赞同。 当初白紫烟回来后是尚书府的嫡女,身份真的是天和地的区别。那时的她风光无限,没想到才过去没多久,尚书府说倒就倒,全家只剩下了她一人。 她想跟着尚书府众人一起去边城赎罪。 谢承志不赞同。 就白紫烟干的那些事,让人家从高高在上的贵夫人被沦为了犯人,哪怕她就是死在众人面前,怕是都得不到原谅。 既然一辈子都求不到,何必费那心思?还不如过好现在的日子。 白紫烟不是心智坚定之人,谢承志此话一出,她深觉有理。不过,她确实不想留在京城了。 两人商量过后,决定回淮安府。 就是那么巧,离京时,两家选在了同一日,去江南的船只也是同一艘。 离京时,淮安府众人都来相送,还有裴清策认识的那些同僚,他们和众人一一道别,光道别就花费了快半个时辰。 和来时一样,谢承志没有住上等舱房,而是住在了最底层,就在大通铺的隔壁。沈宝惜一行人住在上等舱,区别来时是自己付账,此次下江南,却是船东家主动免了房费,还说什么都不肯收,且偶尔还会送些酒菜来。 上等舱房的甲板一般不许人上来,但白紫烟晕船,她在船舱之中只觉天旋地转,吐到喘不过气。船上有大夫,让她赶紧去甲板上透气,登高望远,或可缓解。 人命关天,船东家见多识广,曾经真的有人因为晕船而亡,当即也顾不得所谓的规矩,立刻让他们上了楼。 白紫烟上了顶楼甲板,真的好转了许多,不过,脸色还是苍白的。 谢承志身上的伤好了点,走路还一瘸一拐,满脸担忧地陪在她的旁边。巧了,沈宝惜二人也在甲板之上。 沈大海见状,好奇问:“这是怎么了?” 白紫烟说不出话,谢承志代答:“她受不了底下舱房,估计是过于压抑,刚才都晕过去了,船东家让她上来缓一缓。” “好点了吗?”沈大海看在同乡的情谊上,好心提醒:“要是受不了,赶紧再下一个码头下船走陆路吧。” 白紫烟点点头。 沈大海回了房,沈宝惜也没有多留。 白紫烟并没有选择走陆路,他们的船资都给够了,如今二人手头比较紧,且不说船资会不会退,,即便退了,也不够他们的盘缠。 那天一开始的难受劲儿后,白紫烟也不觉得熬不过去。不过,时常需要到甲板上来透气。 两人是底下舱房中唯二可以上顶楼甲板的客人,大多数时候,谢承志都陪着白紫烟一起上来,偶尔是白紫烟自己。 这日沈宝惜带着孩子到甲板上,那处早已沾着一抹青色的修长身影。 谢承志听到动静回头,看到是她,眼神格外复杂,然后又看向了她怀中的孩子。 “孩子好带吗?” 沈宝惜有些恍惚,谢承志此人是无奈了些,势利了些,但绝不会傻到给人偿命。孩子不懂事,非要往外走,她只好缓步走了过去。 “好带。” 谢承志没有刻意靠近她,就站在离她四五步远的位置:“我真的有想过我们孩子的长相。如果……如果我一开始知道咱们之间的过往,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不是一时兴起,我肯定不会避开你。” 沈宝惜笑了笑:“过去的事情就别再提了。” “也对,你如今过的好,肯定不会后悔。”谢承志苦笑,“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好好的。” 再有几天就要下船,到时,裴清策会带着沈家人去他赴任的县城,而谢承志回淮安府。两人这辈子若不是刻意寻找对方,估计往后余生都再也见不上面。 谢承志忍了忍:“惜儿,日后你若遇上了难处,可以来找我。别的不敢保证,只要有我一口吃的,我就不会让你饿着。” 沈宝惜一乐:“多谢你的好意。” “我是真心的。咱俩上辈子没能终成眷属……这辈子做不成夫妻,也还可以做兄妹。”谢承志说到这里,甲板上又有人来。 那是孩子的奶娘,刚才就是奶娘打湿了衣裳去更衣,孩子就开始闹,沈宝惜才抱着他出来。 有了奶娘,两人都默契的没再出声。 生而知之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最好别让外人知道。 沈宝惜此次离京,带了许多行李,还带了许多人手。 京城里的风华楼交给了管事,沈大海日后要京城和江南两地跑,他打算自己买一艘大船,也做一个船东家,主要是他最近这段时间发觉运货的船资很高,提着算盘一扒拉,发现这其中有利可图。 他如今做生意是随心所欲,航运赚钱,他便也想插一脚。而且,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并非没有河上的眼线,但暗线不怕多。裴清策帮沈大海争取了这份差事。 沈大海也没想到人到中年了还能替皇上办事,欢欢喜喜答应下来。要知道,如此一来,他背后的靠山谁都撼动不了。 接下来一路,风平浪静,走得很顺利。 大船在江南停下那天,风和日丽,阳光洒落,天是碧蓝碧蓝的,在船上关了那么久,如今到了地方又是这样的好天气,众人的心情都好了几分。 上等舱房的人先下船,不过,沈宝惜一行人的行李很多,落在了最后。 谢承志行礼不多,但白紫烟晕船啊,人多杂乱,船只摇摇晃晃,她受不了那股晃劲儿。于是,只好留在最后。 两家人前后脚下马车,但出了码头后就各走各的路。 沈宝惜在船上闷了近一个月,好不容易落了地,都不舍得坐在车厢里。她坐在外头,裴清策抱着孩子坐在她的旁边。 谢承志远远看见两人头碰头在一起说悄悄话,阳光洒落在二人脸上,照得男人愈发清俊,女子愈发秀美,二人的马车从街上走过,引起路人围观,他清晰地听见有人夸赞那二人是一双壁人,天作之合。 尤其哪个孩子,仙童似的,一笑就露出无牙的嘴,格外可爱。 一家三口离他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就像是他和沈宝惜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远到再也看不见。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