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级第一是我的》 第1章 《年级第一是我的》作者:异生菌【完结】 简介: 【校园文,双强双学霸双向救赎】 高二祝池再次转学,这次不是跟着父母做生意迁徙,而是独自寄居住到父母老相识家里。 可谁料开局水逆,一场乌龙让他徒遭冰豌豆袭击,面前这位“名不符其实”的寒冰射手似乎看他不爽。 祝池庆幸认错了人。 还好没和这个不好惹的家伙住一个屋檐。 没过几天二人在家长组的饭局再度撞上,寒冰射手却敛去冷气,变得乖巧懂事有礼貌,活生生一副人见人夸的好好学生模样! 祝池:“?”装得吧。 上厕所的间隙,卫生间里冒出的烟味让他频频掩鼻,追踪后发现烟味源头就是刚刚那位人模狗样的好学生。 祝池:“!”他可以确定,他就是装的,还装得……挺自然。 心中打下一串惊叹号。他慨叹:遇到个高手,竟然比他还能演?! 接下来的日子里,棋逢对手,同班又同桌,刚转来的祝池直接抢了对方霸榜多时的年级第一,而游戏中的他换服后却只能屈居榜二。 这大抵是天选对头,水火不容! --- 一日,祝池瞥见宋时把成绩单最上面那条单独裁下来,最左边的名字是——“祝池” “再v我50,我可以考虑下次考试放放水。”祝池撑着下巴懒懒道。 宋时把成绩条揉进垃圾袋:“……你他妈是掉钱眼里了吧。” 两个带着面具的少年,在夏季的燥雨中相遇。 祝池:你装什么乖巧? 宋时:你装什么阳光? 顶着张校霸脸装文弱的攻(宋时)x笑起来很甜的商业脑受(祝池) 说白点:闷骚[攻]x小太阳[受] “对头”变“情人”,是灵魂共振、是精神契合、是不自觉的慢慢靠近。 ps: 1、校园日常现实向(慢热、沙雕、好好学习!) 2、新高考模式,3+1+2 3、校园为主,其它内容均为剧情服务,不必考究原型和细节 内容标签: 强强 花季雨季 校园 轻松 群像 主角:祝池 宋时 一句话简介:让我们顶峰相见。 立意:成就最好的自己。 第1章 【群聊“学习交流中心”】 降神:特大消息——我曾有一面之缘的学霸竹马要搬进我家了!!! 向日葵:xswl你玩儿抽象呢。 降神:我们爸妈老相识,我妈天天在我根子念叨他,相伴于无形,怎么不算竹马? 向日葵:就那个……什么池? 降神:是他!我妈叫我去门口接。 降神:马上到,一起不? “降神”拍了拍“向日葵”聪明的脑壳说嗷呜 “降神”拍了拍“sss” 良久,无人在意…… 降神:人都去哪儿了??? 向日葵:磕题中,勿扰。 向日葵:你宋爸爸应该还在高铁上。 降神:提醒我了,我差点儿忘了。 …… 降神:听说是个小帅哥,真没人来? “降神”拍了拍“向日葵”聪明的脑壳说嗷呜 …… 向日葵:等我,速来。 此刻“降神”口中的学霸竹马小帅哥正倚靠在公交车窗边,一手虚搭在旁边的行李箱上,另一只手扯着胸前的卫衣抽绳,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指尖缠绕。 窗外飘着绵绵细雨,方才刚上车的时候下过一场大雨,现在雨势才渐小。 不算干净的车窗玻璃上雨渍斑驳,污水横流,祝池偏头望向窗外,视线也跟着模糊。 耳机恰好循环到周杰伦的晴天,高潮部分很是应景:“但偏偏,雨渐——” “叮咚~” 第二个“渐”字未落,一声消息提示音将音乐强行掐断。祝池没去管它,依旧跟座雕塑似的盯着窗外出神,除了手里还团着两根早已不成形的抽绳。 “大到我看你不—— 叮咚——见~” “还要多久—— 叮咚~” “我才能——” “叮咚” “叮咚” “叮叮叮咚……” 一串消息轰炸过来,祝池皱了下眉,终于松开手上的绳子,从口袋里翻出手机。 几声不合时宜的叮咚声将听音乐的兴致扫得精光,他索性滑走通知栏置顶的音乐,点开了下面紧挨着的绿色图标—— 微信顶上是两个整整齐齐的联系人: “悦卡服饰祝光明18579630505”“悦卡服饰宁想18169547209” 两个扎眼的红色数字缀在头像旁。 祝池想也没想点开下面数字小的那个,接着视线再次飘向窗外。 “阿祝,我跟你琴姨说了,下高铁你直接坐公交过去,公交就在高铁站里,又是直达,没必要麻烦别人来接。” “到了琴姨家记得有礼貌一点,见到人要喊人,自己能解决的事情就不要麻烦别人。” “琴姨儿子你小时候见过的,和你一般大,学习方面可能比你要稍微差点,你有空多带带他。不过记得分清主次,别把自己的学习落下了。” 这头语音播了一分多钟,祝池任它连续播放,一字不落给听完了。 他抬手将手机靠近唇边,回了句:“母子连心,心有灵犀,你怎么知道我坐的是公交,而且已经快到了。” 语气中带着些嬉皮笑脸,人却依旧侧身瞟向窗外,眼底看不出什么波澜。 他随即退出聊天界面,点开另一个红点,手指向下划拉一通,没多看,只简单扫上一眼。 和刚才的语音内容大差不差,最后一句是:“嘴放乖,手放勤,跟人处好关系,也记得照顾好自己。” 这些年夫妻俩做生意一直奉行“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男女分工,效率翻倍”的原则,一个在厂房,另一个势必在门店。想来是他俩现在又各自在不同的地方忙碌,快到饭点才得空给祝池发消息。 祝池单手托住手机,大拇指在手机上一顿戳戳点点。 “遵命,谨记父亲大人教诲。”发完又从收藏夹里翻出个“立正站好”的表情包,给祝光明发过去。 回完消息,祝池吐口气将手机摁灭。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景象又换了一番,不过总之,都是他所陌生的。 “朝阳路中到了,请下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 后车门闻声打开,一股湿热的暖风扑进来。他上车的时候没有空位,大半程就这么干站着,腿都站麻了,直到前两站才得了靠门的位子坐下。 这一站下车的人异常多,顷刻间,人群如潮水般朝他涌过来,热浪似的人流推推搡搡往后车门挤,也不知是人的体温还是外头闷热的缘故,总之,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不过挤归挤热归热,祝池仍自觉朝里头缩了缩,五指牢牢扣住行李箱,顺带着将箱子也往里挪,好给下车的人腾出一条道。 “车辆起步,请站稳扶好,下站到达——满庭芳园。” 伴随一阵气闸声响,公交车后门缓缓合上,整个车厢顿时空旷不少。祝池总算缓过一口气,伸手将空调出风口扒向正对自己,冷气从鼓风口直射到微微汗湿的肌肤上,凉意四起,潮热瞬间消散。 算起来,这里祝池已有上十年没来过了。怀城虽是祖籍,但自从爷奶去世,叔舅妯娌相继移居外省后,他们家同其他亲戚一样,这些年走南闯北四处做生意,都没顾得上回故乡看看。 祝池家以前就住朝阳路,他幼儿园是在这一片上的,印象不深,但多少还有点。 隔着车窗玻璃,透过水雾窥见的景象与之前早已是两模两样。林立的写字楼,气派的大商场,繁华的商业街,绿化井然的中心广场……谁能想到这里之前还是破破旧旧,喷着大红油漆的拆迁房,和鱼龙混杂,小摊小贩横行的狗市场。 车里回归寂静,只剩下轮胎打滑的呲溜声和空调呼呼运作的轻响。祝池再次调出音乐,这次换了首“稻香”。 “还记得家是唯一的城堡……” 窗外的景象越来越模糊,祝池收回视线。物是人非,从房子拆迁的那一刻起,这里就不再是他们的家了。 之前的拆迁款父母用来还了欠债,还完后还有剩余,也正是有了这笔钱,父母才终于下定决心经营自己的服装品牌。 在拿散货流行的服装市场上,独立设计品牌并不容易熬出头,父母下了很大心血,坐了几年冷板凳,这才逐渐打出悦卡的名号,生意也越做越顺溜。 可如今的朝阳路不比之前,现在俨然已经成为寸土寸金的闹市区,房价水涨船高,势必也跟着翻了几番。 祝池想,要是当时拿拆迁款买了房子,照当下房价来算,轻轻松松就能净赚一大笔。要不是现在生意做得还不错,祝光明估计肠子都悔青了。 “满庭芳园到了,请下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 第2章 语音播报结束,祝池没着急起身,等公交车稳稳停好后,才拖着箱子往外走。 外头雨仍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雨势虽不大,却也不是毛毛雨,打在头上很明显能感受到水滴的重量。 祝池不是没有伞。 伞在箱子里,不过他懒得翻,何况他也没那么娇贵。 祝池左手将卫衣帽子扣在头上,右手拎着行李箱,半截袖下白皙精瘦的小臂青筋鼓起,他没犹豫三两下跳下台阶,闷头扎进雨里。 下车时祝池和琴姨发了消息,琴姨说他儿子在门口迎他,又把他儿子微信推给他,只是对方到现在也没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公交车站虽然用的是满庭芳园的小区名,实际下车却并不是停在小区门口。 祝池茫然地环顾四周,从外面可以看见一片白墙黛瓦的雅致别苑建筑群,淡黄的围墙将别墅和街道分隔开,却怎么也没瞧见入口。 无奈之下,他只好掏出手机,打开高德地图。 “高德地图持续为您导航,目标地点满庭芳园。从当前位置出发,左转。” 祝池跟着导航指引左转,沿着围墙走了约莫50米。 “右转。” 祝池照做,刚走出两步语音提示就再次传来:“目标地点就在附近,导航结束。” …… 祝池楞在原地傻眼。 面前仍旧是一堵不见入口的墙,只是从原来的矮墙换成了更高的墙,无情地将他拒之门外。看房子朝向和方位,估摸是被带到了小区后面,颇有种渐行渐远的趋势。 呵,他就知道。 这缺德地图果然靠不住。 俗话说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在和高德的几番谈判中败下阵来,他索性强行闭麦,企图摸索一条顺应当地路况的特色道路,可谁知刚走出没几步,还真让他遇见了突破口—— 一道铁栏杆小门明晃晃摆在面前,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就这? 高档小区? 这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进…… 与此同时,贺景阳约着许向暖在大门口等人,两人抻着脑袋往外张望。 “怎么还没来啊,你给人发个消息问问?”许向暖问。 贺景阳忙去掏手机,掏到一半才突然想起来:“我好像……还没加他。” “……” 许向暖对贺景阳的冒失行为深表无语,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却还是忍不住道:“你都不知道人什么时候来就喊我出来迎,迎雨还是迎空气啊?” “我妈跟我说他差不多快到了,”贺景阳忙解释,“应该没错,我再来问问。” “哎!他加我了。” 一惊,一乍。 许向暖将头凑过去,“住……持?有这个姓?” “也许吧。”贺景阳说,“中国姓氏千千万,姓什么都不奇怪。” 【你已添加了住持,现在开始聊天吧。】 住持:[你好哇] 住持:我到了,已经进小区了。 “走,我们快回去。他进去了!”贺景阳拉着许向暖就往回走,没等许向暖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拖进小区。 许向暖:“哎,没门禁他怎么进去的?” - 进去后祝池顺利找到小区地图,跟着上面的指引,又很快锁定琴姨发来的门牌号。 满庭芳园全是独栋别墅,古色建筑整齐划一,虽不是新楼,但墙体的斑驳反倒增添了古朴民居的氛围,让祝池一瞬想起村里的老屋。 门牌号按次序排列,很容易找。 祝池在15号楼门前站定,刚要敲门手却顿住,想着还是先给贺景阳发个消息为好。 此时的贺景阳手机揣在兜里,一心赶路,全然不知微信顶上多出的小红点。 他加快脚步往自家方向走,遥遥望见一个身材挺拔、清瘦高挑的身影,头上罩着卫衣帽,手上拖着行李箱,想来是“住持”没错了。 “快看,在那儿,人来了!”贺景阳兴奋地指给许向暖看,“我就说是个帅哥吧,不用看五官,光这身形就够有范儿的了。” 许向暖觑向前方,点头附和:“是挺帅。” 帅哥引得许向暖又仔细瞅了两眼,却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不过——那人怎么那么像宋时?!” 第2章 那个被称作像宋时的家伙站在15号楼不远处,望见门口的人穿着和自己相似的白色连帽衫,旁边立着同款黑色行李箱,正鬼鬼祟祟地朝窗户里张望。 “喂,你找谁?” 这人声线很低,没什么情绪,祝池只觉一股冷气直直钻进耳朵,惹得他浑身汗毛耸起,身上的汗也骤然间干了一半。 声音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和名字也太不相符。 祝池嘴角扯出一抹笑,从口袋里掏出左手,正准备和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打个招呼。 可转身,却对上一双比声音还冷的眼眸。 漆黑瞳仁恍若深不见底的宇宙黑洞,眼尾上挑,眉目张扬,看上去有些凶神恶煞。然而这煞鬼此时偏偏盯上他了,眼神里不见丝毫善意。 祝池将他刚刚的话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如果是来接他的话,开场白应该是“你是xxx吧。”或者“你好,我是xxx。”之类的,总之不会是“你找谁?”这类警戒性极强的问题。 抬了一半的手悬在腰腹间,祝池觉得再放下去也不合适,干脆把动作做全:“我来找贺景阳,你是——” 那人摸清楚祝池的来意,显然是直接跳过了他的问题,伸手往对面指了指,“贺景阳住对面,这是我家。” “???” 你家?找错位置了? 祝池看向对门,两栋一样的建筑面对面相望,中间只隔了条不宽不窄的青石板路。他又扫了眼门牌,确实是15号没错啊。 祝池不死心,斗胆向那位看起来不好惹的住户发问:“琴姨跟我说就是15号楼,这不是吗?” 问话间,对面的人已经拖着行李走到他面前。 远看没感觉,近看才发现他比自己还要高出一个额头,加上天然的冷气环绕,这点不足以造成压迫的身高差被瞬间放大。 对方长臂横越过他,手指在门派号上点了点,“看好了,这是15号b栋,对面也是15号——a栋。” “……” 搞这么累赘,成心误导人是吧。 祝池平静地“噢”了声,对方的目光却没移开,祝池感受到他在看自己。 “还不走,非要我开门你才死心?” 祝池扭头,两人目光再次撞上,那人眼神依旧渗着寒气,像是下一秒就要给他打包送走。 凶什么,至于吗。 “我这就走。”祝池提起行李箱抬脚就要下楼梯—— “哎,真是宋时啊,他回这么快,我还以为得下午呢。” “我就说吧,你得去看看眼科,宋时都认不出。” 祝池闻声望过去,一男一女正朝他们这边走来。男生平头呲着个大牙,看着有点傻,女生短发叼着根棒棒糖,看起来很酷。 “你就是住持吧,幸会幸会,”贺景阳径直走到祝池身边,“我是贺景阳,即将成为你的同居对象,请多指教啊。” 贺景阳两只手直接握住祝池左手,一个人可劲儿摇了半天。 祝池很领情,将手机踹进兜里,腾出两只手来回握住他的手,顺着他的节奏上下颠簸。 这才对嘛,叫景阳的怎么会难相处呢。 贺景阳揽上祝池脖子,对许向暖说:“我没骗你,是个帅哥吧,简直是等比放大。” 祝池有些诧异:“你还记得我小时候长什么样?” 虽然来之前宁女士也说他俩小时候见过,但或许是人总会有变化,又或许是他小时候记性太差,总之对于眼前这个浓眉大眼的社交牛人,祝池是真没什么印象。 “家里现在还存着我俩三岁合照呢,一会儿回去翻给你看。”贺景阳越说越起劲儿,“当时你还剃个光头,看着可精溜了。” 光头是祝池最不愿提及的黑历史。 据说他出生时头发干黄稀疏,宁女士不知打哪儿听说剃光头可以生发一说,五岁前祝池头发只要一长出来,宁女士就会带他到理发店推干净。 虽说现在头发养起来了,但也给祝池的童年留了不少黑历史档案。更令人崩溃的是,这些黑历史没被埋入棺材,反倒是流落在外了。 祝池苦笑两下:“不了,你留作纪念就好。” 就在祝池还在膈应照片的时候,许向暖不知盯着他看了多久。 “哇,你笑起来好甜啊,我感觉尸体都暖和了。我要当你的妈粉!” 祝池有点惊,不过妈粉也是粉,总之是好印象,于是笑得更灿烂了。 要说这还是他第一次被这样夸,没想到这个看着有点酷的女生竟这么活泼。 “你好,我叫许向暖。”许向暖伸出手。 第3章 祝池没犹豫和她握手,自顾自念叨起来:“向暖,景阳……名字听起来就很温暖。” “谢谢啊,”许向暖讪讪一笑,又瞪了眼他旁边那个笑得没皮没脸的寸头。 “不过拒绝捆绑贺景阳,我跟他名字才不像呢,每个字,每个音,都不一样。” 说完后,许向暖拍了拍祝池肩膀:“我宣布——从今天起,满庭芳园颜值no.2就是你了。” 贺景阳追问:“那no.1呢?” “这还用问,”许向暖咬着嘴唇说:“当然是我安哥了。” 贺景阳翻了个白眼,表情像吃了屎一样难看:“就这眼神,什么垃圾野榜。” 许向暖似乎没听见,只看见祝池莫名轻笑了一声,她转头看向宋时:“哎,来新成员了,别不说话啊,自我介绍一下。” 对新成员并不感兴趣的原no.2正倚在门边摁手机,听到有人叫他,才不情不愿挤出四个字,好像多说一句都是在浪费他口舌,“你好,宋时。” 熟悉又陌生的低沉嗓音从背后袭来,祝池条件反射般绷直了身体。 我靠,这家伙该不会是寒冰射手附体吧,只要开口就能发射冰豌豆的那种。 祝池扭头看了眼,宋时一手扶着箱子一手玩着手机,并没有腾出空余的手来和他握手的打算。 既然对方无意,他也不会热脸贴冷屁股,于是默默放下身侧不安份的小爪,礼貌回了句“你好”。 许向暖注意到二人相同的白衣黑裤,不免又想起刚才认错人的事来,“跟你说,刚才贺景阳竟然把你当成祝池了,我瞅着你俩除了衣服一样长得也不像啊。” 听到这,宋时终于掀起眼皮,一把冰豌豆直击贺景阳,“这才几天,你爸爸我都不记得了。” 冰豌豆的威力不小,不止祝池,贺景阳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过还是麻溜地跑过去勾上宋时肩膀,“哎呀,帅哥总是相似的嘛,您的音容笑貌我是怎么说都不会忘的,嘿嘿。” “松手,”宋时白了他一眼,将肩膀抖了抖,无奈贺景阳跟块狗皮膏药似的,粘在身上纹丝不动。 “赶紧把你的人领走,然后——”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妈”字刚落,贺景阳的妈就真来了。 女人打扮艳丽,大红唇配黑墨镜,高跟鞋踩得稳稳当当,看见一帮孩子聚在宋时家门口,立马加快脚步赶来,胳膊上还挎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 明明四个人站在那儿,柳琴眼里却只有祝池,她眼睛不带绕弯儿地瞄向中间那个俊秀瘦高的少年,脸上堆着笑。 “是小池吧,坐车辛苦了,我本来是说去接你的,你妈非说什么坐公交方便,不用折腾,我想着那也行,正好就去给你买了点衣服和日用品,也不知道够不够,要是缺什么之后再添吧。” 祝池看了眼她手里鼓鼓囊囊的几个购物袋,看这架势,应该是比他带的行李还要全。 虽说他父母是做服装生意的,但做的是女装,吃穿方面祝池从小也不讲究,统共没几件衣裳,够穿就行。 “琴姨有心了,不过衣服我都有带。” 柳琴看了眼他旁边孤零零的一个箱子,尺寸不算大,哪里装得下几件衣服,“没事,就当换新了,贺景阳那些鞋柜子都堆不下了,还成天吵嚷着要买新鞋呢。” “对了,你们怎么站这儿啊。专门挑宋时家门口开茶话会?” 统共没说几句话的宋时这回先开口道:“他应该是走错了,都是15号,确实容易弄混。” 祝池惊得又一个激灵,这会不是被冰豌豆砸中,而是被这过于平和温柔的声音吓到。 原来这人会正常说话啊,刚才装什么装。 柳琴像突然意识到不对,惊呼一声:“呀,我忘说清楚了,又把那个a给漏了。” 亲儿子不忘拆亲妈的台:“妈,您这都第几次了,上次快递直接邮到祝池家,上上次外卖也给填错了,还有……” “行了行了,”柳琴打断他,“不都赖这破小区,那么多数字还能重复,阿拉伯就能解决的问题非要扯到abc,画蛇添足。” 琴姨伶牙俐齿将锅甩得彻底,祝池跟着默默点头,这倒是说到他心坎去了,简直就是他的最强嘴替。 宋时拿钥匙拧开门:“琴姨,那我先进去了。” 许向暖:“我也回了,已经闻见家里的饭香了,琴姨再见。” 众人散了,琴姨朝贺景阳吩咐:“贺景阳,还杵那儿干嘛,不快帮人拎行李!” 祝池刚准备提箱子,贺景阳就奉母亲大人诏曰,将箱子一把接过去:“我去,你这装得什么啊,这么重。” “要不我来?”祝池说。 “不用,我能行。”贺景阳弓着腰,几步酿跄下了楼梯,祝池看得心惊,深怕他把腰给闪着了。 看他如此执着,祝池没再劝,转手将琴姨手上的大包小包揽过来,“琴姨,我帮您拿点。” 说是拿点,却几乎给它全薅了过去。 “你这到底装的什么啊,什么钢筋铁甲这么重?” 祝池看他吃力的样子,有些不忍:“不全是衣服,还有……书。” “……” 琴姨不知被哪句话逗笑了,一边笑一边打趣贺景阳:“这小子欠练,是该让他感受感受知识的分量。” 第3章 箱子里装的是高中全套课本。走之前宁女士虽然叫他轻装简出,但课本显然不在简出的行列,箱子边边角角被宁女士见缝插针塞上没做完的必刷卷,美名其曰“不能浪费”。 课本他其实并不常翻,但宁女士却坚持认为什么资料书都比不上课本。 祝池对此不以为然,但事实证明,宁女士的观点是具有前瞻性的。 琴姨打开密码锁,房门推开的瞬间,一股熟悉的藕汤香气扑鼻而来。 “夫人和景阳回来了,快洗洗手准备吃饭。”中年妇人端着瓦罐往餐桌走,回头瞥见后面还跟着个半大的小伙,不禁疑惑,“这位是?” 琴姨忙把祝池推到人前,介绍道:“这是小池,光明的儿子,小时候见过的。” 那人怔愣了几秒,听到祝光明才猛然反应过来。 “哦——”尾音拖得很长。 “原来是小池啊,都长这么高了,怪不得说有点眼熟呢。” 显然,祝光明的名号比自己要响亮得多。 祝池勉强跟着笑笑,他不知道她是否真的记得自己,但看起来实在是回忆得勉强。 “李妈是我们家的老人了,都是自己人,平时有什么需要尽管说,不用放不开。”柳琴道。 “对对,平时有什么想吃的直接跟我说,欢迎点菜。”李妈说。 他们说话的空档,贺景阳早已接过李妈手里的瓦罐,迫不及待坐到餐桌旁,“李妈手艺是真的没话说,做怀城菜那更是一流,保准让你吃到正宗的家乡味道。” 柳琴闻声望过去,只见贺景阳拿着汤勺,正要往碗里添汤。 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柳琴恨不得把他从餐桌上拎起来,“贺景阳!怎么又没大没小的,人还没齐,客还没上桌,你就自顾自吃上了,这么大人了还没点规矩。” 这边火烧得正旺,但只要没烧到贺景阳身上他就不慌,小少爷依旧不紧不慢地盛着汤:“谁说我要吃了,我提前给你们盛出来,放凉。” 回答机智满分,柳琴也无言以对。 不一会儿,玄关处传来动静。 祝池看过去,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朝这边走来,个子不高,怪瘦的,正装穿在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蹩脚感,皮肤黝黑,给人一种换件背心就能上工地搬砖的错觉。 总之,和大老板的刻板印象有不小出入。 祝池猜这应该是贺景阳他爸,于是率先站起来喊了声“叔叔好”。 贺云天瞧见祝池,连忙摆手叫人坐下,“不用讲这些礼仪,你们先吃就是。” 说话时天然的微笑唇平添几分和气,语调带点儿怀城口音,祝池听着莫名亲切。 “这是小池吧,长成大小伙了,看着比景阳还要高点。干净、清爽、精神。” 贺云天夸人就夸人,还不忘踩一捧一。 “贺景阳那臭小子平时就没个正形,”他指着贺景阳说,“瞧瞧你,穿得都是些什么。” 贺景阳低头看了眼前胸的骷髅头,灰色无袖t上大片彩绘铺染,铆钉闪亮,这可是他专门找人代购的限量联名款。 他有点不服气:“哪儿没正形了,这不挺好看的。我这叫潮牌,就您这眼光欣赏不来也正常。” 贺云天嫌弃地又看了他一眼:“我是欣赏不来。学生没个学生样,成天打扮得跟个社会混混似的。” 数落完贺景阳,贺云天才又想起祝池来,“小池啊,你父母最近怎么样?” 祝池咀嚼的动作停下,“挺好的,就是很忙。” “他们这生意是越做越好了,什么时候考虑考虑把连锁店开到怀城来,我们也好去光顾光顾。” 第4章 琴姨笑着说:“是啊是啊,光看是你妈妈发的朋友圈图片,我就觉得这衣服肯定不错。” 据祝池所知,父母的生意经营主要还是集中在沿海地区,那里服贸业发达,潮流趋势也走在全国前列。尽管悦卡现在还没有拓展全国业务的资金和规模,但就算要出省开分店,居于内陆经济平平的怀城也不是第一选择。 不过祝池不会去驳人情面,他知道怎样画大饼,怎样说好场面话。 “怀城当然是开分店的第一选择,毕竟是故里嘛,熟人也多。”祝池眼角弯着笑,“琴姨要是喜欢这还不简单,根本不用等店开过来,我回头直接叫我妈给您寄到家里,保准是最新款。” 琴姨只随口一提,不过听到祝池这么说也不免眉开眼笑,满口欢心地答应下来。 “学校那边都安排妥了吧。”贺云天问。 “早就安排好了,小池开学直接去市一中报道就行,和景阳在一块。”柳琴有些得意,像是在炫耀自家儿子,“小池成绩好,都不用我专门提,人家校长一看往年的成绩单,二话不说就把他调到了特奥班。” 祝池没做声,只是抿着唇笑。 “贺景阳,现在就剩你一个在平行班,有什么想法?” “我?”突然被cue,贺景阳手上的排骨啃了一半,他咬下一大口肉边嚼边说:“那我可得把这根独苗给守好,做他们广大平行班里的唯一人脉。” “嘿,你还挺光荣是吧?之前你说给你转特奥班你不干,现在小池来了,不考虑去照应一下?” 贺景阳觑一眼祝池,面上挂着兄弟对不住了的表情,“不是还有宋时和许向暖吗,不差我一个。” “还有,妈你是不是忘了我选的是物化地,物理类只有大理有特奥班,地理你是想让我去走班读?” “别提这茬,提这茬我更气。你说你地理生物都差不多,干嘛非得选物化地,是不是成心不想进特奥班?” “你怎么知道。”贺景阳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觉得地理更适合我。你说现在为啥要搞新高考,不就是为了让我们有更多选择嘛,都选大文大理和老高考有什么区别。” “行行行,之后填专业的时候你就老实了……” 吃过午饭,贺景阳领着祝池上楼。楼上两间房,贺景阳和祝池一人一间。 “当当当当,迪士尼总统豪华套房,怎么样,合不合口味?” 祝池推开门后彻底傻眼了。 这可能是不少男孩子小时候的梦中情房,但一定不是他的。 墙体被通身刷成海洋蓝,柜门两侧的米奇和小熊□□朝他招手,像是在热烈欢迎他的到来。 祝池抬头,天花板上的水晶吊顶绚丽夺目,璀璨闪烁,闪得简直要戳瞎他的双眼。水晶灯旁最引人瞩目的当属胡迪和巴斯光年的肖像彩绘,两张嘴四排牙咧开,正朝他释放招牌笑容的魅力。 可谓是白天动画片,晚上惊悚片。 “那个……别介意啊,其实我也觉得挺丑的,”贺景阳似乎看出祝池僵住的表情,安慰道:“我堂弟之前来住过一段时间,就装成这样了。不过这间有独立卫浴,这点还是很方便的。” “你要是实在不喜欢,我跟你换也行……” “不用。”祝池将行李拖进去。 “挺好的,”他坐在床上按了按松软的床垫,“这叫什么?回忆杀。正好让我重温一下童年。” 虽然他的童年没有米奇,没有巴斯光年,也没有迪士尼。 贺景阳松了口气,和他一块坐到床边,“那个,我刚刚说不想转班跟你没关系,主要原因其实是不想补课……” “懂,”没等贺景阳解释完,祝池便了然,“特奥班嘛,肯定少不了补课。我之前学校也是这么干的。” “那我就放心了,”贺景阳仰躺下去,单手枕着头,”我还以为就一中这么恶心呢,原来特奥班补课是全国统一的骚操作啊。” “对了,忘拉你进群了。”贺景阳突然从床上弹起来,拍着脑门说。 “???” “学、习、群。”贺景阳一脸坏笑。 祝池有点不信,加上后才发现群名真叫“学习交流中心”。 “这名字你认真的吗?”祝池问。 “哎,防火防盗防柳琴,看破不说破。” “……” 祝池点进去翻了下群成员,分别是“降神”、“向日葵”,还有……一串类似于评级的符号—— “sss” 祝池脱口而出:“这个‘sss’是那个宋时吧。” 贺景阳一脸不可置信,本来还打算让他猜猜昵称的,没想到人直接精准匹配了。 贺景阳不解:“他看着是很牛逼吗?” “倒也不是,排除法罢了。”一提到宋时,他那张校霸脸莫名又浮现在祝池脑中。 实话实说,长得确实挺牛逼的,像是能一个人干趴全场,后面还跟着一群屁颠屁颠小弟的那种。 祝池嘴里不自觉念叨:“景阳,景阳,降。贺降。” 两个字读快了还真成了降,挺有意思。 “这只是最浅显的一层,别小瞧这名儿。” 祝池好奇,还有深意? 贺景阳清了清嗓子。 “降神,全称古希腊圣波比亚雅典娜降落之神,”贺景阳信念感十足,“寓意love and peace,感性与理性并存,实力与欧气齐驱。” “啊?”祝池没反应过来。 “什么神?” “额……” “嗯……” “古、古希腊……”贺景阳卡住,“这不重要,反正就是爱与和平的象征。” 祝池干笑两声,很给面子地为他的爱与和平鼓掌。 就扯吧,也是够中二的了。 “宋时,sss……”祝池咂摸一遍,“所以这个sss是宋时的首字母缩写,那为什么还多一个?” “这逼说当时打的时候不小心多点了一下,懒得删,”贺景阳轻啧一声:“我都懒得喷,这逼肯定是故意的。” sss—— 宋、时……骚? 故意的?也不一定吧。 “帅而不自知才是真帅,那些天天把帅挂在嘴边的,顶多是小帅,”贺景阳翘着二郎腿等着游戏加载。 “不像我,这方面一直都很低调。” 祝池这才反应过来,原来sss的真实含义是—— “宋、时、帅”。 第4章 游戏页面加载完毕,一阵熟悉的峡谷背景音乐钻入耳中,吵得祝池耳根子生疼。 “操,我怎么不小心把声音开最大了。”贺景阳惊得手机没拿稳,在空中换手倒腾了三两下才不至于掉在地上。 他忙将手机调回静音。 贺景阳点开排位,“一起开一局呗。” 祝池怔愣片刻,点开手机页面常年吃灰的一个收藏夹“随便玩玩”:“行,不过我好久没玩儿了,段位可能没法儿和你一起打排位。” 贺景阳在微信好友中翻出祝池,一看他段位——“荣耀黄金iv”:“哥们,你这是有多久没玩儿了啊。” “没多久,”祝池轻描淡写道,“也就一年多吧。” 贺景阳是“至尊星耀i”,本来还想找人带带上王者的,但无奈周围的人都是不玩游戏的好好学生,许向暖只玩奇迹暖暖,宋时就更不用说,从来没见他玩过任何游戏。 贺景阳打量着祝池,面前这个新来的伙伴看起来挺乖,也不像是会打游戏的料。 “没事,那就打排位算了,随便打的玩玩。”贺景阳退出排位,点开对抗的5v5,邀请“住持”开局。 “你名字谐音还挺有意思的,我和许向暖还以为你真姓住呢。”贺景阳边挑英雄边说,“我去,这个‘深海鱼雷’怎么把我本命抢了,今天真是踩雷了。算了,换一个,哥是六边形战士。” 祝池没急着选英雄,而是等大家都挑完了,看缺什么再补什么,“你别说,我小学的时候还真见过姓这个‘住’的,叫‘住方’。” 贺景阳在嘴里念了几遍才琢磨过来其中的奥妙:“住方,住房,这个谐音梗更牛逼。以前没发现,这个姓原来这么有梗。” “不过姓祝挺好的,”贺景阳啧叹,“别致,高级,不烂大街。” 祝池心想,那倒也不一定,譬如祝光明。 每次看见“祝光明”三个字,总会让人不自觉联想到超市货架上蓝色纸盒包装的光明牛奶。 不算烂大街,也就是随处可见吧。 这局匹配结束得相当迅速,只用了10分钟。 他们队不费吹灰之力取得胜利,而最大功臣当属这里面段位最低的“住持”。 祝池手机界面上显示着大大的“mvp”和“金牌射手”。 20击杀,6助攻,0死亡。 贺景阳抱着手机,目瞪口呆地盯着他:“我去,你这真是黄金水平?实话实说,你之前是不是上过王者?” 第5章 祝池:“没,最高钻石。” “那就是天赋,天生游戏圣体,”贺景阳赶紧抱住大佬胳膊,“你赶紧练几把,照你这水平,上分快的很,一个下午上王者也不是不可能。菜咕求带飞。” 王者荣耀是当下年轻人时兴的竞技对抗游戏,但祝池其实兴趣不大,以前初中的同学捞着他下载了这个游戏,祝池陪他们打过几把,之后就没怎么玩儿过了。 对祝池来说,与其说这是个打发时间的消遣,不如说是用来融入圈子的社交工具。即使是不熟的人,一起打几把游戏也就自然而然熟了。 不过对于贺景阳,显然用不着靠游戏来拉近距离。 祝池把游戏退了,开始将箱子里中的东西往外搬,“琴姨还指着我来了能帮你提提分,我就算起不了正向作用,总不能把你往反方向霍霍吧。” 贺景阳道:“这两个不冲突,我就放假玩一会儿,你放心,平时我肯定会好好学习的。” “我保证。”怕他不信,贺景阳把手举起来。 挺真挚的鬼话,不过家长都糊弄不过去,更别提作为过来人的祝池了。 祝池起身把他竖起的手指摁下去,将手搭在他肩上:“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游戏和学习只能选一个。少年,奉劝你放下手机,坐定学习。” 贺景阳:“……”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耳熟。 - 晚上祝池洗完澡,顺手将换下来的衣服带到洗手台旁,看了眼台面,才发现没有洗衣液。 祝池打算出去问问,开门的瞬间,门口站着个人正准备敲门。 “哎呦,吓我一跳。”琴姨捂着胸口说,祝池顺势后退一步。 “琴姨是有什么事吗?”祝池问。 “没事,我就是怕你不知道洗漱用品和毛巾在哪儿,也不知道贺景阳那个粗线条有没有和你说清楚,”琴姨瞥了眼祝池湿哒哒的头发,估摸他是已经洗完澡了,“不过看样子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头发记得吹一下,不然在空调房里容易感冒。” 祝池下意识捋了一下自己的湿发。 他在家里从来没有吹头发的习惯,尽管他的头发并不算短。 在他的认知里,男生是不需要用吹风机的,除了造型需要,但高中生显然也不需要,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提醒他要吹头发 不过祝池还是将这件自认为没必要的麻烦事答应下来:“好,我一会儿就去吹。” 祝池又问:“对了,琴姨,有洗衣液或者肥皂之类的吗,我想把衣服给洗了。” 这个需求显然在柳琴的意料之外,她既惊讶又有点想笑,“大晚上洗什么衣服。” 柳琴直接绕进洗漱间,将他的脏衣服全部抱了出来。 “忘和你说了,以后换下来的衣服直接扔到洗衣机上的篓子里就行,第二天李妈会一块儿洗的,”琴姨给他指了指走廊尽头的洗衣机,“你专心学习就行,这种小事不用干。” 祝池站在原地愣住,柳姨已经抬脚往洗衣机的方向走了,走到一半又转头叮嘱:“想喝水就下楼接,冰箱里有水果和饮料,随便拿,不过还是少吃点冰的,可以提前拿出来。把这里当自己家就行,想干嘛干嘛,别拘着。今天好好休息,早上赶高铁起得也怪早的。” 祝池呆呆地“噢”了一声。 也不知是怎么了,他感觉自己的嘴和手,好像一下子变笨了不少。 关上房门,祝池坐回桌前。 这个迪士尼总统套房唯一朴实的家具当属这套桌椅,简约的原木色不加任何花里胡哨的修饰,对比起旁边堆满升降开关的自动化儿童桌椅,确实要寒碜不少。 不过,他看着顺眼就行。 “叮咚~” 祝池打开微信,看见“猴子”给他发了一串消息。 —天塌了! —我的赤血魔戒可能要祭天了! —背包都还没捂热乎呢! —这游戏不做人!!! 这通抱怨祝池看得云里雾里,并没有获得任何能够给出答复的有效信息。 住持:说重点! 猴子:你上号就知道了。 猴子:悲伤.jpg 祝池将笔记本从包里盘出来,崭新的笔记本他刚在高铁上装好系统,游戏也是刚下没多久。 祝池点开主页的“天地”图标,熟悉的大雕仍在天空自由盘旋,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他在键盘上飞速输入一串字符,果断点了登陆。 界面上的圆圈转了几秒,最后弹出来一个灰色提示框—— “‘盛世轮回’服务器失效,请联系客服转服或重新开号。” 祝池傻眼,忍不住彪了句脏话。 他知道这个游戏bug多,但没想到还能直接干到闭服的程度,他也知道这游戏不升级迟早会黄,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不过祝池很快镇定下来。 住持:不是说联系客服转服嘛,先试试看再说。 猴子:我联系了啊,第一时间就联系了。 猴子:我问啥时候给转服,他就回答“转服需要时间,请您耐心等待”。我问他之前的账号装备不会丢吧,他就不吱声了。 猴子:我怀疑对面是机器人,连个正经客服都没有。 猴子:诈骗,纯纯诈骗!!! 即使隔着屏幕,祝池也能感受到猴子满溢的激动与愤慨,毕竟里面可是有他们熬了一夜的嗜血魔戒啊。 要说祝池转学,也全拜这枚戒指所赐。 高一下期末考试前那晚,猴子突然紧急把他召过来,说什么有内部消息,今晚必爆嗜血魔戒。 这个嗜血魔戒属于高级魂器,因其极端稀有性和极低出现率而被炒到天价。最近这个魔戒的风头尤盛,一个小小的戒指甚至有人愿意出将近一万元宝收购,折合人民币,也有个大几千了。 猴子说要是成了之后分红一人一半,有钱不赚是傻子,祝池想也不是什么费力的事情,打个大怪而已。 然而他没料到,不是打一个,而是打一群。 大半夜过去了还是没什么收获,祝池觉得猴子的消息大概率不靠谱,本来就要下线,不过猴子好说歹说给他灌鸡汤,说什么来都来了就要坚持到底,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不能功亏一篑…… 兴许是大半夜脑子不太清醒,又或者是熬过两点他也不困了,祝池当时还真信了他的鬼话,和他整整磨了一夜。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真让他们蹲到了嗜血魔戒。 第二天一早,祝池顶着大黑眼圈去考语文,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那两个半小时的。 他以为自己是写完了卷子,最后被监考老师拍醒的那一刻,才发觉自己作文最后连个句号都没有,刚好卡在600字前两个格子。 按照他们学校的评分标准,每少五十字扣一分的前提是你得写满600字,哪怕刚好过600那个线一个字也能按正常流程给你判分。但如果不足600字,情况就糟糕得多。 老师基本不会怎么看你的文章,直接给打到没写完的那一趴,具体给分全凭老师个人心意,不过一般不超过20分,撑破天30。 最后祝池的作文得分就是这一档的天花板,30分。 他其实挺庆幸,但总排名却因为受语文牵连,从第一滑到了三十一。 第一次跌出一位数,第一次跌出前三十,无疑给祝池考试道路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祝池户口在怀州,最后高考还是得回来考。 宁女士原本就有让他转回去提前适应题目的想法,而且老友柳琴也主动提出叫祝池住过去,不过让她真正打定主意的,还得是这次滑铁卢。 宁女士向来只问结果不问过程,自动将祝池的成绩下滑归因到没人监督他学习上。她们生意忙实在抽不开身,所以最后决定送他来到这个她认为有人监督、有伴共学的贺景阳家。 祝池仰靠在椅背上,双手枕着头,电脑屏幕上的灰色图标依旧纹丝不动。 说来也挺讽刺,其实他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天地这款游戏祝池小学五年级就开始玩,是款老牌3d机游,年龄估计比祝池还要大点。 虽然近几年手游爆火,在年轻人里更加流行,但这款机游的受众却仍然存在,还是有不少富豪愿意为它匡匡砸钱,所以在这个游戏里打装备卖装备,收入还是很客观的。 这台笔记本,就是祝池靠卖装备入的。 祝池对游戏的执念不深,通俗来说就是没瘾,都是些虚拟的东西,没了就没了,再换别的玩儿也一样。 至于那个打了一夜的嗜血魔戒,就当是丰富人生体验了。 祝池点开微信,猴子又在上面发了一阵疯,祝池象征性地安慰几句。 他退出来,手指误触了下,进了下面的群聊——“学习交流中心”。 要说这个群里的人,他好像只加了贺景阳。 祝池琢磨了下,觉得自己好像有加群里另外两个人的必要,之后或许在一个班,早点熟起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第6章 提交好友申请没多久,向日葵就给他通过了。 两人斗了几个表情包热场子,算作寒暄完毕。 至于另一个…… 十分钟过去,没有动静。 十五分钟过去,还是没有动静。 二十分钟…… 有了! 不过却不是手机消息。 电脑界面闪动一下,出现选服务区的提示:请您选择所要更换的服务区。 祝池扫了眼,一共就4个服务区。他没多想,选了最上面也是最出名的“君临天下”。 进去后还是熟悉的界面,祝池首先打开包裹,装备齐全,等级也没掉,最关键的是——嗜血魔戒还在。不过—— 榜一却不是他。 榜二显示的是他的游戏名:“hsm头头” 紧挨着的榜一名字很是和谐:“jzt尖” 祝池锁着眉盯了良久。 什么玩意儿? 脚指头尖? 第5章 祝池脑海里莫名冒出一幅奇异的画面: 一个胡子拉碴的抠脚大汉正岔着腿坐在电脑桌前,桌边放着一桶吃过一半的泡面,边吃嘴里还边骂着脏话。 外人看他邋里邋遢,作息混乱,只道是个不务正业的混子,谁曾想到这人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让人闻风丧胆的榜一大佬! 祝池啧了一声,大佬不愧是大佬,有个性。 猴子显然也在电脑边蹲守,他这边刚加载进来,私聊对话框里就弹出一串消息。 花果山大大王:来了吗? 花果山大大王:上yy。 花果山大大王:??? 头儿,你咋没声儿呢?听得见我说话吗? 祝池从包里翻出耳机,刚联上机就听见一阵混沌音在耳边轰鸣,他以为是耳机出了故障,直到猴子尖锐的一嗓门划破天际—— 兄弟们,我齐天大圣临川分圣又回来了,芜湖,欧耶。 这一嗓子差点没震破祝池耳膜,他立刻把音量调小几个度。 hsm头头:你是在酒吧还是在卡拉ok? 猴子:我在网吧,旁边哥几个都是等着换服的,现在正普天同庆呢。可惜了,你不在。 祝池心想拉倒吧,他不在,正好他们可劲儿抽烟。 猴子:唉,今儿怎么不说话,打字多慢啊。 hsm头头:寄人篱下,不敢放肆。 猴子:哦,差点儿忘了你现在住别人家……那哥们现在在你旁边? hsm头头:没,单人单间。不过我怕隔音效果不好,毕竟音量这个东西,上头后不好控制。 祝池打字很快,短则一两秒,长则大几秒,这一长串下来也就猴子他们阅读的时间,基本上可以实现语音文字无障碍交流。 猴子:也是。你那条件咋样,会不会憋屈? 祝池环顾了一圈他这个迪士尼豪华套间,在键盘上飞速敲下一句:独栋别墅,豪华套间,精装设计,就是少了个高尔夫球场,是挺憋屈的。 他这话说得不错。 省略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罢了。 不过猴子那头听后,又是一阵波澜壮阔的尖叫:哥,地址发我,我也想寄人篱下。 …… 祝池顺势点开旁边的喊话小红点,原想看看有没有人喊组队,结果满屏都是“萌新驾到,多多指教。” 他划拉了好几页也没到底,里头还不乏一些老熟人的名字。 真是醉了。 这帮子人是闲得蛋疼吧。 祝池在地图上选中三重天,想着反正都登号了,还是做点日常任务再走。 耳机里猴子那头又开始讨论起嗜血魔戒的事来。 猴子:那戒指咱赶紧卖了吧,不比价了,有人收就卖,别管他一万还是八千,就是五千我也出。落袋为安,钱揣进腰包才是真踏实。 鸭子:有道理,这行情也说不准,没准哪天这戒指就不值钱了。 豹子:我觉得成,有总比没有强。头儿你说呢? 祝池手上还在和风岩魔厮杀,没功夫去发消息,等他将爆出的匣子全部收入囊中,重新回到聊天框时,那边的讨论点已经从卖戒指转移到榜单上。 hsm头头:行,我把魔戒给你,你看着办吧。 猴子背包里突然多出个精致绝伦的戒指,是既欣喜又有压力,这和背着巨款去银行存钱没什么区别,最怕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猴子:头儿,牛逼啊,换服了榜一还是你。 天地的全服排榜是按经验值来的,和你所拥有的资产不成直接关系。也就是说,不管你砸多少钱,买了多少高阶装备灵药,如果不做任务,不去打怪,不抢人头的话,也没法儿涨经验值。 换言之,经验值就是你游戏年龄和技术水平的直观反映。 祝池拉开榜单一看,那个jzt尖还真换到了他下面。 他就做了这么一会儿任务,这就反超了? 还以为这个脚趾头尖有多厉害呢。 祝池没谦虚:“还行,正常水平。” 从小到大,对祝池来说,考第一是家常便饭,得第一是正常发挥,无论是学习还是打游戏,他早就习惯了坐在第一的宝座。 当然,身边的人也自然默认,他就该是第一。 猴子:桃花镇有个结义活动,具体规则我还没搞清楚,不过说是可以抽奖,一等奖特别牛,据说是屠龙,一起去看看呗。 hsm头头:不了,等你搞清楚再说吧。我睡去了。 猴子:这才十点半,睡这么早? hsm头头:我早上四点起的。 猴子:嘿,巧了,我早上四点睡的。 …… - 祝池是卡着上学的日子来的。 怀城一中放假比他之前学校早,开学也更早,距离他高一期末考完不过五天时间,前前后后办转学手续又花了两三天,等到他过来后才得知,距离高二开学只剩下最后一天。 祝池好好的暑假,就这样水过去了。 贺景阳爽了一个暑假,最后一天才记起自己还有暑假作业没写完,急得火烧眉毛,在群里撒泼打滚求答案。 不过显然,另外两个好好学生是一定会见死不救的。 向日葵:之前是谁信誓旦旦说绝对自主完成,谁抄答案谁是孙子。 降神:爷爷,奶奶,祖宗,孙子在此。 …… 向日葵:等你哪天问过你爸,能改姓了再说。 没求到向日葵送温暖,贺景阳只好腆着脸去求他“爸爸”。 降神:好爸爸,您发发慈悲吧。您的一点小小善意,就能挽救一个在崩溃边缘徘徊的失足少年。 “降神”拍了拍“sss”喊爸爸 …… 良久,对面终于给出回复。 sss:卷子不一样,我没答案。 sss:失足少年找警察去,我救不了。 贺景阳以头抢地,你特么不早说。 心拔凉拔凉的贺景阳退出学习交流中心,打算换个靠谱的群再挣扎一下,谁知刚退群群聊就又有了新消息。 这是……回心转意了? 住持:卷子拿来,我看看。 他怎么就忘了,隔壁就坐着个现成的学霸,干嘛舍近求远费老大劲求别人。 贺景阳抄起一沓卷子,火急火燎往祝池房间走。 楼下柳琴注意到他开门的动静,问:“暑假最后一天了,作业写完了吗?晚上有聚餐,记得把时间腾出来。”柳琴深知贺景阳德性,不拖到最后一天是写不完作业的。 “差不多了,”心虚之下,贺景阳将卷子背到身后,“就是个别题目不太确定,去找祝池请教请教。” 知子莫若母,柳琴道:“你那是个别题目吗,要是只有个别题目不会,就不止那点儿分了。” 话虽如此,但看儿子好歹还知道主动向学霸靠拢,学习态度是有的,是个好苗头,“行了,去吧,我一会儿给你们端点儿水果上去。” 贺景阳脚步顿住,急忙说:“不用……不用麻烦。” 柳琴:“?” “……吃水果会分心,我们一会儿自己下去拿就好。”贺景阳说,“您千万不要来打扰我们,思考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尤其是深度思考。” 柳琴:“……” 祝池刚刷完一套数学卷子,正在对答案,对钩打到一半,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 “学霸不愧是学霸,闭眼打勾就行。” 祝池手一抖,红勾跟着贺景阳的声波拐了山路十八弯,一个似勾非勾,似圈非圈的图形横卧在卷面中央。 贺景阳盯着卷子,道:“学霸打勾很艺术嘛。” 祝池闭眼叹口气:“你怎么不敲门。” “不好意思啊,”贺景阳挠着头说,“刚刚被我妈给逮着了,我想着赶紧溜进来,就给忘了。” “……” 贺景阳把卷子全部摊在桌上。 “这么多!” 祝池没想到,贺景阳最后一天还欠了十张卷子,他有点想回去把消息撤回,不过人已经来了。 第7章 贺景阳开始安慰人:“其实也没多少,有些是专题卷,就几道题……” 祝池抽了张他所谓的专题卷来看。 单面的,确实只有四道题。 “你管四道数学大题叫没多少,还都是压轴题。”祝池面如土色。 “对嘛,压轴题压轴登场,先易后难,这不得最后再写。” 贺景阳嚼起来一套一套的,祝池懒得和他争辩,现在去追究他为什么没早点写作业也没什么意义。 祝池把几张数学专题卷拿过来,另外几张常规试卷推到贺景阳面前,“你也别闲着,最后时间能做多少做多少。” 十张试卷瞬间被压缩到四张,贺景阳瞬间有了奔头,跟打了鸡血似的拿起笔来,“ok,看我不分分钟拿下。” 接下来大半天,两个人做试卷做到飞起。 这是一场脑力与体力的持久战,也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追逐战。 贺景阳叮嘱柳琴别来打扰,但柳琴看楼上房门紧闭,半天都没动静,没忍住,还是开了道缝。 房门后,两个少年静坐桌前,阳光透过窗帘洒在二人匍匐的肩背上,万籁俱寂,只听得见笔尖在纸上滑动的沙沙响声。 一切美好得不像话。 柳琴轻手轻脚带上房门,鼻尖莫名一阵发酸。 她既欣慰又感慨:小池一来,贺景阳也是开窍了,小池要是早点来就好了。 晚上六点,两人极限一把,还真把十张卷子给搞定了。 贺景阳倚着靠背累得半死,虽然很爽,但也是元气大伤。 旁边的祝池却跟没事人一样,只是转着脖子活动肩颈。 写题时,贺景阳时不时用余光观察祝池进度,就看他眼皮都不带抬一下,一题接一题地翻试卷,每题都写的满满当当。 旁边的人稳坐如山,下笔如有神,搞得贺景阳也一刻不敢松懈。 贺景阳把做完的试卷收起来,听见楼下柳琴的声音:“你俩收拾好了吗?准备出门,别让人家久等。” 祝池问:“去哪儿?” 贺景阳道:“就是一个小聚餐,三家人,我们一家,许向暖一家,还有宋时他们一家。” 祝池“哦”了声,没再多问。 贺景阳边选衣服边说:“其实这种有大人的聚餐我也不喜欢,不过今天没咱啥事,你放轻松就好,就当是去吃顿好的,反正主角也不是咱。” 祝池:“?” “你俩好了没?”楼下柳琴已经换好鞋,在玄关处催促。 “来了。”贺景阳朝楼下大喊一声,随便捞了件t恤套上。 边下楼贺景阳边扭头说:“说是赶在我们一帮子孩子开学前聚聚,实际上是给江遇安办践行宴。你要是再早来几天,门口的横幅还没拆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满庭芳园状元府,清北摇篮邻一中,恭喜江遇安同学夺得2019年全市理科状元。” 第6章 接过电话后,柳琴又开始催促:“贺景阳,每次出门就属你最磨蹭。你这穿得花枝招展的,是要给谁开屏啊。” 贺景阳早对柳琴的叨叨免疫了,边系鞋带边道:“我这不还是随了您,您这身行头应该是挑了一下午吧。” 祝池换好鞋在旁边看热闹,他才刚来一天,都快习惯母子俩吵吵闹闹的相处模式了。 柳琴被贺景阳噎得说不出话,在他后背拍了下:“行了,赶紧。” 聚餐的酒店不远,约莫十来分钟车程。 走进包厢,圆桌旁已经围了大半圈人,贺景阳一家显然是最晚到的。 “你们可算来了,”瘦高个男人站起来,招呼他们坐下,“给你们留了位子,赶紧坐。” 另一侧的两个大小伙一前一后起身,礼貌喊人:“贺叔叔好,琴姨好。” 两人身量差不多,都很高,一个是宋时,另一个不认识,想来是贺景阳口中今晚的主角市状元没错。 瘦高个男人往身后看了眼,伸手拽了拽旁边的人。 许向暖在桌下玩手机玩得正专注,被许巍提醒后才意识到有人进来,她将手机扣在桌上,忙不迭喊人:“……琴姨好,贺叔叔好。” 柳琴跟贺云天眉开眼笑地回复:“好好好,都好。” 接着,拉过祝池给人介绍:“这是光明和宁想的儿子,祝池,马上也上高二。他爸妈生意忙没空照顾,现在暂时住我们家,明天也去一中报到” 众人将目光齐刷刷投向祝池。 柳琴指着桌上的人给祝池介绍:“这是许叔叔和徐阿姨,这是江叔叔和安阿姨。” 祝池头捣蒜似的点了一转,和桌上的长辈一一打过招呼,“许叔叔好,徐阿姨好……” 众叔叔阿姨:“你好……” 许巍拍了拍祝池肩膀:“这小伙子长得真俊俏,听说学习成绩也不错。” 柳琴拍着自己胸脯说:“那是,他妈当年可是十里八乡第一美人,生出来的儿子怎么会丑。还有,小池学习成绩何止是不错,在之前学校可经常是这个水平。” 柳琴伸出食指比了个“1”。 徐慧惊叹:“这么厉害。”接着,朝宋时的方向瞥了眼。 祝池再次成为全场的焦点,一众钦佩欣赏的目光投过来,可其中却混进了一双不怎么友好的眼眸。 是宋时。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祝池意识到,柳琴这是把他捧过头了。 祝池笑着摆手:“没那么夸张。我之前的学校是普高,水平不怎么样,和一中肯定没法比。” 不过鸡头也是头,许巍道:“小祝真谦虚,但别妄自菲薄,在普高就这么优秀,换到更好的环境,只会更加优秀。” “我努努力,争取不吊车尾。”祝池微笑点头。 闲聊完,四人准备落座。 剩下的四个位置是紧挨着的,贺云天和柳琴直接把靠近许巍那头的两个位子占了,另一头坐边上的人是宋时,估计是考虑到想让他们几个孩子坐一块。 剩下两个位子,贺景阳和祝池选得十分默契。 贺景阳不想挨着柳琴,自觉拉开宋时旁的椅子坐下,祝池不想离宋时太近。 毕竟不熟,好友都没加上呢。 接下来的饭局如贺景阳先前所言,主角不是他们,提到最多的人就是那个叫江遇安的市状元。 酒桌上的大人边喝酒边聊天,从今年的高考分数聊到各大高校的招生计划,从专业分析又扯到当下的社会热点、就业形势。 一番大谈特谈之后,他们显然也没能得出确切的答案,话题再次回到市状元的含金量上来。 许巍举着酒杯敬状元:“遇安,你这个状元可不得了,听说今年省状元是个复读生,要说应届生,你就是分最高的。叔叔祝贺你取得好成绩。” 徐慧:“而且我们省是教育大省,难度和竞争在全国都是响当当的,能考出这个分数可不容易。” 贺云天附和:“对对对,遇安争气,开了个好头,正好给这帮弟弟妹妹做足了榜样。” 面对汹涌的夸赞,当事人却表现得十分淡定,“高考只是人生路上的一个阶段性检测,考完也就翻篇了,之后还有很多要学习的东西,我还得继续努力才行。” “瞧瞧看,这思想觉悟,胜不骄败不馁,是干大事的样子。”话音刚落,柳琴两手一拍说,“悦梅、老江,分享一下教育经验呗,怎么就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孩子。” 祝池就坐江遇安对面,可谓占据了绝佳观察位置,稍稍抬头便能看见对方。 江遇安看着斯斯文文的,头发修剪得整齐,衬衫纽扣扣到最上面一颗,浆洗得发白的衣衫干净简洁,不带一丝褶皱,光是看着就能嗅到一股洗衣液的清爽香气。 从外形气质到言谈举止,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好学生的光华。 江遇安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安悦梅温声道:“遇安从小就听话懂事,不用我们操心,全靠他自己自觉。” 女人长相带着些江南女子的古韵,温婉清雅,江遇安的长相应该是随她母亲。 安悦梅把江遇安面前的碗拿过来,帮他盛了碗排骨藕汤,“你爱吃的,多吃点。去学校了不一定吃得到。” 江遇安自然接过碗,朝她笑笑。 作为边缘人的祝池和贺景阳正埋头干饭。 当然,干饭俱乐部不止他俩,还有同样沉默的宋时。谈话间,宋时吃饭的动作陡然加快不少。 “兄弟,你吃这么急干嘛,有事啊?”贺景阳问。 宋时愣愣点了下头:“嗯。” “啥事儿?”贺景阳又问,“你该不会也没写完作业,急着回去补吧?” “……” 宋时没理他,撂下碗筷。 排骨汤刚好要转过来,贺景阳盯了半天,已经做好起身拿勺的动作。 不幸的是,仅仅离他只差两个人,却又被中途截胡了。 江诚看见宋时碗刚好空着,伸手端过去给他也盛了碗排骨,“小时,再喝碗汤。” 第8章 男人说话很温和,尤其是对宋时。 宋时垂下眼,盯着面前的排骨汤看了良久,却没有要动筷的打算。 他起身留下句:“我吃饱了,开学前还有些资料要整理,就先走了。叔叔阿姨们慢慢吃,我先失陪了。” 一大碗排骨汤就这么被打入冷宫,贺景阳看着挺可惜,把里面的肉给捞了过来。 “原来学霸也有作业没写完,”贺景阳自顾自说,“学到了,以后补作业得说整理资料。” “这就吃饱了,不再吃点?” 柳琴似乎还想挽留,宋时走到门口的脚步一滞,像是在等待什么。 “随他去,不用管他。”安悦梅开口。 听到这句话,宋时没回头,这回走得利落。 徐慧感叹:“宋时这孩子也是优秀,平常学习就努力用功,听向暖说,宋时高一回回考第一呢。” 江诚嘴张了张,像是要说什么,却被安悦梅抢先一步:“才高一,刚分科半年,还没定型呢,之后能不能稳住也不好说。他不像他哥哥这么聪明,只能以勤补拙了。” 徐慧说:“你太谦虚了,宋时要是都不够聪明,那许向暖这个资质,恐怕是在特奥班待不下去了。” 看两个孩子永远挂在光荣榜的家长谦让来谦让去,柳琴实在忍不了了。 “我说你俩别争了,”不是特奥班家长的柳琴最有发言权,“真正不聪明的在这儿呢。” 贺景阳:“……” 刚才祝池就觉得宋时他们家气氛怪怪的,想问贺景阳但碍于宋时就在旁边,这会儿他走了,祝池凑到贺景阳身边问:“宋时是跟他哥关系不好吗?” “怎么看出来的?” 贺景阳有点惊,他自认为今天饭局挺正常,无事发生,想不通祝池是哪根神经这么敏锐。 “不过你猜对了,他们不是亲兄弟,重组家庭。”贺景阳小声说。 祝池想当然道:“宋时他爸和江遇安他妈?” 贺景阳早就料到他会这么猜,摆了摆食指:“nonono,恰恰相反,是宋时她妈和江遇安他爸。” 祝池有点蒙,结合刚才几人的亲疏关系,不应该啊。 等他再反应过来时,祝池突然觉得自己蠢爆了。 他忘了,宋时姓宋。 不知是哪盘菜惹的祸,祝池突然觉得腹部一阵翻江倒海,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拧绞着他的肠道。 他涨得满脸通红,和琴姨支会一声,便忙不迭出门找厕所。 便意来得汹涌猛烈,让人猝不及防,好在出门抬头就看见一个绿色指路牌。 祝池捂着肚子冲向厕所间。 等他再次推开门时,简直跟重获新生似的,浑身轻快,无比舒畅。 总是一个字:爽。 只是这点舒畅很快就被一股呛人的味道打破。 祝池皱起眉头,不自觉咳了两声。 谁特么这么没素质,在厕所抽烟。 酒店的洗手台很长,祝池就近在角落的洗手台洗手。 打完泡沫后,他按照幼儿园老师教的七步洗手法仔细清洗,洗手台旁边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唯独他迟迟没动。 突然,祝池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他对烟味很敏感,即使是洗手液的香味也盖不住细微的烟味。 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没素质。 祝池抬头看向旁边,一个熟悉的侧脸闯入眼帘。 烟味的源头是——宋时! 对方显然是没有发现他,甩了两下手上的水抬脚就往外走。 祝池赶紧冲掉手上的泡沫,跟了出去。 “喂,好学生也抽烟的吗?”祝池喊住他。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宋时却回头了。 “你怎么在这儿?”宋时显然有点诧异。 祝池觉得他这话问得莫名其妙,来卫生间当然是上厕所啊,难不成是来抽烟。 “你家里人允许你抽烟吗?”祝池问。 宋时冷冷道:“少多管闲事。” 祝池不会被这话唬住,谁让宋时污染到他肺了,他现在看他很不爽,“你不怕我回去就检举你?” 宋时显然没料到这人如此咄咄逼人,是个刺头,他眼眸闪动一下:“你可以试试。” 听着像在放狠话,不过祝池不怕。 他看得出来,宋时没立刻走,眼底还透着担忧和迟疑,说明他在乎。 祝池懒懒倚在墙边,掏出手机,将二维码放在他面前,眼尾带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好说,v我50,我就当没看见。” 宋时压着火,攥了攥拳头。 看他犹豫,祝池左右摇晃着手机,说:“放心,收了封口费,我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祝池眼睛亮亮的,看着不像是会撒谎的无良商家。 半晌,宋时还是掏出了手机。 就在他准备扫码时,祝池突然间收回手,换了个码给他,“扫这个码的话可以打折,只要25。” 第7章 宋时面前摆着个大大的黑白二维码—— 不是收款码,而是二维码名片,那种扫码加好友的二维码名片。 而这个人的好友申请,宋时今天上午刚拒绝。 这倒不是因为对他有偏见,成心想针对他,宋时就是纯纯懒得加人。 他不喜欢主动发消息,也不喜欢回消息,现在通讯录里不过二十来人,除了亲属老师,同龄人也就只有贺景阳他们几个。 “五折,这优惠力度够意思了吧。”祝池把手机朝他面前推了推,“限时秒杀,过时原价,快扫吧。” 扫你妈扫,强买强卖你还有理了。 宋时看他一副欠揍样,有种上去抡一拳的冲动,只是碍于公共场合,不得不克制。 两人僵持了两秒,宋时放下手机想转身走人,微信界面却仍停留在扫一扫上。 祝池察觉到他还在犹豫,刚要催促,就听见有人叫他—— “小祝,刚上了羊肉包子,快趁热来吃。” 走廊尽头晃过个纤细的人影,一道熟悉的声音落在身后,宋时脚步一滞,不自觉绷直了身体。 包厢外光线昏暗,酒店似乎是专门营造的这种高级暗黑风,为的是彰显格调。 宋时半个身子隐在黑暗中,光影绰绰,安悦梅似乎没注意到他,只朝祝池招了招手。 “好,来了。”祝池答道,边说边绕到宋时斜前方,帮人挡了挡。 安悦梅没多言,转身走进包厢。 人走后,祝池退回原位,小声朝面前的人说:“你妈妈……走了。” 宋时愣在原地,乌黑眼眸融进暗流,看不出什么情绪。 “别磨蹭了,”祝池将他手翻过来,朝自己手机靠了下,“我先走了,回去记得转我。” 还没没走几步,祝池就又回过头,从兜里不知摸出个什么东西,朝宋时的方向扔了过去。 “赠品,去去身上的味儿。” 宋时身手不错,将暗器在空中拦截下来,没让人偷袭得逞。 他松开五指看,一颗薄荷糖正摊在掌心,绿色包装袋,光看着就很清凉。 “烟味怪难闻的,劝你趁早戒了。青少年,别学这些。”祝池拧了把眉毛,有点嫌弃。 “……” 说完没等宋时反应,扭头便走了。 手机页面弹出微信昵称和头像,宋时手指悬在“添加到通讯录”上方,犹豫片刻,不知下定多大决心,终于还是发送了好友申请 。 这还是他第一次为这种破事主动加人。 主食是最后端上来的,祝池回到包厢时,桌上已是一片残局,羊肉包子给每人分了一个。 柳琴兴致不错,正好今天几个姐妹齐全,她号着徐慧和安悦梅一块打麻将。 牌桌三差一,没喝多少的江诚被捞过去顶上,剩下两个面红耳赤的人趁着酒劲扯七扯八,仿佛还不尽兴,继续往对方杯中添酒。 吃饱喝足后,他们几个孩子在这里待着无聊,招呼一声打算先走。祝池嚼完嘴里最后一口包子,用纸巾擦干净嘴,跟着出了门。 “等一下,我肚子怎么也突然疼起来了,这饭菜肯定有问题,”贺景阳捂着肚子乱叫,“我去趟厕所,你们等等我。” 只是贺景阳眼神不好使,面前那么大的指路牌也没看见。他一路哭爹喊娘问厕所,服务生看他惨白脸上淌着汗,还以为他是得了什么病,拉着他忧心忡忡问状况。 谁知这一拉,对面脸色反而更差了。贺景阳脸青一阵白一阵,急得像个跳脚猫。 祝池没眼看,赶紧跑过去给他指方向。 五分钟后,贺景阳还没出来,许向暖等得不耐烦,说:“照贺景阳的尿性,起码得一个钟头,之前和他一块去爬山,他足足蹲了半个小时呢……要不给他发个消息,说我们先走?” 许向暖瞟向江遇安,弱弱问了句。 江遇安没回答,似乎还在纠结,撇下贺景阳一个人不合适,傻傻等半个小时也挺磨人。 第9章 沉默片刻,祝池先开口道:“你们着急要不先走,我在这儿等他就行。” 许向暖抬眼看祝池,眸光微不可察闪烁一下。 这大好的独处机会,她可不想错过,于是拽了拽江遇安袖子:“要不……听祝池的?” “你们先走就是,贺景阳要不了那么大排面,还得一群人等他不成?”祝池调侃。 听两人都这么说,江遇安终于打消最后的顾虑,答应下来。 许向暖临走时,回头悄悄给祝池比了个心,看嘴型好像在说:“兄弟,谢了。” 祝池微微一笑。 其实他早就看出来了。 他们前脚刚走,贺景阳就出来了,看门口站着祝池一人,不禁问:“他们人呢?也去上厕所了?” “……” 祝池有点佩服贺景阳的一根筋,不过心思简单点也不是什么坏事,“对,他们说上厕所要的时间久,叫我们先走。” “那等等呗,急什么?”贺景阳往墙上一靠,掏出手机准备开一局。 祝池扶额,真是地主家的傻儿子,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走吧,”祝池推着贺景阳往外走,“他们已经走了。” 贺景阳:“?!” - 夜色浓重,月影朦胧,深蓝色夜幕和青石板路融为一体,几家灯火星星点点缀在其中。 周遭静谧,两人踩着稀碎的脚步声往回走。 有贺景阳在的地方就不会冷场,何况祝池也是个能聊的人,两人一句接一句,都没让对方话掉地上 。 正吐槽到语文诗词赏析,贺景阳突然梗住,拉着祝池往树下看:“哎,那是许向暖吧,看发型怪像的。她对面那人谁啊?” 树下没有路灯,只能看见两团模模糊糊的黑影,要是贺景阳不说,祝池压根不会注意到那里有人。他还在纳闷,贺景阳怎么就一眼认出是许向暖。 祝池咂摸一番:“江遇安吧。他俩一起走的。” “我去,孤男寡女,鬼鬼祟祟,有情况。” 贺景阳猫着身子,步子放轻了些。 两人走近了才看清,是许向暖和江遇安没错。 江遇安手上拿着个蓝色长方形盒子,直接将它塞到许向暖手中,接着两人又说了几句什么,祝池他们听不清,之后就看见江遇安转身离开了。 “不会吧,”贺景阳差点惊掉下巴,“江遇安看上许向暖了?他没事儿吧,干嘛想不开。” “……” 祝池心里门儿清,或许人家是两情相悦呢。 等江遇安走后,贺景阳跑到许向暖旁边,问:“江遇安送你东西啊?” 许向暖没料到贺景阳他们回来这么快,有点惊,又有点愣,“怎么,不能送我东西啊?” “……也不是”贺景阳说,“就是想不通……他送你什么啊?” 许向暖把盒子护到身后,语气加重几分:“不告诉你,不关你的事,少多问。” 许向暖刮了刮鼻子,招呼也没打就跑了出去。 “她有毛病吧,”贺景阳被她莫名其妙的火气整得有点懵,“被送礼物还能这么气,真够难哄的。” “……” 回家后,祝池才又打开手机。 手机上显示有新的联系人请求添加,他差点给忘了,宋时还没给他转钱。 祝池刚点完同意,打算给sss发点表情包打招呼,图还没发过去,就先看到对方的转账消息。 “100元请收款” 啊?这么多。 是想拿钱堵他的嘴? 祝池最后没领,给他一连发去两个表情包,分别是—— “老板豪气”和“你什么意思”。 sss显然很高冷,发完转账后就彻底隐身了。 祝池盯着手机看了半天,也没能等来对面的解释,他实在无聊,习惯性扒开新朋友的朋友圈看,却被这个新朋友的朋友圈给震撼到了。 sss的朋友圈元素很单一,没有九宫格,没有网络梗,不是经典诵读就是美文摘抄,很像微信刚开发的时候,上年纪的人每天发的随笔感想。 面具披的不错。 要不是今天撞见他抽烟,光凭这朋友圈,祝池还真以为这人是个文艺青年呢。 不过他的头像还是挺现代的。 是一只伸着舌头的白色萨摩耶大狗狗,眼睛水汪汪,圆溜溜的,应该是张网图。 祝池心里啧了声,头像和本人是完全不符的,明明是狼,偏要装狗。 - 早上七点吃过早饭,祝池和贺景阳一块出门上学。临到门口,贺景阳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忘记把校服先借件给祝池穿。 对于进出校门,一中抓得很严格,没穿校服的一律不让入校。门口保安向来死板,说什么都没用,只认校服。 “大爷,他是转校生,刚转过来的,还没领校服呢?”贺景阳说。 “转校生?上周就有个外校的混混说是什么转校生,”大爷铁着脸,上下打量祝池,“你有什么能证明你是转校生吗?” 说到证明,他还真有。之前转校的凭证和单据宁女士担心需要用,特地塞到了他包里。 “有,您等着。”祝池往书包夹层里掏,可是里里外外翻遍了也没找到。 祝池表情一瞬僵住。 我他妈昨天就不该收拾什么书包。 保安像是早就料到他根本翻不到,一副“我就看着你表演”的样子垂眼审视他。 祝池有点窘,无奈给贺景阳递个眼神。 这时,宋时正好从身边路过。贺景阳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把抓住宋时胳膊,“有多的校服没?” 宋时觉得莫名其妙,“我没事带多的校服干嘛?” “你今天没体育课?”贺景阳问。 宋时道:“体育课我待教室。” “……” 今天周一,每周周一校服厂家都会在教学楼下摆摊。 有了。 贺景阳把书包扔给宋时:“你帮我拿一下,看着祝池,我去去就来。” 说完,贺景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向教学楼。 抱着贺景阳沉重的书包,宋时站在校门口吹风。 身边人流涌动,都是穿着同样蓝白校服的学生,没一人停下脚步。 “你俩挡路了,站那边去。” 保安把二人往角落没人的那头推。 祝池很自觉地往边上走,旁边的宋时却挪得不情不愿,表情跟吃了屎一样难看。 贺景阳脑子有毛病啊,他又不是狗,还需要人看着? 宋时转身,想把这个烫手的山芋甩走。 看宋时把书包递过来,祝池眼疾腿快地朝后面退了两步,双手插进口袋,“他叫你帮忙拿,没叫我。” 第8章 宋时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一个人的脸皮能有多厚。 祝池笑意盈盈,力气是不会出的,但情绪价值是给足的,“就知道宋同学热心,辛苦宋同学啦。宋同学看着就高大威猛,拎个包肯定是不在话下,是吧,宋同学?” “……” 是个屁。 宋时想把包甩人脸上,不过周围人太多,时不时还有几双眼睛看过来,宋时咬紧后牙槽,最后还是忍住了。 教学楼下,卖校服的厂家果然已经来了,贺景阳照着自己的尺码随便拿了两件。 “一件短袖,一件外套,一共是180。现金吗?”卖校服的人手里攥着一摞散钞,已经从里面抽出了一张20。 “不,微信。”贺景阳下意识去掏手机,但动作很快僵住。 草,手机落包里了。 贺景阳没有随身带钱的习惯,手机和饭卡基本就能解决他的所有生理需求,不过这种关头下,他仍旧没有轻言放弃,不死心将浑身上下的口袋翻了个遍。 结果不出所料,一个钢镚都没翻到。 “能赊账吗?”贺景阳问。 “你说呢?”卖校服的人微笑看他,手却轻轻将他抱着的校服抽了回去。 “贺酱,一大早来买校服啊。”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旁边经过,贺景阳仿佛看见了曙光。 他拉住蒋骏豪,问:“带钱了吗?” “十块够吗?”蒋骏豪如实答。 “……” “那手机你总带了吧?”贺景阳问。 蒋骏豪顿感不妙,支支吾吾道:“没没……没带啊。” 贺景阳鼻子跟狗一样,对方撒没撒谎一嗅便知,他将手直接横伸到蒋骏豪书包背侧摸找。 果然,一摸一个准儿,一个四四方方的凸起藏在背侧拉链后。 “军号,江湖救急,我就用一下。”贺景阳死乞白赖地恳求。 “不行,真不行。”蒋骏豪显然没那么容易松口。 “别那么小气,我又不是不还你钱。” “不是钱的事,你忘了……上回我刚借你,手机就被没收了。” “我不是给你要回来了嘛。” “别提了,3000字检讨呢,总之不行。” 第10章 “……” 两人拉拉扯扯好一阵,缠斗过程中,拉链不知什么时候松开,手机从里面飞出来,好在贺景阳眼疾手快,没让手机摔地上。 “好险……”贺景阳舒口气。 “你们两个干嘛呢,”一声烟嗓划破天际,马俊义单手托着保温杯走过来。 贺景阳手机刚拿稳,一看来人,赶紧把手机往兜里揣,可惜晚了一步,还是没能逃过老马的法眼。 “好啊,开学第一天就又带手机,被我逮着了吧。”马俊义一把夺过贺景阳手里的手机,厉声呵斥:“说,这谁的?” 蒋骏豪:“我……” “我的,蒋骏豪看见了想劝我收起来。不过今天是特殊情况,我来买校服的。”贺景阳当然知道这个理由不够充分,于是赶紧转移话题,“新来的转学生,就是祝池,因为没穿校服,还被卡在校门口呢。” 听到祝池的名字,马俊义的脸色显然松弛了些,他打量着二人,语气稍稍放缓:“无论如何,这也不能成为你违反校规,私自带手机来学校的理由。” 蒋骏豪在旁边听得心惊胆颤,低着头不敢说话,贺景阳则是觅见有转机,赶忙凑过去套近乎:“主任教训的是,今天不是特殊情况嘛,下次一定不会了。所以手机能先……” 说着,罪恶的小爪就伸到了手机旁。 马俊义很警惕,没被贺景阳牵着鼻子跑,“还下次,先说说这次。你,惯犯了吧,3500字检讨没得商量,交了再来拿手机。” 说完,马主任把没收的手机揣兜里,贺景阳和蒋骏豪顶着两张苦瓜脸,也不敢再反驳。 不过马主任在某些方面还是很宽宏大量的。 抓完违纪他没直接走,而是拿出自己的手机,帮忙扫了码。 “祝池的事我来解决,你们回去上课,校服我给带过去。”马俊义摆摆手,招呼他俩离开。 眼看校服的事情解决,贺景阳嬉笑着说:“谢谢主任。主任,回头我转钱给你。” “先交检讨再说。” “……” 校门口这边,祝池和宋时没等来贺景阳,倒是先遇见了班主任。 看见赵大顺走来,宋时率先问好:“赵老师好。” 赵大顺停下脚步:“宋时啊,站这里干嘛,怎么不回教室?” 祝池闻声看过去,面前的人中等身高,头发像是刚剪过,短如寸草的头发很好地掩盖住秃顶,整体看上去像个卤蛋。之前听贺景阳提过,他们的班主任看着老成,实际年龄其实并不大,想必这位就是大顺没错。 祝池跟着问好:“赵老师好,我是祝池,这学期转到您班上来的。” “祝池啊,对对对,马主任跟我提过你。”大顺注意到祝池没穿校服,顿时明白过来,“我跟门卫说说,叫他放你进去。” 赵大顺和门卫打过招呼,门卫果然没再为难,他回来后直接忽视掉旁边的宋时,把祝池径直往里带。 祝池跟着大顺的脚步往里走,大顺一路给他报楼名,什么至善至真至美,敬德树德明德……全跟多胞胎一样长得大差不差,祝池头点得勤快,心下却是一个也没记住,在脑中简单粗暴全换成高一教学楼、高二教学楼、实验楼、食堂…… 一中是新建的校区,不论是外观还是硬件,比起他原来的老破学校,好得简直不是一星半点。 当然,学校的老师也很热情,对新同学极尽耐心,关怀备至。大顺给他简绍完楼宇和学校情况,还不忘询问他的学习进度,两个人聊得火热,简直快忘了旁边还有个人。 走到路中央时,他们刚好和年级主任迎面碰上。 “你就是祝池吧,班主任赵老师在这儿,我也就放心了,”马俊义拍拍祝池肩膀,笑得容光焕发,他把手上的校服递过去,“喏,这是新校服,回去可以换上。” 祝池有点受宠若惊。 怎么是年级主任来给他送校服,贺景阳呢? 他好大的脸。 祝池顿了顿,想不通却也不方便问,只好双手毕恭毕敬接过校服。 显然,马主任也忘了,旁边还站着个拎包的人。 马主任走后,大顺继续给祝池唠叨学校的雄厚师资和高考伟绩,祝池听得无聊,忍不住看了眼旁边的人。 宋时很平静,平静到透露出淡淡的忧伤,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看着怪可怜的。 祝池想起他刚刚被冷落的场面,打算象征性给点安慰,谁知对方像开了广角模式,突然朝他看过来。 宋时眼神里透着寒光,一记冰豌豆猛地砸向祝池,还是那副别挨老子的拽样。 送安慰的念头一扫而空。 这像是需要安慰的样子吗,我看撒点盐最好。 祝池双手一摊,眉梢轻轻挑起,表情沾染着几分洋洋得意,似乎在说:唉,没办法,这就是独属转学生的优待。 面对祝池的公然挑衅,宋时反倒收起了他的冰块脸,嘴角微微抽动一下,像是在笑,只是这分笑意来得猝不及防,让祝池摸不着头脑。 这家伙该不会是受虐狂吧。 祝池还在琢磨他笑什么,下一秒,贺景阳的书包就被送到了他手上。 接住书包这个动作并非祝池本意,全靠下意识反应。等他反应过来时,旁边的人双手已经插进口袋,笑得更加放肆了。 宋时回归轻快,步子走得都大了些,反观祝池,一手拎书包,一手拿校服,背上还驮着个装满教材的沉重书包,身上没一块儿骨头是闲着的。 祝池气笑了。 早知道这家伙这么狡猾,他就不该招惹,更不该同情心泛滥。 - 开学第一天,所有人还未从暑假的欢愉中醒过神来,在夏季燥热的烘托下,少年人的身和心也跟着躁动。 一班教室也不例外,趁着老师还没来,传作业的传作业,聊八卦的聊八卦,整个教室叽叽喳喳,鸦雀流窜,乱成了一锅粥。 “听说雷煜和高大伟去七班了。” “不会吧,之前说每学期淘汰人,来真的啊。” “特奥班嘛,潜规则就是弱肉强食,只出不进。我们班还算走的少的,听说隔壁二班踢了5个呢,说是在高三前要压缩到40人,照这个来看,咱班今年还得走9个。” “我去,雷煜不是化学竞赛的嘛,这都能走,我觉得我比他菜多了,这学期学号肯定要吊车尾。” “……” 几个女生围在一起感叹这世道残酷,许向暖坐中间听了个七七八八,直到把桌面收拾干净,才不急不徐地开口:“谁说只出不进,咱班今天就要进人了。” 众女生惊呼:“空降兵?!谁啊谁啊?” 许向暖卖了个关子,指向门口,“喏,就那个。” 一行人顺着许向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大顺旁边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生得眉清目秀,不笑时看着有点高冷。 “哇塞,帅哥啊。” 大顺走到讲台上,拍了拍桌子,“安静啦,介绍一下新同学。这位是从临川转来的转学生,祝池同学。” 下面开始小声议论:“临川唉,大城市来的。” “……” “大家好,我叫祝池,祝福的祝,池塘的池,和和尚庙里的那个住持同音。” 等到台下反应过来这个谐音梗时,台上人已经说到了下句:“很高兴加入一班的大家庭,大家多多指教啊。” 祝池弯着眼笑,唇红齿白,笑颜如画,比夏季的烈阳还要灿烂。 “omg,他笑起来好可爱,我这个老母亲的心要化了。” “帅哥变甜妹,谁能拒绝啊!!!” “……” “祝池同学在以前的学校就很优秀,尤其是数学,高一就拿了数学奥赛的市一等。” 大顺开始介绍新同学往昔的“丰功伟绩”,祝池在旁边讪笑。 其实这就是个初赛,他们之前学校不怎么重视竞赛,祝池作为学校的独苗,临阵被拉上去凑数,前前后后也就培训了半个月,全靠啃初中竞赛的老本。 他原以为这只是个野鸡比赛,没想到含金量这么大,连素未谋面的班主任都知道。 “太牛了吧,数学竞赛,还是一等奖唉。” “大佬,这是真大佬,虽然不是一个市,但咱们班数学最牛的夏思澈也才二等呢。” “……” 女生们看颜,男生们看分,关注点不同,不过都看新同学挺顺眼的。 除了最后一排的宋时。 因为他压根没看。 在大家目光全聚焦在祝池身上时,宋时一个人坐在位子上低头刷题,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大顺看了眼班上的位子,雷煜和高大伟走后,他们旁边分别剩下两个空位,由于班上之前人数是单数,总会有人落单,那个单人单桌的,就是最后一排的宋时。 没思考太久,大顺指着雷煜同桌黄宇恒说:“你直接坐到高大伟位子上去,”又指向最后一排,“祝池,我看你跟宋时挺熟,你就和他坐同桌吧。” 第11章 祝池看向最后一排,宋时刚好也抬头看他,两人四目相对,表情一言难尽。 第9章 祝池刚要举手说什么,大顺就给他摁了下去。 “没桌子是吧,雷煜的桌子空着,正好搬过去,”大顺对自己的座位安排十分满意,指着前排的候思源叫帮忙搬桌子,“这下刚刚好,大家都有同桌了。” 班上人目光齐刷刷看向后门口,所有人抿着唇,表情多少有些耐人寻味…… 女生:俩帅哥一块,这不高低磕一口。 男生:俩学神打架,这不得卷死大家。 不过祝池只顾搬桌挪椅,没注意到班上人反应。 让他惊讶的是,宋时明明是不情愿和自己坐的,却也没见他有任何反应,甚至他还主动起身腾地方,帮忙把两张桌子摆整齐。 这是要整哪出?打一巴掌给颗枣? 校门口寻书包未果的贺景阳一路追到一班门口,前脚刚准备踏进后门,就看见一个熟悉的黑色书包大喇喇放在窗台上。 贺景阳赶紧把书包拿下来,心下暗道: 宋时可真是会找地方,还能再显眼点吗? 要是手机被老马发现他不就直接完蛋。 走廊里空空荡荡,贺景阳估摸着快要上课了,没时间当面讨伐宋时,只好先给他记着。 走之前,贺景阳往后门口瞥了一眼,除了宋时,还看见个熟人。 祝池坐在宋时旁边的位子上,正将包里的书往外拿。 他俩是同桌? 宋时竟然有同桌了? 之前贺景阳也常来找宋时,不过高一一整年,都没看见过宋时和谁坐同桌,他还以为顶级学霸都这个癖好,喜欢清净,喜欢独来独往。 但没想到祝池一来,宋时也是会破戒的嘛。 贺景阳拍了拍书包上的灰,单肩挎着往前走。 算了,看在宋时这么有良心帮忙关照新同学的份上,他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桌子搬好后,祝池戳了戳宋时胳膊,小声问了句:“大顺教哪门啊?” 宋时怀疑他明知故问,把胳膊朝里面收了点,连带着凳子也往远离祝池的方向移了些。 这就又变脸了?他招他惹他了? 祝池啧了声:“小气,不愿意说我问别人。” 他伸手刚要去拍前排的人,身侧便响起不冷不热两个字:“数学。” 祝池“哦”了声,怪不得大顺对他印象那么深刻。 “大家准备准备上第一节课,哦,对了,班长记得大课间带几个男生,去教材室领新学期的课本。”赵大顺说。 祝池听见喊班长,还在四处张望谁是班长,视线掠过讲台时,恰好和大顺的目光对上。 ??? 看我干嘛?我新来的。 直到身侧又落下一道熟悉的声音—— “好的老师。” 声音温柔干净,让人听着很舒服。 祝池猛地看向身侧的人。 宋时此时正视着讲台方向,眸光大方坦荡,嘴角还带着淡淡笑意,和刚才对祝池的笑,完全是截然相反的两副面孔。 我靠,高手,真是高手。 祝池眯着眼忍不住摇头。 这谁见了不夸一句:真是老师的得力小帮手。 宋时眼睛很尖,祝池只要盯了他超过两秒,他必然是会回敬过来的。 他瞥了眼祝池桌角摞着的一叠书,问:“高二课本你提前买了?” 祝池道:“学校发的,高一的时候就把教材发齐了。”早知道来了还要发教材,他当初就应该阻止宁女士往箱子里硬塞。 难得宋时主动问话,还是句无关紧要的话,非常像是在搭讪。 祝池索性也多说了几句:“你该不会是看我资料齐全,感觉有压力了吧?” “不是。”宋时收回视线,“你要是有书,刚好可以少领一套。” “……” 话题再次戛然而止,不过正好,上课铃响了。 第一天开学,值日生估计是忘了誊课表,黑板上暑假留的各科作业都还没擦,祝池刚想咨询下班长同桌,碰巧瞥到他桌角四四方方的小便签,上面密密麻麻的小方格星罗棋布,看着似乎是课表。 为了不打扰他学习,也避免自讨没趣,祝池这回决定自食其力,自己凑过去看。 只一秒钟功夫,祝池看完就弹回原位,仿若无事发生。 宋时没管他的奇行怪止,只在他凑过来的瞬间用余光瞥了眼。 祝池抽出语文课本,翻开时才蓦地想起—— 他转一中不仅交了转学费,学杂费也是一项不落,要是不领课本的话,那他岂不是亏了。 不行,这不行,便宜了谁也不能便宜学校,发的新书他挂网上卖,正好可以回回血。 祝池急忙凑过去,这次停留的时间稍长。 “那个,书给我也领一套,”祝池很会做人,也不白占便宜,“大课间搬书喊我一声,我去给你帮忙。” “……” - 下午临时换课,原本就有两节数学连一块,现在直接换成了三节连堂。 赵大顺之心,人尽皆知,每逢连堂必考试,一班教室顿时陷入一片哀嚎。 “大顺做个人吧,谁家老师刚开学就考试。” “就是就是,三节课就不能消消乐直接消掉吗?” “你说刚开学他想考啥,考高一还是高二的?” 下节课就是漫长的数学考试,课间教室趴倒一片,全都是消极怠战的,数学课代表夏思澈见此状况,忍不住过去安抚:“大顺说考补课期间学的高二前两章,高一也会涉及一点,但总体范围还是很窄的,大家别担心。” 一众人显然没有被他这番话安慰到,反而更加崩溃了。 “那完了,一个暑假过去,我现在大脑一片空白,完全记不得补课学了啥啊!” “不至于吧,暑假作业有布置这部分的专题卷啊。”夏思澈道。 空气凝滞两秒。 候思源弱弱开口:“夏神该不会以为我们真是自己独立完成的吧……” 夏思澈:“……” 接着,众人开始狂翻课本,硬是被逼出一目十行的功夫,噼里啪啦的翻书声在教室里此起彼伏、经久不绝。 祝池被这声音吵醒,从桌子上爬起来揉眼睛。 放眼望去,周围人全都在翻书,他看了眼身边的宋时,虽然没有像其他人那么夸张,但也抱着本数学笔记看得专注。 这难得就是传说中重点高中的学习氛围? 连课间也不放过。 祝池难得觉得自己不够上进,为了合群,也跟着掏了本资料书看。 他抵着下巴优哉游哉地翻书。 书的封面写着几个大字——高中语文古诗词赏析。 两个小时的酷刑结束,因为是三节连上,所以整整吞了两个课间,最后收卷时,离下课还有将近二十分钟。 大顺很是慷慨,直接大手一挥,让同学们提前去吃饭。 放在平常,这个奖励足以让全班人欢呼,但放在数学考试后,就没什么吸引力了。 大伙跟打了蔫儿的茄子一样,垂头丧气,整个人像是被数学题给榨干精气,连往常饭点百米冲刺的劲头也全被消磨干净。 祝池看大伙不动,也没动。 心想还得是特奥班的学霸牛,老师批准了都不走,有定力。 “都不走?是还没做够,想我给你们再布置几道题?”大顺说。 一听到要加作业,教室里的人瞬间又活了过来,一扫刚才考场上的失意,争先恐后地往门口挤。 祝池只觉一阵人流朝自己涌来,这种窒息感完全不亚于公交车爆满,甚至比之更甚。 他被挤得没法儿起身,等他反应过来时,教室的人已经走了个精光,只剩下他和他的同桌。 “不走?”祝池问。 宋时头也不抬,手上刷试卷的动作没停,“你先去,不用管我。” 祝池:“……” 我特么这是在管他吗? 新同学初来乍到,举目无亲,人生路不熟……不应该是他来管管我吗? 祝池很烦这人每次的态度,奈何为了自己的胃,还是硬着头皮说:“那个……我饭卡还没办下来,能先借你的用吗?” 宋时可能想赶紧把他打发走,这次什么也没说,从兜里掏出饭卡甩给他。 祝池拿了饭卡杵在门口。 片刻后,宋时瞥见他还没走,终于抬眼看他。 “那个……你给我了你怎么办?我要是吃得慢,回来还你可能会时间不够……”祝池说。 “……” 宋时其实想说:那您倒是吃快点啊,再不行买个包子路上啃。但或许只是不想和他继续浪费口舌,话到嘴边又全给咽下去了。 宋时撂下笔,又看了祝池一眼,起身往门口走。 因为是提前下课,所以去往食堂的路上并不拥挤,周遭安安静静的,只在路过篮球场时听见几声篮球的闷响。 第12章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走得也不近。 祝池其实很想走他前面,这样眼不净为快,但无奈他对一中路况还不大熟悉,只好在宋时后面跟着。 手上的校园卡攥了一路,临到食堂门口,祝池才意识到。 他将五指伸开,正反翻转着细细看了一遍。 反面是学校大门的精修图,正面是宋时的学生信息,以及他的“精修照”。 学生卡的照片是学校统一给拍的,照片里的人眼睛像是没睁开,嘴巴咧成一个奇怪的弧度,似笑非笑的样子并不温和,显然是表情还没管理好,摄像大哥就按了快门键。 要不是照片旁指名道姓出是谁,他还真不敢认。 好好的大帅哥被拍成这样,也是可惜了。 祝池回忆起自己早上拍照的状态,不禁为自己捏了把汗…… 第10章 就在祝池对着手上的卡片愣神时,宋时已经越上两级台阶,立在食堂门口。 “你干嘛呢?” 冷不丁一声将祝池的思绪拉回,他恍然抬头,看见宋时正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祝池下意识并拢五指,将手上的卡片遮了遮,“哦,来了。” 说着,朝宋时的方向跑过去。 他们到的时候,食堂的人其实并不少。 今天高三动员仪式结束得早,食堂里此刻乌泱泱一片,大多数都穿着和他们同款不同色的墨绿色校服。 “刚不还挺积极。”宋时迈着长腿往前走。 “?”祝池跟上去,“你说什么?” “……没什么。”宋时别过头,“赶紧吃完回去,我可没功夫等你。” 祝池善解人意道:“不用你等,刷完卡你就可以走了。” 宋时:“?” 合着他就是个一次性工具人,用完就扔? 看对方的脸色不对劲儿,说完祝池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得罪某人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吃完了可以先走,不用等我,咱们也不一定要吃一样的……”祝池找补,“对了,食堂有什么推荐吗?这还是我第一次来。” 一中的走读生早饭和午饭都可以选择在家吃,唯独晚饭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回去一趟太赶,所以大家一般都会选择在食堂解决,吃完直接回去上晚自习。 “没什么推荐,味道都差不多。”宋时回答。 “那就是没什么雷,随便挑都可以。” 祝池环顾四周,大大小小的窗口不少,面点粥品,快餐称菜,种类还是很齐全的。 宋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不知道对方阅读理解怎么学的,能直接解析为“都还可以”。 看祝池似乎对食堂挺满意,宋时觉得稀奇,“都差不多的意思是,都一样难吃。” “……” “你要吃哪个?我把卡先给你刷。”宋时边说边去兜里掏饭卡,可校服口袋却空落落的,翻找一遍也无果。 宋时无奈蹙眉,自己这记性也是差得没边儿,他给忘了,卡刚在教室就给了祝池。 “噢对,卡在我这儿,”祝池也才意识过来,尽管他两分钟前刚欣赏过这张卡片,“我吃拉面。” 祝池指了指5号窗口,那里排队的人不多,应该几分钟就能排到。 宋时看向拉面窗口,叹了口气,却也没说什么,催促人赶紧去排队。 “你吃啥?”祝池刷着别人的卡,即使饭钱他回去会还,但也没法儿心安理得让人在这干等。 “我吃包子,带回去吃。”宋时没纠结。 祝池视线右移,“兰州拉面”旁“中式面点”四个大字映入眼帘,6号窗口前人满为患,一串长龙拐了两道弯。 怪不得让他先排。 祝池心想包子队长,而且今天怎么说吃饭时间也充裕,何必自讨苦吃,啃干巴巴的包子委屈自己。 祝池一把拉过宋时,两人站到了拉面队伍中。 “一起吃面吧,坐下来吃碗热乎的,身上暖和。”祝池说。 “……” 宋时一脸无语,“大哥,这是夏天。” 祝池讪讪一笑:“排包子也是排,排拉面也是排,来都来了,反正都是要花时间的,”他指着旁边的长龙,“你看,旁边队伍多长啊,可能我吃完了你都排不上号。” 宋时没吭声,良久,祝池探着脑袋往前看,眉毛皱了皱,“唉?我怎么感觉这队压根没动?” “把感觉两个字去掉,”宋时指了指旁边6号窗口,“你看,旁边队伍多快啊。” 祝池偏头,如宋时所言,刚才还在队尾的短发姑娘,一眨眼功夫已经买完包子,从他俩身边闲庭信步晃过。 祝池目瞪口呆:“我去,食堂拉面,原来真是拉出来的啊。” 等他们排到拉面时,已经过了十五分钟,食堂里又涌来第二波人,高二大部队准时抵达战场。 两人找了个宽敞的边角空位坐下,开始吃面。 “其实……也还好,”祝池安慰他,“别人还没打到饭,我们就已经吃上了,怎么不算是一种领先呢?” 宋时嗦面的动作没停,咽下嘴里的面,又夹起一筷子面,趁面放凉的片刻才回复:“你怎么不看看起跑线一不一样。” 祝池被他怼得无话可说,果然只要宋时一开口,话就能被堵死,简直是当之无愧的话题终结者。 接下来,两人开启沉浸吃饭模式,没再说一句话。 祝池自认为自己吃饭速度不慢,但没想到宋时比他速度更快,一种莫名的胜负欲在心中燃起,仿佛谁先吃完谁就能得大礼包似的,祝池挑面的动作瞬间加快不少。 可惜祝池的嘴跟不上他的手,等他挑起面往嘴里送时,嘴里的面团还没吞下,一口空气被猝不及防地吸入喉口。 他呛了呛,差点儿没喷出来。 “咳咳……咳咳……” 祝池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对面的宋时想问点儿什么,但看他这样子,问了也是白搭。 宋时从兜里摸出张手帕纸,递过去。 “谢谢。”祝池咳嗽着,还不忘记基本礼节。 “吃那么快干嘛,又没人催你。”宋时说。 “……” 祝池心里骂了句,刚才是哪个家伙说没功夫等人的。 - 他俩吃面吃得快,回去后教室里也没几个人。 祝池从书包里摸出手机,打算把钱转给他,以免之后忘记。 他点开微信,sss还占据在联系人最上方,十分显眼。 聊天界面停留在未被领取的100元,和两个自娱自乐的表情包上。 祝池飞快输完金额和支付密码,又从收藏夹里捞了个“万分感谢”的表情包发过去。 “叮咚~” “叮咚~” 声音恍若蚊蝇,但坐得近的祝池还是听到了。 他凑过去提醒同桌:“你手机提示音忘关了。” 宋时僵了一瞬,但仍然面不改色,“我没带手机。” 祝池:“?” 他刚刚明明听见了,就是从他桌肚里传来的。 祝池很自然地搭上他肩膀,说:“没事儿,我也带了,不被老师发现就行。” 宋时看见他语文书下闪烁的荧光,板着脸说:“我没带。学校规定不能带手机,你下次也别带了。” 祝池:“……” 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好学生演上头了是吧。 小晚自习一直上到七点五十,中间休息十分钟,接着上两个小时不间断的大晚自习。 课间,夏思澈抱着一沓卷子走进来。 “今天数学作业还要布置试卷?”他同桌黄宇恒问。 夏思澈将试卷直接放到自己桌上,回答:“不是,下午考的卷子大顺改出来了,叫我登一下分。” 周围一圈的人纷纷看过来:“???” “我去,大顺又进化了,从一下午出分,变成了一下午考试加出分。” “也好,早死早超生,起码不用煎熬。” “……” 夏思澈道:“结局不一定是死,别那么悲观。想想看,新同学都没参加补课,纯纯裸考,你们好歹还是有点基础的。” 这次的安慰还算有点成效,其它人点头,纷纷开始同情新同学,只有前排的侯思源扭头说了句:“但……祝池不是数学竞赛的吗,这点知识,没准儿早自学过。” 其它同学觉得也有道理。 夏思澈说:“我也是竞赛的,数学竞赛学的内容和高中不一样,这两章内容反正我在竞赛班没学。” 其它同学信了课代表的话,对祝池的同情更深了。 “夏神,你多少?”黄宇恒不怕被虐,只想找差距。 夏思澈把手从试卷上移开,第一张就是他的——148分。 “我没看错吧,太牛批了,”后排周延抻着脖子凑热闹,语气如常的一惊一乍,“我还在保佑能不能上130呢,你都接近满分了。” 夏思澈没往后翻几张就翻到了周延的——138分,超130超得还挺多。 第13章 这种场合,真正数学菜的往往不会吭声,比如周延同桌张振轩,只有110分。 大家一个个说没复习,一个个说要死了,最后出分都远不如描述得惨不忍睹,就算没有130,也是120大几,而这些120大几的人,还能哭天喊娘再自我埋汰一番。 只能说,大家都很谦虚。 登分表被填满,一个萝卜一个坑,所有人的分数都被登完了。 可夏思澈却总觉得好像漏了个人。 “新同学多少分?”黄宇恒对别人的分数很是上心。 夏思澈终于想起来了,好像自始至终,他都没见着祝池的试卷。 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凝固,夏思澈敷衍应答:“祝池试卷估计落办公室了,我明天问问大顺去。” - 第二天数学课前,试卷分发到大家手中。 祝池也不是有意要看别人分数,只是刚好宋时出去了,试卷飘在桌子上,他不小心就看见了—— 145分。 挺牛的,字也好看。 像这种等级的试卷,不会见光死,是无惧摊在桌上供人观摩的。 祝池没多欣赏,继续刷手上的题目,这道题刚解到一半,不给它算完祝池心里难受。 他甚至没注意到,班上卷子发完了,也没发到他的。 数学课上,大顺走到讲台边,不用小蜜蜂就中气十足,“把昨天的试卷拿出来,我们今天评讲试卷。” “大家都拿到试卷了吧?”大顺问,祝池像是这档子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试卷。 他刚要举手报告,就看大顺从备课本里抽出张试卷,放在了白板投屏下。 “我们先来看一份样卷。” 台下人纷纷抬头,连题目刷到一半的也停下笔,好奇想知道是怎么个样卷。 摄像头对焦了两秒,屏幕中的字迹逐渐清晰起来,姓名栏上两个字格外引人瞩目——祝池。 虽然只在眼前一晃而过。 大顺很快将试卷翻面,“大家关注内容,是谁的卷子不重要,” 他指着屏幕说:“看看人家祝池的过程,看看人家祝池的排版,一目了然,清清楚楚,正确率就不用说了,大家要多多向祝池同学学习。” “……” 第11章 霎时间,钦佩的目光如潮水般涌向祝池的试卷,祝池顺着众人目光看过去,一齐欣赏自己卷子的大屏风采。 他以前没觉得,但这么放大一看,这字怎么感觉跟小学生写的一样。 一笔一划,还圆溜溜的。 尤其是和宋时那数字都能带出锋的字相比,好像是差了点。 “好,学习完优秀再来看看自己的试卷,”大顺把黑板推过去,开始讲题,“前五题没什么好说的,都是送分题,直接看第六题……” 祝池的试卷被晾在投屏仪下,大顺已经开始在黑板上写板书了。 祝池戳了戳班长同桌求助:“大顺是不是忘了把卷子还我。” 宋时这次没缩,边看最后一道题边说:“那是显然的。” 祝池继续问:“那我现在上去拿会怎么样?” 宋时跟人机似的,问什么,答什么:“会收获全班同学的注目礼。” 祝池哑言:“……” 祝池没半分纠结,直接把这个方案否了。 他不想自讨尴尬,也不想太出风头,反正拿不拿结果都一样,都是自己在下面刷题。 宋时本就觉得他大概没有合看卷子的需求,又瞟了一眼旁边,看他继续做着手头那本金牌竞赛集锦,剩下的那么一丁点儿念头也彻底放下。 两人不约而同钻研着自己手上的题目,谁都不打扰谁。 “下课。”大顺拿着教案往外走,途径投影仪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祝池的卷子忘了给他。 可能是嫌最后一排太远,也可能是不愿打扰一整节课都没抬头,下课还在埋头做题的祝池,大顺拿起卷子,直接递到第一排侯思源手中。 “祝池的卷子,你们传着学习学习,传完记得还给人家。” 虽然知道还不还问题不大,但物归原主的意思还是要表达到位,大顺说完,夹着教案走出教室。 手里握着满分试卷真品,侯思源一跃成为班上最受欢迎的对象。 旁边近水楼台的直接站起来,坐的不远的也不嫌两步路麻烦,一时间,前面两排围满了人,夏思澈坐在其中,被挤得有些透不过气儿。 “让一让,我出去接水。”夏思澈挤过人群,拿着水杯往外走。 他同桌黄宇恒喊住他:“夏神,课前我顺带帮你接了,你给忘了?” “……” 夏思澈跟没听见似的,径直走出教室。 重点高中的重点班大都慕强,一班这帮子人也不例外。 虽然大顺第一天就介绍了转校生的厉害,但只有同台竞技过,才更能让人信服。 没一会儿,一班最受欢迎的对象,就从侯思源转到了祝池身上。 祝池旁边围了一群人,他的人缘相较昨天,也肉眼可见又上了一层台阶。 宋时似乎也被压得喘不过气,拿着杯子往外走。 不过他的杯子是空的,是真要接水。 宋时走后,正好给了慕名前来的人发挥空间,周延过来先是一番马屁:“大神,数学也太好了点儿吧,这是有天赋啊,不愧是竞赛拿过市一等的牛人。” 黄宇恒紧接着附和:“这张卷子最后一题是真难,我看了一转儿,你应该是班上唯一做出来的人,连夏神最后一题都扣了两分呢。” 这才开学第二天,祝池自然分不清人。尽管昨天睡前,他还在班级群里把人名熟悉了一遍,但脸和名字却对不上号。 祝池猜测,这人口中的夏神,应该是数学课代表夏思澈。 他扯着嘴角回复:“其实只是因为我学得比你们快。” 周延立刻接嘴:“确实确实,有天赋,学啥都快。” 祝池被噎了下,到嘴边的话差点就不想说了,但深吸一口气后,还是决定把过场走完,“我之前高中高一上就分科了,所以我们很多时间都被分给了数学,教学进度快,比如你们现在刚上完选修一,我们选修二已经上一半了。” 听完学神背后的故事,围过来的人稍稍理智了些,没再说些毫无营养、天花烂坠的赞美词。 “哦,这样啊,”周延若有所思点头,“可是……考的也是我学过的东西啊,好像没差。” 周延一语中的,众人被点醒,一瞬有了自己不如学神的实感,夸得更起劲了。 祝池:“……” 好吧,是他的疏忽。 没多久,宋时打水回来,众人看见宋时像见着老师一样,没说几句就离开了。 大抵是班长身正体直的印象深入人心,在这种高冷的三好学生面前,说话都得压着嗓子。 宋时的到来让祝池耳根子顿时清净。 这还是他第一次发觉,宋时的冰豌豆原来也不是只会攻击人。 宋时卷子还是大喇喇敞在桌面,祝池一个转头就能看见。 刚刚应付一群人无聊,也就多往宋时卷子看了两眼。 刚才那人口中全班只有他一人做对的变态最后一题,正巧是宋时唯一没做出的题。 看样子他上节课磕了一节课的题,也是这道。 在学校,宋时像个只会学习的机器,接完水回来,就又开始笔耕不辍了,还是和那题战斗。 像个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一条道非要走到黑的小强。 祝池觉得他很傻,这样磕题效率最低了,有时候要学会适当放弃,也要学会另寻它法。 譬如,请教身边会做的人就是一个很好的法子。 祝池咳嗽两声,打算给他一个台阶下,“那个,这题我会。” 宋时不想搭理他,“废话,我不瞎。” 祝池这个台阶刚搭起来就被人给拆了,他有点恼。 什么态度,你不想听我还不想教呢。 名师免费一对一,傻子才会拒绝。 - 周二的大晚自习是语文,一上来就发了三张资料,不过任务并不繁重。 要写的只有一张语综训练,另外两张都是阅读资料,一张新闻素材,一张优秀范文。 看标题,应该是一中上学期期末考试的作文。 打头第一篇很醒目。 满分。60分。 标题下小字注明:高一(1)班宋时 没看出来,这家伙语文这么好。 看来朋友圈没白积累。 熟人登报,当然要一睹为快,祝池迫不及待想看看他的正文。 刚看了个开头:朱光潜曾写下:“世界上无所谓幸福,也无所谓不幸……” 名人名言还没读完,就听见讲台上传来梅妈的声音:“先做语综练习,阅读资料做完再看,四十都交上来,我先瞧瞧。” 台下被阅读资料吸引的当然不止祝池一人。 第14章 话音刚落,教室里便响起一阵翻卷子的声响。班上人前脚还在不紧不慢挑自己喜欢的片段看,下一秒就打起十二分精神,再次进入紧迫的写题状态。 祝池只好暂时搁置宋时的作文,打算先把任务搞定再说。 语综题做起来并不费劲,虽然正反面满满当当印了十几道题,但做起来其实很快,起码对祝池来说是这样的。 会的题有话说,捞起笔就能写,不会的题,譬如改错、填成语,就算是把卷子盯穿了,最后蒙的八成也是个错的。 祝池在语文方面心态一直很好,他始终奉行会做的做,不会做的放,把话说清楚就行。 不过这种中规中矩的态度也很少失手,不管题难题易,他都能拿到一个中规中矩的分数。 祝池30分钟就把试卷填了个七七八八,看时间充足,勉强又看了遍没填出的空。 果不其然,还是不会。 他瞥了眼旁边的作文满分大佬,大佬果然也写完了。 宋时的试卷放在桌角的一摞书上,靠近祝池这边,祝池掀起眼皮扫了眼。 完成度相当好。 起码左半面这几道填成语没有空题。 四十分钟过去,班上人大都停了笔,梅妈提醒大家把卷子交上来,这时,不少人又重新捡起笔,在卷子上一顿奋笔疾书。 “好啦,不写了。限时训练就是到点就收,考试打铃了还有时间让你改吗?”梅妈说,“做题要力求一气呵成,一锤子买卖,像是这种最后拿不准的,就要相信你的第一感觉,不要回过头还涂涂改改……” 梅妈扶了扶眼镜,絮絮叨叨地说。 梅妈原名梅芳,是一班的语文老师兼语文组备课组长,因为教龄长,年纪长,所以无论是班上学生还是组里的年轻老师,一律称她一声“梅妈”。 颇有种江湖侠客和柔情慈母混合的独特韵味。 卷子收上去后,终于可以继续放心大胆地看阅读资料。 祝池把宋时的作文翻出来,开始逐字逐句赏析满分作文的遣词造句、结构亮点。 写得是挺好,就是看着容易犯困。 没一会儿,腰背不自觉塌下去,祝池用手撑起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转橡皮。 而他旁边的那位,坐得还跟松一样笔直,阅读时握着笔,没半分松弛感。 阅读的时候,梅妈时不时下来转悠,等她转到最后一排时,在宋时旁边多站了两秒。 梅妈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大家不要光看,拿笔把好词好句标注出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只有祝池知道,这句话的灵感,来源于他的模范同桌。 他往宋时的方向看了眼,此人正目不斜视地盯着桌面,阅读资料摊在桌上,几道荧光笔印子很明显,右手小幅度地在桌角写个不停,只是—— 拿的不是荧光笔。 写什么呢,还摘抄上了。 祝池往他桌面上又多看了两眼,阅读资料上方露出一小截试卷,正正好把数学卷子最后一题题干给露出来。 而他手边压着的,是张四四方方的白色小纸片。 他这是……上甲课做乙课! 还能被老师夸认真? 祝池自愧不如,心下感叹这才是高手,手法和心态都是高手。 他最后看了眼宋时冷静执拗的侧脸,接着默默收回视线。 下课铃打响,班上人一窝蜂往外走,不少人最后几分钟就开始收拾书包,只等铃声一响,拎包就走。 贺景阳显然属于这类,刚打铃不过一分钟,就见他出现在一班门口。 “走吧,宋时呢?”贺景阳问。 “大顺找,估计在办公室,叫我们先走。”祝池边收东西边说。 贺景阳探着脑袋朝里张望,又问:“那许向暖呢?昨天她就脱离组织。” 祝池说:“她比你还积极,一打铃就走了,走之前过来说最近不跟咱一块儿了,她要先走。” 贺景阳愣了愣,往祝池耳边凑近了些,“你有没有觉得,自从许向暖收了江遇安的礼物,就变得奇奇怪怪的,都不跟咱们玩儿了。” 两人挎着包往外走,祝池不以为意道:“你想多了吧,她就是想好好学习,估计是觉得咱们路上聊天耽误时间。” 贺景阳摇摇头,勾上祝池肩头,“兄弟,这就是你想少了,认识十几年许向暖我还不了解,学习都是借口,她就是——” 停顿片刻,贺景阳斩钉截铁道: “见色忘友!” “……” 第12章 宋时回到教室时,教室人已经走光了。 他坐回自己位子上,打算把刚才解到一半的题目算完。 还是数学试卷最后一题。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宋时最后找到了突破口,估计要不了五分钟,他就能完完整整给解出来。 宋时拿起笔,抽出卷子的瞬间,一个轻飘飘的小东西被带了出来。 不大不小的四方纸片在空中扬起,翻转几圈后,又稳稳落到地上。 宋时纳闷,自己什么时候把草稿纸夹卷子里了,他通常都是直接放笔袋上的。 还没琢磨清楚,宋时已经将纸片拾起,他掸了掸纸片上的灰尘,又将它在桌上展平。 纸片上的演算过程写得整整齐齐,小学生字体,很好认。 宋时没细看,他以为是祝池的草稿不小心卷到了自己位子上,伸手就要往祝池桌上放。 不过反面的几个大字让他动作一顿。 “不用谢,菜就别勉强。” 没有署名,不过胜似署了名。 宋时“切”了声,有种想撕了它的冲动,但出于对知识的尊重,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把纸片扔到一边,没去管它,按照自己原先的思路算出了最终结果—— 一个带根号的分式,还不是10以内的根式,怎么看怎么奇怪。 宋时盯着草稿纸愣了几秒,最后没忍住,还是没骨气地把纸条拿了过来,和上面的答案对了对。 答案是一样的,看来他没算错,只不过祝池的过程要简单得多。 黑笔写的部分只有寥寥数行。 过程中用蓝笔在旁边拉出条线,批注:这是二级结论,答题卡上记得推导一遍。 祝老师很用心的。 不止这个,连用到的公式和知识点都专门给总结出来,在虚线框里码得整齐,生怕他哪点看不懂似的。 宋时把两种不同的方法都誊到改错本上,又参考祝池的总结,自己稍加整理了番。 纸条上的信息全部吸纳完毕后,也没了利用价值,祝池又不是什么名流大家,即使留着他的亲签,也没有升值的空间。 桌上纸条横行显得杂乱,宋时通常会把不要的扔掉,还有用的放笔袋面上,随时能拿到。 没用完的便签稿纸连同祝池的字条被堆在笔袋上,宋时瞟见字条上幼稚的字体,皱了下眉。 或许是嫌字丑碍眼,字条被宋时单拎出来,折成小方块,往笔袋里塞了塞。 - 祝池回到家时,屋里沁满了银耳和红枣的味道,满屋飘香,甜蜜的气息让人一整天疲惫都消了不少。 贺景阳卸了包往厨房里喊:“今天又是什么好吃的?” 来到这里祝池才体会到,原来人一天不止要吃三餐,对于高中生这个既费体又费脑的群体来说,得四顿才够。 柳琴从厨房盛好汤,端出两碗放桌上,又贴心地取来勺子,招呼他俩过来喝汤:“红枣枸杞银耳汤,养生的,喝了正好睡个好觉。” 贺景阳盯着餐桌上简陋的两个碗愣神,“就这?” 柳琴回答:“嗯,就这。” “……” 贺景阳哭丧着脸:“我快饿死了,怎么一天比一天少啊,昨天水果沙拉,今天喝汤,明天是不是喝水就行了啊……” “也行,正好减减肥。”柳琴说,“上学期就是把你伺候太好了,光长肉不长脑子,以后晚上还是少吃点,饥饿让人清醒。” “我哪儿胖了……”贺景阳瞟了眼对面的祝池,话说一半懒得继续争辩,于是安安静静地在位子上喝汤。 两人迅速喝完汤,碗不用管,祝池跟着贺景阳提着书包上楼。 回到房间后,祝池迅速冲了个澡,接着才想起,手机在包里放了一天都没看,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他发消息。 尽管宋时昨天刚叫他不要带手机到学校,但祝池今天还是带了。 从小学养成的习惯哪能说改就改。 况且,他不是也带了。 祝池从包里翻出手机,点开一看,微信消息99+ 昨晚还置顶的sss被挤出前三,祝光明和宁想分别给他发了条消息,而凭实力登顶的消息主力军,是一个叫“野生动物园”的群聊。 草,开学忘记给这个群设消息免打扰了。 祝池先把免打扰给开了,群里的消息一眼没看,直接给退了出来。 第15章 他点开下面两个红点。 “悦卡服饰祝光明……”:今天开学怎么样? “悦卡服饰宁想……”:你今天去学校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语音) 两个问题看上去像一个问题,但只有祝池明白,他俩想问的重心不一样。 他先回祝光明:挺好,新学校很大,环境设施都很不错。 又去回宁想:挺适应的,老师同学们都挺好,这边教学进度还没我之前快,您不用担心。(语音) 祝池仰在椅子上叹气。 唉,两个人也记不清儿子到底哪天开学,真是为难他们了。 回完父母的关心,祝池点开“野生动物园”群聊。 如他所料,什么消息大爆炸其实都是虚假繁荣,表情包刷了大半,剩下小半中的大半又被语气词给占据,最后算下来,真正有用的信息统共也没几条。 祝池懒得在里面屎里淘金,不仅辣眼睛,还容易污染心灵。 他干脆直接打开电脑,上号看看再说。 熟悉的笛音伴着箫鼓声从耳机传来,画面跳动到天机城,祝池一瞬被把拉入天地世界。 在这个恢弘的灵异世界里,他不再是身穿蓝白校服的转校生“祝池”,而是满级法师“hsm头头”。 yy里猴子兴奋地叫嚷:头儿,你终于上号了,群里消息你咋不回?你微信被盗了? hsm头头:我上学呢,而且学校不让带手机,被抓得写3500字检讨。 猴子:你什么学校,查这么严。 hsm头头:汉城一中,建议都进来改造改造,清华北大不是梦。 猴子:……算了,我能上一本就烧高香了。 猴子:不说这个了,说正事。上次那个桃花镇结义活动报名今天截止,一等奖可是屠龙唉,真不去? hsm头头:等着,马上来。 祝池在地图上选中桃花镇,界面闪动一下,周围的景象转换,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 这里是天地里唯一安全、祥和、不用担心有妖魔出没的理想世界,只是有一个缺点——这里的店家太热情。 游戏界面的小人边朝前跑,就边有店家发出做客的邀请。 也不是真的邀请,都是系统识别到玩家后,自动发来的消息,旁边附带着某宝某抖的广告,不过闭眼点同意就好。 同意不代表你真的要停下脚步进去,但不同意则意味着,你会被店家拉黑,之后要想在这里进行食物补给,就不容易了。 祝池无脑点着数也数清的同意,要是哪天评选这个游戏最傻逼的地方,他一定投系统小广告一票。 点着点着,界面突然卡了一下,他人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祝池有点蒙,这该不会是不小心点到哪个广告了吧。 下一秒,界面传来系统消息—— “恭喜您,成功和“jzt尖”义结金兰。 即日起,您将与您最亲密的同胞携手,共同完成任务,夺得丰厚奖励。” 祝池:“???” 该消息一发布,可谓震惊全服,四海八荒的人全赶来凑热闹。 喊话一栏仅仅一分钟,就刷了999+条消息。 1楼:“卧槽,全服第一和全服第二结义,是我系统出问题了吗?” 2楼:“系统出问题的不止你,我也看见了。震惊.jpg” …… 520楼:“这两人不会是现实基友吧,往年这种活动尖神可是从来不参加的。” 521楼:“楼上的顶。这个‘hsm’头头一来,尖神就破戒了。” 523楼:“这个‘hsm头头’什么来头?有谁818?” …… 1314楼:“大家还是先想想自己吧,重点不是尖神和谁结义,重点是第一和第二结义,这让底层小菜咕可怎么活。” 1315楼:“终于有人回正题了,之后的任务,我们不是纯纯给别人当炮灰吗!” 1316楼:“楼上的别太悲观,第一毫无悬念,但第二还是可以搏一搏的。” …… 祝池看呆了,他自己都还游离在状况外,莫名其妙就成了全服的舆论中心。 耳机里传来尖锐的一声:啊啊啊——头儿你背弃信义,见利忘义,刚刚不是才说好一起结义的吗,这么快就抛弃我了,我的心被你伤透了……呜呜呜…… 一阵抽噎声断断续续传入耳中。 这事儿按说也是他的责任,是他自己点的同意,又没人逼他。 祝池有苦难言,只能在心里又骂了遍垃圾系统。 hsm头头:对不起,系统抽了,这并非我本意。 猴子:呜呜呜……我不信…… hsm头头:负荆请罪,跪求原谅,嘤嘤嘤。 猴子:呜呜呜……哄不好了…… 刚喝的银耳汤从胃里涌上来,祝池有点想吐。 他的耐心已经到达上限,再想不出来哄人的话,于是干脆破罐子破摔,甩过去一句:别装了,到时候奖励分你一半。 此言一出,猴子那边立马噤声,不仅哭腔止住了,精神头比往日还要高。 猴子:头儿,就知道你还是爱我的。 祝池:“……” 系统提示:结义成功,恭喜您获得一次免费抽奖机会,请抽奖。 紧接着,界面就弹出来一个转盘,祝池心下还在疑惑,为什么是他来抽。 不过没一会儿,就看见喊话那头,一个扎眼的名字赫然出现在方框中。 更离谱的是,喊话框自此跟冻住了一样,就这么定格在这条消息上,下方无一人刷屏。 jzt尖:你抽吧。 还挺有风度。 行,那他就不谦让了。 祝池点击中间的抽奖按钮,转盘开始转动。 十秒过后,转盘转速放缓,从谢谢参与晃过,又缓慢移动到三等奖。 指针走过三等奖,即将停下。 祝池心态很好,三等奖也不错。 怎么说也有个奖兜底,算是没白费这次机会。 又过了十秒,祝池以为总该结束了吧,结果指针还没停。 指针快要走过三等奖,而下一个是——几乎快要挤成麻杆的一等奖。 祝池一颗心被牵动。 最后,指针在一等奖中央定格。 祝池心下雀跃,暗自捏了把拳头。 系统提示:恭喜您,抽到一等奖,获得神刀——“屠龙”。 全服再次炸开了锅。 猴子:头儿,不愧是欧气之王啊,苟富贵勿相忘。 祝池刚点开背包,下一秒,系统消息再次传来:奖励已发布,您的结义同胞“jzt尖”已将“屠龙”收入背包。 “……” 祝池僵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耳机中猴子的欢呼声依旧沸腾。 太狗了。脸呢? 第13章 没一会儿,系统消息又来了。 祝池握鼠标的手一紧,表情有些不耐烦。 没完了是吧。 不过烦归烦,他还是将系统消息一字不落读完了。 读完一遍似乎没懂,又读了一遍。 短短一行字被祝池翻来倒去读了不下三遍—— “jzt尖”请求加您为好友。 看到下面一行字,祝池差点当场掀桌—— 申请理由:我是你兄弟。 谁他妈跟你是兄弟。 兄弟能开局套路人?兄弟能上来就占便宜? 祝池脑袋上顶着座火焰山,还是铁扇公主来了都扇不灭的那种。 鼠标锁定在拒绝上,却迟迟没点下去。 半晌,祝池还是和自己和解了,他平复着情绪,在心里告诉自己:允许一切发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冷静,要、冷、静。 最后为了方便做任务,也为了能当面讨伐这个“小人”,祝池还是点了同意。 刚点完,私聊对话框就发来消息—— 手气还行,之后好好配合。 管这叫还行? 你行你抽个一等奖啊。 隔着屏幕祝池都能感受到他的不屑,那个抠脚大汉的形象再次浮现在脑海,不过这回不是望尘莫及的高人面目,而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胃里又一阵翻云倒海,甜腻的银耳汤混着胃酸,直往祝池嗓子眼冒。 hsm头头:不客气,你以后别拖我后腿就好。 jzt尖:应该不至于,榜一拖榜二后腿。 祝池连忙点开排行榜,他才两天不登游戏,排行榜就又换血了?! “hsm头头”被换到了第二,而第一还是那个脚指头尖。 祝池仔细扫了眼榜。 不得不说,这个脚趾头尖很有危机意识,一看他追上来,就立马开始狂刷经验值。 他点进“jzt尖”主页看,里面的每日任务条进度全被拉满。 现在,他和榜一差的不是几十经验值,而是几百经验值,就算他今晚通宵,也不一定能追上去。 当然,祝池没那么幼稚,他不会去通宵。 第16章 高中生四舍五入一下是早七晚十,通宵等于找死。 为了一个虚名放弃宝贵的身体和最重要的学习,他不会,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hsm头头:那你记得守好榜一的位子,因为以我的实力,榜一可能会随时易主。 jzt尖:以你的实力,还是先保住第二再说吧。 祝池又往榜单看了眼。 榜三咬得很近,和他现在就差几点经验值,对方只要随随便便做个任务,就能轻松反超。 祝池两眼一黑。 算了,摆烂吧,扯扯脚指头尖的后脚跟也不错。 最后祝池做任务做到十二点,好在榜三没他勤快,两人一下子又拉开了一百多经验值,“hsm头头”这才算暂时坐稳榜二的位子。 找怪和人物游走的空隙祝池也没闲着,面前的竞赛集锦今晚干了一面,进度不多但远胜于无,祝池满意合上,伸了个懒腰。 皎洁的月光洒落白墙黛瓦、飞檐翘角,蝉哼吟着绵绵不绝的摇篮曲,送满庭芳园的人家进入梦乡。 从窗子往外看,整个小区都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唯有对面米色窗帘中渗出的朦朦微光,还在与路灯作伴。 这个点了,宋时家谁这么能熬…… 祝池睡前又看了眼手机,微信没人发消息,支付宝却多出一条退款记录。 支付宝到账9元——昨天的拉面钱。 祝池闲得无聊,又点进了和sss的聊天记录。 总共没聊几句,准确来说,是压根没聊起来过。 要不是这头没回话,就是那头没搭理,两条无效的转账记录赫然占了半壁江山。 祝池觉得没意思,连着打了两个哈欠,他知道自己该睡了,也必须得睡了,于是关灯摁灭了手机。 - 新的一周开始,一中迎来了一批高一新生,作为对校园熟悉,又不怕耽误时间的高二学长学姐,自然扛起了新生向导的重任。 女生主要负责引导工作,男生主要负责帮忙搬行李。 学校似乎是觉得新建的校舍空着浪费,所以要求所有学生高一上必须住校,给出的理由是—— 学生要学会独立,家长要适度放手,住校就是最好的选择。 一中迎新工作做的很细致,学校四处有定点的学生指路,即使实在找不着,也有人全程陪伴领你进去。 许向暖不喜欢站桩,所以选择了后者。 今年秋老虎厉害得很,九月初的太阳依旧毒辣,从女寝出来走上主干道,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许向暖用半边胳膊挡住脸,直往路旁绿荫里躲。 “哎,在这儿闲逛,被我发现了吧。” 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力道不轻不重,许向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哪个货。 不耐从眼底闪过,要是放在往常,她非得跟他唇枪舌战八百回争个输赢,但今日她没兴致,连怼人的口气都温和不少,“那咋了,我又不是永动机。” 贺景阳刚帮一小学妹搬东西到女寝楼下,小学妹是个未雨绸缪的,床帘水瓶洗脸盆一个不落,所有家当第一天就整得齐全,就是辛苦帮忙提东西的学长。 刚出完力气,炽热骄阳炙烤得人汗流不止,贺景阳扯着领口扇风,想喝水的欲望达到极点。 正当他苦于没有水源时,视线不经意下移,一个红瓶身陡然映入眼帘。 “太好了,你有水啊,快给我来口。”贺景阳折了两下指关节,示意她递过来。 许向暖握着水没动,“我喝过了。” “没事儿,我不嫌弃你。”他摊开手掌,已经做好了接水的准备。 “……”许向暖瞥他一眼,“我嫌弃你。” 贺景阳觉得奇怪,他俩还有宋时,他们仨从小吃一块儿西瓜长大的,以前也没见她有什么意见啊。 “我又不对嘴,”贺景阳并拢掌心哀求,“姑奶奶,江湖救急,回去再还你一瓶,行不?” 浓荫之下,燥热不觉间消散大半,一阵沙沙声在耳边奏响,竟带来几分清凉。 片刻迟疑后,许向暖打开水瓶猛灌两口,接着把瓶子扔向贺景阳,“你的了,垃圾别给我。” “那是自然。” 贺景阳得了水,如同沙漠中的朽木获得灌溉,咕嘟咕嘟一瓶就见了底,他抹了把脸说:“爽!” 迎完一波学生,这会子校园里空旷不少,两人走了一路也没遇见求助的学弟学妹,就这么干巴巴地在校园漫步。 许向暖不吭声,贺景阳还有点儿不习惯,他忍不住问:“怎么感觉你最近情绪不高啊,搞得跟受了情伤一样。” 许向暖:“……”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我就随便一说,也可能是我太敏感了……你没不高兴自然最好,”贺景阳挠挠头,“不过放学你着急走,真是赶着回去学习啊?” 听这语气,像是在质疑她。 但对于自己积极认真的学习态度,许向暖向来不容许别人怀疑。 “不然呢?都高二了,还不抓点紧吗?我可不想被一班踢出来,太丢人了。”许向暖气道。 贺景阳被呛了下,“是是是,您最爱学习。”转身又绕到许向暖跟前。 “干嘛?别挡道。”许向暖道。 贺景阳边退边说:“撇下我们一个人卷不地道,要不考虑考虑督促大家一块儿?” 许向暖双臂叠在胸前,打量着他,“众行者易趋,我怕你们影响我。” “孤举者难行,而且也不一定是我们影响你……” 许向暖脸色倏地一变,贺景阳又改口:“不是说你影响我们,我的意思是,大家可以互相督促,路上聊天只聊学习,我保证。”贺景阳收起嬉皮笑脸,绷着三指郑重道。 态度还算诚挚,许向暖表情也跟着松了些。 看她没答话,贺景阳低头自言自语:“还有就是,少一个人挺不习惯的……” 许向暖:“什么?” 贺景阳抬头,立刻说:“我说,组织需要你,我们不能没有你。” 半晌,许向暖嗤地笑了。 梧桐绿意盎然,梧桐下少年眼神坚定得像是要入党。 身上的汗彻底散去,她终于松了口:“行吧,看在祝池和宋时的面子上。” …… 此时的祝池还顶着骄阳站在路中央,他被分到“路标”的岗位,一站就是一上午。 学校很贴心,考虑到祝池是转学生,对校园还不熟悉,就让他站在最显眼的主干道中央。 笔直的道路只有两个方向,朝前是教学楼,朝后是寝室,具体怎么走不用记,因为隔不远还有别的向导。 不仅如此,学校对于人员安排还有别的讲究——漂亮孩子站中间,有利于学校形象宣传。 就比方说现在,祝池就因为出众的外表,吸引来一批小学妹。 “学长,请问寝室楼怎么走啊?”其中一个扎马尾的小姑娘问。 祝池给她指了指方向,对方却没动。 “学长,那教学楼在哪儿啊?”另一个披着头发的小姑娘问。 祝池朝反方向指去,对方还是没动。 祝池不懂,所以她们究竟要去哪里。 他刚想建议她们找个人带着进去,对面又问:“学长,可以加个微信吗?你直接报电话号就好。”女生从兜里掏出笔和小本子,只等他开口。 祝池愣在原地,脸上写满惊讶。 随身携带纸笔,是个好习惯哈。 架不住学妹的热情追问,祝池刚要报手机号,面前就落下一道阴影,将视线挡了个严实。 “学妹,是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吗?”宋时回眸看一眼祝池,“他新来的,可能不太懂。” 学妹一脸震惊,新来的学长? 好稀奇。 “你们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就行。” 宋时不仅是一班班长,还是高二的学生会会长,今天的迎新工作也由他统筹负责,巡逻的时候正好看见这边围着人不走,很是影响道路交通。尽管宽广的主干道上这点人压根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学长,我们没什么问题,”学妹盯着宋时看了良久,“就是—— 能不能和你也加个微信?” 第14章 宋时脸拉下来,他的关注点不在要微信上,而在那个“也”字上。 所以祝池这么快就把微信号给人家了? 真能行。 “我没微信,”宋时板着脸说,“而且学校不让带手机,高一住校查得很严,被抓到了会全校通报批评,还会记大过。” 宋时一如既往维护着学校的校规,甚至还往里头添油加醋一番,企图让学妹们彻底死心。 “哦,这样啊。”学妹耷拉着眉,略显遗憾。 宋时满意,想来她们应该是被一中严格的校规给吓住了。 扎马尾辫的女生往后移了两步,靠近祝池问:“那学长你总有微信吧,我先加你可以吗?” 祝池瞟了眼宋时,恰好对上对方冰冷的眼眸。 第17章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移开视线,笑得有些局促。 不过只要祝池嘴角是上扬的,怎么笑都不会有距离感。 学妹看这个学长似乎好说话,只当他是有些害羞,又重复一遍:“学长,你报我记着。” “嗯……1……” 电话号码刚起头,就又被人拦截下来。 宋时打断:“他也没微信。” 祝池:“?” 学妹们:“???” 说自己没有就算了,还帮别人说没有,这不明摆着是不想给嘛。 “你们要去哪儿?”宋时说,“我带你们去。” 社牛的小学妹撞了个头铁,看他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不愿再自讨没趣,连忙摆手道:“不麻烦学长了,我们知道往哪儿走。” 她们其实不认路,刚才祝池指的哪儿是哪儿早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去哪儿都无所谓,哪里都比这里强。 看小学妹将行李箱拖出了风火轮既视感,祝池没忍住笑,看向旁边的罪魁祸首,“你那么凶干嘛,把人家都吓跑了。” 宋时不觉得,“我这是激发他们的潜能,你看,现在效率不是挺高。”宋时抬起下巴,点了点学妹渐远的背影,“这个点儿了,要是再多磨蹭一会儿,去食堂估计只能吃盘子。” 照他这么说,她们还得感谢他。 祝池轻啧:“你还挺有理。” 烈阳下烤了一上午,祝池腿都站酸了,他弯腰揉了揉小腿肚,看向宋时,“宋大会长,能不能提前下班啊?” 宋时翻了他一眼:“好好说话。” 祝池“哦”了声,摆正身形,“真特别累,站着比跑步还要煎熬,都这个点儿了,考虑下大伙感受吧。” 宋时扫了眼四周,门口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晚来的,路上偶有个别拖行李箱的经过。 距离学校规定的迎新时间还剩半小时,大家显然已经精疲力竭。石柱旁,大树边靠了一堆人,实在没地靠的,要么原地踏着步,要么随地大小蹲。 宋时趁没老师巡视,随即宣布:“大家回去吧,今天都辛苦了。” 此话一出,欢呼声和喝彩声响彻云霄,不知哪个人亢奋过了头,直接大喊一声:时哥明智,时哥万岁! …… 宋时此刻很想一头扎进无声世界,不过好在是露天场地,没什么回声。 他立即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大家低调,可别把年级主任给招来了。 周遭人群退散,刚第一个冲出来喊累的人却没走。 宋时道:“还杵那儿干嘛?吉祥物当上瘾了是吧。” 祝池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往树上靠了靠,“你不也是。” “没想到啊,宋大会长这么大公无私,舍己为人,让大家走了,自己还留这儿站最后一班岗。”祝池盯着他说。 宋时移开目光,悠悠开口:“我也没想到,祝小学霸这么鞠躬尽瘁,默默奉献,为大家谋福利,自己却不享受一点儿。” 两人有来有回,跟唱双簧似的。 瞧这说的什么话,搞得像是他要专门留下来陪他一样。祝池头一偏,“嘁”了声,“你想多了,我等贺景阳呢。” 宋时随后也“嘁”了声,“我没那么好心,例行公事罢了。” “……” 祝池看贺景阳和许向暖从楼上拿包下来,撂下句:“走了。” 这回没留,抬脚就往门口走。 贺景阳看宋时没跟过来,问他:“宋时不走?” 祝池实话实说:“他说他得留到规定时间再走。” 贺景阳手里拎着宋时的包,皱了下眉,“这个呆子,别想让我帮他拎包。” 于是贺景阳气势汹汹地冲过去,直接把人揽了过来,“走啦走啦,都没人了。我刚看老马坐办公室在喝茶,现在赶紧走,绝对没人发现。” 最后四人整整齐齐地走出校门时,马俊义刚好下楼。 道路上空无一人,只看见一箱子蓝色马甲横在路旁。 马俊义疑惑:“咦?人都去哪儿了?” “志愿福利都没领就走啦?!” - 隔天上午举行盛大的开学典礼,广播里响起慷慨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以及年级主任的浑厚嗓音:“请高二年级全体师生抓紧时间到至善广场集合,开学典礼马上开始——” 可惜对高二这帮子老油条来说,欢快的鼓点和广播的催促并没有多大效用。 有人在饮水机边调水温,有人在楼梯间嬉戏打闹,有人坐在教室也不慌,精挑细选着手上要带的资料。 祝池也随手抓了本高中语文必背古诗词,跟着大部队蠕动着下楼。 他同桌不知什么时候就离开了位子,应该早下去了。 祝池见怪不怪,毕竟宋时是学校干部,这种活动哪有不积极的道理。 例行公事,他懂,面子功夫起码得到位。 按照一中惯例,女生在前男生在后,两路纵队,具体怎么站随便,一般都是玩儿得好的站一块儿。 除了宋时和许向暖,祝池跟班上所有人关系其实都差不多,能说笑,能打趣,能交流题目,但升旗站队的时候却没人主动找他。 祝池自觉站到队伍末尾—— 一个特别自在的位置,没有人挤人,还不容易被摄像头捕捉到。 祝池往前扫了眼,宋时不在。 以他的身高,不管站在哪儿都很出挑,不会被人群淹没,看不见就是真不在。 祝池没再多想,开始默背手头的文言文。 古诗还好背一点,古文最让人头疼,不仅拗口,还贼长。漫长的校领导讲话结束,祝池也只背下来一段。 台上话筒的声音虽大,但并不吵人,反而是前排叽叽喳喳的聊天声很扰民,时不时哄笑两下,时不时传来一声尖锐的怪叫,声音不大却很突兀。 男生们手里大都拿了习题册,但真正写的却没几个。 祝池前面的侯思源,就是安静做题的少数人之一。 侯思源鼻梁架着黑色圆眼镜,看起来呆呆的,平时虽然话不多,但为人和善,也属于和班上所有人关系都还不错的那种。 这点倒是和祝池很像。 祝池对他印象很深,第一天就记住了他名字,因为侯思源那天帮他搬了桌子。 不过之后因为座位隔得远,两人也就没再打过交道,要说侯思源的搬桌之恩,祝池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答谢呢。 祝池盯着侯思源的作业看了三秒,他做的是刚布置的数学练习册,手里握着铅笔,草稿可以直接打在题目旁边。 祝池也不是真好奇他的进度,只略略瞟了一眼,可谁知刚要收回视线,前面的人却突然转过头来。 猝不及防间,两人视线碰上,在空中大眼瞪着小眼看。 祝池略显尴尬地咳两声,目光却很坦荡,仿佛刚才偷窥别人作业的不是他。 侯思源似乎没注意到这点,指着练习册问:“祝池,这题能帮忙看看吗?我没什么思路。” 祝池怔了下,双手接过练习册。 猛然听见不熟的人喊全名,他还有点不习惯。 班上人平时一口一个“学霸”,一口一个“学神”的叫他,还真没几个正儿八经喊过他名字。 “你等一下,这个我也还没做。”祝池说。 侯思源道:“不急不急,你慢慢看。” 他说话慢条斯理的,听他讲话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祝池就算想急也急不起来。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大脑的思考速度,没一会儿功夫,祝池就有了思路。 “笔能用一下吗?”祝池问。 “可以可以。”侯思源将笔递给他,“随便画,反正可以擦。” 祝池接过笔在练习册的图上画了两笔,又写下两行公式,指着图说:“将a、b与椭圆左右焦点连接起来,由椭圆的对称性得到一个平行四边形,利用椭圆的定义,也就是这个,”祝池又用笔点了点刚写的第一行公式,“再用余弦定理和重要不等式就可以求出离心率的范围了。” 祝池讲得很细,侯思源听得也认真,加上本来就是特奥班的,底子不错,稍加点拨就通了。 侯思源恍若顿悟般接过纸笔,连忙道谢:“我明白了,谢谢你,祝池。” 又叫了一遍他名字,祝池听后,又是一怔。 等他回过神时,话筒里的声音却换了人,干净温柔的嗓音放大后钻入耳中,熟悉又陌生。 防不胜防间,一股酥酥麻麻的电流在祝池心尖蔓延,他恍然抬头,看见一个宽阔挺拔的身影…… 第15章 在台下如雷的掌声和欢呼声中,台上人缓缓开口:“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上午好。我是高二一班的宋时,很高兴今天能作为学生代表站在这里发言——” 停顿间,台下再次响起潮水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祝池看着台上人模狗样的他同桌,校服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普通的蓝白校服短袖在他身上,硬是穿出了某宝模特照的氛围感。 第18章 他装模作样地跟着鼓掌,忍不住啧了声。 也是让他装了把大的。 周围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更大了,不过不是前排男生在聊游戏,而是周围女生在讨论台上的高二年级第一。 祝池站在最后,具体聊什么听不清,却能宏观把控到声音的方位。 很明显,高一那边的音量,比高二的要大得多。 不过祝池不知道的是,自从昨天迎新过后,他和他同桌,就在高一年级出了名。 不讲成绩,全靠美貌出圈。 此刻高一前排—— 女生a:“哇塞,这个学长感觉好温柔,简直就是小说里白月光的存在!” 女生b:“我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在一中碰见学习牛逼,长得更牛逼的人!我还以为大家都是满脸爆痘,人均眼镜600度呢。” 女生c:“听说一班,就是宋时学长那个班,还有一个帅哥。你们说绝不绝,无独有偶啊!” …… 赞叹、佩服、花痴的不在少数。 唯有一个扎马尾辫的姑娘不合群:“跟你们说,这个学长我昨天见过,本人特别高冷,直接拒绝加微信。我找你们说的另一个学霸要微信,也被他给搅黄了,气死我了。” 女生a:“是真的吗?” 马尾辫说:“真的,我不骗人。” 女生b:“哇塞,学长这么守男德的吗,不随随便便加女生微信,分寸感拿捏得十分到位啊……该不会是有对象了吧。” 女生c:“这么优秀有对象也正常,如果是个漂亮学姐的话,我就大嗑特嗑。” 女生d:“等等……刚刚说学长还不让你加另一个学长,这么多管闲事……不不不,是正直、有原则,一般都不会早恋吧。” 众女生觉得有道理,点头附和,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学长谁都不爱,一心只有学习。 这个论断很符合高岭之花的人设,众人全票通过,并且期待着有朝一日,有人能将高岭之花拉下神坛。 可惜小学妹们这番热闹讨论没有传到祝池耳中,不然他肯定要笑趴。 狗屁的高岭之花,狗屁的拉下神坛,她们们是没见过,这人私下是多么恶劣。 人嘴毒不会说话就算了,还抽烟! 好好的高中生,装什么社会大哥。 祝池一字不落听完这个逼王无聊透顶的发言稿,手上的文言文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像是大脑堵塞了一般。 祝池莫名好奇起来。 宋时到底为什么要装乖,私下接触下来,本人是和乖巧懂事沾不上边的。 所以,他到底是装给谁看呢…… 祝池想得脑壳疼,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活得挺累,但看看宋时,又觉得自己好像还算轻松。 装到宋时这个地步,想想就累。 刚回到教室,大家的心还和外头的烈日一样躁,平平无奇的一个开学典礼而已,也不知怎的,还会有戒断反应。 或许这就是独属高中生的神经系统,随便来个活动,dna就动了。 不过下一个消息,便彻底摁住所有人刚躁动起来的心绪。 大顺在讲台宣布:“明天将进行为期一天的高二第一次月考,大家好好准备。”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汹涌的民愤挡都挡不住。 “卧槽,学校脑子抽了吧。”黄宇恒嘴比脑子快。 大顺恶狠狠剜他一眼:“好好说话。” 黄宇恒自觉掌了掌嘴,求生欲满满。 大顺一走,他再也憋不住了,义愤填膺道:“学校就是脑子抽了,谁家好人才上一周就月考啊,这和摸底考试有什么区别?” 周延忿忿道:“就是就是,还是极限连轴转,天知道一天脑子切换八百遍有多难!” “……” 大家苦一中魔鬼变态考试久矣,却也只能在底下抱怨几句,该考还得考,该复习还得复习,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祝池看班上这么大反应,瞥了眼自己同桌。 宋时一如既往地谈定,好像什么事都不会急的样子,无论是会还是不会,他都是一个人默默消化。 就像上回磕数学题一样,还好他给他塞了纸条,不然他估计晚上都睡不好觉。 一中稍稍做点人的地方,是给他们一下午时间复习,自由挣扎,不限科目。 一下午看似好像很长,能干不少事情,但实际上不知不觉中,几个小时就流过去了。 每个人的复习方式不同,有人选择翻改错本看错题,有人喜欢找新题练手,好提前进入状态,还有人愿意相信玄学和运气,也就是所谓的押题,压中哪儿看哪儿,理解不了的就死记硬背,把答案先记下来再说。 当然还有部分人,还不是少数,越到考前越复习不进去,在焦虑和内耗中白白虚度时光。 祝池和宋时自然不属于这类,不过也不属于上述几类。 他俩的复习方式很特别,也很极端。 祝池很简单,他的复习时间全用来刷竞赛题了,但这些月考都不考。 简而言之就是不复习。 宋时就复杂多了,他会先拿出两张a4大白纸,在上面开始冥想式创作。 一节课下来,两张纸被密密麻麻的思维导图填满,外人可能看不大懂,因为上面有很多简写的符号。 不过这两张纸却是宋时的考前法宝。 剩下的时间里,他首先把桌肚里一摞笔记家当全搬上台面,接着,对照着大纲一个个清知识点,扫盲区。 祝池做题时通常不会注意别人,但课间休息的空闲,还是见证了宋时复习的全套流程。 他算是开了眼界,也算是明白了,宋时为啥之前没有同桌。 但凡换个心态不好的人做他旁边,不得天天崩溃,天天陷入自我怀疑的轮回。 最后打铃前5分钟,祝池做累了,趴在桌上睡觉。 他没真睡,透过臂膀交叠的空隙,他看着宋时把东西收拾好,也开始闭目养神。 祝池佩服,一个人怎么能做到把时间算得刚刚好,一分一秒都不浪费。 简直是古希腊掌管时间的神。 - 吃完晚饭回教室,祝池发现大家把教室里的桌子都拉开了。 宋时很热心,他人还没回来,桌子就已经靠了墙,和宋时桌子间挪开距离,划下一道清晰的楚河汉界。 祝池没搞懂这是要干嘛,问他同桌:“移桌子干嘛,这是要考试?” 宋时难得夸他:“很聪明。” 祝池有点懵:“不是明天考,考一天吗?” 宋时:“是一天没错,今天晚上到明天下午,刚好一天。” 祝池:“……” 一天还带拆开算的,这个操作也是很迷。 祝池问:“那晚上考什么?该不会考语文吧?” 宋时连夸:“猜得很准。” 祝池表情僵住,忍不住彪了句脏话:“卧槽,我打算晚自习背文言文的,这下糟了。” 宋时没想到,气定神闲刷了一下午题的祝池也有临时抱佛脚的打算。 看他急急忙忙从桌肚里翻出语文书,忙不迭打开,黑葡萄样的眼睛在眼眶里滴流打转,嘴巴不停地上下翕合,跟在念经似的。 宋时没忍住,嗤地笑了。 祝池没空管他笑与不笑,要说他没背完全赖宋时。 他用脚指头都能想到,宋时此刻一定是在幸灾乐祸,毕竟同桌难得狼狈一次。 祝池随他笑,没管。 他知道,就算现在把他打一顿,也没法儿让文言文进他脑子,还白白浪费了时间。 祝池刚背完最后一段,就看见梅芳抱着试卷进来。 “好啦,书都收起来,准备考试。”梅芳将试卷袋划拉开,从里面数出卷子分发下去,一列一列按序自主往后传。 祝池拿到试卷,却始终没等来答题卡,前桌人头已经伏下去,右手开始在纸上刷刷地写。 祝池戳了戳前桌,问:“同学,那个答题卡……” 前桌人似乎很急,没等他说完就撂下句:“没了。”接着又转回去埋头苦干了。 祝池悻悻缩回手,微不可查地叹口气。 或许是他刚来,还不懂这里的传卷子规矩,没传就默认是没有,不用多问。 祝池刚要起身去讲台,却瞥见旁边的位子空着。 他同桌宋时,已经往讲台方向走了。 第16章 宋时走得很快,祝池观望两秒的功夫,他就已经擎着东西回来了。 祝池以为他也没答题卡,想着他或许会顺手帮自己拿一张。 但当他走近些祝池才看清,他手上分明只有一张。 祝池有点慌,觉得许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人家凭什么要帮你拿,你自己是没长手还是没长脚。 等祝池又要起身时,宋时直接走到他面前,一句话也没说,将答题卡拍在桌上。 两人对视一眼,宋时眉心蹙了下,不过很快又恢复往常的木然。 第19章 祝池起身的动作一滞,“谢”字却卡在嘴边。 还没等他开口,宋时就已经坐回到自己位子上,开始同其他人一样埋头答题,没再看他一眼。 祝池转过身,没出口的“谢”字被他硬生生吞回去,他晃了晃脑袋,将脑海里的杂念清空,也开启了沉浸式做题模式。 一中这种考试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 语文改卷周期最长,放前一天晚上考,早录入试卷,早开始改卷,出分也好赶上其他科目的进度。 第二天考试跟打仗一样紧张。 早上数学英语,下午先考两门选考科目,中间不休息,为的是在同一时间考完,不至于让不同选科产生泄题的情况。 不过煎熬也是真煎熬,整场考试算下来,比语文还要长5分钟。 最后一门就没那么复杂了,历史类的考历史,物理类的考物理,二选一科目,不存在冲突。 下午考完后,大顺吩咐大家把桌椅归位。 桌腿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滋啦声,大顺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怎的,突然说:“来,我们把位子换一下,上学期一直忘换了。” 班上人动作停下,纷纷看向讲台。 大顺紧接着下达指令:“很简单,同桌不动,只前后调动,前三排往后去,后四排往前挪。”大顺拍掌动员全班,“就这样,赶紧行动起来,别耽误上晚自习。” 大伙在心里琢磨自己要去哪一排,减三加四的小学算数问题,却难倒了一片人。 黄宇恒脑子还没转过弯儿,觑着眼一排排往后数,“我得去二、三、四……” 旁边的夏思澈反应快:“别数了,倒数第二排。” 黄宇恒“噢”了声,不吝啬夸奖:“还是夏神数学好。” 夏思澈:“……” 后排周延顺着往后看,喃喃道:“那我不得去最后一排了,我这第三排看得刚好,再往后都看不清黑板了。” 张振轩扶上他肩头,安慰:“没事,过几个月应该还会换,下次我们就去前排了。” 周延苦笑:“害,我还是回去重新配副眼镜吧,糊弄几个月我怕是要跟不上。” 对于大部分人,移桌子就是单纯移桌子,但对于桌边堆了箱子和书的来说,移桌子就没那么简单了,大大小小的家当都得跟着移。 祝池他们旁边组的一排女生就是。 两人一人一个大书箱,手上推着桌子,脚上勾着箱子,正艰难地龟速前进。 宋时见状,过去帮忙把箱子搬起来,问:“你坐第几排?” 辛晓婷答道:“嗯……第三排。” 宋时利落地将箱子往前送,祝池看见后也跟上去,帮着另一个女生把箱子往前搬。 等宋时将箱子放地上,准备折回去搬另一个时,箱子已经被祝池放在旁边。 两个女生没了箱子的负担,很快就把桌子移了过去,忙不跌向他俩道谢:“谢谢班长,谢了小池……哦不,祝池。” 女生向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祝池其实不介意,弯着笑眼说:“叫小池也行,听着亲切。” 林可心问:“这是你小名儿吗?” 祝池顿了片刻,点头道:“……是。” 帮她们搬完东西,祝池撞了下宋时胳膊,“没想到班长大人还很热心肠。” 宋时不咸不淡地说:“她们东西挡道了,帮个忙班上也好早点换完位子,顺手的事。” 祝池“哦”了声,他忽而想起,嘴硬心善的宋时昨天还帮自己拿了答题卡。 所以也是顺手? 想让全班早点进入考试状态? 一阵桌椅乾坤大挪移后,平日看不见的垃圾全部暴露出来。 用完的中性笔芯,断掉的答题卡铅,裹满灰尘的透明胶带……文具废品只占了教室垃圾的一小部分,占大头的还得是饮料瓶、零食袋,以及泛滥成灾的卫生纸。 大顺看得闹心,掩了掩鼻子,“下次谁再到教室里吃东西,记得给全班每人买一包,我说怎么总能闻到一股香味儿……今天的值日生赶紧把地扫扫。” 大顺说着,自己先拿了把扫帚,把路中央几处显眼的垃圾给扫进撮箕。 移完座位,祝池他们换到了第四排,也算是有了后桌。 祝池往后看一眼,自己后面正是那个圆眼镜——侯思源。 祝池扭头,跟他打了个招呼:“好巧,以后就是前后桌了。” 侯思源笑着说:“是啊,我现在前桌是你,后桌是课代表,班上唯二两个数学竞赛的都在我旁边,以后数学都不用去找大顺问题了。” 祝池哈哈一笑,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后排的夏思澈听后,朝前说了句:“大顺毕竟是老师,讲题方面还是比我们专业,祝池就算会做,也不一定讲得出,你说是吧?” 这话问的是侯思源,却是对着祝池说的。 祝池不傻,他听得出里面夹枪带棒的意思,不过表情却没有丝毫波澜,依旧笑着,“课代表说的对,大顺总得有他存在的价值,工资可不能白拿。” 侯思源没想好该怎么说,祝池就先答了。 他想也是,老是问同学也占用人家时间,但大顺不怕麻烦,大顺可是说过:他就喜欢爱问问题的学生。 不过侯思源主观认为,祝池不比大顺讲得差,反正他觉得,还是很容易理解接受的。 又是周二,又是大家期盼的语文大晚自习。 只要不写作文,其它都好说。 不过今天是个好日子,不仅不用写作文,还不用动笔。 梅妈走进来,说:“今天考完试我们放松放松,晚上看电影。” 班里人先是一怔,三秒过后,反应过来这不是梦,于是跟烧开水似的一片鬼叫。 “我宣布,梅妈就是我亲妈。”许向暖说。 辛晓婷回过头道:“昨天你可不是这个态度,昨晚梅妈出的卷子,你可是连人带卷子给批判了个遍。” 许向暖:“……昨天翻篇了,我不记仇。” 辛晓婷:“……” 说到看片儿大家都很积极,没等梅妈说话,就有人举手推荐:“《流浪地球》好看,或者《飞驰人生》也行。” 台下人:“都看过了,换一个,换一个。” “要不《哪吒》吧,暑期档新上的,我有会员。” “可以,我看这个行。” “怎么办,这个我也看过了。” “……” 梅妈看台下吵成一片,拍着讲台说:“安静安静,不用你们纠结,我已经给你们选好了。” 班上人有种不祥的预感。 “电教委员上来调一下,《大卫·科波菲尔》,1999年英国那版。”梅妈说。 “什么玩意儿?大卫什么来着?”周延压根没听清。 他同桌张振轩解释:“《大卫·科波菲尔》,马上要上的课文,选修一里的。” 周延瞬间没了兴致,不仅是老掉牙的片子,还是经典名著改编的,多没意思。 打开搜索引擎后,电教委员黄宇恒却迟迟没进行下一步操作,抓耳挠腮半天,神情略显局促:“梅妈,那个电影名儿……能再重复一遍吗?” “……” 梅妈看他不靠谱的样子,有种不如自己上的冲动,说:“你输大卫两个字就出来了。” 黄宇恒输入“电影大卫”,果不其然,搜索栏下方直接弹出了全名。 电影开始播放后,梅妈就回办公室改卷子去了,不知前排哪个触到了电灯开关,教室瞬间暗了下来。 “哎,关灯干嘛,看不见了。”在下面做作业的人抬头抱怨。 有人反驳自然也有人赞同。 “不关灯哪有看电影的氛围,谁家好人开灯看电影。” “……” 两方争执不休,几乎快淹没了电影声,最后还是班长出来调停。 “前面的灯关了,后面留几盏,这样光线也不算太强。”宋时站起来说。 是个折中的办法,大家各退一步,没人再提出异议。 祝池属于无所谓一派,他不写作业,也不介意开灯看电影,灯全关了他反而觉得有点儿费眼。 祝池揉了揉眼睛,撑着脑袋看电影。 老电影画质一般,但也看得过去,剧情还算波澜起伏,引人入胜,越往后看越想知道主人公的命运将何去何从,以至于最后班上也没几个在写作业的。 电影画面中,蓬头垢面的小主人公正遭受着继父虐待,不少同学看得揪心,甚至有人为此掉了眼泪。 祝池依旧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屏幕,看得专注,却像个面瘫。 同样面瘫的还有他同桌。 祝池瞥了眼旁边的宋时,此人桌面上收拾得干干净净,显然是想专心看电影。 宋时坐得很端正,要是胳膊再放规矩些,是可以直接拉去拍宣传照的程度。 都不用摄影师指挥摆动作,随便拍拍应该就能出片。 第20章 祝池盯着他侧脸看了几秒。 锋利的下颌、高挺的鼻梁很是吸睛,一看就是硬朗有攻击性的长相。 但祝池的目光不在这里。 他的目光,全集中在面前人又浓又长的睫毛上。 因为…… 他的睫毛好像湿了。 第17章 祝池怀疑自己莫不是眼花了。 他使劲儿眨了两下眼睛,凝神一看—— 被泪水浸湿的睫毛根根分明,浓密的眼睫低垂着抖动,却一滴泪也没有落下。 祝池看一眼屏幕,寄宿学校中,主人公大卫正在遭受一顿莫名的毒打。小小年纪就要承受他本不该承受的痛苦,着实惹人怜惜。 祝池为主人公的悲惨童年叹了口气,转头看宋时,又叹了口气。 是挺悲伤,但不至于吧。 看宋时憋泪憋得也挺不容易的,祝池摸出桌肚里的心相印抽纸,从里面抽出一张,刚要递过去,对方就看了过来。 宋时压着眉,表情介于疑惑和警告之间,似乎在问:你对着我叹气是几个意思? 不过最绝的是,此人上一秒眼眶里还含着泪,现下竟消失不见了! 连睫毛上的潮湿也像是自动烘干了一般,不着一点痕迹。 要说唯一的证据,当属他眼尾一抹浅淡的微红,只是这点微不可查的线索,在昏暗的光线之中也难以分辨清楚。 这么牛逼的眼泪控制力,怎么不去当演员呢? 祝池看这样子,想来宋时大概是不愿让人撞见他脆弱的模样。 就算看见了,也最好装不知道。 祝池默默攥回手上的纸,胳膊送出去一半也不好直接放下,干脆抬手往鼻子上擦。他装模作样地跟着皱眉,像是很不理解对方突然看过来的意图。 “看什么看,我擤鼻涕。”祝池说。 宋时又盯着他看了好几秒,脸上的警惕淡去,疑惑却加深了些。 “还看,我就这么好看?”祝池竖起眉毛,有点儿不耐烦,“别看了,看电影。” 说完祝池就立刻扭过头去,宋时也别开眼,两人互不相看,目光紧紧追随电影中的人物流转。 放学铃打响,电影散场。 最后的大团圆结局给了不少人安慰,起码弥补了情节波折下所受的心灵创伤。 祝池无波无澜地见证完大卫的成长史,而他的同桌,内心情感肯定要比他丰富得多。 贺景阳在后门口没蹲到人,看里面没老师,直接大摇大摆走进去。 后门的周延他熟,初中老同学,还是一个篮球社的。 他从后面搭上周延肩膀,问:“你怎么坐这儿来了?祝池呢?” 贺景阳是个喜新厌旧的,谁在他这儿刷脸多,谁在他心里就往前排,宋时八百年罕见主动找他一次,自然比不过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祝池。 周延扬起下巴,往前指了指,“那儿呢,我们调座位了。” 贺景阳顺着往前看,祝池同桌还是宋时,他忍不住吐槽:“你们这调得不够彻底,娜姐每次可都是给我们班全员打乱,保准你一月一个同桌,一学期不带重样。” 娜姐带1班和7班的英语,身兼7班班主任,全名卢娜,英文名luna。 不过末尾的元音很容易发错,最后往往念成带点洋腔的“卢娜”,听起来怪土的。 所以大家干脆叫她娜姐,够潮够霸气,也符合她时髦的形象。 周延有点同情他,不过也同情自己,“是娜姐的风格,听写单词也是维克多里随便抽,保准一学期不带重样。” “对对对,我们也是这样,”贺景阳感同身受,一个劲儿点头。 “哎,我才发现,你们班都没有男女混坐的,”贺景阳扫了眼一班教室,“大顺怎么想的啊?娜姐还专门把男女生搁一块儿,搞得我平时都没人聊天。” “大顺就是懒,懒得排座位表,同桌大部分都是自己挑的。”周延道。 贺景阳一脸羡慕:“这么民主,这么爽。” “不过也可能是为了防早恋吧,”周延思考片刻,说:“但早恋这东西说不好,跨年级的都有,区区一个座位,哪里防得住。” 贺景阳点头:“也是……” 回去的路上,贺景阳故弄玄虚,问他们:“猜猜看,我们班今天晚上干什么了?” 看他一脸欠欠的样子,许向暖估计他又要炫耀。 “我猜……该不会是看电影了吧。”尾调被她故意拖得老长。 贺景阳有点惊:“你怎么知道?” 许向暖双臂环胸,鼻孔看人,一副“就这?”的模样,“巧了,我们也是。” “???” “我还以为是徐丽丽大发慈悲,原来是全年级统一看的啊。” 贺景阳苦着眉,脸上挂着“失去特殊待遇”的遗憾,不过失意只持续了半秒。 “唉,对了,那个小大卫是哈利波特扮演的,你们看出来了没?”贺景阳兴奋道,他这个表述其实有歧义,不过内行人都听得懂。 许向暖恍然大悟过来,像被点醒一般,“我说怎么那么眼熟呢。” 贺景阳啧了声:“这都没看出来,你是假哈迷吧。” 许向暖跳脚:“谁说的,我可是把原版小说看过三遍的人,真哈迷官方认证。” “……” 自此,话题成功从大卫·科波菲尔转移到哈利波特上。 几人一路从小说聊到电影,主要是力挺格兰芬多的贺景阳,和斯莱特林死忠粉许向暖在大辩特辩,期间,没有粉籍的祝池偶尔进去掺和几句。 只有宋时没怎么说话,估计是觉得他们的争论点很无聊。 - 洗完澡后,祝池登上游戏账号,他先扫了眼榜单,发现jzt尖的头像竟然是灰色的。 不只他没上线,全服都出奇安静,私聊框也如死水一般平静。 人都去哪儿了?祝池心下疑惑。 他给猴子发了个消息,对方过了三分钟才回。 猴子:今天某雄联盟全球总决赛直播,大家都观赛去了,没几个人上号也正常……哎呀,我担怎么被偷袭了,卧槽,对方不讲武德!不说了,我看比赛去了。 猴子匆匆忙忙掐了语音,祝池猜测,jzt尖估计也去看比赛了。 都不在的话…… 那他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大杀四方。 祝池今晚打得很爽,没人跟他抢,也不用担心被人埋伏,只用专心打怪就好,效率提高的不是一星半点。 短短一个小时,就爆出了不少好装备。 祝池清点完背包,又算了笔帐,发现这个季度的指标,就这么轻轻松松给提前完成了。 他美美地伸了个懒腰,无聊之下,点开了排行榜。 榜一是——hsm头头。 这就又反超了? 其实他没那么在意榜单,毕竟榜单不能直接变现。 但看见自己名字挂在榜单最上面,还是挺爽的。 祝池不恋战,见好就收,当他决定下游戏时,才刚过十一点。 这个点就睡的话,好像有点儿早。 上高中后,祝池基本形成了十二点睡的生物钟,睡早了也是干躺着,于是他又从包里翻出本必刷题来做。 今日心情大好,祝池难得宠信一回语文。 他翻开崭新的语文必刷题,随便挑了两篇阅读,抱着看课外书的心态把题目顺带着做了,没想到不仅做得顺畅,正确率还贼高。 选择题一个没错,大题也踩中了不少得分点。 语文答题的规律好像一不小心被他给发现了—— 就不能太较真,越较真,错得越多。 跟着感觉走,准没错。 窗外,黑咕隆咚的楼房连成一片,对面窗帘拉得严实,不见一丝光亮。 祝池觉得满庭芳园大抵是个养生小区,十一点过后,就陆陆续续熄了灯。 他最后看了眼窗外。 对面窗户似乎没关严,帘子被晚风吹得鼓胀,有那么一秒,整片窗帘被风掀起来,屋内的布景和人影隔着一条街,在祝池面前一闪而过。 可惜他没看清,风就戛然而止了。 祝池拉了把帘子,整个人往后栽倒在床上,软和的床垫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睡前老样子,祝池又打开微信看了眼,他难得刷一回朋友圈,竟发现了除“悦卡”广告以外的其他动态。 sss:分享《大卫·科波菲尔》中很喜欢的两句话—— 大多数人看电影看个热闹,即看即过,没想到宋时还积累上素材了。 “记忆中的青春比我或任何人一向所宝爱的青春更栩栩如生,而青春时代所珍贵的一切在记忆中永远不会消失。” 读完第一句,祝池咂嘴翻了个身。 十六七岁说什么记忆中的青春,纯纯为赋新词强说愁。 他接着往下看第二句。 “我希望真正的爱心和忠实终比世间一切罪过或不幸更有力量。” 第21章 比第一句好点,起码够积极向上,不过—— 却是“希望”。 祝池手指顿了顿,本想继续往下划,可不小心触到了右下角的小圆点,手机界面弹出“赞”或“评论”的标签。 许是躺着单手拿手机操作不灵活,祝池刚要点界面空白处,却又一个不小心,手往右边偏移了些。 一个红色小爱心在屏幕上跳动一下,接着,动态下方,微信昵称“住持”和大红“爱心”紧挨着绑在一起。 祝池吓得一个激灵,反手就要取消。 对不熟的人,深夜点赞这种事实在太可疑了。 瞎想的片刻间,祝池又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手指悬在小红心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宋时朋友圈很冷清,一个赞也没有,更别说评论了。 祝池想了想,宋时人缘这么差,施舍他一个赞也不是什么大事,给同桌捧场,也是基本的人情往来。 况且点都点了,取消岂不是更可疑,要是他看见了呢? 半分钟过去,祝池还没取消赞,这时,微信却突然弹出一则新消息。 sss:? 祝池:??? 给你点赞不感谢,发问号几个意思。 是觉得我不该给你点赞? 两秒过后。 sss:还不睡。 祝池觉得他这话稀奇,自己不睡还说他,管得倒挺宽。 住持:刚要睡的,某人就发消息骚扰。 后半句打了一半,祝池觉得顺着他的话聊没意思,又全给删了。 住持:你该不会是大半夜还在偷偷学习吧。 宋时家虽然和贺景阳家对着,但二楼房间的窗户朝向却不同,没准儿宋时房间的窗户,就开在他看不见的背面。 sss:没有,躺床上睡不着。 住持:所以闲得慌发朋友圈? sss:所以你闲得慌刷朋友圈,还点赞? 祝池:“……” 对我点赞意见这么大,真够不知好歹的。 住持:我点赞向来是—— 文案装逼的不点,文案超级装逼的,那是不得不点。 第18章 一中举行考试雷厉风行,改卷也一样不拖泥带水,隔天下午,总成绩和各科小分就全出来了。 通常情况下,都是班长领完成绩单,在教室前面的墙上贴一份,剩下的几份分给各科课代表,课代表再负责交给各科老师。 整套流程下来,班上第一个知道成绩的应该是宋时,但今天却有点不同。 下午眼保健操结束后,周延去大顺办公室补交作业,大顺人虽不在,成绩单却明晃晃地摆在桌面上。 周延很难忍住不去看一眼,于是就看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实在是出乎意料。 表头第一行两个字太过显眼,周延连自己的各科分数都没仔细瞧,先把最上面人的分数构成在心里给记牢了。 “你们猜这次年级第一是谁?”这是周延冲进后门的第一句话。 “这还用猜,除了宋时还能有谁,”黄宇恒回头说,“你还不如问谁是第二,这还有的猜。” 高一一整个学年,不管是分科前还是分科后,他们年级第一名就没易过主,全被宋时这个六边形战士给包揽。 年级第一雷打不动已成为所有人的共识,也不怪黄宇恒想当然。 “是宋时——”周延激动得喘了口气。 “都知道,不用强调。”黄宇恒示意他冷静,坐下说话。 “是宋时他同桌!”周延终于顺过气儿来,一口气把话说全了。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意料,黄宇恒愣住,旁边的夏思澈写题的笔顿住,周围听清的,没听清的全看过来。 除了两个当事人。 前排的祝池正举着杯子灌水,听到周延的话也没半分惊讶,默不作声将含在嘴里的水咽下去。 他同桌宋时写字的手没停,不知是不是写题过于专注,没听见周延说的话。 “等等,你再说一遍,谁年级第一?” 黄宇恒和五分钟前的周延一个样,显然还处于不敢相信事实的情况。 “祝池,就新同学啊。”周延在他耳边重复了几遍,“还以为新同学只是数学顶尖,没想到也是个不偏科的全才,往后年级第一也是有的争了。” 黄宇恒点头的同时,朝前排掠过一眼,接着又转头追问,也没顾得上注意,他同桌耳侧突然撑起的胳膊。 “第一多少分儿啊,这次题我觉得难度不低,应该破不了700吧。” 周延就等人问,也不枉他刚刚的一番速记,“是没破,但也差不多……” 话刚说一半,上课铃就打响了。 门口一双锐利的目光扫过来,周延立刻缩回原位,黄宇恒被他吊着胃口,没忍住又问了句:“所以是多少分儿?” 周延给他递眼神,示意他赶紧转过去。 一瞬班上鸦雀无声,黄宇恒这才有了已经上课的实感。 他顿感不妙,来这么早,莫非是—— 黄宇恒灰溜溜地转回自己位上,没敢抬头,却还是没逃过卢娜的特别关注。 “多少分是吧,我告诉你。” 卢娜声音压得很低,班上人也纷纷埋下头,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咱班这次英语平均分年级第五,”音量突然拉高几个度,班上人的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在三个理科特奥班和两个文科特奥班里,咱班垫底!” 卢娜将讲台拍得震天响地,已经到了楼下班能直接上来投诉的程度。 众人心跳跟着桌板跳,唯有黄宇恒稍稍松口气,还好是全班,没专门点他。 “还有黄宇恒,我都不想说,”卢娜有点恨铁不成钢,“考那么点分儿,到现在卷子都没拿出来!” 黄宇恒心跳漏了半拍,短短两分钟,像是把这辈子的过山车都做完了。 他慌忙开始在桌肚翻卷子,可越慌,越找不到。 卢娜发完火,声音很快归于平静,“不说了,看卷子,卷子找不到的别找了,赶紧找同桌合看。” 卢娜这么说,当然是因为班上不只一人还在翻卷子。 除了黄宇恒,祝池也没找到。 他在桌肚里一顿好找,其它科目都在,唯独不见英语。 唉,奇了个怪。 怎么会呢。 祝池茫然地盯着面前刨出来的一堆试卷,脑子里还在加速搜索,自己究竟将试卷放哪儿去了。 卢娜节奏很快,短短两分钟,b篇阅读已经讲了一半,大抵是觉得太简单,想不通怎么还会有人错。 祝池在原地呆坐了两分钟,还是不愿相信,他一向把东西保管得很好,怎么会搞丢呢。 一定是自己没好好找。 祝池把所有卷子翻出来,打算一张张过,没准儿是夹在哪一份里了。 他刚要从头来过,胳膊就被人碰了碰。 “别翻了,”宋时把卷子移到桌子缝中央,“再翻要下课了。” 祝池止住翻卷子的动作,瞟了眼宋时。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心。 就因为我昨天给他点赞? 祝池将一沓卷子送进桌肚,又将手抽回桌上。 宋时端端坐在位子中央,和往常一样,不过是头稍微侧过去点。 祝池就隔得更远了,直接胳膊拄着另半边脸,身体倾斜着,远远瞧着中央的卷子。 虽是合看,却不似一般人那样往中间凑,好像试卷是什么不祥之物一样。 这倒也不是说祝池在故意躲他,只是这个姿势舒服,而且他的视力好,隔远了也看得清清楚楚。 试卷讲完阅读部分,宋时一题没错。 等讲到完形时,一道并不起眼的小红线斜在15道题中央。 许是看卷子上干干净净、无勾无叉习惯了,又许是因为自己前面没错,所以认为宋时也不会错。 祝池好奇,不自觉起身凑过去。 他照着题号锁定原文。 宋时错的这题,答案是很自然就能选出的,自然到祝池就算不看选项,只看文章也能顺出来。 他再看一眼选项,发现四个选项意思差别还算明显,也没到会产生干扰的地步。 所以宋时到底咋选错的。 这题都能错。 与此同时,卢娜迅速挑出完形中的几题讲,却只字未提宋时错的这道。 估计是班上没几个人错,自动跳过了。 祝池瞥一眼宋时,指着卷子上那题,好奇问了句:“你是不是看错选项,不小心选错了。” 宋时答得平淡:“不是,理解错了。” 祝池“哦”一声,心想学霸的脑回路清奇,偶尔剑走偏锋也正常。 他又忍不住问一句:“那你现在理解了吗?” 宋时顿了片刻,没吭声,只是点点头。 祝池了然,那就是没理解呗,干嘛不懂装懂,没理解直说就行,他顶多私下笑话笑话他。 第22章 祝池扯出手边的草稿纸,把四个选项意思一一列出来,又指着上下文,“根据这个,再结合这个……” 碍于还在上课,祝池只好手势和表情齐驱,一顿唠下来,他想宋时应该悟了吧。 “这下理解了吧?”祝池问。 宋时愣愣的,又不说话,头只是微微点了下。 祝池有点累,心累,但他尽力了,听没听懂也就这样吧。 祝池拍着他肩膀安慰:“没事,一道完形而已,才一分。” 宋时终于开口:“一分也是分。” 祝池觉得这哥们大概是致力追求完美主义,但想想也能理解,毕竟差一分前面就是满分。 他又安慰了两句:“别放心上,虽然错这题很遗憾,但以后考试还多,你还有机会,别灰心。” 半晌,宋时开口:“不遗憾。” “嗯?” 他依旧盯着那道题,“这题不遗憾,a和c都有庆祝的意思,题目出得不好。” 祝池:“……” 下课铃打响,卢娜一节课刚好讲完选择题和语法填空,不过这并不影响她拖堂。 “先简单说一下这次读后续写的情节——” 话音刚落,下面就叽叽喳喳开始讨论: “这谁想得到,钢琴还能插电。” “对啊对啊,结尾钢琴没声了,我还以为是钢琴坏了,所以第一段一整段都在写如何如何修钢琴。” “哎,我和你一样,不会算偏题吧。” “我都不知道‘plug in’是插电的意思,就算想到了,我也翻译不出来啊。” “……” “安静,先听我讲,”卢娜拍手道,“答案给的情节确实不好想,所以我们几个老师商量了一下,只要合理都不会扣分,但能写到答案的情节,肯定会加分。” 台下又是一片窃窃私语: “这么离谱的答案还有人能想到?” “反正我是没见过插电钢琴,我从小练的都是不插电的。” “……” “还是有人想到的,我改卷的时候就遇到了,语言也好,字迹也工整。”卢娜将小蜜蜂取下来,“先下课,具体的等我仔细看过成绩再说。” “谁啊?应该不是我们班的吧。” “不知道,照娜姐的说法,那人续写起码23+” “估计不止,24差不多,满分也不是没可能。” “……” 祝池不知道卢娜说的那篇是不是自己的,但他情节确实没写偏。 小学的时候,身边同学流行报兴趣班,宁想随大流也给他报了个钢琴班。 每天放学就去琴房练琴,一来有老师管,算作免费的托管,二来家里也不用买琴,直接蹭琴房的就行,自主练习,不额外收费。 练琴的小孩儿全部集中在大教室,大教室里摆着十几架钢琴,不是电子琴,但也需要插电。 有时候电线不小心被人拔了,还得自己插,这种事祝池都数不清干了多少次,所以他印象里的钢琴,都是要插电的。 课间宋时去领成绩单,刚在墙上贴好,就立马围上来一拨人,将前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周延则坐在位子上不争不抢,反正他早就看过了。 同样屹然不动的还有夏思澈,作为数学课代表,他手里已经有了一份,他同桌黄宇恒跟着沾光,赶紧凑过去看自己的英语成绩。 作为班级前十的常驻选手,黄宇恒理科其实很不错,就是英语老拖后腿,因此成了卢娜眼中的重点关注对象。 看到自己分数时,黄宇恒眉头瞬间舒展开来,“哎呦,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多惨烈呢,129也还行吧。” 不过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周延指着第一行说:“你看看年级第一,人家英语多少。” 黄宇恒视线上移,很快就找到了祝池的英语分数。 一个可怕的数字映入眼帘,这恐怕是黄宇恒这辈子都没想过攀登的高峰—— 149.5分。 前所未有,离满分只差0.5! 第19章 “这也太逆天了吧。”黄宇恒瞪大双眼,啧啧称奇。 周延将祝池的成绩分析一遍:“语文110,数学150,英语149.5,总分699.5,物理化合起来也才扣了10分,而且甩了年级第二整整10分,太顶了。” 第一断层不是什么稀奇事,之前宋时也经常这么干,有一次联考他考700多分,直接甩夏思澈20分。 但这次不是宋时甩别人,而是别人甩宋时。 宋时握着成绩单,这回大顺给多印了一张,他就自己悄悄留下了。 他略略扫一眼,将成绩单折进文件夹。 可就在文件夹打开的瞬间,一张卷子从里面掉了出来。 轻飘飘的卷子没法直接落地,在空中几度周转漂移后,最终落到了祝池位子下面—— 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 别说宋时够不到,就是祝池去捡,也得低头哈腰蹲到桌子下。 宋时不得不求助他同桌。 他飞速戳了下旁边人胳膊,动作极轻,幅度极小。 不过好在祝池肌肤敏感,没等宋时开口就已经心领神会,自觉扎到了桌子下。 不一会儿,祝池捡起沾满灰尘和头发的卷子,身子还没直起来,先把卷子递了过去。 只是宋时手悬着空中,迟迟没接。 “咋了,这不是你的?”祝池还在疑惑,从桌下钻上来坐好,看了眼试卷。 眉头写着两个圆润的大字 ——祝池。 这不正是他失散一节课的英语试卷嘛。 宋时尴尬咳两声,移开视线,“我不知道……估计是搞混了。” 祝池抖掉卷子上的灰尘,倒也不生气,“没事,就算是你想珍藏也可以理解,毕竟—— 我这张卷子将近满分。” “……” 其实祝池也是占了语文难和英语运气好的便宜。 中规中矩甚至看似有点低的语文分这回却能排在前面,就连语文年级第一宋时,也才120分。 上课铃打响,大顺揣着试卷走进教室,进门先是往成绩单边一站。 “这次考试,年级第一和第二都在我们班,但——” 大顺顿了顿,接着说:“平均分却是三个理科特奥班里的倒数,说明后头的人太多,很多人放个暑假回来就直线退步,是谁我不单独说了,太多了,你们心里有点儿数。” 台下没人敢往大顺那儿看,基本都低着头,即便手上的题一个字也没过脑子。 有人考得差自然有人考到好,大顺最后环节总是要拎出先进与大家共勉。 “不过,这次还是有人表现的很不错……”大顺指着总分表说。 不用猜也知道,肯定又要表扬祝池了,新同学的表现实在太亮眼,可谓一骑绝尘,不容忽视。 “这次张振轩同学进步非常大,考了全班第八,年级30名。”大顺说。 听到这个不算响亮的名字时,大家显然都没料到。 和侯思源还不完全相同,张振轩属于班里低调的一类学生,不光性格低调,成绩也很低调,简而言之就是没什么存在感。 台下人终于掀起眼皮,纷纷往周围瞟,不过寻觅一转大都无功而返。 他们大抵没留意,张振轩坐最后一排,唯有他同桌周延,明目张胆凑近了些说:“可以啊你。” “所以嘛,所有人都是潜力股,都是黑马,都有考起来的可能。这次失意不要紧,下次没准就是你的高光,下次没考好也不要紧,你的运气可能全攒在高考,不过——” 大顺又是一顿,一班同学熟悉他的套路,知道后面的话才是重点。 “不过要是平时不扎扎实实把基本功打好,考场你就算求爷爷告奶奶,也求不来好运,”大顺语速放快了些,“实力先行,气运在后,没有十年磨一剑的苦工,哪来一鸣惊人的破茧。” “据我观察,每次张振轩同学都第一个到教室,我不是说要求你们提前来,但起码不能迟到吧。那几个经常迟到的,今天就不点名了。” 虽说不硬性要求早来,但今天大顺专门提,大家心里也都有了数。 从明天开始,绝对有人带头响应班主任号召,不只第一个来的要换人,全班都要跟着卷起来了。 唉,唉,唉~ 五分钟后,激情演说终于告一段落,大顺开始正式上课。 “今天先不讲卷子,答案我不发是想让你们先思考思考,不要不动脑子。”大顺敲了敲黑板,“来,我们往后讲新课,继续双曲线的学习……” 宋时算是把大顺的话践行得很好,每次考完都会先自己思考,就连大顺马上要讲的,他也非要先自己琢磨出来,好像听大顺讲的才理解不作数一样。 这次考试也不例外,宋时考场上填空题最后一道没做出来,下来后第一时间也是继续研究这道题。 这题区分度很大,属于全年级都没几个人做对的那种。 第23章 不过数学满分祝池就是做对的人之一。 晚自习祝池写语文的时候,发现旁边在写数学,等他拿出英语练习册时,对方还在写数学。 祝池没忍住看去一眼,发现他始终都在算一道题。 又来了,时间太多了吧。 祝池寻出上次裁成小块的草稿纸,拿出一张,飞快地在上面写满算式和注解,中间还换了好几次笔。 写完后,宋时果不其然还没解出。 真是稳定的菜,稳定的倔。 祝池将纸片推到他面前,宋时先是一怔,看清纸上的内容后,他想也不想把纸片翻了个面。 还好,这次背面什么都没写。 “上次你怎么都没表示一下,我还以为你没看见呢。”祝池说。 宋时下意识的举动出卖了他,他再也没法装不知道了。 “看见了。”宋时回答。 “然后呢?”祝池问。 他其实想说看见了也不谢谢他,潜台词是现在说也不晚。 宋时感受到旁边人灼灼的目光,不自然地压了下笔袋,面不改色道:“扔了。” 祝池:“???” 不过也没毛病,不然难道珍藏吗? 祝池移开目光,摆了摆手,“扔了就扔了,不过下次记得有礼貌一点,尊师敬长可是中华优秀传统美德。” 宋时嘴角抽了下,估计是被他这番厥词给气的,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把面前这张纸给直接扔掉。 不过最后,宋时还是看完了祝老师的贴心解析。 这也是他第一次在自己独立解决前,接受别人的帮助。 晚自习结束,祝池又开始劝他:“别总一个人埋头赶路,适当借助外力,自己会轻松不少。像我就是,超过半小时解不出,就直接看答案,或者上网搜。相信自己是好事,但也得承认自己的局限性。” 祝池苦口婆心地劝告他,大道理扯了一通,不过宋时今晚有事急着走。 是真有事,放学后学生会有个例会要开。 宋时已经挎起了包,祝池估计他也没认真听,干脆不说了,说了也是对牛弹琴。 他以为宋时没礼貌惯了,又不打招呼就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可身侧却突然压下来一道阴影。 “谢谢弟弟,哥哥我受教了。” 温热的气息打在耳骨,祝池耳朵像是充了血一样,涨得通红。 这肯定是恼的! 这个王八蛋,还不如继续没礼貌。 祝池朝门口人喊道:“谁是你弟弟。还有,你又不知道我生日,怎么确定我就一定比你小?” 虽然他知道依他的月份,班上人不出意外都比他大,但听宋时的语气,却是很笃定自己就是比他小。 祝池盯着他背影,直到蓝白校服消失在走廊转角,他还在位子上困惑,依旧是一肚子火。 夜晚凉风习习,秋老虎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昼夜温差加大。 晚风带着些许凉意,拂过校服短袖下露出的半截手臂,像是在提醒他们,要记得穿外套了。 回家的路上,三人行和四人行区别不大,少一个宋时挡路,两侧的视角反倒开阔不少。 刚出成绩的夜晚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贺景阳发挥超长,属于欢喜的那派,许向暖惨遭滑铁卢,自然属于愁的那派。 而祝池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心态平和,属于游离派。 贺景阳第一次冲进年级前300,之前柳琴说进步超过300名就答应给他买鞋,这回直接上升将近1000名,这不得直接上天。 喜悦藏也藏不住,但当他察觉到许向暖一路的低气压时,还是收敛了些。 他撞了撞祝池胳膊,小声问道:“她到底考多少啊,能这么沉默。” 祝池凑近了些说:“其实也还好吧,年排120多。她之前一般考多少?” 虽然这个成绩是贺景阳难以企及的,但对于许向暖来说,确实低了点儿。 “之前没掉过年30。”贺景阳伸手比了个“3”。 祝池“哦”了一声,多少能理解。 两个考好的人为了不刺激她,也没再提考试的事,试图通过转移话题来带动气氛。 “马上放中秋,咱们一块出去玩儿吧,祝池来了都没带他出去好好转转。”贺景阳说。 许向暖本来是期待假期的,但考这么差,不只她觉得没脸,徐慧肯定又要提补课的事。 她最烦补课了,压榨她宝贵的假期不说,讲得还不怎么样,纯纯是家长花钱图个心理安慰。 许向暖眉头蹙成一团,似乎是还在纠结:“再说吧,没准儿作业写不完呢。” “也是……”贺景阳扯着嘴角,止不住挠头。 许向暖家在前面,进小区没几步就到了,她愁容满面地和他们打声招呼,准备回家受刑。 她刚转过身,祝池又叫住她:“许向暖,还记得大顺今天说的吗?” 许向暖怔了下,转着眼思考。 “明天我们也早点去,当第一个怎么样?”祝池揽住贺景阳肩膀晃了晃,“明天早半小时出发,你肯定没问题吧?” 贺景阳皱眉,觉得祝池脑子怕不是坏掉了,不想着多睡一会儿,倒是会给自己找虐受。 “明天我们提前半个小时去,就可以比别人多学半小时,坚持四天就是一个大晚自习,”祝池开始算帐,“今晚想好明天早上学什么,效率肯定比晚自习高。” 他知道,走出一段失败经历最快速的方法,不是去寻根溯缘找不足,而是不加怀疑,即刻行动。 一抹笑在许向暖嘴角漾起,贺景阳差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她朝祝池点点头,脸上的阴霾一瞬消散,好像又重新燃起了斗志。 “嗯,明天我必是第一个,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许向暖语气坚决,目光如炬。 祝池也笑了,他又晃了晃贺景阳,“你确定不加入?” 面前两人燃得莫名其妙,跟嗑了药一样,贺景阳不能理解,却也莫名其妙被这股燃劲儿给感染,于是乎跟着点头。 许向暖说:“你明天要是起不来,我们可不会等你。” 贺景阳瞬间更来劲儿了,不服气道:“瞧不起谁呢,要不要比一比谁第一个出门。” 许向暖:“比就比,谁怕谁。” …… 第20章 回到家,甜滋滋的水汽迎面扑过来,里头似乎还夹着一丝海鲜的清香。 按理说,一个人从小养成的习惯是不容易改变的,但来到这里,几年的习惯却说改就改了。 仅仅小半个月,祝池的胃就已经适应了一天四顿,每晚推开门的瞬间像是拆盲盒,很新奇,也很幸福。 不过幸福是需要对照组的。 对于贺景阳这种吃惯了大鱼大肉的,再来品这些清汤小菜,就只剩下一个字——“寡”,更别提什么幸福感了。 他将书包扔在一旁,随意扫了眼桌上的饭菜。 虾仁西兰花,还有—— 蒸红薯?! 贺景阳一脸生无可恋地说:“柳琴女士,我请问呢?这该不会是你减脂餐做多了,剩下来的吧?” 柳琴急了眼,把碗筷往他面前一扔,气鼓鼓地说:“你爱吃不吃,不吃拉倒!我辛辛苦苦倒腾宵夜,反倒被你说成喂剩饭,真是冤枉,比窦娥还冤。” 说完,又拉着祝池控诉:“小池,你说这家伙是不是狼心狗肺,真是白养了。” 祝池扶着柳琴肩膀试图安慰,又指了指餐桌上的菜肴,“西兰花是蔬菜,补充膳食纤维,虾仁富含优质蛋白质,红薯也是干净碳水,这搭配营养均衡,特别棒。”边说边给柳琴竖大拇指。 这话就听着舒畅多了,柳琴肉眼可见开朗不少,没再跟贺景阳计较。 看柳琴态度温和下来,祝池趁机给贺景阳使了个眼色,“我们今天考试出分了,贺景阳进步特别大。” 大抵是被方才的热血冲昏了头,贺景阳差点给这茬忘了,好在祝池提醒,这大好的邀功机会怎么能放过。 贺景阳挺直腰板,煞有介事地咳了两下。 柳琴觉得这等事稀奇,祖坟冒青烟的好事不常有,贺景阳不退步就算是进步,她上下打量他,嘴角带着几分怀疑的笑,“是吗?” “这还能有假,祝池可以帮我证明,”贺景阳拍着胸脯说,“您猜猜我这次多少名?” 柳琴想了想,“那肯定进1000了吧。” 贺景阳摆动食指,不屑摇头,“保守了,您大胆猜。” “不会是……进前500了?”柳琴声音有点虚。 “不是,您怎么对自己儿子这么没信心,我可是暑假好好学习过的人。” 贺景阳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祝池噎了下,一口红薯差点儿没堵在嗓子眼。 时间被拉回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两个专注的背影依旧刻在柳琴脑中。 今非昔比,如今家里来了个学霸,又和自己儿子同吃同住、同进同出,就算贺景阳以前懒散懈怠,现在也总该被带动起来了。 第24章 柳琴忽而有了底气,这回彻底放开了嘴。 “该不会是……进前100了吧!”说到这个喜人的排名和数字,柳琴自己都有点激动。 贺景阳:“……” 祝池:“……” “那倒也不至于,我又没作弊,哪里升咖升得这么快,”贺景阳讪讪笑道,“也就让我给撞进前300了,298名。” 尽管没她猜的那么夸张,但也是贺景阳头一遭靠这么好,柳琴嘴角不自觉翘起,压都压不住。 她转念又想起祝池,问他:“小池考得怎么样?我猜前30肯定没问题吧。” 一中毕竟是重高,物理类前30就算作清北预备役,虽然柳琴对祝池很有信心,她一度认为祝池是不输宋时的好孩子,但谨慎考虑过后,还是先报了个相对保守的名次。 “您得拿出刚才猜前100的豪气来,”贺景阳先开口道,“不多说了,把后面两个0去掉,就是祝池的排名。” 贺景阳大手一挥,发言特别潇洒,颇有种随随便便签下动辄几亿合同的霸总风范。 祝池学到了,下次宋时要是再叫他弟弟,他就这么嘚瑟给他看。 看家里两个孩子都考这么好,柳琴眉开眼笑,难得好说话,“明天晚上想吃啥,随便提,我给你们做。” 贺景阳有种在家当皇帝的爽感,果然有实力才有话语权,他也不客气,张口就是:“炸鸡腿、汉堡、火鸡面……” 菜单往后报着,柳琴脸上的笑容开始逐渐消失。 贺景阳没留意,直接蹬鼻子上脸,“要是再来打冰啤,那就再好不过了。” “……” 柳琴脸彻底沉下来,不过还是尽力维持着声音的柔和。 “这个嘛……”她思虑片刻后说,“垃圾食品本店概不提供,不过可以考虑卤鸡腿、三明治、豚骨拉面……外加现磨豆浆作为平替。” 贺景阳:“……” 上楼的时候,贺景阳突然想起一件大事,跑过去对祝池说,“这次年级第一易主可是轰动全校,连我们班都知道了,娜姐还在班上专门夸你了。” 祝池没明白他渲染这么多到底要说什么,问道:“所以……一中考年级第一是有什么奖励吗?” “额……会开表彰大会,还会发奖金,但奖金月考没有,只有联考有。”贺景阳勾着他肩膀说,“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收获了万众的瞩目。” 祝池:“……” 净是些没用的东西。 “你一来就抢了宋时的风头,他什么反应啊?”贺景阳问,神色间掺着八卦和忧心的矛盾感。 祝池仔细回想一遍,今天宋时还好心借他卷子看,如果忽略他向来的嘴毒,倒是蛮正常的。 “没什么反应,”祝池说,“能有什么反应?把我打一顿吗?” 贺景阳皱眉:“也不至于,但可能不会给你好脸色……总之,你最近还是别惹他。” 祝池下意识点头,想了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又立马摇头。 我平时也没惹他,我还助人为乐呢。 许是室内没开窗,冷空气下降,热空气上升,二楼的温度比室外要暖和不少。 祝池突然觉得有点热,推开贺景阳在脖上的巨蟒式缠绕,随口问了句:“宋时也是因为从小就优秀,所以他爸妈对他要求很高?” 单个“也”字混在长句中,大抵被当作是个人口癖,压根不会有人注意,何况对面是神经大条的贺景阳。 “江叔叔应该不会,他妈可能有点儿吧,”贺景阳思索着回答,“其实他小时候不这样,挺皮的,话多还是个哭包,除了爱哭,其它跟我差不多,也没看出来是个学霸苗子啊……” “唉,男大十八变,越变越沉默,越变越闷骚,宋时怎么也往江遇安那挂发展了。” “……” 月上梢头,行将盈满,阵阵微风从窗户缝钻进来,带着些许桂花的清香。 祝池特意没关严窗户,偶有凉风从额前扫过,更能提神醒脑。 等他再抬头时,看一眼时钟,十一点已经过半,没想到这回竞赛留的两道题目能做这么久。 今天是某雄联盟全球赛最后一天,“野生动物园”依旧风平浪静,考虑到明早还要早起,祝池伸了个懒腰,也懒得再开电脑,于是决定今晚就先到这里。 他坐回床边摸出手机,面无表情地刷了几条搞笑短视频。 短视频全是玩梗的段子,可惜梗的质量不怎么高,笑点全无,尬的脚趾头都能抠出两套房。 祝池觉得没劲,于是退出来,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幻想,鬼使神差的,又点开了那个很有可能更没劲的彩色圆圈。 进去以后,朋友圈跟没刷新一样,最新动态还停留在昨晚十一点多,宋时那两句超级装逼的无病呻吟上。 祝池估计自己是睡不着闲得慌,把那两句话又翻出来,从头到尾给拜读了一遍。 也不知是怎的,脑海里盘旋起贺景阳方才对宋时的评价,连带着那天饭桌上的微妙关系、卫生间撞破的秘密,以及宋时在校表现出的好学生模样…… 七零八落的人物碎片,在祝池脑子里,逐渐串连出一条清晰的逻辑链。 他好像有那么一瞬了悟,宋时的伪装,大概是装给她妈妈看的吧。 可是,那不是他亲妈吗? 好不容易串起的链条瞬间断掉,祝池想不明白,但却意识到一件更紧急的事情—— 明天的卷王早起计划,好像还没告诉宋时! 他连忙退出朋友圈,点开微信栏,接着点进那个至今还没交流过学习的“学习交流中心”。 祝池编辑好信息,刚准备发过去,手却顿住了。 想必这个点大家都睡了吧,别人不好说,但贺景阳是肯定睡着了。 隔着一堵墙,他都能听见隔壁屋隐隐传来的鼾声,每晚十一点,准点必响,比闹钟还准时。 凉风飕飕鼓起窗帘,祝池这才意识到,自己连窗户都没关。 他趿拉着拖鞋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才发现,对面竟也亮着灯,明明前半小时还是熄着的。 据不完全统计,这间窗子已经有好几夜孤灯奋战的记录,祝池有种很强的预感,这就是宋时的房间,毕竟某人昨天大半夜还给他发消息。 祝池果断点开sss,在键盘上盲打出一条消息:为响应大顺号召,明天我们打算早点去,六点半门口准时见,过时不候。 输入不过十秒,手就在发送键上犹豫了五秒。 通知消息而已,应该不需要委婉用语吧。 祝池又读了一遍,觉得没毛病,于是直接摁了发送键。 等待一分钟,无人问津,对面的灯却还亮着。 五分钟后,消息如同石沉大海,彻底没了回声。 祝池宣布自己耐心耗尽。 是真看不见还是装看不见? 算了,反正我通知到位就行,不是我没说。 睡觉。祝池拉了把被子,翻身将手机扣在枕边。 - 第二天一早,祝池准时提前半小时起床,等他洗漱完毕出来时,隔壁房间的人果然还没醒。 他推开门进去,床上的人手上抱着闹钟,睡得却比猪还要死,轻微的呼噜声没一会儿又加重了些,活像在锯木头。 祝池推了贺景阳一把,双手放在嘴边将声音聚拢:“起床了,已经25啦!” 贺景阳吓得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啊!我闹钟怎么没响?” 祝池看着他手里的闹钟,心想好一个骑马找马。 两秒无言,贺景阳呆若木鸡地盯着前方,祝池以为他是在缓冲,毕竟大脑宕机也是需要重启时间的。 然而两秒过后,贺景阳又直直倒了下去。 “???” “再眯两分钟,我三分钟就能搞定。”贺景阳哼哼叽叽地说,显然是想再赖一会儿。 祝池:“……” 平时早上上厕所您也不止三分钟啊。 祝池走过去拉开窗帘,阳光一瞬洒进来,将室内照得通亮。 “唉!门口那人好像是许向暖。昨天是谁说要比一比谁先出门来着?” 此话一出,贺景阳腾一下从床上爬起来,捞起旁边的校服就往身上套。 他走到窗边,四处张望:“哪呢?” “她……又进去了,估计是有东西落了。” 祝池还没说完,身边人就已经跑没影了。 “砰”的一声,卫生间门被带上,里头传来贺景阳含糊不清的声音:“等我2分钟,很快!” 一时间,水声刷牙声马桶声百声齐鸣,贺景阳说到做到,前脚刚进去,后脚就出来了,统共没用到两分钟。 他们前一天和李妈打过招呼,说会早点起来,就不到家里吃了,打算直接到校门口买包子解决。 等他们冲到许向暖家门口时,距离约定的六点半还差一分钟,许向暖果然还没出门,宋时同样。 六点半整,许向暖踩着点从家里出来,看头发凌乱的样子,估计也是没被闹钟叫醒。 第25章 “哈哈,我比你快。”贺景阳难得赢一次,虽然胜之不武,但谁叫他有外援呢。 许向暖扯着嘴角,冷笑两声,“呵呵,不过——” “不过谁是第一还不一定呢。”趁没人注意,许向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学校方向狂奔。 贺景阳反应过来后,下意识也往前跑,一边追一边骂:“你耍诈,之前可没说还有这一趴。” 二人猫鼠游戏一路拉锯到校门口,祝池懒得跑,于是就在后面慢慢走。 走一段路回头看一眼,却还是没见着有人跟来。 看样子,宋时估计还没起。 贺景阳没想到许向暖为了学习能疯狂成这样,连早饭都不管了,直接跑进校门。 这场追逐战被迫拉长战线,贺景阳只好给祝池发个消息,让他帮自己带俩包子。 最后,许向暖先他一步抵达一班门口,她靠在墙上喘气,放眼望去,教室里只有大顺一人。 她没想到大顺竟然这么劳模,不过她也不算晚,不只跑赢了贺景阳,全班第一个来教室的应该也稳了。 “这是人吗?”贺景阳跑过来,在她旁边忍不住道。 许向暖说:“跑的慢就不要给自己找借口,愿赌服输,中午放学雪糕你请。” 贺景阳敷衍地“哦”了声,伸手往远处指了指。 走廊尽头,一个熟悉的面孔正向他们走来,手上还拿着一摞资料,不像是刚来的样子。 许向暖咬牙感叹:“这真不是人。” 第21章 看见后门口两人的宋时也是一惊。 许向暖早起用功不稀奇,但贺景阳一个外班的也跑过来凑热闹,属实出乎意料。 短暂的惊讶在脸上一闪而过,目光从还在发愣的两人额顶掠过,宋时眼神不觉往远处飘忽一瞬,口里吐出一声:“早。” 声音低沉沙哑,不轻不重,还夹着些许魔幻的鼻音。 没等门口两个失魂木桩作出反应,宋时就跨着大步从前门进去。大顺正巧放下白板笔,希沃白板上留下一面每日晨间励语—— “黎明即起,孜孜为善。 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速度,时间就是力量。” 宋时将昨日的数学小练放讲台上,大顺笑嘻嘻接来,摆手让他回座位,“辛苦班长了。” 说完抬头看一眼空旷的教室,这才注意到,后门口还站着俩人。 “许向暖?来的很早嘛,杵后门口干嘛,赶紧进来。”大顺脸上堆着笑,甚是满意,转而又瞥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贺景阳?” 虽然没带过贺景阳,大顺却知道他的大名。一来人隔三差五往一班跑,早就混了个脸熟,二来大顺作为校足球队助教,和他在球场交过几过锋,高一时就觉得这小子运动细胞强有天赋,哪想没等把他招进足球队,人就已经加入了校篮球队。 痛失英才主力,大顺甚至还为此耿耿于怀过一阵。 “你也来这么早啊,要不进来坐坐?”大顺指了指后排,“咱班刚好多出来一张空位。” 贺景阳本来有意坐祝池位上等人来,但碍于有老师在,多少有点放不开。 他看一眼白板上振聋发聩的劝学名言,来自特奥班的压迫感瞬间迎面扑上来,就连大顺嘴角的盈盈笑意,都跟着显得渗人。 还是别了,他可不要身入虎穴。 贺景阳朝大顺挥挥手,既是打招呼又是委婉表露拒绝,“大,赵老师,不用了,我还是回自己班上比较好,您有机会在卢老师面前帮我做个证就行。” 说完,一溜烟人就没影了。 许向暖回了自己座位,大顺手悬在半空中有点懵,“这孩子,害羞什么……” 与此同时,校门口的祝池刚到包子铺。 “要什么?”包子店老板问。 他突然意识过来,都没来的及问贺景阳吃什么馅的包子。 祝池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字打到一半才恍然想起,贺景阳手机常年静音,现在就算发消息,人应该也觉察不到。 他现在八成坐自己位子上,一边等饭一边好好学习吧…… 祝池正准备锁手机,微信顶上却一下子弹出来两个红点。 一条来自“降神”,一条来自“高二一班家长群”。 降神:你包子买了吗? 降神:没买就不用给我带了,你们班老师在,我回自己班上了。 降神:我抽屉里有面包零食,不用担心哦~调皮.emoji 祝池倒是没担心贺景阳会饿着,昨晚十点多的加餐他可没少吃,一碗拉面加两肠不够,还干了个大鸡腿,前后空腹时间不过八小时,少吃一顿是万万不会怎样的。 班级群祝池设的免打扰,虽说是家长群,却也鱼龙混杂进了不少学生。本来他对群里发的消息是不感兴趣的,因为这个点,大顺向来是以晨间美句开启朝气蓬勃的一天,偶尔会附上几张早自习读书专注的同学特写。 大顺拍照重神不重貌,不过还好,祝池唯一一次的误入镜头,也没捕捉到他背书时翻的死鱼眼。 祝池习惯性进去点掉多余的红点,指尖滑出群聊的同时,一张模糊的照片从眼前一晃而过,笔直端正的蓝白校服身形有种说不清的熟悉感。 即使是远远望去的缩小糊照,祝池也能一眼认出—— 这不是宋时嘛?! 祝池再次点进群聊,这回下载了照片原图。 高清像素将宋时专注的神情捕捉得清晰无比,锋利的侧脸眼睫微垂,被初升的太阳光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辉。 不得不说,这张照片拍得很有氛围感,连上天都眷顾他,还知道帮他打光。 “同学,吃什么?”老板看人在门口站半天也不点单,忍不住又问一遍。 祝池终于从照片中回过神来,“噢,一个香菇鸡肉包,一杯豆浆。” “就这些?” 祝池犹豫片刻,目光从前排的琳琅满目的粥品上一扫而过。 “……再要一杯小米粥,都要热的。” 考虑到大顺已经到教室了,祝池在去教学楼的路上便将包子囫囵解决,剩下的液体不要紧,可以慢慢喝。 进教室时祝池就近从后门进,一路迎着大顺和善的笑眼,他将豆浆连同粥往身侧收了收,朝大顺微笑点头。 祝池绕到自己位子,将两杯饮料放到桌角,坐下后,卸了书包从里面拿出今早打算背诵的文言文。 他瞟一眼旁边人,宋时正安然刷着数学练习册,看他看过来,手上的笔也没停,但脸却侧过来,轻飘飘留下句:“早啊。” 哼,谁能有你早啊。 大顺可是专门在群里点名表扬:“宋时同学学习积极主动,作为班长提早进班学习,起到了良好的模范带头作用。” 祝池本来就对他的独自行动有些怨念,加上今早还为某人一步三回头,故意放慢脚步,可结果呢? 结果他自己在这偷着卷! 现在祝池很想上前讨伐一阵,顺便问问他是不是故意的,故意不回消息,故意视而不见。 然而,还没等祝池将嘴里话捋清楚,宋时眼下的两抹乌青就先一步闯入眼帘。 男生并不是冷白皮,但眼下的黑眼圈却异常明显。或许是眼周皮肤薄的缘故,血液透过血管和菲薄皮肤泛出阵阵淤青,眼皮略微肿胀,压着长睫毛耷拉在黑葡萄瞳仁上,连同眼神中的冰冷气焰也全被压下去,很像是…… 被人打了两拳。 这究竟是熬到了几点? 不就是一回没考年级第一嘛,要这么用功? 即将说出口的话被一瞬扼住,祝池叹口气,将桌角的黄色纸瓶往右边移了些,小米粥悄然转移阵地。 起这么早,照他平日对食物的敷衍态度,应该没来得及吃早饭吧。 “喏,先垫吧两口。”祝池下巴往桌角指,宋时这才掀起眼皮,看见赫然出现在自己桌上的鹅黄色粥。 “?”宋时显然很意外,瞳孔不自觉放大了些。 祝池看他犹豫,又补充道:“喝的没事,大顺不会管,吸管一插,三两下就吸溜完了。” 说罢拿起自己桌角的豆浆,咬住吸管,咕嘟咕嘟一口气给吸到了底。瓶身瞬间泄气,几声微弱的斯斯鸣警预示豆浆见底,祝池松开嘴角衔住的吸管。 这下总该没有顾虑了吧。 事实同样证明,祝池的亲身示范是卓有成效的。 宋时看他腮帮子鼓鼓,活像只大松鼠,几乎是本能地拿起桌角的小米粥,照着他的动作吸溜了一口—— 以粥堵嘴,堵住嘴角想笑的冲动。 祝池满意。 果然熬夜过后的宋时格外听人劝,这次没有臭脸,也没有嘴毒。 他刚坐下没多久,教室里便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一班同学很自觉,稍加鞭策就会用功发力,不光是为了在大顺面前做表面功夫,也是因为排名退步后都憋着一股劲。 而这股想要一雪前耻的劲,也成了支持睡不够的人从温暖被窝爬起来的内驱力。 第26章 讲台上大顺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今天一个个怎么都这么积极,”他语气中的欣悦藏都藏不住,“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正是记忆力最好的时候,大家要不还是读出声来吧,我看好几个同学都跃跃欲试的。” 说着,往最后一排周延的方向看一眼,又扫过许向暖她们那一片,几个人都张着嘴在位子上默念,却没一人做打破沉寂的第一人。 得了大顺许可,大家也逐渐放开嗓子读书,没了清净,宋时也顺势收起数学练习册,拿出一本语文书。 一班教室解除静音模式,立马变得热闹非凡,晚来的同学纷纷自觉加入,读书队伍时渐强盛,没一会儿,楼内翻涌起一片哇啦哇啦的背书声,排山倒海,愈演愈烈。 热烈的书声不稀奇,稀奇的是早自习前的热烈书声。 隔壁二三班的同学路过忍不住驻足侧目,对楼的其他班在走廊上隔空观望,马主任从办公室前过,顺着声音往楼上看一眼,也被一班教室密集的一窝脑袋吓一跳。 众所周知,今日的立德楼,不是被早晨第一缕阳光唤醒,而是被一班同学高涨的学习热情给激活。 不过再高涨的学习热情,也不妨碍祝池背文言文要死不活。 他习惯默背,但前提是周围得足够安静,不然也没法将文字往脑海里刻,因此,祝池只好随波逐流,跟着念经。 “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一句话在嘴里开八倍速溜了十遍也没记下,等到十二遍结束,祝池终于要放过这句进下一句,可旁边气定神闲背课文的宋时却坐不住了。 “你是复读机吗?”宋时拍了下他肩膀,祝池从盘山路似的阿房宫中回过神。 “你刚才背的哪句?”宋时问。 祝池:“?” 想考我? 行。 祝池挺胸抬头,悠悠然开口:“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出……” 不对。 “处……矗……” 额…… 矗什么来着? “矗不知其几千万落。” “哦对,矗不知其几千万落。我……我一时脑梗。” “……” 宋时无奈叹口气,“你这样背长句是很难记下来的。” 祝池:“?” 宋时说:“你扪心自问一下,脑海里是不是只剩下'盘盘焉,囷囷焉'在不停打转。”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祝池发自内心认同,可话到嘴边就成了—— “谁说的,我记下来了,就是……就是紧张了!” 宋时眉毛跳了下,不以为然地抽过他的语文书,“回答同桌的一个小问题,这就紧张了?” 第22章 祝池这才意识到, 刚说的话简直不过脑子,越描越黑,纯纯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他一时语塞, 还在纠结该怎么跳出这个深不见底的大坑。承认自己没背下来不妥,太掉面子,说是紧张惹的祸也不妥, 这岂不是显得自己心理素质很差。 同样是掉面子,关键这面子还恰恰好掉在了宋时面前。 这边还在头脑风暴, 另一边人却早就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 宋时抓了只铅笔, 在白白净净的书本上画下两个圈, 又打了三条斜杠——“矗”后一杠,“知”和“其”后各一杠。 “‘矗’是高耸的意思,‘落’是座的意思,在旁边标出关键词意思, 用斜线把句子成分划开, 对理解记忆和做文言文都有帮助。”宋时边说边写。 祝池远远瞟见白净的书上多了几道炭灰色印记, 他轻微强迫症作祟,皱了下眉, 心里嘟哝着:“写写画画的还看得清原文吗?” 宋时说完,将书本推回祝池桌上。 “我谢谢……”等他彻底看清书上的笔记时, 原本阴阳怪气的调子陡然降下来,声音小得几乎吞进肚里,“你啊……” 宋时铅笔迹写得很淡, 字却没有变形,清隽劲瘦的行楷出锋收笔全不马虎,圆圈斜线嵌在文中没有喧宾夺主,反而看着赏心悦目。 微微向右上扬起的横划规矩中透着些许个性, 一看就是他的字迹。 “你觉得不合适擦掉就行,千人千法,我只是建议,不过——” “就怕某人背得烂熟的囷囷,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祝池本来还想夸夸他的字,但听人一顿,他也顺势一顿:“谁说的,囷囷不就是……”尾音拉长的间隙,祝池向下瞟眼书,“不就是曲折回旋的意思嘛。” 这点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宋时的法眼,不过他选择给人面子,很识趣没揭穿。 “还有,写都写了,擦它干嘛,”祝池把语文书拿起来接着背,“不试试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 大课间物理课代表辛晓婷抱着一摞作业,从后往前走到祝池位子旁,“小池,交物理步步高啦,大本的。”说完将作业抵在桌边,边歇息边等人找作业。 祝池弯身去桌侧书袋拿,不用翻找,很快便抽出一本厚厚的蓝皮书,刚要将书放到最上面时手却停下,“这么多,你一个人能行吗?” 高高摞起的书掩住辛晓婷半张脸,她从书后探出脑袋,“谁说我一个人,”说着朝隔壁另一大组努努嘴,接着俏皮一笑,“喏,还有林可心呢。” 祝池顺着看过去,隔壁组的林可心也在收作业,校服袖子被撸起一半,露出半截纤细的小臂,皮肤白皙,青色血管隐隐可见,怎么瞧,怎么看,都不像是比面前这个看着就气血充足的女生力气大。 “可别小瞧可心,别看她文文弱弱的,实际劲儿老大了,运动会人掷铅球拿了全校第三,我掰手腕都从来没赢过她,”辛晓婷提自己也罢,聊天还总挂念对方是否有参与感,“我看就是你,估计也不一定能掰过她。” 祝池:“……” 好歹我也有一八二的个子,女生应该还是掰得过的吧。 “唉,不过老马也真是,搞什么突击检查,大本答案都发了,还不信任我们没好好做?”辛晓婷忍不住抱怨,边吐槽边等祝池找他同桌的作业。 祝池和宋时坐了两周同桌,虽然还没熟稔到课间一起聊天的地步,当然,这大部分也是由于宋时这人本身话就少,平时课间不是在教室刷题就是有老师找,但貌似僵硬的同桌关系实际上却没那么疏远。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人心照不宣地开始帮对方交作业,只要一人不在,另一个直接翻他桌肚找就行。 这点两人倒是都不介意,起码对方翻是没什么意见。毕竟,又不是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宋时没挂书袋,常用的书全堆桌肚里,桌肚空间不大,书被满满当当塞到了最顶上,看着规整有序,就连书的边缘都在一条铅垂线上。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旁边祝池的桌肚。 桌肚里统共没几本书,杂乱的各科卷子按使用顺序散在面上,古诗文小册子,英语维克多,高中数学竞赛集锦……怎么顺手怎么放,边儿上还卡着一包心相印抽纸。 显然,物品摆放不在祝池的强迫症范畴内。 虽然最开始找宋时的书很费劲,不过一来生二来熟,现在的他,对于宋时桌内的书籍摆放早已是门儿清。 没一会儿,祝池从桌肚里找到物理步步高,还好放在第二层,用不着釜底抽薪。 祝池将两本步步高给辛晓婷放好,接着,课代表搬着书笨拙地继续往前挪动。 看见辛晓婷手中的书摇摇欲坠,祝池本能想要上前扶一把,不过如她所言,用不着他出手,林可心就已经来帮忙了。 林可心效率很高,没一会儿就收完了另一组,她转身捞起辛晓婷胸前的一沓步步高,反手就往自己怀里送。 眼看堆叠如山的作业被她稳稳抱住,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好像抱着的不是沉重的书本,而是轻飘飘的海绵。 这回祝池有点相信辛晓婷的话。 或许,说不定,没准儿,林可心还真比他要强。 祝池放心坐下,为了不弄乱宋时摆得像艺术品的书本,他又往桌子里检查一眼。 很好,没乱。不过……好像有张纸掉地上了。 祝池弓身拾起地上的白纸,翻面看一眼,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就是上次月考的成绩单罢了—— 年级第一是他的成绩单。 祝池本没打算多看,但缺失表头的成绩单实在诡异,他又忍不住仔细瞅了眼。 ? ??? 什么鬼? 何止没有表头,就连原表格的第一行也全被抹杀掉了。 所以宋时这是想—— 灭口? 贺景阳上次说的话不觉涌上脑海:“他可能不会给你好脸色看,你最近还是别惹他。” 脸色不差,早上还倾囊相授学习经验来着,但让人万万没想到,宋时心里还是迈不过这道坎,竟然耍阴的? 如果年级第一不在了,年级第二就可以成为年级第一。 第27章 如果没有自己的存在,宋时也就可以取而代之自己年级第一的位置。 宋时怎么能这么想?! 即使没有祝池,也会杀出千千万万个比祝池更厉害的人。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么浅显的道理,他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临近上课,宋时回到座位坐下,旁边人正满脸愁容地看着他摇头,目光出奇的……呆滞。 宋时一头雾水,真搞不明白这人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怎么总是用这种奇奇怪怪的眼神看他。 现在是,上次看电影也是。 上课铃不合时宜地响起,祝池收回目光叹口气。 无奈现下宋时对叹气声敏感得很,于是忍不住问他:“刚才我出去,教室里有发生什么事吗?” 祝池愣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先独自咽下五味陈杂,他搪塞道:“没,没什么,就收了物理大本,我帮你交了。” 宋时眉心稍动。 就这? 我怎么不信呢。 第23章 祝池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被活活烤了40分钟,他看一眼旁边人专注听讲的样子,瞬间有点后悔, 早知道就不该一个人抗下所有。 梅妈摘下小蜜蜂,宣布下课,祝池终于从文言文的苦海中挣扎出来。 可惜直身不过半秒, 又瞬间泄了气,趴在桌上将头埋进臂弯里。 这节课太费心力, 不止要跟上梅妈讲课的进度, 还要摒除脑海的胡思乱想, 和同桌比谁更坐得住。 就这样,一整天的活焕精神被榨干大半。不过当他回过头看卷子时,记的笔记倒是比往常哪天都要多。 手里写一遍,脑子过一遍, 记完再看一遍, 这样三遍下来, 整篇文意似乎都清晰不少,也不知是不是受到了宋时潜移默化的影响。 又是课间, 宋时这回没挪屁股,祝池以为他又要开始争分夺秒埋头做自己作业, 不料这个看着不能再镇定的人,竟会主动找他说话。 “你不舒服?”宋时问。 祝池仍旧趴着,从手臂中侧过半张脸, “没。” 许是声音隔着衣袖传不过去,又许是祝池确实懒得大声回答,总之,这声音在宋时听来, 就……挺虚的。 一条胳膊陡然朝祝池伸过来,冰凉的指骨抵在额前,还没等对方缩回手,祝池就从桌面弹起来了。 “你干嘛?”语气中带着些不自然的警觉。 “没事,”宋时手已经放回原位,指尖拨动着面前的数学练习册,“就是想看看,你脑子有没有烧坏。” …… “还好,还不严重,有的治,”宋时说,“平时少脑补,少瞎猜,少想些有的没的。” 祝池:“?” 莫名其妙,谁自己想多了心里清楚,反正不是他,不懂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祝池坐正,又凑近了些,用近乎审问的语气说:“问你几个问题,如实回答。” 宋时:“?” “你家左边朝前的窗户是不是你房间?” 宋时犹豫三秒,祝池逼近了些,“没有立刻否认那就是了。”宋时没再说什么。 这就对了,祝池乘胜追击:“昨天十一点40分你房间灯还亮着,证明你还没睡,但我给你发消息你却没回,今天早晨又是第一个赶到教室……” 旁边人跟福尔摩斯似的一条条罗列着证据,宋时目光不觉闪动一下。 “说,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背着组织偷偷卷。” 随着话音一落,宋时眉头也跟着松下来,原来祝池是因为这件事叹气,他还以为他俩房间窗子对着是都知道的事情。 昨天那个点宋时确实没睡,不过并非有意不回消息,也并非是想一个人早起。 手机昨天落教室了,他今早才看见消息,贺景阳和许向暖他再清楚不过,平时向来睡不醒,大概率不愿早起,而祝池又和贺景阳住一块,应该也不会专门早到。 他是真没想到,三个人今天都起这么早。 简单解释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宋时以为这家伙总该释怀了吧,结果,这件事还没完,人直接上手拿过他笔袋面上折起来的一张小纸条。 短短数分钟,宋时表情就换了一个四季,而现在、此刻,却是彻底冻住了。 “这什么?” 祝池对别人的东西不感兴趣,但无奈这件物品缀上了他的姓名,所属权不在他,却也有权问清楚它的来龙去脉。 字条是从成绩单上截下来的,最左边的名字是—— 祝池。 后面跟着一长串的分数排名。 宋时没眼看,情急之下选了个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的答案,“垃圾……忘扔了。” “呵呵。”祝池皮笑肉不笑,编,你就编。 这么扯的理由,他自然是不相信,不过宋时既然不是故意抛下他们早起,而且听他刚刚欠欠的话,也不像是因为一次没考年级第一,就会严重受挫以至于心理扭曲的地步。 所以……许是他多虑了吧。 祝池松开手上的纸条,没再追究他专门把自己成绩截下来的原因,但难得看宋时这样窘,祝池突发奇想想逗逗他。 “其实吧,你努努力,追上我机会还是很大的,”祝池撑着下巴懒懒道,“或者……再v我50,我可以考虑下次考试放放水。” 少年人最是有骨气,宋时尤甚,是个硬骨头,哪里需要别人让。 宋时把成绩条揉进垃圾袋,“……你他妈是掉钱眼里了吧。” - 学还没上几天,假期就又来了。 一中虽然在考试作业方面不做人,但放假方面,相比其它重点高中还是相当豪气的。非特奥班每周六有一整天假,特奥班减半,逢年过节的假期一般正常放,这次中秋刚好连着周六,加上周四不上晚自习,|总共两天多,简直堪比一个月假。 周四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铃声打响,学生们抄起书包,鱼贯而出。 作业留了密密麻麻两大黑板,不过放假的喜悦似乎麻痹了大脑,大多数人都抱着“先溜再说,先玩再说”的态度,抱怨声都比平时要小几个度。 通常都是贺景阳放学后直接来找他们,可今天却迟迟不见他的身影,祝池他们也不急,就坐在位子上等他。 等自然不是坐着发呆,两人也不闲着,手上的试卷一个比一个刷得积极。英语试卷刚布置下来,四篇阅读就刷完了,祝池刚翻面,耳边就落下两道唰唰声,宋时的进度几乎跟他齐平。 这家伙,速度好像变快了。 人潮逐渐退去,廊沿的吵闹声,楼梯间急促的踏步音,行李箱在路面摩擦出的骨辘辘响,像是按下了音量减弱键般,全都一点点消停下来。 祝池放眼望去,前排人已经走了个精光,现在教室里八成只剩他们三人。 “你去哪儿了,现在才回来。”许是顾及到教室里有人在自习,身后人说话用的都是气声。 听声音方位,应该就在他后面不远。 前面的问题有问无答,祝池没管,在试卷上勾了个选项,刚准备看下一题,身侧就落下道实打实的声音。 “数学竞赛的卷子,大顺让我带给你,下次上课前完成就行。” 英语卷子被空白卷挡住,祝池抬眸看一眼,是夏思澈。 他接过卷子,就要道声谢谢,可对方却没给他机会,几乎是话音刚落,便折身离开了。 身后传来一阵拉链开合声,半晌,就看见夏思澈和黄宇恒背着书包从走廊过。 这种不冷不淡的关系从开学持续到现在,即使在一个竞赛班,抬头不见低头见,祝池统共也没和夏思澈说过几句话。 夏思澈似乎是有意避着,上竞赛不会和他坐一块,看见他和一群人聚着讨论题目时,也会找各种理由离开…… 祝池当然知道,夏思澈针对的不是他本人,这种别扭的回避,换做任何一个在他的绝对领域压他一头的人,都会是这个情况。 所以,祝池选择揣着明白装糊涂,即使大顺问的问题他会,他也不会主动举手回答,即使好几次当堂练习他早就做完了,他也会故意拖几分钟,等有人交了他再交。 他以为自己不冒尖,就会慢慢被接纳,自己不带棱角,关系自然而然就会变好,但显然,万能公式也总有失灵的一天。 或许,还需要更多些时间吧…… 祝池将几张竞赛卷子正反略略扫上一眼,题目不算多,晚上加加班就能完成,可是不知怎的,他却忽而觉得有些乏力,就连手头做到一半的完形也不想写了。 一缕风从窗外吹过,顺着绿萝枝叶一路拂进教室,桌上的试卷随之掀起,只两秒失神,纷飞的试卷便直接从祝池面前掠过,直往宋时方向刮。 好在宋时眼疾手快,一只手就将好几张试卷全部捏住,他将试卷理齐,送回祝池桌面,“发什么呆?要是想放假浮躁得做不下去,就别勉强自己。” 他是燥的吗? 第28章 或许吧。 怀城并不干旱,但跟临川比,空气湿度还是略微逊色了些。只是这点微弱的干湿差距,大概没人能察觉。 至少土生土长的怀城人,一定不会觉得这里干燥。 可是祝池不是,他的嗓子现在又干又涩。 明明换过那么多个地方,比这更干燥的北方也去过,为什么还是会水土不服? 祝池清了清嗓子,刚要说什么,旁边的宋时就已经收拾好书包起身。 “不写了,走,”宋时单肩挎着包对他说,“去看看我的好大儿,是不是又被娜姐给扣着了。” 祝池瞬间愣住。 稀奇,真稀奇。 今天不是尊称“卢老师”的好学生宋时,也不是不会说笑的寒冰射手宋时,而是一个他好像见过,又好像从未见过的宋时。 祝池抬头,面前人正懒散地插着兜,风将他的刘海撩开,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清晰的眉眼,落日余晖洒了半张脸,金光下的少年一瞬鲜活起来,即使不笑,也是火热的,灿烂的,熠熠生辉的。 这时,教室后面再次传来声响—— “贺景阳,你死哪儿去了,该不会又被娜姐给留堂了吧。”许向暖一嗓门气冲云霄。 “别提了,我倒是希望只是被留堂。”贺景阳撇撇嘴,翻眼叹口气。 前脚说不提,后脚没等人问,分享欲就再也抑制不住了。 四人收拾书包出教室,贺景阳一张嘴扒拉个没完,还没走出校门,就将自己刚刚所经历的倒霉事全部和盘托出。 “我也没想到啊,自己能是年级上进步最多的人,看来只有触底,弹性势能才够大,”贺景阳话头一转,万般无奈道,“但早知道要上台讲话,我就不考这么高了。” “298名很高?”许向暖毫不留情地补刀。 “高啊,怎么不高,对我而言已经是极限了。”贺景阳懂得知足常乐,不拿自己跟别人比。 “出息,”宋时说,“那你记得,人类的极限是永无止境的。” 贺景阳这才想起来,这不是有个现成的演讲老手在嘛。 “嘿嘿,”贺景阳绕到宋时身侧,挽住人胳膊,“演讲稿……能帮个忙吗?” 宋时身体一僵,缓缓将胳膊抽了出来。 “你也知道,表彰大会就准前三百参加,我一个前三百吊车尾的上去分享什么学习心得,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纯纯扯淡嘛。” 贺景阳又拽了下宋时胳膊,“所以,能劳烦您——” 可惜贺景阳没选对对象,他屁股一撅宋时就知道要放什么屁,他哪里是不会写,就是懒得写。 宋时毫不留情打断道:“我觉得纯扯淡也不错,起码听的人多。” 贺景阳:“……”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 不过问题不大,他还有后援。 贺景阳放弃得很果断,爬墙头只需要一句话的功夫。 他又去边上寻祝池,但他没注意到,今天祝池在宋时旁边站了一路,中间还没隔人。 “兄弟,你这样优秀,演讲应该也很有经验吧。”贺景阳大眼睛眨巴着,眼珠子都快给人看穿了。 祝池和宋时、许向暖对视一眼,其中的原委大致明白了些。 “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祝池笑着叹气,“我性格内向,语言表达能力也不好,发言这种事一般不找我。” 贺景阳:“?” “你就按你的思路来,不用紧张,你怎么学的就怎么分享,大家肯定都愿意听。真实的逆袭经验,更能说服人,更有感染力。”祝池拍着他肩膀说。 贺景阳:“……” 今天怎么回事? 这一个个的,都这么薄情寡义。 贺景阳欲哭无泪,“祝池,你变了,没爱了。” 祝池一脸无辜状,“贺酱,人总是要迈出这一步的,我们在精神上支持你。” 第24章 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但祝池其实看不出什么分别, 就比方说今天才十四,但今夜的月亮,他觉得就挺圆的。 半个月过去, 祝光明和宁想的微信早就被新群、新联系人挤下去,祝池划开更加久远的“家庭群”,编辑好一条消息: 祝老爸老妈中秋节快乐!记得吃月饼喔~ 半晌, 删了几个字又给打回来,反反复复好几次, 却始终没摁下发送键。 他知道, 越是过节, 越是别人放假,父母就越是忙碌,越是没有休息。别说中秋节,就连春节祝光明和宁想也没完全闲下来过。 还在犹豫之际, 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透过门传来琴姨的几声轻唤:“小池, 现在方便进吗?给你拿点吃的。” “噢,”祝池边说边起身, 往房门口走,“方便的, 琴姨直接开门就行。” 柳琴一脸笑嘻嘻进来,手里捧着个比脸盆还大的红色铁皮盒。 “喏,这盒月饼放这里你慢慢吃。”说着, 将盒子放在空置的儿童学习桌上。 祝池粗扫一眼,盒子上绘着两朵牡丹花,下面写着“浓情中秋,花开富贵”八个大字, 包装精美,一看就是刚拆封的礼盒。 不过这么贵重,他怎么好意思一个人享用。 祝池连忙摆手,“琴姨,我吃不了这么多,还是您和贺叔叔留着吃吧,还有贺景阳呢。” 柳琴按住盒子,“哪里吃不完,又不是让你一天解决。” …… 两人拉扯一番,祝池还是没拗过柳琴。 “楼下还多着呢,”柳琴说,“这都是别人送的礼,太多了,我们也吃不完。” 听琴姨这样说,祝池只好笑着收下,也稍稍心安了些。 临走时,柳琴瞟一眼原木桌面,桌上摊着卷子,笔帽都没盖,看样子是刚刚还在学习。 “小池,你也早点休息,明天把闹钟关了,多睡一会儿。”柳琴关切道,说完,把房门轻轻带上。 对面房间此刻同样灯火通明,房门“咚咚”两下被敲开。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安悦梅蹙着眉问。 “妈,”宋时本能地直起身子,侧过身回答,“我还以为你已经睡了。” 安悦梅打着哈欠,朝他桌上瞥一眼,“是睡了,口渴起来喝水,看见你房间还亮着灯,就想着过来看看。” 说话的同时,宋时眸光一闪,眼底掠过一丝欣悦。 “还在做作业呢?”安悦梅问。 宋时点头:“嗯。” “还是注意下时间,别太晚了,记得早点休息。”安悦梅又说。 关切一般的话语在头顶落下,宋时怔了片刻,他是真听进去了,也是真有那么一瞬打算早点休息。 宋时捏着笔,刚要说什么,身后一句话却将他的喉咙彻底扼住了。 “用功是对的,但效率还是要再提一提,白天能解决的事情就不要拖到晚上,”安悦梅声音沉了些,“你哥哥上高三的时候也是每天十一点就睡,作息从没乱过,早点起都比熬夜要强。” “我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没等宋时说话,安悦梅就合上了门。 房门合上的同时,“啪”一声,房间顿时暗下来,窗帘之后,一盏小夜灯发出微微萤光。 祝池觅见这点荧光,自从他确定对面是宋时房间后,总会不自觉关注对面的动向。 刚刚还大亮的房间突然暗下来,可又没完全熄灯,不由让他产生三分疑心。 不开大灯,还以为是偷着打游戏呢,不费眼睛吗? 心里正琢磨着,祝池这回打算不憋了,有话直接去问,反正对方也没休息,总不会又没带手机吧。 界面中的消息还没发送出去,祝池秉承“打都打了,不能浪费”的原则,干脆摁了发送键。 想着祝光明和宁想也不会随时随地回消息的,于是他没等,直接退出去,点开了“sss”的聊天框。 住持:你怎么关灯了?跟你说,开小灯我是看得见的,别想偷偷卷。 很快,新消息弹出来。 sss:开小灯省电。 祝池:“……” 也是够节俭,灯的电费都不放过,还不如少开几天空调来得快。 祝池还在想接下来要说点什么,新消息就又弹了出来。 sss:别光说我。你刚头扎了三小时没抬,也是够狠。 嗯?他怎么知道? 祝池猛然抬头,发现窗帘竟然又忘拉了,他赶紧先将窗帘拉严实,接着气鼓鼓打下一行字。 住持:你偷窥我???! sss:谈不上,一抬头就看见了。 住持:那你怎么一天到晚不开窗帘,见不得光啊。 sss:我隐私意识比较强。还有你可能不知道,你房间窗户,真的特别清透。 清、透? 看见末尾两个字,祝池耳朵唰一下又红了。他回想起之前自己洗完澡,好几次上衣没穿就出来了。 所以宋时也全看见啦? 祝池不自觉摸了摸肚子。 第29章 光滑无瑕,扁平的一块没什么起伏,没有赘肉,但好像也摸不出别的什么。 这身材也就中学生正常身材,应该不算太差吧。 祝池在肚子上胡乱刮两下,瞬间有点烦躁。 这时,手机又震了两下。 祝池以为宋时又要开始说鬼话,可一看却不是sss的消息。 家庭群中宁想发过来几条消息。 “阿祝,我和你爸最近比较忙,所以没顾着给你打电话。” “一中抓的应该很严吧,毕竟是重高。” “都还适应吗?最近考试了吗?” 祝池就发了句中秋祝福,但宁女士显然有自己的思路,字里行间都只字未提及中秋节。 他其实早就知道,她们是不在乎过这些节的,之前就不怎么过,现在只会更忙,更没空过。 祝池捞起手机一一回复。 “挺适应的,又不是第一次转学,我适应能力很强的。” “刚考了一次,我还是年级第一呢,699.5分,没给您丢人。” “一中其实也还好,假期还是挺多的,这回中秋我们休两天。” 宁女士这会儿应该是得空,难得秒回消息,这次发了串语音过来。 “阿祝,妈知道你一直很争气,看来转学还是有用的。不过一中假期竟然比临中还多,这点我都没想到,这样的话假期肯定有不少同学会去补课,你自己还是抓点紧,别懈怠了。实在需要的话,我叫琴姨帮你联系个补课老师。总之,不要再出现上次那种失误。” 这些都是宁女士的老生常谈,祝池戴着耳机,边发呆边给听完了。 就是他没想到宁女士心眼子比针还小,上回的事现在还记着在。不过他同样清楚,想要让宁女士心安,也只有维持好现在的排名,不然他也别想有安稳日子过。 祝池扯起嘴角,套路式的小声回了句:“放心,不用补课,以你儿子的聪明头脑,肯定没问题。” 这边说完,那头果然发来个微笑的表情包。 祝池长舒一口气。 看吧,哄好宁女士不仅需要实绩,还需要下点嘴上功夫。 桌前摊开的卷子被收回去,祝池打开笔记本,微信上除了“sss”和“家庭群”在顶上,“野生动物园”的小红点就没下去过。 今天学习任务达标,明天还不用上学,岂有不上号的道理。 做“祝池”做累了,当当“hsm头头”正好。 而且他没记错的话,今天是一年一度的“九天竞技场”,最终胜利者可以获得紫苏袈裟,这件衣服商店买不到,号称防御界的战斗机,不仅百毒不侵,还能反弹伤害。 新电脑开机飞快,点开天地图标,开屏乌色大雕在天空中盘旋了270度,还没绕完一圈,界面就卡住了。 随即是——黑屏! 卧……祝池心里骂到一半,天地软件似乎感应到了般,立马又亮了屏。 屏幕从寡淡的苍穹换成了高饱和的血海,铁血凤凰从中涅槃而生。 靠!才一天没上号,这游戏就升级了? 还有经费倒腾登陆界面,看来离破产还得一段距离。 祝池刚登进来,私聊框的消息就又爆满了。他没想到,才昨天一天功夫,猴子他们能有这么多屁话。 不过……怎么不用yy了? 花果山大大王:垃圾游戏升级期间连yy都连不了??? 焊死旱鸭子:我打字很慢的,这可怎么办? 花果山大大王:那你……直接在动物园里发语音吧。 闪电豹击:发语音来不及点开,这样,咱们微信连个麦。 花果山大大王:好主意 …… 焊死旱鸭子:可以可以 连麦就连麦,后面怎么还又聊上了。 祝池往前滑,一长溜“6”铺满眼底,猴子发完鸭子接,鸭子接完豹子跟,几个人玩起了接龙小游戏,接龙也罢,每句末尾还不忘cue他。 这是几个意思? 祝池看得云里雾里,打开喊话框,才终于明白猴子他们在发什么疯。 【热点探讨】:榜一为情血洗“九天竞技场” 发帖时间:0点59分 热度:99999+爆 ??? 榜一不是他嘛,昨天……不对,是今天,他压根没上号啊? 还有,这什么玛丽苏偶像剧,还为情?哪门子情? 由于帖子的楼实在挖不到底,祝池干脆不挖了,随便停在一层开始往上刷。 10101楼:“昨天下线太早,竟然错过了如此大事。实在懒得爬楼,谁能再来唠一遍凌晨的瓜?” 10102楼:“蹲” 10103楼:“蹲” …… 10111楼:“事情是这样的:尖神今早大杀四方,以一挑百,上一个人,下一个人头。大家都是为了抢前排才来那么早的,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大神,之前尖神可是从不来竞技场,毕竟太残酷,赢到最后才能拿到紫苏袈裟,但输了的话,不但掉经验值,背包里的装备也能被夺取大半。” 10112楼:“但尖神可没捡别人装备,特别有风度,只拿奖品,不占便宜。” 10113楼:“哇塞,什么神仙,我也想死在他手里。” 10114楼:“+1,能和尖神同台切磋就很难得啊。” …… 10220楼:“楼上没说到重点,我补充一下,最关键的是,最后尖神将紫苏袈裟给送人了!不过是匿名,也不知道谁这么有福气。” 10221楼:“天啊,什么人能直接送紫苏袈裟,这感情,不简单!” 10222楼:“各位uu赶紧扒一扒好友的背包,没准紫苏袈裟就在身边。” 10223楼:“全服悬赏尖神背后的人,500元宝,可私信。” …… 帖子消息还在持续更新中,祝池刷不下去了,不过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不得不说,发帖人是个妥妥的标题党。 他点开排行榜一看,果然,榜一又换成了“jzt尖”,“hsm头头”紧随其后。 祝池歪头盯着屏幕上的鎏金钻石“1”,再看一眼下方的银质雕花“2”,榜一的位置才爽了不到一天,就又被踹下来了,他忍不住咂了下嘴。 忽然,私聊框闪动两下,弹出两则新消息—— 花果山大大王:头儿,你终于上线了。哥几个够义气了吧,没有见利忘义,把你供出去。 祝池:??? 另一条消息—— jzt尖:上线了,看背包。 第25章 虽然祝池语文一般, 但脑子不笨,结合上下文还是能做出一定推断的。 答案在心中呼之欲出,可是这也太离谱了, 这根本不符合脚指头尖的一贯人设啊。他那么抠搜,连他抽的“屠龙”都要顺过去,怎么可能会大方到把紫苏袈裟白白送他。 鼠标在背包上晃过三圈, 祝池手一抖,最后还是决心点开。 背包末尾的新入装备实在太亮眼, 对于任何人来说, 第一次见到紫苏袈裟真容, 都没法移开视线—— 第一眼恍惚,第二眼惊艳,第三眼激动,可等到了第四眼……多巴胺分泌骤然减少, 神经递质被急剧回收, 祝池大脑彻底进入到冷静期。 黄鼠狼给鸡拜年, 肯定没安好心思。 hsm头头:你什么意思? jzt尖:送东西的意思。 hsm头头:咱们什么关系,用得着你给我送东西? jzt尖:结义兄弟关系, 你忘了? 口腔中刚含的水差点没喷出去,祝池咳了两声才勉强顺过气。 他确实忘了, 这货现在是亦敌亦友,即是竞争对手,又是结义伙伴, 想当初他俩被绑在一块,还得怨这破系统和他这双死手。 “好好好,”祝池敲下三个字,无可奈何只得接受这段关系, “那好吧,算你还讲点义气。” jzt尖:回礼,上回你不还送我屠龙了。 hsm头头:…… 上回也并非他想送,完全是手慢无。 jzt尖:其实还有个原因,紫苏袈裟最适配法师,对于战士的防御加持并不大,送你更物有所值。 祝池拧眉看完这段画蛇添足的解释。所以是不要才送人的呗,那费老大劲打擂台干嘛。 hsm头头:噢,那我谢谢你啊。 祝池以为紫苏袈裟这档事算是解释清楚了,没想到沉默半晌,脚趾头尖又憋出一句。 jzt尖:另外,算是中秋节礼物。 月是故乡明,皎皎寄思念,今晚的月亮很圆,祝中秋快乐,所归皆所属,所遇皆所愿。 文绉绉的语言祝池看不惯,放在游戏聊天框里,就更看不惯了。但此刻触目到面前的一字一句,心却陡然颤动起来。 他向来想的多,但真正入心的却没多少,不管是环境的更迭还是周遭人的交替。 如果说他的心是岿然不动的柳树,那么他的心思就好比漫天飞扬的柳絮,本是吹不散,灭不尽,但此刻天空降下的一场甘露,却哗一下将柳絮冲打干净,他的思绪不转了,心却跟着动了动。 第30章 祝池回过神,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笑。这位讲究的抠脚大汉,恍惚间,却让祝池想起另一个人来…… 不可能这么巧,哪有这样巧的事。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重合到一半,祝池又给强行拆开去,他晃了晃脑袋,掐灭了这个不切实际的猜想。 hsm头头:中秋快乐,你也是。我说不来你那套,只能用大白话了,就祝你多笑笑,做自己。 - 祝池昨晚和jzt尖做任务做到凌晨,他没想到对方那么能熬,又不想显得自己不行,于是也赖着不下线,最后还是由于实在是爆不出什么装备了,两人才肯善罢甘休。 不过好在也没白忙活,和榜一搭班子做任务,效率确实要比和猴子一起高不少,才三个小时功夫,两人的经验值就高高挂在榜单最上方,直接壁了下面一溜人。 祝池乖乖听了琴姨的话,没设闹钟,根据睡眠守恒定律,昨天晚睡,今早是一定起不来的,以至于最后还是贺景阳来叫的他。 “兄弟,太阳晒屁股啦!还不起。”贺景阳难得从赖床人换成叫起人,经典流程自然是一项不落,他一把掀起祝池盖着的被子。 祝池半睡半醒,手却本能地攥住被子一角,贺景阳发出一声“我靠”,掀了一半又给人放下去。 “不是,裸睡这个习惯可不好,很危险的,”贺景阳像是没见过世面,跟个老麽麽一样开始苦口婆心劝他,“还好是我,要是许向暖,或者宋时来了怎么办?他俩没大没小惯了,小心你被占便宜。” 祝池朦朦胧听完他这番奇葩言论,彻底没了困意,他从床上坐起来,“大哥,我穿裤子了,光膀子就叫裸睡?不是所有人睡觉都跟你似的,捂那么严实,我都怕你夏天捂出痱子来。” 祝池边穿衣服边说:“还有,许向暖一个姑娘,没事掀我被子干嘛,宋时就更不可能了,他像是对谁感兴趣的样子吗?” 贺景阳下意识点头,嘴上却是反驳的话:“许向暖太虎了,算半个姑娘,宋时假正经,也不好说,他都能接受跟你做同桌,怎么能叫不感兴趣?” 祝池口吐白沫,又涮了口牙膏水,前半句话还有点道理,后半句话简直是狗屁不通,“那你作为宋时小学第一任同桌,他岂不是早就对你感兴趣了。” “我那是老师安排的。”贺景阳说。 “谁不是。”祝池回道,咕嘟咕嘟又涮了口清水。 “不说这个了,你赶紧收拾,收拾完咱们就出发。”贺景阳抬手看眼表。 “?”祝池捧起水冲把脸,扯了条毛巾边擦脸边问:“去哪儿?” “去带你见识见识怀城最热闹、最内核、最具风土人情的地方。” …… 贺景阳口中的怀城特色是这里的早市,祝池隐约记得,小时候外婆带他赶过早市,可惜是在他坐小推车的年纪,还不记事,只留下一点花花绿绿、熙熙攘攘的掠影。 可现在,四人站在大门口傻眼,水泥立柱上糊着四个大字——“烟火小集”,周围缀着一挂彩灯,全都黯淡无光。 贺景阳抻着脖颈往里张望,商店门窗紧闭,摊位上盖着绿的灰的幕布,门前的黄狗叫了两声,却听不见小贩的吆喝声。 “怎么回事,不是下午才收摊嘛,现在就罢工啦?” 疑惑之际,一辆三轮车从里头缓缓拐出来,老翁头戴草帽,背后车厢散着数个干瘪的麻袋,几片残根烂叶压在下面。 他弓着虾一样的嶙峋瘦骨,眼神却很好使,老远就瞄见门口杵着四个人,于是提着嗓子喝了声:“你们现在才来?” “嗯,”许向暖回答,“爷爷,今天怎么都没人啊?” 老翁眉头微皱,跟看稀奇似的嗔怪道:“这都几点喽,看看太阳都晒到哪了,你们这些小年轻,是又睡懒觉了吧。” 被人一针见血说中心坎,许向暖有点不好意思,贺景阳站边上嘿嘿挠头,又问:“爷爷,小摊是收摊早,但小吃铺子怎么也都关了,一般情况不都是全天营业嘛。” 老翁指着水泥柱,说:“你也说了,是一般情况,今天可不一般,是中秋节。” 离柱子最近的祝池赶忙上前一步,这才看清柱子上贴的告示,边看边读出声: “因中秋佳节缘故,本集市中秋节当日早上九点半闭集,特此通告,敬请见谅。” 眼见为实,贺景阳勾住祝池肩膀上前看,看清后拧了把眉,嘟哝道:“什么嘛,放着过节的钱不赚,商家脑子是坏掉了吧。” “我看是你脑子坏掉了。” 贺景阳被身后人一噎,他没想到这老翁还没走。 “少赚一天的钱又怎样,中秋节一年就一天,正好休息一天,回家和家人聚一聚不好吗?”老翁说。 “好好好,”贺景阳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怀城人安逸小日子过惯了,就是佛系。” 祝池下意识接话:“佛系点也好,现代社会需要适度佛系。” 三轮车吱呀吱呀从前过,四人在空旷的街角晃荡,最后还是晃到了百灵商场门口。 “这总不会关门吧,”贺景阳插兜说,“电玩城、卡拉ok、密室逃脱,还是剧本杀,你们想玩什么?” 宋时提醒:“你是不是漏了个。” “没吧,这我都来多少次了,”贺景阳凑过去,“还有什么好玩的,说来听听?” 宋时说:“三味书屋,看书环境好,书籍种类全,还提供免费茶水。” 出门还惦记着读书,也只有宋时这个书呆子才想得出。贺景阳记得上回跟他来过一次,里头的昏黄光线简直是催眠神器,不知灌了几杯菊花茶才得以续命。 这一次,他可不想再重蹈覆辙。 “难得放假,让脑子休息一会儿呗,”贺景阳撞了撞祝池,又悄摸戳了下许向暖,“都出来玩儿了,你们难道还想看书吗?” 许向暖跟没感觉到一样,琢磨后回答:“其实……我觉得看书也不错。” 贺景阳:“……” 祝池是都行,但看在贺景阳这么努力,挤眉弄眼给他使半天眼色的份上,还是决定帮一把。 “我也不是很想看书,想换个脑子。”祝池说。 宋时挑眉看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2比2平,最后还是宋时先倒戈,说:“那就换个脑子,电玩城如何?” “可以,很好,”贺景阳又惊又喜,拍了下宋时肩膀,“你可终于开窍了,为师甚是欣慰。” 宋时竖中指:“滚。” 许向暖觑向宋时,一脸不可置信,她没想到平时游戏都不玩的人,竟然会主动去电玩城,“铁树开花,百年不遇,难得,真难得。” …… 在贺景阳的带领下,达成一致的四人轻车熟路拐进电玩城,本来还是满怀期待,一腔热血,临到进门却下意识想溜。 不过没机会了,人已经看见他们了。 卢娜牵着个小孩朝他们招手,“你们也来玩儿啊。”目光锁在中间穿得花里胡哨的贺景阳身上,说:“贺景阳,演讲稿写得怎么样啦?” 贺景阳脚底一滑,差点没给人行个大礼。 这是什么奇妙的缘分,真是活见鬼了。 第26章 比放假偶遇老师更糟糕的是遇到了自己的班主任, 比遇到班主任更糟糕的,是相遇的地点在电玩城。 贺景阳此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只得扶正身形,硬着头皮说:“……还没写完,不过在写了。” 后半句补得飞速, 可想而知卢娜平日树的威有多严。 “那有什么困难吗?” 贺景阳还在忐忑,卢娜的声音却出奇温和, 眉毛的形态都不似往常般锋利。 “没、没有呢, 暂时还没有。” 只字未动, 何谈困难。 “那就好,加油写,有什么困难随时跟我说,你也算是代表咱们班的形象。”卢娜拍着他肩膀, 边笑边说。 从个人脸面上升到班级荣誉, 贺景阳绷着后背, 压力顿时又蹿了上来。 “对了,没想到你们都这么熟。”卢娜看向一班的三人。 宋时出校也不忘礼貌, 规规矩矩点头问好:“卢老师好。” 透明人祝池、许向暖显形,也忙不迭跟着打招呼:“卢、卢老师好。” 贺景阳揽过大局解释:“那当然, 我们都住一个小区,平时上下学也是一块儿。” “挺好的,放假和同学约着出来放松一下挺好, ”卢娜说,“贺景阳,有这么多学霸资源,得好好利用起来, 我觉得你一点不比一班学生差,老师看好你哦。” 卢娜一脸笑意,贺景阳跟着讪笑。 他今天算是明白了,捧上云端不是背靠棉花,倒像是给脊背钉了钢板,压力只增不减,瞬间又蹿了个个。 他们说话的间隙,卢娜旁边的小姑娘分外安静,也不说话,就直勾勾地盯着祝池看。 察觉到小家伙的目光,祝池垂眸,也盯着她看,两人眼神交流了三个来回,却始终没读明白对方的意思。 第31章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第三视角的许向暖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碰见可爱的小姑娘,她向来是移不开眼的,但小姑娘却没分她一眼,只顾看漂亮小哥哥了。 小小年纪,竟也是个颜狗?! 祝池翻了遍口袋,从里面摸出个绿色小东西,摊开掌心,“吃糖吗?” “喏,薄荷糖。”祝池往她面前递。 小姑娘眼睛眨了两下,看向卢娜。 “想吃就接着,”卢娜说,“甜甜,不过记得谢谢哥哥。” 小姑娘弯眼笑,兴奋接过糖,奶声奶气地说着谢谢。 “不客气。”祝池收回手,笑起来比小姑娘还甜。 “哥哥……”小姑娘憋半天的话终于说出口,“你长得和电视上的一个人好像。” 祝池愣了愣,怪不得刚才盯他看半天。 贺景阳好奇,冲过来追问:“谁啊谁啊,明星我认的全,还没觉得他像谁呢。” “……”小姑娘又憋了半天,显然是不记名,露出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我也不知道哎……反正我在电视上看见过,那个哥哥和这个哥哥一样好看。” 她嚅嗫道:“哥哥,电视上的真不是你?” 祝池哭笑不得,上电视他还真没想过,他们祖宗十八代也没听说哪个当明星。 “谢谢你啊,哥哥还没上过电视,”祝池轻轻揉了下小姑娘毛绒般的头顶,“以后要是被像你这样好眼光的星探发掘了,没准儿就能在电视上看见哥哥了。” “好,那我要做哥哥的粉丝。” “……” 娜姐领着小姑娘,抱着刚兑完的奖品离开,贺景阳长舒一口气,说:“还好她们玩完了,不然娜姐在,我估计放不开。” 许向暖:“你就这么怕娜姐,我看她人挺好啊。” 贺景阳道:“人没毛病,就是容易犯职业病,刚才那是有母性光辉在,再多待一会儿,小心她抽你背作文。” 听到背作文,许向暖也崩不住,脑子里蹦出句“no sooner than……”,可than到一半却半天加载不出下文。 四人兑完游戏币往里走,眼花缭乱也抵不过有人目标明确。 贺景阳往跳舞机上扑,许向暖拿起鼓槌上演节奏大师,两人挑拿手的先玩,一分一秒没浪费。 相比之下,另外两个人像是没事干——还没驯服肢体的祝池,以及音乐方面一窍不通的宋时。 祝池拿着游戏币随意晃着,优哉游哉的样子不像玩家,倒像是巡视的大堂经理。 宋时跟在他后面,也走得很慢,像个贴身大保镖。保镖此刻绕到经理身侧询问:“薄荷糖,你还有吗?” 电玩城的bgm开得异常吵,3d环绕声效果拉满,嗨翻全场,宋时的声音混沌其中,很模糊。 祝池不是凭声音感受到他在问话,而是余光中落下一道阴影——带着浅淡薰衣草香气的阴影。 “什么?”祝池又问了一遍。 薰衣草香气逼近,耳边人重复道:“薄荷糖,还有吗?” 祝池想也没想,几乎下意识往兜里翻找,可惜最后还是空手出来。 “只带了一颗。”他说。 宋时有点遗憾,“那你以后多带点。” 祝池:“你又抽烟了?” 宋时往后瞥一眼,没人,又看向祝池,“没。就是觉得味道不错,我挺喜欢的。” 这样啊,品味还行,祝池松口气,点头表示认同,可立马又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 他要他就非得给吗,又不是专门给他带的。 “你自己不会买,我的糖很贵的。”祝池睁眼说瞎话,草稿都不带打。 “这个牌子我没见过,”宋时如实说,“很贵?可你上次送我了,这次又送给乐乐,太贵的你舍得?” 祝池:“……” 我有那么抠搜吗,怎么就舍不得了。 于是他开始拿着腔调扯鬼话:“每人限免一次,之后再来,得算上代购费、运费、人工保管费,外加我从兜里掏出来递给您的肘臂做功费,还有……” 祝池掰着手指,企图再扯出几笔天价费用,可他似乎忘了,对面这货是个转100块都不眨眼的豪气老板。 “那你开个价。”宋时打断他。 祝池愣住。 费用项目可以胡扯,具体费却一下子说不上来。他没想过真要坑他,只是想吓退他,哪曾料到还真有人为颗糖一掷千金。 “这有点复杂,”祝池勉强搪塞,掰出的几根手指被悻悻收回,“……我回头再好好算算。” 宋时莫名觉得好笑,刚才狮子大开口的人现在却连账都算不清,他压着嘴角说:“那你记得算清楚点,别少算了。” 祝池:“那肯定,绝不让你白嫖。” …… 此刻,舞王贺景阳从舞蹈机上退下来,挤过围观的人群,没有经纪人,只好自己分饰两角。 他伸手挡了挡手机镜头,“别拍,别拍了,没给版权费呢。” “哎呀,不传网上,就看你跳得不错。”那人把手机收起来。 观众显然没看够,舞王退场,下面反响不小。 “怎么不跳啦?”有人问。 “再来一曲呗。”有人答。 “对啊,再来一曲。”剩下人起哄。 “……” 奈何街头粉似火的热情也劝不动贺景阳这个“大咖”,他主动让贤,也不霸着跳舞机,“不了不了,换个人,一直是我都要审美疲劳了。” 看样子他是真不再继续,其他人也纷纷散去。 好不容易从簇拥中挤出来,降舞王来不及喘气,拄着腰先倒吸口冷气,“嘶~~~我的腰。” 好在祝池他们就在不远处,贺景阳瞄见二人,一瘸一拐走过去,顺势往祝池身边靠了靠,“你们刚玩什么了?” 祝池:“还没玩呢,你怎么这么快?” “别提了,这点功夫我给自己整成病号了。” 祝池瞟一眼他不太利索的走姿,问:“腿伤着了?” “不是,是闪着腰了。”贺景阳又扶了把腰,“哎呀妈呀,我这老腰。” 话音刚落,不知哪来的一股力道,贺景阳被生生从祝池身上拽开。 “又不是腿瘸了,自己站不稳?” 两双眼睛被音源吸引,祝池、贺景阳齐刷刷看向宋时。 贺景阳委屈:“?” 又没让你扶。 祝池错愕:“?” 不就是贺景阳没选他嘛,至于吗? 大丈夫委屈不外露,降神不仅有种,还很识相,没继续在寒冰射手面前装柔弱。 他不动,剩下两人也不动,游戏圣体祝池一如既往谦虚,说不怎么会玩儿,发起者宋时不出所料没沾过这些,说得人教才行。 贺景阳也不是不能教,无奈学生爱学不学、爱干不干的态度实在太恶劣,贺大少爷脾气歘一下就上来了。 嘿,还挑上老师了,你不学我还不乐意教呢,于是立刻撂担子不干了。 正好,面前的投篮机空出两个,贺景阳想着其他项目不会,篮球这种有手就行的运动总不用教吧。 贺景阳利利索索跑去占篮球机,刚才被某个孺子气得不行,仿佛瞬间打通任督二脉,连腰上的疼痛都不知觉了。 “哐当”两声,机器吞下两个币。 “哗啦”一声,隔板后一兜篮球如出狱般倾泻而下,贺景阳单手捞起一个,就往宋时方向抛,“接着。” 一瞬恍神,球从对面飞来,寒冰射手却像是冰封住了自己,没任何反应。 他冻住了自己,却没冻住球。 球没停,边旋边动往鼻子上砸,就要首当其冲的高挺鼻梁连避都没避。 投篮机上红色的数字闪烁不息——59、58…… 这时,球停了。 第27章 祝池几乎是扑过去, 五指将球牢牢扣住,连人带球撞上了宋时肩膀。 一瞬,寒冰破碎, 宋时回过神,怔怔地望着眼前人。 “不好意思。”祝池找回平衡感,下意识来了句, 不过很快又回归愠色。 “你怎么回事?那么大个球飞过来不知道躲吗?”语气很急,还有点冲。 “我……” 贺景阳忙不迭跑来察看, “没事吧?” 祝池摇头, 又看一眼宋时。 “没事。”宋时低声说。 方才惊险的一幕着实让贺景阳吓一跳, 他难以想象,要是祝池没将球截下,会发生什么不可料想的后果。 如果宋时这张帅脸破相了,他岂不是原罪! 贺景阳神色愧疚, “对不起啊, 我忘了你平时不怎么打篮球, 接不住我的球……不过,你怎么也不躲啊?我刚才都快吓死了。” 祝池依旧侧眸看他, 显然也在期待这个问题的答案。 宋时没什么情绪,淡淡道:“……抱歉, 走神了。” “这样吗?这么吵也能走神。”贺景阳喃喃说着。 他拍了下宋时后背,又看一眼祝池,“算了, 还好你有你的救星,都没事就行。下次我注意点儿,你也注意点儿。” 第32章 宋时闻言点头。 但真的只是单纯走神吗? 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片刻冷静后,之前没头没脑生的气像是开了阀般泄下来, 祝池本想再问,不过终是放弃了。 他看得出来对方现在情绪不高,就算问,八成也问不出真心话。 “还玩吗?”贺景阳弱弱问了句,说着指了指投篮机。 宋时恢复如常,语气散漫又冷淡,“你们玩,我去买瓶水。” 眼看人往吧台方向走远,祝池颠起手中的篮球把玩,贺景阳扭头,就看见球在人食指尖上肆意旋转,不偏不晃,极具观赏性。 投篮运球他全不在话下,唯独这指尖转球迟迟没练下来,没想到祝池还有这绝活。 贺景阳竖起大拇指,“可以啊。” “你说这个?”祝池偏头,将球停住。 “嗯,你学过篮球?”贺景阳问。 “同学教的算吗?” 贺景阳扶额,有点无奈,“你们这种学习能力强的怎么样样都在行,说,老天到底给你们关了哪扇窗。” 祝池:“……” 贺景阳立马又投了两个币,微微弯腰,双手下沉,把位子腾给祝池,“来,投几个试试。” 倒计时再次开启,祝池想着反正钱都花了,总不能再浪费,于是没谦让,将手里的球往篮筐扔。 “哐当”,分数牌应声更新,红色数字“2”在屏幕上闪着荧光。 球没与篮筐网兜纠缠,便无比丝滑地径直入筐,只听见落下的一声响。 好一记漂亮的空心! 贺景阳还没反应过来,祝池就捞起下一个球扔出去,屏幕随即跳出数字“4”。 贺景阳看呆了。 面前这位兄弟投篮那叫一个迅速,都没见人瞄准,球就已经脱手了,好像只是那么随手一扔,就又进了一记球。 由于换手率极高,放下来的一兜不够,又补进一兜,球一个接一个,欢快地在空中做斜抛运动,一分钟仿佛被无限拉长。 最后的最后,屏幕定格在非常吉利的一个数字上—— 100分,满分。 “不是,你这命中率也太高了吧,”贺景阳感叹,“虽然姿势不算标准,但如果经过专业训练,绝对能再上升一个level。” 祝池喘着气,“运气好,今天手感不错。” 贺景阳摆手道:“不不不,投进一个是运气,你这接二连三投进多少个了,能只是运气?” 祝池想了下:“运气爆棚?” “nonono,这是天赋,是潜力,”贺景阳勾住祝池肩膀,越说越起劲,“考虑考虑加入篮球队呗,咱们队正好缺个三分投手,你特别适合。” 相比其它方面,祝池自认为体育不是自己的专长,平时顶多和猴子他们打打野球,最光辉的一次,还是小学临时被拉上去替补跑1000米,最后得了个第四名,没给班上丢人。 不过之后的运动会、体育比赛,大大小小祝池都没再参加,更别提加入校队了。 宁女士总是说:他又不走专业体育道路,花那么多时间干嘛,不要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影响学业。 “篮球队福利很好的,包吃包穿包装备,要是比赛拿了奖,学校还给发奖金呢。”贺景阳广告打得响叮当,换谁谁不心动。 “你觉得怎么样?” 祝池:“就……还行吧。” 他承认,他是有那么一瞬被说动,不是为了福利,也不是为了奖金,就是单纯想尝试点不一样的东西。宁女士给他划定的道路之外的风景,他都想去感受,去体验。 “怎么叫还行,是特别好,你们班好几个也都在校队,熟人局,不会不自在……”贺景阳宣传起来没完。 祝池捂着耳朵往前走,“再说再说……” “看那边,”祝池瞅见机会转移话题,“许向暖和宋时?他们在干嘛呢?” 贺景阳和祝池凑过去,许向暖和宋时正聚在彩票机前一筹莫展,手上的币用光了,才换来单手就能捏住的一小沓彩票。 许向暖有些失落。 “这个不划算,上回我5000票才换了一只笔,还不如去外面直接买。”贺景阳不解风情地说。 宋时难得帮着解释,“礼品区有个树叶书签,和她家里的钢笔是一套的,限量款,应该不好买。” 许向暖点头。 贺景阳像是想到什么,小心翼翼地问:“……是你外公送你的那支?” 许向暖迟疑了下,还是点头了。 贺景阳看一眼框里数得清的游戏币,这回十分大方,“拿去用,没准儿下一把运气就来了。” 说完,又看一眼另外两人,“你们没意见吧。” 宋时:“可以,我没什么要玩的。” 祝池:“没问题,我玩够了,这些币都用上去,不相信还能不够。” 五分钟过后,祝池真想魂穿五分钟前的自己,把刚刚的话收回。 好一个乌鸦嘴,一语成谶,框里的币用光了,最后还是没出几张彩票,离兑换书签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唉,算了算了,”许向暖垂头叹气,“看来是没缘分。” 点子太背,大家都没办法,另外三人想安慰却也无从开口,贺景阳提议再去充点币,最后还是被许向暖拦住了。 “走吧走吧,就像你说的,死磕到底不划算,干嘛白白给商家送钱。” 许向暖豁然一笑,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改天,改天手气好了再来,不相信这么快能有人给兑了去。” 当事人都不介意,其它人也便依她的意思,没再说什么。 角落里闪光的金属树叶书签依旧安然待在原地,魅力不减,目送四人离开,竟还能收获回眸的一眼青睐。 “有东西落了?”祝池细心注意到,问。 “没,没什么……”贺景阳回过头,朝前两步招呼,“走,我们吃大餐去。” “我想吃烤肉。”许向暖举手说。 “都可以。” “随你们便。” “……” - 晚饭时分,一中至善广场旁的大礼堂此刻灯火辉煌。 作为从食堂到教学楼的必经之路,刚吃完或正啃着包子的学生穿出文化长廊,透过玻璃窗,打眼就能看见里面的璀璨灯火—— 耀眼,瞩目,让人心之神往。 铃声一响,立德楼三层挨个熄灯,黑了半圈。 小晚自习提前通知用来开月考表彰大会,特奥班的学生夹着几本作业,三五成群往礼堂方向走。 祝池匆匆赶回教室。 下午数竞换了个外面请来的名师,讲得还行,就是特别能拖堂。等他回到教室时,灯已经熄了,还没来得及吃晚饭,便从书包里翻出个月饼胡乱塞了两口。 这月饼是上次琴姨给他的,中秋节当晚烤肉自助吃得太撑,回家后再吃不下别的,为了不辜负琴姨的一番好心,他也就学着贺景阳,在学校常备点小零食,以防万一。 只是没想到,万一来得这么快。 祝池赶时间,风卷残云般,两口并做一口将月饼咽下去,以至于都没品出具体是个什么味道。 只尝出是咸的,还有点辣,和他之前吃的馅儿都不一样。 礼堂里坐满了人,高二年级前三百齐聚一堂,但实际人数却比三百人要多得多。其中包括个别掉出前三百的特奥班成员,高一按中考成绩分出来的三个快班,以及受表彰的优秀教师和部分校领导。 祝池赶在开场之前从后门进去,座位分布投在大屏幕上,特奥班按班坐,其它班的学生在指定区域随便坐。他按照大屏指引,绕到自己班所在区域,抬眼望去,没有空位。 目之所及的座位要么有人占着,要么有书占着。 祝池没有灰心,一个萝卜一个坑,总不会让他站着,于是继续抻着脖子找位子。 “杵这干嘛,挡路了。” 身后人声线很低,一如初见,只是祝池大抵是听习惯了,竟莫名觉得心安。 他转身,语气相当理所当然:“班长,我没位子。” 宋时:“没位子站着。” “?”祝池吃了个瘪,这是一班之长、学生会领头人能说出的话吗? 真不像话。 祝池很有骨气地站着,宋时也没落座。 “还杵这儿?”宋时说。 “不是你叫我站着。”祝池没好气,把作业靠在最边上的椅背顶,人也顺带往上靠。 “我叫你……算了。”宋时下巴指着边上两个占了书的空位,“您请坐。” 祝池顺着看过去,椅子上分别放了两本笔记本,是宋时常用的样式,原来是给他占了位子,直说会死啊。 他侧身坐进去,看一眼旁边立即进入学习状态的人,说了句:“谢了。” 宋时照例一心二用,边看笔记边回答,“客气。” “我这叫有礼貌,不像某人,做的是贴心事,说的是刀子话,”祝池凑过去说,“你这样很不讨好的。” 第33章 宋时想也没想说:“为什么要讨好?不是要做自己么。” 祝池愣了愣,这话听着耳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也对,你有这个觉悟为师很欣慰。”祝池说。 宋时终于抬头,刀人的眼神扫过来,不过祝池有经验,说完就跑,立即把头埋进作业书里。 表彰大会正式开始,马主任在台上充当主持人,话刚开了个头,后面就传来一阵起哄声,声音不大,叽叽喳喳连成一片。 话筒中的音量陡然提高几个度,马主任眉毛横起,当即整顿纪律,“后面高一的在吵什么?当我听不见吗?要是不想参加就都出去。” 高一学弟学妹青涩稚嫩,一嗓子就能镇住,后排瞬间鸦雀无声,只有高二一窝一窝在下面窃窃私语。 头扎得足够很,手挡得足够严,显然是身经百战,心理素质和实战经验都练出来了。 “下次再晚来,就不用进来了。”马俊义盯着后排人说。 “知道了,老师。” 清亮的一声传过来,在场人都惊了。 这种情景大家向来默认不用回答,哪个学弟这么勇,还敢站出来接话! 好奇的学长学姐纷纷回头,还没看清,就被老马一声给呵了回来。 “晚来很光荣是吧,其它人也这么觉得?” 话里话外意有所指,刚转过去的脖子瞬间缩回去,没人再敢往后瞟。 一班并排的两人对此不感兴趣,不仅没注意刚才的骚动,连台上无关紧要的话也全部屏蔽。 祝池在刷竞赛题,宋时在过改错本,虽然学的不一样,但丝毫不妨碍两人比着学。 贺景阳和他俩坐得远隔千里,他没时间遥遥相望,因为手上的稿子还没顺清楚,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凑热闹。 好奇心驱使下,贺景阳抓住校领导讲话的间隙,往后扫了眼。本来以为一众人中找到那个勇敢学弟并非易事,但没想到,只需要一眼。 “卧槽。”贺景阳差点当场飙出口。 不是,这哥们……怎么从电视里爬出来了?! 第28章 上次从电玩城回来, 乐乐的话贺景阳却是记住了。 住自己家的竹马撞脸某电视明星,多新鲜的事,所以回家后他还真去网上扒了一番。 全网找人如同大海捞针, 贺景阳在脑海中极力搜寻有关祝池外貌的印象,沉思片刻后,打出几个关键词: 男高、鲜肉、少年感 再加一个—— 甜美 贺景阳按下回车键, 很快便出来结果。 播放量最高的置顶视频映入眼帘,封面上的面孔笑得灿然, 连笑容弧度都和祝池一模一样, 别说贺景阳, 就是祝池他妈看了都得恍神。 不过,封面上的人不止一个。除了他,另一个和刚才瞥见的后排小学弟足有十分像。 这该不会也是撞脸吧。 贺景阳脑子有点乱,因为他不止看了视频封面, 里面的内容也一帧不落看完了。 此刻, 双人混剪cp素材在脑海里来回播放, 标题他都记得—— 【人鱼主唱·甜美白兔x最强舞担·元气狼崽】新晋鲜肉男团·纯情男高·少年感的神! 关键词精准匹配。 昨天看的两张脸逐渐模糊,贺景阳现下代入的, 全是祝池和小学弟的面庞。而偏偏这两人,此刻正和自己同在一片屋檐下。 是该形容奇妙, 还是炸裂。 手里攥着的稿子一遍没顺完,脑子却不给力地罢了工,贺景阳和自己那狗爬字干瞪眼, 马主任的声音却不合时宜地再次传来—— “本次考试,有位同学的进步特别明显,堪称草根逆袭,黑马崛起。下面有请进步之星——高二七班的贺景阳同学上台分享学习心得, 大家掌声欢迎。” 原本稀稀拉拉的掌声顿时热烈起来。 年级第一发言常有,但进步之星发言不常有,何况还是大名鼎鼎的校篮球队队长,年级1000名开外稳定保持者贺景阳。 台下同学纷纷放下笔捧场,甚至还有几个男生带头起哄: “贺酱,牛逼!” “贺酱,你就是我的神!” “……” 没等马主任来整顿纪律,贺景阳先发制人,颇具领导风范地压着手腕,示意台下安静。 好在奏效,台下没人再吵闹。 马主任看呆了。 这孩子,不愧是能往上窜1000多名的好苗子,镇定,成熟,遇事不慌。 可是他错了。 贺景阳哪里是不慌,他此刻脑子和脸一样白,本来是要脱稿的,临了只得将卷成圆柱的稿子从袖子里抽出来,硬着头皮给摊开。 他正了正话筒,边瞟稿子边开口,语速跟资深大领导有的一拼,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停顿一个不落,速度堪比乌龟。 “大家好,我是高二七班的贺景阳,很高兴能在这里班门弄斧,哦不,是分享学习经验。” 下面有人鬼叫:“好。” 一班尤其捧场:“说得好。” 马主任摸了把胡渣,心道:“谦虚,幽默……好事。” “不过还不准确,应该是心得。想必在座的各位能取得这样高的分数,一定有自己的学习方法,所以,经验我分享不出什么名堂,主要是一些心得。” “大家都知道,我之前成绩并不理想,但这次考试却突飞猛进,发挥出了惊人的成绩,这是为什么呢?” 问题刨出,悬念攒足,在场所有人目光再次聚焦于发言台上。贺景阳咳嗽两声,将发言稿往讲台捧花后藏了藏。 “首先,我要感谢我学习路上的监督人,是他,让假期沉迷游戏的网瘾少年迷途知返,从此,踏上了好好学习的不归路……哦不,是好好学习的正途。” 悬念升级,台下人听得更专注了。 “谁啊谁啊?老马还是娜姐?” “他说的是假期,老师还管你假期干嘛。” “该不会是……宋时吧?!他俩住得近,而且监督人学习,是班长能做出的事。” “……” 此时后排被蛐蛐的正主依旧面无表情,却无意间将他们的猜想给听了个干净。 脖子往左转了45度,就看见旁边人扎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跟癫痫发作似的。 “……” “这个人是谁?” 贺景阳很擅长用设问,台下人爬山虎似的牢牢被问题墙吸住。 紧接着一顿:“是谁我不说。” 爬山虎被瞬间斩断触角,溃然脱墙。 “是谁不重要,大家只需知道,他很优秀,也很低调,他是大家学习的榜样。” 说话间,祝池肩膀又颤了几下,连刚刚发晕的头都被颤清醒了。 “其次,我要感谢一中,感谢这个优秀的大家庭,给我创造了良好的学习环境,激励我奋进。” 此话一出,台下同学怔住,校领导也愣住。 “俗话说的好:环境影响人,环境铸就人。就像我的那位指路人,他影响着我奋发向上。而在漫长的高中生活中,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待在学校。 学校里老师全程陪伴,同学并肩作战,我们共同熬过无数个日日夜夜,成为彼此的打气筒、加油站——” “大家有时候会抱怨,一中管得严,考试多,我也不例外。但试想,要是没有学校的监管,我们真的能学这么好吗?” 这回没人议论,台下出奇安静。 这个不曾考虑过的问题,显然问住了在场所有人。 马主任露出一丝欣慰的笑,“现在抱怨也正常,等两年后,没人回来遗憾就行。” “最后,我想感谢自己。” 说到最后,贺景阳渐入佳境,不知不觉间,没往稿子上瞥竟也能顺出来。 “我不是成绩稳定优秀的同学,在此之前,早就习惯了四位数的年级排名,甚至还考过班级第一,当然,是倒数第一。” 寻常的梗,除了发言人没人笑,台下莫名更安静了。 “和在座的各位比起来,我的成绩现在也算不上优秀,但对于我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进步。我努力学了,我投入了时间,投入了精力,所以才有进步,所以才有收获。” “可能有人说,努力不一定有结果,但我想说,有方向的努力一定有结果。大方向是所有人共同的目标,也就是高考,小方向因人而异,是埋藏在每个人心中的理想。” “所以,请大家相信努力的力量,相信自己,不论现在分数如何,排名如何。” “请记住,肆意努力,不怕跌倒,年级第一可以是你的,也可以是我的。” 话毕,他自己先给自己说激动了,差点连稿子都忘了拿。 台下响起如雷贯耳的掌声,久久不息。 “降神,好帅!” “降神,太霸气了,下次年级第一非你莫属。” “我都来劲了,没准儿下次第一是我呢。” “一切皆有可能……” 第34章 许向暖还没缓过神,她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这真是我认识的贺景阳吗?该不会是网上找的代写吧。” 直觉很准,猜对了一半。 稿子,贺景阳写的,修改润色,祝池帮着看的。 最后一句,祝池给加的。 不过还有比她更敏锐的人。 早在贺景阳念到第一部分时,宋时就觉得不对劲,再结合祝池诡异的反应,他基本猜了个七七八八。 现下周围安静下来,他凑到祝池身边小声问:“稿子你有参与?” 祝池揉着太阳穴说:“一点点吧,主要还是贺景阳写的。” 宋时轻笑了声:“那你俩完成度不错,很热血。不过怎么还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上了。” 祝池被看穿,愣了片刻。 所以这是夹带私货被发现了? 不过对于这种没几个人知道的事情,他向来没脸没皮惯了,何况众人猜的又不是他。 祝池撑着脑袋,偏头眯起眼:“帮人改稿,被夸几句还不行。而且他说的也是事实,难道你觉得我不优秀,不低调,不值得学习?” 说完盯着他,双颊泛红,像只耍赖皮的醉酒小猫。 两人四目相望几秒,祝池却没等来宋时的回答。 奇怪,真奇怪,他今天怎么没急着揭他的台。 没人接话,祝池也觉得没意思,于是收回视线,趴在桌上转起笔来。 转笔也是他的绝活之一,有童子功傍身,可今日不知是手感不好还是怎的,笔不算灵巧地在指缝间绕过两圈,差点转飞。 祝池稳住笔,下一秒,冰冷的触感便在额头蔓延。 “哐当”。 笔还是没稳住,掉在了桌上。 “没发烧啊,你脸怎么那么红。”宋时抽回手,在自己额头上感受温度。 祝池脑袋沉沉的,只是嘟哝一声:“这里太闷了,你不觉得吗?” 宋时嘴巴动了动,刚要说什么,话筒里再次传来声响—— “下面有请本次考试前三名上台领奖,大家掌声欢迎。” 祝池慢吞吞起身,谁知旁边人比他还磨叽,一直盯着他看,跟没听见似的。 “坐着干嘛,把路堵死了。”祝池推着宋时往外走。 见此人还有力气反击人,看来是没事,于是宋时松口气,走出两步又往后瞟了眼。 运动员进行曲响彻礼堂,一班的他俩,外加二班的一个,在热烈的掌声中走上台。 祝池跟在宋时后头,正好,借人宽肩挡挡刺眼的聚光灯。 宋时站定,二班那个也站定,两人谁也不挨谁,中间空出条显眼的东非大裂谷。 祝池瞥见,在心里啧了声:宋时在外面结仇了? 祝池只瞧了一眼,二班那个竟探出半个身子过来看他,眼神焦急,紧接着宋时也偏头落下道目光。 祝池有点懵,明明是他俩的仇恨,干他什么事? 看他呆头呆脑半天还不明白,宋时终于忍不住小声提醒:“中间位子,你的。”说完侧身让了让。 祝池总算醒悟,这是给他让c位呢。 “讲究。” 再微小的互动在空旷的领奖台上也能被放大,此刻,两人公然讲悄悄话,怎能不引起轰动。 高二区是一波闹,没见过世面的高一区又是一波闹。 后排一片交头接耳中,小学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c位,瞳孔不自觉放大。 “中间那个是谁啊?”尹时宵问旁边人。 “这你都不知道?”那人很是惊讶,不过又很快反应过来,“哦,我忘了,你就开学那天来了。” “就台上左边这俩高个。”那人给他指。 “这两个?” “对对对,就是最养眼的这俩,他们在高二,乃至全校的名气都是响当当的。左边那个是宋时,学生会会长,常年霸榜年级第一,中间的那个叫祝池,据说刚转来的,一来就考了个年级第一。” 尹时宵只问了一个,人就给两个的信息给报全了。 “你说说,两学神加颜霸碰一块儿,会擦出怎样的火花?” 尹时宵咂摸一番,道:“爱情的火花。” 那人听后一惊,“你也这么觉得?” 他有点激动,撕了张便签给他,上面写了串企鹅号,“回头加这个群,你就是后援会的一员啦,新糖速递,保准好磕。” 尹时宵:“……” 现在校园里磕cp也这么疯狂?! 他接过纸,继续打量起台上两人。 那个祝池不知怎么回事,身体猛烈晃动了下,尹时宵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意外终是发生了。 不稳的人彻底向后倒去,尹时宵下意识从位子上弹起。 第29章 不止尹时宵, 坐第一排的贺景阳差点没冲上去,人群中的许向暖看见后也吓得腾起。目睹的人都是一惊,却做不了别的。 能拉住他的, 或许只有身边的人。 尹时宵松了口气,他cp还算反应快,没让突然晕倒的人直接砸地上。 千钧一发之际, 宋时想也没想便撒了手上的奖状和奖品,撤步伸手几乎同时进行, 一手拦腰截住, 一手护住他的头, 将半空中的人稳稳接住。 表彰大会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台上一片乱哄哄。 离最近的副校长说:“赶紧送医务室先看看。” 旁边有人提醒:“……医务室这个点已经下班了。” “那怎么办?” 大顺当机立断:“那就送医院,中心医院离这里最近,我的车就停在学校, 现在赶紧送他过去。” 台下同时陷入惊恐。 “怎么回事?倒下的是祝池吧?” “是, 他怎么会突然晕倒?” “不知道啊, 下午看着还好好的,他还给我讲题了。” “……” 议论声中, 马主任浓厚的烟嗓再次从话筒中传来—— “今天的大会先到这里,其它同学回班自习, 各班班长组织一下,维持好本班纪律。”说完便匆匆下台跟过去查探。 本班同学晕倒本就是件人心惶惶的事情,加上班长缺席, 无人组织,一班同学大都静不下心学习,教室里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连成一片。 这时,平时偶尔充当纪律委员的数学课代表夏思澈率先开口:“大家安静点, 现在还没下课。” 辛晓婷无意接了句:“我们不是担心祝池嘛……” 夏思澈:“担心也是瞎担心,在这里讨论能讨论出结果吗?” 他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但话头里不知哪根刺惹到了辛晓婷,她站出来驳斥:“什么叫瞎担心,班上同学晕倒了难道不能担心吗?你这人怎么这么冷血。” 班上人的目光随着辛晓婷的话投向夏思澈。 在大部分人眼中,夏思澈向来温柔热心,和冷血是万万沾不上边的。放平日肯定有人要为夏思澈说话,但今天的大部分人也是方才“瞎担心”的一员,所以心里面自然而然站到了辛晓婷那边。 夏思澈刚被辛晓婷的话刺了下,现下又被班上人如芒般的目光扎着,血液抑制不住地往脸上冲,他有点委屈,唇瓣颤抖两下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同桌黄宇恒先发了声:“辛晓婷,话说过头了吧。他肯定不是这个意思,大家应该也知道……” 班上焦灼的气氛松了些,这时,有人喊了声:“班长!” 齐刷刷的目光移向前门口,正是宋时回来了。 “班长,怎么样怎么样?” “祝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醒过来了吗?” 问话声接二连三,一群人眼巴巴地望着他,迫切想得到一个让人心安的答案,但最后等来的,却是可怕的沉默。 “大家安静自习,别想这件事了,晚点赵老师肯定会和大家说的。” 宋时回答得平静,和往常组织纪律没什么两样,大家心里了然,看来班长也不清楚具体情况,于是没再追问,回班后就没消停过的一班教室终于安静下来。 祝池晕倒后,是宋时把他背过去的,只是临上车马主任便将所有无关学生遣散。贺景阳不放心,一路尾随马主任前去探望,最后也被马主任给拦下来。 “你们凑什么热闹,赶紧回班。宋时,你也回去吧。”马主任摆手说。 贺景阳没听他的,赖在原地继续较劲儿:“我是他家属,我们住一块儿的。” 马主任并不吃惊,“知道知道,我会联系他家长的。” “联系他家长没用,飞机都得两个多小时呢,”贺景阳下意识摸口袋,“我赶紧来给我妈打电话。” “那行。”马主任应允,不过又立马意识到哪里不对。 “贺景阳,你又带手机了?” 对面紧急撤回一个手机,讪笑道:“还是您来吧,我给您报电话号码。” 马主任来不及发火,只在贺景阳后背温柔留下一巴掌,“赶紧的……下次再找你算账。” 第35章 此刻,一班教室恢复如常,寡淡的led白光逐渐消磨掉有关礼堂金色吊顶的记忆,大家一个个头扎下去,注意力被函数曲线侵占,好像教室里多一个少一个也不是那么明显的事情。 周遭静悄悄,偶有书页开合的声响,可刚才叫全班别想这件事的人却止不住不想。 边上空荡荡,再寻常不过的空荡,要是放在二十天前,这是他所习以为常并享受其中的清净。 但如今,余光中旁边空着的位子,却让人心里发慌。 宋时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可还是破功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前所未有,仿佛烟花在眼前升腾、绽开、盛放,留恋美好的同时又生怕下一秒便只剩下无尽的长夜。 内心的感受炽烈到再也无法忽视,他此刻才确定下来,他是真的,真的希望他能在他的世界停留久一点,再久一点……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铃响,宋时收了书包,桌肚里的手机终于振了两下。 降神回话道:我妈说祝池现在醒了,没什么大问题,别担心。 宋时掏出手机追问:那晕倒是怎么回事? 消息刚发出去,贺景阳便出现在一班门口,几人边说边往回走。 贺景阳:“好像是过敏,但还不知道是对什么过敏。” 许向暖皱眉,“过敏这么严重吗。如果是接触过敏,他今天待在学校,也没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啊……如果是食物过敏,食堂里都是些常规菜,吃那么久也没问题……贺景阳,你们家今天有做什么特别的菜吗?” 贺景阳托着下巴思索,可想破脑袋也没想到,“没什么啊,青椒炒肉、宫保鸡丁、红烧茄子、鲫鱼豆腐汤,没别的了,之前吃了也没问题啊……” “真是奇怪,怎么好端端的就过敏了。” 三人讨论半天也没得出结论,看来事情真相还得当事人来揭晓。 傍晚,满庭芳园陷入沉寂,深蓝夜幕嵌着点点晚星,白墙随天色暗下来,米色窗帘今日难得没遮严实,半拉半开,透出一丝光亮。 窗子后的人注视着对面窗子,依旧明净,却始终是暗影一团,街角安安静静,唯一的动静当属风吹树叶划过的沙沙轻响。 宋时眸光一沉,他想,今夜人应该不会回来了。 他刚要拉起窗帘,手机却又振了一下。宋时垂眸点开,眼神忽而明亮起来。 还是贺景阳发来的,只不过这回是张照片。 良久,宋时眉毛拧起,接着又舒展开,像是被小朋友玩儿坏的折纸,折起来又展平,变幻八百个样子还不满意。 盯到最后,他还是选择缴械投降,无可奈何地笑了。 这人真是,躺病床上还笑得出来。 笑起来的样子是挺好看的,可千篇一律的笑容背后,到底哪个才是发自内心的…… 这么想着,宋时不知不觉点开另一个聊天框,而对面的人,此刻也正对着聊天框发呆。 准确来说,祝池不是躺着的,醒了后他就把床摇起来,半坐着,比躺着要舒服。 他手上还输着液,不能乱走动,不过昏沉的头已经清醒了许多,像是睡了一觉,什么事也没发生,从薰衣草香气过渡到消毒水的味道,他就到了这里。 琴姨说出去给他整点吃的,马上回来,现下房间里就剩他一人。 祝池支着另一只手看手机,微信消息几乎爆满,不少同学挂念他,发来消息询问状况,可回完所有消息祝池却总有些意犹未尽。 就这点人?没啦? 终于,翻到被埋没的狗狗头时指尖停住,祝池气不打一处来。 真不管同桌死活了? 果然是个无情无义,无牵无挂的冰块儿! 祝池想拿表情包炸他,让他看看他同桌顽强的生命力,他正挑着表情包,这时,一则新消息弹出来—— 是宁想。 “阿祝,我听琴姨说你在学校晕倒了?现在感觉好点了没?” ——“好多了,没什么大事,你别担心。” “那就好。医生怎么说,怎么就突然晕倒了?” ——“医生说是过敏。” “你吃龙虾了?” 祝池怔了一怔。 他生活里父母的影子并不多,以至于宁女士对他大多生活习惯都不了解,而对什么过敏,却恰好撞上了她了解的那一小部分。 他从小体质不错,过敏源单一,记住这个并不困难,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小时候触发过一次。 那次是和一个生意上的朋友吃饭,没人照看就顺带捎上了他。酒桌上没有同龄人,大人们只顾聊天喝酒谈生意,他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剥小龙虾。 怎么晕倒的他全然不记得,他只记得,那天的小龙虾红油椒麻,出奇的入味儿,出奇的香。小龙虾不仅解馋,还解闷,好像时间一个人也能很轻易打发。 红色的虾壳剥了一桌,给这场不知道要吃到何年何月的饭局,提前按下了暂停键。 后来,他红了脸,晕倒了,进了抢救室,差点没醒过来。 他第一次品尝味美的龙虾,也成了最后一次。 而现在他独自坐在病床上,宁想的话却问住了他。 他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在纠结该怎么说。 那个龙虾味的月饼是琴姨好心送来的,要怪只怪包装上写得不明显,他看得不仔细,也怪他的味蕾不灵敏,连一丝不对劲儿都没尝出来。 话虽如此,但他也不确定告诉宁女士后她是否会多想,是否会将琴姨无端牵扯进来,所以他最后决定,还是别多此一嘴了。 ——“食堂今天换了新菜品,我觉得挺好吃的,就尝了一点,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祝池自认为理由编得不错,足够自然,足够轻描淡写。 他刚发过去,那头消息倒是回得迅速,宁想这次发了条语音—— “都这么大人了,自己什么情况难道自己不知道吗?世上五花八门诱惑人的东西多了去了,但不是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得尝个新鲜,很多东西是不能尝试的。碰都不能碰!你明白吗?” 祝池看着语音转过来的文字,耳边却自动响起宁想的声音,连音调语气都是那么真切,一遍又一遍,在耳畔连续播放。 消毒水味儿瞬间加重了些,祝池胸口莫名闷得慌,像是要窒息。 他烦躁地将手机甩开,盯着天花板无趣,看着雪白的床单被罩更无趣,索性将目光移向自己身上唯一不单调地方——他的左手。 左手缠着几条米色医用胶布,胶布下压着紫色针头,紫色针头戳进青色血管,血管中流淌的是红色的血液,这么顺水推舟想下去,右手便不知不觉间攀上了左手。 冰凉的指尖即将触到钢化针头,可下一秒,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握住。 第30章 “小池, 别乱碰。” 一进门就撞见如此情景,柳琴吓一跳,急得将右手的粥倒到左手提馄饨的手上, 也顾不上粥洒没洒。 “这扎了针的手可不能乱碰,”她将买好的食物放在一边,这才发现, “哎呀,粥泼出来了点。” 微蹙的柳叶眉很难不让人注意, 抱歉的意味更明显了。 “没事的, 琴姨。”祝池不介意, 露出善解人意的笑。 柳琴眉头这才舒展开,她抬头看一眼吊瓶,还多,半瓶子药一时半会儿也输不完。 于是一边忙活着支小桌板, 一边问道:“是打针的手不舒服吗?是不是药液流太快了, 会吃不消?” 没等祝池回答, 柳琴将粥和馄饨摆好,便立即起身去将速度调慢了些。 祝池原本大脑还在加载该怎么解释, 因为他也不理解,一分钟前的自己怎么就非得去把玩扎着针的左手, 真是没事闲的慌。 不过现在,这个由于灵魂出窍而琢磨不透的答案也不重要了,柳琴似乎没有硬要追究清楚的打算, 她忙不迭解开包装袋,道:“赶紧,趁热吃。” 又察觉到他手不方便,主动说:“要不要我喂你?” 关心则乱, 琴姨眼中只看得见他扎着针的左手,差点忘了,他还有一只空着的、更加灵活的右手。 祝池还没羸弱到让人喂饭的程度,琴姨大晚上赶到医院,帮他办手续,买宵夜,已经很给人添麻烦了,哪里好意思让人做到无微不至? 于是他抢着抓起勺子,将小米粥往嘴里送,“琴姨,不用,我自己可以。” 祝池急于证明自己,小米粥吹也没吹便送入了口,烫得他舌头打卷儿,发出“嘶哈”一声。 柳琴瞧见他囫囵的模样,笑着忧心,立即伸手帮人抚背顺气儿,“慢点儿,慢点儿吃。” 吸取刚才的教训,祝池开始慢条斯理喝粥吃馄饨,柳琴看他胃口不错,眼尾笑意加深了些,“我出去打点水,你慢慢吃。” “嗯,琴姨放心去。” 柳琴走出病房,床边的手机又振了一下。祝池猜测,肯定是宁想看他不回消息,又开始远程说教了。 第36章 他看一眼天花板,白眼翻上了天,心情却跟着舒畅不少。 手机解锁的一瞬,才发觉不是宁想的消息,那个冰块儿倒是终于想起了他。 sss:好点了吗? 是关切的话没错,还是刚才所有回复的缩句版本,一目了然,读起来毫不费劲儿,可屏幕后的祝池却莫名更不爽了。 姗姗来迟就四个字? 他还以为,压轴的能写篇小作文来嘘寒问暖呢,结果就这? 祝池打算以牙还牙。 住持:反正没死。 刚发过去,“正在输入中”在顶上一闪而过,新消息立马弹出。 sss:那你好好活,早点休息。 还是关切的话没错,但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不像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他就没听过哪种祝福,是祝别人“好好活”。 祝池的表情包计划一触即发,他搜罗了一圈,只要是能彰显自己现在活的非常好,精神头出奇高的,他无一例外收入囊中,打算一股脑给人发过去,给他点小小震撼。 可结果是一个没发出去,对方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震撼。 sss发了个表情包—— [晚安] 祝池看后吓一跳,心下被“?!?!?……”循环刷屏。 他进化了? 都会发表情包了,还发了个这么骚包的表情包?! 最后,完全是出于礼尚往来,祝池在一众很不正常的晚安中,挑了个最不打眼的发过去。发完后自己没眼再看,慌忙退了出去。 他顺手点开宁想的聊天框,像流水线没有感情的机器一般,回了句:您说的对,我一定牢牢记住,下次不会了。 为了不耽误上课进度,也为了向宁女士证明他确实没什么事,第二天没出现其他症状后,祝池便决定出院。 琴姨本想让他在医院多观察几天,再不济,在家里多休息几天也是好的,但拗不过祝池以特奥班时间紧、任务重,不想落下进度为由,最终还是应允了,开了些抗过敏的药便迅速办了出院手续。 这孩子本身优秀,又自觉,对学业上心也能理解,毕竟现在高中竞争压力大,都很拼。 早上收拾完东西,下午祝池就去了学校,不过他来的很不凑巧,上午的体育课完美错过,下午物理课的腥风血雨却没能免于幸难。 马俊义是抱着一摞物理步步高大本进的教室,难得一次亲力亲为,亲自抱作业过来,也不知道是哪些宠儿能受到如此优待。 不过除了这一点,似乎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一样的熨得妥帖的衬衫,梳得油光锃亮的偏分,以及炯炯有神,不做表情时永远看着清澈的大黑眼珠。 没人想得到,看起来纯良的双目下实际正酝酿着一场风波。 作业一般是课代表抱过来提前发下去,如果有老师单独留着,只会有两种情况:作为模板当众表扬,或者作为反面教材聚众批判。 但今天,显然是后者。 “黄宇恒!” 马俊义面无表情捞起第一本,封面统一撕掉的右上角露出姓名,连翻都不用翻,不给人丝毫心理准备。 被点的先是一惊,后知后觉站起来,全班人又是一惊,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马俊义憋的火气便如脱缰野马般彻底释放出来。 “我问你,我上次布置到第几面啦?” “额……”黄宇恒吭哧半天没答上来,心想这么刁钻的问题课代表都不一定记得,于是如实说:“我记不清了,大概……一百多面吧。” 马俊义冷哼一声,道:“你记不清就对了。” 黄宇恒:“?” “我布置到哪儿了?同桌告诉他。”说完看一眼桌上摊着蓝皮书的夏思澈。 “第150面。”夏思澈回答。 马俊义气呼呼地转移视线,“你呢?才做到144面,没写完就敢交上来,等着我给你做呢?” 黄宇恒这才猛地想起,布置大本的那天他急着赶数学卷子,便将从来没收过的物理大本往后挪了挪,谁知这一挪,就彻底挪忘了。 他和夏思澈视线上下交汇,看嘴型像是在说:“我没写完你咋就给我交了?” 夏思澈作无辜状,“我哪里知道。” “嘀嘀咕咕干嘛呢,看你同桌也没用。”马主任将第一本处决的作业放一边,接着又捞起一本。 “这个更过分,大题全给我只填个答案,当这填空题呢!”马俊义将第二本扔一边,凶煞的目光扫过最后一排,“是谁自觉站起来。” 话毕,周延缩着脖子往周围瞟,结果却没人站起来,直到和老马对视上,他才肯放弃最后的挣扎,灰溜溜撑着桌子立起半个身子,后腿顺势架在了椅子上。 他以为老马看不见,毕竟距离远,还有掩体,谁知马俊义一中透视眼的称号不是白来的,根本不放过他的任何小动作。 一声“站好!”,直接将他掰直了。 马俊义接着又翻了五六本,语气稍微温和了些,“许向暖、林可心、肖钰……你们几个女生我就不细说了,下去把偷工减料的地方全部补齐!” 被点的女生自觉站起来,教室里新增一片林,说来也奇怪,罚站的人不是七零八落散在教室各处,而是一窝一窝呈现集群分布。 马俊义喘口气,将白板电脑开机,大家跟着松口气,以为这场批斗大会终于要告一段落了。 不过下一秒,马俊义不知从讲台哪个角落又单独抄起一份作业,说:“还有更过分的,我都没想到会是你——祝池!” 话音刚落,祝池毫不犹豫站起来,刚才的流程他已经熟悉,只等在位子上听后发落。 “前面的课前预习一个字不动,你想干什么?”马主任压着嗓子说,“我知道你物理还可以,但也不能眼高手低,现在还是上新课阶段,就偷懒成这样?物理不难,只要把概念理解清楚,之后的题怎么变换都难不倒你,这我都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 祝池听着“嗯嗯”点头,马主任不知道,他就更不知道了。 因为他只听过一遍,这是头一遍。 “都站后面去,别挡着别的同学了。” 马俊义气消下来,恢复到往常的音量,白板开机完毕,他转身把u盘插进去,刚转过来准备开始讲课,就看见宋时举起的手。 “宋时?有事说。” 宋时站起来,“老师,我的步步高大本也没发。” 这时,讲台边上的同学注意到地上掉了本练习册,于是默默捡起来,放回讲台。 马俊义垂眸看一眼,右上角的姓名赫然写着“宋时”,不确定又翻开看,最后终于想起来。 “宋时啊,你也是我没想到的。我还想问你,这作业怎么少了这么多页?”马俊义掂量着比正常要薄不少的书,继续道:“我想你肯定不是没写,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缺页去哪儿了?” 离讲台近的不敢轻易发声,后排离讲台远,是逍遥法外的圣地,这会儿旁边隐隐传来议论声—— “如果是别人可能会撕几页少做,但班长肯定不会。” “我上回看见班长改错题,直接撕下来一面,最后只取了一题,估计是觉得不完整的书页不好翻,干脆全撕了。” “有道理啊,下次我也这样干” “……” 祝池将原委听了去,可接下来本人却站出来,啪啪打了一众人的脸,就连自己也不放过。 宋时像是非要为难自己,直接无视老马给的台阶,开口道:“扔了。” 也没说错,他确实扔了大半,可在马俊义听来,这简直是个荒谬的答案。 “你写了扔的还是没写扔的?”他问。 宋时没犹豫,“没写。” 好学生倒反天罡,马俊义气得说不出话,“你……” “我站后面。”宋时很自觉收拾好书本。 马俊义眼皮直跳,他更气了。 倒不是因为宋时没写,他不相信他会不写,只是想不通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非要跟他反着来。他最后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摆手,“你愿意站后面就站后面吧。” 罚站大部队又添一员大将,宋时径直走过来,其它人主动往边上挪,只有祝池没动,宋时就水到渠成站到了祝池旁边。 祝池凑过去问:“你干嘛不实话实说,你解释清楚老马是绝对不忍心追究的。” 宋时回答:“懒得解释。” 祝池无语,“那活该你站着。” 想了想又说:“等等,这不像是你的风格。怎么不装乖了,改玩儿叛逆啦?” 面对祝池的一针见血,死鸭子依旧嘴硬,宋时淡定道:“我什么时候装乖了,我一直是这样。” 祝池再次无语,想来人好不容易立的人设不容外人戳破,于是他顺杆道:“好好好,班长大人体贴民情,有难同当,甘愿陪大家一起……” “不是。”宋时转过脸打断。 “?” 第37章 祝池不懂,揭他面具不是,夸他怎么也不是了。 下一秒,宋时看着他认真道:“陪你。” 第31章 “通电导线在磁场中受安培力的作用……” 黑板上粉笔“吱吱”作响, 仿佛给二人划出一片独立磁场,和教室里一众抬头听讲的、低头私语的、埋头做题的隔绝开来,猝不及防的两个字像是触发到电源开关, 祝池的心通了电,便开始猛烈跳动。 外面似乎下起了小雨,风中带着水汽, 从后门飘飘而至,挠痒痒似的, 在祝池侧脖颈上蹭了一下。 他瞳孔不自觉放大, 就这么干瞪眼看着对方, 心说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最好赶紧把不清不楚的话说明白,不然的话,他是一定会瞎想的。 睁圆的双目太清澈, 也太较真, 目光澄净热烈, 好像对面的不是宋时,而是需要潜心理解的物理知识。 宋时懵了, 原以为懵的会是对方,可谁知自己先乱了阵脚。 他不自然地别过头, 避开视线,故作镇定地解释:“怕你身子骨太弱,晕倒了都没人发现。” “哦。”祝池眸光暗下来, 平静的解释很合理,冷淡的语调也见怪不怪,可心里却莫名空落落的。 这并不是他想听的答案。 至于他在期盼什么,他也说不清。 祝池最后决定放弃瞎想, 就像某人之前说的一样。 偏向一侧的目光早已移开,可立即又转了回去,他刚要怼一句“盼我点好吧”,讲台上一道视线扫过来,随即是老马浑厚的一声烟嗓——“祝池。” 如果说声音离得远会听不清,但动作不会,下面搞什么小动作老马在讲台上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后排站着的,毕竟冒头的地鼠好打击,一打一个准。 祝池话到嘴边不得不憋回去。他倒是不慌,因为前一个问题顺路听了一耳,不至于回答不上,只是有些不服气,怎么单单点他,还有人呢。 “你先回位吧。”老马说。 这下祝池懵了,全班人也有点懵,纷纷回头,后排罚站大部队就不用说,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毕竟中途拿到免死金牌这等事,比六月飞雪还要稀奇。 “我差点忘了,你昨天才过敏晕倒,今天就赶来上课,很不容易,身体肯定还没完全恢复。” 老马语气中带着关切,祝池在一众关切好奇参半的目光中,走红毯似的走回座位。 走之前,看了一眼来“陪他”的贴心革命同桌宋时。 祝池尴尬扯起嘴角,宋时看向老马,幽怨的眼神似是在说:现在想起来,还不如忘了的好。 祝池刚坐下,老马又说:“这次特殊情况让你回位了,但课前预习还是得全部补起来。物理概念很重要,得领悟它的真谛,你这么聪明的孩子,我不说,应该就能悟得到。” 聪明孩子祝池跟着话间停顿点头,附和道:“该悟,得悟,必须悟。” 这节课的下课铃比哪天都清脆,铃声一响,后面的林子砍倒一半,就近的偷摸蹿回自己位子,隔的远的撑不住蹲下休息,也不管老马走没走。 班长大人自然不属于倒下的阵营。 宋时不到最后一刻不松懈,站得端正,像黄沙岗里的白杨树,风沙之下仍旧屹立不倒。 好在老马不计较,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临走前就点了课代表一人。 老马挥了挥教案,道:“林可心,到办公室来一下。” 此时的的林可心正往位子上钻,听到点她名,整个人先是一僵,然后淡然直起身子,大声回了句“好”。 祝池跟着惊了下,他还以为老马会先找宋时的麻烦。 老马走后,宋时站完最后一班岗回到座位,他把书放下,祝池就看见物理书里夹着张试卷—— 是早上刚发的物理卷,小题和第一道大题已经全部完成。不得不说,效率挺高,一节课在有干扰的情况下还能摸出这么多题。 祝池忍不住调侃:“你带本书的意义就是为了垫着试卷?” 宋时将试卷抽出来,扬了扬课本,“不止,还能作保护伞。” 说着将课本展开,头埋在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像和人玩捉迷藏的小孩儿。 祝池被他逗笑了,笑得神采飞扬,就连刚出院的倦容也全都消失不见。 “反正就是不拿课本当课本呗。”祝池挑开话头说,“你这样,老马知道得多气啊。” 宋时说:“我提前预习,提前完成作业,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气。再说,他又不知道,他当我在认真听讲呢。” 说罢又将课本往上提,严严实实将整张脸遮住。 不知课上到何时,天突然放晴了。阳光从窗外飘洒进来,在亮面书本上跳跃,封面里的绿色极光一瞬生动起来,祝池笑得更加肆意了。 他扯开物理书,说:“你什么时候这么放肆了,小心老马一会儿找你。” 乌鸦嘴名不虚传,林可心进门第一件事不是回自己座位,而是绕到宋时旁边,留下句:“老马叫你去趟办公室。” 祝池嘴角的笑僵住,宋时寒气腾腾和他对视一眼,然后离了座位。 林可心没急着走,目送人消失在楼梯转角,而后直接坐到了宋时位子上。 祝池本来就想问问她,看人没走,又直接坐到了旁边,话便从嘴里脱口而出,谁知对方也是提前憋好了话。 “刚才——” “小池——” 两副担忧的面孔撞上,话音几乎重合。 “你先说吧。”祝池谦让。 林可心没让,接着说:“小池,你怎么过的敏啊,那么严重。” 祝池笑了笑,轻描淡写地回答:“龙虾过敏,不过好在剂量不大,没多大点事,不用担心。” 林可心“哦”了一声,好奇又问:“哪里的龙虾,食堂还有龙虾?” “不是食堂,是龙虾味儿的月饼。” 祝池说。 “还有龙虾味儿的月饼?”林可心惊了。 祝池已经惊过了,于是平静地说:“不止麻辣小龙虾,还有鲅鱼莲蓉、咸蛋黄榴莲、爆浆巧克力……” 他照着礼盒上的说法报口味,这些稀奇古怪、五花八门的口味,他也是中午到家才搞清楚。 林可心涨了见识,喃喃道:“时代在进步,月饼在发展,万物皆可作馅,哪天是不是我家炒的西红柿鸡蛋也能包进去……” 她转而道:“对了,你刚刚要问什么?” 祝池顿了顿,想了下林可心也是罚站大部队的一员,刚才被叫去八成是挨训,现在揭人伤疤不妥,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没什么事。我就问问,今天是要收这张物理卷子吗?” 林可心瞟了眼他手头的试卷,又是一惊,“你就剩一题啦?” 祝池点头,林可心惨遭重创。 “今天不收,老马说给两天时间写,当然,今天新课的步步高得跟上,”林可心说,“不过早上发的卷子,你下午刚来就快写完啦?莫非是——” 祝池伸手比了个嘘,林可心了然。 “虽然我是课代表,但你这种行为我一点儿也不反对,”她捂着嘴低声说,“老马讲课,简直催眠,不写题提神,我肯定睡过去。” 祝池这回不再走形式点头,头点得飞快,下巴直戳胸口。 说完林可心回到自己位子,同桌辛晓婷很积极,先凑过来问一嘴她去办公室的事,原本也是忧心,可下一秒就变了脸。 “老马真没训你?” 林可心回答:“没啊,就交代了今天的作业,叫我明天记得收卷子。” 辛晓婷不服,“怎么找你不找我?害的我白担心。” 林可心一边翻步步高漏掉的课前预习,一边说:“可能老马偏心吧,谁叫我是物理竞赛的。” 辛晓婷冷哼一声:“我还化学竞赛的呢,物理竞赛哪有化学竞赛香,毕竟我们教练不仅讲得好,长得也好。” 此话威力不小,呛得林可心瞬间哑言。 祝池本来只想去打个水,出门左转的事儿,就几步路。 可最后为了响应大顺“没事多爬楼,锻炼身体”的号召,他还真跑到了四楼接水。爬到四楼后觉得运动量不够,还专门绕到了对楼。 等他接完水往回走,刚好路过年级主任办公室,一抬眼就看见宋时站里头。 真是,怎么会有这样巧的事! 没有不管同桌的道理,何况这件事还和他有点关系,祝池名正言顺刹住脚,侧身在门口蹲点。 门没关,隐约听见里面传来的说话声,虽然只有老马一人的声音。 他想的是,如果老马不相信宋时,他就进去作证,如果宋时是头倔驴,今天非要跟老马硬刚,他就进去帮着解释。再不济,转移火力总是能够的,毕竟他今天也是原罚站大部队的一员。 这么想着,脖子突然被人圈住,身后传来贺景阳的声音。 “听什么呢,让我也听听。” 第38章 祝池吓一跳,差点叫出来,好在他临场随机应变能力强,很快就能抑住情绪。 旁边的大喇叭又要说什么,祝池慌得赶紧捂住,不知是没捂严实还是贺景阳发声能力太强,可以不张嘴说话,总之耳边又传来贺景阳的声音,不过是气声。 “你捂我眼睛干嘛?我刚忘了,这是在老马地盘上。”贺景阳说。 祝池松开手,下意识说了句“抱歉”,接着小声问:“你怎么来四楼了,你们班不是也在三楼吗?” 贺景阳说:“是啊,三楼饮水机坏了,只能上楼接了。” 瞎猫撞上死耗子,看来今天就算不锻炼身体也得上楼。 对祝池来说,这是个好消息,好像多一个合理的上楼理由,心里就会更踏实一些。 贺景阳又问:“那你呢?来四楼干嘛?”用的还是气声,像是电影里的间谍在交换秘密情报。 祝池扬起杯子,开始扯瞎话:“我接水啊,不然呢?” 贺景阳好糊弄,他不仅忘了一班在对面楼,接水根本不用绕到中间,也差点忘了,刚才祝池人是站在办公室门口的,压根没动。 好在他最后意识过来,问:“不对啊,这姿势我熟,你刚是在门口窃听吧。” 祝池愣了愣,想解释又觉得一时半会儿跟他说不清。 办公室里的声音渐弱,弱到几乎听不清,也不知是真没事还是在僵持。 本就摸不着头脑的事情更显渺茫,祝池突然觉得,自己过来也是件没头脑的事情,依宋时又能刚又能装的性子,哪里需要他救场。 祝池没认窃听这遭罪,拉着贺景阳准备离开,前脚刚走出一步,后脚就和办公室门口出来的人撞上。 差点扑人身上的祝池吓一跳,倒是中间隔着一人的贺景阳优先反应过来,他认出是宋时,又看一眼祝池,瞬间了悟。 “我知道了,你是在等他。”贺景阳指着宋时说,“可以啊,中国好同桌,一方有难,同桌支援。”说完给祝池竖了个大拇指。 宋时闻言也盯着他,惹得当事人当场捂脸,真想找个裂谷跳下去。 祝池骑虎难下,干脆自暴自弃招了:“是是是,我闲得慌上楼锻炼身体,顺路过来瞧一眼,总不能不管同桌死活吧。” 贺景阳不明就里,什么油什么醋都敢往里添,他说:“哦~,所以打水就是个幌子呗。” 祝池瞪他一眼,“打水是正事,其它都是顺道。” “好好好,”好奇宝宝贺景阳抻着脖子又问,“所以究竟是怎么活、怎么死?” 贺景阳稳定发挥,语不惊人死不休,祝池一噎,宋时呛得咳了两声。 祝池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于是问宋时:“老马怎么说?” “没怎么说。”宋时答得平淡。 祝池总觉得不对劲,又问:“你没跟他解释清楚吗?” 宋时说:“解释了。” 心里的石头落下,祝池微不可查舒口气,谁知宋时话说一半又补道:“但现在后悔了。” “???” 祝池疑惑,贺景阳就更不懂了,掐头去尾的对白和影片节选没什么两样,没有逻辑,但似乎更有意思。 “为什么?”祝池脱口而出,贺景阳扒着他肩膀只等揭谜底。 宋时盯着祝池,仿佛看穿一切,“等着英雄救英雄,不是更好吗?” 第32章 这次表彰会火了三个人。 有人出场自带混响, 有人演讲深入人心,有人明明没做什么,却能让大会提前收场。 由于周六放假, 周五晚上的年级大群又是一番盛景,群里热议的无非是表彰会上或初次亮相,或重新翻红的三人。 在一中, 明星校友是比状元更罕见的生物,即使是初升的新星, 也能在乏趣可陈的校园里掀起一大波讨论。 小学弟的大名在高二年级群里疯传, 大家原以为根据名字就能搜罗到他的全部信息, 谁知考古之路坎坷,小学弟还处于查无此人的状态,最后还是高一的蹦出来指路,这才在小破站上挖掘出小学弟唯一的露脸视频。 这条视频就是贺景阳当初看的那条, 不怪大家搜不到, 因为它压根没打“尹时宵”的tag, 只有“元宵cp”和翻评论区才能找到的团名“破晓”。 不过即便是cp粉圈地自萌的产物,也能看出它爆火的趋势, 短短一周时间,播放量就达到了50w+, 对于一个十八线开外小糊团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菠萝吹风:我好像刷到过这条,之前只是觉得好磕。 橙子不是橘子:太好磕了, 感觉发现了宝藏,关键是见过真人[哇][哇][哇]! 半桥仙:我决定了,从今天起养成这个小糊团,安利给更多人! sunrise:姐妹, 挺你。 半桥仙:……姐妹,我男的。 半桥仙:不过无所谓,都一样,都是兄弟姐妹。 …… 葵花籽:不是,真没人觉得另一个很眼熟吗? 奇亚籽:觉得,这真不是祝池??? 葵花籽:附议,怎么会这么像[震惊] sunrise:我去,不说我都没注意。再来一遍…… 群里聊得火热,注意力成功从小学弟转移到了祝池身上,见过真人后,大家磕得更上头了。 要说还是杂食动物吃饱饭,表彰会上磕的还是另一对,眨眼间,就把宋时抛到九霄云外了。 不过好在仍有不少唯粉坚守阵营,许向暖终于坐不住,看群里人大概率是磕cp磕得脑子不好使了,竟然有人相信视频里的就是祝池本人,还有人说他是转学前当的艺人,现在一边学习一边兼顾团里的工作?! 这就很扯。先不说一中特奥班的行程有多满,就是进了特奥班,要想学到祝池那个程度,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够的。 光有天赋不够,还得付出时间和努力,祝池又不是奥特曼,哪里能分身? 许向暖自己开的头还是得自己来收场。 葵花籽:这必不是祝池啊,长得像罢了。 菠萝吹风:你怎么确定不是。 原味米线:就是就是,祝池也没反驳啊。 半桥仙:+1,本人来了才信。 …… 许向暖就发了一条,没想到不到一分钟,竟能有二十来人站出来发声,她望着满屏的+1、[举双手赞成],只剩下无力。 想来这群人过于双标,现在才想起来要本人下场自证,自己造谣的时候,怎么就格外笃定。 不过许向暖也奇怪,当事人始终没出来表态,一直不说话像是默认,搞得她都要开始怀疑自己了。 她刚打算@祝池,却又意识到,这个以自由开放著称的年级群并非实名制,想找祝池找不到,就算找“住持”也行不通,因为大多数人为了不被认出,连群昵称也会特意修改,包括她自己。 许向暖只好退出来,换了个群@住持,但最后好像结果都一样,仍旧无人回复。 穿过半条青石板巷,再串到对门,同样的白墙黛瓦里栖居着不同的人,窗子朝前的那间房门被打开,柳琴走进来,将水果放在桌边。 “小池,早点休息,明天贺景阳是可以睡懒觉了,但你还得辛苦早起。” 祝池将小纸片扣在桌上,笑着答:“嗯,知道了,琴姨也是。” 柳琴说:“你这也是有的辛苦,贺景阳不是特奥班的,还没资格呢。” 她拍了拍祝池肩膀,又说:“也就再辛苦两年,上大学起码不用起这么早了。” …… 柳琴走后,祝池将桌上的小纸片翻过来。 上面的字迹劲挺潇洒,这是宋时写给他的,一道数学题的过程。 晚自习放学前,数学试卷倒二一道解析几何题卡住了他。 祝池做了足有四十分钟,不是没有思路,只是照他的思路特别难算,倒了上十步才绕回初始问题求解,过程之艰难,计算之繁复,可想而知。 只是他没想到,临走时宋时会递来一张小纸片。 纸片只写了正面,简练的几行演算清晰明了,他看一眼最后答案,正是他刚刚超了答题框才解决的倒二。 小纸片祝池当然收了。只是没想到宋时出师出得这么快,都能给他写解题过程了。 但转念一想,有来有往也挺好,能够青出于蓝,代表蓝还是有点水平的。 纸片上的过程祝池看一遍就能明白,今天的作业早就完成,甚至明天早上数学补课的专题卷他也提前完成了。 现在闲来无事,小纸片不知怎的又被翻出来,拿在手里琢磨几个来回,以至手机振了几下都没注意。 题目解开了,心里却总感觉有东西没解开,像是有什么在心底躁动,想靠近却又不敢上前,害怕是徒劳、是死结。 祝池终于将小纸片揉成一团,刚要扔进垃圾桶,手机又振了一下。 这回他听到了。 他将纸团随手移到一边,摸过手机,打开一看“学习交流中心”已经交流了上十条消息。 第39章 而最新的一条是降神发来的视频,标题指向很明显,是条cp向视频,祝池看见封面的一张面孔,皱了下眉,忽而想起乐乐那天在电玩城说的话。 他没多想点进视频,开弹幕看完的。 弹幕大多都是cp粉刷的“99”,可里面偏偏隔三差五混进一两条不合时宜的渣子。 他很荣幸,他的大名成了渣子中的高频词。他现在只有一个心愿,就是祈祷博主能管管评论区,最好能把和他相关的全删干净,不然他真有可能被粉丝骂死。 祝池最后是被吓出来的,群聊里许向暖@累了,早就放弃了,现在是贺景阳在@sss,并且乐此不疲。 降神:@sss让你加年级大群你不加,看看错过了多少精彩内容。 降神:@sss算了,再最后免费给你搬运一次,真最后一次了。 降神:@sss视频看了吗?是不是特别像,许向暖也这么觉得。 降神:@sss其实表彰会前我就看过了,当时太震惊,忘发了。 祝池实在理解不了,贺景阳说话就说话,每句话都@宋时干嘛,宋时又对这些不感兴趣。 住持:@sss是什么高级的前缀吗? 降神:…… 降神:不好意思,无脑@惯了,忘了删。 过了一会儿,常年深潜的宋时终于冒了泡。 sss:不像。 降神:那你说说哪里不一样。 sss:这个不知名的人脖子上有颗痣,祝池没有。他小腹有薄肌,祝池也没有。 降神:…… 降神:你是拿放大镜看的,还是透视眼看的? 脖子平时都露在外面,即使这样,贺景阳也从来没注意过哪个人脖子上有痣,他自己有没有都不确定。 至于小腹,他上次掀被子没来得及看清,宋时这家伙就更不应该知道了。 贺景阳察觉到不对,继续追问:你难不成看过他小腹? 掉线许久的许向暖突然也上了线,向日葵道:什么小腹?谁的小腹?猪的还是人的? 四连问的骇人程度简直可以媲美弹幕刷出的“这人原名叫祝池,是我同学”。 祝池看一眼拉开的窗帘,小腹突然疼起来。 这真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情。 尽管如此,祝池捂着小腹也不忘抢着回复,他艰难又飞快地摁键盘。 住持:这个问题能过吗?[求放过] 好在最后确实放过了这个问题,只是祝池没想到,一山后面还是山。 降神:那讲讲英雄救英雄的事也行。 许向暖:谁是英雄?救哪个英雄? 住持:…… 祝池现在不仅小腹疼,脑壳也疼。他岔开话题,说:@向日葵,视频里的真不是我,我要是当爱豆了,肯定来不了一中。 向日葵:还真有这等神人。就视频里另一个,跳舞牛逼,成绩牛逼,上次表彰会姗姗来迟的也是他。 住持:那确实牛逼。 向日葵:采访一下当事人,看完视频什么感受? 视频内容祝池刚看就快忘干净了,可能因为他的注意力全在弹幕上。 回复前,祝池下意识抬头看一眼对面窗子,谁知刚好对上了宋时的眸子。 今天他不拉窗帘是有原因的。宋时难得敞开窗户,他干脆也不拉,之前的便宜他得占回来才行。 可现在他突然有点想拉上了。 宋时回完贺景阳那句就将头扎下去,八成是还在刻苦,也不知什么时候写完的,反正现在正懒懒靠在椅背上,双臂叠在胸前,沉着眸子盯他。 祝池后背不自觉绷起来,手机不知何时摁了熄屏,甩在桌上,右手大拇指腹摩挲着中指上的茧,手指像是无处安放,他又开始抠手了。 这就很奇怪,他到底在心虚什么。 这时,对面的人表情却忽而松了,他像是笑了下,先一步低头,祝池桌前的手机随即振了下。 他拿起一看,果然是宋时的消息。 sss: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正面回答一下,什么感受? 祝池觉得他很无聊,许向暖贴脸开大也罢,他又跑过来凑什么热闹,还单独私信一遍。 祝池没理他,先在群里回复。 住持:能和大佬组cp,我特别高兴,特别荣幸。 发完不够,还加了个[开心万岁]的表情包。 祝池发完学他,也靠椅背上,双臂环胸,优哉游哉地盘起二郎腿,只可惜看不到对面人的反应。 …… 一个世纪过去,宋时仍旧扎着头,表情比吃了柠檬还要难看。 第33章 祝池的表情包发出后, “学习交流中心”出奇安静,高二年级大群依旧沸腾。 谣言凶如猛兽,一条条传下来就演变成为——“一中一下子出了两个大明星!” 直到两个新人空降年级大群, 这场闹剧才终得收场。 新人一个是刚转来不久的祝池,是来下场打假的;另一个是昵称叫“木鱼”的神秘人,不知道是来干嘛的。 祝池前脚刚进群, 这家伙后脚就跟着进群了。 只有贺景阳知道,因为两个都是他拉进去的。 他也是纳闷儿, 之前拉宋时进群他总是找借口, 说什么“不感兴趣”, 说什么“不加闲群”,今天竟然主动让拉他进群。 一个人不进,还非得等有人陪着一起进,臭毛病真多。 祝池亲自发声后, 群里果然消停下来。 不管cp粉磕的多厉害, 在正主面前多少会收敛些, 何况随意搬用替身文学这套,本就是对人的不尊重。不管是对祝池, 还是对视频里的那个。 没过多久,趁着欢迎新人的时机, 大家又想起表彰会上祝池晕倒的事情来,关心的不在少数,好奇真相的也有一部分。 尽管这属于私事, 并不适合公开场合来问,但总有几个大嘴巴憋不住。 这事祝池倒是不介意。给他一个平台统一回复正好,以免之后逢人又要解释一遍,那更麻烦。 于是祝池编辑好说辞一条消息发出去, 一众好奇心满足,便没再追问。 但也是在这个时候,一张他晕倒的照片被人发了出来。 照片的主角不止他一人。 这张照片时机抓得很精妙,刚好将祝池被宋时接住的画面捕捉下来。 礼堂的灯光打得正好,落在宋时轮廓清晰的侧脸上,祝池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五官模糊,但正是模糊中的留白,让整个画面更具氛围感。 黑暗中陨落的少年,被带着光的少年接住,救赎的意味更浓了。 可惜祝池既不是专业摄影师,也不是文艺青年,欣赏不来这些,但他同样感谢光影氛围。 谢谢它遮住了他的脸。 他过敏脸会红,那时没准儿还起了疹子,要是被拍到不得丑死,尤其是站在某人旁边作对照。 此图一出,之前的cp粉原地复活。 保真的原图直出不担心弄错人,即使正主还在,也不妨碍他们偷偷磕、委婉磕。 有人忍不住冒泡。 千山映雪:拍得太好了(不是说祝池同学晕倒哈~ 八角香:相机拍的吧,真的特别有质感。[赞][赞][赞] 芥菜不菜:像电影镜头! 葵花籽:神图! 菠萝吹风:神图+1 kuio:神图+2 …… 反正夸的是图,又没夸人,夸得天花烂坠也没问题。 祝池将图片保存退出来,一众乱吹神图的他全不认识,往下翻都是一样的两个字,不用多看,无比丝滑。 可丝滑不到两秒,指尖却像是遇上障碍物,突然间给绊住了。 那个“木鱼”也跑来凑热闹,接了句:神图+52 祝池这就很无语。 当真以为换个昵称就没人认识他了? 祝池扶额重新回到sss的聊天框,对面的狗狗头和刚才木鱼的头像一模一样。 这人还挺闲,加群难道就是为了吹自己,是不知道那张图把他拍得很帅吗? 祝池本想当场抓包顺带嘲讽几句,但心里想的和手上打的好像有些偏差,等摁下发送键时,话就换了翻模样。 住持:谢了。 他最后只憋出这两个字,不得不在心里给自己找理由:不写小作文揭露一定是因为他懒,不写小作文感谢那肯定是因为文采有限。 这么想的话,发出去的两个字就变得合理了。 过了一会儿,手机振一声,宋时的回复同样简单。 sss:嗯,晚安。 接着对面拉了窗帘,熄了灯。 指针指向十一点半,似乎不晚,隔壁传来轻微的呼噜声响,月光下桂影摇曳,路灯在青石板上作出橙黄色的画。 祝池拉窗帘的手忽而顿住,随后,对面米色窗帘映出微弱的荧光。 hsm头头上线了,他的结义兄弟jzt尖比他早一步。 - 苦逼的特奥班学生周六仍要早起补课。 说是补课,实际就是拉他们到学校做题,毕竟一上午时间讲不了多少,通常安排的是数学物理的限时专题训练。练完后答案发下去自己对,不用讲,详答详解看几遍都能明白。 第40章 如果时间多的话,老师可能会酌情点一下重点步骤,或者对答案以外的解法进行补充。 当然,也欢迎学生上来分享自己的好方法。 夏思澈拍了拍身上的粉笔灰,从讲台上下来。 黑板上写满了一道数学题的另一种解法,台下同学似懂非懂地点头,祝池咬着笔跟着点头,视线还定格在桌面摊开的竞赛集锦上。 专题卷他昨晚就完成了,上午后两节课是竞赛培训时间,竞赛生通常都会提前要试卷。 大顺看台下人反应,又简单顺了一遍夏思澈的方法,比答案稍微复杂些,不过也是另一种思路。 祝池没抬头,还在啃一道竞赛题。 夏思澈讲的他听懂了,所以也就没再听大顺重复。可谁知下一秒,大顺话音竟会落在他头上。 头下意识抬起,隔空和大顺视线碰上,祝池有点懵,不过很快就做好了挨骂的心理准备,大顺估计要点他不好好听讲了。 可结果却不是。 大顺望着他,悠悠开口:“祝池,你有其他方法吗?” 祝池愣了一下。 大顺看他这反应,贴心补充道:“就是试卷背面第六题的第三问,你用的是什么方法?” 祝池回过神。 哪道题他当然知道,他考虑的从来不是大顺提的问题本身,而是问题外的其他事情。 犹豫片刻,他最后做出回答:“没有……我的方法和答案一样。” 而后略带遗憾和抱歉地说:“是稍微麻烦了点,不过我也没想到更简单的了。” “那好吧。”大顺压着手腕示意他坐下,其他人目光重新回到自己试卷,唯有宋时,仍然盯着祝池的卷子看,眉头微不可查皱了皱。 课间祝池从卫生间出来,推开门的瞬间,就看见夏思澈和他几乎同时推门而出。 夏思澈从他身侧疾步走过,显得仓促,没留下一句话,但不可能没看见他。 自从上次夏思澈回避和他讲话后,之后每次遇上,祝池也不会主动和他打招呼。 他知道,热脸贴冷屁股并不会换来真正的交情,和强扭的瓜不甜是一个道理。他也想开了些,或许有些人就是没缘分做朋友,都没错,不必强求。 只是每次遇上的气氛格外别扭与尴尬。点头之交好建立,但刻意维持头都不点的关系,反而没那么容易了。 两人并排站在洗手台边,走廊里明明人不少,好些身影勾肩搭背从门口晃过,可就是没人进来。 不过还好水龙头开着,水声能稍稍缓解二人独处的尴尬。 夏思澈洗手的动作很快,祝池一以贯之从小养成的七步洗手法,还在不紧不慢地冲泡沫。 旁边位子空了,夏思澈人走了,但洗手台上的蓝色水杯却没被带走。 这杯子祝池认得,夏思澈平时就放在桌角,每次从旁边经过都能看见。 倒不是说他特别留意别人水杯长什么样,只是迪士尼主题的保温杯在高中生里已经不常见了,尤其是上面绘的巴斯光年图案,和他成天两眼一睁看见的无异。 祝池没多想,拿起杯子冲出去,朝不远处的背影喊道:“夏思澈。” 夏思澈停住脚,先是一怔,接着转过身。 “你水杯忘了。”祝池小跑过去,将水杯递到跟前。 夏思澈没接,怔怔地看着他,等祝池又问一遍“不是你的吗?”,这才迟疑地伸手接过。 物归原主后两人像是没话说,又不好直接走,沉默间空气凝滞几秒,视线也无处安放。 祝池不自然地挠头,本想着要不找个由头先撤,两人要是一起回班的话,那就更尴尬了。 他刚要开口,谁知夏思澈突然别过头,“那个……你过敏好点了吗?” 祝池愣住。 他完全没想到夏思澈憋半天会出这张牌,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收到夏思澈迟来的关心。 尴尬像一阵风掠过,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刮向何处,过客般从二人间匆匆而离。 祝池回过神,倏而笑了,“我好多了。” “哦……那、那就行。”夏思澈说,打破尴尬的是他,没那么快适应自然交流的也是他。 祝池指着前面说:“回教室拿书吗?” 下节就是数学竞赛培训,他说的书指的是竞赛要用的书。 夏思澈回答:“我不回。” 祝池不解道:“你直接去竞赛教室?” 夏思澈:“不是。上回找梅妈看作文,她叫我现在去取。” 祝池了解,“哦,那你去吧。” 等夏思澈走出几步远,又回头叫住他。 “祝池。” 祝池愣了一愣。 “一会儿帮我占个座呗。”夏思澈说,嘴角露出和煦的微微笑意。 祝池“啊”了一声,显然没料到隔在两人间的冰破得如此简单又自然。 他也跟着笑了,接着扬手比了个ok,说:“当然可以啊。” 两人各自回头,祝池刚要往前走,却突然又撞上一个人。 是宋时,方才的一幕被他收入眼底。 “你们俩什么时候有这么多话可说了?”宋时问。 数学大佬开始在线掰手指,祝池喃喃道:“多吗,也就说了2、4、6……” “来回也不超过20句。” 宋时:“挺好的,就是有点怪。” 祝池疑惑:“哪里怪了,同班同学正常交流罢了。” 宋时盯着夏思澈的背影说:“你们以前不是不对付吗?” 祝池有点惊,心想他又没跟夏思澈干过架,宋时是怎么看出他俩原来不和的。 尽管他说的是实话。 “没不对付啊。我这么招人喜欢,怎么会跟人不对付。”祝池扒开宋时,说:“让一下,挡道了。” 宋时被推开,愣在原地。 这话他自己说都得思量三分,这人脸皮怎么厚到能如此坦然地说出口。 但他转念一想,好像……好像这话说的也没毛病。 第34章 祝池他们教练今天效率极高, 提前半小时就讲完了,不仅没发新的试卷,还开恩给他们提前放了假。 他八成是有事急着提前下班, 匆匆收了资料便打发学生,走之前还不忘嘱咐他们,尽量别回教室, 以免惹得那帮子还在上课的眼嫉。 祝池只好抛下宋时和许向暖先走。 食堂身居学校腹地,但教学楼却离大门很近, 为的是方便学生走读。 只是祝池没想到, 夏思澈竟是住校的, 班上唯二住校生中的一个。 两人干脆把书留在竞赛教室,两袖清风出了教学楼,祝池指着校门口问:“你怎么走?” 夏思澈说:“回寝室,食堂要是开了就先去吃一顿。” 祝池:“所以周假你也不回去?” 夏思澈点头, 说:“周假太短, 回去一趟麻烦。况且回去家里也没人, 在学校还稍微热闹点。” 这话引起了祝池的共鸣。 初中的他和现在的夏思澈情况类似,住校, 家里常年不见人,父母三天两头出差, 往往在他熟睡的时候才回来,等他醒来时,他们又已经出门了。 这么说的话, 再少人住校也确实比家里热闹,起码有人烟,有生气。 不过夏思澈倒是说得稀松平常,眼珠子依旧闪亮, 祝池无端泛起的同理心也渐渐消下去。 他没有多问什么,只随便扯了句:“也是。那你们寝室现在住几个人?” 夏思澈回答:“就我和黄宇恒,另外两张床空着放东西。” 他看祝池问,还以为他有住校的意愿,于是多说了几句:“新校区寝室条件其实不错,热水空调都有,而且床位宽裕,光我们那一层就有好几间空着。” 祝池谢了他的好意,说道:“我就随便问问,暂时还没这个想法。” “你要是喜欢清净,现在搬来还有机会住单间,”夏思澈补充,接着开始抱怨,“我跟黄宇恒说过几次叫他搬到隔壁,他不听,非得跟我挤,搞得我晚上打夜灯学习都没个清净。” 祝池笑说:“你不是想热闹点嘛,那正好了。” 夏思澈:“……” 别了夏思澈,祝池走出教学楼。 阳光竟有些刺眼,接近正午的太阳烘烤着蓝白外套,微风轻拂却散不去燥热,眯眼望去,柏油路面上还跳动着模糊的光。 夏天留下条尾巴,不用抓就能感受到炙烈。 祝池将袖子挽过胳膊肘,拉链拉开,拽了拽领口。 要说这里的气候,他好像也开始适应了,鼻腔不觉干燥,充斥着甜甜的桂花香。 他走出校门,门口的值班大爷忽而转身叫住他,手里还拎着浇花的水壶。 “祝池!” 祝池很诧异,他这么出名的吗?又想起第一天大爷卡人的场景,心下捏把汗,想来今天提前出校的计划得泡汤。 “不是十二点放学吗?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大爷笑眯眯地说,今天分外好说话。 第41章 祝池将原委说去,本已经做好了打回去开证明的准备,结果大爷却说:“这样啊,那你走吧。” “啊?”祝池还有点不信,“所以出校是不卡人吗?” 大爷回答:“按理说,没到放学点学校是不让学生自由出入的。但今天不是补课嘛,特奥班的都是好学生,而且你还是搞竞赛的,我当然放心。” 于是祝池就这样畅通无阻地出了校,大爷还在摆弄保卫处的几颗花花草草,嘴里念叨着:“这小子蛮不错,要是我孙子以后能像他一样出息就好喽。” 祝池回来的时候,小区里一路都没碰见什么人,想来是快到饭点了,人们要么在家忙活做饭,要么在家等饭熟。 但贺景阳肯定不会等,现在零食估计已经吃饱了。 也不知是中了哪门子邪,祝池刚念起他,就看见贺酱本酱站在门口。 贺景阳哪里知道祝池会提前回来,所以自然不是站在自家门口吹风等人。 他此刻正研究着许向暖家信箱,也不知到在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你怎么在这儿?”祝池绕到他身后问。 贺景阳吓一跳,手上的东西差点没拿稳,等他检查完包装纸没有破损后,才定神说:“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儿?” 祝池实话实说:“我看你在这儿啊。” 贺景阳:“……” 贺景阳探头探脑往他身后看,问:“就你一个?” 祝池:“宋时和许向暖还没放学,我们竞赛提前放了,我就单独先回来了。” 贺景阳长舒一口气。 “怎么?你是要背着许向暖偷偷搞事情?” 祝池根据地点直接缩小了对象范围,说法直白但倒也没错。 贺景阳听后血液开始上头,他很想捂他嘴巴,但这回好像捂眼睛更管用。 最后他哪儿都没捂,倒是直接从宽了。 “这个,”他将盒子拿给祝池看,“就是上次在电玩城没兑成的书签。” “你早上去电玩城了?琴姨能放行?”祝池脱口而出。 他的关注点显然跑偏,贺景阳解释:“那肯定不行,所以我撒了个小谎,说是去买资料。” “那资料呢?”祝池严谨地察觉到,他手上除了书签盒子再无他物。 贺景阳突然反应过来,“糟了。” “你忘买了?” 贺景阳僵硬地说:“买了,忘了拿。现在八成还在电玩城放着。” 祝池无奈:“……” 最后为了让礼物能顺利被许向暖取走,祝池否掉了信箱这个选项,盒子被放到了台阶旁的灌木下。 照贺景阳的说法是:许向暖每回备用钥匙就藏在这儿。 放好东西后,他俩加急去了趟百灵商场取书。 途中祝池问他:“这书签你上次就开始盘算了吧。” 贺景阳抓了抓头发,头发并不长,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理的。他移开脸回答:“害,怎么可能。这不她下个月生日嘛,就当提前送礼物了。” 没等祝池再说什么,他又扭过脸继续解释:“我就是觉得她太可怜了。” 祝池疑惑,不就是上次手气差了点,也不至于可怜。 “开学前不是搞了回聚餐,那天晚上咱们看见江遇安给她送礼物,”祝池点头,贺景阳继续说:“我当时就纳闷了,她收礼物怎么还不高兴,结果搞半天根本不是江遇安送她的。” 祝池好像理解了,反问:“所以是别人送的?” 贺景阳看他还没明白,于是挑明了说:“不是,是她要送礼物给江遇安!” 祝池只知道许向暖应该是喜欢江遇安的,送他东西也正常,他原以为他们是双箭头,但马上又意识到,那晚许向暖的礼物并没有送出去。 所以她是被拒绝了? “那天她打算送给江遇安的,就是她外公送她的钢笔,也是她外公留给她的最后一个生日礼物……”贺景阳说话声音弱下来,不过立即又忿忿道:“小时候我想拿去写个字她死活不给,现在转头就送别人了,关键是别人还不领情!” 贺景阳越说越气,“照我说,江遇安就是瞎,许向暖……”他顿了顿才说:“她也是傻!” 明明受伤的是许向暖,但现在更像是贺景阳被惹毛了一般,祝池一边给人顺毛,一边安抚道:“确实啊,确实是个傻姑娘。” …… 这一晚的学习交流中心热闹非凡,收到书签的许向暖难掩激动,在群里肆意发疯。 贺景阳倒是没有不承认是他送的,只是将书签来由略略带过,说是蹭的堂弟多余的彩票,买资料路过就顺手兑了,还说叫许向暖下个月别找他要生日礼物。 许向暖虽不答应,但并不影响她当场认爹,一声爸爸给贺景阳叫得服服帖帖。 祝池没戳穿,只是暗地里将这些人的关系看明白了些,只是有个人,他却始终看不懂。 那个沉默惯了的人似乎又没上线。 祝池退出群聊,下线了。 可没一会儿又上线了。 屏幕上当即弹出系统消息—— “您和jzt尖的亲密度已达到30%,恭喜玩家hsm头头。新技能解锁,共享位置模式开启,您可以在地图上实时追踪结义兄弟的具体位置。他的当前位置在一层地府,您可前往同他会和。” 祝池认真阅读完毕,忍不住啧了声,脚趾头尖还真是会挑地方。他才不要去地府会和,这太阴间。 不过这个亲密度规则他倒是闻所未闻,半路出的新规并不复杂,但听起来好像还有点用。 祝池猜测,如果亲密度提高了,是不是就能解锁更多技能,这些技能对配合作战应该是有加成的。 而且不到一个月时间就能有这么高的亲密度,看来想要提高也不难。以他和榜一的操作水平,现在必然是全服亲密度前列。 可事实却总喜欢和人开玩笑。 他猜得没错,不过只猜对了前一半。 系统消息又来了。 “截止目前,您和jzt尖的亲密度位列全服第666名。赶紧提高亲密度,解锁更多技能吧。” 大字下括号框起一行小字。 【小tips:提高亲密度可以通过配合作战,完成双人任务,还可以在商店中购买五彩线。 五彩线可以提高联结程度,加速提高亲密度哦。】 祝池立即打开榜单,果然,经验值总榜旁边新设了一个桃园结义亲密度榜单。他往后划了好几页才找到自己的id,的确是第666名。 接着他前往商店,找到了系统口中的五彩线。 玄、褐、青、紫、红,等级越高,价格越贵,对亲密度的加持也就越大。 譬如说一根玄线只能加0.5%的亲密度,但一根红线就能直接加10%的亲密度,效果惊为人天,价格同样惊为人天。 双人任务一项未落却也才30%的亲密度,祝池一瞬明白过来。 他看一眼榜一,亲密度已经高达800%,合着都是钱堆上去的,而且还没有上限,后面的百分号纯纯挂件。 他妈的真不要脸。 他骂的不是充钱的土豪玩家,而是游戏开发商。 他今天算是从游戏中见识到了现实社会的无底线,为了圈钱,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新规出动自然引发不少热议,祝池打开动物园开的私聊群,发现鸭子和豹子竟然也买了五彩线,现在的亲密度排行为全服第202名。 只有单身猴连出钱的机会都没有。 祝池跑去问了一嘴。 hsm头头:亲密度提高后能解锁些什么技能? 焊死旱鸭子:有位置共享、术法传递、血条同步,我们目前只解锁了这三个。 祝池看一眼他们的亲密度——100% 豹子怕他看不懂,又贴心解释一遍。 闪电豹击:位置共享就和微信上的差不多,术法传递挺牛逼的,可以将技能分享给对方,一个道士也能出战士的招儿,血条同步可以在快死的时候救一手。不过据说这些技能是每次随机爆的,所以每队抽中的顺序可能不同。 祝池明白了。 hsm头头:那你们还挺舍得花钱。 焊死旱鸭子:嘿嘿,这不是好奇嘛。 花果山大大王:这和开外挂有什么区别,我也想过把外挂的瘾。[哭唧唧] 与此同时,地图上的小红点正朝hsm头头所在的小绿点靠近。 私聊框里随即传来脚趾头尖的新消息—— 我快到了,在原地等我。 祝池:“……” 这种老土的会和方式就很让人无语,要去哪做任务说一声不就行了,两人可以同时飞过去,几秒钟的事儿。 他是第一天才玩儿这个游戏吗? hsm头头:桃花镇也就商店了,你来这里干嘛? jzt尖:买东西。 jzt尖:我到了,你等我一下。 祝池刚要问买什么,转而就看见脚趾头尖进了商店,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42章 hsm头头:你该不会是要买五彩线吧?! jzt尖没回话,不祥的预感更强烈了,祝池等得着急。 过了一会儿,屏幕里闪出一段绚丽的动画,礼乐奏响,烟花升腾,披红衣的白发仙子从天而降,法杖在他身上轻点一下。 紧接着,hsm头头手腕上缠了根红线,而红线的另一头,是jzt尖。 第35章 这根红线并没有牵多久, 随着烟花消散和白发仙子飞升,逐渐隐没于背景中。 有形的红线随之转换成无形的亲密度。 好险。 亲密度榜一没换人。 脚趾头尖还算理智,只赔了两根红线的元宝, 他们现在的亲密度已经达到50%,荣升至第301名。 hsm头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直接砸钱砸到榜一。 jzt尖:本来是这样想的。 祝池呛了下。 他还真敢想!这难道就是常年霸榜的大佬思维吗, 无需鞭策,看见榜单潜意识就要争第一。 可惜是在游戏里, 用在学习上的话大顺估计得乐死。 接着对方又说。 jzt尖:但是没钱了。 这个理由也是很搞笑。 hsm头头:榜一的钱袋子就只够买两根红线? 这红线标价抢钱虽抢钱, 但就是以他的财力, 买上二三十根也是不在话下。 这段时间他俩配合做任务,爆了不少好装备,祝池不白占人便宜,所以一直坚持平分油水, 即使分不到那么平均, 总体价值也都大差不差。 所以榜一说自己没钱, 祝池是万万不相信的。 jzt尖:昨天还有,但今天没了, 兑现了。 hsm头头:……那你花得还挺快。 不过现实生活的事他不会再多问下去,毕竟他们只是网友, 就要有作为网友的基本素养。 他管不了别人在现实生活怎么花钱,但别人也休想强迫他花他认为不值当的钱。 所以祝池选择丑话说在前头。 hsm头头:虽然我有钱,但我是不会为这个鸡毛五色线花一分钱的。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实力, 净整这些虚的没意思,容易助长游戏商肆意圈钱的风气。 他说得有理有据,态度坚决,为的就是不给对方杠的余地。 可谁知对方却说:我觉得你说得对。 祝池这就很问号。哪儿对了?我可不觉得你是真心认同。 hsm头头:那你买什么红线? jzt尖:颜色吉利, 就买了。 祝池服气,把问号给憋回去,您的钱,您爱怎么着怎么着。 没一会儿系统消息弹出,新技能解锁。 如豹子所言,是个闻所未闻的新技能,和豹子他们已经解锁的三个并不重合—— 【符灵背囊:法师和道士可将自己的符灵装入背囊,此背囊结义兄弟间可以共享。】 符灵乃天地凝聚之气,无人形,法师和道士可以修炼符灵,作战中符灵能够自发释放不同技能对目标进行攻击,并且会优先承击伤害,而血条最厚的战士不可修炼符灵。 祝池反应过来,这个技能貌似对他无任何加持,纯纯是在扶贫战士,而且要是两个都是战士的话,等于说这个技能对他们而言无效。 猴子消息灵通,一瞅见他们亲密度上升,就跑过来问消息。 花果山大大王:咋样?解锁新技能了没? hsm头头:你又不参与,这么关心干嘛? 这就很扎心了。 想当初,猴子可是提前好久预约和祝池组搭档,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根本不管先来后到的顺序,把他的首选搭档给抢走了。 至于后面的备选…… 或许人家也有自己的首选,反正最后不知怎的,他就莫名其妙单着了。 猴子咽下这口心酸泪,尽管这段时间祝池没少给他分装备。 花果山大大王:关注实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祝池:…… hsm头头:能把法师和道士的符灵给战士用,感觉没什么用。 焊死旱鸭子:是那个什么符灵背囊? hsm头头:你知道? 焊死旱鸭子:这个贼牛批。战士的最大弊端就是没有符灵,要是有符灵加持,那不得嘎嘎乱杀。 闪电豹击:就是就是。听说这个技能贼难爆,爆出率不到1%,好多亲密度上百的都没轮到,你们能这么快轮上,已经是撞大运了。 祝池觉得他们说的贼夸张,他不信。 可越是不信,越是想尝试。 于是祝池大手一挥,直接将他精心修炼的5个符灵中的4个给了脚趾头尖。本想5个全给看看威力的,但最后想了想,还是留了个保险。 这一晚的作战很激烈,也很迅速。 祝池跟着拥有4个高阶符灵的满级战士jzt尖,捡了满地的装备,放了最少的技能,是他有史以来最悠闲、最轻松的一次。 总是带飞别人的hsm头头今天双手解放,真正实现了一次躺赢。 jzt尖:很信任我嘛。 hsm头头:还能更信任。 - 祝池出院刚满一周,贺景阳看他气色恢复得不错,于是又挂念起之前想要招他入队的事,三天两头在人耳边吹风。 “校队福利很好的,人也超好。” “我说过了,不是福利的事,是精力。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占用不了你多少时间,一周也就三次训练。” “三次还不多?” “就当课余休息放松了。可以先来试试嘛,三十天无理由包退。” “……” 这样的对话连着发生了三天,祝池也渐渐疲了,想着贺景阳如此诚心实意拉他入伙,也不好辜负人一番心意,要不干脆从了算了。 果然贺景阳今天又来了,三顾茅庐而不气垒,光是这精神也让人佩服。 贺景阳圈住他脖子,祝池刚要说“他想通了”,可结果出乎意料,对方先一步抢了他的词儿。 剧本偏离轨道,祝池这下懵了。 贺景阳释然地说:“我想通了,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不能强迫你去做。” 强迫这个词确实说严重了,祝池解释道:“其实也不是不愿意,就是……” “你不用解释了,我都懂,以学业为重是正确的,加入校队确实会分散时间和精力。”贺景阳善解人意地说。 他好似经历过什么,一副大彻大悟的样子让人觉得陌生,迟疑片刻后,祝池又问了一遍:“你真这么想?” “当然,我现在也得以学业为重,如果想要继续兼顾校队,就只能把游戏戒了。”贺景阳说完叹口气。 祝池跟着皱眉,“不至于吧……” 贺景阳蓦地看向他,他又改口说:“那也挺好。” 祝池原以为这是话题的结束,可听了贺景阳接下来的话才恍然明白,前面都是铺垫。 “所以,我听我们教练说学校马上要举办校篮球赛,这不耽误时间,不用搞训练直接上就行,正好适合你。” 贺景阳说得兴奋,不知不觉间胳膊圈得更紧了,祝池喘不过气儿,救生本能下一把搬过他胳膊。 胳膊差点没折,贺景阳没想到刚开口对方能有这么大反应,他捂着肘臂说:“嚯,你劲儿可真大。” 祝池正要说抱歉,谁知对方刚吹完胳膊就露出个笑脸:“好事儿,有劲儿篮球投得远。” 祝池:“……” 这时,有人从后面突然出现,壮实的身板又是一击。 “什么什么,什么篮球?”周延说。 贺景阳斜他一眼,“你出场就不能温柔点儿吗?” 周延说:“不能。都是大老爷们儿,你咋还娇气上了。” 说完又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结果却惨遭一拳之灾。 三人打闹着往教学楼走,最后就是周延也知道了祝池会打篮球,他碰了下祝池胳膊,笑说:“深藏不露啊,平时看你体育课总待教室,还以为你不擅长运动呢。” 周延和贺景阳一样,都是校队的,提前一步知道要举行校篮球赛,也都和大顺一样惜才,两人连环向祝池发动劝说,完全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祝池当然没拒绝,但也用不着人劝,因为他本就是要答应的。 转身到了教室,大顺随即将校篮球赛的通知传达下去。 很遗憾,祝池的消息灵通不过一分钟,都没给他分享信息差的机会。 新的文体活动像是泡腾片,丢进人潮中便开始咕嘟咕嘟冒气泡,男生堆冒的气泡尤其大,以周延为沸腾中心,正向前排不断推进。 可谁知推到第四排却推不动了。 宋时给自己画了个圈,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这个圈里刷题。 冷着的脸不带一丝情绪,比对篮球不感兴趣的女生还要淡定,仿佛周围的一切与他毫不相干。 不过也确实与他无关。 一中的体育老师大都放养学生,说直白点就是集体热身完毕后自由活动,班里多数女生和少数男生会选择回教室自习,宋时就属于这个少数。 第43章 久而久之,气质将相貌的棱角消磨掉,班长胜文不胜武的形象深入人心。 大家只知道他中考分数全市第一,体育成绩算在其中,但没人深扒,以至于他的初中同学也几乎快要忘了,他中考体育满分。 一众闹哄哄中,他同桌没人可闹,于是选择和他一起沉默着刷题。 祝池面对数学卷,笔在手里绕了一圈又一圈,目光直视的数学符号好像一瞬成了陌生人,余光中那抹身影将脑海占据,记忆又被牵回到那一天。 旋转的球,惊恐的他,以及失神的另一个…… 等他回过神时,教室已然复归安静。 大顺说篮球赛时间暂定在十一之后,具体形式不清楚,不过八成是延续高一足球赛的模式。 泡腾片咕嘟得正盛,陡然间丢进个冰块儿。 一中始终秉持同步高效,不浪费学生半分半点时间的原则,球赛和全员参与,热闹一天的运动会不同,一般是轮到哪个班哪个班下去,其余班级待在教室,该上课的上课,该自习的自习,一切照常进行。 也就是说,正常情况下所有人只能看到自己班的比赛。 周延听后抱怨:“真是,篮球队一帮子兄弟,还指着我去给他们做场外指导呢。” 同桌张振轩安慰他:“没事儿,只要实力过硬,没有场外指导也一定行。” “但是,”周延摊牌,“我需要他们的场外指导啊。” 张振轩:“……” 下课铃一响宋时便离了座位,祝池从桌肚里摸出一张小纸片。 说辞他上节课已经琢磨好了,现在抓起笔就能写,可临了却又开始斟酌,简直比写解题过程还要让人头大。 怎样才能更委婉,更易于接受呢? 短短两行字,祝池前前后后顺了不下三遍,最后由于文笔实在有限,他不得不从另一个角度入手。 角色倒是进入得很快,他一秒碰瓷神笔马良,发挥毕生画工,照着斜前方笔袋上的小狗进行再创作,好半天才啃出个狗狗头来。 画完后,祝池试着拿远点看,挤眉弄眼看半天也只能安慰自己:术业有专攻,不求形似,神似就好。 他叹了口气,不过最后还是将纸片放在宋时桌面上,接着也出了教室。 祝池打完水从后门进来,途经倒数第二排时,夏思澈却突然叫住他。祝池顺势瞟一眼前面,第四排的位子仍旧空荡。 “有什么事吗?”祝池问。 夏思澈将一道题推到他前面,祝池扫一眼,是上次竞赛培训留的作业。夏思澈手指其中一道,问:“这题你写了吗?” 祝池点头,夏思澈像是早就料到般,欣然笑道:“那正好,”他拍了拍旁边空着的位子,示意他坐下,“给我讲讲呗,我大概有思路,但总感觉缺条件,算不出来,帮我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祝池当然乐意解答,于是坐下和他讨论。 夏思澈眉头皱起,神情也开始变得认真,他说话不快,却总是条理清晰,即使是未解出的题目,他也能将想到的思路罗列得一清二楚。 两人讨论得激烈,头也不知不觉挨得越来越近。 夏思澈眸子里似乎盛着光,亮晶晶的,那种对数学的钻研与热爱几乎满溢出来,强烈到祝池再也无法忽视。 是他所不曾拥有的,对某种领域纯粹的、赤诚的、热烈的、不假思索的追逐。 此刻,扎着头的两人对周围的目光浑然不觉。 黄宇恒从后门口进,看自己位子被人占了,脚步顿住,杵在门口。 宋时从前门进,看旁边位子没人,抬眼就瞄见人在后面和夏思澈聊得正欢,脚步顿了片刻,接着转身坐下,没再往后看一眼。 冷不丁一下,黄宇恒背后响起慢悠悠的一声:“你站这里干什么,不进去吗?” 他捂着胸口回头,就看见侯思源探头探脑朝里面瞧,像是在排查什么危险情况。 “吓死我了,你走路怎么没声儿啊。”黄宇恒舒了一口气道。 侯思源看一眼脚下,回答得认真:“我今天穿的鞋子底子软,静音。” 黄宇恒服了他,扯着嘴角,不过还真往下看了眼他的鞋,“回头链接发我,这鞋子自习课开溜正合适。” “……也行。”侯思源纠结一阵,终于同意了,“所以你还不进去吗?” 黄宇恒指着前面说:“没看见我位子上有人。” 侯思源“哦”了声。 “早知道就不开导他了,这不是给自己挖了个坑。”黄宇恒喃喃说着。 侯思源一脸单纯,“什么坑?” 看人终于从自己位子离开,黄宇恒边往里走边说:“没什么,我脑子有坑!” 窗外阳光正好,窗台边的绿萝枝叶低垂,水珠懒懒地挂在叶沿,桂花香气淡雅,绿意却是浓重的,给吵闹的教室徒添几分平静。 这节大课间祝池干了不少事,当时光被零零碎碎的小事分隔,便显得漫长。 不过他最挂念的那件,到现在还没等来回响。 桌面上的纸条消失不见,祝池想他肯定是看过了,于是凑上去问:“那个……你觉得我的建议怎么样?” 宋时没抬头,这时,上课铃不合时宜地响了,看来只能等到下节课间再说。 铃声渐渐弱下来,老师却还没来,班上依旧吵闹,宋时冷冷扔来一句:“不怎么样。” 祝池没再多问,下意识低头,垃圾袋面上躺着的,正是他放在桌面上的小纸片。 纸片上写着—— “篮球赛我打算参加,要不要一起?” “你可是掰手腕能赢我的人,潜力无限,要不就试一试呗?相信我的慧眼。” “[狗狗头][笑脸]” 祝池退回到自己位子上,他忽然意识过来,宋时心间这根刺好像扎得很深,不能随意去拔。 第36章 众所周知, 高中生是法定假期的法外之徒,相比高一,高二缩水的假期显得弥足珍贵, 却又不得不在题海中渡过。 因为十一过后迎接他们的不止有篮球赛,还有七校联考。 放假前各班班主任专门强调,七校联考不同于普通的周考月考, 是由省内七所重点高中共同命题,统一改卷, 最后出的名次也是七校的总名次。 照大顺的话说就是, 联考不止事关个人荣誉, 也是学校间的比拼和较量,得重视起来,大家心里多少有点儿数。 可话虽如此,多数人依旧能转头就忘。几校联考都挡不住贺景阳对篮球的热情, 三天半假期他就出去打了三回球, 祝池被拉上一起。 他们蹭的是一中的室内篮球馆, 贺景阳借篮球队队长的方便,钥匙在他手上, 正好可以提前熟悉熟悉比赛场地。 几个住的不远的都被叫来,七班的蒋骏豪、李辉、林灿, 一班的周延、赵嘉楠,夏思澈和黄宇恒住的远就没来,不过让祝池没想到的是, 侯思源竟也来了。 同宋时一样,侯思源也属于体育课宅教室一派,平时看上去像是不太会打的样子,周延本是拉他来凑数的, 可谁知对方竟也能露两手。 打完球的几人汗流不止,大口灌着矿泉水,水顺着下颌一路滑到衣领,浸湿一片。 周延直接拿衣服擦汗,对两个“新手”赞不绝口:“你俩可以啊,一个投篮比谁都准,一个控球比谁都稳。” 祝池摆了摆手,又抽出张纸巾拭汗,“也就投篮还行,让我去抢篮板我肯定抢不过。” 一旁的侯思源将擦好的眼镜腿儿架好,扶正后忙不迭点头:“我也不擅长进攻,所以只能传传球了。” 看他们一个比一个谦虚,贺景阳实在忍不了了,说:“行了行了,你们一班还真是藏龙卧虎,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可以直接上场的水平。” 同班蒋骏豪附和:“还真是,”他打量一眼看着瘦弱,书卷气十足的侯思源,将手伸到对方面前,“兄弟,认识一下,之后一起打球啊。” 侯思源受宠若惊,迟疑片刻后也伸出了手,“可……可以啊。” 话题扯到一班的龙虎,七班几个不禁吐槽一班不做人,学习好也罢,体育也一个赛一个的分毫不输。 几人啧啧称奇,想看看人和人的差别究竟在哪儿,一班人标本似的被上上下下研究了个遍,连头发丝儿也没放过,最后还是周延出来辟的谣。 “去你的,”发丝被揪得生疼,周延一把推开贺景阳,“你们也太夸张了,谁说一班的体育都行,也有不行的,像是张振轩、田乐、古子诚……对了,还有班长大人。” “宋时?”赵嘉楠问。 蒋骏豪久闻大名,只在升旗台上见过几次,对宋时并不了解,于是主观臆断道:“他挺高的,看起来不像啊。” 周延说:“是不像,但的确是,体育课我就只在集体跑圈时见过他。估计是不擅长,一心搞学习吧。” 众人点头,表情却还有些难以置信。 第44章 他们聊的时候,贺景阳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竟然掉了队。祝池瞥见身边位子空出来,回头发现贺景阳还杵在原地,于是跑过去拽他。 祝池问他:“想什么呢?” “不对啊,这好像不对……怎么会呢?”贺景阳陷入一种自我怀疑中。 祝池看他前言不搭后语,像是中了邪,于是赶紧在他脑门上点了下,“神神叨叨的,什么不对?” 贺景阳回过神,反问:“宋时体育不好?” 两双疑惑的眸子隔空对上,祝池心道:你问我我问谁。 贺景阳:“我怎么记得,他中考体育满分来着……” 回家的路上天就已经沉下来了,等到祝池洗完澡出来,窗外更加阴沉。云层越堆越厚,明明才刚过五点,却像是已经黑了天。 祝池进去时匆忙,又忘了拿上衣,所以只得光着膀子出来。 他出来前还有些不自在,但出来的一瞬间又变得坦然,想着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没什么好别扭的。 出来后,窗帘果然没拉,等他视线放远,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却变得徒劳。 对面米色帘布依旧紧闭,似乎这三天就没拉开过。 祝池突然意识到,他已经有三天没见着宋时了。 他这个假期过得充实,忙着写作业,忙着打篮球,忙着提高没有五彩线加持,增长龟速的亲密度。 以至于宋时没找他,他也没机会找对方。 不宽不窄的青石板路像是条银河横亘在二人之间,明明很近,却又好像离得很远,离开学校后便没了交集,拉上窗帘,就彻底成了两条平行线。 不过也不算典型的平行线。 本来是有一次相交机会的,可不知怎的又错过了。 大学调休后十一能放上十天,趁着小长假,江遇安也回了趟家。于是家长们趁人齐全,像上次那样又组织聚了一次。 只不过最终还是没能凑齐人,宋时没来。 江遇安很讲礼数,回来也不空着手。 许向暖终于收到了江遇安的礼物,也是一只钢笔,北大文创的纪念款,很精美,只不过分量比不上许向暖之前要送的那支,因为不仅贺景阳有,就连祝池也有。 但不管怎么说,有礼收总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许向暖也是。 饭桌上她没闹别扭,也看不出丝毫之前受挫的失意,大大方方的,欣然接受了来自优秀学长对于弟弟妹妹们的激励与祝福。 结束后许向暖私下和他们说:“幸好上回钢笔没送出去,不然和书签没法儿集齐一套。” 祝池顺势道:“那不得多亏了贺景阳。” 贺景阳向来脸皮厚,可此时被点竟然先不好意思上了,脖子红了一片,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向祝池。 许向暖不懂他们眉来眼去是几个意思,只是拍着贺景阳肩膀说:“谢谢你啊,生日礼物不用给了,下次我一定给你回份大礼。” 上回强装满意的女孩儿好像突然间变得不一样,这回是真的放晴了。 只不过贺景阳听后却吓一跳,他急忙摇头:“倒也不必,上回你送的套娃也说是大礼,大晚上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许向暖顿了顿,说“……那是晴天娃娃,多可爱啊。” …… 换好衣服后祝池站到窗边,窗外下起了雨,玻璃上斜着几条雨丝,指示着风刮的方向。 雨不停,风不歇,雨丝便不断在窗子上蔓延,直到整个窗子爬满细细密密的水线,像是一副透明的画,将窗外的一切揉作一团。 突然间,一抹淡黄出现在单调线条中,祝池不由推开窗子,视线变得清晰。 青石板路洒了一地桂花,不远的桂花树枝繁叶茂,树旁露出个白色卫衣帽,和他今天穿的一样。 “轰隆隆……” 惊雷惊醒窗边人,祝池猛然意识过来。 好熟悉的身影! “你干嘛去啊?”贺景阳朝楼下喊道,他刚从洗浴间出来,脖子上还搭着毛巾。 祝池来不及具体回答,只丢下两个字:“有事。” “砰”一声,门被关上,宽阔的别墅里瞬间只剩下贺景阳一人。 他听见外面的雨声,跺脚说:“天大的事儿这么急,伞都没拿。” 此刻宋时倚在桂花树旁,手里的打火机忽明忽灭,火光在雨水间窜动,他有些烦躁,终于忍不住从兜里摸出个小纸盒。 可还没从里面摸出什么,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慌忙将烟盒连同火机揣进兜里。 祝池一把拽过他,把人拉到空旷的角落才肯撒手。 “你杵树边上干嘛?是眼瞎还是耳聋,深怕雷公电母看不见你是吧!” 祝池骂得畅快,也不知是眼花还是雨水模糊了视线,他竟然觉得对方瘦了,变憔悴了,黑眼圈更重了。 可明明才三天没见。 半晌无言,雨下得更大了,滴滴答答打在卫衣上,吸水的棉布料子将雨滴放大。 两个卫衣帽在雨中干杵着,面对怒气冲冲的祝池,宋时莫名有些心虚,手插在口袋里将烟和火机朝里拢了拢。 宋时别开眼,“所以你急着来是为了救我?” “不然呢,等着给你收尸?”祝池现在还在气头上,越气越不想好好说话。 不过气话也有人爱听。 宋时嘴角莫名扬起,终于扭过头直视他,“下雨怎么也不带把伞?” 祝池没好气道:“你是说我还是说你自己。” 宋时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是你,你不是来接我的嘛。但八成也就只有你了,空着手过来,雨中送伞这样的经典桥段都能演砸,” 祝池:“……” 这家伙偶像剧看多了吧。 祝池伸出手,摊开掌心感受雨势,他并非真不知道雨下得有多大。 “这点雨算什么?就是比这再大些,我也能不打伞。” 祝池摆出一副很厉害的模样,说完后却突然靠近,下一秒,他将手遮在了宋时卫衣帽上,“你是真娇气,这总行了吧。” 距离陡然拉近,冷气呼啸,雨丝在二人间缠绵。 宋时望着眼前的少年,白色卫衣帽下露出小鹿般晶莹的眸子,冷风中鼻尖微微泛红,倔强又伶俐。 他一瞬想起了第一天见面的情景,同样下着雨,没打伞,戴着卫衣帽,走错门的人不死心问他:“这不就是15号楼吗?” 缘分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 争锋相对在无数巧合与相似中消融,他们的关系,好像在不自觉间靠近。 宋时倏而笑了,三天以来第一次笑。他伸手握住祝池的手腕,说:“走,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祝池有点懵,不过脚步没停。 宋时转过头对他说:“躲雨。” 第37章 两人一路跑到小区门口的公交站。 下雨天站台人也不少, 站着的收了伞,不停朝同一个方向张望,椅子上坐着的在低头刷手机, 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像是在观察雨势。脚边没放伞,微湿的头发和他们一个样。 这不得不让祝池产生遐想。 “你说的躲雨就是这儿?” 他话音刚落, 公交车便缓缓驶入车站。 路旁坑洼水花四溅,旁边等车的人自觉往后退两步, 宋时拉着没反应过来的祝池, 也往后退了一步。 他没回答刚才的问题, 等公交车停稳后,推着人往车上挤,“上车。”说完从他后头跟上去,手机在刷卡器上靠了两下。 宋时很会卖关子, 嘴像是上了502胶水, 直到下公交车都没透露他们的目的地。 祝池真觉得, 自己是被人贩子拐了去。 好在只三站路程,并不远, 路线莫名熟悉,下车后的景象一瞬唤起祝池的记忆。 彩灯闪烁, 香气扑腾,熙熙攘攘的人从门口穿行。 这不正是上次吃了闭门羹的烟火小集嘛! 宋时带他进去,边走边说:“上回贺景阳带的时间不对, 这里晚上来才最热闹。” 现在虽然也不算晚,但已有不少小吃出摊,各个铺子在门口支起塑料大棚,摆上桌椅板凳, 老板拿着菜单子忙前忙后穿梭,六点刚过便迎来了晚上的第一波食客。 “怎么样,是挺热闹的吧。”宋时指着周遭说。 祝池嘴角不自觉上扬。烟火气总能给人一种错觉,让人将陌生人错当成认识许久的邻居,在嘈杂的人声里他回答:“是挺热闹。” 这座未曾长久驻留的城市,再次让他感受到亲切和归属。 雨渐渐停了,宋时扒了帽子,顺便帮旁边人也扒了,不知不觉焐热的头皮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一瞬变得清爽。 只是人在感触时总容易愣神,祝池不仅没注意到头顶上的动静,也没注意到迎面撞过来个人。 那人走得东倒西歪,手上提着个瓶子,双眼迷瞪的样子看上去就不太清醒。 还好宋时眼疾手快将人拉开,这才没撞上。 第45章 宋时提醒他,“这里虽然热闹,但也挺乱的,小偷、混混、酒蒙子都有,记得护好自己身上带的,也保护好自己。” 祝池“哦”了声,没再多看刚才过去的人。 雨是不用躲了,但肚子还是得填。小摊的味道不知如何,但闻起来无疑是诱人的,食物混合的香味疯狂刺激着味蕾,祝池终于觉得饿了。 宋时问他:“看了一转儿,想吃什么?” “我想……”祝池脚步放慢了些,如实交代,“吃点儿不健康的。” “烧烤怎么样?” 祝池眼睛亮了,“唉,你怎么和我想一块儿去了。” 看他这明知故问的反应,宋时轻笑一声,说:“你在门口晃半天了,再晃一会儿,老板估计得亲征请你进去。” 进去后,他们挑了个清净的角落坐下,两人都没忌口,照着老板的推荐各式各样来了些。只是不巧有几桌卡在他们前几秒进去,等菜的时间因此变得漫长。 “要喝点儿什么吗?”宋时问。 祝池看见桌边的塑料水壶,指了指说:“喝水就行。” 宋时闻言帮他把餐具包装拆开,拿过手边的水壶,用水将餐具仔细涮过一遍,这才满上一杯递过去,“喏,温的,可以直接喝。” 祝池接过水,愣神片刻。 他刚才手上虽闲着,脑子却没闲。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谢谢。”祝池拿起杯子抿了口,忽而觉得有些不对劲。 什么味道? 祝池警觉地耸着鼻子,他放下杯子,又抬手嗅了嗅自己的手,这下嗅清楚了些。 “你又抽烟了?” 味道是从手腕传来的,他不可能会有这种味道,所以只能是宋时留下的。 宋时怔了怔,矢口否认:“没有。” 他没想到这人鼻子比狗还灵,回答得有些僵硬。 祝池直勾勾盯着他,视线下移,宋时被打量得更不自在了。 猝不及防下,对方手从桌子下方袭过来,一把伸进卫衣口袋。 “还说没,这什么?”他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外加一个打火机。 在公交车上他就注意到了,当时还在琢磨这究竟藏的是什么宝贝,原来就这?! 现在人赃俱获,看他还能怎么狡辩。 “解释解释,没抽你随身携带是几个意思。”祝池将手上的赃物摆在面前。 宋时磨叽几秒没作声,祝池当他是自招了,可下一秒他却说:“真没抽,这是实话。” 两人目光对上,宋时漆黑的眸子透亮,这会儿特别像一只温顺的大狗狗,让人很难不信任。 宋时偏头,凑近了些又说了一遍:“是真没。我还没点上,你就跑来逮人了。” 大狗狗摇尾巴实在叫人遭不住,祝池瞬间就相信了他。 “行吧,这次姑且算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站在什么立场上管人,总之没多想就上手掏了别人的烟,没多想就管上了人。 他真是闲的。 祝池将桌上的烟和火机收到自己兜里,说:“这个归我了,下次还你薄荷糖。” 宋时也不挣扎,任他收去,不过还是犟了句:“还兴这个还法?” 想了片刻后,祝池直身说道:“烟和火机多少钱你发我,我等价给你兑糖,你亏不着。” 宋时笑着应下来:“你看着给就行,因为最后肯定是我赚了。”说得比祝池还有底气。 祝池:“???” 他还没反应过来,宋时又说:“烟和火机不值几个钱,你之前不是说过,你的糖很贵的。” 祝池:“……” 这茬还记着呢。 不知不觉间,隔壁桌的烧烤已经端上桌,香气隔着条狭窄的走道飘过来,在鼻腔里跳着圆舞曲,挠的人心痒痒。 所以之后每回有端着铁盘的小哥朝他们走来,祝池都忍不住看去一眼,期待着最终去处会是他们这桌。可往往到最后关头,小哥却突然调转了方向。 祝池望着空荡的桌面,拿起白开水又灌了一口。 好在这家烧烤店效率高,没继续吊着他,等到其他桌陆陆续续上了几盘,他们的第一盘也被端上来。 焦香的牛羊肉串滋滋冒油,裹着薄薄一层孜然和辣椒粉,风味更上一层。 可当食物真正端上桌后,饿了半天的祝池却没急着吃,他数着签子,心间陡然生出一计。 “我们比一比怎么样?” 宋时狐疑地看着他,“比什么?” 祝池将签子平均分成两份,每人刚好7串。 “比干饭速度。谁先解决完面前的烤串,谁就赢了。” 宋时觉得有意思,不过想来他这么精明,肯定不能是单纯的比拼。 事实证明他想得没错,祝池故意隐去条件,就是怕他不答应,可谁知对方很轻易便答应下来。 “好。”宋时说。 他话音刚落,祝池便抓起签子喊了句:“那现在开始。” 既然是比拼,宋时也拿出几分认真劲儿,只是对方实在太拼,不仅抢跑,吃的时候也完全不顾形象,几乎没嚼完就直接往里塞,一串接一串,立即又成了只大松鼠。 等他放下最后一根签子时,宋时还剩两串。 祝池拿纸将嘴上的油擦净,鼓着腮帮子含糊道:“服不服?” 他这样子很好笑,又莫名熟悉,让宋时想到他上次一口气喝豆浆,上上次吃面呛着。 他怎么总之吃得这么急。 祝池好不容易咽下最后一口肉,吃的过急的代价就是很容易就饱了。 他肩膀耸一下,打了个无声的嗝,不过很快便顺过气说:“服的话就得接受惩罚。” 宋时问:“什么惩罚?” “我想一想,”祝池撑着下巴思索,过了会儿才说:“这样吧,我们交换一个秘密怎么样?这惩罚够轻了,都不算惩罚。” 那根刺扎得太深,他绕了这么大一圈,还是得小心翼翼地触碰。 宋时盯着他看三秒,迟疑片刻,最后还是答应了。 祝池顺势问:“那我先来。你……为什么会害怕篮球?明明体育那么好。” 隔壁桌啤酒瓶碰得当当响,吹牛皮的声音快要将棚顶掀翻,宋时默了两秒,开口道:“其实不是害怕,是躲着——” “十年前有个小男孩生性好动,特别不好管教,照家长的话说就是个妥妥的皮孩儿。不过他拍皮球拍得很厉害,拿个小小的皮球就敢往篮筐里砸。他瞄准的是篮筐,可他失手了,皮球最后砸到了别处。”宋时说得平静。 “他很倒霉,砸到了人;那个人也很倒霉,头被砸伤了。他真的很倒霉,砸的偏偏是那个人。” 宋时很会讲故事,悬念设得精妙。 “最后,他因此受到了惩罚、冷落,像是被判了无期徒刑,从那次起,惩罚和冷落便从未终止。他是多么希望,被砸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故事讲完了,留下悠长的尾声。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可说书人过了会儿却忽而笑道:“好了,我的压箱底故事说完了。当然,这个小男孩可不是我。” “当然,”祝池很配合地没戳破,默了片刻又试探着问,“但那个人是江遇安吧。” “嗯。”宋时点了点头。 他很聪明,如他所料。 两人没再延展这个故事,祝池明白了,将之后的话吞下肚子,也不再提参加篮球赛的事。 至少他愿意说出来,这就已经算迈出一大步了。 祝池移开话题,露出一个轻松的笑,“那好吧,该你问我了,你想知道我什么秘密?” “秘密……”宋时半天没吭声,想了两个串儿的功夫才终于开口,“暂时没想到。我觉着你我摸得挺透的,看都看过了,还能有什么秘密。” 他说这话时签子在手上晃来晃去,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铁盘,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和夜市的氛围意外很搭。 果然,人都有两幅面孔,脱掉校服就不装了。 不过也好,总是端着多累啊。 “也确实,”面对脸皮厚的人,祝池可以锻炼到比他还厚,这次没有脸红,转而又问了遍,“你真没想问的?” 宋时顿了顿,还是一样的答案,“没有。不过——” “之后可能会有,留着下次再问吧,先记着。” 祝池:“……” 好家伙,合着搞半天他还倒欠上了。 接着烤串又上了几盘,不过祝池已经饱了,吃东西的速度陡然间慢下来,最后面对一大桌没吃完的,表情开始变得纠结。 烧烤油腻,火气还大,禁不起多吃,宋时察觉到对方拧起的眉,不知看到了什么,眼神突然亮起来。 他起身留下句:“坐这等我一下。”接着快步朝对面走去。 祝池有点懵,看着他穿到对面又拐到另一侧,左边角的小摊前挤满了人,梗着脖子才能看见招牌—— 第46章 “冰糖烤梨” 这玩意儿这么火吗? 他乖乖坐在原位等人,无聊之下只好摸出手机,刚摁下亮屏键几个未接来电便映入眼帘,全是贺景阳打来的。 天大的事儿这么急,不发微信打电话?! 祝池刚准备给人回电话,却被一声陌生的招呼打断了。 “帅哥,一个人?” 声音尖锐又油腻,他抬头皱了下眉,就看见红毛在宋时刚才的位子上坐下,后面还跟了两三染着稀奇古怪发色的小年轻,正要搬椅子坐过来。 祝池毫不客气,冷飕飕地说:“这有人,还没吃完,不拼桌。” 红毛没料到他是这个反应,看着白白净净的以为好说话,谁知态度会这么强硬。其它几个也跟没听见似的,在桌边围一圈坐好。 一句话当然吓不走人,红毛估摸着他是吃软不吃硬,试着褪去轻浮,将语气放得客气,“不是拼桌,是真心想交个朋友。” 说着手便不自觉搭上人肩膀,祝池脊背一僵。 第38章 “我就是看你莫名亲切, 合我眼缘,”红毛看他没抗拒,胆子更大了, 手不安分地在他肩头乱摸,“这菜都凉了,要不——” 他话还没说完, 头就被摁在了桌上。 “巧了,我看你也挺合眼缘, ”祝池将他乱动的手掰到身后, 死死钳制住说, “正合我眼中讨打的缘!” 说话间红毛头向上拱两下,意欲反抗,祝池当然不给他机会,摁头的力道加重了些, 红毛发出“哇啊”一声惨叫。 旁边安闲坐着的小弟先是一愣, 像是被吓住了, 可立马又意识过来—— 不对啊。他们这么多人,难不成还打不过他一人? 剩下三个小年轻脸色变得难看, 其中一个率先抄起桌上的卷纸,一把向祝池砸去。 “啪”一声。 砸在了祝池脸上。 绵软的纸巾从脸上弹开, 随即在地上翻滚铺展,顺着门口的斜坡一路向外延伸,在桌椅板凳的夹缝中挤出条白毯, 看宽窄,估计也只有玩具小汽车能在其间亮相。 祝池脸沉下来,火辣辣的感觉在脸上蔓延。 卷纸外侧刚不小心被烧烤弄脏了,经过精准打击, 现下辣椒油全糊到他脸上,鲜红的油印像是在脸上划了道口子。 打人不打脸,是不懂么? “快、快把我们成哥给放了,”丢纸巾的黄毛看见他脸上的红印吓一跳,往后退了两步说,“不然要你好看。” 他旁边的绿乌龟跟着后退两步,狠话同翘起的兰花指一齐往前甩:“对,要你好看。” 祝池面不改色,锐利的眼神扫过去。 这种反差感最是吓人,因为你很难目测他的真实实力,纤细身形带来的压迫感丝毫不逊于一个粗壮大汉。 不过对面留长辫的人没虚,他手一扬说:“还跟他费什么话,上啊。” 其它两个壮了胆,终于捏紧拳头挥过来,拳头悬在空中瞄向祝池—— “等一下!”伏在桌上的人艰难发声,将另一只能动弹的胳膊抽出。 可他还是晚了一步,手才压了一半,拳头便已经落到身上。 “哇——谁啊?!” 长辫被人从身后突袭一拳,猛地回头,还没看清人长相就又被踹了一脚,头硬生生拧回去,差点没磕桌上。 “谁?你爸爸。” 这人的嚣张程度不亚于第一个。 长辫面朝前方,给对面两个行了个大礼。黄毛和绿乌龟看呆了,反应过来后立即转移对象,将拳头朝不速之客挥去。 “小心!”祝池喊道。 宋时看见后左右闪了两下,拳头挥了个空。 群架一触即发,烧烤摊的客人惊恐万分,避之不及,老板扯着嗓子制止却没丝毫作用。 闹哄哄的气势远处也能瞅见,贺景阳本是来找人的,却也被这阵仗吸引朝里多看了两眼—— “等等……”熟悉的白色跳入眼帘,贺景阳张大了嘴,“卧槽,有危险!” 他正要冲过去却突然停住脚,情急之下环顾四周,视线定格在身后不远处。 贺景阳退回去,“大爷,这个我要了。”他解开运动手环甩在摊前,从面上捞了根甘蔗就要走,“先押着,一会儿来付。” 从没见过买甘蔗不要削皮的,真稀奇,大爷提着喇叭在后面喊:“记得来哦,手表我找不开。” 贺景阳过五摊,斩六铺,扛着甘蔗一路穿过人潮,等他赶到现场时却突然愣住。 不是,继续打啊。 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一桌六个脑袋回过头,贺景阳懵了。 红毛狐疑地看向贺景阳,问:“卖甘蔗的?包削不?” “……” 六个人贺景阳四个都不认识,所以只能求助熟悉的两人,他一脸茫然道:“什么情况?刚才你们不还打架来着吗?” “哦,”祝池开始解释,“刚过了几招,你早来一分钟八成还有的看。” 旁边的红毛嘴一刻不停,笑着摆手,“唉,都是误会,误会。” 说完又熟络地扶上祝池肩膀,这次没挑起祝池的应激反应,却收获了邻座的下目线攻击,红毛脊背一僵,于是悻悻地收回手。 只有长辫受的创最多,他笑不出来,冷哼一声道:“好一个误会,下手也忒狠了点。” 说完不动声色地,用上目线瞪了眼刚才下狠手的人。 贺景阳不合时宜地打岔:“所以你们四个都没打过他俩?” 长辫憋着口气道:“谁说的,要不是成哥叫停,我能让他俩明天起不了床。” 由于后背刚受了一击,这会儿话说多了就扯得疼,长辫不动声色扶住腰,倒吸一口冷气。 这姿势贺景阳是过来人,一眼就看穿了。不过大话用不着他这个局外人来揭,自有本派人戳穿。 “行了行了,咱四个还真不一定打得过他俩,一个劲儿大,一个招狠,我这半边脸现在还是麻的。你刚刚不也领教过嘛。”红毛看向祝池又说,“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身板没练起来,但劲儿还是一样的大。” 贺景阳再次懵逼,问:“你们之前认识?” 红毛有些自豪地说:“我们一个村儿的,他家老屋就在我隔壁的隔壁的隔壁,近得很,中间不超过三家。” 祝池嘴角抽了下:“我平时也不在村儿里住,亏你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你忘了,你每年寒暑假都回来的,”红毛开始帮他回忆,“我们一起去田埂放风筝,去池塘打水漂,还一起抓过鱼呢。我还记得关奶奶,也就是你外婆,天天村头村尾喊你回家吃饭。” 祝池默然听着,干笑一声。 红毛早就长变了,不过细看下还能依稀辨出几分小时候的影子,回忆涌上心头,他只记得,他叫年成—— 名字过于好记,以至于这么多年他也只记得这个名字。 后来他去外省上小学,没过两年外婆去世,老屋荒废,小河村的记忆在岁月和人事的变迁中淡去,六岁前的快乐像冰封的河流,不再流淌,永远封冻。 “所以你们是哪个村的?”贺景阳顺势问,桌上还剩不少串儿,没人动,他看得眼馋。 要说他一路过来也是坎坷,饭也没吃便跑出来送伞,小区里找半天不见人,后来就看见两个白卫衣从门口窜出去,他在后面喊没人应,等到追到公交站台时车刚好关门,他只好等下一班车。 最后他完全是凭直觉下的车,打算来这里先碰碰运气。 运气是碰上了,却刚好撞见打架的一幕,于是有了接下来的营救计划。 “我们村在十里八乡的名号可是响当当的,土地最多,钱包最鼓,关键是走出去了不少人才。”红毛的自豪感再次油然而生,就等着对方巴巴地再问一遍。 可贺景阳接下来却问:“这串儿你们还吃吗?” 红毛:“……” 祝池:“……” 一众人:“……” 祝池说:“你想吃就吃,不过可能已经凉了,可以再点儿热的。” 说到热的,宋时猛然想起刚出炉就被抛下的冰糖烤梨。他悄然起身走到门口,将地上两个杯子收进来,又默默放回桌角。 “不用不用,凉的依然很香,别浪费了。”贺景阳毫不在意地拿起串儿,炫了一嘴肉说,“所以是哪个村,你接着说。” 红毛被浇灭的兴致重新燃起,开始介绍他口中响当当的小河村,而贺景阳外婆家就在邻村——大河村。 他对村里的情况不了解,但却常听外公说:“小河村是大河村分出去的,归大河村管,小河村看病挂针还得来大河村的卫生院。” 这就很矛盾了。 他们五个在寻根问题上聊得正欢,跟红毛来的其它三个也是周围村子的,三言两语就建立起共同话题,在饭桌的气氛烘托下,几个人自然而然便交上了朋友。 只有宋时最没话可聊,只能在一旁默默听着。 第47章 他垂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腿,手机在手里躺着却始终没摁开。其实觉得无聊也可以刷手机,但他不想给自己隔出去,寒冰射手的形象忽而就立不起来了。 祝池像一道分界线,将热闹和冷落划开,他察觉后伸出手,拿过桌角的杯子,说:“怎么,不是给我买的吗?藏起来干什么。” 他早就注意到了,盯着角落的杯子看半天,却没等人主动递过来。拿过来才发现,杯子里的甜汤已经洒了大半,杯子表面也弄脏了。 宋时说:“想喝我现在去买。” 他正要起身,却被祝池摁住。 他打开杯盖,甜汤虽洒,里面的梨子倒是完好无损。小块儿的梨肉晶莹黄澄,红枣枸杞浮在面上,温热的,还飘着香气。 “不用,不是还有嘛,”他抓了支干净勺子,挖出一块梨肉便往嘴里送,“挺好吃的,别浪费了。” 其它人还在聊,不知什么时候就聊到了游戏上,五人一拍即合,玩儿的游戏也是同一款,压根没注意角落吃独食的二人。 最后走的时候,七人两队分道扬镳,彼此加了微信号,留下干干净净的一桌。 剩的烧烤被贺景阳卷入肚里,两杯冰糖烤梨见了底,紧挨着靠在角落。 老板走过来收桌子,边收边感叹:“现在的小年轻心胸就是宽广,不记仇,打架打着打着还能坐一起吃饭谈笑……哎呦,这还送我根甘蔗,有心,有心了……” 等他们出来的时候,末班车刚好从面前驶过,所以只能叫车回家。 上出租车的时候,贺景阳率先拱进后座,拍了拍身侧的座位对祝池说:“坐这儿,你坐前面。“他看一眼宋时。 可下一秒,宋时却一屁股坐上后座,贺景阳的包办计划失败。 “怎么,嫌弃我,不想跟爸爸我坐?”宋时问。 贺景阳解释:“绝对没有。我是看你们每次没话说,这不是怕你俩挤一排尴尬嘛。” 他怕是忘了人家两个是同桌,天天挤一排。 座位尘埃落定,车辆缓缓启动,贺景阳后知后觉才意识过来—— 今天落单的……好像是他! 他想起自己傻兮兮出门送伞,又傻不拉几地追过去,最后还傻到扛着甘蔗去救他们,但事情的本质就是—— 他俩单独出去浪还不带他?! 吃烧烤这种事都不带他,说得过去么。 贺景阳一下子来了脾气,“你俩说说看,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还搞单独行动。” 他说得忿忿,而且一针见血。 一瞬,车里的气氛变得诡异,两个当事人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我来给你们盘算一下,我这公交费得弥补吧,时间得弥补吧,精神损伤得弥补吧,还有……”贺景阳一项一项算着账,却突然间卡住了。 他猛地回头,霓虹灯下车辆奔流不息,早就驶出老远,离满庭芳园越来越近。 “停车——”贺景阳发出哀嚎,“我运动手环还没当回来呢!” 第39章 贺景阳那个问题祝池其实也没想清楚。 他们关系算好吗? 如果甘愿一起罚站算好, 如果能信任对方翻自己抽屉算好,如果乐意抽出宝贵的时间给对方写题目详解算好…… 要是这些都算的话,那他们的关系确实很不错, 甚至已经算作“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兄弟了。 可他又总觉得哪里有点怪,他同宋时的关系,好像同贺景阳的关系不一样。 他们知道彼此的秘密, 他们的相遇就是从撞破秘密开始,打第一眼起, 就好像看穿了对方。 这么说两人关系越走越近, 可能本就是注定好的事情。 一切在不知觉中悄然发生, 慢慢靠近,面具被一点点拨开,在无人的角落里,他们目睹了对方最赤诚的模样。 所以是什么时候关系好起来的呢? 确切的时间点他也说不上来, 好像缘分降落, 一切便水到渠成…… - 十一假期在夜市之旅、老乡会面中落下帷幕, 第二天一早高二年级准点报道。 可谁曾料想,刚开学就又是一记晴天霹雳。 “卧槽, 大顺释放假消息!”万事通周延从后门来报。 黄宇恒从位子上跳起来,第一个响应:“你先把气儿顺过来再说, 可别又话说一半。” 周延听劝,扶着桌子猛吸一口气,接着吐出一串消息:“说是七校联考明天就开始考!刚在办公室听娜姐说的, 考场座位表都出来了。” 此话一出,课间关于篮球赛的讨论中断,有人跳出来问:“那篮球赛呢,大顺不是说十一来了先搞这个吗?” 周延不耐烦地重复:“不都说了大顺诈骗嘛, 消息一点儿都不准。”他对此也十分不爽,“操,早说我十一肯定不这么放纵,还以为来了复习时间长呢。” 这条新闻跟病毒似的,仅仅一个课间就在立德楼大肆蔓延开来,空降考试给所有人的脸蒙上一层阴霾。 他们没时间缅怀十一假期,没功夫憧憬校篮球赛,甚至来不及追悔假期为什么没未雨绸缪,提前复习。 他们现在能做的,只能是打破一切幻想,尽快接受现实,全身心投入到短暂的备考当中。 晚自习前大家自觉拉开桌子,大顺站在讲台上强调考试注意事项,“大家都不是第一考试了,想必不需要我多说,不过我还是要多讲一嘴。” “……” 废话文学发挥得很好。 “联考高一下你们也经历过一次,所以老规矩,桌面、桌肚全部清空,不能留下任何东西。” 大顺说完,在教室前后左右点了一转,“书优先放到左侧的柜子里,实在放不下的就到讲台、教室后面、或者右边的窗台走廊自己找位置放。不过记得码整齐,别挡道。” 接着大顺从讲台上下来给书腾位子,走之前说:“我去把考场座位表拿过来,你们赶紧搬,十五分钟之内搞定。” 下面人悄无声息叹着气,搬进搬出最是麻烦了。 可麻烦归麻烦,还是得按照学校的规矩来。 教室内外又是一阵大迁徙,大伙将自己的全部家当转移阵地,混乱程度不亚于换座位。 教室前后能占的地方不大,不少人都得将书搬到外面,这时,前后两洞便显得格外拥挤。 本就窄的前后门一般只容许一人通过,加上又不是单行道,撞车情况在所难免,匆忙之下,事故发生的概率就更高了。 这不,后门口刚就发生了起。 “哗啦”。 书本散了一地,黄宇恒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伏在地上—— 他整个人呈现一个大字,半边身子用手撑起,膝盖着地,看着就疼。 “不是,咋还四条腿儿呢?”周延从后门外凑进来,抻着脖子向里张望。 他这个角度不好,只看得见一颗脑袋。 祝池站在旁边,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两个人。” “……” 祝池刚跟在黄宇恒后面,目睹了事故的全过程—— 几乎不带减速的黄宇恒从外面进,抱着高高一摞书不看路的夏思澈从里面出。 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相遇在事故多发路段,祝池的“小心”刚喊出口,还没来得及伸手拽开黄宇恒,他就已经将人扑倒在地。 夏思澈虽然在下面,身上却感受不到任何重量,只觉一阵凉意伴随轻微痛感从后背袭来,还有就是…… 后脑勺总觉得有东西硌得慌,却不似其他地方一般冰凉。 他睁开眼,转过头,对上一副熟悉的面孔。 那人眉毛皱起,倒抽了口气。 “见不得我?”夏思澈从他表情里读出了不太爽的意味,于是也不爽起来,“见不得我就赶紧起来,你不起我也没法儿起。” “我……我不是。”身心双重摧残,黄宇恒这下更苦了。 他是不想起吗? 他分明是疼得起不来。 旁边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只帮忙捡书,不帮忙扶人,他们捂着眼睛装模作样,眼神却还是不自觉地朝地上两人瞟。 …… 黄宇恒服了这群人。 他只得伸出空着的另一只手求救,“拉我一把,不然真起不来,快快快。” 从夏思澈的角度看过去,对方嘴角耷拉,眉毛瞥成八字,五官快扭作一个“囧”。 他终于绷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你笑个屁。”黄宇恒低头说。 这话很有效,他刚说完夏思澈就笑不出来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夏思澈才终于察觉到,黄宇恒的一只手垫在他头下面。他刚一转头,头的力道便全压在了他手上。 这场面祝池也是第一次见,于是陷入了“扶不扶”的苦恼。他听见黄宇恒的求救后,才坚定了扶的决心,来不及寻找入手点,便要直接过去拉人胳膊。 可他还没碰到,就先被人截了胡。 第48章 只见宋时从前面走来,一把捞起借不上力的黄宇恒,下面的夏思澈终于重见天日。 周延看清后立马蹦出一句:“操,夏神!黄宇恒完了。” 祝池看见夏思澈起得也有些艰难,打算上前扶一把,他伸出手,夏思澈看见后正要抓住,可不知从哪儿又冒出个人,给他的日行一善截胡了。 黄宇恒才刚被捞起来一秒,还没站稳就过来拉人,动作比豹子还要迅猛。 面对眼前的两只手,夏思澈其实没有选择的权利。 原本的两只手正要汇合,连眼神都交换了,可黄宇恒却跟没看见似的,一把握住夏思澈的手,将人拎了起来。 祝池只好不动声色收回手,夏思澈尴尬咳两声,冲祝池一笑,又立马瞪向黄宇恒,却说:“你……你没受伤吧?” 他表情松下来,目光锁在黄宇恒垂在身侧的那只手上。 周延看夏思澈不仅没发火,竟还优先关心起黄宇恒来,他一脸惊诧,忍不住感慨:“我没听错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所以是夏神洁癖自愈了,还是黄宇恒地位提高了?” 听到此言的黄宇恒浑身轻快,疼痛也跟着消失不见,他挠头一笑,正要说什么,前门口便传来大顺的一声—— “后面那么多人围着干什么,东西都搬完了?” 大顺说完,周遭人鸟雀般散了,祝池和宋时也准备回座位,却又听见说:“窗台上这两摞书是谁的?”大顺退到窗台边,点了下两摞高高码起的书。 祝池闻声看过去,举手说:“噢,是我的。” 大顺:“窗台的书不能摞这么高,影响监考视线,小心巡视员把你的书清走。” 班里人朝窗台看一眼,只是不经意的一眼,目光聚焦在书上,看的却像是他的主人。 祝池也跟着又看一眼,他这才发现,窗台上只有自己的书摞得这么高。 原来还有这样的规矩。 可他去放书的时候,剩下的空位就只够放两摞书了。 祝池出去挪书,夏思澈刚放好书走进教室。 他朝夏思澈放书的地方看去一眼,书下也垫着几张废旧试卷。 大顺刚宣布开始行动的时候,祝池就看见一窝人拿着试卷纸,摆摊儿似的,争先恐后将自己的试卷摆开,而后动作便慢下来,慢悠悠将书往上搬。 他起先还不明白,以为大家是害怕把书弄脏。 等他整理完桌肚,准备给书找个安身之所时才发现,室内的好位子已经没了,教室边角都被书或试卷纸占据。 教室柜子本就少了几个,他新来的自然是没有,课本加上各类教辅资料不少,所以他只好到外面另寻他出。 可等他搬书出去时,外面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走廊上、窗台边同样是一水的试卷纸,祝池寻觅半天才钻了两个空位,堪堪将书挤进去。 搬个书规矩可真多。 是他不懂,还有占位子这一说。 这时,一班大部分人已经收拾好桌肚,归位坐好,教学楼也渐渐安静下来,整条走廊仅剩祝池一人。 他盯着两大摞无处安放的书,陷入了苦恼。 “放这里。” 宋时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直接上手将祝池的书从窗台搬下来,转身摞在另一堆书上面。 靠墙堆地上,所以堆多高都没关系。 “这是你的书?”祝池问。 宋时点头,说:“刚老马找我,走得匆忙,忘了提醒你搬书的注意事项。” 两人蹲下去码书,背对教室。 “没事儿,亲身下河知深浅。大顺点一次我不就知道了。”祝池说,看起来毫不在意。 “也是,”宋时说得轻飘飘的,“不过你要是分点儿看热闹的时间去找位子,没准儿还能找到。” 祝池:“……” 位子是在看热闹之前就已经没了,干看热闹什么事? “是没见过摔跤,还是没见过两个人一起摔,”这个话题还没完,宋时眉梢轻挑,语调阴阳怪气,“看那么久,就那么好看?” “……” 听听这是什么骚话。 真当他什么都不懂么? 也不知是谁先想歪了,但祝池是打死不会认的。 他真觉得和宋时待久了,脸皮好像会变厚,现在说起骚话来同样面不改色。 他反问:“那你看我那么久,我就那么好看?” 第40章 这对话趣儿的很。 颇有种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而看风景的人在看你的意味。 而出现这种情况只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在这个人眼中,人比风景更好看。 这是个傻问题, 一个不用别人答自己就能解的傻问题,可惜双方都太迟钝,没有立即反应过来。 宋时先是一愣, 无处安放的手开始摆弄地上的书,一摞书像是码了一个世纪。他又开始砌墙了, 上面原本错落的书逐渐和下面对齐, 统一于一条铅垂线上。 祝池在线等答案, 眼神直白又有些得意。 越是势均力敌的人在一起越是容易争高低,也包括嘴上功夫,祝池对此乐此不疲。他压根没期望对方会真的回答,只是想逗逗他。 祝池耐心等他码好书, 虽然码的是他的书, 接着起身道:“走吧, 再不回大顺估计得怀疑咱俩丢了。” 宋时也站起来,说:“你先进去, 我等会儿。” 祝池:“?” 等什么?逃避问题也不是这个逃避法儿啊。 他拍了下宋时胳膊,宽宏大量道:“我刚就随口一问, 你随便听听就行。毕竟我好看是事实不是?” “……” “你好看是事实,但——”宋时平静地重复一遍,提着口气接着道, “但我刚跟大顺说出去上厕所,不去一趟太假了。” 祝池呛了下,一句话给他打回原形,脸上糊得浆糊顷刻剥落。 他真想从窗台直接跳下去, 但他不能,那会疼,所以只好独自地、仓皇地、头也不回地溜进教室。 小晚自习下了后,班里人便一窝蜂围上去看考场。 考场座位表从a4换成了8k,前排眼尖细心的人注意到后,足足吊了一整节晚自习的胃口。 “咦?我怎么有好几个考场?”有人问。 “这次好像是不同科目在不同考场。”有人指着座位表第一排说。 “搞这么麻烦……那种连着的考试中间就休息十分钟,要是从一楼蹿到五楼,附加找位子,一半时间都过去了。” “这么说岂不是还没喘过气儿,就要发试卷啦?!” “……” 他们的忧虑很有道理,但学校既然如此大费周章地排考场,自然也有它的考量。 大顺随即补充道:“大家别担心,这次考试时间很充裕,半天考一科,不存在慌里慌张赶考场的情况。” 说完下面人登时松了口气。 “而且还有一个好消息,化生这次分开考!”大顺宣布。 下面人刚松下的气提起来,教室更安静了,大顺瞬间有点懵。 不是好消息嘛,怎么是这个反应? 于是他接着解释:“化生连考你们不是总觉得时间太长嘛,所以这次好了,完全按照高考模式来。所有选考科目都分开考,考到哪一科,哪一科的人就进考场。” “要说这还得感谢你们高一的学弟学妹,他们十一晚来两天,教室正好借给你们作选考科目考场用。放假前已经布置好了,和我们这一个标准,够贴心吧?” “……” 怪不得七校联考这么着急,下面一众人心道: 多放几天假,那真够辛苦你们的了。 想当初,他们高一的时候可没这机会。 选考科目分开看似是件好事,但一中从分科开始就一直是连着考,任何打破习惯的事都属于不确定变量,因此大多数人对此并不感冒。 反而这种慢节奏的考试安排给人一种非同寻常、特别正规的感觉,十一前对此不以为意的一班同学,也一瞬上了压力。 十点,大晚自习铃声打响,晚自习的氛围却没被扰乱,不少人还沉浸在紧迫的复习中,屁股像是被胶水粘在椅子上,仿佛意犹未尽。 祝池利用小晚自习简单将明天要考的科目过一遍,大晚自习便没给自己定要求,只随便刷了几页必刷题。 他收好书包环顾四周,却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格格不入,于是又将书包放回抽屉,随意翻着古诗文小册子。 旁边人不动,许向暖不急,贺景阳也没来找。 所以他还是安心待这的好。 又不知过了多久,“啪嗒”,旁边人合上笔帽,宋时对完最后一题答案说:“走吧。” 祝池正拿着小册子边记边划,今天效率难得高,不一会儿就记下一整段,他回过神问:“现在吗?贺景阳还没来呢。” 宋时看一眼挂钟,距离下课铃响已经过去了足足二十分钟,班里却还剩一半人。 第49章 “得走了,再不走要把老马招来了。”他对祝池说完又朝全班喊了声,“大家早点回去吧,教室得熄灯了,小心马主任一会儿来赶人。” “……” 一秒变脸,改口改得可真快。 在班长的提醒下,班上人终于从复习资料里挣扎出来,纷纷开始收拾书包。 祝池书包是现成的,不用收,从桌肚拎出来就行。他趁着许向暖和宋时收包的时间,主动提出先去七班叫人,之后再到校门口汇合。 可谁知前脚刚踏出一班,就和要找的人撞个正着。 贺景阳支架似的伸着两腿,书包充当靠背抵在在墙边,全然不怕弄脏,手里抱着本化学书,正啃得入迷。 “喂,你什么时候来的?”祝池凑过去问,顺便瞟了一眼他的书,书上记着密密麻麻的化学方程式,像是将整本书涉及的全总结到了一处。 贺景吓一跳,从一堆乱码中回过神来,“也没多久,我看你们班安静得吓人就没进去……” 他朝一班窗户看一眼又说:“我才看几个你们就结束了?”接着门口陆陆续续有人出来,宋时和许向暖朝他们走来。 “不早了,再晚点会有人来清场。”祝池指着表说。 贺景阳“哦”了一声,脱口补了句:“我还以为只有我这样的才会慌,原来一班的学霸们也兴临阵抱佛脚啊。” “嗯……可能……”祝池一般不抱佛脚,越到考前反而学得越轻松,他揣摩着大家的心理,半天憋出句,“可能佛平时太忙,临阵的佛脚最容易抱到。” 此话醍醐灌顶,贺景阳止不住点头,“有道理,太有道理了,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祝池:“……” 他胡扯的,还真扯人心里去了。 回家后,祝池吃完宵夜,洗过澡,坐到桌前。 对面的窗帘已经拉起,不过还是有微弱的荧光从帘子里渗出来。 时间还早,他打开电脑上了号。 果然,jzt尖的头像仍是黑的。 最近说来也怪,十一连着三天jzt尖都没上线,今天也是。 队友不在线,双人任务也没法儿完成,加上他们没有五彩线的加持,亲密度便跟冻住了一样,分毫未进,停留在66%就不动了,还不够解锁下一个技能。 由于全服最近刷亲密度爆外挂的人疯长,所以在外作战总能遇上成双成对的“兄弟”,冷不防他们自带一些你想都想不到的技能,明明是你打中了对方,可最后挂的人却是你自己。 这就很无奈,祝池突然有点儿心疼猴子。 所以他一个伪单身和单身猴一起,很聪明地选择找个依傍先苟过这段时间,毕竟桃园结义是限时活动,大概赛季末就会结束。 而这个依傍自然而然打到了鸭子和豹子头上。 光凭这些年的交情,他们也说不出不管的话。 两人组见怪不怪,而四人组出街就很显眼了,因此这些天服里总有人喊话—— “这怎么还有个奇葩的'四人组'???” “可能是两两一对,关系好吧。” “可是……每回跟在后面的这俩人,其中一个是榜二吧。” “我记得他和榜一结义过,当时还引起了不小轰动,怎么现在亲密度榜都看不到他俩?” “能看见,就是得一直往后翻……” “不应该啊,不会是关系不和……榜一把他踹了吧?!” 闲言碎语在全服流传开来,祝池看见后心里有万匹草泥马奔过。 就不能是他踹了脚趾头尖么? 猴子第一时间过来安慰。 花果山大大王:头儿,别伤心,踹了就踹了。人不可貌实力,还是得看人品,下次找我,我对天发誓,绝对不会始乱终弃! hsm头头:…… hsm头头:不玩儿了,下线的。 猴子慌了,看来头儿这次是真被伤着了。 花果山大大王: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很无力……交给时间吧,过几天自然就好了。[摸摸头] 祝池:? 焊死旱鸭子:那个榜一真不是个东西,都鸽我们家头儿几天了![愤怒][愤怒] 闪电豹击:头儿,没事的,就像猴子说的,交给时间,动物园永远是你屹立不倒的后花园。[亲亲][抱抱] …… 闪电豹击:抱歉,打错了,是后援团。 祝池:…… 这群人真是莫名其妙。 hsm头头:明天考试,不敢放肆。 花果山大大王:又考?不是刚考过吗? hsm头头:那是上个月,这不,又是新的一个月了。 祝池也很服气,其它学校都是月末考试,怀城一中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月初考试,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花果山大大王:那还是早点下线的好。虽然我知道以你的水平考试什么都是小菜一碟,但是,心态千万不要被某个不值当的人影响。加油,你最棒! 焊死旱鸭子:祝考试顺利![撒花] 闪电豹击:祝考试顺利![比心] “啪”,祝池将电脑合上。 再看下去,他怕是要被这群想象力丰富的人给心态搞崩。 下线后祝池还不困,化学是打头阵的选考科目,明天一早就要考,所以本着敬畏的心理,祝池最终还是将桌面的竞赛集锦收起来,换了本化学必刷题,想着随便刷点找找手感。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淌,等他再次抬头时,已经过了十二点。 题目刷了四面,两面选择,两面大题,对过答案后其它题都没问题,唯独最后一道工艺流程题中的一小问旁打了个红圈,祝池咬着笔,皱眉思考。 夜深人静,关上窗子几乎连风声都听不见。 太安静了,安静得诡异,安静得让祝池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忽而意识过来,他就说怎么今天不知不觉就写到了十二点,原来是隔壁的闹钟关了。 到现在为止,都没听见一丝贺景阳的呼噜声。 他房间亮着灯,对面亮着小灯,隔壁也亮着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又不知道亮着多少盏灯。 祝池突然想起一句脍炙人口的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王勃咏出此句固然是为了宽慰离别的友人,但此刻祝池却莫名感受到一种相似的意境。 为了同一个目标共同奋斗坚持的人便是知己,隔的虽远,却又好像坐在了一间教室,所有人不再孤单,也不再懈怠。 这么想着,刷了一阵题的疲惫感逐渐消退,脑子的好像也更清醒了。 不过再清醒的脑子也不妨碍祝池解不开题号前的红圈。 这道题他有印象做过,应该是还在临中的时候做的,不是原题,但中间这一小问和之前的问法差不太多。 过去的时间有点长,他记不清答案了,只是隐约记得和必刷题给的答案不一样。 祝池最后抠破头皮也没想起来,又不想就这样放过去,于是捞起手机,打开某人的微信聊天框。 他看一眼对面,紧闭的帘子像是将所有事物拒之窗外。祝池忽然觉得一阵熟悉,好像十一也是如此,宋时就是这么把自己关起来的。 可从那天烟火小集回来,他心情不是好多了吗?包括今天在学校,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祝池纠结一阵,最后还是拍了张图片发过去,即使知道对方微信不容易及时回,但他还是打算碰碰运气。 消息发出,手机嗡一声,宋时烦躁地叹了口气,捞过手机就要关机。 黑屏前的一瞬,微信消息联系人在眼前一闪而过,宋时又叹了口气,把刚关机的手机重新开机。 他今天之所以这么早就摁了灯,完全是因为刚刚在客厅发生的不愉快。 “听说北京冬天很干,我专门买了个小型加湿器,你可以直接放宿舍用。还有这个护眼贴,你一定要坚持用,学医辛苦,平时费眼睛。还有还有……” “妈,箱子都塞不下了,我真带不了这么多。” “嗯,也是……要不你过去后我再给你寄?” “妈,真不用。好多东西我可以自己在那边买的。” “……” 这对话是宋时进门时发生的。 一个温声细语比对亲儿子不知耐心多少倍,一个一口一个妈喊得比谁都亲昵自然。宋时当场就想关上门,假装自己没回过这个家,可偏偏江遇安注意到门口的动静,朝他看了过来。 他没法玩儿消失,但可以装隐形人。 “宋时,你……回来了。”江遇安比安悦梅先开口,他连装隐形人的机会都不给他。 宋时愣了片刻,冷冷飘出一个字:“嗯。” 他没想多停留,只想赶快退出这个不属于自己的舞台,他不是主角,可导演却偏偏要给他这个配角加戏。 安悦梅又叫住他,说:“宋时,你哥明天就走了,再回来得寒假了,你就没什么要和他说的?” 这话说的真够莫名其妙,宋时冷哼一声:“说什么?” 第50章 安悦梅没放过他,“你哥回来你连招呼也不打,十一你也是,约好的饭局也不去,是存心不给你哥面子,还是不给我面子?” “都一样,随你们怎么想。”宋时眸光彻底黯下去,“那么多人围着他,不差我一个。” 此话一出,安悦梅火气登时被点燃,她发火从不像别人那样声嘶力竭,声音只剩下失望与冷漠,却比大哭大闹刺得人心更痛,“你……唉,怎么越长大越没礼貌,越来越不听话了……” 宋时脚步没再停留,“啪”一声,门被重重合上。 他进门后便拿出资料书,企图用题海来麻痹自己。 他憋着口气,他要向安悦梅证明,他不比江遇安差! 刚刚的一声消息音,才猛然将他从题目深渊中拉回。 宋时认真看一遍题目,从包里翻出本笔记,很快锁定到一题给人拍过去。 手机立马又嗡了一声。 住持:这么巧,你也做过? 住持:你这个答案好像就是我们化学老师之前讲的那一版。[惊喜] 住持:改错改得很细致嘛,有心人。[赞] 宋时看着一条条消息,唇角不动声色勾了勾。 sss:我还以为你化学复习到位了,考前是不会再碰的。 住持:本来是这么以为的,但一写题就现原形,搞得我现在有点儿慌。 sss:我看你大晚自习写物理时挺自信的。 …… 祝池语塞,只好搬救兵找补。 住持:老马说过,考前复习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进入考试的状态。复习很难面面俱到,只要认真干一件事,干什么都会有收获。 …… sss:要是老马知道有人不仅记得他的话,还在化学复习上做物理,估计得乐死。 这时,学习交流中心弹出一则消息。 降神发了张图,附文:有人在吗?[探头] 隔着屏幕都可以感受到这话的小心翼翼,像是深怕打扰到熟睡中的人。 不过好在大家都没睡,许向暖率先冒泡。 向日葵:在 祝池点开贺景阳发的图,一看,这不巧了,两人问的是同一题,于是秒回。 住持:这题我刚问过宋时,详答如下。 后面附着张宋时刚才发给他的图。 学习交流中心终于开张,开始交流学习了,祝池莫名有些欣慰。 他没想到贺景阳看的这样快,也是秒回。 降神:你俩怎么又单独行动,还开小窗私聊? 第41章 这话其实很好回, 祝池完全可以怼一句“也不看看咱俩一周的私聊记录有多少”。 可他现在不知道在虚个什么劲儿,扔了手机便没眼再看,只想逃避, 不想回应。 要说还是局外人看得清。许向暖是个单纯的,跳出来先补了贺景阳一刀。 向日葵:@降神,不去问宋时难道去问你吗?关键是你也不会啊。 降神:…… 一刀见血, 贺景阳瞬间哑言。 祝池看终于有明眼人替他说话,腰杆子瞬间硬起来, 不过许小刀秉持平等对待每个人的原则, 刀完贺景阳, 还不忘回来踩“私聊二人组”一脚。 向日葵:@住持@sss,你俩也是,是忘了咱们的群名叫什么吗?有什么事不能在群里说。 提到这个群,祝池随手往前划拉一圈历史消息, 约饭的、聊游戏的、讲八卦的……好像除了学习领域尚未开发, 其他方面应有尽有。 呃……不说的话, 他还真给忘了。 向日葵:大佬互助,强强联手, 给人留点活路吧![卑微] 住持:没忘没忘,不敢不敢[滑跪] 住持:这么晚以为大家早睡了, 怕发消息会打扰大家休息。 降神:所以……我不会打扰你们休息了吧? 祝池忙不迭解释。 住持:没睡,不打扰,完全不打扰。 向日葵:想睡, 不敢睡,睡不着![焦虑][崩溃] 降神:哦,原来都一样,都这么拼…… 降神:那就不怕打扰宋时吗? 贺景阳脑回路一秒能切八百遍, 话题绕了一转儿又回到原点。 无奈之下,祝池只好把宋时卖了。 住持:据我所知,他经常熬夜学习。 降神:怪不得次次年级第一……学神都这么拼,我还有什么理由摆烂? 住持:都快一点了,你也很拼啦。 向日葵:难得贺酱这么努力,看来是要一鼓作气,冲击前一百了? 降神:冲个屁。上次进步太大,这次不指望了,只求不落个退步之星就行。 住持:相信自己,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降神:…… 昨晚宋时和祝池聊完就没再看手机,群聊他开的免打扰模式,所以对昨天群里的一片热闹浑然不觉。 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朝阳透过窗帘打在他眼睛上,他不是被阳光刺醒的,也不是被闹钟叫醒的,到了点儿,刻入骨髓的生物钟便起了作用。 宋时从桌子上挣扎起来,脑子像是被捶打成一团浆糊,疼痛和眩晕感一瞬袭来。 他扶着桌子起身,双脚像是拖着锁链,书桌到洗漱间短短几步路的距离,愣是走出了跋山涉水的疲累感,乏力又艰难。 拧开水龙头,宋时迅速冲了把脸,水和指尖一样冰凉,但滚烫的额头遇上凉水,就如同火苗丢进了冰窟。不同的是火苗会熄灭,但宋时的额头还是没降下温来。 不过不打紧,因为他还有planb。 宋时又拖着步子回到桌前,即使头晕,也能闭着眼摸出抽屉里的感冒药。 他从绿盒子里掏出一包,关盒子的手却顿住,索性将最后一包也取出来,转身将空盒扔进垃圾桶。 “啪—嗒。” 盒子在垃圾桶边沿弹起又落下,宋时烦躁地揉着头发,弓身拾起又给扔进去。 才刚过六点,整栋楼听不见一点儿声响,似乎还没被朝阳唤醒。 江诚出差去了,安悦梅今天休息,江遇安八成也不会起这么早。自从他上大学后,每天早晨第一个出门的人就换成了宋时。 宋时推开门,正要下去接水冲药,可门刚打开一个缝隙,就看见楼下出现一个拿行李箱的身影——单他一个,正轻手轻脚往大门方向走。 手仍握在门把手上,宋时霎时愣住。 这人阿飘么?走路竟然没声儿?! 他猛地把门关上,在合门的时候又陡然刹车,尽量不发出声响。 好在这回没人看见他,他成功做了回隐形人。 宋时贴在门边,等到大门口传来碰门的声音才重新开门下楼。 感冒颗粒在温水中化开,他冲了一包半,此刻正盯着面上漂浮的一层白沫出神,眉头轻微皱了皱。 所以江遇安怎么一大早一个人就走了,安悦梅不去机场送送么? 疑问随着感冒药被咽进胃里,宋时懒得多想,也懒得去管他们的事。 再说,是江遇安自己要起这么早的,谁强迫他了。高中他也是,虽然每次早起都跟开了静音模式,但并不妨碍宋时看他不爽。 一中考试最大的福利当属不上早自习,八点前到校就行。 所以就算你七点四十才从床上爬起来,十分钟洗漱,十分钟冲到教室,早饭在路上解决,时间也来得及。 宋时不想在家里待着,所以还是按老时间去了学校。 这感冒药他百试百灵,早上一杯下肚,到考试前头已经没那么疼了,只是药效上来后有些昏昏欲睡。 不过也不打紧,毕竟头痛难以忍受,但困意可以克服。 只有眼下一圈乌黑不是单凭坚强意志就能克服的,离他最近的祝池第一个注意到。 他问:“你这是熬到了几点?” 这个问题可难倒了本人,毕竟他自己都不清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最后一次看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两点。 宋时抿了口水道:“没多晚,应该和你差不多。” 祝池:“少蒙我,我一点下得线,那时你灯还亮着呢。” 他刚问完下课铃便响了,只是今天这铃声不美妙,不是指示下课,而是提醒大家考试将至。 宋时呛了呛,搪塞道:“走吧,抓紧时间进考场。高一楼你没去过,小心去晚了找不着。” 祝池不慌,说:“你忘了,化学我跟你一个考场,”他简单收拾好文具起身,“走,带我去认门儿。” 一中自选科目中化学无疑是巨头,选得人不仅多,还覆盖多种选课组合,几乎除了大文之外,哪个组合中化学都要掺一脚。 两人跟着大部队下楼,穿过至善广场,来到高一所在的厚德楼。 上楼后,祝池便不停地四处张望,活像刘姥姥进大观园。明明是一样的门窗桌椅,一样的建筑风格,但只要格局稍有变化,也能给人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 从走廊往外看,风景和高二楼全然不同。从高一楼可以看见西操场,再往远还能看见跨江大桥和鹿鸣塔,怀城仅有的几个标志性建筑,这里竟然都能见着。 第51章 新鲜劲儿涌上来,他差点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脚步也放得越来越慢。 “还不走,看什么呢?”宋时无奈折回去问。 祝池停住脚,之前大顺说高一年级放假给他们腾考场,可上了楼才发现这里也并非荒无人烟。去考场的路上恰好经过角落的一间教室,里头挤着一屋子紫色校服。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机密,压低声音问宋时:“高一的也参加七校联考?” “……”宋时显然对此不惊讶,“大概也是特奥班,抓来补课的。” 祝池瞟一眼里面扎着的头,瞬间了悟,这简直和他们周六补课自习的样子一模一样。 “高一就抓这么严,”他忍不住感叹,“所以你之前也是这么过来的?” 宋时“嗯”一声,祝池突然有点同情他,拍着他肩膀说:“那也是不容易。” 许是他们在窗边站得有些久,靠窗发呆的人余光瞥见后,也朝他们看过来。 好巧不巧,祝池和那人眼神隔窗碰上。 这不是……高一那个明星小学弟么?! 他和宋时站得很近,可小学弟分明只和他对视上了,以至于宋时顺着小学弟的目光看过去,也将视线定格在祝池身上。 小学弟不仅盯着他看,还冲他笑了。更不可思议的是,他还朝他挥手?! 嘴巴动了动,却看不清在说什么。 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祝池回以礼貌微笑,也跟他打了招呼,不过脑子还有点懵。 看两人熟络的样子,宋时同样懵了。 不会吧,还真认识??? 进考场前宋时一路阴着脸,话比之前更少了。 祝池能感受到他今天情绪不高,但也能感受到,他现在情绪似乎更差了,就从遇见小学弟开始。 难不成就因为小学弟没跟他打招呼? 两人位子隔得很近,祝池坐在宋时斜前方,等他们找好位子坐下时,铃声再次响起,距离考试还剩10分钟。 趁监考老师还没来,祝池身子朝斜后方转45度,目不转睛盯着某人,可谁知对方却跟没看见似的。 …… 好家伙,宋时眼瞎。 祝池不死心,小声喊道:“噗呲噗呲,宋时——” 仍然没有回音。 …… 好家伙,宋时耳背。 祝池只好使出杀手锏,身子往后转得幅度更大了,靠边的脚往走道挪出一步,长臂越过去,在宋时胳膊上拍了下。怕他感受不到,力道还故意加重了些。 坐他正后方的姑娘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从前方闪过,祝池就收回了手。 她看完前面看右边,嘴巴张成了一个“o”。 宋时终于抬头,无可奈何地看向他。 “我真不认识他,真的。”气声说得有点急,险些逼出真声。 “我知道。”宋时说得平静,他看一眼前方,想叫人转过去,可对方没给他说话的份儿。 祝池觉得宋时八成还是不信,又说:“那天表彰会他也在,可能是我辨识度高,在他那儿混了个脸熟。” 宋时:“……” 后排女生收回乱瞟的眼睛,故作镇定地竖起耳朵,比听英语听力还要认真,连讲台上的动静都没察觉到—— “后面那个,说什么呢!考场有考场的纪律,严禁交头接耳!”监考老师一嗓子将祝池拽回,“都安静,马上发试卷!” 祝池身子还没转回去,趁监考老师低头数卷子,又扭头扔下句:“考试加油!”说着捏了把拳。 这次他没管宋时听没听见,立即扭了回去,果然监考老师卷子没数完就又扫来一眼。 祝池没敢再做其它小动作,双手放桌上端正坐好,一副小学生模样。 第42章 “叮铃铃~~~本场考试到此结束, 请考生立即停笔,等待监考员收取试卷。” 铃声打响,第一门生死已定。 有些人刚考完就耐不住性子, 麻雀似的叽喳不停: “靠,怎么考这么偏。” “选择第三题就给我整不会了,所以到底选啥?” “我蒙的c。早上还在书上看见了, 以为不会考的,哭死。” “还有最后的工艺流程, 我题都没时间看, 直接瞎写。” “没事, 我看了题也跟瞎写差不多。” “……” 他们不怕死,刚考完就敢对答案,丝毫不顾及会搞其他人心态。 一声“c”猝不及防蹦入耳中,都没听清是哪道题, 旁边人便下意识捂紧双耳, 加快脚步。 “嘿, 原来你俩就在隔壁呢!”贺景阳从后面锁住二人脖子。 宋时条件反射般甩开他胳膊,祝池习以为常没去管, 顺势道:“是啊,来的时候怎么没碰见你?” “我打那儿上来的, ”贺景阳指着另一侧楼梯,说完转头晃了晃祝池肩膀,一脸兴奋, “太神了!最后一题我直接闭眼写,没想到考前竟然能让我碰到原题!” 只见他双手合十,左一下,右一下, 神神叨叨地也不知在拜什么,“感谢佛祖,感谢佛脚……这佛脚可真香!” 祝池:“……” 宋时:“……” 之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即补充道:“对了,还要感谢我池哥发的答案相助。” 祝池看一眼旁边,不敢抢功劳:“我也是托这位的福,你要谢还是谢他吧。” “对对对,我差点儿忘了,”贺景阳撞了下宋时胳膊,说:“宋爸爸当然也功不可没,感谢爸爸的详答详解,也感谢爸爸能及时把答案发给祝池。” 祝池:“……” 沉默的宋时终于开口:“你真闭眼写的?” 学神问这个问题就很奇怪,贺景阳诧异地看向他,“难道你不是?” 宋时:“……” 接着,贺景阳向他投以担忧的目光,“你不会给人解惑自己没看吧?” “……” 半晌,宋时叹了口气道:“第二问题干加了个限定条件,你应该看见了吧。” “???”贺景阳停住脚,僵硬地转过脖子,“有吗?” 祝池有些不忍:“有……吧。” “……” “不是吧,我晕——”走廊飘过一声惨叫,贺景阳的怨气止都止不住,“李婷你玩儿阴的,你不讲武德,怎么还带成心给人挖坑的!” “李婷是?”祝池问。 贺景阳忿忿道:“就出题人,试卷标题下印的有。” “噢,我都没注意。”祝池说。他没想到贺景阳这么细心,连出题老师的名字都记住了。 可下一秒,今天格外惜言的寒冰射手冷不丁道:“我没记错的话,是张婷吧。” “……”贺景阳说,“什么婷都一样,反正都不是什么好婷。” 考完试的教学楼尤其熙攘吵闹,一众蓝外套中偶见几个紫校服,看来他们的收卷铃也是高一补课班的下课铃。 果然,转角那间教室不似来时那般安静有序。站着的、坐着的、趴着的,海拔参差不齐,人少了一半。 祝池偷偷往里瞟一眼,松了口气。 小学弟位子空着,看来是不在。 “好巧,又见面了。” 头一瞬掰回来,祝池看清来人后怔住,两眼一黑。 小学弟没直接回班,而是迎面朝他们走来,手里还拿着水杯,估计是觉得看见后不把招呼打清楚会不礼貌。 同样怔住的还有贺景阳,当他看见小学弟步子没停,眼神似乎看向自己时也惊了一跳,“是啊,真巧,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原来打招呼的对象不止一个,祝池再次松口气,宋时脸色也不动声色放晴了些。 “你是——”小学弟目光朝旁边移了些,定神两秒后终于想起来,“你是那个进步之星!” “对对对……不过可能马上就不是了。”贺景阳声音弱下来,毕竟才对一题就踩了个坑。 几人确实不熟,也没什么可聊的,倒是贺景阳跟狂热粉一样抓着人家问东问西。 你们一般什么时候训练?在哪儿训练?训练和学习不会冲突吗?每次出校是也要开假条吗? 问的净是些不合时宜的问题,这叫人家怎么回答。 “呃……” “这个嘛……” “怎么说……” 祝池看出小学弟的为难,连忙打圆场:“学弟,你得回班了吧,我看黑板上又在写新任务了。” 尹时宵一瞬明白过来,“噢,对,一会儿要发卷子了,我先走了。” 祝池看贺景阳还在留恋,于是推着他往前走,“走了走了,小心回去晚了娜姐找你事儿。” 果然搬出娜姐最见效,贺景阳终于肯放下依依不舍,可结果没走两步又停住脚,往回喊了声:“学弟,下次给张签名呗。我看了你们的舞台,很不错,我觉得你们将来肯定能红。这样的话以后我也是有亲签的人了!” 他没想到,刚才支支吾吾的小学弟现在能答应得这么爽快。 第52章 尹时宵走到门口,转身,嘴角扬起,“好,一定!” 回立德楼的路上贺景阳还在感慨:“学弟不愧是明星,帅我一跳。凑近看,本人简直比视频里更好看。” 他跟个花痴似的,祝池有些无语,一瞬又想起了刚才他穷追猛打的连环四连问。 结果宋时却突然说:“你旁边站的那个不是挺有星相的么,怎么不夸他?” 祝池立即反应过来是在点他,又是两眼一黑。 贺景阳看向发问者,端详片刻后吐出句:“你说你?” “可我之前夸你帅你不都叫我滚么?” 祝池没绷住,噗嗤笑了。 宋时跟看傻逼一样和贺景阳瞪圆的双眼对上,十分无语。 “那你现在可以滚了。”宋时冷冷道。 贺景阳:“我没夸你啊,我滚什么?” 宋时指着他后方的班牌说:“一班到了,要进去喝茶吗?” 贺景阳:“……” “叮铃铃~~~” 这样的铃声连着三天又叮了五次,七校联考在最后一门英语结束后画下逗号。 立德楼渐渐沸腾起来。 一众蹿猴儿中,只有几个抱着牛皮纸袋的逆着人流,走得格外稳重。 按照一中的老规矩,考完试到小晚自习开始前的这段时间给学生自由活动。 男生三五成群抱球往外走,女生两两结伴出去吃饭散步,就连体育课宅教室派也没继续待在教室。 刚考完心都飞了,大家选择听天由命,把后半句交给改卷老师书写。 贺景阳考完就来一班薅人打球,他站在卫生间门口,朝里面喊了句:“周延你快点儿,怎么这么墨迹。” 过了会儿,里面终于出来个人。 “怎么样,帅吧?” 进去时还是刚考完披着校服的死样子,出来就换了身行头,球服护具一个不落,精气神都跟着提了一大截。 “可以啊,兄弟,”贺景阳摸了把他的护腕说,“你这是提前就计划好考完打球了?” “那必须。你就说七校联考都结束了,篮球赛还远吗?” “也是,不过你不会考英语的时候就惦记上了吧?”贺景阳问。 “去你的。”周延推开他说,“就是借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拿英语开玩笑啊,要是语文的话……那还好说点。” 人基本齐了,贺景阳扫一眼却发现还差一个,他折回一班教室。 果然,祝池还窝在教室里。 “走不走?”贺景阳问。 祝池:“干嘛?” 贺景阳掂着手上的球说:“当然是打球了。” 祝池:“你中午不还说困得要死,考完后第一件事是补觉么?” 贺景阳:“熬了几天确实抵不住。不过特别神奇,一考完我就精神了。” 祝池:“……” “你们去吧,我今天不去了。”祝池还在理手上乱麻似的卷子。 “去呗。我也没理,自由活动拿来理卷子不合算。”贺景阳显然还想说服他。 祝池抬头:“你们去就行,我太困了。”他说完打了个哈欠,“我去怕是有猝死的风险。” 看清他比自己还深的熊猫眼后,贺景阳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没再劝,自个儿走了。 要说这黑眼圈还是被宋时传染的,后面两天为了探究宋时究竟是几点睡的,他跟着对面的夜灯熬,可结果最后都是灯胜人败。 他无奈爬回床上,在sss的聊天框中扔下两句: 还不睡,再不睡明天会死的。 快睡吧,我都熬不住了。 他不知道宋时有没有听他的忠告,反正第二天人都是活着来的。活得好好的,除了眼下的黑眼圈,看不出别的什么异样。 此刻教室已经空了,只剩下祝池一个。 过了会儿又进来个人,坐到祝池旁边。 他毫不意外,他刚才撒了个谎,其实考完他也不困了。 祝池将手上的卷子塞回桌肚,趴在桌上。 宋时垂眸看旁边人,问:“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去打球?” 祝池:“托某人的福,睡眠不足,现在需要补觉。” 说到这个,宋时似乎也来了气,他松了理卷子的手,索性将试卷丢到一边,无可奈何地看向趴着耍赖的人,“我不是让你早点睡吗?你干嘛非得等我?” 视线交错,空气瞬间凝固。 这话真是奇怪,怎么听怎么怪。 室外篮球场就在楼下不远,传球的嘶喊声在篮球闷响的背景乐中更显激烈,可沉默的教室却安静得让人发慌。 祝池别过头去,神色慌张:“只准你熬不准我熬,有这个道理吗?” “……” 半晌对方都没有作声,想来是被他的话噎住了。 祝池从桌上爬起来,翻出桌肚的卷子,一张一张重新开始理。 他似乎没意识到,很多东西会迟到但不会缺席,不作声不是答不上来,而是在观察思考。 “确实没道理,不过——”宋时盯着他说,“你耳朵怎么红了?” 第43章 一句话似是触发了祝池身上的某处开关, 他动作一滞,蜷曲的手指不自觉将试卷捏紧。 空气又凝固了两秒。 片刻过后,指尖松开试卷, 几沓分好的卷子散在腿上、桌上,而后却被重新叠在一起,塞进桌肚。 看来今天有忌讳——不宜理试卷。 贺景阳说得没错。 窗外人声依旧吵闹, 连空气也是热的,祝池起身, 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儿?”宋时随口问了句。 “教室里太热, 待不住, 出去透透气。”祝池说。 宋时:“不困了?” “困?”祝池很有骨气,“这才哪儿到哪儿,之前我可是有通宵记录的。” …… 第二天一早,化学办公室就炸了。 每个办公位前都挤着一窝一窝的脑袋, 一点风声就能把各班积极分子给招来。 黄宇恒属于敢死队中的佼佼者, 从来都是答案发下来就对, 分数一出来就问,这会儿刚从办公室问完分出来, 脸上洋溢着喜气,看上去应该是考得不错。 “化学分出了?”张振轩路过时偶然瞟见化学办公室的盛景, 于是小声问了句。 “刚出,还没打出来,可以直接去办公室老刘电脑上看。”黄宇恒说。 “噢。”张振轩将脑袋缩回去, 旁边的敢死队2号周延探出半个身子问:“你多少?” “91,”黄宇恒报了个数,“不过还没赋分,就指着能多赋点儿。” “那我呢?”周延没对他的分数做评价, 又问,“看见我的没?” “你……”黄宇恒想了想说,“你的我没看见,不过我看见你的了!” 这你的我的光听是听不明白的,但如果话音随视线转移,就不会产生歧义了。 黄宇恒拍一下正在做题的夏思澈,说:“你98。” “噢。”夏思澈反应平平。 周延目光紧随其后锁在夏思澈身上,不禁慨叹一声:“牛,这不得直接赋到满分!” 正在做题的夏思澈笔停住,倒吸口气说:“那可不一定,不是还有倒赋分的么。” 听到他们在议论分数,前排侯思源也转过来,一本正经解释道:“确实,赋分还得看基数和排名。像这次,参加考试的七校全是省里的重点高中,如果题目简单,高分确实不容易往上赋,不过——” “不过照这次化学的难度,肯定不至于倒赋分。”祝池在旁边听了个热闹,转过来对夏思澈说。 黄宇恒瞅了眼前排,像是又想起什么,“对了,我还看见你的了。” 周延皱眉,斜着身子在后面给黄宇恒捏肩,力道陡然加重了些,“咋,就没帮我看,合着是我分数入不了你的眼呗?” “疼~”黄宇恒呲着牙,肩膀往前缩了缩,“不是,老胡划太快了,我真没看清。” “那祝池多少?”周延问。 大家都好奇年级第一考多少,焦点顷刻转移到祝池身上,他心头一紧,下意识看向旁边—— 可惜了,宋时出去了。 连个转移焦点或是分担火力的人都没有。 “赶紧的,看清了你就说,没看清就闭嘴,”夏思澈催促着,义正言辞道,“别搞人心态,最后给人报错了。” 玩笑口气的一句话,却能让镜头失焦,随之是期望与关注的降低。 祝池心情松下来,夏思澈是怎么转变的他不知道,但他可以确定,之前藏拙的把戏还是被他发现了。 少年的锋芒总是耀眼的,不必藏,也藏不住,在有人眼里是光,在有人眼里却成了刺——无关锋芒本身,全凭看待人的心态。 眼前一张张面孔日渐清晰起来,祝池嘴角动了动。 果然,是他应激过头了,他已经算不上新来的了。 “98还是99,好像……大概……是这个分儿吧。”黄宇恒故意说得模棱两可,企图让周延相信自己。 第53章 不过现在相不相信已经不重要了,连着冒出来两个满分边上的,周延心态彻底崩了。 光选择他对完就错了俩,顶天94,后面大题还有几个拿不准的,随便扣扣原始分估计85都够呛。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为了表达自己的悲怆心情,周延原地晃了遍夏思澈不够,又跑到祝池边上哼了一阵,还没消化。 祝池安慰道:“没事,化学生物考得好最没用了。赋完分大家差距没多少,八十多赋到九十多,一下子多了十来分,98撑破天赋到100,只加了两分。这么看,你这个分合算,赚得多。” 这话中听,周延听完后豁然开朗,他突然有点儿庆幸。 可不是,说得真对啊。 侯思源也差点儿被绕进去,他讷讷点头,却在琢磨:“化生考低点合算,考高了吃亏,可是……98赋完还是比八十多高啊。” “……” 果然下节化学课成绩单就被老刘带过来。 他们班化学老师刘忠义哪点都好,唯独公开念分数这点不好,几乎把全班每个人的分数报了一遍,中间的偶尔吞掉些,但一头一尾是一个不落的。 如黄宇恒所言,夏思澈和祝池都是98分——一班化学的最高分,只有隔壁二班有一个99的。 周延果不其然化学考崩了,甩了尾巴,不过他的调节能力很强,很快就从化学的失意中走出来,下课后又加入另一帮子讨论分数的人。 “说什么呢,说这么激烈?”周延凑过去问。 “我们在押这回年级第一是谁?”那人贼兮兮地看一眼周延,“怎么样,要不要也押一把?” 周延朝里瞟一眼,只见桌子上放了两堆黑笔芯,他问:“你这开赌场呢,还下注?” 那人说:“押点小东西意思意思,这样更有意思不是?” 周延迟疑片刻道:“……也是。” 这帮子人估计是觉得自己分数太平淡,想去高分段找刺激,一来可以找差距激励自己,二来想将考场上的失意在赌场上赢回来,三来有机会挣点儿笔芯使。 何乐而不为? “我押宋时。俗话说得好:风水轮流转。上回是祝池,这回得轮到宋时了吧。” “我也押宋时。好歹宋时也是高一霸榜年级第一的怪物,稳定得可怕,上回可能只是一次失误罢了。” “有道理。宋时化学也有97,这还没赋分,赋完可能就没差了。” 几回论下来,不少人跟风押了宋时,目前场上宋时那头黑笔芯数量巨增,呈现压倒式优势。 看来高一年级第一不败的号召力不小。 “可是这次数学难。众所周知祝池是数学竞赛的,那数学能力肯定比宋时强。我押祝池,5根!” “跟三根。现在只出了一科,但这一科祝池就没输,以小窥大,我押祝池。” “而且祝池是新人怪物好么,实力很强劲的。别忘了,是谁一来数学考了满分,是谁第一次月考拿了断层第一。” “……” 没一会儿,局势又变了,祝池那头笔芯堆得越来越高,颇有后来居上的趋势。 周延在一旁听着,只觉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两头纠结半天也没做出决定。 “只有这两个人选吗?” 无声无息多出个脑袋,周延吓一跳,“嚯,你啥时候来的?” “好一阵了,”黄宇恒说,“你们就没想过年级第一是其它人,或者是别的班的么?” 一众人陷入沉思,接着一齐摇头。 “二三班也就平均分偶尔干过我们班,前三经常都是一班包揽。”旁边人用胳膊碰了下黄雨恒,说:“你要对咱班同学有信心。” “其它人的话——你该不会想说夏思澈吧。”周延说。 黄宇恒当场噎住,支吾两声又说:“对……就他,不行吗?” “人夏神当了多少回第二,风水轮流转也总该轮次第一了吧。还有,夏神化学也是咱班最高,以小窥大,我押夏神。” 他也是有备而来,当场在第三方空地开辟了个新庄子,直接押了10根。 豪气!大手笔! 三个当事人对此毫不知情,还在位子上埋头苦干,全然不知教室的另一个角落,某项与他们相关的交易正在火热进行中。 这时,夏思澈突然被叫出去,等他回来的时候,教室前排多了张成绩单——数学成绩单。 一张小小的成绩单前瞬间挤满了人,大家看成绩很积极,关注对象不止一个,以至于在成绩单前驻足的时间都变长了。 祝池看人群久久未散,只好待在位子上继续写作业。 被骂了整整两天的数学确实虐了不少人,结果可以说是相当出乎意料! 有人不禁怀疑:这怕不是老师改错了,怎么会这么低?! 三足鼎立的局面一下子变成一家独大。怀疑自己,怀疑改卷老师的同时,不少人也悄摸更改了第一志愿。 人终于散了,祝池跑到前面去看成绩,不出所料——145分 他对答案的时候就发现错了道傻逼选择,不过还好其它没大问题,老师改的也没问题。 他上面还有个名字——宋时,147分 年级排名——1 祝池忍不住轻“啧”了声。 这家伙出息了。 看来他调教得还行。 隔天下午总成绩便出来了,一群人围上去,下了注的比谁都看得积极。 果然,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年级第一还是他。 第44章 成绩单前掉了一地下巴, 押了5根10根这种大庄的人当即捶胸顿足,将宋时的分数组成前前后后又扫了一遍。 “班长这语文……怎么比我还低?” “115也不低吧。” “可这次语文分普遍高。你看,咱班语文最高分辛晓婷134, 总分前四语文基本都是125往上走,这样看下来,115在高分段比拼中确实算拖后腿了。” “马有失蹄时, 可能是一次失误吧……” 总成绩照例还是由班长领回来,在公告栏张贴并发放给各科课代表。 祝池从后门进来, 就看见教室门口聚着一堆, 其它人自觉向关系好、离的近的课代表靠拢。他刚好从夏思澈旁边经过, 顺便也去凑了个热闹。 成绩表摊在桌上,密密麻麻的网格数字对视力要求极高,不过祝池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高高挂在第一行,后面跟着醒目的一串儿1——班级第一、年级第一、联考第一! 祝池下巴也掉了。 这次语文几乎是和总分一起出的, 从数学成绩出来的时候他就有预感, 这次年级第一八成要被宋时给夺回去, 怎么还是自己?! 还没完,还有更出乎意料的。 他继续往下看, 中间跳了三行才找到宋时的名字,他掉到了班级第五, 年级11。 只有祝池最清楚不过,多一竖杠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代表的并不仅仅是名次往后移了十名,有些东西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只能是唯一,这就是他们从小受到的规训。 夏思澈被挤得喘不过气,正要赶人,抬头看见祝池也在看成绩时, 于是优先贺喜道:“恭喜,很稳嘛。” 祝池勉强扯着嘴角,刚要说什么,旁边人突然扑过来说:“兄弟,牛逼!太谢谢你了。” 祝池一脸懵:“???” 谢我什么? 他又扫了一眼成绩表,宋时再往后数两个就是周延,他化学赋完分果然上了90,其它科目都发挥得不错,看来是承了他的吉言。 “我就说吧,你那个化学赋完分不影响。”祝池说。 周延愣了一愣,接着又哈哈笑起来,比中彩票还要高兴,话都说不清了,“对……你说的……哈哈,对……” 只有黄宇恒知道他这笑里的深层含义。 别看周延看着五大三粗的,实际为了三根笔芯比谁都慎重,纠结来纠结去也没做出决定。 黄宇恒本来还想说服他投夏思澈的,后来看人太磨叽也就放弃了,甩了个简单粗暴的方式给他——点兵点将。 又是一番慎重的随机分配,周延顺时针逆时针来回点了一遍,第一次是宋时,第二次是夏思澈,两次结果竟然不一样。 他思量一番觉得这个方法既不科学又草率,于是反其道而行之,选了没点到的祝池。 在大家都改票倒戈的时候,周延仍然坚持最初的选择,成了祝池唯一的站哥。 因为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祝池的实力! 所以果真如此? 当然不是。 数学成绩公布他就想改票的,可好巧不巧,一阵上课铃扼住了他的步伐,再到下课时,刚好碰到老马喊他去办公室,再之后,他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黄宇恒指着成绩单恨铁不成钢,“就差两分,两分哎,你说你……看得过去吗?” 夏思澈不知道他在遗憾什么,说:“看得过去啊。我进步了。” 第54章 黄宇恒:“……” 夏思澈:“你行你考一个,”他戳了戳淹没在成绩单中间的一行,“看看你退步了多少,看得过去吗?” 黄宇恒泄气,一抬头又对上周延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想起他10支笔芯就这么打水漂了,顿时觉得心在滴血。 怨气腾腾的目光扫过来,周延收敛了些,双手合十晃了晃,“对不住了,兄弟。” 黄宇恒捞起桌上的书甩过去:“赶紧滚,挤死个人。” “等一下。”夏思澈目光还在那本书上。 “那不是我的书么?!” 黄宇恒后知后觉,赶紧扭过去拿书,检查完书页无破损才双手递过去,垂着脑袋说:“我错了。” 雾头雾脑回到座位,祝池总觉那帮子人怪怪的,却说不上来哪里怪。 他正想问问宋时知不知道,手伸出去一半,还没碰着人衣服,想了想又收了回去。 他都不知道宋时又怎么会知道? 而且他正专心学习呢,还是不打扰为好,毕竟……他现在应该没心情聊别的。 十一名对很多人来说是望尘莫及的名次,客观而言也是个很不错的成绩,但放在一条稳在高处的平滑曲线上,这无疑是跳崖式下跌。 同学们自然不会议论什么,押人名次主要是图个乐子,对他们来说,不管是宋时的还是谁的分数,都只是一个数字而已,高的瞻仰,低的一笑而过。 只有自己的分数自己最清楚。它不再只是一个单纯的数字,或多或少反应了每个人最近的学习情况,事后所有人关心更多的一定不是别人考多高,而是自己错了哪些题。 但老师不是,老师会关注每个人的分数,对那些有大幅波动的更是格外关注。 果不其然,成绩才刚出来,梅妈、大顺、甚至老马,一个个排好队似的请宋时去办公室喝茶。 几节课间下来宋时就没着过座。 只是每次他回来,都看不出是从办公室回来的,没有垂头丧气,没有愁眉苦脸,也没有装深沉不说话。祝池找他借笔记,他也和平时一样让他自己拿,还说看不懂的可以问他。 小晚自习结束宋时终于闲下来,过了好半天也没老师找,祝池抓住机会,把笔记推过去,“这题我没看懂。” 宋时有点不信,“这题你能不会?” 嘴角下意识扯动,祝池没想到自己现在在他心里那么神,他扒着他胳膊说:“我没看懂你写的,这不是另一种方法么。” 宋时看他一眼,拿出张纸片,开始边演算边讲。 过了会儿,他写字的手顿住,转了半圈,撂下笔在本子上轻点两下,“哎,你在听吗?是真不会还是假不会?” 祝池回过神,果然什么都能被他看穿,他实话招了,“好吧,是假不会。” “……”宋时合上本子,有些无奈,“你到底想问什么,问吧。” 祝池惊诧地看向他。 他真神了!怎么什么都知道。 祝池干脆不铺垫了,把憋了一下午的话放出来,“那个……不好意思啊,我这次放水了,就是……你没接住。” “……”宋时斜他一眼,“数学选择是你自己没长眼睛,没看清题,可别赖我头上。你到底想说什么?” 祝池咬着唇想了想,说:“好吧,那先撇开这个第一不谈。这次你成绩有起伏,真没心情不好?” 问完后对方半天没吭声,祝池后知后觉才发现这样问也很奇怪,又解释:“不是,我不是说你非得心情不好,只是觉得接二连三跑办公室容易影响心情,这换我我肯定崩溃,所以你……” “我不会,”宋时笑了,说得轻描淡写,“我心理素质好得很。作为班长兼学生会会长,我早就习惯跑办公室了,你别瞎操心。” 看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祝池终于松下口气,“行吧,希望班长大人能保持这样的良好心态。” “你心理素质比我好,你肯定也不会。” 祝池:“什么?” 宋时收了笔记本,手从桌肚里摸出大晚自习要用的资料,“没什么,上自习吧。” - 满庭芳园的池塘格外清澈,圆月挂在桂树上摇晃,影影绰绰,晚风也是宁静的,只有青石板路发出“哒哒”的响声,一行人步履轻快。 贺景阳都没想到自己这次非但没退步,还又进步了,他几乎是一路跳着回来的。 “二百五,二百五啊,”贺景阳一手比二一手比五,说得兴奋,“什么实力不用多说了吧。” 他嘚瑟得不行,和考前的颓丧完全是两副模样,许向暖没眼看,说:“我看你是二百五!” “对,我就是!我要是能一直是二百五就好了,”贺景阳现在很受用二百五这个数字,完全不介意,他琢磨着说,“一中的二百五,得上985了吧。” 宋时:“出息。那也是只能是末9,挑不着好专业。” 贺景阳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宋时说:“还得感谢宋爸爸的外援,光是那道化学题就救了三个人,这次年级第一肯定是你吧。” 此话一出,祝池、许向暖当即愣在原地,宋时倒是没什么波澜,缓缓往前走,脚步没停。 许向暖扒拉一下贺景阳胳膊,冲他不停眨眼睛,贺景阳觉得奇怪,问:“你眼睛进东西了,要我帮忙吹?” “……”许向暖,“吹个大爷,吹你的风吧。” 话题终于被岔开,许向暖又开始和贺景阳算考前那笔老账。 之前他们打赌说要比名次变化的绝对值,谁大谁赢,贺景阳本来是觉得自己稳赢的,毕竟对他来说退步个几百名不在话下,但许向暖就算撑死也只能进步一百多名。 可谁知道这次又是个正数,只不过正得没许向暖大。 两人在前面闹,祝池和宋时在后面慢慢走,一路无言,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楼下。 宋时照常跟他们打招呼说再见,接着进了家门,背影一如既往挺拔。 回家后还是老三样,吃宵夜、洗澡、在课桌前坐到十二点。 桌上贺景阳打着考试进步的由头跟柳琴谈条件,不过柳琴也是个钓鱼的能手,打得一手好太极,几下迂回又放出个诱饵,反过来给贺景阳定了下次考试的目标。 祝池蝉联年级第一,也被柳琴搬出来当令箭,说什么贺景阳是在榜样的带动下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要向榜样看齐,不能再以之前的标准要求自己,志向要远大…… 贺景阳听着听着也烦了,终于闭了提要求的嘴,他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许向暖刚才的反应是怎么个回事。 祝池今天却总有些兴致缺缺,他说不上来,考了第一反倒也没多开心。 不用和宁想交代,考第一似乎失去了它一直以来的意义,连分享的出口都没有。 自从上次过敏之后,他和宁想就没再联系过,家庭群同样尘封了许久。不知是不是父母工作太忙,把他忘了,反正谁也不联系谁,像是在冷战。 指针不知不觉转到了十一点,贺景阳的呼噜声今天提前了整整十分钟。 对面的窗帘依旧紧闭,冷风从窗户缝隙灌进来,凉飕飕的,吹得人困意全无,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祝池起身去关窗,正要拉窗帘的手却突然顿住。 同样的角度,同样的桂花树,夜色差点就把人藏住了,得亏今晚月光足够亮。 他又凝神看了一分钟,那团黑影似乎也在发光,星星点点,忽明忽灭。 他是在——祝池没再犹豫,随手抓了件外套,在黑灯中蹑手蹑脚,摸索着下了楼。 他轻轻合上门,出了门便化身兔子,跑得飞快。 歘的一瞬,宋时往前踉跄了下。 他显然很惊讶,他没想到有人大半夜会发现他,也没想到那人发现后还真会来逮人。 这次他是从后面来的,宋时毫无防备,连手上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收。 祝池又逮了个正着,不过就算他不是在玩打火机,光是人出现在这里他就明白了—— 宋时绷了一天,终究是没绷住。 他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释放着白天竭力掩盖的情绪。 祝池伸出手,“喏,吃颗糖。”五指随之绽放,露出绿色的花心。 宋时没立刻接,这回盯着他手心看了良久。 “我没烟,上回不是被你收了么,这是多出的火机。”声音带着些独属深夜的疲累和沙哑。 “所以不抽烟,只玩儿火?”祝池问。 宋时垂着头,没说话。 看他这样子,祝池收回手,将糖塞进衣兜,“也是,糖治标不治本。” 发丝在冷风中凌乱,两人靠在桂花树旁陷入沉默,呼吸融进树叶发出的沙沙响声,伴着风的鼓点,放得均匀、轻柔。 祝池有点冷,拢了拢外套,他看向旁边的人,穿得比他还要单薄。 真不嫌冷,穿这么点儿也敢往外跑。 他手横过去,将卫衣帽给人罩头上。 第55章 又这么干站了片刻,宋时打破沉默,开口第一句却是:“你骗人。” 祝池:“???” “你说努力就会有收获,付出就会有回报,为什么我没有?” 祝池明白过来,他是在说上回表彰会的演讲。 “可那是贺景阳的稿子。”祝池如实说。 “那也是你审过的,你就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就行。”宋时似乎很执拗。 默了片刻,祝池看向他说:“我没骗你,你是有的。” “可现实就是我考不了第一,我退步了。”宋时头扎得更低了,声音小得快要闷进土里。 祝池依然看着他,眸光闪动,视线却只在一处,接着缓缓道:“你数学进步了,说明你实力是提高了。你考差的是语文,我看了你的语文小分,也就是选择错的多,加上作文分没你之前高,我听梅妈说你是有些偏题。” 他说着,宋时头微微抬了些。除了他自己、老师,竟然还有人对他的分数做功课。 “越是擅长的科目越考验心态,越在意就越容易发挥不好,就是这么怪。你太想发挥出极致,太精益求精,有时候就会演变成吹毛求疵,从而影响理性的判断。你是太在意了,对吗?”祝池逼近了些说。 宋时终于抬头看他,四目相对的瞬间,否定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这回,他是真被看穿了。 祝池看他这反应,笑了,收回身子又靠在树上,双手枕着头懒洋洋道:“我就说吧,语文选择得跟着感觉走,你还不信。” 他承认:“是我考虑不周,现在纠正一下,考好不止需要努力,还取决于心态。” 他想了想又加上一条:“对了,还要纠正一下——” 宋时看着面前人扬起的脸庞,黑夜中也难掩意气,一双眸子如夜明珠般闪亮。 “上次那句鸡汤收回。年级第一可以不是你的,也可以不是我的,这个年级第一爱谁谁吧。一个数字就想定义我们的全部?” “休想。” 第45章 这话讲得洒脱, 心态贼棒,是说来开导人的,但禁不起细品。 宋时又绷不住了, 他笑得咳起来,“你要不看看你这次考了多少再说。要是跟别人这样讲,人家非把你揍一顿。” 祝池也跟着笑起来, 说:“知道你心胸开阔,你不介意就行。” 看样子他的话还是卓有成效的。 他没想那么多, 说这些话前也没打过草稿, 什么逻辑、什么现实问题他都没考虑, 晚风催着意识从脑海深处迸出来,送到嘴边,这些话便自然而然脱口而出。他只觉好畅快。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转学吗?”祝池突然说。 这个问题宋时没细想过,之前只在饭桌上听琴姨提过一次, 说他是学籍在这里, 所以提前过来适应。 可宋时知道, 如果是众所周知的答案,他就不会这么问。 “所以为什么?”宋时顺着说。 “其实原因很简单, 我也考崩过,而且比你崩得更厉害。也就是因为一次考试, 我妈二话不说就给我转了学。”祝池很轻易地说着,“所以有没有觉得心里好受点?人类的悲欢有时候是相通的。” 确实啊,都是考崩, 但也并不完全相通。 安悦梅可不这样,她的关注点从来都不在他身上,他必须拼了命做到比她眼中的那个人更优秀,才有可能得到她的一点关注。 他渴望关注, 却从没想过关注过剩带来的压迫。 这么说来,有时候有好像比没有更糟糕。 宋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似乎得到了安慰,心里却并没有好受,视线仍然锁在旁边人身上。 对面的反应显然没有达到预期。 从祝池的视角看过去,他的眼神没有明亮起来,反倒比之前更暗了,盛着一种复杂的情绪——说不上来,却和看见街头流浪狗的表情如出一辙。 祝池推了他一下,“我不是卖惨博同情,我是想说,其实考崩也不是坏事。我要是没考崩,就不会转学,也不会来琴姨家住,更不可能遇见——” “嗯?” 他突然就顿住了,“更不可能遇见……大家。” 最后两个字吐得很轻,连他自己都没了底气。 冷风又飕飕地袭过来,这次加重了些,凉气刺进裸露的皮肤,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看样子,明天是要降温了。 宋时从树上直起身子,“走吧,怪冷的。” “……” 终于知道冷了,他还以为寒冰射手耐寒呢。 保持一个姿势久了就很容易腿麻,祝池刚才就有感觉,只是没动弹还能忍受。 现下离了树的支持,酥麻感便像是被放大一般,双腿瞬间脱了力,直往地上跪,还好面前什么东西挡了挡。 “走之前还要碰个瓷?” 后背像是有股电流往上传,比脚底的酥麻感更强烈,直往头顶冲,祝池整个人僵着不敢动。 距离近到全无,他整个人栽到对方身上,半曲的膝盖加大了两人的身高差,此刻头刚好撞到他肩上。 他的冷气将祝池包裹起来,是熟悉的薰衣草味道,只有靠得足够近才能闻到。上次靠这么近还是…… “今天我不负责,你是不是就不起来了?” 他声音不似先前那般哑,直起身子后整个人的气势也跟着长了一截。 宽阔的肩膀没白长,半天功夫,祝池整个人重量压上去也丝毫没有晃动。 不得不说,还挺结实。 但祝池也不能输,不然会显得很弱鸡。 他猛地拽紧对方胳膊,猝不及防的一下,宋时动摇了,扶在背后的手条件反射般松开。 趁有力可借的机会,祝池拼命跺着脚,等到把全身上下的酥麻电流全部跺走后,只留下一句“再见”,便头也不回一溜烟跑了。 比兔子还快。 月光照着他好笑的背影,宋时忍俊不禁,所有无关紧要的烦心事也全跑不见。 早知道表演一个兔子跳墙这么有效,两人何必在冷风中杵这么久。 直到目送祝池进了家门,宋时才转身朝家的方向走。 走到门口,他伸手去兜里翻钥匙。 嗯? 怎么没有? 他翻完裤兜翻卫衣口袋,浑身上下摸一遍也没找着,于是便立即放弃。 宋时望着眼前的门出神。 他很少忘记东西,也没有丢三落四的坏习惯,唯独家门钥匙出门前总不记着带,大抵是因为这个家他并不是很想回。 小时候每次落钥匙,他就一个人坐到小区长廊的椅子上,那个地方离他家不远不近,正好可以看见家门口的动向。 运气好一点可以碰见江诚,他就会立即跑过去,假装刚好和江诚一起回来。运气差一点碰见江遇安,他就不吭声跟在后面进去,江遇安不会说什么,但总会俯视他一眼,然后叹口气。 如果运气再差一点先碰见安悦梅,那他就惨了。 安悦梅倒不会骂他,但免不了一顿数落,说他粗心大意也就算了,每次还都不忘强调江遇安是如何如何心细,如何如何让人放心。 在安悦梅眼中,他好像永远是那个不省心的皮猴儿,不管他怎么改变,他在安悦梅心中的印象,好像永远定格在了六岁以前——调皮、好动、不够聪明。 他在回忆的漩涡中打转,这时,门却突然开了。 缓慢地,带着些吱呀响声,却不见一丝光亮。 门后没人,屋内也是一片漆黑。 宋时这才发现,门本身就没关紧,是被风吹开的。 可他明明记得,出门时是把门合严了的啊?! 真是撞了鬼了。 宋时轻手轻脚合上门,这次专门检查了一遍有没有合严。 确认没问题后,才蹲下解鞋带。 换好鞋后起身,他当然不想惊动到房子里的其他人,最好现在没人知道他的存在。 也就是在动作放慢的间隙,他偶然瞥了眼玄关柜子——上面竟然放了杯水?! 一个诡异的位置,谁平时把水放这里? 屋里一盏灯也没开,窗户没关严实,窗帘在风的作用下鼓胀起来,昏黄路灯透过摇摆的窗帘缝隙,在屋内的陈设上来回扫荡。 鬼使神差下,宋时折回玄关柜子旁,拿起那杯水。 水还是温的。 隐约可以辨认出玻璃杯的颜色——蓝色,是他用的颜色。 宋时端着杯子站在原地,片刻过后,屋内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他最后看了眼一楼那间紧闭的房门,将水放回了原位。 - 翌日体育课,篮球场上热闹非凡。 几年一度的校篮球赛迫近,体育老师临时决定组织场篮球友谊赛,一来为正式赛预热,二来所有人聚集在一处方便查人,以免有些同学不好好上体育课,热完身就溜回教室。 这样一来,所有人不得不留在篮球场,不上场的同学只好在旁边观赛。 第56章 辛晓婷看不懂篮球,只觉无聊,“早说我带本书下来看了。” 旁边的许向暖和林可心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赛场,辛晓婷戳了戳她俩,问:“你们平时不是对这个不感兴趣吗?” 这时,他们班又进一球,许向暖差点跳起来,忍不住欢呼:“哇哦,好球!” 林可心也跟着鼓掌,对辛晓婷说:“既来之则安之吧,多看看其实还是挺有意思的。” 本着试一试的态度,辛晓婷撑着眼皮努力去寻找林可心口中的意思,可没看两分钟就又坚持不住了。 她不能理解,一群人围着一个球抢来抢去有什么好看的。 旁边张振轩看她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实在煎熬,于是拍了拍她说:“我带书了,你要看吗?” 一听有书看,辛晓婷两眼放光,又惊又喜,“可以啊,很有先见之明嘛。”她摊开两只手准备接书。 张振轩十分好心地递过去——《高中成语积累1800条》 辛晓婷愣住,表情有些苦涩,“还有别的吗?” “有的。”他从口袋里又掏出本小册子——《高考英语高频词汇1800个》 辛晓婷抱着最后一丝期待说:“就没有不是1800的么,比如《第一时间》、《红楼梦》,实在不行《乡土中国》也行。” “那确实没有,”张振轩苦涩道,“你说的这些,都不好带啊。” “……” 一分钟没到,辛晓婷将成语小册子还给张振轩,“谢谢你,我还是看球吧。” 她转身对旁边的林可心说:“你说的对,这球确实越看越有意思。” 林可心:“是吧,同桌不骗同桌。” 张振轩:“……” 观众席看球队伍壮大起来,一部分和许向暖她们一样,找到了篮球的看点,一部分和辛晓婷一样,排除法下来还是看球最有意思。 只是有个人没加入进来。 祝池时不时朝观众席瞟一眼,却始终没看见他。 去哪儿了?难不成看球也不成? 这时,也不知是哪个没分寸的,传球也不看准再传,随便找了个方向往外一扔,扔得力气还没轻没重。 球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抛物线,直往场外砸。 祝池顺着球看过去,心漏了一拍。 他下意识去追球,可跑的速度却跟不上球运动的速度。 下一秒,祝池脚步停住。 球在空中被人接住。 宋时稳稳扣住球,看向祝池的方向,颇有同组队员间传球的架势,“接好了!” 第46章 阴天一直持续到下午, 天空偶有几朵乌云飘过,雨要下不下的样子贯穿整节体育课。 终于,下课铃打响, 雨点子撑不住从天而降,一滴两滴不断驱赶还在操场上逗留的学生。只是就这点雨还不足以浇灭的球场上的热情。 边上的观众跑干净了,篮球场上却迟迟不肯收球, 好像不打到上课铃前一秒就亏了一样。 祝池心里想着别的事情,没兴致再打下去, 于是借口急着上厕所, 先一步跟观众大部队跑了。 人群三三两两拐进教学楼, 他一眼就瞄见那抹高挑挺拔的身影——单他一个,格外显眼。 “喂,不等同桌就走?”他用嗔怪的口气问。 胳膊在人脖子上挂了一秒便收回,力道却不小, 猝不及防下宋时往前踉跄半步。 “不是还没散吗, 你怎么先回来了?”宋时绕开他的问题问。 祝池顿了顿, 什么人面前说什么话他最在行,于是换了个理由扯, “下节不是物理课嘛,我预习作业还没写。” 宋时:“……” 昨天明明看见某人对着书一个个补课前预习上的空。 某人嘴里说作业没写完, 实际却丝毫没有回去赶作业的紧迫感,仍然走得慢悠悠的,似乎比平时的正常速度还要慢些, 和公园里遛弯儿的老大爷有得一拼。 走着走着,楼梯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默了片刻,祝池开口道:“你今天身手不错嘛,比上回强多了……你是不知道, 刚才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又成木头人了……不得不说,短时间你进步很大嘛。” 他东说一句西扯一句,真正想说的关键词绕了半天却始终说不出口。他想,那根刺或许还得宋时自己来拔。 没话找话时人最容易慌张,宋时看他一会儿抓耳,一会儿挠头的样子,突然没忍住。 祝池:“???” 笑什么?他是很认真地在说诶。 祝池盯着他看,逼他收笑。 宋时登时崩起唇,抬手,蜷曲的指关节在他后脑勺点了一下,“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其实上回跟你说过一次我就释怀多了,现在想想,上次那个故事讲得确实够矫情的。都过去了这么久,早该走出来了。或许——我可以重新试一试。” 没想到这根刺这么轻易就被拔了出来,祝池还在发愣,背后却猛然传来一股力道。 这人怎么回事,今天怎么这么爱动手动脚?! “你俩怎么还在这里晃?”周延从后面匆匆道,“你厕所上了没?” 两双眼睛看过来。 祝池苦涩:“还没……马上去。” “你还真能憋,那得赶紧了。”周延推着他俩往前走,刚好一掌一个。 祝池看一眼表,离上课还有四五分钟,去趟厕所绰绰有余,只是没想到周延这个球场502能主动提前回教室。他说:“别着急,还有……” 话没说完,身后便响起一阵急促的噔噔响,混乱程度绝非是一双蹄子能踏出来的。 一群人抱着球往楼上赶,小飞人黄宇恒扯着夏思澈冲到了最前面,“快点儿,我预习作业还没写完,我有预感,老马这节课必要点我。” 夏思澈气喘吁吁道:“撒手,我写完了!” “就是因为你写完了,所以才需要你啊!”黄宇恒没管他,一个劲儿往前冲。 上回步步高突击惨案后,老马一怒之下把大本答案全没收了,周延突然意识过来,立马撒了手,火箭般往前窜。来不及考虑前面两个慌不慌,反正他是慌了。 “诶,等等我!夏神,我也需要你!” …… 这周六由于学校举行小中考,高一高二楼拿出来作考场,好消息是特奥班趁此机会收获了一个难得完整的周六,坏消息是考试期间禁止无关人员进出校门,也就是说,他们没了打球的场地。 “我天,才十月就小中考,是要人家提前一年毕业么?” 吐槽间,屏幕上弹出“game over”的提示,贺景阳扔了游戏手柄,一脸苦相面朝虐惨他,还不费吹灰之力的祝池,“不玩儿了,和游戏圣体玩没劲儿。” 许向暖趁机拿起游戏手柄,说:“他不玩我玩儿。来,咱俩过过招。” 贺景阳说:“你不是只玩变装小游戏么?” 许向暖斜他一眼,一字一句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ok?还有,那不是变装小游戏,是多平台开发世界换装冒险游戏,understand?” “……” 几盘下来祝池也疲了,看宋时还抱着本书窝沙发上,实在不合群,于是趁另外两人斗嘴的间隙,把游戏手柄塞到他手里,说:“来一盘。” 宋时甩回去,果断拒绝:“不会。” 祝池又给塞过去,劝道:“试一把。” 宋时重新推回去:“游戏圣体,还是你来吧。” “……” 祝池轻“啧”了声,阴阳怪气道:“学习圣体,那你好好读书吧。” 游戏背景乐再次响起,却没扰乱宋时看书的节奏,书页往后翻动,书前悄无声息钻出个脑袋,“嚯,《复活》不是看过了么,你还看啊?” “……”宋时有些无语,“电影和书能一样么?” “嗯……也差不多。”贺景阳瘫在沙发边,往嘴里丢了瓣橙子,边嚼边说:“对了,你之前小中考是在冬天吧,记得当时你们晚自习加练到八点,回来天都黑了。现在他们怎么考这么早?提前上高中多痛苦,是吧。” 宋时没理他,祝池一心二用,眼睛盯着屏幕,耳朵也没歇着,“所以小中考可以提前上高中?” “是啊,”贺景阳又塞了瓣橙子,解释道,“就是类似于自主招生,提前锁定一批优生。” 祝池手上动作没停,摁键摁得飞快,“一中不是怀城最好的高中吗,也要提前抢生源?” 他以前待的临中也兴抢生源,只是作为普高抢不过市里的头牌高中,所以会通过福利政策来争取生源。 之前贺景阳劝他进校队,他还说福利什么的不重要,但其实他就是被临中的福利蛊惑过去的——离家近不说,关键是每人奖5000块。 这笔钱不少,放在之前够他们交两个月房租了。而且,在哪儿上学不都一样,反正哪里都待不长久。 “要啊,”贺景阳说,“有些人嫌怀城地儿小,就会往省会往跑,省会的教育资源更好,这次七校的师大附中就属于省会的顶尖高中,听说这次考试前十师大附就占了一半!这都是些什么学习怪物。” 第57章 他说着拧把眉,用胳膊撞了下旁边人,“不过还是没干赢我们学校的大boss,你说是吧,大boss。” 贺景阳这个乌鸦嘴,还没说完“大boss”就遇上了真的大boss。 祝池正打到关键处,被贺景阳撞后手一抖,手柄差点掉地上,也不知最后误触到哪个键,只见屏幕上的小人连跳三下,等他再去调整操作杆时,小人已经倒在了大boss的滚刀之下。 欢腾的结束背景音响起来,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个回事,许向暖便取得了最终胜利。 祝池幽怨的眼神扫过去,说:“诶,你把我撞死了。” “啊?”贺景阳还在发懵,等看到他指的屏幕才反应过来,“对不起……不过死的是他,不是你,咱们要严谨。” “……” 许向暖只是想试一把过瘾,见好就收,毕竟下一把可能就没这么好的运气。 众人都没了玩游戏的兴致,游戏手柄被搁到一旁,电视里随机播放着当下的热播剧,贺景阳接着刚才的话说:“不是说小中考么,宋时当时小中考成绩可谓是一骑绝尘,除了语文其它科目将近满分,语文那就更牛逼了。小中考语文按高考题型出,满分也是150,这货直接考了142!” 谈到宋时当年的辉煌,贺景阳一激动便没把住嘴,宋时终于从书里抬起头来,一记冰豌豆砸过来,不过却没能冻住正在兴头上的贺景阳。 他继续说:“太优秀的后果就是太招蜂引蝶,把省里好几所重点高中的招生办都给招过来了。我记得当时师大附的招生主任还专门给你打过电话,是吧?” 宋时冷淡地说:“没有,不记得了。” “有的,我妈当时还在我面前咕叨了好几天,”贺景阳很笃定似的,拍着宋时肩膀,“自家人面前还装什么谦虚。” 宋时:“……” “不过后来也是奇怪,安姨说什么都不让你去师大附,”贺景阳喃喃念叨着,为宋时不平,“干嘛非得江遇安上哪个就上哪个,江遇安恋家,宋时又不是……要我说,还是出去过得自在……” 越往后说宋时脸越沉,许向暖在一旁拼命地冲他眨眼睛,贺景阳这次接收到信号,终于止住了嘴。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一不小心说多了。 祝池正要说什么岔开话题,这时,一通电话很合事宜地拨过来。 他接完后说:“年成说,他知道附近有打球的地方,叫我们过去。” 贺景阳看有了转移话题的口子,赶忙附和:“那还等什么,咱们走吧。” 如果说“爸爸”是个夸奖的词汇,那么在他的连环糖衣炮弹下,宋时终于松了口,同意和他们一起去,绷着的脸也渐渐收起寒意。 其实他还得感谢安悦梅当时的坚持,如果不是她坚持让他上一中,他应该也没机会认识某人。 嘴角不自觉翘起来,宋时捏着贺景阳后颈说:“刚才你说的这货是谁啊?” “痒,好痒,”贺景阳缩着脖子,边笑边装疯卖傻,“我咋不记得了,反正这货是谁都不能是爸爸你。” …… 等到达目的地,众人却愣在门口。 “不是去篮球场么,你怎么带我们来小学了?”贺景阳问。 “我说你们这帮高材生怎么脑子这么死,”年成跟门卫打了声招呼,领着人往里走,“小学里面肯定有篮球场啊,你小学难道没有吗?” “还真没有,”祝池想了想,如实回答,“我小学连操场都没有,教学楼门口只有一片之前废弃的老年文化广场。” “……”年成噎了下,“你那是个例。” 他们进去的时候,一行小学生背着书包出来,不知道是几年级的,但身高才堪堪到他们腰附近。 祝池忍不住问:“今天不是星期六吗,他们怎么还要上学?” 年成:“他们来上培训班的,学校周末开的有兴趣班、托管班,正好给这群小崽子打发时间,也让家长省心了。” 贺景阳:“也就是说周末还有人监督他们学习?” “差不多这意思。” 贺景阳叹气,“怎么现在孩子都这么卷。” 小学里没有专门的篮球场,实际就是塑胶跑道里的场地边上树几个篮球架,地上再画几条标线,这就算作篮球场。 只是没有边线,不过年成有经验,从教室里顺了盒粉笔,自己在地上画出边线。 多宽多窄不用量,眼睛一扫就比划出来了。 “这个距离准吗?”贺景阳怀疑地问,边说边用步子丈量。 年成不屑一顾地说,看起来贼牛批:“开玩笑。专业量距十七年,我的眼睛就是尺。” “……” 年成叫了一帮子兄弟过来凑数,上次的黄毛和绿乌龟也在其中,其它几个打扮也大差不差,总之,看着都很精神。 看样子他们都是打野球的,也不知下手有没有轻重,祝池不放心宋时的球技,上场前叮嘱众人:“他之前没怎么打过,新手,大伙多少照顾点儿。” 一众人:“没问题。” “看这兄弟长这么高,有先天优势,而且篮球很好上手的,别担心,我带带你你就会了。”其中一个热心地掂量着宋时胳膊说,“还挺结实,这就更好办了。” 只有上回三个头顶红绿灯的连成一条线,六目相对苦涩笑笑,没敢说话。 …… 十分钟后,比赛被突然叫停。 需要“照顾”的那位投中了最多的球,好心说带带他的连篮筐的边都没碰到。 贺景阳惊掉下巴,问:“你啥时候偷偷自学了?” 祝池感觉脸被人甩了一巴掌,说:“你之前拍的不是皮球么?” 第47章 太长时间没打, 宋时其实是有些手生的,不过好在他球感好,捡起来快, 开始没两分钟就适应了球场上的节奏。 别看这些人穿戴方面玩儿得花,但球品很不错,之前说照顾他就真会照顾他。 对方球员基本不防他, 己方球员也总传球给他,给他上手的机会。他同样不负众望, 几乎回回都能投进, 次次都没失手。 宋时灌了口水, 拿毛巾拭着额角的汗,说:“忘说了,皮球我一直是当篮球玩儿的,也就那回失了手。” 他显然是跳过了贺景阳的问题。 脸颊传来一阵灼热感, 生疼, 祝池觉得自己真是白操心了。 也就?他怎么不说自己是科比转世呢。 “什么皮球?什么失手?这都什么跟什么???” 贺景阳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 也不知是时代变了还是怎的,他现在是越来越听不懂这俩人的对话了。到底是自己落伍了?还是他俩又私聊了? 贺景阳宁愿相信是后者, 敏锐的直觉告诉他。 还没等他继续盘问下去,那些放水反被虐的提着汹汹气势过来声讨。 “不是, 你不是说他是新手么?管这叫新手?”那人指着祝池质问,一时不爽骂了句脏话,“靠, 这他妈拿人当猴耍。” “那个……”祝池倒是没怵,只是觉得自己理亏,他骂一句也能理解,刚想往后解释, 视线却被人挡住了。 宋时拿开那人手指,掉转方向,从祝池鼻尖拿到自己面前,说:“是我耍的你,要指指我。” 那人往后退了半步,手指僵在空中,“你……” 话听着像是在挑衅,其实不是。 那人不是要泄愤么,理所应当泄他身上,他想发泄,就随他发落好了。 “你还想骂什么,骂吧,我听着。”宋时松开他的手。 他有好好在说,语气也没绷着,只是身高压迫外加天然的冷气环绕,说者无意,却更像是在挑衅了。 那人不自觉打了个哆嗦,憋半天也没说出完整的一句,“你……你、你……” 两人对峙着,旁边人意识到情况不对劲,正要来劝,谁知那人先来了句:“算了,我今天积口德,不骂了,要骂……你可以骂我。” 宋时:“?” 祝池:“??” 他怀疑自己耳朵怕不是出了问题。 那人连着后退两步,手不自觉挡在胸前,“但不能动手。现在是文明社会,动手的话……我是可以报警的。” 宋时:“?!” 这可给他整不会了,其它人同样不知所措。 贺景阳见状来了句:“哥们儿,你是有被害妄想症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闲得没事打你干嘛。” 不知是被贺景阳的话还是那人没头没脑的反应逗笑了,宋时肩膀颤了两下,他笑着对那人说:“我打球不打人,你要是觉得不服的话,咱们拿出实力,再比试比试怎么样?” 寒气在上扬的嘴角中不知不觉溜走,那人松了口气,“可……可以啊,好说,好说。” 一群人重新回到球场,没打两分钟,不知从哪儿冲出来个人,好好的球打着又被硬生生叫停了。 “臭小子,野这儿来了,以为有你舅舅这个保护伞,我就什么都不知道是吗?” 第58章 男人快步走过去,揪出其中的红毛,二话不说拎着耳朵往外拖。 “疼疼疼~”年成劲儿没他爸大,挣扎半天也没能脱身,“年余,你就只会这一招是么?” 男人咬着牙说:“这一招就够治你的了,你说说看,上学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年成:“爸,今天周六诶。” 男人语气狠厉了些:“当我是傻子,你们学校明明是周天放假!说说看这都第几次了,你们班主任现在都懒得给我打电话了!” “看看你成天都跟些什么人在混!”男人指着球场上的一圈人,一个也没放过,祝池、宋时、贺景阳仨愣了一愣。 “好的不学光学坏的了,逃课、染发、抽烟喝酒……还有那个游戏厅、网吧,隔三差五往那儿跑。要么就报你舅舅的名往小学钻,说是来打球的,实际找个空教室偷着在里面打游戏,你这样子搞下去,要是被人家家长举报了,没准儿会撤你舅舅校长的职!” “那个……”年成刚要说什么,就又被他老爹给堵了嘴。 旁边一堆人看着,年余也丝毫不给儿子留面子,更不给他回嘴的机会。 “我花了多大劲儿把你弄来城里念高中,你有好好上过一天学吗?我看你心思压根不在学习上!”年余说累了,手也终于卸了劲儿,“我看就应该把你送回小河村,至少那里没网吧,没游戏厅,你还能稍微消停点儿!” 说到这里,年成终于忍不住了,他逮着机会挣脱他爸的控制,退出两米,转身朝他爸吼过去:“对,我就是不喜欢学习,也不喜欢这里的学校!你最好把我送回去,把奶奶也一并送回去!” 其它人看呆了,刚年成他爸教训他的时候还有人想去劝,这会儿年成一嗓子彻底镇住了在场所有人。 午后炙热的太阳烘烤着塑胶地面,这出父子大戏的走向愈发让人捉摸不透。 年余横着眉毛,似乎不理解,“你奶奶糊涂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胡闹!你看你奶奶的身体状况适合一个人住村里吗?要是再摔着了怎么办?” 年成不服气道:“那也总比天天闷在屋子里强!” 年余噎了下,叹口气又说:“不说你奶奶了,先说说你,你回村干什么?这儿闷着你了吗?” 年成梗着脖子道:“学校闷得慌。” 年余:“……” “那你想干什么?该学习的年纪不好好学习,你说你以后有什么出路?” 这话好熟悉,贺景阳仿佛从柳琴口中也听到过类似的话。宁想当然不会这样说,她只会说:连前十都考不进,以后是想像我们一样辛苦吗? 祝池第一次直观感受到——原来天下很多父母都有着一样的口头禅,共享一套育儿经。 沉默半晌,年成捏着拳头说:“我早想好了,我以后要回小河村种地。”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年余气得差点当场昏厥。 “我说我以后要回村种地。”他重复一遍,目光坚定,听口气不像是在开玩笑。 “之前小河村的地都是划成小块,分给挨家挨户自己经营,但再过十年八年,老人们都干不动了,就没人种地了。就是现在村里每年都能多出来不少荒地呢。”年成说。 “所以呢?这干你什么事?”年余问。 看自己爹还不明白,年成简直服气,干脆把话挑明,“所以我之后就打算回村种这些荒着的地!我是田里长大的,奶奶从小就教我庄稼怎么种。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施肥,播种前要干什么,如何除草犁地,包括营养钵、大棚种植、先育苗再移栽,这些我都懂!” 祝池听呆了。这些他不是没听过,但今天听却感觉格外特别。 他眼眸逐渐亮起来,眸子中映出年成的轮廓——他在发光!不论说的对与错,为了理想拼命争取的样子就是如此耀眼。 贺景阳是真懵,宋时也有点懵,其它在城里土生土长的娃儿更是懵到没边,但并不觉得他的想法离谱,甚至觉得很清晰、很有规划。 年余显然也很惊讶,他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想法,也不知道儿子真有留心种庄稼的事,惊诧之余,他竟笑起来。 不过很快他又收了笑,说:“好啊,想种地是吧,我不反对。” 这个回答出乎意料,年成愣了一愣。 “你觉得你懂得挺多是吧?” 年成又是一愣,他想说是,话到嘴边却自己梗住了。 “不是荒地多么,那你知道以后这些地该怎么种吗?你知道现在在朝自动化耕种、统一管理方向发展吗?你知道无人机撒种,无人机喷农药怎么操作吗?这些你都不知道,就说要种地,跟你说,种地也是有门槛的!” 年余的话振聋发聩,每个问号都像一记鞭子,拷问着只有一腔热血的年成,他这下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了。 完全是鬼使神差,也不知出于什么立场,沉默间祝池竟走到年成旁边,对着年余说:“年叔,这话你应该早点讲出来,而不是像最开始那样只是一味地否定他。” 话说完,年余皱了皱眉,神色更加阴沉了。 年成拉着祝池衣角,小声耳语:“你蹚什么浑水,小心我爸连你一块儿揍。” 祝池很镇定,“没事,我力气大。” 年余死死盯着他,一步步逼近,祝池挡在年成前面,宋时看情况不妙也准备上前。 可突然,年余凑近了说:“你是祝池?” 祝池:“?” “您还记得我?” 年余表情彻底松下来,眉开眼笑,和气的面目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怎么不记得?一点儿没变,和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他拍着祝池肩膀说:“都长这么高了,长得真好,就是瘦了点儿,你也挑食?” 祝池尴尬笑笑,乱瞟的眼神刚好和宋时对上。 “没,我不挑食,啥都吃。” “那就是吸收不好,我看你面色苍白,估计是肠胃的问题。”年余职业病犯了,走哪儿都习惯给人瞧一瞧,“你是和这臭小子一起来的?” 祝池点头,说:“我叫他来的,但不知道他今天不放假。” 年余没追究,又拍了拍他肩膀,“早说嘛,早说我就放心了。叔知道你是好孩子,成绩优异,有时间你们多约着出来,逛逛书店,去去图书馆,当然,打打球也行。你是学习上的榜样,我家那个得多多向你看齐才是。” 祝池:“……” “臭小子,还杵后面干嘛,赶紧回去上课。”年余语调一变,拽着年成走了,留祝池愣在原地。 看着父子俩拉扯的背影,他有些无奈。 得,搞半天也没说通,白瞎他跳出来。 第48章 与家庭群切断联系的日子异常宁静, 祝池只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却像是待在自己很熟悉的家,安逸又自在。 秋雨打下桂花树上最后一片花瓣, 枝丫却不觉单调。雨水滋养下绿叶油亮依旧,不用再做谁的陪衬,看着反而更显茂盛。雨还在下, 却比夏末更加清凉。 一切似乎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宋时终于开始正经上体育课,不再是以被迫的观众身份, 而是主动加入到篮球场中, 换上球服, 肆意奔跑。 场外看球的人也不知不觉多起来,其中有不少平时宅教室的,好像一瞬间,篮球的魅力被大家看到似的。 那道紧闭的窗帘也终于拉开了。 每晚两个人面对面伏案用功, 都不怎么抬头看对方, 可一抬头就能瞄见对方专注的样子。于是便马上低下头, 收回视线,迅速得像是在老师眼皮下搞小动作的小学生, 生怕迟一秒就会被发现。 被发现当然不会怎么样,顶多被对方揪着小辫子隔空进行一番眼神督促。 没有惩罚, 但会掉面子。 所以两人既是陪伴学习,也在暗暗较劲儿,谁先开小差算谁输, 并且乐此不疲,连学习也比往常多了一份动力。 只是宋时一如既往地有隐私意识,十一点过半就会拉帘子,说是要睡了, 还叫他也早点休息。 不过祝池现在学聪明了,对方拉帘他就跟着拉,刚好是个提醒,免得他跟以前一样总忘记。 但他一般选择阳奉阴违,嘴上答应着早点休息,现在就睡,实际却悄摸打开电脑。反正有帘子隔着,他又没有透视眼,怎么会知道自己在干嘛。 也就是去开导某人的第二晚,那天上号他才终于发现提高亲密度的“潜规则”,虽然准确来说并不是他发现的。 打开游戏前的第一件事是戴上耳机。 这游戏各方面都盛满槽点,先是服务器缩减,后是小广告坑人,再是隔三差五的圈钱活动横行,但平心而论,它的背景音乐做得确实精良。 之前他看见喊话框有人发帖讨论,说是出自哪位大家的手笔。 那人名字祝池记不清了,音乐品鉴方面他不在行,文学功底有限也没法道出乐曲的精妙,总之他觉得,只有配合着背景乐,他才像是真正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第59章 但那天他上线,背景乐空灵不到三秒,就被一阵人声喧嚣给打破,天地世界的意境随之破坏大半。 更新了近一个月的yy终于重新开通,许久不闻的尖叫声从耳机中钻出来,只一声就足以震聋双耳。 祝池立即将耳机音量调小了几个度。 hsm头头:你是多少年没说话了,憋疯啦? 猴子:是快疯了。头你是不知道,打字打得都快消磨掉我对这游戏的热爱了。玩游戏不扯两嗓子真不得劲儿,尤其是遇上猪队友! hsm头头:…… 猴子:头儿你不憋得慌么? hsm头头:我没你爱得深。 猴子:…… 鸭子:头儿,你考完了?分儿出了没?考得怎么样? 豹子:你不会找话就别硬找,不知道问成绩很冒昧吗?这可是能匹敌体重、工资、存款的高敏感问题。 鸭子:我不是担心头儿在那边不适应嘛。如果考差,岂不是又要转学…… 耳机突然静默几秒,只剩下纯净的背景音乐,可惜声音调得过小,若有似无,像是一瞬间给人拽回到现实世界。 看气氛不对劲儿,猴子率先跳出来打圆场。 猴子:呸呸呸,瞎说什么,头儿的成绩还用我们操心吗?那肯定是好啊,头儿现在在重高,不能跟之前比,就是没考第一也说明不了什么,还是依旧顶棒,顶优秀。再说,就是头儿考差了也是很多人难以企及的分数,他的下限是多少人够不到的上限,咱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猴子果然是一如既往地啰嗦,说话调调依旧吊儿郎当,要是微信语音他早给掐了。 今天不得已听完,却觉得每个字都很有分量,把心脏捂得暖烘烘的。 要说他和猴子的缘分也很奇妙。 两人是标准的网友变校友,初二时在天地上结缘,当时他就打到了原服前十,只是吃了单打独斗的亏,排名也止步于第十。 猴子也是那时靠慧眼找到的他,主动加他好友,后来经他介绍又认识了鸭子和豹子,于是组建了动物园,四人组在盛世轮回可谓混得风生水起,巅峰时一度霸占榜上前四个坑。 当时两人不在一所学校,甚至不在一座城市,他初三才来的临川,等高中到了临中后,他和前后左右因作业之交很快熟络起来。 后来有一天,机缘巧合下祝池在校外碰见了他,后桌那个叫侯圣的家伙被网吧老板扣下来,因为弄坏了一台机子,却没钱赔。 祝池不想多管闲事,他想佯装没没看见走掉。 校内帮助作业的关系还没到校外帮忙挡灾的份儿,况且网吧这种地方太复杂,这并不一定是他就能解决的问题,掺和进去准没好事。 可正当他要走开的时候,侯圣却看见了他,像是看见救命稻草般当街大喊他的名字。 他再也没法无视了,侯圣哭爹喊娘地扑过来,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紧紧粘在他身上。 好在电脑弄坏得不严重,祝池帮他垫了钱,却没在那天认出他,还是后来还钱的过程中侯圣提到自己的钱在游戏里,有一千来块。 什么游戏这样赚钱?祝池当然好奇,简单一问发现两人玩的竟是同一款游戏!游戏id顺带袒露,就这样网友面基了。 再之后,侯圣,隔壁班的唐亚元、包尚,自然而然成了他在这个学校里关系最亲密的朋友。 所以祝池最开始认识贺景阳的时候,就在他身上看到了猴子的影子。 尽管认识久了会发现两人并不相同,但有一点是相似的——他们是真正的小太阳,在不同阶段温暖着身边的人,祝池很幸运能成为被照耀到的其中之一。 他回味了片刻,在私聊框中打下一行字。 hsm头头:承蒙信任,这次又是第一。 猴子:我就说吧,咱头儿就是这么牛逼! 鸭子:头儿,厉害了。不过为啥同是玩游戏,你还是第一,我却仍在学习的苦海里挣扎。 豹子:这还用问吗?头儿的脑袋跟你是一个脑袋吗? 鸭子:也是,头儿是圆头,我是扁头。 祝池:…… 他听着鸭子的声音,甚至可以想象到他摸着后脑勺懊恼的样子。 hsm头头:脑袋不是关键,你们不看看你们在游戏上花了多少时间,要是分点去学习,保准个个上一本。 hsm头头:要我说最多再玩半年,高三就戒了吧。 猴子:高三你也要戒? hsm头头:嗯。 猴子:好吧……头儿都不玩了,也没什么玩的意思了。还好最近那个什么尖不在,跟你说,他把你抢去后我这天天都碰不见你人,已经有种你戒了的错觉。 他刚说出口,jzt尖的头像就亮起来。 私聊框弹出一则新消息—— jzt尖:想不想当榜一? 祝池愣了一愣。 如果是亲密度排行榜的话,不砸钱买五彩线,想当榜一简直是天方夜谭;如果是经验值总榜的话,jzt尖由于几天没上线,已经掉到了第四,他还勉强保持着第二,但距离当前第一也有不小的差距。 这是个老玩家,没换服前就一直是第二,最近估计是趁着“榜一榜二不和”的舆情,疯狂刷了几天经验值直接飙升到第一,短时间想要追上恐怕也不容易。 hsm头头:想是想,但问题是行不行。 jzt尖:想就成了。 hsm头头:??? jzt尖:你想我就能让你行。 祝池心颤了一下。 人怎么能这么狂?! 他以为脚趾头尖会像之前一样运用符灵背囊,借他的符灵然后带飞他,可结果却不是。 脚趾头尖反其道而行之,偏偏不用靠亲密度爆出来的技能,将全部符灵归还给他,在作战中基本不发技能,只扛伤害,金币值都用来买了防御药水。 祝池很不理解。 hsm头头:你这是什么路子?这样不仅容易挂,而且有可能被系统判定操作失误掉经验值的! jzt尖:没事,死不了,让他掉。 …… 这就是来自前榜一的豪横么? jzt尖:看亲密度榜。 祝池随即瞟了眼。 他完全没想到,这么久都纹丝未动的亲密度,短短时间竟然涨到了75%! hsm头头:这是怎么回事? jzt尖:想要涨亲密度只有两个方法,一种是买五彩线,另一种是硬打,但不能依靠亲密度提高爆出来的技能,如果用了,系统大抵不会判定是协作作战。 hsm头头:也就是说用了额外的技能相当于是一种作弊,而这种作弊系统是会检测到的,从而逼大家都去买五彩线,不然很难提高亲密度。 jzt尖:很聪明。 还有这等潜规则! 祝池有点惊,只能一味感叹商家套路深。 hsm头头: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jzt尖:大数据统计。我跟了几组像我们一样没怎么买五彩线的玩家,结果都一样,只要用额外技能就几乎不涨亲密度,如果不用,反而能涨一些,要是找到合适的配合方式,就像我们今天这样,还能涨得更多。 他说了半天,祝池的关注点却不在先前问的问题上,而是很疑惑,他这几天不是不在线么,又是怎么跟踪人的? hsm头头:所以你消失好几天是去干这个了? 对方显然没料到他是这样的语气,有些心虚。 jzt尖:……是 hsm头头:那你头像怎么是灰色的? 过来一会儿对方才回话。 jzt尖:你不会不知道隐身情况下头像自动下线吧。 祝池:……还有这事?他还真不知道。 不过他将这话憋了回去,不然显得自己这个老手很蠢。 hsm头头:当然知道,我是想说下次单独行动至少提前打个招呼,不然会以为你死了。 对方难得顾忌他的感受。 jzt尖:生气了? 不过祝池可不会承认。 hsm头头:没,没你我回归组织特别舒服,就跟回自己家一样。 jzt尖:那我们做了那么久兄弟,你要不也把我拉进你们那个家庭群? hsm头头:那不是家庭群,是动物园! jzt尖:还真有这个群? 祝池这才意识,自己上了他的套。 hsm头头:咱们熟么就想进群,还得看后期表现再说。 jzt尖:看喊话框了吗? jzt尖:这个表现怎么样? 祝池有点懵,带着些许莫名的期待不由自主点开,喊话框内一阵尖叫。 他们叫的正是jzt尖一分钟前发的留言,在原来讨论榜一榜二不和的那篇帖子下,置顶—— “没有不和,要踹也只能是他踹我。” 祝池向上瞟一眼经验值总榜,榜一换成了他——hsm头头。 第49章 脚趾头尖的表现无可挑剔。 不止那天, 之后连着几天hsm头头都稳坐榜一的位置。 按照之前的思路,hsm头头主要负责召唤符灵和发动术法技能,jzt尖主要负责抗伤害和清理干扰小怪。 第60章 如此配合充分发挥法师和战士的角色优势, 不仅亲密度呈稳步上升趋势,而且两人顺利重回榜一榜二的位置,只不过颠倒了下顺序。 许是出于失而复得的快感, 毕竟他之前也是个全服第一,又许是没来由的争强好胜在暗中作祟。在特定的年纪, 这种没实质性好处、不带任何功与利的虚名对他们却有着奇特的吸引力。 祝池自然不例外, 尽管多数情况下他是现实的, 但毕竟也处在这样一个很傻的年纪,就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种虚名也没抵抗力—— 爽感油然而生,是比考年级第一更纯粹的一种畅快。 他没法再不答应了, 不然显得他很不地道。 考虑到猴子他们可能会对新成员有意见, 所以祝池决定先斩后奏, 选了个无声无息的间隙拉jzt尖入伙,打算将一切交给万能的时间, 让他们之后慢慢接受这个新成员。 果然,他的顾虑不是多余的, 背后蛐蛐最多的猴子第一个站出来抗议。 猴子:头儿,我没看错吧,你拉了谁进来? hsm头头:那个……经过一个多月的观察, 我发现他其实人没问题,实力更是没问题。最近产出多他功不可没,给你们分的汤也有他的功劳。 祝池竭尽全力给人说好话,却还是无法平息猴子的怒气。 猴子:可动物园是内部群, 你怎么把一个外人领进来了?!你也说了,才认识一个多月,对方的根你清楚么?对方的底你又了解多少? hsm头头:可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之前连一周都没认识到,你就给我拉进动物园了。 猴子:……那能一样么! 祝池心想怎么就不一样,可他就是说不动这个双标猴,估计他还在为桃园结义脚趾头尖抢他搭档的事耿耿于怀。 他好说歹说又劝了一阵,猴子没松口,鸭子和豹子也不敢对新成员表示欢迎,于是都没说话,往日欢乐的动物园难得陷入僵局。 没一会儿,赌气猴大喝一声。 猴子:卧槽,今天走了什么狗屎运,还能碰见天降特级玛瑙这等好事,让我来看看是哪个好心……人 猴子顷刻没了声儿,鸭子和豹子趁机出来破局。 鸭子:我也收到了! 豹子:我也是我也是。哦~原来是尖神送的啊。 一个语气异常兴奋,像是没从来见过这宝贝似的,一个说得比谁都大声,生怕某人不知道好心人是谁。 特级玛瑙在天地中值一百元宝,属于上乘玉石,价格不菲且稳定,相当于天地中的“黄金”,无法力值加持,却属于官方认证、民间推崇的珍玩之一,极具收藏价值,只在市面交易中流通,即使打大boss也很难爆出。 动物园群聊弹出一则消息。 jzt尖:一点见面礼。 尖神不愧是前榜一,出手也是大气,只是猴子却迟迟没再吭声,祝池估计他要么是在消化,要么是终于扛得住诱惑了,不吃他这招。 半晌无言,群里又弹出新消息。 花果山大大王:欢迎尖神莅临动物园,您的到来让我们蓬荜生辉![烟花][鼓掌] 态度转了山路十八弯,知道jzt尖还没和他们连yy,还专门敲的字。 祝池坐在桌前。 盯着屏幕——“啧” 拧起眉——“啧” 换个姿势——“啧” 连着啧了三声,心间的震撼才终于开始消退。 人可真现实,多真诚、再用心的夸奖词都不如拿出点实际的管用。 唉,还得是钞能力。 - 七校联考尘埃落定后,开完表彰会才算是彻底谢幕。 只不过这回表彰会开得出奇速度,省略了领导讲话、学生发言,甚至不像之前把前60每个人的名字和分数公之于众,在大屏上边念边展示。 这样高效,大家也高兴,他们感谢祝池上回恰到时机的晕倒。 只用坐半个小时,许多人连作业都不带了,权当放松脑子。 不少无关紧要的环节缩减,只保留最关键的颁奖环节,最后再由年级主任简单汇报一遍这次考试的整体情况。 当然,不是具体指哪个人的,而是讲本次一中在七校里是个什么水平,好督促大家不要懈怠,找准差距,继续努力。 毕竟高考是场残酷的万人比拼,不止局限于小小的一中,也不止局限在怀城这一座城市。 贺景阳没骗他,一中大型联考不止发奖状,还发奖金,只是红包实在是有些薄。 祝池打开一看,第一也不过300块,第二第三依次递减,这样算下来学校预算统共也才600块。 不过不多不少,也更好花出去。 他没将这笔钱揣自己兜里,而是拿出来买了零食分给班里人。不多却是一种表示,个人荣誉融进集体,就变成了一种荣誉的共享。 这些人际交往的道理,还是他从商业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父母身上学到的。 表彰会结束,一中可算想起之前造势许久的篮球赛。 这势头卯得够足,对阵表一经下发,战斗的火苗便燃起来,可还没开始一班就差点熄火。 班班都不想对上一班,因为一班“学习好、体育强”的名声远扬。但班班惧的一班也有自己怕碰上的,当属体育特长生聚集地——“十班”。 他们被安排在第一场。 班里顿时一片哀嚎:“这不得一轮游”“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篮球赛举行了个寂寞”…… 他们不是对自己班人没信心,只是不会盲目自信,更加科学的概率分析告诉他们——赢的可能极小。 赛前课间,参赛队员提前到体育馆集合进行热身准备,不比赛的男生主动揽起后勤的活儿,搬了两箱水到球场。 观众就位,一班人下课后难得积极主动早到一次,连运动会都不忍割舍的作业也没带。毕竟机会宝贵——这很有可能是他们班第一场篮球赛,也是最后一场。 水拆开包装,参赛的人手一瓶,剩下一箱半大喇喇摆在那里。 来看比赛的大都空着手,没人记得要带水,这会子看见地上的矿泉水瓶才顿觉口渴。几个女生站在拆了包装的那箱水旁,视线不自觉往地上多瞟了几眼,犹豫半天却没人做出下一步反应。 这时,身后响起浑厚的嗓音,有人叫住她们—— “还剩这么多水啊,”大顺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朝地上瞄一眼,“你们想拿就拿,这都是班费买的。” “啊,”她们显然有些不好意思,没人遵循内心立即行动,而是又问一遍:“可以吗?” 大顺见状从地上捞起几瓶水,往她们怀里塞,“有什么不可以?自己班的东西嘛……不过你们喝了水,润了嗓子,一会儿就大声点给我们班的运动员喊加油。其他人也是,听到了吗?” 大顺边说边往观众席上吆喝一声,紧接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说:“加油词我都想好了,先听我念一遍——‘一班一班,非同一般!齐心协力,谁与争锋!’,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很好记。” “……” 下面默了好一阵。 片刻后,拿了水的许向暖带头鼓掌,“好,特别好!大、赵老师真用心啊。” 一众女生跟着讪笑,实则心道:这口号能再土一点儿么。 一班都是忍者,观众席上的其他人勉强跟着拍掌,怎么说也不能驳了大顺的面子。 旁边十班的目光被这动静吸引过来,都绷着笑,有的实在绷不住,和边上人咯吱咯吱颤起肩膀:“哈哈,怎么不再加个一二三四呢。” …… 经过内部商议,一班的首发阵容定了黄宇恒、周延、夏思澈、祝池,以及才和他们一起训练一周的宋时。 他们聚在一起说说笑笑,临上场都异常松弛,周延甚至还有时间和大顺皮,他绕到大顺跟前问:“赵老师,我们要是赢了有啥奖励吗?” 赵大顺睨他一眼,说:“你倒是很有信心嘛,好事,不过赢了再说。” 看大顺卖关子,周延干脆反向来问:“那输了呢?” “输了就输了,”大顺把手抄到背后,板正身子道,“输了正好老老实实回去上课去。” “啊。”周延瘪嘴,拖着调子似有一万个不情愿。 他就不该多嘴! “下午后两节冲得净是数学课和数学自习,你们要是赢了球赛,就丢了数学,有得有失,各有利弊。所以输赢不是你们现在要考虑的问题,你们只管专心把这场球打好,打漂亮,自己不留遗憾就行,我们加油团也会使全力。至于结果,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大顺拍了拍周延后背说,叫众人放轻松,好在这群小子在考场上身经百战,心态早锻炼出来了,权当是过来上体育课的,并不紧张。 只是说笑声不断,钻进旁边十班几个体育特长生耳中,反而成了压力催化剂,挠得人心里没底。 “我没看错吧,那个是宋时?” 第61章 其中一个十班的体特面露惊诧,目光越过站着打趣的众人,指向后面穿球衣的那个——他正坐着低头紧鞋带,始终没怎么说话。 “好像是诶,他不会也要上场吧?” “可他不是成绩很好,但体育不行么?” “好像是……一班其它几个我还在球场上遇到过,可从没见过宋时打篮球,而且他看着就……” 他们小声议论着,正好宋时紧完鞋带起身。 他个头很高,在人群中格外出挑,还是少年人体格却不显单薄,加上自带冷气,眉眼锋利,活像灌篮高手里的流川枫。 “就……就挺适合打篮球的。” “不会是一班搞的什么秘密武器吧,之前不露面的那种?”那人有些发怵,说话声音都虚了不少。 这时,后背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力道有些重。他们队长站出来说:“怕什么,是兵是将试一试就知道了。别自己吓自己。” 说完朝一班区域瞥去一眼,视线在某处停滞两秒。 裁判哨声吹响,一班人将水随手放在场边,十班人也停止热身,双方队伍猜完拳便正式开始比赛。 在体育生面前,一班这群业余的还是稍显稚嫩,上半场刚开始被人防得死死的,导致五分钟过去仍然没有开张。 不过这并不影响台下的热情。 震天动地加油呐喊响彻整个体育馆,快要掀翻房顶,不过几乎全是一班这边嚎出来的,以排山倒海的压倒性优势,在气势上赢过了十班。 大顺在前面领着喊,观众席上的跟在后面吼,所有人挥舞着拳头,忘情又卖力。 不得不说,大顺的口号土归土,但气势是有的,顺嘴不拗口,简直梦回高一军训场上的四射激情。 场外气氛其实很容易影响场内发挥,没一会儿红色计分牌就往后翻动两页,等到上半场结束时,一班和十班的差距已经缩小到两个球。 “怎么样怎么样?赢了没?” 门口突然间冲出两个人,一班喝水的人愣住。 贺景阳看他们跟木头似的,以为是输得太惨,问话都变得小心翼翼,“不会吧,半场就……我应该早点来给你们场外指导的。唉,都怪娜姐,自习课盯了半节课才走,之前都……” “怪你们卢老师什么?怪她太负责任?”背后传来冷飕飕的一声,贺景阳面前一众木头抿着唇,把脸别过去。 这声音,莫非是—— 贺景阳想给自己一巴掌,可即便如此也没法收回刚才的话。 “赵老师,我错了,您可千万别跟卢老师说。”贺景阳认错态度良好,可大顺也不是好糊弄的。 他没答应贺景阳的请求,而是问:“你俩逃课来的?” 贺景阳反应很快,“不是,当然不是,我们就过来看一眼,看一眼就回去。” 蒋骏豪在旁边一个劲儿点头,“对对对,是这样的。” 大顺:“那看完一眼了,可以回去了。” “啊。”调子拖得比周延还长,贺景阳探出脑袋,企图看清计分牌。 “好了,别瞅了,没戴眼镜就别勉强。”大顺说,“我们班实力跟他们其实差不多,打得不相上下,只差4分,不到最后还真不一定输。”说完看了眼周围还喘着气的一圈。 “所以你俩还杵这儿?” “这就走。”贺景阳见看球无望,拉着蒋骏豪灰溜溜撤了,走之前还不忘问一嘴:“赵老师,您再考虑一下,别跟卢老师说呗。” 大顺摆手赶人,“赶紧走,赶紧走我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好好好,我们立刻回去上自习。” 看他们走远后,大顺瞧一眼表,突然拍着脑门说:“糟了,我还有个会要开!” 他走之前还不忘叮嘱观众席:“你们接着加油,千万别停,球可输,气势不能输。”又和球员交代一句:“你们尽力就行,关键是别受伤。” 一班众人“嗯嗯”点头说好。 其实并不像大顺说得那样轻巧,他们能追上比分多亏场外的加油声干扰。趁对方频繁失误乱了节奏,他们才勉强有上手的机会。 对面力量和速度都更胜一筹,与之抗衡着实耗费体力。现在所有人都在抓紧时间修整,灌水的灌水,擦汗的擦汗,调整呼吸的尽快调整。 夏思澈正喝着水,一双目光却始终注视着他。 他不自在地又喝了一口,问:“怎么了?” 黄宇恒看一眼他手里的水瓶,又看一眼地上,说:“你喝的……好像是我的水。” 这…… 不过夏思澈丝毫没有尴尬,他从容地咽下刚才那口水,反过来问黄宇恒:“你平时在寝室也没少用我杯子啊。” 黄宇恒:“……”也是啊。 周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脸吃瓜相,“咦,原来你们还有这种癖好。” 夏思澈、黄宇恒齐声:“滚!” 祝池找了个角落坐下,没注意其他人的动态,安静的休息对他现在来说显然更重要。 一运动他就容易红温,汗珠顺着下颌流下来,他没带毛巾,正准备去外套兜里拿纸巾,却又想起来——外套落教室了,压根没带出来,于是只好徒手擦汗。 也是在这时,一条雪白的毛巾横在面前。 “喏,凑合用吧,干净的。”宋时说。 祝池抬眸,只见对方面色如常,除了头发湿了些,几乎看不出运动过的痕迹。对比之下,他真像只红烧完的羊头! “就这一条?”祝池没接,而是问。 “嗯,”他没给人拒绝的机会,直接将毛巾塞到他手里,“快擦,擦完我好擦。你怎么运动完反应这么大,像高反严重的落汤鸡。” 这个比喻简直离谱,祝池被逗笑了,他也没推,拿着毛巾擦完递给他。 等宋时再接过的时候,薰衣草间混着薄荷的清香,他细细擦着额角的汗,不自觉多嗅了几下。 “你怎么这么慢,刚还催我。”祝池嘟哝一句。 “怎么,我的毛巾诶,不是我想擦多久擦多久。” 祝池无言反驳,对他说:“下半场你要休息吗?如果体力不支,可以让侯思源顶你。” 宋时:“你呢?” “我还行,应该不需要。”祝池说。 宋时:“那我也还行。” 祝池:“……” 哨声再度响起,下半场开始。 经过中场休息,十班重新调整了队形,还换了新人上来,只不过攻势更猛了。 场外一班的呐喊声并没有因为大顺的缺席而削减,只是十班也追上来,开始和他们比着喊。 这场较量中,人数大差不差,热情也不分上下,比的就是谁天生嗓门大。 别看一班人平时上课回答问题跟蚊子嗡一样,这会儿可不再藏着实力,女生撑起半边天,嗓门比好些男生还要响亮。 “中午没吃饱饭吗?”辛晓婷问。 下面男生吓得一哆嗦,不敢再懈怠:“一班一班,非同一般!齐心协力,谁与争锋!” 只是十班人大概对口号声免疫了,下半场几乎没受影响,一班愈发吃力起来,场上比分逐渐拉大。 焦灼之时,终于让他们等到了机会,祝池好不容易拿到球,可惜旁边有人防他,不好直接出手。 眼看球就要被对方截去,不远处一个身影闯入眼帘,祝池很快反应过来,将球迅速推出去,“接好了。” 球从祝池手里转移到宋时手中,他转身,起跳,这个角度正好。 大家都以为要进球了,可谁知下一秒,球从篮筐上弹开,裁判与此同时吹了哨,祝池瞳孔骤然放大。 第50章 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时, 宋时已经倒在了地上,和他一起倒下的还有十班的一个。 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宋时身后,带着跑步的惯性, 两人在空中发生猛烈冲撞——这一幕,祝池看得最清楚。 明明宋时当时已经起跳做出投篮姿势,他却仍不放过, 宁可用身体进行对抗,好像拼命阻拦的不止是球, 还是人。 场外的加油声在哨音落下后戛然而止, 倒下的两人双双抱着腿, 面目狰狞,只有十班那个本能地发出两声痛苦的呻吟,而他旁边的一如既往地沉闷,连疼痛也是闷闷的。 后来, 在一声声“班长”、“队长”的呼唤中, 两人被送往医院。 有人帮忙搀扶, 有人出于关切跟去探望,没一会儿场上人便跑了一半。显然, 双方都没有再比下去的兴致,裁判只得按照当下比分草草结了输赢。 最不情愿的局面还是发生了——一班既输了比赛, 又伤了球员。 拍完片子后,宋时躺在病床上,右腿按照医生指令高高抬起, 现下刚上完绷带。 而跟他一起送来的十班的那位,则被安排在另一间病房打石膏。 宋时伤得比他轻,踝关节外侧韧带轻度拉伤,好在没伤及骨头, 而十班那个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了——左腿胫骨骨折,受损程度不清楚,只听见医生说起码得一个月再拆石膏。 第62章 这对于体育特长生来说简直噩耗,一个月不训练,和他们一个月不上课无异,之后要付出加倍的努力才有可能追上进度。 不过这也是他自找的,活该! 祝池在心里暗暗想着。 这想法可真歹毒,但他犯人在先,犯谁不好,犯的还偏偏是他同桌,所以也是活该! 天色暗了一半,天空中橙黄和蓝紫间划下一道不明显的明暗交界线,将白天与黑夜分隔。 白天的宋时还神采飞扬地站着和他打趣,晚上却只能躺在病床上,对着窗外发呆,神色有些蔫蔫儿的。 病房门被拧开,宋时以为是祝池打水回来了,他刚说去给他打杯水再走,晚自习的时间快到了,他得回学校去。 可窗户倒映出的面孔却和预料的不同,宋时从愣神中惊醒,坐直了身体。 “你怎么来了?”他扭头问。 安悦梅挎着包进来,将包顺手放在空着的病床上,“你们班主任给我打了电话,说你在学校受伤了,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目光放在宋时刚上绷带的那只腿上,往前上了半步,却仍隔着一段距离。 宋时没想到安悦梅会来,好几次家长会她都因为工作忙没来,她难得来看望他,似乎可能是来关心他的,他应该高兴才对吧。 “不小心摔的,不过不严重,很快就会好的。”他说。 非常懂事的回答模板,他是伤者,却像是在安抚受伤的人,带着些许歉意。演起乖孩子对他来说并不费劲,甚至很难叫人相信,前不久他对她的态度还是冷冰冰、硬邦邦的。 可懂事的孩子总是容易遇上无理的家长。 “你是打球弄的吧。” 安悦梅语气微沉,声音不大却很有分量,一字一句将宋时的伪装砸开。 看宋时不说话,她接着道:“你是忘了吗,小时候拿球在遇安头上砸了个口子,现在又把自己砸伤了,怎么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我之前就叫你别碰球了,你怎么就是不听呢?看看现在,这个东西给家里人,给你自己,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公司今天本来还有事要处理,我接到你们班主任电话就来了,你江叔叔一听你受伤也说要来,但我拦住了。他也很忙,今晚还有客户要见,所以你能不能学学你哥,让我们省点心啊!” 祝池其实早就站在门口了,迟迟没进去是怕打扰他们母子说话。 即使是生气发火,她也不像宁想那般语气冲,音量不大,却掩盖不了其中责难诘问的意味。可听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了,连门也没敲便直接推门而入。 “阿姨,不是这样的,今天是个意外,是别人撞的他。”祝池说的是事实,事实就是宋时没有错,所以自然不会输气势。 安悦梅道:“但要是他不去打球,不去参加什么篮球比赛,是不是就不会受伤,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故呢?” “可是……”祝池噎住了。 这就有些胡搅蛮缠了。 他听过宋时的故事,但今天听完他妈妈的话,才更加理解宋时之前说的“无期徒刑”是个什么意思。 可今天是宋时受的伤,他妈妈为什么也会有这么大反应?如果仅仅是偏袒一方,那就有些说不通了。 “你来就是想说这些?”宋时彻底卸下伪装,往后一靠,“你如果过来就是想说这些,大可不必麻烦走一趟。” “你……”安悦梅像是被他的冷言冷语伤着了,气得说不出话。 “我为什么一定要听你的?我现在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宋时盯着她,毫不畏惧,“伤的是我自己的身子,我受着。之前无心伤了别人,我道过歉,也受到了惩罚,不是么?” 安悦梅脸色更白了。 “您之前为此打了我一顿,那是您第一次打我,之后又有多少言语上的鞭打,数不清,我也记不得了。所以—— 您还想怎么惩罚?我都受着。” 天彻底黑了,最后一抹橙光被深蓝吞没,没有一颗星点缀,月亮也呈现昏黄的糊影。 消毒水味在空气中弥散,仿佛无形的硝烟,将这间逼仄的屋子填满。 世界变得安静,树梢上一只麻雀突然从窗子飞进来,停在窗台上,成了这间屋子唯一的活物。 半晌无言,安悦梅颤抖着嘴唇,张开又合上,最终拿着包离开病房,头也不回。 只是她没直接走,而是拐进了不远的医生办公室。 - 第二天一早,宋时成了“残疾人”,右脚绑着绷带,支起护具,正拄着腋下拐杖下楼梯。 门前仅三阶台阶,却像是下了一个世纪。 不得不说,学霸做题飞快,但使用拐杖这方面显然经验不足,还在处在新手村摸索阶段。 另外三个早就候在门前,看着他表演老人下楼梯。 贺景阳挑战憋笑游戏,嘴巴都快咬破了,许向暖想上前帮忙,却被祝池拦下,他的解释是“得锻炼他的独立行走能力,不然学校三层楼梯更加没办法。” 眼瞅宋老爷终于下到平路,结果又被路边一块小石子绊了一下,身子剧烈摇晃,还好最后稳住了,没跌。 迈出去的半步默默收回,祝池松了口气。 贺景阳实在没忍住,一秒破功,发出鹅一样的笑声,只是才笑三秒就被迫收回——冰豌豆重拳出击,要说贺景阳最见效的止笑剂,还得是来自宋时的下目线扫视。 这时,一辆车从宋时家车库驶出,停在四人面前,驾驶座上的人摇下车窗,露出一张温婉的笑脸,看向众人。 “安姨早。”其它三人礼貌打招呼,祝池的声音夹在其中,今天尤其小。 安悦梅和他们打过招呼,视线落在那个唯一没张嘴的人身上,笑容随即凝固,“上车,我送你去学校。” “不用。”宋时拒绝得果断。 “你是想迟到吗?”安悦梅毫不留情地问。 宋时更加没好气,说:“就这几步路,我自己能过去,也不会迟到。” 安悦梅:“我刚看你下楼梯都费劲,等你再费劲走过去,早自习估计都要下了。” 宋时:“……” 贺景阳在旁边劝:“今天头一天,你就听安姨的吧。你其实就该待家里先养两天再说的,还是抓得太紧了,一点儿进度都不想落下。” 其实宋时不想落下进度是其次,主要是不想待家里,待家里和安姨碰上的机会就更多了。 祝池清楚这一点,于是他拽了下对方衣角,说:“贺景阳说的是,你要不就坐车去吧。” 趁他迟疑的间隙,祝池拉着其它两人补充道:“我、我们跟你一起。”又朝安悦梅问一声:“安姨,我们能搭趟顺风车吗?” 安悦梅欣然同意:“没问题,都上来吧。” 祝池拉开后门,推着不情不愿的宋时进去,帮忙把拐杖塞进后备箱。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贺景阳和许向暖和安悦梅招呼一声,麻溜儿先撤了,“安姨,我俩就不坐了,四个人怪挤的,我们先走啦,拜拜。” 没等安悦梅再说什么,只见前面两个书包一颠一颠地向前奔去。 祝池:“……” 这suv宽敞得不得了,这么瘦三人还能挤着? 两人坐在后座,宋时头抵在车窗边,上学路上的风景再熟悉不过,也不知他今天被什么吸引住,总之视线没移向车内。 好在离学校近,不然祝池真担心他颈椎扭出问题。 更加狭小的空间,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沉默的气氛。 碍于车里还有个人在,安悦梅开始主动扯话:“小祝,你和宋时是同桌,他如果有不方便的地方可能需要你帮忙,所以这几天就麻烦你了。” 祝池笑着说:“不麻烦,安姨放心,我肯定好好照顾我这个同桌。” 说着朝宋时瞅一眼,手自然搭在他肩上,补了句:“同桌,你放心哈,有什么需要别不好意思提。” 宋时依旧没说话,扶着下巴,在没人看得见的角度勾起唇角。 “他就是这个样子,大了,不爱说话,没他哥哥懂事,也没他哥哥有礼貌。”安悦梅替他解释着。 又来。宋时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他翻了个白眼,不过嘴角的弧度没着急落下。 “我觉得小祝你就很好,有礼貌,学习优异,性格也好,像你这样的孩子就是招人喜欢。”安悦梅笑着看一眼后视镜。 对祝池来说,被外人夸学习好、性格好,是比吃饭还要平常的事情,他毫不扭捏,也不会脸红,而是大方地接受所有褒奖,“谢谢阿姨。” 与此同时,也不知哪个角落传来一声微弱的“切”,可惜他耳朵好使,还是听到了。 耳朵好就算了,记性也好,祝池下了车还不忘提这事,他把拐杖提在手里,晃了晃,却没给对方,让他单脚屹立在风中。 “怎么,你不认同?”他问。 宋时:“这话你应该问你自己,跟我还装。” 第63章 他趁机去夺祝池手里的拐杖,祝池侧身躲开,他扑了个空。 “我装什么,”祝池开始装听不懂,“难道你觉得我学习不优异,性格不好?” 又来。宋时真拿他没办法,这人不仅心眼小,还贼幼稚,所以只好哄着,“好,你成绩最棒,性格最好,可以给我了吗?” “不够真诚。”祝池抬着下巴说。 宋时无奈,凑近,又重复一遍:“小池天下第一好,可以了吗?” 好……好特别的夸赞。 话从耳边拂过,祝池一瞬愣住,他慌忙将拐杖递过去,别开视线,“您拿好。” 第51章 秋天的校园并不萧瑟, 树叶仍然葱郁,鸟雀在枝头婉转,处处是风景。 不过最靓丽的一抹当属人行道上并肩的两人。 任何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装扮都会引人侧目, 就是没穿校服也会成为一众蓝白人流中最吸睛的存在,何况拐杖这样的庞然大物。 换作其他人,拄拐杖可能会引来旁人多看一眼, 但要是宋时的话,一个平平常常也能吸引路人目光的优等生, 就不是一眼的问题, 可能是两眼、三眼……甚至更多。 除了这些, 还有一点不可忽视——今天瞩目的不是一个,而是一双。 两学神合体的情况并不罕见,二人是同桌,还住得近, 上下学经常能看见他们一起, 只是通常还有其他人在旁边。 现下两人单独走一块, 一个走得慢,另一个走得和他一样慢, 倘若以四周移动的人群为参照系,那他们压根没往前走, 而是在做倒退运动! 有女生从旁边过,朝他们瞟了好几眼,聚在一起捂嘴笑。 “宋时脚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不过受伤了还能有人陪, 真幸运。” “那是因为人家有个中国好同桌。” “也是,可我同桌就不这样,打包一个给我吧。” “给你就不一定有这待遇了。特别对象当然要给予特别关怀。” “……” 男生们也自觉绕行,快步走开, 他们的关注点显然不同。 “宋时怎么受伤了?” “听说是昨天篮球赛被十班一个撞的,两人当场送医院了,比赛都没继续。” “打个球而已,这么猛!所以最后哪个班赢了?” “这还用说,当然是十班了,毕竟人家体特多。” “我还以为一班能创造奇迹呢,我可不想遇到十班。” “……” 周围人说什么两人听不清,尤其是祝池,他的听感像是被刚才那句话屏蔽了一般,周遭的私语成了背景音,只为那么简短的一句话伴奏,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循环播放。 一方面的感觉缺陷总会引起另一方面的感觉灵敏,他能察觉频繁看过来的目光,但默认看的不是他,只是宋时,所以一路过来即使无言也会选择陪伴—— 倒不是担心他会跌倒,他学习能力快,拐杖用起来已经比早上顺手多了,慢却很稳,只是两个人会少些尴尬。 但如果再来个人,会不会更自然点?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句话也找不出来。 这么想不是没缘由。 祝池一会儿东张西望看风景,一会儿抬手轻咳几声,宋时不知是驯服新工具太专注还是怎的,也没主动找话。 尴尬和别扭环绕着他,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两分钟前自讨的那句话。 终于,到了教学楼下,他盼了一路的第三者出现了——大顺迎面走过来,一眼就看见了拄拐杖的宋时。 他说:“不是说叫你晚点来的嘛,没想到来这么早?” 宋时刹住拐杖,朝大顺点头致意,“不严重的老师,不会影响上学。” 学生时代要是出了什么事,优先关心的总是会不会对学习有影响,家长老师向来如此,这样的答案最是让人满意。 大顺听后松口气,笑着在他左肩拍了下,“好,要的就是这种劲儿。往好的方面想,你现在是三条腿儿,可比我们都厉害。” 说完大顺自己先哈哈笑起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宋时胳膊,样子很乐观。 而被鼓励的人此刻只觉胳膊一阵酸麻,他扯起嘴角,笑得勉强。 “噗嗤。”祝池没忍住,很轻的一声将这和谐画框打破。 大顺这才注意到,画框外还站着个人。 “诶,祝池啊,怎么不回教室?有什么事?” 这问题给祝池问懵了,不是您拉着说话才没急着走么,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大顺刚刚八成拉的是宋时,压根没拉他。 “没事,赵老师,”祝池笑着摆手,“这就回的,所以我们先走了。” 他用的是“我们”,大顺终于反应过来,“哦对,这两条腿儿第一天可能还用不习惯,有个人在旁边看着安全点。” “诶,等一下。”他俩还没走出两步,大顺回头看一眼楼梯,又叫住他们,“走,跟我来。” “???”,两人站在原地发愣。 “愣着干嘛,”大顺催促着,“我看你这情况走楼梯还是不太方便,三层虽不高,但也存在风险,还是坐电梯的好。” 什么?电梯?祝池怕不是自己听力还没恢复,于是小声问宋时:“教学楼还有这高级玩意儿?” “嗯……”宋时顿了顿。 他的一脸平静极具迷惑性,让祝池直接忽略了后面的语意延长。看来是坐过,竟然这么久都没人告诉他! “闻所未闻。”宋时终于吐出后半句,看向大顺的方向,“估计是我们之前不配吧。” “……” 穿过一层走廊抵达西侧楼梯,推开楼梯口的防火门进去,再拐两道弯,一路像是寻宝藏,又像是密室逃脱,七弯八绕后终于来到大顺口中的目的地,至尊电梯门向他们敞开。 祝池:“……” 宋时:“……” 这是个什么隐秘的角落,鬼都找不到啊?! 电梯很新,不锈钢四壁光洁得跟镜子似的,地板不着一丝凹陷的痕迹。 学校新建不久是一方面,但也说明这电梯并不常用,不过修在这犄角旮旯的地方,常用才怪! 祝池忍不住问:“老师,那你平时走楼梯还是坐电梯啊?” 大顺硬着腰杆说:“我当然是走楼梯,我还年轻,那几步楼梯还是爬得动的。”说完看向宋时补了句:“当然,你也年轻,你这是特殊情况。” “当初建新校区的时候本来没有规划教学楼安电梯,但后来学校冒出个什么人文关怀,说装电梯可以方便一些老教师,毕竟五六层爬上爬下对膝盖不好。” 初衷听着很好,大顺却突然话锋一转:“但最后坐电梯的都是那些领导,我们教师从来不坐。”他说的时候昂首挺胸,好像特别自豪。 “学校太小看我们了,给你们补习讲大课一站就是将近两小时,身体素质还是过关的。我们办公室的老教师也是,一个比一个精神气足,爬楼梯都不带喘气儿。有些领导也是,偶尔来视察一下,连几步楼梯都不愿意爬。” 他说得有些忿忿,只是最后一句话声音不自觉弱下来,很像学生吐槽老师,不敢正面刚,只敢背后蛐蛐。 祝池有点想笑,原来大顺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鲜活的不像是讲台上那个严肃的雕像,更像是他们同龄的朋友。 “不说了,跟你们说这些干嘛。”大顺摆了摆手道。 红色荧光不知不觉跳到数字3,三人走出电梯。 “对了,我差点忘了你俩是同桌,这生病受伤是会传染还是怎的。一个前脚过敏晕倒,一个后脚球赛拉伤,还都是在学校发生的,这叫我跟你们家长怎么交代。” 两个难兄难弟垂头听着,好学生的样子如出一辙,他俩对视一眼。 宋时:“不用您交代,已经交代妥了。” 祝池:“对对对,都是意外,我们也不想啊。” “好了好了,就是想让你们在学校多注意一点,身体健康是学习的本钱。”大顺叹口气,不忍心再多说什么,“走吧走吧,回教室去。” 又绕了几道弯,三人在岔路口分别,祝池和宋时往教室走,大顺往办公室的方向去,刚走出几步又回过头叫住他们:“那个祝池,你早自习下了记得来我办公室一趟。” “哦,好。”祝池应下来,估计又是大顺自己找了竞赛题,通常会印出来给他和夏思澈一人一份,逮着谁就让谁帮着领。 西侧楼梯离一班最远,要绕一整个c字才能过去,他们刚走到尽头的另一个楼梯口,就又遇到一个熟人—— 是十班那个队长,杨聪。 说熟其实也不算太熟,毕竟昨天在医院才知道对方名字。 杨聪和宋时一样积极,刚打完石膏就跑来学校上课,体育特长生无力训练,但学文化课的精力还是有的。 三人狭路相逢,走廊本就窄,并不容许两个拄拐杖的人通行,杨聪本想装没看见,但临了才发现根本躲不开。 第64章 他皱眉看了宋时一眼,显然不想打招呼,也不想让。 这条走廊没有其它人,旁边坐满人的教室抻着一群脑袋,透过窗户看热闹。 就这样,二人僵持了一阵。 祝池看形势不妙,总感觉下一秒两人像是要打起来。 可下一秒,结果却出乎意料,宋时让开了,杨聪显然也没料到,愣在原地。 “怎么,还不走,要我请你过去?”行为上退让,言语上却丝毫没让。 杨聪捏紧了拐杖。 昨天撞人责任在他,但他伤得更重,心中仍有怨念,所以道歉的话他说不出口。 但今天毕竟是对方先让了一步,他估计是觉得自己愈发理亏,也没再不识好歹,于是什么也没说,加紧步子,灰溜溜咬牙走了。 好戏收场,教室里的没等来更精彩的剧情走向,于是也收回视线。 他走后祝池忍不住问:“没想到你这么大度?” “也不是,但总不能跟他拿拐杖干一架吧,”宋时说,“我只是不想一直在这浪费时间,不值得。” “也是。”祝池说着,又往后瞟了眼杨聪形单影只的背影。 杨聪为什么会针对宋时? 祝池回头再想,答案好像很简单—— 就像今天的让与不让,他赢了路,却输了气度。 再比如昨天的球赛,他赢了比分,却输了关注。 出于团队的考虑,他作为队长还保持着理智,下半场将防守重点放在得分最多的后卫祝池和小前锋黄宇恒身上。 但球场上的高光并不总是从进球来的,有些人在人群中就是很耀眼的存在,无论传球、运球,或是随便摆弄几下,都能引起外界的格外关注。 上半场打到一半,十班观众席的目光就被一班球员牵动着,而其中议论最多的,当属一班的宋时——高一全学年年级第一包揽者、学生会会长、第一次参加体育活动、篮球还打得不错。 自带话题的人吸引着一众目光,夺走了本来属于杨聪的关注,即使他得分最多也无法改变,于是理智冲破最后一道防线,他不顾一切也要拦着宋时得分。 只是他估计自己都没算到,最后会搞得两败俱伤,甚至自己亏得更多。 祝池懒得继续剖析下去,总之看见杨聪现在过得不怎么样,而宋时还活得好好的,他心里就舒坦了。 “我瞧刚才那人眉间横着怨气,此为凶煞之相,”他绕到宋时跟前,装神弄鬼得点了下他眉心,“这位兄台肤色健康、眼神明亮,视为吉兆。所以同是拄拐杖,我怎么看你还挺享受的?” “???”宋时不知他脑子哪根筋搭错了,在他脑门弹了下,“你没事吧?” “我觉得人有时候就是因祸得福。”他没理宋时,突然间又蹦出句人生哲理,“早上坐车的时候我就感觉你状态不错,虽然你嘴上拒绝,但心里应该还是开心的吧。我觉得安阿姨还是在乎你的,或许你们只是缺一个好好谈谈的机会。” 宋时半晌没说话,祝池有点忐忑,还在回想自己的哪一步措辞有问题。 默了片刻,宋时突然开口:“干她什么事?我享受纯粹是因为现在有保镖时时刻刻看着,特别有安全感。”说完看向祝池。 “……” 得,合着一路把他当保镖,还是没工资的那种。 他才不干,于是突然跑起来,风一般窜到一班门口,懒洋洋靠在墙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 宋时气得想笑,对犯规的人说:“等着,看我的。” 第52章 正如宋时先前所言——“人类的极限是永无止境的”。 被祝池这么一激, 他干脆将拐杖拿在一只手上,提起,单脚迅速跳了过去。 腿上像是安了弹簧, 关键是这弹簧只做上下运动,不会东倒西晃,平衡感极好。 “真拼!”祝池抽出外套口袋里的手, 给这哥们竖了个大拇指。 黏在墙上的后背一瞬脱胶,看宋时过来, 他很自觉地上前迎接, “要我帮你拿吗?” 态度有些殷勤, 边说边用下巴点了点他拿拐杖的那只手。 宋时不相信人会突然这么好心,打起了警惕,“干嘛?” 祝池收起狡黠的笑,语气尽显真诚, “帮你把这影响发挥的大家伙收起来, 你像刚才那样跳进去, 多酷,多帅啊。”说着指向教室, 没忍住又笑了起来。 “……” 看他这样子宋时就已经猜到,他八成已经在脑海里构建出自己在教室表演单脚跳蛙的画面。 其它不知道, 但这人有一大特性他最清楚——想象力比一般人丰富,特别擅长脑补。 宋时睨他一眼,淡淡地回了句:“不了, 我想低调。” “好了好了,我说着玩儿的。”祝池点到为止,不再逗他,帮他把拐杖支好, “平时你可悠着点儿,三角的稳定性最好,还是慢慢走的好。” 不过刚说完宋时又睨他一眼,说:“大顺的话你倒是记得清楚。” 祝池愣了一下,提到大顺他才终于反应过来,“哦,不过此三角非彼三脚,我说的是三角形的三角。这么看,还是你记得比较清楚。” “……” 早自习铃声未响,教室里一片哄闹,讲小话的声音比往日都要明显。 不过当看见门口进来的人时,教室里却陡然安静下来,不知是熟人还是什么缘故,所有人看过来,目光比路上侧目的行人大胆了些。 “班长,你没事吧?”前排有人率先问。 祝池停住脚步,回头却发现宋时并没有跟来,而是在讲台边站定。 昨天扶上车后,只有祝池跟着去了医院,所以其它人并不清楚宋时伤势的具体情况。 刚还在猜测,就看见他支着拐杖进来,右脚还上了绷带和护具,看起来好像不太乐观。 “没事,拉伤而已,很快就能好。”宋时耐心解释。 大家听后松了口气,不过宋时没急着走,而是突然开口:“关于昨天的球赛,我想和大家说声抱歉。” 班长道个什么歉?! 全班人懵了。 “因为我的问题,导致我们班没有完成比赛,给大家造成了遗憾,实在不好意思。” 宋时语气诚恳,说完还不忘弯腰给大家鞠一躬。 他什么时候这么有责任心,这么在乎集体荣誉了? 祝池有点惊,毕竟他一直觉得宋时当班长很多时候都像在例行公事,多数情况对所有人都是淡淡的,尤其在言语上,不那么轻易表露情感,和这个班也并不亲近。 这歉道得太突然,礼行得也太正式,班里人瞬间有些无措,全班再次陷入静默。 不过很快,后排周延跳出来说:“班长,其实我们得谢谢你。和那帮孙子打得憋屈,动不动就搞身体对抗,我这肘子都被他撞青了。”说着撸起袖子展示给全班看。 黄宇恒也站出来附和:“我也想说,和他们打不得劲儿,还是我们熟人一起打舒服。多亏班长英勇牺牲,我们也好有个由头提前结束。” “而且是他们撞的人,和班长没关系,按理说还得让他赔医药费才对。”夏思澈回归事情本原,理性分析。 班里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大家集体控诉十班球品之恶劣,论起他们在球场上的点滴不道义简直滔滔不绝。 除了上场的球员,之前一些不敢在班长面前开玩笑的男生也吧啦吧啦唠起来:“班长,我也得谢谢您。幸好提前结束,不然我这嗓子估计保不住了。” “对对对,到后面我都喊不出来了,要是有下一场,我估计得请假。” “不止请假,还得报个工伤。” “……” 许向暖实在看不下去这帮男生的“羸弱”,开始嘲讽他们:“你们怎么这么不中用!好意思么,要报工伤也得班长那样的吧。” 辛晓婷在旁边添油加醋,“我嗓子现在可是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哦。” 不过那几个男生倒是很放得下面子,认不足认得比谁都快,“你们牛,你们是金嗓子,是我们太菜。” “……” 台下又是一片哄闹,宋时破天荒没憋住,眼尾漾开笑意,只是唇角上扬的弧度不那么明显。 不过没关系,人最容易被识别的就是反差,再浅淡的笑意出现在这个常年绷着的冰块脸上,也能很快捕捉到。 “班长,需要搭把手吗?”前排有人主动上前帮忙。 宋时正朝前目测着宽度。 显然,教室里的活动空间比走廊还要小,书袋不堪重负挂了一趟,满溢地倾斜出来,让本就狭窄的过道更加拥挤。 因此拄拐杖从中通行并不容易。 不过宋时还是拒绝了,他摆手道:“不用了,谢谢,我能行。” 他收了手上的拐杖,和刚才一样用一只手抄着,微微侧着身子,单脚跳起来轻盈的毫不费劲,连带过的风都是轻柔的,没有扬起所经桌面上的一张试卷。 第65章 下面吹着口哨,拍掌起哄:“好,班长太帅了!” “班长牛逼!这一条腿儿比我两条腿儿都蹦得快。” 只有祝池没鼓掌,他像刚才一样懒懒靠在位子上,双臂环胸注视着他,似乎在说—— 看,我没骗你吧,就是很酷,就是很帅。 早自习下课后,祝池从大顺办公室出来。 只是这次的“资料”异常的少——只有一张纸,而且是专门给他的。 祝池攥着纸往回走,没走两步就又遇上个人。 又是他。 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才多久就又见面了。 球场上除了宋时,让杨聪第二看不顺眼的就是祝池——得分多,关注度也高,关键是还是个新来的转校生,他就没见过哪个转校生出名这么快的,实在是让人嫉妒。 再度狭路相逢,不过这次不是两拐杖对峙,走廊虽小,但只要杨聪稍微往边上让一让,祝池就能顺利穿过。 毕竟他的个头虽高,但体积不大。 又是一个让与不让的问题。 杨聪早上没让却窝了一肚子气,这回总该放聪明些,主动让一让了吧。 祝池这么琢磨着,可人偏生的不聪明。 他还非不让了怎么着? 宋时横就算了,这个转校生有什么资格横! 杨聪瞪着祝池看了两秒,气势汹汹,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祝池几乎没犹豫,侧身从他身边窜了出去。 非常自然,好像就是遇到障碍物,理所应当地绕行。 杨聪的挡道计划失败,一个人自讨没趣地杵在原地骂了句。 祝池当然没听见,他拍了拍刚从杨聪身边过的那只袖子,心里也暗骂了一句:晦气。 只是他没功夫被这件晦气小事影响心情,因为有更让人头大的事等着,这件让人纠结的事一直伴随到上课铃打响。 大顺从门口走进来,进来什么也没说,照例将u盘先插到电脑上,导出ppt,然后开始扯一些课前闲话。 无非是一些老生常谈的问题,不是表扬就是批评。表扬中暗含矫正,批评后不忘鼓励,就像表扬某某某同学作业做得优秀,也总要举出几个反面典型作对照,而今天的劝学主题人物则轮到了宋时。 大顺指着宋时说:“要我说,通过这次球赛,大家都应该向宋时同学好好学习。” 这次台下终于有了回响,不少人点头附和。 “看看人家,腿受伤第二天就拄着拐杖来上早自习了,而有些同学呢?发个小感冒就想着请假,还专挑考试的时候请,三天两头说这不舒服那不舒服,年纪轻轻的身子比黛玉还弱,就不能克服一下,有点儿韧劲吗?” 他说完台下不再点头,有些人心虚地头快埋到桌肚里,祝池头也是,不过他也在点头—— 对着从大顺办公室领来的那张单子,动作很慢,像是陷入了沉思。 办公室里大顺对他说:“这个数学比赛很有含金量,如果能拿奖,可以提前被国家队选中,对保送是很有优势的。不过学校名额有限,只能推荐一个人参加,我看你目前在数学方面表现很不错,所有就想让你试试。” 要是放在之前,这并不是一个值得纠结的问题,走类似数学这种搞学术研究的路子是宁想一直期望的,他最好能直接通过数学竞赛保送,而不是高考这种一锤子买卖的选拔。 这样更保险,更让人放心。 正因如此,高中他依了宁想,学了数学竞赛。 一方面是他在这方面下了功夫,一方面他可能也确实有些天赋在,所以学的成果还不错,也因此更坚定了宁想让他走这条路的想法。 起初他还有些新鲜感和探索欲,可越到后面,祝池越发觉得枯燥和无趣。 他好像只是一个算数和解题的机器,不懂题目的灵魂,也找不到其中的乐趣。 他对数学的热爱比不过夏思澈,对理想和未来的认知比不过年成,一直以来,他好像都被推着在走,凭一股子毫无头绪的努力坚持到现在。 努力达到宁想期望的样子,可他现在却不这么想了。 “祝池,这题选什么?你给大家讲讲。” 祝池一个激灵站起来,抬头,对上大顺的目光。 “额……” 一心二用是他的拿手绝活,平常上课他总这么干——扫一眼黑板,好,这题会,接着写自己的。如果不会或者是重点的话,就认认真真听老师讲一遍。 可今天他却翻车了,他明明记得刚才还在讲上一页。 很简单,他会,所以没管。怎么就突然跳到下一页了?! “额……”祝池竭力现想。 “刚给了两分钟思考,想到答案了吗?” 祝池思路被打断。 不会吧,还静默了两分钟,这他也能跑神? 他服了自己,不过脑子不能停。 但就是这么奇怪,越是临阵思考脑子转得越慢,平时很轻松能解决的题目,现在却连题干都读不明白了。 “额……” 祝池这下真急了,手抠着桌角,感觉教室温度都陡然升高了不少。 而此时,宋时还保持着端正的坐姿,面朝前方,眼睛不偏不倚地盯着白板上的题目。 唉,看来外援指望不上。 祝池无奈攥紧桌角,可这次却碰到了个冰冰凉凉的东西。那冰凉一触即离,在他手里留下个四四方方的小东西。 祝池摊开一看。 什么? 草稿纸?! 第53章 “嗯, 这题确实选b,其它人都做对了吗?”大顺压着手示意他坐,“回答得很好, 坐下吧。我就不多说了,来,看下一题……” 呼, 祝池舒了口气。 原来这题这么简单。 他心有余悸地坐下,手里那张救命纸条已经皱得不成样子, 一面是支离破碎的数字, 一面是用红笔标了一二三的完整过程。 可不巧的是, 祝池摊开时刚好遇上前者,好在他有翻面检查的习惯,背面过程很清晰,扫一眼就能明白。 只是为了不被大顺发现, 他回答时不自觉将纸条攥紧了些, 现下才松开, 纸条上沾着黏黏糊糊的汗,字迹在汗水中浸得模糊。 完全放松下来后, 祝池忍不住朝旁边看了一眼,对方正在算下一道, 笔尖在同样颜色质地的纸张上悠然滑行,滑出的一行行和刚才给他的纸条上的过程一样规整。 祝池又看了一眼黑板,还是一道选择题。 他这才意识到, 那的的确确是张草稿纸。 背面乱是裁剪问题,而工整的正面也不是在几秒内专门为他赶制的,这点时间只够标号撕纸,不够书面化表述, 所以刚才救他一命的步骤也是他的草稿。 祝池将头转回自己位子,一通小插曲打乱了他关于报名表的胡思乱想,于是也拿出草稿纸,开始算ppt上展示的题目。 他现在脑子清醒多了,题目读得飞快,眼睛还看着白板,手腕便开始摆动。 “唰唰”两下,草稿纸上多出几个让人捉摸不透的数字——不是手拉手排排站,而是一个接一个往外蹦。 一分钟不到,祝池撂下笔,最后在那几个孤单的数字旁写了个大大的“c”。 答案应该没问题,不过他估计是闲得慌,还是瞟了眼同桌的草稿纸。 很好,也是“c”,完全正确。 不过无意间又多看了眼他的演算过程,没忍住啧了声。 草稿而已,步骤写得跟大题似的,用得了这么复杂? 只是这丝不屑的念头很快便被掐灭。 祝池忽而想起来,刚才可是这复杂的草稿救了他的命! - 下课铃打响,大顺拔了u盘,揣着教案往外走。 他刚走出教室,憋了一节课的便从位子上弹起来,窜出去打水上厕所,或是找教室里关系好的胡闹。 可祝池却没心思往外跑,他待在位子上没动,晨间阳光透过绿萝缝隙从窗外洒进来,却没激起蓬勃朝气,反而照得人懒洋洋的。 他终于坐不住了,枕着胳膊往桌上一趴,侧过头,乏倦的眼皮强行撑着,正一眨不眨地对着宋时侧脸发呆。 宋时感受到他看过来的目光,撒下手上写了一半的题,看过来问:“怎么回事,还没缓过劲儿?” 祝池知道他在说上课回答问题那事,要是换作之前任何一天,他肯定立马从位子上弹起来,叉着腰说自己精神倍儿棒。 但如果不是今天那件事分神,他也不至于会上课翻车。 他没立即回答,宋时就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明明早上还挺精神的,上节课间回来便开始魂不守舍,于是他试探着问:“大顺找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祝池抓了把头发,“就数学比赛,大顺给了我张报名表。” “所以你不想参加?”宋时问。 话音刚落,祝池一下子从桌上爬起来。 这人有读心术吧,怎么什么都知道? 第66章 他怔怔盯着桌面,哽了两下才回答:“我也不知道。嗯……问你个问题?”他把脑袋转过去。 “问。”宋时说。 “你有想过自己之后要干嘛吗?”这个问题似乎太宽泛,祝池想了想又说,“或者说你以后想上哪所大学?学什么专业?毕业后打算干什么工作?” 三连问确实具体,很像是职业规划问卷能问出来的问题,却不属于高中生平时聊天的范畴。 宋时承认自己有些懵,不过倒没去追究他问这些的原因。他“嗯”了片刻,像是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些问题。 终于,宋时给出了答案:“那就上最好的大学,学自己喜欢的专业,工作嘛……这个有点远,暂时没考虑。” 祝池:“……” 这答案可真特么标准,亏他问得那么具体。 “所以你是因为之后不想走数学的道路,所以才不想参加数学比赛?”宋时问。 “我……”祝池又哽住了。 一下子否认自己一直以来习惯且接受的事物,好像也不是件轻易的事情。 “不参加其实也没事,我就什么竞赛都没参加,”宋时语气难得轻快了些,“保送不是唯一的路子,其实我觉得高考的选择性会更大。” “如果兴趣还在,去参加一下也不错,就当给自己留条后路。反正就算保送了你也可以不去,大不了和大家一起高考。” “但竞赛毕竟会花费很大的精力,很难保证对其他学科不会有影响,尤其是进入高三之后。按照一中惯例,高三竞赛生会停课一段时间,搬到另一间单独的教室,专门备战竞赛,所以之后再复习高考内容肯定会有些吃力。不过我觉得——” 正理性分析着,他突然看向祝池。 “我觉得你肯定没什么问题,毕竟小池有三头六臂,连着考了两次第一不是?” 他挑眉,眼尾连带着微微上扬,窗外金灿灿的阳光在眼睫跳动,揉碎眉目间的寒气,将瞳孔照得透亮。整个人好似散发着一种温柔的气息,和他在主席台上演讲的感觉很像,只不过更真实,更触手可及。 祝池心倏地漏了半拍。 “行了,你叫上瘾了是吧,不肉麻么?”祝池回过神,故意搓了搓胳膊。 “这是你的小名诶,”宋时丝毫不觉得,把责任往对方身上推,“要不你换一个?” “……” 这时,上课铃突然响了,祝池心中的困惑消了大半,也不知是说出来就会好些,还是宋时的经验帖真的管用。 他转回去,对着课表拿出下节课要用的书,铃声喧嚣的间隙,宋时在他脑门弹了下。 “干嘛?”书从手上滑落,冰凉的指甲惊出了祝池的条件反射,他瞪圆双目问。 宋时看向他说:“别想那么多,以后的路谁也说不准,还有一年半可以慢慢想。但要是跑神再被点起来,可没那么多时间给你思考。” …… - 第二天,祝池去了趟大顺办公室,把报名表交了上去。 “填完了?”大顺笑嘻嘻接过单子,没细看就准备收起来,“我这有之前的模拟题,可以开始做……” 转身刚要将单子往文件夹里放,手却突然顿住。 “等等,怎么还是空的?”大顺惊诧地回过头,“你这耍我呢?!” “……”祝池在心里叹气,他想解释,但也没给他解释的机会啊。 “老师,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参加,”他怕拂了大顺面子,又补了句,“我觉得这个名额您还是给别人吧,有比我更适合的人。” 可补的这句还不如不说。 大顺一下子把报名表拍到桌子上,“你以为你很大方是吧?你说全校我还能找到比你更适合的人吗?” 音量陡然提高了不少,祝池站着没敢吱声,原本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背到身后。还好现在办公室没什么人,不然他肯定又要忍受注目礼。 大顺压根没想到这么好的机会他说放弃就放弃,说完才意识过来,“也不是说非你不可,一中又不是没人了,我看竞赛班随便拉一个过去也行!” “是是是,一中能人多,”祝池在旁边附和,“不过我觉得这其中有个人最合适。” “哦?”大顺抬眸,抿了口热茶,刚挨着又烫得赶紧放了回去,“你这是早就计划好了给人腾位子,连接班人都替我想好了?” 祝池赶忙摆手,“不是不是,老师我怎么敢。只是觉得我们班的夏思澈同学对数学很有钻研精神,而且他在竞赛班的表现也一直很不错,所以……” “所以你觉得他比你更合适?” “嗯,希望老师能好好考虑一下,给夏思澈一个机会。”祝池想极力说服大顺,“他真的很热爱数学,绝对是个潜力股。” “唉。”大顺叹了口气。他就没见过哪个自己放弃好机会,还专门给别人铺路的。 放在之前,这很有可能激起一场激烈的校内竞争,毕竟保送名额是很诱人的。只是祝池在数学方面成绩太突出,又一直很稳,所以这次选拔也就没有公布,直接内定了他。 “行了行了,你要是不去,那我也只能让夏思澈去了。” 祝池有点惊喜,“真的?” “不然呢?”大顺露出刚进门时的笑意,“我也看好他,这点我们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说完两人都笑起来。 “哦,对了,这事儿你跟你家长商量了吧,他们也同意?”大顺又抿了口茶,这次格外小心谨慎。 “……我没跟家长说。”祝池低声挤出一句,脸上的笑容随即消失。 大顺端茶杯的手停在空中,片刻后,他将茶杯放回桌上,摆了摆手道:“没说就没说吧,你们大了,有些事情也该自己拿主意了。但你可要想好,不会后悔?” “嗯……”祝池当场又想了想,而后露出一个轻松的笑,伸出四指举过头顶,说:“我想好了,绝不后悔。” 第54章 周六下午, 阳光透过飘窗洒进屋内,在毛绒地毯上镀上一层金光,书页被划分成明暗两种底色。 祝池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作文集锦, 却总觉得哪里差点儿意思,还不如学校里的优秀范文写得深刻。他当执笔人功力不够,但做起鉴赏家来, 眼光倒是格外挑剔。 柳琴从厨房走出来,手上端着盘刚切好的新鲜水果, 她弯腰, 将水果放在茶几上, 向下朝地毯扫了眼。 “贺景阳,不好好坐就回房间去!你看看你这姿势,哪有一点学习的样!”柳琴说着,毫不犹豫给横在路中的活体路障一脚。 贺景阳吓得一激灵, 条件反射收了腿, 嘴上叼着的笔掉在毛毯上。 琴姨教训贺景阳起来柳叶眉飞舞, 她狠狠剜了眼背抵沙发,单腿支着作业, 另一只腿大喇喇向外长伸的混球。 旁观此状,祝池憋着笑。 类似的情景几乎每天都会上演, 是这对活宝母子惯常的相处模式。 可不知为什么,他每次看都会觉得有意思,好像看不腻似的。 在怼柳琴方面, 贺景阳脑瓜比谁都灵光,他很快反应过来,回了嘴:“不是您说今天太阳好,叫要我们多晒晒太阳么?您看, ”他拍了拍地上的金光,“这儿阳光多好啊。” “……” 这局柳琴败,这话的的确确出自她的口,所以无可辩驳,于是她选择改弦易辙,换了个方向进攻,“人小池在楼上坐得好好的,也被你霍霍下来了。这坐着能舒服?” 祝池突然被点,无端卷入这场斗争。 想来他是琴姨搬出的救兵,可对上贺景阳的目光,两头拉扯,他又觉得自己有责任去充当二人间的润滑剂。 祝池讪讪笑了两声,说:“琴姨,其实主要是换个环境,换个脑子。你看贺景阳早上都在房间里闷了一上午,下来晒晒太阳也不错。而且,坐这儿其实挺舒服的,您要不试试?” “这……”柳琴有些犹豫。 一分钟后,她学着他们的样子瘫坐在毛毯上,向后抵着沙发。祝池飞过去个抱枕,贺景阳顺势放在柳琴头下,她脖子往后一靠,头刚好陷在软绵绵的抱枕上。 贺景阳在旁边给她捏肩捶胳膊,问:“怎么样?” 柳琴闭着双目,长舒一声:“爽!” - “好了好了,”柳琴没坐一会儿便站起身,“我体验够了,你们继续学习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应付完柳琴后,贺景阳活动着手腕,将指关节按得噼啪响,“唉,终于走了,我都锤累了。” “……”祝池说,“才多久就累了。” “唉,这么对比,我觉得还是写作业轻松点儿,”贺景阳拿着练习册凑过去,“哦对,这题选啥?我感觉……” 这时,茶几上的手机嗡了一声。 这么对比,作业对贺景阳的粘性还是不够,任何小动静都足以将他的目光吸引过去。 他把问题往后放,下巴朝手机扬了扬,“你的。”说完自觉退回到自己位子。 第67章 祝池拿过手机看了眼。 “谁啊?”贺景阳好奇地问,不过没再凑过去。 “年成,他问我们有空吗?” “今天周六诶,他还敢翘课?”贺景阳问。 上回年成他爸逮人的场面给他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他有点儿同情年成,以至于害怕他再次遭受无妄之灾。 “我问问,”祝池飞速打下一行字,对方回得倒也快,“他说他们放月假,今天休息。” “哦,”贺景阳点点头,这可是提醒他了,“一中怎么回事,都十月底了,还不放月假?!” 这个月考试连着球赛,时间安排过于紧凑,他大抵是忘了月初刚放过假。 记忆点多了,以至于不到一个月,却让人产生过了很久的错觉。 “又是打篮球?”他很快从对一中的控诉中抽身,思维跳到另一处,“可宋时不才刚好么,应该不能剧烈运动吧。” 宋时愈合能力算快的,不到两周便基本恢复,这周拆了护具,不用拐杖已经能正常走路,只是还不适合跑步和跳跃。 他也在康复过程中因祸得福,理所应当蹭了几次安悦梅的专车接送。 头一周安悦梅和第一天一样,每天都开车等在楼下。 尽管上车时宋时态度还是老样子,不情不愿,坐在车里话一如既往的少,只有安悦梅有一搭没一搭和祝池扯着闲话。 两人的关系看似很僵,谁都不愿意再往前迈出一步。 可从某天开始,安悦梅出差去了,驾驶座换成了江叔叔,宋时就再也没坐过车。他以拐杖已经用得很顺手的理由,拒绝了江诚的好心。 或许,宋时没拒绝安阿姨,就已经是他迈出的一大步。 而安阿姨主动送他上学,嘴上没一句关心的话,或许也是她往前迈的一大步。 全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别扭的母子关系? 祝池在心里一边感叹,一边打下一个问号。 - “不是打球,”祝池说,“他找我们一起学习,说是想让我们帮他补补课。” “真的?”贺景阳有些难以置信,“那他还挺听他爸的话。” “年叔说的其实也没错,”祝池放下手上的书,拿起桌上的笔在指尖绕了一圈,“年成之前确实太浪了点儿。不过有理想的浪子,回头后也是栋梁。” 他们叫上宋时、许向暖,四人一起按照年成发的定位,抵达目的地。 年成没骗他们,是真学习。 要说找位子他最在行,上回能给他们找着篮球场,这回挑的图书馆环境也是相当棒。 “哇,这个光线我喜欢,里面的味道我也喜欢,有种淡淡的柑橘香气。”许向暖细细嗅着,感受着暖黄光线下的书香氛围。 可这时——“阿嚏!” 一个喷嚏将美好打破,贺景阳挠挠头,百闻不得其解。 哪儿啊?哪儿有什么柑橘香? “你闻到了吗?”“你呢?”贺景阳头摇得跟拨浪鼓,问完祝池问年成。 “嘘——”祝池食指放在唇中,示意他小点儿声。 “哦,”贺景阳捂了嘴,半晌又冒出一句气声,“你闻到了吗?柑橘香。” 祝池:“……” 能不能放过这个问题。 穿过安静的图书区,他们来到自习讨论区,找了个靠窗的空桌坐下,刚好,一排五个座位。 年成卸下他背了一路的行囊,背包很鼓,祝池感慨他的用功,竟然大老远背了这么多书过来。 可下一秒,年成将包里的家伙全倒出来,大手一挥,说:“别客气,随便拿。” 只见本就狭窄的书桌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零食,桌上实在放不下,其中一包被挤下来,掉在祝池脚边。 他捡起来,看见上面的标签——“咪咪”。 “……” 贺景阳从其中捞起一袋透明包装袋,“哇,你还挺会吃。这辣条得绝版了吧,我记得小时候才五毛。” 年成拍着胸脯说:“哥有渠道。” “什么渠道?”贺景阳有点好奇。 “小河村代购——二组一队12号,橙光小卖部!” “……” “但这味儿是不是有点儿大,”宋时又捞起一包薯片,“这声儿,是不是也有点儿大。” “……”年成拍着脑袋说,“靠!考虑不周。” 最后这些零食全被原封不动收起来,他们到吧台点了五杯饮料,收捡好桌面坐下。 祝池瞥了眼年成桌面,问他:“你就带了一本数学必修一课本?没别的了?” 年成如实回答:“没别的。” 祝池无法理解,“你就没想过带点资料书,没题我给你讲什么?” 年成耐心跟他解释:“我基础不好,你给我讲讲知识点,还有书上的例题就行。” 祝池:“那也行,你哪里不会?” 年成开始翻书找,祝池心想必修一挺简单的,不会的应该没多少,时间多的话实在不行可以现给他出几题练练。 结果年成翻半天翻回了第一页,“其实……哪里都不会。” 祝池:“……” 怎么办,他头疼。 祝老师讲得细,人也耐心,但这并不妨碍学生打瞌睡。 这堂课效率并不高,一个小时也没能讲完集合。 “学哪儿了?”贺景阳作业都做完了,他伸着懒腰问。 年成有些骄傲,说:“第一章都快学完了。” 祝池在旁边无奈叹气,想说才学一半却没说。 算了,慢工出细活,学生满意就行。 不过贺景阳有眼睛,他凑过来看课本上的页数,一下子就识别出真实进度。 “不会吧,才学了这点儿?”贺景阳不是想嘲笑,但实在没忍住笑起来,“哈哈,你这水平根本不用祝池教,我教你都绰绰有余了。” 年成有点被冒犯到,瞥了贺景阳一眼,“你?你看着也不像学习好的啊。” 这句话配上年成不屑的表情,十分精妙,许向暖彻底绷不住,一边拍着贺景阳,一边在旁边笑起来,“贺景阳,听到了没,他说你像学渣。” 贺景阳:“……” 学习不好难道就可以和学渣画等号?不知道还有中不溜这一说么。 啧,这语文怎么学的。 “那你觉得学习好的长什么样?”贺景阳不服气,想把面子找回来。 年成指着旁边两位,说:“喏,就这样的。” 祝池和宋时突然被点,两脸茫然。 “他们……”贺景阳顿住。好吧,面子彻底捡不回来了。 他朝年成竖了个拇指,说:“眼光不错,他们确实是。不过我也是一中的。” “哦,”年成恍然想起来,“凤凰尾巴,懂了。” 许向暖听后又咯咯笑了两声,只是这次没那么明目张胆,捂着嘴笑的。 说到黑历史贺景阳也急了,毕竟他好不容易才摆脱吊车尾。他忍不了,跳起来反驳:“那是以前,现在哥开窍了,早不是了。” “……” 两人打闹了好阵子才消停,接着,贺景阳和许向暖说去逛逛图书区,想找本书来看。 其它三人留在位子上,祝池给年成找了几道题,让他先巩固巩固刚讲的知识点。宋时还在刷题,祝池干脆也拿了本必刷题,跟着刷起来。 没一会儿,年成抬头,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凑过来问他们。 “对了,你小名叫什么?”他越过祝池问。 宋时像是没听到,还在专心解手上的题目。 “问这个干嘛?你题写完了?” 年成自觉用手将面前的大片留白遮了遮,可祝池早就扫到他面前仅有两行的“涂鸦”。 他选择性回答问题,说:“我是觉得你们的名字有些绕口,宋时,祝池,我平翘舌容易乱。” 似乎察觉到旁边两人在交流,宋时终于抬头,看向二人。 “像你的小名就很顺口,虽然是翘舌,就不会出现分不清的情况。关键是好记还特别逗,第一次听关奶奶喊你……” “唔……”他还没说完就被人捂了嘴。 年成用力挤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你干嘛???” “你堵人家嘴干嘛?”宋时问, 祝池手没松,笑得慌乱,“没,没什么。” 可宋时没放过他,追问道:“什么小名,我也想听听?” 第55章 可谁知他这么一问, 祝池更慌了,慌得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堵人嘴的手压得更实了。生怕喇叭一响, 他的小名便会被全世界听到,就像村口外婆每次唤他时一样。 小时候听都会羞耻的两个字,长大就更加听不得了, 无奈外婆就喜欢这么叫他。 祝池和年成的脸一下子通红,宋时眼瞅着面前两个猴屁股打架, 一个是憋的, 一个不知道。 什么名字能有这么大反应, 他更加好奇了。 “唔……松开……” 第68章 祝池劲儿太大,年成压根不是他的对手。他伸出双手使命儿向前扑腾,企图够着面前唯一的救星。 不过没等来冰山救星出以援手,倒是等到了来自远方朋友的呐喊。 “啊——” 先是一阵尖锐短促的爆鸣, 而后传来一声从嗓子眼钻出的低吼—— “贺、景、阳!” 声音听着陌生, 从阅读区扩散到自习室, 如一记巨石丢进平静的湖水,没溅出水花, 倒是惊起了一群人头。 受惊的人纷纷抬头,还不忘朝声源地张望几眼, 尽管在一排排书籍遮挡下,并不能看见什么。 年成托了贺景阳的福,祝池撒开手。倒不是受惊后的下意识行为, 而是他主动松开的。 灵光一闪,祝池抓住贺景阳给的空子,赶忙把气都没捋顺的年成推出去,说:“赶紧的, 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年成还在状况外,一脸惊诧的看向他,“不是,为什么是我?” 祝池不想和他理论,已经将人推出去好几米远,“快点快点,没准儿贺景阳被人欺负了呢?” “图书馆内,天网恢恢,还能被欺负?”年成手指天花板,扫了一圈四角的摄像头。嘴上虽不认同,最后却还是实诚地出了自习室。 将年成这颗定时炸弹打发走,祝池转身,长舒了口气。 不过一抬头,就看见宋时正盯着他看。题也不做了,侧着身子,单手支在桌上闲散地转笔,像是在等一个答案。 祝池突然不想往前走了。 他想给自己脑门一下,刚才跟年成一块儿去不就好了。 不过既然已经撞上,再走开反而奇怪,事情很多时候就是这样,越描越黑,越躲越虚。 直面它,大不了不回应,有什么可怕的。他给自己打着气。 于是祝池装作无事发生,仿佛刚才只是一场闹剧,重获新生的他被磨平了记忆。 他十分自然地回到自己位子,无视旁边人的视线,拿起笔开始做题。 三秒、十秒、三十秒…… 一分钟快过去,他怎么还在看?! 祝池被盯得不自在,压根看不进去题。 不过宋时很有耐心,等答案也不催他,只是五指搭在桌面上,指尖很轻地叩着桌面,没有声音,一下又一下,频率均匀得活像块秒表! 祝池余光就能瞟见。他撂下笔,烦躁地摁住他的手,说:“你是闲得慌吗?早上发的物理卷写完了?” “嗯,”宋时抿了下唇,“你当小老师的时候我刚好写完。” 祝池:“……”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还记得吗?”宋时突然问。 祝池:“什么?” “你还欠我个秘密。”宋时说。 祝池原地愣住,脑海中卡出那天自己亲口说出那句话的场景——“我们交换个秘密怎么样?” 好吧……不怎么样。 “就吃烧烤那次,我还没问你,说之后有想问的再问。”宋时怕他忘了,带着他回忆。 祝池有点生无可恋,不过想了想,又突然想开了些。 他对这个远古小名的逃避,可能不完全是不好意思,也是怕自己再听到,会想起某个人,勾起一段回忆——一个已故的人,和那段逝去的回忆。 但讲真的,他还是希望有人记得这个名字吧。 起码不会让他忘记,或许还能多一个帮他记得的人。 祝池舒了口气,他不知道宋时要问什么,但其实问什么都可以。 “问吧。要问快问。”他装作不耐烦的样子催促道。 宋时:“那就告诉我——你的小名到底叫什么?” 尽管早就料到了接下来的剧情走向,但出于提问机会宝贵,且仅有一次,祝池还是向他确认了一遍:“真打算问这个?就没什么别的要问?” “嗯。”宋时很坚决,他以为对方犹犹豫豫是不想说,“看你刚才那么大反应,那我当然要问了。” 祝池又问了一遍:“确定?” “嗯。”回答依旧坚决。 “好吧,那你要亏了,”祝池叹了口气,“我这个小名真没什么意思,其实很简单。” “说。”他越是铺垫这么多,宋时越是觉得不简单。 自习室复归安静,看书办公的再次投入到自己的小世界。纸张轻响摩擦耳廓,键盘哒哒敲击心跳,明明门口写着可以小声交流,可现在说话的却只剩下他俩。 “就是……”祝池磨磨蹭蹭地开口。 介绍大名的事常有,但对外说自己小名的情况鲜少遇到,所以临到自己来说,他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就是……池……” 宋时听得很认真,眉毛挑了下,“池?” “不是……是chi,一声。”祝池纠正。 宋时犹豫着跟着念:“chi?哪个字?” 祝池耐心耗尽,咬着牙一口气说了出来:“好吧,是吃吃,吃饭的吃。” “嗯?吃……吃。”宋时这回明白了,一个字一个字重复着。 “吃吃,吃吃……”他像是叫上瘾了似的,一边笑一边唤着。祝池在旁边不语,只无奈翻了个白眼。 “是挺顺的,也很好听。” 宋时喊了这么多遍,最终得出这么个结论。他收了眼尾漾开的笑意,只留下唇角一个浅淡的弧度,不像是在开玩笑。 祝池愣了一愣。 这还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这么赞美这个小名。 “所以,为什么叫这个小名?”宋时思索后问,“应该有别的含义吧。” 祝池又愣了一愣。 没人深究它的缘由,头一次听的人对此一笑而过,理所应当认为这是他名字的谐音,听久了,也只当是一个寻常的代号。而这名字背后的故事,只有他自己清楚。 问得这样较真,他倒是第一个。 祝池捡起桌上的笔,笔杆在指间丝滑地绕过三圈,他“嗯”了片刻,而后微微扬着下巴说:“这是又一个秘密,你没机会了。” 说完便扭过身子,将脸转回到题目面前,把悬念留给某人。 宋时:“……” 此刻某人无可奈何,心像是被小猫爪子挠了一下,留下一道一时半会儿难以自愈的口子,上面沾着猫毛,说不出的痒和难受。 是谁之前放言——“我觉得你我摸得挺透的,还能有什么秘密。” 这才过了多久,空气中回荡着“啪啪”两声,很清脆。 当年成走过去的时候,也是“啪啪”两声,不过声音却闷得多。 两本厚书掉在年成跟前,还好他反应迅速,手跟着脚一起,飞速朝后撤了一步。 许向暖在贺景阳后背重重拍了一下,没忍住抱怨:“你怎么放的?都没放稳!” 贺景阳腰往前闪了下,转身给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声说着:“姑奶奶,你小点儿声,小心一会儿把老板招来。” 许向暖立即捂嘴,揉着脑袋又瞪了他一眼。 地上散了一堆书,狼藉似的,那两本只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零头。年成顺着往上看,就看见一排空着的书架,他当场了然。 哪有什么人欺负贺景阳,这里除了许向暖,连第三者的影子都没瞧见。难不成是书欺负的他? 年成觑一眼面前打打闹闹的两人,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他托着下巴,站在原地不动。 要说年成浑身上下哪里最好使,当属他的眼睛。他虽看不准哪句话是题眼,但看人却很准,观察力尤为敏锐,能看出常人看不见的磁场。 这也是为什么他刚才没再赖着,祝池推他两下他就自觉出来了。 当只剩下三个人的时候,这种对人与人之间相吸磁场的洞察,会变得更加敏锐。 “还愣着干嘛?”贺景阳朝他招手,“赶紧过来帮忙!” 年成在原地好一阵扭扭捏捏,跟不敢见相亲对象的大闺女似的,甚至小碎步往后退了几步,“我方便过去吗?要不还是你俩……” 话还没说完,许向暖弯腰捡起他脚边的两本书,给人腾出一条道,“喏,这总方便了吧。” “这……”年成还在犹豫。 谁料许向暖走近两步,直接把书塞他手里,双手拍了拍又说:“哪有来了不干活,光看热闹的道理。”说完指着头顶的书架,“你来了正好,我够不着。” 而当下的一地狼藉,追根溯源也是因为许向暖的身高不足。 三分钟前,许向暖好不容易找到了那本一直想看的《云边有个小卖部》,可惜书放得太高,她就是举起胳膊也碰不着。 于是她只好踮起脚尖,很努力地去够,然而好像差得不是那么一星半点,指尖依旧连书的边儿都没挨着。 什么破书架,是认为大家都能长到两米么?! 她一边在心里抱怨书架设计不合理,一边继续尝试,试来试去终于生出一计。 与此同时,她努力够书的身影被人看见,紧接着那人从身后绕过来,手从她侧脸拂过,胳膊顺着她的往上,面前书架落下一片阴影,偶像剧的情节就要发生了! 第69章 可谁曾料想到,这不是偶像剧里男女主的玛丽苏邂逅,而是喜剧片里两个冒失鬼的车祸现场。 贺景阳目测过书架高度,怕自己站着够够呛,于是提早设计好了取书姿势——只需轻松一跳,不仅高度够,还不缺风度。 可他没算到的是,许向暖也是这么想的,两个聪明的小脑瓜聚在一起,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一齐往上蹦。 两个人挤着去抢一本书,结果当然很惨烈。 慌乱中贺景阳手在书架上一通扒拉,一下子顺出三本书。而与之毗邻的书在多米诺骨牌效应下,也争先恐后往下倒,最后就是一排书全掉了下来。 这还不算什么,更不幸的是,其中一本恰好正中脑心,一击爆头,爆的就是底下这颗“倒霉蛋”许向暖的头。 人在极端情况下往往可以自主变声,所以也就产生了他们在自习室听见的那声陌生低吼。 在许向暖的指挥下,其它两人勤勤恳恳搬书。 指挥官还在气头上,贺景阳也不敢再多吭一声,沉默着低头干活。 年成亦如此,同样的大气不敢出,他暗中观察着两人丝毫不来电的互动,在心里不停打问号:不应该啊,怎么会看错呢??? 等他们三人将书架上的书复归原位,许向暖也没了看书的兴致,只有贺景阳走之前看了眼书架,回头捎上了那本书。 自习室的门敞着,远远就看见两个熟悉的背影,中间没空位子,却像是偶然占了邻座的陌生人,低头各忙着各的事。 气氛冷静得出奇,两人同样专注得吓人。 年成想不通,好歹他坐旁边时祝池还会分几眼过来,怎么换个人连余光都不给了?! 他左右打量着面前两尊雕像,接着陷入深度的自我怀疑:他向来不会看错,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会呢?? 第56章 又是周一, 昨天刚经历完数学英语小测的双摧残,地点转换的适应期过去,周一便不再是新一周的第一天。 广播里传来运动员进行曲, 熟悉的烟嗓响彻整个高二教学楼,却驱不散被困鬼缠身的疲乏。 所有人拖着步子,懒散地一路晃到至善广场, 大多数手里卷着本书。困意未散,但刻入骨髓的“优良传统”没忘。 站队时, 男生自觉往后挪, 祝池像之前一样摆到队尾。 碧空如洗, 骄阳当头,太阳光从东面刺来,脸颊却不觉灼烈,身旁高挑的人影将阳光遮去大半, 只有头顶发梢沐浴着暖意。 祝池侧头瞥一眼旁边人, 宋时正拿着英语小册子记单词, 眼睫低垂,阳光在长睫毛上跳动。 再一抬头发现, 前排几乎全是熟悉的面孔—— 那几位教室里坐他们后面几排的,不知什么时候也开始往后挤, 熟人扎堆,抱着习题册子,肆意扯着闲话。 小眼镜侯思源依旧认真, 黄宇恒、周延仍然吵闹,夏思澈被他们闹得写不下作业,只能讲不过就加入。 他们拉着祝池一起,在班长面前也不收敛, 无比猖獗地讲小话。听到咳嗽声就知道是值日生快巡逻到一班了,于是立马噤了声,装模作样地低头看书。 一班后排成了法外之地,还得多亏宋时放哨。 “什么时候放月假,都十一月了,是打算拖到月底么?”周延怨念声不绝。 “不要啊,我要回家,住校生不放假等于坐牢!”黄宇恒仰天长啸。 “又不止你一个,我不是在陪你坐牢么?”夏思澈一如既往地冷静。 周延向前勾着黄宇恒肩膀说:“对啊对啊,你又不孤单。” 黄宇恒有点儿乐,心里好受了许多,可夏思澈却转向周延说:“那他应该还是孤单的,我没他手机有意思。此乃精神食粮,不能断。” 黄宇恒有点儿急,一急就爱扯夏思澈胳膊,“我哪有,手机是死的,人是活的,手机哪有人有意思。” “……” “那是谁手机被收在寝室里emo,还不理人的。”夏思澈甩开他的手,又冷冷瞥了他一眼。 “我……”黄宇恒噎住。 这都过去了多久,还记着在呢。 黄宇恒手机被收这段记忆祝池还有,是在上次篮球赛,他本想让人帮忙拍几张照片留纪念,谁知刚摸出手机递给观众席的张振轩,大顺就来了,结果就是一逮一个正着。 当时黄宇恒很无所谓,连情都没求,毅然将手机交了上去。祝池以为他不在乎,没想到事情竟然还有后续。 他在后面默默听着,日常闲聊琐碎又没营养,却总能捕捉到一些有趣的八卦逸闻,于是肩膀不自觉颤动两下。 而这时,宋时抬起头,朝他扫来一眼,像是屏蔽前排闲话良久后突然间接收到信号。 他开口道:“这周五下午会放月假,放两天半。” 冷不丁冒出的特大喜讯让在场所有人愣住,他们还没来得及雀跃,就被宋时摁住了。 他补了一句:“大概率是这样安排,不过还没正式通知,大家先不要声张。” 周延使劲点头,“好的好的,没确定那肯定不说。” 这样说着,嘴却已经咧到耳根子,好像在心里默认就是有这么回事儿一样,给自己先来了针甜蜜的麻醉剂。 黄宇恒比他稍微淡定点儿,嘴角没咧那么开,但多半是因为嘴没他大的缘故,他朝宋时比了个赞,“还得是会长消息灵通。看看我们这些平民,只能从从大顺嘴里套消息,关键是大顺还经常传播错误消息!” 夏思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问大家:“周五是……11月4号?” 祝池想了想,第一个反应过来,“是。” 天地游戏通知总是按日期来算,所以他对日期的概念比一般在校学生要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11月4号刚好是桃园结义活动的截止日期。 “那太好了,”夏思澈说,“那天我生日,本来还想着要不订个蛋糕送学校,但既然放假,大家直接晚上来我家玩吧。” “哦对,我差点儿给忘了,”周延扶着脑袋说,“我还记得去年你生日那天正好也放假,咱们几个还去鬼屋了。” 侯思源也想起来,“嗯,我记得当时有个人被红发女鬼吓哭了……是谁呢?” 只有黄宇恒不语,旁边夏思澈戳着他后背憋笑。 夏思澈每年都有过生日请同学的习惯,他和黄宇恒、侯思源认识得早,高中又和周延熟络起来,所以他们之前都去过他的生日会。 只有祝池和宋时是这学期才玩到一起的。 “祝池,你也来吧。”夏思澈主动发出邀请。 “可以啊,”他无意间看了眼宋时,“一中这个放假时间还挺好的,要是按月末放假,这个时间一般会举行期中考。” “是啊,挺好。”夏思澈目光转向宋时,“班长,你有空吗?有空就一起来呗。” 其实宋时和夏思澈并没有什么直接的人际往来。 尽管在一个班,又同为班干部,但班长和数学课代表显然不需要打交道。 高一因为贺景阳和夏思澈都在篮球队,所以借着贺景阳的关系和夏思澈碰过几次面,高二又因为祝池和夏思澈熟悉,加上坐得近,进而关系又稍微亲近了些。 不过除了贺景阳他们之外,好像在学校里熟悉的,也就是前面的这一窝人。 这么看下来,他们也算作朋友了吧。起码对宋时而言是这样的。 “可以。”宋时答应得干脆。 夏思澈松了口气,露出一个轻松的笑。 他倒不是觉得宋时一定会拒绝,只是一中江湖传说,课外时间邀请到宋时是比登天还要难的事情。 别说请他出席什么活动,就连小学妹要微信都不给,人送外号“珠峰之草”——只可遥望,不可触及。 不知不觉间,升旗老三样“唱国歌”“国旗下讲话”“流动红旗颁发”结束,他们以为主持人要宣布各班“有序带回”,结果还没完,主持人当场宣读完本次篮球赛高一高二年级的前三甲,叫相应班级的体委上台领奖。 高二进决赛圈的是七班和十班,前者篮球队的人多,后者体育特长生多。 论实力,十班可能稍强那么些,但他们队长毕竟无法上次,等于折断了半只翅膀,所以胜利果实自然而然被七班夺取。 这个结果可谓民心所望,除了十班某些人笑不出,对其它班级来说都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一班人尤其畅快。 毕竟某班体委恶意撞人事件传得沸沸扬扬,几乎全校皆知,最后就算拿了第一也没人当回事,只会被嘲胜之不武。 贺景阳领着奖状喜气洋洋。 今天是个好日子,不仅有奖领,娜姐还不在,可以度过一周安稳的、无人“慰问”的英语课。 “那家伙不会撑着拐杖就上去了吧?”广场上没有领奖台,周延只能蹦起来看。 “诶,他这么快就好了吗?”他没戴眼镜,眯着眼睛也只能看见模糊的身影。 第70章 “不是他。”冷淡的一声从背后袭来。祝池眼睛好使,个子也高,踮起脚就看见了。 “也是,”周延说,“骨折哪能好那么快,应该是他们班其它人去领的。” 而此时教学楼三层,一双拐杖被扔在地上。 它的主人此刻正孤零零站在走廊上,将广场上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帘。 视线从前方扫过,最后定格在队伍的末尾,拼命攥紧了衣角。 - 这天晚上,祝池照常上号。 这是他和脚趾头尖搭档的最后一周,他们刚刚磨合好作战配合,刚刚找到提高亲密度的隐藏方法,刚刚拉他进动物园……一切好像才刚开始,可就要结束了。 之后山高路远,就算是组队,也不再是以现在这样的身份。 傍晚时分,凉意四起,祝池抬头瞥一眼对面紧闭的窗帘,随即拉上了帘子。 就在这个时候,耳机里传来猴子的声音,只不过问话对象不是他,是那位才加不久的新朋友。 猴子:尖神,你怎么也不连yy,不会憋得慌吗? jzt尖:不会,手速够。 猴子:这样啊,果然大佬都一样,闭嘴打架,文明上网。 jzt尖:都? 猴子:头儿也是啊。他不算大佬吗? jzt尖:……当然算 jzt尖融入得很好,来的这段时间群聊消息发得比私聊消息还要多。动物园里显然没有一丝分别的悲伤,好像一切才刚刚开始。 不过全服桃园结义即将结束的实感依旧很重。 估计是觉得过程中五彩线制度犯规得有些明显,于是在快要结束的时候,游戏商终于决定公正一把。 停止售卖五彩线,关闭所有双人任务通道,重开了个提高亲密度的最后途径——“同心锁”争夺战。 此锁全服仅此一把,先到先得,需要连续闯过三关才能获得。 只是并未公布此锁对于亲密度的加持。 鸭子:我们失败了。 猴子:你们去抢同心锁了? 豹子:嗯,第一关就挂了。第一关叫什么血迷宫,关如其名,迷宫不是重点,重点是打头的字。真特么血腥! 祝池对这个并不感冒,毕竟他们落下的亲密度不是一星半点,就算得到同心锁,在最后的奖励环节中,也竞争不过亲密度排行榜前列的大拿。 只是他想不通,之前砸了那么多五彩线的怎么也对同心锁那么执着。万一只是游戏商搞得噱头呢?毕竟它连最后加持都不敢光明正大亮出来。 所以都是赌徒,越是隐秘,越想靠近。 越是不确定,越想搏一搏。 这时,私聊框弹出一则消息。 jzt尖:怎么个血腥法? 祝池没看错吧,脚趾头尖也想去凑热闹? 照他的思路,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人少清净的九重天打打怪,爆爆装备来的实在。 鸭子:就是去的人很多,最后大家都不是在迷宫里找出口,而是互相残杀!比竞技场还要凶险残酷。 豹子:啧,这些人都是什么心理,自己找不到出口,也见不得别人找到出口呗。究竟是为什么,方向完全偏了啊?! jzt尖:因为同心锁只有一个。当奖励具有唯一性的时候,就会激发出同类相争的兽性。 鸭子:啧,都是人啊,大晚上的别吓我。 豹子:那你们可千万别去。复活要么等十天,要么耗费一堆灵药,不划算。 祝池点头,觉得他们说的很有道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私聊框传来一则消息。 jzt尖:去吗? hsm头头:??? jzt尖:去抢同心锁 hsm头头:??? 他说去干嘛??? 祝池没想到这也是个赌徒,还是个头脑清醒,看清本质仍义无反顾的赌徒! hsm头头:为什么? jzt尖:因为不是没有赢的可能。 半晌沉默,祝池从椅子上弹起来,在聊天框中打下一句。 hsm头头:好,那就去。 他怎么就这么轻易答应了? 或许——他本质也是个赌徒。 不需要太多理由,热血涌上来便说干就干,如果还像现实世界那样瞻前顾后,那他玩游戏干嘛。 首先来到第一关——“血迷宫”。 明面上要做的就是找到出口,从迷宫出逃。而潜在阻力是还得清除道路上的所有竞争者。 走迷宫祝池擅长。 他小学有段时间很迷这个,在学校玩儿迷宫尺,在家偷着拿电脑玩儿,4399上的迷宫小游戏都快被他翻烂了。所以找出口对他来说不在话下。 他们一路向出口方向前进,尽量绕开有人的地方,实在绕不开以他俩的实力也基本可以应付。 就这样,一路过关斩将,两人离出口只剩一步之遥。 可关键时刻最容易掉链子。 突然不知怎的,hsm头头身上闪过一丝火花,接着jzt尖发现他血条掉了一半! 他朝身后放了一招,后面两个人立即遁形。 果然,是隐身衣。 这两人显然是想跟着他们找到出口,然后从背后搞偷袭,最后坐享渔翁之利。 算盘打得很精,专挑血薄的攻击。 按照游戏规则,最后必须两个人同时认证才能取得同心锁,所以他们只需干掉其中一个。 可惜他们还是太冒进,操作手法出了问题,用大招也没能一击毙命。 两方正面遇上,这种情况绕不开,不想打也得打。 jzt尖立即挡在前面承击伤害。 这两个人他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其中一个是前段时间暂时登顶的现榜三,另一个记不清,不过也是榜单前十常驻嘉宾,是个老手。 双方实力不相上下,但还没正式开打一方血条就崩了一半,显然处于劣势。 不过无论处于什么境地,不到最后一刻,他们就不会放弃。 敌攻我闪,敌进我退,技能等到合适时机再放,选好角度,争取不浪费任何一次出招的机会,毕竟每次发动技能后都有冻结时间。 就这样,几个来回后,双方陷入僵持阶段。 战况基本持平,双方血条都所剩无几,hsm头头吃了偷袭的亏,血条仅剩5%,处于极危状态,只要一招即可身亡。 不过劣势已经扭转,论攻击力,他们这组占优势。 对方大招耗尽,处于无法发动技能的空窗期,而jzt尖的技能凝固期仅剩10秒。 也就是说,只要熬过这短短10秒,他们就胜利了。 10、9、8…… 5、4…… 时间就快到了,可突然一个身影闪到hsm头头身后—— 是对方那个道士。 他用了瞬移术,想用近距离□□攻击搏一把! 这样没法一击致命,但连续进攻3秒也抵不住。而这三秒,hsm头头可能并不足以反应过来。 3、2、1。 一切结束。 祝池确实没反应过来,jzt尖也是,可最后那个道士却倒下了,hsm头头活了下来。 沉默许久的耳机里传来响亮的一声——“吃小爷一棒!” 猴子:憋死我了,我说你们闭嘴打架真不憋得慌吗? hsm头头:你什么时候来的? 猴子:刚到,这迷宫绕死我了,可让我一顿好找。 hsm头头:…… 猴子:刚就想骂那龟孙了,怎么这么阴,敢和爷爷我玩点儿光明正大的吗? hsm头头:你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猴子:这不是怕打草惊蛇么,我穿隐身衣来的。 hsm头头:那你可真光明……但你讲话他们怎么会听得见? 猴子:哦,对啊。我又没和他们连yy! hsm头头:…… jzt尖:谢了,这次多亏了你。 猴子:没事,多大点儿事。我说这帮孙子也是蠢,这迷宫又没规定非得成双成对的进,多带几个保镖不就安全了,你们说是不是。 jzt尖:…… hsm头头:…… 好像把他俩也骂了一遍。 猴子:好啦,接下来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你们自求多福吧。祝顺利,祝大捷,等你们的好消息! - 他们来到第二关——“暗夜沼泽”。 这个原理更简单,掉进沼泽后不得动弹,所有技能被封印,想要渡过去,只需一双飞天神靴来帮忙。 这个飞天神靴商店就能买到,不过现在断货了,只能高价回收,好在鸭子和豹子屯得早,听说他们要去,便无偿捐了出来。 所以这一关很轻易就过去了。 很快来到第三关——“火燎原”。 有诗云:“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所以原野上的火拿水根本扑不灭,关键在风。 这些都出自他们刷到的经验贴,只是没人知道具体怎么破,因为压根没人闯到过这一关。 jzt尖:风有一种成因是气压梯度力,由气压差异产生,促使大气从高压区流向低压区,从而形成风。 第71章 hsm头头:所以想要风止,就得消除这种气压差异。 jzt尖:很聪明,所以—— hsm头头:所以看我的! 祝池脱下身上的紫苏袈裟,往火海中一掷,紫苏袈裟便在火苗上铺展开来,开始随着火苗窜动。 根据它浴火不燃,延展性好的特点,火苗很快均匀地遍及各处,看起来燎原的趋势更大了。 但没一会儿,风却停了。 随即火苗减弱,滚滚浓烟散尽,留下一片烧焦的“黑土地”。 hsm头头:热量分布均匀,气压梯度力便会减小,从而风速减弱,风止而火灭。 jzt尖:知识储备不错,一点就通。 hsm头头:不点我也能自通! 闯过三关,系统消息随即传来——“恭喜玩家hsm头头和jzt尖,在同心锁争夺战中完成所有关卡,获得同心锁。” 紧接着,一道金光从屏幕前闪过,背包里忽而多了一样东西,祝池这才反应过来——同心锁不是一个,而是一对,配对方可生效。 金光灿灿的东西看着很是精美。 费这么老大劲儿,举全动物园之力才得到,起码得抵10根红线吧。 祝池这么想着,满心期待地点开亲密度查看,看过后却愣住了,只觉整个人被当头浇了盆冷水。 99.9% 涨了一根红线还差0.1。 …… 怎么办,他想骂人。 第57章 终于熬到周五, 铃声一响,立德楼乱作一锅。 睡饱觉的鸟雀藏在桂树枝头,围着教学楼争先恐后一展歌喉, 仿佛也在庆祝这个可喜可贺的日子。 一班教室里同样热闹非凡,把最后一堂化学课老师送走,班里先是响起一片掌声, 为老刘心慈手软、体谅学生给他们减负鼓掌。 接着,前后门进进出出, 往来人流不断, 书本堆叠碰撞出啪啪响、粉笔划过黑板摩擦出吱呀声、书包拉链开合产生此起彼伏的滋啦声, 教室里奏起独属节假日的交响乐。 大家按照各科老师布置的任务收拾书包。动作利落的已经收好,背起书包就要往外走。 而这时,大顺却抱着沓卷子进来。 “这是十月其它地区的联考题,我打了几份出来, 有需要的自己上来领。”他说完将试卷放在讲台上, 人撤到讲台下。 话音刚落, 下面人一窝蜂涌了上去,后门口背好书包的止住脚步, 朝前排喊道:“帮我拿一份!” “帮我也拿一份。”不知从哪里又传来三两声。 祝池还没来得及起身,只见讲台上的试卷已经被瓜分完毕, 其中近水楼台的前排几乎人手一份。 真是奇了怪了。 刚才还在抱怨作业多,这会怎么都这么积极。 大顺倚在讲台边,瞥了眼空空如也的台面, 微蹙着眉说:“哎呀,打少了。” 他压着手腕安抚台下人:“没拿到的稍等啊,我再去打几份。” 这时后排周延举手道:“老师,你把电子版发群里吧。” “对对, 发群里。我们可以自己打。” 大顺犹豫了下,考虑到大家归心似箭不愿等,便欣然同意了。 “好吧,我回头发群里,大家做完后自己对答案,要是有什么不懂的来了后问。假期微信上问也行,不过我不是24小时不待机客服,你要是大半夜发过来我肯定回不了。” “那是自然,我们肯定不打扰您休息。” “是啊是啊,假期还要工作多扫兴。” 下面人一个比一个嘴甜,只是大顺对他们再了解不过,“我看要卷子的多,但假期估计没几个动的。这个不做硬性要求,但布置的那张必须写完,来了课代表第一时间给我收起来。” 夏思澈点点头,“好的,老师。” 大顺一语点醒祝池,他回想起来,平时一班确实刷题刷得一个比一个凶。 他们不是不休不眠的学习机器,所以会盼望假期,一个能玩得酣畅、彻底放松的假日是他们的回血期,血条加满才不至于被一中高强度的考试和课业任务击垮。所以他们屯卷子,大多是为了来了有题刷。 “哦,最后再交代一句,”大顺把正要冲出后门口的人叫住,“这次咱们班篮球赛不是出了点小状况嘛,大家不用遗憾,下个月学校依旧有丰富的活动等着大家。咱们这次赢回来,怎么样?” 听说有活动,大家可又来了劲儿,周延两眼放光,“不会是运动会吧?” “高二不是只有春季运动会吗?” “没准儿校领导想开了?” 大顺没管下面如何议论,当场辟谣:“首先是十一校联考,这个大家擅长。怎么说咱们在数学方面还是占优势的,隔壁二三班都耽误了两三次自习,如果考不过他们那可说不过去。” 听完台下脸瞬间垮了,这叫哪门子活动! “还有就是十一月底会举行一次班歌比赛,班歌大家应该都还记得吧?” 祝池心想这么潮?还有班歌?他从小到大在学校只唱过两首歌——国歌和校歌。 “所以班歌是什么?”他朝旁边投出疑惑的目光。 宋时抿了下唇,眼神里揉着一种想说又不想说的复杂情绪。只是介于祝池期待地又问了一遍,所以最终还是开口道:“奇迹……”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大顺给打断—— “不记得也没关系,回去复习复习,来了后请音乐老师给我们再指导指导,估计就差不多了。” 大顺说半天也没说歌名,祝池还在想是哪首奇迹。 他只听过邓紫棋的那首奇迹,旋律很好听,不过就歌词内涵来说,作为班歌好像有点……还是说他太保守了,默认不会有班主任同意选情歌作班歌。 可上次竞赛的事大顺就没说他什么,应该算是开明的老师吧。 大顺讲完后,班里人一脸便秘,只听见后排有人蛐蛐:“这个班歌是非得要唱吗?但凡他换一首也行啊。” “我还期待是什么活动,结果就这?还能有比这更无聊的活动吗?” “就是就是,又要全班表演奥特曼变身了。” 祝池无法感同身受他们的无奈,因为他还不确定他们说的班歌是哪首。不过不管是哪首,肯定不是他想的那首,祝池在心里自动排除邓紫棋版的奇迹。 旁边人也终于等到大顺讲完,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刚才没说完,是奇迹再现。” “……”祝池理解了,出于感慨亦或是不愿接受事实,还是追问一句:“是我想的那首吗?” 宋时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此刻却也能感应到他在想什么,于是很肯定地回答:“没错,就是那首。” “……”祝池笑不出,只憋出个大拇指,“可真够潮的!” - 按照之前的约定,今天放学后是要去给夏思澈庆祝生日。 他们回家放了书包、拿好礼物便准备出门。 “现在孩子们假期短、课业忙,是真的不方便,要不还是晚点再……”柳琴打着电话下楼,看见他们在换鞋,便朝玄关处叮嘱一声,“那你们去吧,别太晚回来,不然路上不安全……” “知道了知道了,”贺景阳一边换鞋一边敷衍着答应,“我们三个男生还能不放心?” “男生怎么了?男生就不会被坏人盯上?”柳琴保持着举手机的姿势,跟举哑铃似的,“告诉你们,像你们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年轻很危险的,别不当回事。” 贺景阳不以为意地又敷衍了几句,只有祝池扬起头重重点了两下,朝楼上柳琴挥手,“琴姨放心,我们肯定注意安全,不会回来太晚的。” “好,玩得开心!” 三人叫了辆车,上车后司机师傅看一眼旁边空着的副驾,又通过后视镜打量着后排,在发动车辆前最后问了句:“你们都坐后面不挤吗?” 虽然车是辆suv,后排宽敞,容许三人坐下,但这并不是人多缺座的极端情况。放着好好的空位不坐,三个大小伙挤后排,这种反人类行为不是脑子抽了还能是什么?! 贺景阳刚想回答“确实有点挤”,却被宋时抢先一步,“还好,我们坐一起方便聊天,而且我们都瘦,不占地方。” “?” 两个脑袋齐刷刷看过去。贺景阳觉得他今天真的特别奇怪,他啥时候喜欢跟人坐一起,还喜欢跟人聊天? 但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贺景阳也不好开门下车。 祝池其实很想滚去副驾,可无奈坐在两边夹击的中间位子,离车门最远。 他是正常人思维,搞不懂今天宋时到底咋想的,好在旁边人还够自觉。他尽力把身子侧向门边,所以即使坐中间祝池也并没有被挤到。 司机师傅干笑两下,既然乘客愿意,他也不好强求什么,“那你们关系真好……去哪儿?” 祝池打开手机,他没有订阅公众号的习惯,所以微信联系人的消息总是在最上方,不会被埋没。现下只有夏思澈发来的一条位置消息,再无其他,所以很容易找。 第72章 他率先报了个地名,司机师傅随即发动车辆。 车外的风鼓进车内,车里流通着冷气和夕阳的光晕,好半天只听见贺景阳一个人的声音,刚才说要聊天的人最是沉默。 贺景阳前来揭台:“咳咳,某人还记得刚刚自己嘴里吐的什么话吗?”他好不容易抓住宋时的小辫子,自然要好好扯一扯。 宋时其实没什么话说,但自知理亏,他扫视着面前两人才找到话头,“那……你们送的什么礼物?” 祝池将盒子拆开,里面露出个黑色的小东西。 “夏思澈不是打篮球么,我偶然听到他说要买新的护腕,所以就送这个了。” 宋时闷闷地嗯了一声,嘟哝道:“你还挺了解他的。” “算不上,生日礼物起码不能送不喜欢,或者完全用不上的吧。”祝池说。 “哦。”宋时轻微点头,想了一会儿朝贺景阳看过去,“那你呢?” 贺景阳:“我?” “不然?” 贺景阳把袋子里的东西掏出来,在他面前晃了晃,“我送的护膝。我其实没想好送什么,所以就抄作业了。” 宋时又“哦”了一声。 这么说的话,两个人送的东西是差不多喽。 聊天任务完成,宋时将脸别过去,闭了麦。不过他好像忘了一个环节——通常情况问完别人,作为礼尚往来是不是也应该提一嘴自己的。 贺景阳目光定格在他手边的大盒子上,好奇地探出脑袋,“你这送的啥啊?什么大礼要这么大包装?” 宋时倒没有掩饰,直接将盒子递到贺景阳手上,“自己看。” “我去,这么沉。”他翻出里面的东西,还没打开便愣住了。祝池凑过去,只见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字——《给年轻数学家的信》(金装典藏版) 贺景阳把砖头推给祝池,“如果你生日收到这个,你笑得出来吗?” 祝池没正面回答,“我又不是夏思澈。” 贺景阳:“你不也是搞数竞的么?” 祝池:“谁规定搞数竞的就一定爱数学,”他把书推回原主,顺带将话头抛过去,“我看还是你比较了解他。” - 路上没堵车,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不算远。 下车后祝池便给夏思澈发消息说他们到了,夏思澈提出来小区门口接,不过他们路感不错,没等夏思澈出门就自己找上门去。 “你们可终于来了。”开门的是黄宇恒,祝池朝里面看一眼,周延和侯思源已经到了。 夏思澈出来迎接客人,他们把礼物递给寿星,每人进门先祝贺一句“生日快乐”。 他家虽不是独栋别墅,但也是复式结构,没有贺景阳家那么大却也足够宽敞。 整间屋子呈现暖色调的简约风,家具不是呆板的木质或者欧风,墙上挂着许多风景画,像是沉浸在一间艺术画廊里。 不过祝池一眼看到的不是这些精美的油画,也不是独特的圆形南瓜沙发,更不是荷花状的吊顶,而是沙发背后那堵墙上的照片—— 像树枝一样往上生长的照片,每一个叶片上都是不同时期的夏思澈,或是他的单人照,或是与家人的合影。 不过最惹人注目的当属树枝最上面裱着的那幅全家福,不是照相馆拍的很古板的样式,只是一张生活照,把三个人框进去,每个人都笑得很灿烂。上面的夏思澈看着比现在更稚嫩,旁边一个搂着他肩膀,另一个在他头顶比耶。他和他的爸爸妈妈长得都很像。 什么样的家庭能拍出这么多照片? 那首先得是幸福的、充满爱意的吧。 祝池一直觉得,只有足够美好的时光印记才值得用照片记录下来,同样,只有能够发现生活中美好的人才会想着拍照留念。 但显然,在他十多年飘忽不定的生活中,这两者都没有,有的只是步履匆匆的人和随时变换的环境。 所以太正常了。 有什么好记录的,又有什么功夫停下来去记录。 祝池看得有些出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所有人都在客厅坐下,甚至贺景阳早就不见外地躺在舒服的南瓜沙发上,只有他一个人还站着。 盯着面前别人家的照片,像是在品味另一种从未经历的人生,久久不能自拔。 “好看吧。”背后一阵力道袭来,祝池条件反射缩了下肩膀,回头就看见黄宇恒站在他旁边,指着照片墙说:“有没有被震撼到?” “嗯。”祝池轻微点头。 “正常,基本第一次来的都会观摩一遍。这是夏思澈他爸设计的,叫什么“小树苗成长史”,给他底裤都扒光了。看,最下面那张是夏思澈周岁时的照片,压根没法认,还是个小胖子呢。” 黄宇恒刻意压低声音说,不过最后笑声没绷住,还是把本人给招了过来。 夏思澈从后方毫不客气飞来一脚,“谁周岁照认得出?还有,谁是小胖子!别忘了出生时你还比我重半斤呢。” 黄宇恒捂着小腿乱叫,“哎呀妈呀,疼~寿星今天怎么还带动粗的。” 祝池一直觉得他俩互动起来很有意思,像一对吵吵闹闹的冤家,什么话都能说,怎么吵都不散。 怪不得,原来是竹马。 夏思澈白了他一眼,黄宇恒似乎没领教够,又补了一句:“不过我说的没错吧,比起你的画,大家更感兴趣你的人。” 祝池疑惑地指着墙上的画问:“这些吗?” 黄宇恒:“对,都是他画的,你不知道他还会画画吧。小时候学的中国画,六年童子功,不知哪天起迷上了油画,就开始自学,放假成天看他在家捣鼓颜料,喊他出来都喊不动。” 祝池由衷感叹:“真没看出来,这么厉害,自学也画得好好。” 所以上帝究竟给他关了哪扇窗? 学习好、体育不错、家庭美满、兴趣丰富……好像哪里都无可挑剔。 “对了,他还有个画室,在楼上,要不我带你去看看?”黄宇恒轻车熟路领着他上楼,顺便带他参观一遍楼上。 下楼后就听见夏思澈嗔怪:“怎么感觉这是你家,比我还熟悉。” 他话音刚落,吵闹声中隐约可闻门锁开合了两声,紧接着,玄关处传来熟悉的嗓音。 “什么你家我家的,我们出差后你在小宇家待的时间还不够长?” 迎面走来一个看着很年轻的女人,刚刚才见过,在照片墙上,除了夏思澈出境最多的就是她。可祝池却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怔在原地,连招呼都忘了打。 太像了。 她的声音,怎么会和宁想这么像?! “妈,”夏思澈有些惊喜,“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 “什么事能有你生日重要,我和你爸把工作往后调了调,这不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所以……是不是很surprise?”她刚放下包便跑过去给了夏思澈一个热情的拥抱。 父母的小把戏从小玩到大,夏思澈一眼就能识破,他局促地笑了笑,看似嫌弃地推开他妈妈,“爸呢?” “你爸在下面停车,我着急见你就先回来了。正好让你同学尝尝你爸的厨艺,不然你们肯定又要点那些不健康的外卖。”女人转回玄关脱了高跟鞋,一眼就看见家里来的新客人,“你是祝池吧。” 祝池早就回过神。 音色虽像,但听久了却是两种感觉。 和宁想还是不像。 不过他很疑惑她怎么会认识他,毕竟他们之前没见过。 “嗯。阿姨好。”祝池礼貌微笑。 女人也笑对他说:“之前听思思提到过你,说你很厉害,在数学上还帮了他不少,谢谢你啊。” 她的笑容很有亲和力,如果说琴姨像火红的石榴花,安阿姨像温婉的玉兰,那么夏思澈妈妈则像是郁金香,知性优雅,又美丽热烈。 祝池脑海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宁想工作没那么忙,事业心不那么强,生活上再松弛些,会不会也是这般模样? 不过他很快收回胡思乱想,对夏思澈妈妈笑道:“哪里哪里,我们就是平时一起讨论问题,是互相帮助。” “……” 和祝池会面后,夏思澈妈妈朝里面熟悉的面孔打过招呼,夏思澈将她提回来的大包小包往厨房拎,没多久,玄关处再次传来动静,夏思澈爸爸也回来了。 又是一遍招呼,夏家人很热情。之后阿姨帮着夏叔叔在厨房忙活,夏思澈和其它人忙着打气球挂彩旗装饰屋子,欢乐的气氛满溢,大家都忙得不亦乐乎。 夏叔叔做菜效率很高,很快一桌子菜便端上来。 登时满屋子氤氲着食物的香气,暖黄灯光将饭菜蒸腾的水汽照得暖融融的。接着灯光关闭,音乐奏响,烛光将夏思澈的轮廓点亮,一桌子人围一圈给他唱生日歌,在所有人的祝福中,夏思澈许下又一岁美好的愿望。 祝池随旋律鼓掌,不知怎的,唱着唱着就没了声。 第73章 有那么一瞬的炫目,他只觉天旋地转,周遭的一切好像都是幻象,他透过烛光看风景,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 终于,屋子被灯光重新照亮,幻境破碎,祝池被拉回现实,所有人都哄到寿星身边抹奶油,只有宋时第一时间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他是怎么了? 他不知道。 多高兴的日子啊,他可不能挎着脸。 于是祝池提起精神,扯出一抹笑,“没怎么,能有什么事?” 脸上的黯然一瞬消失不见,又是这样,又是强颜欢笑,他的笑容里到底还藏着多少哀伤? 没等宋时再问什么,祝池就已经跑过去加入整蛊大部队,和所有人一样没心没肺地闹。 唉,真拿他没办法。宋时叹了口气。 “诶,夏神是不是我们中最大的?还有02的吗?”周延突然问。 其它人摇摇头。 贺景阳没忍住调侃:“怪不得总觉得夏神那么老成,原来确实是我们中最老的啊。” 侯思源怕夏思澈理解错,又给翻译一遍:“你长得不老,他说的是性格。而且不是老成,是觉得你成熟稳重,他是想夸你的。” “……” “老”字在耳边打转,夏思澈咳了两声,他能想清楚,倒也不必专门再解释一遍。 “那怎么了,”夏思澈坐直身子说,“我最大,所以我是你们所有人的哥。来,叫声哥听听。”说完手放在挨着黄宇恒的耳侧,示意他自觉点。 俗话说天大地大,寿星最大,今天夏思澈提什么要求都得尽量满足,黄宇恒这声哥是叫定了。 他没犹豫,凑过去拖长调子喊道:“思、思、哥、哥。” “思思哥哥觉得怎么样?”他又眨着眼睛问了一遍。 接着,旁边人无比痛快地跟着喊哥,一声两声“思思哥哥”叫得人头皮发麻。 夏思澈:“……” 他现在只想哕。顺便问问爸妈怎么想的,取了这么个“好听”的小名。 吃饱喝足后,大家便开始找消遣。 打游戏不妥,寿星和班长都不玩游戏,桌游牌找不齐,压箱底的卡牌要刨估计得刨到明天。看电影没劲儿,真心话大冒险太老套,于是有人提出“要不k歌吧,大顺不是叫我们在家练练”。 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因为夏思澈家就正好有ktv。 夏叔叔作为资深音乐爱好者,不工作的时候就爱好来两首,所以将原本的书房装上隔音板,配好音响设备和点歌大屏,自己给自己整了个小型ktv。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是这个东风迟迟没有吹过来。 他们几个显然都对自己的声乐水平很有自知之明,所以推推搡搡也没人打头阵。但唱歌最忌讳的就是放不开,别管唱得好不好,场子炸起来才玩得尽兴,不然都不开口干坐着有什么意思。 最后黄宇恒提议了个建议:“要不整点酒,壮胆人胆。我看大家平时挺疯的,怎么现在一个比一个腼腆。” 周延:“别光说别人,你不也一个怂样。不过我觉得可以喝点儿。” 贺景阳:“同意同意,又不是开车来的。” 侯思源没发表意见,和他一样沉默的还有另外两个。 最后夏思澈被他们说动了,从冰箱里翻出几瓶鸡尾酒,他妈管他爸严,所以这已经是家里能找到的酒精含量最高的了。 气氛在酒精饮料的带动下热起来,尽管他们没醉,但或许是心理上起了作用,心躁动起来,嗓子也跟着放开。 周延带着大家先复习了遍奇迹再现,接着贺景阳给大家演唱他们班的班歌《孤勇者》—— “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 “去吗?配吗?这褴褛的披风……” 耳熟能详,脍炙人口,连小学生都能扯两嗓子的歌词,一下子调动起所有人的激情,只有祝池像是卸了劲儿,总觉得很困。 他刚默默喝了一杯,再去拿瓶子时已经空了。 他有些兴致缺缺,开始摆弄手上的空易拉罐,没多久,易拉罐上留下大大小小的凹坑,他没把它整个捏变,给自己留足了打发时间的余地。 一曲完毕,不知哪个点了首《因为爱情》,夏思澈刚唱完一首准备下去休息,周延顺势把黄宇恒推上去,又十分贴心地将话筒塞他手里,“这首你俩会,正好。” 夏思澈:“?” “我就听我爸唱过,没说我会啊。” 周延:“差不多啦,旋律起码是熟的。而且黄宇恒拿手,我听他唱过好几遍,不相信你没听过,你叫他带带你。” 他转身又问大家:“应该没人会吧,是吧。” 下面人自觉摇头。 夏思澈:“……” 前奏结束,黄宇恒进第一句起调,别看他平时吊儿郎当,唱起歌来却是另一翻模样——认真又投入,眸光中流转着乐曲的情绪,声音像是有什么奇特的魔力,只要他开口唱歌,夏思澈就什么都不想和他计较了。 用他东西就用吧,反正两人也算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嘴有时候损点就损点吧,反正这么些年他也没少怼他。 因为他最清楚黄宇恒是个什么样的人——外表粗线条,实则心思细腻。就像有些歌一样,旋律需要反复去听,歌词需要细细去品。 夏思澈回过神,恰好碰上黄宇恒的目光,他挥着手引导他唱下一句。 尽管是情歌对唱,但夏思澈什么都不再想,他看向屏幕,只是认认真真地,陪他一起唱着这首歌。 婉转悠扬的乐声在耳畔流淌,密闭空间中体温随之升高,祝池不知怎的更困了,脸上染起红晕,他拿手背碰了碰,果然很烫。 “我有点闷,出去透透气。”下面起哄声不断,祝池小声跟旁边情绪高涨的贺景阳知会一声。 “嗯?”贺景阳凑过去,“你说什么?” “我出去一下。”祝池重复一遍。 “怎么了?”贺景阳听清楚,视线终于从前面对唱的两人身上移开,“需要我和你一起吗?” “不用,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祝池默默推开门,走到小区楼下,没看见椅子,他就在花坛边随便捡了块空位坐下。 冷风肆意拍打在身上,困意却顽固地纠缠着他,他拍了拍脸颊,也没能将困意驱散。 于是他放弃了,抬头看天,皎白月光似乎能洞穿世界的边边角角。 或许只有月亮知道,今天不仅是夏思澈的十七岁,也是祝池的十六岁。 他的生日无人问津,无人在意,他不说就没人知道,也没人记得。 没有易拉罐可玩,祝池只好玩起自己的手指。手指上的皮抠了也不会疼,就算不小心弄流血,也不会流很多。 世界安静到像是只有他一人,没人会来逮他,看楼上人唱歌要比看他表演如何抠手有意思的多。如果他不困的话,自然也不愿意错过这场热闹。 “你下来就是为了换个地抠手?” 冷不丁一声在面前响起。祝池抬头,对上那双黑葡萄般的瞳孔,黑却很亮,和月光一样皎洁。 “你怎么也下来了?”祝池慢慢收起手,困倦的时候整个人反应都像是慢了半拍。 “来看看,怕你出事。”宋时在他旁边坐下,盯着他滚烫的脸说,“怎么又高反了,你喝了多少?” 祝池垂着头没吭声,迷迷糊糊的样子像是真醉了。 宋时忽而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玩意,“啪嗒”一声,祝池抬起头,就看见火光在面前窜动。 “你怎么又带这个了?”祝池撇着眉问。 宋时也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来,许个愿。” “我……”祝池愣了一愣,又说,“不要,我许什么愿?” 宋时不管他装傻,催促道:“不是你生日么,快点,很烫的。” “你怎么知道?”祝池有些惊,眉毛一下子提起来。 宋时:“这不重要,先许愿再说。” “可……” “快点,一会要烧到手了。” 祝池看着火光在他指边燃烧,可他怎么都不松手,实在没辙,于是他闭上眼,只两秒就睁开。 “许完了?” “嗯。”祝池讷讷点头。 宋时显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那再许一个。” “为什么?” 他不止不好糊弄,还很热衷糊弄人,“老天说今天你有特权,能许两个。” 祝池:“……” 他压根没想过要许什么愿,这个流程太陌生,以至于他脑海里从没有过期许,也没有愿望清单的概念。 愿望许了没许又有什么两样?又不一定能实现…… “快许吧,老天听着在,肯定帮你实现。”宋时又催促一遍。 “……”祝池没答话,而是定定看了他两秒。 这人是有读心术么? “快点,真的烫。” 这次持续了六七秒,祝池终于在宋时的监督下,许下第一个愿望,他睁眼,火光却仍然未灭。 第74章 “?” “吹蜡烛。”宋时手举了一下。 祝池看着前方,“哪来的蜡烛?” 宋时:“差不多,总之吹一下。” “那很危险。”祝池眉毛又皱起来。 宋时镇定地说:“不会,你吹就完事。” 祝池也想完事,他被这堆繁琐仪式折磨得耐心耗尽,只想快点结束,于是便轻轻吹了一下。 他刚吹完,气流还没来得及抵达火苗,只听“啪嗒”一声,火光熄灭,像是真被他吹灭了一样。 “反应还挺快。”祝池难得露出一个笑。 宋时也笑了,毫不谦虚:“那是。所以……你今天为什么不说出来?”他犹豫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祝池又将头埋下去,像是在逃避问题,默了片刻才终于开口:“我只是觉得不是很重要,也没人会在意……反正我也习惯了,习惯了没人陪,总是一个人……” 声音越来越小,可每个字宋时都听得一清二楚,他再也忍不住,将手伸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我陪你。” 祝池倏地抬头,又对上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眸,只是这次更亮了些,像是亿万星辰蹦进了他的眼睛,在其中闪闪发光。 宋时握着他的手,往回带,最终放到自己心脏的地方。 “我在意,我想做那个陪着你的人,可以吗?” 一阵风掠过,带着薰衣草香气和炙热的体温,将脸颊的红晕吹到脖颈、耳后。祝池触碰着对方的心跳,隔着一层衣服也能清楚地感受到那强有力的节奏—— “咚咚” “咚咚” “……” 而此刻他的心脏和他一样,狂跳不止。 这些藏在心里的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根发芽。 或许是那次桂花树下,少年意气飞扬地开导他,或许是他站在雨中,他不管不顾冲过来和他一块淋雨……或许更早,在他第一次递过那张纸条时他就动摇了,再或许在他抛来第一颗薄荷糖时就已经埋下种子。 喜欢是一种感觉。 这种表述似乎很草率,很不负责任。 一个突然闯进自己世界的陌生人,如果没见几面就说喜欢他,那他肯定觉得自己有病,或者是疯了。 所以宋时不是不想说,只是不敢说。 他不确定祝池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也不确定他会不会喜欢男生。他想慢慢来,慢慢让他也喜欢上自己,所以游戏里的步步为营,也是他攻略计划的一环。 可今天,计划还是没能赶上变化。 晚风扫过发梢,空气在流动,人却像静止了一般。 半晌沉默,祝池将手抽出来,宋时整个人的心却被抽空了。 难道他还是太贸然了? “你这是在表白?”祝池丢出一句。 “……” 原来等半天是还没明白?宋时的心像是又活过来,他点头,“嗯。” “这样啊。”祝池反应很平淡,他垂着头,说醉话似的喃喃道:“可是……我有喜欢的人了怎么办?” “啊?”宋时万万没想到,他可以接受被拒绝,但实在想不通会是这样一个原因。 果然,他还是太急了。 “那……他是男生还是女生?”宋时迟疑片刻还是问出了口,反正都这样了,也不能死得不明白。 “嗯……”祝池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 “???” 宋时懵了,他该不会是想拒绝他现扯的人吧,于是追问:“你不知道男的女的就喜欢人家?” 祝池:“我喜欢的是人,为什么要考虑性别?” 宋时急了,“那他是谁?” 祝池:“我也不知道。” 宋时气坏了,“你不是喜欢人么?不知道是谁就喜欢?” 祝池:“也不是完全不知道,是个网友。” “……” 还搞网恋? 宋时觉得自己真是低估他了。他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但……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宋时已经气得不想说什么,又被人突如其来的话整得莫名其妙,“什么可以不可以?” 祝池:“我也可以答应你。” “?”宋时愣住了。 这么草率? 祝池逆着风,突然凑到他耳边说:“除非——” “你就是他。” 第58章 他知道?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怎么会知道呢? 短短四个字涵盖的信息量太大, 一连串问号乱麻般缠绕着宋时心脏。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先一步看穿的那个,起码在游戏里他是占据先机的引导者。 但他显然错了, 自始至终走在前面的那个都是祝池。他再回看之前的走过的足迹,这才惊觉,其实每一步都是对方循循善诱的结果。 这一刻, 他溃不成军,他败下阵来。 可心里却像是放起了鞭炮, 胜利的旗帜占领高地, 赢的是祝池, 他却心甘情愿地缴械投降,为他摇旗。 祝池说完后也没立即抽身。 他现在好困,面前摆着一个很好的栖息地,宽阔的肩膀看起来安全感十足, 下巴抵上去就能休息。 可是不行。 他的后背和后脑勺此刻空空如也, 宋时跟块木头一样, 丝毫没有下一步反应。 是没看出来这个角度很适合拥抱么? 所以不行。 他要矜持。 “那么脚趾头尖先生,您还不愿意承认吗?” “?” “???” 宋时悬在空中的手猛地掉下去。 或许他还漏掉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说这些时脑子是否清醒? 没准他是一杯倒, 说的这些全是醉话呢? 是该庆幸祝池没认出他,还是遗憾自己空欢喜一场。 宋时偏头看向他, 眼眸中似乎下了场盛大的流星雨,星光划过天际,眼底变得和夜幕一样深邃。 他冷淡地说, 音调有些低沉:“你认错人了吧。” 认错?不会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了,还不承认? 祝池眉心一跳,和他拉开距离,一股脑将所有铁证明往他身上甩, “榜一不是你?尖神不是你?千里迢迢找我结义的不是你?打擂台给我紫苏袈裟回礼的不是你?把红线系我手上的不是你?最后撺掇着一起去抢同心锁的难道不是你?” 一口气说完好畅快,祝池确实憋坏,眼瞅着对方从木头变成青铜雕像,木讷的样子好像他说的是什么非人鸟语。 祝池把气顺匀,最后丢下句:“那人不是你,难不成是我?” 宋时当然听得懂。 祝池每说出一个点,他脑海中就翻出相应的记忆胶片,两个月在天地中的奇幻冒险比之前几年的游戏经历都要深刻,如同电影般在脑海里滚动播放,一帧帧画面逐渐清晰,只是迟迟没有进入尾声。 因为现实续上了,他们的故事未完待续。 突如其来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宋时丝毫不在意冷气袭入肺中,即使笑得咳起来也还是没止住,“是我是我。你怎么想的,怎么能把jzt和脚趾头扯到一块儿。嗯?和尚庙头头。” 说完在对方脑门轻轻弹了下,祝池瞬间冻住。 他左思右想、前琢后磨,好一番头脑风暴也没能想到jzt的真正含义,就像sss一样,他很自然地,没有卡顿地,甚至不加怀疑地,念出了他心里想的那个答案。 可结果往往都是如此——他猜得不对。 “还没想出来?”宋时给他时间猜,但对面不知是酒精麻醉了大脑还是怎的,现在脑子可能不太好使。 “是我公布答案还是你继续?” “公布答案。”祝池没半分犹豫,和半小时对一道题毫无头绪一样,只是缩短了时间阈值,放弃得一样果断。 “真傻,”宋时又弹了他脑门一下,“是金字塔尖。和尚庙头头,明白了吗?” 这…… 还真是跟“sss”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宋时出手和他出球一样迅速,祝池每次想躲可都慢了半拍,一眨眼功夫,脑门便已经中了招。 他捂着额头有点急,“明白了明白了。不过你知道我为什么想不出吗?” 宋时:“为什么?” “因为被你弹傻了!” 宋时又笑起来,他由衷佩服他的甩锅能力,“好好好,赖我赖我,你是小天才。”说着用大拇指在小天才头上盖了个章。 又是猝不及防的一下,祝池朝自己头顶翻了个白眼,与此同时,下唇包住上唇吐出口气,刘海随之掀起,露出光洁饱满的一片额头,好像在给对方证明: 看到了吗?什么也没有,这个章你盖也是白盖! 他们出来的时间不短,但其实还有好些话想问对方,宋时心间的问号尤其多,和夏天摇过的冰镇汽水一样,给个开口就要喷涌而出。 可这时,手机突然嗡了一声。 第75章 是宋时身上发出的。 他想肯定是贺景阳发消息问他们怎么还不回去,出来时他跟贺景阳也是说“下来看看祝池,怕他一个人出事”。而两个人迟迟不回去,楼上的怕是以为他俩都出事了。 深更半夜,这还挺吓人。 宋时收起笑,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摁亮一看果然是贺景阳的消息—— “没事吧?” “我看祝池出门前脸特红,他不会是又过敏了吧?需不需要我下去帮忙?” 宋时警惕起来。 这倒是提醒他了。 “嘘——”还没等宋时开口,祝池立即将食指竖在唇中,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他,“听见了吗?” “?” 祝池找的地方不是什么正规休息处,周遭静悄悄,听不见一丝脚步声,只能看见路灯下树叶随风摇曳的影子。 非要说有什么声音,那只能是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响动。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宋时有些疑惑,“什么?” 祝池仍然竖着耳朵,听得专注,“有一阵……嗯……”他又听了片刻,“窸窸窣窣,很轻柔,中间还夹杂着几声……类似婴儿哭泣的声音,好像就是从这里面传来的。”他说完转身,扫了眼背后开得茂盛的花坛。 宋时又听了片刻,依旧什么声音都没有,他看着对面魔怔的样子,没忍住啧了声。 鬼片看多了吧,说得跟真的似的。 他手横过去撩起祝池额前的刘海,先摸了下他的额头。 是正常温度,只有脸颊是烫的。 今天餐桌上没有龙虾,海鲜也很少,只有一条清蒸鲈鱼,不过这道菜开学前那次聚会桌上也有,他看见琴姨专门给他夹过,吃了没事。 而且过敏那天脸红得有些微微发紫,嘴却是惨白的,而今天即使在夜色下,也能看出他的唇依旧鲜红,所以应该不是过敏,只能是—— “你喝醉了吧,感觉你今天整个人都不太清醒。” 祝池再次和他拉开距离,瞪了他一眼,不服气地说:“我才没醉!” 自己耳朵不好使还赖他,要祝池说,对面这家伙才是甩锅大王。 他站起来叉着腰说:“这才哪到哪儿,我之前可是有过两杯不倒记录的。” 瞧把他能的,宋时在后面看着,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栽地上,“白的?” “嗯……啤的。”祝池腰杆只塌了一秒便立刻直起来,他摆摆手,很大气地说,“不过应付这点鸡尾酒绰绰有余了。” 两人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而后并肩往回走。 刚走出没几步,忽然,背后传来一阵动静,祝池猛地回头,宋时跟着看过去,这回他听见了。 “我就说吧,就是从花坛传来的。”祝池拍着胸脯看向宋时,像是预言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皎白月色下,一只黑猫从花坛一跃而出,跳到他们刚刚坐的地方,它睁着好奇的大眼睛和他们对视几秒,而后转头,一溜烟蹿过鹅卵石小路,直到消失在灌木深处。 宋时:“……” 这是什么好日子,表白还有观众。 - 宋时上楼前给贺景阳发了消息,电梯门刚打开,就看见贺景阳倚在门边,像是恭候多时。 “怎么去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俩把我忘了,提前开溜。”贺景阳抱怨着,目光从祝池脸上扫过。 “呦吼!你咋出去透个气脸更红了,不会真过敏了吧?”贺景阳凑过去查探,出于关心在祝池脸上乱摸一通。 祝池现在困意消退,虽然挡不住宋时的突袭,但贺景阳的慢动作还是能反应过来,他拿开贺景阳的手,说:“没有,我过敏原很单一的,只有吃了龙虾才那样。” “不是酒精过敏?”贺景阳问,“我刚看桌上摆了好几个空瓶,有个瓶子上面坑坑洼洼的,是你的杰作吧?” “……”祝池回答,“不是,我之前喝过酒。瓶子也不是我的。” “那就好。”贺景阳点点头,品到后一句又意识过来不对。 “可瓶子放在你坐的位子前面啊?而且我好像看到……” “你看错了。”祝池立即打断他,说得无比笃定。 宋时瞄了他一眼。 这样的祝池不常见,通常情况下他都是很坦荡的,起码对朋友是这样。所以有那么一瞬间,宋时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 “你带手机了?” “没。” “我听见了。” “你听错了。” “你怎么站这里?不进去?”祝池问。 贺景阳:“哦,时间不早了,我们准备撤的,想着你们要是还不上来就下去逮你们。” 祝池打了个哆嗦。 他不敢想象,要是贺景阳他们撞见刚刚的情景得有多尴尬。而且现在说他俩在一起有人信吗?说黄宇恒和夏思澈成了都比他俩真吧。 这消息太劲爆,其实他现在也没缓过劲儿。 好像一切都没变,但不变中又好像有了那么一丝微妙的变化。 “这样啊,我们不是上来了么。”祝池说。 他本来还想加一句“又不会有什么事,你们来逮什么。”,可最终还是吞进肚里。这未免太画蛇添足了些。 夏思澈、黄宇恒将众人往外送,周延一出门便指着宋时说:“呦吼,你脸怎么也这么红?” 贺景阳刚都忘了旁边还有个人,听他一说才将目光移过去,“还真有点儿。我看你在屋里好好的,怎么出去一趟还脸红了。” 明明针对的是宋时,但祝池不知怎的却开始心慌。明明刚才说瞎话连眼睛都没眨,可现在不关他的事手心却也不停冒着汗。 好在宋时依旧很淡定,他甚至瞟了祝池一眼才开口:“刚才有只猫蹿出来,吓的。” 语调很平,听不出害怕,也丝毫感受不到受惊过后的余悸。 不过这理由还真有人信,周延在后面笑作一团,“没想到,没想到班长还怕猫。” 黄宇恒在一边起哄:“班长,要不要去我家撸猫?我家猫很乖的,绝对能治好你的恐猫症,而且就在隔壁那栋楼,很近的,要不一块儿走起。” 夏思澈听不下去,撞了下黄宇恒胳膊,“行了行了,这种事别强求,谁没一个怕的东西,你还怕狗呢。” 黄宇恒反驳:“那是雪橇犬诶,那么大,长得跟狼一样,让它张着嘴放你面前你不怕?” “……” 楼道里吵闹声不断,只有贺景阳还在回味刚才宋时给出的理由,他小声咕哝道:“他怕猫?认识十来年我怎么不知道。” 贺景阳摇摇头,暗自琢磨:“还是很奇怪啊,就没见过哪个出去透气脸越透红的,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他们去跑步了?!” 贺景阳咂咂嘴:“真是,跑步也不叫我。单独行动可真不像话!” 第59章 贺景阳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以至于窝在床上打游戏都无法专心。 “我靠,猴子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还没来得及闪,便被孙悟空的几棒子榨干了血条, 鲁班七号当场毙命。 “这实力差距太大了,我们必输无疑。” “我靠,我他妈又死了!” “对方强不说, 关键是我们队还有拉的,实在带不动啊。” “阿、阿……阿嚏!” 后背从床头弹起来, 贺景阳半截身子猛地往前倾, 床板跟着震颤, 鼻子却还觉着有些痒。 说谁呢?哪个拉? 眼瞅复活时间还剩二十来秒,贺景阳将手机甩到床边,起身走到桌前抽了张纸巾,他擦完鼻子后拿起手机一看, 屏幕右上角的投降选项卡已经有三个小方格被点亮。 贺景阳无法理解。 怎么回事?他班主任是没告诉过他不到最后一刻决不能轻言放弃么? 不过鼓舞士气他最在行, 毕竟他有三寸不烂之舌, 只可惜还没来得及游说众人,右上角的绿色小方格就又增一格。 他一急, 上下后槽牙随之猛地咬紧,舌头刚刚躲过磨牙的进攻, 却又被尖锐的虎牙给中伤了。 “嘶哈——” 贺景阳疼得发出一声惨叫,屏幕上随即弹出红色的“失败”标识。 什么人啊? 啧,真是。 贺景阳有些悻悻, 连着啧了好几声,指尖在排位按钮附近游走好半天,最后还是选择退出游戏。 他摁灭手机,出门左转敲开了隔壁房间的门。 “干嘛?”祝池毫不犹豫拉开门, 听见“三响一空”的敲门声就知道是贺景阳。 只是他没想到这家伙会深夜造访,这个点,他不应该在上分么。 话音刚落,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已经窜到跟前,警犬一样在他身上一顿乱嗅,最后发出疑惑:“咦,怎么是香的。你身上的汗味儿呢?” “……” 这人怕不是眼睛不好使。 祝池:“我刚洗完澡,哪来的汗味儿,身上只有沐浴露的香味儿。” 第76章 可谁知他解释完对方眉毛反而拧得更紧了,贺景阳逼近一步,问:“我知道了,一回来就洗澡,想掩盖作案证据是吧?” 祝池:“???” 怕不是脑子也坏掉了。 “别人好糊弄,我可没那么容易。宋时怕不怕猫我还是知道的。”贺景阳倚在门框边,一副了然的模样。 祝池忽而紧张起来,刚刚贺景阳凑近逼问他都没一点反应,现在拉开距离反倒绷直了后背。 只是他还不确定贺景阳了解到哪个地步,于是试探着问:“所以你知道……” “对,我都知道了。”贺景阳把他推进房间,门“啪”一声合上,封闭的审问室警官和犯人即将上演一场拉锯战。 祝池很快冷静下来。不过是和宋时单独说了几句话,他心里又没鬼,有什么好慌的。 他这么说服自己镇定。 “你知道什么?”祝池开始装无辜。 不过这贺景阳不吃这一套,他仿佛洞察一切,很肯定地说:“你们在楼下不止透气那么简单吧,谁透气透那么久,还透得脸通红?” 祝池眼皮跳了下,镇定不到两秒。 他不会真知道了吧? 不会吧…… 审问室立刻陷入沉寂,静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祝池将今晚发生的事情又仔细回想一遍,好一番心理挣扎,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他们确实什么都没发生,其实也不是不能告诉贺景阳。他既然已经猜到,还不如自己承认算了,主要是他现在实在无法忍受贺景阳故作犀利的目光。 很像是他犯了什么事,看得让人不舒服。 祝池推开他的脸,说:“好了好了,确实不止是透气。” 自己的猜想被证实,快感不输解出一道数学难题,贺景阳表情松下来,“是吧,我就说嘛。所以你们是不是去跑步了。” 祝池:“???” 这…… 贺景阳扶着他的肩,警官的态度一下子明朗起来,好言好语招呼着面前的无罪嫌疑人,“跑步就跑步嘛,不用遮遮掩掩的,下次记得叫上我,叫上大家,总是单独行动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 祝池不知道说什么好,要说的全被贺景阳一口气说完。 他好不容易鼓起破罐子破摔的勇气,谁知罐子上的裂痕愣是被人给修好了! 好好好。 他只能祈祷,这罐子不会再裂开。 贺景阳解开心中的疑惑,整个人像是又鼓足了干劲,没在祝池这里浪费时间,着急回自己屋上分去了。 他扬言:今晚必上王者,他要把失去的全部夺回来。 隔壁上了游戏,祝池紧随其后,电脑上随即加载出熟悉的天地界面。 刚才被贺景阳耗着,以至于手机关机了他都没发现,现下刚充上电,开机后却发现微信上冒出来好几条新消息—— 全是sss发来的。 “在?” “睡了?” “不是说不困了么?” “算了,你睡吧,记得关灯。” [晚安] 祝池盯着屏幕有点想笑,他没想到宋时一个人还会唱独角戏,他还以为寒冰射手回微信和发射冰豌豆一样,只会一句一句往外蹦,回的还是对方连着轰炸的好几条消息。 没想到啊没想到,讲开后能有这么活泼,还会主动炸别人。原来之前都是端着在。 祝池刚准备回他,游戏私聊框里就弹出一则新消息。 jzt尖:原来没睡啊。 祝池总觉得他今天说话换了个风格,他觉得新鲜,莫名想逗逗他。 hsm头头:对,我在装死。 jzt尖:哦。那现在活过来了? 回答很不给力。 竟然没恼? hsm头头:你就不怕我是已读不回,或者故意不理你? jzt尖:也有可能,不过我可以等你。 “我去。”祝池没忍住。 他什么时候换了个温柔耐心风,还真有点儿不习惯。 hsm头头:好了,骗你的。我手机没电了,刚刚才看到。 jzt尖:哦。我知道。 hsm头头:???你怎么知道的? jzt尖:你一装死,我就知道了。 祝池:“……” 他忘了,这人在读心方面也有两把刷子。 jzt尖:有个问题想问你。 hsm头头:问 jzt尖: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hsm头头:我也想问,关键是你还准确无误猜对了缩写。所以是什么时候? jzt尖:你第一天在班里自我介绍的时候。 hsm头头:??? jzt尖:你介绍你名字谐音,“就是和尚庙里的那个住持”,这话是你说的吧。 hsm头头:真福尔摩斯[佩服] jzt尖:也不是,就是对感兴趣的人关注比较多罢了。 祝池愣了一愣。 没开窗的房间有些闷,电脑液晶屏像是带着热辐射,路过九天温泉,热腾腾的水汽透过屏幕让浑身体温升高,他的脸不由自主地,又开始烧起来了。 jzt尖:该你回答了,什么时候?为什么不说? 祝池用手背强行给脸降温,好在不是面对面。 hsm头头:那我没那么早,大概就从你送我紫苏袈裟开始吧。之前有些怀疑,但还不确定。 jzt尖:这么早?! hsm头头:要是告诉我你名字是金字塔尖,那还能更早。 jzt尖:??? hsm头头:这名字取的和sss一个味儿,游戏里私聊和你在微信上也是一个味儿。这味儿我一闻便知。 jzt尖:这跟sss有什么关系? hsm头头:sss不是宋时帅的意思么。 jzt尖:……这贺景阳说的吧。 hsm头头:是。不过我琢磨其实更可能是—— hsm头头:算了,我不说。 jzt尖:那你说说是个什么味道? hsm头头:算了,我也不说。 jzt尖:…… 他俩绕了几个来回,宋时还是没能从他口中套出他的理解,祝池被缠得没法,于是只好抛出另一个理由转移话题。 他当然不是完全通过聊天断定jzt尖就是宋时,大千世界相似的人很多,说话风格相似的就更加数不胜数,即使网友和现实中的人重合,也不算稀奇。 但如果很多巧合碰到一块,那就可能是真撞上了。 hsm头头:还有一个认出你的原因,想不想听? jzt尖:转移话题是吧。 hsm头头:那你就两个都别想知道了! jzt尖:……好,你说。 hsm头头:你不觉得每次上号必拉窗帘,刚拉窗帘就上号很可疑么?你应该回头好好读读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故事。 jzt尖:…… 两人边打怪还能边聊天,天是聊了不少,怪也没少打,装备更是没少爆,可谓效率极高。 不过这其实也没什么,毕竟祝池常规操作就是一心二用。要是面前再摆上一本字帖,他或许还能一心三用。 不知不觉间,十二点的钟声敲响。 虽然打游戏的都是夜猫子,但今天的夜猫子显然在十二点扎堆出现,全服一下子拥挤起来,上线人数创下新高。 而人一多,服务器就容易卡,回天机城的标志转了三分钟也没加载出来。 祝池等得有些不耐烦,他想强制关机下线,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倏而意识到,过了十二点就变成新的一天,也就是说,桃园结义活动彻底结束了。按照系统发布截止时间,清算完亲密度值,榜单也就确定下来,后面就等着按照榜单顺序发放奖励。 天地发放奖励倒是不会拖拉,截止日期一过便会准时发放,由系统自动完成。 所以这么多人上线都是为了等奖励,准确来说是想看看奖励到底是什么。这个吊了全服玩家足足两个月的结义活动,圈了不少钱,也费了大家不少精力,所以即使知道排名靠后,不指望有多丰厚的奖励,但总是想验收自己辛苦过后的成果。 是这么个理。 他和宋时也为之拼过,最后一站尤其不容易。 但他俩倒不执着于这个成果。 祝池早就看清游戏商的本质,从五彩线到同心锁,一个比一个气人。 而宋时…… 说到这个,他就更气了。 他没想跟其它人比,毕竟他也清楚没砸钱的比不过砸钱的。但他原本想的是,他们凭配合和硬实力冲到100%肯定没问题,因为规则上说的是到100%才有奖励。 拉人结义最后连奖励都混不到,实在是太减分,完全说不过去,所以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最后一定要去抢同心锁。 不过游戏商弄人,最后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终于,系统加载完毕,伴随地点的转移,屏幕上弹出一则新的系统消息—— “恭喜玩家hsm头头和jzt尖,成功完成桃园结义任务,在其中表现优异,战况突出。本次结义活动中,除去五彩线亲密度加持,亲密度值位列全服第一,特此发放盲盒大礼包,请及时接收。” 第77章 天地什么时候做人了?! 祝池怕不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不过他没看错,因为jzt尖也收到了。 jzt尖:你拆? hsm头头:这次换你吧,上回是我拆的。 他倒不是谦让,而是出于别的顾虑。 按照以往经验,系统设定很可能是谁拆就不会将奖励放入谁的背包,上次他拆错过了屠龙,之后还有一次看鸭子他们抽奖,也是同样的情况。 分配公平公正,一方过了手瘾,一方得了好处。 祝池没忍住轻啧一声。 宋时又问了一遍,祝池坚持让他拆,宋时便没再推,随即点开盲盒。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天空划过一声巨响,深蓝幕布上绽开一朵缤纷炫目的花,随即一朵接一朵,一簇接一簇,往来人群纷纷驻足观望,抬头仰望烟花升停在这璀璨星夜。 哇,真美。 系统提示:“恭喜您抽到限量版价值6666元宝的至尊礼花,感谢二位请全服玩家观赏盛世烟花!” “……” 祝池:我能不请么? 宋时:我能重抽么? 第60章 祝池昨天可能是被烟花晃了眼, 以至于今天起床眼睛依旧有些疼。 他拉开窗帘,抬手在眉骨上挡了挡,玻璃隔着也能感受到窗外阳光的炽烈, 不似晨间那般温和。 果然,已经快十点了。 放假柳琴没有叫早的习惯,隔壁低沉的呼噜声和窗外鸟雀高昂的叽喳声意外和谐, 也不知贺景阳昨晚上分上到几点,反正祝池是没能按点睡觉。 放完烟花全服跟烧开水一样, 所有人的注意力从结义奖励转到这天降盛景。 排行榜上亲密度值上千的前三甲无人在意, 大家的目光重新回到经验值总榜, 关于榜一榜二的舆情再次发酵,同时,针对二人关系的深度讨论帖仅一夜便砌起摩天大楼。 【热点探讨】:烟花背后蕴藏的惊天秘密之——那些不为人知的地下情! 发帖时间:0点06分 热度:99999+爆 “我没看错吧,这烟花是尖神和头神放的?” “楼上眼没瞎, 服务器右下角不是署名了么, 红色加粗——‘hsm头头和jzt尖邀您共赏盛世烟花!’” “不是,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值得俩大佬发福利???” “[疑惑]” “[疑惑]+1” “[疑惑]+2” …… “大家是不是忘了今天守夜是来干嘛的。今天当然是好日子, 还是大喜的日子,是桃园结义奖励发放日!” “哦对, 我差点忘了,尖神和头神最后赢了同心锁!” “是啊是啊,他俩老牛了。很多人可是第一关就死了。” “所以同心锁究竟能有多少加持?我没记错的话亲密度榜前排没他俩啊。现在榜单撤了, 有人之前关注么?” “蹲” “同蹲” “深蹲” “……” “我我我!当时同心锁争夺战结束我第一时间就去看了,没记错的话是99.9%,这还是同心锁加持后的亲密度,连100%都没有, 根本达不到奖励最低要求。” “不会吧,才这么点儿,这tm还没我高。” “楼上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也不看看你的五彩线购买记录再说话。” “……” “所以这烟花不是奖励发放的,是他们自费放的喽?” “那也太豪气了吧!” “没有人觉得这很浪漫么。从不和人组队的尖神在结义活动中找上头神,别管主动还是被动,光是和人搭档两个月做任务就已经是质的突破了!” “还有还有,大家记不记得,之前尖神在喊话框里亲自下场澄清,说什么‘没有不和,要踹也只能是他踹我’,我当时看见直接疯狂尖叫好吗。” “何止这些,铁打第一尖神竟然甘愿当榜二,大家不觉得这很可疑吗?” “觉得,早就觉得了。两人关系绝对不简单,莫非是有什么地下情?” “……” 帖子下针对两人真实关系的讨论如火如荼,密友、情侣、师徒、父子……什么说法都有,广大网友的想象力如同坐上飞船脱离地心引力,直冲宇宙中心。 帖子消息刷新频率太快,以至于压根没人注意到淹没在消息海中,与正题相干性不大的一条—— “规则上写的是对所有冲击亲密度100%的结义兄弟发放奖励,我才50%,也水了个翡翠戒指呢。” 凌晨是除了晚九点最容易爆出稀有装备的好时机。 这边还在瞎猜,两个当事人见状当机立断,决定趁乱逃离天机城,重回九重天捡漏。可谓两耳不闻喊话楼,一心只想搞事业,等到热度消退他们才下线,时针也不知不觉又转了一圈。 所以根据睡眠守恒定律,今早祝池能起来才怪。 可当他洗漱出来,朝窗外仔细瞥一眼,就看见对面窗前人已经坐定,正扎着头,单手握住笔,右臂小幅度贴着桌面轻微摆动。 祝池吃早餐的胃口瞬间没了,刚准备撕包装袋的手顿住,他撒了面包,一屁股坐回自己桌前。 两分钟后,手机嗡了一声。 祝池刚挑好要干哪本作业,还没翻到对应页码,练习册便被重新合上。 他捞起手机,看一眼,不爽地拧起眉。 sss:刚起床就学习? sss:吃早饭了吗? 祝池盯着那个被他半道遗弃的小面包,两秒后,单手伸过去勾起包装袋,扯着锯齿边缘,用牙撕开一道口子,接着边吃边在键盘上戳戳点点,面包嚼出了面筋既视感。 住持:正在吃。 住持:你在那坐多久了,刚才怎么没看见? 祝池发完消息还不忘看对面一眼,刚抬头就和宋时目光碰上。 那人坐姿不似刚才那般端正,而是靠在椅背上悠闲地看大松鼠直播吃饭,眼角还噙着笑。 sss:没多久,也就做了张物理卷子。 sss:我一直坐这。没看见只能说明你不够关注我。 祝池被他第一句话刺激到,可看见第二句,才发觉对方也被他上一句给刺了下。 他是没注意到,但不是存心的。 早上起床眼睛疼外加窗外阳光过分刺眼,刚用热水敷了下才觉得好些。只是他没想到宋时是夜猫子圣体,熬完夜第二天还能一大早起床赶作业。 祝池佩服,这人精力是真充沛。 住持:我现在得抓紧时间赶作业,所以没空关注你。 住持:不说了,再见。 他说完再见对方真没继续给他发消息,宋时最后只隔空看了他一眼,接着便开启沉浸式陪伴学习模式。 那边放了手机,这边先提“赶作业”的却仍抱着手机,微信页面进进出出,刷新了好几遍也没再接到任何新消息。 犹豫半天,他还是点开那个长串数字号码联系人。 昨天她给他发了消息,不过他只瞟了一眼。 他选择假装没看见,因为消息内容并不是他所期待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11月4日,10点38分—— “上次联考成绩我知道了,考得不错。” “我们最近太忙所以没联系你,你忙的话也就不用惦记着给我们发消息,专心学习。” “你们班主任还挺负责,平时会传照片到群里,我在家长群里也能看见你的状态。” 祝池并不指望宁想能记得他生日,毕竟他们家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如果从小都不过,家里每个人都忘记这回事,好像就不算是一种缺失。他只是没想到宁想隔了这么久,发来的话还是依旧没有温度。 这些话早不发晚不发,偏偏在他生日当天发来添堵。 他甚至想,她还不如像之前没考好一样,劈头盖脸骂他一顿,责怪他怎么不主动跟他们联系,起码好过如此平静地,说出这般看似肯定、看似善解人意的话。 祝池莫名有点憋屈。 原先他以为不理就是和宁想置气,可现在,他的不回应反倒成了听话。 手机还是迟迟未关,浑然不觉间对面不知抬头看了多久。 这时,屏幕上方弹出一则新消息—— 木鱼:想发呆还是想聊天? ??? 谁是木鱼? 这名字有些眼熟。 祝池想起来了,年级群里宋时的昵称就是木鱼。当时他就没懂是什么意思,也没细想,只当他是胡乱编的马甲名。 住持:怎么突然想着改名? 木鱼:你不是说这和jzt尖是一个味儿么,我寻思也不是什么好味儿,所以决定换个味道,换个心情。 祝池掀起眼皮,视线再次和对面碰上。 阳光下宋时眼眸亮亮的,眼尾收了明目张胆的笑意,却多了几分得意,像是参透出什么天机似的。 只是不像禅师,像小孩儿,特别的幼稚。 住持:那为什么换这个名? 木鱼:堂堂和尚庙住持,这都猜不到? 第78章 祝池想了片刻,冥冥之中好像有些感觉,但此刻,却莫名想明知故问一下。 住持:猜不到。快说,木鱼什么意思? 他故作不耐发的语气,果然宋时没再卖关子。 木鱼:木鱼的意思就是——如果你烦心的话,可以随时来敲我。 - 晚自习铃声未响,教室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夏思澈遵照大顺放假前的交代,看人来的差不多了,便开始收数学卷子。 由于大顺提前预告过来了要收,大家自觉将数学卷子划为一级必做项目,所有人交得果断,夏思澈一路收下来都无比顺畅。 即使第四排位子空着一个,但桌边却整整齐齐放好两份试卷——是祝池和宋时的,这种自觉帮同桌交作业的课代表收起来最省心。 夏思澈满意。 只有在最后一排停留稍久。 夏思澈将卷子拍在张振轩桌上,催促着旁边的“拖延大王”周延:“交不交,不交我走的。” 周延还在纠结一道选择题,他刚和张振轩对过,两人选的不一样,又问夏思澈,他和张振轩选的一样。 周延还是没想通,于是又伸手去翻夏思澈面前的一沓卷子,看了几份,abcd选啥的都有,翻到其中一份标志性字迹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祝池和夏思澈报的答案也一样,都是a。 “我走的,你一会儿自己去交吧。”夏思澈没工夫再等下去,他清楚周延的“缜密思维”,等他改定答案,晚自习估计要过去一半。 “别,我交我交。”周延喊住他,琢磨半天还是选择坚持自我,“就这样吧,不管了。” 夏思澈扯过他卷子,“服了你,又不改你对什么答案。” 夏思澈交完试卷,几乎和大顺前后脚走进教室。 晚自习铃声已经打响,按课表这节晚自习是数学作业时间,只不过迟迟没见黑板上布置作业任务。 大顺将a4纸用磁铁固定在公告栏上,拍了拍手说:“大家先把位子拉开,明天开始考试,考场座位表贴在前面,大家下课记得来看。” 这也是预告中的情节,所以班上只剩一片叹气,并无哀嚎,大家人机似的开始挪桌子。 大顺环视一周,突然想起什么对大家说:“对了,我们是不是好久没换位子了。来,趁布置考场的机会,正好把位子换一换。老规矩,前三排到后面去,后四排朝前面来。” 按照加四减三原则,祝池他们这次轮到第一排,是能够比后排提前将近一分钟拿到资源的绝佳宝座,位子优越得祝池有些遭不住。 这样一来,在课上写作业的风险大大提高。 虽然有些老师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毕竟不是人人如此,还有一部分老师眼里容不得沙子,要求他讲的时候你必须认真听,连写他这一科的作业都不允许。 祝池望向自己不久后的归宿,露出一个痛苦表情。 而这时,前排的人却突然举手说:“老师,我坐后面看不清。” 他同桌紧接着附和:“老师我也是,坐最后一排指定什么都看不见。” 周延听到声音后暗叫:“靠,我当时是没长嘴还是怎的?” 张振轩不解:“你还没换眼镜?” 周延:“换个屁,我一提这茬我妈就要收我手机。” 张振轩:“……没事,现在熬出头了。” “那这怎么办,座位都是轮动的,你们一直坐前排对其他人也不公平。”大顺看着他俩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下问:“有人愿意和他们换吗?” 大顺估计是没有,毕竟最后一排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可这时,祝池和宋时对视一眼,立即举手道:“老师,我们可以。我们眼睛好使,坐最后一排没问题。” 他巴不得焊死在最后一排,宋时同样。 前排人瞅见空子,先是无比感激地扭头看向他俩,接着怀着热望瞄向大顺。 大顺只好答应下来。 换作其他人他可能还得琢磨一下这反常行为的背后动机,但他俩的话倒也不稀奇。 两个都是学习自觉的好孩子,又不会搞什么小动作,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第61章 换好座位大顺没再赘述考试要求, 只简单讲了几句:“考试流程大家比我熟,不多说了。只是考试后我们会立马进入新课的学习,所以这次晚自习没有专门的复习时间, 还是按课表上的来,完成各科老师布置的任务,这刚好可以检验一下大家平时学得是否扎实。” 可这不在预告范围内。 大顺说完, 台下一片哗然,没吃饭的鬼叫中夹着大顺中气十足的一声:“课代表, 上来发一下卷子。” “还有一个小时, 一张做不完, 但至少能做完选填。选择涂卡后交上来,填空直接写背面,写得快的尽量往后做,反正最后都是要做的。” 刚交完又来一张, 下面人拖拖拉拉地往后传卷子。趁传试卷的间隙, 大顺想起来什么又说: “上回不是说数学考不好说不过去么, 我最后想想觉得还是不要给你们太大压力,所以数学你们尽力发挥就行, 但是——” 经典老番。 前面说的随便听听就好,后面的才是重点。 “但是英语考不好可说不过去。” 大家:“???” “前几次英语咱们班都是特奥班垫底, 卢老师上次没说你们,但不代表你们就可以肆意躺平。卢老师是年级上公认的劳模,出了名的负责任, 她平时对你们有多上心你们心里应该也清楚。” 黄宇恒低头绷着唇,这点他最清楚,平时娜姐没少请他去办公室喝茶。 “卢老师最近家里事情比较忙,上周也不在, 但大家并不能因此在英语方面懈怠。所以这次考试大家都努把力,争取英语考个好成绩。你们好了,我开心,卢老师自然也舒心。” 大顺说完,下面陷入沉默。 他们大概能理解大顺费口舌强调英语成绩的原因。 一中每次考试结束后,年级组都会对各科成绩进行量化评比,特奥班成绩盯得尤其紧。隔壁班二班高二才换了物理老师,据说就是上一个物理老师教得成绩不理想,回回评比都是垫底。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班英语成绩再没起色,卢娜很有可能也会被换掉。 这很残酷。 不仅学生间有比拼竞争,老师中同样存在。 - 小晚自习结束,大家闹腾了一阵子便复归原位,娜姐的高跟鞋先铃声一步蹬进教室。 一周未见,气场丝毫不减,往讲台上一杵便足以震慑全场。 “来,把练习册拿出来,我们把假期作业先处理完。”卢娜一边调试小蜜蜂一边说,“今天不是英语晚自习么,考前可能没有英语复习时间了,所以我们把没处理的练习都处理一下。上周还有没讲过的吗?” 她看一眼第一排的新面孔,问道。 古子诚翻开文件夹回答:“好像还有一张七选五专练没讲。” 卢娜朝他桌前瞥一眼,古子诚自觉解开夹子,拿出试卷递过去。 “好,我知道了,”卢娜从她的练习册里抽出一张,对下面人说,“上周的七选五也拿出来,应该是周五午自习做的,里面有几道题我还是要点一下。” 话音刚落,下面一通好找,窸窸窣窣的卷子响动充斥着整间教室,没找到的大有人在。 黄宇恒是其中之一,他自知四天前的远古试卷他肯定刨不出,所以干脆不浪费时间,板凳往夏思澈方向挪了挪,胳膊支在两张桌子交界处,头也往他那边凑了凑。 夏思澈斜他一眼:“你找了么?” 黄宇恒:“额……在心里找的算吗?” 夏思澈很无奈,“起码得努力一下吧。” “……” 黄宇恒犹豫一下,还是把身子扭过去,接着从桌肚里翻出一沓横七竖八的试卷。 一瞬试卷飞舞,在风的作用下不听话地飘向身后,好巧不巧,粘在夏思澈刚转过来的脸上。 黄宇恒扭头追试卷,就看见夏思澈被试卷挡住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视线向下瞥向黄宇恒膝盖上的“大工程”。 他扯下禁言胶布,吐了口气,“算了,其实也可以不努力。” “还没找到试卷的就不要找了,和同桌合看。如果同桌也没找到,就搬凳子找旁边有试卷的看,带上笔和本子,别空手跟个大爷似的,注意这是上课不是坐茶馆!”卢娜说完扫了眼最后一排跨越走廊的两人。 而此时最后一排的另一头,祝池还在桌肚里摸试卷,宋时桌上摊着张卷子,手上的动作却和祝池一样忙。 他很自觉,只要对方试卷找不着,就会在自己位子上进行一番地毯式搜查。 只是这次很不幸,祝池前前后后翻了两遍,宋时来来回回过了三遍,却还是没找着试卷。 卷子像是自己长脚跑了,死活发现不了。 第79章 祝池懊恼地抓一把头发,迷茫之际,宋时劝他放弃,将试卷推向桌子中央,整个身子也往祝池那边倾斜。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清两个桌子缝隙间的状况—— 一张试卷卡在靠近前排的桌缝间,一角被桌腿压住,上面似乎写的是英文,印刷体中混杂着几个圆润饱满的大写字母。 是祝池的字,辨识度极高,即使写的英文也能够一眼认出。 宋时弯腰,扶着桌角将桌子微微抬起,同时身子往前探,食指和中指夹起试卷边沿,迅速地往回一带,灰头土脸的英语试卷被成功解救出来。 祝池看着他在桌缝捞试卷。 这个位子又挤又远,并不好够,他本打算喊前排帮忙的,只是没想到还没等他拍到前排人后背,宋时就已经拾起地上的卷子,出手干脆利落。 只是宋时起身后没急着物归原主,他将试卷上的灰尘掸干净,又在卷子上一通折折叠叠,手法看起来很娴熟。 等他递过来时,试卷又恢复到没被碾压前平展干净的状态。祝池惊喜地盯一眼试卷,又看向面前的整形高手,毫不吝啬地伸出大拇指头。 “喏。”宋时上下晃了晃试卷。 祝池收了拇指去接,可捏上边沿却发现,试卷怎么都拽不动。 他使上力气,可谁料宋时力气跟他一样大,拉扯过程中试卷纹丝不动,两人在一个平面使劲儿,也不担心试卷会被扯坏。 宋时始终不松手,祝池挑眉,用疑惑的神色看向他。 宋时似乎接收到信号,下一秒,他伸出另一只手,摊开掌心,压在课桌下面,想干什么的意味很明显。 祝池这才发现,他刚才递东西的是远侧的那只,并不顺手,空出里面这只是为了干更顺手的事。 啧,好学生玩得这么花。 还学别人偷摸桌下牵手! 祝池手试探性伸过去,在他掌心拍了下,打算诈他一诈,然后趁他放松警惕的时候将试卷抽过来。 可他还是轻敌了。 宋时见他犹豫就知道对方肯定是想耍赖,于是将试卷抓得更紧。唯一坦荡的一点是—— 他没趁人之危,他想等人自己握过来。 祝池没辙,这回果断大胆地伸出手,牢牢握住宋时冰凉的手指。 突如其来的温差刺激着全身,祝池没忍住哆嗦一下,而宋时整个人像是被融化一般,另一只手瞬间卸了劲儿。 啧,寒冰射手体内寒气真重。 祝池一只手把试卷拽过来,摊到桌上,另一只手来回搓着宋时冰凉的五指,誓要把它捂热。 两人眼睛盯着桌面上的试卷,耳朵听着娜姐飞快的输出,空着的手还时不时在试卷上做些笔记,全身上下没一处闲着。 只是为难宋时,还得挖掘自己左手的潜力。 娜姐怕大家走神,讲一会就喜欢点人起来互动,互动常客是那些英语上的老大难,而这次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问题难度较大,目光朝最后一排角落看过去。 “宋时——” 他看向卢娜,课桌下的右手下意识往回抽。 “这篇你做对了吗?” 宋时起立,单手拿起卷子,面上丝毫不慌,“做对了。” “那你给大家讲讲37题为什么选f。” 卢娜问话的间隙,宋时抽空朝右下方瞥了眼,接着收回视线。 “这题首先根据上下文……” 声音很稳,丝毫没有卡壳,所有人的视线随着话音在文中游窜,没人看得见,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被人握着。 祝池四指钳住他乱动的手指,大拇指在他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挠着。 他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顺便逗逗他,只是没想到对面掌心没有痒穴,像是在划不带红磷的火柴盒,怎么划都擦不出丝毫火花。 祝池觉得有些无趣,干脆放弃挠痒痒,在他手心开始画圈圈,一圈又一圈,和所有人一样盯着自己的试卷,从前看去并无异样。 宋时讲完自己的思路后,卢娜又提了几个关于文章结构和中心的问题,圆圈画了十来圈宋时也没答辩完毕坐下。 祝池有些疲,再画下去他怕是要被自己催眠。他准备撒手,这时后门口却忽然传来一声—— “报、报告。” 周延瞪大双眼,视线定格在最后一排的角落,打报告的声音都有些迷茫。 我去!什么个情况。 这是错位还是真挨着了??? 第62章 “这题确实不好选, 不能只看上下文的关键词,还要把握主旨……”卢娜针对37题的小结被打断,她瞄向后门口, 压着手腕示意宋时坐下。 “都是从前门打报告,怎么偏你从后面冒出来?”卢娜皱着眉说。 “我……”周延垂头满地找话,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和娜姐解释。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打算从后门偷偷摸进来吧。 听他卡了两秒, 卢娜没再继续追究,而是问道:“怎么来这么晚, 这都上课多久了?” 周延捂着肚子, 声情并茂地说:“老师, 我拉肚子了,不知道晚自习您要讲课……” 卢娜看他脸皱得跟浆果,于是摆摆手,“好了好了, 你回座位吧。下次吃东西记得注意点儿, 多喝水, 别成天灌那些不健康的饮料。” 她这些话不是空穴来风,班上竖了一片五彩斑斓的饮料林, 其中第四排空着的位子尤其茂盛。 “好嘞,谢谢娜姐。” 周延猴似的蹿回座位, 走之前不忘瞥一眼最后一排角落—— 错位的手消失不见,两人中间隔的距离比前几排都要远,像是在避嫌。 奇了个怪。 周延回到座位揉了揉眼睛。 “我们接着看下一篇, 周延——” 他恍然抬头。 “直接看你同桌的,别再找了。” “哦。” - 放学铃声打响,周延没急着收拾书包,而是窜到最后一排, 勾着两人肩膀问:“我刚进来的时候看见你俩手搭一块儿,干嘛呢?” 后半节晚自习娜姐走后他才琢磨清楚,正常人情况下要是搞小动作被发现,第一时间肯定是及时止损,这是个负反馈调节。不避开难道还要继续明目张胆下去么? 于是他更加坚信自己没看错。 “没有。”/“你看错了。” 两人异口同声,默契满分。 否定速度之快让周延这个反侦察达人更加坚定了。 他回忆片刻,干脆直接上手还原案发现场,“就像这样。” 两只手被周延强行牵到一块,周延上下比划两下,敲定了最终版本,“就像这样搭着……不对,这得叫握着?牵着?” 他越说越震撼,声音不自觉放大。 前两排早早收了书包离开座位,位子空出来,声音不受阻隔地飘到黄宇恒耳中。 “什么握着牵着,谁啊谁啊?” 他一扭头就看见三只纠缠不休的手,麻绳一样拧在一块。 实在亲昵。 就是他跟夏思澈也不这样。 祝池率先挣开周延的束缚,三只手瞬间分崩离析。 “是,你没看错。” 真相就这么很坦率地从他嘴里蹦出来。 宋时错愕地看向他,周延也没想到,按正常剧情走向,接下来不应该是两人打死不承认么? 黄雨恒在一旁听得起劲,整个身子扭过去,翘起腿往后转的瞬间不小心碰到夏思澈胳膊。 夏思澈手抖了下,四线格中的字母a摇身一变,成了字母q。 “……”夏思澈闭眼。 就不能换一边宽敞的过么。 周延还在自我怀疑,祝池一把抓过他的手,像刚才一样,手心贴着手背,拇指在他手心写写画画。 “你干嘛?痒、好痒。”不到两秒周延便笑脱了,泥鳅一般往后滑了几步。 对嘛,这才是正常反应。 祝池不经意瞥一眼宋时,接着向周延解释:“他这题不太会,我在他手上写小抄提醒。” 宋时:“?……” 那可真谢谢他的提醒。 除了1和圈,什么也读不明白。 周延盯着他俩,良久,陷入新一轮的自我怀疑。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大佬互动的把戏? 怪不得他当不了大佬。 看周延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宋时微微点头,表示默认,祝池拉过他的手说:“你别不信啊,真能画明白。要不……我再给你试试?” 他指尖刚触上来,周延再次扭成麻花,一个劲往后缩,“不了不了,我信,我真信。” 黄宇恒觉着新鲜,他有些不信,于是就近抓了只小白鼠做试验。 旁边夏思澈正扯着胶粘a的长尾巴,动作很轻,却被飞来的粗暴之手打断,练字纸瞬间漏了个洞。 “感觉到了么,我写的什么?”黄宇恒满眼期待。 “……” 夏思澈反手抓起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划下几笔,“感受到了么,你是这个。” 第80章 这个是—— 黄宇恒将全身注意力集中到掌心,情不自禁念出声来:“s、b……没了?” 夏思澈甩开他的手,“没了。” 黄宇恒:“你骂我呢??” 夏思澈手指在无妄之洞上摩挲两下,咬着牙说:“骂的就是你!” 黄宇恒顺着看过去,终于意识过来,“对不起,我错了。” - 第二天数学考完很多人的心凉了一半,吃不下饭。 对答案、讨论题目的声音从立德楼一路延伸到食堂,一会像在吵架,一会又开始同仇敌忾聚众骂街,连珠炮似的带着火气,仿佛没有休止符。 考试期间食堂包子窗口生意尤其火爆,大家肯浪费时间耍嘴炮,但没人肯将宝贵复习时间浪费在吃饭上,能路上解决绝不多花时间坐下吃。 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图的就是个心理安慰。 “你俩怎么跑这么快!我下楼就看见你们了,追了一路!”贺景阳从身后袭来,大口喘着粗气。 跑的快二人组在食堂门口被拦下,对视一眼,神色诧异,显然是没想到贺景阳今天会专门来找他们吃饭。 祝池问:“就你一个?军号呢?” 军号也就是蒋骏豪,在7班和贺景阳关系最铁,也是篮球队的,祝池和他一块打过几次球,一来二去熟络起来。 他觉得这个名号很响亮,所以也就跟着贺景阳叫他军号。 “别提了,他可惨了,自习课被娜姐逮去办公室,现在也没回来。”贺景阳咂嘴,讲着好兄弟的苦难,自己反倒打了个寒战,“这不,我只能来投奔你们了。” “吃什么?我快饿死了。”贺景阳问。 宋时平静地说:“吃包子。” 清心寡欲的样子和对面饿狼扑食般的冲动形成鲜明对比。 贺景阳苦脸:“吃什么包子,你俩慌这点时间么?我都不慌。” 宋时:“……” 贺景阳二话不说拽着他俩往里走,“走走走,吃牛肉面去,考完数学得好好补补,我请客!” 贺景阳不仅豪气地替他们刷卡,而且还帮着二位盛汤拿筷子,一条龙服务十分周到。 不过无事不登三宝殿,祝池打起警惕,“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贺老板这是考太好了,想提前庆祝?” 贺景阳没藏住笑,很谦虚地扇空气,“好不好得出分再说,不是才考两科嘛。” 听他这口气,那起码是自我感觉良好。 祝池:“可以嘛,看来贺老板这次数学是要起飞?” “如果能飞,那不还得多亏二位大佬的提供的飞机坪,”贺景阳说着朝对面两位敬了碗汤,“多谢宋爸爸的笔记,也多谢池哥深夜答疑解惑,我先干了。” 食堂的碗不知用的什么材质,隔温效果很好,为的是避免学生端汤时烫着。 可这也有一点弊端,手触到的温度和汤的实际温度相差甚大,很容易低估汤的高温,这样一来烫着的可就不单是手了。 果然,贺景阳舌头瞬间被烫出个泡,祝池去空着的汉堡窗口买完可乐才给人降下温来。 “卧槽,今天真他妈倒霉!”人一急就容易飙脏话,贺景阳再也忍不住了。 “这叫什么事,人恶心我就算了,汤也跟我作对!要不是今天试卷做的顺,我是绝对、绝对不会给全世界好脸色的!” 他平息一阵,看了眼对面两人,“当然,除了你俩,还有许向暖,最多再加个蒋骏豪,其它无关人士……算了,也不能伤及无辜,臭脸只能给臭人!” 贺老板究竟受了多大的气,祝池听得糊涂,于是问:“谁惹你了?” “还能有谁?那根葱呗。”贺景阳翻着白眼说,将最大一片牛肉塞进嘴里。 宋时反应很快,“杨聪?” 贺景阳点头,“我都懒得喷他,还有他那群狐朋狗友,什么素质?” 宋时眉头皱了皱,“怎么说?” 贺景阳:“本人非常不幸,和杨聪分在一个考场,而且他就坐我正前面。今天早上考语文,你知道这个逼怎么传卷子的么?不等人接到后松手就算了,是直接甩过来的,头也不回,特拽,直接甩我一脸。要不是后面还有人等着传试卷,我特么真想当场把试卷拍他脸上。” “这还没完,下午这逼又开始作妖。我本来寻思他可能脖子不好使,结果下午他来特早,和他同考场那哥们儿直接坐我位子上,杨聪就扭过去和他聊天,两人聊特嗨,我过去人直接无视我,走的时候还把我椅子踹了。要不是为给数学考试积德,我早跟他干起来了!” 真特么嚣张啊。 祝池抿了口汤,看向贺景阳说:“兄弟,你还是太有素质了。” 贺景阳:“可不是,下次最好别让我再碰见他,不然……” 他狠话放到一半,食堂里响起一声号角,蒋骏豪叼着包子冲到他面前—— “兄弟,太好了,在这儿碰着你。”蒋骏豪走近才注意到对面两人,朝两人招呼一声,“时哥、池哥,你俩也在啊。” 祝池、宋时对视一眼,点点头。 贺景阳看一眼表,拍拍蒋骏豪肩膀,“可以啊,还能活着出来买包子。娜姐找你说什么?” 蒋骏豪盯着贺景阳碗里的面条,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根在油汤里飘荡,瞬间松了口气,“没啥,也就是昨天卷子写得太烂,娜姐就给我把错题讲了一遍,顺便抽了几页维克多,她……” 昨天晚自习两个班同时上,卢娜前一半时间在一班讲,后一半时间转战七班,不讲课的时候老规矩一张试卷,不写作文,选择涂机读卡,语法填空写纸上交起来手改。 只是没想到反馈来得这么快。祝池琢磨卢娜应该是想在明天英语考试前,尽最大努力给大家查漏补缺。 贺景阳有点同情他,把最后两根面条嗦完,拍着他肩膀安抚,“没事没事,我也没背。” 蒋骏豪:“其实我……” “我知道,不就是没背到么,娜姐又不会把你吃了。” 蒋骏豪:“……” “我想说,娜姐叫你自习前去趟办公室,我语填下面一份就是你的,好像错的不少。” 他还不忘给贺景阳打预防针,只是药下得有点猛,仅仅一针,差点没把人当场送走。 贺景阳想收回半秒前的话,“……你特么不早说?” 蒋俊豪:“你也没给机会啊。” 刚才听贺景阳吐苦水,宋时吃面的动作都慢了不少,以至于贺景阳吃完了,他还剩下半碗。 杨聪那事还没完,这显然出乎他意料,但好像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他不像是能自我消化的一个人,气总归是要撒出去的。 面没吃完,宋时放下筷子,突然问祝池:“这段时间,他有找你麻烦么?” 他?谁啊?杨聪? 思考一两秒,祝池摇摇头说:“没。就碰到过一两次,不过直接绕道走了,倒是没起什么冲突。” 其实是有一次的。 只不过他没有证据。 教学楼每层只有一间厕所,同楼层的都得挤一间。 那是一个不那么拥挤的升旗后,上课铃声还未打响,祝池回教室前顺路去了趟厕所,练习册顺手放在洗手台边。平时大家上厕所东西都放这里,以至于洗手台上总有一块干燥又干净的地方,也不担心有人会拿。 祝池同样这么觉得。可那天他出来的时候,练习册却不见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莫名其妙。 他后来回想的时候才意识到,当天好像在厕所听见了一种不常见却又熟悉的声音——拐杖杵地的咚咚响声,密闭卫生间里这种声音更加明显。 这层乃至整个学校目前只有杨聪一人用拐杖,所以八成是他。 但卫生间里没有监控,出了卫生间,他可以把书藏在校服外套里,出了学校,他想藏在哪里都可以。 这不好查,但主要是祝池懒得查。 杨聪偷什么不好,非得偷练习册?不是学校发的他也不急着用。 而且练习册这东西吧,他多了去了。 做都做不完。 祝池名字通常写在书的右上角,将封面一角撕去,这样不用翻开就知道这是他的书。 只是他没想到,为了让人更好辨认而清晰暴露的个人标签,也能成为歹念的滋生源头。 “真没有,怎么感觉你有事情瞒着我?”宋时又问。 祝池收回思绪,看他不再动筷,便推着人往餐盘回收处走,“真没。走吧,一会真要回去晚了。” 他觉得杨聪针对贺景阳是因为7班球赛赢了10班,针对宋时是因为他的腿伤和他有关。 这么比较下来,他其实没什么理由针对自己,所以顶多耍点整蛊的小手段,要说最该小心的,其实是宋时。 他们将餐盘放好,去洗手池边洗手,祝池十指交叠搓着泡沫,“其实这问题应该我问你,毕竟他看你最不顺眼。” 第81章 “我也奇怪,他倒是没再找过我。”宋时对着无人的方向,甩了甩手上的水,“等等——” 祝池:“?” “你刚是在担心我?” 祝池:“……” 他故意拿湿手在宋时身上蹭了蹭,“我担心你又没用。我既没有小心分身也没有瞬移术,你要是有危险不还是得自己保护自己么?” 宋时:“理是这个理。但你怎么这么冷漠。” 他褪去理性的外壳,像个小孩子,显然是在求情。 可对方几乎没犹豫:“对啊,我就是这么冷漠。” 话落卷起一阵冷风,祝池趁他不注意,抬手,在他脑门飞快弹了一下,指尖冰凉,水珠随之溅起。 “所以别爱我,没结果。”说完便兔子似的,一溜烟窜了出去。 第63章 虽然这次参加联考的学校从七所增加到十一所, 但考试时间却从三天压缩到两天,和第一次月考的模式类似,选考科目连着考, 英语和物理被安排在第二天上午。 除了晚自习被各科作业挤占,其它还是老样子,譬如——不上早自习。 所以今早四人出门的时候, 整个世界安静得像是还没苏醒。 街道空旷,偶有几辆私家车从眼前驰过, 他们站在斑马线前静待红灯变绿, 晨间凉风在宽敞的人群空隙间飕飕而过, 空气中丝毫没有人潮拥挤的炽热。 稀稀拉拉几辆自行车停在对面的马路牙子上,衬得一中大门格外敞亮气派。 隔着一条街,校门口的包子铺蒸笼高高垒起,放在平常, 这个点水汽正裹着人声在空气中回荡, 而此刻只剩下冷清, 老板正坐在里头打盹儿。 校外如此,校内亦然。 寂静一路延伸到立德楼下, 等他们上到二楼,才终于听到些活人的声音。 每上一层台阶, 声音就愈发明显,混沌人声直到立在一班门口才彻底听清—— “if you work hard,your efforts will pay off sooner or later.” “opportties always come to those who are prepared.” “……” 一班人来了一大半, 正哇啦哇啦念着英语,成为立德楼唯一的声源地。 “我靠,”贺景阳看得目瞪口呆,“你们班约好的么?” 他们踩着早自习铃声进教室, 压根没想到教室里已经来了这么多人。 要说今天他们早起,还是许向暖前一天晚上心血来潮,提议第二天早点去教室复习英语。上回大顺那么一说,她就真听进去了。 卢娜是从高一开始带她的,所以即使平时严厉了些,抽单词频率高了些,喜欢点人回答问题一些……但不可否认是负责任的好老师。每次考完试她会将所有人的作文手改一遍,也会针对不同人的薄弱板块分发相应的小练。 她其实可以直接让学生罚抄错题,但简单的方法她偏不用,非要费时费力找类似的题给大家练。 可能是她太笨,也可能是太过清醒,知道单纯的抄写或许能长教训,却是在麻木的重复、酸累的手,以及怨念声中低效累积得到的。 所以讲真的,许向暖真心不希望卢娜被换走。 此刻对面三个班连灯都没开,隔着天井望过去,教室里一片昏暗,和一班灯光闪烁、人声沸腾的盛景形成鲜明对比。 祝池同样有些惊,他指着教室里乌泱的脑袋,问许向暖:“他们……也都是你号来的?” 许向暖愣愣的,还没来得及摇头,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大惊小怪—— “我天,有没有搞错,今天我来这么早竟然不是第一名!” 四人闻声回头,对上周延瞪得比硬币还要大的眼,嘴张得堪比o泡果奶上的小人儿! 看来不是许向暖号来的,也不是大家约好的—— 一班人自发地、不约而同地,给自己加了节英语早自习。 贺景阳瞥一眼斜对面他们班教室,同样连灯光影子都没看见,按说都是一个英语老师教的,七班的怎么就不如一班自觉。 他别了众人,走之前不忘感慨:“大顺还真是会蛊惑人心,不当传教士可惜了。” 但实际上,大顺只是起了个提醒作用,大家真正的内驱力是娜姐。 比起其他几个特奥班,一班整体英语底子就弱,而且学生能否学得好并不完全和老师的教学水平挂钩。 再退一步讲,英语提高也是需要时间的,有可能一班英语并不是没有进步,只是进步没有很快反映到分数上。 所以如果娜姐真因此换走了,他们也会愧疚。 许向暖不自觉勾了勾嘴角。 原来这不是她的私心,而是大家的齐心。 早自习过去一半,走廊上才有零星几个隔壁二三班的经过,看见一班几乎满员的读书盛况,着实吓了一跳。 没忍住朝一班教室里多看去几眼。 “一班这么卷的吗?” “稀奇,昨天也没看见他们这么积极啊。” “你们也不看看今天早上要考什么。” “?” “第一门英语,我估计是他们班英语老师要求的,不然谁这么自觉?还一个班一起自觉上了?” 可还真就这么巧。 没人逼他们,就是这么团结,就是这么自觉。 而此刻一班人浑然不觉周围异样的目光,玻璃窗将外面的议论声隔绝,他们是校园中早起的鸟儿,比任何一次早自习都专注,成了整栋教学楼最靓丽的风景线。 唯一遗憾的是,早自习快结束也没盼来娜姐的身影。 黄宇恒今个难得当回先锋,是给全班开灯的那个,他读得嗓子有些冒烟,停下喝水的间隙忍不住抱怨:“唉,这么感人的一幕,娜姐看见得多开心,可惜了,可惜了。” 他连着叹了好几口气,把旁边和前排人的目光都叹了过来。 夏思澈说:“我们又不是来做样子给娜姐看的,自己真正学到东西,把英语考好才是关键。” 侯思源也扭头附和:“同意。考前多背几句作文句,没准儿考场上就用上了。多一句亮点,才能让老师眼前一亮嘛。” 说的没错,可他缺的是作文这几分么。 黄宇恒有些无奈:“就怕老师看见我这字眼前一黑,没功夫去屎里淘金找亮点。” 侯思源讪讪一笑,笑完还不忘认真安慰:“可练字肯定来不及了。别担心,作文现在能背一点就赚一点。” 只有夏思澈毫不留情道:“现在知道焦虑了,平时是谁说练字浪费时间,把练字纸全甩给我的?” “……”黄宇恒立刻低头,“是我。我错了。” - 考完试大家忙着搬书进教室,将课桌椅归位。 刚考完没几分钟,一班门口便冒出一个熟悉的脑袋,贺景阳朝里面人打声招呼:“你们赶紧的,我先去占球场了,去晚了指定没位子。” 周延率先应了声,视线前后左右转过两圈,似乎在寻找什么。 “诶,张振轩人呢?”周延自顾自念叨。 黄宇恒扭过去说:“找他干嘛?他刚被辛晓婷拉去当苦力,林可心不是生病请假了么。” 周延“哦”了声,瞅见斜前方的空位又问:“那侯思源呢,怎么也不见他?” 黄宇恒:“你忘了,人家生物课代表,数生物答案去了。” 周延又低声“哦”了下,正在发愁,就看见夏思澈悠哉悠哉地理试卷,好像并不着急。 他从后面凑过去,脸上堆着诡异的笑,“思思哥哥,今天不去打球啊?” “……”夏思澈掉了一地鸡皮疙瘩,斜他一眼,“不去,位子太乱,得收拾。” 周延露出一个满意的笑,“那太好了。能不能请思思哥哥帮我带个饭?”没等人答应他就从兜里掏出张卡片,横在夏思澈面前,“喏,这是饭卡,你晚饭直接刷我的就行。” 又是一阵头皮发麻。 带饭夏思澈没意见,只是对他这称呼意见很大。 这一天天都跟谁学的? 也不学点好。 他顿了顿,拿过周延的饭卡,手上却又被塞了一张。 “那正好,也帮我带一份,”黄宇恒叫得比周延还亲热,“谢谢你啊,思思哥哥。” omg!受不了了。 夏思澈很想堵人嘴,一手一个正好。不过另外两个很会察言观色,看他脸沉下来,二话不说拔腿就跑,路过后门口黄宇恒顺手拍了下祝池:“先走了,篮球场等你!” 思思哥哥喊得祝池有点想笑,那天他笑不出,但这会是真被逗笑了。 思绪被拉回到生日那天,他这才意识到,还有个很重要的问题忘了问宋时。 祝池看向旁边认真理试卷的宋时,突然蹦出句:“你怎么知道我生日是几号?” 宋时愣了一愣。 祝池的后知后觉让他再次陷入怀疑,那天他不会是真醉了吧。 昨天说“别爱他”,今天问“怎么知道生日”,明天该不会问—— 第82章 “你那天都说了些什么,我怎么有些记不得?” “我就是……”解释的话脱口而出,可关键信息还没说出口,宋时就止住了,他转念想了想又说,“告诉你有什么好处?” 祝池:“……?” 又来。 祝池将手伸过去,握住他理试卷的手,又从理好的那堆抽了张盖在上面,“这样?可以吗?” 温热的气息在指尖皮肤蔓延,宋时又是一愣,不过很快肩膀颤动起来,连着祝池握住的手一起颤。 祝池很疑惑:“你是爽到了还是不满意?” 宋时把上面那床试卷被拿开,看了转空旷的教室,盯着他的手说:“你这是好处么?我怎么看像是来添乱的。” 祝池这下明白了,对方是不满意。 他自觉拿开手,收手前不忘在宋时手背上掐了下。 哼,不识好歹。 祝池:“这都不行到底要怎样?不说我走了。” 语气一秒切成冷漠模式。 其实刚才那样就挺好,只是宋时也突然想起什么,所以临时加了条件,“这样吧,我们交换个秘密怎么样?我告诉你怎么知道你生日的,你告诉我之前那个秘密——为什么叫吃吃。” “怎么样,吃、吃……弟弟?” omg!这个称呼简直比思思哥哥还要灾难。 祝池紧了紧拳头,咬着牙说:“你特么不知道跟人商量起码要叫哥吗?” 宋时实话实说:“可你比我小啊。” 祝池:“……” 真没救了。 这也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看见他脸沉下来,宋时立马改口:“行。吃吃哥哥,交换秘密什么样?” 祝池:“……” 得,改了跟没改一个样。 第64章 谁知这一改口, 祝池脸色更难看了,处于一种半充血状态,只有耳根到鬓角的小范围红涨。 要不是宋时坐他侧面, 不然也发现不了。 但显然宋时比周延他们更聪明。意识到对方可能恼羞成怒,不是采取消极的躲避策略,而是向他抛出另一个橄榄枝, 企图扯开话题—— “或者这次考试我们比一比,谁考了第一谁就获得一次问问题的机会, 怎么样?” 不怎么样。 同一个地方他到底要摔几次。 祝池挑眉, 撑着下巴说:“这么自信?” 宋时抿了下唇, “嗯……也就一般般吧。” 祝池直起身,“那你不早说,早说我就不放水了。” 宋时看一眼他,眼尾带着笑意, “少来。我又没v你50, 你放哪门子水。” 也是哦。 祝池把最后一摞书收进桌肚, 双手空空,盯着屉子角落的几张小纸片出神, 细密思绪在脑海里盘曲成结,系上又解开, 解开又系上。 他倒不是不想比,相反他一直觉得和宋时比试很有意思,不论学习还是游戏。 而且公是公, 私是私,他们本就是良性竞争,所以怎样的结果都不会影响他们的关系。 他也不是输不起。 小名背后的故事倒不至于无法宣之于口,只是故事太长, 基调也不算欢乐,所以他觉得没什么好说。 他不想和人相处带去的只是负面情绪,何况宋时也有很多不开心,他和他妈妈的关系还僵着,他也有很多无形的压力和烦恼。 这些祝池最能感同身受。 所以他越来越希望,起码两人相伴的日子里他们都能免去烦恼。即使短暂也没关系,毕竟人活在当下就够了。 他很清楚,没人会永远待在一处,也没人会永远陪在身边,所以他希望给对方留下的,尽可能都是美好。 默了好一阵,祝池叹口气说:“还是算了。” 宋时看他耷拉着脸,又试了试激将法:“怎么了?怎么说要比成绩年级第一先没了士气,之前你可不这样。” 祝池:“也不是,我就是觉得不太公平。” 宋时:“?” “你的秘密跟我的秘密不是一个重量级的。”祝池想了一转说,“你是班长又是学生会会长,平时接触的学生资料肯定很多,想查我身份证号肯定不难。而且你不是说过对感兴趣的人关注多么,我寻思从身份证号中挖掘出我的生日,再记下来,对你而言应该不难吧。” 反将一军,祝池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果然,宋时没立刻否认,他就知道自己八成是猜对了,于是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拜拜,我去打球了,您慢慢理卷子。” 身侧扬起一阵风,宋时眼疾手快压了压散在桌边的试卷。 祝池跑得比兔子还快,连水杯都忘了带。 这家伙…… 宋时轻笑一声。 比谁都精。 - 林荫道上往来人不断,桂花树投下一片影子,在夕阳余晖下映出斑驳的光。 光影下攒动的小人儿手里捧着牛皮纸袋,干巴巴的包子也变得多姿多彩起来,啃着啃着,脚步不自觉放慢,经过篮球场时便彻底挪不开步子。 有美景下饭,岂不美哉! 球场上跑着的正是刚考完试的高二学生,不到最后一刻不收球,他们大多找人带饭或是自备干粮,所以即使是饭点,球场上奔跑的身影也一刻不曾停歇。 这时,贺景阳一个投篮假动作,扬手转身,将球传到三分线外。 祝池接过球,只是轻轻一跃,抬手挥腕间带着些随性慵懒,风将他的衣摆掀起一角,露出一小截白皙的皮肤。可惜衣摆下落的速度和球一样快,让人一时不知该看哪里更好。 三分入框,空心。 场内响起喝彩,同组队员勾肩碰拳,贺景阳跑去和他击了个掌,“兄弟,漂亮!” 场外驻足的人眼睛在球场上来回扫荡,捂着嘴偷笑。 一众行色匆匆的蓝白校服里,忽而混进两个扎眼的紫,许向暖和辛晓婷不禁停住脚,上前查探。 咯吱咯吱的笑声钻进耳中,许向暖顺着她们的目光看过去。 果然,是一班和七班那帮子招摇撞市的,里面还有两个耀眼夺目的启明星,一个刚投进三分,一个静静坐在场边。 辛晓婷从后面冒出来,和老马一样神出鬼没,“学妹,看什么呢?” 紫外套学妹看得过于出神,没被她吓到,还沉浸于眼前美景,咬着包子喃喃道:“还能是什么,当然是看帅哥了。” 辛晓婷:“……” 许向暖:“……” 学妹还真是…… 真性情啊。 不过高二年级早就对这俩帅哥免疫。作为和他们一个班朝夕相处的学姐,许向暖拍着学妹肩膀,指着场边那位语重心长道:“学妹,听我一句劝,那个冷着脸的帅哥你们最好放弃,追不上的。” 学妹:“我们……” 看人一脸惊诧,许向暖自觉是戳她们心尖上了,于是赶紧解释:“当然,不是说你们不好,只是这人特别冷,我们年级高一和他表白的也不少,不过无一例外,全部拒之门外。也不知是他眼光太挑,还是没开窍。” 小学妹脸上闪过一丝失落,辛晓婷觉察到,指着球场上脸红扑扑的那个说:“要不你们换个人考虑考虑。就球场上长得最干净的那个,他一点儿也不冷,还很可爱,笑起来特别好看。你们努力努力,没准儿能追上。” 许向暖:“对对,据我所知还没人跟他表过白。也是奇了怪,小池成绩好、长得也好,怎么就没人追呢?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她还在思索,就看见球场边的人站起身,走到她们刚推荐的人选旁边,递出一瓶水—— 只有一瓶,很像是求婚仪式上的献花环节,旁边的全是见证官。 只不过见证官的表情多少有些凝固,和许向暖的反应一个样,更多的不是祝福,而是惊讶。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上一秒一脸惊讶的小学妹。 她们此刻沉浸在自己脑补的粉红泡泡中,成了甜蜜现场真正的见证官。 “我就说吧,刚就看见宋学长一直在看他。” “哎呦,我刚光顾着看祝学长的腰了,真的很细啊!” “那确实……带手机了吗?这不得拍下来发群里。” “靠。完了,没带!” 学妹望向旁边愣住的两人,“学姐,你们带手机了吗?” 许向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会错了意,废话半天劝人家别追那个追这个,结果人家倒好,直接把两个追不到的拉郎配了?! 辛晓婷像是闯进什么新大陆,眼睛亮起来,“学妹,你们刚刚说的是什么群?” 学妹接过她手机,举起时画框里出现的却不是刚才的场景。水还在宋时手上,他被一群人围着,祝池和他隔着好几个人,看样子八竿子打不着。 她们遗憾地放下手机,不过很快又恢复活力。其中一个看向辛晓婷,指着手机说:“学校有建宋学长和祝学长的cp粉群。学姐你要加吗?我把名字报给你,或者你登企鹅号,我现在给你搜。” 第83章 辛晓婷几乎没犹豫,在手机上点了下,“这儿,你来。” 许向暖:“……” 她忽而有些理解。 难怪没人跟祝池表白。 学妹在键盘上一通敲敲打打,输下这么一串字符—— “[爱心]宋祝福时永远不池[爱心]” “这是官方大群,还有个民间小群。”说完她又飞快输入一行字—— “牙疼就要松松智齿~” 许向暖没忍住念出声,眉头皱了皱。 刚才那个好理解,不过是把两人名字揉进去,组了个看似寓意美好,实则又长又拗口的“大白话”。 但这个牙疼究竟是什么玩意儿,许向暖左看右看也没看明白。 “这个和他俩有关系么?”她问。 学妹道:“松松智齿,松松智齿啊。”她连着念了好几遍,却还是没能敲开许向暖的榆木脑袋。 辛晓婷听出门道,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 许向暖:“?” “松松智齿,宋时祝池,首字母都是sszc,真妙啊。”辛晓婷为学妹们的创意点赞。 “???” 许向暖听得一愣一愣。 这哪里妙了。 辛晓婷很快被拉入伙,学妹们为组织迎来新成员喝彩,几人不知不觉间在路旁站得有些久。 她们大抵是忘了,学校林荫道靠边停车也有时长限制,就算球场上的人没注意,道上往来人员也会过来贴罚单。 “还不回教室!” 背后传来一声浑厚的烟嗓。 好在学妹们对这嗓子不熟悉,没被吓破胆,镇定又迅速地将手机塞到校服兜里。 看来者装扮,她们很有礼貌地挥了挥手,“老师好。” 可惜乖巧的模样没能抑住老马的怒火,“好什么好。高一的怎么转这来了,赶紧回你们教学楼。” “好,这就回。”她们毕恭毕敬说完老师再见,立马低头往回溜,其中一个走时回头冲辛晓婷比了个耶。 ??? 辛晓婷懵了,想了片刻。 哦。 是2。还得去2班拿手机。 马俊义看她俩还杵在原地,指着篮球场上散了的人说:“还不走?是想等打了上课铃再走,还是想等打放学铃再?” “现在就走!”回得迅速,溜得飞快。 老马又朝篮球场上吆喝一声:“那几个,赶紧的!怎么还磨磨蹭蹭的?” 听到老马的赶人声,球场上的人停止说笑打闹,拎着校服和水瓶往教学楼冲,连汗也没来得及擦。 刚才围着的中心人物和他们一块,拖着手上的水瓶,兵荒马乱下扯过人群中的一只手腕,跑在众人中央。 第65章 实际上宋时只先小学妹半步赶到球场, 他吃过晚饭,从超市顺了瓶水便绕到球场边坐下。 他捡的位子场内不宜觉察,但细心的人从林荫道过, 还是能看见他挺拔的侧影。不似一般人坐着时弓腰塌背,好的体态像是刻入骨髓,成了一种气质。 接下来便是场外人撞见的一幕—— 宋时走过去, 把水递出去,不过他的送温暖对象没接。 再接着就看见一群人拥在宋时身边起哄。 贺景阳首先质问“怎么不给他带水”, 周延嚎着“那不得分人”, 黄宇恒在一旁叫嚣“班长太贴心了”, 其余人弯腰拍掌吹口哨,满面春光,笑得一脸淫/荡。 祝池服了这群人,趁乱后撤两步, 从焦点舞台退场, 把所有舆论吵闹丢给事件的始作俑者。 他像个甩手掌柜, 双臂环胸,懒散地站在外面, 眼睁睁看宋时身陷水深火热而无动于衷。嘴角藏着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宋时越过人群看他, 祝池挑眉,晃了晃脑袋,又眨巴两下眼睛。 空气中似有电流在滋滋作响—— 宋时:见死不救, 这么冷漠? 祝池:谁让你自作孽的,是不清楚下文么? 宋时:你这人……我好心诶。 祝池:那也没用。擅作主张的好心是驴肝肺! 宋时: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你是觉得跟你没关系,还是觉得你能全身而退? 祝池:我…… 宋时:翻脸不认人?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祝池:………… 电流中断, 耳尖却和天边晚霞一样,烧红一片。 祝池感觉自己像是被密封在一个木头匣子中,耳边冰雹般的“咚咚”响声急促迅猛,声音由内往外,正疯狂踹着匣板,木匣危在旦夕! 他提起一口气。 就在这时,匣外传来一声厉喝,对抗着里面的无名力量,匣子瞬间恢复平衡。 好险。感谢老马。 他从没觉得这声烟嗓这么动听。 也正是因为过于轻松,所以反应比那些惊弓之鸟慢半拍。 眼看其他人鸟雀似的往回蹿,祝池却还愣在原地。只不过愣神不到半秒,身边一阵风掠过,紧接着,手腕上一股无名力将他往前带,祝池随人流向前奔涌。 仓皇大部队中身影错落,没人注意到,有那么一前一后两个人,中间还连着锁链。 许向暖她们刚爬到二楼转角,只觉一阵热浪从身边袭过。 贺景阳像是后知后觉,突然回头问,“你们怎么还在这?” 他停顿的片刻,一个人影从后面追上来,在眼前一闪而过。 许向暖凭身形认出那道影子,顿了顿才说:“额……食堂人太多,吃得有点久。” “?”贺景阳挠挠头,“不至于吧。吃什么这么久,能吃一个小时?” “……” 教学楼人多眼杂,进门时祝池又挣了两下,好在宋时还算自觉,他挣第二下时便松开手。可谁知手刚松开一秒,对方便离弦箭般窜出去,跟避瘟神似的。 他们踩着铃回到教室,此刻大顺还未进班,讲台前各科课代表你方未罢我登场,试卷答案一浪接一浪往后传,人声同样浪叠浪般汹涌,连空气都是热的。 祝池顺手拿起桌上的水瓶,很轻易地拧开,灌了一大口。 旁边人镇定地接过前排传来的答案,抽出两份,一份在祝池桌前放好,多出的往左匀,动作干脆又轻柔。 刚被围剿的始作俑者跟个没事人一样,这说的过去么? 祝池莫名有些烦躁,没去理发下来的答案,而是戳了下宋时。 “?” “你下次能不这么高调么,或者、或者是……提前打声招呼也行啊,搞突袭是几个意思?”话没捋清便着急往外蹦,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不过宋时依旧反应平平,“送水算高调?我之前也给贺景阳带过水啊。” 祝池反问:“那你今天怎么没?” 宋时想也没想,“忘了,不好意思。” “……” 祝池更气了。 他就是故意的。就算不是—— 那也是存心的! 祝池又灌了口水压压惊,“算了,下次都别送了。” 宋时:“那你不渴么?” 祝池猛地放下水,手摁着瓶身说:“我渴会自己带,再或者回来喝,又不急那一……” 一双眼睛始终盯着他的手,祝池顺着向下看,这才惊觉,自己刚拿起来灌的就是他刚送的那瓶! 操。 太渴了,没注意看。 话说宋时还帮他把瓶盖拧开了? “时”字被他吞进肚里,祝池把那瓶烫嘴的水收进书袋一侧,置换出自己的水瓶,放在桌面最显眼的地方。 觉得不得劲,又拿起来在宋时面前晃了晃,“谢了,不过还是学校饮水机的水好喝。” “那个——”宋时手悬在空中,没等他说完祝池便亲身示范,打广告似的畅饮一大口。 “嚯~”他脸色一变,没忍住发出轻微的一声,接着手迅速摸进桌肚抽出纸巾,肩膀随几声轻咳起伏。 宋时拍着他后背,“那个,小心烫。” 过了会儿又说:“你真觉得饮水机的水好喝?”神情有些勉强。 祝池睨他一眼:“闭嘴!” 这时,前门口的哨兵远远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班里吆喝一声:“大家安静,大顺快来了!” 闻言班里人立马端正坐好,背挺得比平时上课还要直。 果然,大顺进来时班里宛如一潭死水,安静的过分。 可声音好收味道难散,大顺皱了皱鼻子。 “说过好多遍,不要在教室里吃东西,味道大的很,怎么就是不听呢?”大顺在鼻子前扇了个徒劳,“要是别的同学因为你散发的味道分神了,看错一道题,或者少做一道题,你说说看,这难道不是你的责任么?” 说罢大顺没继续追究,朝靠窗的同学扬扬手,“把窗户打开散散味儿,前后门也都敞开。”他拿起旁边桌上的练习册说,“今天数学作业练习册接着上次往后写,至少两面。”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大顺又说:“哦对,上次卷子还没写完是吧。那就先把卷子做完,下课课代表收起来。” 第84章 说完大顺搬了板凳坐到讲台上,头跟着学生们扎下去。 在他说话的时候,下面人先是听话地翻出练习册,又装模作样拿出试卷,虽然按规定小晚自习是数学时间,但现下却没一个人做数学。 对于一班大部分人而言,试卷在发放当天就做完了,自习做的慢回去也会加班完成,所以照大顺的说法相当于今晚数学没作业。不过就算是有,他们也会选择放一放,因为有更紧迫的事情要去做—— 对刚发下来的答案。 答案发了不对是忍者,但一班的显然都不是,他们是敢死队中的排头兵。 联考改卷比周测慢,所以不存在老师故意扣押答案让学生先自行改错的情况。除了语文,其它科目答案全部下发,不过语文主观成分较大,就算对也对不出什么名堂。 对于选物化生的而言,其它科目是死的,所以对完答案心里便大致能有个数——俗称“估分”。 祝池选择五个一对,对完打一个勾,填空一个一对,对完再打一个勾,数理化选填一路勾下来,无比丝滑。 大题他没有在试卷上记答案的习惯,只在考场上拿不准的题号前打圈,下来后挑出这些题看一遍答案,如果写错了,他会直接在试卷上先改一遍,如果写对了,那就把正确答案再默一遍。 至于其它题,他通常选择直接不看,不去花时间回忆,也不去纠结到底写没写对。他觉得会的、没问题的,就默认自己做的全对,等成绩出来后再回过头去找茬。所以他一般不估分。 这样效率会高,也不容易内耗,顺便还把错题按错因分了类。 等他对完答案,宋时已经开始做数学练习册了,他显然比他还要快。八成是节省打勾时间的缘故。 要说平时笔记错题宋时整理得勤快,但打勾却总是吝惜墨水,只划错的不管对的,最后下来往往整张试卷都干干净净。 这么做不止省力,还很神秘,就算坐旁边也无法估测他考得怎样。 除了有点搞心态,也不失为一种简洁明快的好方法。 下课铃打响,班里和任何一次大考后一样,炸雷般讨论着分数,全是我“这扣几分”“那错几个”的哭喊声。 因为做对的一般选择不提,大家暴露出来的都是想让你看到的模样。 祝池舒了口气。 他想,篮球场上的小插曲大抵是都忘了。 可就在这时,周延和黄宇恒从身后绕过来,挤在他位子旁边,先上手翻了遍敞在桌边、满是红勾的试卷,开始对着他吹彩虹屁。 祝池早对这些习以为常,可谁知今天这通屁一路吹到了他同桌身上。 周延把祝池试卷推到宋时面前,阴阳怪笑一句,不知是何用意。 “班长,你同桌好厉害呦,都不夸夸么?”他咧着牙龈说。 黄宇恒突然冒出一句:“或者再送一次爱心水也行。” 祝池眼皮跳了下。 周延注意到祝池滴血的耳尖,以及宋时不否认的态度,他终于憋不住,切入正题:“不是我瞎想,你俩最近真的怪怪的,怎么关系一下子过分亲密起来?先是牵手又是送水,我还听贺景阳说过什么单独行动,所以你们不会真的……” 说着将两手指关节碰一块,大拇指对上点了几下。 黄宇恒也有些惊,他以为周延只是开玩笑,但越听越觉得真得可怕。 他下巴掉了,讷讷看向面前两人,“不、会、吧……” 祝池眼皮连跳三下。 他想要解释,可旁边那个先一步开口,堵都来不及堵。 祝池心一横,做好坦白从宽的准备,可结果宋时却说—— “真的什么?”他正经地看向周延,接着将目光转移到祝池身上,又正了正神色,“我们住得近,坐得近,关系好不是很正常么?” 黄宇恒跟着点头,觉得他说的特有道理。 “而且祝池同学很厉害啊,之前我没掉过年级第一,连个对手都没有,也挺无趣。祝池同学现在稳在年级第一,正好让我看清自己的不足,也给了我足够的动力。” “???” 做好的心理建设一瞬坍塌,祝池拧眉看他。 他真这么想? 周延也没想到班长如此的心胸开阔,完全没有一丝嫉妒或不服的扭曲心理。 他还以为他俩会不对付呢,虽然最开始看起来确实是这样,不过现下被洗脑洗得彻底,他也记不得两个月前的细枝末节,脑海只剩下一个念头—— 班长该不会是抖m吧?! 果然,顶级学霸自我和解的小妙招不适用于常人。 第66章 与此同时, 许向暖正巧打完水,提着水杯往教室方向回。 后排新增一堵人墙让本就不宽敞的后门口更加拥挤,不过对方没挡道, 所以许向暖只瞥了眼,脚步没停。 也就是在她收回视线的同时,嘈杂议论声中忽而冒出两个字, 咬得格外重。 许向暖脚步一滞。 “亲密”? 谁和谁亲密??? 许是不久前篮球场上小学妹的安利热度还未完全消退,又许是刚才不经意的一瞥让两人在她这里又刷了遍脸, 总之, 许向暖自动地、断章取义地、不假思索地, 将“亲密”的帽子扣在他们二人头上。 每日同出同进,两人也算是她看着熟识的,要真有什么情况她能不知道?! 她不动声色往后门口挪了些,紧贴着后墙, 机敏地将耳朵竖起来, 默默关注事情的后续发展。直到宋时义正言辞解释完毕, 她才舒了口气。 就说嘛,两人纯友谊。 他们四个都是好兄弟、好姐妹, 关系好不是很正常么。 她听得过于专注,却没有小学妹不受惊扰的神功, 以至于一碰就惊,一惊就动,头不幸地撞在墙上。 辛晓婷被她的诡异举动惊出连锁反应, 下意识缩回手,“你的头……没事吧?” “没事没事,”许向暖很坚强地用刘海遮住鼓包,脸上带着无所谓的笑, “我头铁。” 辛晓婷:“……” “那好吧。”辛晓婷看着就疼,眉头微蹙,但她选择尊重当事人的感受。 “话说你刚杵这干嘛呢?”她转而问。 许向暖:“嗯……”目光在教室里环游,抬头的瞬间忽而有了点子,于是指着后黑板说,“我欣赏黑板报呢。” 辛晓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上一期板报主题是“七校联考优异表彰暨反思总结”,而许向暖驻足的地方,刚好正对班级前十名的光荣大榜。 她没记错的话,上回许向暖好像是十一名。辛晓婷瞬间理解。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别灰心,人要向前看。”说着在许向暖肩头轻抚,手法与给宠物顺毛无异。 她指着榜单最上方,一度让许向暖以为她要押宝她,可对方却说—— “上次你可能只差一点点,但下次可能差的就不是一点的问题,这时候你会发现其实上次也挺好,人生就是这么反复无常,在不断突破下限中接纳自己。所以说啊,心态一定要放好。” 说完又在她额角轻抚两下,把人抚得一愣一愣。 许向暖:“???” 这是开导她还是咒她呢? 上课铃打响,梅芳走进教室将联考答案和阅读资料发下去。 她知道刚考完大家还比较浮躁,所以晚自习贴心地安排了相对轻松的任务。 虽说语文答案没什么好对的,但资料发下来,一班却难得没被阅读素材勾引,选择先对答案。 对于已经崩了五科的人来说,再崩一科也无妨,而那些其它科目发挥不错的,也迫不及待确定最后一片木桶板子的长短。 祝池刚打完一个勾,翻面,毫不犹豫打下两个叉,接着再往后翻。对答案就真只是对答案,一套动作像是没有感情的改卷机器,仿佛判的不是他的试卷。 等他把所有选择对完,又重新翻回第二页。 现代文阅读2选择两个全错,有点离谱,祝池不自觉拧眉,扫了眼简洁到只有一句话的解析—— 只讲正确选项为什么对,不讲其它选项错在哪儿。 …… 不懂,没悟,理解不了。 这是篇小说阅读,选择题出得很主观。 话似乎有毛病,因为通常情况选择题属于客观题,但现代文阅读2的选择显然是个例外。它顶多占一半——客观地规定答案,主观地讲解答案。 所以祝池很清楚,这种题就是梅妈讲也未必讲得明白。 命题人的想法和他不同,和老师不同,和作者本人也不尽相同,思想的多元性决定了你无法完全理解某一方的感受。 这么说来,好像是个无法破解的怪圈。所以只能硬生生拽着思维,往所谓标准答案上靠么? 倒也不是。 如此心有不服,下次照样会错。 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便是听取多方意见。 第85章 当某个人提到的某个细节恰好精准踩在你的思绪上,稍加拨动便能想通,而这个人不一定是老师,也不一定是语文好的同学,他可以是任何人。 所以此刻当下,祝池决定先征求一波他同桌的意见。 他余光注意到,对选择时宋时笔都没拿,八成是没错。 祝池碰了下宋时手肘,果然,对方已经开始看阅读资料了。 小纸片飞过去,宋时看清上面圆滚滚的字——“第6题和第7题,你是怎么选出来的?”,而后掀起眼皮,侧眸看他一眼。 ??? 什么眼神? 我写得还不够清楚么? 祝池转瞬将自己那惨不忍睹的两个红叉亮给他看,晃了晃试卷,手指又在题号前重重戳了两下,丝毫不加遮掩。单看他的动作表情还以为是在炫耀什么战利品。 宋时点点头。 心态不错。 他扯过对方试卷,用铅笔在他选的选项上圈了两个圈,又在旁边打上一串问号,还没完,紧接着揪出正确选项划了几条波浪线,然后在文中又划了几条波浪线。 卷子移到他面前,笔尖指着,文章选项对应起来给他点了一遍。 点完宋时拿开手,给人时间琢磨,而他就等在旁边,也没急着去做别的事情。 祝池看得快,理解得也快,没一会便露出一个大彻大悟的表情。 显然,小宋老师教得不错,疏通的点刚好在祝池堵住的地方,两人思维同频,稍加拨动便能产生共振。 祝池拿过纸片,在纸片上飞速写下双语版“谢谢”,这次换了个字体,草了些,像喝醉酒的小人,还有点意大利斜体的影子。 宋时不动声色笑了下,而后拿起笔草草勾画几笔,笔杆握得很上,像是在用毛笔。 他将纸片推过去,祝池没想到“谢谢”之后还有后文,诧了一秒,看清上面的字后,又诧了一秒。 很简短的一行字——“这次感觉不好用了?” 同样斜体,字迹清隽,不难辨认。 祝池瞬间感受到二维碾压。 不过宋时字好看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变换字体也好看,只能说明有天赋,所以祝池决定放过这一维,重新换回正常字体跟他对话。 —“还是好用的,这次是例外” —“那还能一题不对?” —“没办法啊。在我做这两题时,感觉出走了” 语气中透着无奈,宋时差点就真信了,没忍住又轻笑一声。 —“你说的没错,感觉是挺好用的” —“???” 他没看错吧,搞半天对方不是在质疑他上次的经典发言?! —“我这次听你的跟着感觉走,就一个也没错” …… 祝池脑海中响起一段bgm:你的感觉我的感觉,不是一个感觉~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完全翻了天~ 小纸片在两人间来回穿梭,正面很快被全部写满。 这很上瘾,纸片似乎带着魔力,让人的表达欲激增,自习课上的纸片尤甚,带着禁忌和刺激反复试探,玩的就是心跳。 所以最后传到祝池手上,他本着不浪费纸张的原则,翻了个面,想了想又写下一句话。 —“刚才你为什么没说?” 话说的没头没尾,可宋时只看一眼便知道他在说什么。 —“本来就没打算说” —“吓我一跳。今天你真有种要昭告全天下的架势” 他递过来的时候猛松了口气,宋时从他的话语间读出来庆幸,仿佛在他面前又长舒了口气。 心情一瞬有些复杂,宋时紧握着笔杆却迟迟没动笔。 —“没” 冷淡的一个字,等那么久也只有这一个字。 透过纸张,祝池能觉察到他的低落。 —“你放心,我答应你就不会反悔” —“那天你说的话,每个字我都听清了,也记得” 他写得也有些久,等推到宋时面前,对方已经开始继续看阅读资料了。 祝池在线等反应。 对面是个容易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的小孩,他知道对付这种小孩,得时不时来点直白的语言让他安心。 果然,纸条推过来时宋时先是一怔,大量的阅读下一目两行对他来说很轻松,可这两行简短的文字,却如甲骨文般晦涩,他看了怕是有足足两分钟! 祝池有点急,把纸条扯过来,在最后又加上一句。 —“我只是觉得有点突然,其它人只会觉得更突然,所以不是我要藏着掖着,只是觉得再等等会更好” 他把纸条推过去的时候,很真诚地冲宋时眨了两下眼睛,眸光清澈透亮,嘴角微微下垂,竟生出几分惨兮兮的可怜劲儿,是错两个选择也不会表现出的模样。 宋时没辙了。 他说什么都对。 两人视线在空中碰上,祝池嘴角随着宋时一起上扬,露出一个欣然的笑。 而这时,过道传来一阵动静,宋时眼疾手快将纸片压在阅读资料下,轻咳一声,两人瞬间恢复认真自习的好学生模样。 宋时看着梅芳走远,视线收回。 他掀起阅读资料一角又看了一眼。 他说的其实也不全对。 那不是突然,他喜欢他很久了。 第67章 考完试不到一天, 一班赌场重新开张,各方赌徒携“巨款”卷土重来,其中不乏上次输光筹码的, 他们八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过愈战愈勇的精神也算难能可贵。 但周延显然和他们心态不同,他属于乘胜追击派, 上月赢得盆满钵满让他对自己的眼光和赌运来了自信,他搓了搓手, 这次没犹豫, 直接将所有赌注押在他的财神爷“祝池”身上。 周延大手一挥, 十支笔芯落桌无悔。 “相信我,我的直觉向来很准。”说着拇指朝胸前戳,一副十拿九稳的模样,“请叫我——欧气之王&当代赌神。” 旁边人笑着推搡, 嘁声一片。 “哎呦喂, 看把你能的。” “得了吧, 上次算你侥幸。” “……” 嘴上虽这么说,但事实证明过往成功经验的确具有一定号召力。上次押中宝的周延如此, 连续多次蝉联第一的宋时如此,能打破纪录连着考两次第一的祝池亦如此。 周延回应:“我是个理性的人, 不打没根据的赌,我这么押当然有我的说法。” 其它人:“什么说法?” 周延:“我看了他数学物理卷子,前面选填全对!你们说说看, 能做对数学最后一个选择,物理电学实验还一个不错的,这是人么?” 其它人惊叹:“真不是人。” 周延两手一拍,“对嘛, 所以由此可见他这次发挥的不错,其它科目肯定也没问题。” “有道理。” 于是大庄进场,下面人徘徊一阵后纷纷跟风相随,改票的不少,没一会祝池门前的筹码便堆积成丘,桌上一家独大的趋势愈发明显。 这个第一看似人人都有可能,但似乎又没了悬念。 真没劲儿。 黄宇恒独自坚守在他开辟的阵营中,咂摸一番后提议:“第一换来换去不过那两个,还不如押第二是谁。变化更大,赢面均匀,也更有意思。” 有人附和:“我看行,谁说第二就不配了?” “那我先打个头,”提议通过,黄宇恒笑嘻嘻把阵营中的部分兵往外挪了些,单开一个场子,“我押夏神。” 只有周延不语,睨了他一眼。 第二的角逐显然更激烈,候选人包括但不限于班长宋时、万年老二夏思澈、超常发挥圣体侯思源,以及上回周测考了第二的后起之秀张振轩……至于祝池,他刚在第一的竞争中获得多数人支持,所以大家自动将他排除在第二的行列中。 目前场上最有力的竞争者成了宋时和夏思澈。周延托着下巴审时度势,陷入新一轮的纠结之中—— 他要不要分点筹码去押第二?十根全押在第一上风险未免太高了。 但如果要押……押谁好呢?是押时哥还是押夏神呢? 手心手背都是肉,选择困难大户周延咬唇发愁。 “还没想好,没想好就跟着我押,”黄宇恒不放过任何给夏思澈拉票的机会,见周延动摇便立马扑了上来,“夏神虽然一次没考过第一,但第二的稳定程度众所周知、毋庸置疑。押夏神错不了,不用押多,保准带你喝汤。” 说得不错。 点头的同时周延注意到,黄宇恒面前摆着两堆笔芯,一堆已经高高摞起,全是押夏神第二的票,另一堆属于第一角逐场,相比旁边显然少得可怜,是黄宇恒押夏思澈第一的票。 这倒是给他提供了新思路—— 没规定不能押同一个人,他也可以分点票押祝池第二啊! 周延果断抽出五支笔芯,重新垦了块地。 “我押祝池。” 上回他就是靠歪路发的财,这回可以直接照搬。 第86章 “???”黄宇恒:“不是,兄弟你逗我呢?” “没啊,我认真的。”周延觉得自己聪明坏了,这相当于上了双重保险,起码能保住一半。 “……”黄宇恒:“那你刚刚点个什么头?” 周延顿了顿,欲解释,这时身后却突然窜出个人,在他肩上拍了下。 周延猛打哆嗦,未闻其声先吓一跳。 “老马叫你去办公室一趟。”祝池说。 周延怪叫一声,“怎么又是我,老马跟我有仇啊!” 他浑然不觉传话人是谁,全部注意力落在传话内容上,只有对面的惊诧抬眼、旁边的艰难扭过脖子,视线一瞬全跑没了,聚焦于周延后方。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猛地回头。 “卧——” 险些卧倒。 “你怎么来了?” 这话问得稀奇,祝池怀疑他记忆三秒不到。 “我来传话:老马叫你去办公室,原因不明,但很可能与联考卷子有关,所以你可以在路上提前回忆下对答案的情况,请——”他双手置于腰间往前送,给人让出一条至尊vip绿通。 侧身的同时,祝池看清桌上的名牌和笔芯,抬手指着问:“你们玩过家家呢?我是里面的npc么?” 他们专门选了远离后门口的地儿,占的是最内侧赵嘉楠和田乐的位子,呈对角线和后门遥遥相望,为的就是不让议论声传到正主耳中。可千算万算没算到老马这茬,如今拿人下注的事暴露,一群人手足无措。 有人抓了桌上的家伙,环视一圈后僵在原地,周围的桌肚书袋全被书籍试卷塞满,连个藏的地方都找不到。何况这些东西太零碎,一慌张就容易弄得满地都是,所以干脆放回桌上。 要说贴脸开大还得是周延,反正也是要去老马办公室赴死的,他不怕先死一回,悻悻立场前答了祝池抛的问题: “你不是npc,你是pc,还是超人气pc。”他拇指戳向自己说,“我,绝对是你的铁杆粉。” 祝池站在周延原来的位子上发懵,黄宇恒给他翻译后才明白过来。 他忽而想起上次出分后周延过分夸张的感谢,原来谢的是这。 “聚众赌博,你们真能行。”祝池没生气,而是笑着调侃。 一班人最擅长拉人上贼船,田乐在一旁撺掇,“池哥,要不你也押一注?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赵嘉楠说:“我看池哥你干脆押自己得了。不用不好意思,你是众望所归。”说完理了理慌乱中揉皱的名牌,手指着全场最富裕的一堆。 祝池干笑两声,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开心。 “这么信任我?”他觉得押自己的人多少有点虚高,八成是因为周延的缘故。 “那是当然。”其他人不假思索。 祝池讪笑两下,话说在前头,“承蒙大家厚爱,但结果我可不敢保证。” “愿赌服输。”大家齐声。黄宇恒瞅见机会撞了下祝池胳膊,下巴点着夏思澈名牌,“你要是不好意思押第一,押第二也行。” “都行,”祝池说,“等我一下。” 说完从教室这头奔到那头,中途没刹脚,硬是将直角转弯拐出了赛车既视感。 宋时正低头刷着题,旁边空位下突然多出一颗脑袋,探进桌肚,他目光从题上偏开,注意到对方修长后颈侧方有颗小痣,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不过很快,那颗痣随着头颈姿势改变隐没于衣领之下。还没看清对方手上抓的是什么,人就已经消失不见,一溜烟出现在视野对角。 宋时看着人挤人的背影,撇了下眉,头接着又低下去。 祝池没数有多少支,凭手感将一大把分成两份,一把放到宋时头上,一把重新开了片地。 赵嘉楠帮着计票,数了数刚好一边六支,他问:“那这个第二你押的是?” 祝池:“我押许向暖。” ??? 黄宇恒再次傻眼。 一套操作看着挺虎,实际却并非头脑发热的产物。他这么押自然有他的道理。 宋时坐他旁边,对答案的时候就发现他客观题几乎没错。许向暖回家路上说感觉这次考得不错,她通常比较低调,说还行那就是相当行。 他最后给的理由是:“押点冷门的,给人暖暖。” 等他回到座位时,宋时没忍住问道:“你刚干什么去了?” 祝池:“去给你投票。” “???”宋时:“投哪门子的票?” 祝池卖了个关子,“这个吧……等出分后再告诉你。” 宋时感觉心被挠了下。 好在这次改卷速度快,第二天下午总分和排名就出来了。 宋时从大顺办公室回来,顺回几张成绩单。 大家一窝蜂围到前门口,接着纷纷扭头向后看,露出痛苦面具,其中两个尤其苦—— 周延机关算尽太聪明,最后果然算错了,黄宇恒翻车翻到阴沟,本以为自己押的最稳妥,结果却一个没中。反倒是最晚进场,看好冷门组合的祝池笑到了最后。 至此,欧气之王&当代赌神易主了。 大顺这回又多给一张,祝池蹭同桌方便,直接坐在位子上看成绩,没忍住傻乐一声。 “???”宋时搞不明白,他的读心术也有失灵的一天。 “没考第一你乐什么?”宋时问,神色有些忧,“你妈不会说你么?” 祝池企图压下嘴角,却以破功告终,“我乐你考了第一,还乐许向暖考了第二。” 宋时惊了下,也有点乐。 “至于我妈——没跌出前十就不会碰着她底线,顶多算是踩了下她尾巴。”祝池平静地说。 宋时舒了口气,这才又想起他前半句的内容,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你之前说出分后告诉我的事,不会和我,还有许向暖的成绩有关吧。” 祝池忽而收了笑,僵住,片刻后才放晴,接着便是艳阳高照,“哇,太聪明了吧。”他一边鼓掌一边赞叹。 宋时又问:“所以你是赌我俩一个第一,一个第二?” 祝池弹了个响指,“没错。” 其实他这么赌还有一个原因。 他是第一他为成绩而乐,他不是第一为赌赢了乐,无论如何他都有乐的点。 天,他真是一个小机灵鬼。 第68章 虽然一班赌场失意的人不少, 但考场得意的却很多。 这次联考他们班班级前四对应年级前四,前十占了一半,前一百也快占一半, 极个别尾巴也都在两百名之内。 大顺对着成绩单,在办公室里笑开了花,一路笑到一班门口也没能压住嘴角。 他占在讲台上, 怕学生骄傲,只简单提了嘴本次考试的情况:“这次大家表现不错, 平均分终于上来了, 拿了个第一, 希望大家继续努力,争取稳住别掉。” “赵老师,那我们班这次数学是第一么?还有英语,不是倒数了吧?”黄宇恒举手说。 大顺笑了笑。 这问的, 他回答是也不妥不是也不妥。 不过也是有心, 难得还惦记着英语。 “每科的量化还没出来, 但各科的成绩我都有看,”大顺说, “数学不是第一也是第二,大家自习没白上。英语我看不到其它班的成绩, 不过单看我们班的也相当可观,高分不少,而且平时英语薄弱的几个同学这回也都考起来了。是吧, 黄宇恒。” 黄宇恒笑着挠头,“嗯,确实进步了不少。” 大顺:“所以不用担心,肯定不会差, 大家早自习没白加。” 下面人有点惊:“老师,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大顺来得不算早,早自习将近结束才到,不过那时大家都读累了,教室里只剩下稀稀拉拉的读书声,大多人转战默看默记。 当时还有人惋惜,好不容易整个班这么努力,竟然没有老师来夸一夸?! 大顺:“我早就知道了。你们阵仗不算小,有路过的别班老师听见,之后问我是不是没通知不用上早自习。我当时都懵了,想到那天考英语才明白过来,你们哪里是不知道,肯定是故意的。” “当时没说是想让你们专心考试,而且我想就算没人看见,我们一班的孩子也会这么做,毕竟大家都是行动派不是?” 黄宇恒点头,夏思澈在旁边看着他点头。 “不过大家放心,我和卢老师也说了,刚说她还有点不信,不过成绩出来她肯定就信了。我们老师都是一样的,都会为大家一点一滴的进步开心。” 说完台下掌声一片,大顺压了压手说:“好了好了,别鼓了,留点劲儿待会再鼓。” 班上人:“???” “努力应该被肯定,进步也值得嘉奖,所以——”大顺顿了顿,“本周体育课后面不是数学么,那就两节连上,大家自由活动!” 说完班里瞬间沸腾,掌声快要掀翻屋顶。 “喔吼,太棒了!” 第87章 “老师我爱你!” 有人高兴过了头,直接脱口而出:“大顺万岁!大顺太帅了!” 好在淹没于如雷的掌声和欢呼声中,大顺离得远听不见,只有祝池梦一般惊醒,朝旁边看去一眼。 他没听错吧?他刚刚喊的什么? 好像也是…… 大顺! 第二天下午就是体育课,一班人深谙大顺是个说话算话的“好老师”,说给他们加作业就一定会加,说捐一节数学课自由活动自然也不会食言。 如此一来,横在体育课和晚饭时间的壁垒被打破,活动时间从原来一节课四十分钟直接飙到两小时。 甚哉,妙哉。 这下篮球可以打个爽。 周延早计划好了,打完球时间充裕能回去洗个澡,他手头上还剩几张出门条,再不用只怕过段时间会失效。 倒不是说这条子有保质期,主要是年级上出门条的板式三天两头换新的,指不定哪天又换了。而且门卫老头精溜得很,还与时俱进,即使摘掉老花镜也能分辨出门条的不同,所以没法糊弄。 下课铃打响,他从后门架子上拿完球,一屁股坐在宋时位子上,把自己对于这两个小时的周密安排讲给祝池听。 对方正在整理上节课的笔记,手上动作没停,嘴上同样“嗯”个不停。 周延看着他将ppt上一道变式题复刻下来,这题难度有些大,综合的知识点较多,老马说他们可以把题目先抄下来,下去自己试着做一做。 说是这么说,实际这页ppt没半分钟就过了,只够拿本子的功夫,根本来不及抄题。八成老马只是随口一提,估计也觉得新课阶段上综合蹦得太快。 但周延没想到,竟然真有人能把题目速记下来。 不仅记了,还做出来了。 他眼睁睁看着祝池心满意足放下笔,算出最后答案。 周延:“兄弟,你怎么做到的?” 祝池把纸片推到他面前,指着步骤说:“就这么做的。应该能看懂。” 周延自上而下粗略扫了眼,其中不乏老熟人牛顿,也有上节课刚讲的洛伦兹,可看到最后一步,他却有些懵。 ??? 抓耳挠腮好一阵,他不确定地开口:“上节课我也没睡啊,怎么不记得讲过这个?”边问边戳了下最后一行公式。 祝池恍然意识过来,“哦,这个啊。那估计是还没讲到,我后半节课没撑住,睡过去了。” 周延:“……” 提前学了,还会了,那听个屁。 换他他也睡。 只是他无法理解,解题速度逆天也就罢了,记题速度怎么也能超出常人一大截?! 这不科学。 周延:“怪不得老马翻得快,原来是超纲了。不过那么短的时间你是怎么记下来的?” 他特别好奇,顶级学霸到底还有多少小妙招。 怎么说呢? 其实很简单—— 首先趁老马不注意,花三秒钟从桌肚翻出手机,再花三秒解锁加打开相机,接着,静待三秒确定周围安全后架起手机。 放大、对焦、单击,一秒出片。前后不过十秒,整页ppt被完整记录下来,外加赠送一个老马新鲜出炉的表情包。 支吾片刻,周延以为可能是学霸不方便透露独门秘籍,刚想说算了,结果祝池凑过来,低声道:“如果你坐最后一排,如果你拥有一部手机,没准儿你能更快。” 周延:“……” 可惜没有如果。 他将纸条移开时周延注意到,下面还压着张纸条,和刚才那张题目一模一样,只不过没答案。 出于好奇,他又顺路问了嘴:“这题你还拷贝呢?” …… 又是一阵支吾,这回时间更久了些。 好半天祝池才憋出一句:“留着过两天重刷。” 周延点头,“有道理,学到了。” 顶级学霸的小妙招总算有了可供常人借鉴的地方。 他满意立场,回头又问祝池:“我有多的出门条,你要么?反正离得近,还有时间回去冲个澡。” 视线顺道朝旁边空位瞥了眼,周延这才意识到刚刚久坐的是谁的座位。 “班长呢?他要么?” 这次联考他物理考得太差,从老马办公室领回加练卷,让今天下午物理课前交。 拖延症注定最后一刻他才会拼尽全力,所以下午前几个课间全忙着补卷子,补得屁股都来不及挪,唯一一次出门还是从前门过的。所以周延压根注意不到宋时位子空着,上午才打过照面,便默认下午人也该来了。 祝池扫了眼旁边的空位,宋时只在微信上留言说“下午有点事,已经请过假了”,还叫他别担心,很快就会回学校,可到现在也没见着宋时身影。 所以很快是多久? 他皱了下眉。 “不用了,我带了毛巾。”他不想那么匆忙,何况也没提前和贺景阳还有琴姨打招呼,麻烦一趟不如待在学校,“宋时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他应该也不需要。” 周延刨条子的手顿住,扭头,“班长请假了?” 祝池点头,黄宇恒闻言转过来,“你不会才知道吧?班长一下午不在你没发现?” 周延:“我特么也得有空知道才行啊。” 黄宇恒同情地怕了拍他肩膀。 而后又朝最后一排喊道:“祝池,要不来我们寝室冲澡,又近又方便。” 夏思澈睨他一眼,“晚饭点不是不让进寝室么,进不去你还邀请人?” 黄宇恒:“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跟宿管阿姨说说好话,嘴甜一点,实在不行买点小零食递过去,她肯定能放。” 办法理论上挑不出毛病,情商满分,祝池却没忍住笑了下。 夏思澈敲着他脑袋说:“就你聪明,你当宿管阿姨三岁小孩儿呢?是那么好贿赂的么?” 黄宇恒:“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我瞧着新来的阿姨人挺面善。” 他们正聊着,大顺从前门拐进来,倚在讲台边说:“那个……这不是马上就要合唱比赛了么。” 吵闹声戛然而止,目光被声音牵引,抱球往外冲的人停住脚,站在原地等下文。 所以呢? 体育课前通知是几个意思?? “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排练一下,虽然班歌大家都熟,但既然是比赛,我们还是要做好充分准备不是?” 下面人顶着一脸疑惑。 是什么?该不会下节课要—— “我们下节课先去排练,体育课和数学课换一下,”大顺说,班上陷入诡异的沉默,心凉了半截,“指导老师我都请好了,人家好不容易得空答应,总不好让她迁就我们的时间吧?” …… 下面没人应声,比玻璃小人儿还要僵硬,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 黄宇恒和夏思澈对视一眼。 夏思澈:正好,不用试了。 黄宇恒:…… “换课后上完体育课刚好去吃饭,也不存在汗没干就要去排练的情况,多好。”大顺笑着自说自话,把所有事情安排明白后才终于想起什么。 “当然,昨天说的话还作数,说给大家一节数学课自由活动我自然也不会赖,”大顺凑到课表前,手指在上面比划一阵,“那就挪到明天上午吧,早一点晚一点都是一样的。” 能一样么? 明早数学和英语连着,而英语课前有重磅任务“听写”! 呵……呵。 实在笑不出。 在大顺说话的时候,祝池趁乱从桌肚摸出手机,给宋时实时播报最新课表变动情况。 住持:大顺临时变卦,体育课拉去排练合唱,数学课上体育。 住持:[狗头] 住持:你什么时候回学校?[星星眼] 他没想到,对方回得竟如此快。 木鱼:快了,在路上。 木鱼:所以大顺把自由活动吃了? 祝池被他这句话逗笑了。果然不是一班人不进一班门,宋时和班里其他人一样,都惦记着大顺承诺的自由活动。 他低着头,肩膀无声颤动。 最后一排有人隔着走道朝他瞥去一眼,只见人单手捂着肚子,一抽一抽的,八成是被大顺给气坏了。 住持:确实 他摁着键盘,止不住地笑。 住持:得等明早再吐出来,就是吐不干净。 他将幽默贯彻下去,不过宋时和班上人反应一样快。 木鱼:没记错明早数学完了是英语,娜姐不是说要听写么? 住持:确实。所以起码得折十来分钟,回来临阵抱佛脚。 木鱼:145也要抱佛脚? 住持:入乡随俗嘛。 聊天一直持续到大顺话毕,让大家去音乐教室集合,这也是祝池撒手机前给宋时留的最后一条有用信息。 大顺往门口挥挥手,正要说“班长带队过去”,前两个字刚出口便瞄见最后一排空着的座位,他顿了顿,最后说出来就变成—— 第88章 “班长不在,那班长同桌暂时充当一下,把队整好后有序带到音乐教室。” ??? 祝池才从手机中回过神,惊异的表情似乎在问:我? “对,就是祝池同学。” 大顺点点头,看出他的顾虑又解释:“如果有人不在,我们班通常都是同桌顶上,为的就是建立起互帮互助、亲密友善的同桌关系。宋时不在,那么这次辛苦祝池同学了。” “?” 这是什么奇葩规矩? 祝池脸上难色未褪,他弱弱举手,“可是老师,我好像……好像还没去过音乐教室。” 最后就是所有人在大顺带领下,无序地来到音乐教室,此刻大顺口中的高人已经候在室内。 “这是林杉,林老师,专业音乐学院毕业,斩获全国歌唱比赛大奖无数,学校往届的文艺晚会也都由她负责,大家掌声欢迎林老师来给我们作指导!” 话音刚落,噼里啪啦的掌声在密闭的音乐教室里回荡,后排有人小声议论:“这老师好漂亮,看着也好年轻,应该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吧?” “可听大顺这么说,感觉她资历挺深的。” “那你猜她和大顺谁大?” 面前乌黑茂密的长发和大顺头顶可怜兮兮的几根毛形成鲜明对比,那人憋着笑,推了下旁边的提问者,“你夺笋啊。” 林杉的皮囊极具迷惑性,严肃起来却照样能把人唬住,她嗓音和大顺一样中气十足,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压迫感,很有教导主任的风范。 “这首歌真的是你们班班歌吗?”林杉越听脸越沉,没忍住掐了音乐,“赵老师说你们都会啊,怎么连词儿都记不住?” 台下瞬间哑言。 虽是班歌,其实他们一次也没唱过。 说起这班歌还得追溯到去年运动会,学校临阵要求班级领奖时得放班歌,大顺来不及和班上人商量,看这首歌旋律欢快、正能量,便定了下来。 林杉无奈在大屏上调出歌词,又问:“你们班谁觉得自己唱歌水平不错?可以毛遂自荐,我们需要几个领唱到前面来。” 说完下面又是一阵静默。 一班人一如既往地谦虚,没人第一个站出来,沉默间林杉又问了一遍:“没人吗?都这么不自信?” 这时,突然有人举起手,林杉眼前一亮。 “这个同学不错,你叫什么名字?”难得有人主动,老师自然欢喜,但黄宇恒却处于一种极度懵逼的状态。 他没举啊? 这手怎么就自己起来了?? 夏思澈抓得迅速,收手收得也相当迅速。黄宇恒看他一眼,对方先冲他点了下头,接着目光下垂,顺着看去只见一个翘起的拇指,指腹上扬,对着黄宇恒的脸。 他犹豫片刻,抬头,报上自己的大名。 有人打头阵,加上林杉鼓励,之后又陆续有几个自荐的。 领唱人齐了,林杉按个子高矮给大家排队形。一班同学渐入佳境,不再忸怩,逐渐放开嗓子专心练歌。 祝池站在后排,即使是一个没人在意的角落,他依旧很投入,音乐教室里明亮射灯和他的如炬目光交融,唱得十分赏心悦目。 林杉注意到他。 这么好的形象不往中间放,可惜了。 音乐没停,排练继续,林杉往祝池的方向走,眼睛却在队列中扫视,企图找到一个合适他的位置。 放哪儿好呢…… 林杉还在琢磨,脚步却突然间停住,她低头仔细听了一阵,而后抬头,接着又低头……头徘徊了好一阵才停下来。 她有些顿悟,又有些不可思议,而站在她面前的小同学心态倒是很稳,唱得也稳,无论音量还是调子,都丝毫没有受旁边多个人的影响。 她就说嘛,一路听下来大家唱得都不错,但总感觉有人没在调上。 原来是他啊! 音乐停下来,祝池终于肯活动脖子,向林杉投出一个疑惑的目光。 林杉试着问他:“这位同学,你有没有感觉到,你和大家唱得有哪里不一样?”她尽力委婉,语气刻意放轻了些。 祝池越过林杉,将目光投向大屏,来来回回检查了三遍。 没错啊。 到底哪里不一样? 祝池很不解,“林老师,这词儿我没唱错啊。” 林杉有些无奈,但专业上的强迫症又不允许她开一只耳闭一只耳,于是只好试着又问:“同学,有没有可能你错的不是词,是调子。” 祝池更不解了,他拧了转眉,最后憋出句:“我跑调了?”听语气像是不相信。 林杉:“那要不你来一句。从副歌开始怎么样?” “可以。”祝池答应得果断,这对他来说并不难。 副歌部分旋律他熟,上回在夏思澈过生日还和他们一起唱过,只是那天他太困,所以声音可能小了些。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新的风暴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穿越时空竭尽全力,我会来到你身边。” 教室出奇安静,只有祝池一个人的声音在打转,回音棉却没能将声音完全吸住,碰在四壁,撞出几声荡气回肠的“边~” 他抬眸看了眼林杉,本想继续“微笑面对”下去,可下一秒教室里却爆出一阵哄笑,林杉压了压手,表情一言难尽。 周延快要笑断气,吊着最后一口气解释:“池哥,我不想笑的,这不知怎么的……哈哈……真不是在笑你,真的。” 夏思澈难得没绷住,强忍住笑附和:“对对,其实你唱得大差不差。” 黄宇恒使劲往自己嘴上扇巴掌,平复下来后用手比划出一毫米,“也就、也就跑了这么一点点,还好啦。” 许向暖弓着腰憋笑,“是呢,我都能听出来你唱的是奇迹再现。” 祝池:“……” 想笑就笑吧,别解释了。 越解释越黑。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动静,笑声被突然到来的访客打断—— “报告。” 林杉:“你是?” “我是一班的宋时,下午有点事来晚了。” 林杉:“那进来吧。” 林杉估摸着他的身量,思考该把他安排在哪个位置,她看了一眼表,这堂课时间所剩无几。 “来的真是时候,快下课了才来。”她瞥向宋时问,“这歌会唱吗?” 宋时瞟了眼屏幕,如实回答:“看歌词应该行。” 林杉:“……” 又是个不记词儿的。 “那你要不唱两句我听听,没问题下去背歌词就行。”林杉说。 宋时:“好。从头开始吗?” 林杉想了想说:“行吧。” 宋时站定,唱前几乎没准备,只在转过去前和边角某人对视一眼。 祝池脸有些红,宋时感觉他好像比自己还要紧张。 奇怪。 紧张什么? 宋时瞄向屏幕,开口:“就像阳光穿过黑夜,黎明悄悄划过天边……” 唱得很冷静,和刚才那位不相上下。 “噗嗤”。背后突然传来微弱的一声,林杉很怕和刚才一样收不住,于是想也没想,忙不迭叫停,“可以了可以了。” 她没想到无独有偶,又来一个唱得好看的。 这时,下课铃响起,林杉宣布下课,周延朝打球的兄弟递眼色,做好了立刻冲的准备。 “大家记住自己站哪里,回去再好好记记词儿,下次找机会给你们加点动作。” 还有下次?! 众人把哀嚎憋回去,林杉看向宋时和祝池说:“其它人可以走了,你们两个留一下。” 第69章 音乐教室里, 林杉把他们二人扣下来,单开小灶指导。 她放宽耐心一句一句教,无奈二十分钟过去, 仍然没有丝毫进展。 她怀疑一个可能耳朵不好使,压根意识不到自己跑了调,而另一个怕是五音还未开化, 说话唱歌全是一个调,没有起伏, 能卡上几个音符完全是概率问题。 林杉无奈, 她没想到典型个案能这么典型。 “你们先自己练习几遍, 我一会来验收。”林杉端着见底的水杯走出教室,叹了口气,“这个东西得多听多练,还得用心悟, 光靠人教也教不会。” 祝池和宋时对视一眼, 心想教不会要不就算了, 放过他们也是放过自己。 林杉走后,音乐教室只剩下他们两个。 隔音板将外界喧嚣阻隔开来, 密闭空间静得出奇,特别适合“悟”。 两人干瞪眼看完屏幕看对方, 几欲开口,最后却一个音也没挤出,几声笑在教室里回荡。 宋时:“你笑什么?” 祝池扳动转椅的升降开关, 不安分地上下窜动,“那你笑什么?” 这笑来得没缘由,宋时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笑,明明进校前心情还是沉重的, 可走进校门和他静静待在一处,心间的巨石却像是忽而落了地,松快又安宁。 第89章 宋时没忍住,又笑了一声。 “咱们再嘻嘻哈哈下去,一会儿估计得挨骂。”宋时说。 祝池把椅子升到最高,头顶将近和宋时处在一个水平线,他瞄向大屏上的乐谱,左右晃着身子,“其实我觉得唱得还行啊,到底哪里有问题?” 他努了努嘴,看向宋时,“你听出来了吗?” 这个问题…… 宋时默了一阵,有点不忍心戳穿他,“想听实话吗?” 祝池点头。 宋时深呼吸后才开口:“确实不在调上,我们两个都是。” 祝池:“???” “我唱歌水平不行,天生五音不全,所以对跑调的包容度也比较高,只要别太离谱,我一般不会笑。”宋时说。 祝池在脑中回忆刚才排练的情景,像是突然意识过来,“可我刚刚唱的时候,明明看见你笑了下。” 声音微不可查,可祝池却细心瞥见他嘴角翘起的弧度。 “你看错了。”宋时一口咬定。 祝池:“真的?” 宋时想也没想,眼神异常坚定,“真的。” 祝池舒了口气,“就说嘛,音乐方面我确实没天赋,但也不至于那么离谱。” 他学过两年钢琴,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当时他们家生意不景气,常年亏空还要还债,可宁想估计是被周围狂报兴趣班的大环境刺激到,所以咬牙也坚持供他上钢琴课。 她当时是想着培养一门拿得出手的特长,所以选了课费高昂却撑得起面子的“乐器之王”钢琴,但奈何祝池根本不是搞音乐的料,即使雕琢,也成不了美玉。 小小年纪的祝池能感受到,高额课费让本就经济紧张的家庭雪上加霜,所以他主动提出不再学下去,宁想起初不同意,说他“遇到点困难就打退堂鼓”。再后来,祝池成绩越来越好,宁想才终于释怀,也将特长方面的遗憾全部压在学业上。 所以对他的高要求,对好成绩的执念,或许也有一部分源自这里。 起码他还学过乐器,所以怎么可能跑得没边儿。 祝池这么想着,也不知道这自信是哪来的。 不是他们不想努力,只是实在找不到努力的方向,于是两人一起又过了遍词儿。 在重复了没有上十遍,也有七八遍的排练中,祝池早就把词儿背得滚瓜烂熟。至于宋时,这是个背书高手,祝池也不清楚他是不是之前有底子,总之看了二十分钟,虽然没正儿八经唱几句,不过已经可以做到完全不看歌词、并且准确无误地“朗诵”出来。 顺畅地过完一遍,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先暂时放过自己。 祝池:“或许我们该承认自己的局限性。” 宋时:“再或许,突破人类永无止境的极限也不差咱俩。” 林杉迟迟未来,接水不知道接到哪里去了。音乐教室再度复归平静,里面两人摆得心安理得。 宋时坐在转椅上格外安分,脚蹬在椅子下的钢圈上,另一只腿闲散地长伸在外,不似往日课桌前坐得端正,脊背微微弓着。 随性又放松? 好像都不准确。 夕阳的光洒在宋时侧脸,菲薄的眼皮染上一层暖黄的色调,长睫毛将眼底的晦暗压住,里面流转着什么情绪,祝池看不清楚。 他只是莫名觉得,有点颓,还有点丧。 静默间,他安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略带忧郁色彩的少年。 他有些不敢贸然叩开金光后的大门,踌躇之际,面前蒙了纱的少年却突然转过头,冒出一句: “如果某个东西突然出现在某处,但它本不该出现在这里,这时你会怎么办?” 话毕,转椅瞬间停止转动,这下祝池木掉了。 他这么问,是和今天请假去的地方有关系吧。 深思一阵后他才缓缓开口: “我会先推翻自己先前的认知,问自己:为什么它就一定不能出现在这里?” 祝池掀起眼皮,看向宋时,轻飘飘地说出口,可当金色余晖迸入琥珀色瞳孔时,仿佛又给声音注入一股力量,坚定得让人愿意无条件相信。 “我们能听到看到的太局限,所以对事情的认知往往也带着片面和局限,很多时候有些事情不是不可能发生,只是在我们的认知里不允许它发生。所以——” “不妨允许太阳升起,允许夕阳落下,允许好事发生,允许坏事降临,推翻之前的固有认知,重新看待身边的人和事,或许这样,心中的结就自然而然解开了。” 宋时听得愣愣的。 面前人这次语文才一百出头,怎么说起开导人的话一套一套、信手拈来的。 明明平时写个议论文都要磨叽一个钟头才肯动笔。 愣神间,闪闪金光下的少年偏头一笑,“但如果这道心墙太坚固、不好推的话,知难而退也没什么大不了,就像我们现在一样。”他眉毛挑了下,“实在不行的话掉点面子,去找个外援帮忙,比如——” 祝池掌心放在胸口,下巴朝自己点了下,“这就有一个。总之不要烦心,也不要为难自己。” 宋时终于松了嘴角,耷拉的眼皮抬起来,金光一下子照进眼眶,黑葡萄眼珠忽而明亮起来。 他好像中了什么毒,面前人是他的药,喝了药所有苦恼和压抑全部消退,而药的副作用就是会崩人设,他再也没法维持寒冰射手的形象了。 真遗憾,也真庆幸。 庆幸浪潮般吞没遗憾。 “其实,今天下午我去看我爸了。” 祝池一瞬僵住。 他指的肯定不是江叔叔,是他亲爸。祝池从没听宋时提过,也不曾打听。 “叔叔他……” 祝池想问“好么?”,可还没问出口就听见宋时平静地说: “我爸很早就去世了,今天是他的祭日,我请假也就是去看他。” 这样啊。 那宋叔叔一定很好了。 永远有人挂念他,带着爱在另一个世界幸福生活。 空气有那么几秒停滞,宋时刚要开口说什么,就听见“咚”一声巨响,门几乎是被撞开,门口的人带着奔跑的惯性,向前踉跄几步。 这样莽。 肯定不是林杉。 周延直接跄到祝池面前,连脚也没刹,一把拽住人胳膊,又朝后面调遣一句:“你,把班长拽紧了,我带你们赶紧跑。” “?”祝池不是听话的好孩子,不会任人摆布,何况这要求无理,他搞清楚后还得考虑考虑。 “跑什么?”他问。 “来不及了,赶紧的。”周延并没有说到重点,直接将两人手搭在一块,祝池看一眼刚被他拽住的胳膊,顿觉差别有些明显。 “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说完便一顿神龙摆尾,拖着两个还在扭捏的拖油瓶,不过跑着跑着,周延便发现手上的劲儿松了不少,连带着脚步也变得轻快。 他这个龙头一下摆到末尾,祝池扒开他拽住的衣袖,忍不住说:“你太慢了吧。” 说完就要把另一只手抽出来,谁知另一个却没想象的好摆脱,也不知是情急没意识到还是故意的,拽得死死的,挣都挣不开。 英勇救人的周延被单落在后面,追着前面手牵手在教学楼狂奔的二人,招手无济于事,他只好绝望地朝前喊:“你俩慢点儿,等等我!” 祝池已经放弃手上挣扎,但实在没想到脚伤刚好的宋时能跑这么快,“慢点,又不是跑步比赛。” 宋时:“也不是不能比。”他说完又加了些速。 “???” 这也要比? 祝池被迫加快步频,胜负欲一下子被激起,潜力瞬间迸发出来,脚踩风火轮般冲到宋时前面。 于是两人越卷越快,一前一后轮流当排头,单看一个是帅的,但两个放一起却有种说不出的滑稽感。 周延在后面看不懂,同样累成狗。 一路跑到篮球场才停下,中途宋时撒了手,两人几乎同时抵达,回头,却连周延的影也没看见。 好一会儿才远远望见一个歪歪斜斜的身影,喘着大粗气姗姗来迟。 祝池顺过气问:“我们走了那林老师回头找怎么办?” 黄宇恒露出一个尽在掌握之中的笑,边运球边说:“没事,一切都安排妥了。” “?” “我们想着你们牺牲体育课加练肯定煎熬,所以瞅见林杉出来,就让贺景阳缠着她给七班做指导,”黄宇恒指向七班教室的方向,“现在八成正指导着,反正轮不到你们。” 祝池看向周延:“那刚急着跑什么?” 周延还在大口喘气,扫了眼面前刚冲得像火箭,现在却淡定得跟只是散步的两人,“我还想问呢,你俩跑那么快干嘛?手牵手不会阻碍摆臂么?” 球场上一众目光闻声而来。 什么?谁俩? 第70章 周延的厥词刚放出来, 祝池和宋时一不小心就又成了全场焦点。 第90章 第一次是林杉说让他俩留下,第二次就在刚刚——两个飞人竞速赛跑,这是第三次。 众多双眼睛像泼过来的红色染料, 一不小心将祝池耳根染红一片,他看了周延一眼,有点想打人。 刚刚是谁乱做主张牵头的? 不带这么玩儿, 还兴事后反咬一口?!他实在委屈。 而这时,另一个主人公却在旁边笑了声, 很轻, 用手掩了掩, 没注意的还以为他只是咳了下。 还笑。 祝池瞪他一眼。 好在其它人这次没起哄,投来几眼后目光便退潮般散了场。 八成是觉得他们没有球有意思,毕竟男生间的日常互动比牵手要亲密得多,勾肩搭背绕脖子是常事, 环抱搓脸坐腿上也不稀奇, 更别提寝室里的“坦诚相见”。 所以拉个手算什么, 平常哪个屑于拉个手? 祝池这么想着。只有黄宇恒跟没见过世面一样在旁边问东问西,祝池没耐心跟他解释下去, 干脆把锅甩给周延:“周老师安排的,我们也是身不由己。” 黄宇恒带着半分惊异半分嫌弃瞄向周延, “你还有这癖好?” “我……”周延哽住,他跑漏了一段记忆,现在才想起来, “可是……” 话没说完,他又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显然不愿再提自己跑步被虐的惨痛经历,“诶, 算了……” 黄宇恒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总觉得有段故事。 周延:“他说的对,他俩啥也没有。” 黄宇恒:“?” 这么说的话,那肯定是有点儿啥了。 - 晚自习大顺转到班里,布置完数学作业又突然想起什么,问下面人:“大家今天排练排的怎么样?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说完全班同学朝最后一排角落看过去,大顺有点懵,“是什么样就说什么,看班长做什么。” 这时,有人不知是回味过来那段洗脑旋律还是怎的,一时没忍住,笑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突兀。 大顺:“?” 紧接着,又有几声笑从四面八方冒出来,一种奇特的蝴蝶效应在教室里蔓延,用不着两周,也不用穿巴拿马运河,仅仅几秒钟功夫就憋不住,全班笑作一团。 最后一排两人本该笑不出,奈何这笑声传染性太强,两人也没头没脑跟着乐起来。 祝池捂着肚子,“笑什么啊?” 宋时难得笑得露出牙齿,“不知道……可能是在笑咱俩。” 只有大顺不明所以,实在没法被这笑声感染,他站在讲台上有些不知所措,直到下面的笑声自发止住,只剩几个笑不累的奏着余韵。 “排个练这么乐的么?” 没和他们同流合笑,但大顺却实打实被欢乐的氛围感染,连带心情都跟着舒畅不少,鱼尾纹含着笑意,“我就说我选的这个歌不错吧,唱完后现在都笑得出来,当初你们还不乐意。” “说吧,排练的时候有什么乐子事?不会和班长……还有祝池有关吧。” 他目光投向最后一排,祝池和宋时僵了僵。 大顺料事如神,第一排古子诚笑着打掩护,“没有,班长和祝池唱得其实挺好,大家说是不是?” 大家:“是啊。挺好、非常好。” 说完班上又自发鼓起掌来,两人一不小心又成了全场焦点。 “好了好了,都安静。”大顺半信半疑,不过没再深究这个问题,朝台下压着手腕说,“开始写数学作业了,再闹一会作业完不成,回去还得加班。” 这次下面彻底闭了声,一个个头扎下去,看见面前变着花的双曲线就再也笑不出了。 只有最后一排两人对视一眼,都绷着唇,不约而同把笑憋回去。 今天两人凭借“惊嗓子”,在乏趣可陈的高中生活和做不完的题目海洋中逗乐了一帮子人,贡献出回味无穷的笑料。 挺好。 怎么不算一种价值体现呢? - 直到回家路上许向暖也还在笑,贺景阳被她的笑勾得心痒痒,他知道事情始末但没听过现场版本,于是缠着祝池和宋时让他俩再来一次, 只是二人现在嗓子很金贵,死活不肯开口。 祝池摇摇头,“那是另外的价钱。” 贺老板是个财大气粗的,自觉养得起伶人,所以对方说完他还真敢讨价,“多少,我出。” 祝池伸出一根指头,贺景阳有些不确定:“一百?” 祝池:“一个……w。” “……” 狮子口都不敢张这么大,贺景阳把他手指移开,“你当我银行,搁这儿取钱呢?”说完忍不住咕哝:“早知道上次在夏神家就该推你们上去表演双人合唱,估计比黄宇恒他们更有意思。” 祝池想那是必然。 他们都不用唱因为爱情,一首最炫民族风就能炸翻全场,保准让你直不起身。不过—— 那天他们是怎么逃过一劫的?都没怎么唱。 哦对。他想起来了。 那天他在下面透气,宋时跑来表白。 路灯将一行四人影子映在厚重的青石板路上,歪歪斜斜,却还是能看出和旁边人头顶差上一截。祝池不动声色往前走两步,果然那点差距颠倒了个,他满意地勾了勾唇。 宋时将他的小动作收入眼帘,默不作声扬起嘴角。 旁边两个冤家又开始进行从小到大怎么都玩不腻的追逐小游戏,贺景阳扯了下许向暖辫子,跑开,许向暖在后面狂追,“贺、景、阳,要死啊!”,追上后拳脚并用,又开始另一个经典项目——“双人对打”。 打打闹闹间,不知不觉便到了许向暖家门口。 贺景阳生命力顽强,没死。 许向暖体力值枯竭,累了,只好明天再和他算账。 但聪明的贺酱早就算好了,她一般不记隔夜仇,睡一觉起来便能恢复出厂设置。 没走几步,他们三个也同时到家。 贺景阳被厨房飘出的香气勾引,先一步冲进家门,祝池却顿住脚步,不知出于什么进门前又往后看了眼。 他一转身,就看见宋时站在家门前,侧身倚在门边看他,两人目光隔街碰上,心照不宣。 等祝池吃完上楼,循着窗子望过去,宋时已然端坐在桌前,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也抬起头,又一次不约而同。 他将书包放下,又从里面掏出今晚要做的练习册,也就是在这时,一张纸片从两本练习册夹缝间抖落出来—— 大半留白,只顶端写有题目。 祝池从书包夹层摸出手机。 住持:我有个东西忘了给你。 木鱼:什么? 住持:给你出的题。 隔着两层玻璃外加一条街,宋时用脸发射过来一个疑惑表情包,祝池接收后咬着唇,想了片刻后觉得五官限制发挥,于是又低下头开始摁手机。 住持:你现在想做么? 木鱼:想会怎样? 祝池没想到对方的回答是问句,也没想到抛过来个他早就想好的问题——如果不想,那就明天带过去给他,很方便。如果想,那更简单,现在拍给他就行。 设想好的方案在心间模糊,祝池捏着纸片发愣。 “想会怎样?” 或许这个问题的答案是—— “想见他。” 祝池放下手机,站起来朝窗外一阵比划,不会手语的两人竟交流得异常顺畅,仿佛现创了套独属二人的暗语。 没一会两人便达成一致。 祝池溜下楼,轻手轻脚推开大门,趁着夜色去桂花树下赴一场幽会。 有信物相随,还有风声伴奏。 他跳到宋时跟前,企图吓人一跳,可谁知对方后脑勺跟长了眼睛似的,突然转身,反过来吓他一跳。 “你知道么?”祝池捂着胸口说,“要是没有路灯,明天头条新闻绝对是某小区某高二学生大半夜不睡觉,惊吓过度撞鬼身亡。” 宋时被他逗笑了,挑着眉说:“那得补充个细节,不然这么帅的鬼实冤。” 祝池:“什么?” 宋时突然凑近,薰衣草气息压下来,“某高二学生大半夜很不安分,勾引帅鬼。”眸中似有什么东西在流转,比天上的北极星还要亮。 祝池被他眸光摄住,盯着对方发愣。 客观的帅,无法否认。 可到底是谁勾引的谁? 反正祝池不认为是他。 倒是对面这位嫌疑比较大。 “行了,帅鬼,黑夜中就别再展露美色了。我缺维a,有夜盲症。”说完祝池精准无误地找到他的手,掰开、抻直,把纸片摁在掌心,“拿好了。” 宋时瞥了眼纸片。 说是一道题,还真就是一道题。 “没了?”宋时不确定又问一遍。 “没了。”祝池把他的话降调重复一遍。 宋时不死心,“就这?” 祝池心如止水,“就这。” 第91章 “……” 宋时眸光一沉,和夜幕融为一色,祝池看着他失落的样子,像条被抢了心爱玩具的小狗,有点招笑。 “逗你的,其实还有——” 话没说完,祝池整个人扑上去,抱住了他。 面前人比自己还要瘦,身量也没自己高,可他的拥抱却意外让人安心。 温热的掌心贴着后脊,不安分的手一寸一寸往上攀,直到扶上他的脖颈,在这里多停留了下,体温透过皮肤传到心脏,“咚、咚”,快要炸开。 宋时原地怔住,整个人僵硬得不敢动,祝池看他跟块木头似的,和表白那天一样,兀自叹了口气。 手又不安分地往上,和给狗顺毛的手法无异,抚完、抬起,一下又一下。宋时似乎终于回过神,身体松了些,刚想给点反馈时对方却突然抽身而退。 “什么味儿?”祝池又回过去嗅了嗅,“你抽烟了?” 宋时再次怔住。 这人是狗鼻子吗?这么灵? 明明已经隔了这么久,而且他中途还换了衣服,他反复确认没有味道才来见他的。 “我……” “别我了,”祝池双手叠在胸前,“颓丧也不是这么个颓丧法。那东西不能解忧,只会污染你的肺。” “嗯。”宋时手垂在身侧,攥着校裤两侧的蓝边。 “嗯什么嗯,得听进去,”祝池走过去在他额头弹了下,“身体是你自己的,我没法干涉,但——” “我不喜欢烟味。” 最后一句声音很小,但说得认真。 半晌,宋时沉默着从他身边越过,掏出一个小玩意儿,抬手扬了扬,接着手毫不犹豫落下,垃圾桶发出一声脆响。 “现在真的不需要了,”宋时说,“你不喜欢,那就扔掉。” 第71章 烟这个东西宋时没瘾, 他其实总共也没抽过几次,夹烟的手法也不熟练,每次拿出烟盒都要摆弄很久才肯从中抽出一根, 可没吸两口便呛得不行,事后也止不住地咳嗽。大抵是和他呼吸道太敏感有关。 所以他干嘛非得没罪找罪? 这多少有点小孩装大人的成分在。他学着老烟枪的手法,企图靠这个解忧, 但最后结果是他不仅没学会,忧虑也丝毫未减。 除此之外, 也不排除逆反报复心理作祟。压抑的本性得不到释放, 乖巧的好学生皮套密不透气, 所以他偶尔也想学坏—— 抽烟好像是个路子。火星很轻易灼出一道口子,可探出头却发现外面不似他想的那般阳光灿烂,而是烟雾缭绕,熏得人眼睛疼。 现在一束光照过来他才彻底明白, 他是真的不需要了。 因为他有他的小太阳。 他渴求太阳永不落幕, 也希望太阳永远灿烂。是私心, 也是祝愿。 “你不喜欢,那就扔掉。” 你不喜欢, 那就不要。 祝池愣了一愣。 他的心为之颤动,伴着风的鼓点, “咚、咚”。 从小到大没人问过他喜欢什么,似乎父母喜欢什么他就得喜欢什么,大家喜欢什么样子他就得成为什么样子, 所以他从不轻易说喜欢或不喜欢什么,或许他的喜欢并不那么重要。 喜欢是属于自己的过程系,而外人所看重的,不过是最后摆在明面的结果系。 过程不重要, 感受不重要,在其中投入多大热情,获得多少快乐也不重要,只要最后结果是好的,那就足够。 夜色里,桂花树下,两人相视一笑。 原来这世上真有人会读心术,能读懂他心底的渴望不可求——是灵魂相撞,也是极尽偏爱。 - 早上物理课老马接着上次没讲完的ppt讲,宋时昨天没听,却已经在做这一节的练习册了,显然是之前预习过。 讲完本节最后一个知识点,ppt不知不觉间见了底,老马再往下翻,界面忽然一跳,缩小版可编辑页面自动弹出。 “我记得最后还有道例题来着,哪儿去了?”老马挠头,侧栏翻找一阵无果,索性往前划,终于从乍一看都长一个样的幻灯片瞄见什么,指尖停下,点开。 “那就试试这道吧,”老马摁了下激光翻页笔,调出题目,“昨天让大家把题目记下来,下去都做了没有?” “……” 有就怪了。 题目都没记下来。 下面人不吭声,教室里泛起淡淡的死感,一个个只顾着扫题目,手在本子上机械地记题干条件,对老马回旋镖式的思路不语。 只有周延还有心思搞小动作,扭头朝最后一排瞥了眼。只见祝池一手扶着脑袋,一手勾着笔在稿纸上演算,神情专注。 厉害,佩服。 他们一遍没写,人家就已经开始二刷了。 周延没忍住啧了声。 就在他收回目光的同时,旁边人恰好抬眸,冷冷的一道视线扫过来,即使中间隔着两排也能感受到寒气。 周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几乎没犹豫,“咻”一下便转了回去。 视线移开,宋时紧接着扫了眼题干,只一眼便认出——是祝池昨天给他塞的那道。 他没再多看,又低头去刷练习册,嘴角却不经意撇了下。 他以为这是祝池特意给他出的原创题,可没想到是从老马ppt上直接搬过来的。亏他昨天花十分钟解题,却对着答案傻乐了一夜。 “都做完了吧?”老马自知这题综合性比较高,难度也不算小,印象中是某年高考压轴题中的一问。他环顾四周后,视线落在最后一排云淡风轻二人组上,“宋时,这题你算的答案多少?” 老马怕是记事不记人,八成是忘了昨天物理课宋时不在。 “520v。” 宋时起立,脱口而出,语气笃定又自信。 ??? 做出来的:难道我少了个0? 没做出来的:这答案……过于暧昧了吧。 祝池:兄弟,你没再看题啊!!! 老马皱了皱眉,端着题看了好半天,又问一遍:“你确定?要不再仔细瞅两眼,是不是看错答案了?” 老马诈人的事时常发生,一班人也练出了兵不厌诈的心态和本领,宋时刚想说“确定”,旁边人却一顿猛戳,把一张相似的纸片推到他面前,指尖止不住地在最后一行上敲敲点点。 “咳咳,”祝池小声说,“这是正确答案。” 宋时垂下眸子,皱了皱眉,视线定格在纸片上。 “是看错了吧?”如此离谱又接近的答案,老马想绝不可能是算错或不会,肯定是看错了,于是忙着给宋时搭梯子。 看他发愣,祝池以为他不信自己,又把题干指给他看,“这个数,我改过的。” 宋时盯着他,笑了笑。 “是。”他抬起头,目光移向讲台,“是我看错了,答案是52v。” 老马满意,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轻松表情,“这下对了。我们来看看具体解题步骤……” 坐下后宋时身子往旁边靠了靠,在祝池耳边轻声道:“用心良苦啊,小老师。” 最后三个字尾调上扬,话里话外带着笑。 祝池原本只是看这题综合性强,值得一做,所以特意想考考同桌,可昨天从音乐教室出来,他的心境却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他想在那样特殊的日子,宋时心情肯定很糟,那个问题背后的故事他猜不透,但他能感受到,宋时内心的纠结与挣扎。 不过看样子,他的用心良苦没白费。 祝池拍了拍他肩膀,笑着说:“小同学,下次长点眼睛吧。” 下节课是大顺昨天承诺的自由活动,上课铃响,一班同学却黏在位子上没动。考虑到下节课有英语听写,反正是要折半节课复习,干脆留教室把作业提前赶一赶。 一堂课过得很快,尤其是有事做的自习。总觉得题目没做几道,单词还没背好,时间却顺着不停脚的指针悄然溜走。 上课铃再次响起,却迟迟未闻娜姐高跟鞋的响声,悬着的心随前门来人落下。 大顺从前门拐进来,说娜姐今天有事换课了,这节上数学,不过考虑到这周要进行合唱比赛,所以数学课捐出去排练。 排练说不上有趣,但相对英语听写他们肯定选后者,只可惜大顺临阵才通知,不然能连着爽两节。 从音乐教室回来的路上,周延还在比划上节课教得动作,肢体不协调的他刚经历完祝池他们昨天排练的“优待”。 “你这不对,”看小机器人周延表演如何驯服肢体,黄宇恒笑出鹅叫,“是这样,这样……” “哪样啊?我感觉我做得没毛病啊。”周延还在上下摆弄左右手,舞得十分笨拙。 做错而不自知,很有昨天某人的风范。 边上宋时没忍住笑了声。 接下来其他几个轮番上场也没教动周延,他绝望地看向祝池,“池哥,我拿我的嗓子跟你换四肢行么?” “你想得美!”黄宇恒说,“你的嗓子也就将将不跑调,但人家四肢要颜值有颜值,要力量有力量,跟你换,不是血亏么?” 第92章 夏思澈眼睛在周延和祝池身上转了一圈,补了句:“就算把祝池四肢安你身上,看着……也不协调啊。” 那倒也是。 光是头周延就比祝池大两圈,跟别提腰了。 “真羡慕你们唱得不好的,”周延无奈道,“你们还可以对口型,合唱也发现不了。不像我……唉。” 被他这么一提醒,黄宇恒勾着祝池肩膀说:“对啊,你昨天就该对口型的,林杉肯定发现不了,也不至于被她拎出来公开处刑。”说完又在祝池肩头拍了两下,十分热衷于喊叠字,“小池池,你还是太乖了。” 祝池没说什么,只是扯着嘴角笑,边上宋时喃喃接了句:“他可一点儿也不乖。” 声音很小,不过祝池还是听到了,他朝他看去一眼,小声回了句:“你不是?” 这天下午,宋时又没来学校,只在微信上留下一句:有点事,帮我请个假。 祝池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下午自习课也没见到人影。 窗外的鸟叫声有些吵闹,搅得人心绪不宁。 祝池正在看一道题,这时,不知哪儿飞来只麻雀,停在窗台上,叽叽喳喳的声音将注意力分散。 他再也看不进去题目了,索性撑着脑袋发呆,麻雀似乎能感受到他看过来的目光,惊了一跳,还没歇够便扑腾着翅膀飞远了。 视线顺着雀儿越飞越远,直到变成一个小圆点,追踪不见,他的视野随即被林立的高楼覆盖,红房子、蓝房子、白房子……各色建筑参差不齐,所以他现在究竟在哪儿? 是他仰望的高处?还是他所看不见的低处? 电梯升到三十层,处于离地百米的高空,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相似的气味和装修风格让人淡去对楼层升高的感知。 宋时跟了江诚一路,最后跟到了这里——中心医院住院部。这是离他们家最近的医院,步行不过十分钟。 他是在厨房撞见江诚的,他正在和阿姨说话,宋时本想直接上楼,路过时却隐约听到到“安悦梅”三个字眼,他顿住脚,后来就看见江诚拎着保温桶出门,行色有些匆忙。 跟到电梯门口,宋时注视着红色数字向上跳动,最后停在了“30”。 等电梯降到一层,他走进去,摁完楼层确定没人进后,他摁了下关门键,就在门即将闭合的瞬间,面前突然闪出个纤细的人影,宋时还没来得及去摁开门键,数字就已经开始往上跳。只能等下一班。 他吐口气,不过没再纠结。 电梯很快上到三十层,宋时出去时已经看不到江诚的身影,错综的走廊岔道和不计其数的病房扼住脚步,他徘徊不定,只好走到前台询问。 “您好,请问有没有一个叫安悦梅的病人?” 护士抬头看他一眼,“你是她?” “家属。”宋时说。 护士上下打量着他。 眼前的面孔太陌生,不仅两手空空,语气还硬邦邦的,不像是一般来探望病人的家属。她不禁生出几分怀疑。 “我是她儿子。”宋时察觉出她的迟疑,又补充道。 对方语气软下来,护士拧眉又瞧了片刻,看他年龄不大也不像是在说谎,这才放松了警惕。 “你等一下,”护士调开电脑,很快便找到对应的病房,伸手往前指了指,“3034号,直走左拐第二间。” 可当护士说出具体病房后,宋时却没急着挪步。 消毒水的味道让人头昏脑涨,身边穿梭着白大衣、蓝条纹、保温桶,步履不停,静得让人发慌。 有那么一瞬的恍惚,恐慌感长出的长锁链拖着他的步子,迈不开却也走不掉,他想上前,又有点想逃。 “诶,有什么问题吗?” 护士的话将他从恍惚中拉回来。 “哦,没事。”宋时说。 3034号病房并不远,也很好找,宋时站在门口舒了口气,手握在门把手上却迟迟没拧开。 这时,门却突然开了,宋时惊了一跳,江诚也惊了一跳。 “小时?”江诚下意识回头看去一眼,脸上写满惊愕,“你……怎么来了?” 宋时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往里走,江诚自动让开一条道,“那你们聊,我先出去了。”江诚把门带上,本是好意给他们母子二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此刻安悦梅正躺在病床上输液,脸色有些苍白,和昨天早上红唇全妆的模样截然不同。 “不是说出差去了吗?”宋时声音依旧很冷。 安悦梅似乎是不像看见他,别过脸,语气也没好到哪儿去,“你来干什么?现在不应该在上课么。” 宋时跳过了她的问题,语气稍稍松了些,“我今天不来,你是不是就什么都不会跟我讲。” 一时间,空气凝固了几秒。 安悦梅揉着太阳穴,有些不耐,“跟你讲有什么用?你好好待在学校上课就行。不要以为这次考得还行就可以放松、可以翘课,人家小祝可是连续稳了两次,多和人家学学,我看他基础还是比你要扎实些。” 宋时被她一股脑的话气笑了,嘴角抽了下。 他稳在第一的时候她怎么就视而不见,永远都在拿他和别人作比较,要不是她今天夸了祝池,他一句话也不想再跟她讲下去。 寂静在空旷的病房里回荡,床头柜上的粥还冒着热气,空气却像是结了冰,钻心刺骨的寒气直往身上打。 “你现在真是越来越能耐了,”安悦梅率先打破沉默,“随随便便就翘课,随随便便就往外跑,他现在做的事就让人不省心!从小到大都一个样。” 都这样了还有力气骂他。 看来问题不大。 宋时攥了攥拳,硬生生把话吞回去,“好,我走。” 第72章 宋时说完便迈着长腿往外走, 头也不回。 走廊里江诚望见一个高挑的身影疾步远去,回病房一看,房间里只剩安悦梅一人。 “这么快就讲完了?”他有些纳闷。 “没什么可讲的。”不排除身体原因, 但通常情况安悦梅只在说气话的时候声线才这般低沉,江诚再清楚不过。 他忍不住说公道话:“小时也是担心你,所以才来——” “我用不着他担心。”安悦梅打断道, 显然是气还没消。 江诚叹了口气,“你说你……唉。” 瞧安悦梅这个态度, 想来她刚肯定没给宋时什么好脸色, 八成还没聊开就给人轰走了。 真是。明明特意编造出差的谎言就是为了不让他担心, 如今事情暴露多少有点气急败坏的成分在。 江诚这么想着。 “粥还喝吗?” 安悦梅:“不喝了,没什么胃口。” “……” 江诚看了眼几乎见底的吊瓶,摁下前台呼叫按钮,很快护士便进来给安悦梅拔针。 他将保温桶盖子盖上, “我出去一下。” “嗯。”安悦梅低低应了声, 又忽而抬头, “去哪儿?” 江诚:“去看看你担心的人有没有走远?” 宋时一口气走到电梯口,很幸运, 赶过去时刚好电梯门开,他跨着大步进去, “啪”一声响,数字1被拍亮。 指尖悬在关门键上却没即刻摁下,他手垂下来, 撑着头皮又等了几秒,电梯门自动闭合。 许是在电梯里冷静的时间有些久,出了电梯,他的步子不自觉慢下来。 玻璃大门外是开阔的视野, 大马路上川流的车辆让人一下子有了降落的实感,站在门口,宋时却总觉得有些憋闷,像是心里堵着什么,上不去,也下不来。 就这么走了么? 他好像有点不甘心。 可回去呢?再回去热脸贴冷屁股么?这样的蠢事是还嫌做得还不够多么? 他每次拼命考第一不过换来一句“一次而已”,每次将奖状献到面前她却从未接过好好看一眼,每次把房间收拾得整洁,被子叠成豆腐块,可一年上头她进他房间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他选择学乖,选择做个好孩子,但不知是哪里带来的偏见,在她心里好像谁都可以是好孩子,唯有他不是。 生来如此,无法改变。难不成这也是他的固有认知? 神游之际,不知从哪飞来一只麻雀,在混凝土台阶上停下来,嘈杂的车响人闹中几声清脆钻进耳朵,穿透脑海的层层迷雾,叩开一道坚定的轻声—— “推翻之前的固有认知,重新看待身边的人和事。或许这样,心中的结就自然而然解开了。” 或许那道心墙并没有那么坚固。 不试试,怎么知道推不动呢。 “小时。” 就在宋时准备转身之际,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他扭头,看见从江诚后面跑过来。 “小时,你没走啊,”江诚带着半分惊半分喜看他,“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宋时好像预感到他要说什么,低头看了眼麻雀刚停驻的空地,缓缓吐出口气,“叔,你说吧。” 第93章 “你妈她……她有时候对你说的话是有些重,但实际她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出差是个幌子,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也是不想让你担心。” 江诚说着,宋时没什么反应。 “还有,昨天的早餐其实是她专门给你做的,她肯定跟你说的是多做了一份,或者拿我当挡箭牌,说是给我做的。”宋时眼睫微微颤了颤,江诚接着说,“其实不是,是给你做的,她忍着腰疼想给你做一份早餐,至于为什么是昨天……你应该能明白了吧。” 垂下的眸子终于抬起来,宋时怔怔地望向江诚,他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我知道我可能没有立场说这些话,”江诚顿了顿,“你妈她这个人很矛盾,实话说是她不对,尤其对你有亏欠,毕竟你没做错什么,上一辈的纠葛不应该牵连到你身上,但……陷入矛盾其实也很痛苦,像是有两股力量在心里打架,又没法让斗争完全平息,她也是不得已……” 江诚再次顿住,有些话好像不知不觉间便说多了,上一辈的事情他们从未在下一辈面前提过,不光彩也不愉快,记忆被一层遮羞布蒙住,好像谁都不开口,过去的就真能一笔勾销。 但江诚知道,那道坎安悦梅始终没迈过去,所以这些年会偏心,缺失了对宋时的关爱和陪伴,他本想尽力弥补这份缺失,可渐渐发现,有些东西是无人可以代替的。 喉咙被什么东西卡住,他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这时,宋时却开口道: “我知道,”他没有反驳他,出乎江诚意料地平静,“我想上去看看她。” 江诚愣了愣说:“去吧。” 课间,周延上节自习课做物理把脑细胞烧完了,看旁边和前面两个头全扎着,似乎还在磕没写完的题,于是往后找闲人,就看见最后一排的哥们儿撑着脑袋,对着窗外发呆。 看来是作业写完了。 “我去,你都写这儿来了!”周延从后面圈住他脖子,练习册往前翻了两页,“你一节课效率也太高了吧。” 祝池没作声。 他翻开时就在这页,一节课过去还在这页,成功拿下两道秒答选择外加大题的第一问,效率真特么高。 看对方反应平平,周延觉得大佬一定是在谦虚,于是没继续这个话题,他这次细心注意到旁边空着的位子,“班长上厕所去了?”看见桌角的水杯还在,周延想当然问,“总不会又请假了吧。” 祝池眼皮跳了下,半晌无言。 “不会吧?”周延一屁股跌到宋时位子上,“是……请假了?” 祝池低声应了句。 “班长最近怎么回事啊。昨天下午没来,今天下午也没来,不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吧。”周延皱了皱眉,“你知道吗?” 祝池摇摇头。 路过的许向暖说:“没发现啊,你这么八卦的。” 周延不服气道:“这怎么叫八卦,我问正经事呢。这得叫关心班上的每个人。” 许向暖:“得了吧。请假就非得是家里有事?你别老瞎打听,娜姐请假你是不是也要去打听一下?” 周延像是突然被点醒一样,突然坐直身体,“有道理啊,确实有必要打听一下。” 许向暖:“……” 祝池:“?” “娜姐断断续续请了有小一月假了,而且我感觉她最近讲课有点疲,之前她都是在下面到处转着讲,这几节课几乎没下过讲台,”周延捂着嘴偷笑,“嘿嘿,就是因为她不下来转,我好几次走神都没被发现。” 许向暖:“……” “那你明天英语课小心点。”祝池说。 周延:“?” 祝池:“当你找到规律并且说出来的时候,一般就是规律破灭的时候。” 周延:“……” 消毒水味在空气间逸散,宋时对着熟悉的病房门,扶上熟悉的门把手,冰冷金属碰上凉丝丝的指尖,竟能将掌心催生出汗。他索性放下手,搓了搓手心,接着把门敲响。 “进——” 宋时推开门,安悦梅正捧着本书,闻声掀起眼皮,看见他却没有丝毫惊讶,仿佛早就料到会是他。 “坐吧。”经过一段冷静期后,她语气难得平静。 宋时拉过旁边的椅子,本能地端正落座,可今天却莫名想坐得闲散些。腿略显刻意地往前移了移,只是碍于位子有些抻不开。 默了片刻,宋时率先打破沉默。 “你的腰……还好吗?”关心的话讲出口却变得硬邦邦。 安悦梅:“没事,职业病而已。” 宽慰人的话同样显得淡漠。不愧是亲母子。 她是非诉律师,平时需要花大量时间对着电脑处理法务,伏案时间一长,腰椎就容易出问题,这是她的老毛病。 宋时注意到她惨白的唇,以及手背上缠的胶布,语气不自觉放软了些:“听江叔叔说你今早刚做了手术?” 安悦梅:“微创手术而已,很快就能恢复。” 一问一答,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又是一阵静默。 窗外忽然扬起一阵风,蓝色窗帘在风的作用下鼓胀起来,裹着冷气,又随匆匆而去的风释放出来,室内一瞬降了好几度。 宋时猜不透安悦梅现在在想什么,她似乎总在回避他的视线,像风一样缥缈。 “那个……”宋时费了好半天才憋出后半句,“昨天的那束花是你放的吧。” 他昨天到的时候,宋铭生墓碑前已经摆着一束百合花,显然是有人比他提前到。 安悦梅没作声,半晌,视线从窗外一点点收回,她缓缓吐出口气。 宋时明白,不说话就是默认。 “你很久没去看他了,”陈述事实而已,宋时竭力压住声音里的情绪,“为什么突然又记挂起他?” 他其实想问:“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不去看他。” 安悦梅又吐了口气,“你知道的,我们婚姻不和,所以他走了,我也不记挂他。” 好狠心的话。 宋时的心被揪起,一个很多年都清晰的答案,被安悦梅这般冷静地说出口,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毕竟,她所恨的那个人,是生前唯一宠他的父亲,是安悦梅没耐心带他时把自己往消防站领的父亲,是为了救人牺牲在火海里的英雄宋铭生。 但其实,安悦梅早不恨他了,在宋铭生走的那一年,她就放下了之前所有的恩怨情仇,即使她在这场婚姻中伤痕累累。 逝者已逝,所以她可以忘记宋铭生的错,却无法给到宋时母爱。因为他也有错,错就错在他身上宋铭生的影子太重,越长大眉宇间的形态就越相似。 “你想听个故事吗?”安悦梅先开了口。 宋时不说话,他预感到安悦梅要说什么,刚才江诚也给他预告过。他只是默默地收回腿,直起后背,安静地等一个答案。 “从前有个女孩,她和她的师哥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可后来却因为家里人的安排,他师哥娶了另外一个人,她很伤心,所以在师哥结婚那夜喝醉了酒,而另一个爱慕他的人选择在这个时候出现。” “那夜后,她终于答应了他的追求,因为她怀孕了。”安悦梅脸上透着无奈,“她其实酒量不差,后来才知道是那天的酒有问题。” “爱慕她的男孩处心积虑得到她,但女孩后状态一直不好,她冷落他,他就对她实施的身体和言语上的双重暴力。后来他可能意识到强扭的瓜不甜,却依旧不愿撒手,于是在她提出离婚后选择冷处理和逃避,将自己扑在工作上,再之后就遇上了那场本不该他出警的火。” “或许这就是因果,对他们两而言,都是解脱。” 故事讲完了。女孩是安悦梅,师哥是江诚,那么那个爱慕女孩的男孩,就只能是宋铭生了。 宋时不知是该同情女孩,还是为男孩惋惜。 或许一切就像安悦梅所言:“都是因果”,而他大概也是因果中的一环。 “小时,对不起……”安悦梅突然哽咽住,“我可能……可能没法像其他母亲一样爱你,你能理解吗?” 眼泪在眼眶打转,宋时努力将它憋回去,无奈手心还是感受到滴落的滚烫,他颤着声音挤出两个字:“我能。” “你早该告诉我的,”心中的墙顷刻掀翻,宋时站起身,“你今天说出来,我也解脱了。” 他知道安悦梅会控制不住讨厌他,但他同样知道,血浓于水,安悦梅也会控制不住爱他。 - 直到晚上语文自习宋时才赶回学校。 教室里静悄悄的,同学们都在安静自习,梅妈则坐在讲台上改作业,宋时不忍打扰这和谐画面,于是选择从后门无声无息摸进去。 祝池正在做语文阅读,旁边多出个人,写作业一向专注的他今天却第一时间扭头。 他又惊又喜,“你回来了。” 音量不自觉提高,宋时赶忙比了个嘘。 第94章 祝池很快反应过来,从桌肚翻出一张纸片。 —“去哪儿了?方便说吗?” —“医院” 两个字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祝池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宋时看他猴急的模样,没忍住笑了下。伸手拿过纸片,在上面加了一句。 —“去医院看我妈” 这句话像是又触发了什么开关,祝池眼神在纸片和宋时间来回扫荡,表情透着些不可思议。 看来对方已经进化到无纸化交流阶段,宋时索性把纸片放自己桌上,写完摊给他看。 —“我妈没什么大事” —“我今天去看她,也彻底搞清楚了一些事情” “???” 祝池睁圆小鹿般的眼睛,甩给他一脸问号。 —“谢谢你帮我推翻心中的那堵墙” “???” 祝池扯过纸片。 —“可我什么都没做啊?” 今天下午他在学校,不仅没帮到宋时什么,就连题目也没做多少。 特别的失败。 宋时手指勾过纸片,看着他笑了笑。 —“对啊,你什么都没做我就能感受到一股远程的力量,所以你该不会是在偷偷想我吧?” 祝池愣了一愣。 这货骚话满天,直觉倒是挺准。 祝池没理他,明目张胆翻了个白眼,转回头准备继续补今天因为这货耽搁的正经事。 看情况不太妙,宋时拉过他胳膊,又在纸片上补了句,推到他桌面。 —“逗你的” —“你上次说的话就是我的精神力量。如果没有那些话,我不一定有推墙的勇气” 祝池看到一半,这时,一道阴影在桌面落下—— “传什么呢?盯你们半天了。” 祝池下意识把纸片反扣过来,侧着身子打掩护,“没、没什么。” 宋时:“对,我把作文借给他看。” 梅芳皱眉,“作文尺寸能那么小?” “折的,”祝池反应很快,“方便插口袋里随时查看。” 梅芳是有经验老教师,对这些小把戏敏锐得很,这点鬼话根本糊弄不了她。 “不会是在传小纸片吧?”她问。 “……” 两个人原地僵住。 梅芳摊开手心,一副自觉交出来的表情,“喏,拿过来看看。” 第73章 梅芳声音并不大, 传到前排就更听不清在说什么了,只有几个耳朵特别尖且不怕死的扭过头去。 黄宇恒没忍住瞥去一眼,他万万没想到被逮的是祝池和班长。 周延胆儿肥, 瞥了好几眼人都傻了,还是和梅芳视线碰上才悻悻转身。这俩传纸片他倒不惊讶,可心中却莫名一阵警铃作响。 坏了。 被逮住传纸条已经很坏了, 可要是这两人传纸条,那就更坏了。 周延冥冥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说不上来缘由。 宋时绷着脊背, 祝池僵直身体, 两人如俎上鱼肉,在梅妈这尊如来佛的视线拷打下显得焦灼,面前摊开的手掌似忽随时可能压下来,变成不可翻身的五指山。 这样下去不行, 让梅妈看见纸片上的内容更不行, 他必须做点儿什么。 宋时这么想着, “我……” 刚挤出一个字节,却见旁边人夹着纸片递过去, 动作有些缓,熟悉的淡蓝色纸片在梅妈掌心落下, 一切尘埃落定。 宋时将话咽下去,抬头,就看见对方朝他眨了下眼, 意味不明,却莫名让人松了口气。 果然,下一秒梅芳将纸片翻过来看,上面不是一行行的对话, 而是一串串物理公式。 梅芳眉头不可避免皱了皱,被抓包的两人却在没人注意间偷着笑了笑。 “这么喜欢物理啊?”梅芳盯着祝池问。 “呃……其实一般。”他如实说。 “反正就是不喜欢语文呗。” “……也不是。” 很无力的解释,梅芳有些无可奈何,“我也不指望你们课下花多的时间在语文上,但总不能语文自习也搞数理化吧?那打算什么时候搞语文?” 祝池抿着唇,低下头抠手,宋时头不自觉跟着低下去,梅芳的火力却无意识集中在递纸片的人身上。 “我知道你数理化一直很突出,但凡把时间多分点给语文,那语文肯定也是能提高的。扬长固然重要,但避短行不通,高考六科一科少不了!” 祝池讷讷点头。梅芳说完还不忘杀鸡儆猴,朝前面闷头不敢说话的一片人喊道:“不光说的他,其它人也是!在理科班,最后高手过招拼的就是语文,现在新课阶段可能还不觉得,之后滚完三轮复习你们就清楚了,到时候急也没用!” “……” 下面人似乎觉得有道理,可又没完全理解,没吃过亏的人通常只看得到当下。 可尽管如此,黄宇恒还是把压在下面的数学练习册往里收了收,周延也老老实实抽出夹在阅读册里的物理卷,翻回刚做一半的文言文,重头开始啃不甚明白的之乎者也。 这场由一张纸片延伸出来的对语文重要性的声讨中,宋时作为梅芳的得意门生,好像逃过一劫。 可最后梅芳将纸片还回去后,却单独将他叫了出去。 “咋回事?梅妈叫你出去说什么了?” 宋时回来的时候,迎接他的不止下课铃,还有祝池带着三分关切三分焦急外加三分八卦的连环问,至于他眼底压不住的好奇劲儿,或许可以解读为剩下的那一分幸灾乐祸。 “不会是单独开小灶训人吧?” 有种说法叫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还有种说法叫欲戴皇冠必承其重,祝池想起宋时语文翻车的那次,梅妈可是特意请他去办公室喝了半节课的茶,放在他身上,可是前所未有的待遇。 重点关注对象重点教导,这就不稀奇了。 “确实是开小灶,但不是训人,”宋时略带苦涩地摇摇头,拖着漫不经心的调子,“不好意思啊,让你失望了。” “?”祝池凑过去,“那是什么?” “梅妈说——”宋时顿了顿,好奇心登时勾到嗓子眼,“纸片传几趟只见一个人的字迹,她有些不信,问我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 “啊?”表情瞬间凝固,祝池半信半疑地盯着他。 他自觉偷梁换柱的手法天衣无缝,梅妈眼睛这么毒么?还有识别延迟? 不愧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梅妈还给他留面子了。 “啊什么啊,”祝池还在发意怔,脑门猝不及防被冰豌豆崩了下,几根不听话的碎发在额前飘荡,“我刚才都慌死了。这叫我怎么回答,我又不知道你魔术怎么变的,就算知道,也不能说啊。” 宋时压着唇角,忽悠人起来信念感十足。 “那你怎么说的?”祝池还真有点信。 宋时在他桌面上扫了一圈,不见刚聊天的那张纸片,“你先告诉我魔术怎么变的,我再告诉你我的回答。” 这话……怎么感觉似曾相识。祝池想起来了。 “我告诉你怎么知道你生日的,你告诉我之前那个秘密。” 相同的套路,相同的套话方式,宋时还真是玩不腻。 祝池觉得有点怪。 “那算了,”他二话不说扭过头,“反正梅妈找的是你不是我,你办事,我放心。至于是如何解决的,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 套路失败,对面是个不好糊弄的机灵鬼,宋时干脆放弃,“好了,不逗你了。” 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流星般转瞬即逝,祝池喃喃道:“我就知道。” “我胡扯的,梅妈没问我这个。”宋时说,“她跟我聊作文比赛的事,建议我去校阅览室查查资料,看看往届的获奖作文。” “这样啊。”原来是说正事,祝池低低应了句。他就说嘛,照他的手速应该不至于被识破。 “我说完了,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主动权重新回到自己手上,祝池清了清嗓子,偏头撑着脑袋,懒懒道:“也不是不能说。v我50,保证教你速通。” 呵。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小财迷不贪多,却是见缝插针不放过任何一个来钱的路子。他玩儿游戏八成也是财迷心窍。 宋时这么觉得,祝池用手指叩了叩他放在桌上的手背,催促道:“老板考虑好了没,再不然要打烊了。”说完指着教室前的挂钟,打了个哈欠。 手不自觉在宋时手背多驻留了一会儿,祝池在心里啧了声。 真凉,像块儿冰。 但不冰人,甚至……忍不住想捂捂。 可惜对方没什么反应,祝池掐灭了心中那股劲儿,手离开冰面的瞬间,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却把他的手给摁住。 宋时将他手翻了个面,掌心朝上,指尖在温热的手掌上轻轻划过,有点痒,祝池只模模糊糊感受到游走的轨迹,像是——“50”。 “欠条,先记着。”宋时把手拿开,“这样可以么?” 第95章 手掌像是有团火在烧,正个人烧得都有些不清醒,祝池糊里糊涂地“嗯”了一声。 魔术并不困难,无非是把另一张颜色尺寸相当的纸盖在上面,然后手掌掩住下面那张,用另一只手把上面那张抽出来,与此同时掩护的手握拳,原先那张纸片便被包在了拳头里。 流程简单,要领在快。可重演一遍祝池肢体却显得笨拙,魔术一下子就被识破了。 “不太行啊,好像没学会。”宋时咂了下嘴,突然凑到他耳边,“我在手上打的欠条,你耳朵怎么红了。” - 第二天吃过晚饭,高二年级各班依次带队往大礼堂涌,民间戏称的班歌pk大赛即将开幕。 礼堂门口终于不再是清一色的蓝白校服,各班穿着个性化班服闪亮登场,一班的白色文化衫混迹其中,格外低调。 所有班级同时进无疑酿成一场大型交通堵塞,过道里走不动人,新进场的班级扎堆站在礼堂最后面,一班和七班狭路相逢。 “你们这是淘宝9.9批发的吧,”贺景阳着一身硬挺有型的棒球外套,捻起周延身上单薄又略显粗糙的棉布,“穿这么少不冷吗?” 礼堂里开着暖风,密闭的环境让人发燥。 “穿那么多,你不热吗?”周延反问。 黄宇恒不知从哪里蹦出来,比着机关枪唱嘻哈,“我们不是9.9,后面要加0.1,价钱多少不重要,胸前徽章就足够。”唱完扯着衣角把依稀可辨出亮晶晶的闪耀“1”亮给贺景阳看,“这你就不懂了吧。” 贺景阳原地给人转了180°,“有种就拿后背说话。” “……” “没种。” 黄宇恒认得飞快,转过来时还不忘捂着后背,奈何背后的奥特曼光芒太盛,捂都捂不住,他都能感受到后背示人时周围投来的目光。 祝池朝周围看了一转,大顺从后门姗姗来迟,却始终不见卢娜,白天的英语课再次换课,约定好的听写一拖再拖。 “娜姐合唱比赛也不来吗?”他问。 这句话像是给贺景阳灌了口药,他苦着脸说:“别提了,我们今天换班主任了,你猜是谁?” 祝池:“?” 贺景阳:“老马。大驾光临给我们当临时班主任,这可比娜姐吓人多了。我现在已经开始追忆娜姐在的美好时光了。” 宋时提醒:“注意措辞。” 贺景阳:“哦,呸呸呸。是盼着娜姐早日凯旋。” 闻言祝池眼睛亮了,“所以你知道娜姐去哪儿了?” 贺景阳摇摇头,“不知道啊。” “那说什么凯旋?” 贺景阳:“能有什么坏事,可能就是去外面学习了吧。学校不是总喜欢拉一帮子老师去这里那里赛课。” 不知不觉间前面的人潮退下去,过道变得通畅,一班和十班分两路前往左右侧落座。 周延一路嘴停不下来,和前面夏思澈、黄宇恒吧完又扭过去和祝池他们唠,像根针一样在队里随意穿插,直到走成一排进入观众席才发现,自己卡在了祝池和宋时中央。 祝池没多想准备落座,旁边两个却还在站桩,半屈的腿弹簧一样直起来,有些犹豫。 莫非还有什么讲究?他不禁疑惑。 周延往右看一眼,恰好对上宋时不带情绪的眼神,谈不上恶意,却让人浑身汗毛竖起,忍不住打哆嗦。 他想,或许还得是距离产生美。 “咱俩换换,”周延拍了下祝池,“你比较安分,往中间坐合适点。” “?”祝池疑惑。这是哪门子讲究? 绷着的眼皮松了些,宋时监工似的督促他们换完位子,眉头微不可查皱了皱。他扭过头,突然发现旁边是许向暖,又舒开眉毛。 女生。 那就好办了。 “我们换换,”宋时拍了下屁股刚挨着坐垫的祝池,“我没你安分,你往中间做吧。” “???” are you kidding me? 周延的鬼话他勉强相信,可这货鹦鹉学舌……简直比鬼话还鬼! “我都坐下……” 话说一半却被人拦下—— “换一换嘛。”声音异常的软,听得人一阵汗毛竖起,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可不可以啊?” 不耐骤然冲刷干净,祝池盯着面前人,顿觉耳目一新。 没想到这货还有他没解锁的新面貌?! 他是不是得乘胜追击,让他喊声“哥哥”来听听。 祝池屁股没挪,稳坐如山,刚清了清嗓子就听见—— “哥哥,换一下。” 他腾一下站起来,“好弟弟,没问题。” 第74章 大礼堂的音响相较于学术报告厅提升了不止一个level, 混响加3d立体声环绕让原本朴实无华的校歌都显得高级不少,不过高级音响在带来沉浸式听觉盛宴的同时,也剥夺了大伙耳听八方的能力。 周延坐下后便扭过头和黄宇恒扯话, 对旁边称兄道弟的结义现场浑然不觉,等他再一转头,就看见那张分明的侧脸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 兜兜转转, 班长还是凑到了他挨根。 ??? 这换了个寂寞? 疑惑之余,周延止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哇, 这也太好看了吧。”看见美好的事物就想给全世界安利, 许向暖和右边辛晓婷感叹完, 又忍不住和左边祝池分享,“中间那片穿白色纱裙的,是不是贼好看?” 她指的正是文科特奥班落座的地方,其中一个女生刚好站起来, 白色纱质礼裙勾勒出完美的腰身, 盘发上缀着几颗闪亮的水钻, 衣服衬人,简约而不简单。 祝池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视线在许向暖口中的“仙女”身上停留不过一秒,很快越过去, 定格在远处昏暗的角落。 “我也想穿漂亮裙子,”辛晓婷摩挲着身上的纯白大t,发出哀嚎, “听说人家班还有跳舞的呢。” 不想穿裙子的林可心脸色平静道:“只能说我们生不逢班,在这么个和尚班,就咱几个穿裙子未免太扎眼,总不能让其它人也陪一个吧。” 是个……不错的思路。 许向暖瞄向身侧看上去没有一丝赘肉的帅逼大佬, 眯着眼说:“也不是不可以,我还挺想看的。” 视线往后移了些,发现帅逼旁坐的也是个身材顶好的大帅逼,于是这种念想更强烈了些,“哇塞,我想象不出,这反差……不得惊艳全场。” 而此刻被她盯上的两个大帅逼正望向同一个方向,丝毫未觉许向暖投来的贼兮兮的目光。 宋时顺着祝池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一帮子白纱裙站起来,接二连三往过道外走,不知是要结伴上厕所还是怎的。 看谁呢?看这么久。 是没见过穿裙子的还是没见过打扮好看的女生。 宋时搞不明白他到底看的是哪个,莫名有些烦躁,腿伸出去又收回来,在狭小的空间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像无处安放。 人群在攒动,祝池头也跟着晃动,目光却始终一眨不眨看向一处。 宋时几乎可以确定,他看的不是众人,而是定位到某一个。 谁呢……他看的到底是谁呢?难不成是坐着的?光凭后脑勺也能一见钟情??? “咯噔。” 心猛地一沉,他忽而想起什么—— “我喜欢的是人,为什么要考虑性别?” 眼皮耷拉下来,宋时蔫儿兮兮地朝周围扫一圈: 唉,看来这座位是白谋划了,那声哥也是白叫了。 “你也看见了?” 宋时是被人推醒的,可醒了后发现更糊涂,他皱眉,“看见什么?” “……”祝池感觉他是明知故问,又或许是睁眼瞎,“大明星啊,没看见么?” 宋时:“?” 咱们年级也出明星了??? 见他一副装睡的样子,祝池没放弃又叫了几遍,“小学弟。尹时宵。角落穿皮衣的那个,还没看见么?” 沉下去的心再次浮起,宋时下意识点头。原来他看的是男生。男生……男生! 恍惚中一个熟悉的轮廓半边脸隐在黑暗中,另外半边被舞台上的聚光灯扫到,眼尾、耳垂、发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反光,格外晃眼。 “这么暗你也看得清?还记得人家名字?” 这话酸溜溜的,祝池怀疑自己掀翻了一坛醋缸子,还是陈年老醋,酸不死人的那种。 “时宵、失效,多好记啊。”许是自己名字有谐音梗,所以他在这方面格外敏锐,“你难道不觉得么?” 祝池歪头看他,从无辜小鹿一瞬变成狡黠小兔,他想反正坛子破了,不如在醋的海洋里游个泳。醋酸将宋时周身的冷气吞噬、坚冰融蚀,暴露出他最原始的赤诚模样,像个小孩子,不过很可爱。 “不觉得,”宋时摇头,噘着嘴又咕哝道,“这未免也太牵强了,三个字太长,一点儿也不好记。” 看,就像现在这样,挺幼稚,也很可爱。 第96章 “好了好了,我不相信文言文倒背如流,统领一班、管辖六部的堂堂学生会会长能记不住三个字的名儿。”祝池不逗他了,怕小孩急了咬人,一通彩虹屁让人ph值升高大半。 “行了行了,就你会说。” “那我可太会了”,祝池也不谦让,“其实我是被他的衣服和妆发吸引的,我之前学校都很没劲儿,老土、保守,这还是我第一次见真人这样打扮,感觉特别酷。” 悦卡做的女装走的是轻熟知性风,主打舒适简约,在裁剪上下功夫,像这种花里胡哨的机车朋克风宁想最是欣赏不来。 和柳琴还不太相同,她嘴上不说却将祝池衣柜填满纯色t恤运动裤,中规中矩又看着清爽利落,一看就是乖学生的打扮,也难怪柳琴、贺云天第一次见他时对他赞不绝口。 这么其实也挺好。 穿什么他并不在意,只是回想才发觉,好像自己连穿什么的选择权都没有。 宋时又打量了一眼尹时宵的装扮,皮衣、耳钉、发间若隐若现的金丝,出了礼堂的门或许会被老马揪着打为“仪容仪表不合格”一派,在学校这种习惯套着校服保护色,循规蹈矩的地方,确实很吸引眼球。 有那么一瞬,宋时在他眼底看见的不止是对酷帅的欣赏,还有对自由的向往。 他的叛逆,好像藏得很深很深。 这时,主持人话筒突然传来声音: “下面有请特邀嘉宾——高一年级尹时宵同学上台表演舞蹈‘freedom’,大家掌声欢迎。” 节目单开场前在大屏上滚动展示,也就是按照各班出场顺序的歌单,却没想到不止有无聊的班歌,开头竟然还有隐藏的暖场节目。 这可真是个巨大惊喜! 一时,聚光灯打在尹时宵脸上,四散的光向中央聚拢又渐渐暗下来,给少年锋利的五官镀上一层浅淡的光晕,只有左眼下那抹银白色光格外闪耀—— 是只翩飞的蝴蝶,带有金属质感的野生美,仿佛给自然又赋予上一层个性。 祝池注意力全在那里,刚才盯很久他就在疑惑,现在谜底揭开,不自觉又多看了几眼这精美的小玩意儿,所以压根没察觉背景板上眸光的流转。 尹时宵抬眸,瞥向台下一角,宋时跟着看过去,只见一个瘦瘦高高的削薄侧影隐在昏暗中,黑衣黑裤,带着黑口罩,露出的半张脸只有眼睛是亮的,眸光中却可见另一个人的影子。 变焦镜头拉近,又放远,远近两张侧脸好像在一瞬间突破空间距离,重合在一起。 真像。或许相似是一种感觉,可以凭局部以小窥大,也可以从整体匹配细节。 难怪尹时宵看祝池亲切。宋时今日亲眼见过,好像也就理解了。 专业训练过的就是不一样,尹时宵表演完全场瞬间沸腾,掌声欢呼声经久不绝。手上仿佛挥着无形的应援棒,给人一种马上进行的不是班歌比赛,而是演唱会live现场的错觉。 场子炸了,所有人从死气沉沉中振奋精神,学校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接档节目教师大合唱和校领导独唱不出所料跟着沾光,台下几乎没人打瞌睡,同学们难得捧了回场。 三个暖场节目结束后,正式比赛开始,各班按照班级顺序依次登场。 一班打头阵,台上三分钟很快过去,只有捋不清动作的周延感觉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相比之下唱得不好的确实要松快不少。话筒在领唱手里,祝池他们又站在后排,所以就算敞开嗓子也收不进去多少音,不用担心被发现跑调。 “芜湖!” “靓仔!” 下面响起一片口哨声。 一班同学做贼似的窜下台去,连躬也没来得及鞠。 大顺原先计划把奥特曼亮在胸前,美名其曰“拉风、惹眼、接地气,勾起大家童年的回忆”,不过计划一经提出就遭到全班人一致抗议。 为了应景,大顺说奥特曼元素不能少,最终经过一番协商决定把图案印在背后,而ending pose则是转身亮出后背,握拳一飞冲天。于是一班人在心里安慰自己:只要不露脸,尴尬的就不是我。 “唱得很好啊!”唱完大顺第一个给反馈,情绪价值拉满,“同学们说得不错,我看班长和祝池同学唱得确实挺好。” 宋时:“?” 祝池:“???” “打眼就看见班长站得兵一样直,精神气儿特足,”夸人夸得喜气洋洋,大顺像是下一秒就要掏出小红花,“祝池同学表情管理相当到位,我在台下都被你的热血劲儿给感染到了,相信评委也是。” 宋时:“……” 祝池:“……” 大顺满意点头:“不错,真不错,大家都很棒。” 小红花漫天飞舞,祝池今天才算明白,某些场合唱得好看或许也不输唱得好听。 唱完一班便没事儿了,只剩下当观众这一份工作。昏暗的场馆里,不乏一些顽固分子与黑暗作斗争,拿着本书眼睛快钻进题目。 没办法,除过奇装异服能博几秒眼球外,大多歌曲实在无聊,和他们有的一拼。 “你带书了没?”祝池问。 “兜里捅了本单词小册子,你要看么?” 祝池摇摇头,“不看,我要眼睛。” 想来宋时一直没掏出来看,八成也是觉得光线太暗。 “你觉得无聊?”宋时问。 是个人应该都觉得无聊。开场的兴奋劲儿消了,旁边不是在刷题就在打盹儿的,连起初期待文科班表演的许向暖也开始昏昏欲睡。前头还有十几个班,几乎快把她的耐心消磨干净。 祝池懒懒点头,“无聊啊,所以呢?” 宋时:“所以想不想出去透气?” “想。”祝池眼睛亮了,“现在就去?” 宋时点头:“嗯。” 于是两人打着上厕所的名号,趁老师不注意溜了出去。 旁边人昏睡一片,几乎是半睁着眼给他们让道,只以为他们是出去上厕所的,也没纠结是男是女,上个厕所还赶趟似的往一块凑。 出了礼堂,空气变得清新,雨后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扑进鼻息。 远处高三楼灯火通明,两人影子在路灯下摇晃,融进再平常不过的静悄。 这校园热闹,可多半时候却是静的。 一阵廊风穿堂而过,吹得人神清气爽,他们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散步,不知道去哪儿,可走到一半却突然间停住脚步—— 是间不惹眼的小房子,卧在门前坐拥二十来阶气派石砌楼梯的至美楼脚下,面朝学海,从前经过时却不曾留意,大抵是只开了个小窗的缘故,连门排都没挂,得从学海边的鹅卵石小道度过去,从背面才能看见“阅览室”三个小字。 多亏他们今天不走寻常路,不然祝池根本留意不到这里。 门和房子外观一样不起眼,铁门紧闭,祝池推了推,纹丝未动。 果然,门是锁着的。 “走吧,”他叹了口气,眼底掠过一丝遗憾,“关门了。” 宋时没挪步子。 “不走么?”祝池又问一遍。 宋时倚在门边,单腿闲散地支在地上,湖光中月亮的倒影又重新映入他眼帘,他偏头一笑,“想进去看看么?” “?”又不是他想就可以,门不是锁着在……许是脑子和嘴巴运行的不是一套程序,祝池几乎没犹豫,脱口而出:“想会怎样?” 接着,对方从口袋里勾出个小东西,在指尖绕了几圈,魔法的光在夜色里闪烁,空气中回荡起叮呤咣当的清脆响声。 “你有钥匙!”祝池惊喜道。 他差点儿忘了,昨天梅妈找宋时说过作文比赛的事,推荐查资料的地方就是阅览室,没想到直接把钥匙给了他。 宋时嘴角压不住,笑意快要从眼尾溢出来,“对啊,我是哆啦a梦。” 祝池没忍住笑起来,“那我就是大雄喽。” “行……”等等,哆啦a梦中是不是还有静香这么个角色! 宋时皱了下眉,旋转的钥匙一下子收回手心,“算了,我不当哆啦a梦,你也别当大雄了。” “为什么?当哆啦a梦不好吗?”祝池追问,“我小时候就梦想自己是大雄,有哆啦a梦这么个神仙朋友。” 宋时:“……” “你难道不喜欢哆啦a梦吗?” “还是说你也想当大雄?” “……” 没觉得这家伙平时有这么多话,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没什么,别问了。”宋时敷衍道,“还进不进去?” “进,”祝池不问了,双手托出个“请”的姿势,“好弟弟,带哥进。” “……” 进去后是一股浓浓的墨香,所谓阅览室实际上算半个图书馆,有书没椅子的那种。 可能是空间限制了发挥,书架摆得整齐又密集,书的种类却很齐全,旧书不少,报纸杂志也有,很像一个堆放书籍的仓库。 第97章 空间不大,构造却不简单。 没一会儿宋时便消失在视野中,祝池绕了一转才发现,原来左侧角落还有隐藏关卡,隔板将一个不大的三角空间单独分隔出来,里面堆放的除了旧书,还有大大小小的蓝盒子和档案袋,分门别类码在架子上。 而梅妈推荐的作文比赛历年获奖作品也归在这里。 祝池走过去的时候,宋时已经顺利找到,并且开始阅读了。 他随手拿起宋时手边不看的那份,刚准备听梅妈的话痛定思过补补语文,谁知开头一句没读完便破功了。 祝池两眼一黑。 这次没晕,是真黑。 第75章 祝池很快适应过来黑暗, 他循着窗外照进来的微弱的光看去,一个模糊的影子从面前一闪而过。 祝池伸手,抓住那团黑影。 “怎么回事?”他握住宋时手腕, 问得正经。 谁知对方还能抽出笑的功夫,“原来看得见啊,不缺维a了?” “……” 说完不到一秒, 祝池下意识撒手,松得果断又迅猛, 甚至不经意往下摁了下, 要是手上握的是铅球估计能把脚趾头砸出蘑菇。 不过他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 浑身上下隐隐作痛,八成是扯瞎话反被抓包的心理作用。 祝池故意咳了两声,企图绕开话题,“是停电了还是?” 他从后面跟过去, 宋时已经走到隔板处。隔板上那扇门祝池进来时半掩着, 他很懒, 能侧身进绝不多此一举推开,自然也不会多此一举把门带上, 而此刻门却莫名其妙关上了。 宋时推了推,推不动, 又换祝池试了试,门把手拧过半圈便无法动弹,卡得死死的, 不知是哪个关卡出了问题。 看来不是凭蛮力能解决的。 这里没鬼,门显然是从外面叫人上了锁。 阅览室少有人来,属于校园不知名的边缘地带,知道阅览室入口不止一个的更是少之又少。 那扇小门藏在至美楼气派阶梯下, 一个监控照不到的死角,又冷又暗,灰蒙蒙的石墙砖路透着阴森可怖的气息,好像下一秒里面会蹿出只老鼠。 所以大晚上的,没人会闲得慌晃到这里,大抵只有习惯在阴暗角落游荡的黑猫会从里面跳出来。 学校也有黑猫? 不知道。闻所未闻,素未谋面。 路灯照清楚些才发现,那不是猫,是个人——猫着身子从阶梯下踱出来,脚步很轻。 冷风飕飕而过,寒白月光下,黑皮和夜色融为一体,步子陡然加快,穿过至善广场,拐进林荫大道,混进零星的往来人群中,佯装无事发生,好像也只是从礼堂摸回教学楼拿东西的一员。 他步子放缓,吹着轻快的口哨,忍不住朝至美楼下黑咕隆咚的角落瞥去几眼。 那么黑,又一个人,肯定会害怕……说不准还会蜷成一团、瑟瑟发抖吧。 他越想越好笑,转了转手上的钥匙,扬长而去。 “怎么感觉你一点儿也不害怕?” 摸索一转后他们发现,情况好像比他们想的还要糟。不仅门锁上了,窗户也是锁的,狭小密闭的空间里不见电源开关,八成全装在隔间外。 “又不是一个人,不是有你在么。而且……”祝池在窗台边的空位坐下,“你不觉得很刺激,有种隐匿、冒险、让人心跳止不住加快的氛围么?” 宋时:“……” 这人还真是活在当下,完全不考虑他们出不出得去。 “虽然我没玩过密室逃脱,但我觉得可能就跟现在的情况差不多,”他的背懒懒斜靠在墙侧,头却扭过来,直勾勾盯着宋时,“这种氛围就很适合……” 昏暗的环境下,微弱的一点光打在祝池下半张脸上,映出那抹格外明媚的红。宋时视线下移,只模糊看见颤动的红色影子,几乎快要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喉结却跟着动了动。 “就很适合讲故事。” 宋时:“…………” 说不出的思绪被揉碎,兴致一扫而光,他无奈又无语地愣在原地,别过头问天: 铺垫这么半天结果跟他说讲故事???就特么离谱。 看他固执地站在原地,祝池拍了拍身侧的空位,“坐嘛。合唱不结束也没人从这过,咱们一时半会儿根本出不去。” 他扭过去朝窗外望了望,死水般的学海没有一丝涟漪漾起。 “……” 宋时没作声。 良久,他低下头,又叹了口气,最后走过去,靠在墙的另一边,安分坐下。 “我猜你是想听我这两天请假的故事吧。”宋时双手叠在胸前,又是一副把人看穿的模样。 祝池微怔。不用铺垫确实高效省事。他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好像并不介怀。 “嗯”了片刻,祝池还是试探着问:“可以么?” 宋时眼皮掀起来,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有点好笑,谁能想到这人不久前还扬言要追求刺激。 他抿了下唇,把笑憋回去,“可以。” 答应得很轻巧,说完又问一遍:“不过不是什么好事儿,你确定要听?”嗓音沉下来,连空气也变得沉重。 正因如此祝池才想知道。 不好的事憋着最伤元气,伤痛说出来就多一个发泄口,多一个一起承担的人就能减轻一分伤痛,这点他再清楚不过。 “嗯。”祝池点头,“你讲吧,就当我是垃圾桶,你想说什么都可以,有什么不好的情绪别憋着,全倒出来。我容量很大的,装得下。” 垃圾桶么?哪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垃圾桶,这比方打得……一点也不恰当。 紧绷的后背松下来,宋时却莫名愿意把真心倒出来。 他从他父母的纠葛一直讲到小时候辗转的经历。出生母亲冷落、父母不和,再到丧父,搬家、很快母亲再婚,之后有了异父异母的哥哥,紧接着陷入永无休止的责难和比较……如他所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祝池没想到会这么复杂,他想怕是电视连续剧都不敢这么写,有些狗血,但似乎也很合理。 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站在每个人的立场上,好像所有人的做法背后都有苦衷。可宋时不需要苦衷,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没做错什么,所以又凭什么要忍受苦痛? 合理之下,祝池又有些不平。 “安悦梅把这些事告诉我,我难受,但好像也没那么难受,”宋时声音颤抖着,不过很快又调整过来,“至少说明,我并没有那么差,我的努力也不是不存在,只是她不想看,装作看不见罢了。” “安悦梅不是合格的母亲,却是个可怜人。宋铭生是个合格的父亲,却做出可恨的事。”他缓缓地、平静地,说着最理智的话,好像把一切看得清楚,“或许人都是多面性的。可怜和可恨从来不是背道而驰的反方向,而是相依相存的统一体。” 宋时最后吐出口气,“所以都是因果,我也不想去怪任何人了。” 他挤出笑,表现得释怀,可祝池却莫名地难受。 这种感觉闷闷的,打在心窝上,一阵一阵地疼,却又发不出声。 他想,或许生在这样的家庭,本就是件很无力的事情。 “嗯。”祝池希望他是真想通了,“也不要怪自己,你是最没错的那个,你很好,也不用去模仿任何人。” 宋时愣了下:“你真这么觉得?” “嗯。”祝池不假思索,坚定地点了点头,“真的。不论是从前活泼调皮的宋时,还是现在沉稳内敛的宋时,再或者是私下没个正形的宋时,都是最好的。反正——在我心里是这样的。” 笑意在眼角加深,宋时笑起来,这次不像是演的。 祝池真心为他高兴,也笑起来,好像自己也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治愈。 “我讲完了,”宋时瞄向旁边人,借着空子说,“是不是该换你了?我也想听听你的故事。” 他清楚,面前人最喜欢打太极,真心不言说,伤痛不外露。明明和自己一样带着伪装,他现在卸下盔甲,而他却还缩在壳中。 老这么憋着怎么能行? “……我没什么故事啊。”祝池开始装傻充楞。 宋时:“那就讲讲你小名的来由。” “没什么……其实没什么好讲的。”祝池别开视线,闪躲的眼神瞬间出卖了他。 宋时一把拉过他的手,连带着半截身子被拽过去,祝池差点没稳住扑到他身上。 又是一股痒意,从掌心蔓延到全身上下,熟悉的轨迹,熟悉的手法,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 “v你50,先记着,这下总能讲了吧。” 狭小密闭的空间里,无处可逃,插翅难飞,祝池知道自己这回是真的躲不掉了。 “讲吧,我听讲一向很认真的,”宋时说,“这点你放心。” 对方诚挚的眼神很像小狗,正巴巴地看着自己,水灵灵不掺半点杂质。 这真是……遇到祖宗了。 第98章 换谁谁能顶得住? 祝池心一下子就软下来,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他舒了口气,“好吧,那我给你讲个故事。” 好熟悉的开场白。以至于听到这个开场白,就知道接下来的故事基调注定不那么欢快。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忙着做生意,但那时家里条件不好,吃的饭很粗糙,也经常吃不饱,更别提补充营养了。” “或许就是因为身体缺了什么元素,越是吃不饱,食欲反而越大,对食物也就越渴望。”引子开篇定调,祝池讲得很慢,“所以逢年过节摆在桌案上的贡品我总会偷偷去拿,有一次甚至跑到别人家,偷了人家的果子。” “不过很不幸,我被逮住了,我爸妈为此打了我一顿,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挨板子。毕竟我爸妈打我得抽空,但他们一般没那么闲。” “那时候我还很小,大概三四岁的样子,不记得疼不疼,只记得外婆知道后跑过来把我爸妈骂了一顿。怎么骂的我也不记得,只记得外婆夸我‘能吃是福’,所以之后就唤我吃吃,就这么简单。” “原来如此……” 真是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故事,讲故事的人是有些天分在的,这般遭遇还能偶尔冒出些小幽默,可宋时却笑不出,“可是……感觉你现在并不太能吃。” 据他观察,祝池虽然不挑食,但饭量是真不大。 “嗯……”祝池顿了顿,之所以说这个故事长,是因为后面确实有反转,“我小学有段时间总生病,也没人管,想让自己快点好起来就只能自己找药吃,刚好听人说吃布洛芬可以消炎退烧,家里药箱又有,所以吃得有些频繁。只是不知道这药还有副作用,对胃不太好。” “不过歪打正着,之后落了胃病,食欲就没那么好了。正好中和了。”他不想显得矫情,所以选择用笑容粉饰,将一切说得轻描淡写。 看着好像很乐观。 这下宋时彻底明白了,“吃吃”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似乎映射的是童年不好的遭遇,但宋时觉得,于祝池而言,或许更多的是美好,是外婆给他的包容和偏爱。 可是外婆走了,便再没人唤他“吃吃”,他也不再是从前那个能吃是福的“吃吃”。 “那你还希望别人这么叫你么?”宋时问。 祝池想了想说:“现在基本上也没人这么叫,时间一长,没多少人会记得这个名字。而且叫什么都无所谓,除了外婆,大概也没人能叫出那个感觉了。” 空气默了片刻,宋时轻轻抚着他的掌心。 “那就不叫了,让这个名字停留在它最初,也是最美好的阶段。”声音温柔干净,动听得有些不真切,“但你放心,我会帮你记住,永远不会忘。” 真的有永远么? 他自己都想不清之后的事,不确定去哪儿,也不敢肯定身边的人会一直不变。 说永远太远,也太缥缈,他还没规划好未来,所以现在只想抓住面前的人,让这美好更真切些。 祝池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下一秒便反手扯过正在他掌心拨弄的冰凉,将人往自己反向带。距离近到全无,祝池莽撞地吻了过去。 “咚咚。” 呼吸缠绵,心跳加快,温热的气息打在宋时脸上,整个人都不太清醒,他几乎是下意识扯过手边的窗帘,随即房间彻底暗下来,不见一丝光亮。 两人在黑暗中生涩地接吻,薰衣草香和薄荷味搅在一起,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总之很奇妙。 远处礼堂灯火依旧,铿锵誓词在高三楼回荡,可这一刻,世界纷扰全与他们无关,两个带着伤疤的少年将心推出去,静默地互相舔舐伤口。 迷乱中祝池手攀上宋时脸颊,眼下那寸肌肤比他的手还要滚烫。 果然,是湿的。 第76章 高二一共30个班, 现在轮到29班上台,节目接近尾声。不过所有班竞演完还有领导致辞和颁奖环节,估计还能再拖十多分钟。 环境堪比电影院, 可却比看电影要煎熬得多。 放眼望去,现下一班目光放在舞台上的寥寥无几,侯思源和张振轩就属于这类不嫌脖子酸的, 跟npc似的在各班上场下场定时拍起小手,视野异常宽阔—— 他们正前方不知何时空出两个位子, 至今没人回来。而空位两边则堆了两副多米诺骨牌, 扇子一样向两侧散开, 留下中间那个不挡视线、完美观演的豁口。 非静止画面,却安详又和谐: 黄宇恒脑袋抵在夏思澈肩头,旁边周延身子歪在黄宇恒腰侧,而右边三个女生呈对称分布, 最边上的林可心是桩子, 她很倒霉, 再往右无人可靠。 此刻夏思澈正打着宿舍专用小夜灯,稳坐如山地品味那本《给年轻数学家的信》。他早已适应肩头小挂件压着的力道。 可就在这时, 熟睡中的黄宇恒不知做了什么梦,身体颤缩一下, 双手紧紧抱住离他最近的那只胳膊,头朝枕着的肩头深处拱,连带整个身子也向左挪了些。 夏思澈翻书的手顿住, 身子一僵,颈侧袭来的细软触感如同羽毛一般,挠得人莫名发燥。他偏眸垂眼,就看见瓷白脸上锁起的眉和紧绷的唇。 他这是……做噩梦了么? 黄宇恒不安分的睡姿变动不仅殃及左边, 还祸害右边。 落空感从天而降,周延身子晃了下,他顶着朦胧睡意下意识偏向另一侧,可谁知却扑了个空,脑袋重重磕在座椅扶手上。 紧接着,“啊”一声惨叫化为伴奏,周延彻底清醒过来。 “这俩人呢?” 许向暖被旁边动静惊醒,不耐地抓了把头发,觑向周延,“大惊小怪什么,他俩不是早走了么?” 这时,台上话筒传来—— “下面有请最后一个班级,高二30班上台表演,大家掌声欢迎。” 身后传来一阵响,刚睡醒的周延和许向暖下意识鼓掌。 “早”走了???周延顶着一脑袋问号。 他本来不惊的,被许向暖一语点醒,后知后觉惊恐起来。 “不是,所以他俩是走了就没回来,还是回来了又走了?” 即兴绕口令说得很溜,许向暖差点儿没绕出来,“没回来吧。十五班表演完我就睡过去了,之后也没人进来。” “那他俩这么久干嘛去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会吧。”宋时向来稳重,祝池别看他初来乍到,实际也是个心细周全的,两大男生结伴又在学校,能出什么事? 许向暖认真思索过后,得出结论:“肯定不会啦。估计他俩觉得在这无聊,不愿浪费光阴,干脆溜回教室刷卷子去了。” 这么勇的么?顶级学霸的思维果然与众不同。 周延觉得有理,捋着下巴道:“那应该……是吧。” 与此同时,右侧观众席十班区域突然站起个人。 “过一下。”黑皮男生个子很高,放在人群中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聪哥,嘛去?”穿着同款黑色卫衣的男生问。 杨聪随便扯了个理由,“上厕所。” “这么急么?都快结束了。而且你不是去过一次么,要不……” 话说一半却突然顿住。 面前人没有要坐下的意思,男生觉察到冷冽的目光压下来,其中还掺着些不耐,于是腿自觉往里收,给人让出一条道。 杨聪朝阅览室的方向走。路上人比之前还要少,快要结束大多数人抱着同样的心理,即使要上厕所也选择憋着。 趁路上无人,杨聪不自觉加快脚步。 锁门出来他的快感并没有持续多久,回去后就开始不踏实,心里不停琢磨着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 他不是傻子,他清楚要是祝池最后被别人发现,很可能会把事情闹大。而他的作案也是一时兴起,并不周密,所以如果对方想追的话总有办法追到他身上,到时候就不好收场了。 只是整人而已,这么长时间目的也该达成了。 杨聪这么想着,按原路从阶梯下穿过,推开阅览室的大门,蹑手蹑脚往深处走。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没有开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环境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好在他对这里足够熟悉,才能摸黑通过书架围成的狭窄迷宫,一路顺利来到隔板小门附近。 而此刻隔板的另一面,祝池用手拭着宋时眼下的泪,奈何密闭空间太热,微潮的手怎么擦都擦不干,汗水和泪水交融,反而更加黏腻。 宋时感受到眼下晕开的灼烧感,他睁眼,面前人不知何时也睁开眼,眉头压着湿漉漉的眼睛,目光锁在他眼角。 两人拉开些距离,宋时松开抵在他后脑勺的手。缱绻的呼吸在空气中升温,紊乱得失去节奏。 “怎么了?” “你哭了。” 哭什么呢?他讲得有那么煽情么? 傻子,真傻。 第99章 宋时没答,又默了两秒。 无声中祝池撑着窗台凑过去,在他眼角落下一吻,很轻,像夏季的风掠过,随风而至的是清凉的薄荷叶片,吹到眼下,擦干眼角的全部泪渍。 “好了,不许哭,”他扯出一抹笑,甜中带苦,沙哑的嗓音从喉口低声挤出,“不许为我流眼泪,知道了……” 话还没说完,他似乎听见隔板附近传来的细微响动,可下一秒,对方却俯身吻了上来。 猝不及防下,祝池瞪大双眼。 失控一吻,带着侵略性将他包围,比第一次有章法,力道却重了些。 “唔……”他有些喘不上气,又抽出手指了指摇晃的隔板,可对方却摁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游刃有余拉过窗帘一角,从后背卷到前方挡住。 一板之隔,杨聪仿佛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窸窣声,他贴近听了片刻,好像又捕捉到些许似是非是的微弱呜咽。 不会……真吓哭了吧?! 他有些慌又有些好奇。 本打算速战速决跑路的,可开完锁却在隔板面前徘徊,门把手被拧过半圈又松开。反复几次后,他终于做好心理建设,打算开个小缝,只瞄一眼,就一眼。 可就在这时,思路却被身后噼里啪啦的巨响声打断,他吓得连忙转身。 “喵呜~” 只见一个黑影跳了两下,从门口窜了出去。 它……看见我了? 杨聪吓出一身冷汗,根本来不及去管隔间里人是死是活,慌里慌张往出口赶。 眼瞎的他走到门口却很不幸被什么绊了一跤,跄倒在地,他顾不上疼不疼,连现场都没收拾便连滚带爬起身,逃得仓皇又狼狈。 操,杨聪灰溜溜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哪儿来的野猫? “咦,我怎么听见了猫叫?” 祝池耳朵贴着门,听见门外接连传来“哗啦啦”、“咣”的声响,最奇怪的是其中还夹着几声猫叫。 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拧动把手,推门,没想到门还真开了! 两个早就适应黑暗的人轻而易举走到门口。 “小心!” 宋时提醒,祝池低头就看见脚下散落的一堆书,即将落下的脚在空中悬停,又立刻收了回去。 摁亮电源开关,他们弯腰拾起地上的书籍,一本本在书架上分类码好。 走之前祝池又在阅览室转了一圈,不见猫也不见人,倒是隔板边上一个金属小玩意吸引了他的注意。 “钥匙?”祝池捡起来,“你落下的?” 宋时从口袋里摸出个小东西,比对过后发现和他手上的一模一样。 祝池不信鬼神,这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的恶作剧。 他想了一转,自觉自己性格不错好相处,在一中应该没和什么人结过仇,除了—— 心中冒出一个答案,虽然祝池不能肯定,但这么蠢,连关键作案工具都能落下,应该也没谁了。 上次很不聪明地顺走他的练习册,这次关他俩小黑屋,是指望他哭鼻子么? 想太多了吧。 他从小独立自强,一个人住惯了,打三岁起字典里就没有“怕黑”这个词儿! 而且像他这样粗心大意的嫌疑人,查个现场就能轻松锁定,怕是警察叔叔遇上也得乐一阵儿。 宋时和他一样聪明,立马联想到上回贺景阳在食堂的吐槽,如此幼稚又拙劣的手法,应该也只有他了。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算了呗。”祝池伸了个懒腰,把钥匙抛给他,“算他有点良心,不然被其它人解救出来,很像是早恋偷情抓包现场。” 宋时一把抓过空中的钥匙,笑了声,“你不是喜欢刺激么?” 这人矛盾得很,刚才是谁主动撩拨的?现在倒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唉,”祝池哽住,挎着长腿便往前走,也不等人,“走啦走啦,再不走要撞上晚高峰了。” 宋时盯着手上的钥匙,蹙了下眉,又抬头瞄向远去的身影,眉头舒开,快步跟了上去。 礼堂里涌出人群,一班很荣幸凭借最后的ending pose混了个三等奖,班长不在,最后还是夏思澈临时顶上去领的奖。 等所有人回到教室时,只见最后一排两个人已经稳稳坐在位子上,不知坐了多久。 “这起码刷了半张数学卷了吧。” “何止半张,照他俩比着卷的速度,得快一张了吧。” “天,我怎么没有溜回教室自习的觉悟,我数学卷子还没写完呢!” “别说了,我也没写完。” “……” 同学们感叹着俩大佬拼命学习的劲头,也迅速归位,拿出没写完的试卷,即刻收心进入学习状态。 只有最后一排两人像是慢了半拍,手握着笔,却一字未动。 第77章 这天晚上, 大顺望着单看几乎能以假乱真的金色铜杯,一高兴便大手一挥,把数学卷给免了。 不过在班上两位大佬的积极带动作用下, 班里写完卷子的占大多数,效率比往常哪天都高。 只可怜两位大佬今日耗费太多心力体力,大脑像是被吸干精气, 剩下的晚自习磨蹭半天也没能进入状态,勉强才把数学试卷赶完, 几乎是教室里最后走的。 惹得从后门过的人纷纷侧目:这也太刻苦了吧。 祝池洗完澡几乎瘫倒在床上, 难得早一回感受到困意, 眼睛闭上的瞬间,手机却不合时宜嗡了声。 他迷迷瞪瞪半睁开眼,没撑半秒又耷下来,困意驱使下他选择装聋作哑, 没管。 可接下来一连串消息炸过来, 手机提前过年, 放鞭炮似的响个不停,将祝池的困意炸得一干二净。 谁啊。什么要紧事…… 他从床上挣扎起来, 摁亮屏幕就看见猴子头像旁挂着个红点,数字9很是扎眼。 猴子:池!头儿!这都多久没上号了? 猴子:今天是每季度一次的淘淘日, 你该不会忘了吧? …… 猴子:不会真要退网了吧??? 猴子:兄弟们舍不得你啊啊啊! 猴子:[不能没有你] 猴子:[高举我头大旗] …… 这家伙什么时候偷拍的他?还做成了表情包??? 没记错照片上是高一运动会他被临时拉去当旗手的那次,站太久没忍住,正打着哈欠…… 祝池严重怀疑他是故意的。 住持:最近学业繁忙, 无暇游戏人生。 猴子:!!! 猴子:头儿!你终于活过来了! 猴子:今天有空上号吗?[探头] …… 住持:等着,马上。 淘淘日是天地每三月一次的商品折扣活动日,会在天机城专门划出一片淘淘集市,云集各类商家摊贩, 以低价出售过剩商品。 不过这并不是彻底的自由贸易,交易单箭头,说白了就是每个id选择买家或卖家身份后,在集市中便只能扮演单一角色,即仅进货或仅出货。 正因如此,通常情况下只有那些背包存货多,且所存商品在当前市场不吃香的才会选择低价抛售。系统有规定,最高折扣不超过五折。 猴子能在这天想起他不是没缘由。 主要是因为他眼光很毒,一般看上的低价商品在不久后都会价格飙升。和炒股的原理相似,低价买入高价卖出,赚得就是一个差价。 所以跟着头儿买,别管是啥,直接冲就行。稳赚不赔,赚多赚少的问题。 这是猴子他们年少不信邪,固执单干却次次血亏后总结出来的万用经验。 在淘淘集市上溜完一圈。 花果山大大王:头儿,这就没了???不再看看! hsm头头:……差不多这些。 祝池耳机坏了,猴子他们不得不在聊天框打字输入。 闪电豹击:一条街下来怎么说也有小一百家卖货的,商品虽然等级低了些,品相差了些,种类单一了些,但胜在便宜啊!全部清仓甩卖白菜价,很难让人不心动吧。 焊死旱鸭子:可不是!其他人都抢货抢疯了,咱们真只入这三样? 花果山大大王:头儿,你甘心就这样走掉么?三月等一回啊!!! 许久不打字的三人手速起飞,消息唰唰两下轰过来,字里行间流露出大写的“心有不甘,留恋不舍”。 hsm头头:…… 折天戟、冥王刀、风火流星锤,集市上仅有的三样高阶兵器被他们收入囊中。猴子、鸭子、豹子人手一件,不多不少,三件正正好,谁也不存在空着手回去的情况,除了祝池。 他的元宝刚从游戏中提出来,现在是个仅有几千金币糊口的穷光蛋,所以作为一个没有资金亲身领头又被人委以信任的推荐官,选择自然比平时慎重了些。 住持:其它的也不是不能入,但不保证能赚,或者说不保证什么时候能赚。你们要是等的起的话也行,只是这个时间成本…… 第100章 话说到这个份上,三个变色龙一秒心甘。 花果山大大王:那要不算了。 闪电豹击:算了算了。三件足够,见好就收。 焊死旱鸭子:对对,咱不当赌徒。 没有耐心是次要的,关键是他们不具备承担风险的大心脏。 花果山大大王:头儿,我才发现挑的全是兵器,有什么讲究吗? 要说讲究,那倒确实有。 祝池不是算命的神棍,也不是被幸运女神永远眷顾的欧皇,他每一次的押宝成功,都不是空穴来风。 住持:前阵子桃园结义活动五彩线不是炒得厉害么,它的加持大多针对角色的固有技能,也就是术法,因此掀起一阵术法提升热潮,所以那阵子药水、灵丹也跟着炒得火热,供不应求、价格飞升。 住持:而这阵热潮现在退下来,大家的关注点重新回到兵器对原始攻击力的加持上,兵器类的溢价空间上升,过不了多久,价格很有可能会回暖,甚至创下新高。 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祝池想着反正说了,不如就多说点。说不准哪天他真退网了,猴子他们也不至于头脑发胀在淘淘日上瞎买一通,事后跑来和他哭诉亏得有多惨烈。 住持:其实还可以留意下每季度各类商品的价格涨跌情况。商品无非兵器、衣饰、食品、医药几大类别,放长时间线,各类的价格升降有一定的周期轮动性,而且多数情况大类间的价格升降一致,就比如之前嗜血魔戒炒高价的那阵子,饰品类的价格就普遍要比往常高不少。 住持:你们多留心、多记录,是能从中发现规律的。像是照我之前的记录,这个季度,大概率会轮到兵器类涨价。 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窍门。 他们不知道头儿打哪儿学来的这些门门道道,反正教科书上没写,也有可能是他自己悟出来的,反正不管怎样,讲得好、有道理就对了。 聊天框满屏附和—— “妙不可言!” “茅塞顿开!” “高人指点!” …… 不知何时画风逐渐扭曲,走上不归路便再也下不来。 “如听仙乐!” “清热解毒!” “活血化瘀!” “止咳化痰!” …… 真特么离谱。 这帮子人到底理没理解,确定不是无脑夸夸?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祝池懒得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他活动了下酸胀的手腕,再回神就看见聊天框的成语大会戛然遏制,结语来自某个相比之下稍显陌生的id—— jzt尖:勾魂摄魄。 腕关节“咔”地响了一声,祝池差点忘记群里还有这号人。 瞧瞧看都说的些什么鬼话,“勾魂摄魄”能这么用? 他切出和某人的私聊框,发去一串问号。 hsm头头:语文大师,敢问您能再离谱点儿么? 他没想到对方还真敢回。 jzt尖:能。那就“怦然心动”。 …… 能不能再离谱点儿他不敢确定,但他能确定,这货还能再骚点。 jzt尖:好了,不逗你了。没看出来投资你还挺有一套的。 hsm头头:那可不。本人最擅长的不是学习,而是搞钱。 某人私下不仅狂,凡学研究得也是相当到位,宋时佩服。 jzt尖:哦?那你能忍住空手而归,也是很厉害。 “没钱。不然……”字打到一半屏幕上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祝池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删除键摁得哒哒响,最后敲出一句: “我也不想啊,这不是没钱么,就等你来。” 缺乏背景的话语意不明,乍一听像是在撒娇,宋时这样心软的金主最是遭不住。他顺着他的话问。 jzt尖:等我什么? hsm头头:当然是等你——还钱了。 hsm头头:50就算了,50元宝就行,省的微信支付宝麻烦,游戏里直接转我就行。不用手续费也没时间延长,秒转秒收,极速到款,黑心游戏商这点还是做得不错的。 宋时:…… 才过去多久债主就来索债了?! 他信了。这真真是会搞钱,还是个会搞钱的财迷! 宋时把元宝转过去,没过多久,背包里却突然多出个装备——青龙偃月刀,高阶兵器,战士专属。 有摊贩姗姗来迟,祝池没想到快收摊还能让他捡漏到兵器,正巧那宝刀摆在前排,价钱也合适。 hsm头头:送你了,刀48元宝,2元宝算是小费。 hsm头头:温馨提示——投资有风险,亏了可就不怪我喽。 - 翌日大课间,立德楼最丰富多彩的时刻,教室里的忙着聊天、补觉、赶作业,走廊里穿梭着打水、上厕所、跑办公室的身影,不过怎么活动都不过教学楼的方寸之地。 整栋楼似乎成了独立的生态缸,少有鱼儿不嫌麻烦溜出去,生态缸以外的地方成了人迹罕至的荒原。 至美楼亦然,阅览室就更不必说,这样的犄角旮旯即使大白天也不会有人。 没有人最好,最好什么都别出现。 杨聪在心里祈祷。 他按原路拐进阶梯下,眼睛长在地下,一路似乎都在追踪什么,可惜无果,但幸运的是阅览室门没锁。 他估摸祝池昨天肯定是被吓傻了,所以走得匆忙,没准儿走的时候也被门口的书绊了一跤。 推开门的情景如他所料,地上散着一摊书,无人收拾。 这次杨聪放聪明了些,走得格外小心,眼睛不忘在地上来回扫视。 没多久他的地毯式搜查便有了结果,隔板门边一个银色小东西跳入眼帘。 找到了,就是它! 失而复得的感觉最是畅快,昨天回家发现钥匙丢了后,他可是一宿没睡好。 杨聪兴高采烈地跑过去,正要伸手去捡,可不知打哪儿横来一只手,先一步给截胡了。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干嘛,这是我钥匙!” 抬头的瞬间,他却愣住了。 宋时捡起钥匙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的?” 两人个子差不多高,杨聪却总觉得被人压了一头,而这莫名的压迫感让他不自觉心虚起来,手心发汗,后背僵直,好像他昨天关的人是他一样。 杨聪竭力保持镇定,企图用音量盖过紧张,“是啊,我的钥匙,昨天落这了。” 宋时:“哦,这样啊。” 说完手微微往前递了些,掌心摊开,对方自觉探出身子去接,几乎整只胳膊长伸过去,可即将触到时面前五指却突然并拢,胳膊猛地回抽,杨聪踉跄一步,险些扑了个空。 宋时脸沉下来,眼神变得狠厉,不像偶然经过的路人,倒像是蹲守猎物已久的捕猎者。 “你是昨天晚上落下的吧。” 杨聪愣了一愣,又矢口否认,“不是。” 宋时一步步逼近,手压在他肩膀上,“不是你抖什么?嗯?” 杨聪更慌了,抖得也更厉害了。 他想不通宋时为什么会知道,他进来时明明只看见祝池一个。 难不成祝池昨晚找宋时告状了?他们关系这么好的么? 嘴硬如他,只要没证据他就打死也不承认,“我冷的,怎么了。学生会会长难道要抢别人钥匙吗?” “你昨天做了什么自己心里应该清楚。”宋时冷冷道。 杨聪站直了些,甚至往前上了一步,挑衅的意味很明显,“我不清楚,要不会长跟我具体说说,看我想不想得起来。” 这时,阅览室突然钻出来几声细微的声音。 “喵呜~” “喵呜~” 断断续续,却愈发的近,愈发的清晰,直到逼得杨聪捂住耳朵。 “什么声音?”他惊恐地看向四周,却什么也没有。 “什么声音,猫叫声而已,”宋时脸上不挂一丝情绪,冷若冰山,“这你应该比我熟悉,毕竟昨天刚打过照面,今天它应该是——” “来找你聊天。” 话音刚落,杨聪腾一下坐在地上。 他彻底绷不住了。 “你……你到底要干嘛?我昨天……昨天没关你啊,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你多管什么闲事。” 没死,却认得相当迅速。 而这时,猫叫声停止,背后突然传来一道散漫的声音—— “没关他,那是关我喽。” 第78章 不轻不重的力道在肩膀上落下, 和宋时刚搭的是一侧,创伤未愈而再度叠加,杨聪半边身子快要冻住, 僵硬得不敢转动。 “具体说说看,是怎么关的我,又为什么关我呗。” 祝池蹲下又起身, 尾调一如既往地懒散,慢条斯理吞吐着冷气。 面前冰川背后风洞, 腹背受敌的杨聪再没法硬气下去, 何况真让他撞到正主面前。于是他开始绞尽脑汁想说辞开脱。 “我……我昨天就是路过, 看见阅览室灯亮着……然后突然灭了,觉得奇怪便进来看了转,”他慌忙摆手,划桨一般, 整个身体都跟着用力, “但我什么也没发现!进来一个人也没有, 真没有。都是误会,误会。” 第101章 “误会?” 祝池绕到他面前, “误会个头!你当我傻子呢!” 他弯腰,凑到杨聪跟前, 摁着他的头说:“还不承认,不是你做的你慌什么?还是说……你想跟小猫聊天,它可是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哦。” 杨聪哆嗦一阵, 就听见头顶回荡起熟悉的猫叫,一声声“喵呜”催命咒般环绕在身侧,阴魂不散,怎么甩也甩不掉。 太玄了, 这未免太玄乎。 青天白日下和人约架他没在怕的,可这种鬼压床的东西要是缠了身,别管是八块腹肌还是一米八,照样得乖乖趴下叫奶奶。心里有鬼的人看什么都是鬼。 那猫……不会真回来找人吧? 杨聪想抬头一探究竟,可谁知对方不是吃软饭的,力气出奇的大。他被死死摁住,不得动弹。 至美楼阶梯下北风呼啸而过,透过门缝在室内掀起一叠浪,正不断向风暴中心推近。 “说不说?”耐心告罄,商量的语气荡然无存,“是非要我请小猫来和你对词儿还是——” “说!”杨聪怕了,在身体和心理的双重考验下,他这回是真怕了,“我说……我说。” 祝池松开他的头,杨聪把昨天见灯起意的经过一五一十讲出来。 前半段他没撒谎,他确实是被阅览室的灯光吸引进去。好巧不巧他随身携带着钥匙,于是便在祝池走进隔间后生出歹念,摸出钥匙,从门外上锁。最后还不忘“贴心”关上灯,为的就是不给他任何打发时间的机会,只能在幽闭的黑暗中原地等待救援。 原来如此,祝池和宋时对视一眼。 一股无名火窜上来,祝池二话不说朝杨聪踹去一脚,也正是这一脚,把杨聪刚吓破的胆子给壮了回来。 他本不想动手的,谁知对方现在周身环绕戾气,一副又拽又不好惹的样子,很是欠揍。 “几个意思?我不都讲清楚还给你道歉了么。”杨聪骂了句,“操,别逼我动手……” 话还没说完,梅开二度,大腿惨遭飞来一脚。 “卧槽,”他躬身捂着腿,“是你先动手的啊,别怪我不客……” “气”字未落,又是一脚,重重踢在他另一只腿上,失去平衡的葱杆儿当场关节折,给人行了个大礼。 “就这个意思。”祝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杨聪试图站起来反击,谁料对方闪电般绕到他身后,牢牢钳住胳膊,别到后面,正欲扑腾的手挣扎几下便彻底卸劲。 用不着宋时帮忙,一个人足矣。 “第一脚是给你面前这位踢的,篮球场上你恶意伤人,还没给人道过歉。”祝池说,“第二脚是帮我兄弟踢的,考场上你目中无人,嚣张的气焰差点儿影响他考试,你也欠他一个道歉。至于这第三脚——”他顿了顿,音量也拔高了些。 “是给我自己踢的。挡我路、偷我练习册、关我小黑屋,接二连三搞小动作,是以为我好欺负么?”祝池声音彻底冷下来,“道歉晚了,我不缺那句廉价的对不起。既然做了错事,那就得接受惩罚。” 他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今天下手算轻的,如果觉得不得劲儿,下次,你不妨再试试。” 杨聪只知道面前这位学生会会长是个不好惹的硬骨头,上次在他身上吃过亏,现在腿伤才刚好。 哪曾想这位看起来温良无害的转学生更不好惹,梆硬,踢到他算是踢到了钢板。 倒霉、晦气,看来这帮子人以后得绕道走。 “那什么葱,”杨聪愣了一愣,比起刚刚三脚短短四字伤害性简直降维,可侮辱性却极强,祝池指了指门口的一堆书,“你昨天弄的,记得整理放好。” “我……”没等他解释二人便拐了出去,门啪嗒一声合上。 我操,倒了个大霉。 杨聪暗骂。 猫拉屎怎么也要他擦屁股。 祝池本来没打算去理会这根葱,他的时间宝贵、精力有限,花功夫在这些不相干的人或事上不值当。就比如今天,他明明可以在教室刷完一套数学选择或者做一篇语文阅读,毕竟那傻逼每次做的傻逼事都没给他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只是他没想到,杨聪专挑软柿子捏,他的目标不是宋时,反而是他。 这下性质彻底不同,不是简单的恶作剧,是校园霸凌,一点也不夸张。 而他有必要澄清一点:他不是孤立无援的转校生,也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受气包。就算没有靠山,就凭他,做自己的靠山足矣。 只是他有些疑惑,怎么都是好学生,杨聪之后就不敢惹宋时了呢?仅仅因为上回篮球场杨聪自己坑了自己,把宋时当瘟神么? 祝池偏身,盯着对方上下打量。 “看什么?”宋时被他盯得不自在,别开视线,指尖不自然地在眼皮上刮了下。 面前这张脸确实极具迷惑性,脸上几乎没有一处弧线,下颌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眉骨突出,就连深邃的眼角也是锐利的,不笑时每个五官都透着锋芒。像闪着寒光的刀刃,就差把“危险勿近”写脸上。 嚯,不当校霸可惜了。 “我看你……唉,没什么。”祝池啧了声,把话硬生生吞回去。 宋时不信,这表情一看就不像是没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祝池摇头:“没啊。” 宋时:“那你对着我脸发什么呆,被我帅呆了?” 祝池:“……” “我们要做一个有内涵的人,不能光看脸,”祝池咳了两声,“不过你演技是真不错,顶着这么张校霸脸扮文弱好学生,不容易。” 嚯,不当演员可惜了。 - 他们才一个大课间不在,教室里便炸开了锅。 不知打哪儿来的消息说要换英语老师,下课铃一响,班上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吵成一片。 “到底怎么回事?我们联考英语不是考挺好的么?”有人问。 辛晓婷忍不住撒气,“就是就是,学校凭什么随便换老师!” 前排有男生转过来说:“火这么大,要不你追出去问问老马,应该还没走远。” “我……”辛晓婷说,“你怎么不去啊?” “我害怕,还是课代表去比较安全。” “……” 林可心从物理笔记中抬头,“大家也别着急,等官方消息吧,说不定明天娜姐就回来了呢?” 此刻教室另一角,周延将事情经过给最后一排两人复述一遍。 也就是大课间有七班的说他们班又换了班主任,从老马换成他们现在的数学老师,不少人猜测这次不是临时带班,八成是真换班主任了,至于娜姐……现在都没见着人,换英语老师也是迟早的事。 祝池刚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感受到后背掠过一阵风,后门口的周延突然被人撞了下,“对不起”快到让人听不清,转身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宽大的校服衣摆扬起又落下。 “许向暖?”周延敛去火气,下意识低头扫一眼自己的站位,“这么宽的路我也没占道啊,干什么跑这么急,人都不看?” 祝池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楼梯口,视线不自觉上移,跟随一道风一路窜到七班门口,他盯得出神了些。 周延没太在意祝池目光延迟的时间有些久,只当他是在看风景,于是扒着宋时肩头,和他讨论着上节物理课老马留的题目。 自从上次合唱比赛过后,他对跟祝池超距离接触总有些忌惮。他想或许祝池不喜欢亲密接触,而班长好像比他想的好亲近,不惜换两次座位来到他身边,看来是不介意。 “……还有什么问题么?” 班长讲题速度太快,没跟上思路的周延正对着题目雾里看花,“有。能再重复一遍么?如果能0.75倍速那就更好了。” 宋时:“……” 他默不作声将周延搭在肩上的手拿开,周延本是觉得离近点方便交流,可这么看来好像确实影响班长写字发挥了。 周延立正站好,难得做了回有骨头的。 宋时这遍语速回归正常,讲完题,周延思路又跳到卢娜的事情上,“你们说娜姐不会真出什么事吧?这个节骨点突然上不了课,只可能是身体出问题……” 祝池不知何时收回视线,朝他看去,坐得板正的宋时也偏过身,像是突然意识到,周延连忙抽了自己几嘴巴,“呸呸呸,不可能!娜姐那么有精气神的人,身子骨肯定比我这种脆皮高中生要棒。” 沉默半晌,宋时垂眸似在思考什么。 忽然眼皮跳了下,他开口道:“也有可能。” 第79章 那天在医院, 电梯门口一晃而过的人影蹦入脑海。 宋时当时就觉得有些眼熟,奈何电梯数字跳太快根本来不及看清,他没细想, 只当是错觉或者巧合,可现在那个身影逐渐与话题人物联系在一起,倒是显得合理。 周延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心说我刚收回乌鸦嘴你怎么就上赶着咒人家,正欲究原因, 嘴张开一半却听见另一侧的人说: 第102章 “许向暖, 问到什么了么?” 周延跟着祝池扭头, 就看见许向暖耷着眉往里走,步子很慢,脸上写满了心不在焉。 她愣了一愣,慢半拍刹住脚, “没, 贺景阳他也不知道。他们班刚换班主任, 现在可比我们班炸多了。” 周延插着腰,好像一副很懂的样子, “那可不,七班数学老师是远近闻名的‘一中名师’, 作业多、管得严、人古板,换谁不好非换他,怪不得会引起群情激愤。” 许向暖没对周延的解析发表看法, 依然蹙着眉,似乎还在想别的事情。 她冷不丁又问:“你们说娜姐真不教我们了么?” 明知这个问题在场的也无法给出答案,她却还是问出了口,懊恼的语气像是在自言自语。 祝池察觉到她的低落情绪, 手伸进口袋摸索,稀里哗啦一阵响,他从中摸出个小东西,递到她面前。 “?” 许向暖低头,和红色包装袋上的小人四目相对,小人正咧着嘴,笑得灿然。 “吃颗奶糖吧,”祝池手抬起,往她面前怼了怼,“旺仔的,你的最爱。” 许向暖又愣了一愣。 她爱吃奶糖,但奶糖也有很多种。大白兔、金丝猴、喔喔……不过她最爱的还是旺仔。她喜欢喜庆的红,喜欢小人没心没肺的笑,再瞪就把它吃掉。 除了贺景阳和宋时,他是第三个留意她最喜欢吃哪个牌子糖的人。 “先别想太多,娜姐她肯定有自己的安排,”祝池说,“如果她不教我们了,那一定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宋时:“说得没错。娜姐平时那么敬业,肯定不希望她的事情影响我们,我们尊重她的选择,才不算给她扯后腿。” 两人说完,周延忍不住鼓掌,“班长不愧是班长,就是会做心理辅导。班长同桌也不愧是班长同桌,这大局住持能力一点不输!” 许向暖脸上的阴霾消散了些,她捻起糖纸,撕开,将瞪她半天的旺仔卷入口中。 味蕾打通,甜味在舌尖蔓延,心情也跟着舒畅不少。 奶香味在空气中逸散,周延咽了咽口水,巴巴地望向祝池,“还有么?” “?”祝池瞪着眼,“什么?” “糖……还有么?” 手摸进口袋,一顿稀里哗啦却始终找不到那个熟悉的包装袋触感,祝池干脆翻出口袋,把所有糖倒出来,指尖点完一遍推到周延面前,“喏,没有旺仔了,其它的你随便挑吧。” 视线在五花八门的糖上来回打转,里头好些周延都没见过。 话梅糖,有些酸。 榴莲糖,味儿大。 流心太妃糖,太甜腻。 金色纸箔包裹的巧克力,糊得满嘴黑泥。 …… 最后目光锁在一个绿色包装袋上—— 薄荷糖。 甜度适中,清新口气,清凉提神。 不错,就它了。 周延爪子伸过去,就要触到,眼前那抹绿却一瞬消失不见。 “?” 哪儿去了? “我就这个吧。” 他抬头,就看见班长大人指尖夹着糖,三两下剥开糖衣,抬手仰头,动作娴熟得不像是第一次。 周延:“???”您也要吃糖? 薄荷香气在空气中氤氲,宋时很绅士地托掌朝向剩下一堆糖,“我这个就够了,其它你随便挑。” 周延:“……” 那您可真会挑。 - 午后阳光懒洋洋透过窗隙,绿萝叶子疲乏地打着卷儿,天井草丛虫鸣声不绝。 一班教室里同学们正在安静自习。按照课表午自习后第一节课是英语,他们清楚,大概率上不成,所以上课铃打响后个个纹丝不动,专注得难以自拔。 “上课铃没听见是吧?把其它科作业都收起来!” 几日不闻,如三月兮。 没有高跟鞋蹬出的预告声,卢娜就这么活生生闯进教室。 台下倏而抬头。 “瞪着我做什么?”一如既往的精致妆容,甚至比平日更加浓妆艳抹,像是刚参加了什么大场面回来,“听写本拿出来!给了这么久时间复习,这下应该都没问题吧。”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套路,纯正luna味儿。 台下两手一拍,这才对嘛! “拍什么掌?报个听写这么兴奋的么,看来是都准备好了。”卢娜眼睛笑成月牙,眼内的红血丝彻底隐匿起来,“确定没问题了是吧?不需要再瞅两眼?” 一班齐声:“没问题!不需要!” 底气十足,好像真的都会一样。 “好,”这个回答卢娜满意,笑得次数比往常哪天都要多,“我丑话说在前面,谁要是错一个,就来办公室领卷子。” 台下附和:“那必须。” 这节英语课过得比那天都快,日头渐渐偏西,照在一班的阳光一点点黯淡下来,时间和阳光赛跑,从绿萝枝叶间隙流淌而去,匆匆不回。 卢娜卡着下课铃讲完最后一题,铃声打响后她没着急走,而是在讲台上站定,要说什么很显然,肯定是来找他们讨这几天作业的。毕竟老师不在,某些不自觉的同学就容易怠惰。 “同学们,和大家说个事情。” 这开场白……怎么感觉有些怪?! 台下不自觉端正坐好,目光全聚集在台上,难得没人低头一心二用,好像这样才能听清楚似的。 “这可能是这学期我带大家的最后一节课。” 此话一出,下面人彻底木住。 “实在抱歉,由于家里的一些缘故,所以我可能要缺席一段时间,至于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确定。”卢娜挤出笑容,哄小孩儿一样哄着面前苦着脸的大朋友,“我明白突然换老师可能有些同学会不适应,但其实没什么,我跟你们讲,上大学后有些课一周换一个老师,你们也算是提前适应。” “而且多接触不同风格的老师也不是坏事,每个老师教学风格不同,但每个人身上都有能学到的地方。刚开始你们不还吐槽我语速快,跟不上,别以为你们在私下蛐蛐的小话老师都不知道。” “一中的老师都是尽心负责的好老师,不管方式如何,但初心都是一致的,所以希望大家信任一中的每一位老师,”卢娜撑着讲台沿,“再说,我们班同学不是以自学能力强著称么,所以无论老师怎么换,都打不倒你们,都别想把你们拽下去,大家说是么?” 指针转个不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课间就要结束。 分离的实感渐渐清晰,一班人似乎这才接受娜姐真要离开的事实。 她将离开的原因掠过,啰啰嗦嗦半天全是开导他们的话,短短几分钟,恍惚间好像又上了一课——真正的最后一课。 “好了,一个个怎么回事,光我在上面讲,下面一点回应都不给是吧。” 这话她不知说过多少遍,在无数个英语课上,以往每次说都竖着眉,厉声将讲台拍得震天撼地,可今天声音却异常轻柔、温和。 她似乎是累了,连发火的力气都没了,她想给大家留下好印象,笑着说再见。 “是。”下面弱弱地回了声。 卢娜嘴角抽了下,“还‘是’?” 他们仍停留在上个问题,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不是,”第一排古子诚率先解释,“我们说的是不管老师怎么换,我们肯定能稳住这次的第一。” 黄宇恒带头和:“对,下次我们照样吊打隔壁班,不能让他们看笑话。” 周延接着和:“咱班英语成绩代表娜姐的脸面,怎么说也不能给娜姐丢脸,大家说是不是?” 下面叫得一个比一个声音大,祝池张开双手比成喇叭,括在双颊大喊:“是——” 尾调脱得老长,旁边人被他号着一起喊:“第一,必须的!” 教室里闹作一片,整栋教学楼属他们班最坐得住,也就属他们吵得最凶,几乎盖过走廊里喧嚣的人声。 这场欢送会开得张扬又热烈,仓促之间,没人说再见。 第80章 “叮铃铃——” 铃声也压不住一班喊号子似的鬼叫, 大顺老远听见,可当他迈进教室的瞬间却怔了一怔,微皱的眉松开, 刚想说“吵什么呢”又生生咽下去。 卢娜抱着教案和小蜜蜂匆匆走下讲台,和大顺打了个照面,脸上挂着歉意, “赵老师,不好意思啊, 下课多说了几句没注意时间, 恐怕要耽误你上课了。” 这时, 走廊上掠过几个二三班的身影,奔跑的间隙扭头,隔着窗玻璃向一班投以同情的目光。 “惨惨惨,真惨, 惨绝人寰。” “唉唉唉, 非人, 痛失课间。” 不明就里下他们叹了口气,为一班惨遭“剥削侵占”的下课时间惋惜。 “没事没事, ”大顺笑着朝卢娜摆摆手,而后大手一挥: “大家想上厕所的现在去, 给你们三分钟,应该够吧。” 第103章 话一出,下面人接二连三往钻。 走廊里登时响起一阵嘈杂, 刚扑进教室的二班三班同学纷纷侧目,和勾肩搭背正闲庭信步往厕所间去的一伙人面面相觑。 “?!” 一瞬颠了个个儿,他们上课,一班下课。 “把昨天做的试卷拿出来, ”大顺随手翻了翻课本,从错综的夹心饼干中捞出一张,像是突然翻到什么,又顺手捞起一张,“上课前我们先来颁个奖——” “?” “让我们恭喜夏思澈同学,在这次数学联赛复试中获得一等奖的好成绩,很难得,是几个一等奖中唯一一个高二的。” 台下自觉鼓起掌来,几声“哇塞”夹在其中,不乏有人投去钦佩艳羡的目光。 而此时众人关注的对象却还在状况外。 夏思澈刚没去上厕所,趁空档拿出竞赛集锦,现在攻坚攻到关键时刻,耳朵跟塞了棉花似的对外界无关紧要的事充耳不闻,还是在黄宇恒的推搡下才回过神。 “上去领奖啦。”黄宇恒拽着他胳膊。 夏思澈愣了一愣,抬头发现全班四十多双眼睛几乎都在看他,讲台上那双最为瞩目,盯得灼灼,有点瘆得慌。 “你数学比赛得了一等奖!”黄宇恒就知道他没在听,又提醒一遍。 夏思澈这次搞清楚状况,上到台前,接过奖状。 “别看只是一张薄薄的纸,”大顺说着,夏思澈低头扫了眼奖状,是挺简陋,“但奖状证书只是个形式,背后的含金量才是王道。再接再厉,争取决赛再创佳绩,进国家集训队!” 说完在夏思澈后背拍了拍,夏思澈被拍得一愣一愣,头下意识点起来。 台下又是一阵啪啪响,后排某人在其中发挥中流砥柱的作用。 宋时瞟一眼旁边鼓掌鼓得贼带劲儿的那位,偏过身子问:“人家得奖,你这么开心干嘛?” “为同班同学的优秀喝彩,怎么了么?”他兴奋劲儿未减,又带头“哇”了几声。 宋时瘪瘪嘴,想当初他作文获奖的时候,可不曾有过这种待遇。 热衷记录点滴美好的大顺心血来潮,夏思澈实惨,连人带奖状扣在台上拍“艺术照”。 “奖状抬高一点,”摄影师大顺边摆弄手机边指导动作,“再高一点……诶,好,很好,就是这样。” 不仅如此,下头还有位表情指导老师时刻监督,黄宇恒伸出两根食指,戳在嘴角牵起一抹笑,露出八颗白亮光洁的牙齿。 “别挎着脸,笑一笑。” 本就不自在的夏思澈哪里笑得出,可下一秒,笑得跟假人似的呆瓜却忽然改变策略,食指转到眼角,白眼翻上了天,吐出的一截舌头歪在虎牙底下。 夏思澈没崩住,笑了。 就在这时,大顺摁下快门。 “诶,对了,拍得太好了,表情很到位。”一语双关,一下子夸了两位。 结束营业的夏思澈一秒待不下去,灰溜溜逃回座位。 祝池在台下看戏,慈眉善目,颇有种自家儿子在台上领奖的骄傲。 至于么?宋时放倒笔杆在祝池手背点了点,挑着眉阴阳怪气道:“就这么乐?下次我作文比赛拿奖回来,记得照着这个反应来,只能加料不能偷懒。” “那恕我做不到。” 宋时脸绿了,“……” “这不一样,”祝池说,“当初我没参加推荐夏思澈,所以他得奖了跟我得奖是一样的,我当然开心,证明我没看错人,眼光不错。” 宋时了解,“哦,这样啊。” “至于你嘛,”祝池托腮想了想,“我是觉着给你的喝彩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下展示,但如果你不介意和他们一样,那我也……” “那还是算了。” 宋时慌忙打断,“我介意,不想和他们一样。” 不想和他们一样,只想做你心中最特别的那个。 - “嗡——嗡——” 手机震个不停,祝池翻开一看是宁想打来的语音通话。 他愣了几秒,指尖在接通键上徘徊。 太久没和父母实时连线,忐忑之余,他潜意识想逃避。不过最后他还是接了,在宁想第二遍打过来时。 “阿祝,最近还好么?” “挺好的,有什么事么?” “没事,好久没联系,就打个电话问问……” 话音中断,祝池隐约听见有人在交谈,内容听不清,只听见宁想最后怒气冲冲说了句:“不是交代这单和另一单分开发么,怎么又整一块去了。算了,赶紧联系门店……” 原来是在工作。 难得这么忙还抽时间跟他打电话,看来是有事。 “对了,我听说最近高中数学联赛复试成绩出了,考得怎么样?” “……” 果然,还说没事。 宁想似乎意识到跳得有些快,没问参加了么也没问初试成绩,这种唐突的问话方式在生意场上最为忌讳。 “最近太忙了,我也是刚听老吴提了一嘴,他儿子也是搞数学竞赛的,不过比你大一届,初试过了,但很可惜复试没过。我想我儿子这么聪明,应该初试复试都没问题吧?” “我……” 关于数学竞赛,祝池也有话想和宁想坦白,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今天宁想既然问到这个地步,他想着要不干脆讲清楚算了——这个学期结束,他就不打算继续数学竞赛了。 可提前捋过无数遍,自认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说服理由到了嘴边,却又不知为何突然乱掉。 也就是在他卡壳的途中,时间宝贵、说话做事雷厉风行的宁女士又插进来: “我了解过,这得决赛前60才能进国家集训队,努力努力,冲击一下目标,争取高二把保送名额确定下来。”她思路清晰,一如生意场上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只不过在心里自动将对面的毛头小子划为手拿把掐的一类,“实在不行的话高三再来,还有一次机会。” 她说完后的半分钟内,两头都没作声。 这场对话像是摁下了暂停键,只有手机屏上的通话时长步履不停,数字一下一下往上蹦哒。 祝池咬着唇,任窗外凉风扑打在后脊,校服衣角被揉皱成苦瓜纹理。 所有一切,不论高三的路还是往后的路全部安排妥当,顺着走下去便是通途。 这样周全,还叫他说什么呢? “阿祝,在听么?” 宁想似乎察觉到对面情绪不高,往日祝池会附和她还会臭屁地贫几句,让她宽心,可今天她却从静默中嗅到一丝反常,“难道是……复试没发挥好?” 不知是足够信任他还是不愿接受事实的脱轨,她用的是“发挥”。这个字眼似乎比“考”要保守温和得多。 “我没参加。” 紧攥的衣角松开,祝池转身拉开椅子,瘫在椅背上,“比赛我没参加,学校高二只选一个人参赛,我没选上。” 这不是脱轨,这简直是直接掉头! 宁想把他往一个方向扯,他却偏要驶向另一个方向。 “我……“ “所以不是初试没过,是校内选拔都没选上是么?” “……是。” 对面叹了口气,失望的意味明显。 “这下你明白为什么只能是第一了么。” “优秀的人扎堆,能力强的人遍地开花,现在社会竞争压力那么大,很多时候都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甚至万里挑一,只有做到最好,才能把机会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才能让别人没话说!” 说得很对啊,可如果不是自己想要的机会,又何必白费力气争取? 祝池把话彻底咽下去。 光是让她知道没参加比赛就能引申出如此不满,通篇都是深烙在宁想价值观念中对他的期待,要是坦白不走数竞指不定会是什么后果。 这是她的底线,既然说不通,那就不必说。 “明年再战吧,高三名额会多一些,我希望最后机会别再出岔子。” “知道了。”祝池叹了口气,“我还要刷卷子,没什么事就挂了。” “嗯,别熬太晚。” 祝池松了口气,他下意识等宁想挂电话,通常情况对方远比他要忙、要赶。 “等一下——” “嗯?”他没想到宁想还没叨叨完。 “你那个同桌成绩是不是挺好?” 祝池愣了一愣。 “听说他高一的时候回回第一,上次考试第一也是他。”只要是宁想看重的方面,她消息向来灵通,“你跟他关系怎么样?” 祝池再次愣住,心中自动运行起一串代码,可不论怎么样变换输入条件,最后的输出结果都是error。 他算不出最佳答案,也猜不透宁女士这般问话的意图。 “还可以。”祝池试探着说。 模棱两可的答案没明说好或不好,在家长听来大抵是普通同学关系,不至于起冲突但也聊不起来的那种。 第104章 “还是尽量和他把关系搞好点,”宁想说,“对于比你强或者和你属于一个梯队的那些人,是竞争对手也是很好的资源,怎么说面子关系都得搞好,不然人家根本不会告诉你他们的学习方法。多观察,多留心,学会为我所用,知道了么?” “知道了。” 但其实哪有那么复杂,无非是真心换真心罢了。毕竟那是教室,是校园,不是什么机关算尽的名利场。 “不冷么?” 宋时绕到桂花树背后,站定,浓重夜色将蹲着的人紧紧裹住,透过窗户自上而下只能看见模糊的一团黑影。 祝池倏而抬头,“你怎么来了?” 他关上窗帘,藏在角落,以为这样注定无人在意。微信上留言“睡了”,可没想到还是能被他逮住。 “起风了。” “什么?” 夜晚风凉,吹得呼呼作响,哗哗的树叶音效在头顶回旋盘绕。 飕飕凉意钻进袖口、衣摆、裤腿,生吞活夺般侵占机体的每一寸肌肤,无论之前怎样发光发热的人,这一刻都透着冷气。 祝池起身,感受到凉意,身体比他先一步心领神会。 他晃了晃脑袋,从短暂的炫目中缓过神,又挤出一个笑,“是啊,好大的风。”话音轻得快要被大风吞没。 “正好把人吹醒了。”祝池耸了下肩,像是一瞬提起精神,“你是真不缺维a,本打算背着你偷偷卷的,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好吧,那只能光明正大地卷了,真遗憾。”说完又啧了几声。 宋时默默听着,视线跟随黑暗中飘忽的眼神,没笑没嗔怪,什么也没说。 半晌无言,祝池掸了掸身上的冷气,牙齿哆嗦着说:“好冷,回去吧。” 宋时没答,依旧盯着他的眼睛,祝池不自然地别开头。 “想吃糖么?” 祝池下意识摸进口袋,“没带。” 大风将声音吹得稀碎,他脑子怕是也被风吹麻了,想当然以为宋时是在向他讨糖。 从始至终两人好像都不在一个频道,问话是没有答的,答案是牛头不对马嘴的,可听语气看状态,一句一句聊下来,却又好似稳稳接住了对方的话。 “我有。” 宋时走近一步,祝池地处树旁低洼,而他恰巧站在高处。 “?”祝池:“有……” 一道身影倾落下来,他说不出话,嘴被不由分说堵住。 冷风从身侧飞掠而过,麻醉剂一般,将浑身上下所有感官麻痹,除了心还怦怦跳着。 祝池收紧双手,攥住早已揉皱的衣摆下沿,逐渐找回些残存的知觉。他能感受到,对方唇瓣是凉的,也是甜的,薄荷味的清甜。 不知过了多久,冰凉的唇变得温热,酥麻感将全身感官再次屏蔽,直到甜味逸散到空气中才分开。 “别站这儿,危险。”后撤的同时宋时扶着祝池胳膊往回带,他被拽离凹坑,却不稳地扑到对方身上。 还好,对方很稳。可为什么现在才说?未免有些迟。 这个问题祝池没想太多,在平地站稳后就听见宋时问:“你怎么见人就给糖?” 听语气酸溜溜的,祝池歪着头说:“许向暖的醋你也吃?” 宋时嘟哝着辩驳:“不是还有周延,他差点就把薄荷糖拿走了。” “……”祝池哭笑不得,“这不是看许向暖心情不太好想用糖哄哄,周延提了我总不能不给吧。” 宋时不依不饶,“那你下次不准给薄荷糖,薄荷糖只能留给我。” “……” 这人真小心眼,祝池无奈地笑道:“行,以后薄荷糖只哄你行了吧,小时弟弟专供。” 宋时:“这还差不多。” 祝池又说:“我带糖其实就是个习惯。一直觉得糖方便随身携带也方便分享,小小一粒有大大用处,能破冰也能哄人,算是我的社交神器吧。总之能给他人带去好心情。” 他人快乐了,那自己呢? 总能捕捉到别人的细微情绪,却把自己的情绪藏起来,就像今天,一个人大晚上跑出来蹲在角落,说是透气他信么? 祝池:“我把压箱底经验分享给你,你之后也可以试试。” 宋时摇头,“我不要。” 祝池:“……”这么不给面子的么? 宋时抬手,祝池条件反射般捂住脑门,他手悬在空中,最后在他鼻尖轻轻刮了下,“下次有糖先自己吃,自己甜了再说。” - 翌日早晨,他们一如既往来得早,空寂的走廊上老远瞅见个熟人。 贺景阳瞄见来人将拳头摁得噼啪作响,“诶,可算又让我碰见他了,今儿个他只要斜老子一眼,我绝不姑息!不然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 他勾过祝池肩膀又说:“你说是吧,是该给他点颜色看看吧?不然他真以为这学校是他家开的,一天天,横行霸道,无法无天!” 祝池下意识“嗯”了几声,抬眼看见不远处杨聪身子转过90°又转回来,最后还是沓着步子在路口撞上。 近到跟前,杨聪忽而刹住脚。 不出贺景阳所料,这根葱果然又要挑事。他拳头挥到耳侧,做好随时抡下去的准备,可谁知下一秒葱杆却自觉弯了腰。 90°,很标准,他们鞠躬都不带这样。 “???” “对不起,”杨聪抬头瞟了眼贺景阳,看见对方拧成八字的眉和举起的拳头又立即扎下去,“贺景阳同学,我不该招惹你,给你带来不好的情绪体验是我的错。” 这可给他整不会了。 贺景阳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祝池把他拳头摁下去,对着杨聪说:“什么叫招惹,把人说得跟校霸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在欺负你。” 宋时:“把话说清楚,才不会让人产生歧义。” “我……我,”两道声音让人寒毛竖起,上回遭的三脚还疼着在,事到临头杨聪只好硬着头皮开口,“我不该在考场上乱甩试卷,不该占贺景阳同学的位子,不该踢他椅子……” ”就这些?”祝池问完又看向贺景阳确认。 “不止。”贺景阳想了想忿忿道,“你还斜我,挑衅我,眼神攻击怎么不算一种攻击?” “对、对不起,”杨聪慌里慌张连声说,“我不该斜你,不该挑衅你,不该在背后骂你。” 贺景阳眉毛跳了下,“你还在背后骂我???” “啊……不,不是,我是说那天不该和别人议论你。”杨聪慌忙解释。 “你骂我什么?” 贺景阳了然。都议论上了,还能是什么好词儿! 求生欲满满的杨聪抢着解释:“真没,就感慨你现在不仅体育好成绩也不错,”说到后半句音量几乎埋进地底,“毕竟你之前成绩比我还菜,哪想突然开窍窜这么高……” 嘿,怎么还小看人呢! 贺景阳撸起袖子不服气道:“我都没因为你是体育生而不信你能写出58分作文,你也不能因为我体育好就不信我能考前300吧。” “……” 快要拐到一班门口贺景阳还在疑惑,“怎么回事?他怎么就突然想着给我道歉呢?照他之前的嚣张劲儿,不应该啊?该不会是……他坏事做多了被鬼缠身,晚上噩梦连连吧?!” 祝池愣了一愣。 宋时拍着他后背说:“好猜测,没准儿还真是。” 大课间教室依旧吵闹,辛晓婷正和同桌林可心抱怨老马不做人,物理周考卷出得死难,而夏思澈正和他同桌黄宇恒为一道立体几何争执不休。 “听我的,得这样建。” “这样建不好,我这样表示坐标方便。” “你这样建就很别扭啊。” “哪里别扭,来,你说说看。”夏思澈端起胳膊瞅着题目。 “鹅……”黄宇恒打量着原点不是o的坐标系,左看右看又说不出除原点字母变化外的其他不同,支吾片刻遂放弃,“好吧,听你的。” 这时,周延从门口疾驰来报:“娜姐……” “娜姐回来了?”有人跳起来满脸惊喜。 周延喘着大气,“不是,是娜姐她……” 黄宇恒:“你先把气顺过来再说,别着急。” “娜姐她可能真生病了!” 霎时班里所有人目光移向前排,祝池水喝一半呛得连忙抽纸,一向稳重的宋时手里握着的笔也啪嗒掉在桌上。 “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点。” “你可别吓我,娜姐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周延:“我本来去找老马的,就看见大顺进了老马办公室,之后在门口就听见两人提到娜姐,又说什么医院,什么瘤,什么钱不钱的,具体的……隔着门没太听清,反正看他俩脸色都不太好。” 果然拼图,大家舒了口气。 “没准儿说的不是娜姐,八成是听岔了。” “对啊对啊,可能他们想说的不是瘤,是6,肯定是夸娜姐的。” 第105章 “……” 可又有人说:“但娜姐都没说为什么走,肯定是不好的事情才不告诉我们啊。” 有人恍然明白过来,“也是哦。要是生病的话,娜姐肯定不想让我们担心。” “……” 众说纷纭,班里再度陷入恐慌,宋时站出来提议与其瞎猜不如去问清楚,大家附和,最后集体闹到了老马那里。 一班七班联合起来,把老马办公室围得水泄不通,他最后架不住同学们对娜姐的盛切关心,还是把事实真相告诉了他们。 不是娜姐病了,而是她女儿甜甜。 第81章 谁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糟糕程度不亚于娜姐本人生病。 宋时直觉很准,那天在医院电梯门口一晃而过的身影就是娜姐。她挎着包从家里匆匆赶来,鼓鼓囊囊的包里装着女儿每晚睡觉都离不开的兔子布偶。只是娜姐先一步认出里面那个挺括的身形, 指尖在电梯按钮上一触而过,却没有摁下。 她闪到几米外,贴着墙, 等数字匀速往上跳时才重新回到电梯口。慌乱中挎包带子从肩上滑落,披散的发丝在风中凌乱, 她顾不上这些, 指尖抵着冰凉的圆形按钮喘气。大抵是忘了, 这按键摁一下就亮。 此时的娜姐不会想到,自家的糟心事还是被这帮孩子给知道了。更想不到,这帮重情重义的孩子不仅私下组织了众筹活动,还特意跑到医院探望。 中心医院住院部一楼大厅, 电梯门口杵着三个着装统一的蓝白校服。见过学生集体出游的, 却没见过游到医院来的, 路过的人不由瞥来几眼,目光伴着侧边小门吹进的凉风一同扫过来。 没一会门外又跑进一个同款蓝白校服, 手里拿着粉色豪华球中球,看样子是一伙的。 贺景阳一边收气球绳子一边问:“嘿嘿, 怎么样?这小姑娘见了肯定高兴。” 除了气球,宋时手里还攥着个牛皮信封,里面装着两个班共同募集的爱心捐款。不知道能帮多大忙, 只知道绵薄之力也是力。 祝池笑笑,“挺好。” 许向暖难得不损他一回:“眼光还可以啊,没想到你还有这么细心的时候。” 贺景阳咂嘴,“我一直很细心好吗?只是你大大咧咧没发现罢了。”说完撞了下祝池胳膊求认同, “兄弟,你说是吧?” 祝池想起书签那档子事,点了点头,“是,”出于严谨又加上一句,“有些时候还是很细心的。” 贺景阳满意拍掌,“看吧。” 也就是忘乎所以的瞬间,缠在手上的绳子突然松开,气球随之飘向远方,还是宋时眼疾手快给扯了回来。 贺景阳一秒打脸,尬在原地。 “别光顾着聊天,长点心吧。”宋时在贺景阳后背拍了下。 许向暖盯着一唱一和的好兄弟颇为无语。 祝池:“有时候细心……没问题啊。” 电梯上到35层——儿童病房肿瘤区。 卢娜离异,现在是个单亲妈妈。他前夫酗酒赌博在外头欠下一屁股债,几乎掏空家里的全部积蓄。离婚官司打了两年才打下来,就在卢娜以为可以开启新生活的时候,又一个噩耗从天而降——她刚满六岁的女儿甜甜确证脑瘤,还是恶性。 这些他们当然不知道。他们只是从老马、大顺,以及七班刚上任的冷面班主任口中撬出仅有的消息,得知娜姐女儿得了脑瘤,临走时和她关系近的老师给她塞红包,办公室里推搡了好一阵。 脑瘤不是小病,就是医保报销下来,高昂的手术费外加杂七杂八的治疗费也绝非一笔小开支。何况娜姐还要停课照顾女儿,收入斩断无疑更是雪上加霜。 病房走廊里,宋时把信封往娜姐手上塞,“娜姐,你就拿着吧。这是同学们的一番心意。” 娜姐看一眼信封里的钱,松散的五颜六色下压着一叠平展的红票票。聪明如娜姐,一眼就看出其中的不对劲,“哪来这么多钱?” 宋时解释:“两个班加起来有小一百号人,大家把手头的零花钱凑凑,也不少了。” 她抽出下面厚厚的一叠百元大钞,问:“谁零花钱这么多?这是刚从银行取的吧。” 看他不说话娜姐心里已然猜到七七八八。这帮小孩胆子大,尤其容易热血冲动,取压岁钱或拿父母的钱也不是没可能。这叫她怎么能要! “你拿回去,同学们的钱我不能收。”卢娜态度坚决。 宋时清楚,依娜姐平日在班上说一不二的风格,想来不说明白些她肯定是不会收的。 这钱是班里用匿名箱收集的,考虑到每个人家庭条件不同,所以捐多捐少全凭自愿,重在一份心意。大部分人尽己所能捐出自己为数不多的零花钱,宋时清点时却发现有两份捐款用信封单独包装—— 一份是他自己的,这段时间游戏上赚的一千块。另一份比他还要多,他点过一共五千,崭新的纸币没有一丝皱巴。他想了一圈,身边倒是有个现成的大款,却又稍稍有些拿不准。毕竟这大款平时搞钱积极得很,没想到吐钱也毫不吝惜。 问过后如他所料,祝池没否认。 该怎么说呢……宋时攥着信封想说辞,思量片刻后再次把钱推过去,说:“娜姐,其实是这样的。” 果然有隐情,卢娜看他要怎么解释。 “我和祝池同学十一放假买了两张刮刮乐,本是随便买着玩的,也没买多,哪想运气不错,我中了1000,他中了5000。”宋时说,“我们想着本就是天上掉的钱,不如拿来做点有意义的事,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他说得一本正经,头头是道,连具体的时间、方式、中奖金额都交代的清清楚楚。换个人张口就说“中彩票”卢娜肯定听不下去,可胡诌的话从宋时口中蹦出来,她愣是有点相信。 “真的?”卢娜又问一遍。 “真的。娜姐你就收下吧,别有负担。”宋时很诚恳地点头,顺势把信封在卢娜手上摁紧了些,又抽回手,“虽然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同学们是真心希望甜甜能赶快好起来,您也能早点回来。” 与此同时,另外三人在病房里陪甜甜玩。 小姑娘的头发为方便手术剃光,脸也因化疗放疗以及各种药物的作用而变得惨白,只有嘴角沾着些草莓果肉,勉强充当脸上唯一的血色。 贺景阳把气球递过去,“给你,喜欢么?” “喜欢!”小姑娘果不其然笑了,笑得和电玩城祝池给她糖吃那次一样甜,恍惚间时间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她还扎着俏皮的揪揪,穿着花裙子,躲在娜姐身后小猫一样打量着面前的陌生人。 再度见面,他们不再是陌生人,可对方消失的脸颊肉却让人瞧着陌生。 “明星哥哥!”甜甜两眼放光,不自觉撒了手上的气球,“哥哥你也来了!” 兴奋冲破沙哑的嗓音,连续敲打祝池的耳膜,他不知怎的,鼻子忽而一阵发酸。 祝池自认为不是感性的人,他无法否认在那样家庭环境的熏陶下,或多或少染上了点冷漠的本质。他很少哭,经常笑面相迎,他能说出很多开导人的话,也能做出很多温暖人的事。但骨子里似乎是冷的,很少有东西能真正触动到他。 就像宋时让他有糖先自己吃,自己甜了再说,可他的社交工具本就是给别人准备的,只有别人吃才甜,自己吃就不甜了。 什么东西要是掺了目的在里面,那么一旦背离原本的目的,就会变质,就会变得索然无味。 “明星哥哥,你怎么啦?怎么不说话?” 贺景阳眼疾手快把气球追了回来,他想这大概是某种天然的吸引力,而祝池显然比气球更吸引甜甜。难怪宋时要坚持让祝池来。 他推了推不知神游到哪里去的“明星哥哥”,说:“发什么呆。这里没别人,不用怀疑,喊得就是你!” 祝池收回思绪,笑了笑,企图用笑来掩饰某种不知名的情绪。他摆摆手道:“不是明星哥哥啦,哥哥是普通人,上次不是告诉你了么?” 甜甜有些遗憾,天真地自言自语:“哦。我还以为哥哥很快就会被星探发现,迟早会当明星呢。” 许向暖有些惊,“你还知道星探?” 甜甜像个小大人一样直了直身子,叉着腰说:“怎么不知道,不就是在大街上找漂亮小哥哥小姐姐的侦探么。姐姐难道不知道?” “知道,知道,”许向暖被她逗乐了,刮了下小家伙的鼻尖,“没想到小小年纪,眼光不错,很有追星的潜质嘛。”说完看了眼祝池。 他不知什么时候从口袋里摸出手帕纸,从里面抽出一张,弯腰在甜甜嘴角轻轻擦了下,将红艳艳的果肉连带黏糊汁水擦得干净,“有个路子,没准能让哥哥当上明星。” 甜甜瞪大眼睛,盘根问底:“什么?” 祝池把脏了的手帕纸扔进垃圾桶,“你快快好起来,长大后你当星探来把哥哥挖走怎么样?”接着啧了声,拍了拍甜甜肩膀说,“其它星探眼光都差了点儿,哥哥以后可就指望你了。” 第106章 - 不上班的日子卢娜整天在医院忙得焦头烂额,连今天是星期几都记不清了。她问:“你们不上课么?还没到放月假吧。” 宋时解释:“嗯。我们体育课出来的,和老师打过招呼了。一中过来要不了多久,接下来是饭点,时间也还充裕。” 卢娜点点头,“这样啊。那你们也早点回去吧,别耽误了吃饭,不吃饱晚自习可抵不住。” 宋时答应下来,进病房后又简单聊了两句。卢娜跟他们讲明天就要带着甜甜转院,去省会做肿瘤摘除手术。虽然有风险,但好在发现得不晚仍处于早期,通过手术还是有可能根除的。 走之前卢娜不忘叮嘱他们:“既然都知道了,那回去记得跟班里同学说叫他们放心。哦对了,上回的听写我改完了,放在原来的办公桌上,回去后就发下去吧。” 她疲惫地笑了笑,“虽然没有全员满分,但整体都不错,看得出来是有用心复习过。”又伸出食指提醒,像是站上了讲台,“可千万保持住,等我回去还得是这个状态。” 四人立定站好:“遵命。静待王者归来!” 第82章 出来前他们请示过老师, 不过只要来了两张条子。 大顺说:那么兴师动众是生怕全校不知道么?娜姐本来连你们都不让说的。还有,一帮子人挤进病房把孩子吓坏了怎么办?干脆两班各派一名代表去好了。 于是一班派的班长宋时,七班派的体委贺景阳。 至于另外两个……祝池蹭的宋时上回请假剩下的出门条, 而许向暖则呈了周延的恩。他原本打算跟着出校探望娜姐的,又看许向暖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教室乱窜,四处询问出门条有否。于是周延掏出仅剩的一张出门条, 做了桩成人之美的好事,留下一段宁可牺牲自己上体育课也要把探病机会给别人的佳话。 四人在35层电梯口等电梯上来,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 宋时说:“一会儿你们要不先走, 我顺道去下面看个人。” 贺景阳有些惊,“谁啊?”他想不到最近还有谁生了病。 宋时张了张口却没出声。他知道提这茬肯定有人要问,也清楚就算糊弄一时之后还得撒谎去圆。可却不知怎么忽而卡了壳,明明儿子探病母亲本就无可厚非、天经地义。 等答案的间隙, 在场唯一一个知情人士最先捕捉到他的犹豫, 很快反应过来, 撞了下贺景阳后肘给人递眼色。 细心如他,贺景阳终于看出宋时为难的神色, 正要说“行啊,那我们就不等你了”, 话没出口,卡顿的磁带又自动播放起来: “我妈。”他艰涩地挤出这两个烫嘴的字,裤缝边的手指蜷起又松开, “我妈最近做了个小手术,在住院。” 这下换贺景阳愣住。 他不知该不该继续往下问,也不知再往下问会不会冒犯什么。细心的人设并不好立,说一句话前要想八百遍, 他想细心成性的人,譬如祝池,脑海里肯定有某种特定的思考程序,才能自然而然说出严丝合缝的话。可对他来说,这似乎太累了。 贺景阳不打算为难自己,正欲问“阿姨到底怎么样了,严不严重?”,刚“阿”了下,又不得不阿回去。 “什么手术?严重么?”许向暖先他一步开口。 宋时如实答:“腰椎有点问题,微创手术,不严重。” 许向暖“哦”了声,想到什么又说:“我妈也是,对着电脑坐久了就容易腰酸背痛,阿姨肯定是工作太拼,得注意休息才是。” 一个不留神许向暖便把他的词儿抢光了,贺景阳不愿落了下风,趁着话口空隙忙说:“说得对。像我妈每次麻将搓久了也是,每次回来我给她摁一下就好了。下次叫安阿姨也来体验体验,贺师傅我手艺杠杠的。” 宋时讪讪点头,“……好。” 祝池看一眼时间,六点正是食堂开饭的时候,不早不晚,现在吃点回去正好赶上晚自习。他想着有必要给宋时和安阿姨留点单独的空间,于是说:“那我们先走,需要给你带饭么?” 对吃很有一套的贺景阳说:“中心医院楼下的馄饨可香了,但要排队你估计来不及,我们给你打包一份怎么样?” “……”宋时没作声,目光悬浮在紧闭的金属大门上,像是失了神一般。 此刻正值用电梯高峰期,电梯爬得比来时要慢得多,几乎在每层都停滞了几秒,从1层上到35层像是老爷蹬车,不紧不慢,走走停停。 终于等到电梯门开,祝池转身朝里走。背影在眼前掠过的刹那,宋时下意识伸手去抓,不知想抓住什么。 祝池脚步一顿,小臂被一股力道带住,熟悉的凉意透过校服蔓延至全身。 他回头,盯着包绕小臂的那截修长手指看一秒,对方像是忽而回过神,松手不要一秒。 ??? !!! 别管几秒,反正旁边两位是全看见了。 贺景阳、许向暖张大嘴巴面面相觑。 宋时意识到自己干了件傻事,他无法共情几秒钟前的自己。 许多话已经讲开,他似乎可以试着和安悦梅建立一种新的母子关系。他以为自己看开了,可临到真要去重新开始还是会不知如何相处,如何面对。所以他本能地想拉个人缓解独处的尴尬,又不想人多最后只剩下寒暄。 而这个想抓住的人,他本能地选了祝池。 宋时没懂自己的本能,但祝池却嗅到了这层意味——他想让他留下陪他。 “你这是……”贺景阳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最后投向宋时。 他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尽管私下比这过分的举动没少干,但当众莫名其妙来这一出就很像骚扰。这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宋时憋得脸色微红才说:“你俩要不先走,让……嗯,”他舔了下唇,又将目光投向祝池,“让他跟我一块去吧,我妈想见见他。” 话一脱口,这下不止贺景阳惊了,连祝池也有些惊。想让他陪着去就直说,用得着搬出他妈么。这般拙劣的说辞一看就是现想的。 三脸震惊下,宋时尬在原地。 他到底在说什么啊,要不倒带回去听听看这理由有多扯? ……还是算了,倒回去他估计听不下去。 他现在很想捂脸,或者把校服领子竖起来,再把整张脸埋进去。 可也不行,这不符合他的一贯作风。他得撑着面子上的淡定。 “他太厉害了,”宋时硬着头皮圆话,“又搞竞赛又拿第一,年级第一谁见了不高兴。” 这……似乎没毛病。贺景阳自觉低估了祝池身上的吸引力,他没想到这位小兄弟男女老少通吃,除了他身上有这种魔力再想不出第二人。 非要说的话……那估计只有马宁了。 “可是,”贺景阳挠头道,“这次第一不是你么?” 宋时哽了哽,好在半路来了个救兵,救他于水火。许向暖抢着回答:“那人家不是前两次都是第一么?安阿姨喜欢成绩好的小孩儿你又不是不知道。” 估计是在辛晓婷拉的cp群待久了,许向暖的属性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竟会不自觉替他俩打起掩护。 许向暖掐着贺景阳后颈把人往电梯里推,“怎么,难不成你也想去?小心安阿姨问你这次分数几何,排名多少。” 贺景阳挺直腰杆说:“问了我也不怕,搞得跟我对成绩很虚一样。我可是年级前两百的人好吗?” “好好好,你厉害。”许向暖揪着他后颈皮肤拧了把,“但跟人没下过年级前二十的有的比么?” 贺景阳理了理被她弄乱的校服衣领,嘟哝道:“我又不和他们比……” 下行过程要比爬坡顺利不少,35到30间的数字一片灰,直下五层只是转瞬的功夫。 贺景阳和许向暖的掐架声在空旷的电梯里回荡,把刚才没头脑的小插曲掩盖过去,连同宋时一身尴尬别扭全部涤荡。 两人出了电梯,通过病房走廊时祝池问他:“说实话,你妈真想见我?” 他当然知道刚刚那话是宋时临阵胡诌的,他只是有些担心他一个外人进去会搅得局面更复杂。何况他俩现在关系挺特殊的,在家长面前避着些总是好。 “要不我在门口等你?” 宋时刹住脚步,在他肩上轻轻捏了下,“没事,一起去吧。”又垂下手在他掌心挠痒痒。 “写什么呢?”祝池抬眸问。 宋时挑了挑眉,“这都没感觉,平时不是挺聪明的么?” 卖关子?还嘲讽他!呵。祝池毫不客气在他屁股上拍了下,“你写的压根不是字,能猜到算是撞鬼了。快说!” 宋时看他急了,没再逗他,敛去嬉笑的神色说:“是太阳,是你,没人会不喜欢他的光芒。” 宋时偏头盯着他,眼眸里也全都是他,怕是不知道这样正儿八经地说出来,他不会以为是玩笑,他恐怕会当真。 祝池怔愣的时候,宋时又说:“虽然说我妈想见你是假的,但我妈真挺喜欢你的。自从见过你之后,几乎每次在我面前都要提你。当然,全是夸你的,还踩一捧一。” 第107章 祝池回神一笑,“那不好意思啦,谁让我就是这么人见人爱。” 独立病房里只有安悦梅一人,她倚在床边,脖子上挂着u形枕,眼睛斜向下注视着电脑屏幕,指尖在键盘上一顿敲敲打打。 门外敲门声响了足有三次才听见,她一边手点在回车键上狂摁,一边拖长调子吐出一声“进——” 删完这段话才抬头,门口出现两个着同款校服的身影,她怔了一怔。 宋时率先说明是看望老师女儿顺便过来看她,以免安悦梅又以为他无端旷课。 “阿姨好,我和宋时一起来的,就顺便来看看您。路上匆忙,也就空着手来了,您见谅。”祝池羞赧一笑。 安悦梅丝毫不介意,指了指旁边的沙发示意他坐,“没事没事,你能来阿姨就已经很开心了。你们还小,不用讲这些礼数。” 祝池瞥见床上架着的电脑,想起许向暖的贴心建议,“阿姨,您住院还要工作啊?” 安悦梅:“没,就是临时递来几份策划案,不审审我不放心,而且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您真敬业,”祝池皱着眉笑,“工作要紧但身体更要紧,如果闲来无事看看文件当然是可以的,不过一定要注意适时休息。”他眯起眼往后仰了仰,“像您这样的工作狂我最清楚不过,一忙起来就忘了形,不记得时间也不记得吃饭,您就说是不是吧。” 安悦梅露出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而后捂着嘴,哈哈笑起来。 曾一度罹患抑郁症的她,似乎对这种乐观阳光乖巧的孩子没有任何抵抗力,江遇安是这样,祝池亦然。 如果不是见过小时候闹腾的宋时,如果她能忘记宋铭生的模样,或许现在的宋时站在面前,也同样。 祝池和安悦梅聊得火热,病房里充斥着欢声笑语。 不得不承认,讨长辈欢心祝池要比他做得更自然也更熟练,这样看来还是他演技更胜一筹。甚至不像是演的,温暖、嘴甜、讨人喜欢已经浑然成为他真实的一部分。有些东西演得时间长了,也就成了真。 插不上话的宋时默默起身倒水,听着房间里安悦梅难得的笑声不自觉勾了勾唇。托祝池的福,安悦梅今日还冲他多笑了几次。 很快,护士从门外进来给安悦梅换药。她被带去隔壁房间,宋时和祝池则留在病房等待。 就在安悦梅走后没多久,房间里忽然响起一阵铃声,床头柜的手机亮了屏。 宋时拿起一看,联系人写着——“遇安”。 他捞起手机拐到隔壁房间,门没关,但他还是敲了敲门,朝里面喊了句: “妈,有电话。” 帘子后传来一声:“谁啊?” 宋时哽了一下,犹犹豫豫半天选择了那个不知什么时候断掉的称呼,“哥……打来的。” “哦,那你帮忙接一下吧。” 指尖悬在接通键上,许是一直握着个吵得不停的玩意儿,宋时的心跳莫名加快起来,手心也渗出一层汗。 一番挣扎过后他还是硬着头皮摁下接通键。 “喂。” “你是?” 他能听出对面的吃惊,“我是宋时,她现在在换药,不方便接。” 对面只惊讶了两秒,很快恢复到平静,“哦,我就是打来问问妈好点了吗。” 宋时:“好些了,不用担心。” “你在医院?” “嗯。” “你在医院陪妈?”对方如是问,“有你看着那我就放……” “没有,”宋时打断他,语气硬邦邦的,“就顺路来看看。我很忙,还要上课。” 不是谁都像他一样好么。 宋时依稀记得自己初一那会儿安悦梅也生过一次病,具体怎么回事记不清了,家里也没人跟他细说。只知道当时初三的江遇安正值中考复习,却抽时间天天往医院跑。如此尽心尽力、关怀备至,确实比他这个亲儿子要做得周到。 他不懂江遇安为什么能轻而易举把安悦梅当作自己亲妈看待,就像他面对江诚,明明待他不比亲儿子薄,他却也无法叫一声爸,总觉得哪里说不上来的别扭。 但也许正是这一声声亲热的妈,拉近了安悦梅和他的距离。说白了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自幼丧母,突然从天而降一个能给他母爱的人,他自然想紧紧抓住,想独占这份母爱。他很幸运,恰巧遇上的这个“妈”又不喜欢自己的孩子。 宋时不知听谁提起过,江遇安生母安溪和安悦梅是远房表姐妹,只是隔太远已经不走动了。又不知打哪儿听闻,安溪和安悦梅长得有几分相似。 所以谁也不知道,江遇安的安是安溪的安,还是安悦梅的安。 “这样啊,那你最近学习怎么样?” 长大后的江遇安似乎看透了一些事,也似乎真的变得成熟,不再致力于和宋时争抢安悦梅的爱。他好像在试图接纳这个弟弟。 “还行,”宋时本觉得考多少没有和他交代的必要,他又不是他家长,可没忍住还是补了一句,“我这次考了第一。”像是在炫耀。 “那很厉害了。听说你前两次没考到,这次又考回来了。” “嗯。” “听说你那个小同桌也挺厉害,能连着两次在你手下夺过第一。” “那是。” 宋时没想到他消息这么灵通,也不知是谁传的口信。难不成是安悦梅说的?她和他聊电话还带他? “那你继续加油。不知道下次第一花落谁家呢,我还挺期待的。” 宋时干笑两声:“你也是,上了大学可别因为什么谈恋爱谈松懈了,小心我去了追上你。” “哦?”对方停了两秒才说,“我现在恋爱也是合法的,我倒是担心你早恋影响学习。” 早恋?好像有。 影响学习?那倒没有。 所以他哥这句话不成立。 “放心不会。还有,哪门子法律规定不能早恋?” “家法。” 宋时莫名有些紧张,没一会儿对方却忽而笑起来,“逗你的。我们家很开明的,我爸应该不反对,妈的话……我之前高中和一个女生走得近,她好像也没说什么。” “哦。” 吓死个人,宋时松了口气。 就这么挂断电话似乎有点奇怪,得说点什么结尾才行。 宋时“嗯”了片刻,自知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于是笨拙地对他哥说:“你……记得保重身体,一个人在外面照顾好自己,没什么我挂了。” 第83章 说完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 这些年, 因为安悦梅的差别对待,他们彼此间多少都带着些偏见和怨念。像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只剩下餐桌上避无可避的寥寥片语, 以及上下楼梯时错不开的视线碰撞。 好像真要离开家的那瞬间,回头看见躲在门后的那道影子,江遇安才忽而意识到—— 他们在时间这条静默长河中共处陪伴已经很久了, 俨然成了一家人。 没有血缘关系但又密不可分的一家人。 既然是一家人,或许关系可以不那么僵, 或许可以再亲密些。他想鼓起勇气做那个搭梯子的哥哥, 可万万没想到, 他这个弟弟会先迈出一步。 江遇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想不通发生什么能让宋时态度转变如此之大。但他听得出,对方的祝福与关切是真心的,这便足矣。 “好。”他答应下来, “你也是。多吃青菜, 别熬太晚, 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我相信你,我在这儿等你来。” 珠玉在前, 没有压力是不可能的。但今天江遇安把这话说给他听,宋时心里却莫名松了一截。好像横在心间的冰山被击碎, 抬眼一看,发现远处是一望无际的旷野,广袤的新天地上, 没有什么挡住他的视线。 江遇安一直在那儿,或许他不必超越,他们可以成为并肩同行的人。 电话打的时间有些长,以至于安悦梅换药出来也没摁下挂断键。他顺势叫住电话那头的人, 把手机移交过去。 安悦梅接过时瞟了眼屏幕上方的通话时长,她抬眸看他,眼底闪着惊讶,“你和遇安这么能聊?” 宋时不自在地抓了把后颈,想掩饰,头却先别向另一侧。 接着就听见安悦梅轻笑了声,语气中满是欣慰,“挺好,你能和你哥好好相处挺好。” 曾几何时,初入江家的宋时也想和这位天降哥哥好好相处。小时候安悦梅推开哭闹的他,对他置之不理时他就想要个兄弟姐妹。最好是个哥哥,能陪他玩,陪他说话,和他一起在母亲冷脸时哄她高兴。他想哥哥肯定比他办法多。 只是事情没有按照他的希冀发展,导致他有段时间一度认为——世界上最恶毒的人就是哥哥。要是没有江遇安,他的处境起码不会这样糟。 可现在回忆起来,当初的想法还真是幼稚。 他和江遇安都是井底之蛙,却成了上一代人牵绊的受累者。可他们,又有什么错呢? 第108章 夕阳西斜,思绪一点点收回,时间也不早了。 安悦梅虽高兴两个孩子来看她,可看一眼钟,嘴上却还是说着赶人的话。 “阿姨再见,改天再来看您。” “改天直接来家里吧,过两天我应该就出院了。” 里头两个像是难舍难分的真母子,宋时先一步跨出门。祝池跳着从后面扑上去,胳膊挂在他脖子上问:“刚和谁聊,聊那么开心?” 嗯?这是醋了?宋时心里有点乐,压着嘴角说:“你猜。” 祝池瞬间撒开手,留下句“猜你个头!”便不管不顾疾步往前冲。 不妙。兔子急了。 宋时追上去拉住他,“是江遇安。还有,我哪里开心了。” 祝池:“我仿佛听见你笑了声。” 宋时矢口否认:“那你听错了。” 那就是有。祝池心下了然,又说:“我看你和安阿姨……关系好像有好一些,没之前那么冲了。” 宋时顿了顿:“托你的福。” 祝池试探着又说:“你和你哥……关系好像也有好一些,这总跟我没关系了吧。” 宋时没法否认,的确事情讲开之后,无论他还是安悦梅,心态上都发生了些许变化。 这次来他也看得出,安悦梅似乎也在努力,努力想在他面前表现得像个母亲,起码不会冷脸,不会动不动就生气。 宋时:“聊一聊还是挺有用的,所以你……” 他想不到祝池昨晚莫名的忧伤还能源自何处,他之前和他讲他妈妈对他控制欲很强,那么,八成是因为他妈妈的关系吧。 “你要是有合适机会,也可以和你妈好好聊一聊。” “……” 许久祝池都没做声,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安阿姨对宋时的感情太复杂,他们聊一聊或许能把一些事给理清,可宁想不一样,她对他的感情很纯粹。单箭头的付出给予操心,把她认为最好的爱全部倾注在他身上。 他们要是真的聊,就得逼宁想收箭。而调转方向的箭头必然会把她刺得鲜血淋漓。祝池还没这个勇气。 他推着人进电梯,岔开话题:“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不是榜一大佬么,怎么钱比我还少?我全款买完电脑都还能攒五千。” 宋时一本正经地答:“这下知道了吧,榜一虚有其名,其实是个穷鬼。” 如果是两个月前的话,那他确实算得上“富翁”,可惜事情发生在这个月,而上个月钱就已经捐出去了。他游戏挣的钱会定期捐给慈善基金,而这个慈善基金则专门支援贫困地区的消防事业。 这些事他从未跟任何人提及。 宋时一五一十将事情原委告诉他。典型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祝池了然。 他想就算知道了真相,也抹不掉宋铭生在宋时心里的光荣印记。毕竟人都会犯错,但不可否认他也是英雄。 二人走出住院大楼,抬眼,街对面的馄饨铺子水汽缭绕,飘香横穿车辆人流一路窜到跟前。本来没什么食欲的两人,肚子却忽而叫了两声。 “三姐馄饨。”祝池打量着边角脱了线,被油污蒙上一层迷幻色彩的招牌字幅,一字一顿地念出来,“是贺景阳说贼好吃的那家?” 宋时迟钝地点头,“应该……吧。没尝过,我也不是很清楚。” 从前贺景阳一放假便满处逛吃逛喝的日子里,宋时都窝在家里学习,连离家不过十分钟的宝藏店铺都没尝过。 这么看来,确实错过了很多。 馄饨店是对面街角打头第一家,再往右还有“南翔小笼包”、“龙府刀削面”、“古法红糖饼”……但卖馄饨的似乎只有这一家。排除第二业务,大抵贺景阳口中“吃不了亏,吃不了上当,吃了还想再来”的馄饨店就是这家。 正值饭点,店铺里没有不热闹的,一众长龙中馄饨店摆出的尾巴并不扎眼,排队人数远比祝池预期的要少。 他看了眼时间,离晚自习开始仅剩5分钟。如果不吃不喝,且顺利拦到车的话,应该能踩着铃进教室。 嗯。 点卡的很精准,但似乎也很命苦。 娜姐刚刚可是专门交代过:不能空着肚子上晚自习。吃点再回去,磨刀不误砍柴工,应该……不过分吧。 祝池心里这样想着,和宋时对视一眼。 两人什么也没说,提腿便往同一个方向迈,自发越过马路,来到街对面的馄饨铺。 宋时自动排到队尾,祝池跑去占座。医院门口打包带走的人不少,店里还有余位,祝池拣了桌刚被收拾干净的位子坐下。 朝门口瞄去,只见队伍正蹭蹭往前缩减,他占个位的功夫便轮到了宋时。 “两碗馄饨。” “要什么馅儿?” 宋时抬头扫着顶上眼花缭乱的口味表,这时老板却开口道: “不用看那个。现在只有鲜肉和鲜虾,二选一,不用纠结。” 宋时想起祝池龙虾过敏的事来,包在馄饨里的大抵是青虾或者基围虾,也不知这个他吃了有没有事。但保险起见,他想了想还是说:“两碗鲜肉。” “好嘞,等着吧。” 说完老板便从身后捞过一个大铁盘,手起手落的瞬间,只见两份浅粉色团子飞出去,duang两声在另一个空铁盘上落下,动作干净利落。 她手往边上摆了摆,宋时很识相地朝左挪一步,身体比大脑反应得迅速。 “下一个,吃什么?” “?” 宋时这才明白过来刚队伍为什么缩那么快。 馄饨按锅煮,出一锅可以管一串人,而刚刚正巧煮好一锅,所以他目睹的排队功夫只包括了打包这一个环节。最漫长的等待环节他漏掉了,是煮馄饨。 队伍刚好在他这里断掉,得等下一锅。 “小伙子,打包还是带走?”老板刚忘了问,给纸碗套上塑料袋才想起来。 “嗯……”好像没有选项。 老板意识过来,手背抵着腰晃了晃脑袋,“瞧我,忙晕了。”她转向宋时又问:“打包还是在这吃?” “在这吃。” 老板重新拿出两个新纸碗,没套袋子,“那先坐吧,一会儿好了叫。” 宋时两手空空走过来,祝池却没丝毫惊讶。 “要等,还在煮。” “我知道。” 像是下馄饨、饺子这种,很多小店客流量大的时候都喜欢攒一锅一块儿下,祝池不奇怪。 “你知道要等很久啊?”宋时倒是惊了,“我以为你看队排得快才来的。” 祝池瘪嘴,单脚踩着椅子下的单杠,椅腿连线和地面形成的夹角忽大忽小,在地面落下长短变化的影子。 “那你就太不了解我了。” 宋时一怔,想起什么似的,表情瞬间松下来,“也是,某人在食堂愿意排拉面,在外愿意排馄饨,见怪不怪。” “呵。”祝池干笑了声。某人记性太好,他插得无心柳也要算进去。 “我想的是反正出来了,走到这儿了,谁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再来,不如及时品鉴一下。” 以后?宋时忽而愣住,眉心微不可查皱了皱,“以后为什么会没机会?” 看他这样子,怕是曲解了自己的意思。 祝池笑了笑说:“不是啦。我是想你家离这么近都没来尝过。我们平时上学忙没空,月假也不一定能想得起来,干脆行到哪里,就抓住眼前的事物。” 宋时低声“哦”了下,眉头却没松开。祝池听出这声“哦”下的低落, 得,得哄。 祝池起身绕到他身后,扶着他太阳穴揉啊揉,敞开的校服衣摆贴着宋时后脊有节奏地晃动。 宋时不知怎的,身体一下子僵硬起来,抵不住的口干舌燥。 “好了,我说错话了,刚用词不当行了吧。”祝池凑到他耳边说:“说你是醋坛子、泪缸子你还不信,这么敏感?下次我是不是得叫你一声宋妹妹啊?” 说完在他耳边咯咯笑了两声,如春风拂过,泛起一片红潮。 祝池像是忽而看见什么有趣的东西,手从他额角顺着发丝往下滑,直到碰到他耳根才停下。 他拨弄着面前快要滴血的耳根,用手背弹了下,说:“宋妹妹,你耳朵红——” 话没说完,不安分的手被人一把握住,攥着他的掌心一点点收紧,捏得有些痛。 “过火了,弟弟。” 没想到对方这么有劲儿,祝池能屈能伸。 “错了,错了行么?” “嗯?”力道松了些,却没撒手。 “哥。” 这一声像是触发到了什么开关,祝池只稍微拨了拨,便拨出了千斤的效果。 可就在宋时彻底松手的瞬间,门口传来两声粗细不同的大喊—— “馄饨好了!” “你们……干嘛呢?” 第84章 狭窄的四仙桌小有小的好处, 绕桌方凳不过半步距离。眨眼的功夫,祝池已安然坐回到原位,仿佛无事发生。 第109章 三姐喊了两声没人应, 瞄见瘦高个男生从帘子后出来,黄头发,勾着背, 肿胀的眼皮像是刚睡醒。她狠狠瞪了眼正打着哈欠的小伙,“睡睡睡, 就知道睡, 一天都被你睡过去啦!” 边说边抄着漏勺捞馄饨, 下巴点了点面前盛好的两碗,“去,那桌,给人端过去。” 黄毛拖着步子走过去, 把馄饨放到桌前。 隔着缭绕的热气, 祝池故作镇定地和门口呆住的人招手, “好巧,你也来吃馄饨?” 没等人回答, 耳畔先响起一声—— “好巧,你们来这儿吃馄饨。” 黄毛打量着面前二位, 兴奋地说,眼底的疲乏一扫而光。说完又抬眼朝门口看过去,挥了挥手, “诶,年哥你也来啦!” 这一声才堪堪把年成从震惊中拉回来,他迈着外八风风火火往里走,路过飘香的馄饨桶不忘扭头添一句:“三姐, 给我也来一碗,虾的。” 快走到桌边又飞速扭过去,嘱咐:“老规矩——” “葱花香菜辣椒油全加。你不说我也记得。”三姐朝他瞥去一眼,“不给你爸带一份?” “不了,他老人家日理万机忙得只配吃食堂。” 三姐笑了笑,“这小子……” 四人刚好聚了一桌,最先来的两位只顾埋头干馄饨,谁也不提刚才的一幕。好像他们装作无事发生就能抹除当事人的全部记忆一样。 等馄饨的间隙,年成胳膊肘抵着膝关节,目光在鬼鬼祟祟的两人间来回扫荡。祝池一个不经意抬眸,正巧和对面目光撞上。 心虚之下,他立马闪开视线,低头继续囫囵吞馄饨,嘴里含糊不清地蹦出一串调子:“你们今天是不上课么?” 年成:“大哥,今天周日,我们放假。”他直起身子往前探了探,“我还想问你们呢,周日你们不是要上课么?” 宋时利落地咽下最后一口馄饨,说:“我们英语老师女儿生病了,来探望,顺路就在这吃点回去。” 年成“哦”了声,本打算多问一句,又忽而想起来刚才的坎还没过。不能跳题。 “你们刚凑那么近干嘛呢?我看都要亲上了。” 祝池一口馄饨汤差点没喷出来。 无奈旁边还有个助兴剂,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不会吧?真的啊?” 亲……亲个头啊! 哪只眼睛看见要亲上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像他们这样有头有脸的人,也是要注意的啊! 许是被他的语出惊人气的,祝池脸瞬间涨得通红,又听见宋时似乎低声笑了两下,于是更气了,血液一路烧到耳根。 还笑!笑个屁啊! 恼羞成怒,他毫不犹豫伸腿踩了对方一脚。 “啊!”年成叫了声,“谁踩我?” 祝池立马反应过来,指着宋时贼喊捉贼:“是他,反正不是我。”脸登时冷静下来,退潮只需一秒。 年成转过脖子看宋时,嘴角向下拉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我就问一嘴,你急什么?” “……”深陷舆论中心的宋时一时语塞。这简直无妄之灾! “你急了,就证明我说对了,你俩该不会……” “啪”一声。祝池拍桌,差一点就站起来了,“没有。” 年成干笑了声,切成了如指掌看破一切的表情,“我都没说是什么,你就急着否定?” …… 糟了,中套了。祝池指尖抠着桌沿。没把木桌抠穿,估计得先把自己指甲抠秃。 “行了行了,又不是多大的秘密,青春期嘛,我懂,我懂。”年成老师傅下场般说着,手搭在宋时肩上拍了拍,接着胳膊横过去,又在祝池瘫软的五指上点了几下,“看来我还是没看错,我就说你俩有戏,这么说另外两位应该也……” “?”祝池,“谁两位?” “没,没谁。”年成摆摆手,“天机不可泄露,等他俩八字有一撇了再说。” 祝池:“……” 这跟马后炮有什么区别。 在祝池看来,一直无所畏惧,感觉下一秒就要蹦出来昭告全世界的宋时却在这时说: “你感觉挺准,但能不能先别告诉其它人?” 他语气认真,祝池甚至能从中听出一丝乞求的意外。 年成压根没想到他还会特意叮嘱。这种事在他这里默认是机密。假的东西可以随便聊八卦,不过一笑,但要是真的反而不会乱讲什么,他拎得清事情轻重。 “你们放心,虽然我平时看着不靠谱,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掺和什么不该。这是你们的事,要说也该是你们自己说去。”年成爽快地说,“而且我又不跟你们一个学校,更不用担心什么了。我们学校的瓜我都吃饱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们这算点啥?” 黄毛附言:“就是就是。兄弟放心,我们绝对屁都不放。” 祝池被他们逗乐了,哈哈笑起来,宋时难得弓着身子闷笑一声。 大街上车来人往,水汽盛着馄饨香气在桌椅板凳拥挤的小店中弥散开来,墙壁油污给室内蒙上一层滤镜,复古电影一般,门口传来的嘈杂方言化作背景声,时间仿佛一下子倒回从前。 此刻的一切都很真实,不用演,不用藏,不用端着。医院门口穿梭的也不是疾苦,而是生活。他们融入到最真实的生活。 祝池感受着周围的全部,可最明显的一点却迟钝到现在才认出。他惊讶地指着年成脑袋,“你染头发了?” 扎眼的红变成低调的黑,融入芸芸众生,竟一时半会儿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年成点了下头,说:“染回来了,决定趁高考前体验一把遵守校规是什么感觉。” 祝池笑了,“怎么,想通了要悬崖勒马,改邪归正?” 年成摇摇头,“也不算。我以前一直觉得循规蹈矩很没意思,但年主任总说什么年纪就要有什么年纪的样子。那我想要不就依他的,换个风格,尝试尝试你们这种一般学生的打扮作风。反正没试过,现在不试,以后是肯定不会试的。” “再说,高考完就真没人再管我了,我想染成什么样也没人指着脑袋说:‘看看,看看你这像话么!’,也没人逼我穿又丑又和所有人一个样的校服。”年成耸了下肩膀说,“算了,之后再染,之后再穿也不迟。” 祝池注意到他空荡的耳垂,之前戴耳钉的地方隐隐可见一个小洞。他似乎记得,烧烤店那次年成后颈还纹着条大青龙,现在那块皮肤却很干净,估计是把纹身贴给洗掉了。 祝池笑了笑,“挺好。” 他不知道那天年成被他爸揪回家后经历了什么。可能是一次很长的对话,也可能是吵起来,甚至发展到拳脚相向的地步,但最后还是归于平静的对话。剖心置腹,赤诚相待。 他知道这不是选择妥协,而是一种双向的尊重与让步。 或许有一天,他和宁想也能够做到。 “对了,我还得谢谢你,我这次考试进步多亏了你给我补习。” “啊?”祝池:“你们数学……现在还考必修一?” “不是啊,”年成实话说,“我也记不得是哪本了,反正上到哪考哪。” 祝池:“可我也没教你别的?” “唉,”年成扬手说,“授人以渔嘛。我按照你说的方法过课本,最近的题竟然能看懂些了!” 宋时直击重点:“所以进步了是考了多少?” 年成很自豪地说:“60。都及格了!” “……” 宋时:“有没有可能,满分150及格线是90。” 祝池捂脸,“千万别说是我教的。” “小年,你馄饨好了!” “诶,来了。”年成小跑过去,“可饿死我了。” 馄饨见底,祝池把最后一个送入口中,却忽而觉得口感有些不对。像是混进了什么硬硬的东西,有些硌牙。 他咬碎细品后才觉出几分熟悉的味道。 “你们包馄饨的时候,是不是不小心把花生米掺进去了?”他问。 黄毛一脸惊讶地反问:“你吃到了?” 显然不是为馄饨掺花生这件离谱事惊讶,不然他应该说“没吧,怎么会?”,可祝池却从他眼里读出了几分意料之中的期待。 祝池:“怎么,还是故意的?” 黄毛两手一拍,“当然。” 祝池:“?” 年成端着馄饨过来,就看见黄毛一脸兴奋。 “发生什么了,我就走开一会儿,什么事这么乐?” 黄毛凑近年成耳朵,挡了挡说:“他中奖了!” 年成警惕地看向他问:“吃到……那个了?” 黄毛郑重点头。 祝池和宋时被整懵了。 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用得着小声嘀咕?? 祝池很不解,“到底什么,馄饨里包花生是什么讲究?” 宋时:“我只听过过年饺子里包硬币。” 第110章 黄毛解释:“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 祝池:“废话。” “我们家馄饨最大的优点就是馅儿不腥不腻。”黄毛很骄傲地给新客户科普,“但招牌打出来还是因为一个孕妇。” “?” 怎么越来越离谱了。 “当时她怀孕妊娠反应很大,吃不下饭,更吃不下肉。据说不用闻那个味儿,光是看到沾肉的东西就恶心想吐。之后就来中心医院,也就是对面检查。医生说她这样不行,不补充营养对生产不利。” “后来的事大家可想而知啦,当然是尝了口我家的馄饨,发现不腥不腻,完全吃得下。从此开启新大陆,每周起码三天都来吃我家馄饨,最后生了个七斤八两的大胖闺女儿!现在应该长这么高了吧。”黄毛用手比划了下,“小姑娘还来过几次,长得挺可爱的。” 哦,原来如此。祝池还是没明白,“所以这跟花生米有什么关系?” “所以三姐趁这个机会把花生包馄饨里,每天限量一个,全凭运气,吃到算好彩头。”年成跳出来说,“是不是觉得三姐特精。” 黄毛嘟哝:“那可不,我躲哪玩手机都能被她逮着。” 祝池似懂非懂地点头,“所以是什么好彩头?” 宋时掩着嘴轻笑了几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咳嗽。 “还没反应过来?”大学霸不该是这个智商,年成有些无语,“花生,当然是寓意‘生’啦!对孕产妇还有新婚小夫妻很有吸引力的。” 接着年成和黄毛贼兮兮地盯着祝池看,这还没完,眼珠又转向他旁边那位。 被目光围追的宋时别过头,跟着他们一起看过去,这下彻底笑开了。 “……” 祝池:“都、给、我、滚。” 第85章 那天从馄饨店出来他们没打车, 而是在华灯初上的街角走了很久。 抬头欣赏晚霞漫卷天际,低头细数一路有多少井盖,然后躲开。路面每块地砖的花纹变得清晰, 擦肩而过的路人甲在脑海中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象。他们不时隔着校服袖子拉手,不时闹两句,时间在走走停停中变得悠长。 回去的时候接近小晚自习下课, 黑板上留下一行数学作业,大顺正坐在讲台上, 头也不抬地拧眉思考, 和台下一众扎着脑袋埋头苦干的无异。似乎对大家很放心。 两人趁着这份静悄摸进教室, 动作轻到和窸窣的翻书写字声融为一体,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 可就在他们落座的时候,大顺却跟头顶长了眼睛似的,突然抬头朝后门口扫去一眼。视线没停留多久, 而后又低下头, 什么也没说。 下课后大顺只是过来问了娜姐女儿的状况。 许是事情多了就容易搞混淆。大顺自动将那两张出门条对号入座到面前两位身上, 不仅没问祝池怎么也跟着去了,也没追究二人回来晚的原因, 最后只叮嘱两句: “数学作业记得补起来,明早交应该没问题吧?” 二人连声答应下来, 大顺走后才苦涩地望向对方。 唉,看来今晚是有的加班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日子归于平淡且美好的细流中。 他们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早七晚十的生活, 家和校园两点一线,在固定的地点循环着同质化的事情:上课、练习、考试、改错、再上课……时间在这个圈里飞速滚动。 而课堂上偶尔冒出的笑话,课间由一题引发的舌战群儒,体育课手感爆棚投出的三分, 食堂忙里偷闲聊的八卦……这些琐碎小事细密地分布到平淡的每一天,将时间这个枯草般的滚环织得五彩斑斓。 听宋时说,换来的英语老师刚教完高三下来,教的正是江遇安他们班,战绩可查。学校特意从高一捉过来补高二的缺口,重点班重点关照,用人一点也不马虎。 他们很快便适应新老师的教学风格。水平没得说,口音地道且对考点把握精准,上课不说一句废话,节奏快、效率高。只是再没有高跟鞋预警的大型抓走神现场,也听不见震天响地拍桌声中的呐喊:“讲多少遍了还错,下课都给我来领卷子!”,而后又稀里糊涂冒出一句“我们继续……刚讲哪儿了?” 他们不用再胆战心惊,可偶尔还是会在某个疲乏的午后,忽而生出那么一丝怀念。 不过少年人的多愁善感只发生在极短暂的瞬间,没等内心波澜落实为愁绪,一门门作业考试便压下来,让他们无暇顾及,也无心纠结其它。 一切终归要落到“适应”二字上,对祝池来说同样如此。他终究是适应了怀城的气候,闻惯了烈阳下干燥却弥散着桂花树浅淡香甜的空气,也习惯不打招呼便落下的细雨。 每天从满庭芳园结伴而出,顺着人流拐进一中大门,轻车熟路穿过立德楼大厅,从最近的楼梯直上三层,左转第一间教室便是一班。周遭全是熟悉的面孔,从窗外望去也全是叫得上名的建筑。 他像是长在这里,有一群从小玩到大的伙伴,看着班牌从高一一班换成高二一班,自始至终,从未缺席。 这期间没再月考,只进行了两次周测。考了两次,祝池语文也砸了两次,总排名一度掉出年级前30。 一中毕竟是重高,高手云集,越往后分数越密集,基本上0.5分一个名次,不幸的时候同一分数能挤上好几个人。掉那么几分,排名便会掉出一大截。 课间,夏思澈抱着卷子从办公室出来,刚打完水的黄宇恒跳到他跟前,勾着他脖子,探头探脑地打量他手中的一沓崭新试卷,甚至能闻到新鲜的油墨味道。 “嘿,还是热的!”黄宇恒摸一把卷子,“这今天作业?” 夏思澈打掉他拿着水杯的手,“别乱动!小心水泼湿卷子。” “我拧紧了好么。”黄宇恒上下颠了颠杯子,企图用事实说话,“看吧,不漏的。” 走到后门口他才拿开搭在夏思澈肩上的手。后门口太窄,两个人得挤着过,而夏思澈手里的宝贝卷子挤不得,挤坏了他肯定要跟他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教室,黄宇恒刚准备再凑上去,谁料夏思澈却突然来了个急刹车。黄宇恒没刹住,就这么生生撞了上去。 还好没发生事故,夏思澈稳住了,不然前面正安然做题的祝池得直接磕桌上。 “你不看路么?”夏思澈回头瞪他一眼。 黄宇恒捂着生疼的鼻梁骨说:“谁知道你突然刹车?不知道这样很容易追尾么?” 夏思澈后背示人,倒是没撞出什么问题,只有后脑勺一角有些轻微的胀痛,“好吧,对不起。” 痛意骤然消失,黄宇恒绷着嘴角的笑意说:“没事儿,你下次注意就行。我……我下次也注意点。” 说完从他身侧很轻巧地晃过去,丝毫没有摩肩接踵的拥挤。 这好像……不是单行道吧。夏思澈领悟过来。 就非得跟他屁股后面么? “大顺叫你去趟办公室。” 祝池停下笔,回头,“好,谢谢。” 他没问为什么,想必问了夏思澈也不清楚,但他心里大概有个数。 “估计是讲上次竞赛写的小练,”夏思澈说,“大顺好像每个人都找了,肯定没事儿。” 祝池扯出一抹笑,“希望吧。” 数学办公室的门半敞着,祝池习惯性敲了两下,走到大顺办公桌前。 “老师,您找我?” 大顺抬头,“哦,对。” 他从一沓改好的试卷中抽出一张,只简单扫了眼正面便翻过去,指尖落在卷面右下角,“这次小练做得不错,就最后一题没算出答案。不过这道题的知识点还没讲到,整个竞赛班也没人做出来,晚点课上我再统一讲。” 说完把卷子递过去,祝池接过试卷。 如果只是发卷子这么简单,大顺大可叫夏思澈顺路带回去,如果仅仅是想表扬他,倒也不必单独把他叫来办公室一趟。所以这只能是个开场白,祝池心下了然。 给夏思澈颁奖状那天大顺也找过他。对他说“如果他参加应该也能拿奖”,又拍着他肩膀说“之后机会还多,用不着等到明年,开年春天也有其它数学相关的各类大赛”,明里暗里透着安慰和惋惜,像是担心他心里会有什么不平衡的想法似的。 可他怕是没搞清楚一个事实——是他主动放弃的机会,也是他心甘情愿推荐的夏思澈。 所以为了让大顺放心,那天他便和大顺提了不走竞赛的想法。 “是真想好下学期就不上竞赛了?” 祝池点头,没丝毫迟疑。 坐在办公室的其它老师忍不住投来几眼,眼里闪着惊诧。 良久,大顺兀自叹了口气,说:“行吧,你想好了就行,下次竞赛课不用来了。” 攥着试卷纸的手不自觉收紧,祝池僵在原地。 大顺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祝池心里正忐忑,脑海搜索框飞速打下一串指令“让老师失望该如何补救”,还没加载出答案,就听见大顺又说: 第111章 “那个……我当然不是赶你走的意思,别误会了。” “我本来想的是这个学期还剩一小段时间,你再好好想想,说不定哪天想通了,就不想走了。可我刚问你,你没犹豫便给出了答案,这么看来你应该是已经想好了,去意已决。那我只有尊重你的选择。” 尽管于私心来说,大顺是不想放过这样的好苗子的。试问哪个老师不想带出优异的成绩?不想自己教的学生战果累累? 可他同样清楚,在未来很长的日子里,路都要靠学生自己去走。这条路得是他愿意走的道路才行,不然谁推都走不长远。 祝池松了口气。 “我知道平时兼顾课业还有竞赛很辛苦,想学好必然要花更多的时间,所以让你下次不来了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想给你提前减负,这样你也能多匀点时间给其它薄弱学科。” “高考不像竞赛是专长发展,它要求你六门科一科不落。如果想考清北这样的top高校,那更是每门科都要做到顶尖水平。理科是你的强项,但语文还是太不稳定了,得再提一提。” 大顺说得不错,他们之前学校语文一直出得很简单,题目也比较格式化,所以他的短板才没有完全暴露。 可到了一中,尤其是遇上周考这面照妖镜,他便一下子现了原形。在自主创新的问法和更加灵活的考察下,仅以理科思维去套一些答题模板便行不通了。 他所缺失的文学素养被一点点放大,而后反映到不堪的卷面分数上。 “不要怕花时间,我一个数学老师都承认,语文提升是比数学慢,比数学难,是一个长期积累的过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大顺缓缓道,“你可以找梅妈聊一聊,看看她能给什么意见,有什么方法更适合你提升。”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祝池拿着试卷走出去,刚走到门口却又被叫住—— “等等,我还是把刚最后一题给你点点,不然你回去肯定又要多花时间琢磨。” 隔天上午,夏思澈抱着竞赛资料走出教室,祝池却仍在位子上稳坐如钟。他提前和夏思澈知会过,说以后竞赛不用等他。 宋时瞥见旁边位子上一直不动的身影,胳膊伸过去,指关节在桌面叩了几下,问:“不去上竞赛吗?” 祝池这才想起来,这事还没顾得上跟宋时提。 他从书袋里翻出文言文专练,很坦然地说:“嗯。我不参加竞赛了。” 宋时平静地“哦”了声,胳膊在他桌上躺了会才收回。 “你不惊讶?” 宋时说:“还好,就是觉得有些突然。” 祝池这才想起来之前和他聊过这个话题。那天他听了宋时的话,便不再犹豫进了办公室,和大顺如实交代不参加数学比赛的事。 祝池翻开昨天做到的那一页,打算把红笔标出的关键词意思再捋一遍,“大顺给了个台阶,我就顺着台阶提前下岗喽。” 宋时后仰着,抱拳朝他作了个揖,“那恭喜你,正式加入任务量减半的平民大部队。” “……” 如果年级第一,语文稳定130的大佬也算平民,那他现在可能还算个奴隶。 祝池干巴巴笑了声,食指从他校服下摆钻进去,隔着单层布料戳了戳他侧腰,“其它平民不知道,反正这个平民额外刷的任务量可不比竞赛生少。我得向你看齐才行。” 手感有些奇怪,祝池手指往内侧又使劲戳了两下,皱眉看向宋时,“你结石了?” “……” 他看这家伙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宋时手伸进敞开的校服,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冲破最后一层衣料,摁着他手背问:“医生您要不再好好诊诊,是结石么?” 手掌覆盖的地方很结实,似乎还能摸到纹路,祝池抿唇细细诊了诊,脑子里忽而冒出一个无关紧要的想法—— 这到底是病人,还是医生在耍流氓? 第86章 很快班里同学都发现祝池没再去竞赛, 不过谁也没去打听背后的原因。 一班人虽没有人人参加竞赛,但大部分人高一时体验过,另外一部分没吃过猪肉的, 也见证了他们牺牲自习上竞赛,上完又抱着一堆厚书匆匆回来补落下作业的苦逼生活。 所以大家表示理解,只在最开始惊讶了片刻。毕竟祝池无论平时的数学成绩, 还是其它竞赛生口中他在竞赛班的表现,都拔尖得无可挑剔。 但这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理解。消息不胫而走, 出了一班教室就变了味道。 大家只知道, 年级上那个数学贼牛批的转校生突然退出了竞赛班。 谁脑子抽了想不开, 放着好好的竞赛路不走,跑到高考这个卷生卷死的拥挤赛道上来? 肯定是水平太菜被踢出去的。 三楼,特奥班对面的一排走廊上,几个男生正拍着栏杆叫板。 “信不信, 一班那个转校生肯定是跟不上被老师嫌弃了。” “可我怎么听说他是主动退出的。” “那肯定是觉得自己水平不行, 待不下去了呗。” “诶, 我还听说他之前上的就一普高。” “不会吧,怪不得竞赛拿奖也没看见他人, 而且这几次考试第一也不是他了。” “何止第一,前十都没他吧, 谁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我看他前两次就是撞大运,没准儿下学期就掉出特奥班了,赌不赌?” “……” 说到兴头一帮人哄然大笑, 其中挑话头的那位忽然看见个人,朝对面招手,“聪哥,我们正在赌转学生下次能考多少, 你要不要……” 他话没说完,杨聪脸色比吃了屎还要难看,一句话没搭理他,扭头走了。走之前脖子还抽了几下,跟癫痫发作似的。 “聪哥咋了?落枕了?”那人摊开手撇了撇嘴,“真是,莫名其妙。” 话音刚落,紧接着身后便莫名其妙飞来一脚,他一个没站稳,“噔”一声跪在地上。 “我操,哪个傻逼!” 那人捂着屁股扭头,刚支起一只腿就又被踹了一脚,身上触发的反射弧登时将其脑袋掰了回去。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喜欢嚼舌根是吧?” 接着又是毫不留情的一脚,出手和声音一样狠厉。 旁边人面目惊恐,因为面前这位是从走廊过都要避着些的人物。之前他拿着记分册,冷脸在每个班查仪容仪表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只是地上趴着的这位也是个硬骨头。在人走远后他从地上挣扎起来,箭一般冲上去,两人很快扭打起来。好在发生在教学楼,没一会便被路过的同学拦下,才不至于闹到更严重的地步。 宋时顶着被刮伤的左脸,在办公室站得笔直,生怕有人看不见他脸上的伤似的。 而他身边那位则站得没个正形,手捂着屁股,屈腿塌腰的样子很不雅观。 马俊义背着手打量着面前两人,最后在宋时面前停下,“我是真没想到你会动手,你先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宋时绷着唇,手贴在裤缝旁攥了把拳头,像是气还没发泄完,在酝酿什么大招。 下一秒,他眉头一蹙,抬手半遮住左脸,刚好露出那条被抓伤的印子,“老师,他说我们班同学坏话,我就理论了几句,谁知道他就动手了。” 声音发颤,眼里含着泪光,好像下一秒就要放声哭出来。 旁边那位身上正疼的蓦然抬眸,朝他看去。 什么玩意儿,你再说一遍? 马俊义跟着皱眉,手不由自主从身后抽出来,抬手,指尖就要触到宋时脸颊,而他像是隔空感应到了一般,头很配合地往后缩了下。 嘶,一看就很疼。 马俊义放下手,又问了遍:“所以是他先动的手?” 宋时委屈巴巴地点头,“嗯,没错。” ??? 什么玩意儿?他说谁先动的手? 那人彻底木住了。 刚才那几脚远没有现在打在身上的一巴掌疼。 “说说看,你说谁坏话了?为什么要说别人坏话?”马俊义冷冽的目光扫过去,脚步却没移动。 “我……我没,是他先动的手!是他!”那人指着旁边楚楚可怜的“伤者”,急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我现在问的是这个吗?”马俊义绷直了身体,又把手抄到背后,“都把人脸打伤了还狡辩,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身上有哪处伤?” “我……”他总不能把裤子脱了吧。 “你什么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旁边这位是年级上出了名的刺头,而面前的“受害者”则是深受各位老师好评的得力助手。他心里有杆秤,孰对孰错他自有定夺。 就在这时,祝池和一帮子人从门口涌进来。一班人听说班长和人打架进了办公室,便立即决意要过来看看。 “他们班那转校生不是退出数学竞赛了么,我就发表了几句看法,谁知他二话不说,上来就往我背后踹,我现在屁股……” 第112章 祝池还在状况外,刚进门就听见这么一句。 转校生……说的恐怕是他吧。 “什么转校生,人家没名字么?”老马呵道。 “他那名太拗口,叫什么池来着?” “所以你连人家名字都念不明白就知道蛐蛐别人了?人家上不上竞赛关你什么事?用得着你发表看法,你当你新闻评论员呢。一天天的,不知道好好学习就知道惹事!再这样下去不用升高三了,直接滚回高一重来一遍!” 老马劈头盖脸又是一顿骂,血淋淋浇了他一头,他再不敢说什么了。 “其它人来凑什么热闹,赶紧给我散了。”老马打发众人离开,将惹事的那位扣在办公室反思,又叮嘱宋时去医务室处理一下。 一班同学在门口听了个大概,祝池心里也差不多摸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路上周延忿忿道:“这狗日的东西,自己没实力就知道成天脑补别人不行,说白了就是嫉妒。” 黄宇恒手搭在祝池肩上说:“嫉妒也没用,下次考试还不是照样虐他。有这闲工夫不如想办法提一提自己的水平。” “还有,我们小池不管上不上竞赛都是真神好么,”许向暖捏着指骨说,她在放学路上聊天的过程中得知祝池退出竞赛的原因,“对咱来说,不是能不能,而是想不想的问题好么?” 贺景阳不知什么时候从背后冒出来,“说得好像跟你上了竞赛似的。” 许向暖:“咋,姐高一还真上过,嫌累退了不行。” “?” 他咋记得高一下许向暖还为从物竞班淘汰下来哭过?!但他没继续抬杠,而是勾上宋时肩头,飞了个大拇指过去。 “牛批啊兄弟,我刚站楼上就看你连着三脚给他踹趴了,”贺景阳又拍起手来,“我就说你非必要不出手,能先发制人肯定是那家伙作妖作得厉害,果然,原来是在背后蛐蛐池哥啊。该打,那确实该打。” 其它人纷纷扭头,看向脸上破了道口子,校服领子却依旧整齐的宋时。他们张了张口,又闭上,再把唇抿紧了些,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看什么?”贺景阳摸着脸问,“你们也觉得时哥特帅是吧?” “……” 其它人讷讷点头。 “行了行了,”宋时早就想打断他,无奈这个大嘴巴叭叭个不停,压根没给他插话的机会,“都破相了还帅?” 贺景阳盯着他眼下那道不深不浅口子,渗出的殷红已经凝固。他啧了声说:“真特么不是人。” “?”宋时蹙眉,“骂我干嘛?” 贺景阳解释:“不是骂你,是夸你。脸划伤了还这么帅,特别像那啥……哦对,战陨妆,再弄点红墨水儿滴下来就更逼真了。” 宋时:“……”不然他这是假的么? 贺景阳转头对祝池,“你说是吧?” “是……吧。”祝池目光落在宋时眼下伤口,神游一般蹦出两个字。走到楼梯口却忽而敏捷起来,他隔着人群一把拉过宋时,推着人往下走,“你们先回,我带他去医务室。” - 宋时脸上的伤口不严重,却在祝池的硬性要求下由校医上了碘伏。 祝池不知道那人具体说了些什么,宋时不想说,他便也没再细问。只知道在学校向来恪守校规的宋时,今天却为他打了架,挂了彩。 他多少能揣摩出那些人的心理。无非是以为进了竞赛教室的门就会变得与众不同,好像身份一下子上了档次一样。所以对于他从竞赛班退出,也想当然以为他是被贬为了平民,从天上掉到地下,掉进高考大部队的洪流。 可他们八成是没有认清,竞赛并非他们想象的那般光鲜亮丽,竞赛生只是换了条路负重前行罢了。就像小时候大家羡慕坐办公室的白领、羡慕都市丽人,也像宁想永远对高学历、稳定工作有滤镜一样。 至于哪条路更辛苦,他不敢肯定。但他敢肯定的是,有些道路注定辛苦且快乐,而有些道路却是辛苦但煎熬,关键是要选择自己热爱的道路。 祝池躺在床上,脑海里忽而冒出一个念头—— 今天是宋时替他面对了质疑的声音,如果换作他又会怎样? 如果是他,他大概会选择捂住耳朵,装没听到走开吧。 因为他知道,他们说说并不会真左右他的道路,可如果换个人,如果是宁想呢?她又会说什么,会做什么呢? 祝池越想越烦,天花板上胡迪和巴斯光年的笑容也显得苦涩。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却还是从思绪的密网中慌乱钻出来,不再去想。摁亮手机看一眼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一点。 祝池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发现对面的灯竟还亮着。 可能是对方看他一直不关灯,想来个陪伴学习,也可能是他也睡不着,花时间胡思乱想不如刷点题催眠,没准过会儿就觉得困了。 街角残灯在青石板上晕出和谐的光,苍白的冷空气在窗外呼啸环绕,室内静到只剩下空调运作的嗡嗡响动。 祝池没去打扰对方。 在思绪飞舞的深夜,他摊开一本练习册,伏下了头。 第87章 昨天将近三点才睡, 祝池成功熬过了对面那家伙,也成功给自己熬出了两个大黑眼圈。 贺景阳揉着惺忪的睡眼,端详着面前两位熊猫, 比看真国宝看得还要仔细,“好家伙,你俩昨晚干嘛去了?” 宋时愣了片刻, 顺着贺景阳目光朝祝池眼下两抹乌黑瞟一眼,说:“就写作业。” 贺景阳:“你也是?” 祝池还没睁开眼, 只含糊地“嗯”了声。 “你们班作业这么多的么?”贺景阳望着许向暖问。 还在啃面包的许向暖抽出一只手, 朝他后脑勺抡去, “傻呀,这俩能一样么?肯定是写自己买的资料啦!” 贺景阳不是没想到,只是潜意识里选择自我欺骗。所以在许向暖把真相说得明白得不能再明白时,又开始一顿鬼哭狼嚎:“你们是人么?熬夜这种反人类的行为就不该出现在高中生身上!二位且珍重身体, 能不卷了么?本人做不到啊……” 滔滔话水从祝池左耳灌右耳出, 他一时哭笑不得。 “你也可以。”一旁宋时淡定地冒出一句, “我看你熬夜打游戏熬得挺起劲儿的。” 贺景阳:“……” 临近期末,一中赶进度赶得飞快, 老马成天念叨他们这届新课速度上太慢,乌龟爬似的, 于是点了把火送一窝乌龟上了火箭。 据知情人士透露,往届最快的高二下便开始一轮复习,又据说, 那届是一中历年高考成绩最辉煌的一届。老马八成是想往这个方向靠。他在年级大会上严正表态:每位老师都不能松懈,一个班都不能落下。 正因如此,才能有周六上午立德楼教室座无虚席的景象。 年级上很民主地征求了大家的意见——选择周六补课还是寒假补课? 两个选项大差不差,都很变态, 最后选前者的以微弱优势取胜。 不过特奥班没得选,因为周六和寒假怎么着都得补。却在听说其它班要来陪他们时心里狠狠痛快了一阵。好像大家一起补课,就不算补课一样。 “走了。”贺景阳在三楼楼梯口和他们挥了挥手,“我今天值日,中午你们先走。” 祝池冲他比了个ok。 早自习时间还没到,教室里只来了稀稀拉拉几个人。祝池对着黑板把早读要用的资料拿出来,放在桌面正中心,指尖捻起封面一角又放下。他抬头看眼钟,又立刻蜷起胳膊就桌趴了下去。 太困了。能补一点是一点吧。 同样顶着黑眼圈的宋时自制力显然比他强,除了眼下两抹乌黑,丝毫看不出疲乏,背挺得和平常一样直。 他扭头扫了眼旁边人,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动作放轻了些,随手捞过一本练习册,任旁边人睡去,他则负责盯梢。 可没过一会,睡觉的那位却缓缓转过头,趴着朝他哼来一句:“你昨天写什么呢,那么晚还不睡?” 宋时顿了顿才说:“改错。这几天的改错本都没整理。” 祝池低低“哦”了声,没多想,毕竟宋时的改错本是详细精美到可以直接打包出书的地步。 “那你高考后记得留着。”他吊着一丝清醒,说话完全是跟着意识在走。 宋时又怔了下,“怎么,你需要?” “不是,”祝池在臂弯里左右蹭了蹭,像是在摇头,“广大学弟学妹需要你。” 脑海里自动勾出一副蓝图——将改错本扫描成电子版发网上,再打个“省重点·怀城一中·年级第一各科超全笔记”的标签,重点是把高考分数、录取名校加进去,肯定有大把的买家涌上来。 多好的商机!多么广阔的市场! 祝池想着想着,嘴角向上牵动一下。 宋时似乎感应到他打的是什么算盘,没戳穿,嘴角也微微扬了扬。 第113章 旁边人消停了一阵,没多时忽而又蹦出一句,眼睛却没睁开,“你的伤好些了吗?” 宋时扭头细看才发现,他眼睛半眯着,长睫毛遮住瞳孔,看起来很像是合上了眼。透过根根分明的黑色栅栏,有一道亮光打在宋时眼下。 他本想宽慰他说没多大点事,因为本来就没什么事,昨天要不是祝池推他去,他都不打算去医务室处理。可话到嘴边他却忽而改了主意,捂着脸调转说道:“嘶,好像不太好。” “?”祝池半睁的眼稍微睁大了些。 “怎么办?我牺牲这么大,冒着破相的风险,是不是多少得给点奖励才行。” “……”这家伙还没演够? 祝池眼皮瞬间耷拉下去,脑袋在胳膊窝里拱了下,将半边脸的酥麻全给震走。他拖着散漫的调子说:“奖励……奖励你亲我一下?” 人在极度疲劳的状态下就容易说胡话,大脑没精力滤过一遍即将出口的话,本能的欲望和幻想便不加掩饰吐出来。祝池也分不清,这到底是奖励宋时还是奖励他自己。 不过都无所谓,反正在教室也办不到。 他努力转着脑瓜,打算在对方做出反应之前,换个切实可行的奖励。 这时,在他胡言乱语后就木掉了的宋时却突然凑过来,胳膊从他头顶越过,朝桌角的小本子伸去。 为了提高语文,这些天祝池每天都会拟一个论点,然后就这个论点练笔写上一段。每次写完宋时都会帮忙看,然后帮他修改一遍。所以这个举动没有问题,宋老师例行查作业罢了。可是—— 祝池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等一下,今天的我还没写……” 他没说完,一道阴影便压下来,在他露出半边脸的最高点啄了下,胳膊却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桌角的小本子被指尖死死抵在原位,不得动弹。 祝池耳根唰一下通红,他恍然惊醒过来。 困意全无,这下是彻底醒了! 祝池盯着他,半天没说出话。 “干嘛这么看我,不是你说的奖励吗?” “我那是……那是睡话,能当真么?!”人一着急就容易语无伦次,甚至语出惊人。 “哦?”宋时恍然大悟一般,“怪不得我最开始奇怪你是不是主宾用错了,原来这就是睡话啊,懂了。” 懂个屁。 祝池现在敢确定,这确实是个奖励。 “可是大哥,这是教室诶,”祝池恢复了些理智,耳根的红晕慢慢退下来,“知道你胆大,但这胆子是不是太肥了点?不怕别人看见么?” 宋时依然淡定:“所以我做了个动作掩饰,而且余光看着在,没人从旁边过也没人看过来。” “……” 祝池说不出话,和讲台正上方天花板上的小眼睛对视了几秒,兀自叹了口气。 - 李妈因为家里有事请了两天假,琴姨说今天她下厨,正好可以试试在某书上新学的菜品,于是一大早便去市场采购食材去了。 但是很奇怪,祝池输完密码推门进去,却发现一楼竟一个人也没有。 就在这时,他隐约听见楼上传来一阵动静,叮铃哐啷响中夹着几声尖锐的喊叫。 太诡异了。 祝池循着声音上楼,在自己房间门口站定。贴在门边,紧紧握着门把手。 他仔细听了一阵,声音却戛然而止,就在他即将拧动把手的时候,门却自己开了。 里面跳出一个陌生的面孔,齐他腰间,仰头一惊一乍地问:“你谁啊?” ??? 这话该祝池来问才对吧。 “来我房间干嘛?”小男孩插着腰说,头上带着顶鸭舌帽,反扣着,潮酷的打扮和贺景阳很相像,但给人的感觉却很不一样。祝池说不上来,他强迫自己把脑海中主观打的印象分擦掉。 “你哑巴了吗?”小男孩终于肯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来我房间干嘛?”他又问了一遍。 可这不是他房间么?祝池想反问,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 他忽而意识到,这好像也不是他的房间。 祝池回过神,扯出一抹笑。 “你好啊,这间房间我现在住,”他指了指房内的东西,“所以你是?” 小男孩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用棒棒糖指着祝池说:“原来这是你的东西啊!所以奶奶说占了我房间的人就是你?” “???” 祝池呆在原地。他想起来贺景阳之前貌似提过他有个堂弟,就住这间房,所以房间才被装成了这般模样。 哦,祝池大彻大悟。 他面前这位,才是房间真正的主人。 看小家伙眉间横着怒气,祝池从兜里掏出一根五彩斑斓的棒棒糖,弯腰递过去,“喏,你的糖快吃完了,要不要再续一根。” 小男孩眼睛亮了亮,正要伸手去接,糖却被人一巴掌打在地上。 “啪嗒。” 祝池来不及做出反应,晶莹剔透的糖纸反射出刺眼的光,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彩虹就碎掉了。 “谁叫你吃糖的?”面前的老太太披着件貂皮,打扮很夸张,砂砾质感的黝黑皮肤和这身着装格格不入。她一把夺过男孩手中的棒棒糖,瞪着祝池问:“这也是你给的?” 祝池刚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男孩便一口咬过来:“对,就是他给我的。” 祝池懵了。 这小男孩不是个善茬,这老太太应该也没好到哪去。 他任由心里的印象分一点点降下去。 “他有蛀牙不能吃糖!你怎么塞一根不够还给他塞呢?这不是成心害他么?”老太太把男孩往怀里拉了拉,“哎呦喂,真是的。” 祝池嘴角抽了下,只是默默捡起地上那根碎掉的棒棒糖。 原来有一天,他的社交神器会失灵,还会被人扣上“害”的帽子。 柳琴听见动静后赶忙来劝。 她一再强调家里两孩子还在上学,不方便来玩,可谁知道石丽招呼也不打,领着贺景明便直接堵在门口。她买菜回来刚好和他们遇上。 石丽来了也不消停,非要让她带着去小区物业办门禁。满庭芳园大门采用人脸识别,必须业主来了才给办,柳琴之前找各种理由拖着没答应,就是怕这个烦人婆婆隔三差五领着她那个闹腾孙子往家里带。可今天石丽却不依不饶,说什么“给外人办了都不给她办,说出去像话么”。柳琴这才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柳琴一上午都耗在应付石丽身上,买的食材也没时间做了。她正准备点外卖时,石丽却担心贺景明吃外卖闹肚子,于是提出让她来做。以至于最后等到快两点才吃上饭。 吃过饭祝池在房间收拾书包,下午年成找他补课,贺景阳他们提出一起去自习。琴姨跟他说让他先别急着搬房间,她再劝劝,没准儿晚上他们就回去了。祝池答应下来。 他刚背着包出门,贺景明却突然从门口窜进来,一溜烟跑到书桌边,打量着桌上的电脑问:“哥哥,这是你的吧。好酷啊,能借我玩玩儿吗?” 祝池走过去,二话没说把电脑揽入怀中,“这个不行,你找别的玩吧。” 贺景明很会看人脸色,他脸冷下来,他就知道没得商量,于是嘟哝着踢了下椅子,转椅随即转了好几圈,“哼,小气。不玩就不玩,我又不是没有!” 祝池最后背着沉重的电脑出门,贺景阳在楼上磨蹭,他便在楼下催促了两声。 “来了来了。” 贺景明闻声瞅见他堂哥从房里出来,抖了抖一鼻子灰便扑上去,“哥,去哪玩儿啊?带我一块儿呗。” 这时石丽从厨房出来,朝楼梯扶手边的祝池看了眼,眼白翻出大半,“就知道跑出去玩,两个男生一块肯定瞎混,真不知柳琴怎么想的。”她这话不知是冲谁说的,反正祝池权当没听见。 下一秒贺景阳敲着贺景明的头说:“玩什么玩!去图书馆自习的,去么?” “……” 贺景明不吭声了。 第88章 直到天完全黑下来, 吃过晚饭他们才回家。 贺景阳打小就不喜欢他堂弟。纯烦,又吵人,比他这个少爷还少爷, 照他妈的话说就是他小时候绝对不算乖孩子,除非拿他跟贺景明比。 他也不怎么喜欢他奶奶。老太太打着“想他、要来看他”的名号,实则每次都是带贺景明来他家蹭吃蹭喝蹭房间。他觉得贺景明就是被她惯坏了, 才会小小年纪就如此目中无人、嚣张跋扈。 喜欢是相互的,而老太太明显更偏心她的小孙子。不过这些他之前都没太计较, 毕竟他们平时不住一起, 他们就算来了也占不到他的房间。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家现在多了口人, 便没了贺景明的空位。如果贺景明要占祝池房间的话,他肯定第一个站出来说不。 “我不走!”贺景明在床上一顿撒泼打滚,任谁说什么都不听。 “这是我家诶,房间本来就是暂时给你住的, 现在我想给谁住给谁住!”贺景阳企图把壁虎一样扒在床上的贺景明拽下床, “你快给我下来!” 第114章 “我不!我就不!” 房内正拉扯得凶猛, 房门口石丽拽着柳琴胳膊不放,抹着眼泪说:“阿琴, 你怎么这么狠心,哪有把你妈我还有亲侄子往家门外赶的道理。就为了个外人?你之前可不这样……” “您这说的是什么话, 先放手,放手再说。”老人家年纪大了,推又推不得, 真推出问题了也闹心。 柳琴无奈被她拽在原地,挣扎不开。 这边老太太哭得声泪俱下,谁知里头那位更是位重量级选手,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贺景阳在欺负小孩。 “呜呜,哥哥要打我!哇——” “?” 贺景阳懵了,“谁打你了?你好好说话?” 贺景明的眼泪像是不要钱似的,如洪水决堤般倾泻而下。祝池夹在两方战场中间,周遭人影连同脚下的地板纹路全扭曲成模糊的螺旋。他一时天旋地转,什么也听不见,耳朵里只剩下“嗡”一声长鸣。 说白了,他只是个外人,没立场掺和别人的家务事。 可事情因他而起,他又怎么逃得掉,又怎么能全身而退? “你就是打我了,呜呜,”贺景明抱着枕头泣不成声,接着又开始乱叫起来,“哥哥欺负我,哥哥弄疼我了,哇——坏哥哥!” 贺景阳登时来了脾气,“你再说一遍?”他就没被人这么污蔑过。 “坏哥哥!坏哥哥!你根本不是我哥!” “哼。”贺景阳气得三秒没说话,“谁稀罕当你哥,以为我不敢打你是吧?” 他怒气冲冲地上前两步,正要给这小屁孩点颜色看看,谁知小孩哥有自己的防御机制。他似乎感受到即将来临的危险,四脚朝天闭着眼睛就是一通猛捶猛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几乎使劲全身的力气,下手没轻没重。 祝池回神的时候,正好看见一只脚丫直往贺景阳肚子方向踢,他没来得及思考便冲了上去。 “咚!” ——很清脆的一声。 贺景明从床上滚下来,跌在地板上。而祝池拉着贺景阳闪开两米,毫发无损。 “这……”贺景阳本来纳闷祝池干嘛拦他,现在懂了,“可是你自己滚下来的,我什么也没干。” 贺景明先是给自己折腾到床边,又踢了个空,全身力量压到一侧身子,于是失去平衡的他便自然而然从床上掉了下来。 这叫什么? 自作孽,不可活! 贺景阳旁观地上小人揉着屁股蛋儿,面目狰狞,哭声也很神奇地跌止了。 他幸灾乐祸地远远望着,并不想扶,又看一眼祝池,冲他比了个大拇指,“真行,这招高啊。” “……”祝池什么也没说,不知该笑还是该怎么。他只是怕伤着贺景阳罢了。 石丽看见屋内的闹剧突然中断,瞬间松开死活不放的手。柳琴烦躁地扫了眼袖口的褶皱,也来不及去理,甩一下袖子便急忙跟了进去。 这场闹剧直到贺云天回家也没能收场,而是从卧室转战到一楼客厅。 多亏贺景明从床上滚下来,右胳膊肘摔青了一块,石丽将他们祖孙二人受委屈的证据搬到儿子面前,哭诉着柳琴母子的种种不是。没扯祝池,因为话到嘴边她才意识到,她连祝池叫什么都不记得,也不好直呼那个谁。在儿子面前,她多少要装出些礼貌和风度。 这下,就算柳琴和贺景阳怎么解释,贺云天都没法完全站在她们那边。他一边劝柳琴,一边安抚石丽,贺景明这会倒是很消停,只一个人在角落抽泣。 不让步的妻子,占理的母亲,受了委屈的侄子。摆在贺云天面前的似乎就是这么个事儿。 “贺云天,明天我儿子,还有我干儿子还要上学,你说怎么办吧!” 琴姨之前只随口提过一嘴要认他做干儿子,祝池没想到她是说真的。 “阿琴,我们只住两天,怎么就影响阳阳了?又不占阳阳的房间。” 石丽硬生生把强占别人家房间一事说得理所当然。虽然这是他大儿子家,可当初买这房子的时候她可是一分没掏,说什么没钱,其中有一半都是柳琴出的。 可等到他小儿子贺云海买房时,态度却又转了个弯,养老的本全掏出来不够,还死乞白赖来找他们家借。 柳琴娘家殷实,这点小钱本不想计较,可这不代表她没脾气,没立场,能纵着别人在自己地盘上想怎样就怎样。 她有时候真想和石丽划清界限,可看在贺云天的面子上,还是忍了忍。照她说,贺云天哪里都好,吃苦耐劳又会做生意,性情温和也知道疼她,人幽默能逗她一笑,可就是摊上了这么个极品的妈和吸血的弟。关键他还孝顺,她妈偏心成那样也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极致的善良和心软说白了,就是愚! 就在贺云天左右为难之际,一直沉默的祝池突然站出来,说:“琴姨、贺叔叔,我想搬出来。” 柳琴蹙眉:“小池,你搬什么搬,多折腾人啊。” 贺景阳扯着他袖子,“对啊,凭什么是你搬?” 祝池露出今天晚上第一个笑,笑得和那天揽去柳琴手上的大包小包一个样,“不折腾,我东西很少的,一个箱子一个书包的事儿,很快就能收拾好。只是床单被罩可能得换新的……” 他朝哭花了脸的老太太看去一眼。 石丽瞅见台阶,也赶紧懂事得顺着下来,“这个不用你们管,我帮明明换就行了。” “那就好,”祝池满意地笑了笑,礼貌又得体,“我现在就去收拾。” 柳琴转念想再吵下去实际也是在折腾孩子们,鼻子猛地一酸,拒绝和争执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谁料祝池刚准备转身,石丽却学着柳琴突然叫住他,“小池。” 祝池顿住脚。 “明明晚上睡觉不安分,得一个人睡,我嘛体型你也看得到,而且人老了翻个身也不容易,所以——” 一楼一共三间房,一间贺云天和柳琴住,另一间是客房,还有一间多出来的小隔间,陈设简陋,只有一张小床。李妈晚上不住这里,但有时会在那间房午休。所以石丽的意思很明显,是希望他去睡那张小床。 “好。”祝池没等她说完便答应下来,“您住那间大的吧,我住另一间。” 柳琴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个隔间,没想到石丽会得寸进尺到这个地步,火气刚压下去又瞬间窜了上来,“这怎么……” 祝池一手拉住柳琴胳膊,一手攥紧贺景阳手腕,抢着说:“没事,我住哪里都可以的。” 是啊。他住哪里都可以。 可以被放到小河村老旧的平房,可以挤在三十来平的出租屋,可以在十几号人的大通铺自力更生,现在自然也可以去一间相对小一点的房间住。 他稀罕那间迪士尼装潢的屋子么?他非住不可么?他既没多喜欢也没硬要住。 不是要赶他走么? 用不着。他还偏就不住了! - 柳琴坚持只让祝池拿些换洗的衣物下去,又帮他铺好床铺。贺景阳帮着分担了成堆的书籍资料,贺云天又从客卧扛来桌子,尽量让他凑合的条件稍微好一点。 他们的心意祝池理解,也一一道了谢。 他拍了拍一米二宽的小床对琴姨说:“琴姨,真挺好的。这比宿舍床宽敞,还比宿舍清净,得是多少住宿生的梦中情房。就是比好多酒店的单人标间条件还好呢。” 柳琴苦涩地笑了笑,眉头终于舒展了些,“好,那你早点休息。” “嗯,琴姨你也是。” “晚安。” “晚安。” 门终于合上,世界也跟着安静下来。祝池对着陌生的天花板愣神,回想今晚发生的种种—— 先是误打误撞给了贺景明教训,又很有气度地把房间让出去,在场多数人都占他这边,他没有受伤,没有失态,没有弄得难看。他以另一种方式在这场腥风血雨中取得了胜利,所以应该高兴才对。 可真是这样么? 他好像笑不出来。一种长久缺失的,久到他快要不相信这个世上真实存在的感觉,在短暂的出现过后再度消失。针尖往他心窝空出的那片地方戳,他感到一阵一阵的刺痛。 祝池如今才明白,失而复得有多美妙,得而复失就有多痛苦。 归属感都是假的,因为他从来就不属于这里。 第89章 这天晚上他做了很多个梦, 梦里去了很多个地方,可总是在快要辨清是哪里的关键时刻,他又半道惊醒过来。 就这样反反复复好几次, 一晚上漫长得像是走过了他的十六年,他辗转于曾经去过的每一处,却总不能从记忆碎片中打捞出一幅完整的拼图。好像他所经历的全都是浮光掠影, 梦醒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二天起床时仍然头昏脑涨, 祝池趿着拖鞋下床, 走到桌边才发现手机的充电线都忘了拔, 就这么迷迷糊糊充了一夜。 第115章 他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捞起手机,一晚失联再重启果然躲不过开屏的消息暴击。 【昨晚 21:34】 木鱼:在? 木鱼:我看你窗户灯还亮着。 木鱼:今晚不上号么? 木鱼:[疯狂摇人] 木鱼:[深海鱼雷] 【昨晚 22:04】 木鱼:祝老师今天睡这么早? 木鱼:也是,得消黑眼圈。 木鱼:那睡吧。[晚安] 后院灌木丛在凛风中颤抖, 叶片冻得发红, 隔着窗玻璃也能听见它独特的哈气声。祝池握着手机在窗边驻足, 良久才回过神。 他昨晚睡得的确早,可宋时隔着窗户看见的那间屋子, 却不再能反映他的动向。 石丽和他宝贝孙子一直待到晚上才走,不过是在祝池他们回来前走的, 所以晚上并没有再遇上。只有午休的时候贺景明吵着闹着要在客厅看电视,为此柳琴和石丽又起了争执。 柳琴坚决赶人回房间,说在客厅会影响祝池休息, 而石丽最后虽然带着贺景明上了楼,嘴上却不停念叨“看个电视没多大点声,隔着房门又听不见”。祝池没睡,这些对话都是他隔着房间门偶然听到的。 当晚祝池便搬回了原来的房间。柳琴提前将房间打扫干净, 床单被罩也换了新,她一面宽慰祝池说“不麻烦”,一面督促贺景阳帮忙把东西往上运,没一会便恢复如初,好像这两天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祝池心里清楚,他在小房间多凑合一天,琴姨心中的歉疚只会加深一分。 夜深人静下,祝池再次坐回到之前的位子,本该觉得熟悉,可抬头却发现一切依然陌生。胡迪和巴斯光年像是在欢迎某位新朋友入住,招牌笑容客套又生疏,无论谁来都是同样的面孔。 祝池再也感受不到热情,他只觉笑得好假。 鬼使神差下他翻出通讯录中的一位联系人,临时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响铃声在空气中回荡,不出祝池所料,很快对面便接通了电话。 这个时间不早不晚,如果没出差宁想他们现在应该在家。他们不会睡太早,通常九十点也才刚刚到家。 “阿祝,怎么这个点打电话,是出了什么事吗?” 母子俩接到对方电话后的第一反应如出一辙。平日里就互不打扰,忽然打电话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寒暄。不得不说祝池在很多方面都随了宁想,就像敏锐的洞察力,再比如灵活的生意头脑。 既然如此,祝池也没必要拐弯抹角了。 “妈,我想住校。” 他直截了当地说,说完电话那头却掐了声,这个想法显然出乎宁想的意料。 “怎么突然说这个?” 祝池没打算跟宁想倒苦水,这太矫情,何况宁想也不吃这招。他知道最有效的法子是把理由找得尽量充分,让宁想看到其中的利弊,兴许这样才能达成目的。 “琴姨家时不时会有亲戚来住,房间不够,我在这住太给人添麻烦了。”祝池说了一半留了一半,“而且一中是新校区,住宿条件还可以,一个寝最多住六人,但一般住不满,幸运的话还有可能单人单间。” “妈,我其实早就想住校了,住别人家还是不太自在。”他试探着问了遍,“所以我能住校吗?” 良久对面都没给出确切的答案,似在考量。祝池虽不知道宁想在顾虑什么,但至少宁想没立刻拒绝他,那就说明这事还有戏。 祝池怀着期待又问了遍:“妈,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宁想顿了顿,“我觉得住校还是不太好,我不放心。” 祝池没想到会是否定的答案,他呆了片刻又忙着解释:“您哪里不放心?我又不是没住过校,自理能力是没问题的。而且我人际交往能力也挺好,就算有室友,肯定也能处好关系。您到底哪里不放心?” 她不放心的点太多了,光是寝室里遇到的人就是个很大的不确定因素。 “你还记得我当时为什么送你去怀城吗?”宁想问。 祝池:“因为我成绩下降?” “这只是一个原因,”宁想说,“我是看在怀城有你琴阿姨照顾才答应送你过去的。” “我和你爸确实工作太忙了,平时没时间管你。”电话那头传来微弱的一声叹息,却盛满了无奈,“但高考是人一辈子的大事,高中更是一个特殊又关键的时期。” “我知道。” 从小宁想就会在他耳边念叨以后他要去哪所大学,类似的话他听了怕是不下一百遍。可刚说完宁想却纠正他: “你不知道。” “像你们这样半大不小的年纪,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也想脱离大人的控制——” 宁想说着,祝池心却莫名紧了下。 “这些很正常,我也都能理解。” 可她真的理解么?祝池咬着唇,悬着的心落下却又不知该落往何处。 宁想总是站在制高点讲着她的大道理,语气平静得似乎只是在分析一个自然规律,她好像从未带入过他,也从未问过他的想法。 “但你们现在思想还不够成熟,很容易受到外界环境的干扰,也很难抵抗一些诱惑。就说高中生沉迷游戏的、早恋影响学习的、整天和不三不四的人混一块被带坏的,这样的例子还不够多么?”宁想说,“我当然相信你不会。但寝室的环境毕竟太复杂,没大人监督我还是不放心。” 祝池刚想反驳她一中是重高,学生普遍素质挺高。可忽而又想起极个别糟心的人物,这些话便说不出来了。 他自己都清楚任何环境下都有个例,就是top高校也不能保证全是行得端的善茬,何况宁想,这样的道理她又怎会不懂? “还有,你去琴姨可高兴了,突然搬出来叫人家怎么想?”宁想又说,“而且我总听你琴姨夸你,说你适应得很好,你们班主任我也有联系,说你在学校表现不错、成绩突出。怎么就突然觉得不自在了?不是说交到了很多好朋友吗?” “我……” 祝池一时语塞。他现在才意识到,什么怕打扰他、耽误他时间才不联系全是幌子,宁想有的是办法了解他,从隐秘的、她更愿意相信的角度切入。 “你们现在那个小区的孩子起码知根知底,都是好孩子,你跟他们多待在一块我也放心。” 原来宁想是这么想的。 那可真棒。 祝池想起在厕所抽烟的宋时,想起他和宋时的关系,想起刚来就拉着他组队打游戏的贺景阳,想起染了一头红毛的年成……呵,一切都是那么的讽刺。 - 住校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祝池终究是没再继续抗争下去。 他发现宋时最近好像格外用功,连着好几个夜晚睡前看他灯都还亮着。祝池最后实在没法奉陪下去,以至于他干脆回归了之前的“午夜作息”,卡着零点上床睡觉。他猜测宋时估计是在为即将来临的作文决赛做准备。 元旦放假前夕,正巧轮到祝池和宋时做值日。他们提前和许向暖打过招呼,叫她和贺景阳先走。 教室里人走光了,祝池拿着拖把在地上慢悠悠作画。地已经拖过一遍,他挑了块干的地方尽情发挥,看见宋时倒垃圾回来才停下手上的创作。 他一跳一跳蹦到他面前,刚好避开地上的深色印记。 “当当当当!”祝池大手一挥,“怎么样,厉害么?” 宋时低头就看见地上的水印大字——“必胜”,他弯着唇低声说了句:“厉害。” “还说不紧张,看你最近都熬成什么样了,黑眼圈跟吸了鸦/片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病入膏肓了。” 宋时被他损得体无完肤,却依旧笑得灿烂,“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贺景阳还刚夸我帅来着。” 祝池啧了几声,笑骂着他“不要脸”。 宋时不负众望,作文比赛顺利进入决赛圈。这个元旦假期就要去省会参加决赛。线下现场完成创作,和高考写作文一样,闭卷且限制时间。 此外他还得代表一中出席第二天的高考语文交流论坛,所以一共要去两天,假期基本上是充公了。 祝池突然觉得自己放两天半也挺幸福,他一边给人捏肩一边感叹宋时即将面临的死亡行程,又连着啧了几声。本是同情,谁知对方竟能没脸没皮地解读为“舍不得他”?! 好吧,是有点。 祝池承认,但这不代表他会纵容他抢词儿。 祝池捏肩的力道故意加重,宋时疼得去捉他使坏的手,嘴里还念着“留人也不带谋杀的”。他们正闹着,背后却突然有人喊了宋时一声。 祝池瞬间撒了手,后退半步拉开安全距离,接着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个扎着高马尾的漂亮女生站在门口。 “宋时,你在啊,”顾昔言朝他们挥手,“我还以为你走了呢,幸好又来看了眼。” 祝池冲她笑了下。 第116章 宋时不苟言笑地问:“有事?” 顾昔言说:“一楼宣传栏的策划方案我拟好了,能来看看么,有几处想问问你的意见。”她是学生会宣传部部长,和宋时也打了一年半的交道。 宋时皱了下眉,本想说要不放假来了再说,可顾昔言看他犹豫又立马补道:“学办的老师说元旦来了就要交方案,本来想着放假可以线上沟通的,但你前两天不是跟我说元旦要出去比赛么,所以还是今天确定完比较好。当面沟通也更高效不是?” 祝池感受到宋时看来的目光,立马懂了。他笑着对门口那个女生说:“有道理,面谈挺好……挺好的。你们谈吧,那我先走了。” 他故作自然地拍了下宋时肩膀,正准备从桌上捞起书包,书包却被人一把按住。 “???” 祝池使劲儿扯了扯,扯不动。 他朝宋时一顿挤眉弄眼,仿佛在说“不是你示意我先撤么”,对方回他一个无语的表情,眼神传递着“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叫你先撤”的讯息。 话说到这个份上,宋时只好答应下来。起身时却留下一句:“我很快,等我一会儿。”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祝池很欠地追问一句:“你自己不能回么?” 静默之下,气氛也变得微妙,连对一班八卦并不知情的顾昔言都能嗅到。 宋时又拽了下他袖子,低声说道:“有东西给你,等我。” 第90章 祝池重新回到自己位子上, 却还是忍不住抬头。 他看见宋时和顾昔言的身影在绿萝叶片中穿行、缩小,直到两颗脑袋缩到和一班窗边的叶片一样小,又消失在楼梯道拐角。 书包拉链停在半路, 他刚要干什么来着? 哦,对了,他是打算从包里捞本练习册打发时间的。可现在拉链却像是卡住了, 再也拉不动了。 思绪全被两人远去的身影勾住。祝池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也不清楚顾昔言究竟为什么笑得那样开心, 这样的笑他之前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想起来了。 这和最初许向暖面对江遇安的状态如出一辙, 眼里缀满星辰, 笑容中藏着少女的羞涩和心事。 干嘛早不找晚不找,偏偏这个时候找,真是……祝池磨着牙慢腾腾将书包拉链又拉回去,下巴抵在粗糙的帆布料子上, 接着整张脸埋了进去。 这样的感觉前所未有, 他一方面在心里恶意揣测着别人的意图, 一方面又为自己的小肚鸡肠愧疚,他往日的大度、周全、善解人意, 在这一刻却跟着火车满世界跑走了。 什么东西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祝池有一下没一下荡着书包拉链,绳结在空中划出彩虹的形状。 他一边期待一边在心里咕哝: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时, 有人拍了下他后背,祝池一个鲤鱼打挺从书包上弹起来。 “你还没走啊,一个人趴这里干嘛?不舒服吗?” 黄宇恒回来拿试卷的, 从寝室收拾完东西他才发现物理金考卷忘了带,多亏有夏思澈提醒。 “哦,”祝池笑了笑,“没事。” “没事就一起走呗!”黄宇恒精准地从书袋里抽出一本蓝皮试卷, 上前、转身、回撤一套动作相当流畅,眨眼的功夫就又出现在祝池背后。他扶着祝池肩膀前后晃了晃,“我和夏神也要出校,他在楼下等着,我俩一起下去还能顺一小段路。” 黄宇恒看教室空无一人便想当然以为祝池落了单,热心肠不允许他弃如此落寞孤单的背影于不顾,“怎么样,走么?” 他侧过脸在祝池耳边吹风,晃肩的频率不由加快。 兴许是被黄宇恒晃回了正常,又恢复到那个大度周全善解人意的他。这样的他,怎么能辜负了他人的一番好意? 祝池竟然没犹豫,点头说:“好,那就走吧。” 他想反正住的近,宋时要给的东西晚上再给也不迟。 他一边跟着黄宇恒下楼,想起什么又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迅速发了条消息过去。 黄宇恒扭头就看见一个明晃晃的违禁品赫然出现在祝池手上。 “你也带手机了!”他往上跳了几阶台阶,头不由分说凑过去,“给谁发消息呢?” “没、没谁。”祝池做贼一样飞速摁灭手机,胳膊立刻垂了下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慌什么。 黄宇恒笑了,“不是,我又不是大顺老马,你这么慌做什么?” 祝池尴尬笑笑,“可能是……条件反射吧。” 黄宇恒并不是真好奇他在给谁发消息,转头便忘了自己刚才提的问题,他勾过祝池肩膀又开始自顾自絮絮说起来:“我是真没想到你也会带手机,藏得还挺好。说说呗,是怎么躲过老马法眼的,怎么我每次就这么倒霉……” 教学楼一楼大厅,手捧小册子的夏思澈靠墙站着,正看得专注,他身侧是一黑一银两个同款不同色的大行李箱。直到黄宇恒的脸从小册子上方硬插进来他才回神,一抬头,就看见祝池朝自己招手。 黄宇恒自如地接过他手里的小册子,看一眼,又唰唰往前翻了几页,一脸不可置信地说:“你都背这儿了?你什么时候背这儿来的??” “大惊小怪。”夏思澈显然不想搭理他,转头便和祝池聊了起来。 “对了,上回你不是问我申请寝室的事么,宿管阿姨说找班主任拿张住宿申请表就行,填了交给她,当天就能直接给你分寝室。现在空寝室还挺多的,申请住宿也没那么麻烦。”夏思澈说。 外头风不小,他们出了大厅才发现。新栽的小树苗被吹弯了腰杆,狂风拉扯着土壤下幼苗不稳的根基,仿佛下一秒就要连根拔起。 祝池连忙将外套拉链拉起来,夏思澈用手攥紧领口,刚出口的话音随风而散。 一旁全服武装,早早把头缩进冲锋衣帽子里黄宇恒艰难挤出一串惊叹号,“你要住校?!” “……”祝池红着鼻尖摇头,“我就随便问问,回去想了想,还是不了。” 夏思澈只当他是随口提的,没再多问下去,祝池也没打算解释太多,只笑着在夏思澈肩头拍了下,“不过还是谢啦。” “谢什么,”夏思澈也笑了,一笑眼睛就弯成月牙,看起来青涩又腼腆,“住校就是近一些,路上方便,不过空间也确实小了点,虽然是新校区吧,但肯定没家里住着舒服,何况还有熄灯时间,总之各有利弊吧。” 黄宇恒:“要不是住得稍微远了点,换我我也不住校,有条件还是走读的好,你说是吧?” 夏思澈点了点头。 是啊,都觉得走读比住校条件好,他又有什么可挑剔的呢?何况他现在的条件已经很优渥了,也难怪宁想会不同意,她一定觉得自己很奇怪吧。 祝池低头听着,吐出的气在空气中化为一缕白烟,他抬头,又点了点头,像是很赞同似的,“是啊,还是不要住校了。” 路上,他们聚在一起吐槽了几句元旦布置的作业如何如何多,不知不觉便走到分岔的路口。祝池没忍住扭头,朝教学楼的方向看去一眼,半黑不黑的天幕中,立德楼亮着的一盏灯火格外显眼。 “看什么呢?”黄宇恒跟着回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看什么呢?”顾昔言问道。 此刻宋时视线落在对面不知何时熄灯的教室上,眉头皱了皱。心想这才多久,不会真走了吧。 在顾昔言问第二遍的时候他才回神,说:“……没什么。” 他扭头的时候视线也随之看过来,顾昔言没躲,反而明目张胆冲他一笑,大方地调侃了句:“怎么,我说话有那么无聊么?” 宋时移开视线,“没,刚才在想事情。” 顾昔言“哦”了声,又说:“这样啊,不过说正事还是最好不要分心哦。” 宋时没再说什么,只是略略点了下头,顾昔言把方案推到他面前,用笔帽在上面划下一个区域,“这一块,你觉得还有要修改的地方么?没问题的话就按这个实施了。” 余光里他又瞥了一眼对面教室,依旧一片黯淡。宋时只扫了眼方案,没心思细想,和陌生人坐在陌生的教室里实在别扭,尽管教室里没有旁人打量的目光,可反倒这种空落感让他更加不自在了。 “挺好的,就这样吧。”宋时想尽快结束这段对话,他不想再听顾昔言继续念稿子,“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顾昔言能察觉到他全程的心不在焉,看他像是真有事的样子,只好搁置事先准备请教的几个学习问题。她总不好把人家硬扣在这里吧,她脸皮还没厚到那个地步。 两人往外走,顾昔言走在前面。文科班几乎人手一个书箱,将半条过道挤占了去,剩下的位子勉强够一个人通过。宋时来的时候就因为空间狭窄,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下。那人仓促地拿了书包,又很快出去了。 不知怎的,起身的时候宋时总觉得身上比来时要轻快不少,他将手不自觉伸进外套衣兜。 第117章 与此同时,顾昔言瞅见一本精美的小本子横在路中央,她刹住脚,蹲下的瞬间校服衣摆扫到了旁边桌角。 无盖咖啡瓶晃动两下,没稳住,最后从桌上掉落,比顾昔言的手先一步砸在本子上。里面的咖啡泼洒出来,将浅淡的蓝色封皮染成深色。 宋时触到空空如也的衣兜,心咯噔了一下,等看清地上躺着的本子时,心彻底坠入万丈深渊,像是刚从跳楼机上摔下来,一颗心摔得粉碎。 “哎呀,糟了。”顾昔言手忙脚乱扶正瓶子,又将本子从咖啡液中捞起来,她盯着被浸湿的本子有些懊恼,“这可怎么办,这么好看的本子……” 她正想打开看看是谁的本子,却被身后人一把夺过。顾昔言有些懵,可当看见宋时一页一页地往后翻,又一页一页不管不顾地用衣袖擦拭时,她忽而明白过来,慌忙上前想要做些什么来补救。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顾昔言从兜里翻出卫生纸,递过去。 宋时没接,咖啡液已经浸入纸张,里面的字被泡得发胀,所有图案贴纸都失去原有的光彩,现在再怎么擦都是徒劳。短短一分钟时间里,他的神色从恐慌过渡到绝望,又由绝望很快转为漠然。 顾昔言递纸巾的手被晾在半空中,她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闯祸了,刚想凑过去看看本子的状况,可没等她看清什么,宋时便“啪”的将本子合上了。 “要不……我赔你一个吧?”顾昔言更慌了,之前的游刃有余在此刻分崩瓦解,“这个牌子的本子我知道,你给我看一下封面,回头我买个一样的给你。” “不用。”宋时冷着脸,声音也是冷的。 “那怎么行……我看你这本子还挺新的,应该没用过吧。” 怎样才算用过?如果拆了封留了字就算用过,那这个本子确实已经用过了。本子这种东西,可以用剩下的空页计算它的寿命,也可以用填满的页数度量它的价值,既可以是消耗品,也可以是收藏品,完全取决于里面盛装的内容。 可这个他熬了几个大夜的本子,似乎还没发挥它的价值便凋谢了。他还是晚了一步,没递到他心想的那个人手里,而他心想的那个人,终究是走得太急。为什么就不能再等一等呢? 那天晚上祝池找他讨那样东西,他没忘,从回家路上一直等到对面房间的灯亮起,又故意隔了一会儿,然后状似不经意地在手机上发送一句:“你回来了,我现在有空”。而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一条:“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良久对方都没回话,祝池一个人对着聊天页面唱独角戏,好半天又磨磨蹭蹭打出一句:“看你什么时候方便吧,我随叫随到。” 连着扔了好几个石子都没溅起水花,祝池这才渐渐意识到——对方不会真生气了吧。 就因为他没等他?可他留消息了啊,谁知道他们要聊到什么时候,他走了他们正好可以没有负担地慢慢沟通,难不成还是他做错了? 祝池倒在床上蚯蚓一般扭了一阵,却越想越后悔,心中不知怎的被一股无名的歉疚缠绕,想来想去好像还是自己理亏。 他本来就不想去,他干嘛非得自作主张让别人当好人,他特意嘱咐让等他,他又干嘛自个怄气先走了。说白了,矛盾的是他。祝池无法共情自己的矛盾。 可人还是要哄的。祝池不再掩饰自己的急不可耐,又上赶着发了好几条消息炸他。 住持:在干嘛? 住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住持:我还以为你要很久,但没想到还挺快。 住持:黄宇恒来教室,就问我要不要和他还有夏思澈一块儿走,所以我就先走了。 住持:真不是不等你。 语言有些苍白无力,祝池又连着发了好几个表情包过去。[滑轨][天线宝宝:我错了][蜡笔小新:对不起嘛][瞪眼鱼:主动罚站][皮卡丘: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几乎掏空了他的表情包库。 终于,对面弹出一则消息。 木鱼:好了,没生气。 祝池提着的一口气放下。 住持:那你说给我的东西……是什么? 良久对面才再次上线,祝池差点要以为他刚刚是手滑打错了,于是又兀自忐忑了半天。 木鱼:没什么。 住持:??? 逗他玩儿呢?! 木鱼:我精心出的一道题,想试试么? 祝池:…… 直觉真准。 又过了良久他才从现实的落差中缓过劲儿来。 住持:不烦您亲自跑一趟,直接拍过来吧。 第91章 第二天一大早, 【学习交流中心】—— 降神:[旗开得胜] 降神:[逢考必过] 降神:宋爸爸,加油哦! 向日葵:[好运莲莲] 向日葵:[一切顺利] 向日葵:兄弟,看好你! 冷清许久的学习交流中心再度开张, 大家发祝福发得一个比一个积极,相比之下,祝池竟然成了垫底的那个。 他在表情包库里翻箱倒柜, 总算筛出几个不重样又拉风出彩的,刚丢进去群里便炸开了花。 住持:[锦鲤附身]……一群红色鲤鱼从屏幕池塘贯出! 住持:[凡是发生必有利于我]……随即屏幕天际绽开不输天机城的盛世礼花! 哦莫, 真炫。 就是这排场……好像有点过分夸张了。 祝池捂脸, 他似乎能想象到宋时对着屏幕无语至极的表情。 本打算和他们保持格式上的统一, 可临到称呼上,祝池却又陷入一番纠结之中,是该直呼其名呢?还是该用昵称呢? 想了半天他从群聊退出来,点开置顶的狗狗头私发了一条过去—— “宋老师, 必胜!” 群里主人公迟迟没下场, 可刚发完这条消息对方却几乎是秒回。 木鱼:那我们祝老师能再送上一条语音祝福么? 这是条语音, 上扬的尾音里含着笑意。 祝池手机贴在耳边,不知怎的听着听着就笑出了声。他把手机举到嘴边, 偌大的房间里没有旁人,他却用讲悄悄话的音量, 轻声对着屏幕吐出几个字:“小宋老师,最棒!” 这个一米八几的小朋友难搞得很,得隔三差五哄一哄才行。 —“等我, 给你带礼物回去。” 宋时最后留下的这句话让祝池愣了一愣。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怎的,他总觉得宋时真有在背后给他准备什么,而这份礼物酝酿得越久,就越是神秘, 像是在他心里种下一颗火种,让好不容易熄灭的期待又重新燃起来。 这份期待也让祝池整个人活了过来。 这段时间他的状态并不好,成绩也跟着下滑,连最擅长的学科做起来也远不如之前那般顺利。一次两次的思路卡壳让他陷入自我怀疑,明明之前也会遇到棘手甚至不会做的题,可他却不似先前那般洒脱自如,做不到心平气和地跳过去。 祝池当然知道这样子很蠢,他依稀记得起初还因此劝过宋时。可直到今天,他才忽而理解那时的宋时——他们不过是在同自己较劲儿罢了。被否定太多次,被驱逐太多次,所以当面对路障时会本能地想翻过去,而不是绕开。做题的模式从来都是一个人内心的折射。 可现在他仿佛又抓住了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开始试着相信,怀城也不是一无所有,至少他还有宋时,有一群很要好的伙伴。 这么想着,祝池做题又顺畅了不少,堵塞的思路被再次冲开,连题干都变得轻快,不知不觉便在题目的海洋里游过了一上午,效率加倍,超额完成。 所以在贺景阳提议下午出去打球时,祝池也欣然答应下来。 元旦的天气并不和节日一样美好,风刮得更大了,发丝在狂风呼啸中凌乱,即使像贺景阳这样的短寸,也有种快要被风连根拔起的趋势。 因此打球的地点选在室内。 他们蹭的一中体育馆,结束后从场馆出来,冷空气袭击下还是选择了屈服,乖乖披上外套。 打完球的男生总是显得狼狈,汗水顺着脖颈一直滑到胸口,祝池通红着脸细细擦着额角的汗。无奈密不透风的羽绒服让汗水没了蒸发的出口,捂得人又冷又热,有些难捱。 好不容易回到温暖的室内,祝池在玄关处换了鞋,将羽绒服脱下拿在手里,又扯着领口扇风。 很快汗便散了,脸上的红晕早在寒风中被吹开,身上变得干爽舒适,他似乎没那么狼狈了。 客厅里此刻空无一人,贺景阳从厨房端出两杯水,递给祝池一杯,他刚抿了一小口,就看见柳琴笑容满面地从楼上下来—— “小池,看看谁来了。” 祝池第一反应想到的是石丽和贺景明,这两位不速之客在他这儿印象太深,以至于最近心里总是不安宁,他反复拷问自己:他们还会来么?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来? 这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在节假日更加强烈,尽管他也无法得出答案。他害怕他们突然造访,却也只能坐以待毙,只在家里突然来人时生理性应激那么一下,都快忘了,柳琴同他一样不情愿老太太他们来,更不会往他面前引了。 第118章 “阿祝。” 他目光越过柳琴,下巴又往上抬了那么一点点,正巧和房门口走出的人视线撞上。 这一刻,空气中涌动的暖流擦出火花,她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自己,有种审视的意味。 祝池艰涩开口:“……妈。” 毫无疑问,宁想的突然来访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祝池木然地站在原地,手指死死抓着玻璃杯,连第一反应该有的惊喜都忘了挂到脸上。所有的紧张、惊愕、不自然一瞬暴露无遗。 他盯了眼半掩的房门,又立刻收回视线,后知后觉扯出一抹笑,“妈……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宁夏一边下楼一边答:“怎么是这个反应,不希望我来?” 她状似亲昵地揽过祝池肩膀,推着他往沙发处走。而祝池则像个木偶一样任她操纵,四肢无比僵硬,仿佛被抽了魂一般。 “没……”祝池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没再说话。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电脑就摆在桌子上,一进门便能看到。他想宁想没理由看不到。 宽敞的一楼客厅一下子多出两个人,不知为何有些拥挤。 向来不喜欢加入家长聊天局的贺景阳简单和宁想打过招呼,就要开溜,走之前却忽然想起自己好像落下个人,又顿住脚,打算把祝池从是非之地拉出来,可谁知刚迈出半步,宁想就把他摁在了沙发上。 也对。人家母子好久没见面了,兴许是想好好聊聊呢。 贺景阳这样猜测,于是收回步子,在柳琴拽住他之前兀自离了场。 祝池第一次彻头彻尾体会到什么叫“如坐针毡”,还是在她妈旁边如坐针毡。很快柳琴便去了厨房,把独处的空间交给他们母子。稳定的三角结构被打破,气氛更加尴尬了。 宁想嘴角笑意未散,停滞的笑容背后像是藏着某种秘密武器,祝池敏锐地嗅到一丝危险,蜿蜒蛇行,正朝他一点点逼近。 “阿祝,看看有什么需要带的么?”宁想突然开口,“简单收拾一下我们就出发吧。” “嗯?”祝池一时怔住。他以为宁想要问他电脑的事,可她没有,毫无征兆的“出发”让他瞬间打起警惕,“去哪儿?” 宁想毫无波澜地解释:“噢,忘了提前和你说,你舅舅让我们去他家玩儿,念叨好几次了,我想着来看你顺道也去拜访一下他。” 宁想并没有兄弟姐妹,舅舅也不是亲的。早年做生意的时候认识的同乡,带着些地缘和利益的关系便熟悉起来。当是宁想生意刚起步,需要人脉,为了攀关系便认了那人做大哥,祝池也因此要叫他一声舅舅。 这个所谓的舅舅早年确实帮扶了宁想和祝光明不少,只是祝池没想到,这么多年没回来竟然还有往来走动。 宁想又说明天舅舅家有小朋友过生日,会请客大办,所以今晚要在那边过夜。怀城虽然不大,但那个舅舅家的别墅刚好盖在满庭芳园另一头,一南一北,来回车程也要将近两小时。 宁想从包里掏出车钥匙,开锁的时候车灯闪了下,天此刻还没黑,却晃到了祝池眼睛。 “就带个包?”宁想朝他背后看一眼。 祝池下意识攥紧双肩包肩带,“嗯,就一晚,带一些换洗衣物应该够了吧。” 他撒了个谎,其实他还带了电脑,这是最重要的,他不放心将装着他所有秘密的东西放在看不见的地方。尽管设了密码,尽管他回去看的时候电脑还在原位,静静地躺着,像是没人来打扰过一样。 宁想没再多问什么,她打开后备箱,正准备帮祝池把包卸下来,可他却先一步将包塞进后座。 “放后面吧,包不占地方。”祝池笑了笑,长腿同时挎进去,在宁想叫他坐副驾前和书包并排坐下。 宁想合上后备箱,说:“也行,后备箱确实乱了点,别把书包弄脏了。” 发动机响了下,车子驶离满庭芳园,跑上望不到边际的大马路。冬天天黑得早,没多时天空又染成了橘调,障眼法一般将车窗外的冷气吞噬盖过。 车内空调开得很足,车厢里自动播放起几首很有情调的老歌,都是宁想爱听的,十几年如一日,始终未变。重复再重复的熏陶下,祝池无可避免记住了歌词,甚至能跟着旋律哼唱几句,尽管他从来没这样做过。 从宁想到来的那一刻起,祝池就开始在心里设想各种她可能提的问题,尤其是关于电脑的解释。说是贺景阳的不妥,说是找别人借的也不成,无论如何都容易穿帮,搞不好还会累及他人——所以只能是他自己买的。说辞他都想好了,就说是用每月结余下的零花钱买来上网课用的,来源合理,用途也得当。 只是这阵东风迟迟没按预料吹到后座。 他们就这样静默了一路,宁想一个字也未提,一句话也没说。 车里气氛安静得诡异,在这样暖风拂面的环境下,人很容易感到疲乏困倦,不过前后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却丝毫不觉得。 平静的湖水表面不见一丝涟漪,谁也不知道,下面是鲨鱼游过还是蓝鲸潜伏。 红灯闪烁,绿灯亮起,车辆再次发动。恰好前面一辆车也没有,宁想一脚油门踩得很猛,猝不及防下祝池往前踉跄一下,头差点磕在前座椅背上。 隔着车窗向外看去,幢幢高楼和层层叠叠的立交桥从身旁飞速掠过,车辆驶向他所陌生的远方,轨迹越发的捉摸不透。 祝池猛地回头,尽管他对怀城路况并不熟悉,可背后的路却一瞬叩开了他的记忆。 “妈,我们到底去哪儿?” 宁想没答,祝池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他扶着前排椅背,探头朝面无表情的司机又问了一遍:“妈,不去舅舅家是么?你说话啊。”语气很急,满眼也全是焦急。 司机还是没答,她只管专心开车,车辆在空旷的马路上飞驰。 祝池打开窗户,以为这样就能将窗外景象看得清楚,就能分辨出他们到底要何去何从。 可并不能够,冷风飕飕地灌进来,车内空气很快冷却到接近冰点,宁想像是铁了心要沉默到底,任祝池怎么呼喊,怎么敲打副驾椅背都无动于衷。 直到车辆最后停在怀城机场,宁想才终于开口:“不是说在这里不自在么,那就回去。” 第92章 这一路宁想都在反思, 无时无刻,大脑一刻不曾歇息。 情绪压抑的时间可能还要更久一点,准确来说在解锁电脑的那刻起, 她心中修筑的大厦还未完工,就已经开始崩塌了。 知子莫若母,很多时候宁想不是不懂祝池, 而是不想去懂他,或者说是不敢去懂真正的他。 可当祝池出现偏轨的征兆时, 她又总能第一时间嗅到, 就像他和她提及竞赛时的欲言又止, 再比如他突如其来的住校请求。 所以宁想还是拨通了赵大顺的电话,当得知祝池放弃比赛名额又放弃走数竞的道路时,她毅然放下手头的一切工作,买了当天最早的机票, 又从好友那里取回车, 直接开到了满庭芳园门口。 只是她没想到, 更让她痛心疾首的事情还在后面。 这个点,机场地下停车场车不多, 宁想拉了手刹,手却仍紧紧握着方向盘。周围没有能发泄的东西, 除了方向盘,她能掌控的好像也再无其他。 悬着的心彻底死了,那句话一出口无疑给祝池判了死刑, 即使缓刑,也只能是无期,可宁想现在分明有种立即执刑的意图。 祝池不知道该怎样从法官那里撬口子,也不知道该不该或者说该怎样为自己做辩护, 他现在大概说什么都没用了,可残存的理智还是迫使他开口:“你……都看见了?” 祝池嘴唇颤动着,嗓音被风吹得沙哑。他在试探。 半晌,宁想什么也没多说,只扔了个冰冷的“嗯”字过来。 简简单单的“嗯”字意味深长,包罗万象,至于她到底看到了些什么,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她大概是将他窥探了个遍,像x光机一样,将他所有的秘密照得透明、清晰,一览无余,不留死角。 祝池瘫倒下去,“砰”一声,背重重地砸在车座靠背上。 终于,宁想松开握着方向盘的手,长叹了口气,转而将胳膊搭在上面,头埋了下去。 祝池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车里只剩下暖风呼呼的沉闷哼吟。 宁想把头抬起来,“游戏,什么时候开始的?” 声音很沉,一只锋利的爪子从前排伸过来,再一点点收紧,紧到快要让人窒息。 祝池闭上眼睛,垂下的手死死攥着座垫,沾了汗的垫子皱得比苦瓜还要苦,他咬着唇,牙关紧闭。 “说话!” 音量陡然放大,像是一巴掌甩在祝池身上,身体不自觉跟着抖了下,他睁开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很早,很早就开始了。” 话音落下,坦荡又平静,不卑不亢,不羞不躁,不像是闪烁其词的受审者,倒像是个在暗处作案已久的人,久到从很早开始就不想再躲藏了。 第119章 这样的答案宁想显然无法接受,手再一次握住方向盘,这次却有些无力。 “你和他,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宁想压抑着情绪,声音却不可控地开始颤抖。 她现在真想回到几个小时前,要是她没打开电脑,没点开游戏,没去一页一页地翻不见底的聊天记录,或许这样她就能当一切没发生,一切都不存在。 可惜没有“要是”,没有“如果”。她既然已经知道了,就没法再装聋作哑,再继续自我欺骗下去。她做不到。 “也是很早,很早就开始了?”宁想反问的情绪有些激动。 “没!” 这是实话,可宁想好像不信。 “真的没有么?游戏不是背着我很早就染上了么?早恋呢?是不是也早就搞到一块儿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跟一个男生……” “没有!”祝池打断她,“我说了没有。” 他一点隐私不剩地,赤裸裸地,像个商品一样展示在宁想面前,所有的自尊和年少悸动被踩在脚下,狠狠碾压,打上“恶心”“不光彩”的标签后又一股脑甩在他脸上。 喉结滚了滚,祝池将某种情绪独自咽下去。 他早该料到,他所有密码都设的一个样,宁想既然能打开电脑,就一定能打开天地。 车厢里传来一声冷笑,笑得让人发怵,“多讽刺啊,我之前让你和人搞好关系,你就是这么搞的是么?我让你学竞赛,你就是这么嘴上一套背地一套的是么?你心里有什么想法怎么就不能早说呢?啊?” “您给我机会说了么?我说了又有用么?”祝池几乎要崩溃,从来不轻易掉眼泪的他在这一刻,竟然有种想要嚎啕大哭的冲动。他缺一个发泄的口子。 “可你没说。”宁想一字一顿地讲,“你只是做了,闷不吭声背着我什么都做了,你可真有能耐!” 事实让祝池无可辩驳,他垂头听着,被浇了个狗血淋头却又很不甘心。 “你估计是不记得了,那时候我忙得晕头转向,账户也多,每次忘记密码的时候烟瘾就会上来,你一边呛得咳嗽一边安慰我,还说自己以后设密码,就用全家的首字母加上生日月份,代表一家人永远在一起,还说要用我的打头,全用一样的,怎样都不会忘记。” 宁想的表情忽然变得柔和,远古记忆唤醒,祝池不自觉抬头,朝后视镜看去。 “从小你就听话懂事善解人意,比别的小朋友都乖,纵使我们工作忙,你也从来不让我们操心。”宁想顿了顿,“可我错了,你压根不是这样的孩子,但为什么还要用那个密码,为什么还设一样的?” 为什么呢?这个问题连祝池自己都没想过,他好像是下意识的,一种执念迫使他去追逐某种看不清、摸不到的东西。只隐隐约约在祝池的意识里,画下一个家的形态。 “你一面要听话懂事一面又要背道而驰,可真矛盾。”宁想说,“为什么就不能叛逆得彻底一点,设个谁也解不开的密码,最好瞒着我,让我永远也别知道!” 或许这就是答案,他就是很矛盾。他在规训和个性的矛盾中成长,在父母期望和自我理想的矛盾中挣扎,是他不想统一么? 不是,是宁想不让。 “妈,可你知道么,年级第一不是大风刮来的,每条道路都不好走,你辛苦,但你以为你替我规划的道路就不辛苦么?”祝池疲倦地叹了口气,“我不是天才,往高处爬也会费劲,也会累。” 这些剖白来得太迟,也不是时候,还在气头上的宁想或许有那么一丝触动,但不多。 很快她开了车门,把他连人带包从车上拽下来,往候机室的方向带,“累了就回家,而不是去打游戏,不是去早恋。你要是把所有精力放在学习上就不会累了。” 不会累,但肯定会疯。 “我给你办了线上值机,也不用托运行李,现在去安检应该来得及,下飞机我会让你爸直接去接你,其它东西你都不用管,我给你打包回去,学校也是,转学的事我来安排。” “转学?”祝池被她扯着往前走,在听到这两个字眼时彻底挣开,停在原地。 “对,”宁想回头说,“不想学竞赛那就不学,一直到高考我都会推掉手上的工作,专心照顾你。” 这算什么?弥补么?在他不需要的时候才想起来,会不会也太晚了点。 祝池捏紧衣角说:“可我不想转学。” 宁想就知道,她问:“因为宋时?” 是但不全是,祝池卡了一下才说:“……不是。” “就是因为他这个学你才必须要转,没得商量!” 停车场里回荡着母子俩对峙的声音,偶有经过的人看热闹一般,投来几眼见怪不怪的目光。在他们眼中,这不过是青春期的叛逆少年和家长闹别扭罢了。 撂完话宁想伸出手,“手机拿来。” 祝池皱眉,“干嘛?” 宁想又恢复到平日那般强硬的态度,即使面前的人已经比自己高出大半个脑袋,可她却凭深厚的阅历在气场上赢了一大截。 “本来是想回去了再说,可这么看来,有些事还是有必要现在断干净。” 宁想说着,直接上手从他外套口袋捞过手机,祝池下意识去劫,可还是晚了一步,手机已经到了宁想手中。 这手机是宁想买给祝池的,里面事先录入了她的面容和指纹,她轻而易举便能打开。 摁开微信,宁想看见置顶的陌生头像时怔了下,眉头再次拧起来,“这么说吧,我不是老古董,不是不能接受同性恋,但早恋我是绝对不允许的,所以是你自己来断,还是我帮你断,选一个。” 她把聊天记录点开,伸回到祝池面前。消息还定格在早上的语音,他看着屏幕上的数字条,耳边却响起了宋时温润的声音。 “我要是不断呢?”祝池刚要夺过手机,宁想却又收了回去。 她就知道。 “不断也可以。但现在只是我发现了,不断的话……可就不好说了。”在生意场上打拼久了,宁想是有些手腕在的,“我说了我不干涉你的性取向,但不代表所有人都接受,闹大了,或者闹到对方家长那里去,最后弄得都很难看,你肯定也不希望如此吧。” - 最近熬夜熬得太凶,宋时的身体终于到了吃不消的地步。刚下高铁他就觉得头晕晕乎乎的,不过还是坚持到了下午比赛结束,之后主办方又要举行交流晚宴,宋时没留,托词身体不舒服先一步回了酒店。 一方面是身体原因,另一方面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包里的两本本子他始终记挂着。 于是宋时顶着昏沉的脑袋伏在桌前,照着原先那本浸了咖啡的模子往新的本子上搬。 尽管是复制粘贴,工程量也不算小,所有文字都要重新誊一遍,所有图案也得重新粘一遍,他制作一阵还总会停下来,皱眉思考哪里能改进,哪些方面还能设计出新的巧思。 最后晕到实在睁不开眼他才停工。 身上跟烧起来了一样,喝了感冒灵才睡下去,手机和他一样睡了过去。 他忘记自己因为比赛开了静音,手机一直没响,他也一直在忙,便默认没人给他发消息。 一觉醒来第二天人果然精神了些,他打开手机就看见祝池发来的消息—— 住持:我转学了,以后别联系了。 住持:是我一时冲动,后来发现这不是喜欢。 第93章 只有两句话, 简明扼要,干脆利落,拒绝的意思明明白白。其间没有一个难听的字眼, 却轻易地把最后一丝幻想掐灭,文字看似得体,实则话说得很绝, 不拖泥带水,也不给对方留任何的余地。 祝池说不出这样的话。 不可否认, 他有一定的人情世故和说话天赋, 各种漂亮的场面话信手拈来, 安慰开导人的话也总能说得真挚动听。可他最不擅长拒绝人,何况这些话既违心又伤人,伤得还是他在意的人。 所以即使隔着屏幕,即使只需要照着宁想的话在手机上输入, 他还是迟迟下不去手。指尖悬在键盘上颤抖, 却一个键也摁不下去。 精明如宁想, 她清楚转学、收手机、删好友这些都不足以断干净,只有他亲口把拒绝的意思表达到位, 才能让对方彻底死心。 宁想看他磨蹭,于是当了这个恶人, 也给他又上了一课—— “以前我只教你怎么跟人建立起友好关系,是我疏忽了,没教过你怎么结束一段关系。”宁想拉过他的手摁下发送键, “我们做事讲究有始有终,句号得亲手画圆了才行。” - 下飞机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沿海浓重的湿气扑上鼻梢,有些痒, 惹得祝池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脑袋跟着往前栽,将里面的浆糊全部冲撞出来,响了一路的“嗡嗡”声这才终于停下——宁想的逼问声停了,宋时那句“等我”停了,满庭芳园和一中形形色色的人声也全停了。 第120章 机场行人步履不停,航班还会接续,可他的旅途终究还是提前结束了。 人流推着祝池往外走。双肩包很轻,无论是手机还是电脑,在登机前就已经被宁想收走了,只留下一个仅有拨号功能的老年机。 祝光明候在一楼大厅,还在纳闷到底出了什么事。 宁想早上走得急,晚上电话来得也急,风火轮一般把儿子给打包送了回来,只含糊说祝池在那边不适应,具体情况等她回家再说。她办事向来雷厉风行,祝光明清楚这一点便没再多问,只是照做。 接机室人群分散开来,祝池个子高,即使是简单的行头也不会没于人群,祝光明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朝儿子挥手,连着喊了两声祝池的名字,可惜对方像是丢了魂,心不在焉地在大厅里乱晃,恍若一副行尸走肉。 祝光明只好快步追过去,拦下不知要晃到哪里去的儿子。 肩膀被人拍了下,祝池讷讷回头,这才想起宁想说的,下飞机后祝光明会来接他。 他失魂落魄地朝祝光明看去一眼,艰涩开口,声音里满是疲倦,“……爸。” 祝光明愣了一愣。 在他印象里,儿子一直是鲜活乐观的存在,像个永远开朗的小太阳,情绪比大人还要稳,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烦心似的。而如今这般颓丧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朝气荡然无存,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祝光明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原本想问的一堆问题忽然间就问不出口了。他难得牵起儿子的手,默默把人往外头带。 就这样,宽厚的手掌覆上来,祝池感受到一阵温热在冰凉的手背肌肤蔓延。他像被闪电击中一般,忽然清醒,望向祝光明微微佝偻的背影,又觉得有些不真实。 终归还是父亲的形象太过模糊。 如果说宁想的控制贯穿了他的成长,那么祝光明的旁观则缺席了他的成长,他对父亲的印象并不深刻。 这么些年父子俩没有矛盾,也鲜少交流,他不过问他的成绩,也不干涉他的自由,像个开明宽容的好好先生一般,只在宁想唱黑脸时偶尔唱唱白脸。宁想在教育方面有主见,他便很甘愿地做了甩手掌柜,保持佛系,也不知是足够信任宁想,还是在逃避责任。 其实都不是。 宁想这个人强势,无论是做生意还是管孩子,只要她拿定主意的事情别人很难改变什么,因此夫妻俩早年没少吵架。 后来祝光明就学聪明了,既然宁想想管,那就让她管好了,所以他们在生意上分工分得足够明确。而教育方面没有可划分的余地,宁想看祝光明既没期许也没想法,便独自将大权揽去。 祝光明看着祝池笔直地向上生长,性格好、成绩优异,挑不出毛病。在他所见的事实和宁想大道理的灌输下,他一度改变原先的想法,认为宁想的教育理念是正确的,所以才彻底放手,不再干涉。 上车后祝光明才缓缓开口:“儿子,发生什么了……能跟爸爸说说么?” 祝池摇了摇头,不想说。 说白了祝光明也是宁想的帮凶,那点温热并不足以融化这些年的隔膜,他不能将信任完全托付于他。 “不想说就算了,”其实祝光明已然猜到七八分,宁想和他念叨过竞赛和住校的事,“你妈这个人就是比较固执,我也领教过。” 祝池抬起头,这是他第一次听祝光明说宁想的不是。 “但没办法啊,我没法改变她,总不能一直吵架吵到离婚,吵到家庭破裂吧。”祝光明故作轻松地耸肩,车开得很缓,平稳得让祝池试着从一路颠簸中静下来。 “所以你就选择妥协,选择忍让?”祝池问。 “那也不,”祝光明摇摇头,“是让自己独立起来,然后在其中找到一个平衡。” 平衡?祝池不解地看向他。 “跟你这样说吧,就像现在经营悦卡,我负责盯设计,你妈负责盯门店,所以你总没法儿在一个地方见着我俩。”祝光明打了一圈方向盘,车辆左转进入东阳路,视野更加开阔。 “你妈在销售方面有心得,但服装设计方面我比她要精通,这方面她是外行,所以没办法指手画脚什么。我俩达不成一致干脆在各自的领域办好各自的事,合作得很愉快,工作开展得也比之前顺利得多,这就是我和她之间的平衡。” “我举这个例子是想说,如果你不想按照你妈的路子来,不一定要跟她硬碰硬,也不一定要跟她对着干,这样你疼她也疼。没法说服她就先让自己变强,变得足够独立,”祝光明说,“等你成年了,难不成她还能干涉你一辈子,那时候你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一年能见几面都不好说。” 祝光明看得真开啊,祝池张口结舌。他真搞不懂祝光明和宁想的婚姻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听起来根本矛盾似乎没解决,但他老爹这些年好像过得不错,像是跟自己和解了似的。 “可在我听来,你们真挺不和的。”祝池说。 “那也不,”祝光明又笑了两声,“我和你妈既然能走到一起,那必然身上是有很多对方欣赏的点在的,而且贫贱夫妻百日恩,我和你妈是从苦日子里共患难过来的。只是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有观念偏差太正常了,就是你妈对你的要求我有时也觉得挺不合理的。” “那你怎么不提出来?” “不是说了嘛,我改变不了你妈,说了又要吵,干脆就不说了。”祝光明说,“我还以为你挺受用她那一套的。” 嗯?哪里看出他受用了??? 祝池又细细想了想……好吧,还真是,都怪他伪装得太好。 他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心情却莫名松快了些。 车辆从东阳路驶入城区,周围变得灯火通明起来,窗外的轮廓也逐渐清晰、熟悉。 祝光明终于敛去嬉笑的神色,又说:“说了半天,但你现在这个年纪终归是太小,需要时间去成长、沉淀、独立,所以再等一等,等雏鸟的羽翼长开,蜕变成雄鹰的那一刻,就什么笼子也关不住了。” 祝光明的话深深地烙在祝池心里。 也是。或许到了那一天,他和宋时都有能力去独当一面,有能力去抵御外界的一切杂音,无论是宁想还是别人都没法阻拦他们。 所有等待,都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 只有两句话,却如同巨型火药桶一般在宋时面前炸开。 炸得他有些发懵,他无法相信这些话是祝池能说出来的。 他忍不住发消息询问。 可发出去好几条后面都跟着一个扎眼的红色感叹号,显然,对方已经删除了他的好友。 所以他这是……被断崖式分手了??? 不行,他不接受。 迫于学校的强制要求,下午的交流论坛宋时还是出席了。不过发完言他整个人心思就已经不在这里,整场都跟坐牢一般,心猿意马,什么也听不进去。 回去后宋时第一时间飞奔到贺景阳家,一问贺景阳,才知道祝池并非转学而是去了他舅舅家,这和微信上的表述有出入。 宋时觉得不对劲,又煎熬地等了一天,可直到假期结束对方也没能现身。 到了学校才发现,祝池的座位已经清空了,于是他们这才意识到—— 祝池可能是真转学了。 他从天而降,又不辞而别。 第94章 一个人的来临和离开都不会掀起多大的波浪, 一班只在头几天议论了一阵子,接着课还是继续上,试还会继续考。 只是问数学题的第一人选不得不换了人, 年级第一又变得毫无悬念。赌场散了,cp群日渐冷清,学习交流中心更加寡言, 从一中大门到满庭芳园的路上,四个人缩减到三个…… 一切似乎回到了从前, 一切又似乎再也回不去了。 这些天贺景阳每天都会问柳琴同样的问题——祝池转到哪个学校去了。可惜柳琴也不清楚。 宁想只说高考是人生中的大事, 她做母亲的完全不管还是过意不去, 于是决定这一年半放下手头的工作,以儿子的学业为重,又感谢好友这段时间以来对祝池的照顾,其它就什么也没说了。 本来石丽那件事闹下来柳琴心里就愧疚, 尽管不舍, 但理智分析下来她觉得祝池转回去也是好事。有亲妈照顾, 而且临川的教育资源更好,她没理由劝人留下。 贺景阳问柳琴, 宋时就问贺景阳,同样每日一问, 未曾中断,以至于到后面贺景阳问完便会主动跟宋时报备。只是他们每次得到的都是纹丝不动的三个字——“不清楚”。 祝池像是失联了一般,他的所有消息被封锁,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又会不会再回来。 临川那么大,究竟哪里才能找到他? 外国语学校的校门和一中一样气派,属于这里的top高中, 多少人挤破头皮都想进来,不过它门槛高,想中途转进来更是难上登天。 第121章 不过只要关系够硬,也不是不行,但最重要的还是得学生成绩够格。这两点祝池刚好都符合。 转学手续很快办下来,宁想开始扮演起尽职尽责的母亲角色,忙前忙后打点好一切,挑选离学校最近的房子,将行李物品安顿好,置办祝池所缺的资料书籍……各方面周全妥帖,祝池只管人去就行。 关怀从督促的言语一朝变为细腻的行动,祝池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他觉得这多少有点矫枉过正。 宁想像是怕他哪天跑了一样,反思过后,将之前的教育方针推翻,又搬出新一套自我准则,无论大事小事都亲力亲为,服务得到位,竭力为他排除学习上的一切阻力。 包括但不限于接送5分钟步行就能抵达的上下学,起早为他准备营养早餐,夜晚一边办公一边陪他熬到凌晨,又在睡前递上一杯热牛奶……他何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像个皇帝一样被供着,只可惜是个没有自由的幼帝。 祝池也不是没同宁想说过,很多事情他可以自己做,没必要一天到晚守着他,他既然答应留下就不会跑。 可还是被宁想拒绝了。一朝被蛇咬,似乎只有所有事情都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才不会有闪失,她对祝池不放心,也不敢再轻易冒险。 只是这份照顾细致到有些勒人,似乎想将过去十几年缺失的陪伴加倍弥补回来,祝池无奈,却又不得不全盘接受。 时间能冲淡一切,一晃大半个月过去,周围人也逐渐接受了祝池离开的事实。 包括宋时。 他不再每天问贺景阳那个重复的问题,他清楚,要是有消息贺景阳肯定会第一时间跟他说,如果没说,那就是没消息。 宋时不提祝池,大家也心照不宣地,在他面前闭口不提这个名字。 起初,几乎所有人都能觉察宋时情绪的低落,就连大大咧咧的贺景阳,没皮没脸的周延也不例外。宋时周身环绕的冷气,像蚕茧一样紧紧裹挟着他,不似之前向外发射冰豌豆一般,这回他身陷冷漩中央,冷气朝向他也只能冻伤他。 往常班长冷静自持,任何情况下都表现得宠辱不惊,情绪淡淡,大家习惯了这样的他,却又在祝池走后第一个看向他。 不止因为他们是同桌,还因为大家见证了祝池在的时候班长鲜活的模样。虽然祝池和班里所有人要好,可大家似乎默认了宋时不一样,或许远比要好更好。 不重要是什么关系,总之情谊是真的,存在也一定是最特殊的那个。 不过宋时的低气压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 贺景阳和许向暖听说祝池删了他好友,本来担心他来着,私下商量起要如何如何抚慰他受伤的心灵,可谁知他们的心灵鸡汤还没熬好,宋时便跟自愈了一般。不知从哪天开始,身上的低气压一扫而光。 班级和年级的工作一项没落,成绩又稳回了年级第一,体育课会和同学们一起下去打球,偶尔还会加入到课间讨论说笑的队伍中。好像和之前的他没多大不同,又好像还是变了个人。 具体哪里变了……贺景阳说不上来。他只觉得宋时身上的人情味儿好像变重了,从祝池还在的某天起,一直持续到现在,虽然嘴依旧很毒。 为此他调侃过宋时几次,宋时没反驳,时间久了他也变得大胆,于是主动提了下祝池的名字,他怕不提宋时可能真要忘了。 果然,一说这个名字宋时愣了愣。 好像真忘了一样。 - 外国语的课程进度不比一中快,考试频率甚至没有一中频繁,很多时候祝池做完作业就拿出自己的习题册刷,只是身边没了的参考对象,刷题的动力和成就感都跟着少了几分。 他还是坐在最后一排靠窗,和在一中的位置一样。窗外绿萝依旧,再往外是幢幢高楼和跨江大桥,比怀城的更高更气派,却不见鹿鸣塔,这里只有现代没有古朴,很单调,和他的生活一样。 论风景,还是怀城看着要更舒服。 他唯一的精神寄托是一张纸条,淡蓝色的,曾经被揉成一团,又被祝池细细抚平,在无数个黑夜中拿出来反复观摩,欣赏,好像上面的数学文字很晦涩难懂,他要读上不下十遍才能理解似的—— 这是走之前从桌隙掉落的纸团,很久了,久到他都快忘记自己是在什么情况下将纸片揉皱,又随手丢在书桌上的。 祝池想了想才终于忆起来,那时他和宋时还处于一种要熟不熟、半近不近的关系,这张纸片是宋时塞给他的,从那天起,小纸片不再是单箭头,变成双向的交换。 现在想来,或许宋时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吧。 不能再早了。 某天晚上祝池伏在桌前,不知是困了还是怎的,写着写着便开始神游。他缓缓抬头,目光从题目飘到窗外,暮色中什么也看不清,梧桐枝叶阻隔了视线,他对不上焦,却还是固执地在黑暗中找寻着什么。 忽然后背被人拍了下,祝池惊了一跳。 “累了就休息会儿,”宁想将牛奶放在他面前,瞥了眼桌上摊开的练习册,题目解了一半,有头没尾,于是眉头跟着微不可查蹙了下,“先把牛奶喝了吧。” 她声音尽量保持温和,像个慈爱的母亲,无微不至地关怀她苦读的儿子,很体谅似的,把往日的锋芒和专断全部收了起来。 “新学校怎么样?适应了么?”宁想又问。 祝池被盯得不自在,这才终于肯举起面前的牛奶,小口小口抿着。 “嗯,”祝池点头,话比之前要简练得多,“挺好。” “我看外国语怎么说都比一中要强。”宁想轻轻抚着他肩说,“本来觉得一中好歹是省重点,又在特奥班,老师同学肯定都没得说。” 宁想抚摸的动作停下来,目光又落在桌前那杯几乎没怎么动的牛奶上,祝池感受到注视,举起杯子一口干了大半杯奶,直到实在咽不下去才停下。 宁想见状给他递了张纸过去,“慢点,喝这么急干什么,别呛着了。”她又很轻柔地给他顺了顺背,祝池感到后脊发毛。 宁想继续刚才的话题:“我看你们之前那个班主任就挺拎不清的,怎么会轻易同意你不参加竞赛,还把本来属于你的名额给了别人……” “妈,”祝池打断她,“我说过,是我自己先放弃的,跟大顺没关系。” “怎么没……算了”,宁想怔了怔,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们私下就是这么直呼老师姓名的?” “……”祝池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满,顿了顿,又理直气壮起来,“那怎么了?大顺同意我们这么叫,这么叫师生关系亲近。” 宁想一噎,半晌,她不动声色地冷哼一声,“那真是亲近。怪不得我从他口中打听你的情况那么费劲,绕半天他才肯跟我说实话,原来是和你们关系好啊。这老师当得真不错!” 阴阳怪气,祝池懒得理她。 “撇开这些,教学水平也的确堪忧。你看看,去了后你的数学是不是退步了?以前怎么说有140,我看你上回才考一百三十多。还有语文,也没看你有多大进步,英语就不说了,就你们班天天换老师,那肯定是教得不行才……” “够了!”祝池听不下去,直接站了起来。 “首先,我数学退步跟大顺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而且那次卷子难,我138也是班上第一。”他克制着激动,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语速很快却口齿清晰,“其次,我们语文、英语,包括其它科的老师,每一位都很认真负责,她们教得很好!不是因为教学水平才换的老师,您不是喜欢调查么,那拜托您下次调查清楚了再说。” “……” 一通下来,宁想气得张口结舌,他没想到光是提到一中的老师他就能有这么大反应,有些惊,又有些不理解。 她以为这些天的平静祝池已经开始释怀,开始忘记,开始重新踏入她精心搭建的轨道中,可没想到对方不仅没忘,反而记得更深了。她低估了一中在他心里的分量,更不敢去想那个人,在他心里又是什么轻重。 祝池站起身,拿过桌上的玻璃杯将最后一点牛奶一饮而尽,从宁想身边挤过去,“杯子我自己洗,您不用管了,早点休息吧。” 宁想张了张口,看着儿子走远的背影,终究是什么也没再说。 那晚祝池坐在窗边发了很久的呆。在独自长成雄鹰的过程中,生活好像注定枯燥乏味,每一天都变得漫长煎熬,他全凭过去四个多月的回忆吊着一口气,又在对未来无边无际的憧憬中鞭策自己,一刻也不停歇。 一年半看似很长,但放在人生旅途中只是微乎其微的一小截,这么看的话,回临川,到哪个学校念高中其实也不算什么,只是他总会觉得遗憾。 来不及再去一趟烟火小集,来不及再吃一碗热腾腾的三姐馄饨,来不及和猴子他们再最后并肩作战一次,来不及和所有人好好道个别,更来不及……等到他口中的那份礼物。 第122章 终究是意外击碎了一切结束语,那个句号他画不圆的,宁想没给他机会。 夜深人静,房门外的光线终于灭了。祝池在台灯下把玩着老年机,红色诺基亚在手上转了几圈,又停下,屏幕定格在拨号页面上,却一个键也没摁下。 如果时光能倒流,如果有任意门存在,如果时间的量子通道向他敞开,他一定先把宋时的电话号码背下来。 “这就背下来了?”前桌的男生扭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祝池。 他点了点头,“嗯。” 男生扶了扶眼睛,扫一眼祝池语文书上密密麻麻的铅笔印记,问:“你这是有窍门?” 大家都知道a班空降的转学生成绩很好,就是人有点高冷,都不怎么见他笑的,而此刻祝池眼底却掠过一抹笑容,很轻,但很明媚。 “嗯,”他把书翻转180°,指给前排男生看,男生旁边的同桌也转过来凑热闹,“就是这样,按照音节意思先给它断句,再把生词的含义标在旁边。其实就是理解式记忆,这样背得快,还牢,你们可以试试看。” “不错,”前排两位恍然大悟般点头,随口夸了句:“你这主意不错。” 祝池盯着字里行间的斜线圆圈,自言自语道:“也不是我的主意……” “你说什么?” 祝池回神,抬头笑了笑,“没什么,这是我……一个朋友的主意。” “那你这个朋友学习肯定很好吧。”男生又顺着提了句。 祝池很重地点了下头,语气认真:“嗯,他很厉害。” 下一节是体育课,祝池没心思打球,索性留在教室里刷题。没一会儿门口便有人叫他,祝池回头,并不认识。 “你是祝池吧。”门口探出个脑袋问。 祝池没想到自己这么出名,愣了一愣。 他略略点头,“有事?” 那人说:“是就行,楼下有人找你。” 面前这位他都不认识,找他的又会是什么人? “谁啊?”祝池不放心地问,却已经撂下笔走到了门口。 很简单的问题抛过去,那人竟支吾起来,神色很不坦荡,“额……你下去就知道了。” 祝池警惕起来,该不会是想找他打架吧?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被打消。 他往楼下瞥了眼,脚步停住,几乎是冲过去,扒在栏杆边往下看—— 那人穿着和他同款的校服,背后印着“临川外国语”几个红字,校服不知是缩水了还是买的尺码不合适,袖子和正身都有些短,却衬得整个人更加身高腿长。 这个背影他曾在黑夜中一眼认出。 祝池朝楼下扬了扬下巴,问那人:“是他找我么?” 那人瞳孔陡然放大。卖个关子就这么难?难道聪明人都跟聪明人玩的? 他又开始支支吾吾起来,看两眼祝池再看三眼楼下,表情更加不自然了。 “是他吧。”祝池重复了一遍。 面对聪明二号的质问,那人眼神飘忽了一阵,最后捂脸认了,指着楼下的聪明一号说:“就他,别说是我说的,他还想吓吓你呢。” 第95章 祝池什么也没再说, 一溜烟跑下了楼。 石砖发出“哒哒哒”的响声,校服衣摆凌空腾起又落下,十几阶的台阶, 那人分明看见祝池只跨了寥寥几步,一路身轻如燕,矫捷迅速, 跑酷似的很快消失于视野之中。 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他一个人来的么?为什么是今天?一中是还没开学么?他……这段时间过得好么? 一连串的问题如洪水般汹汹袭来,几乎要从心间漫出。 祝池迫不及待地下楼, 这太不真实了, 等到和那个背影站在同一个水平线时, 他脚步一顿,站在楼梯口弓身撑着膝盖喘气。那个背影离自己好近,他的心跳得好快。 祝池尽力调整着呼吸,片刻镇定后脑海里突然冒出个想法, 于是脚步放得很轻, 很慢, 一点点靠近那个浑然不觉的背影。 他要吓一吓他,被惊到的不能只有他一个人。 距离目标人物只剩半步, 捂眼睛的手已经高高举起,可谁知对方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 忽然回头。 就这样,猝不及防的,那个祝池魂牵梦绕的面庞再一次闯进视线, 真人的冲击力远比遐想脑补要大得多,立体、生动、鲜活,似梦非梦,超乎想象的近距离吓得他后退一步。 祝池一个没站稳, 身体向后仰去。 好在宋时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祝池舒了口气,好惊险,不过怎么被吓的还是他。 就这样,见面第一句话成了—— “你这是要碰瓷?”/“不好意思。” 万万没想到,祝池绞尽脑汁想了许久的开场白,不是客套的“你好啊”,也不是暧昧的“好久不见”,而是充满乌龙与尴尬的“不好意思”。 这种感觉好熟悉,一如初见,又如再见。 等他回神时才发现,宋时握住他手腕的手还没松开,不等他再说什么,问什么,宋时就拉着他,往祝池都找不着北的路上带。 外国语其实挺大,可祝池没心思去探索偌大的校园,只在教学楼的方寸之间活动,以至于除了主干道以外,很多路他一次也没去过,那些路通向哪个尽头又在哪里交汇,祝池一概不知。 一路上宋时什么也没说,祝池问了两遍就不问了,任由他领着自己往前走。 手腕像被上了层套索,很紧,很冰,可明明是冷的,他却感受到腕骨处的阵阵灼烧,一直烧到心头,莫名的恐慌感漫卷全身。 祝池心里在打鼓。 这个点大家都在上课,路上人很少,学校里没什么人认识他,宋时就更不必说。他的世界被安满了摄像头,只有学校里的摄像头恰巧在宁想的掌控范围以外。 所以他没什么好慌的,可内心深处的歉疚又无端滋长出一种恐慌。 他想见他,可见着了才发现自己压根没做好准备,对方只是沉默着就能让他所有解释的话堵在喉口,说不出,又道不来。他的无措遁形,毕竟是他伤人在先。 最后宋时停在一片无人的角落。 古树粗枝茂叶,绿意盎然,在青灰色石墙上投下一片阴影,宛若一副天然的屏障将两人与外界隔开。 宋时把他拽到墙边,站定。 初春的天是蓝的,阳光也是暖的,唯独宋时的脸很沉,眸子很黑,看不出丝毫光亮。祝池心紧了紧,他刚要说什么,宋时的声音就落了下来—— “祝池。” 他愣了一愣。 这个称呼很正常,只是从他嘴里说出却觉得陌生。好久,他都不这么直呼其名叫他了。 “你认真的么?” “我……”祝池下意识想回答却又突然顿住。 他该说什么呢?这个问题又是想让他回答什么? “你当初答应我是认真的吗?”宋时直勾勾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眸子还是那样沉,恍若深不见底的海水,不等祝池说是他就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你留的那两句话也是认真的吗?” 祝池又想摇头,“不是……” 他已经被逼得紧贴墙根,后背传来一阵凉意,还有些发硌,可这都比不上宋时一记记拷问来得难受。 “不是么?”宋时反问,脸上还是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不知看到什么眼底忽而生出某种情绪,喉结跟着滚了滚,“你很少提自己的过往,把秘密藏得很深,每次问你还得附上条件和筹码才肯告诉我……其实你早想好了,想着随时离开,随时抽身而退,随时抹掉在一处的痕迹。” “不、不是……”祝池想说不是这样的,可站在宋时的角度上,他好像就是这么做的。 “你把我当什么了?也是——”宋时微微低头,脸凑得更近了,鼻息交错,却让人呼吸停滞,“阶段性的玩伴么?” 祝池想低头找一处可以喘息的缝隙,可还是逼迫自己扬起头,坚定不移地,看着他眼睛回答:“不是。答应了就是答应了,我不是想耍你,也不是想当逃兵。” 他之前以为人终有一天要离开某处,哪里都待不长久,也没想过他们能走多远。可不知从哪天起,他开始奢求时间过得慢一点,他可以在这里停留久一点,陪伴身边的人更长一点。但不论何时,他的真心是没变的,他在一天,就会对身边珍视的人好一天。 祝池别开头深吸一口气,又转回去,一如既往认真凝视着对方,艰难地将话说完,“你知道么,那些话不是我说的,是我妈。” 他现在是有些后悔的,要不是宁想威胁,要不是宋时的情况也很特殊,或许他会再搏一搏,起码不让宁想把话说得那样绝。但他也清楚,宋时刚和家里关系有所缓和,这个节骨点,不容许再有岔子发生。祝池不敢拿他冒险。 祝池依旧看着他,满眼真诚,可良久对方都没再说话,神情晦涩,让人捉摸不透。 第123章 还是不信么?究竟说什么能让他相信? 祝池一边凝神望他一边在大脑里飞速加载,就在这时,宋时却像是没绷住,忽然低头笑了。 他知道,他怎么不知道。他知道他的身不由己,也知道他的艰酸不易,他知道他的小池不会那么狠心,撂下两句话就轻易走了。 这让祝池有些懵,眼里的光抖了抖,抖出一连串问号。 宋时突然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瘦了好多,怎么,你妈苛待你不给你饭吃?” 脸上那寸皮肤开始发烫,宋时每扫一下,颜色就加深一分,不过一颗心终于安全落地。 祝池扯过他手腕,往他自己脸上杵,突发奇想又借机拍了两下,力道不轻不重,“别光说我,你不是?这脸颊都凹进去了,像从非洲逃难回来的。” 宋时没恼,任他握着自己的手腕借手扇人,好像还挺享受,“这么久没见,你怎么还是喜欢用夸张?” 祝池纠正他,“我这是比喻。” 两人闹了一阵,像是又回到了怀城,回到了一中,尽管他们身上穿的校服换了颜色,头顶的太阳却还是那一个,永远不变,永远热烈。 笑意在宋时眼尾漾开,他的眸色也亮起来,眼里全是祝池。 微风从身侧掠过,带来春天的生机和躁动,宋时忽然间收了笑意。风过去,空气陡然静止。 “怎么了?”祝池眨了眨眼睛,下意识朝周围望去。 宋时又突然说:“别动。”视线下移,落在祝池身上。 祝池警惕起来,很听话地没动。可谁知下一秒,对方竟偏头吻了上来。 吻一点点加深,手却空落落的,祝池下意识想去攥宋时衣领,触到校服外套时又觉得哪里不对,接着从领口伸进去,攥住了他的里衣。 熟悉的衬衣质感,很柔软,等祝池抽出手的时候,指尖已经沾满了薰衣草的香气,浅淡的,独属宋时的气息。 他没忍住放在鼻尖嗅了嗅,又勾着眸子问:“你干嘛,还在学校呢。” “那你别看我了。” “?”祝池有些疑惑,盯着更深了。 宋时推开他的脸,强行将他灼热的目光移开,“色令智昏,再看我又要忍不住了。” “……” 这也赖他? 两人终于拉开距离,并排站着,祝池瞅见不远处有空着的石凳,于是走过去坐下,两人从并排站着改成并排坐着。 宋时看一眼表,离下课还有些时刻,他从兜里翻出个什么东西,递了过去—— 一个本子,淡蓝色封面,蓝天白云下悬索桥高耸恢弘,桥底是广阔的江面,很像怀城的跨江大桥。 祝池愣了片刻,扭头问:“这什么?” 宋时笑了笑,“礼物啊,之前说有就不会食言。”他扬了扬下巴,“打开看看?” 本子有些厚度,颠起来很有分量,祝池捻起一角,动作轻柔地往后翻动—— 【chapter1:误人门牌】 刚来第一天就找错门,找错门就算了,还恰巧被原主给逮住了。 15号a栋or15号b栋。阿拉伯能解决的问题干嘛要用abc? 不怪我走错,都怪门牌误人!(宋时是吧,记住了,态度真的很差! ss:当时不熟,滑轨.orz 【chapter2:大发慈悲】 糖醋里脊很好吃,叔叔阿姨们人也很好,就是有个怪人提前走了,这人真怪,走了又没完全走,还能在厕所间碰见! 尽管撞见了他的秘密,不过我今天大发慈悲放他走了,还给了他一颗糖,希望他能早日戒烟,早日改过自新。 【chapter3:拉面竞速】 命运弄人,收获一个冷脸新同桌。前脚刚撞破他的秘密,后脚就要跟他做同桌,这是什么奇妙的缘分。 第一天一起吃饭,有点尴尬,把人领到了最慢的队伍。好在他吃得够快,速度我竟然有些跟不上?这对么?? 【chapter4:冰山落泪!】 看了电影,很正经的片子——《大卫·科波菲尔》,实在难以想象,就这竟然让冰山落泪了?!泪点未免也太低了吧。(ss:好吧,我承认。) 给他留了张纸片,他应该能看见吧……(事实证明后面确实看见了,而且是前前后后,都看了…)(ss:不止看了,还留档了。) 他发了朋友圈,深夜给他点赞被抓包,好尴尬。(ss:不尴尬,我很开心。) 【chapter5:多此一举】 很不幸,今天被老马抓包了。 让人没想到的是宋时竟然没解释,傻里傻气地跑来最后一排罚站!真是多此一举。 虽然摸不透他到底出于什么意图,但做人不能不地道,既然共患难了,就不能弃之不顾。(ss:那两个字就是意图,陪你。) …… 祝池一页页往后翻,指尖划过文字旁的插图、糖纸、解题小纸片、电影照片、朋友圈截图、q版小人……每一页都充斥着惊喜,没翻开前就永远不知道下一页会是摇摆挂件、照片抽屉、可翻动的插图集、还是跃于纸上的立体画…… 里头的玄机和巧思太多太多,祝池得慢慢看,细细品,好像搭上了一辆时空列车,穿回到几个月前,把在怀城发生的一幕幕重演了一遍。 这些文字明明不是他写的,却好像就是他写的,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然浸满眼眶。 第96章 写自己的所见所感简单, 但写别人的所思所想却很困难。换位思考建立在细致的观察,以及对这个人足够了解的基础之上。 祝池领略过宋时高超的读心术,尤其擅长读他的心思,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早就开始关注自己了,早到不能再早。 祝池翻页的手一滞,仍然低垂着头, “这些……你弄了很久吧。” 算时间的话确实很久了,还是蓄意已久。 中途一波三折, 现在祝池手上拿到的, 是改良过后的第二版。 起意大概要追溯到去年元旦以前。那段时间他察觉到祝池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写题速度变慢,课间对着窗外发呆,微信消息回复得越来越迟……种种迹象可见一斑。可问他却什么也没说,依然笑着, 面对成绩起伏也是一副很乐观的样子, 好像真的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但宋时不会被他蒙骗。 看似千篇一律的笑容背后, 究竟藏着几分真情几分假意,时间久了, 他也能感知一二,尽管只是极其细微的差异。 后来问贺景阳才知道换房间一事, 摸清楚来龙去脉后,宋时替他委屈,心疼他, 也更理解他之前提到过的——去过很多地方,却哪里都待不长久。 或许他和某处建立情感联系本身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不光是客观上时间短的问题,还得突破心理防线把自己真正放进去。而在此之前,他要窥察试探很多次, 反复确认这里是否有他的栖息之所,一旦遇到排斥的异物,触角便会即刻收回,他又缩到坚硬的外壳当中,将自己从这片土地一丝不带地划出去。 宋时想帮帮他,帮四海为家、漂泊不定的他找到一个归属。可思来想去也不过这个笨方法——将走过的路,领略过的风景用更具体的形式记录下来。 人的感知有限,也总会遗忘,可物像直观,文字隽永,在整理足迹的过程中加深对某处的印象,保留来过的痕迹,往后翻看时又恍然意识到——纵使离开,但曾经属于过这里。 阳光在宋时眼睑跳动,旁边人垂眸注视着纸张,而宋时则偏头望向他说:“没有,没有很久。” 骗人。怎么可能。 祝池扬起脸,声音也有些哽咽,“偷偷背着我熬夜,原来不是卷学习,全干这不正经的事去了。” 照大顺的话说,有这功夫不如多刷几套数学卷子,可不是不正经? 宋时“嗯”了声,竟也没反驳他,“我乐意,我心甘情愿干这样不正经的事。” 他眉毛一挑,阳光从眼睑跳进瞳孔,一双眼睛迸发出耀眼的光,瞳仁又黑又亮,映出对方清晰的轮廓。 是不正经,祝池看他也挺不正经,想哭又想笑,眼角挂着不知何时渗出的泪珠,蓄满一滴后从脸颊滑落。不过他心里装着问题,竟毫无察觉。 “所以那天有人找你,你让我等你说有东西给我,其实不是纸条,就是这个吧。”祝池喃喃说着,心中的猜测正在一点点验证。 宋时摇了摇头,没说话,转而伸出手,用指腹抹掉他下颌处的晶莹,拇指沾上又潮又热的液体,手背顺着往上,微风般拭过脸颊的泪痕,所过之处风也变得燥热。 “怎么哭了?” 宋时拿开手,祝池下意识去碰刚才他擦过的地方,泪渍已经干了大半。 “我哭了?”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表情有些难以置信。 “嗯。”宋时觉得他感官失灵的样子有些搞笑,却笑不出,而是给了他肯定的答案,“你哭了。” 他怎么会哭呢?他好久没掉过眼泪了吧,就连宁想带他走那天,毫不留情揭露他所有秘密时他都没哭。 第124章 怎么会,怎么这就哭了? 自我怀疑只持续了几秒钟,祝池像是认栽一般,吐出口气心服口服道:“好吧,是我哭了。” “那别哭了,我做这个可不是来骗眼泪的,”宋时用手提了提嘴角,“我喜欢看你笑。” 他说完,下一秒祝池破涕为笑,笑容很甜,像夏日里清凉的薄荷糖,甜而不腻,笑得很有感染力,于是宋时也跟着笑了。 喜欢他很久了,如果硬要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话……或许第一次在自家门前,那样明媚干净的笑脸闯入视线,闯进他的世界,从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已经开始颤动。 “那天确实打算给你的,不过不是这一本,”宋时从兜里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本子,看似一样,却要薄一些,“出了点意外本子弄脏了就没给。” “所以你又重新做了一本?”祝池皱了皱眉,光是一本的工程量就不小,何况是两本。和整理改错本不同,其中花费的时间和心思显然要多得多。 宋时快速拨动纸页,文字和插画大差不差,皱巴的纸上依稀可见浅淡的褐色,却少了很多复杂的装饰结构,远没有祝池手上这本丰富,“说起来还得感谢那天的意外,要不是这本弄脏了也不会考虑重做,这么一比较的话,原来这本实在太寒碜了,我自己都送不出手。” 他本来是想抽比赛空隙重新复刻一本一样的,可很不幸意外再次降临,身体状况和祝池离开的消息接连打断了他的计划。 后来他打听不到祝池的下落,本子也送不出去了,某天看见许向暖的手账本后突发奇想,索性开始在原来的基础上改进—— 先是向她取经,买来各式各样的工具,用勾线笔、丙烯笔、高光笔添彩,加入贴纸、胶带、硫酸纸等装饰元素,整理生活中的点滴素材,又将这些素材通过精巧的剪裁设计呈现在本子上。 尽管他心灵手巧,却还是熬了好多个夜晚,死了好多脑细胞,费心程度不亚于攻克数学难题。 “不会,”祝池说,这是他从小到大收到最用心的礼物,怎样都是最好,“之前那本也很好——你做的,我都喜欢。” “那这本就留给我吧,”宋时笑了笑,把那本浸过咖啡渍的残次品收进口袋,“你不在的时候,正好也是个念想。” 话音落下的同时,下课铃打响,宋时后半句话几乎淹没于铃声之中。 下课铃是仙乐,但体育课的不是。而今天体育课的更是格外呕哑嘲哳。 唉,他们得走了。 路上两人又见缝插针聊了几句,祝池问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宋时回答说是“命运”。 他们缘分未尽,命运的齿轮就会朝重逢的方向转动。 说来也巧,在各方打听消息无果后,终于有一天,宋时从许久不刷的朋友圈里找到了突破。 那人是他暑期夏令营的舍友,最近恰好转发了一条临川外国语的公众号。无聊的官方推送很不打眼,一般人都会选择直接划走,可宋时在看见临川两个字后还是点进去细细看了一遍。 内容果然无聊,毫无价值,可宋时却不放过一丝一毫机会。本着试一试的原则,从尘封已久的联系人中翻出对方,发了条寻人消息过去。 临川学校不计其数,这完全是碰运气,还是及其渺茫的运气。 不过许是努力到极致上帝就会施舍运气。对完之后竟发现新来的转校生正是宋时打听的人。 他很幸运,这百分之一的运气还真叫他给撞上了! 外国语寒假放得早,开学也比一中要早,宋时深知校外见面不易,于是趁着这个空档挑了节体育课的时间,又找那人借来校服。外国语门卫卡得和一中一样严格,不穿校服一律不准入校。 临川和怀城的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高铁8小时,飞机2小时,最快一来一回也要耗费一整天时间。就为了这短暂的45分钟,太折腾,也不值得。尤其对于日常从缝隙里挤时间的高中生来说。 教学楼已经吵开了,但楼下人并不多,刚上完体育课的还在操场上赖着。 祝池已经上了两级台阶,却又突然转身,朝原地目送他的宋时挥手,他逆着光,整个人像是镶了一转金边。 “今天我很开心,但别再来了。”宋时愣了一愣,没等他说什么祝池就再次朝他喊去,乌黑发丝在微风中闪着光,“我们顶峰相见啊!” 本子握在手上沉甸甸的,他站在台阶上和宋时相望,一切在笑意中不言而喻。 今后的每一天不一定都灿烂,孤独、挫折、挑战织成一张巨网,而他们在这张网上沉淀、蜕变、向上攀爬……只为再见那天,站在山巅,有底气毫无羁绊地牵起对方的手,看群山环抱,任海阔天高。 第97章 时间被划分成均匀的刻度, 一格一格地匀速向前跳动,日子好像过得又快又慢,却还是一晃就到了高三。 既然所有秘密隐私已不复存在, 祝池干脆卸下伪装,话少了许多,而宁想急于纠正自己先前失败的教育方针, 嘘寒问暖的话变得多起来。母子俩颠倒了角色,以为这样就能唤醒原来听话体贴善解人意的儿子, 可并不能够。 皮终究是一层皮, 蜕下来就再也套不回去了, 而骨子里的东西不会改变。 就像祝池很难改变宁想的观念,宁想也无法纠正他的本性。 或许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渐渐的,宁想开始接受冷淡的儿子, 也开始接受不是次次第一的祝池。两人之间建立起一种新的平衡。 外国语是临川的头部高中, 尖子生比怀城一中还要多。不过优秀的人走到哪里都优秀, 祝池几乎没掉过年级前十,偶尔也能拿几次第一。 这让宁想挑不出大毛病, 这个成绩要是能持续到高考,别说学校, 专业基本上都能随便挑。她看祝池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便不再如往常那般苛刻,只时时叮嘱不要掉以轻心,对他的看管也稍稍松了些。 又是周六, 阳光明媚的午后,祝池待在房间里写作业。 短暂的假期被各科试卷填满,除了玄关处还未拆封的中秋礼盒外,并没有任何节日的氛围。 挂断电话, 宁想迅速叩开祝池房门,“阿祝,物流方那边出了点问题,我得去处理一下。” 宁想这个工作狂不可能为他完全搁置事业,她扮演的角色祝光明替代不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她也不放心全权交给下面的人去办,所以一直有在居家办公。 但这不耽误她“照料”儿子,只要祝池在家的时候,她一般也不会出去。今天这种情况并不常见。 祝池头也没回地答应下来,没做多余的动作,写题的姿势依旧,心里却早就按捺不住雀跃,已然勾勒出一张蓝图。 宁想正要带上门,却又折回来,快步朝伏案的背影走去,许是着急,“哒哒”的脚步声要比平时重上一些。 祝池故作镇定地看题,好像心无旁骛,眼里只有题目。 宁想满意,瞟了眼桌上的卷子,状似关切地问了句:“作业多么?还有多少没写的?” 祝池清楚她什么意思,这是走前查进度,回来时好比对到底完成了多少。 呵,生意人的心眼子真多。 祝池把写了一半的物理卷子摊到她面前,又从旁边的一堆书里抽了张空白的英语卷,“不多了,就差这点。” 包里还躺着两张数学专题,他跟没想起来似的闭口不提。 宁想颔首,眉心却蹙了蹙,“好吧,那你写完了自己安排。”像是默认这点作业对祝池来说不在话下。 安排祝池懂,是叫他有空多刷点课外教辅资料。柜子上摆了满满一排,各科各式各样,看得人眼花缭乱,宁想总不能一本本查进度吧。 祝池爽快地答应下来,心里已经开始规划出行路线了。 直到窗外看不见宁想的车影祝池才下楼。出门拐过两条街,再等上一个红绿灯就到了。巷口的网吧门牌很不打眼,要不是之前和猴子他们来过,祝池压根不会注意到这里有个网吧。 外国语周围不是书店就是培训机构,环境整治得相当严格,上回宁想带他去书店买资料,一路看下来,这里应该是附近唯一一家网吧。 电脑焦急地转着加载圈,祝池边等边扫着英语阅读,谁知刚拿起笔身后就突然被人拍了下,他惊诧回头。 “头儿,真是你啊!”猴子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亢奋,好像一瞬回到了九重天,他目光顺势落在电脑前的黑白试卷上,眯眼看了会儿才说,“你这……咋还带作业呢?” 祝池苦涩地笑了笑,“作业太多,写不完。” 这时,另两人朝这边走过来,顺着猴子目光一路向下,最后惊得喝了一声,鸭子甚至朝后弹射一步。 “我去,我不是在做梦吧?!”鸭子捂着脸大呼,对面带耳机的老大哥也抬头望了过来。 “不应该啊,”豹子如梦初醒,“头儿,你不应该在怀城么?” 第125章 当初走得匆忙和谁都没好好道个别,和猴子他们也是直接断了联系。说来还是在一个城市,大半年竟也找不到见面的机会,如果不是今天偶然碰见,可能高考结束他们都无法知道他转回来了。 三人找网管换了机子,直接围着祝池坐下。 “这不……我妈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外地,就把我转回来了……临川资源更多嘛……”祝池三言两语糊弄过去,其它人也没想太多。 鸭子把电脑前的试卷翻过来,就看见页眉一排大字“临川外国语……”,他喃喃念出声,“外国语啊,挺好挺好,好学校,配得上。” 豹子反驳:“咱头儿这成绩配不上什么学校?” 鸭子急忙纠正:“我是说这学校配得上头儿,待临中还是太屈才了,头儿,你说是吧?”他说着撞了撞祝池手肘,电脑屏幕此刻亮了起来。 祝池一遍登号一边回答:“什么配不配的,我觉得临中就挺好。” 猴子看见他绕过天地图标,点了两下主页的绿色小方块,接着屏幕上弹出微信的登陆页面。旁边人自动移开些眼,任他输号。 “头儿,你不是上号来的么?” 祝池:“是啊,是上号。”微信上号怎么不算上号,这号再不上要成僵尸号了。 “不是,登微信还需要专门来网吧?”这超出猴子的认知,好似一瞬穿回到电脑登□□的远古年代,“你不用手机的么?” 祝池从兜里掏出笨重的诺基亚,“用,但登不了微信。” 其它三人有些震惊,还以为是他家破产了,一个两个向他投来难以名状的同情目光。 祝池品了品才发觉有些奇怪。 “行了,我妈担心电子产品影响成绩,为了给我营造清心寡欲的学习环境,就给换了,”祝池扫了他们一转,将三双同情的目光逼回去,“你们就别瞎猜了,也不用担心。” 猴子他们这才放心,在他点开私聊对话框前移开视线,戴上耳机,把私人空间交给了他。 说不见面就是真不见面,离得太远也都很忙,祝池只会在体育课的角落给宋时偷偷打去电话,或是深夜躲在被窝里发一句晚安。频率不高,也只能他主动联系,消息和通话记录过后都得及时删除,说不准哪天手机放桌子上宁想会捞起来看一眼。 算起来的话……从递本子的那天起,他们得有半年没见了吧。 住持:方便视频吗? 消息刚发出去一通视频就打了过来,宋时的脸在屏幕上卡了片刻,自下而上露出半边下颌骨,半边凸起的喉结,还有……半边浓密的睫毛。 角度刁钻,但人是好看的,比起整体局部美有种独特的禁忌神秘,光是露出的一角就足够勾人,很难想象冰山下蕴藏的是怎样的艺术品。 祝池莫名咽了咽口水,紧接着画面一闪,人像远离,却忽而生出了那么一丝罪恶的遗憾。好在只是一闪而过,无伤大雅。 他很快回神,看清宋时身后的栏杆、店铺,像是在一个商场里。下一秒镜头切了过去,熟悉的招牌映入眼帘——是他们之前去的那家书店,给年成补课那次。 “刚出来,贺景阳他们还在里面。” 所以刚才网卡是他特意从书店出来?其实……没必要吧,都是熟人,大家见一见不挺好。 心里是这么想的,问也是这么问的,好像明知对方用意却非要听他亲口说一遍才满意。 “干嘛专门跑出来,里面又不是不让说话?” “以为你想专门跟我聊。” “……” 太骚了。 可他偏偏还爱听。什么时候开始的……记不太清了。 说是要聊天,但其实没什么具体的事,两人几乎是隔着屏幕大眼瞪小眼了几分钟,互相欣赏对方的美貌,跟看不腻似的,即使不出声也不觉得尴尬。 盯到后面,两人都憋不住,一个劲儿地笑起来。 看见他就想笑,大概是一种很美好的感觉。 旁边猴子打怪打到关键时刻,听见旁边传来这么几声笑,没刻意憋,很开怀的样子,余光中他似乎能觉察到祝池面颊的红晕。不像是热的,就是纯心情好,如沐春风的那种。 八卦心驱使他瞟了一眼,不过还没看清大boss就给了花果山大大王当头一棒。 “哐”的一声,耳机里传来的巨响配合掉血的游戏音盖过笑声,接着隔壁和隔隔壁接连拉响警报—— “怎么回事啊?你咋不动了呢?” “快快,你要死了!” 猴子猛地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你回去吧,我就看看你。” “好,那挂了?” 祝池忽而想到什么,叫住他:“哎……等等。” 宋时挑了挑眉,像是早有预感,“怎么,舍不得我?” “……”好像骚过头了。 “是,舍不得你。”祝池抿了抿唇,很耐心的样子,“所以麻烦您先别挂,然后掉头,进去。” “……” 一看是祝池打来的视频,一时三个脑袋齐齐扑上来,原本位于屏幕中央的宋时被挤成一条缝,于是干脆把手机放桌上,抽身退了出去。 祝池凝视着似卡非卡的屏幕,上角大眼睛,左角尖下巴,右角露出光洁的额头。都是局部,为什么感觉会差这么多?怎么看怎么诡异,像梵高晚期的抽象派作品,人像……但又不太像。 “兄弟,你现在在哪儿啊?啥时候回怀城?” “贺景阳,别挤我!” “没挤你啊……” “怎么没,你脑袋都磕我头上了……嗨,小池……” 接着画面一下子拉远,视野也变得开阔,四张脸被框了进去。当然,已经退居幕后的宋时只露出了半截肩膀,应该是坐在旁边看戏。 年成举着手机挥手,“吃……池哥,你一个人在那边过得咋样,新学校饭好不好吃?” 许向暖蹦起来说:“应该交了很多新朋友吧,你人缘那么好,可不能把我们忘了哦。” 贺景阳:“怎么说小池肯定都不会忘了我的,毕竟同吃同住么,至于你们……啧,应该不好说。” 许向暖、年成一齐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 这么多问题一时祝池不知该从哪个答起,手心手背都是肉,先来后到的话顺序又有些乱了。 满屏热闹,满屏都是熟悉的面孔,倏一下鼻子又酸了,眼睛也隐隐发胀,积聚半年的泪池子此刻再次面临决堤的风险。 真是。 咋搞的。 难不成被宋时传染了? 也就是出来这一趟,他像是脱轨许久的人再次和外界接上轨道,终于知道: 年成奶奶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小河村,贺景阳奇迹般在高二最后一次期末冲进了前一百,猴子他们决心退网在高三这年再搏一搏,娜姐也在甜甜手术成功后不久重新站上了讲台,至于宋时——他将给年成补课的事揽过去,补上篮球场上得分后卫的空缺,过去半年带着猴子他们打了不少好装备…… 他做着之前祝池做的许多事,就好像祝池没有离开一样,他不用和任何人道别,也随时可以回来。 “明天回吧,看考场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由于学籍不在临川,高考前一周祝池便没再去学校,本该回怀城提前适应几天,却硬是被宁想扣在家里自主复习了将近一周。 “这会不会太赶了点?要不还是今早走吧。”祝光明建议道。 “复习资料搬过去不方便,酒店条件也没家里好,那么急着过去干嘛?”宁想振振有词,但祝池清楚她心里顾虑的到底是什么,“而且就在一中,环境很熟悉了,也没什么好看的,你说是吧?”说完朝正在刷模拟卷的祝池看去一眼。 祝池没吭声,手腕移动的速度加快,和纸面摩擦出“簌簌”的声响,夏日阳光在他眼睫轻颤,勾勒出专注的轮廓。 不是他不想,只是到了这个关头,早一天晚一天回去也没有什么分别。 宁想有她的执念也有她的信誉,承诺高考结束就不干涉他的自由,他爱去哪儿去哪儿,爱和谁待一块儿待一块儿,不过有个隐藏前提没说——高考不能发挥失误。失误就意味复读、重来,自然也不会还他自由。 几天高考在紧锣密鼓下落幕,祝池和一中的老同学匆匆见过几面,又匆匆回了临川,宁想以回去收拾完行李再来为由,却硬是把他扣到了出分的日子。 分数和排名都很可观,可两人又为填报专业的事争执起来。 祝池和宁想摊牌想报经济学,可宁想却让她报数学,绕来绕去还是绕到了给他规划好的职业道路上。两人谁也不让,谁也劝不动谁,最后在祝光明的掩护下,祝池直接孤身坐上了去怀城的高铁。 呵,还说给他自由。到头来自由还是得自己给自己 他即将走向更广阔的天地,羽翼长成,没什么能困住他。 走前琴姨就盛情挽留,来时祝池也提前和琴姨打过招呼,并说明不需要人来接,柳琴爽快地答应下来。 第126章 他轻车熟路坐到朝阳路,提着箱子下车。空气中氤氲着潮湿的泥土清香,应该是刚下过雨不久。 放晴的天开了撕一道口子,微光落下来,湿滑的青石板路泛着白光,许久未走,但曾经又走过许久,“哒哒哒”的触感一瞬将记忆唤醒。 虽然没说叫人来接,但到了后发消息竟一个人也没回他,大门口没人,路上也没人,这多少让他有点失望。 什么嘛,之前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这么快就把他给忘了? 祝池垂着脑袋,见状将脚边的石子踢飞出去,自认为没用多大劲儿,石子却直直飞出老远,正中对面来人的脚踝。 糟糕,玩脱了。 祝池目光顺着往上看,刚要道歉,就看见那人手捧鲜花向他款款走来。 他心一沉,头抬得更缓了,想着大概是要坏了人如鲜花般灿烂的心情。 等到那人就要走到他面前,路旁突然响起“嘭嘭”几声,炸弹一般炸响整条青石板街道,彩纸亮片漫天飞舞,几个兵从路旁窜出来,搬起他们手上的大家伙开始奏乐,竖笛、吉他、小提琴合奏出一首悠扬的“回家”。 祝池彻底抬起头,那束花递到了他面前,和花一起呈上来的是宋时的笑颜——“欢迎回家。” 后面除了贺景阳以外,全是一班熟悉的面孔——“欢迎回家!” “惊喜么?”贺景阳跳出来问。 “嗯……惊喜。” 不知怎的,他又想哭了。 志愿的事祝池没再跟宁想商量,在最后的截止日期改成了经济学,而宋时跟他报了一个的学校,学的法律,和安悦梅一样。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一班所有人换上了蓝白校服,齐聚至善广场,大顺已经等在那里了,一见祝池和宋时,笑得嘴都合不拢,“你们约好了么?高考还能考同一个分儿。” 两人相视一笑,不避讳地点了点头。 “这约的好啊!”大顺说,“我们还在猜这次谁是第一,这下好了,没一个猜全的。” 娜姐也在一旁笑,“谁知道年级第一是两个人呢。” “不是年级第一,是全市第一,市状元咱们学校就出了俩,这下可狠狠打兄弟学校的脸了。” 大家顺着声源望过去,只见老马西装革履,皮鞋擦得油光锃亮,和平日里终年披着学校发的廉价制服形象大不相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校长来了。 “我得催催,这横幅得尽快挂起来,把两个人名字写得大大的,让路过的人都来看一看,起码得比对面小区挂得大吧。” 两人一噎,心说可千万别。 “人齐了,那就开始吧。” 这次人是真齐了,一个不落,无论是出差开会耽误照相的梅妈,还是远在异地回不来的祝池,这回都来了。 “三、二……”贺大摄影师皱了皱眉,停下动作,“大家别太死板了,都放开一点,随意一点,这拍不来的不比挂毕业纪念册上的强。” “你这说的……”一毕业就忘了形,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怕,老马瞪眼想反驳他又找不出理由,最后放下了手,“说的是,大家想摆什么pose就摆什么,最真实的模样就是最好的。” “都准备好了吗?”即将开拍,贺景阳不知往哪个方向看去,“哎,那个同学,别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毕业后许向暖便说要改变风格当御姐,最近在装高冷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虽然憋得十分辛苦。 “想笑就笑,别憋出毛病来了。”贺景阳说,“来,三、二、一——” 快门按下,笑容定格。 许向暖在腰侧竖起中指,瞪着镜头笑得狰狞。夏思澈头上多了一对犄角,浑然不觉,表情淡淡,而身后黄宇恒则悬着爪子,露出一对虎牙傻笑。 最帅的两个门面放在后排c位,模特一样,一个笑容灿烂,一个似乎也在装高冷,绷着唇没笑。 大概没人注意到,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早已贴合得严丝合缝,再也不能分开。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