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灾都是我的卡牌》 第1章 《天灾都是我的卡牌》作者:香菜捞饭【完结】 简介:文案剧情已展开 --- 入狱前,苏执象异能失控,手中卡牌散落星际不知所终。 刑满出狱后,外面的世界正在因为数个小型天灾鸡飞狗跳。 北部矿区整个活了,金块都是它身上掉下来的肉,挖出来就能哭会跑。 苏执象:……这好像是我的坐骑。 南部星河真的变成了河,通过的飞船都被迫安装螺旋桨。 苏执象:……这大概是我的锦鲤。 西部星域出现茂密的黑色树林,和一种唱歌非常难听的鸟群形成了共生关系。 苏执象:……这应该是我的盆栽和鹦鹉。 当她着手处理这一切、逐一收复失控卡牌的时候,却在流动星港的大屏幕上看见了自己的大头贴。 ——作为通缉犯。 全星际都知道她是一个人尽可欺的没卡牌卡牌师了,路过的蚂蚁为了悬赏都会来踹她两脚,更别提组团来刷她的、打不完的s级。 忙着带徒找卡牌拉扯母校的苏执象:……累。 还手还得小心不能真的伤到他们,好累。 “你看他们,对你一点都不好,要不站我这边吧。” 案几对面,被封印的灾厄化身倾身附耳,言语蛊惑。 是的。苏执象手中还是有一张卡的。 百年前,是她出山镇压弥殃,将这祸害强行变成了自己的卡牌,结束了生灵涂炭的天灾时代。 --- 真圣人*伪疯批 相爱相杀,假戏真做 前期冤种,中期觉醒,后期杀疯 内容标签:异能 相爱相杀 轻松 卡牌 主角视角苏执象弥殃配角乔木奏聆音 一句话简介:星际最强叛变中 立意:做个好人 第1章 但身上只有白纸。 苏执象闭着眼睛,手搁在填充海绵抛出的车扶手上。 矿山路很崎岖,她带着银镯子的手随着载具的颠簸,从左滚到右,手镯上的灯红了又绿,绿了又红。 她换了个位置,好让手放的更稳些。 犯罪的异能者都要戴联邦定制的异能限制手环。如果被判定有异常使用异能或是通过外力脱掉手环的行为,自爆程序就会启动。 显然,车内其他囚犯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都小心地注意着限制器的颜色。脾气大些的,嘴里开始骂骂咧咧,但都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因为这是难得能减刑的机会。 联邦会时不时发布一些抵扣刑期的劳动内容。犯人在劳务中的贡献会等比例折算为功劳,抵扣刑期。 在座的都是刑期50年以上的重犯,谁都不想熬成一把老骨头再出狱,因此再大的不满也吞了下来。 车里一共二十来个人,14个b级,5个a级。联邦为了方便管理,每个犯人脖子上都会烙上代表等级的刺青,一看便知。 苏执象的脖子被披散的长发挡住,同车的其他人看不见她的等级,只能开口来问。 苏执象撩开侧边头发露出一个s,看得那人倒抽一口冷气。 “联邦没‘招安’你?”瘦长条羡慕地问。 s级异能者是金字塔顶尖的存在,大多数在定级之后都被联邦吸收为办事人员,非富即贵,都是人上之人。 当然,历史上锒铛入狱的反骨仔s级不是没有,只是看守s级的成本过高,为了节约人力和成本,联邦会尽可能开出丰厚的条件,把他们都挖到正式岗位上,戴罪立功之后成为“干部”。 成为养尊处优的“干部”之后,s级们一般就不会再搞事了。 招安? 为联邦做事? 苏执象想起事故发生时,她坐在猩红的土地中,接到报警赶过来的联邦办事员看她的眼神。 厌恶,又畏惧;鄙夷,又震撼。 “这里是庆典广场的中心!你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吗?”西装革履的办事员涨红了脸。 他颤抖着掏出一副异能限制器:“我们组的人都把你当偶像!你不是平息天灾的救世主吗?为什么会做这种事?” 苏执象交出双手让他拷住。 被限制的异能的感觉不好,好像血液流速变缓,整个人都随之迟钝。 但此时此刻,这种被束缚的感觉居然让她感到几分安心。 “我刚刚突然控制不住异能了。”苏执象说。 失控的那一瞬间,s级磅礴的异能将庆典广场夷为平地,在此庆祝的人们连一捧灰都没留下,包括正在致辞的总统和他手下的保镖团。 还没等她从惨剧中缓过神来,包里装订成册的画卷就颤动着散开,在她回天乏术的半分钟里纷纷化为飞鸟飞向天际。 这些画卷是苏执象的卡牌。一半是师父传下来的,一半是她自己制作的。 但不管是哪一种,苏执象和它们之间的联系都断了,怎么也感知不到。 没有时间纠结卡牌的去向,她几乎是立刻被关押着入了狱。即便在顶尖律师的求情下,还是被大法官判了二百年刑期。 每一条生命都是无价的。 被判这么久,苏执象心甘情愿。 不堪回首的经历又翻上来,苏执象不愿再想,自嘲道:“没有。我大概不能为他们派上用场。” 瘦长条以为她在秀优越,顺着话拍马屁:“怎么可能!联邦没找到您那是他们有眼无珠,放着现成的s级不要。要我是办事员,跪着爬着也要招您。” “是真的。”苏执象实话实说:“我是卡牌师,但身上没有卡牌。” 不仅是瘦长条阿肆,其他佯装聊天实则偷听的人也都卡了脖子,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巨大信息噎住了。 车内陷入沉默。 车窗外的景色一点点攀升,透过车窗已能逐渐看见矿山的全貌。山体被开采成梯状阶梯,网桥密布,表面金黄的砂土像麦田一样迎风招展。 乍看之下,崎岖之中难掩繁荣。 几个b级被转移了注意力,难掩喜色:“难道走狗屎运了?” 在狱中时,早就听闻联邦让重犯参与的劳务都异常危险,非死即伤。只有花钱都找不到人干的腌臜事儿才轮得到囚犯。现在看来,似乎是撞了好运。 不等他们那点侥幸淡去,幽深的矿洞中爬出一个手脚并用的人形,嘴里发出不成声的低吼。 他目眦尽裂,白沫顺着合不拢的嘴滴出来,似乎早已失去理智。 苏执象也看过去。 中年人身上荧光的矿工制服已经崩开,伛偻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像被注了水,臃肿膨胀有一层楼那么高大,身上的皮肤发黑龟裂,甲壳质一般,随着行动从身上剥落。 他双手高高举在身前朝履带车追来,漆黑的手掌中长了吸盘,“咚”一下牢牢吸附在车窗玻璃上,竟是黏在车壁上随着随着车一起节节攀升。 窗后面离得最近的一个b级正对上吸盘中的眼珠,当即捂着嘴呕吐起来。 不等众人清理车内污秽,履带车一个急停,车门上掀开来,矿区的沙尘气味漫进车厢。 “下车。”副驾驶上,怀抱狙击枪的女警扔下一个字。 “怎么可能?!没看见那个怪物吗?” “联邦明摆着把我们当炮灰?” 囚犯们激烈反对,车内一片哗然,很快按照实力三五成群的抱成团,赖在其中不走。 没人来和苏执象抱团,但她一人成群,也赖在座位上。 “长官,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下去之后需要收集多少金矿才算结束?有工具吗?旷工变异是怎么回事?我需要情报才好做事。” 女警深吸一口气,不耐烦道:“入口就在这里,矿洞口装备都在。能挖多少就挖多少,回去折算功劳,给你们一天一夜的时间,24小时后在此集合。” “那个人的异化是怎么回事?”苏执象目光灼灼:“那种污染有无防治办法?会不会传染?” “这方面无可奉告。”女警说,“若是有应对变异的法子,联邦早就开展应对了。” 说话间,她把狙击枪架在肩上,瞄准苏执象。 “喂!问都不让问啊?!”车内其他囚犯都怒了。 “是啊!你威胁谁呢!这些问题都是最基本的!” 女警目不斜视,扣下扳机。 车内惊呼着扑倒了一片,但苏执象看清楚了。 那颗特质子弹擦着自己飞过,命中猎物后立刻张开纳米电流网。 ——不是冲她来的。 她回头,看见试图从车门爬进来的变异矿工被缚网死死困住。 他的肚脐不知道什么时候裂开,从中钻出来一只更为粗大的第三条胳膊,带着巨大的力量在网络束缚下机械地抓来抓去。 “快走吧。”女警从副驾上跳到车后驱赶车上剩余的人。 “不知道这家伙会不会传染,我要带他会联邦检查病因。别在这碍手碍脚,趁机会多挖两块矿抵个十天半个月的才是正事。” 第2章 苏执象多看了两眼变异人。 临下车时,她提醒道:“限制器还没解开。” 女警诧异地看她一眼:“你第一次出来将功补过?检测到你们定位进去之后会自动调整模式的。别担心,模式设置很精密,不会让你们空手对敌。当然,也别干蠢事——比如破坏控制器或者逃跑。” “明白了,谢谢。”苏执象不再多话。 虽然问题重重,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卡牌还散落在外一天,她就一天不得安心。 毕竟,她比谁都需要减刑。 ---- 下车后,高矮胖瘦各异的一行人停在矿洞前,畏畏缩缩不敢进去。 交换完姓名之后,两个力量系a级从矿洞口捡了几个头盔出来分给众人戴上。 “要不就在外面呆着吧。”一个尖嘴猴腮的b级士气低迷。“我看还是活着要紧。要真变成那样子还不如蹲牢子里呢。” 他是抢银行进来的,姓皮,贪财惜命。 这个简单可行的提议引起一众b级的附和。 实力更强的a级们则陷入不愉快的沉默,毕竟他们进矿洞还是有概率挖出成绩的,没必要放着异能不用。 苏执象看着缭绕着隐隐黑气的金山,总感觉这区域似曾相识。 ——可她活到这么大从来没挖过矿。 “既然这样——那就兵分两队吧。不想进洞的就在外面抱团休息,互相盯着点;想进洞的就跟着我,按贡献算成果。”a级的老胡发话了。 刚刚就是他拿出头盔分发给众人,在一盘散沙的队伍中展现出些许领袖的担当。 “好好好!”皮老板举双手赞成,不想进洞的b级立马围上他形成了队伍。 余下几个a级、包括刚刚在车上和苏执象搭话的阿肆则是围住老胡。 苏执象当然是愿意下洞派,刚要站队,袖口却被一股阻力拉住了。 回过头,竟是贼眉鼠眼的皮老板。 他压低声音,讨好地开口:“妹子,刚刚你在车上说没有卡牌,是骗他们的吧?叔听说高级卡牌师的卡牌一般不会丢的,再不济也会有好几张压箱底保命的。你能不能借一张给叔?明天就还给你。叔家里不差钱,出去之后给你打钱啊!” 说话间,几个a级已经争分夺秒的下洞了。也不知是着急挖矿,还是怕那些b级缠不到苏执象缠上他们。 苏执象被拖得落后一步,深吸一口气,努力耐下性子。 “有是有的。” 她从不知道身上哪里里摸出一卷空白宣纸,扯下一段递给b级为首的皮老板。 “这……啥啊?”皮老板捏着这截软趴趴的白纸。质感上也太像卫生纸了,要不是看苏执象是个s级,他早就出口质疑了。 “睡觉时候围在你们圈儿里薄弱的地方,它能保护你们。”苏执象解释说。 “这……这……妹子、大人、您不是卡牌师嘛?怎么给我们白纸呢?”皮老板赔着笑。 苏执象以为他不会用,主动将手搭在宣纸上演示: “这样,注入异能——” 随着异能注入,皱巴巴的宣纸活了过来,一个鲤鱼打挺从皮老板手中挣脱,抻成一条白圈儿将众人护在当中。 “啊哈哈——真是精妙绝伦啊。”皮老板敷衍地笑道,“但是……咱们几个b级到底还是没底,求求您了,给张正经卡牌吧。” 苏执象这才听出他是在嫌弃白纸寒碜。 高级卡牌不是明信片,不会满大街乱发。 当然,价值只是次要因素,主要因素是…… 面对这个满脸算计的中年人,苏执象重复道:“我没骗任何人。入狱前,我的卡牌都飞走了。” “卡牌没有,白纸管够。” 第2章 唯一的卡牌他不安分。 “白纸?”一众b级愣住了。 比语言更快的,是他们已经展现在脸上的轻视。 没有卡牌的卡牌师,就跟没了轮椅的瘸子一样。 有卡牌时是s级,没卡牌就啥都不是了。 围着苏执象的人群散开,不再梦想受她庇护。 察觉到众人的轻视,苏执象撇撇嘴转身离开。 联邦虽然对矿区的污染没有头绪,但也并不是毫无作为。除了最大最明显的一处矿洞,其它稍小的入口都封死了,大概是防止采矿人员误入遇难。 单独找一个矿洞开采的计划落空。苏执象只能回到原先的洞口。 老胡带领a级们早就从这个口下去了,深度较浅的地方已经被挖了个干净,想来还是僧多粥少。 苏执象叹口气,打开矿工帽的射灯,将鹤嘴锄扛在肩上。 也真是奇了,科技异能样样发达的星际,这矿山内却还是用如此原始的开采方式。 一路走来,矿洞内放眼望去都是坑,地上连碎金都捡不到几块。那些a级工作热情很高,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约莫半里路过去,苏执象见到前面几个扎堆的狱友。 那三个a级背篓中的金块品质又大又好,想来也是占据先机才能挖到这些。 见到苏执象走近,以阿肆为首的几个人摆出戒备的架势。 大概是发现矿洞中的金子不太够分,几人不愿她加入队伍分成果,反而开始提防她。 苏执象主动保持在一个安全距离:“怎么没看到老胡?” 几个人还是满眼戒备,阿肆勉强接话,侧身露出身后分叉的路段。他是a级预知类异能,所以成了这三人当中领头的。 “老胡他们往左边去了。我们留在这看金子。” 苏执象:“你用能力算的?” 阿肆迟疑片刻,到底不想得罪这个不知深浅的s级,不情愿的说:“是,我算出来左边路好走,右边路危险。但老胡他们两个已经去左边了,小苏姐,您s级,有本事,去右边应该也没事,能不能……别跟我们抢了?” 另外两人也附和道:“是啊,我们五个人采一个洞本来就不太够分,你单独采另一个吧。” “……行吧。”苏执象懒得纠缠了。 话音未落,幽深黑暗的矿洞内突然刮过一阵阴风。别人都拢紧囚服打了个哆嗦。 苏执象没觉得冷。相反的是,她感觉囚服内侧口袋贴着腰线,传来难耐的灼热。 在那个声音响起之前,脑海中只来得及划过两个字: ——坏了。 “弱就是弱,怎么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一个声音突兀地在洞穴中央响起。 这不是一种单一的声线,而是无数絮语的混合。 老人的、小孩的、男人的、女人的、朝气蓬勃的、悲苦伛偻的…… 听见此话的a级都陷入短暂的失神,好像一切都远去了,只有这声音穿过他们的头皮,从大脑中垂直向下,勾住了心脏。 瞬息之间,他们的影子活了过来,拉着他们坠入其中。 随着苏执象一声怒呵划破黑暗,半截入土的阿肆一行终于从幻觉中挣脱,惊叫着爬出来,大块的金子从翻倒的框中滚到地上。 确定众人的影子已经恢复正常后,苏执象带着怒意朝右边矿洞大步流星走去。 “小苏姐——”阿肆下意识想出手挽留。但伸出手的瞬间,他突然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留苏执象了。 看着散落在地的金块,那一丝迷蒙的善念很快就烟消云散。他踹一脚瘫坐在地的同伴:“快捡起来!异能没用也就罢了,连个筐都背不好?” --- 矿洞愈发幽暗,随着深入,石壁开始出现丑陋诡异的菌类。 苏执象却是足下生风,越走越快。 确定没人跟上来后,她掀起囚服下摆,从缝的歪歪扭扭的内袋里掏出一张画卷。 高级卡牌师的卡牌不拘泥于形式。苏执象的卡牌就是古典的水墨画卷,画幅极大,用的是宣纸,软趴趴的,和传统意义上的卡牌风马牛不相及。 她将画卷丢在地上,抽走绳结展开,抚平。 卷曲的宣纸徐徐展开,露出画幅中一个双目微阖的人物。 画幅很大,画中男人大小和真人一致。 那人双手交叉在胸前,如画的眉眼闭着,勾起的唇角带着几分诡谲。线描勾勒的他看起来像是陷入轻柔的浅眠,随时都会受扰醒来一样。 苏执象跪在画卷上,伸手抚摸宣纸细腻的纹路。 光而不滑,洁白稠密,文理分明。 纸和封印都没有问题。 “那为什么……”话音未落,苏执象瞳孔一缩。 不为别的,只因画中男人睁开眼睛,嘴角浅笑依旧。 “找我?” 无数生灵交叠的语音响起,在洞中回荡着。 这声音,和他俊秀的青年外表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听得人脑仁一紧。 苏执象跪在画上,垂眸看着画中人,心如死灰:“你不该醒的。” 入狱之前,她动用禁术,自损八百才把这祸害彻底封进画中。本以为至少能镇压双百年头,谁知道短短数十年,“它”就在封印中找回了自我。 第3章 “醒了就是醒了,有什么该不该的。” 画中,弥殃随意地站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自己的高马尾。 “为什么要对刚刚那些人出手?” 苏执象在画卷上一拍,隔着空间打掉了男人的小动作。 弥殃一脸无辜:“我没下死手。” 鸡同鸭讲。 苏执象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 和这祸害说多少纲常伦理、道德法律都是无用的。正常的说话没有作用,能让它规矩的只有力量和痛苦。 吐出郁气,苏执象恢复惯有的四平八稳。 她伸出手指,从画中弥殃宽阔的胸口划过,徐徐开口:“虽然能动了,但滋味不好受吧?” 男人燃烧的瞳孔眯起来,手轻轻按在她拂过的位置,却因为空间不同无法与之触碰。 苏执象:“每动一下,都是蚀骨之痛,是不是?” 她俯下身,贴近弥殃耳边:“能动也没什么了不起。你现在只是我的卡牌,没御主允许,连显形都做不到。想少吃点痛,就别做刚才那种事。” 起身再看,画中弥殃不知何时撤远了些,只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看反应大概是听见了。 至于他照不照做,那也是没法控制的事。 苏执象把画卷重新卷起放进内袋里。 先前在那些b级面前自称没有卡牌还真是骗他们的。 她有一张卡。 迫不得已之下,她用禁术将那张卡与自己绑定。 只要自己不死,它就会以各种形式回到自己身边,死灰复燃、生生不息。 封存卡牌之中的不是人,也不是物。 “它”本身并无形体、没有年龄,只有孩童般清澈的恶意。 “它”有很多名字:满患、余祸、广厄、弥殃…… 每个地区给它的名字或是代号都不同。 唯一的共同点是定义。 “它”是天灾。 半个世纪前肆虐星际,险些拔掉象征联邦的世界树的存在。 只不过现在,天灾的化身被苏执象封印在侧,作为这个没有卡牌的卡牌师手中,一张不能用的卡牌。 --- “呼——” 苏执象拨开碎土,一袅黑烟顺着土层松动溜出。 土层之下,是巨大金块的一角。 “这么老大,多少能顶个十年吧。” 她伸手拔了两下金块。 纹丝不动。 略一思索,苏执象拿出一块空白画卷往大金块上贴去。再揭开时,金块已然消失,而画卷中赫然是一个水墨线条勾勒的圆润金块,其上还点缀着新鲜的泥土。 翻手为云覆手雨。 世间万物皆是池中之物。 这就是苏执象的异能。 扔了箩筐,她如法炮制,越走越深,画卷上金块也越来越多,几乎到了堆积如山的地步。 只用一个镐子,苏执象就抵达洞穴尽头。 她也没有见识到阿肆感知到的“危险”。 要么是异能出了差错。要么就是危险还未展现。 苏执象迅速清空周围金矿,朝洞中最后一处突起走去。 手起镐落,外层碎石和黏土应声落下。 “咳!咳咳咳!” 那层矿物质甫一剥落,就从中飞出大量黑气和蝙蝠。浓烈的腐败味充斥苏执象口鼻,熏得她眼泪都冒出来。 ——里面是一块黑色的结晶。想来那浓郁的黑气就是结晶碰到空气后挥发出的物质。 苏执象伸手摘下,收进画里。 虽然不如金块好看,但这矿石藏得如此深,肯定有它的珍贵之处。联邦轻易不会给她减刑的机会,眼下一切都是抵罪的本钱。 --- 苏执象满载而归,走回洞口的分岔处。 阿肆和另外两个a级已经不见了,地上的金子倒是安安稳稳放在筐里,也许是进洞帮老胡他们开采了。 苏执象想到他们草木皆兵,唯恐自己抢资源的样子,就打消了助人为乐的心思。扛着鹤嘴锄走出矿洞。 洞外天已经黑了。 几个b级围成圈在外面烤火,衣衫整洁,想来是没遇到什么危险。 见到苏执象空手出来,一群人看她连个筐都没有,毫不掩饰眼中嘲讽。 苏执象不理会这些墙头草,找到一片土渣较少的地盘,将一片空白画卷抻长铺在地上。 体力活动累人,该睡了。 也不知道这矿山在哪片星域,夜空没有云层,干净得很,星星全都亮的逼人。 苏执象头枕在身后睡去。 但因为弥殃已经醒来的缘故,即便成寐,后腰那难以忽视的灼热还是如影随形,叫人无法安睡。 梦境中,没有时间和因果的空间里,弥殃席地而坐,一手撑头,饶有兴趣地看向自己。 “你变迟钝了。”他用那种扰人心绪的声音说道。 “……”苏执象揉捏眉心。 卡牌师可以和卡牌交流,梦境是最为稳定且简单的媒介。弥殃作为自己的卡牌,苏醒之后自然可以与她交流。 被扰清梦,苏执象除了掐掉这视屏通话之外别无他想。 天灾会蛊惑人心,和他交流没有好事。 弥殃还是直勾勾看着:“还没察觉到?那个黑雾不是好东西,应该少接触的。” ——有尖叫和喊杀声冲破屏障而来。 苏执象睁开眼睛,适才苏醒的身体爆发出巨大韧劲,单手撑地侧踹击退了手拿斧子当头劈来的人。 不是别人,正是白天还试图和自己搞好关系的皮老板。 苏执象支起身,白色画卷在空中如花般翻折,变成一只鹞子。 一击未中,提着斧头的皮老板身形及其不自然地在原处停下,然后机械僵硬地扭动脖子,带动全身转向苏执象。 他凸起的眼珠里留下两行石油般浓稠的黑色眼泪。 随着泪流,两颗浑浊的眼球先是挂在眼眶内滚动,随后被冲刷着夺眶而出! 第3章 真有人挨打不还手啊。 一道画卷凌空划过,眨眼功夫就生出鳞爪,变为栩栩如生的白色游龙。 苏执象站在龙头,垂眼睥睨地上不知何时被污染的皮老板众人。 他们被黑色物质覆盖,躯体产生或大或小的变异,无人幸存。 挖矿时确实见到不少这种像是污染源的黑色物质。可问题是b级他们又没下矿,按理说没接触到污染源才对。 也许是污染源早就遍布整个矿山,只是矿洞中浓度更大些,所以肉眼可见。 苏执象挥手撒出一条画卷,卷住一个体型娇小的囚犯拉到龙背上:这女孩是其中变异程度最轻的。 圆脸女孩对自己处境浑然不觉,她低吼着,尖锐的指甲神经质地抠着脸皮,好像脸下面有什么奇痒难耐的东西一样。 苏执象膝盖压住她的下半身,将那张扭曲的小圆脸扳过来。 扭过来的一刹那,女孩发狂尖叫,指甲沿着下颌狠狠一刮! 伤口处,流出来的不是血,而是粘稠的黑色物质。 污染是从身体里开始的。 这不是卡牌师救得了的。 苏执象无力回天,反手将女孩收进画里。 聊胜于无,至少能保证她的情况不再恶化。 游龙转完一周,矿山又恢复了夜晚的静谧。 变异的b级一个不剩都进了画卷。 看着长卷中的地狱绘图,苏执象叹了口气。 别人的卡牌都是短小精悍、卡背边框都很华丽的,到了自己这就是这鬼哭狼嚎的图景,纸卷边翘角的,还不便携。 回到地面,苏执象刚铺好床,却听见矿洞中传来凄厉的尖叫。 得,里面那几个也出事了。 --- 翌日,a级女警向鑫带着司机回到集合点。 但在这等着她的只有一人。 字面意义上的一人。 一块多余的金子都没看到。 “其他人呢?”向鑫问,“都死了?” 联邦对矿山异常的评级是b+级,理论上a级应该都能活,b级能活个一半,有s级镇场,存活率只会更高。 “……我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苏执象抖开两个画卷。 一卷长,上面画着十几个被污染的b级,不成人形的连在一起。 一卷短,上面是五个伤痕累累的a级,怀抱他们的宝贝金矿,面部因为恐惧扭曲,好在看起来没被污染。 向鑫早就听闻顶尖的异能都出神入化,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 带着赞叹,她拿着两幅画看了又看。 “绝妙。这能给实验室提供很多数据。” “已经成立实验室了?此处的污染不是第一起?” “当然不是。”向鑫收起画卷。“一年前就开始出现污染案例了,只不过都是个体的,被冠名为污染病。大范围、以地形为辐射中心的这还是第一次见。我们怀疑污染源就在这个矿山之中。” 她朝苏执象展露笑意:“谢谢你保住了他们。虽然没有金矿,但这比金矿更有利于研究进行。” 第4章 “等下,金矿也有的。” 苏执象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大小的画。随着她手轻巧一翻,金块凭空出现,堆满整个车厢。 从摇晃的金子塔顶端,苏执象摘下一块疑似核心的黑色矿物,塞进向鑫带来的培养匣中。 “这可能是核心之一。” --- 矿山上天空很蓝,但是空气闻起来很闷。 苏执象坐在车外,闭着眼睛感受微风拂面。 车内,向鑫关起车门车窗在和上级通电话。 “是……因为她是s级……异能?大概是卡牌类或者空间类,我没打听……” 等结果的过程不太好受。 苏执象主动走远,直到听不见向鑫的声音为止。 五分钟后,向鑫出来了,怀抱狙击枪,俨然是蓄势待发的模样。 “搁那干什么?过来。”她朝苏执象招招手,“你的成果转化过来能抵扣223年刑期,我领导汇报过了,等审批下来你就自由啦。我要先把这些受害者转移到实验室去,还要把金子上交给联邦银行,时间紧急,没法亲自把你送回去了。” 她通过终端给军用星港发了个加急定位:“我喊飞船接你。辛苦你再忍耐几天了。” 苏执象将装有伤员的画卷交给她,并告知将人放出来的方法。 目送履带车下山远去后,苏执象抱膝坐在原地。 她其实想过逃跑。 但抑制手环已经切回控制模式,察觉到囚犯定位偏离一定范围之后也会自动引爆,靠两条腿逃跑不是明智的选择。 好在向鑫叫的加急快船是从最近的星港赶来的,并未让她久等。 苏执象看见矿山东北方向很快驶来一艘白色中型飞船。 但是,中型? 要接应的只有她一人,犯得着这样么? 白色飞船盘旋在半空,似乎是在寻找迫降位置。 但苏执象没见到它放下舷梯。 她眯起眼睛,看向飞船舱门。 一个、两个、三个。 能感觉到的s级有三个,并且有一个在刚进入矿山上空就展开了异能。 是领域系异能。能感觉到展开,但说不出来哪里受了影响。 --- 飞船内,魏双卷起袖子,拿起附魔完成的双刃。 “我感觉这样不太道德。”她说。 “确实。”魏蝉附和道。 她们是一对s级双胞胎,穿着针对各自异能特性设计的战斗服,如此之下,还是有八分相似。 飞船指挥位上,二人的长官转过身来。 他温润清隽地笑着,一头长发整齐地束在身后,跟他为人一样滴水不漏。 说小话被长官听见,两姐妹一下紧张起来。 但连束没有责怪她们。“我理解,兔死狐悲。看见别的s级被赶尽杀绝,心中悲戚在所难免。”他推了推眼镜,微笑道:“但这是我们的工作。况且,所有事情都有原因。那位小友被视为大患,背后一定有不为人知的故事。在其位,谋其职。我们既然是联邦的收尾人,那就只当自己是一把刀。” “去吧。”他催办道:“‘棋盘’已经到位了,有我在身后,你们大可放心。” “是!”姐妹俩对视一眼,带着a级作战编队跳出舱门 --- 云层之下,依稀能够辨认出有人跳了下来。 苏执象揉了揉被日光刺痛的眼睛,与此同时,正背后传来奇异的波动。 ——来了。 苏执象脚步轻挪,一个下腰躲开背后的攻击。栖息在枯树上的纸鹞子飞下来,以身为剑,狠狠啄在偷袭者脸上。 是瞬移。 来者擅长近身战,身体素质很好。 限制器开着,苏执象基本没有一战之力。 她毫不恋战,抓住纸鹞子的腿腾空而起。 “哪逃!” 魏双的瞬移不需要冷却时间,下一瞬间,她就出现在苏执象身后,从半空中将纸鹞子斩为两段。 没了鹞子的牵引,苏执象朝地面坠去。 魏双乘胜追击,心中却传来魏蝉的惊呼:“别追!” 她回头,双眸中,鹿角牛耳的兽首越来越大。 “......龙?” 一只白色巨龙嘶吼着穿过云雾而来,接住苏执象的同时张开血盆大口朝魏双咬去。 考虑到白天之后异能受限,苏执象留了一手,让化形的画卷都侯在暗处。 本来是提防变异者的,未曾想在这里派上*用处。 见魏双瞬移到较远的位置,苏执象自认为初次交锋已经告以段落。 她手拢成喇叭状朝魏双喊话:“我刚刚还给你们警官挖了矿——是否有什么误会——” 飞船中身坐高位的连束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设想过这个s级很多种反应,也许是早有预料,也许是悲愤不满。 唯独没想到她会继续跟要杀她的人沟通。 “都s级了,怎么还会如此天真?噢……也许正因为是s级,才能总是维持天真。” 他叹气,摇头,从一旁棋篓中取出一颗黑子,两指夹住。 “征子定石!” 一颗巨大黑子凭空落下朝龙头砸去! 白龙摆尾,鳞甲和黑子边缘擦过,溅起漫天火星。 看来这就是那个领域的作用,把覆盖的区域变成了棋盘。 苏执象心下了然。 即便如此,她也没露出反扑之意。 “为什么不还手?”脑内响起弥殃的声音。 苏执象驾着龙不断躲避瞬移者和落子者的攻击,抽空挤出几个字:“我还有徒弟和学校。” 学校是师父留下来的,徒弟是自己招的。 不能还手,不能一走了之做通缉犯,不能让千里门成为一个校长是逃犯的学院,不能让两位徒弟因为自己蒙羞。 “好吧。”弥殃表示知道了。 这句话过后,他就恢复一摊死水,没有半点出手相助的意思。 苏执象也不屑求助他,咬牙唤起断成两截的纸鹞子护在脑袋两侧。 纸龙受损的位置很小,还能撑—— “双倍。” 远处,魏蝉十指交扣,发动异能。 纸龙身上的焦黑伤痕迅速在龙身另一侧蔓延,龙鳞飞溅,直到伤势和棋子造成的那一处对称才停下来。 腹背受敌,伤势加重的纸龙动作不再灵活。地面上的a级也已架好狙击枪发射带电弧的特殊子弹。 渺小的电弧子弹连接成片打在白龙腹部,纸龙难耐地扭动身体,发出痛苦的哀嚎。 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苏执象低头看向手腕。 不知道这所谓的抑制器爆炸会有多厉害。 是只能炸死人呢,还是会波及整个区域。 材质很脆,突破的那一瞬间用画卷护住自己就可以了,也许可以—— “征子大角!” 又是一粒白字落下。 这一击正中纸龙七寸逆鳞,失去平衡的画卷不再受苏执象控制,断尾朝地面俯冲而去。 “咳!”苏执象胸口一热,咳出一口血。 起初,她以为是纸龙坠落导致的,直到她低头看见胸口戳穿囚服的刀尖。 “还好你是个循规蹈矩的人。” 魏双盯着苏执象因为失血开始失焦的双眼,转动刀柄。“要是你不怕抑制器一通乱来,那还真有点难办呢。” 苏执象的血染红了洗到发白的囚犯服,随着魏双带血的双刀抽出,她缓缓向前倒下,双臂软软搭在纸龙头上。 “怪可怜的。”魏蝉不忍细看,掩耳盗铃地遮住眼睛。 纸龙坠落在矿山上,激起阵阵扬尘。 魏双挥开碍事的尘土,习惯性地检查尸体看有没有死透,旋即被衣角内侧口袋吸引了注意:“嘿,这家伙还藏了一幅画,小情人的画相么?” 她抖开画卷,“呦呵”一声:“小蝉你看,这男人长得挺不错呢,难怪这卡牌师要藏这么好。” “卡牌师……”魏蝉对苏执象展现出来的实力心有余悸:“还是放下吧,这说不定是苏执象的卡牌,别被反咬——” 话音未落,画中男人展颜一笑,俨然是发自内心的莞尔。 等二人再度确认时,原本男人站着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 取而代之的是现实之中,一个身披余烬星火的高大男人踩在龙头上抱起苏执象的尸体。 “谢谢你们。” 他抬眼看向姐妹二人。 “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 …… 重叠的絮语充斥二人耳膜。 简简单单四个字居然能同时用这么多种语调念出。 惊喜的,沉抑的,雀跃的,绝望的,幽怨的,尖刻的…… 想当年天灾出世,第一批奔赴战场的人中,精神力弱的大半都栽在了这诡异的声音上。 魏双魏蝉没有防备,陷入天灾编织的幻觉。 “真的很谢谢你们放我出来。” 第5章 弥殃如是说。 第4章 压到死。 醒来时,苏执象只感觉很饿、很晕。 手胡乱挥着,触碰到一个敦实的水杯。 将其中凉水一饮而尽后,周遭的陈设逐渐引入眼帘。 白墙。 接天连片的白墙,一点胶合的痕迹没有,像是一条四方的纸,围绕自己叠成了一个毫无破绽的纸盒子。 这地方,苏执象再熟悉不过。 这是联邦找了不知道多少个s级为她量身定制的单人间,号称永不可破。即便她恢复全部实力,没有允许也不可能从中走出去。 她本以为自己是有机会熬到出头之日的,未曾想醒来还是这个地方。 心头无名火烧得旺盛。苏执象撑着石床爬起来,踢开不知道谁送来的营养液,拎着杯子找到接水开关。 限制器还在手上,只不过变成了升级版。除了指示灯之外,还有一个电子屏。 倒计时434523小时。 将近五十年。 水从看不见的空间和管道输送而来,清澈的液体一点点满上来。 苏执象:“弥殃!” 她已经尽量隐忍,但怨气到底压抑不住,盯着水面,出口是意想不到的严厉。 最后一滴水滴入杯中,“哆”一声,弥殃应声传来回应。 “何事?” 庞杂的声音在监牢内回荡着。 苏执象简言意赅:“我失去意识之后,你干了什么?” “嗯......大概帮你报了仇?这都两个月前的事情了,记不太清了。” “收起这种声音。听的人心烦。”苏执象命令说。 卡牌不能违抗御主的命令,再开口时,弥殃的声线变成了简单的一条: “好的。” 天灾本身是一片虚无,弥殃所有的身形姿容、韵调音色都是来自被他吞噬的人。 这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乍听之下清清淡淡的,上扬的尾音倒是勾人。 苏执象揉揉太阳穴:“我要你帮了?” “嗯......你当时都死了啊。紧急关头,谁想得到那么多。我作为卡牌看见主人惨状,一怒之下出手了呗。” 无形的存在音调荡漾着:“再说了,后面也没啥事,那三个人没死,我折了下棋的那家伙六根手指头。收尾的部队来了之后还道歉说他们找错人了,原本要对付的不是你,只是发的坐标的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你的位置。” “够了!”苏执象重重放下水杯。 一堆废话,都不是重点。 她不关心有没有人要害她,也不关心弥殃对那些人做了什么。 她需要的是出去,然后及时找回卡牌。 那副和师尊一同完成的卡牌是自己在世界上最宝贝的东西,别说丢失,就是缺一个角她都承受不起。 “你明明知道我需要出去。不还手也是为了在清算的时候占据道德高地,让联邦不好阻拦!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出去而已,只要能出去,什么都不重要!” 看着限制器上倒数的刑期,她咬着牙:“五十年......若是没有你,我还会在这?” “这倒不能全怪我。”弥殃非常坦然。“223年只是那个女警官初步折算的年头。后面回去查阅相关法案之后,她发现为了让犯人长教训,以牢抵刑最多只能抵90%,你还有个二十年要自己坐,我只对另外三十年负责。” “况且,我那么生气可是为了你啊。帮你报仇,你不高兴……。?” 他的声音转而变得晦涩起来,模仿着人类的情感,仿若被曲解后黯然痛苦。 苏执象冷笑:“你大概是世界上最恨我的人,为我报仇只是你释放杀意泄愤的借口,谁都会为我报仇。唯独你不会。” 情绪不佳,她顺着话刁钻起来:“——那么,你为什么会生气呢?我猜猜看……不会是因为发现:即便困住你的我即便身死,你也不能获得自由吧?” “……” 似有香火气在监牢内晃荡,孤魂野鬼一般漂泊着。 片刻后,弥殃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上期不接下气的,简短急促的气音在笑声中起伏。 “你可真聪明啊,聪明到有点让人恶心了。” 一只手搭在苏执象肩上:“我真挺好奇的。你到底用了啥法子绑我的?为什么绑我绑的这样牢,自己那些卡牌却一张都没留住?” 手……?! 苏执象汗毛直竖,第一时间抓住那东西想甩到地上。未曾想刚接触到皮肤,那只手就化为虚体散去了。 细小的烟灰浮尘缓缓凝聚,一个嬉笑着的小男孩出现在苏执象面前。他踩着虎头鞋的脚微微踮起,伸出手中糖葫芦朝苏执象递来。 “姐姐,消消气,别打我好不好?” 苏执象看着他:“你能出来了。” 现在的弥殃已经能够擅自现形。好在力量的限制还在,他并不能使用能力,顶多只能搞搞小动作。 “嗯。”弥殃说,“多亏他们让你死了一次,这才封的没那么严实了。” 他倏忽间凑近,孩童的眼睛里闪着光:“你说,我要是多杀你几次,是不是最后总有机会冲破你的封印?” 苏执象闭起眼睛,不理会他的挑衅。 封印弥殃是她牺牲良多最后才达成的结果,稍有差池,星际就会陷入水深火热。 苏执象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弥殃出世,为祸人间的那两年被称为天灾时代。 短短两年,就在联邦历史上留下痕迹,独自开辟时代,其中血泪,可想而知。 “我不会放你走的。”她轻轻说。 --- 纯白的单人间中,日子总显得很慢。 自从弥殃摊牌内心杀意之后,时间的流淌在漫长之余,又变得危机四伏起来。 苏执象不得不习惯性地提防任何一瞬间的衣食起居。每杯水都需要检查数次才入口。 好在弥殃这祸害心思直白,说杀她就只杀她,不会干一些吓人或是恶心人的蠢事儿。 在接近二百多次尝试无果之后,没法用出多少异能的弥殃消停了。 “我不烦你了。”说这话时,他用的外貌是一个编着小辫的女孩。因为据他观测,苏执象对着这副面孔时心最软。 “这也是你试图杀死我的一部分吧。”打坐中的苏执象头也不抬。 弥殃咯咯笑起来:“我也不知道。” 他只觉得现在状态没啥意思,自己用不出异能,苏执象也用不出,像普通人一样坑来害去有些好笑。 不过,若有破绽,他肯定会比闻到血腥味的鬼魅还要快。 正说着,没有接缝的白色空间突然响起门锁脱落之声。 苏执象凌空一掐毁了弥殃的化形,朝空间中出现的圆洞看去。 这间牢房是s级异能者呕心沥血的产物,所以开门的方式也和寻常情况不同。 打开“门”进来的居然是一个狱卒。 为了防止犯人记恨监狱的管理人员,这里的看守装束都尽可能的模糊了性别和体型,不添加编号,减少被囚犯蓄意报复的可能。 食物和水都有专门的窗口传送进来,再不济也有机器人,苏执象已经十多年没和活人打过交道了。 活人狱卒端着个托盘走到苏执象的石床边,并没有找到桌子后,思索着将盘子放到地上。 盘子里是一个焦黄的餐包,散发着酥皮的香味。 苏执象:“……” 其实异能者也不是非要吃饭,实在体力不支了也有营养液。口腹之欲对于星际人而言属于额外享受的一种。 显然,苏执象的阶下囚身份还没到可以享受的档次。 送完东西之后,那个s级就出去了。一句话都没留。 苏执象看着那个餐包,从尚且温热看到完全冷去,直到那甜香味变得微不可闻。 最后,她终于拿起那个餐包咬下去。 --- “你还真是心大。”弥殃坐在角落里,双手托腮看苏执象吃饭。 他用小女孩娇娇黏黏的声音道:“也不怕哪天他们往饭里下毒,吃死你。” 苏执象挑起一筷子带着葱花的面,不理会他。 每天一餐新鲜的饭,她已经吃了有一阵子了。 作为s级,能伤到她的毒药可不多,不如少点烦恼,有一顿就吃一顿。 没得到回应,弥殃无趣地消散下去。 半小时后,狱警折返回来收盘子。 只不过这次,此人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盯着洁白骨汤,小声开口:“前辈,听说您经历过天灾时代,还上过一线抗敌?” ——听声音大概是个女的。 苏执象:“是的。” 虽然“一线抗敌”这种说法用在救世主本人身上比较奇怪,但苏执象没有在意这个细节。 “那以后这方面的问题,我能否来请教您?”梁月忐忑地问。 不等苏执象发话,她就摆出十二分诚意自报家门:“我是联邦军校的s级研究生,论文是关于天灾……但有些信息通过市面上的资料还是存在疑点。我没有恶意,不知道前辈能不能——” 第6章 苏执象:“可以。只要我能答得上来的话。” 梁月没想到这么容易,瞬间乐开了花,点头如啄米:“那我明天带着资料上门!” 走到门口,她回过头:“哦对,我叫梁月。” 苏执象点点头表示明白。 狱警离开后,弥殃幽幽出现调侃道:“我的御主可真是好为人师啊。” 他此时又换回了最初画中定格的高马尾少年皮囊,青竹般的嗓音难掩淡淡酸味。 他不情愿的表情一定程度上取悦了苏执象,她微笑道:“那是自然。抵御天灾的方法,越普及越好。不然灾难降临时,很多人都无从应对。有备无患,就能多一线活着的机会。” “现在外面的人哪里还需要啊。”弥殃嗤笑一声。 “你打算把我压到死。s级能活好几百年吧?谁能活的过你啊,他们两代人都能安稳过了。” “是。”苏执象掬一捧水漱口。 咕嘟几下后,她吐出含着的水,反手架住弥殃从背后劈来的手刀:“所以——我一定要看好你。” 这一次她结结实实地承受到落下来的所有力量,往后微撤,肩抵在纯白墙壁上。 弥殃收了手,歪着头,像怪物模仿人类。 他的瞳孔是黑色的,只是其中总有烧不尽的东西,因而一直燃烧着。 即使他变成小孩的时候也是如此。所以只要一抬眼,任何伪装就会无所遁形。 因为孩子脸上永远不可能露出这样空洞的表情。 “知道‘天灾’是什么吗?”他说。 这问题问的荒唐,苏执象懒得回答。 等她洗完脸回头时,弥殃已经散去化形消失了。 第5章 天灾没有结束。 自从和那位神秘的s级搭上话之后,梁月上班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小厨房厨师那打点关系。 为了关押苏执象,联邦监狱成立了个特别监管处,只招s级来看管苏执象。 说是看管,其实没人会没事找事真的去老虎面前晃悠。一个办公室的s级选择盯监控。 几个月前,苏执象外出劳务,被横着送回来时,办公室一行摸鱼的s级对她的同情达到了顶峰。 堂堂s级,得多逆来顺受才会被揍成这样。由此反推,他们的工作真是省事省心,神仙中的神仙。 至此,对苏执象不了解、依然抱有好奇的只有梁月这个新来的实习s级了。 老油条们懒得跟梁月科普苏执象和联邦的爱恨情仇。事实上,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也不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是来看一个超危险分子的,不让她越狱就完事了。 这个超危险分子不仅令人省心,而且脾气都到了包子的程度,每天除了睡觉就是打坐。久而久之,坐班的s级们就连监控都不怎么盯了。 保持热情的只剩下梁月。 一是她没完全毕业,学生气和求知欲还在;二是苏执象实在和她的论文题材太匹配了。 加之苏执象一只都表现出平易近人的底色,这使得梁月有了接近这位神秘大佬,并和她套近乎的勇气。 事实证明,她果然没看错人,经历过天灾的人就是不一样,细枝末节都能透露出对那个时代的了解。最令梁月佩服的是,苏执象虽然身为s级,但始终站在普通人视角,能提出很多普通异能者注意不到的事情。 今天小厨房的配餐是蛋饼。 梁月点了个全套,端着餐盘去了。 每到这时,她就会暗自庆幸苏执象其人没有和外表一样不食人间烟火,堂堂s级也会把每顿饭吃得一干二净。 --- “天灾对人类主要展现出以下几种威胁……嗯,大多数都写到了,但是忽略了声音。”苏执象用笔尖点着梁月的论文,一点一点看过去。 “声音?”梁月思考后恍然道,“是指精神污染吗?” “差不多吧,不过声音是媒介,精神污染是结果。大多数接触天灾之后精神污染严重的病人都是通过听觉。”苏执象说,“对异能者可能还没那么严重,但是普通人会受影响很大。可以从听觉上的防范展开写写。” “第二,对于天灾后遗症的治疗方面,我有一点想法,但还没来得及尝试:我猜想传统异能者也许无法根治。配合空间类异能者也许有希望彻底去除污染源,有条件的话可以找几个人做实验看看。” 梁月点头如啄米:“我有一个疑问:既然声音也是有力的武器,那天灾当初怎么没有用声音作为武器造成更大范围的伤害呢?” 天灾降临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往四面八方波及扩散,而是脑海中有特定路线一般,不急不徐地环绕星际,在各个地方出现。 “因为他有一定程度的自我意识。”苏执象说。 她手指轻轻点地,细小沙尘跟被赋予了生命一般,舞动起来组合成一个简笔画小人。 是弥殃。 虽然没有形体、更没有面容刻画,但砂砾飘动间透出的暴虐无定准确地反映出弥殃的性格。 “天灾弥殃,有一套自己的逻辑和审美。” 苏执象想起初遇弥殃的时候,那家伙穿着人的皮囊,举手投足优雅坦然,用偷来的脸皮谈笑自若,一双诡异的眼睛无声地迎接她的到来。 “他不会做不体面的事情。他不会接受像个婴儿一样,时时刻刻尖叫着发出声波的,即使这样能帮助他更快摧毁世界。”苏执象回忆着弥殃的性格。 这话说的很口语化。 梁月将信将疑,不过还是记录在案。 看着她记录,苏执象趁机迂回地打听一些在意的事情:“你什么时候毕业?” “还有半年。” “你是在联邦第一军校读书?” “嗯~”谈到学校,梁月无不自豪。 “我们学校是全星际最好的异能者学校。因为我们有最好的乔木校长,他是之前平息天灾的救世主。前辈,您上战场的时候有没有见到过他?校长传记说,他当时去前线时,还是个志愿者呢,连军衔都没有的。” 苏执象却听愣了:“……乔木。” 乔木这个名字她可太熟悉了。 那个金发碧眼的孩子卧在山下的雪里本来快死了,是她捡上山,一路养成s级的。 百年乔木在,留得耐风霜。 取名乔木,是希望他成为栋梁之材。 梁月大概是非常钦佩乔木,丝毫没察觉到苏执象的呆滞,开了个头就喋喋不休起来。 从乔木立功讲到建设军校,到带领军校打赢学院换位赛,最终将“星际第一”变为自己和学校的代名词,一段发家史讲得抑扬顿挫。 星际第一。 这四个字让苏执象心头一暖。 先前一个人辛苦拉扯千里门,劳累撑不下去的时候,她就会抱着两个徒弟,半是强迫的他们让听自己发牢骚。 每当这个时候,乔木就会伸出手拉拉她的耳朵说:“师傅,将来我们一起,把千里门做成星际第一的学校,让所有人都得挤破头才能进来。” 几十年过去,这孩子真的创出了一番天地啊。 平息天灾的救世主名头若是落到乔木头上,苏执象是认可的。肥水不留外人田,自己在狱中,没法成为联邦需要的星际最强的符号,那乔木来做也是一样的。 气氛都到这里了,苏执象感觉自己的牵挂已经有所着落。 乔木带着手下学校成了星际第一,那也就是千里门成了星际第一。梁月说起来还算是自己的徒弟了。 就是星际第一军校这个名字听起来和联邦关联太深,完全磨灭了代代人的耕耘建设。出去了得跟乔木商量商量,看看能否改回原来的名字。 苏执象难掩笑意,拍了拍梁月的肩膀:“千里门有你这样的孩子真好。” “千里门?” 被点到的梁月像被蛰到一般打了个激灵,大声抗议道:“我不是千里门的!我是联邦军校本部的学生,本部,正儿八经的名校!” 苏执象愣了:“那千里门……” “是我们学校的附属‘门派’!”梁月头盔下的脸都要红了。 这也不是歧视千里门。可她堂堂s级,智商高达130,为什么会被前辈认为是附属派别学生呢? 想到那些捐钱入学,不学无术,在校园里横行霸道的纨绔们,梁月脸都绿了。 梁月不甘! 梁月想要证明自己! 她摘下手环往前一送,把自己在联邦的资料档案都调出来了。 但苏执象躲开那些图片文字,一副避之不及,魂不守舍的样子。 “知道了,是我误会了。”那些信息像是烫眼睛,她没有细看就将手环推到梁月手里。 “我有点累了,明天再说吧。” “……” 梁月有些懵。 但来s级的自信告诉她来日方长,也不愁苏执象不认可自己的能力。如此一想,便爽快地离开了。 等梁月离开后,苏执象接了杯水,对着水面,乔木的样子一幕幕闪过。 第7章 “你觉得这当中发生了什么?”她问悄然出现在身后的弥殃。 “这么久了,谁知道。我只会阴谋论。”弥殃说。 他这时候又用了个高挑女人的外形,身着旗袍,头发挽成雍容华贵的髻,手拿烟枪深吸一口,再把烟慢慢吐出来。 “要来一口吗?”他用婉转的声音问。“你看起来愁的要死,适合来一口这个。” 苏执象看着杯中水面。 弥殃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但有一点,她也承认他说得对。 那就是几十年,足够发生太多事情了。 “我还有多久能出去?”苏执象问。 “88199小时,差不多十年吧。你自己看一下手环不就知道了,还问我。”弥殃答。 “好的。”苏执象轻抚胸口,点头。 “那也没有多久了。等出去,就什么都知道了。” --- “前辈!你看我这身好不好看!我以后工作装就是这样,再也不用隐藏性别和美貌啦。”取得执行官证的梁月站在苏执象面前。 她难得没穿预警的统一服装,而是穿着一身商务的衬衫套裙来见苏执象。 只是头上那个厚重的黑色头盔和她线条优美的身材实在不匹配。 苏执象看了看:“很好看,很适合你的身材。和脸相不相配就不知道了。” “哎……不能给犯人知道长相也是联邦监狱的规定,防止犯人出狱后报复的。”梁月说,“前辈没事的,我记住你就行。我们同为s级,有的是再会的机会。” “嗯。祝贺你。”苏执象由衷地说。“因为我,你浪费了好几年青春吧。” 实习期过后,梁月就留在联邦监狱作为特别观察组正式组员了。她当初的作文在苏执象补充下得到了优秀毕业论文的称号,还顺利念完了博士。漫长刑期中,苏执象除了交给她防范天灾的知识,也教了很多操纵异能的小技巧。十年下来,梁月从一个勉勉强强的s级,变成了中等偏上的s级。 为此,梁月完全把苏执象认作人生导师。考证成功第一时间就来跟苏执象报喜了。 “没有浪费!这份工作工资优厚,事又少,还能学到东西!若是在别的地方工作,我可考不到这张难考的要死的证。” 梁月拿着爱证“吧唧”一口。 “我以后就在天灾调查局-救助执行部工作啦。和我的专业研究也对口。” “听起来是个很伟大的部门。”苏执象由衷祝贺之余,又问出心中疑问:“可天灾不是早就被…乔木平息了吗,为什么还有专门天灾调查局?听起来还挺多人的。” “哦对哦,您不知道。”梁月这才想到狱中人是不能被透露外界信息的。 “当初的灭世级天灾‘弥殃’被平息了没错,但现在星际各处都散落了很多小型天灾。危害没那么大,但难在点多,被波及的人群一直很多,没法彻底根治。” “天灾方向一直是热门专业呐。”说到专业,梁月一如既往的自豪。 “我可是大学霸,前辈你不会我是那种研究历史的文科生吧哈哈哈哈。等您出狱之后,我就要上任天灾局了,上一线保卫星球的那种噢。” 第6章 睡过。 7个小时。 苏执象看了眼手环。这是她余下刑期的时间。 入口处一道强劲的bgm响起,是梁月推着餐车走进来。她的手环开着外放,苏执象只听得清里面人唱着一连串恭喜恭喜。 “好大的排场。”苏执象笑了。 “嗯,可不是么。”梁月自豪地拍胸脯,“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就学习好和有仪式感。” --- “苏执象特别观察组。” 小组长感慨地摸着这块牌子,很难说胸中情绪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电话响起,一个组员站起来接完,忐忑地看向小组长:“组长,监狱长他们已经到了。” “这么快?”小组长一个机灵。 也不知道这个叫苏执象的s级到底什么来头。出个狱居然惊动联邦总监狱长。 可说她有后台吧,又实在不像。因为50年间,一个来探望她的人都没有。 联邦总监狱长...那可是当初联邦的建立者之一,d家财阀的老大。这样的人物,因为苏执象来北部星区这样的地方? 小组长想都不敢想。 “走了走了。先去迎接德瑞希先生。”小组长带着人赶去飞船渡口,浑然不觉梁月的工位还空着。 --- 联邦监狱本部设在中央,关押点都在星际边陲。 位置偏僻,设施自然落后。 苏执象那间充满科技感的牢房是特例,并不是每个被抓的囚犯都有如此待遇的。 联邦总监狱长德瑞希站在空间入口前,扬起下巴。他的助理立马快步赶上,为他整理领结和花白的胡须。 身后,他定制的飞船没找到规格合适的全自动渡口停靠。只能迫降在荒芜的地面上。 这让小老头对北部关押点的印象很不好。 德瑞希平时生活在最为繁华的联邦总部星圈,小老头娇生惯养了大半辈子,就没呼吸过这么阴冷潮湿的空气。别说他自己,他脚上五十万星币一双的皮鞋就也没有踏足过这样贫瘠的土地。 小组长带着几个组员在边上为老爷子打伞,即使北部星区常年阴天,很少出太阳。 “开门吧。”小老头说。 这摆明了就是来看苏执象的。 小组长点头哈腰:“好嘞好嘞。” 空间撕裂的声音传来,通道打开。 小组长跟在德瑞希的侍者身后钻入空间。暗自祈祷苏执象今天一定要正常。 其实这几十年下来,苏执象一直挺正常的。但不知道为何,他今天总有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这预感就成了真。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纯白空间深处传来热烈的锣鼓声。一个纯白手环搁在地上,投出两只舞狮的全息投影。 一头狮子跳了几下,吐出上联:“认罪伏法告别旧岁月”; 另一头狮子蹲几下,吐出下联:“脱胎换骨拥抱新征程”。 小组长脑袋“轰”一下炸了,恨不得飞过去把那破手环踩烂。 然而前有大领导,他不敢,只能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 ……还挺香,是蒜香焗龙虾。 不对,香什么香?! 小组长想起缺席的梁月,想起她平日和苏执象的关系,感觉特别观察组算是身败名裂了。 坐了五十年牢还是个少女形象的卡牌师姗姗回头,嘴里叼着半截虾尾。 她面前的石床上摆满了吃的。数十盘龙虾簇拥着一只烤鸡,配菜讲究,五光十色怪好看的。 “不是说预计下午才到的吗……” 石床对面,穿着警服带着头盔的梁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然后“咚”一声晕倒在地。 见到有人来,苏执象目光微动。 ——加快了咀嚼的频率。 小组长眼睁睁看着她叼着的那截虾尾以一种魔性的频率抖动起来。 “咚”。 ——他无计可施,也选择晕过去。 --- 纯白空间内,五个人晕了两个。 苏执象把嘴里食物咽下去,斟酌着解释目前的情形。 她不懂衣着的贵贱,只是感觉出那个小老头派头不小,自身没啥力量,但带了个s级的保镖。 结合梁月和组长的表现来看,这两个人应该是特别观察组的上级,监狱系统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苏执象立刻得出结论:这两人万万不能得罪。 多坐的这50年已经是无妄之灾,要是因为说错话又添了三五年,她怕是要发疯。 可惜梁月晕了,没人能帮自己解释目前的情况。 “先生您好。”苏执象乖乖打招呼,双手放在膝盖上。 “因为今天是我出狱的日子,我在狱中认识的朋友为我庆祝,特意破例为我摆了点东西送行。平时我一直有好好服刑,从来不这样的。” 她伸出手,露出完好无损的抑制手环。表示自己很守规矩。 德瑞希没说话。花白的眉毛拧着,颇为严肃地看着苏执象。 “你一个囚犯,和s级狱卒成了朋友?” “嗯。是我故意缠着她的。请不要怪她。” 德瑞希扬扬下巴:“这一大堆,*都是给你的?” “是的。”苏执象小心观察小老头的神色。 “好的。”德瑞希优雅地走到石床后边,让侍者搬走装晕的梁月,撩起燕尾服下摆坐下。 他扬起下巴:“继续吃,别浪费了。” ……苏执象不懂这个神秘大佬心里在想什么。只听出他不是在说反话或者威胁,至少,不会在自己低头吃饭的时候喊助理开枪。 她把一只对半劈开的龙虾完整地剥下来,塞进嘴里。 吃完了,安全。 第二只。 第8章 吃完了,安全。 第三只…… “你不是最会揣摩人心吗?老先生现在在想什么?”她在心里问弥殃。 “他带着个s级呢,我听不见。” 苏执象解除了一部分对弥殃的力量限制,一瞬间后又收回来。 弥殃顺利听见了德瑞希的心声:“他心里想……你吃的有点太沉默了。” 苏执象:? 虽然不懂这是什么角度,但她决定满足这位老先生。 于是边吃,她边腾出空来讲解:“这个虾好像是北部环星大海的虾,这边小厨房也是难得吃一次——嗯,我朋友跟我这么介绍的。确实很鲜甜,很嫩,弹弹的有嚼劲,尝的出来很新鲜。如果有别的蘸料在的话我能吃二十个。” 弥殃:“他心里想,你真是没吃过好东西,这虾在他家里都是喂狗的。” 苏执象:…… 拳头硬了。但没办法,这老头不能得罪。 她只好吃完桌上的虾,又戴上手套扯鸡腿。 鸡腿烤的很多汁,苏执象食量不小,慢慢地拆完一整只烤鸡,边吃边点评几句。 最后,只剩下烤鸡的配菜了。 苏执象把盘子拉到面前,慢慢搂配菜。 本来这应该是非常完美的一餐饯别饭,可惜这老头一脚插进来,一下给吃饭这简单的事都上了压力。 弥殃:“他心说你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吃这么老多。” 苏执象察觉到不对劲了:“你在借这个机会骂我?” 弥殃语气一滞:“……不信就别问了。” 苏执象将信将疑,差不多吃完时,弥殃:“他想,这就是吃播吗,难怪家里年轻人爱看。” 苏执象:…… 吃完最后一块苹果时,眼前递来一块镶金边的手帕。 但苏执象哪敢用这贵人的贵手帕擦嘴,随便抽了张面纸擦过。 见她不接,德瑞希自然地收回手。 “走吧,跟我洗纹身去。” 洗纹身是囚犯出狱前的常规步骤,看来小老头没有为难人的意思。 苏执象立刻跟上,夹在狱警当中,唯恐他反悔。 装晕的小组长适时醒来为三人打开狱门。 虚空之中打开一个圆洞,从中通来陌生的风。 从这头并不能看见对面有什么,可气流的浮动就说明对面是一个开阔的空间,通往着星际任何一个地方。 再也不是封闭、狭小、没有色彩的了。 苏执象忽然就开心起来,雀跃着跟上德瑞希走出洞口。 --- 特别牢房直通北部关押点员工楼内。 这是一座巨大的穹顶堡垒,牢房以外的部分是华丽的宫廷风格,主打一个造价不贵,但看起来气派就行的设计理念。 苏执象跟着德瑞希穿过好几道古典风格的拱廊,终于走到一间有着巨大彩色玻璃窗的礼堂。 偌大的礼堂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一张座椅或是讲台,只有一座喷泉。 中央雕塑是一个拉弓的小天使雕塑,一股清泉水从他的弓箭中流出,形成一个柔和的弧度。 德瑞希伸手接过流淌的水,指尖搓完确定没问题,朝苏执象招招手。 “过来。” 小组长紧张了:“长官,这事儿我来……” 德瑞希瞪过去,他立马哑火。 “让我来这里的信件是总统特助发的。总统重视苏小姐,苏小姐就是我的贵客。”德瑞希威严地说。 他说正事的气质非常奇妙,会让人暂时忘记他矮小的外表,不由自主地敬仰起他来。 他朝苏执象伸出右手,掌心朝上。“苏小姐,请。” 请字落下,侍者将其他人都请了出去,木门沉重阖上。 苏执象也不扭捏,直接坐在喷泉边缘,将长发拨到一侧,露出刺青。 德瑞希用金勺子舀起一小捧圣水浇在标记处,隔着手帕伸出二指轻轻为她揉匀,让含有异能的水接触到刺青的每一部分。 动作结束后,他绅士地退后,行了个苏执象不认识的礼。 “苏小姐,我知道当初平息天灾的人其实是你。” 苏执象震骇抬头。 当初她和弥殃两败俱伤,只想养伤,就暂时拒绝了联邦包装她作为救世主,炒响名声稳定人心的提议。 因此,她的身份和功绩一直是保密的。等到她大伤初愈可以接受采访的时候,异能又失控了。 之后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脱离了控制,奔向一个又一个低潮。 德瑞希笑笑:“别看我一把老骨头,当初要是没我送钱,联邦可兴建不起来。要是连真正的救世英雄是谁都不告诉我,他们可太没良心了。” “苏小姐,也许你在狱中已经听说了外面的情况。如果有一天,联邦、乃至整个星际需要你的帮助,还希望你不计前嫌。”德瑞希由衷的说。 苏执象:“嗯,我会的。” 德瑞希掏出一张名片。上面是一个花体烫金的字母d。 在星际时代用名片,这习惯还挺复古的。 苏执象双手接过塞进口袋里,心里想要是回去路费不够,就只能把那层镀金剥下来卖点钱了。 印记完全消除还要两分钟。 德瑞希就天灾话题和苏执象闲聊起来。 “苏小姐,我听说平息天灾时,你是刚刚出山?” “也不全是。”苏执象说,“我本来就住在山里面。师傅一直带我住山里,我习惯了,所以带徒弟也住山里。还是在联邦范围内的,也就是信号不好,信息滞后些。” “那就是听说外界有难,特意下山了?” “算是吧。”苏执象说。 主要是千里门人少,她管着孩子不让他们玩电子设备,再大的新闻也要过很久才传到耳朵里。 不然她不可能等弥殃肆虐到第二年再出手。 “听说苏小姐出手,一下子就封印了天灾。是特意研究过?” 这背后千丝万缕的事情可就多了,说也说不清。 提问对象非同小可,苏执象陷入思考,琢磨着怎么糊弄比较好。 可偏偏不如她所愿,礼堂里荡过阴冷的风,将天使弦上的水柱吹断一瞬。角落里的黑暗活过来,轻笑着吐出二字。 “睡过。” 第7章 虚拟卡牌男友来一只吗? 苏执象也就僵硬了那么一瞬间,随后恢复自如,仿若什么都没发生。 不用解释。 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的解释。 小老头上年纪了耳鸣听见幻觉很正常,幻听是很常见的问题。 苏执象打算好了:除非德瑞希真问自己有没有听见什么人说话,她绝不做出多余的反应。 神奇的是,小老头问都没问,拄着手杖站姿优雅,好像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两分钟过去,德瑞希确定纹身完全消除后传唤侯在门口的跟班。 “给她把手环摘了吧。”德瑞希说。 小组长上前输入密钥,将脱落的抑制手环收起来。 刚摘下手环,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空气中有什么变了。 像山海一般磅礴,却也像绒毛一般微末。 那是一种纯净的异能,无色无味,但就是能感受到它似有若无的存在。 “多谢。”苏执象感受着体内没有阻塞的异能流转,展颜一笑。 她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的,现在一笑,倒像是昙花一现般惊艳。 --- 出狱程序走完,几拨人四散开。德瑞希收回视线,昂首阔步朝私人飞船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扯下领结放进侍者手里。 “没意思,绕这一大弯。” 侍者快步上前接过领结,欲言又止。 “我看出来了,那孩子不一般,可那又如何?” 德瑞希抽回视线,柔软蓬松的胡子遮住嘴角苦笑。“我是老了又不是傻了,不至于病急乱投医。” --- 囚犯出狱没有飞船送,只有一辆车坐垫都包浆了的破旧大巴,晃悠悠停在一个撞歪的钢管边上。 苏执象空手下了车。 被抓进来时,她什么都没来得及带。后面请律师送过两次衣服,才不至于出来连件应季的御寒外套都没有。 北部星圈主营重工业,控制整个星际联邦的燃料命脉,凌冽的空气中充斥着化石燃料的味道。 苏执象把围巾拉高绕着下半脸打了个结,充当口罩。然后就在路牌下面陷入迷茫。 什么都没有。 终端。她只有五十年前的旧版,理论上可以去公民中心更新同步一下电子信息,但前提是知道这个地方的公民中心怎么走。 钱,她也没有。入狱前,她本来有一笔称得上是高额的储蓄的,但倾家荡产都用去请律师了。 看了看街边火柴盒一般望不到头的居民楼,和掩埋其中错综复杂的小巷。天色已晚,路灯昏暗,苏执象不认为自己能从中找到正确的路。 捏紧口袋里小组长给的500元星币,她朝一个彩色灯丝缠绕出的“旅店”招牌走去。 第9章 不料弥殃突然发话:“这种地方很脏,别去。” 这话说的不食人间烟火,像个小少爷。 天灾不是人,哪来的钱呢? 无非是杀来的,抢来的。 想到这茬,苏执象就很难给他好脸色。 “我没有选择。”她冷冰冰的说。 再者,需要睡觉的是她,而不是某个没有实体的家伙。 --- 开旅店的是个老太太,太久没遇到现金付款的人了,老半天才从柜台里抠出足够的找零。苏执象收好零钱,拎起破旧的塑料牌。 207号房,走廊末尾的一间。 “欺负你是小女孩呢。”弥殃说,“走廊尽头风水不好。这种建筑阴气又种。容易住不干净的东西。” 苏执象:“你还懂风水呢。” 据她所知,风水一说都是联邦建立之前才有的说法了。属于民俗。 现在的人都是唯物主义者,身怀异能,一拳头能砸死棕熊的不在少数,自然没人会害怕怪力乱神之说。 “懂。但不管我说多少,你都不会听的吧。” 苏执象:“你还挺了解我。” 刷开207公寓的门,霉味扑面而来,想来许久不曾住过人了。床单因为终年潮湿的缘故微微发黄。 弥殃还在撺掇换个高档住处。苏执象禁了他的言,挥开宣纸画卷。 这种纸有个官方名称叫活纸,能收容世间万物。价格不便宜,拿来做床垫挺浪费的。 苏执象拿着活纸纠结,一时不舍得往床上铺。 长达五十年的监禁让她事事都以双手为先。此时此刻,竟也没想起来自己异能早就恢复了。 弥殃现了形,靠在窗边一副看戏的模样。 在看见苏执象恍然大悟,用异能将床铺焕然一新之后,他失望地叹了口气。 --- 一觉醒来是个晴天,虽然空气中雾气依然严重,但从空中已经能看清通往港口的路。 一条白龙从楼宇上方飞过,龙头上坐着陷入纠结的苏执象。 手环已经在市民中心同步好了,是开导航骑纸龙飞回千里门呢——还是直接坐船呢? 坐船的话舒适一些,船票要2000星币。 骑纸龙的话在高空会比较冷,最好再买一顶厚帽子。 卡牌师陷入沉思,俨然没注意到身后落后纸龙500米的地方传来声嘶力竭的叫喊。 纸龙匀速前进,骑飞行摩托的空中治安员也匀速前进。 所以他一直追不上,距离还越来越大。 直到治安员拿出大喇叭喊话,苏执象才后知后觉地停下来。 一个身着醒目荧光色的治安员气喘吁吁赶上来:“请出示…呼哧…你的、飞行许可证。” 苏执象:“我没有。” “那飞行类异能证明有吗?” 苏执象:“也没有。” “那好的。”治安员小哥开出一条罚单:“不好意思,没有许可或证明不能借助异能进行空中飞行。这也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空中有很多飞船航道,若是不注意,很容易造成撞人事故。异能飞行有专门路线,需要登记,并每年缴纳飞行税的。” 苏执象手捏罚单,干瘪的纸龙迫降到地面上,叠成豆腐块大小。 连兜里最后一点零钱也被作为罚款带走了。 苏执象陷入短暂的沉默,解开弥殃的禁言:“刚刚去市民中心的路上,有看到人多的地方吗?” “往后三个路口左拐再右拐有家社区医院,怎么了?” “这个不行。” “前面路口右拐再500米有个美容院。” 苏执象灵光一现:“就去那。” 五分钟后,北星冻龄美容院门口支起了一个奇怪的小摊。 苏执象趴在折叠桌板上,拿出刚刚钱罚单时,交警留给她的铅笔头。 弥殃:“s级卡牌师沦落至此,是道德的扭曲还是人性的沦丧。” 苏执象裁下一张书签大小的白纸,用异能将铅笔头削尖,在纸上涂抹起来。 初看轮廓还辨认不出这是个什么东西,等到一双少年郎的剑眉星目跃然纸上的时候,弥殃感觉不对劲了。 “你在干嘛?”他看着努力画帅哥的苏执象。 笔触流畅,一气呵成,神态拿捏的很到位,一看就没少画。 苏执象:“我在制卡。” 她飞速画完一张年轻帅哥的速写,然后对白纸注入异能,画中意气风发的小狼狗脱离纸面,活了过来。 苏执象牵着懵懂的卡牌人直奔美容院门口,抓住一个刚好结束疗程的白富美。 “虚拟卡牌男友,限时体验,500星币一天,无污点纸片男,不爆雷不下头。晚上10点变回纸牌,卡牌原型精美可收藏。” 美女富婆眼睛一亮:“给我来个10张不同种类的。” 第8章 矿山灾变。 “这是芝兰玉树型。” “这是阴暗疯批型。” “这是温润如玉型。” “这是心机白切黑型。” “这是……。” 帅哥这东西,画一两个很容易,一下子凑齐十个不同种类的就难了。 苏执象从一开始的行云流水,到最后的抓耳挠腮,顶着弥殃的戏谑,最后在富婆姐姐的帮助下才凑齐了十个不同的纸片男。 就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时候,一根荧光色警棍伸过来,拦住苏执象收钱的手。 苏执象和他大眼瞪小眼。 “怎么又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 --- 苏执象没想到铁水镇治安管理人员人手如此短缺,从天上到地上,居然还能遇到这个人。 眼下自己和富婆被各色帅哥包围,怎么看都有点不太正经。 “我是个卡牌师,这是在制卡卖卡。”苏执象解释说。 说完,演示了一遍卡牌帅哥变出来变回去的过程。 巡警新奇地看了两眼,又伸出手。 苏执象茫然的看着他,于是又被科普了法律。 在她坐牢的50年里,联邦对卡牌师的监管也加强了,所有制卡类异能者都得考证才能卖卡派。无证经营是要罚款的。 证书是对消费者的承诺,说明卡牌安全、质量过关。正规制卡流程都需要印上卡牌师证书编号,不幸出了问题就根据证书编号抓卡牌师。 “散了吧散了吧。”巡警挥挥手,然后重点关照苏执象:“你,不要乱做生意。法治联邦,凡事要付责任的。” 创业迅速失败,苏执象低着头,有点郁闷。 见她低落,巡警于心不忍,转而安慰起她来:“哎,条条大路通罗马。哥们我两年前还是个无业游民,但通过努力,还不是考上了联邦的巡警编队?你异能有d级吗?咱们镇居委会缺人,招d级以上,你去那挺合适的。” 苏执象刚想婉拒,就感到地面震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地底深处传来低沉的巨大嘶鸣。 二人一齐追着震动看去。 远处,层峦叠嶂的楼房之外,是一座冒着巨大黑烟的矿山。随着震动一阵阵加剧,肉眼可见巨大的矿石从山脊脱落往山下滚去。 不巧的是,巨石自由落体的路线终点正好是这处城镇。 “是矿山灾变!”巡警扶正安全帽,推开苏执象:“往后五百米有防空洞。城镇东南面离矿山最近,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你赶紧走!” 他崩起微微发福的脸,打开警棍上的灯光,挥舞着朝矿山方向奔去。腰间的扩音喇叭不知道啥时候打开了,放着指引号召的口号。 “矿山灾变,矿山灾变,请有序撤离,前往防空洞避难!” 美容院里跑出来几个拎着包的美女,熟门熟路地跳进一架两用飞船里绝尘而去。 看来这种情况已经发生过不止一回了。 人群中,苏执象若有所思地停下脚步。 因为巡警的干扰,方才豪横的美女富婆没有拿走那套卡牌,但五千星币却是实打实地转到苏执象账上了。 理论上来说,她可以直接去星港坐飞船离开此地。 弥殃:“你不着急回门了?” ——他看出苏执象有意向去管矿山的闲事。 一条条白色画卷从苏执象身边略过,随着异能的注入在空中变得立体。但因为同时操控的数量太多,临时变不出多么精致的造型,这纸龙大军有些胖滚滚的,像是加长的空中巴士。 “急啊。” 苏执象站在龙头,迅速超过地上摇旗呐喊,汗如雨下的巡警。 烈风将她的长发都扶至脑后,精雕细琢的脸上,一双眼睛熠熠有光。 “不过,以我的实力,两边都要不过分吧。” --- 矿山脚下,铁水镇的巨大路标被砸成一团。 向鑫看了眼没砸到人,架起狙击枪就不管了。 穷地方总是多灾多难。她心想。 铁水镇的采矿业是她看着起来的。 五十年前,这里就出过污染的苗头,当时囚犯义工中有个很厉害的s级为实验室争取到了不少第一手研究材料。谁知道矿山之中还有没清理干净的污染源,导致旧疾复发,甚至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恶化。 第10章 这是本月第二次暴乱了。相比第一次,间隔时间有所缩短。 照这势头发展下去,铁水镇乃至整个北部矿区迟早会成为不能住人的荒星。 向鑫不想自己的故乡变成这样。 定级a级进入联邦编队之后,她放弃了不少去中央的机会,留在北部矿区做了三级执法员,就是为了能将家乡建设的更好些。 在她的带领下,铁水镇的治安确实不错,可采矿业这种支柱性产业根本不是她能参与的,只有营救被困旷工或者矿区异常的时候,执法队才能参与矿区工作。 向鑫接入天灾局统计部通讯频道:“北部矿区a区019铁水镇申请天灾评定。” 远处黑压压的矿山震动着,遮天蔽日,将整座小镇掩埋在阴影之中。 几块巨大落石从矿床脱落,朝小镇砸来。空气中充斥着刺耳嘶鸣,像是孩童的尖叫。 统计部的接线员调低频道音量:“你那边什么情况?” “是被污染的石块。不知道为什么发出痛苦的声音。但似乎并不具备神志,只是一种低级的精神污染。”向鑫调整角度,从瞄准镜中锁定石块,射出特制子弹将巨石在空中击碎。 她激活手环的录像功能。将碎掉后还是满地乱跑的小石块录制后传进对接频道。 “这种程度的扭曲应该有c级了。”接线员初步判断道,“你们那人手够吗?我调一只五人小队来支援。” 汇报完毕后。向鑫抱起狙击枪。 这次石块的落点非常刁钻,有不少都落在塔楼的视角盲区。没法在落地前就妥善处理。 “组长,快来!背阴面的几块巨石组合了!” 频道里传来组员的呼救。 向鑫奔跑起来。 但比她更快的,是一道疾风。 柔软的龙须擦肩而过,其上一个矫捷的身影探出手来,抓住向鑫臂弯,将她提至龙背上。 “一起?我看见前面有个大的。” 向鑫看向来人:素衣长发,眉宇间淡然冷静,倒是没有大难当前的紧张之感。 只是这脸为什么很眼熟? “我们见过的。50年前,我来这里挖过矿。当时带队的就是你。”苏执象主动自我介绍。 向鑫难得露出呆滞的神情,看着这张不算熟悉的脸微微发愣。 身下纸龙一个摆尾,就到了山体背阴处。 果然如组员所说,这次几个落石堆在一处后,自发组合在一起。最为硕大的作为躯干,稍小的作为四肢支撑起来,缓慢而沉重地朝向鑫小队移动着。 小队中其他人平时都只做些维护治安的工作,基本没有配备重武器,只有向鑫的狙击枪是根据她的异能特别定制的,能装载重火力子弹。 见到组员危险,向鑫赶忙回神,架起狙击枪瞄准岩石巨人。 但石块组合后的强度显然增强了数倍,同样一颗子弹本来可以打穿岩石,现在却只能打进石块内部,留下部分裂纹。 向鑫装填好子弹,刚准备继续攻击留下弹孔的薄弱点,就感觉身边一空。 苏执象跳下纸龙,牵着纸折成的云雀朝巨石飞去。 飞行途中,她撒出几张空白纸片,那些薄如蝉翼的纸片在接触到队员们的一瞬间就被拉长成一个铁布衫,将触碰到的人牢牢护在其中。 巨石怪的四肢和躯体之间并不是严丝合缝,而是空出了一段距离,像磁铁同性相斥一样保持着流畅的平衡,应该是借助异能连接的。 石块的组合是自发性的,但攻击杂乱无章很不协调,似乎不具备智慧。 苏执象抛出画卷,将整个巨石怪吸入其中,回到向鑫旁边。 配合向鑫希望拆散巨石怪的愿望,苏执象沿着画中石块怪物的四肢和躯干,将纸撕为五份。 从捕捉到切块,一通操作不超过一分钟。别的卡牌师怎么样,苏执象不清楚,但她确实可以做到二维三维结合的用卡。 如果她给弥殃的画添上两笔小胡子,那后者现形时,脸上确实会多出那两笔涂鸦。 向鑫拿着纸片出神,渐渐的意识到之前北部监狱点为什么要如此提防苏执象。 ——此人的异能确实特殊,强到夸张。 处理完岩石巨人,苏执象收回疏散人群时用的纸龙就要走,还问向鑫要了张矿山地图。 “现在应该可以去矿山里面吧。”她说。 说这话时,她的眼睛很干净,和她的情绪一样。 向鑫内心摇摆,随后伸出手拦住:“稍等下。既然遇到了你,那有件事情我需要说清楚。” 这50年间,她也不是一帆风顺。曾有一件事让她焦头烂额,几乎丢掉在执法队的位置。 之所以还能在这里,是因为素日兢兢业业,口碑良好。在组员们的求情下,她才保住了直属联邦的这份工作。 “当初你回监狱的飞船是我叫的。我发送坐标时没选对频道,误将你的坐标发给了缉拿队,导致他们对你下死手。”向鑫说。 “你…不恨我吗?” 第9章 它能测试任何人对我的好感度。 ——“你不恨我吗?” 苏执象被向鑫问的有点恍惚。 说恨肯定不至于,但计较还是计较的。 她想了半天,只能报以沉默。 向鑫挣扎着,最终心一横,摘下手环交给组员,附到苏执象耳边。 “我清楚的记得我没有发错,北部监区频道是被我置顶的,不可能有错。但等到检查终端记录的时候,我的记录确确实实是发错了,无可辩解。” 说完这番话,向鑫终于感觉心里的沉重减轻了些。 “总之,我欠你的。”向鑫说。“以后有啥事需要我帮忙,就来这里找我。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铁水镇的,只要你来这里,就一定能找到我。” --- 脚下嶙峋的石块哇哇大哭着。 苏执象嫌吵,变出两个耳塞塞进耳朵里。 矿山还是原来那座矿山,但情况恶化到了极点,漫山遍野的金黄变成了大片焦黑,像是经历了巨大的火灾,石块们发出婴儿般的尖叫和哭泣,直戳耳膜。 而且矿洞的腐蚀也加剧了。原本山中大大小小的矿洞因为日积月累的风化溶解,逐渐连通在一起,内部构造宛若蜂巢,记不住来的路,也走不到尽头。 脚下踩到一块镂空的岩石。苏执象身体一歪,被一只手提着胳膊稳住。 “过去的事就过去呗,都出来了,就别魂不守舍的。”弥殃松开手,走在苏执象旁边。 “你出来干嘛?” “好奇呗。这种污染力量够凶残,不管活的死的,沾到都没好事。” 弥殃蹲下来,抓起一把漆黑的碎岩。“我还是第一次见,得好好看看。” 苏执象讶异。 当初弥殃降世的时候,绝大多数受灾区域都出现过这种类似污染的异能痕迹。那两年,a级以下的所有联邦人都战战兢兢,看见灰烬、焦土或是火星子就感觉这次轮到自己了。 她也一度以为这就是弥殃的能力,直到和弥殃交手,才发现对方从未使出过类似异能。 不过,也不排除他藏了点底牌的可能。 “你不可能没见过。”她说。“当初天灾经过的路线上,这种痕迹漫山遍野。” 谁没见过也不可能是他没见过,这个谎言太拙劣了。 弥殃沉默片刻,然后抬眼:“反正这次不是我。” 他很快拿出委屈的样子。“过去那么久,我哪天不在你眼皮子底下?” 苏执象半信半疑,扭过头去继续拔污染结晶。 当初来时深埋岩层的黑色结晶现在布满岩层,凑近看密密麻麻的令人咂舌,每拔一下就带起大量污染黑烟。 虽然苏执象不会被这种东西污染,但吸多了也会头晕脑胀,权衡之下,她用纸变出一个口罩戴上。 “你要吗?”她问弥殃。 后者顺势接过。 为了方便干活,他用的是青年的外形,修长手指勾过来,一触及分。 摘除的晶核都被苏执象收入画卷,不一会就堆积如山。 “你为什么帮我?”埋头苦干一会,苏执象问出心中疑惑。 弥殃撩拨一下发尾:“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挨个说。” “假话是我从小受到的教育是不能干看着女生做体力活。真话是,我也没法从你身边逃走,只能尽量讨好讨好你,万一你哪天高兴了,就给我批点假期呢。” 果然还是一堆废话。 苏执象收回闲聊的念头,继续沿着洞窟扳结晶,一路上遇到的会哭的石头,她都把它们收了起来,打算贡献给向鑫研究。 越进入洞窟深处,石头的哭声就越尖锐,越痛苦。 这些石头没有生命,可它们痛苦的情绪是真实的,听多了也挺让人难过。 苏执象按照步调一点点前进,就在进入下一个圆形溶洞时,头顶的石块扑簌簌掉落,砸下来一个西瓜大小的东西。 第11章 弥殃走在前面,一伸手刚好接住了那块“落石”。 说是落石其实并不贴切。 从形状来看,这个东西更像是个长了五官的卡通布丁,手感上也滑滑的。 它看着苏执象,发出委屈巴巴的声音。 弥殃没松手。布丁挣扎两下,从头顶喷出一大股泥浆水。 “小冻?!” 苏执象惊讶之余更多是喜悦,将布丁接过抱在怀里,拿纸为它擦拭身上的污染和灰尘。 她出尘的外表和这个卡通玩偶画风的布丁实在不搭。 弥殃打量着,好笑道:“你和这…东西什么关系?” “它是我自己完成的第一张卡。”苏执象用纸吸走小冻身上的脏污,把它举到面前认真打量。 刚开始制卡的时候,她连笔都拿不太稳,只能画点简笔画。小冻就是她怀着极为单纯的心思制作的。 当时的苏执象的目的很简单——她想知道师傅有多喜欢自己。 制作完之后,她一句话都没有解释就把小冻塞进师傅的怀里。 布丁在师傅怀里蹭了蹭,脸上的卡通表情变得很欢喜,甚至有几分羞涩。 随后,它火山口一般的顶端喷出来一大捧五颜六色的卡通鲜花,把师徒俩笼罩其中,落到地上后就深耕发芽,变成一朵朵小花苞。 “这小家伙是什么意思?撒花?”师傅搂着小冻问。 苏执象大声和师傅解释。 叫小冻是因为这张卡外形和手感都很像果冻,它的作用是测试抱它的人对苏执象的好感度。 它喷出的东西越多,就说明抱它的人越喜欢苏执象。 制作时,苏执象设定满值为100时,小冻会喷出高达一米的草莓糖浆。 看见这漫山的花田,苏执象确定了。 师傅很喜欢她,远远超出了100分,喜欢到喷出的花朵都赋予了生命。 她低头看了看擦拭洗净后浑身发绿的小冻。 按照设计思路,小冻是不可能喷出脏东西的,再讨厌自己的人用小冻测试,最坏也就是一动不动。 她瞟了眼弥殃。 喷泥水……想都不敢想。 这祸害应该是真的恨死自己了。 --- 虽然小冻没受污染,但脸色发绿就是它不太健康的证明。苏执象先把它收回画中,准备回去再好好诊断。 察觉到弥殃实体化的恨意之后,她开始下意识地与之保持距离,惹得后者一头雾水。 “过来,有发现。”弥殃喊。 苏执象站在五米之外:“这个距离不能说吗?” 弥殃不置可否,露出身后一具穿着采矿服的骸骨,是一名因为重度污染没能顺利下山的旷工。 连体的矿工服并没有出现明显的腐烂,可其中的人已经只剩一具骨架了。 尸体腐败的速度很反常。 为了提高他的挖矿效率,苏执象给他放了点异能的使用权限,大概在e级左右。 这个程度下,他能用异能提供不少便利,又不至于造成太大破坏。就算他有心搞事情,一个e级的异能者在s级面前和手无寸铁也没什么两样,弥殃自己也是清楚这一点的。 他抬起尸体的掌骨,点点星火应运而生,烧毁旷工服的衣袖,露出手环。 为了方便救援队和法医判断,星际公民从事有风险职业时,都会把手环设置到野外模式。 使用者的脉搏和心跳停止时,手环也会相应停止。 也就是说,手环*上的时间就是死亡时间。 “三天前。” 反观已经只剩下骨架的尸体,洞穴内的分解速度实在太反常了,而且空气过于干净,少有异味,简直就像是被默默吸收同化,变成洞穴的一部分一样。 苏执象第一反应是报告给背靠实验室的向鑫研究。 可转念一想那研究所多年之前也没研究出什么,反而放任情况恶化到了这种程度,似乎不太靠谱。 “再调查调查。”她决定道。 巡完整片,果然还遇到另外两具一样遭遇的尸体。 “其实知不知道答案,对现状影响不大。”弥殃煞风景地说。 像是应了他的乌鸦嘴,整座矿山震动起来,乌黑的尘土或是碎屑纷纷下落,苏执象驱动一张白纸为二人挡住。 余震的波动不是很剧烈,很快就停下了。 苏执象愣在原处。 “你听见了吗?”她问弥殃。 后者对视着点点头。 在山中,如雷贯耳的山体震动、撼天动地的落石之声听得格外真切。 可这庞杂的噪音中,分明掺杂着痛不可忍的、断断续续的呜咽。 就像一个委屈到极点,但只能窝在被窝里哭的可怜孩子 --- 因为那来路不明的呜咽,苏执象心情有些沉重。可整座矿山都搜过了,并没有发出压抑哭声的东西。那些破石头都苦的很大声,与震动中那个可怜巴巴的声音不是一回事。 原路返回的路上,苏执象注意到原本清除干净的岩壁上又开始生长出新的污染结晶。 ——矿物在成百上千年的积累才会产生。唯独这里是北部矿区的特例,矿石会繁殖,而且速度很快。 根据向鑫所说,铁水镇的经济在失去可开采的金矿后并没有垮掉,反而还有走高的趋势。 不是因为出现了新的商机,而是因为这种污染结晶在市面上非常珍贵,比金矿还贵。一户人家随便开采开采,一年的支出就够了。要根除这处污染的方法也简单:直接炸山。但靠山吃山的铁水镇不愿意放弃这颗摇钱树。 哪怕普通人进去九死一生,铁水镇最不缺的还是前赴后继的挖矿者。富贵险中求的念头谁都有,铁水镇的年轻流动人口就没断过。 至于能不能全须全尾的出来,就全看造化了。 今日赶上暴乱周期,没人进矿,苏执象刚好有机会独自调查。 确认没有遗漏的线索后,她抬腿要走,却感觉鞋底有点不对劲:胶鞋底发黏,鞋底的纹路已经被腐蚀了,依稀能看见有少许粘稠的液体混杂在碎石和土壤中。 苏执象感觉一阵恶寒,汗毛倒竖。 “是消化。”她说。 她转向弥殃:“那些人只剩下骨架,是因为矿山优先吸收了最容易吸收的营养部分。整个矿洞,都相当于这座山的胃,它会消化处于其中的人,不管死活。活着出去的人下洞时间短,不会受到实质伤害,顶多只会感觉到衣物或者鞋子有一定程度的腐蚀,在有污染的地方发生这种程度的损耗也不奇怪,所以没人会往这个方面想。” “那些石块,他们会哭、会跑,用超乎常理的方式“活”过来……本质上不是因为这些石头特别,而是因为这座矿山特别。”她推理着,语速越来越快。 “——这座矿山,恐怕是活的。” 第10章 谁占了谁的便宜。 “——这座矿山,恐怕是活的。” “嗯,活的。” 弥殃说。“那要怎么办才能让它变好?” “大概,像治疗生病的人一样…?” 苏执象也不太确定。 出去的路不太好认,七拐八弯的,两人不知道从哪个路口走岔了,走到一处背靠湖水的洞口。 这矿山一侧毗邻小镇,另一侧靠着巨大的淡水湖。 深不见底,湖水颜色幽深。 天外的晚霞倒是很美,与湖水和矿山形成了鲜明对比。 如果没有污染的话,铁水镇应该是一个宜居的好地方。 她把小冻取出来放在膝盖上,迎着洞口的晚风。 这块地方污染较轻,布丁不那么绿了,脸上的表情开始嬉皮笑脸。 很久之前师傅还在的时候,她们三个就会这样坐在山上看风景。起得早就看日出,起得晚就看落日。 只是此时此刻,师傅的位置变成了弥殃。 少年靠着矿洞站着,身材挺拔,眼睛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执象打量几眼,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想到已经小坐一会,是时候离开了。 毕竟矿山异常,即便此处暂时没有危险也不宜久留。 起身时,弥殃突然伸手拦住:“你的小冻刚刚表情有点不对劲。” 苏执象以为他是指小冻脸色发绿,解释说:“它流落在外面,住在污染这样严重的地方,整天担惊受怕的,脸色肯定不好。回去修养几天就没事了。” “不是颜色的问题,我指给你看。” 苏执象疑惑地把小冻看了个遍,将布丁递了出去。 两人四手交接的那一刹那,弥殃张开的五指中,余烬凝成一把短刀。 手腕一转,只消反手轻巧的一挑,刀刃就劈开满眼泪花的的小冻直取苏执象门面。 果冻质感的碎块中,明晃晃的刀刃没有半分阻力一般向前压来,正对苏执象的胸口。 苏执象定定地看着这一切,惊骇未达眼底就被她抹去。 第12章 是啊,她和弥殃的关系本就如此。 没有可乘之机的时候能好好说两句话。 一旦有了破绽,就是彻彻底底的敌人,根本无需多言。若是弥殃暴露了自己的弱点,她也是必定会动手的。 小冻是她的掌上明珠不假,但很可惜,一张卡牌不会成为她的弱点。 重新绑定认主后,卡牌就是不死不灭的,只要卡牌师不死,它们受到致命伤也就是回到画中继续活着。 没有过多担心小冻,苏执象抬手架住刀刃,一卷活纸不知道什么时候缠上了她的手臂,注入异能之后就像铠甲一般,刀剑不侵,紧接着往外一推,将弥殃往后震开。 察觉到她有条不紊的反击,弥殃抬眼一笑,身形化作余烬,在苏执象身后出现,又立即被缠上来的白纸挡住。 苏执象放给他的异能不多,弥殃自己也清楚这点,所以每一点能力都用在了刀刃上,这一变一化,已是耗掉大半了。 苏执象和那双燃烧的眼睛在矿洞中对视。 心是没乱,但烦躁有余。 弥殃撤到洞口的悬崖边,背对湖水。 “我想跟你谈个条件。”他的高马尾被风吹得凌乱。 苏执象摇头。 只要弥殃有朝一日还是她的卡牌,他能做的就只有挣扎,翻不出别的水花。 她凭什么要跟掌中之物谈条件? 但画卷中丝丝缕缕的异常通过异能的流动传入心念,苏执象瞳孔一缩。 修复小冻的异能没法输入。 按理说只需要一点能量就可以把那个小家伙恢复如初,可不管她输入多少异能,小冻居住的画卷都铜墙铁壁一般,半分也吸收不了。 被阻隔了。 想来是那一刀上附着了阻止召唤物修复的异能。 苏执象面色逐渐沉下去。 弥殃咧嘴一笑:“感觉到了?当初,我可是为了针对你特意收集了这招。没有我的允许,你的小果冻怕是好不起来了。” ——至于他的异能到底是什么,至今众说纷纭,没人能断言。只能确定是臭名昭著的吞噬类异能。 吞噬类,顾名思义就是兼并别的异能者的能力。 轻一点的是复制,严重一点的就是据为己有,乃至消灭别的异能者的存在。 弥殃的各种声音、外形、异能,都是通过他的吞噬类异能得来的。细节过程莫名,但肯定是罪大恶极。 这招阻断召唤物修复的能力就是他为自己留的底牌之一。本来想针对苏执象的那些神话卡牌的,谁知道还没打到白热化,弥殃就惨遭封印,一张底牌都没用出来。 苏执象冷笑:“那难怪我不知道呢,原来是某人先前败的太快了。” “嗯,愿赌服输嘛。”弥殃摊摊手:“不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好歹也是尝到甜头的。不像你,纯吃亏。” 旧事重提,俨然戳中苏执象心中耿耿于怀的痛处。 她秀眉一皱,一根巨大蛇牙贯穿弥殃的肩膀,狠狠将弥殃钉在石壁上。 碎石淅淅沥沥落下,空穴中横过一条几人粗的纸折巨蟒。它的成型只在瞬息之间,庞大的异能让它凭空形成巨大的身躯,出现即命中。 毒素进入血液,伤口发黑的弥殃却恍若未觉,抬头满眼期待道:“我现在有资格和你谈了吗?” 苏执象没有回答。巨蟒在她无声的命令中调转身躯,蛇头伸出悬崖之外。 “差点忘了,野兽就是野兽,沟通没用,得给教训。” 弥殃是不会死,但痛觉还在。 北部星区正直寒冬,刺骨的湖水溢满肺泡的感觉可不好受。 巨蟒松开嘴,将弥殃甩下悬崖。 眼看着那一身黑的人影失去着力点,腾空之后坠落已成定局。偏偏一根异能编织的丝线诡异地从下方弹上来,勾住苏执象脚踝。 她只感到脚下一滑,就跟着朝幽暗的湖面坠去。 牵连着她和弥殃的,是那祸害用最后一点异能编织出来的一根坚韧红丝绳。 --- 深蓝的湖面在眼中放大,放大,再放大。 矿山高度顶了天也就三百米,何况他们坠落的洞口并不在山顶。 天旋地转间,苏执象头脑懵了一瞬,回过神来时水面已经近在眼前,没有任何缓冲就扎了进去。 冷,疼。 冰水进入肺部,只有这两个直观的感觉。 无数白色的气泡从眼前略过,争先恐后地朝水面翻涌而上。 混乱之中,苏执象用力唤起活纸,咬紧牙关驱动起一只小鲸鱼。她被鲸鱼顶出水面,才呛出一口水,没吸几口气,被泡软的纸鲸鱼就支撑不住,即将沉下去。 苏执象:……该死。 之前买纸的时候为了省钱,没买防水的。 她刚要驱使飞鸟降落,就被一股力量抓住脚踝又拉近水里。 幽深湖水中,弥殃高高束起的头发早散开,蔓草一般肆意伸展着,一双眼睛盯在苏执象身上,目光带着几分不罢休的狠劲儿。 红绳在水中飘着,视线追过去,另一头赫然就缠在弥殃掌中。 乍看之下,像是被他牵住了一样。 苏执象瞬间来了火。全然不管在水下剧烈运动会丧失更多氧气,她抄起水中的红绳往弥殃脖子上一套,圈住后用力一勒。 此举实在解气,她边收紧边笑,连呛水都顾不上了。 谁知道绳结即将勒死的时候,形成红绳的异能散了,弥殃身形笼罩过来,一把握住苏执象交叠的小臂将人往湖底摁去。 就在苏执象无力挣脱的时候,一条折纸大斗鱼从湖里跳出,巨大的尾鳍照着弥殃后脑重重一扇。苏执象趁机冒出水面换气,随后扎回水中扣住弥殃的脖子把他往深处压去。 肉搏上头,她全然忘记自己有很多脱离水面的方式,而是缺了根筋一般只知道用手,红着眼眶,卯足劲要强压一头。 弥殃水性更好,但每每挣脱、冒出头来时,总会就有新的斗鱼出现,甩着花朵一样的大尾巴把他扇回水下。 车轱辘戏滚了几回,连被冰水浸湿的身体都打热了。 苏执象揪着那一头满是破绽的长发把男人往水里摁,边摁边问:“谁吃亏?谁赢?谁厉害?” “我吃亏。你赢。你厉害。” 弥殃偃旗息鼓,捂着被抽疼的脑袋,居然显出几分老实。 见他认输,苏执象这才作罢,让老鹰把弥殃丢到湖心的小岛上,自己勾着云雀的爪轻轻点地。 打架确实累人,她用异能升起一堆火后就瘫倒在地。 弥殃坐在火堆对面,素来冷白缺乏人气的脸上因为打架斗殴浮上红晕。 苏执象挣脱开泡水后沉重的大衣,将其丢在一边,加大了火势,驱散寒冷。 不知为什么,近半个世纪以来积压的郁气似乎也在那拳打脚踢中散去了些许。 什么被关啊,被顶替功劳啊,丢卡牌啊之类种种憋屈都暂时远去了。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湖中小岛,与世隔绝,好像什么烦恼都到不了这里。 她平躺着仰望天空,看着晚霞散去后逐渐放暗的天色,先是笑,笑着笑着,眼睛鼻子就突然一酸。 身旁传来淅索响动。 苏执象将手盖住脸:“不要看我。” “嗯,不看你。” 弥殃背过身去,低下头烤头发。 苏执象闭着眼睛,不知过了多久,身旁传来弥殃扎头发的声音。 “给我把小冻身上的异能解了。”她说。 弥殃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抛出条件:“我需要双休。” 双休二字的谐音成功让苏执象脸一黑,随后意识到是自己想多了。 她迅速镇定下来:“可以,但是得找到约束你不伤人、不作恶的方法,比如锁啊,协议啊契约啊之类的。只要有所保障,随便你怎么出去。” 弥殃同意,于是两人各退一步,达成协议: 周六周日以及联邦法定节假日时,弥殃都可以获得离开苏执象行动的机会,并解放异能至b级,但是需要报备行踪,不许做偷偷坑害苏执象的事情,也不许暗中害人。 作为交换,弥殃需要管住嘴巴,不许拆苏执象的台,不许再提那件事。 “不提就不提,自欺欺人。”弥殃坐在火堆另一头哼哼,“不提不代表我不记得。” 然后又挨了纸云雀一巴掌。 --- 灾变封山至少两天。将探索成果全部交给向鑫后,苏执象回到小破旅馆。本想泡个澡,结果被铁水镇的水质吓得直摇头。淋浴的水最后还是先用异能处理过后才能放心使用。 弥殃取消了小冻身上的异能,小家伙已经恢复如初。在苏执象输入异能后,变回了健康的粉红色,此时正埋在苏执象的枕头里,闻着主人的味道一脸陶醉。 隔间里的水声一时没有要停的意思。 弥殃起了坏心思,悄然靠近那个沉浸在甜蜜当中的火山头。 第13章 小冻刚从枕头里钻出来,脸上两坨幸福的红晕还未消下去,就被近在咫尺的燃烧眼睛吓得半死,“唰”一下从粉红色变成了绿色。 弥殃伸出手指戳了戳弹弹的果冻肚子,看见后者一脸装死求放过的表情,欺负弱小的恶劣心态就愈发旺盛,甚至伸出手抱了抱。 手感厚厚的,很光滑,难怪苏执象爱抱。 隔间水声停了。 弥殃拍了拍小冻脑袋,把布丁塞回枕头窝里,并用眼神威胁它不要告状。 洁白床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花瓣和巧克力糖,数量不多,但散落着铺满了整个床铺。 第11章 它在哭。 第二天,铁水镇的天灾评级迅速下来,c级补助批到了市政厅,向鑫小队也得到了针对灾害定制的弹药箱。 铁水镇靠山那一面的废墟碎石已经清理干净,苏执象的纸龙巴士效果超群,昨日震中受伤人数不超过一只手。 客观来看,这场灾变被处理的很漂亮,但对于失态真正的解决,这些所作所为都用处不大。 向鑫表示很理解。据她所知,现在天灾局登记在册的小型天灾有二十余种,从a到e级不等,唯一的共同点是没一个彻底处理干净的。 简直就是现有异能的克星,星际的顽疾。 不过她作为联邦的老员工、资历好几十年的执法员,深知很多事件难求一个结果。 尤其这种疑难杂症,只能尽可能去解决,求一个一清二白,让矿山完全恢复原状是不大可能的。 向鑫想得开,想不开的是苏执象。她对安全啊生命啊有着超乎寻常的执念,完全不能容忍邪恶的东西得不到妥善解决,有那么一点s级特有的自命不凡。 处理完苏执象收集的庞大晶体群落,向鑫看着笼罩小镇的灰霾。 “都不记得多少年没见到太阳了。” 如果苏执象能成,那铁水镇应该会迎来久违的艳阳天。 她希望苏执象能成。 此时此刻,矿洞中,被寄予厚望的苏执象正举着放大镜,凑在一簇晶丛前面。昂贵的异能观测仪甚至就直接放在不平整的地上,和军用双肩包堆在一起。 因为没受过联邦系统教育的苏执象不会用它。 她看了一会,看着地上一字排开的培养皿镊子之流,沉默的收起这套实验室观测设备,转而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牛轧糖——向鑫办公室里顺来的。 她剥开糖块外面的糯米纸,举在眼睛前。 透过糯米纸,晶体中的异能流动尽在掌握,肉眼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先前师傅就夸她和纸的共鸣很好,是天生的卡牌师,哪怕简单的写字作画都能有所成就。 这不,糯米纸可比显微镜好用多了! 观察完几簇晶丛,苏执象总觉出其中大概的流动。 往下。 不管什么位置,什么角度,其中异能的流向都是朝下,没有聚拢形成一个核心,没有弯弯绕绕形成回路。 只是简单的朝下。 朝下。 直到最低的矿洞,结晶的异能流动也还是朝下,笔直的扎根。 下面,湖的下面吗? 苏执象茫然地朝湖水看去。 理论上来说直接潜下去一探究竟即可。问题就在于普通活纸不防水,靠她自身力量难以顺利下潜。 如果卡牌还在手的话,她有的是不同的花活。 可眼下,一个冷水湖确实难住她了。 问向鑫借一套下潜设备? 那也太麻烦了,而且仪器哪有异能好用,那些高级的玩意苏执象完全使不过来。 苏执象又忍不住怀念起从前。 “不问问我吗?”弥殃的声音响起。 许是昨天条件谈成了的缘故,他心情挺不错,主动提出配合。 苏执象停顿一下答应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爽快的恢复了一部分弥殃的能力,后者便显出身形,将手搭在她的肩头。 为了避嫌,他甚至为自己幻化出来一副手套。 余烬的领域轻轻展开,像一层薄膜一样若有若无地包裹住苏执象。 感觉和拥抱差不多,只是比拥抱更加严丝合缝。 这种对外放异能进行精准控制的手段,属于控制类,只有资深的控制系异能者才能做到如此炉火纯青。 眼前薄膜厚度只在毫厘之间,对能力的要求可想而知。苏执象自认做不到,只有吞噬类的异能者能这么全才。 好在这层薄膜没什么威胁,一戳就破,苏执象也不担心弥殃能通过这招耍什么小动作。 她戴好矿工帽,打开射灯走入水中,用异能控制身形不断下潜。 即便是白天,在射灯加持下,能见度也不足五米。 苏执象没什么概念地潜着,往大致可能是矿山中心的方向游动。 弥殃的潜水泡泡质量非常能打,不仅隔绝湖水,连那冰冷的温度都阻断了。 慢慢下潜了五分钟,眼前还是一片漆黑,有点抓瞎。 “十点钟方向有白光。” 弥殃突然提醒道。 可是当苏执象抬头看去的时候,那一片就只是漆黑幽深的湖水,没有任何特别。 就当她准备移开视线时,湖底突兀地亮起了一盏灯。 浑浊的,白色的灯。 苏执象双腿一蹬,劈开湖水,朝那圆形的光源游去。 她游得很快。白灯感受到了异能导致的水流的变化,竟然一转,露出圆形晶体中一根硕大的竖瞳! ——那硕大白光根本就不是灯,是眼珠!巨大的眼珠! 那竖瞳静静的悬浮水中,一眨不眨地看着苏执象。 “该走了。”弥殃劝道。 “你抗揍,我的泡泡不抗揍。” 苏执象抬手劈出一条水路,心中却感到古怪。 那巨大的眼睛,为何很熟悉? 其实熟悉的不止是眼睛,很久之前来采矿时,她就感觉矿山也很熟悉。 这座山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给她更多疑惑的时间,湖底的庞然大物追寻着她动了。 河床震动,成吨的湖水以不合常理的方式搅动起来,巨大的旋涡瞬间成型,数以吨记的湖水以可怖的失重拍打而来,气泡瞬间消迩于无形。 苏执象猝不及防。 好在气泡破碎,湖水倒灌的一刹那,一只手从漩涡中抓住她。 瞬息之间,无数火光接连成片,在湖底逼退涌浪,轰出一条星河。 光焰之中,灿若星流。 纸鹰抓住火光成片的一瞬间,带着苏执象从这条异能生生轰出的通道中飞出湖底。 “英明的决定,关键时刻给我放了点能力。” 空中,弥殃松开抓住苏执象的手。 两人各自抓着一只纸鹰,悬停在空中。 不知是否是刻意,他化形的手套还在。 苏执象为他的好心和配合愣了两秒,不自然地撇开,低头看向狂风恶浪的湖面,却很快被另一处异常吸引了注意力。 ——昨天二人呆过的湖中岛没了。 不,不是没了。 是它在移动! 在涌动的湖水中,以轻巧但是极为高速的路线滑动着。 湖底传来悠长的咆哮,越来越近。 只见整个“湖心岛”缓缓升高,矿山也颤动着从水中拔节而上,湖中水顺着崎岖的山体边缘,因为落差形成无数高悬的瀑布。 乌黑的山以一种震撼人心的方式伫立起来,海拔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增长着,先是露出水下的1/3,到最后完全脱离湖水,成吨的湖水因为山势的起伏往外溢出朝铁水镇涌去。 驮着矿山的,是一只酷似霸下的神兽,小山包一样的短粗四肢划过湖水,重重蹬在岸上,巨大厚重的龟壳绵延百米,一眼望不到头。 原来那“湖心岛”,不过是它露在水面的一节尾巴尖。 此情此景,只有“宝相庄严”这个形容才配得上神兽此番威严。 驮着矿山的神兽完全出水,它沉重缓慢地爬到岸上,仰天悲鸣。 身边人的颤抖逐渐不容忽视起来。 弥殃疑惑地看去,却见苏执象眼中盛满愁容,似有泪光。 “鳌玄……你怎么……” 最终她没说完,摇摇头咽下余下的话。 --- “走啊!走啊!” 向鑫背着枪跑出市政厅,紧挨矿山的那个塔楼狙击点必然是用不了了,好在铁水整不流行高楼,矮平房的屋顶也能凑合着用。 “别拍了!进星港再拍!”她打掉一个男孩的全息录像,把人踹进苏执象留下的纸龙巴士里。 随着异能的输入,满员的巴士加满了油,沿着笔直的城镇街道飞出去。 向鑫擦一把头上的汗,继续张罗下一班车。 铁水镇靠这口矿山吃了这么多年,居然没人知道这山是活物,是一只巨大乌龟龟壳的一部分! 当然,也许那怪物不叫乌龟。因为除了明显的龟壳和四肢之外,头和尾都更像蛇,有着冷血动物的竖瞳和坚硬鳞片。 第14章 管它是什么呢? 反正铁水镇没人能管得住它,这座镇子毋庸置疑会被踏为废墟,执法小队能做的只是多救几个人而已。 “组长,要像天灾局汇报吗?感觉评级要提——” “报什么报,先活过眼前再说!”向鑫吼回去,又注入异能发动了一辆巴士。 危机之间,她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事,直到纸龙巴士全部发出去才意识到。 ——苏执象还在矿山上! --- 巨大的水声中,天地都在震动。 苏执象梦呓一般的低喃当然没有传达到鳌玄耳朵里,它还在往岸上爬,蛇尾扫落矿山周围的警戒线,踩翻楼房,喉咙中发出痛苦的悲鸣。 这巨大的悲伤太具有感染力,不少小孩听了都跟着它哭起来,即使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是在哭什么。 见苏执象沉浸在说不清的情绪中,弥殃试探道:“要不我去?给个a级就行。” “不用了。”苏执象从情绪中挣脱出来。 鳌玄是她创作了送给师傅的卡,彼时师傅要出远门,所以她特意设计成了四平八稳的样子,能驮很多东西,好让鳌玄为师傅分担。 但最后师傅没有收下,而是让鳌玄留在千里门以备不时之需。 更多时候,鳌玄只需要躺在护山河里挨着界碑就行了,如果它想运动,就驮一驮那些巨石。 想当初,它通体汉白玉色,谁见了不说漂亮。 现在却满目疮痍,甲壳被腐蚀的坑坑洼洼,满是骇人的开采痕迹,身体和巨大矿山盘虬在一起界限不明,白金色的身体更是不复存在,乌青的鳞甲上遍布扭动的污染物和深深扎根的水草,只有头颅勉强完好,额心还勉强能辨认出一些未被污染的痕迹而已。 痛不在身,但直达心底。 “这…是我和鳌玄自己的事。” 看着那个冲向铁水镇肆虐的庞然大物,苏执象重重地说。 她需要搞清楚这其中发生了什么,鳌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必须,由她亲自去了解。 第12章 委屈。 灾变突然来临,铁水镇的居民大多是懵的,只知道矿山变成了一只巨大乌龟,从水底下爬了出来,每一脚下去都相当于四级地震,所以防空洞也不好使了,只能躲到星港来。 铁水镇本就不大的星港里人头攒动,所有人都伸长脖子,摩肩接踵,从巨大的玻璃幕墙往外看。不少人都高举手环开着录像模式。 矿山长脚的变异难得到什么程度呢? ——中央星区举办的异能秀几年都演不出一次这么离奇的活。 更何况眼下还是现场观看,当然要录。 没人注意到侧门挤进来一个落单的年轻男子。他手一手提着一个没赶上纸龙巴士的小孩,进入星港大厅后,从一双双高举的,兴奋的双手中挤过,把两个小孩放到指引台。 “你在录什么?”破天荒做了好事的弥殃问一旁戴着小红帽的志愿者。 后者一脸见鬼的看向他,似乎在疑问怎么会有人放着这么大的事情不看热闹。但小红帽还是很好心地放大录像,向他展示出远在几公里之外的录像画面。 画面中,身负矿山的神兽正肆虐着前进。路线不明。像是受到了极大刺激,践踏着目之所及的一切。 随着录像倍数继续放大,一条白龙冲进画面,其上还伏着一个长发飘飘的人影。 “诶,诶。”志愿者惊呆了,指着画面朝弥殃确认。“你也看到了吧?有人,怎么会有人?” “没有吧。”弥殃笑了笑,“你应该是看错了。” 话音未落,不知名的电磁波扩散,笼罩住整个铁水镇星港。被笼罩其中的手环全部收到干扰,录像画面被迫中断,未能及时储存,只留下一个不停转动的圈,部分性能落后的,画面甚至变成了雪花点。 同时,未知的电流侵入网络通向云端,一时间,星港内所有手环的自动备份都被重置了。本地的和云端的录像都没进入手环的存储。 众人无不一愣,此起彼伏的骂声在大厅内响起。 “真是可惜。”弥殃也混在其中,满脸惋惜。“你们的信号基站是不是被踩坏了?” 志愿者茫然地看着卡顿的手环,似乎在疑惑手环本身的录像功能和基站有什么必然联系。 虽然感觉到违和的,但他最后也没想明白,只能遗憾的将视线投到窗外。 既然没法录制,那就用肉眼看吧。 很快,星港中避难者注意力被转移到站长找出来的几台望远镜上,忙不迭挤着去看,少有几个不死心的,还蹲在地上拆解手环分析故障。 弥殃站在人群之外的阴影里,避开争抢望远镜的人群。 异能者根据等级不同,体质和五感会有一定程度的强化。 他想看人们口中的“白龙仙子”,根本不用借助那玩意。 反正一抬头就是。 跟苏执象一起被关了那么多年,两个人早就相看两厌了。弥殃只是好奇苏执象会怎么对待自己失控的卡牌。 她一根筋,嫉恶如仇;同时又很恋旧且护短,会舍得把鳌玄揍一顿吗? 星港十公里外,苏执象驾着白龙游荡在鳌玄身侧。 这家伙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爬出湖底跑起来,也没有攻击自己,只是朝着铁水镇外猛冲,踏平一路上的房屋。 苏执象追得紧,鳌玄的嘶鸣如雷贯耳,耳膜被震的生疼。但她没有堵上耳朵。 ——这是鳌玄在哭。 没有人能做到在伙伴哭泣的时候堵上耳朵。 “你停下!”她抓着龙的鬃毛,迎风大喊:“我回来了,我什么都能做到!你先停下!” 这话用异能加持过,苏执象百分百确定鳌玄听到了,它只是不想停下。 “好。你不停,那我让你停。” 苏执象手一挥,冗长画卷在身边展开,漫卷如云。游龙朝地面压去,画卷随着龙脊延伸开来。狂风烈烈作响,苏执象驱动纸龙逼近鳌玄身后,避开蛇尾的扫荡范围。 抬手间,画卷疯狂抽展,从鳌玄身后前前后后穿梭,穿针引线一般缠绕住神龟的一条后腿。 一段积叠的白纸在异能的塑造下变为一只虎头铜锁,随着苏执象用力一喝,被拍在长卷的缠绕处。 铿锵顿挫声中,虎头阖上兽口,发出耀眼金光。鳌玄后腿被锁,猝不及防,前腿伏地重重一栽,黄土飞扬,在房屋的废墟中留下一个和它轮廓吻合的巨坑。 慌忙间,它仰天长啸,蛇尾上的污染痕迹疯狂侵入躯体,扭曲着生出倒刺。长尾一甩,竟是开始利用倒刺破坏画卷的约束。 苏执象哪里会给它继续的机会,当即抓起龙头向上,朝那细长带刺的尾部冲去。 和体积巨大的鳌玄相比,白龙不过是一根细小的银针,眼疾手快地穿梭在长尾攻击的间隙,画卷也随之遍布飞行的轨迹。 鳌玄空有巨大的力气,在周旋中反倒不占优势,甚至呈现出几分无助来。 随着苏执象用力一扯一断,虎头锁落入阵眼,咬住画卷。 第二处机关已成,鳌玄用以反击的尾巴也就擒了。 它委屈地嚎叫着,另外三条腿在地上用力磴着,意图靠蛮力撕开画卷的束缚。 神兽之力不容小觑,个别单薄处的画卷果然在它的挣扎下出现裂痕。 苏执象暗道不好,加快纸龙和画卷出手的速度。随着她铜锁一拍,鳌玄第二条后腿也被锁住。* 紧接着是脖颈。 左前腿。 右前腿。 六个虎头锁咬着纸带,在空中形成一个简约的六星阵。 鳌玄奋力挣扎不成,竟然另辟蹊径,四肢头尾往甲壳中一缩! 可惜事实未能如它所愿,天地间生出的那些纸带像是蔓生在它的鳞片之上一般,没有半分滑动。庞然大物的抵抗对此阵而言,只是蚍蜉撼树。 随着苏执象拍下最后一把巨大虎头锁,困兽阵成型。绵延百米的缟素纸带发出金光,随着异能的输入发出金石之声,生出奇异符文,随后固化、碎裂,像石膏一般剥落,露出其中不知何时成型的锁链。 苏执象放松绷紧的脊背,吐出一口气。 这招“困兽阵”是跟师傅学的,只不过各方面都弱化了很多。技艺上不必说,她照葫芦画瓢的模仿能学到师父十之有一就算侥幸。 材料层面她也比不了,师傅用的往往是精炼九九八十一天的精铁。她拿不出好铁,只能以画卷替代。所幸异能充沛,强度上也达到效果了。 鳌玄虽然力大,但本性温顺。若是换了其它性子爆裂的神兽,苏执象这白纸编织的锁链就怕是难以为继了。 她叹口气,纸龙幽幽飞到鳌玄巨大的脑袋边上。 后者闭着眼,一副不愿交流的模样。苏执象料想它是流落久了心里委屈,因而对自己心生怨恨了。 她从纸龙头部踏出一只脚,轻点着跳到鳌玄头上。 第15章 距离拉近,它鳞片上的肆虐痕迹愈发清晰的落入苏执象眼底。她扫过那些伤疤,本就平平的嘴角无意识地落下去几分。 鳌玄脖子被固定着,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咕噜。 苏执象跪下去,紧贴在它变黑的鳞片上,鳌玄便肉眼可见的惊慌起来。 “我没事,这个传染不到我。”苏执象说。 她掏出一块活纸为鳌玄擦拭着。 纸张大开大合地吸收着附着在鳞片上的污染,很快便恢复成原初的汉白玉色。 “瞧,这不就回来了。”苏执象笑着说,“没什么大不了,我说过的,我能办到。” 她振臂一挥,大片画卷飞出,纷纷扬扬盖在鳌玄和它背上的矿山上。从远处看去,像是专门为矿山落下了大块的雪花。 污染被吸附进画卷之中封存,逐渐露出鳌玄被污染之前原本的颜色。 神兽怏怏地闭上眼睛,似乎很不好意思。 苏执象:“哪里,你很漂亮,这不是你的问题。让你们流落在外,责任在我。” 鳌玄不再抗拒之后,她终于得以重新建立和鳌玄的链接,并通过心声沟通。可惜鳌玄没有染上污染的记忆,只记得很黑,目不能视。它找到一快水坑之后就安顿下来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是不久之前,全身的蚀骨之痛难以忍受,所以有了铁水镇第一次矿山灾难。 第二次也是如此,它疼过之后又陷入沉睡,是苏执象下潜湖底的动静打扰了它。睁眼看见昔日主人,鳌玄认为满身残破的自己无颜面对苏执象,所以挣扎着爬出水坑要逃避,不希望自身丑态落入主人眼中。 ——偏偏是中间最关键的信息丢失了。 不过失而复得已是万幸,她不再贪求别的。 苏执象用力抱住这个庞大但敏感的灵魂。 “我怎么会嫌弃你呢?”她脸靠在鳌玄身上,用力蹭了蹭那冰冷的鳞片。“不管你们变成什么样,都是我的好孩子。其他别的事情统统不用担心,交给我就好。” 矿山的事情,在鳌玄出水不久,她第一时间就想好了。 不就是矿吗,她画一张赔给铁水镇。 无公害无污染,想要金矿银矿钻石矿都行,她都会画。 至于鳌玄踩倒的房屋就有些麻烦了。她没有时间系的能力,一般这种灾后重建是生长类和回溯类能力者最擅长的事。她慢慢做起来,耗时更久一点,得干上那么两三天。 但和失而复得的小冻和鳌玄比起来,都可以忽略不计。 “好了,不要哭啦,我们一起回家。”她拍拍鳌玄的脑袋。 那些吸收污染物质的画卷已经变成浓稠的黑色。苏执象将他们收拢起来,准备回去找个稳妥的方式付之一炬。 确定鳌玄不会再失控奔逃之后,苏执象开始将鳌玄收入画中。刚起手,却感到一股对抗的力量肆虐而来,狂躁地反抗自己。 整个困兽阵颤动起来,纸化形的坚硬锁链剧烈震动着,阵眼的虎口死守着,尖锐的兽牙逐个开裂、粉碎、化为尘埃。 原本已经消除干净的黑色物质卷土重来,从鳌玄的蛇尾开始肆虐生长,盘虬卧龙,眼看着就要再度覆盖鳌玄,吞噬它的神志! 感受到那股力与自己一争高低的意思,苏执象不禁冷笑。 鳌玄是她画的,她制作的,她赋予生命,她用心爱着的。 这些没有形体没有神志没有根的浊秽寄生物凭什么跟她抢! 她翻转手腕,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第13章 我该称呼他为…师公? 铁水镇的废墟中,两股巨大的能量不断对抗拉扯,巨大的能量场表面上维持着平衡,其实内在孕育着可怕的风暴。 平衡打破的时候,就是这个巨大能量炸弹爆发的时候。 苏执象集中精神,鼻尖沁出汗珠。 手头的感觉像是在拔河,稍不留意,鳌玄就又要落入污染之力的控制当中。 她本人除了累点倒也没什么,只是苦了鳌玄,被两股巨大的异能争来抢去,一会陷入混沌,又一会恢复清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执象感觉一昧僵持不是办法。 那污染之力跟无底洞一样,根本没有用竭的时候。她能勉力支撑,但如此之举并不是长久之计。 因为异能的大量流失呈现出苍白的嘴唇,微微颤动,轻轻地上下开合着。 “吾心似秋月,秋月似吾心。双照纤尘净,俱清万籁沉。”(注1) 随着这不像咒语的咒语落成,一束长卷从她怀中飞出,白纸哗啦啦漫卷着、缠绕着,在她身边形成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形。 清寂雅静,眉目萧然,赫然是第二个苏执象。 她睁开眼睛,理解四周情况后,迅速出手叠上苏执象手背,没有一丝犹豫。 此时,远在星港的弥殃伸出手,若有所思。 封印的原理很简单,就是束缚住他的力量。 他能感受到能力就在那里,但是因为封印被存储在了另一个空间,和他切割,能感受到,却用不了。 比如此时此刻,弥殃就感受到—— 他的异能储备在被吸走,反向反馈给苏执象。像是被抽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红色沿着管子进入别人的试剂瓶中,无法阻拦。 他用力展开五指,再用力握拳,看着皮肤下纵横的青色血管,里面流着不招人待见的东西。 “这都不打声招呼就强行征用了。”他嘟囔着想起被苏执象治疗的小冻和鳌玄。 同为卡牌,怎么人家就是被喂的,而他是被抽的?做主人的偏心至此,也不怕后院起火。 可惜,鏖战之中的苏执象对他的内心想法一无所知。就算知道,她大概也不会搭理。 毕竟这是一场类似拔河的游戏。力气大的一方取胜。 一个她力气不够大,那就再来一个。 她自身异能已经不够分给变出来的分身,所以只能借用弥殃的了。 两个苏执象双手交叠,污染的领地逐步缩减,最终聚集在鳌玄的尾巴尖上,形成粘稠浓重的一团。 和另一个自己根本无需多言,苏执象最后猛地灌入大量异能,和分身一起把那团污染从鳌玄体内彻底逼了出来。 能量场的平衡被打破,炫目的白光形成一个巨大球体,将整块战场困在中心。用望远镜瞄准此处看热闹的人都不约而同被闪到了眼睛。 光幕之中,那团不停变化的污染剥离鳌玄,以原本的形态现身,在空中虚弱丑陋地挣扎着。 从很远处看,罪魁祸首似乎只是一个黑色小球。 但从离得近的苏执象看来,这坨东西都有星港上那联邦标志大了,难怪能污染并控制鳌玄。 分身使命完成,朝苏执象点点头,随着异能的断开变回一堆白纸。 污染被逼出宿主体外后貌似非常虚弱,苏执象却不敢轻敌,倒出一个大号培养皿捉住那团黑色,并围了一圈活纸加固,防止它破壁而出。 被困后,污染迅速从懵懂中反应过来,愤怒地在罐子内膨胀、爆炸、钻圈、啃食,无所不用其极。但失去了鳌玄的庞大身躯和惊人力量,它的反抗显得卑不足道。 混乱终于告以段落。苏执象安抚过鳌玄之后将它收回画中,眺望远处星港。 外面一层微弱的暗红色领域还在。 那是她要求弥殃做的,屏蔽掉了其中避难居民的手环信号,暂缓事情流出的速度。 另一方面,她需要时间。 ——创作新一座矿山的时间。 一系列事情来得太快太急,这是苏执象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理方式了。 首先,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和鳌玄的关系,更不能给他们看见鳌玄被自己收复、变为卡牌。 其次,她需要“演”出这场灾变的一个合理结果,给铁水镇居民和负责汇报联邦的向鑫看见。 战斗结束,矿山和驮着矿山的乌龟凭空消失肯定不是合理的结果——没法解释天灾的去向,也没法向失去经济支柱的铁水镇交代。 因此,需要自导自演一出戏。 “抽出污染源之后,矿山彻底恢复正常,变成了原来的样子,甚至更加富饶。” 这才算是一个较为圆满的结果。 随着苏执象抬手,一张巨大画幅冉冉升起,成了遮蔽身后半坐小镇的“幕布”。 它像是全息投影的加强版,迅速调整颜色,和铁水镇满是房屋废墟的背景融为一体。 能量场形成的硝烟散去,露出“幕布”上的内容。 ——是方才的战斗过程,但并不全是。 准确的说,是苏执象将刚才的影像记录在纸中后,又经过加工,形成的新的留影。 她在铁水镇内支起了幕布,像播放电影一般播放刚才的战斗。 只不过是导演剪辑版。 幕布上,“苏执象”和“鳌玄”还在战斗,你来我往,打的有来有回,好不热闹,简直就像是戏台子上的皮影戏。 第16章 星港内,察觉到白光散去后,又有人接过望远镜看起来。 这一看,就看得热血沸腾。 “这打的真激烈!” “好看!那女娃娃真有水平!” 与此同时,真正的苏执象落地,穿过断壁残垣走到幕布后,找了张没被踩坏的桌子,抹掉上面的碎片飞灰,铺开画卷,拿出口袋里的铅笔头。 铅笔画矿山其实不怎么合适,但现在也不是纠结笔墨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把这场金蝉脱壳演好。 从来到铁水镇,遇到向鑫,听见她的坦白开始,苏执象就有所感知: 有些事情恐怕不能大方的公之于众了。 如果被一双双眼睛目睹自己收复了灾变的矿山,鳌玄在众目睽睽之下变回卡牌,苏执象不敢想自己会被安上多大的罪名。 满是污染物的矿山居然是自己手下的卡牌?那它吞噬旷工,肆虐城镇的罪名是不是也要算到自己头上? 即便自己再怎么声明、澄清,形形色色的怀疑和猜忌必然会缠绕上她,永无止息。 苏执象可不想接这一口大锅。 “好学生开始骗人了?” 弥殃戏谑的声音出现在耳畔。 他不在苏执象身边,声音却在,仿佛就附在耳后。 “我从来没这样标榜过自己。”苏执象说。 她不是联邦的成员、干部。 因此,不需要忠于联邦,只需要忠于自己就好。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自责。”弥殃说,“你的乌龟异化失去自我的时候,本能的感染并吞噬了很多人吧。” 苏执象:“矿山有异常,不是我的错。矿山有异常,也不是个秘密。为了优厚的开采费,不少人自愿进山。我对牺牲者的遭遇很同情。如果日后发现了消除普通人污染的方法,我会第一时间公布出来。” “如果日后发现鳌玄并不无辜,那我也会负起相应的责任,只不过现在,我希望尽早了却这事,然后回千里门看看。” 说话间,她笔下悬河泻水,一座矿山俨然成型。 铅笔头勾线足矣,但没法着色。 苏执象想了想,亲手折出一只纸鹤,将它放到地上。 只不过这纸鹤不同于寻常千纸鹤的是,它除了翅膀之外,还被折出了一双腿 随着双脚落地,活过来的纸鹤舒展四肢伸了个懒腰,然后撒开腿朝废墟中跑去,不一会儿,举着几根黄色的水彩笔跑回来。 苏执象低头取走,纸鹤又跑进废墟寻找新的画笔。 随着纸鹤一趟一趟的跑着,苏执象面前的画材也越堆越多。矿山越来越细化,金矿、土壤、树木、山石……最后,连矿床深处点缀的钻石也画好了。 至于鳌玄的龟甲和身体,苏执象也没忘记。 她在矿山之下也画出了神兽的轮廓,只不过将其渲染为风化的石块质感。 仿佛污染源被抽出之后,矿山回归土壤和石块的样子。 一夜过去,画幅巨大的矿山图终于完成,和天边日出交相辉映。 星港内避难者们则横七竖八地从困顿中惊醒,习惯性激活手环,纷纷惊喜地发现信号开始出现恢复的趋势。 众人瞬间清醒过来,举着手环涌到窗边拍摄录制。 “幕布”上,“苏执象”和“鳌玄”的战斗也进行到尾声。 只见她将鳌玄逼回湖水中之后,摁在神兽头顶,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抽出一团黑色物质,封进培养皿中。 随着控制山石的污染源被抽出,天灾鳌玄瞬间失去行动力,自上而下变为石块,维持着最后的姿势停在原地不动了。 抽走污染源后,“苏执象”又一敲矿山顶端,那石化的外壳居然裂开来,大块大块的山石外壳剥落,掉落在地激起片片水花。 与此同时,幕布悄然隐去,垂到地面被苏执象折叠收起,露出其后替换好的黄金矿山,在朝阳下散发出灿灿金光。 “双簧唱得不错。”星港内,弥殃从观众视角点评道,“我也很难看出问题。” “那就好。”苏执象松了口气。 她望着金矿发了一会呆,然后别扭道,“多谢。” “…但是你别指望我会多给你别的权限。” 她急速地说完,不等答复就掐断了通信。 星港内,向鑫坐在发信室,汇报着天灾情况。 奇怪的磁暴来得太突然,即使是她以执法官的权限借用了发信室,也无能为力。 好在快天亮时,信号逐渐恢复,她将最后一段录像和书面的情况记录汇报了出去,并着重强调苏执象做出的巨大贡献。 执法队每个人都看的很清楚:是苏执象和灾变的矿山缠斗了一天一夜,才终于抽出了矿山中的污染物,让矿山恢复正常的。 “她根本不像坏人。”一个被苏执象救过的组员小声说道。 这样无私奉献的人,为什么当初会被判那么重的刑? 这话其实问的也是向鑫心中疑惑。 但她板起脸,摆出组长的架子:“一码归一码,这两件事有关联吗?别瞎猜!” 组员缩起脖子不说话了。 另一方面,苏执象偷梁换柱成功后,冒头和向鑫打了声招呼,表示补完觉就回来参与重建。这句话又成功让后者对她的怜爱冲上了新高度。 回到旅馆,苏执象朝床上直挺挺栽去。异能的过度消耗让她特别困乏,甚至有些没法集中精力,睡着前只记得掐断弥殃的异能防止梦中被他砍一刀。 …… 不知过了多久,有交谈声入梦而来。 苏执象在薄被中打了个滚。 可交谈声并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你素质好差,这算私闯民宅。” ——好像是弥殃的声音。 “我来见她是天经地义,该走开的是你。” 另一个声音反唇相讥。 弥殃:“是吗?”他好像凑近了些。 苏执象感觉他卷起了自己一撮头发。 弥殃:“不管我和你师傅是啥关系,确确实实陪了她五十年的是我,不是你。” 他笑着,得寸进尺道:“我们现在可亲密了。”?! 苏执象气清醒了,她一把扣住玩着自己头发的那双手,将指节往反方向一掰。 在弥殃刻意的痛呼中,她抬眼看向门口站着的人。 墨绿色长褂,单片眼镜,手里捏着一把扇子,头发是后来染的,发根处依稀可辨出一点浅金色。 苏执象挑起眉,慢慢松开弥殃。语气轻描淡写却不失严厉。 “现在知道找我来了?” “乔木。” 被喊到名字,乔木那双狭长上挑的眸子动了。竟是眼波流转,像秋水化开明月,莫名的情绪拨开,露出不易发觉的惊喜。 “师傅,我找你找的好苦!”他深深一拜,再抬头时,已经是满眼委屈。想看却不敢看地,将脸往弥殃那边撇去。 “方才您没醒来时,那位前辈招待了我。”他嗫嚅道,“我是否该称呼他为…师公?” 第14章 灾后重建,3学分。 师公? 老师的丈夫的那个师公吗? 此话一出,苏执象和弥殃都愣住了。 苏执象是抱着教训学生的姿态开口的,乔木这么哀怨的一问,仿佛她背着小孩找了个老伴似的。 从提问的变成了回答的,话题主动权一下转移到乔木手里,要解释的反而变成了她。 弥殃也没想到乔木会这么问。 他和苏执象的关系与其说是合作伙伴,不如说是“逢场作戏”。 展现出暧昧的态度只是因为好玩。毕竟乔木进屋后脸色变得太快,又酸又苦,五味杂陈。 弥殃不是什么好人,察觉到被人当成假想敌之后,他非常乐意继续气气乔木。 本来是想看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吃瘪的。 谁知道苏执象一醒,乔木就换了张脸,委屈巴巴的,就差把“他欺负我”几个大字写脸上了。 苏执象沉默着往后缩了缩。 弥殃意识到这是把问题抛给自己了:毕竟先前和苏执象约定过,这时候撇清关系也是他应做的。 “没有这回事。我跟你师傅算狱友吧。”他绕开乔木的茶言茶语,解释说。 乔木认真听过,末了轻轻笑了笑:“就说嘛。我看着也不像。” “毕竟师傅不是凑合的人。” 弥殃抬眼,学着乔木的样子饶有兴趣地看过去:“噢?你说说,我哪里凑合了?” 可惜他装的不好。 比起乔木的游刃有余,他眼中的火焰呼之欲出,要不是苏执象掐了他的异能,恐怕现在就能把乔木扬了。 苏执象一阵头疼,挥出一条纸带拉住弥殃手腕。 可惜另一个也不是知道见好就收的主。 乔木变本加厉:“还是别说了吧。师傅说恶语伤人六月寒。我不说是给你面——” “啪”。一块纸飞过去贴住了他的嘴。 第17章 苏执象揉着眉心,用纸带把两人分别控制在房间的对角。 “乔木。”她转向学究打扮的徒弟。 后者赶紧应声,期期艾艾地看过来。 五十年不见,他变了很多。 一身黑金长袍,胸前别着一本魔法书的精致徽章,想来是作为联邦校长的打扮。 看着他满眼惊喜,苏执象一阵恍惚。 不知是不是心境变化,她总觉得这眼神并不纯粹,惊喜之下,是被巧妙隐藏好的骄矜倨傲。 “你再好好看看。”苏执象将弥殃拉近,加重语气。“这个人,你当真不认识?” 若乔木真是天灾救世主,那他必然会认出弥殃这个天灾的本体,亦或是原型。 这是苏执象给乔木的最后一次机会。 可惜,乔木再一次让她失望了。 她黑发碧眼的徒弟扬起笑脸。 那是一种在联邦内部摸爬滚打多年,训练成本能的笑,礼貌中带着讨好。 毫无疑问,乔木还想用俏皮话糊弄过去。 看着他这副长袖善舞的样子,苏执象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这幅样子对外人可以,但不应该拿来对她。 她冷下来的眼神和惯常温和持重的样子差距极大,从春水盈盈到冰冻三尺,不过一息之间。 人精如乔木立即捕捉到这一丝差别。 他瞬间收去笑意,认真地看着。 片刻后,他上前一步。 50星币一晚的旅店本就只有巴掌大,他这一跨,竟是直接跨到了床边。 不等苏执象反应,乔木撩起长袍下摆,没有丝毫犹豫地跪下了:“徒弟实在不记得了,请师傅责罚。” 又是这招。 负荆请罪,甘愿受罚。 苏执象慢慢松开弥殃的衣角。 这位徒弟的花花肠子很多,她是早就知道的。 还是孩子的时候,乔木就会这一套:但逢犯错,只要抢着承认错误领罚,苏执象就会狠不下心责骂他,而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如今,他们地位早已千差万别。 现在的她是刚出狱的联邦普通公民,而乔木是最好的异能学校中最好的校长,还肩负天灾救世主的盛名。 如此悬殊的地位,他还愿意在自己身上花以前那种小心思…… 也不知道是太用心还是太没心没肺。 苏执象沉默着,发现自己不会对付这样的乔木。 好在她想得开:不会,那便不说,不谈,不提。 言多必失,不说最好。 她收回审视的目光。“不认识就不认识吧,也不是啥重要的人。你来的真是时候,我刚好发愁回门的事儿,这下有你带路了。” 乔木嘴上欣然答应。 但身子跪的笔挺,没有半分要起来的意思。 苏执象去拉他,反被抓住手。 乔木两只手握住她,像抓住神明垂下的橄榄枝。 “师傅,你不信我了。” 苏执象心中翻涌。 对自己人,她本就不擅长甩冷脸,乔木更是吃得透她,招招不落空。 可惜这事不行。 这事不一样。 闭上眼睛,苏执象狠下心来。 “你要是真希望我信你,现在就不会说这些。” 而是应该主动解释消失的原因、身份的变化、不可告人的机关。 而不是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地装可怜。 这话釜底抽薪,一下子点出二人最核心的矛盾。 乔木全身僵住,愣在原地。 “师傅,我千错万错,不会拿千里门和您开玩笑。我现在这样也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我实在是有苦衷……” 他深吸一口气,眼眸中转出泪花:“等能说的时候,我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都说给您听。所以,不要不信我……乔木有再多的坏心思,也不会用在师傅身上,更不会用在千里门身上。” 听见他提千里门,苏执象不禁心烦意乱起来,把手慢慢抽离,脾气外套走向门外。 “你先别哭了。再多委屈,不说出来,我也不知道。” 几张纸飞过来架起乔木。 等后者抬起头来时,苏执象已经走出旅馆。 她决定先去看看铁水镇,毕竟是答应过向鑫的。 --- 苏执象休整的时间并不久。 这几个小时内,联邦空投的救灾物资已经抵达,包括但不限于药品帐篷营养液之类。 人手说是划拨了二十来个义工,还在路上。 在向鑫小队不眠的劳作下,星港周围终于清理出一块空地,搭起临时建筑,安置房屋被破坏的居民。 安置问题解决后,小队成员和青壮年异能者们聚集到受灾最严重的小镇西北面。 苏执象到时,他们已经修复好了铁水镇的巨大招牌,正让吊车把它重新树立起来。 建筑类的工程就是如此,异能不对口的情况下,异能者再强也必须依靠机械。 苏执象拿出一张纸折了两下,剪出一排小纸人。 随着异能的注入,小纸人们迅速变大变高,举着双手愉快地跑开,加入重建大军。 可惜纸人只能做一些简单的活儿,比如挑水支帐篷扶柱子一类。 像清理废墟瓦砾之类,还是急需重型机械和对口的异能者。 “是不是缺人?”乔木走上前。 “是。”苏执象说,“你帮忙吗?” 这话问的很生分,像是断定衣装革履的乔木不会搭手。 乔木敏锐地察觉到话中排斥,挑了挑眉。 “嗯,我确实不打算亲自动手。”他顺着苏执象带刺的话说下去,面不改色掏出手环,打开联邦军校的论坛。 “我喊人来干。” 说完,他将手环调成共享观看的模式,没有丝毫避讳。 苏执象都不用靠过去,就能看见全息屏幕中放大的信息。 ——是乔木用他的校长账号在论坛上发了个帖子,并被管理员第一时间标红。 [乔木m]:北部矿区,铁水镇灾后重建项目。需要c~a级异能者100名。3学分。 刚发完,手环就滴滴滴响个不停。 两分钟后,乔木导出一个名册。 “筛好了,回溯类、生长类和力量类优先,一百个人都在b级以上。” 这速度,这效率,还真对得上联邦第一的名头。 苏执象接过名单往下拖拽。 一排排姓名高速滚动,滚到最下方,露出一条不知道多久之前的回帖。 不是苏执象想看,而是内容实在显眼,一瞟就看进去了。 [发帖人]:乔木校长真神仙!我母星冰冻封路,昨天发帖问延迟开学需要哪些手续。乔木校长居然通过了我的id,派私人飞船接我! 下方是乔木的回复。 [乔木m]:是我的老师教得好。我只不过是把这份温暖继续传递下来而已。 第15章 相貌平平? 废墟颤动起来,异能侵入其中。 断壁残垣中竖起一根大梁,房板、泥瓦墙、残破的家具、砖瓦碎片,纷纷悬停半空,再根据断裂垮塌的顺序一一归位。 砖瓦浑然一体、碎木片融入主干、断开的梁板恢复衔接变回原本的样子。 除了室内灰尘很重之外,几乎看不出这间房屋几分钟前还是一摊废墟。 围观的铁水镇居民发出惊叹,眼神中满是艳羡。 参与重建的异能者很多,但从居民角度,他们都希望是回溯系帮助自己重建——因为这样重建率也最高,速度也最快。 b级逆转系学生抹去头上的汗,欣赏完自己的杰作,邀功似地找到乔木:“校长!我做的好不好?” 虽然只是b级,但彻底恢复一栋二层别墅基本上是a级才能做到的事。可见第一军校的学生大多都有着评级以上的实力。 “很厉害。”乔木夸赞道。“保持现在的状态,你下学期应该能定a级了。” 一旁偷看的苏执象收回视线。 起先看到论坛消息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乔木故意的,心里还有所怀疑。 可不多时,第一军校的专机降落,100个领了任务的学生如火如荼投入重建之后,苏执象就意识到:那条来自论坛的好评并不是偶然。 如梁月所说,乔木就是很受欢迎,甚至在学生眼中,真的是“最好的校长”。 弥殃的声音冒出来:“他是真的好校长,你反而不高兴?” “……不知道。”苏执象很迷茫。 她当然希望乔木做个好校长。 但她没想过乔木会成为别的学校的好校长,而且是在千里门衰落的情况下。 这就像身怀宝玉,却投往别家一样。总感觉不是滋味。 远处那个女学生又恢复了一间小别墅,被小镇居民簇拥着一阵欢呼。 这事儿,没乔木还真不行。 弥殃没收集过逆转或是时间相关的异能。不然按照那家伙的逻辑,被抓的第一时间就倒带重来了。 第18章 苏执象收回思绪,继续指挥小纸人扫玻璃。 不停歇地干到入夜时分,铁水镇已经清理出了个大概,基本能看出受灾前的样子。 向鑫被联邦军校学生的实力震撼到了,连带着看乔木都感恩戴德。 “不用谢我,谢我师傅。因为她在,我才找人来的。” 乔木为苏执象倒了杯烈酒,然后拎起杯子和向鑫碰了碰。 他平易近人,任务的待遇又好,包吃住和往返行程,还加学分,难怪学生积极性高。 向鑫小队另外几人都乐意和这位年轻有为的校长搞好关系,举着酒杯围上去就灌。乔木很快被簇拥着成为焦点,留下苏执象一人在外,试探地尝着杯中叫不出名字的酒。 光束照在她的脸上,探测到她不给反应之后又很快挪向别人,比如舞台中心捏着麦的执法队队员。 这个灯光绚烂,纸醉金迷的地方不是什么娱乐场所,而是乔木的私人飞船。 作为联邦军校体系中数一数二的任务,乔木自然拿出了上位者的排场,很快把苏执象从墙角长霉斑的破旅店里接走,还顺带请向鑫小队上来玩一圈。 酒辣喉咙。 苏执象受不了,转而捧着酒杯看别人唱歌。 一只手伸过来抽走她的杯子,在杯口抹上一圈玫瑰盐,并插上一片青柠。 “这样要好点。”弥殃把杯子送回她的手里。 苏执象默默接过。 比起她的拘谨,弥殃似乎对这种穷奢极欲的场合接受度要高得多。递完杯子就往星兽皮的沙发里一钻,也不管这样会把贵的要死的沙发折腾的失去形状。 “你不喝吗?”苏执象问。 她不提倡狂欢,但这毕竟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可以享受的机会。 况且多开一两瓶酒,对现在的乔木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弥殃摇摇头,发顶一根头发翘了翘:“你的好徒弟不让我喝。” 苏执象诧异:“为什么?” 据她所知,乔木可不是小气的人。 “因为某人给我安的人设啊。”弥殃燃烧的眸子转过来,微微眯起,带着点哀怨。 “22岁,高中肄业,误入歧途,异能b级,得你照顾,因而死心塌地赖上你的、狱友。”弥殃语气毫无波澜地念出这一大段设定,完美诠释了哀莫大于心死的状态。 苏执象认真看向他。 先前为了方便混在人群中浑水摸鱼动手脚,弥殃把外形换成了一个短发大男孩。 身高尚可,但容貌平平,给人一种过目就忘的感觉。 这皮套就一直穿到乔木出现。 长得普通,异能波动不强——直接导致后者一上来就评价弥殃“很凑合”。 于是苏执象将错就错,让弥殃维*持当前的身量音容,不许随便消失或化形。 总之,要完完全全装作普通异能者出现在乔木面前。 这是苏执象防范乔木的计划。 ——虽然说不出这能起到多大实际作用。 但苏执象直觉应该隐瞒弥殃的身份,尤其是对位高权重的乔木。 对此,弥殃不置可否,只是对人设的细节颇有微词: “你的好徒弟因此说我心智未成熟,不能碰酒精。就不能把年龄说大点吗?” “噢。”苏执象含住柠檬,就着玫瑰盐抿了一口酒液。 柠檬和盐中和掉大半酒精感,让她感觉不那么烈了。 这种口感很神奇,她新奇地灌了好几口。 冰过的酒滑到胃里,感觉脸颊有点发热。 “其实……我比较喜欢年轻的,所以第一反应就这么说了。下次——下次给你编年纪大点。” “当然,我还是希望不要有下次了,跟你一起骗人,这不太好。” 这说话的语气像是有些醺醺然了,一句话掰开来说,前后带解释。 弥殃瞥一眼她手里只剩个底的水晶酒杯,顺手接过来喝掉杯底的酒。 柠檬片在苏执象嘴里,直接就着盐喝有点咸。 他将酒杯放回吧台,拎着一盘果切回来。苏执象接过去抱着,用叉子一片片戳着吃。 吃着吃着,她突然面色严肃,把弥殃拉近,语气说教地开口:“你不要因为自己的长相自卑。乔木评价你的外表和能力是他不对,以貌取人,我回去会骂他的。” 弥殃:“……我没有自卑。” 事实上,他的容貌从小到大被夸到大,早就听腻了这种夸奖。 夸他的人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小孩和他妈妈一样漂亮。 苏执象盯着他,随后恍然大悟:“噢,对,你现在这张脸是抢来的。你所有的脸和能力都是抢来的。” 说完,她忽而有些触动似的,感慨道:“其实,没有自己的脸也是怪可怜的,但你还是不该抢别人的,实在不行,我给你画一张。” 她就这样絮絮地念着,说了很多不该,这不该,那不该,左不该,右不该。 弥殃耐着性子听了一会,突然起了和醉鬼掰扯的性子:“这可不好说。” 他抬起眼,轻轻地:“说不定我有自己的脸,说不定,你已经见过了。” 苏执象抱着吃完的果盘,眨眨眼睛,像是思考。 最后,她得出结论:“不可能。你又在骗人。我错了,你完全不需要安慰。” 她站起身,端着空盘子去吧台找别的菜品,路过舞池时,不小心踩进去一脚,被乔木扶着离开了。 弥殃留在原处。 其实只要用一点异能就能帮苏执象把酒解了,但他没这么做,因为他知道她不想。 因为清醒的弦绷太久,也会累。 他撩起袖子,手腕处,星火逐渐凝聚,形成一个手环。 这是弥殃异能之一。区别于真正的手环,这个能力更像是一个高保密的通讯频道。被他许可加入的人,就能直接通过异能在频道中沟通。 他动动手指,对方的讯息通过异能传输过来,直达脑海。 1:(3965,225,-789),中央星区。 弥殃看过后,那条消息变灰,显示为已读。 弥殃:……有些异能倒也不用这么智能,真的。 很快,另一人的追问跳出来。 2:? 2:已读不回? 弥殃闭上眼睛,默背下坐标后掐断了通讯。 第16章 社团招新。 在军校学生的帮助下,铁水镇很快重建完成。 向鑫的报告打到联邦,天灾局接收后还给苏执象寄过来一枚见义勇为勋章。 虽然没啥用,不能抵船票,吃饭也不能打折,在铁水镇的消费一毛钱都不会减免,但苏执象还是很高兴,郑重其事地收起来。 临别前,向鑫过来陪了苏执象一晚。送来一盒铁水镇特产矿石,并再三叮嘱有事可以随时喊她帮忙。 “当然,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有来找我的这一天。”向鑫说。 苏执象打开礼物盒,翻开镶嵌在丝绒布里的石头。 十二块雨花石,背后各自刻着一个字母或者数字。连起来就是向鑫的联系方式。 论小心和避嫌,还是吃过一堑的向鑫更在行。她特意没提这个小巧思,敏锐的绕开所有和手环通讯科技相关的细节。 苏执象感谢着收下这份礼物。 她知道,这盒子不仅仅意味着向鑫允诺的帮助。 这是向鑫的表态: 她信她,胜过信联邦。 那天的事情,也许如记录解释的一样只是个误会,也许是针对苏执象的谋害,然后把向鑫扯出来做替罪羊。 二者皆有可能,但向鑫做出了选择。 苏执象明白其中分量。 “我也希望你的承诺落空。”她伸出手,用力和向鑫握了握。 --- 回程的路非常陌生。苏执象本以为会朝西南星域走,因为千里门原本在那片区域,群山环绕,鸟语花香。等到半日过去,她才意识到目的地已然南辕北辙。 飞船开往的是中央星区,联邦第一军校。 见到苏执象脸黑下去,乔木连忙解释:“千里门还在,只是合并了,作为一校的附属‘门派’存在。所以住址也搬到了一起,方便管理。” “门派”这个概念就是从千里门而起的。那些吃不了上军校的苦的富二代少爷们就爱去附属“门派”中挂名,造作个几年就能领毕业证。虽然和正经学生的毕业证有所差别,但说出去也是在大军校脚下锻炼过的,脸上有光。 自从“千里门”起了这个头之后,其他著名军校纷纷效仿。一时间,校园内鱼龙混杂,刻苦考取的学生和愿意花钱的纨绔共处一校,两拨人互相瞧不起,冲突升级也是常有的事。 “门派”概念对兜里有钱却不想学习的人来说是个好事,但对苏执象来说,是不折不扣的坏事。 放着好好的学校不做,去做人附属,没名没分,简直就是自甘堕落。 话说到这份上,乔木知道不解释也得解释了。 第19章 他叹息一声,让飞船的家政机器人端来奶茶给苏执象。 “师傅,先前未跟您说千里门近况,是因为许久未见,不曾叙旧,直接提稍显莽撞。现在铁水镇的灾变平息,重建完成,师傅也不那么疏远我了……” 乔木玩着扇骨,嘴角流露苦笑,“师傅,您先保证不迁怒于我,我才好完完全全跟您交代。” 一张纸旋转着飞到桌上,苏执象提笔写下保证,干脆利落地咬破食指,摁了个字据。 “我保证。” 乔木流露出一丝诧异,随后也咬破自己的手指,摁在苏执象指印旁。 “我也保证,以下所说,句句属实。” 他抬起头,目光似是看着苏执象,又像是越过苏执象看向以前。 “师傅,我就长话短说了吧。” “——您消失后不久,千里门就被毁了,我和小奏拼死才护住藏宝塔。所幸学子学生放假不在山中。但整座山头其他东西,良田沃土,阡陌校舍,片瓦无存。” “为什么?千里门那样穷,知名度也不高,而且还有我布的护山大阵。” 互山阵法很特殊,并不需要持续用异能供给。苏执象非常确定自己异能失控也不会影响到阵法。 “也许早有人盯上千里门了。正挑得您不在的时候。” 乔木小心翼翼道:“至于护山大阵,它就是……突然间消失了。” “它消失后,觊觎宝物的人一哄而上,几乎踏平了千里门。不得已之下,我才另寻出路。在取得一定话语权之后,利用职务之便复活了千里门。” “可惜弟子愚钝不才,只能出此下策,以这种……令师门蒙羞的方式。”乔木自嘲地笑笑,“联邦的校长,听起来气派,其实也不过是大人物们的坐下鹰犬而已。” 说完这句,他缓了片刻,看向苏执象,肃然道:“不过师傅不必担心,只要乔木在联邦军校还有一席之地,千里门就有一日无恙。门楣衰落,师傅若是不满,只冲我来就是,千万不要再怪小奏了。” 当初,苏执象收了两个徒弟,一男一女。 一个是捡来的乔木,另一个就是小奏,奏聆音。 苏执象沉默片刻,伸出手摁在他肩头。 “千里门一事归根到底是我不好,让你们受苦了。我不会怪你,也不会怪小奏,你们都是我的骄傲。” 乔木闭着眼听完,轻轻偏过头,将脸贴上苏执象的手背。 “笃笃笃”。 敲门声。 “笃笃笃”。 第三遍敲过没得到回应后,弥殃直接开口喊了:“校长,我看见窗外有水啊,远看像海浪一样,这是正常的吗?” 声音穿过门来,乔木气笑了:“这里是飞船,怎么会看见海?高中肄业,下次想理由也——” 话语在他视线落到窗外时戛然而止。 他仓皇地站起身,解开苏执象的手:“我去调整航道。” 苏执象走到舷窗前。 通往中央星区的路上,目之所及并不是瀛寰星宇,而是白浪滔天。 于弥殃所说,航道前方是海。 浊浪排空,海浪翻涌在天地间,因为失重在浩渺中维持着可怖的平衡,平衡中又带着不可控的巨大能量。 很快,飞船的动力受到调整,优雅地调转航向,朝着避开海浪的航道驶去。 改道后,一路顺风。 但也因为绕路的缘故,回到联邦军校的时候比预计的要晚些。进入中央星圈境内时,天边已经压下暮色。 俗话说近乡情怯,苏执象也是如此,随着导航上剩余距离一点点缩短,她也逐渐坐立难安起来。 直到窗外建筑群呈现出统一的黄铜色调,古朴的钟楼和堂皇的教学大厦构成了绵延的奇特景观。不同类型的建筑被巧妙的规划构建,浑然一体地簇拥着最中间的高塔。 这气派和规模,基本上等同于把“联邦第一军校”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乔木的飞船穿过智脑扫描,驶向教师公寓群。一栋材质奇特的半透明别墅感应到飞船靠近,自动从屋顶伸出一块降落平台。 “今天晚上就暂住我这吧,明天我去办手续划一栋教师公寓给您。”乔木跳下飞船,朝苏执象伸出手。 后者站在楼顶,好奇地看着周遭风景。 “千里门在哪?我看时间也不晚,想先去看看。” “不在这一块。这两天日子比较特殊,是社团招新的时候。”乔木答完,停顿片刻。 “不过要去也行,我跟着就好。” 随着他话音刚落,古朴的钟塔秒针归位,浑厚的钟鸣扩散着遍布校园。 中央星区时间:十八点整。 联邦第一军校为期48小时的社团招新活动开始。期间,学校内的学生可以随便使用异能。 按理说,钟鸣应该根据时间节点响六声,可是不等第一声钟鸣响彻,激烈的交火声就覆盖整个校园。 正中的高塔上燃起火光,一只巨大的西方龙大展双翼飞至塔中段,巨爪嵌入建筑物,一步步爬上高塔顶端,居高临下,引颈长鸣。 看着喷出火焰的巨**,乔木解说道:“那是去年排名第二的龙焰社,是幻想类御兽师和卡牌师的聚集地,偏好神话风格的战斗。他们的社长今年即将毕业,应该是想最后拼一波,拿下第一。” 空中,巨龙喷出的火焰一笔一划挥就,写成“欢迎加入龙焰社”几个大字。 然而就在即将写完的时候,那行字突然扭曲重组,变为“龙焰社垃圾,请加入学生联合会”。 乔木笑着解说道:“这就是他们一直蝉联的第二的原因。学生联合会来者不拒,包容度很高,一直压着龙焰社一头。最重要的是,学联的社长是结界系异能,专克龙焰社。” 看着字体不受控制,红龙愤怒地吐息着,锁定地上的敌人喷出怒火。 可随着一股力量波动,它的火焰,乃至巨龙本身都开始泡沫化,像被擦除一样,一点点从高塔上消失。 “结界:‘白日梦’。很有意思的能力。我当时为了让这位小同学进校,可是特意批了特别奖学金拉拢她的。这两个社团是学校中断层第一第二,其他社团就小了,只能抢抢他们挑剩下的人。” 话说到这份上,苏执象心中一动:“所有学生都要参加社团活动?” 乔木:“理论上是的。我秉持战斗中才能拔节生长的理念,温室里培养不出战士。” “那千里门也要参加?”苏执象加重语气。 既然是无差别大混战,千里门假如真的都是酒囊饭袋,那岂不是要被捶成纸片? 乔木:“……是的。但是我们医疗老师会一直开着结界,还有小队全天待命。打得再厉害也不会死人。” 怕苏执象不高兴,他忐忑地补充道:“而且小奏这两天会一直呆在千里门,尽可能保护……学生的尊严。” 弥殃:“拐弯抹角的,你直接说他们被揍得很惨得了。” “哎。”苏执象揉揉太阳穴。 落后就要挨打她是知道的。尤其在实力为尊,异能至上的星际世界更是如此。眼下战斗还关乎社团的名声和利益,本部没有对千里门高抬贵手的理由。 千里门这副样子肯定不会去争什么社团排名了,但外面那么乱,作为创始人,她自然放不下心。 她唤出纸龙,等弥殃和乔木站稳后,朝教师公寓外飞去。 只是行至教师区和学校的边界,刚走出保护罩,天边就当头砸下来一个巨大铁块。 纸龙用尾巴接住那块大铁疙瘩,轻轻放到地上 远处,三个穿着作战服的学生靠近,从飞行摩托上跳下来。 察觉到追兵靠近,铁球也滚动一圈,伸出八条钢铁蜘蛛腿,在地面上灵活地移动起来。 它的步伐虽然矫健,但来堵它的学生显然更懂它的痛点,几下就把这个铁蜘蛛锤趴在地。 补完刀后,几个人认出了龙背上看戏的乔木,充满尊敬地和乔木问好。 冒烟的铁蜘蛛仰面躺在地上,地原地蹬腿,挣扎无效后,舱门打开,里面滚出一个头发凌乱的大金毛,嘴巴飙着脏话和骑摩托的对骂起来。 苏执象注意到那个金毛学生背后有一块草鞋院徽。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那是千里门的标志。 “倒数第一就是倒数第一!我们风驰社也是你能碰瓷的?”机车学生出了口恶气,狠狠往铁蜘蛛身上补了几枪。 “你有病吧,谁碰瓷你了?” 大金毛站直身子,一米九的大高个在骂战中以一敌三:“我倒数第一有进取心想进步,不打倒数第二打谁?你们万年老二没变的,怪我针对你们?菜就多练**。” 此话一出,龙背上三个人都为之一震。 尤其是苏执象。 本来她已经做好了千里门中都是咸鱼的准备,结果一出门就遇到个这么有进取心的,简直感动坏了。 第20章 如果这个学生嘴巴不那么脏就更好了。 她跳下纸龙,走近金毛大高个:“我是千里门的老师,他们欺负你?” 后者瞟他一眼,不以为然:“噢,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麻辣教师拯救吊车尾学生是吧?劝你死了这条心,我完全没有异能,你教不了我,所以别来管我的事了。真有热情坚持到三个月不辞职再说。” “?”苏执象回头看乔木。 后者摊摊手:“门派里刺头多,不好带,离职率很高。” 苏执象回过头去,思索着该怎么面对这位被欺负的学生。 小奏是人狠话不多的类型,实力没得说,但不太关注学生的心理状态。 而会和学生打成一片的乔木已经身在曹营,心在哪里尚且看不明白,但顾不上千里门太多是肯定的了。 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实在是意料之中。 苏执象打了腹稿,刚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弥殃居然主动接过话头。 大概是眼下鸡飞狗跳的情形实在有趣,他似是起了玩心,添油加醋起来:“别这么说啊兄弟,这老师很厉害的,刚刚进修回来,你们乔木校长就是她带出来的,权威中的权威啦。” ……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眼睛立刻瞪得像灯泡。 乔木脑门上险些爆出青筋。 虽不爽,但总不能当着苏执象的面否认师徒情谊,只能吃这一瘪,含笑认下。 于是四个灯泡眼瞪得更亮了,聚光灯一样盯着苏执象,简直要把眼珠子给挤出来。 震撼的学生四人中,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大金毛。 有了乔木盖章,此人立刻挺直腰杆,从不胜其烦变成了趾高气扬:“看见没?!乔木校长的老师,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苏执象赶忙阻挡他的口无遮拦:“你不要这样。骄纵是大忌。” 金毛朝着三人组:“听见没?骄纵——是他妈的——大忌!” 苏执象:“有教无类,不分贵贱贤愚,所有人都能受到教育。” 金毛:“听见没?有教——他妈的——无类!” 苏执象:“我主张因材施教。即使没有异能,也不代表你无法成为人才,我会教给你适合你的东西。” 金毛:“听见没?因材——他妈的——施教!” 苏执象闭上眼睛,慢慢呼出一口气,在内心传音。 “……弥殃,去给他两巴掌。” 第17章 那只手为她套上了一个藤草缠绕的戒指。 纸龙继续前进。 苏执象坐在前头,头发被微风带起。 那个大个子学生说话方式她不喜欢,火急火燎的,带着她也有几分急躁。 好在眼下回到千里门,一看见熟悉的田亩水榭,她的心情很快畅爽起来。 先前乔木介绍时,她还疑虑是否只是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千里门作为附属还是处于水深火热。 等到绕过一座座建筑,来到这处谷地,这种疑虑就随着眼前景色烟消云散了。 虽然搬了地方,但千里门修建的很漂亮、或者说,不仅仅是漂亮。 ——一花一木,一步一景,都尽如当年,没有半分改变。 苏执象知道,在钢铁森林般的中央星区找出一块原生态的土地是多么艰难。 但乔木就是做到了。 千里门在第一军校中,简直就像是一处世外桃源。 碧波良田,洞天福地。 “你有心了。” 田间麦浪随风倾倒,刮起自然的风。苏执象慢慢放松下来,对乔木露出微笑。 因为谷内陈设一切如初,不需要介绍,苏执象就找到了奏聆音的房子。 那是一处简约古朴的别院,白墙红瓦,月洞门外栽着细密的竹子。 苏执象收了纸龙,让另外两人等在外面,自己走进去。 院子从外看不过巴掌大一块地,但施加空间异能后,内部叠了不少小隔间。走进去之后,视野豁然开朗,一间间小单间秩序井然,每间屋内都收容一把乐器。 从古到今,金、石、土、革、丝、木、匏、竹,无一不全,无一不有。 苏执象一一走过,就像是走过奏聆音数十年的苦练,从她小一直走到她长大。 倒数第二间屋子里是一架古琴,楠木外镶着金边。 琴后面是一个门洞,珠帘垂着,挡住其中情景。 苏执象在琴室里踱步一圈,即将踏进屋内时又犹豫了。 和乔木不同,奏聆音是沉默寡言不会要糖吃的类型。受了伤能忍到晕倒,也不会主动喊一个疼字。 苏执象也许不喜欢乔木小心思多,但论起沟通的难易程度,显然乔木那头要容易多了。 奏聆音这…… 苏执象不敢打包票,自己不告而别五十年,小奏会给她笑脸还是拳头。 犹豫了几个来回,她终于快刀斩乱麻,一把掀起珠帘。 串珠碰撞,发出好听的声音。 圆洞门内跪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的高挑女子转过头来,一头乌发水泻般倾倒过来。 同为长发,奏聆音蓄的尤其长,站起时,头发能垂到脚踝。 那夺目的三千青丝之下,一双眼睛却很疏离。如果说乔木是看狗也深情,那奏聆音就是把他那部分多余的深情平衡了回来。 见到苏执象,奏聆音拢了拢头发,点头道:“师傅,久别。” 她没有穿学校的教师袍或是其他便装,反而穿着一袭盘扣唐装,花瓣形状的袖子遮住双手。 从前她不爱穿这种碍手碍脚的长袖长裙,总是怎么简单怎么来的。 苏执象摸不透她不咸不淡的态度,找了个位置坐下:“你新衣服很好看。女孩子不好太素。” 奏聆音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我这样穿,已经穿了快五十年了。您发现的好像些晚。” 苏执象语塞。 坐牢失联这事儿,对自己徒弟还是有点难以启齿。 好在奏聆音不再堵她,抱怨完就站起来为苏执象倒了杯茶。 她生得高,俯身接近时,浓密的长发更是毯子一样盖下来,把苏执象笼罩其中。 “乔木都跟我说了。他自知对不起您和门派,所以拜托我,希望我跟您解释。” 奏聆音轻轻环住苏执象,淡淡的声音落下来。 “但我不想帮他解释。” “他喜欢联邦军校的待遇高,这才离开千里门跑过去的,他八成是自愿的,甘之如饴。” 苏执象心一沉。 提起乔木的“叛变”,奏聆音显然也是愤愤不平。 “他嘛,跟个泥鳅一样滑头。能听坏话,会说好话,适合混联邦人的圈子。努力着努力着就爬到了校长的位置。得了话语权之后,花了不少钱把千里门一比一复刻了。” 讲到此处,奏聆音话锋一转,哼道:“这事儿也只有滑头做得来。换我,还真做不到。” 苏执象点点头,顺便解释了自己先前的去处和入狱原因。 异能失控,丢失卡牌之后,她第一时间就被捉拿归案,都没来得及跟小奏和乔木通气。 奏聆音听完点评道:“倒是和乔木说的差不多。” 因为情况复杂,联邦对苏执象的处理和监禁秘而不宣。乔木坐稳大校长的位置之后倒是听闻了一些消息。 但联邦顾虑他和苏执象的关系,不敢让他和苏执象见面,怕师徒俩擦出什么颠覆监狱的火花来。 于是一拖就拖到刑满释放的时候,乔木知道情况第一时间就赶到铁水镇,正好遇上苏执象在救灾。 苏执象看着奏聆音一板一眼地解释着,忍不住乐了。 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着不帮,实际上句句都是替乔木解释。 “我知道了。”她拍拍个头长得比自己还高的徒弟。 “你们俩已经做得很好了。反正千里门也保存了下来,我也会回来一起建设。乔木也不容易,只能通过这种方式重建千里门。眼下虽然情况不好,但既然触底,我们做什么都是往上,不必有负担。” “况且,门内也不是没有好苗子。刚刚来的路上就碰到一个,很不错,有创造力。” 这样鲜明的特点,奏聆音一听就知道是谁,怏怏地抬起头。 “那个傻大个是吧。他……哎,他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们后面再说。” 千里门现在情况很糟糕,基本上没啥可造之材。 奏聆音掐尖要强的性格在现实的捶打下早就不复存在了。 她坚守在此,纯粹只是因为对苏执象的执念而已。眼下师傅问起,也只能稍微回答回答,怕现实太过尖锐伤了苏执象的心。 苏执象翻了翻名册。 这一批千里门学生共51人,50人在e~c级之间,且c级只有一个。 因为c级同时也是进本部的最低标准,所以有c级的一般都会冲一冲本部,实在不想考试,不爱学习的才会报名千里门混个证书。 奏聆音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反应。 第21章 好在,苏执象对千里门生源本来就不报希望,早有心理准备。 “没关系,既然已经低谷,那怎么走都是往上。” 她放开名册,捧着茶靠在软垫上,和奏聆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后者跪坐在她身旁,瘦削的肩膀直挺挺的。 “最近还有练琴吗?”苏执象眯起眼睛,随口问道。 “…练。”奏聆音说。 “只练古琴,还是什么都练?” “…看心情。师傅放心,我不曾退步。” “那好啊,我看外面就有琴,弹一首去?我也很怀念你弹琴的样子。” 奏聆音站起来,青松一般笔直。 就是没挪步。 苏执象静静地看着她:“是不方便弹吗?” 奏聆音低头,咬着唇,一言不发。双手隐在衣袖中,只能看出那花朵般的袖子微微颤动。 苏执象倾身去捉她的手,却被她反应激烈地躲开。 “有事情不要压着,要跟我说。”苏执象耐心道:“就跟小时候教你那样,身体不舒服要主动说,不要等我来发现。” “我还是s级。没受影响。”奏聆音站在几步开外,固执地说。 瞬息之间,一根纸带弹出,缠绕住她左手的衣袖。 苏执象略一使劲,将奏聆音拉到身边,撩开她的衣袖。只瞟了一眼袖子下的伤口,就立刻替她盖上。 “‘还是s级’。” 拉着徒弟的袖子,苏执象狠狠咬着字:“我是不是该夸你天赋异禀,少了一只手也稳坐s级?” 奏聆音无声地挣扎了一会,然后认命道:“怎么发现的?我乐器的摆放没有调换过。总不能只是因为衣袖吧?” 苏执象又气又心疼,眉宇间无意识拧紧。 “口琴。”她指了指奏聆音屋内的镜台。 “你不喜欢西洋乐器,可现在,口琴却放在最触手可及的地方。” --- 是夜,乔木给公寓上了隔音,学生们再闹腾也闹不到教师区来。 苏执象挑了一楼的次卧住下,并把账户信息给了乔木,准备注册为讲师。 s级并且有教学经验其实是可以直接做本部的副教授的,但是苏执象没有卡牌师的资格证,缺乏一些必要的门槛条件,只能先做讲师。 级别问题苏执象也不是很在意,只是强调自己要留在千里门,即便本部待遇更好。 乔木离开不多时,客房的窗户后传来动静。三叩之后,苏执象拉开窗帘,对上站在窗户外的弥殃。 这就是她特意选择一楼的原因:方便他爬窗户。 “其实我可以来得更体面些。”弥殃说。 苏执象不答,把窗户向外推开让弥殃进来。 后者手攀窗缘,翻窗而入,跳进房间后,嘴角还上扬着:“像在偷——” 察觉到苏执象并无笑意之后,他便掐了话头,自己找凳子坐下,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却很久没等到苏执象开口。 其实从奏聆音那回来,苏执象的低落就初见端倪。 弥殃知道她肯定遇到了些问题,而且是一个人有些难以承受的问题,不开口是还憋着想自我消化呢。 书桌上一张纸上,是苏执象捋思路时记下的笔记,列出几条疑点: 1.卡牌脱离控制后,被不明力量污染,污染来自何处尚不明确。 2.千里门遭遇袭击,被迫重建。 3.乔木背景神秘,小奏断手。 4.在矿山曾遭遇暗杀,原因和幕后黑手未知。 这些疑问,苏执象也没避着弥殃,反正纸上蹊跷的地方二人都一起经历了,弥殃全都知道。 这些异常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着。 偏偏又不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想要调查或者反击也无从下手。 按理说天灾化身的弥殃被镇压之后,星际应该不会出现新的天灾才对,但在铁水镇亲眼所见表明:天灾并没有结束。 至少,不是苏执象理解的彻底结束。 本来,苏执象设想的是手中事情各有优先级,她可以见一见乔木和小奏,把千里门这边稳住之后再去收集卡牌。 谁曾想出狱之后直接一团乱麻,奏聆音断手一事对她造成了很大震撼,一时迷茫起来。 晾了一会弥殃,苏执象终于安顿好情绪。 “刚才我去见了小奏,她断了一只手,是先前千里门遇袭时候断的。好在断肢还在,日后有了办法,我第一时间为她接上。” 毫无铺垫的,她转向弥殃:“我需要你加入千里门。学费我来想办法。” 说完,生硬地补充道:“谢谢。”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 弥殃轻轻挑眉。 他早就在联邦历史青史留名,过了需要学历来证明自己实力的阶段,所以本部也好,千里门也好,在哪里对他而言都无所谓。 他愉快地答应下来:“不过,事先声明:不能保证能拿第一。” 虽然能力千变万化,但可用的异能总量只有b级,消耗完了就没了。 来时可是亲眼看见两大顶尖s级异能对轰的,他不保证戴着枷锁的情况下还能稳赢。 苏执象点头:“不用第一。你尽力就好。” 本质上是为千里门找回一点场子,给本部人一点小小的震撼。 苏执象自己和奏聆音都是稳扎稳打的性格,十年磨一剑,从不骄傲自满,也从不妄想走捷径。 但千里门毕竟被看不起太久了,加之眼前刚好有现成的活动,苏执象不介意耍点小花招,一鸣惊人一下。 自己可以籍籍无名,但门派和孩子不能被人看不起,这是苏执象的底线。 她为数不多的好胜心和虚荣心都在于此了。 弥殃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那我走喽。你也别太难过,不是你的错。”他不深不浅地说。 已经烦恼到这家伙都看不下去的程度了吗? 苏执象有些懊恼。 好不容易回来,乔木和小奏都开开心心的。可她先凶了乔木,又责备了小奏,见完两个人就躲在屋子里郁郁不乐。 好像,确实太扫人兴致了。 “可是……这都是从我入狱之后开始的。你可以说不是我的错,也可以说都是我的错。” 苏执象一字一顿,压抑着颓然。 诚然,卡牌飞走,失去联络,是一个重大意外,她也因为意外承担了联邦判决的法律责任。 千里门遇袭时,她也不知情,且身在狱中。 可事实不会因为不知情就手下留情。 她出狱以来,只看到围绕自己的是一地鸡毛。 弥殃收回了要走的步子:“你的学生和卡牌都不怪你,你为什么要怪自己?” “既然失去了和卡牌的联络,暂时不知道它们在什么地方,那就先捯饬门派呗*。着急也没用。” 何况当初苏执象收复鳌玄也没花多久,如果有相关线索,再出发也不迟。 乔木的飞船曲率加速只要五秒,三步一推进,全星际就没有半天到不了的地方。 “有卡牌的消息第一时间赶去处理就行。也花不了多久,善后是麻烦了些,可你徒弟能摇人啊。” 一只魔爪撕裂空间,拍拍苏执象:“责任感体现在行动就好。放心里,会把自己拖垮的。” 苏执象低头缓了缓。 在奏聆音面前,她说的很豁达。 “既然触底,怎么都是往上。” 真到了自己身上,发现要做起来还是挺难的。 她忧郁了一会,揉揉脸,朝弥殃点点头:“多谢。” 这句话不再硬邦邦的了。 “谢不谢的无所谓,给点实在的好处才是真的。”弥殃笑道。 他切成心声,循循善诱:“比如给个a。” 这个蹬鼻子上脸的请求被苏执象立刻否决了。 b级到a级跨度很大,能叠加使用的异能也多了很多。 战斗不是比异能等级的大小,她可不敢给弥殃那么大权限,尤其还是在校园内。 “明天记得早点来找我,我带你去上锁。” 弥殃即将作为一个b级学生参与社团赛和学校的所有日常活动。有必要立刻给他上个保险。 若是他在校园里突然发疯……这后果,苏执象不敢赌。 吩咐完,她指了指窗户,示意弥殃从那里出去。 为了和苏执象多呆一会,奏聆音给千里门学生公寓上了防护罩,随后也跟过来住进了乔木房子里,主打一个不能让他独占师傅回门的第一晚。 走门口会经过客厅厨房餐厅,一栋楼里这么多人,苏执象不想被看见。 都从窗户里进来了,那再从窗户里出去也不算是受委屈吧? 瓜田李下,她不想再被误会。 谁知被二连约束的弥殃突然不买账了。 帮千里门代打、只有b级、还要去上个什么劳什子的锁。 谁家卡牌是这待遇?简直就是黑奴啊。 第22章 “我不。”弥殃执拗道。“我已经从没有名分,变成不能走门只能爬窗了吗?” 他说:“我就要从门出去。” 两害相争取其轻,反正锁是一定要上的。 苏执象摊摊手,把门让给他。 弥殃长腿一跨,拉开门,正对上门外站的笔直的一男一女。 乔木和奏聆音面无表情地看进门内,气氛降到冰点。 奏聆音:“名分?” 乔木:“爬窗?” 奏聆音:“他还说要好处。” 乔木:“师傅…不会真给了吧?” 因为后面的交谈被切成心声,二人并没有听见。反而以为谈话声停止是在进行“给好处”的交易。 一双徒弟一起抬头,幽怨地看着苏执象。 苏执象举双手否认:“没有。你们不要乱想。” 但架不住设定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了。 设定上,弥殃是被她救过,死心塌地的小跟班。类似于“姐姐和痴迷姐姐的狗”。发生点什么才是人之常情。 乔木酸溜溜,奏聆音生闷气。 当天晚上,奏聆音就穿着睡衣睡到了苏执象床上,理由是防止某个“平平无奇”的b级爬窗之后又爬点别的东西。 被小奏搂着入睡时,苏执象默默看着天花板,突然意识到徒弟们对弥殃的意见确实很大。 不应该啊。 苏执象感到非常困惑。 她和弥殃也没做啥呀? --- 通过乔木的校长通道,苏执象的讲师身份和弥殃的校服手环很快办下来。 苏执象取到时,手环屏幕还没锁,闪着弥殃的学号和名字。 许微。 这是弥殃给自己取的假名。 奇怪的名字,谐音是“虚伪”。很符合其人本性。 苏执象记下,将手环交给弥殃。 后者已经换上了千里门的校服,墨绿色西装,黑色西裤,领带打的很好,长度和形状都恰到好处。 苏执象拿出纸龙,示意弥殃上来后朝藏宝阁飞去。 阁内有她师傅留下的锁,可以牵制住被锁的人,相当于下了戒律。 被锁缠绕的人,保证过的事情,做不了就是做不了。 很快,古朴的塔楼出现在视线中。 只是包裹着整个塔楼的,还有一层凶悍的异能波动。 普通的守护结界不会有这么重的煞气,是用了秘术才会如此。俗话说黑化强三倍,染上煞气之后,结界的攻击性也会成倍增长。 这是奏聆音当初守塔阁的时候布下的,以断手为代价,落成了这个染了血气的结界。 苏执象慢慢走近,看见塔阁门口摆着一架古筝,正是奏聆音常用的。 随着她左脚刚踏进那层波动,古筝清脆地响了。 与那乐声一起扑面而来的,还有几道透明无色、隐藏在风声中的弧光! 苏执象侧身躲过,乐声的刀刃贴着她刮过,砍在身后柏木上。 三声乐,砍倒了一棵树。 破阵曲,以乐为刃。 苏执象躲过乐声,一步步向前。 她越接近,乐声就越密集,像织网一样,一张张扑面而来。 苏执象挥手,将一张巨大纸片挡在身前,顶着乐声步步逼近。 弦歌不断,一曲终了。 她站在古筝前,揭开身前残破的纸片,看着琴上趴着的一只断手。 是的。 刚刚的一曲都是这只手独立演奏出来的。 这只手手指修长白皙,指甲盖饱满莹润。 毫无疑问……是奏聆音的手。 走近之后,这只手似乎也认出了苏执象,意识到打错人后,懊恼无助地在琴面上拍了拍。 随后又五根指头支撑着手掌在琴上爬来爬去,好像很不想被苏执象看见这幅样子。 苏执象握了握断手,心中苦涩。 当年,藏宝阁被夺宝者洗劫的时候,小奏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守在这里的? 她又是怀着怎么样的情绪断下这只手,最后彻底守住藏宝塔的? 察觉到她的悲恸,断手安抚地拍拍她,随后,苏执象感到手上传来粗粝的触感。 低头一看,竟是那只断手摸出一个草编的戒指,摸索着为自己戴上了。 第18章 师傅,他欺负我。 这枚草编戒指不知道编了多久,坚韧的藤蔓都发黄干枯了,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干裂、断掉。 断肢的行为也映射的奏聆音的潜意识。 它就是这样拿着戒指,一天天、一年年地在这等待吗? 苏执象只觉得眼角一酸,咬着唇憋下去。 “我要进去找东西。”她对断手说。 断手大度地挥了挥,表示准了。 随着它的允诺,藏宝阁的雕花门应声而开。露出阁楼内部。 不同于军校本部高塔的富丽堂皇,这栋木质古塔内部比外部还要寒酸,盘旋的楼梯有些干裂,看起来摇摇欲坠。 好在对于异能者来说,这些楼梯也不是用来爬的。 纸龙一个腾飞,将二人带到最顶层,然后从窗户飞出去盘在木塔顶端。 苏执象落地后凭着记忆转了两圈,沿着柜子挨个摸索过去。 不怪她记不清,而是藏宝阁的墙壁根本就是接连成片的小抽屉形成的,外表看来都一样。 弥殃看着这中药铺子一般的布局,有些感慨:“你们门派祖上也太阔气了。” 这么多抽屉,这么多藏品,可想而知千里门曾经是多么底蕴深厚的地方。现在变成一个养懒汉的空壳,真是令人唏嘘。 “其实也不都是天材地宝。” 苏执象勾起手指,一排抽屉整齐地弹开,露出里面各不相同的纸袋包装盒贴画和漂亮的饮料瓶盖,还有无数联名款的小玩具。 “师傅有点收集癖,所以东西看起来多。” 苏执象说完,那些抽屉又在异能的作用下自动收回去。 她飞快地找了一圈,最后锁定一格,将手伸进去。 那格看似很浅的抽屉跟深不见底一样,她将整条手臂伸进去才抓到沉在底里的东西。 再抽出来时,整条手臂上已经盘绕着一条长长的精铁锁链,闪着银白色的光泽。 看着那条约莫有三五米长、抖动起来哗哗作响的锁链,弥殃感觉有点魔幻。 千里门这一窝怪胎,尤其是苏执象师傅,留给她的是啥怪东西?这玩意要真用上了,封建程度连联邦监狱都自愧不如。 苏执象捋顺了链子,朝弥殃招招手:“来啊。” 后者委婉道:“这是否有些违反人权?” “你不是人。应该不存在这个问题。”苏执象将铁链反手一抛。 都是有分量的条状物,用起来跟纸差不多。铁链在她的操控下轻易缠绕住弥殃的手腕。 “你不会想反悔吧?”察觉到铁链对面传来的对抗力,苏执象眯起眼睛。 “确实很想。” 弥殃加重了对抗的力道。 “说起来,现在好像是你需要我多一点吧?” 燃烧的瞳孔压了压,弥殃素来调笑的语气流转着变为威胁:“要不咱们现在就毁约。看看没了我,谁帮千里门去赢社团赛?” 苏执象语气一滞,随后眼神暗下去:“早知道不跟你多说了。” 天灾就是天灾,不会拥有人的情感。任何信息都会成为弥殃捅向自己的刀子,昙花一现的合作再完美,也都是假的。 “没办法,事因时变,我总得讨价还价一下。” 弥殃语气软了软:“你跟我倾诉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层的。” …… 一秒、两秒……苏执象的力气逐渐松懈。 “那是因为我只有你可以说。”她黯然道,彻底放开铁链。 弥殃反倒愣住,没想到她会放弃的这样轻易。 银白色的长链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苏执象抬起头,看着弥殃,目光平静:“师傅,他欺负我。” 弥殃下意识以为她在跟别的什么人或东西说话,但心脏处的巨大刺痛让他无暇顾及别的。 被疼痛分神的那一刹那,缠在他手腕的铁链动了。 银白色的细长链子突然生出巨大的力量,像攻击的蛇类一样抬起头,瞬间贯穿了他的手掌! 但本应该穿出掌心的部分并没有穿透到体外,而是像输液一样扎进弥殃全身的经脉之中,和他的三魂七魄缠绕盘结,随后融为一体。 苏执象走近了些,冷眼看着捂住痛处,跌倒在地的弥殃。 这是师傅打造的誓言锁,长三米,能让被锁的人遵守三条戒律。 她伸出脚,踩住弥殃抽动的肩膀。 铁链落在外面的部分疯狂摆尾,水蛇一般扭动着往伤口中钻去。 第一个闪光的节点钻入,苏执象随即开口:“第一,要帮我。” 弥殃躺在地上,额前碎发因为疼痛汗湿。 钻入身体的铁链是那样冷,像是无处不在一般蛰伏在血管之中,并贪婪地往深处探索、扎根。 第23章 第二个节点也很快没入。 这意味着三米长的铁链已经锁住了两米。 脚下弥殃挣扎得更厉害了。 苏执象干脆蹲下,两条腿压制住他,拽开他扯住锁链的手: “第二,不许杀人。” 铁链一寸寸钻入体内,弥殃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异能乃至灵魂都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侵入、束缚,像包粽子一样挤成一团,无法恣意舒展。 那是一种类似于裁决的力量。高高在上,无孔不入。不可见、不可闻、不可违抗。 他逐渐放弃抵抗,躺在藏宝阁的木质地板上,认命似的笑起来。 最后一个节点没入。 苏执象:“第三,要爱护这个世界。” 至此,银白色铁链全部消失,和被束缚者的命运完全交融。 苏执象拽过弥殃的手。 原本被铁链贯穿的位置完好如初,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看吧,没什么的。我师傅的手艺,没的说。” 她把弥殃的手丢回去,冷漠地站起来。“不好意思啊,如果你配合点,不说多余的话,也不至于搞成这样了。” 弥殃没动,举起手看了看,然后撩起额前碎发,手指曲着撑在额头处。 “刚刚那招怎么弄的?就喊师傅说我欺负了你那个。” 苏执象有些无语:“我不会告诉你的。” 说两句心里话都能被他反过来要挟,这种压箱底的本事就跟不能说了。 “倒也是。” 弥殃用校服袖子擦掉额角的冷汗,慢慢坐起身。 “怕了你师傅了,我帮,我帮就是了。” 他背靠着藏宝阁一角,胸廓明显的起伏着,半是抱怨:“给你这么一折腾,我怕是拿前三名都够呛。” 他现在的嘴脸和几分钟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苏执象有点忍俊不禁。 ——认命和识时务,是弥殃为数不多的优点。 察觉到没有反抗之力的时候,他就会迅速回到轨道。 不闹脾气,也不做无谓的挣扎。而是像什么矛盾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做干架之前该做的事情。 有种工作归工作,发疯归发疯的感觉。 比如现在,他就迅速丢掉被铁索束缚的不悦,进入社团赛的状态。 昨天,二人都了解过社团赛的规则。 衡量排名的综合指标有三个: 1.占领学校建筑。结算时,旗帜插在建筑指定地点的社团得分,不同建筑分值不同,从低到高50分-1000分不等,是最能拉开得分的指标; 2.截止时社团还保有战斗力的人数; 3.社团内平均异能等级。 三个数各有权重,最后用公式算下来得分最高的取胜。 总的来说还是建筑分最值钱。 社团赛按理说是不分本部和千里门的,但因为水平和学风问题,本部创办的社团,强也好,弱也罢,基本上都会找借口拒绝掉千里门学生的加入,久而久之,两边互相不搭理就成了心照不宣的事情。 所以现在的千里门想翻身,不可能靠人数和异能等级,就只能寄希望于第一个建筑分了。 这就需要弥殃在建筑点一个人挑战一个甚至多个社团。 苏执象:“也不用名次。中等就行。” 说完,她看着弥殃递过来的手,不解其意。 弥殃:“我不是你的卡牌吗?” 苏执象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要力量。 必要的时候,卡牌师可以吸取卡牌的能量,也可以反过来将自己的异能给到卡牌。 之前在铁水镇净化鳌玄的时候用到过第一种,现在弥殃这是想要第二种。 她撇撇嘴,有些不情愿地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弥殃接过她的手,把她的手包裹住,十指相扣。 苏执象送过去一部分异能,小心地维持在距离a级还差一点的程度。 “稍微打一打就好了,不要太显眼。”苏执象说。 “好的老师。”弥殃笑了笑。 他慢慢松开苏执象的手,站起身拍打掉校服外套上的褶皱:“需要我带一下学长吗?” 学长就是昨天和风驰社吵架的大金毛。 苏执象倒是没想过还有带人的选项。 毕竟在印象中弥殃像是独狼类型,他的技能也有很多是不分敌我的无差别攻击,实在不像是会带队友的样子。 但弥殃都提了,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苏执象掏出一张纸:“你收着这个。” 这张纸当中储存了很多黑色结晶,是当初在铁水镇的时候苏执象偷偷藏的。据向鑫所说,这种结晶作为燃料有很高的价值。于是苏执象采集时留了个心眼,稍微藏了一点。 昨天看来大金毛似乎是开机甲的,也许会用到。 “当然,最好还是别用。你记得不要让他亲自接触这种物质。”苏执象想起矿工们被污染的惨状,特意补充道。 --- 千里门。 苏执象召集千里门硕果仅存的唯二战力开始布置任务。 此时,距离社团赛结束还有30小时。 还参加社团赛的只有大金毛和弥殃,其他人要么躲在宿舍,要么直接不在校内。 用奏聆音的话来说这是“人之常情”。 都不求上进来门派了,为什么还要去本部人面前挨冷眼做沙包? 反正家里有钱,自己找地方玩去呗,学校也不限制翘课外出。 保持战斗精神的只有梅尔维尔——那个一米九的大金毛。 本部不要他,他就自己建了一个社团,也是千里门内唯一一个社团。 眼下弥殃加入,自然就成了梅尔维尔的社团成员。 苏执象将弥殃介绍给梅尔维尔:“这是新加入的同学,名叫许微,是个b级。他今天入学的,刚好赶上社团赛,还请社长你多照顾下他。” 梅尔维尔点头如捣蒜。 昨天被纸带五花大绑的记忆格外清晰。 ——从天而降、气质出尘、疑似是千里门创始人的大佬上来先让小弟揍了自己,然后把自己打包挂在纸龙上带了回去。 “门规千万条,第一就是千万不要说脏话。” 这是乔木校长把自己扔到宿舍楼下时给的忠告。 所以梅尔维尔今天学乖了,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说。 谁知就在他洗耳恭听下一步计划的时候,却发现苏执象已经起身了。 “没了?”大金毛跳起来。 “我不能帮你们设计计划啊。教师参与是作弊。”苏执象公事公办的说。 “你晚点把自己的发明给许微介绍介绍,两个人讨论下怎么打配合和分工。咱们人少势微,太早加入战局反而容易露出疲态,不如最后半天再加入,出奇制胜,能拿点分。” 梅尔维尔觉得有道理,但还是迷茫:“那之前呢?” “你可以先整理一下仓库里还能用的装备,看看有没有能分给许微的。还可以观察一下别的社团的特点,了解一下团队赛可用的战术。” 苏执象不紧不慢地说完,退出小会议室,留下梅尔维尔看着弥殃。 弥殃也很有礼貌地看着他,还叫了声社长。 在梅尔维尔眼中,b级出现在千里门,基本上已经是天神下凡的程度了。 毕竟b级放本部也是中流砥柱,谁会放着本部不念,来千里门受委屈啊。 看着许微,梅尔维尔甚至为他生出了一点明珠暗投的惋惜。 他挠挠头,犹豫道:“那我先跟你说好噢,如果你对这个比赛很感兴趣的话,跟着我要失望了。我没有异能,连着数不清多少年都是倒数第一。” 就等级上来看,梅尔维尔完全不觉得自己能做许微的领导者。 结果他一番坦诚剖白没得到回应。 许微也不知道是听了还是没听,自己把学校的大平面图摊开,拎着铅笔在地图上比比划划。 他的手环还亮着,上面投放出去年社团赛学联会和龙焰社的最终得分。 分别是3225分和2998分。 梅尔维尔:“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在算要抢多少建筑点。”弥殃露出列好的算式。 “去年学联的分挺高的,但是今年有我们的加入,第一名得分应该会有所下降。” 梅尔维尔:“……为什么?” “因为我们会分走两巨头的蛋糕。”弥殃轻点纸面:“拿第一的话,可能2800-3000分就够了。” 看着许微轻描淡写,仿佛自己不是b级而是顶尖s级的样子,梅尔维尔又愕然,又恍惚。 “你……认真的吗?” 他先前就在疑惑为什么一个好手好脚的健全b级会来千里门。 现在看来,这个许微,怕不是脑子有问题吧?! 第19章 不听她的。 千里门后山。 距离社团赛结束还有28小时。 这是梅尔维尔平时研发机甲的地方。千里门地广人稀,后山一直空着,他就在此建了一大片灰色厂房,还不用地租。 第24章 虽然许微对自己身为b级的实力没有一个客观认知,但梅尔维尔觉得还是应该跟他好好合作。毕竟这是自己多少年来第一个同伴。 而且社团赛也是难得的实战机会,可以无所顾忌的动手。 往好处想,也是调试设备的绝佳机会。 搞研发这个事儿,没时间的人做不成,没钱的人也做不成。 巧就巧在梅尔维尔既有时间,也有钱。 他出生联邦世家,父亲更是联邦的新贵,炙手可热的红人。 只可惜他作为长子狠狠打了老子的脸——生下来就没有异能。 显赫的家室,废物的少爷,他一人就为中央星圈的富豪富太太们提供了不少乐子。 吃了数十年补药未见效果之后,他的豪门爹妈默认大儿子废了,把刚成年的梅尔维尔扔到千里门放养,俩人关起门拼二胎去了。 钱管够,关爱是半点没有的。 梅尔维尔也懒得回去。 他撕了毕业论文,故意留级,这一留就是十年。期间,他一直在研发机甲。 目的和初衷很简单:为了让自己更强些。 异能开发不出来,那只能从装备下下功夫喽。 库房的门缓缓打开,里面停着至少五排量产的铁蜘蛛机甲。 “本来还有另一处厂房,是无人机生产线,可惜昨天被流弹炸了,社团赛结束之后才有机会复原。” 梅尔维尔介绍着,打开工厂射灯。 巨大的灯光倾斜下来,打在一排排蜘蛛机甲身上。 “这是目前唯一成熟并且能够量产的型号。可惜不属于攻击类型,用来代步爬山倒是不错。当初设计的时候没想到后面会参与打打杀杀。” 梅尔维尔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遥控器扔给弥殃。 “你需要的话随便拿,用坏了也没关系。这些都是损耗品。” 就算量产,一个铁蜘蛛的成本也要上万星币,恐怕除了梅尔维尔,第一军校没别人有这种实力。 弥殃接过去,随便揣进兜里。 在他看来,这些机甲的局限性很大。 每一只铁蜘蛛都安排了一个驾驶舱,对驾驶员的需求量很大。但机甲本身体积却很小,基本上只有苏执象纸龙一个龙头的大小,且设计初衷不是为了战斗,子弹夹容量很迷你,一两只加入战局很难发挥作用。 大规模的形成机甲军队应该会有不错的效果,但没有那么多驾驶员。 单兵作战比较厉害的b级应该看不上,c级以下可能会比较感兴趣,但千里门没人可用。 弥殃安静的看完,又问梅尔维尔:“这是成熟的型号。那不成熟的呢?” “不成熟的……”梅尔维尔犹豫一下,用遥控打开了库房侧边的大门。 铁门展开,露出一个更加巨大的空间。 印入眼帘的是巨大的钛合金金属架,几乎延伸到厂房顶端。 金属架上,停靠着一个高大40米的人形机甲,手持骑士枪,面甲镀金。 和星际动画片当中出现的差不多。 “别笑我,小时候的梦想嘛,试着实现一下。”梅尔维尔说。 “可惜是半成品,续航成问题,设计的时候给能源舱的位置太少了。” 如果攻克了能源的能提,靠这台机甲,怎么着都能打赢倒数第二了。 弥殃走上前,伸手摸上机甲。 一丝异能顺着他的指尖流出,穿入机甲的金属结构中,飞快沿着机甲的电路、结构打了个转,然后带着探测的信息返回弥殃手中。 结果出乎意料的好。 这台机甲的程序、电路、构造、材料等等各方面没有任何问题。只要有相匹配的能源,就能畅通无阻的运行。 直白来说,设计和构造称得上是惊艳。 “这都是你一个人弄出来的?”弥殃问。 他本来做好了最坏准备,就是梅尔维尔起不到任何作用,还会拖后腿——现在看来,是自己小瞧了这个联邦阔少。 这些发明乍一看很花哨。 仔细一看呢,不仅仅花哨,还真的很有使用价值。 这人虽然没有异能,但搞不好在机械这块是个奇才。 “是的。建工厂的时候外包了一下,流水线成型之后就只有我了。” 梅尔维尔自嘲道:“这个对你们异能者来说没有用嘛,我想找人帮忙都找不到。” “其他人觉得有没有用,我不知道。但对接下来的比赛来说,很有用,甚至比普通的c级b级都有用。” 弥殃抽出口袋里的画卷:“介意我稍微修改一下吗?不会弄坏的,我懂点机械。” 五分钟后,巨大铁门重新打开。 梅尔维尔盯着机甲再三确认,疑惑道:“我怎么感觉没变呢?” “设计上没变,因为已经很完美了。我改的是能源舱。”弥殃站到铁架旁,“社长你试试。” 梅尔维尔将信将疑,拿出学生卡在铁架上刷了一下。 铁架上巨大的机械臂立刻按照程序启动,降下一个货梯。上升到顶后,梅尔维尔走出货梯,踏入驾驶舱。 机甲和高级飞船一样,是扫描虹膜启动的。 机甲外骨骼纷纷归位,盘错着形成甲胄。 他试着提起骑士枪,在工厂内简单地挥舞了两下。 “试试弹药。”弥殃的声音通过通讯频道传来。 冷兵器主要是出于对外观和时髦值考虑的设计,重要的还是机甲的火力。 像粒子炮火箭筒之类,都是非常消耗能源的。 梅尔维尔落下操纵杆,启动了蓄力炮。 这台机甲是他照着小时候喜欢的角色设计的,名叫莫德雷德。对于喜欢的东西,梅尔维尔一向不惜用最贵最好的。 机甲左手的粒子炮是军用级别,和联邦战舰同一规格,输出能量等同于50吨炸药。 如果成功发射,理论上来讲,能够就地射穿本部的塔尖。 当然,因为能源问题,莫德雷德的粒子炮就没成功过。别说是蓄力后最大功率输出了,就连普通的射击都费劲,打不了几发弹药就能源见底了。 不知道许微到底改了什么,居然能让莫德雷德全功率运行起来也不会感到任何压力。 “瞄准十一点钟方向。试试看能不能击中白塔。”弥殃的声音从频道里传来。 是啊,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适合调试了。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不计后果大干一场的机会啊! 热血上涌,梅尔维尔定位联邦塔,用力下发射键。 酝酿至黑紫色的粒子炮脱离轨道,朝着既定的目标咬去,在日光下灿若繁花。 弥殃站在钛合金架的最高处,看着粒子炮熔断铁皮仓库留下的巨大孔洞。 那团黑紫色的能量越来越远,直至没入刺眼的日光中。 他对着通讯频道,缓缓开口: “来之前,苏老师跟我说,我们大概打个中等就行了。” “——但是我觉得中等没有意义。” 他站在铁架高处,看着远处通天的白塔被炮弹击中。爆炸的热浪和火光率先扩散全校,紧接着才是蔓延而出的、井喷式的爆炸声。 血液暴躁地流动着,叫嚣着。 弥殃恍惚间感觉自己回到了爬出深渊的那一天。 他层站在高处,俯瞰着联邦的百年基业,鳞次栉比的星圈高楼,扎根在肮脏的骨血上,诉说着繁华和奢靡。 “没人会看见半山腰的人,他们都只会看山顶的。既然决定一鸣惊人,那就不该顾忌鸣到什么程度或是惊到什么程度。” “要做,就做到底。” 远处爆炸的星火尘烟还在扩散,弥殃定定的看着。 也许是本性使然,他觉得这种景色很美。 从来不存在什么中庸之道。 只有碾过去,然后君临天下。 ……可惜托某个人的福,他现在在做的事情和计划的相差甚远。 弥殃晃了晃神,从久远的记忆中挣脱。 对着通讯频道咳嗽两声,他戏言道: “哎——中二病犯了,学长别往心里去。” 第20章 显眼包。 千里门内,千奏苑。 距离社团赛结束还有26小时。 半透明的长卷环绕茶室,上面投射出后山仓库内的情况。 画面切换到被熔融掉的塔尖,很快又切回仓库内机甲的身上。 莫德雷德下垂的手还维持着电磁炮的炮口状,微微冒着白烟。 画卷传递不了声音,但画面已经足够震撼。 饶是以奏聆音的见识,也被改造后的效果吓了一跳。 距离长,能量大,且能够命中。 若是量产并加以利用,那前途简直不可估量。 梅尔维尔能不能成为一个好的联邦战士是未知数。 但有了这项技术,他十有八九能成为一个显赫的商人,坐拥自己的品牌了。 她扭过头,心情复杂地偷看苏执象。 第25章 梅尔维尔的产品脱胎换骨是在许微进行改造之后。 自家师傅也真是的,从监狱里都能捡回来一个好学生。倘若许微愿意努力,那按照他的领悟力,突破a级也是迟早的事。 ——乔木已经够麻烦了,眼下还要多一个这家伙。 奏聆音感到威胁。 矮桌对面,苏执象捧茶,机械的微笑。 小奏的反应她都看在眼里。 可惜黑色晶体的来路和用途都算是半个秘密,她决定暂时装傻。 何况,她本来就不知道那种晶体作为能源会这么恐怖。 “真够厉害的,原本的设计就很强,现在直接把唯一的短板都补上了。”苏执象摆出吃瓜群众的样子,对着缺了顶的塔尖啧啧称奇。 “但是塔里有人怎么办?” 刚刚那贯穿半坐学院的能量炮可不像是能被躲避的。 那一发炮弹几乎抹杀了轨道上的所有东西。 如果塔顶有人,应该连骨灰都不剩下了。 考虑到前有乔木信誓旦旦的保证,后有社团赛如火如荼的举办,想来是不会出人命。因此苏执象心中好奇居多。 奏聆音解释说:“社团赛期间校园里有领域覆盖。察觉到生命体即将受到致命伤的时候,异能领域会自动将学生传送至场外。同时判定他们失去资格,结束前不能回到校园内。” “还有这样厉害的能力啊。” 简直就是为社团赛的打闹量身定制的。 苏执象心中感叹乔木真会招人,居然连这种稀有的异能者都能挖过来当老师。 “可不是么,他现在长袖善舞极了。”奏聆音挖苦道。 乔木一走,留下看着千里门的学生和门派的就只剩下她。 千里门的转变、学生的萎靡,和另一边蒸蒸日上疯狂崛起的本部军校,点点滴滴,她何尝不看在眼里呢? 只是一个学院的好坏,教师的领导只占很小的部分,主要还是看学生——大部分的学生、有能力的学生。 源头活水变了,那池子也变了。 所有人都少气无力的时候,有意向上走、整天折腾的人反倒成了小丑和怪胎。 比如不被人理解的梅尔维尔。 苏执象拍拍她,轻松道:“照你这么说,我们反而更好办。” 其他人意愿如何,她没必要去强迫。 既然梅尔维尔一心向上,那她只需要培养他和他的社团即可。 如*果做出成绩,由此带动感化了其他人加入,那最好。 如果其他人依旧不感兴趣想混日子,那苏执象也不排斥单独培养梅尔维尔。 况且单独带学生本来就是她最为擅长的赛道。 “而且现在看来,好像还挺有搞头的不是吗?”苏执象随口道:“他那个显眼包机甲,在校园里走一圈就够他出名了。而且解决燃料问题后,感觉还有可能拿到名次呢。” 奏聆音不了解弥殃。 在她视角,千里门只不过是一个b级和一个普通人的组合。 ——即便那个普通人现在是获得了稀有装备的氪金大佬。 “摆脱倒数第一肯定是绰绰有余了。但争前列……s级和别人的差距可不是一个机甲能够弥补的。” 排名前十的其他社团虽然不如两巨头那样突出,但都是有s级坐镇的,撼动那些社团的排名和统治就难了。 就目前许微和梅尔维尔的配置,奏聆音实在想不出他们靠什么挤进前列。 小冻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苏执象放了出来。 它恢复了漂亮的樱花粉色,坐在桌面上看着二人傻笑。 奏聆音伸手将火山头捞进怀里:“你要是把卡牌借给他们还有点赢面……算是打了规则的擦边球。” 只要在今天登记成为教师前,提前把卡牌交给学生,苏执象的援助就不算作弊。 卡牌对苏执象的重要程度有目共睹,奏聆音不认为师傅会把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卡牌给出去。 且先不论她跟许微在狱中能有多少交情,就珍贵的东西应该交给有能力的人保管一点,就足够奏聆音否定这个可能的。 ——许微才b级,能保管好卡牌吗? 说起来,鳌玄的特性还是挺适合去抢建筑分的,那么大的个子,山一样直接踩过去,哇,哪个s级能撼动得了…… 等下、不对。 奏聆音一个激灵,转向苏执象:“你不会把——” 胸前,小冻因为她的情绪波动一个激灵,喷出大把柠檬片,室内一时间充斥着清新的柠檬香。 “嘘。”苏执象竖起食指贴在唇边。 其实刚回校那天,见到从天而降,机甲报废,吵架也没吵赢的梅尔维尔的时候,她就想好了。 要给这个孩子出头,为他打碎所有的闲言碎语和嬉笑怒骂。 她离开的日子够久,千里门也淋了够久的雨,所以这时候,她要给千里门的一切都打上伞。 --- “哈——啊——这——” 高清摄像头把远处的一切都实时反馈了过来。 机甲屏幕上,失去塔顶的白塔是那样清晰,甚至能够看见被削掉房顶的塔楼内幸存的龙焰社成员。 梅尔维尔抓着胸口,大口喘着气。 他的心率已经上了二百,机甲助手发出红色警示。 刚刚拍下按钮,扬眉吐气的畅快感已经荡然无存。 余下的只有无尽的恐惧。 这可是重大杀伤性武器,被他那样随意一拍,蓄力都不需要三秒就发射出去,射程范围内,连空气都会被炙烤着成为致命的存在! “我……我刚刚……”他看着汗湿颤抖的双手。 “社长,你刚刚吓到了两个a级,很了不起哦。”弥殃的声音传入机甲内。“他们好像还在争论刚刚那一发炮弹到底出自哪个s级之手呢,等知道真相的时候怕是要气晕过去了。” 梅尔维尔用力深呼吸,尽快平复心情。开口时,声音嘶哑的都不像自己。 “我刚刚,淘汰了几个人?” “不知道。”弥殃礼貌地回答:“战绩在比赛结束之后结算,现在没有办法知道。不过我让角落里的机器人录下了刚刚那一幕,有需要的话可以发给你反复观看。” 梅尔维尔只觉得他这话诡异到了无情的地步。 “我不是在陶醉!”他拍向操纵面板,重重强调:“而是……我随意地使用了这么危险的武器……” 这是青少年初次杀人心理障碍? 说实话,弥殃不太能理解。 “那下次谨慎的使用就好。”他尽量体贴地回答。“你是设计并制造出莫德雷德的人,在采购蓄力炮弹装置的时候,你难道没有了解过型号吗?” 梅尔维尔感到一种惊恐:“你到底——” 他原本想说许微你到底有什么毛病,但铁皮门外喧闹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质问。 来者不善,直接略过了门铃的步骤,砸烂工厂外的门禁设备之后就开始撞门。 铁皮门上鼓起一个个巨大的拳头轮廓。 弥殃有些遗憾:“哎,失策。应该晚点尝试的。” 刚刚那一下在校园内过于显眼了,怪他改装完之后迫不及待想看热闹,结果提前用一束炮弹吸引了不少社团的注意。 不知道现在寻来的会是哪一家。 让梅尔维尔驱动铁架尽可能藏起莫德雷德之后,弥殃直接从40米高的合金架上跳下,落地后不紧不慢地走向门口。 砸门的人还在继续,本就不厚的铁门被砸得更薄了。 来的人似乎空有一身蛮力,而不会更高级的异能控制,否则直接把铁门划来开不是省事很多么? 弥殃又磨蹭了一会,等到外面的人差不多砸累了,才打开铁门最上方和最下方的电子锁。 “什么事?” 见到门外几个肌肉差点爆出校服的壮汉之后,他忍不住挑了下眉。 “b级啊……” 本以为开门的会是那个著名的无能力吊车尾。见到开门的是个b级之后,几人稍作惊讶,随后很快恢复镇定。 只因他们当中最高的是a级,等级上还是占优势的。 “你们是来占千里门建筑分的吗?插旗子的地方不在这里,在刚进门的地方。”弥殃说。 千里门赋分只有200,地方大又难守,属于一块鸡肋。几大社团都不爱来抢千里门,只有小鱼小虾米会来争这块地盘。 砸门的加起来大概六七个,最高a级,其他都在c级。看那壮硕的上半身,看起来是专攻的力量类能力。 弥殃一点不怵,反而开始扯东扯西。 按照战术,现在还不到他和梅尔维尔动手的时候,没必要贸然引起仇恨。就地开打自然是打得赢的,但因此引来更多人就不划算了。 刚刚那出尽风头的一击容易成为众矢之的,还是隐藏起来为妙。 “你们不会是来找刚刚那发炮弹的吧?千里门哪里会有那种好东西。是刚刚有两个学联的和龙焰的对轰,不知道为什么打到了我们厂里,房顶都打破了。” 第26章 弥殃开始胡扯,假话信手拈来。 他微微侧开身子,露出身后东倒西歪的铁蜘蛛,和开了大洞的铁皮屋顶。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你们看,根本就是无妄之灾啊!” 可惜几个钢筋铁骨的肌肉**本不把一个b级放在眼里,沙包大的拳头一推,就要往工厂深处走去。 第21章 学生联合会。 千里门,后山工厂。 距离社团赛结束还有25小时。 方才来被炮弹动静吸引来的一伙人是拳击社的。 该社团体量不大人数不多,注重锻炼增肌,在异能者遍地走的校园里有一种不符合时代基调的质朴感。 对于弥殃象征性的卖惨,一帮肌肉壮汉完全不搭理。他们吃准了弥殃只是个b级,打不过他们当中最强的。因此几人有恃无恐,似乎有点连拿带抢的意思。 弥殃倒也无所谓,让出身后一排排铁蜘蛛机甲:“大哥,有看上的吗?看上了带点走喽。” 几人没被他的胡扯唬住,行为上也不搭理,只是闷头往工厂深处找去,显然不满足于摆在外面的蜘蛛机甲。 到了这一步,来者的意图已经很明确了——就是来抢那个超规格武器的。 那几个满脸横肉的力量系很快走到工厂最深处,对着铁皮墙壁拍拍打打。 他们砸门的那会儿,弥殃已经用异能隐藏起了莫德雷德所在的整间厂房空间。因此在拳击社几人看来,虽然光束是来自此处厂房,但确实找不到对应的作案工具。 眼看着他们就要放弃,偏偏为首的a级灵光一现,脸上横肉跟着一动:“说不定这后面有隐藏空间。” 另外几个的c级不是很懂,但无脑拥护老大,举起拳头要砸。 弥殃默默看着他们的土匪行径,叹了口气:“就不能听劝吗。” 本来两边都能省点事,他拿几架铁蜘蛛宁事息人,还能节约点能力。 现在这不听人说话,又砸又抢的就恼人了。 他轻飘飘地说完后,拳击社几人脚下的影子蠕动起来,拖拽着他们没入阴影之中。 这次弥殃是动了真格,阴影的利爪生出倒刺扎进皮肉,几个力量系只感觉像是陷进了沼泽,脚下绵软深陷,连个着力点都没有。 有个反应快的立刻趴下,想匍匐着爬出这团诡异的泥沼。但影子始终在自己身下,他爬到哪就跟到哪,最终反而成了最先被吞没的,在阴影的巨口将其咽下的前一刻变成白光被传输到了场外。 看见真有人被淘汰了,剩下几个如梦初醒,意识到这个b级惹不起,拖着陷在影子里的下半身开始求饶。 “晚了。”弥殃说,“赶尽杀绝很重要,我不爱留后患,因为容易被报复。” 他一挥手,剩下的影子瞬间暴起,像有生命一样将几人吞入腹中。 拳击社几人消失后,吞噬他们的影子也随之不复存在,像是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 轻描淡写的,一个a级带领的小社团在弥殃手里全军覆没。 他拍拍手,稍微整理了一下剩余的机甲,走向工厂深处一块不起眼的墙壁。 四方的铁皮出现扭曲,障眼的异能散去后,露出停放机甲的仓库。 --- …… 看见许微进来,梅尔维尔第一反应是想躲。 方才,他脱离机甲后好不容易才让平息了颤抖的手和乱窜的心跳。 结果一看摄像头,许微轻松的干掉了一个社团——整个过程,那家伙只需要动动手指。 而且那个异能也太邪门了吧。 操控影子?被影子抓住的人有逃跑的可能吗?简直是无解! “不是无解。”弥殃说。“把灯全关了,黑暗中就没有影子了。” 梅尔维尔震惊:“你还能读心?!” 本以为大家都是菜鸡,他是等级菜,许微是脑子菜。 现在看来真正的小丑只有他自己。 “那倒也没有。你现在才是炙手可热的红人,莫德雷德一炮走红了。”弥殃继续读心。 一炮走红,字面意义上的一炮。 他点开学校论坛,展示给梅尔维尔。“龙焰社官方账号已经发帖了,表示虽然你轰掉了塔顶他们3个社员,但他们不会计较,反而热烈欢迎你加入。” 学生联合会还没动静,不过也快了。 在不知情者看来,梅尔维尔就是一个异军突起的神秘强者。两巨头实力相当,僵持不下时,他的加入毫无疑问会打破这股平衡,使胜利的天平倾斜。 “社长,你要去吗?”弥殃身体微微前倾。 梅尔维尔忍不住想打寒颤。 明明许微也不比他个头高,还总是面带笑容,很有礼貌地叫他社长。但这么普普通通的一问,梅尔维尔就虚起来,总有种说错答案就会万劫不复的错觉。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影子——很好,没有蠕动起来的趋势,这才心有余悸地开口。 “我不会去的。”梅尔维尔说。 原因有二。 一是方才莫德雷德的巨大成功,最关键的节点在于许微改造了能量舱。独揽成就不是梅尔维尔的风格。 二是他已经留级十年,作为老油条,早就对什么两巨头啊s级啊之类的去魅了。 若是刚入学,梅尔维尔肯定边留下感动的泪水边屁颠颠去了。 但现在的他,不太稀罕。 “你想去吗?”他反问许微。 后者抠了抠胸前的校徽:“不了吧,我喜欢有挑战性一点。” 啥意思?在千里门打逆风局更能证明含金量? 梅尔维尔险些想喷,但联想起许微前面说过的很多中二的话,他又感觉非常合理。 他伸出手,拍了拍许微:“说得对,年轻人就要这样。接下来的比赛,我把莫德雷德的使用权移给你。” 越级淘汰a级,还展现出了至少三种异能,这人的实力肯定远不止b级。 既然许微如此厉害,梅尔维尔自然的认为应该把最好的装备给最厉害的人。 这既是出于大局考虑,也是出于逃避。 梅尔维尔没想到改装成功,全功率运转的莫德雷德居然会是那样可怖的武器。 作为一个没有任何能力的普通人,梅尔维尔比任何异能者都能意识到到改装后的莫德雷德有多恐怖。 正因为弱小过,所以对突如其来的庞大力量尤为忌惮、迷茫。 其实梅尔维尔不是没想象过自己成功造出了强力机甲之后会多么春风得意,踩在曾经看不起自己的人的头上的时候会多么爽快。 眼下,想象确实走进现实了。但他并没有感到狂喜,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后怕。 自己真的能用好莫德雷德吗? 他真的能驾驶着莫德雷德踏平一切吗? 他真的享受这种获得力量后,凌驾高位,践踏他人的感觉吗? 这些纠结弥殃一字一句的听着,一双燃烧的眼睛无机质地看过去。 他知道梅尔维尔在恐惧,实力由弱变强的巨大转变让万年吊车尾社长非常不适应。 弥殃听得懂,但无法理解。 “因为我们不一样啊。”梅尔维尔慢慢回神,故作轻松:“你本来就很厉害,但我不是。” 他只能代入弱者的视角,只能和随着塔尖一起被蒸发的三名龙焰社成员感同身受。 他做不到和那些金字塔尖的人,手握力量权柄的人一样,理所当然的认为天命在自己身上。 “噢,那就是心理问题。心理问题找苏老师。” 弥殃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空白纸片人。 这是比赛前苏执象给他的。虽然他和苏执象可以直接通过卡牌和宿主之间的方式交流,但本着有备无患的心情,还是带上了,眼下正好派上妙用。 将异能注入小纸人后,另一边像接电话一样很快接通,苏执象的声音传来:“我看见你们搞出的动静了,是出什么意外了吗?” “没啥事,就是学长心情有点不好。”弥殃将纸片人塞进梅尔维尔手里。 后者没想到还有这种展开,拿着纸片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好在苏执象很耐心的等着,不急也不催。梅尔维尔缓了一会才结束语无伦次,开始能够好好表述内心想法。 弥殃懒散的听着,可几句话过去,他突然感觉肩上一重。 有异能倾泻下来,包围厂房开启了异能。 ……也是,意料之中。 他摆弄两下校服领带,慢慢走出里间厂房。 空间在他身后悄然扭曲,抹除掉肃穆侍立的莫德雷德——遮蔽的异能再度开启。 破烂半开的铁门外,有些许阳光刺进工厂内部。 逆光里,一个穿校服裙的少女端正地站着,白金色头发盘在头顶,形成一个精致的发包。 她站的笔直,没有乱晃,也没有擅自扒拉摇摇欲坠的铁门,私自进入铁门内部。 和她礼貌的站姿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毫不掩饰的异能波动,张扬着放出威压,恨不得让路过的蚂蚁都知道她是个s级。 第27章 弥殃不太情愿地走上前去。 没见到那人长相之前,他还心怀侥幸希望是个头脑简单的。 结果越走近,这人就越眼熟。 金色盘发,个子娇小,还有胸前那天使翅膀徽章。 这个造型遍布校园网和论坛的照片墙,昨天搜集信息的时候,弥殃都快看吐了。 这个s级甚至不是一般的社团骨干。而是学联会的会长本人:伊莉娜——乔木口中那个给了特别奖学金才挖到第一军校的天才异能者。 弥殃慢慢走出去,飞快思考对策的同时,将破烂的铁门推开。 看见他墨绿色的校服,伊莉娜露出一瞬间的诧异,随后露出标准的微笑:“同学你好,可否占用你几分钟?” 此时,距离社团赛结束还有24小时。 继拳击社之后,找上门来的是学生联合会。 声势浩大,会长请自出马。 对比只发了个帖子的龙焰社,似乎显得诚意满满。 但弥殃知道这是表面尊重,实则胁迫。 来到千里门的第一瞬间,伊莉娜就开启了异能领域:“白日梦”。 这个能力他在来时已经见识过了,大概效果是范围之内实力不如伊莉娜的存在,都可能因为她一个决定被改写,或者变成泡沫。 除此之外,她还带了几十个人,都在b-a级不等。正密密麻麻的埋伏在千里门各处的屋顶上和草丛里。 “你占用吧。”弥殃实话实说。“如你所见,我只是个b级。这有点……” 他斟酌着说了个词:“杀鸡用牛刀。” 第22章 谈崩。 异能“白日梦”在弥殃看来没啥了不起,但对于许微来说会有点麻烦。 看着校服裙下面塞着蕾丝裙撑的伊莉娜,弥殃产生一些恍惚,感觉自己在和刚成年的小孩玩过家家。 此情此景,如果苏执象也在的话他会感觉挺有意思,但只有自己一人的情况下就有点无聊了。 但谈判还是要继续的。 他将伊莉娜迎入工厂内。 后者微笑着走在他臂弯内侧,很习惯被人照顾的样子。 厂房内没有桌椅,伊莉娜随意挑了一个铁蜘蛛的脑袋坐下,向弥殃递出名片。 学联会长的名片,白色卡面,金色的翅膀,像是天使下凡伸出了橄榄枝。 伊莉娜清清嗓子:“时间不等人,我就直截了当了:刚刚光束的效果,我们学联的骨干和我都看见了。我们一致认可你们的实力。请问这位同学,你和你的同伴愿意跟我们合并吗?” 这话说的给足了面子。 比起拳击社明抢的意图,这话就有水平很多。 别说千里门了,寻常的本部学生能被学联主席,s级能力者亲自递名片,早就感动到要飙泪了。 伊莉娜自诩礼贤下士,在招揽能力者这块就没输过。 她自信地笑着,用余光扫视这个千里门的b级的反应。 此人对工厂做了障眼法,扭曲了后半间厂房的存在。 这招糊弄别人可以,糊弄不了学联。 学联会人才济济,刚好有能够看穿伪装的能力者。 在来之前,伊莉娜就让人检索了整个厂房,探测到两处生命迹象,和一个巨大的能量体。 毫无疑问,刚才那一束惊人的能量炮就是千里门的手笔。 不是异能,而是装备的效果:两个人,和一个极端危险的武器。 想来也是意识到自己怀璧其罪容易被别的社团盯上,所以他们在用异能努力掩饰。 可惜,没有能力的人身怀宝玉,只会更快招来杀生之祸。千里门那一下实在来的不是时候。 伊莉娜看的通透:在那一发惊人的能量炮之前,没有社团会针对千里门,这两个菜鸟也许还能苟到最后。 偏偏那两人智商不高,一发炮弹把自己推向风口浪尖,相当于在全校范围内广播:我这有好东西,快来抢。 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应该熬到最后放冷枪才对。 伊莉娜维持着微笑,仰头等待这个b级的答复。 刚见到此人时,她心里还楞了一下。 因为印象中千里门是没有b级的。 但很快这丝别扭就被喜悦冲走了。 ——千里门的b级,意味着更好拿捏,更没受过优待。学联只需要抛出一点蝇头小利就足够让他们感激涕零了。 本来千里门的人连本部的末流社团都进不去,眼下社团赛长年第一名的学联向他们抛出橄榄枝,还是社长亲自邀请。 伊莉娜相信结果毋庸置疑。 她换了边跷二郎腿的姿势,好整以暇地等着这个b级稍作矜持之后,卸下身上的架子。 弥殃也低头看着伊莉娜。 大概是因为对方焊死在脸上的微笑总感觉有些奇怪,所以他开了读心能力。 和恬然的外表不同,对方的内心戏可谓是滔滔江水,源源不断滚动过去,像弹幕一样在弥殃脑海里刷屏。 他能听见这个小矮子一会自我陶醉自己的驭下之术,一会又开始不耐烦地抱怨着他的不识好歹,让堂堂学联会长脖子都仰酸了。 弥殃:…… 报道和官网里成熟优秀的学生会领袖,怎么内心跟个熊孩子似的。 他干脆顺水推舟,面上露出惊喜,说出对方想听的台词:“太好了,我们刚刚也在担心要是太过显眼怎么解决呢。能够背靠学联是我们的荣幸。” 伊莉娜舒心的笑了。 她朝弥殃伸出手:“既然如此,请你和你的同伴把手环的权限打开,我这边开放学联加入通道,你们提出申请后会有专人审核通过。” 与此同时,她的心声也一字不差地传到弥殃的耳朵里。 伊莉娜内心:搞到那个武器之后就给安那其和其他s级使用。这两人资质平庸,吸收之后让他们转后勤做研发,一线的事还是别考虑了。 弥殃默默听完,取下手环的动作打了个弯,重新扣回手腕上。 “等下,会长同志,你刚刚不是说合并吗?” 伊莉娜:“对呀,合并。你们俩合并到学联来。” 她无奈地笑了笑:“学联五百多个人呢,总不能都合并到千里门来吧。我同意,社员们也会不同意的。” “嗯。倒也是。”弥殃表示理解她的顾虑。 “那我和社长合并进学联,会有啥好处吗?比如说给个干部当当?” “干部?”伊莉娜停顿一下,像是完全没想到还会有这一茬。 不过她分得清轻重缓急,四两拨千斤地避开重点:“这个日后都可以商量。” 弥殃:“其实,龙焰社也跟我们发出了邀请。说实话,我们现在也很摇摆不定。” 言下之意,是哪边给的好处就去哪边。 弥殃不紧不慢的继续:“咱们应该是平等的合作关系对吧。我们提供人、设备、技术成果、还有工厂,说起来没啥,实际上背后投入很多。会长你一定不会歧视我们等级低,仗着人多势众占我们便宜吧?” 学生联合会能多年蝉联社团赛第一,除了头部的s级堪当大用之外,第二重要的原因就是人多。 海纳百川,地负海涵,不以等级论英雄,这与龙焰社的精英主义截然相反。 每个学联吹都会拉踩一波龙焰社,说对方是多么不在意弱者的感受,而学联又是一个多么温暖的大家庭。 这话问的很直白,甚至有点不给面子。 伊莉娜不迟钝,瞬间意识到此人并不是有意合作,而是在话里带刺的损人。 她慢慢收起微笑,瞪着弥殃。 区区b级,区区千里门。 “学生联合会不会委屈她的成员。”伊莉娜一字一顿。 她从入学开始因为能力出众,是老师同学注视下的小公主,以90%的支持率当选学联主席,校园里一路走来,就没遇到过不顺利。 老师欣赏她,下属爱戴她,前辈珍爱她。 因此弥殃话里的一点软钉子在伊莉娜心中简直是无法忍受的蔑视。 --- 听着伊莉娜的心声变成排山倒海的怒骂。弥殃只觉得很好笑,很经典。 多少人痛恨表里不一,就有多少人会为表面功夫折服。 论迹不论心。在不知内心真实想法的情况下,伊莉娜做的最好,所以她带领的学联就在校内最有人气。 本来无可厚非,只可惜弥殃能听见。 他摊开手:“会长,也许咱们理念上不太合适。” “这是拒绝的意思吗?” 伊莉娜的声音慢慢放平,露出原本的音色。 “我只是指出了房间里的大象。”弥殃没有正面回答。“加入你们之后,我们等于是上交设备换取一个学联的名分。” 言下之意,是学联的头衔对他们而言根本就不够诱人。 “好吧。”伊莉娜叹了口气,随意地伸出手,指向工厂西南面的气窗:“那个方向,有两名b级狙击手,和我的s级副会长。” 第28章 “屋顶上,有一名黑客和三名a级。” 她又指了指工厂正后方:“那里有10名远程类,在草丛中待命。” “学联的活动室里,有5名a级监听着我和你的谈话,并实时指定战术。” “厂房外的其他角落,埋伏着大概80名有战斗能力的学联成员。” “简单来说就是——你们仓库后面藏着的武器——或者说机甲,我们一定要拿到手。哪怕毁掉也不能落入别的社团手里,尤其不能给龙焰。” 亮出底牌之后,伊莉娜看着千里门b级逐渐凝重的脸色,愉快地提醒道:“你再最后考虑一下。” 弥殃痛苦地挣扎了一会,像是被难住了。 “哎,说实话,在千里门确实受人歧视。我还算好的,可怜的是我社长,那么多年,就没被好好尊重过。我和您拉扯,也只是想要争个更好的归宿。” 伊莉娜:“他的这项成果的价值足以匹敌一个a级,将会得到学生联合会所有成员的尊重。如果还有人嘲笑他,学联所有人都会为他撑腰。” “确实,社长的成果非常优秀。但会长同志,你知道这个了不起的成果是怎么来的吗?” 弥殃偏过头。 “这是他留级十年、一个人运营工厂,设计、组装、调试、编写程序的成果。是他的心血和梦想,说是十年磨一剑,只是为了离能力者的世界更近一点也不为过。” 弥殃唇角勾起,泄出一丝嗤笑:“而你居然觉得一个加入社团的资格就可以让他主动上交这一切,还高高在上的认为这是给他恩赐?” “想都别想。” ——这是弥殃最终的回答。 伊莉娜胜券在握的表情僵在脸上,微笑的假面从眼神开始慢慢裂开。 她垂下头,用力抹了抹巴掌大的小脸。 再抬起头时,端庄得体的笑容已经被极度的厌烦取代。 “瞧你这话说得。学联的名额现在一票难求,不要拉倒。” 她激活了手环的通讯功能,对着频道发出指令:“安那其,封锁这里。” 与此同时,弥殃感觉头部一疼——他化形的这身皮囊开始化为泡沫。 是伊莉娜开启了能力。 “我最讨厌仰头看着别人了。所以你从头开始。” 伊莉娜偏过头,看着在白日梦作用下慢慢消失的弥殃。 “以及,因为你这几句垃圾话,千里门所有人都不可能再加入学联了,哪怕你们制造出了比肩a级甚至是s级的超规格武器。” 她抬手将弥殃的泡影挥去:“出局了慢慢后悔去吧。” 第23章 有奖励吗? 千里门,千奏苑。 苏执象正通过纸片和梅尔维尔说话,眼看着对方正一点点解开心结,手中纸人却突然蜷曲扭动起来,“嘎嘣”一下,扭着脖子倒下了。 小纸人不会死,让它们失去气息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提供异能的人出了事。 梅尔维尔没有异能,拨通电话的是弥殃。 ……只是,他能出什么事? 苏执象抬头,看着屋内大幅画卷上转播过来的情况。 弥殃,或者说许微的身体已经消失了,在异能“白日梦”的作用下变成一团泡沫。厂房内,只剩下玩着手中名片的伊莉娜。 短暂的被抹除存在导致异能断供,小纸人嘎了。不过弥殃作为卡牌的和苏执象的联系没断,也就是说他没真的出事。 “你在干什么?”苏执象将声音传递过去。 她倒是不担心弥殃会打假赛,毕竟上过锁了,后者在锁的约束下是一定会帮她的。 她问题的重点在于弥殃为何要大意,就算是卖破绽也不用卖的如此明显。 “我辛辛苦苦打工,你一上来就质问,好伤人呐。”弥殃的声音传递回来。“老板你换位思考一下,b级打s级是什么很容易的事情吗?打正面是不可能的。” 说话间,厂房内凭空出现漂浮半空的余烬星火,从中形成人形。弥殃出现在伊莉娜身后,指尖牵扯着缕缕红线,在空中一甩朝她的喉咙抹去。 伊莉娜一低头,弥殃用异能化出的武器也变成泡沫化为乌有。 “噢,通过视觉?”弥殃猜测完,身形再度化为灰烬散去。只剩下伊莉娜摁住狂跳不止的心脏,站在原处,警惕地看着四周。 “那就再试一下。”弥殃轻轻道。 他的战斗风格一向拖泥带水,不管尽不尽全力,都像是猫在玩弄掌中小鼠,边打边玩,说不出的恶劣。 苏执象偏了偏视线,不是很赞许。 话音落下,这次弥殃化形出现在伊莉娜侧面,很快就随着伊莉娜看过来被化为泡沫。 “这下确定了。” 他通过传音朝苏执象汇报:“这是摸清弱点,收集情报。我没在消极怠工。” 伊莉娜两次消抹,一次消抹掉了他作为“许微”的外形,另一次又消抹掉他随手幻化出来的另一个皮囊。被抹去的存在暂时无法复原,好在弥殃的皮套够多。男女老少,应有尽有。 说这话时,他又变成了一个灵巧的女孩,只不过开口还是纯正的男声。 “你小心点,别露馅了。”苏执象低声说完就要掐断通话。 “别挂。没人在旁边怪无聊的。”弥殃的声音缠上来。“老板,我打工你好歹也监工一下,不要心太黑。” --- 不对劲。 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 伊莉娜咬住下唇,死死盯着远处凭空出现的高挑女人。那女人扎着极长的粗麻花辫,脚踩高筒皮靴,约莫四十来岁年纪。 当然,这应该不是真实存在的人,只是那个狡兔三窟的b级的能力。 一般人只要中了一次白日梦就会被抹除出局,在领域被收起之前无法复活,召唤物同理。 伊莉娜有点数不清这是千里门的b级换的第几副相貌了。 只要中了白日梦化为泡沫之后,他就会迅速转变成新的模样,赶不尽杀不绝。 异能之间各有克制,不可能一招打遍天下,碰巧出现克制白日梦的技能倒也正常。 伊莉娜头脑很乱。 一种、两种……那个人至少展现出了三种能力,而*且运用的特别纯熟。她也不是没和吞噬类交手过,学院内那几个吞噬类技能的切换远不如此人这样行云流水。看他动作,这些能力仿佛本来就是他自己的一般。 按理说,即使能力间有克制关系,s级也还是能把b级摁在地上打的。 眼下消耗战越来越长,伊莉娜忍不住怀疑起来:这个人真的是b级妈? 而且蹊跷的点不止在于此人实力,还在于通讯。 从发出指令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至少半分钟,埋伏在厂房四周的队伍没有半点行动的迹象。 作为第一军校的第一社团,学联的每一名成员都称得上是训练有素。更何况外部连队的总指挥还是学联的副社长安那其。 别人有掉链子的可能,但有人形计算机之称的安那其不会。 是通讯没有传达到? 还是安那其那边出了问题? 耳边嗡嗡作响,明明没有噪音,可蜂鸣声侵入脑髓。伊莉娜恍惚间感觉身边人很多,穿着粗麻布群的人里里外外围住她,沟壑纵深的老脸上小心地留意着她,讨好地笑着。 分心的一瞬间,伊莉娜脚下的影子蠕动起来害得她趔趄起来,险些陷入其中。 可惜,这个精妙的小陷阱没能发挥作用,只一看就被抹去了。 “你和她打消耗战没意义。”苏执象忍不住发话。 白日梦强势,但也存在逻辑死角——伊莉娜能消抹的存在除了必须比自己弱之外,还有一个必要条件就是被她看见过。 仗着这条逻辑bug,弥殃一个接一个的换着皮套,用一个抛一个,不断消耗着伊莉娜的专注力和心态。 以b级的能力没法直接吞下s级,他只能另辟蹊径:比如搞人心态。 但磨心态说到底也是一种消耗。b级的异能总量和s级消耗是不明智的。 苏执象看着影像中传递来的画面。 弥殃看起来游刃有余,一会变成一个样子,被泡沫化了就抛,一人成军围着伊莉娜团团打转。 就现在的情况,苏执象很难想象后面要怎么赢。 即使弥殃搞定了伊莉娜本人,学联埋伏在外的将近一百名能力者也不是吃素的啊。 “确实消耗不了她太多,但我计划——啧,给她逼急了。” 弥殃欢快的语调一沉。 不远处,伊莉娜摘下手环重重摔在地上,厚底军靴踏上去,泄愤式的反复碾碎这个通讯装置。 手环被破坏会自动发送求救信号给绑定的紧急联系人。 不知道这个b级用了什么方式干扰了通讯,导致后援没有及时收到指令,但手环被毁的报警是通过宇宙卫星发送,无法被拦截干扰的。 伊莉娜她的紧急联系人就是她的副会长安那其。这一摔,紧急联系人的设备就会飞快刷红,播放警报,瞬间吸引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第29章 伊莉娜恍惚而且惶恐地看着四周。 围着她的老乡们还在,一步步离她越来越近,一双双粗糙龟裂、遍布冻疮的青紫色的手伸向她。 “不要——不可能——” 她抱着头,崩溃的近乎落泪。随着她的高喊,那些重重叠叠,带着头巾的家乡故人们全部消失,但是内圈的幻觉消失之后,外圈的幻觉又填上来。 “回来了,回来好啊。”一个老伯伯伸出手。“你妈妈想你想得很呢,给你做了好几身大花棉袄。” “闭嘴!”伊莉娜尖叫道。 老者化为泡沫散去了,未化干净的下半脸上还带着欣慰的笑。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不顾一切地拉高异能的涨幅。 “都是幻觉,都是幻觉。”她小声念叨着,用力抹除这些源源不断涌上来的人群。 看来真是小看了那个b级,本以为只是个善于伪装的辅助类,结果居然还有这么拿得出手的能力。 人群中闪过一点银光,一柄长箭穿过幻象直指她的眉心。伊莉娜早有准备,将其变为泡沫。 幻象能干扰视觉,但遮盖不住该有的声音。 厂房的屋顶上传来急促的踏步声,还不止一重——有至少一个小队正踩着屋顶跑过来。 有人来了! 伊莉娜精神一振。 一人欢喜一人愁。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勉强支撑的弥殃。 “护驾来了。”他怏怏不乐地吐槽完,终于不再吝啬快见底的异能。大片大片余烬在他周身凝结成多种武器,香火萦绕中,弥殃挨个抓过,朝陷入幻觉的伊莉娜投掷过去。 后者体术不精,但战斗意识还是有的,当即像跳舞一样旋转起来,不太熟练地躲避着从各个角度的人群中窜出的暗器。 攻势频繁,伊莉娜终于难以兼顾全身。 而且她貌似很不愿意见到那些幻象,躲避而非进攻几乎成了她下意识的举动。 陷入天灾幻觉的人会被迫面对内心恐惧的东西,弥殃不知道萝莉社长到底看到了什么,他单纯很高兴对方有一个这样明显的软肋。 最后三把峨眉刺出手后,弥殃身形一晃跳入影子,从伊莉娜身后阴影蹿出,一把薅住她精致的头发。 力度之大,几乎将她纤细的上半身拽成了一张弓。 ……苏执象头皮幻痛。 但考虑到b级打s级很是勉强,她决定不要吹毛求疵。 先是厂房屏蔽、干扰通讯、然后又是频繁更换外形、对s级布置幻觉,弥殃那点异能容量应该基本见底了。所以最后挟持的这一步几乎没有任何花里胡哨,而是纯粹的用力气把人架在身前控制住。 所幸身高和体型的差距够大,伊莉娜也没练过防身术,这个过程非常顺利。 因为头发被薅住,伊莉娜只能被迫扬起脑袋。 这个视角下,她看不见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更看不见身后挟持自己的人。 “异能者打架,揪什么头发?真low!”伊莉娜忍不住骂道。 谁知这b级还挺好脾气的,被骂之后真的没抓那么紧了。 “抓人质嘛,战术需要。萝莉会长请配合一下。”弥殃说。 就这? 伊莉娜忍不住冷笑:“学联不会为了救人质放敌人的,哪怕人质是我也不会破例。” “这可不一定。”弥殃架着她调转方向,面对工厂入口。 学生联合会的后援已经到了。 残破的铁门被连着密码锁一起劈开,一字排开,五六个a级精锐排成阵型。 他们身后一个方阵的普通能力者各个全副武装,每人至少背了两把枪。 “虽然不想协助你作弊,但是他们有狙击手。”苏执象的声音传来。 弥殃微微颔首表示明白,同时,很没品地把伊莉娜离地提起一段距离,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好像这样就能防住狙击手似的。 “他们不会因为人质妥协,但会因为龙焰妥协吧。”他像炫耀战利品一样朝学联社摇晃伊莉娜。 “你们社团只有你是克制龙焰那些神话生物的金手指。没了你,学联拿第一怕是够呛吧?” 异能效果的克制问题不是秘密。 弥殃的特性刚好克制伊莉娜,伊莉娜又刚好克制龙焰那些巨大的神话生物,而巨大化的能力在社团赛的得分上又占据极大优势。 “不错,所以我们各退一步,如何?”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从方阵后方传来。 学联的队列像潮水一样散开,一个穿着校服风衣的短发女子穿过人群,走到最前列。 她开口,叫出了许微的名字:“很抱歉,因为刻板印象低估了你,造成了这一场谈判的不愉快。要不这样如何:你放了伊莉娜,我们也不再干涉千里门。你和你的同伴可以自由活动,为自己而战。” 伊莉娜热泪盈眶:“安那其!” “为自己而战?”弥殃抠字眼。“那我们若是想加入龙焰呢?” 安那其:“当然可以,并且,接下来的社团赛时间里,学联任何人都不会对千里门出手。” 距离有些远,读心能力没法覆盖,因此弥殃也搞不清这到底是真话还是圈套。 所以他举着伊莉娜陷入沉默。 举着他们会长陷入沉默,此举在对面看来完全就是挑衅。 学联的人海方阵躁动起来。隐约能听见一些暴脾气喊着挑衅、辱骂的口号。 “你再考虑半分钟。我以学联副会长的名誉担保。虽然我在楼段周围布置了狙击手,但那不是要放冷枪,只是交换人质的必要保障。放了伊莉娜之后,我会让你和你的同伴安全撤离。”安那其说。 这相当于是放弃唾手可得的超规格机甲以保伊莉娜。 是否值得,想必只有学联自己算的明白这笔账。 弥殃继续沉默着。 卡着30秒倒计时的节点,他终于给出反应。像是想明白了似的,他把双脚腾空的伊莉娜放回地面。 迎着学联人或敌视或紧张的神情,弥殃谦逊友好地笑了笑,指尖生出红线,当着所有人的面抹了伊莉娜脖子。 异能白日梦持有者,天克龙焰社的s级小公主,学生联合会会长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为一道白光,非常普通的出局了。 “本来是想放的。但可惜,你们会长的能力不止克制龙焰,也克制我这边啊。” 对于伊莉娜,弥殃本人无所谓。但莫德雷德、蜘蛛机甲大军、以及苏执象偷偷给他的底牌都是庞然大物,伊莉娜看一眼的功夫就会化为乌有,若是留着她在场上,那可是千里门夺冠的巨大绊脚石。 “不好意思喽,实在是留不得。”弥殃道了个毫无诚意的歉。 在场的所有人都晃了0.1秒,紧接着,枪林弹雨和异能铺天盖地袭来! 安那其脸色更是黑到了极点,对着社团内频道语速极快地发布着命令。 一串串子弹穿过弥殃的身体,却没能溅起血花。他的皮囊虚化着,融入影子消失不见。有几个胆大的迅速追上他,却没法与他一样跳入影子,只能看着阴影像水渗入土壤一样慢慢失去痕迹。 “砸了这里。全部毁掉。”安那其脸色铁青的挥手,身后战队鱼贯而入,开始扫射工厂内的流水线和蜘蛛机甲。 但队伍流动到后半时凝滞住了。 “龙……龙焰!” 顺着工厂之外的社员的惊呼,安那其朝空中望去。 熔岩的巨龙喷吐鼻息,利爪扣住厂房顶端,在半空中锁定地面的部队降下龙焰。 所及之处,土地和溪流都冒出蒸蒸白气,反应慢的社员瞬间化为白光淘汰出局。 巨龙对面,手拎天平的裁决女神也随之出现,挥舞着审判的镰刀。 没有伊莉娜的能力,巨型召唤物对上普通异能者,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这是没有克星的龙焰社本来的样子。 瞳孔中倒映着深深火海,安那其一边指挥精锐队员开启防护罩,一边接通学生联合会的黑客小组:“查一查千里门的许微,以我的名义在论坛发布悬赏,不惜一切代价让他出局。” --- 与此同时,影子空间内。 弥殃在虚无之中漂浮,放任自流的慢慢下沉。 躲入这个空间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异能,现在的他甚至连从这出去的力气都没有。 在见到伊莉娜的第一瞬间,弥殃就想好了退路。 他首先入侵了学联的频道,篡改并影响工厂周围的通讯,让伊莉娜和后援团都误认为一切正常。 随后,他通过论坛回复了发出邀请的龙焰社,表示愿意加入,并担保可以解决掉学联主席。相对的,是需要龙焰社来千里门做个外援,保护他和梅尔维尔不死于人海战术。 一方解决伊莉娜本人,一方解决其他人,很公平的交换。 既能招揽潜力新人,又能重创宿敌,龙焰社自然答应。 所以方才战斗中懒怠的垃圾话,和一些戏弄人的动作,说到底都是拖时间的策略。 第30章 弥殃不畏惧单独一个伊莉娜,他怕的是那上百个全副武装的学联成员。 只要拖到龙焰社出现,一切就十拿九稳了。 “这还真是……有勇有谋。”苏执象声音染上笑意。“干得不错,很了不起哦。” 这话说得真像是在夸学生,弥殃不太喜欢,奈何自己现在的身份真是学生,也反驳不了。 于是他伸出脱力的手在虚空中捞了两把,顺着苏执象的话:“那——有奖励吗?” 第24章 王者辅助青铜? 奖励? 苏执象有些懵。 印象中,弥殃一直是无欲无求的类型。也许有一些发疯的精神需求,但并没有真的发作过。 “我没啥能给你的。”苏执象说。 没钱,两手空空,现在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小奏给的。 不过出于手艺人的自信,苏执象想了想,也不怂:“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画一身皮囊。” 她很有绘画的天赋,画啥像啥,这也是不少人夸奖过的。 弥殃:“……谁要这个啊。” 苏执象:“很帅的,我画的很好,保证很像人。” ……好一个很像人。 弥殃没了插科打诨的兴趣:“算了吧。”他不需要这个。 “但是我异能耗尽了,得补一点。”他脸上浮现出一些严肃。 影子空间的时间流速只是比外界慢,并不是相对静止。在这几分钟里,外界的学联和龙焰社的争纷肯定还在工厂内外持续着,很有可能破坏掉大量的蜘蛛机甲,更有可能误打误撞发现藏匿莫德雷德的空间。 苏执象挺意外:“原来你这个地方不是万能的啊。” 她有意套话。被弥殃坑了几次之后,饶是以她比较直接的性格,也开始注重这些拐弯抹角的知识点了。 “当然不是。对我,这是好地方,对别人来说不是。”弥殃回答的似是而非。 他伸出手,朝着黑暗的空间掌心朝上:“给点。” 掌心处传来阵阵温热,脱力后虚弱的不适感逐渐消减下去。 苏执象重新给弥殃的能力回到了b级以上。 “即使是b+,打s级还是会很吃力的。”她不知道弥殃已经打定主意要拿下第一,因此难免疑惑。“你为什么要那么拼?非要杀了学联会长干什么?” 不跟伊莉娜硬碰硬,直接逃跑会轻松许多,也不用机关算尽求个险胜。 弥殃当然不会坦白内心的小目标,只是反问:“如果是你,你会逃跑吗?” 苏执象想了想,感觉有限难想象出来。毕竟她是师父单独带大的,鲜有同伴,更缺乏同学和竞争对手。 “我不知道啊,感觉能打的话会打打吧,但可能会担心打完之后到结束怎么办的问题。” 弥殃:“我也一样,能打就打喽。没能力了不还有你吗。” “咳。”苏执象咳嗽两声掩盖过去。“下不为例。这次是事发突然,你能力耗尽了也没法玩了,下半场注意点,省着点用。” 本来让弥殃参加只是为了挽救一下千里门的形象和口碑,稍微打一打瞧不起千里门之流的脸。 苏执象本性并不张狂,勇夺第一这事儿也就妄想了那么一下,然后就被务实可行的想法取代。 经营学院,培养学子是长久的事情,所以不急于这一场比赛多么惊为天人。 “中上。”她对弥殃强调。 “知道了。”后者心不在焉地答应,抹了把脸换回“许微”的容貌,跳出影子空间。 空间能够连接一定范围内所有阴影,弥殃钻出的位置正好在梅尔维尔身后。 千里门,后山工厂。 距离社团赛结束还有23小时。 梅尔维尔坐在驾驶舱内,手捧嘎了的小纸人若有所思。适逢这时,弥殃刚好跳出来,就在他的驾驶位和操作面板后面。 “我靠!”梅尔维尔又被下出了脏话,随后想起被苏执象的纸片打嘴的回忆,赶忙把更多感叹词咽了下去。 他拍了拍受惊的胸口:“学弟,神出鬼没啊!” 弥殃也学着他的语气:“学长,心情不错啊!” 梅尔维尔嗓门都大了不少,想来是苏执象的思想工作做的挺到位。 “是。”梅尔维尔脸红了下。“不好意思刚刚拖后腿了,外面怎么样了?” 他看着许微脸色:“不会真的跟学联闹翻了吧?” 厂房片区的通讯半路出了问题,所以梅尔维尔只看到许微和伊莉娜打起来,后面就不知道了。 他刚刚看着纸人发呆就是在犹豫要不要驾驶着莫德雷德跑出去帮忙,好在许微随后就出现了。 弥殃:“有点一言难尽,学长我先问你,你确定不加入学联吗?” 梅尔维尔摇头。 “那你想加入龙焰吗?” 梅尔维尔也摇头。 “那就是只想留在千里门,开咱们自己的机甲社。”弥殃总结道。 梅尔维尔:“是的。” 机甲社本来就是他一手创办,投了不少钱,多少年下来才建出来的。与其说是社团,不如说是他一个人包揽的设计院和工厂。让他轻易把这么多年的心血交到别的社团手里,梅尔维尔真不太乐意。 弥殃:“好!学长,你的决定跟我一样。基于你的决定,我有两个好消息要公布。” “一是我们最大的敌人,白日梦异能的拥有者已经出局了。” “二是我们现在是绝对的自由身,学联和龙焰社都不会再强迫我们加入他们了。” 这两点信息量过大,梅尔维尔听的又是一声卧槽。 “学联不想邀请我们……你确定是好消息?”他有些信不过许微,“不会是因为你害的他们会长被淘汰,直接进黑名单成仇人了吧。” 弥殃笑了笑,试图蒙混过关:“至少龙焰社还没有和我们结仇。” 说话间,被隐藏的空间外传来近在咫尺的交火声,b级的伪装做不到天衣无缝,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不等梅尔维尔回答,弥殃翻出舱门,跳下机甲,手摁在莫德雷德巨大的影子上。 冰凉地面上的影子瞬间变得柔软粘稠,像是一大团橡皮泥一样吹弹可破。重达数百吨的机甲立即深陷其中,带着梅尔维尔朝无尽的深渊坠落。 机甲和支撑它的巨大支架完全没入阴影后,那团影子形成的“门”迅速合上,消失在平滑的工厂地面上。 屏蔽空间的异能被流弹击中后,很快被完全撕裂。几个手持枪械的学生跑进来,大喊着有发现,看清空荡荡的厂房内部之后,又面露惘然。 “社长,全都找过了,这处是最后的可能了。这里也没有的话,恐怕是真的不在。” “……”身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环视厂房内。 剩余的电力设备、起重机等等都摆在较为居中的位置,并未落灰,显然此处是投入使用的,只是最核心的那个东西不在此处。 看地上被压出的痕迹,似乎是个庞然大物。 “是被转移走了。不过无妨。”男人转过身,衣摆因为大步流星在身后飘动着。 “伊莉娜已经出局了,没有那个东西,龙焰也能赢。” 巨物和巨物的对战中,龙焰才是统治者。 --- “啊啊啊啊啊——” 梅尔维尔狂叫着下坠。 架势舱的安全带他是系上了,但失重感一点不减,甚至因为机甲的巨大重量,坠落的速度达到了堪称恐怖的程度。 按照他现在的坠落距离和坠落速度,应该只有被摔成粉的份。 从坠落到现在已经有了半分钟,梅尔维尔已经从希望快点降落——转变为希望这个地方没有底——到回忆人生走马灯——到开始录入人生遗言的程度了。 然后这个下坠毫无征兆的停止了,安全带狠狠带着梅尔维尔弹回驾驶位上,把他毫无形象的狂叫勒断在胸腔位置,致使他可怜地打了个嗝。 “学长,现在好点了吗?”许微的声音通过通讯传来。 梅尔维尔已经习惯他这些古古怪怪无孔不入的能力了,顺了几下胃部之后,怏怏道:“还好吧。” 只是往窗外看了一眼之后,表面的平静又不复存在:“这哪啊?!” 怎么乌漆墨黑,黑到一点光都没有,比极夜还黑的? “这是我的能力内部,学长你昨天一天没休息吧,趁现在补补觉。”弥殃说。 和学联的提前交手只是个意外,千里门的战略还是最后两小时全军出击打闪电战,尽可能拿建筑分。 有了许微的保证,梅尔维尔就不再矫情于这个奇怪的地方和不好的坠落体验。甚至无光的环境非常利于睡眠,他这半天来情绪波动又大,先是大喜后是大惊,此刻放松下来,竟是马上就在驾驶舱内睡了过去。 安顿好大金毛学长后,弥殃等了不少时候,又悄悄冒头回到工厂中。 学联和龙焰的火拼已经结束。工厂内的蜘蛛机甲横七竖八的到了一地,缺胳膊少腿的不在少数。 第31章 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放小保大,保住了莫德雷德,这些以b级的权限实在顾及不到。 弥殃挨个把蜘蛛机甲扔进影子空间,打算抱回去尽可能修理一下。 “这些用处不大吧,要不算了?”苏执象的声音传过来。 她留在门内也没事干,于是一刻不落的看到了现在。 “多点帮手多点把握喽。”弥殃答。 苏执象却理解成了别的意思:“你是在质疑鳌玄吗?” 她可是忍痛割爱,一百个不放心的把卡牌鳌玄短暂的借给了弥殃,结果这祸害还嫌不够稳? 弥殃“……不是。”他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老师,你不要浇灭学生积极性啊。我就喜欢做手工,让我发光发热一下呗?” 这套角色扮演的逻辑果然好使,苏执象瞬间无话可说。 弥殃搬空了所有蜘蛛机甲,在影子空间内慢慢地、一架一架的修复着。 苏执象开始还看着,后面觉得无聊就去吃了个饭,还和小奏玩了一会,甚至睡了一觉。 回来时,纸幕投影上,弥殃还在干。 她默默看了一会,心中一动,咬咬牙决定再破例一次。 一而再,再而三。苏执象暗自感叹,底线都是一点点降低的。 “另外一边的纸片人在吗?”她问。 “我找找。” 一只影子鬼手从莫德雷德驾驶舱的阴影中探出,取走了控制面板上的纸片人,缩回去,递到弥殃手边。 弥殃顺势接过:“在的。” 苏执象拿起自己桌上配套的那一个,注入能力。 薄薄的纸片迅速膨胀起来,变得软绵绵胖鼓鼓的,小纸人脸上也浮上一丝绯红,像喝了酒似的微醺。 弥殃低头看向自己手中,似乎那一头纸人吸收的能量储备,也会同步出现在自己手里。 这还真是他需要的。 “就当是血包吧。你大开大合的,又不是s级,那点b级的用几下就要见底。”苏执象说完,感觉脸上有点挂不住,再三申明:“这是最后一次了。” “好。”弥殃弹了弹纸片人绯红的脸,将其揣进兜里。 此时,距离社团赛结束还有八小时。 --- 余下的六小时过得飞快。弥殃在修复机甲,梅尔维尔则趁着难得的机会大肆尝试莫德雷德的各项功能。 影子空间深不见底,黑洞一样,多么可怕的能量都会被悄然吸收,不用担心造成破坏。 苏执像开解是其一,其二是躲在空间之内时,依旧能听见外界激烈的火拼和打斗的声音。 这使得梅尔维尔更加鲜明的意识到,都这时候了,好像真不该纠结那些乱七八糟。 虽说社团赛只是个娱乐性质、较为仿真的大型比赛,但本部人都玩命的重视,绝不会手软。既然如此,作为千里门的代表,就更不该纠结所谓伦理的问题。 另一边,弥殃也零零碎碎拼好了蜘蛛机甲。铁疙瘩们想螃蟹一样蜷缩着八条腿呈待机状态。 ---???影子空间。 距离社团赛结束还有3小时。 “那个学弟,我想问个事。” 梅尔维尔挠挠头,一米九的大个子驼背窝在驾驶舱内,半是无聊,半是试探地开口。 莫德雷德的功能他都练习了一遍,精神也从紧绷回归放松,开始想说闲话了。 对千里门的战术而言,两天的社团赛还是挺长的,也是闲的,梅尔维尔才会想起这一茬。 “学弟,你真实实力不止b级吧?” “嗯。”弥殃很爽快的承认了。 他扭过头,朝驾驶舱遥遥一笑:“社长,这个秘密我不告诉一般人的,一定要帮我保密。” 见他被戳破隐藏的实力也不恼,梅尔维尔得寸进尺的八卦起来:“那你其实是苏老师找来的外援对不对?” 他是没有异能,不是没有脑子。 许微出现的这样巧合,实力深不可测,又和苏老师在校园外就认识,想来也挺熟悉。 网络这么发达,苏执象神秘,但并不是查无此人。梅尔维尔了解到她是一个很强的s级,同时也是乔木校长和奏聆音门主的老师。 也是很久之前千里门创始的元老。 她回到千里门,并亲手塞进来一个许微,应该不仅仅只是“回来”那么简单。 “外援?”弥殃愣了一下。 他这无条件打工打的,内助还差不多。 于是他很快否认:“不是外援,我是你的辅助。” “苏老师看不得千里门的学生受委屈,所以派我来给你打下手。严格意义上来说,她想培养的主角是你。” 梅尔维尔诧异:“那苏老师让你来千里门,你就来了?” 千里门的文凭和本部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许微这简直是把自己找工作的起点直接从山顶拉到了谷地。 多么无私才会放弃学业的前途,还压级来千里门啊。 梅尔维尔宁愿相信许微在追苏老师或者奏老师,也不会相信他真心愿意入学千里门。 人总得是图啥的,啥都不图不是直接成佛了? 然而好脾气的许微并没有回答。 弥殃看了看手上不存在的表,懒洋洋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随着他的动作,影子空间内数以百计的蜘蛛机甲像是收到某种指令一样,复眼闪着红灯纷纷苏醒,露出作为獠牙的炮口,悉悉索索地穿过黑暗和虚无,聚集到弥殃身边。 此时,距离社团赛结束还有2.5小时。 “学长,是时候了。”他的声音通过电流传输到机甲内部,因为介质问题出现一点失真,像是隔了很远。 第25章 计分条开始闪烁。 千里门被洗劫一空的厂房里,废铁堆旁突然张开一个影子洞,巨大的钢铁双手攀出出口,扒住边缘,在空洞的厂房内发出巨大噪声。 “哇……好惨。” 驾驶着机甲爬出影子空间后,梅尔维尔看着工厂的一片狼藉倒抽凉气。 歪七扭八的传送带被不知名力量掀起堆叠在一处,皱巴巴的离开既定的轨道。大型蓄电池因为钛合金外壳幸免于难,就是上面坑坑洼洼的弹坑让人有些发毛。 他身后,蜘蛛机甲一台一台的爬出洞口,最后才是轻巧跳出来的弥殃。 见到狼藉的厂房,弥殃解释道:“学联砸的。我亲耳听见他们副会长下命令。” ——全然不提自己导火索的行为。 “噢,没事。”梅尔维尔当然不会怪堪比开挂的学弟。“比赛完后,学校会找专人修复校内场地的。” 要不然学校标志性的几栋楼早就被打得地基都不剩了。 经过不久前的**之后,千里门内出奇的安静,甚至能听见虫鸣。 “你东边,我西边?”弥殃说的很随意。 梅尔维尔:“啊……?” 他有点懵,前面许微还说给他打辅助呢,怎么现在又变成分头行动了? “因为效率高。”弥殃实事求是,迅速划分好范围:“高塔和钟楼归我,其他地方你多跑跑,能扫的就扫。你要相信,自己现在的实力等同于超a级。实在不想参与打群架,那就只报个私仇也行。” 有莫德雷德在,至少能把风驰社扫平出一口气。 梅尔维尔诺诺的,也不知道是同没同意。考虑到前有苏执象心理开导,弥殃懒得多说。二人走到千里门边缘,正准备分道扬镳,突然一枚突如其来的火箭炮朝浩浩荡荡的机甲军团砸来。 这次梅尔维尔显然已经进入状态,机甲背面竟然生成一个巨大透明的能量场,直接挡住了射来的几发火炮。 他视角高,立刻看清了袭击来自何方。 “是一个来抢占千里门的小社团,你先走。” 巨大的机甲转过身去,动作没有丝毫笨重之感,反而一气呵成。只见白金面甲上闪过一瞬红光,能量炮接二连三的发射出去,锁定红外成像中的人形,将藏匿在各处的袭击者清理一空。 “不好意思喽,人不张狂枉少年。”说完这句话,梅尔维尔感觉有点羞耻,心想自己似乎被许微同化了。 弥殃朝着机甲挥了两下手算是作别,同时在脚下撕开一条口子,整个人连带着蜘蛛机甲一起陷入其中,传送到高塔后方的阴影里。 先解决龙焰还是学联已经不能构成一个问题。 在他看来,伊莉娜出局之后的学联只是个二流社团,剩余的s级不是强在智慧,就是强在小范围作战,对他而言构不成威胁。 夺冠的最大阻碍,只剩下龙焰社的巨大召唤物们。 “你应该该给我一个能飞天的。”弥殃对苏执象说。 这不是在吹毛求疵。 而是他收容的能力当中,没有一个正儿八经能飞起来的。龙焰社的龙啊女神啊都在天上飘着,在地面上人就跟蚂蚁似的,根本打不到。 他有“斩杀”召唤物的能力,但在碰不到的前提下,一切都是空谈。 第32章 苏执象:“你再多嘴一句,我就挂了你的电话。” 说完,她又感觉这似乎不能构成威胁。好在弥殃还算给面子,真的不再多说。 抱怨归抱怨,但真要打,也不是完全无从下手。 星际的大军校都有神话异能等级的慕强传统,恨不得能力等级就是评价一个异能者的唯一标准。这就导致很多异能本身很强势的能力者自满于天赋能力,从而过度依赖异能,忽视自身其它方面的素质。 就比如说伊莉娜,她的能力不管对单对群都是顶尖中的顶尖,但一旦被近身就毫无反抗之力。 这就是她过于自满于白日梦的后果。 这个问题不仅仅是军校学生会有,其实很多联邦战士都没法做到不偏科*。毕竟联邦日常就偏向团队合作,小队成员各有所长,这就导致长处更长,短处更短。 弥殃曾经也侥幸希望苏执象会是这种德性。谁知道后者学的很杂,什么犄角旮旯的招数都会两下,本身拳脚虽谈不上出色,但也可圈可点,没给他留下太多可趁之机。 不过军校生应该是另一回事了。 放倒伊莉娜的过程虽有些勉强,但也算不上特别困难。弥殃估摸着校内其他s级应该和她的水平差不多。 毕竟苏执象那种老妖怪才是特例。 通过影子穿出来的位置刚好在高塔背面,塔顶飘着龙焰的社团旗帜,四下却安静的可怕。不知道是其他社团全部知难而退了,还是有贼心的都出局了。 考虑到蜘蛛机甲就算形成规模也很难在巨龙面前讨到好处,弥殃干脆放开管理权限,让它们四下散开去别处占小分,自己一人走进高塔。 塔身在外看着很复古,里面却很简洁大气。 弥殃从容地关上门,也不管这大厅是不是空的过于反常,径直走到电梯旁边,摁下向上键。 很快,胶囊造型的透明电梯厢降下,打开镀金的门,弥殃刷过学生卡走进其中。 他能感觉到,有不少人在各层墙和窗的后面虎视眈眈。 但没办法,这个电梯必须得坐。高塔到顶端有七十五层,爬上去太累了。 电梯发出提示音后缓缓阖上,然后飞快地上升。 和其上升动作同时出现的,是许许多多透过透明梯箱,锁定弥殃太阳穴和心脏的红点。 这些狙击手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动手,不是因为忌惮或是讲武德,而是因为弥殃有一重身份保护。 二十多小时前,他通过论坛联系到了龙焰的会长马尔陈,声称千里门能够除掉伊莉娜,并且愿意带着那台超级武器加入龙焰社,前提是龙焰社立即出发,解救被学联援军包围的二人。 这个条件非常诱人。一是能够得到超级武器,二是能够除掉伊莉娜很不少学联的援军。龙焰和学联本就是水火不容,有机会本来就会动手,眼下还能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至于被骗或是被坑的可能,龙焰社也不是没想过,但两个千里门,一个b级一个无能力,就算有心也做不出什么文章来吧? 本着谨慎的心态,龙焰甚至社观望了片刻没有立马出手,确定伊莉娜真的出局之后才施以援助。 那一波,他们打了学联一个措手不及,带走了很多人,而且那个b级还真的如自己吹嘘的那样除掉了伊莉娜,可谓是大获全胜。 唯一令人费解的点,是那个b级在脱困之后就销声匿迹,没有继续和马尔陈谈加入的事情。 头顶学联副会长的悬赏,这家伙藏得天衣无缝,二十多个小时过去,愣是没人观测到他的身影。 眼下,看着跟电梯飞速上升的弥殃,埋伏在暗处的龙焰社成员都生出一种疑惑。 这人怎么现在来了? 想躲,为什么不躲彻底点? 想拿分,为什么独自一人出现在人前? 想加入,为什么不早点露面并同意? 电梯来到顶层,弥殃从中走出。他迎上龙焰社社员,张开双臂,展示自己两手空空。 “我来和你们会长谈加入的事情。”他对门外充当保镖的两位a级说道。 二人犹豫不决的时候,内部传来声音:“让他进来。” 弥殃在两个a级的押送下进入高塔顶层的会议室,丝绒扶手椅上,穿风衣的男人表示欢迎:“你终于来了。不介意我们开着门说话吧?我还是挺害怕关起门来之后被你偷偷干掉的。” 弥殃找了张椅子坐下:“不介意。您等我到现在已经很有诚意了。” 眼前略过一副白手套,是一个a级递来的加入条款。 马尔陈点了根烟,作势也要扔给弥殃一根,被后者拒绝了。 于是他自顾自的吸了一口:“你的同伴没来?” “害,我们小门小户的,在龙焰跟前露怯的嘛,所以社长让我先来探探口风。”弥殃拿起协议慢慢看着:“怎么不开灯?光线暗看不清。” 这个巨大的会议室四面封闭,只有马尔陈身后的大屏幕亮着,其余一点光源都没有。 “协议是学校统一的,我们是学生社团又不是什么**组织,不会往里面塞不平等条款。”马尔陈指尖夹着点点星火,就是没有开灯的意思。 弥殃将笔放下,半是玩笑:“阁下防我防到这一步?” 他身后两个a级一阵紧张,被马尔陈抬手叫住:“同学,你可是除掉了伊莉娜的b级,不可不防啊。” 有论坛在,信息的交易、流通都很便捷。只要龙焰社想,很轻易就能了解到弥殃用的异能、以及他是如何除掉伊莉娜的。 眼下的意图非常明显:他们在避免室内出现影子,从而限制弥殃的能力。 “好,我签。”弥殃说。 他一笔一划的写上许微二字,然后将协议递回去。 只是在对方刚刚接触到文件的瞬间,那几张纸冒着火星蜷曲起来,化为灰烬。不仅如此,那些大片大片的飞灰并没有往下飘,而是反重力地升腾起来,牢牢贴在那个a级的脸上,捂住他的眼睛! 这是一个简单的小花招,但也是一个恼人的小花招。 看着对方轻易虚化身形躲掉子弹,马尔陈的表情愈发阴沉。“你的目标果然很大。” 招惹学联所有人,也拖着不加入显而易见稳坐第一宝座的龙焰社。 按照排除法,这个b级想要的结果只有一个。 ——他不愿皈依任何其他社团,却要拿第一。 “不会让你得逞——”马尔陈话音未落,他手中的雪茄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燃烧起来,他赶忙抖落那些滚烫的灰烬,有些狼狈的站起来。 “那就快点动手吧,我刚好也赶时间。”弥殃垂眼说完,身影扭曲,消失在原地。 场外,苏执象默默看向手环投影的小屏幕。 计分板上,龙焰高居第一位的分数条开始闪烁。 属于高塔的那1000建筑分……开始重新判定了。 第26章 他拿出小纸人,然后亲了上去。 异能者实力差距大的情况下,动手和决出胜负往往就在一瞬间。 两个被选作保镖的a级擅长近战,但弥殃跑的更快,趁两个人担心他们社长的功夫,弥殃夺路而逃,直接从高塔最顶楼跳下,身后是狙击手发出的枪林弹雨,只不过他跳的太果决,子弹始终慢他一步。 外部不知道是谁落下了整座塔楼的电闸,瞬间,塔楼内部一片漆黑。弥殃还在坠落中,塔内就全黑了,甚至感觉不出自己降落到了什么位置。 看来,龙焰那边打的是翁中捉鳖的打算,打算悄无声息的在室内解决,不给其他社团看出异样。 这个思路很合理:因为“许微”展现出来的杀伤性能力大概在于利用影子,那么陷入黑暗,就是抽走了他的爪牙。 一个顶尖社团,还打不过一个没了进攻性能力的b级? 龙焰社埋伏在塔内的社员都准备好了成套的制服和夜视镜,整齐划一地切换成红外成像的模式,继续瞄准大厅中持续下降的人形。 弥殃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瞳孔变成了暗红色,眼中烧不尽的光芒变成了照亮他视线的一部分。 作为一个能操控影子的异能者,自身怎么能没点夜视呢? 他抬手飞出异能凝结而成的钩爪,挂到不知道第几层的栏杆和壁灯上,全身肌肉发力,使了个巧劲荡了上去。 这一层刚好有个埋伏再此的狙击手,弥殃立刻抹了他的脖子。 刚刚下落的途中,不知怎么,他突然改变了跑出塔外大干一场的念头。 选黑暗的塔内作为战场,看似束缚了他的手脚,其实也限制了龙焰。 他们的神话卡牌,就弥殃见到过的就有巨龙和裁决女神两张,卡牌师又不可能只有一张看家卡牌,因此他们在大空间的作战能力只会更强。 既然龙焰被情报误导,认为黑暗能够限制弥殃,那他不如将计就计。 手上传来的触感不太对,这个被抹脖子的人居然没有化为白光消失。 第33章 弥殃猫着腰将此人拖到柱子后面,往他怀里探去。 ——一张扑克牌。 梅花4。 “别告诉我这样的还有51个……”弥殃咕哝一句。 难怪刚才感觉子弹特别密集呢,他还疑惑龙焰的卡牌、召唤师们怎么都舍去本职来打枪了,原来是真有这么多“人”可用。 他当即卷起袖子,伸出手抓住这个扑克士兵的脖子。后者正常人一般大小的躯体迅速干瘪萎缩,被弥殃吸收同化,连黑色的作战服和夜视镜都没剩下。 做完这一切,弥殃站起身,将梅花4插回胸口衣袋。 此时的他,已经俨然是扑克士兵的样子了——除了藏在夜视镜之后的瞳孔。 不过塔楼内全黑,以扑克牌士兵的智力应该发现不了 他背起枪,慢悠悠通过楼梯朝楼上走去,在楼道气窗旁边又碰到一个,顺手也抹了脖子。 解决完这个人,他又伸出手如法炮制,不过不是把这个扑克士兵吸收为自己的皮套,而是将其变成了“许微”受伤但不致命的样子。 既然“许微”已经就范,那接下来就是带着成果邀功的时候了。 透过夜视镜,弥殃看向楼道里显示的楼层数。 33层。 也就是说,还要拖着这个“重伤”俘虏爬32层。 弥殃:…… 因为每隔几层就有纸牌士兵把守,因此弥殃不敢乱用能力,怕露出马脚。 他真的拖着“俘虏”爬到了高层,见到了把守在楼道的方片k。 吸收被害者的时候,他也会继承被顶替的人的记忆,因而对纸牌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了如指掌,不怕说话违和引起怀疑。 面对方片k,弥殃把手中俘虏重重一扔:“我打到的。” 后者理都不理,劈手夺过就要拖到会议室去。弥殃赶忙拉住他,焦急道:“你不许独吞功劳!我还要升梅花j呢!” 方片k有意抢功,避之不及,弥殃赶忙黏上去,跟他推搡着挤到会议室门口,四只手争抢主动权。 “少爷,这是我打到的!”对着敞开的会议大门,弥殃扮演着方片4满腹委屈。 “知道了,晚点给你升花色。”马尔陈走出来,让两个a级保镖先检查受伤的“许微”。 黑灯瞎火的,大家都看不太清。俩保镖搜了一遍,确实搜出了“许微”的学生卡和手环。为了逼真,弥殃确实把学生卡和手环都留在了“许微”身上,特意放了真货。 见到学生卡,马尔陈放心了:“没有学生卡,也没法激活旗帜得到建筑分。” 他让保镖掰断学生卡,踩碎了手环,并最后了结掉“许微”。 做的还挺绝。 确定学生卡、手环完全报废,“许微”出局之后,马尔陈松懈下来:“可以恢复供电了,让其他社员取消待命,回到据点,保住排位。” 说完后,不知为何,他突然感觉胸膛发闷,有点喘不上气。 低头看去,竟是一把长刺刀穿过了他的胸膛,扎穿了风衣和校服马甲。 弥殃用力抽出长刀。 黑暗从来是他的主场,而不是这些尊处优的本部学生的。 操纵影子是异能被限制的体现。全盛状态下,他能直接操纵黑暗。在这种环境里搞偷袭而不被发现根本不构成任何难度。 身边两个a级和纸牌士兵随着马尔陈一起齐刷刷倒下。 看着几位本部人化为白光出局之后,弥殃黑进梅尔维尔的机甲系统:“学长学长,遇到点问题,你手头据点占领完之后来一趟中心高塔,需要你刷卡。” 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若是真能得到这1000分,没了学生卡也不算什么,就是辛苦梅尔维尔到处跑一跑。 结束通话后,想到塔内供电还没恢复,弥殃摸索着找到供电室和电闸。 电闸在高处,弥殃伸出手臂去拨动。 但没能成功。 他只感觉到指尖一凉,收回手时,右手四指已经没了一半。 和断指一起飞走的,是高塔顶层的屋顶。 一只巨大柔美的手从窗外略过,金色的甲片闪着神圣的光泽,它随意摘下塔顶的切面往远处扔去,巨大的瞳孔锁定站在狭小室内的凡人。 ——是龙焰的另一张神话卡牌裁决女神。 先前和学联交手时,弥殃也远远见到过。远看是个美丽干练的卡牌,近看么……实在是大得离谱。 拱形塔顶在她手里就跟个红茶杯似的。 弥殃当机立断,翻过断壁朝会议室奔去。 原本化为白光的两位a级保镖确实是出局了,但马尔陈消失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张卡牌。 是黑白色的小王。 高高在上的裁决女神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微微俯视,像看仓鼠跑笼一样看着弥殃在露出横截面的塔内到处跑。 “果然很难啊。”弥殃自言自语。 所谓一切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他可以制造出斩神的巨大武器,但b级的异能储备又跟不上。 女神定定地看着她,然后发出一个和巨大体型和不相符的年轻声音:“是个好苗子,确定不加入我们吗?” 弥殃没有回答,而是专注地朝裁决女神的反方向跑去。 后者没有立即追捕他。 毕竟在巨物眼中,全力奔跑的异能者也不过是一只爬的很快的蚂蚁,再努力也跑不出五指山。 但她的游刃有余没能持续多久。 身后传来破空之声,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裁决女神难以置信的回头。 印象中,学院里应该没有比她更加巨大的卡牌才对。 回应她疑惑的是身后重重砸下的,陨石一般的质感。 那个山一般巨大的东西直接砸在了她的后背上! “搞什么啊?!”龙焰社基地内,一齐操控裁决女神的几个社团骨干纷纷失态,只因为没人见过这个从天而降的巨大召唤物。 身披重甲,脚踏四方,龙泉御水,威严肃穆。 霎时间,基地内炸开了锅。 “什么东西啊?这么大的乌龟?” “他哪来的?” “以b级的能量储备也召唤不出来啊?!” 有了鳌玄吸引注意,弥殃的逃跑就轻松了很多。 高塔易守难攻,但好就好在一旁有个巨大人工湖。鳌玄不精于攻击,但苏执象为它点了御水的技能。 眼下,随着巨大神兽引颈长啸,数以万顷的碧波水面震动起来,像沸腾又像是恐惧。 磅礴的水流被引出人工湖,庞大而不失轻盈地护住鳌玄周身,让裁决女神的巨剑无从下手。 这看似只是一个操纵水流的能力,但主体是体长百米的巨兽,它所操纵的人工湖有将近一亿吨的蓄水量! 一亿吨,足够淹掉半边的学校了。 当然,弥殃没有让鳌玄这么做。 淹没学校,受挫最为严重的不会是龙焰,而会是其他弱小的社团,起不到打击龙焰社的作用。要杀就杀大鱼,吞小虾米的地盘在他看来很没品。 跳进影子里,弥殃迅速穿梭到一处偏僻塔楼,给梅尔维尔发了个坐标。 那是龙焰社的裁决女神所在的位置。她现在被鳌玄拖住,暂时没法离开那个方位。 巨大的身体让她成为一个很容易击中的靶子。 “拜托了学长。” 话音刚落,远处的激光接踵而至,毫不留情的贯穿了裁决女神的胸口。 可惜,能量炮造成的伤害虽很可观,但是是可以被修复的。 “学长,她会自我修复,请继续火力压制。”弥殃说完,将手伸进口袋,掏出那个吸饱能力后胀鼓鼓的小纸人。 他有切断召唤物和卡牌师之间联系的能力,问题只在于如何让能力作用到那样巨大的女神身上。 纸人里是苏执象给的后备能量。也是弥殃最后一张还没动用的手牌。 周围不知何时弥漫起香火气味,体内异能飞速流逝,在弥殃手中凝结成一张比他人还高些的弓弩。 至此,已有的能力已经全部耗尽了,射杀女神的箭需要动用纸人储存的能量。 “用就用喽。”修长的手指抓起纸人,递到唇边。弥殃闭上眼,双唇轻轻贴到纸人的脸上。 纸片上的画面一闪而过。 苏执象有些呆滞,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取出纸人内能量只需要通过接触即可,那家伙应该不至于吧…… “师傅,你又在走神。我说的话是不是都没听进去啊?”乔木凑近,脸上半是嗔怪。 半小时前,苏执象被乔木拉出千奏苑,带到一处小而精的裁缝店,说是要赶制一套正装或是礼服出来。 买衣服这事儿,她远没有乔木热衷,趁裁缝给自己量尺码的功夫,她在手里藏了片纸片看直播。 “我听了的。”她赶忙为自己辩解:“新s级登记成为教师,除了你那边同意之外,还需要通过校董会的决策。” 第34章 然后上校董会必须穿正装,没有正装的苏执象就只能离开电视机前。 “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陪同而来选衣服的奏聆音也心有不满:“难得千里门在比赛上有了点水花,你让我们安心看完不行?那些老头子是活不到明天了么?非要今天就开会。” 乔木苦笑一下:“是,都怪我能力不够,没法和校董们平起平坐,我说晚点结束时要校长给优胜社团颁奖,他们也不听,说一定要现在就见师傅。” 第27章 苏执象的衣橱。 闻言,苏执象不疑有他,只是诧异:“校董会这么傲慢?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校长地位比不上董事,她理解,但能够完全不尊重校长,对乔木呼来喝去似乎也超出了常理。 况且乔木还是这样圆滑,不与人闹红脸的玲珑性子。 奏聆音:“还能是什么人,有钱人咯。” 联邦自从创立以来不过百年,因此,根基深厚身居高位的,除了顶尖的异能者之外,还有为联邦创立奠定深厚基础的老牌贵族们。 从oldmoney角度看来,联邦第一军校是一个非常值得投资的对象,他们不介意为这些联邦未来的新鲜血液投钱。 不过老派有老派的迂腐之处,就是重排场。 苏执象本来穿着一身普通裙子就要过去,乔木被她吓得不轻,愣是拦了下来。 定制店的老板娘量完尺寸,展示出一排供挑选的礼服,各个都掐着腰,恨不得把腰收在一握,面料也肉眼可见的贵,甚至还有从上到下都镶满了细小钻石的款式。 “不了吧。” “这不好。” 苏执象和小奏异口同声。 只不过她顾虑的点是礼服的价格,奏聆音不认可的点在于风格。 “太露了。”奏聆音面若冰霜。这些礼服都是修身,且胸口较低的款式。“那些老头子长着眼睛就是用来看这个的?” “有搭配的正装外,没有人需要出卖色相。”乔木说。 他自己也穿着考究的西服三件套,出自名家之手,这种打扮只是为了体现庄重,没有别的意思。 奏聆音这才收起炸开的毛,走上前帮苏执象挑选起来。 苏执象感觉自己的学生比自己有气势多了。 她被微笑的乔木和冰块脸小奏夹在当中,想偷看一下校内的情况,又感觉自己成了背着爸爸妈妈,偷偷玩手环的未成年。 校董会定在晚上六点,距离开始还有一小时。 她毕竟也是想作为老师长久的留在千里门的,心理上愿意按照校董会的规矩来办事。 权衡之下,苏执象倒向眼前之事。 就弥殃那股搞事的劲头,中上名次应该是稳了。想到这里,苏执象放下担忧,走向小奏,表示自己准备好了。: 随着乔木手掌轻拍,店内层层叠叠的天鹅绒帘子后面居然排队走出一队和苏执象身量差不多的模特,身上穿着奏聆音率先筛选过的套裙和西装。 看来这间店铺的容量远不止露出来的这些,帘子后面,恐怕有着好几个t台都说不定。看着这些模特儿一个个从自己身边走去,苏执象只有一个想法:原来有钱人都不用自己试衣服。 亏来的路上,乔木还说这里只是他常去的一家小作坊而已。 “乔木,这么奢侈不好。”对乔木说玩,苏执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伸出手指指第三个:“这套好看,就是有点闪。” 这是一条鱼鳞纹案的修身长裙,配上领口镀金边的上衣,外搭一件发光绸缎面料的西装外套,胸前一个胸针也像是出自设计师手笔,价值不菲。 “那就这个。其他两套深色的也包起来,说不定会用得上。”乔木快言快语,顺便用扇骨点了点余下那套卡其色与黑色的。 距离校董会开始时间不多了,他愿意用钱买时间。 选定之后,苏执象换上衣装。老板娘为她特意尺寸调整之后,还将她的头发挽成发髻,插了好几枚简约的高级首饰。 想到这些统统都会记在乔木账上,苏执象又有些肉疼。 收费虽贵,老板娘的手艺也算是对的起这个价。 出门时,苏执象整个人简洁又明快,站在乔木身边,真有了几分恩师该有的贵气。 因为是面向苏执象召开的临时校董会,所以奏聆音不能同往。告别小奏之后,苏执象跟乔木上了飞船,朝天空中飞去。 是的,天空中。 因为军校董事会的每一方势力都奢靡成性,臭味相投,一帮人干脆出钱建了个空中花园,外设防火墙和防护罩,学生们看得见也进不来,只有得到校董会徽章的人才进得去,只是为了彰显一下特权。 视线中,那个模仿古巴比伦神话的花园越来越近,乔木慢慢开口。 “师傅,晚点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生气,更不能顶撞他们。” 苏执象:“嗯。” 乔木话里的意思她大概也能猜到。无非是一帮老头子高高在上的审问一下自己的过往,对她控制异能的技巧进行一些质疑。 过往的失误确实是她心中一个疙瘩没错,但被戳中了,也不至于愤怒。 好歹也坐了那么久的牢了,早就心如止水。 苏执象:“联邦肯放了我,就说明我犯的错误已经清算了。”既然如此,她是不愿意把枷锁一直套在自己身上的。别人要质疑,解释清楚就好。 毕竟,她回千里门是回家,而不是像梁月一样需要漂亮的履历找漂亮的工作。 听见她想的通透,乔木放松下来。 “那就好,不过他们说话会有点难听。”他笑着说。“我是早就习惯了,只是待会要委屈师傅。” 说完,他大概介绍了一下个别难搞的校董会主要成员的名字和旗下产业,以及他们各自古怪的性格好让苏执象做好心理准备。后者尽力听了,但实在没记住太多。 苏执象:“我会随机应变的。” 很快,飞船停靠在花园中的指定位置,乔木引着苏执象来到空中花园内庭。 不同于在外的鸟语花香,校董会的会堂是用巨石堆砌而成,庄严肃穆,宽广大气。 考虑到董事会议程,苏执象不用一开始就进去。乔木安置好她在外稍作等待之后,正了正衣冠先从专属的通道进入会堂 苏执象无事可干,只有呆在巨大的铜门前等着。 空中花园的景色算得上是绝美,但在她看来总有几分虚幻。她靠窗站着,偷偷展开穿戴丝绸手套的掌心。 里面摊着纸片一角。 很快,随着苏执象视线聚焦,其上开始出现弥殃那头的画面。 身量高大的男人站在巨大女神的肩膀上,正像砍树一样锯着女神的脖颈,深绿色的校服溅满了血,颜色都深了一个度。 方才不可一世的裁决女神已经倒下了,胸口贯穿着一根巨大弓弩。眼下的她,不过是任人宰割的巨型鱼肉。 “有两下子嘛。”苏执象忍不住说。 虽然她搞不明白为什么弥殃非要和龙焰较劲。 “噢?你回来了?”听见她的声音,弥殃眼中划过神采,随后觉得不对:“那你岂不是没看见我刚刚打败她的那两下子?” 想到切断通讯前看见的那一幕,苏执象故意不顺着他。 “不用看也知道,偷袭得手的吧。”她说。 弥殃的偷袭她看得、也经历的太多了。 “偷袭也很了不起啊。”弥殃完全不以此为耻,“这叫合理利用有限能源,强化认知,融合贯通战略纽带,结果导向保证计划耦合、稳定落地。” 苏执象:…… 她确实一瞬间动了让弥殃代替自己开例会的念头。 她看着窗外,突然开口:“你其实一开始就想拿第一。” 天灾化身大概天性暴虐,想当初初见弥殃的时候,那家伙就在拔世界树,一副完全失控的样子。这次去搞龙焰多半是为了满足征服欲的同时顺便活动筋骨,喂养一下内心最深处的破坏欲。 这样想来,还好只给了他b级的权限。 苏执象心想大概自己是年纪大了,越发不能理解这些学生仔,为何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 “你还没告诉我,刚刚干什么去了。”弥殃又把话题拉了回去。 这倒是有一种微妙的查岗感觉。 苏执象也没打算瞒他:“去找了身衣服。据说校董会对我很感兴趣,特意为我召开了临时校董会。” “噢。”弥殃表示理解,“看来他们还挺怕你的。” 苏执象不置可否。 纸片中,隐隐传来悠长龙吟,和火焰席卷而来的烈风声。 她这才想起来,只解决掉一个裁决女神还不算完,龙焰还有他们的招牌、团徽上的巨龙没解决呢。 “啊,这个说起来也简单。”弥殃问,“苏老师,纸片应该能反复利用的吧。” 他伸出手,两根手指夹着一张眼熟的纸片挥了挥。 第35章 那是本来储存鳌玄的卡牌,现在鳌玄被放出,卡牌上并无图案,只是一张较大的白纸,等比例换算,应该有不小的空间。 “鳌玄都住得下,那那头龙应该也住得下。”弥殃笑道。 --- 穹顶会议室内,乔木呼吸着阴冷的风,穿过专属通道。 随着甬道的深入,他的脸从疲惫,到面无表情,到最后盛上得体的微笑。 走出幽深黑暗的道路,他带着风度翩翩的笑容落座。 其他校董都到齐了,他居然是拖得最晚的一个。 这是破天荒的事情。 校董们大多都是称霸星际一方,有家室和根基的人。作为从无名之辈爬上高位的人,乔木根本没有资本与他们抗衡。 因此,作为一个识时务到极点的人,乔木一般会主动避免争纷。 但今天不同,他宁可在这些显贵面前迟到,也要把苏执象的事情给安排好。 这也是一种表态的信号,表示他是坚决站在苏执象身边的。 全员列席后,一个身高出挑的侍者就敲响酒杯。 临时校董会开场了。 “乔木校长,今天来的够晚的啊。”一个留着绅士发型的金发男人率先开口,将矛头对准乔木。 他是去年才跻身校董会的新企业家,星际一半的食品工厂都来自他旗下的流水线。对比其他老牌校董肯定是根基不足,但奈何他给的太多的,硬是靠砸钱砸进了校董会。也不知这是不是出于暴发户对附庸风雅的执着。 乔木对他报之一笑,然后轻声道歉。“毕竟各位即将召见我的恩师,乔木不得不多说两句。” 此举助长了此人的气焰,他提高音调:“怎么,有师傅撑腰就敢迟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师傅是个多厉害的s级呢,其实只不过是一个连自己卡牌都管不住的废物卡牌师嘛!” “这和今天的主题关系不大吧。”乔木礼貌地回击:“福洛梅先生,这种话要是被消费者们知道了,我想您食品公司的股价应该不会很好看,刻薄的掌舵人对良好的公司形象无益。对于这点,我相信先生应该比我懂得多。” 一周前,福洛梅因为养情妇爆出丑闻,旗下品牌公司股价大跌。 在出钱的校董会面前,乔木一向都维持着好脾气,虽然偶尔会展现出有棱有角的一面,但也是以圆滑给台阶的方式。 本来打算踹棉花的福洛梅踹到了铁板,脸上表情又生气又困惑。 其他成员看不上乔木,但也看不上他,纷纷看笑话,也没人解围。 直到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主动将话题拨过去:“这里是学校的董事会,进正题吧,各位。” 他陷在巨大名贵的座椅中,身量矮小。但发话之后,窸窣耳语立刻肃清了。 校董会的贵族们没人敢对他不敬。 因为这个名叫德瑞希的小老头是d氏财阀的创始人,联邦元老,圆桌会第三席位。 先前苏执象出狱时,他还去北部监狱看了个热闹,说起来也是和今天的主角有过一面之缘。 说完这句话,他拿起桌上的小木槌敲了敲:“各位,要问的,想说的,应该都打好腹稿了吧?” 得到众人点头示意后,他挥了挥手:“那就让外面那位苏小姐进来吧。” 第28章 没有价值的到底是谁?(社团赛完) 厚重的门一点点打开,两个身量纤纤的金发迎宾员朝苏执象伸出手来。 她没想到还有人引路,猝不及防被撞见开小差,颇有些心虚地将手中纸片揉成一团。 校董会的会议室出乎意料的昏暗,照明光源居然是蜡烛,室内温度很低,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味。 会议室的构造也非常奇怪,并不是传统的长桌,而是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很多独立案几,位置的高低对应了各位校董的位次。 不过对苏执象来说这也没多大区别,反正在她视角看来,所有人都是高高在上的。 跟着迎宾员的指引,苏执象沿着红毯走到环形厅堂的指定位置。大约一平米,没有座位,周围围了一圈木雕栏杆,只够人站进去。 苏执象没有着急入内。她环视四周,注意到了乔木——他的位置不高,也是十几位校董中离自己最近的一个*。 对上她的视线,乔木安抚地笑笑,眨眨眼睛。 最高的位置有两个,需要仰头才能看见,他们的面容被黑暗掩盖,苏执象只能看见垂下的双腿。 不过她也不在意所谓高层到底长啥样。 苏执象低下头,走向打上光圈的那块地砖,坦然沐浴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弥殃不在身边,外置读心术消失了。但苏执象多少能感受到一些视线之中传递而来的情绪。 好奇的,挑剔的,看戏的,尖锐的,充满恶意的,作壁上观的…… 总之,这些人似乎并不真是为了考评新来的s级教师,更多是抱着玩弄她的心思出现在这,充满杂质的情绪扑面而来。 换个角度看来,自己好像在校董当中颇有名气啊。 “乔木,这就是你走后门弄进来的讲师?” 14号桌的校董身体前倾,眼神不善地扫过苏执象全身,“异能波动平平无奇嘛。” 乔木端坐着,声音四平八稳,没透露出多少情绪:“福洛梅先生,同为异能者,你该知道异能波动根本代表不了什么。” 一个柔软的声音嘻嘻笑起来,妖娆地插进对话:“对啊,时时刻刻彰显出异能波动的人,不就是俗不可耐的暴发户吗。” 黑暗中露出一张粉白的脸,这使得她的红唇在昏暗的背景中尤为突出。 她胸前漂浮的钻石组成一个数字9。 出言讽刺福洛梅并不代表她声援乔木。9号校董咯咯笑着,居高临下地锁定苏执象:“听闻有一个经历传奇的s级指名道姓要来千里门,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s级这么没眼光,所以亲自来校董会见见。” 另一位发福的校董嘶哑地笑起来:“现在见到了,小南感觉如何啊?” 疑似姓南的校董找到了突破口:“感觉很失望,早知道这么普通就不来了。而且亲爱的,你身材好干瘪啊,北部监狱饿着你了吗?” “没有。”苏执象如实回答,“我每天都吃的很好,关押组对我很不错。” 回答完之后,她开始一颗一颗将外套纽扣扣上,隔绝掉对方一部分攫取的视线。 “噢~还是要多补补。”艺伎妆的九号校董笑了笑,咧开过于红润的嘴唇,“亲爱的,在我们南国之星,你卖不出好价钱。” 这人身攻击的调调不比14号校董号多少。苏执象装作没听懂:“谢谢,我不是商品。” 抬头和那些人交涉了几句,她这才意识到这会议室的格局很像法院。 高高在上的校董们是大法官和陪审团,自己被围绕在当中,于最低位站着。自己所处的平台周围围了一圈栏杆,像极了被告席位。 和法院不同的是,这些人可以枉顾任何公正,对自己评头论足,发泄不知从何而来的恶意。 9号校董结束后,紧接着的是7号校董。 此人位置不算最高,但用高级成像技术将自己的头换成了星币的符号。一个钱脑袋在人群中非常扎眼。 “听说你有过异能失控的前科,而且至今原因不明是吗?”他声音很斯文。 苏执象如实回答:“是的,但已经五十年没有过了。” “但你不能肯定将来永远不会有,这对学生是非常、非常严重的隐患。” 听见辩解,星币脑袋胜利似的敲敲酒杯,朝其他校董转过去:“我提议,这位讲师的基础工资降至50%。” “我以为你会开除我。学生的生命安全是能用工资衡量的吗?”苏执象说。 “哦,当然不能,第一军校的学生都是联邦的瑰宝。”星币脑袋斯文地说,“但你是千里门的讲师,那些废物就算被波及也不构成多少损失啦。” 起席上大半部分人都被他的话引着发笑,更有甚者,笑得前仰后合,杯子都推下桌面打碎了。 星币脑袋抬起头,挑衅似的朝高位其一望去:“门罗先生也是这么想的吧?” 这些人的尖刻是全方位的,而且貌似内部不是很和谐。 就这几分钟过去,他们就分裂出了暴发户、自视优雅的资本家还有乔木三个派系。 苏执象懒得深究这帮人的关系,她只想早点结束这场意义不明的校董会。 “好了,各位,校董会不是乌烟瘴气拉帮结派的地方。”高位另一人发话。 声音有些耳熟,苏执象顺着望去。 像是回应他一般,黑暗中那人身体前倾,探出黑幕。 那是德瑞希的脸。 苏执象记得他——这个小老头参与了她的出狱仪式,两人之间还说了一些话,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有,结束前,他还送了苏执象一张镀金名片。 “此次召开临时校董会,是因为讲师自身过硬的实力,和特别的履历,没有针对苏小姐提出质疑的意思,也希望各位给我们的讲师一点尊重。”德瑞希说。 第36章 “质疑是正确的。”苏执象迎上他的目光,“谬误的问题越多,能打消的疑虑就越多。” 德瑞希控场之后,脱轨的主题又被拉了回来。 11号校董拨动桌上的铃铛:“您为何要任职千里门?是因为本部不招有案底的讲师吗?” 苏执象:“千里门的前身是我和我师傅创立的。是我前半生的心血所在,无法抛弃。” “可是现在的千里门,和您理想中的学府天差地别吧,您坚持做千里门的讲师,仅仅只是它前身是您经营的学院,共用同一个名字?” 苏执象:“是啊,当然了。” 浓妆艳抹的九号校董摇铃插嘴:“宝贝,这是在质疑你是不是来混薪水的啦。据我所知,宝贝你很穷吧,连卡牌师资格证都没有,基本没有创收的途径,如果千里门不要你,你怕是很难找到体面的工作。” 千里门讲师的待遇虽不如本部,但和外界相比也很优渥,再加上苏执象借助乔木的校长权限飞速登记成为讲师,难免会给人一种关系户的错觉。 “……”苏执象懒得辩解了。“我是不是,重要吗?你们并不重视千里门,不管招谁做讲师,工资都是一样给的,听说前几个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受不了了就辞职跑路,我至少能做到比他们更负责。” 末了,她补上:“而且资格证我可以考。” s级从来都不是找不到工作的大白菜好不好!这些人也太傲慢了。 星币脑袋:“因为校董会有缩减千里门预算的打算。吃白饭的人肯定是越少越好,千里门有奏聆音一个s级坐镇足够了。” “何必如此绝对呢?”乔木开口道,“‘门派’也是学校创收的一大途径,何必如此眼里容不下沙子?咱们和气生财嘛。” “‘创收的途径?’” 星币脑袋笑了。他敲敲桌子,召唤出一个计算数字的巨大虚拟屏幕。 “乔木校长,你所说的创收途径,都没法覆盖一次社团赛的十分之一。更不用说其他的学院经费了。” 他看向其他校董,颇有些征求认同的意思。 “这就像是在用校董会共同的财产去…重建你们二位的过往回忆一样。其中教师也好,学生也好都不重要。” 这么理解好像有点道理。 其他不喜欢乔木和苏执象的校董被他的说辞带偏,私下窃窃私语起来。 乔木微微抬起下颌,嘴角弧度慢慢平下去。 大多数话可以笑着说,有些话则无论如何不能。 但是苏执象的反驳更快。 “并不是。” 她抬手,一条洁白的画卷划过昏暗的会议室内,银河一般,形成一条环绕的大屏幕,从每个校董的视角,都能恰到好处的看见屏幕之中的画面。 这是要现场直播。 虽然是主动拿出画卷,但直播呈现出来的内容,苏执象心里其实没有百分百的底气。 空中花园下方的校园内,弥殃正在用b级的异能挑战目前排行第一的龙焰社。 苏执象不确定他能赢。 她甚至不能确定画面中信号接通时,那个家伙会不会被摁在地上打,形象气质能不能看得过去,会不会狼狈的成为那些恶劣的董事的笑料,更加坐实千里门一滩烂泥的代名词。 但没有办法,她别无选择。 饶是以苏执象宁折不弯的性格,此时也开始庆幸自己给了弥殃一些作弊的小道具。 环绕室内的画卷上开始出现画面。 光线同样昏暗,视角一节一节的下沉,似乎是被直播的对象在走楼梯。 很快,浮动的视角稳住,对准了一个保险柜门般的巨大设施。 站在门前的短发青年停住动作,展开长臂伸了个懒腰,末了,还嫌不够舒展动作似的,将浸满鲜血的校服外套脱下扔到地上,露出内里红红白白的衬衫。 染血的校服很重,这一扔舒服多了。 眼前这处地下室是龙焰社的基地之一。 卡牌召唤师自身身体素质很弱,龙焰的规模和资金不足以为每个人都配备近战异能者作为保镖,因此便想出了这条对策,让普通成员躲藏在地下室内,远程控制卡牌和召唤物进行战斗。 这是一个性价比很高的方法,一般来说不会出岔子,只要据点不被发现,那些召唤物可以无限再生。 可惜他们的对手是弥殃,一个积攒深厚的吞噬类。 他能够提取“被害人”脑内的部分信息,杀死裁决女神和三五个龙焰社成员之后,信息拼拼凑凑,终于重现出这处据点。 这处设施是为了社团赛特意打造的,铁门厚达两米,建造时预计可以抵抗s级异能者的全力一击,对于此时异能基本上见底的弥殃,可以算是绝对防御。 可惜,这家伙根本不用走正门。 阴影涌动中,“绝对安全”的基地内多出一个人。他身量很高,身下的影子出乎意料的细长狰狞,像祭祀的鹿角一样崎岖的伸展着。 千里门二人的分工显而易见。 弥殃在地下室乱杀,梅尔维尔在外刷卡,插小旗子。莫德雷德防御屏障的黑科技被梅尔维尔用在了保护旗帜上,每占领一块建筑,就放出一个小型防护罩,将刷卡装置和旗帜罩在其中。 有了这层缓冲,后到据点的普通社团想拔旗得费不少功夫捣毁装置。就算有能力将建筑分覆盖,这期间梅尔维尔已经占领了更多建筑,分数只会越滚越高。 苏执象切出积分条界面。 属于龙焰的红色积分条正在大块大块的下降,而千里门的绿色积分正在上升。 虽然上升的速度稍慢些,但龙焰社下跌的速度更快。 葱绿色的分数条持续而稳定的向上攀爬着,环绕会议厅的画面中,一半是在阴影中神出鬼没的弥殃,每一次抬手都伴随着一个本部学生化为白光出局,基地内的电子屏上印出一个个鲜血飞溅、然后摧枯拉朽般倒下的本部学生剪影; 另一半是无情踏过校园废墟的莫德雷德,每一步下去,葱绿色计分条都会向上攀爬一厘。 画面右上角,社团赛的倒计时一分一秒的减少。 降到0时,计分条的浮动终于停止。 千里门机甲社,1580分。 龙焰社,1503分。 学生联合会,1299分。 随后,千里门机甲社后面出现一个奖杯,伴随着彩蛋音效一点点放大。 champion! 苏执象微微挑眉,挥手隐去了这个耀武扬威的英文单词。 在校董会每个人心态各异的沉默之中,她慢慢开口: “首先,关于我回到千里门的原因,有必要像各位董事做个坦白:那就是,我确实对千里门存在私人感情。” “在一个地方长大、然后经营它、对其倾注心血,有情怀和感情实在是在所难免。各位应该也是手下有产业的人,我这种心情想必不是个例,更不难理解。” 接着,苏执象将梅尔维尔和“许微”的证件照放到屏幕上。 梅尔维尔的照片是十年前入学时拍的,看起来比现在老油条的样子青涩很多,眉眼间依稀可见期许。 “许微”的照片则拍的很随意,勉强取了个正脸,连证件照的纯色背景都是后期处理上去的,他的发丝边缘有明显的抠图痕迹。 总之,光照片看来,两个人都没有那种“精英学生”的说服力。 没办法,照片乔木提供的。事态紧急,也来不及精雕细琢。 苏执象伸出手:“现在针对第二个问题做出解释——也就是先前九号校董提到的,我作为千里门的讲师,有没有找关系、混工资的嫌疑。” 小纸片人充当光标移到梅尔维尔脸上。 “注册成为千里门的讲师,截至目前还没满两个工作日,千里门就已经出现了这样…显著的变化。” “提出这一点不是想强调我的贡献。其实两位学生取得的成就都是他们通过超常的努力取得的,我只是发掘了他们而已。正所谓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作为教师,需要改变的不是学生的根本,而是去发掘他们的价值。” “仅仅以异能的强弱评价一个学生成功与否太过片面,我会让每个千里门的学生都得到重视,至少,他们应该有一个接受对等教育的机会,而不是一入学就被卷入精英主义的车轮,然后随波逐流自暴自弃。” “第三点嘛……其实我也没想到还能有这样一个第三点。”捋了捋衣袖,苏执象露出有点小得意的微笑。 意识到这个表情不太得体之后,她瞬间恢复到端庄的仪态。 “第三点就是,按照各位的逻辑。金钱要投放到有价值的地方。”她将最后社团赛前三名的积分条放大。 居中千里门葱绿色的积分条竖在各位校董眼前。 较为委婉的校董只是撇开视线翻个白眼,九号校董小南则竖起一根镶钻的中指。 “从数据看来,最有价值的社团已经角逐出了结果。而且,还是在这个社团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他们一个是b级,一个没有异能。” 第37章 苏执象转过身,背对屏幕,面向形形色色、来自星际各处的校董: “各位,这是否可以说明,他们二人的价值大于本部倾注心血并为之骄傲的所有s级?” “是不是可以说明,失败的本部所有社团都没有被培养的价值?” “秉持资源不浪费的原则,这些‘没有价值的学生’是不是不配享受校董会的投资?也许…各位董事,按照你们的理论,校董会投的钱是否该用到当下最有价值的——千里门的身上?” 第29章 嘘,我不想让她知道。 几个问题砸下去,会议室内陷入沉默。 苏执象也不是为了咄咄逼人而来,扫视校董们下垂的嘴角之后,她主动开口递了个台阶:“只是打个比方。我的说明到此结束,可以离开了吗?学生们在等我。” 得到德瑞希的同意之后,苏执象看了一眼乔木,随后快步离开会议室。 校董们还都留在席位上,没有要动的意思。看来,他们的会议还没有完全结束。 不过这都不时苏执象该管的事了,她走到空中花园边缘,纸龙盘绕在空中向她垂首。她踏上龙头,朝弥殃的方向飞去。 最弱社团一跃成为冠军这么炸裂的事,弥殃那头却很安静,一句话都没有发过来,这么低调还挺不符合那家伙的性格的。 顺着与卡牌之间的联系,她很快找到弥殃所在的位置。 后者坐在莫德雷德肩头,稀碎的发梢垂下来,像个乖巧坐着的布娃娃。 ——原来是在睡觉,难怪没声音。 苏执象新奇的多看了两眼。 这家伙现在这副模样和醒的时候简直就是两个人。 醒着的时候,弥殃给她感觉就是一团不稳定化合物;现在睡着的样子就像是一盆安静的、不会生长的长青盆栽。 “噢——苏老师你来了!” 机甲背后的舱门打开,梅尔维尔从中伸出一条胳膊,朝苏执象用力挥了挥:“老师你看见了吧?我们是第一名!” 说完,他有些不好意思:“其实都是许微厉害,我是顺带……” “你不是。”苏执象赶忙打断他。 梅尔维尔绝对是百年一遇的机甲天才,除了没有异能之外,其他方面的才能都堪称完美。可惜苏执象没法和他解释——你们眼中的b级许微,其实是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妖怪。 一句话概括就是:娃啊,你跟那家伙比什么呢。 苏执象心中苦叹,伸出手揽住梅尔维尔:“你跟许微没有可比性,他坐过牢,打架厉害是应该的。” “你的机甲才能更为了不起。”她将话题引到梅尔维尔身上:“异能者的能力都是为自己服务的,而你,能够帮助到星际所有人。” 所有弱小的、处于同样困境的人。 梅尔维尔被夸的飘飘然,一米九的大男生此时此刻变成了一只星星眼的大金毛。 苏执象忍不住撸了撸他:“走,等会跟小奏一起,我们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梅尔维尔应到一半,眼睛突然睁大了,他伸出手越过苏执象:“许微他好像——” 苏执象回头看去。 梅尔维尔:“许微他掉下去了!” 本来靠在机甲脖子边上休息的弥殃不知道为什么晃动起来,但因为四肢脱力,重心不稳的向后栽去。 明知道他摔不死,但做戏要做全套。苏执象咬咬牙,赶紧跟着跳了下去,在半空中截胡住弥殃,将人拉到龙背上。 定睛一看,这家伙眼睛睁的大大的正看着自己,似乎是早醒了。 苏执象松开他的胳膊:“你……” 弥殃打断:“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 累死累活,汗马功劳踏平两巨头拿到第一的主力军本来是他,结果苏执象一来就围绕金毛学长嘘寒问暖的,几句话下去就开始画大饼,为了全星际的口号都喊出来了。 弥殃不爽。 所以他故意摔了下去。 “你最好不要偏心的那么明显。”弥殃半是威胁,“否则我没法保证会对你真正意义上的学生做出什么。” 苏执象皱眉:“我给你上过锁了。” “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我乐意去突破。” 这个逻辑很是恶劣。但不这样思考,弥殃就不是弥殃了。 苏执象斜睨他一眼,决定回去让奏聆音加强对千里门学生的保护。 稍作整顿,梅尔维尔小心驾驶着莫德雷德回到仓库。苏执象把弥殃抖下纸龙,见到等候在此,红了眼眶的奏聆音。 平时不苟言笑的小奏鼻子抽动着,翕动嘴唇,愣是没说出话。 苏执象知道她在外人面前放不开,赶走两个学生之后,奏聆音果然开口了。 “师傅——”她呜咽着,手无处安放似的,在苏执象背上一通乱揉。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您回来了就好了——” 苏执象被她的长发包裹其中,与其贴着脸颊。 “哎呀哎呀,这才哪到哪啊。”她一下一下顺着小奏的头发。 这话听起来自大,但论内心,苏执象是真的这么想的。 社团赛第一名算是顺带的收获,她想要的可不仅仅是一次比赛的惊艳。而且此次的胜利除了小小的打击了一下本部的气焰之外,并没有质的变化。 她想要的很多。 想要千里门不作为附属,想要尽早找回所有的卡牌,想要尽早恢复小奏的断手,想要完成师傅的愿望,让千里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桃李满天下。 积压半百年的委屈和压力释放出来,奏聆音难免抽泣了一会。 很快,她恢复情绪,将脸从苏执象肩头抬起来。 除了眼睛有点红之外,又是惯常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奏聆音了。 苏执象跟他一起走到千里门的宿舍门口,却见到素来人烟稀少的门内,站了不少人,正把梅尔维尔和弥殃围在中间。 其中大部分穿着校服,少部分反气喘吁吁,好像是临时赶到的一样。 “大多数都是梅尔维尔同班的,还有一些是低年级。”奏聆音说。 社团赛是第一军校的大事,千里门的学生先前不热衷是因为只有挨打的份。眼下有同校舍的人一跃成了冠军,自然激动的不行。 都不用走近,那些学生激动到飘飘然的声音就都飘进她们耳朵里。 “那可是龙焰和学联啊!大学长你可真牛!” “论坛上说,优胜社团成员一整年内食堂免费,还有学校高塔65-75层的使用权!” “而且每个月都有高额的社团经费,可以……” 苏执象默默看着,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本来还很担心带不动千里门的其他人,现在看来完全是多虑了。 千里门的学生家境本来就都不差,且见多识广,只是因为自身资质的原因自暴自弃。现在的激动振奋,哪怕只是一时热血上头,也踏出了想要改变的第一步。 变强的念头就是一颗种子,迟早会破土而出,生出麦浪千里。 * “不可能。”乔木斩钉截铁的说。 他还在空中花园的会议室内,桌上蜡烛微微映照出他的五官。 几分钟前,这场不算安宁的临时校董会结束了,校董们纷纷离席。乔木没着急走,和他一起留下的,除了14号校董福洛梅之外,还有第二席位的那位大人。 “我说不行。”乔木看着福洛梅,敲了敲桌子。“我不接受给苏执象佩戴电子镣铐或者其他同类型的、将她置于监视和歧视之下的手段。” “wow,很刚啊乔木校长。”福洛梅吐了个烟圈,“在别人面前装孙子,也就跟我硬气了,嗯?” “别人可没有当着我的面提出,要把我刑满释放的恩师当做囚犯区别对待。请不要自尊心过剩,福洛梅先生。”乔木勉强维持住解释的耐心。 “anyway。”福洛梅说。 其他有血统和政绩的老牌校董一走,他就完全放松下来,不仅开始点烟,连说话习惯都从标准星际语变成了熔域口音。 “你这么紧张,我可就要把传闻当真了。”他轻佻的说。 乔木不为所动:“关于我的传闻很多,不知道你指哪一个。” “well,看起来你确实对那个坐过牢的卡牌师有非分之想,尽管你喊她师傅,但是……”福洛梅挥了挥手里的烟。“you‘reoveracting.” “随便你怎么说。”乔木面沉如水。“总之,那种侮辱人的做法是不可能的。” “可以了。” 高处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赫然是席位第二的那位校董。 “门罗先生。” “门罗先生。” 低处二人停止拌嘴,站起身来面向高位。 这位叫做门罗先生的校董并未露面。 他是本人出席了会议,但是全身都被一种奇怪的异能包裹着。这使得他总是隐藏在阴影之中,不仅是脸,连身高体型都被模糊了。 第38章 “电子镣铐佩戴与否都没有关系。”模糊的人影说,“重点是你要尽可能跟着苏执象,如果因故跟不了,也要了解她做的所有事,并引导她在一定的范围内活动,你能做到吧?” 乔木:“能。” “呵呵呵。”福洛梅夹着烟嗤笑,“这跟电子镣铐有什么区别?自欺欺人有一手的,校长先生。” “那就没有问题。”校董门罗没有理会这些杂音,一锤定音。 说完这句话后,他所处的那团阴影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之声,整个人随后消失了。 ——这意味着这个小型会议结束。 福洛梅意犹未尽。就乔木这套扭曲的情感故事,他还有很多挖苦的话可说呢。 “福洛梅先生,我先走一步了。”乔木点头致意后,朝通道走去。 “喂。”福洛梅叫住他。“虽然现在门罗先生更器重你,但我不认为将来也会一直如此。” “校长先生,你真的很……两面三刀啊。”福洛梅重重咬字。“那个女人对你有救命之恩和养育之恩,可你还是能毫不犹豫的背叛她,并冒领她的功劳,大言不惭的出现在公众面前,扮演‘救世主’。” “最令人反胃的是,都这样了,你还能大言不惭的出现在她的面前,一副鞍前马后,忠心耿耿的样子。你这种人根本就——” 一记暗色的刀光闪过。乔木慢慢垂下手。 他手里的扇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翻折成了一把中等长度的横刀,纯黑的扇骨变成刀也还是纯黑色,因而刀光在黑暗中微不可见。 福洛梅后知后觉地摸上面部。 胡茬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他特意蓄的小胡子少了一截,刀口过于锋利,甚至皮肤到现在都感觉不到疼痛。 乔木摊开手。 福洛梅被刀割断的胡须居然出现在他的掌心里。 他碾动那撮胡茬,随意扔到地上,竖起食指,靠在嘴边。 “嘘。” 福洛梅背靠墙壁,随后追上危机感,窜上脊梁的生物本能让他双腿微微打颤。 他不清楚乔木的能力具体如何,但就刚才那一招而言,乔木完全可以砍在任何一个致命的位置。 “我们也算是半个同事,彼此之间还是体面一点为好。再见,福洛梅先生。” 说完后,他微微欠身,大步走进幽暗的通道。 第30章 在意。 到最后,庆祝酒会带上了当时在宿舍楼的所有千里门学生,梅尔维尔主动请客。 一出校门,苏执象就感觉他身上气质都变了,虽然衬衫扣子扯开几颗,头发也够凌乱,但“老子有钱”这几个字就是很闪耀的被他的言行举止体现了出来。 简单来说,就是只吃贵的不吃对的。 “这……”苏执象看着店门,有点犹豫。 不是犹豫让梅尔维尔付钱不好,而是觉得——这样的店面真的会好吃吗? 就外观来看,这家店是海湾边一条破碎的木船,桅杆折成了三截倒在屋顶上,房子后面还有几条布满吸盘的巨大触手,滴答着粘液。 但毕竟掏钱的是梅尔维尔,取得胜利也有他一半功劳,泼冷水实在是太扫兴了。 “这装潢看起来不太行啊,木头都烂了。”——奏聆音。 她性子直且冷,因此没什么负担的就提出了苏执象不敢说的。 “啊——这——”梅尔维尔从簇拥他的同学堆里转过头,艰难的解释:“这是最近中央星区很火的餐馆,这个只是装修的风格,里面很舒适的,口味也没的说,我包了场——不喜欢的话咱们也可以改地……” 苏执象戳戳弥殃:“真的很多人喜欢?” 弥殃:“真的。” 不仅是真的,而且因为目前中央星圈仅此一家,分店开不出来,一般的富二代还订不到这里。看来,梅尔维尔是非常诚心的想请大家来玩了。 苏执象良心一痛,赶忙拉住小奏:“我们总得试试看,万一会喜欢呢。” 今天的主角还是学生们,应该以他们的喜好为准。 奏聆音素来是听她的话的,立马低头说好。 弥殃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言语带着刺:“这还差不多,别给人当成是土包子了。” 说完,他转身融入学生堆里。 或许是有读心能力,他还挺会融入群体的,对学生当中的流行风向把握的很好,再加上他本来就是赢得比赛的主力,千里门其他人对他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一口一个副社长的叫得欢。 苏执象揉了揉垮起的脸,牵起小奏走进船坞。 似乎从比赛结束开始,这家伙就在闹脾气。也不知道是在不高兴什么。 破船内部用了折叠空间的技术,比外部看起来大得多。精致的木桌被拼成长条,足够他们二十来个人坐在一起。 苏执象和小奏被梅尔维尔摁着坐在主位,接过侍者塞过来的酒水单。 那些花花绿绿的名字苏执象通通看不懂,她只看得懂后面四到五位数的价格。 就离谱。 她立即把单子塞回去:“你请客,你决定。” 弥殃一直走在前面,此时落座也没有选在她的旁边,而是支着头,撑在桌上看戏。 苏执象再次回避他的视线,把菜单也推开了。 ——主图是一大锅黑色的汤羹,有触手从汤锅里爬出来,缠绕在锅子边缘。 星际年轻人之间怎么会流行这个? 很快,菜被侍者推着小推车送上来,还挺精致,每人一小例。 苏执象眼皮直跳,小心地揭开小汤蛊的盖子。 没能成功。 因为一条章鱼触手伸出来,“吧嗒”一下,把盖子卷住扣了回去。 苏执象:…… 她抬起头,果不其然,大金毛正满眼期待的看着自己,还热情介绍:“这是克家菜,绝无仅有的新菜系,目前星际只开了一家,米轮胎评级一颗星。” 还能咋办呢,总不能给孩子泼冷水吧。 苏执象露出笑容:“好、好特别的菜。我还是第一次见,打算,嗯,细品一下……” 一阵眼熟的黑烟从木桌下升腾起来,缭绕一瞬之后,盖子里那根触手似乎是消停了。 苏执象看看一桌子拒绝的人——包括弥殃——他在很自然地喝汤,并没有看过来。每个人都神色自若地捞着碗里的东西,并没有人露出难吃的表情。 苏执象低下头,拿叉子固定住那根章鱼腕足,将它塞进嘴里。 ——出乎意料的很脆,一嚼就断,除了新鲜海产的鲜甜之外,还有一种很难用语言形容的味道。 ——就是好吃,没有多余的形容,只是好吃。 也不知道是自己舌头太不敏锐还是怎么,不管吃几口,苏执象都辨别不出这到底是什么材料或者是香料的味道,吃到嘴里咽下肚去,脑袋里只有一个简单的感想——好吃。 “真奇怪……” 她疑惑地寻找周围人的反应。 小奏没有吃,她是一个强硬的酷妹,不会勉强自己一星半点。 梅尔维尔这反应看起来是常客了,想必吃的不少。 在场其他千里门学生,她一个都不认识,那么能问的只剩下一个人。 苏执象看着坐在长桌当中位置的弥殃。他面前的汤羹还剩一半,正在喝着杯中星空色的酒液,想来也是吃了一点的。 不巧的是苏执象刚想传音过去,上菜的侍者又来了。 这次是一块长满眼睛的巨大肉排,奏聆音身体后仰,肢体语言表现出她*的嫌弃。 可惜梅尔维尔那边盛情难却,苏执象拿出刀取了一小块,尽量避开有眼睛的部分。 可惜,在大金毛看来,眼睛正是精华所在,饱满大颗还爆浆,直接抢过侍者刀叉给苏执象挑了好几个。 奏聆音几番想要发作,但看在东家面子上到底坐了回去,默默伸出手捂住嘴巴。 想起方才汤羹,看着可怕,吃起来倒挺不错。苏执象努力排除偏见,闭起眼睛将眼珠子扔进嘴里。 确实,抛开对于食物外表的联想,味道确实无可挑剔。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卖相非要弄成那个样子。 得到苏执象身体力行的认可之后,梅尔维尔终于不再盯着她,开始和自己的同学有说有笑。一顿饭吃下来,90%的在场人都被他转换成了机甲社的社员,在入社协议上摁了指印。 考虑到在座各位都不太熟,梅尔维尔点的酒很有分寸,星空色的酒液看着绚丽,实际上跟饮料差不多,只略微带有些许酒精。 十几道菜下来,苏执象都快对所谓“克家菜”的外表免疫了。她本来就不挑嘴,这下子底线被拉的更低了,一口一口也都能吃下去。 奏聆音开始还担忧地看看她,后面见自家师傅吃的开心,干脆成人之美不再打扰。 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千里门已经将近午夜。 令人意外的是,乔木居然出现在千里门外。 第39章 他似乎等了很久,风衣和发顶都被夜风吹得很冷。 “亲眼迎接咱们的冠军团队嘛,明天颁奖记得打领带。”他揽过梅尔维尔,笑着和大金毛握了握手。 确定学生都回到宿舍楼之后,乔木走近苏执象,插入她跟奏聆音之间的空隙:“校董会又拖议程了,所以没赶上聚餐。师傅,晚上吃的什么?” 苏执象:“克家菜。” “噢~听说星际最近流行这个。”乔木了然。“感觉如何?” “小奏没吃,我感觉味道还挺好的。”苏执象如实回答。 乔木称是:“确实,星际的新奇东西、好东西总是层出不穷,总得都试试才不算白来。” 将二人送到千奏苑门口,他停下脚步,将打开的折扇掩在唇边:“师傅、小奏,尝个新鲜就好,下次别吃了。学生追捧那玩意就让他们去吃,我们可以吃更好的。” 说完,不等二人回答,他主动挥手告别,阖上千奏苑大门。 对苏执象和奏聆音来说,他这句劝告其实没啥实际意义。苏执象自己是吃不起克家菜的,奏聆音不稀罕吃,因此两个人听过就忘,只当是耳旁风。 因为是千里门的讲师,所以苏执象的“教室公寓”也被安排在了千奏苑,反正有折叠空间技术,想拓展多少间小屋都可以。 她走进卧室,解掉西装外套,直挺挺要倒在床上,腰却被人从半空截住,扶正变成了坐姿。 弥殃收回手,冷漠地将卡牌鳌玄递到她的面前。 苏执象:“说好不许——” 不许用异能神出鬼没,社团赛除外。 弥殃:“我翻窗进来的,学过一点开锁。”他指尖冒出一截黑烟:“要我证明吗?” 苏执象拿回鳌玄,懒得跟他贫嘴。 弥殃转过身要走。 “诶,你今天——”苏执象叫住他。 “拿到了第一,怎么不见你高兴?有谁惹你了吗?” 龙焰和学联应该恨透了他,但那些悬赏没有一条成功的,因为弥殃能直接通过影子穿梭,不会大摇大摆的在学院里招摇过市,一群各个地方埋伏的本部学生统统扑空。 弥殃回头,露出兴致缺缺的半边侧脸。“没人惹我。” 苏执象:“那就好。”她趁机说出心里在意的点:“今天晚上那顿饭我感觉有点奇——” “等下,我改口。”弥殃举起手:“你惹我了。” 苏执象:? 弥殃知道指望她主动发现是不可能了,但又不愿意解释心中不快。 主动解释自己生气、哪里生气、希望别人怎么做是一件有点尴尬的事情。 于是他决定直接抛出结论:“我赢了社团赛,超额完成任务,没有相应的好处吗?” 苏执象:“……今晚这顿饭,呃。” 有点太不要脸,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当初说只要个中等,就是怕弥殃做得太好,所要的“报酬”自己给不起。虽然理论上弥殃作为卡牌受制于自己,但是天灾的力量摆在那,弥殃真想作妖,自己也会脱层皮,所以还是先割点肉喂饱这头猛兽最为稳妥。 况且这家伙奔着第一名去的打法也帮助自己打了校董会的脸,要点好处,确实不过分。 权衡之下,苏执象松了口:“你要什么?” 弥殃立即回答:“我有个问题需要你回答。” 回答的过快了,似乎早就设想过。 苏执象:“事先声明,如果想知道我是怎么封印的你,那请免开尊口。而且我没有钱。” “都不是。”弥殃说。 他完全转过身来,虽然用的还是“许微”的脸,但神情肉眼可见的认真。 “你现在怎么看我?”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地:“你还觉得……恶心吗?” 苏执象一颤。 弥殃没有挑明,但她本能的知道他在指哪件事。 ——是在很久之前的那个时候,他们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一切结束之后,她推开弥殃,说—— 当时的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好像说的是:总算结束了,恶心。 ...... 不是、他为什么要在意这个? 第31章 哪里好笑了? 苏执象再三张开嘴唇,却发现回答却沉在喉咙深处,她感觉无法发出声音。 “你……就这么在意这个问题?”她干涩的说。 “还好。”弥殃回答说。 “两成在意吧,因为八成在意的那些事儿你也不会说。问这个还有较大概率得到回答。” ——一如既往的坦诚。 苏执象深吸一口气:“我道歉,没想到你会……” 解释情绪上头的发泄用词本就是越描越黑。她打了几圈腹稿,最后决定不做解释。 “就当那件事过去好吗?我觉得我们现在的状态很好。你在规矩之内办事,我不会限制你多少自由。” 事实上,但凡弥殃能够好好过日子,她都不会乐意将人一直关押在身边。 管人也是很累的。苏执象本质是一个自得其乐的人,对支配别人不感兴趣。 弥殃仰头,重复她的用词:“你觉得我们现在的状态很好。” 他歪了歪头,看向苏执象:“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歪头的方向和正常人是相反的,年轻男孩的皮囊也因此带出几分诡异。 苏执象用纸带将他的脑袋掰了回去,并用心声警告他不许做出这种不像人的动作。 最后,她才迟迟给出回答。“嗯——我们大概算是合作伙伴?这也不重要吧。” “对你来说不重要。”弥殃立即反驳。 使唤他去跑腿做各种事情的是苏执象,既得利益者肯定觉得现状不错,不想改变,维持现状就足够舒适了。 房间里柔和的灯光闪烁起来,苏执象刚好不愿面对他,借机要去检查光源。 随着她的起身,倾洒而下的光更加不稳定了,灯管中各种稀有气体滋滋作响,光芒暴躁的闪烁着。坚硬高强度的光学材料出现细小的裂缝,有淡淡的香灰从中溢出。 “给我停下!”苏执象扭头,提高音量:“你想怎样?你现在是我的卡牌,帮我做事天经地义。如果你想打架,找个空旷没人发现的地方我随时奉陪,但不能在这里。” “天经地义?这就是你比赛结束后只关心那个蠢货学长的原因?”弥殃气笑了。 苏执象一愣:“我明明……” 她本想说自己第一个关注的就是他,只是因为他当时在打盹,所以转而和梅尔维尔攀谈起来。 而且卡牌和宿主有特殊的交流方式,她和弥殃有的是说话的机会,只要想,什么时候都能说,而且是绝对私密的频道。 “好吧,我的疏忽。”苏执象说。她疲惫地将头发扣到耳后,试图处理弥殃的不满:“我以后会对你更好一点的,每月工资给你一半行不行?” “工资?”弥殃冷笑。 他打了个响指,异能凝结变出一台读卡器。一阵黑烟飘过,他两指间夹住一张金卡,往机器上滑去。 机器弹出一个透明电子屏,余额七位数。 响指再次响起,指尖卡片被烟雾包裹,散去之后又变成了另外一张。 余额六位数。 每刷完一张,他就随手扔到地上,一而再再而三,很快,地上铺满了华丽的卡片。 “这样的卡和手环,我还有至少五十张。”他说。 苏执象看了看地面:“你有病吧。” 抛开现状不谈,她还挺想捡的。 可惜吵架气势不能输。 弥殃静静的看着她,然后用力将巴掌大的刷卡机摔在地上。 咣当一声,塑料机器被砸成碎片后化为烟灰散去,千奏苑的地上却留下一个浅浅的小坑。 “我问的问题也不过分啊,怎么回答就那么烫嘴呢?”他一把抓起苏执象的手腕。与此同时,整个人的身形从头到脚开始虚化、扭曲起来,伴随着信号不畅的沙沙声和电子马赛克,“许微”的脸消失了,从异能深处浮现而出的,是一张极为俊俏的脸,后脑长发悠悠荡下来,擦过怀中人脸侧。 苏执象看呆一瞬,只是惊惧:“你……!” 虽然千奏苑是小奏的地盘,但也不能保证这里的谈话和影响全然不会外泄,最保险的方法就是在校内一直以同一面貌示人,就和她先前和弥殃约定的那样。 “做过处理了。”弥殃懒洋洋地。“给我一个回答,保证不惹事。” 说完,他用这张好看的脸蛋看向苏执象,眼中划过一丝落寞笑意,软声低伏:“看着我说。” 距离有些近,苏执象往后仰了仰:“……不用你的读心术吗?” 调整完,却不幸的发现现在的姿势更适合那家伙居高临下的看了。 弥殃:“读是偷,不是真正的得到。” 这家伙歪理向来一套一套的。 第40章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所求不过是一个回答,苏执象心想说就说吧。 她闭上眼睛:“其实和外貌无关,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感觉……” “——我都感觉有点恶心,不太舒服。” 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连抓着手腕的力气都小了。 苏执象挠挠头:“不是那种恶心……就是、你的能力、外表、和声音不都是来自已故之人吗?” 和不知道谁的但确定已经死掉的人的皮囊做了那种事,是个人都会觉得恶心的吧! 那个时候,弥殃就用的是眼前这幅样子。 这大概是他手里最好看的一套男皮了,不管身高身材都很不错,但苏执象还是接受无能。 对面的人陷入深深的沉默。 苏执象不敢睁眼,安慰性质的补充道:“排除心理因素,客观来说还是好看的……” 主要是她客服不了心理障碍,恶心就是恶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弥殃发出一声长叹,然后松开了手。 苏执象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发现后者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就因为这个?”他问。 “当然,这还是挺重要的。”苏执象说。 弥殃突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继而再忍不住,笑声放大,在室内回荡着。 他倒在墙上,靠着墙,双手环抱笑得前仰后合,甚至笑出了薄薄的眼泪。 “你大可放心。”笑声的间隙,他抬起头,轻快道:“我很干净的。” 说完又是一阵狂笑。 苏执象开始不明所以,被他笑得久了反而恼起来,想伸手打他,却被弥殃捉起指尖,低头贴近,整张脸脸迎合上来,借此擦拭因为笑过头而微红的眼角。 少年的脸和身形都棱角分明,但五官是柔和温顺的,只是弥殃其人的疯劲儿盖过了精雕细琢的眉眼,使他看起来不是善茬。 此时他笑得松弛开怀,只像是一个没有心事的人。苏执象有些恍神,指尖被拉动,触碰到湿软的眼角和扇动的睫毛。 不够温暖,但足够真实。 疏忽间,弥殃抬起眼睛,似是保证:“至少这幅样子的时候,不会有任何问题。” 说完,他轻轻将手递还回去,弯腰用异能抬起地上一把卡片,整理成一捆之后,塞进苏执象手中。 “密码都是八个0。” 苏执象反应过来:“你还是——!” 还是用了读心! “嗯,兵不厌诈嘛。毕竟你也是会骗人的,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弥殃说完,干脆利落地变回许微的样子,走到窗边挥了挥手,自顾自的告别:“苏老师明天见,今晚我很开心。” 和先前纠缠一个回答的斤斤计较截然不同,此时的他甚至都不需要一句回应,就翻窗而出走上小道,朝学生宿舍跑去。 苏执象什么都没说,看他身影融入夜色后,默默关上窗户,拉上窗帘。 窗帘合拢的一瞬间,她抱着头,靠着窗台一节一节滑坐在地,蜷缩成一团。 这什么啊?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啊?! 为什么好好的话题会被扯到这个方向?! 为什么弥殃要跟自己保证啊! 讲道理,他干不干净,关自己——什——么——事——啊—— 苏执象抱头倒地,感觉今晚酿成了一个无可救药的大错。 她将手背贴在发红滚烫的脸颊,目视天花板,等着温度一点一点降下来。 事已至此,既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感受,也没有泄露自己的底牌,更没有被那家伙察觉到不对,还算是一个好的结果。 想到这,苏执象也就慢慢放下心中刺挠,不追究那些乱毛毛的情绪。 只是——弥殃到底在笑个什么呢? 她不太想得通。 * 翌日,乔木在本部颁奖大厅给千里门机甲社颁发了社团赛的优胜奖杯。 奖品包括但不限于高塔顶端10层的使用权、每月五万星币的社团费、优先享有校内公共区域预定权和使用权、以及食堂免费等等。 颁奖大厅后面的荧幕上循环播放着弥殃和梅尔维尔在比赛中的精彩集锦,弥殃更是被评为了这届社团赛的mvp,他贯穿裁决女神的镜头被反复播放,龙焰社被反复鞭尸。 苏执象作为千里门的指导教师,有幸坐在第一排观看颁奖仪式。很快,领完奖的弥殃走下讲台,落座到她身边。苏执象介怀他昨天晚上笑自己笑成那样,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没做理睬。 弥殃也不在意,苏执象不理他,他就跟梅尔维尔讲话——有够两面三刀的,昨天还骂梅尔维尔蠢货,今天倒一口一个社长,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聊得很是热络。 社团赛除去冠军之外还有不少奖项,从各种角度出发,五花八门的有不少。 随着一项项颁奖结束,苏执象感觉身后的人多了起来。似乎领完奖的社团骨干们都来到了她的附近,一条条视线聚焦在此,情绪幽怨。 一眼看去,最为明显的就是学联和龙焰两家,尤其是为首的两位社长。 千里门出席至此的只有他们四人,可虎视眈眈的本部人少说百来个,里三层外三层把他们几个包了个彻底。 梅尔维尔回头看了眼,呲着牙扭回头来:“学弟,你要不就给他们打一顿吧。” 本部那几个自打入学开始就是天之骄子,哪里吃过这样的大亏。肯定是不把场子找回来不罢休的。 说话间,本部学生包围得更近了。 第32章 帮你。 “这是一场可耻的胜利。” “他们赢得并不光彩!” “重赛!重赛!” ——昨天,社团赛结束时,积分榜下充斥着质疑之声。 两巨头的社长副社长也在,只是他们尤为沉默。 比起没有直面过弥殃的其他社团,他们其实能够更加明显的感受到弥殃的实力。 不是异能等级上的实力,而是对于异能的把控和应用的实力。 区区b级做到这种程度,背后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伊莉娜双手抱胸,看了一眼同样士气低落的龙焰社:“老陈,我们不会在想同一件事吧?” “大概率。”马尔陈双手插兜,两人视线交汇。 “千里门?” “千里门。” “好。”伊莉娜点点头。“我听说千里门教室不大,都少带点人。” ——时间回到现在。此时此刻,领完奖的两巨头在台下又狭路相逢,针尖对麦芒。 “不是说了少带点人吗?”伊莉娜露出甜美的笑容,不过暴起的青筋暴露了她的内心所想。 马尔陈:“你让其他二百号人在礼堂外待命,也算少带点人?” 一个脑子不大灵光的龙焰社马仔站出来:“老大,要揍那小子人多点不正好吗?” 他的本意是拍马屁,谁知自家社长嫌弃地瞪过来:“谁说要揍那家伙了?思想觉悟太低,你到外边去吧。” 看着百来个龙焰和学联的人步步紧逼而来,梅尔维尔已经操起机甲遥控器打算溜了,谁知道一个强化系“刷一下”窜出来堵住了他的去路。 “冤有头债有主,我虽然是社长但主要还是……”梅尔维尔藏起遥控,挤眉弄眼地看着许微。 不止是他这么想,就连苏执象都觉得弥殃难逃一劫。 社团赛之后,学生们只可以在特定课程中使用异能。校内随意使用异能会被处分。弥殃是无论如何溜不走了。 作为教师,苏执象随时都能通过异能离开,并且,她非常认同梅尔维尔的观点,就是弥殃需要吃点苦头。 看着围上来的众人,争端的主角反而没啥危机感,事不关己似的:“两位社长好,有什么事?” 伊莉娜绷着脸,不太愉快地看向他:“你的指导老师是谁?” 弥殃指了指苏执象。 这一下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包裹他的仇敌们“唰”一下平移到苏执象面前。 伊莉娜深深鞠躬,拿出手上厚厚一打旁听申请书,每一张都获得了本部教师签字和盖章。 “老师,这里是办好手续的旁听单,希望您批准!” “你…”马尔陈是没想到老对头卑鄙至此。“你这里至少有两百张吧?” 假如他们二百人都被通过了,那龙焰岂不是挤不进了? “389位,学生联合会全员,没人会被落下。”伊莉娜骄傲道。 见状,马尔陈已然忘记跟她打嘴仗,也一个深鞠躬,将龙焰社的十几张单子递到苏执象面前。 奏聆音凑过来,附在苏执象耳边:“意思是,他们都想来上你的课。一般都会同意的,教室里坐不坐得下是他们该考虑的事。” 苏执象:“也就是说……” “是的。”小奏伸出修长手指堵住她即将爆发出来的欢呼。“他们作为本部人已经开始对千里门感兴趣了——嗯……在这里笑出声有损威信。”!!! 第41章 赢一次社团赛带来的宣传效果居然这么值! 苏执象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才维持住表情管理。 “你们都可以来。”她深呼吸平复下胸中狂喜,接过所有人的申请书,宝贝地揣在怀里:“记得自带板凳。” 三天后。 千里门最大的教室后门敞开着,各色折叠凳和机械椅从里面飞出来,一个接一个的,在走廊上堆积如山。 因为每扔出去一个小凳,就能多站一个人。 自从两巨头开先河来千里门旁听之后,本部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把这个偏门学府当成了打卡圣地。 如果乔木在此,看见着闹哄哄和集市一般喧杂的讲堂怕是要心碎——他费尽心思打造出来的精英学府,上等氛围,在苏执象的照单全收面前变成了这幅样子,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不管是谁,只要想来都能获得一席之地。 世外桃源的千里门人满为患,而大气恢宏的本部里,人流量都稀疏了不少。 不管是想学东西的,还是想看热闹的都来了。 因为这二者千里门都有,而且管够。 不过,比起充满新奇和质疑的本部学生,情绪最激动的还是苏执象了——这几日,她压缩了大多数睡觉时间,每天不在讲堂就是在藏宝阁里整理古书,盘算着第二天讲点什么。 奏聆音和乔木都害怕她激动过度,又不好泼冷水,只能一起累着,争取多开几节课帮她分担一点。 一周下来,二人都有些憔悴不振,苏执象倒还是神采奕奕。 好在这场由龙焰和学联带头掀起的潮流并没有持续多久,等到两周过去,旁听生的数量基本上稳定在二百人左右。 毕竟,没人能做到在一节课中满足军校所有异能者的需求。久而久之,新鲜劲过去之后,愿意继续来千里门旁听的人也只会选择和自己能力对口的课程。而本着看热闹和挑刺态度来的人,到此一游发完论坛之后也就沉寂了。 另一点值得高兴的是,这期间,弥殃非常守规矩。 按照约定,他享受了一次自由外出的周末,“锁”没有任何反应,可见他确实没干出格的事。不仅如此,回来的时候还给苏执象带了点星际各处的咖啡和巧克力,表示对她疯狂加班备课的支持。 苏执象本来也没空管他,收下东西就将人赶走了。 弥殃不介意被赶出去,他只是有点迟疑:“我能听见他们真正在想什么。不少人来听你的课并不是因为喜欢千里门,你讲的再好,他们都不会放弃本部身份的。” 对于星际人来说,学历和异能都是同等重要的东西。即便他们真心认可苏执象,对于千里门本身并无帮助。 “我知道,这不要紧,树木长成尚且要十年,办学是久久为功的事情。”苏执象说。 说完,她撑着头沉默一会,朝弥殃说:“下次这种坏消息不要告诉我。我只是不去想,不是想不到。” 说完,弥殃就被彻底赶了出去,哪怕通过卡牌的媒介,苏执象也没有搭理他半个字。 恢复交流是在几天之后苏执象新开的太极拳课上。 这门课可以说是完美针对到了本部学生的弱点:因为过度依赖科技和异能,他们不太注重锻炼自身的身体素质。 因此,苏执象将师傅留下来的一套拳法编成更为易懂的体系开了课,专门帮助他们补短板。 这实在不能怪苏执象偏心,而是千里门其他人还进行不到这一步。他们异能弱,又缺乏学习锻炼,所以此时只是在绕着学院做最基本的跑圈,以适应开机甲所需要的体力。 学联和龙焰社各自占了前排一半的位置,火药味十足。尤其在苏执象宣布后半节课可以实战切磋时,他们的热情达到了顶峰。 因为这明晃晃的等同于:等下可以打许微。 “这似乎是在针对我。”弥殃的声音传来。 苏执象轻哼一声,不置可否。她不介意小小的滥用一下权利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时候,一团圆形的黑色物质从天而降。 军校学生很很敏锐,一时间,在场众人都注意到了异样。 “你徒弟给学校安的保护系统不怎么样啊,高空抛物违反星际法。”弥殃插科打诨。 说话间,那团疑似肉块的物质“咚”一下砸在草坪上,溅起几滴粘稠的黑色液体。 这团东西浑身漆黑,显现出光滑的质感。即使从高空摔倒地上,它似乎也还维持着生命迹象,整团球体正微弱的起伏着。 学生们好奇地围绕住这个奇怪的太空垃圾。 一条宽大的纸带游过学生列成的方阵,慢慢将这团东西围住,隔绝在场各人的视线。 苏执象慢慢走上前来。重重叠叠的纸张覆盖住来物,没有留出一丝缝隙。 “今天提前下课。”她简短地宣布,说完,眼睛轻轻扫过前排的伊莉娜和马尔陈。 二者虽满腹疑惑,但还是听从指挥,号召着自己的部下离开了。 苏执象站在包裹成枷锁的纸堆旁,静静等待学生们撤离。 “也包括你。”她说。 弥殃:“不,按照你先前的要求,我这是在‘帮你’。” 最后二字被他着重点出。 苏执象:“那站到我后面去。” 现在的“许微”只是个b级,有被污染侵蚀的风险。如果弥殃被影响了,对她来说会非常麻烦。 军校学生们没出过象牙塔,他们是一张白纸,没有见识过那种力量,对危险无从感知。 相比于他们的轻松,苏执象感到肩上压力格外的大。 多年前,弥殃肆虐过后的土地会有这种气息、死在天灾中的人身上会有这种气息、甚至痛苦的情绪都会沾染这种气息。 最近一次感受到这种污染力量,是当初在矿区中身陷污染失去自我的鳌玄身上。 现在,污染的气息再一次近在咫尺,比上一次还要浓重。 苏执象慢慢靠近那坨物质,揭开纸面。 如果说上一次鳌玄被异化后带有的情绪是悲伤,那么这一次…… “憎恨。” 苏执象说。 她操纵活纸将这团物质翻了个面。 应了她的判断,这团圆形疙瘩的背面露出一张……被反复划烂后又被反复修补的、血肉模糊的脸。 第33章 他的肚子里有一条鱼。 远看时,从天而降的似乎只是一小团茧形物体。凑近看来,才发现受害者体型其实不小,但骨架和四肢都被碾的粉碎,一团烂肉一般,被污染的力量粘合在一起,才形成了凹凸不平的球体。 粉碎的肩胛四肢、被划烂的脸……看起来倒像是人为泄愤一般,激情杀人之后曝尸荒野。 不过说是曝尸并不完全准确,因为——受害者还在呼吸。 被黑色污染物质包裹的躯干努力起伏着,每一下呼吸都需要调动全身的肌肉,痛苦程度可想而知。 但生物的求生本能又让他的痛苦持续不断的继续下去。 苏执象伸出手,纸张受她驱使,当即灵活攀升包裹住她的手臂、手掌、最后是手指。 “我来。”一双手从她身侧探出,苏执象眼疾手快的反扣住,往回一带。 她抬起头,看向偷偷耍手段留下的弥殃:“不用。” 不管弥殃和这些诡异的污染之力有没有关联,她都需要避免弥殃和这些东西的接触。 一是弥殃能力的原理尚不明确,如果这些力量让他变得更强大就糟了。 二是:假如弥殃真的和这两起事件没有关联,反倒不幸遭到污染入侵的话,不仅会让事情难办,甚至还有可能反过来影响到作为卡牌宿主的自己。 “你能感觉到的,这个力量比上次要强很多。”苏执象说。“作为b级,你现在有被反过来入侵的风险。” 有人在面前死相凄惨,这让她心情有些烦躁,即使弥殃的殷勤有可能是出自好意。 她下了最后通牒:“说了不要就是不要,再让我重复一次,我就叫小奏来把你带走。” 不等弥殃回话,她伸手插入那团物质,将痛苦蜷缩的人形扳开。 粉碎的肢体触感令人毛骨悚然,失去韧性和活力的软烂肉泥包裹着碎骨,生理上早该是一团死物的东西偏偏抽搐着,令人于心不忍。 苏执象狠下心来,用力掰开此人双手双腿,将受害者恢复成一个“人”的形状。 这个过程中,受害者非常安静,只是呼吸声更重了一点。“嗬、嗬”地,吐出几口粘稠的黑色液体。 这下,二人终于彻底看清了受害者的情况。 这个人肚子破了个大洞,却还能呼吸——因为他空洞的腹部被一层半透明的黑色水膜包裹着,水膜中充斥着成分不明的液体,被充涨的鼓鼓囊囊,其中依稀可见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东西正在游动。 从体型来看,受害者怎么说都是个男性。 ……可这种构造,完完全全就是把一个孕妇的特征嫁接到了他的身上。 第42章 不仅如此,改造似乎也赋予了受害者不存在的母性本能:他蜷缩成虾米抱住腹部,是为了保护脆弱的水膜,更是为了保护水膜之中孕育的那个生命。 苏执象撕下一张纸,草草变出几个小纸人摁住受害者。 察觉到有危险即将靠近腹中的生命,人蛹虚弱但激烈地挣扎起来。 不过骨骼粉碎并且被长期寄生的他实在是太虚弱了,拼尽全身力气也撼动不了几个纸人。 苏执象看向他面目全非的脸:“抱歉,但这个东西不是你的孩子。” 话未说完,她已然出手,干脆利落地穿过此人腹部的黑色水膜,从中掏出一条漆黑的娃娃鱼。 动作之快,连水花都没有溅起。 被取出宿体,娃娃鱼扭动身躯大叫起来,发出类似婴儿的哭声。 苏执象感觉浑身的血液冲上头顶,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愕然。 “只是一条普通的鱼,没有危害。”弥殃说。 扁平的嘴,短小的肢体,长尾的躯干,没有变异,没有异能波动,甚至连受害者身上的污染之力都没有继承到半分。 苏执象挥手,画卷飘过将娃娃鱼储存其中。 就在她想同样方式保存住受害者时,人蛹腹部的水膜散了。 圆润光滑的球体瞬间失去凝聚力变为一摊普通的黑水融化在地,很快没入土壤。被寄生的受害者因为腹部失去保护,早就没有五脏六腑的他发出濒死的咳嗽,剧烈挣扎无果之后,睁着眼睛死去了。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结果显而易见:受害者看似活着,只是因为腹中存在生命。 当他孕育的使命完成,作为母体的人就失去了价值,被剥夺了苟延残喘的权力。 苏执象面色铁青地脱掉纸手套,换上一卷干净的,为逝者阖上双目。 一旁,弥殃点火烧掉了沾染过污染力量的活纸,防止污染二次扩散。 做完这一切之后,苏执象陷入短暂的沉默。 “这个人刚掉下来的时候,就有学生报告了执法局。”弥殃提醒说。 言下之意,是提醒苏执象专业的快到了,该少做一点破坏现场的事儿,防止被执法员怀疑。 苏执象:“没关系,有乔木在。” 自己的学校里发生了这种事,乔木肯定会想办法协调好和执法队的关系。况且*,论天灾事件,苏执象才是最专业的那个。 而且,翻动尸体的过程中,她就感觉这人衣服的款式有点眼熟。 苏执象拿纸拭过厚重的黑色油膜,露出层层污染之下,受害者原本的服装。 那是一款普通且常见的战术马甲,只是胸前有一块字母“d”的标志。 因为泡水,标志早就蜷曲,稍一用力就脱落了。 苏执象撕下这块装饰,摁在地面上展平。 双层黑体字母d。 苏执象想起来了。 ——这是天灾局的标志,梁月曾经跟她提及过。 受害者不是泛泛之辈,似乎,还是天灾局的人。 苏执象起身。 身后,一张宽大白纸幽幽降落,覆盖住受害者的遗体。 天灾局的人出现在此,说明校外附近有天灾发生,甚至已经到了天灾局派人处理的程度。 只是这个处理的结果显然不够好,从尸体掉进校园里就可见一斑。现场的情况指不定会更加糟糕。 “乔木。”她喃喃道。“我得去找乔木。” * “论坛里开始出现疑问了。外界新闻的媒体倒是没提,应该是规模还没有扩大,至少,还没有到影响到中央星圈运转,需要人们紧急避险的程度。”弥殃将搜集到的信息简要概括。 “好,明白了。”苏执象从窗户爬进校长室所在的楼层,踏上走廊。 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乔木从转椅上倾身站起,身前巨大的影像立即波动当即散去,苏执象没看清那是什么的投影。 “和一个投资人在通话。”乔木解释后主动发问,“师傅,怎么这时候来了?太极拳课顺利吗?” 苏执象安静的看着他。 “乔木,有时候我觉得,现在的你真的很陌生。” 回来这么久了,她还是觉得很难和这样的乔木交流。但天灾相关,每耽搁一秒都可能有人死去。 她伸出手,展示剥下的天灾局的标志。 乔木瞥了一眼那块标志,眼神很快回到苏执象身上。 “师傅,我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呢。”他温和的说,“可不可以先跟我说一下这件东西的来历?我愚钝,没法通过这个东西知道事情的全貌。” 要求很合理,苏执象这才想到乔木并不知道前情,转而掏出储存了受害者和娃娃鱼的画卷,将事情简单解释了一遍。 “所以,学校附近是不是已经发生了天灾,而且天灾局已经参与其中了?”苏执象问。 乔木沉默着,头微微低垂。 “是的。三天前开始的。” 出乎苏执象意料,他立刻就承认了:“我以为天灾局能够搞定,就暂时压下了时间,毕竟通知了也是徒增恐慌。” 弯下腰,乔木讨好地看向苏执象:“师傅,不会有下次了。如果真的不幸有下次,我保证第一个告诉您。” 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校长好当,但联邦第一军校的校长不好当。我……自主权很低,这说白了也不是我做出的决定。” 苏执象刚想说些中和的话,乔木却灵光一现,瞳孔发亮。 “既然学校的外环防护出了问题,导致很多学生都目睹了这位因公牺牲的天灾局成员,那继续压住消息也不是个办法。” 说话间,他操控手环弹出一个发帖的空白框。 “中央星圈外环,坐标(8756,952)……出现小型天灾,天灾等级b级,a级及以上可加入天灾局临时小队,本次志愿活动视同实习半年。5学分。” 录入后,他凌空一点。信息直接汇入星际数据流。 “天灾评定b。”苏执象重复了一句。 据她感受,这一次的污染气息要比鳌玄那次重了一倍不止,都这样了才b级,再往上得多难啊。 “我觉得还是有点危险的,就这样直接让学生介入吗?”她说。 乔木这样轻易的发布任务,容易让人忽略其中的风险。 “所以只找了a级以上嘛。我的学生都上过天灾课,这是我们的热门专业。” 这倒是和梁月所说能对的上,闻言,苏执象停止质疑。 见她放松下来,乔木凑近,悄然附到苏执象耳后:“年轻人也应该知道真相,他们也有选择面对危险的权利。” 真相? 苏执象心中一动。 “那当初——” 她意识到这是一个和乔木坦陈相对的机会,是一个了解乔木顶替自己天灾救世主身份的内情的机会。 但是巨大的震动打断了她。 紧接着震动的,是从窗户灌进室内的磅礴水浪,窗玻璃被冲击的粉碎,数万吨的海浪汹涌咆哮着道灌进来。 一滴水溅到苏执象唇角,被她轻轻擦去。 咸的,也许是海水。 可校长室楼层很高,校内只有一个小湖泊,哪里来的海浪? 刀光闪过,黑袍翻飞。 是乔木飞身上前。 他出刀比五十年前还要快很多。 苏执象几乎看不清他的动作,只见到他收势,飘扬的黑发丝丝缕缕落下。 原本即将灌进屋内的如瀑的雨水早已消失,只剩下木阁上的摆件东倒西歪,湿淋淋地滴下水来,昭告着方才场景不是做梦。 “师傅,没事吧?” 乔木回过头,手中纯黑色的刀翻叠着变回折扇。 第34章 吃糖。 “我能有什么事。”苏执象摆手。 她已经收回了能够御水的鳌玄,一点海浪无足为惧。 说完,她意识到乔木还在看着自己,眼神中有不易发现的期待。 “嗯,你的剑法又进步了。”苏执象说。 乔木的异能是空间斩,即:被他斩断的东西会出现在另一个空间。能力越强,空间斩的可能性越多。挥刀的位置和被斩落的东西的位置都可以人为操控。 方才一击,应该就是直接撕裂了倒灌海水的空间,将那滂沱的浪头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仅用一招就制造出那么大的空间转移,确实值得表扬。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乔木满足地颔首:“师傅教的,我每日都会练。” 苏执象语塞一瞬。 乔木总是在这种细枝末节上留意,冷不丁的强调一些情怀,屡次让她跑偏,她迅速回到原本的思路:“刚刚那些海浪,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乔木:“自然是和这一次的小型天灾有关。” 二十天前,中央星圈的外环星河就出现了异变,不少飞船进入那段星河之后就再没出得来。直到派出的第三波救援飞船带回的情报,联邦才知道银河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43章 ——不知从何时开始,原本星光灿烂的外部星环变成了真正的江海。 前几批不知情的飞船飞入其中立刻熄火,信号能源发动机全部失灵,漂泊着葬身深海,成为漂浮真空宇宙之中,永恒的太空垃圾。 情报返回后,天灾局立刻出动。起初,本以为只是治水,就跟地面上处理洪涝地区差不多方式。 结果几天过去未见成果,反而赔进去好几个天灾局成员。雪上加霜的是,此次的不知名天灾格外敏感。受到外部干预后大发雷霆,展现出极强的攻击性,评定由c级跃升至b级。 “百闻不如一见,我直接带您去现场看看。”乔木半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正合苏执象的意,她快步走到门外,喊住弥殃一起。 “我知道他只是b级,但他拥有我没有的技能,非常好用。没有他的话,我在方方面面会遇到更多的困难。”抢在乔木质疑之前,苏执象率先解释。“我会对他的安全负责。”她举起一只手作担保。 乔木捏着扇子,眯起眼睛打量弥殃,似有隐隐的不悦。 “也好。”他一字一顿地。“刚好我也要去和天灾局的人谈谈,不能一直陪同师傅,到了现场就麻烦你了。” 说完,拍了拍弥殃的肩膀。 因为天灾局的介入处理,天灾降临的地点已经架构起封锁线,一行人只能乘坐乔木的校长飞船前往。 飞船快速升高,穿过云层,离开中央星圈的大气层。很快,悬浮在真空之中的滂沱海浪印入眼帘。 苏执象睁大眼睛。 这个场景并不是第一次见了,回门的路上飞船在航道中就遇到了海浪,只是乔木很快调整航道,从另一个方向回到了联邦第一军校。 本来目睹那一切之后,苏执象还有几分在意,但接踵而至的社团赛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异象早就出现了。”她说。 “嗯,半个月前。在我找到您的前些日子,这处天灾就成型了。”乔木说。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解决?”弥殃插嘴。 “一直有人在解决,联邦聘请了很多临时工,夜以继日的用水泵和其他各种机器抽水。”乔木说。 只是永远抽不完。 星河中的无根之水不知道来源何处,简直到了用之不竭的地步。即使临时工的规模已经高达千人,在天灾面前也只是蚍蜉撼树。 “开始,我们也没太重视。星海导致一些航道无法使用,但也只影响到中央星圈现有航道数量的10%,我们的规划员也很快排出新的路线补上。” “谁知它扩散的很快,短短几天级到了不得不出动天灾局的地步。”乔木点开星际卫星拍摄的影像:“现在,它的规模已经达到了中央星圈外环的50%。” 货物进出口和人员流动都受到很大阻碍。 抬起头,乔木故作轻松的说:“不过我们也出了对策。专业人员已经研发出了几个版本的改良飞船,改变了驱动逻辑,增加了一些仿生技术和螺旋桨,总之,就是让飞船具备潜水艇的功能。” “长远来看,还是彻底解决比较安心。”苏执象说。 “那是。”乔木很快迎合她,“这方面师傅才是专业的,我只是个冒名顶替的草包。” 苏执象微微挑眉还想再问时,飞船摇晃一下,停靠在天灾局拉起的巨幅警戒线之外。 “我帮您要个通行证,包管畅通无阻。”乔木跑下飞船舷梯。苏执象看着他和几个穿着天灾局马甲的人称兄道弟,一通握手拥抱进了室内。 片刻后,一个穿制服的天灾局新人走进飞船,引导苏执象二人办好了通行证。 实习生:“乔木校长说他还有事要忙,请您不用等他了。要为二位准备潜水服吗?我们氧气瓶是统一规格,都是30l的,规范使用能潜入三个小时。” 这正中苏执象下怀,出于保密考虑,她本来也不希望乔木跟自己一起。 “潜水服就不用了,我们异能对口。”苏执象说。 实习生听完,一脸艳羡。他就是因为异能不对口,无法跟前辈们进入水域内部,只能留在外边打杂。 回收卡牌之后,卡牌师可以直接使用卡牌造物本身拥有的各种能力,大多顶尖的卡牌师都可以做到。 比如此时,苏执象不用特地召唤出鳌玄,就可以直接使用御水的能力。 她伸出手越过警戒线,手掌按在幽深发黑的海水表面,无形的能量发散开,以她手掌为中心,汹涌怒吼的海水居然展现出平息的趋势。 最终,被控制的水流的范围停留在一个2米x1米左右的长方体,竖直着,在涌动的巨大水源中保持着绝对静止,像是单独开辟出一块通道一般格格不入。 弥殃:“不省点力气吗?” 给两个人一人套一个泡泡会简单很多。 苏执象:“没有必要,而且这样更快。” 她丢的是卡牌不是能力,对于接近于无限的异能总量来说,用10,还是用1000并无区别。 说话间,她加大了异能的灌入,发丝被气浪和海浪吹起,眉心对着镜面般的水,因为异能光芒的倒映格外的白。 水光接天,平海分流。 汹涌咆哮的星河居然被她生生分出了一条道,简直就像是神话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走吧。”苏执象率先走进道路之内。 她的手还贴在水面上,维持着巨额的异能输入。 鞋底虽有些湿润,但走起来如履平地。 弥殃紧跟上去,跟险些惊掉下巴的实习生挥了挥手。 海水在二人身后涌动着合上,外界看来,异变的星河一如既往的凶险,哪怕实习生自己是亲眼所见,都有些不敢相信。 * 随着身后水帘合上,周围场景一下子暗下来,宛如深海,只有苏执象紧贴水面的五指散发出异能的白光。 弥殃吹出两团鬼火一样的光源,照亮了水中的道路。 有了光源,苏执象还是走的很慢。 直接化水开路,前进起来是不难,主要是方位上摸不着头脑。 对此,天灾局也没能给出拥有的情报。 联邦现有的机器没法覆盖并检索规模如此之大的水资源。 无法检索,就不知道进入水中之后该去向何方,只有派一个又一个小组下饺子似的进入水中,用极为原始低效的方式寻找成因。 因为内部规模大,进入条件高,威胁尚不明确,72小时过去,先遣小队还没一个平安归来的。 几乎算是全军覆没。 这也是天灾局接管此处三天之后工作停滞,反而不敢继续派人的直接原因。 “你有啥办法吗?”苏执象问弥殃。 最好是能直接开出区域地图的能力,再不济,预测个危险的大致方向也行。 弥殃即答:“没有。” 如果他有,当初在被苏执象抓住之前,他就会跑走了。 “倒也是。”苏执象不寄希望于他,转而翻找起口袋里的东西。 东西在右侧口袋,她的右手又贴在水域之中不能抽离。无奈之下,只能微微侧身:“帮我掏一下口袋。” 教师长袍的口袋很深,她光靠左手够不着。 弥殃走过去,将手探进衣袋之中,果然摸到了几颗糖。 外袍修身,也不太厚,这一摸下去,苏执象明显感觉有冰冷的指尖隔着衣裤触碰到了大腿外侧,轻轻刮过之后,微妙的触感转瞬即逝。 弥殃将手拿出口袋,掌心托着三颗糖。 一颗红的两颗白的,包装都挺老式。 中央星圈应该不存在售卖这种糖果的店铺了,也不知道她哪里搞来的。 苏执象瞟了眼:“红的吧。打开包装之后把外面的糯米纸撕下来给我,糖你吃。” 弥殃依言做好,将糯米纸完整剥下后,把红糖味的老式糖块塞进嘴里。 “然后呢?” 苏执象接过糯米纸:“没有然后了。好吃吗?” 弥殃:“一般。” 事实上是有点难吃,姜味儿太重,辣味都盖过了甜味,像是浓缩的药。 “那就对了,我也觉得红的不好吃。” 苏执象说完,将糯米纸举到眼前。 透过半透明的糖纸,她能看见原本一片混沌的海水中,开始出现墨蓝色的纹路。 那是异能的流动。 顺着那些线条,应该可以找到这处大型天灾的核心。 第35章 男朋友? 天灾从外界看来都是异变极端的自然现象,但究其原理,还是因为异能。 因为核心异能的性质和强度的不同,显化到外部,体现为不同的灾害。 谁能想到一张糯米纸,在这个时候却产生了比天灾局各色设备仪器更大的用处。 “这个是什么原理?”弥殃问。 苏执象:“不告诉你。” 她顺着纸张反应出来的纹路,分开新一条海道。 第44章 弥殃知道她的防备,于是想了想,换了个角度:“好东西你一个人独吞不太好吧,外面那么多束手无策的人,你给他们一张,他们的任务会容易很多。” 苏执象果然反驳:“只有我会用,他们不会的。而且这个糖附近买不到,我手里的也不够发了。” “原来如此。” 弥殃如愿得到了回答。 苏执象剜了他一眼,继续走在前面。 她听出这是在钓她,但她不得不上钩。 海水一路稳定的分开,顺着那些错综复杂的路线,苏执象滤出最为明显的一条跟着前进。 终于,幽深的海水开始清晰透明起来,虽然颜色还是灰蒙蒙的,但比起先前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还是好了不少。 手掌抚过的水流也开始出现规律,盘旋着朝一个大致的方向涌去。 终于,激流一点点分开,露出层层水障之后的巨大漩涡。 这个漩涡并没有浮于表面,而是埋藏在水体很深的位置。无数暗流被中心的巨大能量吸收合并,最终形成了这个埋藏极深的天灾核心。 普通人的体型在漩涡面前几乎和蚂蚁一般,怎么仰头都望不到顶。 通天的水柱盘旋环绕,整个漩涡呈现出黑白交加的色调,黑色是水浪,白色是因为水流剧烈冲击形成的大块泡沫。 苏执象尝试调动漩涡的水体,却发现那部分水流固若金汤,没法被她撼动分毫。 “我的能力到此为止了。”她站在漩涡前,为二人分出一块空地。 漩涡应该就是天灾的核心,整个构造浑然一体,没有留下给外界异能插手破坏的机会。 弥殃表示理解:“入乡随俗,就按照它的规矩来嘛——进去看看?” 他伸出手,意图触摸极速流转的旋涡:“它的旋转方向是朝内的,跟着水流就能进入内部。” 苏执象:“就这样进去?” 被巨浪裹挟也许能进入核心,但至少进去的得是个活人,而不是被拍碎骨骼的尸体吧。 弥殃哼哼:“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他伸出手搭住苏执象肩膀。 幽远的香火气息漫卷而来,苏执象低头看向手掌——黑色的异能似有若无,肉眼可见的厚实。这层保护是弥殃作为b级的全力。 苏执象:“你不需要吗?” 弥殃摇头。他本来就是无形的聚合体,谈不上死不死的。正常情况下只要他想,就连皮外伤都无法在他身上出现。 “流速可能会达到八十公里每小时,也还好,过山车要快的多,不过这里没有安全带。”弥殃说。 …站着说话不腰疼,哪里还好了。 苏执象模仿他的手法为自己又加上几层防御,甚至还缠了几圈纸,做足了心理建设才颤巍巍朝旋涡伸出手。 甫一触及到那片深水,苏执象就感到巨大拉力袭来,全身都感到被拉长压窄,像一块果冻被吸入吸管,九曲十八弯的飞过数不尽的弯道,超终点猛冲。 好在她是不会尖叫的类型,这时候也紧紧咬住了牙关,没被灌进一肚子海水。 剧烈的撕扯感和失重感持续很久终于趋向平静。苏执象感觉自己像卷入狂风的一片落叶,被狂拽着跑了十万八千里,一阵肆虐之后反而阴差阳错的进入了风眼。 最后降落时,她凭借本能找了个落地姿势,之后才慢慢睁开眼睛,揉了揉被巨浪拍打而皱起的五官,好一会才恢复了面部肌肉的走向。 “这……” 看清周围场景的第一个瞬间,她就惊呼出声。 凹凸不平的黑板、木质桌椅、东倒西歪的花盆、玻璃窗外的规整农田和鸟语花香、绵延的果树、小而工整的木屋…… 虽然过去了很久,但她记得清楚。 这不就是最初的千里门吗?只有师傅和自己,以及少数卡牌时候的千里门,一个小山村! 看清这一切之后,苏执象先是感慨激动,但很快,她的笑意沉下去,越想越不对劲,双手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教室里的陈设都是真实存在的,能切实摸到,不是幻觉。弥**角中也是如此。 怀恋的记忆重现在眼前固然美好。 但此处地点……这里可是天灾中心啊。 苏执象冷汗直冒。 她不怕遇到强敌,她害怕的是名誉,是责任,是分离…… 身后传来光脚踩过木质地板的柔软声音。 苏执象缓缓回头,看向来者。 她光着一双脚,身上草草套着一条破布长裙,有些蓬乱的头发绑成一条粗粗的辫子。 和这身随性又落魄的打扮格格不入的,是来者的脸。 她是一个中年女人,从面相上看有些年纪,不过疲惫的神态被面颊上层层叠叠的黑色鳞片覆盖掉不少,只能看见她眼下有乌青和细细的鱼尾纹。 见到入侵来到此处的苏执象,中年女人没啥多余的情绪,反而伸了个懒腰,熟稔地打起打招呼。 “啊——小主人,好久不见。听说你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之后进去了,里面伙食还好吗?” “溯…溯洄阿姨。” 苏执象感觉喉咙有点哑。 “什么阿姨!”溯洄大笑着走近,当头给了她一个大比兜:“叫姐姐啦!你这死小孩!” * 木桌上,劈开的椰子充当小碗,里面泡了半盏茶,升腾起袅袅白烟。 苏执象对着这所谓的茶杯坐的很端正。 和她若有所思的表情完全不符的,是她空空如也的大脑。 溯洄…溯洄… 目睹外面凶险的海浪和死相凄惨的受害者之后,苏执象本以为天灾内部会是一个穷凶极恶之徒,结果下一秒,她就在布置温馨的漩涡内部,见到了溯洄。 她脸上的鳞甲变得很黑,明明原来是清爽的蓝色。 不过态度倒是没变,一如既往的不修边幅,大大咧咧。 “喝啊,难不成要给你俩拿根吸管?”见到亲手泡的茶叶很受冷落,溯洄有些不满。 苏执象深谙她的脾性,赶紧端起来喝了一大口。弥殃也难得配合,跟她一起喝。 喝完,两个人都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什么人会把椰子水煮沸了泡茶啊? 哪怕星际的奶茶行业卷上了天,也没见到过这么不管人死活的搭配。 见到二人乖乖喝掉了茶,溯洄脸色缓和不少,靠在藤椅上打量起弥殃。 “男朋友?”她问。 不等苏执象回答,她就开始了作为长辈对择偶观念的评价,丝毫不避讳被评价的本人就在旁边。 “个子够高,长得一般,不过男孩子嘛也不用长得太好看,虽然他这个长相配你差点意思,不过如果性格好的话,也能弥补。你们在一起谁掏钱,谁做饭,水洗衣服啊?小伙子,我们家宝宝在家是不干家务的,你懂我意思吧?” 一通连珠炮。 听见这些,弥殃倒是情绪很稳定,托着椰子壳,脸上似笑非笑的。 苏执象赶忙打断她:“不是,是学生。” 溯洄悻悻地靠回椅背:“你这个年纪,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啦。这个小伙子都陪你到这了,我看是还可以的。” 苏执象不作回答。 她安静地啜饮椰子壳,感受着宁静的氛围。时间仿佛变得很慢、很慢,慢到能够回到小的时候。 很快,椰子壳里的茶见了底。苏执象吐出两片茶叶,将椰子壳放在桌上。 厚重的椰壳与木制桌面碰撞。 “笃。” 同一瞬间,几条纸带从苏执象袖中飞出。前段注满异能,锥子一般包围溯洄朝她射去! 后者抬手,胳膊与纸锥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随着她用力一挥,苏执象用纸变出的小暗器全部掉落在地。 “小白眼狼的,一见面就动手。亏我还给你吃椰子。”溯洄骂骂咧咧,撕掉破碎的长裙下摆,让自己更便于活动。 处理完这一切之后,她朝苏执象勾勾手指:“皮痒了想打架?” “没有,就是感觉你怪不真实的。在这种地方莫名其妙的出现,做着莫名其妙的事情,也不跟我解释,一上来就男朋友男朋友,很着急把我托付出去并甩掉一样。”苏执象轻轻的说。 “怀疑我?你姐姐真实的很,姐姐我连你师傅屁股上有几颗痣都知道!” 溯洄撩起袖子,伸出大手重重握住苏执象手臂,上下摇晃:“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力?够不够真实?” “……” 她力气确实大,苏执象被她这么一拎,全身都跟着晃荡。 她看着溯洄:“好,我不再疑神疑鬼啦,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哎呀,我同意这小子追你!” “跟他没有关系。”苏执象双手握住溯洄,将她长满鳞片的大手包裹在掌心。 “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杀了很多人?” 第36章 三顾。 “哈,杀人。” 第45章 溯洄夸张的笑起来:“我怎么会杀人。绝对的良民,手无缚鸡之力。” 她随意一甩,轻松挣脱苏执象:“没啥事就回去吧,姐姐我在这里过得很好。你也回去当你的老师,过你的小日子,没事儿别到处瞎掺和,莫管他人瓦上霜。” 她将苏执象推开一段距离,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回去记得多吃点。和那小子真看对眼的话呢,就谈一谈恋爱,行就行,不行喊我来揍他。” 她交代的是那样迅速,仿佛想通过几句话就把事情都安排好似的。 阳光很好,好就好在那是过去的阳光。 苏执象比任何人都贪恋这里,也比任何人都意识到这副光景的不真实。 苏执象:“你这么清楚我的动向,想来还是关心我的。” 她上前一步:“既然如此,那不如直接跟我回去。我也很想你,有很多事情要和你说。” “回去?”溯洄又大笑起来:“这不可能。” 因为大笑,她脸上的鳞甲随着剧烈的呼吸开合起来,交错着炸开,露出底下焦黑的皮肤。她就像一台病入膏肓的腐朽机器,与和煦的场景格格不入。 “小主人,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看见苏执象不忍的目光,溯洄擦了擦脸,大手拂过脸上一部分黑色鳞片。 “很难看吧?我本来以为不会遇见你的。”她笑着,手上打出一个清脆的响指。 “喀”一声,周围场景融化、搅动、倒转起来。 五脏六腑产生剧烈的、生理性的不适。 苏执象捂住胃部,下意识蹲下身。天旋地转之后,她过了一会才结束眼冒金星的状态。 溯洄不见了,漩涡内部的小教室也不见了。 她和弥殃站在巨幅警戒线之前,端着一摞茶杯的实习生刚巧从他们身后路过,面露诧异:“你们这么快就出来了?是迷路了吗?” 饶是苏执象,此时也很难控制住情绪,跺脚骂了句“该死”。 重逢的千头万绪太多,她一半是担忧一般是欣喜,一直在想怎么顺利骗过天灾局将溯洄带走,完全忽略了溯洄原本的能力。 她的名字来源于她的能力——回溯。 只不过回溯的不是时间,而个体的状态。 只要溯洄想,她能让任何东西的状态回到一个小时之前,除了死而复生,她可以掌控任何事物。 眼下,苏执象就因为一时疏忽中了她的能力——带着弥殃一起,被送回到长途跋涉的起点。 “很有趣的能力,要是把它收回来能添不少助力。”弥殃站在一边说。 他并没有出现因为回溯的不适症状。 苏执象蹲在原地缓了一会,慢慢站起来,掏出兜里一块白色的糖塞进嘴里,伸手分开海浪:“再来。” 一个小时之后,二人又来到溯洄面前。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完全不顾情分,铁了心一条路走到黑,苏执象这次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话,就又被送了回去。 忍受着头晕恶心,这次苏执象直接剥开最后一块糖。 糯米纸原本可以多次使用,但进入旋涡内部的过程免不了变成落汤鸡,只是被打湿之后基本成不了形状,所以变成了消耗品。 “要不要先想想对策?”弥殃说。 毕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用不着。”苏执象去问实习生要了瓶水,狠狠灌了几口。“等下见到她直接动手,你去捂她的眼睛,我去制服她。” 言之有理。 弥殃点点头:“她这个能力泛用性很高,你当初怎么搞定她的?” 苏执象嚼着奶糖:“不需要搞定。她是师傅的造物,本来濒死了,变成卡牌之后才活了下来。所以她叫我小主人。” 等最后一颗糖在舌尖完全融化,她站起身,开始了最后一次。 原本难以忍受的旋涡激流,到了第三次已经感觉稀松平常。随着水流剧烈旋转,眼前一亮的第一瞬间,苏执象在半空中挣脱水流的裹挟,直接召唤出纸龙,天女散花一般撒出大片宣纸。 那些看似轻盈的纸片在她手中展现出巨大的力量,霸道蛮横的吸收掉周围的一切。 如画的洞内景色像被点燃一样,破碎着出现孔洞,靓丽景色被吸入画布,一块一块消失并不断扩大,露出背后嶙峋的岩壁和数不尽的暗流。 很快,美好的包装被全部撕去,巨大的崖洞深渊之中,并不存山野村光。 漩涡包裹的深穴底部,躺着一个没有屋顶的半截破房子,外表布满青苔和死去的甲壳类动物。 这就是溯洄打造的千里门“教室”的原型。 屋子是真实的,桌椅、茶杯都是真实的,只是做出了美化。 安详静谧,和风柔光都是假的,只有破败阴冷才是真的。 灰败的半截土房子中,倒挂着几个人蛹,随风微微摆动着,不知道又孕育着什么东西。 见到精心构建的安乐窝被毁,溯洄终于恼火了,站在断壁残垣中,她慢慢卷起袖子。 这是一种长辈才有的姿态:意思是,要教训不听话的小孩儿了。 这正合了苏执象心意。 不怕溯洄生气,只怕她不理睬。 她随手一挥,无数画卷从袖中飞出,变成各种飞禽走兽,包围住溯洄。 注入异能的纸在实力不佳的异能者面前坚若磐石,但在强者面前,说白了还是纸。 溯洄双手急速变形,鳞片快速生长扭曲,变为狰狞的龙爪。这使得她的双手更加不合比例,有种兽类的异样美感。 在这双利爪之下,苏执象的纸类造物很快变为碎片,伤不到碎纸中心的溯洄分毫。 “跟我回去。”虽然白纸一直被撕碎,但苏执象到底处于上风。她看着溯洄:“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去,我什么都不管。” “得了吧,正义的小天使。谁不知道你眼里容不得沙子。”溯洄将源源不断扑来的纸撕碎在地,手脚并用,此时的她与其说是人,更像是兽。 她抬起头,眼睛发红:“你猜得对,我杀了人,回不去了。倒是你,青春苦短,惦记着我没好处,可别再进去了。” 随着二人打斗的余波,倒挂的茧不规律的晃动起来,甚至彼此乱糟糟的碰撞着,进一步强调了眼前既定*的罪恶。 果然如此么。 不详的猜测得到印证,苏执象心里一沉。 “我知道。”她吐出一口气,故作轻松:“这也没什么。之前我还遇到了鳌玄,它也遭遇了差不多的事情。失去意识啊,被污染啊,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害了不少人。我都帮鳌玄处理好了,不会被追究,现在它已经回到我身边了。” 她张开双臂:“你看,这里这么空旷。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睁只眼闭只眼,没人会知道。 “没事的,我知道你的痛苦。你也是身不由己吧?”她问溯洄,语气里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期待和祈求。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我会为你兜底的,只要能找回你们,付出多少代价都无所谓。” 溯洄垂下双爪。苏执象也默契的停止了纸带的攻击。 “失去意识?身不由己?”溯洄看着自己的手。 很久之前,它们只是一双普通的手,没法撕裂任何东西,也没法保护任何人,就连她的全力反抗都像是一场玩笑。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改变了观念。 不管力量来源何处,干净与否,能为自己所用,就是好的。 溯洄看着苏执象,偏偏绕开她的潜台词,决然道:“不是噢,我完全没有被裹挟。你以为我和鳌玄那个怂包是一回事吗?我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从头到尾,一直清楚。” 她看着因为事实打击而微微颤抖的苏执象:“小主人。我是爱憎分明的人,和你不一样。” 她用力挥动巨爪,指向破房子:“我恨的人,他们都得死。这是我的选择,别说你来劝我,就是你师傅来,我也不会改。” “走吧。趁没人发现你我的关系之前。” 她扑身上前,试图逼退苏执象。 不同于之前的交锋,此时,她每一下都是动了真格,烈风刮在长满鳞片的脸上,生冷的疼。 苏执象步伐交替着后退,脸上没露出多少表情。 就在溯洄高高跳起,最后一掌落下的时候,本可以轻松躲开的她没有躲,而是挺胸迎向这个疲惫而且面目全非的昔日同伴。 溯洄坚决的动作在空中停滞了。 她咬着牙,半空中改变动作,堪堪擦着苏执象落地。 “蠢货,你不要命——” 她的话没来得及说完。 漩涡崖洞内的所有阴影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汇集在了她的脚下,那些无定形的存在猛然窜起,仿佛地面之下连接着一处无底潭,连绵不绝的影子从地面深处生长盘绕,一层一层的覆盖在溯洄身上,像藤曼捕食昆虫,贪婪的将猎物塞进并不存在的胃部,绞紧、消化。 第46章 先是双腿,接着是脖子、双眼…双手。 哪怕溯洄已经无力挣扎,影子的动作也没有停下,直到最后一点异能耗尽为止。 苏执象慢慢走动起来。鞋底和嶙峋的石块碰撞发出钝响。 “多谢。”她朝站在角落里的弥殃点点头。然后一步步走向被束缚在地,半身没入阴影的溯洄。 “溯洄阿姨,我不会放弃你的,更不会在意是否会被你连累。”她说。“如果你的仇人确实很过分,我会陪你一起。” 她看了看远处几个人蛹,思考着改口道:“不过,还是不要虐杀为好。” “呦~”远处,弥殃吹了声口哨。 苏执象对上他看戏的眼神。 其中戏谑有之,讥诮有之,嘲弄有之,归结为一句话就是: “你引以为傲的原则呢?” 第37章 领域飞速消失,暴露出中心的三人。 大概是他把眼神中的情感太过刺眼,苏执象忍不住命令道:“一边呆着去。” “好,好,好,就骂我。” 弥殃抱怨着走到角落里,大马金刀的坐下。他挑的位置虽远,却足以听得清说话声。 “臭丫头,还学会偷奸耍滑了。”溯洄咬断嘴边的影子,朝地上呸了几口。 “要成长的嘛。除了你和师傅,根本没人会把我当小孩子。”苏执象笑了笑,在她身侧席地而坐:“天灾局对你做了什么?我必须知道。” 溯洄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朝着弥殃的方向努努嘴。 苏执象:“他是自己人,现在是我的卡牌。” 这完全超出了溯洄的想象,她面露诧异:“完全感觉不到。他不像是被创造出来的啊。” 不过溯洄对苏执象一向很自豪,自家小孩一向天赋异禀,能搞到完全没有卡牌气息的卡牌也实属正常,她很快不再刨根问底。 “天灾局……” 说起仇人,她咬着一口尖牙,恶狠狠啐道:“道貌岸然的东西,都是装出来的,他们压根不盼着人好!” 她挣扎起来,示意自己异化的脸和四肢:“我不是故意想变成这样,都是他们开始的。他们将那些东西灌进来,一天一天,我吐了就再灌回来。” 她停下缓了缓:“不过这帮蠢货没想到,老娘挺过去了,还把这种力量转为己用,他们玩脱了!这就是助纣为虐,欺良压善的下场!” ——反杀投喂污染之力的人,然后利用人体培养鱼苗,集结一批能用的鱼类大军之后找联邦复仇。 这是熬过污染之后,溯洄构思的简单粗暴的计划。 “很难受吧,我会想办法将这种物质去除的,鳌玄已经全好了,不信你回去问它。”苏执象将溯洄从阴影里拖出来扶着她坐好。出于保险起见,并没有松绑她的双手双脚。 安抚一阵后,苏执象进一步问出心中的疑惑:“不是信不过你,但……真的会是天灾局吗?会不会有别有用心之人冒充天灾局?” “我拷打了好几个,都这么说。” 溯洄粗声粗气道:“这些人不仅是天灾局的,大半还是下面那个破学校出去的呢。在利益面前,管他上过多少学,管他讲不讲道德,通通都是黑心软骨头。教出这种学生,你那个校长徒弟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今天就放水淹了他办公室,可惜没听到动静,应该是没成。” 说到这,她有所触动:“他小的时候就一副蔫坏样,我一直不喜欢他!真应该早点杀了他。” “……” 苏执象想起来袭乔木办公室的不明巨浪,一时决定闭嘴,不告诉溯洄当时自己也在。 “乔木确实背着我有很多秘密。”苏执象说,“不过目前看来,他并没有害我,还重建了千里门,暂时没法跟他追究什么。” 而且孩子大了,老大不小的,有点秘密很正常。 溯洄立刻堵上来:“我就没有瞒着你的秘密。” “噢?”闻言,苏执象指指房梁上倒挂的人蛹:“那些人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呃……”溯洄立马哑火:“这个不是你这丫头该知道的。” 立刻自相矛盾。 苏执象摊摊手。 考虑到这到底还是在天灾的旋涡内部,阴冷潮湿,不是适宜叙旧的地方,她站起来拉起溯洄。 “天灾局的事,出去之后我们慢慢调查。”她想起梁月,不由得多了几分底气:“我在局里面也有朋友,总有机会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这话说出来颇有人脉的感觉,她脸上有些燥。 还在溯洄深信不疑,面露赞赏地拍了拍她,一副“孩子就是够种”的表情。 “但是你这样出去恐怕不行。我先试着能不能祛除你身上的污染要素,然后重新和你绑定。这个过程中你可能会出现排斥,会不受控制的反抗我。所以我得采取一些控制手段,希望你忍耐一下。” 苏执象的请求溯洄自然满口答应。 她大大方方地躺倒在地,让苏执象编出几条巨大的锁链将四肢控制住。 动作很干脆,只是她眼中的犹豫还是没瞒过苏执象。 是啊,虽然污染力量恶心至极,让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但溯洄不可否认,自己也因此获得了爪牙,得到了翻身复仇的力量。 从卡牌角度看来,回溯的能力简直就是无解的bug。 可单独一个回溯能力无法造成任何伤害,溯洄也因此吃尽了苦头,连普通的天灾局成员都反抗不了,眼睁睁被掐着脖子灌入恶心的黑色物质。 能够祛除掉自然是好事,只是那之后,溯洄又要回到原来那个无害的溯洄了。 没有自保的能力,回溯的技能还是独木难支啊。 …… 她心中顾忌被弥殃一字不落的转达给了苏执象。 后者福至心灵,不用听完就明白了:“这还不好办吗?你回到纸里,我来改。” 卡牌各司其职,并不是盲目堆砌能力就是好牌的,这也是苏执象没想过给每张卡牌都配备攻击能力的原因。 既然眼下溯洄有这个需求,她自然会满足。 对于别的卡牌师来说,修改已经成型的卡牌是天方夜谭,但对苏执象能轻松做到,不过是花点时间和力气而已。 她安抚溯洄:“不要可惜那万分之一的好处,让你痛苦的力量就应该丢的远远的,不要让它留在你的身上。” “退一万步讲,我还不能忍受呢。” 说完这一切,没有给溯洄半秒反应的机会,她立刻动了手。 磅礴的异能渗入溯洄的皮肤、血管,奔涌过她的四肢百骸。洗刷着污染异能流淌过的每一个角落。 这不是个好受的过程, 溯洄全身的皮肤因为巨大的能量变得透明而紧绷起来。但她死死咬住牙根,愣是没有泄出半点声音,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过额角,渗入湿冷的土地。 每一秒她都觉得自己要爆体而亡,但时间过得那么慢,一秒又一秒,她感觉出生入死过了无数世纪,濒死的感觉永远相伴,只是自己一直活着。 她的隐忍苏执象都看在眼里,两个小纸人凭空出现,蒙住溯洄的眼睛,并为她擦拭汗湿的鬓发。 “她看起来很难受,你这驱魔让她更疼了。”弥殃不合时宜的说。 “闭嘴。” 苏执象闭上眼睛,双手贴合在溯洄身侧。 但她的情况和鳌玄相比显然差得多,主动接纳污染物质的后果严重到超乎想象,血肉之中满是牵连的污染物,随着心跳振动,顺着血液流淌。 随着外侵异能的逐步深入,感受到威胁的污染力量也挣扎起来。只是和鳌玄那次不同,这次的污染力量表现出自毁倾向,直接反过来腐蚀起已经被融为一体的血肉。 鲜血顺着溯洄唇角往下流淌,先是浅浅的两道红痕,很快就演变为血流如注。 因为异化变得凶险的尖牙,此刻成了双刃剑。 “她的下唇都被咬穿了。”弥殃倾身看过,然后又缩了回去。 苏执象忍无可忍,下了硬指令:“闭嘴!给我帮忙!” “唔,我能帮到的地方可不多。” 话虽如此,碍于锁的约束,弥殃还是被迫思考起来:“送她个幻觉,减少一点痛苦如何?还合你的心意吗?老板。” “别废话了!” “行吧,知道了。” 弥殃双膝跪地,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捋着溯洄汗湿打劫的蓬乱头发。 同时,不成调的古老歌谣流淌而出。 开始还有点生涩,不过他很快就找到了感觉。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只是哼哼,没用唱的。也许是不想开口,也许是记不清歌词,也许是这种歌谣本就不存在歌词。 很快,溯洄痛苦的挣扎减弱下去,脸上的肌肉缓缓放松下来,像是透过盖住她双目的小纸人看见了什么别的东西。 虽然体内污染力量的抗争依旧强力,但至少不用目睹同伴在自己眼前因为濒死而痛苦,苏执象顿感心理压力减轻不少。 第47章 但这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溯洄全身的皮肤已经完全肿胀起来了。 这相当于手术台上给病人打了一剂麻药,病人的状态得到安抚,不代表负面的后果不复存在。 弄不好,溯洄还是会死。 而且是死在自己放出的幻境之中,不明就里,怀有期待的死去。 眼看溯洄状态被稳定住,身边人的动作却倏忽一下停了。弥殃挑起眼看过去。 他非常敬业,这时候也没有停下曲子。 只见苏执象茫然看着自己的双手,身体不自觉的轻微颤抖。 弥殃看一眼,收回视线,继续哼歌。 不是不想说话,而是歌一停,幻觉也就停了。 只不过,他稍稍提高了一点声音。 * 苏执象感觉周围的一切渐渐淡去,摊开的双手之中,慢慢浮现出一本软笔抄就的课本。 她合上课本,仰起头给师傅背书。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在水一方,一方……” 背到此处就卡了壳,她怎么都想不起来后面是什么。 “再好好想想。想起来了,这句话就是你的了,怎么都不会丢掉。” 高处伸过来一双修长漂亮的手,轻抚自己的发顶,仿佛要通过此举给自己理清思路似的。 “师傅……”苏执象不满地撅起嘴。 不记得了就是不记得了,再怎么想也是空想,句子怎么会自己跑进脑子里呢? “嘎吱”一声,木门转开,溯洄赤着脚,一瘸一拐的走进来,边走,边痛苦地吸气。 她在外面蹦跶的时候,踩到一根很长的木屑上,入肉三分,此时一路走过来,刺儿嵌的更紧了。 “溯洄姐姐,你怎么了!” 苏执象赶紧扑过去。 她的关心不太纯粹,其中夹杂了一些不用继续背书的窃喜。 没办法,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师傅的功课实在是太枯燥了。 有了溯洄做转移,苏执象立刻围绕她忙前忙后起来。 那根刺扎的很深很深,带有倒钩,她想了很多办法都弄不出来。而且因为伤口深,苏执象稍一用力,溯洄就吃痛,嗷嗷的喊,让她更不敢下手。 白色的褂子慢慢荡过来,柔软的拂过身侧,是师傅来了。 苏执象抬起头,信任的等师傅解决。在她心中,师傅是无所不能的。 可惜,通晓万物的师傅面对嵌入脚板的刺也没有别的办法,横竖不过是围绕着伤口侍弄。 不像苏执象的犹豫心软,师傅每一下动作都毫不留情,全然不顾溯洄哇哇大叫,一下接着一下,溯洄的叫声也愈发惨痛,隐隐有嗓子哑掉的趋势。 连苏执象都渐渐开始怀疑师傅,认为她铁石心肠。 就在溯洄越来越痛,叫声攀上另一个高峰时,那根尖刺被拔出了一个头。师傅用异能包裹住那根刺头,将倒刺整个拔了出来。 “根治,才是最大的仁慈。如果因为害怕弄疼她停下,她就永远不会好。” 师傅将木刺碾碎,拍了拍衣袖离开了。 苏执象看着自己的小手演变为正常的大小,甩甩头脱出幻觉。 看了眼面色苍白的溯洄,她心中已有答案:“抱歉,溯洄阿姨,请信任我吧。” 沉陷幻境的溯洄自然无暇回答她。 苏执象双手往前一送。 ——放手一搏,不顾一切的将异能灌输而入! 旋涡深渊的底部,发出耀眼的苍亮白光。 这玉石俱焚的方式让污染力量感到灭顶的危机,它们凭借本能脱离溯洄千疮百孔的**,朝皮肤表面浮去,只为求得一“生”! 溯洄苍白透明的皮下顿时积攒满蠕动的黑色粘稠物质,它们正凭借本能找出口。 不等苏执象指挥,弥殃配合地扶起溯洄,用力拍打她的后背。 苏执象感觉胃里也跟着翻江倒海,下意识质疑道:“这个东西真的能从嘴巴走吗?” 弥殃:“……还能从哪里,给她皮肤开个口子?” 说完,作势要划。 因为他开口说话,乐声形成的幻境断了,巨大的排异反应瞬间将溯洄拉回现实,她一把推开弥殃,吐出一大**动的黑色物质。 苏执象眼疾手快,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实验室器皿扣住那团肆虐的污染物,将它们收进画中。 处理好这一切后,她很快回头为溯洄顺气,帮她把哽的通红充血的脸顺回来。 等溯洄胸口渐渐平复,苏执象再也忍不住心中狂喜,扑上去一把搂住还未缓过劲儿的溯洄,依恋地蹭了又蹭。 “太好了,我们以后终于可以——” 弥殃突然站起身,挡在她的面前。 这又是闹哪出? 苏执象莫名地抬头,却发觉外界的旋涡正在飞快的瓦解、疏散,露出围绕在外的,接连成片的天灾局飞船。 首当其冲最大的旗舰舰桥上,站着乔木。 因为溯洄污染力量的消失,她构建的庞大天灾领域正在飞速消失,暴露出位于中心的三人。 面对这幅光景,乔木展现的比任何人都痛心疾首。 面朝苏执象的方向,他轻轻摇了摇头。 师傅,你不会的,对吧? 不会为了一张残破的卡牌,和秩序、和联邦为敌吧? 第38章 又见梁月 早上七点的闹钟响起,梁月准时起床,走到挂历旁边撕掉一页。 星际早就没人用这种古老的东西了,她算是复古派,喜欢这种时间流淌的感觉。 今天是她进入天灾局工作的第二个月。上周提交完第一月份的工作总结之后,梁月就连夜就接受分配,来到中央星圈外的小型天灾处驻扎。 因为异能偏文职类,她主要负责记录、分析和汇报,并不能进入天灾内部。 想起生死未卜的几支先遣队,梁月也说不清内心是麻木和担忧。 天灾局统一食宿,每天的日子乏善可陈。 梁月按照惯例洗漱、晨练、吃早饭,于八点半准时来到自己的岗位,面对环绕一半监控区墙壁的巨大影像,这就是她的职责所在。 放眼全星际,这块仪器的配置也是数一数二的了:实景等比例缩小,完美的复原了天灾区域的状态;红外扫描;实时监控,配合大数据汇总分析的技术。 一台造价在一亿星币左右,外行看起来高端到不行。 内行看来么……花里胡哨,花拳绣腿,华而不实。就目前看来,它没有检测出小型天灾一星半点的特性和规律,更遑论防治。 “要是再没有先遣队反馈数据,我这期报告只能靠编了。” 嘎吱一声,和梁月同岗的同事喝完一杯咖啡后,将自己摔进椅子里。 他们共事不过几天,开始,此人还会在梁月面前装一装,有意营造出联邦精英的形象。结果被调岗此处短短三天,他就放弃了端架子。 这里可是中央星圈,联邦心脏!天灾局花了三天,一个b级别天灾都搞不定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总统府秘书处发来的压力邮件一封接一封,每天白天打开邮箱都直逼99+。 总统府的秘书们压迫天灾局,天灾局老大再反过来压迫他们。 比起前辈的崩溃,梁月压力要少些,她只是感觉没有意义。 “要是能进去考察一下就好了。”她说。“上学的实验也是要亲自动手的呀。”没有实践怎么写报告呢。 同事:“就为了写报告深入一线不划算吧” 在岗顶多是挨骂和扣绩效的问题,进去了就是玩命的,真出了点三长两短,能走的痛快都是万幸。 二人出现分歧,梁月立刻笑笑敷衍过去,投入观测员的工作。 说是工作,其实也就是坐在没什么用的仪器前,写了些有的没的,大多就是些待证实的猜测。而这些猜测,大多永远不会有实验验证的机会。 这就是工作啊。她想。 先遣队的人关心安全和保险费赡养费,他们这些文职人员就更没有追求可言了。有时候梁月会觉得自己只是先遣队的专属客服,在他们需要的时候永远保持联络畅通就行。 梁月看着文件上拼拼凑凑的一二三四,感觉自己都对不起在校时期那个热忱的自己。 至少,自己去监狱兼职只为了写论文的时候,可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理想工作会是这样。 “梁月姐,草莓还是原味?” 实习生推开门,摇晃着营养剂盒。 居然已经饭点了,可惜天灾局在外的伙食只讲究一个存天理灭人欲。 梁月:“我吃他们选剩下的就行——怎么还有瓶酒?” 实习生推着的小餐车上放着一个冰桶,里面插着一瓶精致的香槟。 “是乔木校长的。”说完,实习生想起来了:“好像听你说过他是你校长?我经过楼上隔间时听见他在跟咱们部长协商,好像是想要天灾局动用星舰,争取能够去里面——” 第48章 剩下的话,梁月都没有听见。因为她跳了起来,搬开实习生的小推车,踢到轮子后脚下踉跄两下,臂弯挂着工作外套,匆忙的边跑边穿。 这处据点是天灾局临时搭建在星圈之外的,很小,梁月有运动的习惯,跑过去只用几步。 但她的心跳的很快,就像冲刺结束时会感受到的那样,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肋骨。 她跨上楼梯,伸长手臂推开门,站成挺拔的姿势,只有胸口微微起伏着:“部长中午好!乔木校长好,好久不见,我……” 乔木侧过脸来。 看着人生启明星一般的校长又出现在眼前,梁月眼眶都热了:“乔木校长,我申请跟您一起去那个里面!” 她是那一届的优秀毕业生,论文也完成的很漂亮,乔木记得她。 “可以啊,去准备吧,半小时后登船,跟我一起。” 说这话时,他朝天灾局的部长点了点头,后者立刻双手赞成。 “嗯!”梁月用力点了点头,感觉有根引线牵入心中,把沉寂下去的期望和热血又勾了上来。 “一定不会让您后悔!”她朝部长大声说。 * 乔木? 星舰? 苏执象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一切好像隔得很远,又好像放得很大。 这种感觉和当初异能失控时候很像,虚幻的很,轻飘飘的荡在眼前。 简而言之,就是大难临头的感觉,身体无法承受,产生逃避的本能。 来的星舰是那么多,那么密集。除了天灾局的,还有大半 民间的。有吃瓜的富豪带着保镖团,有记者、报社、自媒体……即使弥殃挡着,也挡不住360度的视线。 好在懵的不是苏执象一人,其它围观舰队也没从漩涡和海域突然消失的异象中缓过神来,数不清的摄像无人机面前,竟一时无人靠近他们三人。 “没事的小主人。”溯洄伸出手,虚弱的握住苏执象。 现在的她恢复了被污染前的美貌,长发和容颜旺盛而热烈,一如往常。只是这美丽中带着不容忽视的病弱,苍白的像是褪色颜料,宛如暮期的花朵。 “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你只要说根本不认识我就行。” “不可能。”苏执象否认。 她有些慌乱,根本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溯洄。 想要溯洄回归,就必须立即编造出一个无缝的谎言。 她自言自语着:“眼见的不一定是真实的。天灾作为自然现象消散,什么都不剩下,你是受害者……我们都是受害者……”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我们都是受害者,进入漩涡内部才发现有很多被污染的可怜人,你被污染影响,我和许微救了你,你现在才清醒过来…对,就是这样!” 溯洄加重拉手上力度,摇了摇头。 这个理论根本经不起推敲,更何况她的异变本就幕后推手,此时装作普通人根本就是天方夜谈。 弥殃知道二人意见不同,回过头瞥了眼,掐住手指,三人脚下阴影活动起来蓄势待发。 此时,三个人三个脑子,各自做出不同的选择。 “——不行。”苏执象制止。 他依言停下,只是不解:“真不走?” 苏执象摇头。 千里门才刚起步,小奏手还残着,此刻一走了之是容易了,后面怎么办? “而且乔木在,也许有机会。”她自己都不抱希望的说。 “拉倒吧,指望那个黑心鬼。”溯洄虽虚弱,骂起乔木来却很有力。 她抓过苏执象:“听我的,把我供出去,干脆再立一次功。你要是有心呢,就替阿姨调查一下怎么回事为什么;若愿意好好活着不操劳,那更好!” 她是一片赤忱,但苏执象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你怎么看?说谎方面我不熟练。”她问弥殃。 弥殃瞟了她一眼:“永远不要认错。认错,就是给他们把你打成罪人的机会,自己递上十字架。啊——当然,我在黑名单里就没出来过,早罐子破摔了,你扔下一切跑了是有点亏。” 终于,接天连片的舰队也动了。乔木所在的旗舰一马当先的逼近,巨大的阴影投射下来,像一座压下的五指山。 苏执象让弥殃抱住溯洄,自己朝前走去。 无论乔木到底立场如何,她相信,此时此刻,至少还能讨到一个说话的机会。 舰桥缓缓放下,天灾局的警力很快架起警戒线,将中心几人和破房子围在当中,和他们一起动的,是数不清的闪光灯,频率极快的在废墟上空闪烁。 乔木一步一步走下来,黑袍优雅的擦过舰桥。 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挑的文员,苏执象下意思感觉熟悉,但焦灼的现状让她无心细想。 他从高到低来到苏执象面前,黑发辫整齐的搂在胸前,遮盖过胸前校长徽章。 苏执象静静等待着审判,可是乔木只是朝她伸出了手,温声道:“师傅,平息天灾辛苦了。剩下的就交给天灾局处理吧,他们会审判的。” 苏执象:“审判?审判谁?”她指向身后:“他们一个是我的学生,一个是天灾的受害者,你要带走谁?” “谁有问题,就带走谁。天灾局会很公正的。”乔木还是抬着手,等着苏执象过来。 苏执象自然不让,和他僵持着。 乔木哑然笑道:“师傅,这么多人看着呢。”他挥动袖子:“梁月。” 高挑的天灾局文员从他身后快步走出,掏出一副酷似卷尺的仪器就要往二人身上招呼。 大块纸片冲天而起,铜墙铁壁般防住梁月。 乔木神色悯然:“师傅,清者自清,我们保留了试剂样本,天灾到底来自谁的异能,一试便知。” 苏执象不作回答。 “好了好了。我认~”身后传来溯洄不羁的声音。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破碎的长裙飘飘然,好像随时都会飞走一样。 “灾害也好,那些受害者也好,都是我。” 她看向梁月手中仪器,不屑的笑道:“这东西有屁用啊,杀人偿命呗,整些虚头八脑的,多公正似的。” 她手上一晃,不知从哪取到一把匕首,没有任何犹豫,往胸口重重插去! 这样还不算完,刀刃全部没入胸膛之后,溯洄狠狠转动刀柄,当即血流如注。借着血液的润滑,她往下用力一划,竟是自己将胸腹完全剖开,露出森森肋骨。 第39章 你应该自己去完成。 纸板挡着,苏执象没有第一时间看见后面的情况。当她取消异能见到后面的溯洄的时候,竟萌生出灵魂出窍的恍惚。 溯洄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这是她早就知道的。 只是…那是多么长的一道伤口啊,何苦那样呢?那气势,恨不得把自己给活剖了。 苏执象下意识靠近,脑袋里却空空如也。 外界的闪光灯和报道发了疯一样的在滚动、继续。 是啊,这是个大新闻,不折不扣的大新闻。单单那一段自杀画面就足够劲爆了,更何况溯回的自裁背后还有故事。 苏执象将外套脱下盖在溯洄身上,她感觉围观群众的喧哗化作沸腾的浪潮朝此处汹涌而来。 她不是不想理,而是以现在的能力还挡不住。 此时此刻,脑中唯一清晰的只剩一个想法——就是去除掉溯洄身上的污染力量之后,自己还没有和她重新绑定。 也就是说,溯洄现在死了,就是真死了。 耳边嗡嗡作响,剧烈的耳鸣覆盖一切,苏执象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她只看见梁月拿着那个古怪的仪器飞奔上前,用它丈量着溯洄的身体。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认罪之后还要侮辱尸体?”她看向乔木。 乔木:“所有死人都会经过法医之手。况且这是我学生的本职工作,就让她发光发热一下吧。” 他没来得及说完,漫天纸带暴起,扭动暴戾的缠绕住他,将他压制成双膝跪地的姿势。 矜贵的联邦校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迫跪倒在地。 苏执象从中走出,全然不顾周围的视线。 “你应该是记得溯洄的。她小时候带过你和小奏很长时间。” 乔木仰起头:“是。正因为如此才不能包庇啊,不然联邦军校和天灾局的公信力何在?” 苏执象微微点头:“说得对。” 话音未落,一个用尽全力的巴掌也落到乔木脸上,他被打得偏过脸去,不苟的头发散乱下来。 做完这一切,苏执象平静的离开,几个天灾局成员立马举着刀枪上前破开白纸画卷解放乔木,一边畏惧地偷看她。 在联邦人员的视线中,苏执象不紧不慢来到梁月身边:“查出来什么了?异能匹配的上吗?” 她声音很平和,但梁月知道,滚油是不会冒泡的。 其实在舰桥上时梁月就认出了苏执象,但工作和校长在前,她不可能跑去和苏执象打招呼。 第49章 况且深入调查天灾本来就是她想做的事,梁月还不至于主次不分到这种地步。 和忘年之友第一次在监狱之外的地方见面,梁月好不容易挤出一丝微笑,却被苏执象结冰的脸弄得心生畏惧。 她自知接不住苏执象怒火,不再试图卖乖,弱弱低下头去。 “有30%重合。”她低声汇报。 苏执象不意外。 即便祛除了污染,源头和使用者还是溯洄本人,有重合在所难免。 30%听起来不高,但在其他人重合度都是0的情况下,基本上可以盖棺定论了。 测量结束后,梁月退回乔木身后,在光板上写写画画,总结着从溯洄身上娶到的数据,初步形成结论。 很快,天灾局驻扎在此处的部长也赶到了,是一个稍显富态的中年人,官话一套一套的,话里话外恭维了一番苏执象,将她作为又一次平息小型天灾的救世主架了起来。 “谢谢,但不管您怎么说,这都是我朋*友的遗体,我要给她善终。”苏执象说,“我再给你们十分钟取材调查的时间,过时不候。” 她的耐心已经快耗尽了,此番话只是个通知。 “这恐怕不行,事关天灾,即便你的朋友曾经是个人,现在也是国家的所有物了。等完全弄清楚事情原委之后,我们会好好埋葬你的朋友的,以联邦战士的规格下葬如何?她会裹着联邦旗入土为安。” 苏执象慢慢听他说完:“不好意思,我现在十分钟也不想给了。” 她回头使唤弥殃:“走了。” 眼前的人和物都让她反感。她不愿看一眼乔木或是梁月,更不愿意坐上他们的飞船。 因此,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她再次放开了一部分弥殃的限制,让他达到了准s级。 这个级别应该足够他用影子直接将三人传送回千里门。 但天灾局也不是软柿子,见她态度强硬,胖部长手下二十余人的警卫队立刻围了上来,各式枪支发出卡嚓嚓上膛的声音。 ——一道白练飞过,自卫队的人凭空消失了。 半空中,只剩下一条长卷飘然而下。 梁月跑上前接住,翻过画卷,看见警卫队所有人都出现在画卷上,水墨勾勒的脸上无一不带着浓浓的迷茫。 苏执象走到弥殃身边,二人影子融为一体,在脚下水波一般荡漾着。 她最后看了一眼乔木和梁月,影子合拢了。 * 影子空间。 混沌无定形的空间豁然开了个小口,苏执象磨蹭着停下,不愿向前。 解放能力后,弥殃一瞬间就从星圈外传送到了千里门。时间太短,她没有做好准备。 “你把溯洄放我床上吧。我……暂时不想出去。”她说。 弥殃回过头。 他的校服沾满了血,只是脸上神色太过平常,让人意识不到他正抱着一具惨烈的尸体。 “你可以把她存进画里。”他建议说。 画里的人和物状态是停止的,进去时啥样,放出来还是啥样。 苏执象揉了揉眼睛,坐在黑暗中:“不了。我不想这样对待她。你先去处理一下,我会给你…额外假期的。” 弥殃依言扭过头去:“学生本来就可以请假。” 他踏进光亮处,身后,阴影柔和的扭动融合。 苏执象如愿处在完全的黑暗之中了。 她翻了个身,蜷成一团。 大起大落莫过于此,本以为溯洄有救,下一秒天灾局就到达了现场。本以为可以谈判,下一秒,溯洄就挥刀自裁。 空间内,重力有些失衡。她逐渐维持着蜷缩的姿势慢慢旋转起来,一点一点,慢慢沉入深处。 另一边,弥殃抱着溯洄回到千奏苑的的房间内。 很幸运,一路上没遇到人,多半都去看新闻凑热闹去了。 看着女人解剖现场一般的腹部,饶是弥殃也觉得溯洄太狠了。 这刀法他不是没见过,但只见过杀鱼的、杀猪的这样做过。 按照苏执象要求,他将溯洄放到床上,浓重的鲜血很快将床铺染的面目全非。 做完这一切之后,弥殃却没有离开。 天灾局在采样时就确认过:溯洄确实是死了。否则,他们无论如何不会让苏执象擅自带走一个可能救回来的天灾化身。 看着女人发青的脸色,弥殃伸出手。 短暂的准s级权限让他多了很多可以支配的能力,比如这招“回光返照”。 这是他从一个老头子手里得来的。能力本身很弱小,只能让死去不久的人醒来两分钟,交代几句话的后事。 但有些时候,会有奇效。 随着能力发动,溯洄猛然睁开双眼,双唇神经质的颤抖着,上下触碰着,却连零星的话语都吐不出来。 也是,她肺部倒灌了血液,除了伤口的剧痛之外,还有些呼吸困难,能挣扎着张开嘴已经属于意志力强大了。 弥殃附耳上前,发现并不能听清她的唇语。于是,他将手朝上摊开,放在溯洄身边。 “我可以替你完成遗愿,愿意的话就碰一下。不愿意的话,我会立刻离开,不再打扰你的长眠” 溯洄充血的双眼眨了眨,咬着牙抬手,勉强碰上他近在咫尺的指尖。 “好的,成交。”接收到信号,弥殃轻快地说。 医学和治愈方面,他也会一点,至少,清除肺部的鲜血让她发出声音是不成问题的。 随着他再次出手,溯洄感到残破的胸腔肺部能够再度发出声音,舌头轻快,血腥气暂时消失不见,清清爽爽。 弥殃:“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霎时,房间内的灯暗淡下去,有强大的力量从他掌心倾泻而出,带动二人的发梢和袖口翻飞飘荡。 如果苏执象在此,一定能感觉到:他这句话的语调很怪异,带着动摇人心的力量。 可惜,回光返照的溯洄显然感受不到任何异常,她艰难地探身,看着弥殃的眼睛,开始叙述:“1.不管你是谁,永远站在她身边。” “2.你赚的钱要交给她。” “3.不许抽烟喝酒。4.不许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 她吐出的字,没有一个在弥殃意料之中。等到他从惊愕中回神时,溯洄已经连珠炮一样说到了第8条如果有孩子必须姓苏。 ——这么多要求,全是关于苏执象的。 他咳嗽一声打断:“我办不到。” 闻言,溯洄挑起眉毛,恶狠狠道:“这点程度就不乐意了?就知道你不是真……” 弥殃:“并不。” 他收手,充斥房间的力量骤然消散。 “我只是觉得,既然你这样牵挂她,不如亲自去完成这些事。” 阴影中伸出一只绵长的鬼爪,抓过床头的镜子递到溯洄眼前。 “听苏老师说,你能将人和事物回溯到一个小时之前,发动条件是视觉,你看这样可以吗?” 镜面中,映出溯洄惨白的脸和微微失焦的瞳孔。 她忍不住笑了:“小子,鬼点子真多。” 第40章 心甘情愿。 一小时前,刚好是溯洄因为污染之力消失、东窗事发的时候。现在发动能力刚好能得到最完美的结果。 很快,照着镜子对自己使用能力的溯洄恢复到了未受伤之前的状态。 她破开的腹部已经恢复如初,除了虚弱和身体里暗伤的阵痛之外,基本无伤大雅。 “你计算好的?”她问弥殃。 后者摇了摇头:“碰巧而已,也许天意如此,你命不该绝。” 等溯洄惊喜结束后,他悄然提醒道:“务必藏好,不要暴露。” “这个容易。”溯洄对苏执象的生活习惯很熟悉,三下五除二就翻出她卧室里藏着的几张画卷,挑了一张最大最豪华的钻了进去。 弥殃捡起她,折了两折,身形消散融入影子空间。 苏执象还躲在里面,没有出来的意思。 她放任自己下沉,抱着膝盖,已经漂到了很深的位置。空间里除了她,还有很多弥殃收集的小物件,下沉期间,时不时有东西碰撞到她。 有时是一些老旧的电话手机,有时候是一些青花瓷的碗。 开始,她还能忍受这些奇怪垃圾的碰撞,反正也不痛不痒的。 后来随着碰得多了,苏执象开始烦躁。 “都一边去!” 她抓住打在自己后脑勺的一个绣花球,用力扔向黑暗深处。 她本来也不想这么激动的,可惜生理性的反应克制不了,扔出去的瞬间,她眼睛也跟着一酸,沁出眼泪。 “啪。” 幽深处,有人接住了那个球。 “别乱扔啊,我很喜欢这个玩具的。再这样,以后就不放你进来了。” 弥殃拿着球从黑暗中走出来。 苏执象转过去背对他:“安顿好了?” “嗯,按照你的要求。” 苏执象没再回答。 第50章 她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的抱着腿,在异常的重力场下转来转去。 脑子里稀里哗啦的很乱,好像很多久远的记忆都冲了上来,一会是师傅,一会是溯洄,一会是联邦形形色色的人,一会是乔木。 他们重叠着浮上来,时大时小,一个上来,另一个就默默隐去。 “我…我好没用,连师傅的一鳞半爪都没学到。如果师傅还在,一定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低声说。 师傅是联邦建立之初星际公认的最强,一双铁索连环出神入化。世界上就没有她锁不住的东西,也没有她解不开的锁。 师傅在的地方,就是安宁的代名词。 苏执象把头往胳膊里拱了拱。 事情又被搞得一团糟了,要是师傅在就好了。 苏执象忍不住想想起来:如果师傅在的话,她会怎么做呢? 她吸着鼻子,绞尽脑汁。 ……奇怪,她完全想象不出师傅面对一团乱麻的样子。也许是因为师傅从来不会让事态失控到如此地步。 弥殃:“你也太神话她了。她要是真的无所不能,怎么不出现给你解围?” “因为她退休了,年轻时候为了联邦殚精竭虑,老了自然要享受人生。她绝对是个好师傅,她教给了我别人几辈子都学不到的东西,不许你这样说她。”苏执象立即反驳。 “至于她为什么不出现……”苏执象苦恼的挠挠头,“可能在海岛左拥右抱吃椰子看男模,没注意新闻吧,她老人家一向很会享受。” 说到这,她忽然恼羞成怒:“你在搞我心态,动摇我对师傅的信任!” 柔软的影子缠绕上来,包裹住苏执象,示好的晃了晃。 它们来的无声无息,苏执象无暇享受这份温情,反而立即警觉,炸着毛把弥殃的权限打回b级。 准s级还是太难搞了,弥殃要是趁她不备突然动手,搞不好要翻车。 被突然针对,弥殃无奈地笑了笑:“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被这么一闹,苏执象确实感觉松懈了一点。“是好点了,不过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就是,假如我丢失的所有卡牌都变成了这样,该怎么办。” “先是鳌玄,然后是溯洄,应该不是巧合。” 如果其余丢失的卡牌都遭到了同样的污染的话,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弥殃:“你是不是到处伸张正义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苏执象托腮,认真思考一遍之后讪讪道:“我没有仇人,除了你。” ——就像是个冷笑话。 亲近的人帮不上忙,此时此刻能依仗的只有共享秘密的宿敌兼仇人。而自己还在因为自身原则不给他好脸色看。 苏执象揉了揉脸:“对不起。你帮了我很多,我却老是对你发脾气。你听烦了就走吧,我很快就好。” “确实有点烦。”弥殃轻笑着出现在她身后。 “不过放心,任何人做任何人都有他的用意,没人会不图回报。” 就在苏执象慢慢琢磨他到底是何用意的时候,整个人就被弥殃从肩膀捉住,轻巧的摁进怀里。 她本来就蜷缩着,这个姿势倒更方便被抱住了。 “你干什么?”她从弥殃的臂弯里挤出来,伸手要推开他。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靠得这么近。苏执象注意到他身上有很重的香火味,干干烈烈的,像是离尘世很远,却又千丝万缕的剥不开。 倒是没有血腥气。 “安慰你。”弥殃反手将她按回去,把她整个人圈住的同时,也用力揉了揉她的发顶。 “事情这么多,有一两件做不好也没关系。况且你做的也不差,那种情形下,不生气才是真孙子。” 苏执象用力挣扎着。 不过,出于对弥殃好心的尊重,她没有动用异能,只是单靠拳脚。 最后,身上有些发热的她停下动作,平稳呼吸后,试探地将头往后靠去。 他要抱便抱吧,恭敬不如从命。 弥殃没动,苏执象的后脑勺刚好抵在他胸口。二人就这样有些别扭的靠在一起,一时无话。 因为二人太过不熟,此时此刻抱在一起久了,还是挺别扭。 片刻后,弥殃先打破沉默:“好点了吗?” 苏执象:“谢谢你。没有。” 良师益友刚刚死掉,自己要是因为一个拥抱就好起来也太没心肝了。 她看着黑暗:“我会去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然后为溯洄报仇。现在看来最好的办法是弄个假身份进入天灾局内部,尽可能掌握其他小型天灾的资料,也顺便调查清楚这事到底跟我有多少联系。” 她沉默一会:“并且,等会出去之后,我要给乔木道歉。” 冷静下来之后,苏执象才意识到,乔木天灾局本就认识,大概率只是刚好出现在星舰前头。是自己不受控制的把对溯洄遭遇的愤怒和心疼转嫁到了乔木身上。 一边说着,她的思路一边清晰起来:“刚好,千里门这边也逐渐步入正轨。梅尔维尔的机甲非常适合在千里门的学生当中发展。维持这个节奏,我不需要天天在门内看着。” 弥殃:“你打算出去?” 苏执象点头:“中央星圈毕竟不是我的故乡,藏宝阁里能利用的东西也太少,我还是需要老朋友的帮助。他是个隐士。” 说完,她又感觉自己失言了。 弥殃总是能在她脆弱的时候套出很多话。 好在弥殃没太在意她口中的朋友,苏执象只看见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一晃,两指间夹着一张纸,献宝似的拿出来。 弥殃:“打开看看?” 苏执象接过,不以为然:“你最好给我的是天灾局局长的联系——” 她的碎碎念在见到纸张内容的瞬间戛然而止。 白色纸面正中,是一个油彩勾勒的熟悉的背影。 感受到动静,画中人转过身来,两只手聚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小主人——快点把我收回去给我治治——身上痛死了!” 她脸上的鳞片呈现出波光粼粼的湖蓝色,双手双脚赤裸着和常人无异,最重要的是,她的腹部完好无损,没有血污,没有破碎的内脏,也没有伤口。 “……” 苏执象嘴巴半张开,要说的话过到嘴边就忘记,最后,先于声音的,是她滴下的泪水。 豆大一颗,砸在画纸上,沁入画面中。 她将画纸放在胸口,紧抱溯洄。 她不愿让弥殃看见自己流泪的样子,所以头埋得很低。 “谢谢你,谢谢你……” 她重复了很多遍,重复了很久。每一句都是真心的,弥殃听得见。 大悲大喜之后,苏执象终于恢复情绪,将溯洄重新绑定,收回了第二张卡牌,重整旗鼓离开影子空间去找乔木。 毕竟,没有证据说明溯洄的受害和乔木有关,她在那么多人面前打了他,理应好好道歉。 只是当她找到的校长办公室的时候,却被告之乔木不在。同样的流程在教师公寓又重复了一遭。 “难道是还留在天灾局?”苏执象转念一想也觉得很有可能,毕竟才发生了那么大事情,乔木当个外聘专家留在那也很正常。 既然如此,她干脆带着弥殃去去中央星圈的大厦转了一圈,打算给乔木买些礼物。 说到礼物,苏执象自己不是爱财讲究排场的类型。但考虑到乔木喜欢,她便全买了贵的,每一样出手就是讲师半个月的工资,要不是有弥殃的那么多张卡顶着,她还真没法这样潇洒。 星际时代,卡已经是濒临淘汰的产物了,也就是富豪们心血来潮想体现格调的时候会用一下。 苏执象刷完,看着高额的数字滚动,难免心生好奇。 “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钱?”她问。 科技发展下,抢来的卡是没法正常使用的,敲诈勒索所得也许可以。 弥殃天生会蛊惑人心,搞不好真是个诈骗奇才。 她的心声一字不落的飘进弥殃耳中,后者不悦的眯了眯眼睛:“想什么呢。” 他弯下腰,声音落在苏执象耳边:“这些都是人们送我的。什么人都有:高矮胖瘦,男女老少,士农工商。他们趴在地上五体投地,抢着要我接纳他们的供奉——就跟我给你的时候一样,心甘情愿。” 第41章 “锁匠”,任平生。 入夜,联邦大厦灯火通明。 这栋二百层高的大楼容纳着所有联邦的核心部门以及旗下干部,是联邦核心中的核心。据说原本可以建的更高更雄伟,凑个520或者666层,但因为上上届总统夫人恐高,所以就缩减了高度。 乔木走进恢弘的电梯间,目不斜视,两侧穿着黑裙的迎宾员朝他的衣角依次行礼。 他进入电梯,目的地是和灯火截然相反的方向。电梯快速滑落,沉到地底。 乔木整了整衣角,走入圆桌会的会议室。 第51章 这是大厦地底唯一一间会议室,联邦高层开会的地方。 和喜欢抖动钱袋子让人听个响的军校校董们不同,实际的掌权者从来不愿意轻易露面。他们都喜欢暗处,喜欢伸手搅动暗流,掌控规则而无人知晓的感觉。 走出电梯,乔木走向巨大圆桌边的其中一席。 “门罗先生。”行礼之后,他开始寒暄。“为何选址此处?我知道中央星圈不少好地方,相信一定比阴冷的地下要舒适的多。” 他名义上的老板和出资人没有理他。 这位大人一向寡言,尤其生气的时候。乔木早就习惯了。 他扼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腕,找到席位落座。 和校董会一样,属于乔木的还是末席。 不过,即便是这最次的席位也是他粉身碎骨才取得的。 “你以为我是找你约会么,抑或是拉家常?” 门罗的脸和身形还是完全隐藏在异能之中。 “对不起先生,什么事?”乔木抓紧扇子,正经危坐。 “什么事?”门罗重重的重复。 他的声音也经过了处理,听起来有非常明显的电流杂音,极度失真。 “天灾当前,在各种媒体直播面前出了个大丑还算不上有事吗?校长先生。”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门罗靠回椅背。 “用你染发过度的脑袋好好想一想到底要怎么对付你的傻白甜师傅。这次的天灾并没有带来多少利益,还不如北部矿区的那个,没了也就没了。不过,这次是最后一次了,这是我对你的通知。” 手又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这对挥剑的人来说是致命大忌。 乔木放下扇子,扼住手腕。 “抱歉先生。”他很快稳住颤抖的嗓音。“我跟师傅太久没见面了,我会尽快重新让她建立对我的信任的。” 他的恐惧是那样明显,门罗尽收眼底,冷哼一声:“本以为你是聪明人,没想到这样漏洞百出。半个世纪过去了,你的傻白甜师傅都硬气起来了,你还在用以前那套小家子气的方式丢人现眼。真以为自己还小,靠染个黑头发就能博得她偏爱了?” 乔木全身僵住,明显的一晃。 苏执象正儿八经的弟子只有两个——他和奏聆音。 奏聆音在乐音上的造诣极高,家里条件也好,乔木一介孤儿,没有家庭后盾,天分也稍逊色,因此非常害怕苏执象偏爱奏聆音。 为了确保苏执象更喜欢他一点,乔木花尽心思。 将满头金发染成和苏执象一样的黑色就是技俩之一。 因为血统原因,星际天然的黑发人极少,苏执象看见黑发的他,即使知道他不是天生的,也会下意识产生几分亲切。久而久之,在心理上会更偏向他一点。 真的只有一点。 如果说苏执象对小奏的喜欢有85%,那乔木也只是把自己拉到了87而已%。 他索要的从来只是一星半点,一点零星的偏爱能给他莫大的慰藉,感觉手握巨大的财富。 松开攥紧的拳头,乔木垂下头:“先生教训的是,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确实,这是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但久而久之,也成了习惯,成了他的一部分。 乔木何尝不知道时间过去,人会改变呢? 他和苏执象都知道。 只是他一部分的自我被留在了一无所有的时候,总是下意识把那个人当作唯一的依靠,发了疯的想伸出手抓住,以此慰藉心中贫瘠。 门罗晾了他好一会才发话:“好,我希望你是真的明白了。” 说话间,外面又传来电梯降落的声音。 乔木抓起刀,眼神一暗。 “别急,不是外人。”门罗稳住他。 “哗啦、哗啦、哗啦……” 隔着门,乔木听见铁链拖曳在地的声音,越来越近。!!! 看清来者面庞的一刻,乔木瞳孔一缩。 * 【爆】中央星圈外环出现小型天灾,乔木校长挺身而出! 【爆】神秘女子公然扇巴掌 【爆】乔木挨打 往下滑,各种抖机灵的表述曾出不穷。 …… 苏执象关掉终端,抱头哀嚎。 乔木是公众眼中的救世主,也是联邦军校的老大,毫无疑问是公众人物。 这一巴掌下去,把整个星域网都打响了。 “乔木好像很受欢迎?”苏执象感觉更心虚了。 小奏冷哼一声:“长得帅的s级,捡垃圾都能火,涨粉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更不用提乔木还是校长,联邦要员之一。 看着自家师傅满是心理包袱的脸,奏聆音很是心疼:“他胳膊肘往外,您没做错什么。我和梅尔维尔都找了人辟谣,专业团队。” 这还是委婉了的说法。 真实情况是,梅尔维尔雇了百来个键盘侠在网上高强度帮苏执象澄清事实,按条数计费,多劳多得。不求扭转苏执象形象把她说成纯洁无暇的白莲花,也至少要让喷她和千里门的人留下心理阴影。 苏执象:“……不要夸大事实,不要网络暴力,更不能……哎算了你们直接住手吧,新闻里爱怎么说怎么说,不许再掺和了,这不是你们该费心的事。梅尔维尔更要注意了,他还没毕业,可别被查出来了,要被告的。” 反正自己只是千里门的小讲师,被说两句又怎么样了。 而且这件事被溯洄处理的很漂亮,把罪责都揽了下来,还暗度陈仓回到自己身边,苏执象感觉稳赚不赔,被骂几句也乐意。 奏聆音气鼓鼓的,憋着气几欲开口,最后还是瘪了下去。 “好吧,听您的,我待会跟梅尔维尔说。” “日久见人心,咱们有的是证明自己的办法,不急于这一时。”苏执象揉揉她的头。 奏聆音闭着眼,挨着她蹭了一会,只是依旧心有不甘:“那可是溯洄阿姨,我觉得您做得对。” 在苏执象照顾不到的时候,溯洄也带过两小只。 苏执象窒住。 小奏对她没有二心,还为了千里门牺牲过一只手。可这么大的事,她还是不敢轻易告诉她。 自己偷偷摸摸就算了,没必要带着小奏一起:“这是我的事,不要帮长辈操心。” “我不可以操心,您的平辈或者长辈就可以看吗?那是不是可以问下任师傅?” 苏执象愣住。 她的师傅姓任,小奏和乔木都不曾见过其人,只是知道姓名,所以如此称呼而已。 问问师傅吗……俗话说衣锦还乡,做后辈的都希望漂漂亮亮的回去,眼下事情一团糟,自己灰头土脸的去找师傅,她老人家会怎么想啊? 这又戳到了苏执象的同处,她仓皇地敷衍两下,把奏聆音赶去学堂。 关起门,苏执象揉了揉眉心。 弥殃的质疑像是指出了房子里的大象,时不时会浮上来一下。若只有他一个人提,苏执象还能说是他在动摇人心,结果奏聆音也这么提了,苏执象再也找不到借口。 二人成群,这下苏执象自己也开始怀疑了,为什么师傅会杳无音讯呢? 别说电话了,连消息都没发过一条啊。就算是享受生活也太过分了。 说干就干,动摇的苏执象翻出通讯录中师傅的电话号码,眼睛一闭打了过去。 “嘟——嘟——嘟——”没有接通。 忙音持续了60秒钟之后,跳出来一个代接ai,可可爱爱地让苏执象留言。她没留,直接摁掉了电话。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慢慢滋生出来。 可对那个甜美形象的代接ai进行搜索之后,她又发现这是近期才推出的皮肤。可见师傅的联系方式一直在使用中,并且非常少女心的为自己买了语音箱皮肤,一年二百星币呢。 不仅如此,她的头像装扮和聊天背景也都是付费的,一眼看过去花花绿绿,充满了氪金的味道。 疑惑的苏执象绕着师傅的个人信息看了半天,最后戳进了聊天入口,发出一条信息。 * 联邦大厦地下。 迎着乔木的视线,一个瘦高的沉默人影走出来。 她身形优美,身着雪白狐裘,肩胛脖子挺得笔直,耳垂锁骨上缀满了亮闪闪的钻石,脚下高跟鞋更是绚丽夺目,配合笔直的长腿,每一步都踩在直线上。 从正面看来,她像是从晚宴走出来的贵妇人;可侧面看来,她身后的装饰是那么突兀失调——像披帛一般,她修长的双臂上挽着的不是什么薄纱披肩,而是玄铁铸成的粗大锁链,每一节都有拳头那么粗,因为过长拖坠在地,擦过磐石地板,发出处刑般令人煎熬的声音。 圆桌会从未出现过的第二席: “锁匠”,任平生。 在老千里门的时候,她有另一个身份: ——苏执象口中的师傅。 在乔木惊愕不已的目光中,任平生从容落座,双手交叠。 第52章 此时,她的手环跳动两下,弹出一条消息提示。 发件人:【su】 第42章 旧市暗巷 乔木回来已经是很久之后。他还是先前的打扮,只是眼神中多了些困倦,不知是不是一夜没睡。 苏执象本来躺在沙发里玩手环,发给师傅的消息未读未回,搞得她有点郁闷。见到乔木,她赶忙跳起来,抓起桌上五花八门的奢侈品纸袋。 “嗯……”她有些无措,结巴了两下之后,把东西按进乔木怀里。“对不起。” 乔木低头看了看,慢慢伸出手搂住那些礼物,红着眼眶摇摇头:“师傅不用道歉,确实是我的错。围观的人太多了,乔木力量有限,实在是没有办法。” 只有把罪名都按在溯洄头上才能让天灾局的追查止步于此。 若是天灾局知道溯洄是苏执象丢失的卡牌之一,那等待苏执象的只会是严苛到极致的审判。 所幸溯洄愚忠,事情很轻易的结束在了第一步,这省了乔木很多事。 “你公事公办嘛,应该的。溯洄她…”苏执象说出准备好的说辞:“溯洄她确实杀了不少人,我硬要保下她对受害者不公平,也不合适。” 她主动挽住乔木,安抚的拍了拍:“你在两头周旋的很辛苦吧,这次都是师傅不对,有啥想要的补偿尽管说。” 闻言,乔木疲惫的神色融化,露出亲善的一面,缓缓开口:“那就……陪我出去玩两天吧。您来中央星圈这么久了,还没好好玩过。” 他收起苏执象的一堆小礼物,同时激活公寓的系统。应了指令,保险柜里弹出一盒药剂,乔木取出一只就撩起袖子要打。 苏执象赶忙扑过去摁住:“干什么你?!” 她是真被惊到了。 一直以来,她看待乔木和小奏都像是看孩子,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他们除了长高长大更有本事了之外没有区别。 自家的乖孩子怎么会打药呢?还这样轻车熟路的?! 乔木顺从地被她摁着,另一只手翻过试剂,展示出底标。 “没事的师傅,是正经生产的,看。”他点了点“联邦医疗”的商标。 “我都这地位了,哪样不是用最好的。不是我吹,哪怕总统先生,也无非用这个档次的啦。” 苏执象早就不信他了,将信将疑的把说明书抢过来看了一遍。 结果发现乔木还真没骗她:联邦医疗盖章出品的试剂,一年也就十万来支。这一板是提神用的,打一针精神一天,没有副作用,一个月内不超过五次就行。 乔木有些脱力地靠在沙发上:“师傅,您要是怀疑我怀疑到这个程度,我可真要伤心了。” 说这话时,他依旧带着笑,只是唇角溢出了落寞。 虽然知道这也是他说话的习惯之一,苏执象还是被这眼神刺了一下。 她收回阻拦的手:“相信你,你可千万把握住度啊。” 乔木打完药剂之后闭目小憩了两分钟,再睁眼时,居然真的神采奕奕一如往常了。 苏执象探了探他脉搏,发现的确没任何异常,不禁疑惑的皱起眉毛。 “好了,联邦的科技没你想的那么落后。上万医疗系异能者是吃素的吗?”乔木笑着拿开她的手,将她引向停在外的飞船。 “走啦,难得咱们都休假,去散散心。” 苏执象被他带着,有点措手不及:“我还没拿东西,小奏今天也……” “不。”乔木依旧笑着,只是斩钉截铁:“今天不带她。” * 飞船从中央星圈上空飞过,整个墙面都被调成透明模式,一路飞过去,每朵云都看得很清楚。苏执象乖巧的坐着,等乔木领路。 因为是假期,弥殃也外出做自己的事情去了,有锁的约束在,苏执象也不多过问他。 这次外出就这样变成了和乔木的独处。 很快,飞船浮在半空停住。 苏执象朝下望去:密密麻麻交叠的全是旧楼,摩肩接踵的,恨不得一个地基上挤着两排房屋。想来也没有供飞船停靠的平台。 应了她的猜测,盘旋在楼房上空的飞船打开舱门。乔木站起来,作势要拉她一起跳。 “别别别。”苏执象并不觉得有趣,叫出纸龙带着乔木一起飞了下去。 这片极度拥挤的市区是联邦的老城区,又名旧市,维持着二百年前联邦建立之前的风格。 苏执象开始还疑惑为什么乔木会来这种陈旧且杂乱的地方,逛了两个店之后终于确定:这地方压根不便宜。 作为居住区舒适度低下的旧市被改造成了商业化的步行街,随便一纸一笔,只要标注上一个古老年份,价格就会变得令人望而却步,却又难免因为它身处环境,对其价值产生动摇。 “这是中央星区的必看景点,逛一下也算是不枉此行。”隔着讲师袍,乔木的手抓住苏执象手腕。“前面这些地方都是宰游客的,真正的好东西*在后面。” 在他的带领下,苏执象都不记得到底绕了几道弯,而后莫名其妙的就来到了一个特殊巷子。 这是一个死胡同,但异能波动异常。每一处波动的后面,都是一间店铺,也就是乔木口中不为游客所知的好地方。 随着乔木验证通过,一个异能波动消散,露出后面一个黄铜门。 “这里是古董店。”乔木说着,拉开门让苏执象先走。 这个狭小的店面中应该叠加了不少空间异能,即便如此,东西也多的几乎没有落脚之处。苏执象踮着脚提着裙子才能不擦到这些所谓的古董。 “这些有什么用?”她忍不住问乔木。 星际的一切都是越新越好,越强越好,这种老旧古朴且昂贵的东西有啥好买的? 和她小心翼翼的行走不同,乔木一点也不避讳碰到周围的孤品,他随手扯过一匹绣花布,发现花色不喜欢之后,又很随意地丢了回去。 下一眼,他又找到了一个看的顺眼的打火机,朝成堆货品后面的掌柜晃晃表示要了,随后放进口袋。 “因为这里不是一般的古董。这些都是遗物,蕴含失传的技艺。” 他捡起地上一个花灯,苏执象凑近,看见人鱼状的灯芯游动,落泪,唱着哀婉的歌。 既然是遗物,且技艺特殊,那价格夸张情有可原。 苏执象了然,认真看起商品。 很快,乔木又看中一盒青蛇般扭动的领带,说可以自动打领结。苏执象帮他看了两眼,感觉实在是瘆得慌,好说歹说劝住了,帮他找了另一个正常很多,关键时刻可以硬化成剑的。 这些古董遗物和星际新产品比起来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们的特殊功能不是来自科技,而是异能。 像魔法一般,这些物件都是受到异能特殊加持的,所以千奇百怪,花样繁出。 现有的异能者也存在能够给物体附加能力的辅助类,只是远不如这里的东西精巧。 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不管多么日常普通,上到菜刀风扇,下到筷子茶匙,无一经过异能的强化,透过这些物件,管中窥豹的,能感受到一种充斥着日常异能的市井生活。 和联邦的秩序和阶层不同,这里的异能是有烟火气的。 乔木来得多,轻车熟路很快就挑完了。结过账后,他取过掌柜的递来的一个雕花木盒,送到苏执象面前。 “今天来,重头戏是这个。”他打开盒子,露出里边的紫毫判官笔。 笔身是紫竹的,从上到下浑然一体。 苏执象也略懂些笔,凑过去看了一遍:“是个好东西,不少钱的吧?” 乔木笑着摇摇头,让她别再提钱的事,关上盒子把笔塞给苏执象。 后者指着自己:“给我的?” “当然了。看遍整个中央星圈,还有谁会用毛笔呀,只有师傅您。” 察觉到她的忸怩,乔木解释说:“不是说非要给您送个啥,只是卡牌丢失之后,您还没有点睛笔吧?” 点睛,是大多数卡牌师创造神话级卡牌时都要经历的步骤。 如果不点睛,那做出来的卡牌都是消耗品,类似一种简单的程序,一定情形下能跑跑,情况复杂起来就没法应对了,苏执象画过的纸片人男友和小纸人都是如此。 点睛之后,卡牌的战力和泛用性都会大大提升,好的卡牌师通过点睛,甚至能为卡牌赋予灵魂,溯洄就是被成功赋予人格和灵魂的造物。 能够点睛的笔有价无市,当初师傅也是花了数十年才为自己找到一支合适的点睛笔,乔木此举可谓真诚至极,到了掏心窝子的程度。 苏执象之前的点睛笔因为图方便被她保存在卡牌之中,出事之后一起丢了。 苏执象感觉脸上有点烫。 一路上受乔木恩惠受的不少,但这份礼物实在太贵重,贵重到让她产生一种自己才是被照顾的学生的感觉。 面子上有点过不去,但礼物本身实在是送到了心坎上。 第53章 ——这个不能不要! 苏执象郑重道谢后,刚要伸手接过,店内码的高高的杂货堆却突然晃动起来。 伴随着店面一震,老旧房屋的屋顶簌簌落下墙粉,外界骚动透过异能裂缝灌进来。 “杀人了杀人了——快报执法队啊——” 苏执象循声前去,锁定暗巷的另一处传送波动。 波动背后是一栋灰败的居民楼,门的位置被炸出一个大洞,硝烟中,歪七竖八的牌桌和筹码铺满地面。 “有人赌上头之后又输不起,狗急跳墙了。” 乔木见怪不怪,揽过苏执象,让她不要多管。 这事儿不分对错,管不了。 苏执象看明白现状后便要离开,偏偏余光中划过一到熟悉的身影。 她的目光难以置信地追上去。 ——按理说正处于“假期”中弥殃,此时却出现在此破败赌场的一角。 他隐在角落里,距离他最近的牌桌上,林立的筹码堆后面居然横着一个男人。 男人脖子上插着一把磨钝的西餐刀,已经锯了一半,不知是死是活。 第43章 我根本不想带她走。 北部矿区,黄金坡。 飞船仪表盘上所有数据和指针都陷入混乱,连束疯狂的敲击按钮,但不管他输入哪条紧急指令,飞行器都无法接收,就连跳伞的伞包都死死卡住,无法取出。 这台联邦重器在奇怪的异能场下瞬间变成了破铜烂铁的疙瘩,摇晃着朝地面坠去。 回天乏术之际,连束最后看了一眼舷窗之外:自己的二位部下眼神空洞的站着,像是陷入了奇怪的幻觉。 “轰!” 飞船砸在山腰的矿床上,整座矿山尘土飞扬。 ——并不怎么厉害。 这是弥殃出手之后对三人组的评价。 做完这一切,他绕过眼前失去行动能力的姐妹花,率先把苏执象抱起,放到一旁的小土堆上靠着。 她胸前的血花开在扩大,染得囚服越来越粘稠血腥。弥殃感觉不太好看,变出一件黑大衣为她盖上。 处理完这一切,他走向双胞胎二人。 简单杀掉就行,用不着大张旗鼓的。 他心情不错,哼着歌靠近,指尖拉出一条红的发黑的线。这种线抹的脖子,切口都很整齐干净,不会喷太多血。 走近二人身边一米的距离时,两姐妹的心理活动被读心异能触发,跃然弥殃眼前。 幻觉中,两姐妹抱头痛哭,哭着她们的老爹。 一般来说,幻觉会自动形成被施加幻觉者最为痛苦害怕的东西,并魔幻化,以达到精神污染的目的。 两姐妹幻觉中看见的自家老爹,是一个皮肤溃烂、浑身血红、四肢都被折断的人棍。 可即便如此,她们也没有感到害怕,反而抱着自家不成人形的爹一起哭。 弥殃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反应。 他旋即想起,类似的话母亲也提到过。 每年祭祖烧纸钱的时候,母亲都不感到避讳。她总是说:“我们祭拜的人,就是变成鬼也是好鬼,是会来保护解放我们的,有什么好怕的。” 原来就是这个意思吗? 看着幻觉中抱在一起哭的一家三口,弥殃感到有趣。 这一丝有趣,使得他停下了给魏蝉魏双抹脖子的手,看了会。 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天灾化身,他挺爱看这种其乐融融的合家欢场面,是联邦电视台肥皂剧的理想受众。 看着看着,弥殃皱起眉。 姐妹俩抱着的这个人棍……好熟悉啊,主要是脸烂了,不太好确定…… “就是我。” 一缕异能从他身体里飞出,形成一个忧郁的大胡子。 “害,木叔,早说嘛!” 弥殃走过去,和这片残破的意识集合体勾肩搭背。 “你脸皮真够厚的。”被他称为木叔的透明人形嫌弃地推开弥殃。“答应我的事儿,我看你是全忘了吧!” “哪能忘啊,前面我自身难保,没空搞这些而已。” 像是证明自己似的,弥殃对着木叔的残破意识背诵起来:“木叔遗愿:一,替我……重新见一见女儿们;二,让那个杀千刀的,也!也!咳咳咳——也受一受这番滋味!” 他搞怪的把大胡子临终前的语气词也复数出来,引得透明木叔狠狠跳起来打他的头。 弥殃开始让他打了两下,等到第三下时,突然翻了脸,放出无形的力量把木叔推到圈外。 “不是要看女儿吗,那就好好看。” …… 激动的木叔也逐渐平静下来,看着陷入幻觉面庞呆滞、眼角却流泪的一双女儿,沟壑纵深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遗憾。 “她们十岁被拐子从我身边拐走,为了找到她们,我这辈子都废了,死的冤枉,死的落魄。但见到她们长着大,长这么好,我……真的庆幸,毕竟,她们跟着我都不一定能混这么好啊。” 他指着魏蝉魏双的作战服:“那可是联邦定制——普通联邦职员根本不会有这个待遇!光宗耀祖,光宗耀祖啊!” 弥殃顺着他的指头看了看,不咸不淡道:“这就算混得好?她们干的可都是脏事哦。” 说完,朝苏执象的位置扬了扬下巴:“那家伙就是你女儿们刀下的亡魂,她明明打得过,却没有还手,是个烂好人。你的女儿们杀了她,没有任何愧疚,反而庆幸她傻。” “那我女又有什么错?她们也是打工仔——”说到心头肉女儿,木叔毫不退让。 但他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完,弥殃挥手把他打散了。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他不想这么快就有人在身边说苏执象坏话。毕竟,多亏了她的冥顽不化,自己才能有机可乘。站在她的尸体上嘲笑她反而让弥殃感觉很没意思。 胸中属于木叔的那块意识碎片在狂叫。被打散之后,它暂时不能重新成形了。 “木叔,你知道的,我只帮好人完成遗愿。”弥殃玩味地说,“你刚才那番话,可算不上好人啊。” 听那块碎片辩解了一会,他转而笑道:“哪能呢木叔,我说着玩呢,答应帮您做到的一定做到。” 他继续靠近两姐妹:“只是,您的愿望里也没说不能杀你的女儿。” 内心的意识残片疯狂大叫起来,威胁着要自爆,同归于尽。 弥殃笑得更愉悦了:“木叔,就您那点能量能炸得到谁呀,也就静电噼啪一下的程度了。” 无视木叔残片千方百计的求饶,他步步上前,手搭在魏蝉脖子上,恶意的比划着:“这样切,还是这样切?不要从中间切因为会毁容——?哈哈哈哈木叔你怪幽默的,刚刚不还说要跟我同归于尽也要保护女儿吗?怎么这时候就只要求留全尸了?” 解放全部实力,获得自由的感觉实在太好。 弥殃就这样时不时把手搭在魏蝉脖子上一下,听着木叔灵魂残片卑微到极致的求饶,直到大胡子把各个角度的道歉都说了一遍,终于猜到了得分点。 “我女儿的工作不光荣,薪水高、为联邦做事不等同于光荣。她们这样做不对。”它哭得语无伦次。 “这就对了。”弥殃打了个响指,春风和煦:“别紧张嘛,我其实也没打算杀你女儿,我这么好脾气,怎么会做那种事呢。” 木叔的残片哀嚎一声,脱力的瘫软下去,一句话都不再多说了。 弥殃笑了下正欲离开,一只带着战术手套的手骤然伸出,死死拉住他。 ——居然是陷入幻觉的魏蝉。 她深陷幻觉,居然单独靠声音位置抓住了弥殃。 “我听见了,你在和爸爸说话。”她并不能看见,只能本能的朝她认为的方向开口。“你认识他对吗?我还听见你说,要让害他变成这样的人也感受一下同等的痛苦。” 不等他回复,魏蝉急切的说:“能不能带上我们一起?!魏双也同意的,只要能复仇,我们付出任何代价都愿意!” 弥殃回答得很快:“不要。” 他一个人也能做成的事,何苦要带两个小孩一起。 魏蝉:“我们很有用。” 作为十岁就被人贩子拐走贩卖到偏远星区的倒霉蛋,她和魏双都很有作为商品的自觉。 吃的要少,干活要多,好养活,多干事,简而言之,有用、能用、好用。 很多时候,人和工具没有两样,功能至上,达到目的为先。 这也是最终二人通过层层选拔,被选为收尾人的直接原因。 联邦都认可了自己,魏蝉有自信这个天灾化身也不例外。 “……好吧,你放手。”弥殃勉强同意。 不是因为魏蝉提出的条件动人——区区普通s级在他眼里不算什么;而是距离执法队飞船坠毁到现在,已经过了五分钟了。 五分钟,足够联邦出动后援警力了。虽然一般人都拿他没办法,但马失前蹄被封印过一次的弥殃提高了警惕。 第54章 魏蝉魏双等着他的下一步计划,却等来手上一凉,被套上了一个环装的东西。 弥殃介绍道:“我的异能之一,后续通过这个联系。” 说完,将双胞胎姐妹打晕在地,准备跑路。 全盛时期的影子传送有多爽呢——可以瞬间去往星际的任何地方。 只要有黑影的地方,弥殃就能到达。 脚下阴影攒动起来,弥殃身形刚刚融入其中,突然感到腰上一紧。 是一条若隐若现的细小锁链,穿过他的身体,另一端连接在苏执象手里。 ……锁链形状的异能?这是什么? 印象中,苏执象从来没用过类似的招数。 弥殃不以为意,执意离开。可不管他传送到多远的距离,走出阴影所看见的,都是这座山头。 看来这就是那条锁链的功效:自己活动的范围被框死了,怎么都离不开苏执象身边三十米。 而且诡异的是,弥殃感到力量正在减弱,朝被封印的状态递减。 铁链又不存在实体,砍也砍不断。 三番五次从不同角度尝试之后,弥殃干脆转换思路,抱起苏执象。 既然限定了距离,那带着圆心一起走不就好了? 实力约束正在一点点扩大,联邦援军按照计划也在逐步逼近。弥殃难免焦躁起来,仓促打开影子门。 偏偏不如他所愿,异能发动之后,仍然未能抽身。 未知的异能领域开启,传送的能力失效了。 一道坚决的声音突兀的在他耳边响起:“棋局开始了,阁下要去哪里?” 和这个声音一起响起的,是碾压落下的一排棋阵。 硕大的黑子凭空落下,带着要将二人粉身碎骨的气势。 是连束。 他按着腿上伤口,眼镜片布满裂纹,正一瘸一拐地爬上山来。 “不会让你带她走的。”他又抬起下棋的手。 棋阵越来越近,空气之中甚至生出了难耐的巨大热量。 倒霉。 居然有个克逃跑的异能者。 反正也溜不走了,弥殃干脆停下来,纠正此人大错特错的理解:“其实呢,我比任何人都不想带她走。” 他将苏执象放在地上,直面连束:“我小时候也很喜欢下棋,不过技术太烂,棋品还差,下输了会掀棋盘。” 头顶上,连束的棋阵被庞大的力量骤然瓦解,化为齑粉纷纷扬扬落下。 “终于有机会切磋切磋了,还请您不吝赐教咯。” 第44章 成交。 早晨七点,弥殃睁开眼睛。 千里门宿舍条件不错,自己和梅尔维尔一间,两室一厅,单独隔间。 理论上他不需要睡觉,但没办法,集体生活需要合群,他偶然也会睡一会。 梅尔维尔那间门开着,富二代学长昨天没回来,大约直接睡流水线边上了。因为千里门其他咸鱼开始产生斗志的缘故,梅尔维尔的工厂变得炙手可热,机甲的需求量大大增加。 弥殃穿好校服,把外套的口子从上扣到下,走出千里门,融入校园的人流。 一路上,他和几个面熟的学联成员打了招呼,又拐进食堂买了份三明治,拎着餐包走出校门。 他没有搭乘任何星际巴士或是飞船轻轨,而是沿着走道慢慢的走。 最后,道路慢慢变窄消失,他来到学校外围一个废弃偏门。 这里是花木社堆放养坏的植物的地方,各种硕大的枯萎的植物堆砌于此,在白日之中洒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乔木走进去,身形融化,再次出现,外界的景色已是天差地别。 他转移到了中央星圈的另一边。 学校发的手环被他褪下,取而代之的是异能形成的另一个,内涵秘密平道,只有他和另外两人使用。 点进去,仅有的一个群聊已经顶满了信息,全是他不在的时候聊的。作为频道的创始人,他的上线会有提醒。收到提醒的另外两位成员很快跳了出来,用不算友善的话语质问他。 弥殃照例忽略。 1和2太吵了,他懒得应付。 阴影之中伸出几条鬼爪,拉出幕布,拂过弥殃的头发和脸,揭开时,他已经从许微变成了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人,身上的校服也随之改变,变成了带着水泥渍的工装。 为了防止1和2上门找上他,甚至惊动苏执象,弥殃每次见他们,都会采用一个截然不同的外形。 一切完成后,他走出深巷的阴影,融入人群,朝闹市中不为人熟知的一角走去。 即便在老旧的闹市区,1和2给的坐标也是绝对的犄角旮旯。要是早知道二人捣鼓十年弄出来的据点是这种条件,弥殃是说什么都不会见他们的。 说是据点,其实只是低价盘下的一间老旧地下室,优点是挖的够深,房东先前屯低价菜用的。 脸是新的,弥殃等里面的人放开门禁才能进入其中。 地下室潮湿,偏偏这二位又爱用电子设备,大捆大捆的电线盘踞在潮湿的塑胶地面上。 他顺着电线走进去,见到悬挂着的大大小小的屏幕,屏幕连接着闹市区各个街角的摄像头,能窥探到闹市区每块地方的实时画面。 大片的监控后面,是两个忙碌的身影。 一个穿着方便运动的工装,肌肉线条明显的小臂上挂着三个工具箱;另一个卧在屏幕前的躺椅中,插着耳机戴着眼罩正在睡觉。 弥殃走近,将三明治放到成堆的旧书文件之上。 工装女走过来,挑剔的拿起纸袋:“怎么就一个?” 弥殃:“因为不是给你们带的。” 买三明治只是他在校内伪装正常人的细节之一。非必要情况下,他基本不吃东西。 “嘁。”工装女朝她翻白眼,隔着纸袋将三明治掰成两份,几口咽下了自己的那一半。 弥殃翻过桌面上的芯片,又随手抓过几根光纤看了看:“你们是不是快破产了?” ——这东西是中央星圈内能买到的最便宜的型号,非常粗糙,捏着都剌手。 这两家伙的经济情况他是知道的。 自从二人辞职开始到现在,已有十来年了。她俩本行不是干黑客的,投入所有存款积蓄,没日没夜的学习才好歹打拼成现在这样。 若是从环境上看,这据点完全就是个草台班子;但论抓取到的信息,此处却不亚于旧市的执行小队。 工装女放下手中工具箱,从中挑出几个钻头:“早就没钱了。我姐昨晚还去做兼职,今天轮到我。” 弥殃没什么情感的点头:“挺好的,自给自足。” 敷衍完,立刻话锋一转:“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了。接下来我将会离开中央星圈,归期未定,祝你们好运。” 话音刚落,一把刀片顺着他的眼睛挖过来。弥殃应声变为虚体,刀片穿过他的脑袋,什么都没砍到。 倒是瞬移过来的工装女碰倒了两堆配件,稀里哗啦的坍塌声吵醒了她小憩中的姐姐。 “小双,你在干什么?”眼罩向上推去,躺椅上的人露出一张和工装女九分相似的脸。 他们不是别人,赫然是和苏执象交过手的收尾小组的双胞胎,魏蝉和魏双。 被亲姐质问,魏双忍住怒气,拿着刀片指向弥殃:“他说他要走了!我们辞了工作来这里,烧光存款调查了这么久,他什么忙都没有帮到,就说要走了!” 这对二人确实是个不小的打击。饶是更为冷静的魏蝉也难以接受。 五十年前的时候,她还在收尾小组,在连组长手下工作。那时候,自己和魏双都非常一根筋,并不会深入思考这份工作背后意味着什么,杀人和杀鸡对她们来说没有区别。只要优厚的工资每个月进入账户,她们就会感到幸福快乐,然后更为坚定的信仰联邦,深信不疑的投入下一个目标。 如果不执著真相的话,她们可以一辈子这样快乐下去。 可既然事情背后露出真相一角,她们就不能装作没看到,即使这个过程再苦再累,也要咬着牙做下去。 挽留的话魏蝉也说不出口,只是重复着事实:“我们还没调查出仇人到底在哪,我们要为爸爸报仇。” 她指着身后成片的电子屏幕:“我已经断断续续能追踪到那个人了,他很警惕,不轻易露出马脚,痕迹扫的很干净,但只要再给我一周……不,三天,我一定能——” 弥殃无情打断:“这跟我没关系。据我所知,你们追踪未果已经很久了,凭什么断定这几天就能抓到他?” 这话明晃晃在说姐妹俩无能。魏双不悦,插嘴道:“你什么都没做,还不如我们!” 弥殃:“我是做不了,不是做不到。” 他伸出手:“交易吗?借我点力量,一小时之内搞定。” 说这话时,他外形还维持着水泥功的样子,肥厚粗犷的手掌张开,看得姐妹俩直皱眉。 魏蝉强忍着反感:“交易,听起来……很危险。” 第55章 “并不会,这算新手礼包。”弥殃轻快地挥挥手:“打个比方就是,我需要把水桶装满,才能灭火。你们把水给我,我做免费劳动力揪出那个人。” 这口说无凭的,魏双刚想拒绝,一旁的魏蝉却伸出手。 “同意。” 两姐妹中,她是更重亲情,将父亲看的更重的那个。 弥殃点点头,发出愉快的哼哼:“成交。” 他朝魏蝉走近,每踏出一步,水泥工的特征就从外形上剥落一部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黑发黑眼的少年面孔。 等完全走到魏蝉面前时,四肢粗笨,微胖健硕的水泥工人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袭黑袍的高挑少年,一如五十年前封印被破坏时,他出现在黄金坡上的面貌一样。 唯一的不同点是,现在的弥殃只是个b级,并没有那种压迫到窒息的恐怖。 他伸出的手中,奇怪的异能发散着,光亮的刺眼。 魏蝉咬咬牙,伸出手和他一拍即散:“成交。” 话音刚落,异能的亮光飞快收束,高马尾的少年像蜡像一般融化,重新变回水泥工人的外貌。 地下室又恢复昏暗。 “好的二位,合作愉快。” 弥殃背着手,走到屏幕前,把魏蝉的躺椅卷起来扔进零件堆里,自己变出座椅坐下。 简单看过操作面板之后,他伸出手,像弹钢琴一样敲过几个按键。 电流音骤然响起,充斥地下室。 每一块显示屏、每一片芯片、每一根光缆都因为过载的运算开始发热发烫,材料脆弱廉价些的,甚至冒出袅袅白烟,塑料烧糊的气味在室内扩散。 于此同时,魏蝉和魏双感觉体内的异能在飞快流失——是“交易”启动了。 就在抓取的数据蹿上一个新的高峰时,成堆的屏幕突然一盏盏熄灭,画面信息纷纷消失。 “你——” 魏双撸起袖子刚要骂脏话,尖锐的蜂鸣打断了她。 室内墙壁上成片的黑色屏幕中,出现了一个红点。 这块监控墙两姐妹殚精竭虑谋划布局的结果,每块屏幕都对应旧市区一个摄像头,拼合起来能够直观的重现出整个旧市的街景。 成块的黑屏中,这个红点闪烁跳跃着,瞬间流窜过好几块屏幕,并在左侧地点留下替身。 而真正代表目标的那个红点则通过传送异能,瞬间转移到了屏幕右侧。 这次,它停住不动了。 “片区z96。”弥殃读出它所在屏幕对应的街区。 五分钟后,三人出现在暗巷的z96片区。 魏蝉魏双戴着面具,各自拎着一个工具箱,其中装填满长枪短炮子弹,匕首贴身佩着,有外套遮挡。 红点停留的位置是一座灰败的老式民居,大概五六层楼的样子,外层看像是没钱打工仔勉强委身之处,内里却是一个开了很久的赌场。 规模不大,装潢不精,胜在历史悠久。 敲开门,对暗号的还是两个a+级别的异能者,可见赌场主人非常警惕。 魏双瞬移瞬间解决二人,三人顺利进门。魏蝉魏双毕竟是前**,一路上打飞赌场源源不断汇聚而来的安保人员,径直来到红点所在,押住一个赌得正上头,没来得及第一时刻逃跑的男人。 ——这就是害死了木叔的罪魁祸首。 他大约也用了易容术,面容沧桑,伸在牌桌上的手却年轻。 忽略耳边男人要用钱买命的请求,弥殃拉过一把凳子坐下,慢条斯理玩着牌桌上的甜点刀。 “木叔死前,被人卸掉四肢,泼了浓酸又浇水,半天都没死成。” 他提示完,像切蛋糕一样将餐刀插进男人腿里,转向魏蝉魏双:“你们谁来?” 第45章 我们很熟吗? 没有看错。 不可能看错。 苏执象感到心一点一点沉下去,全身的热血却在往反方向上涌,脸因为失望和激动发烫。 即使变了外形,她和卡牌之间的联系还在。 苏执象十万分的确定那家伙就是弥殃——即使变得矮胖粗犷,那也是弥殃。 这一看牵连着心中震动,一时间,苏执象滞下脚步。 “师傅,怎么了?”乔木疑惑地回过头来。 苏执象如梦初醒。 “噢,没事。”她赶忙扯出笑容,快步跟上。 另一边,老旧赌场的角落里,弥殃目送那道身影走远。 这世界向来大的令人绝望,可有时候,尤其是你不需要的时候,它又小的令人暴躁。 就苏执象迟疑的反应来看,她绝对是看见了。只不过因为乔木也在,她没有过来算账。 饶是弥殃,也难得产生一点无措的感觉。 也是,太久没干这种事,手都生了,居然没想到把人套麻袋带走,反而直接就地解决。谁知目标狗急跳墙,直接丢出异能炸弹破坏了赌场外墙。 这相当于掀了桌子给过路人看,附近的人都被惊动,执法队绝对在来的路上了。 弥殃捡起地上的电缆,用异能探了一下。 “执法队已经出动了,距离我们最近五公里。” 他拦住愤怒质问的魏蝉和跟赌场其他人对枪的魏双:“走。” 三人的影子随即洞开,弥殃抓着半死不活的男人沉入其中。 几秒种后,他带着魏蝉魏双回到据点,把因为失血和惊吓昏死过去的男人扔到地上。 “我破坏了他身上的全部电子设备,暂且没人能追踪到。不过保险起见,你们报仇之后最好还是搬个家。”看着满脸怒容,战意未消的两姐妹,弥殃仁至义尽的说完,拔腿就走。 魏蝉:“你去哪?” 弥殃:“……回家。” 魏双:“不一起审审这个家伙?” 一盆水泼下去,地上的男人捂着脖子,发出痛苦的声音。他脸上的伪装异能早就掉没了,本人是一个爆炸头的年轻人。 弥殃:“不用,你们好奇就自己问吧。” 通过读心,他早就知道了:这家伙是搞人口买卖的,子承父业,手下产业规模挺大,黑白通吃,钱管够。这就是他行踪隐藏的很好,并且能够轻松摁死报警追查的木叔的原因。 这种事他见的多了。 坏人也许坏的千奇百怪,但有恃无恐的坏人总有相似之处,毕竟只手遮天,拢共也就两种遮法,掌心朝上或者手背朝上。 “哦对了,你们爹在这。”对着两姐妹眼巴巴的视线,弥殃从异能中抽出木叔的意识残片。 “这是他死前我用能力保存下来的,相当于意识备份,不过并不是完整的人,残片一般只能体现出人们对生前遗愿的执著。你们手刃仇敌以后,它就会消散了。思念他的话,就现在多说两句吧。” 转过身,弥殃背对两人挥了挥手。“木叔的事儿,到此彻底结束了,你俩找份工作去吧。” 说完,她直接发动传送,让两姐妹扑了个空。 比起这边的复仇剧本,弥殃显然更头疼苏执象那边。 他一闭眼就能想象到她一脸正义到过头的表情,用眼睛传达谴责和说不出口的辱骂。 ……该怎么交代呢? * 那一眼,苏执象心中翻江倒海。 不过没翻太久。 和乔木同行,不宜有太多心事。 按部就班回到千奏苑,她郑重地收下点睛笔,谢过乔木,然后处理了一圈门内之事,好为接下来的离开做准备。 收件箱里还躺着小奏收集的的最近星际所有的小型天灾信息,她打算忙完之后看一看。 遗憾的是,师傅那边还是没有回复。 任平生头像框上的卡通小人转了一圈又一圈,灵动可爱,偏偏账号背后的人什么反应都没有。 苏执象点进去。昨天发的信息还孤零零的躺在那。 su:师傅,最近还好吗?我想你了。 不管颠来倒去看几次,都是这样,没有回应。 忿忿不平地又甩过去几条信息依旧石沉大海后,苏执象认命的关掉聊天框,在心里和溯洄抱怨。 哭诉了一会,属于弥殃的异能波动出现在了校园内,苏执象当即打住话头,朝千里门的学生宿舍赶去。 溯洄迟疑着想要劝解,但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被迁怒,好生权衡一番之后,她意识到自己更不想被苏执象讨厌,于是选择明哲保身不开口。 属于弥殃的异能波动在校园内以龟速行进,东转转西逛逛,还去食堂坐了一会,等到天逐渐暗下来,才慢慢回到宿舍。 打开宿舍内灯光开关,看见靠在窗边的苏执象时,弥殃毫不意外。 他从容自如的把打包的餐盒放在桌上,单手松开领带,*把校服脱下,规规矩矩的挂到衣架上。 “老师,你这么随便的进男宿舍不太好吧。大晚上的,我会害羞的。” 苏执象:“解释。” 弥殃以笑容回忆。此时此刻,他笑得尤其假。 第56章 僵持了一会,他懒懒开口,捡了几个重点:“没杀人,没干坏事,碰巧出现在那里。” 苏执象:“我没有读心术,请你展开讲讲。” 她垂着眼,睫毛因此遮挡了眼神,脸上像是蒙了一层霜。 弥殃:“你给我上过锁了,还是你师傅打造的。” 言下之意,是她在质疑自个儿师傅。 “锁能约束你杀人,却不包括借刀杀人。”苏执象像是自言自语:“我早该想到的,防君子,防不了小人。只要想,总会有钻空子的办法。” 成片画卷从她袖子里钻出来,朝弥殃卷去。 后者反应很快,但也只够躲过前几下,很快就被铺天盖地袭来的纸片束缚住,一点点吸进画中。 b级的能力果然还是不够看的,连几张白纸都打不过。 双手被纸带束缚着抬起,弥殃挣扎着用尽一切解数抵抗画卷之中的巨大吸力。 他抬头找苏执象的眼睛,瞳孔中的火焰熊熊燃烧:“一路破坏信号打掩护的是我,把你的鱼救回来的也是我,帮你立起门派名声的也是我——这些——在你眼里算什么?” 他又添一把火:“我的努力就那样轻贱,什么都不算吗?” 苏执象撇过头去。 这不是她想听到的。 她需要的是弥殃的解释:为什么会出现在旧市,身边是杀了一半的人。 画卷一幅一幅的包上来,像捕蝇草捉住昆虫,四面八方的收紧。 弥殃追着她的视线:“好,这就是你的回答。好,好,我知道了。” 他不再祈祷苏执象回心转意,自嘲的笑笑。 “谁都有秘密,你的至亲徒弟尚且跟你人心隔肚皮,怎么到了我这就容不得阴霾?” 气头上,他的声音低凝下去。 “就跟你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一样,我也有,很奇怪吗?” “况且,我们很熟吗?凭什么要把心胸剖开给你看?” 纸绞得更紧了,肋骨被收缩到了极致——也许断了几根。 苏执象冷眼看着弥殃:“所以我在询问你啊。你藉由别人的手杀人,而且……那两个人,我还有点熟悉。” 先前她还不能确定,只是看见那个熟悉的瞬移能力者之后,猜测坐实了八分。 那是收尾人小队的双胞胎异能者,不知为何出现在中央星圈的旧市,跟着弥殃做事。 “跟着你的,是不是杀过我的那对双胞胎?”她轻轻的问。“我没看到脸,是通过异能判断的。如果不是的话,你现在可以解释,我会听。” 束缚收的实在是太紧了。弥殃跪倒在地,嘴角溢出血丝。 “是。她们求着为我做事呢。” 他讥诮的话还没说完,就迎来铺天盖地的黑暗。 数不清的画卷包围上来,像群蛇一样盘绕住它。 片刻后,画卷散开,苏执象走进去,拿起封入弥殃的纸片。 依旧是很大。需要折两下才能收进口袋里。 苏执象卷起画,自嘲的一笑。 小时候和师傅一起看星际肥皂剧,剧里的角色每逢吵架,就喊“给我一个解释”,被问的那方呢,总是沉默不语,避而不谈。 想到这种狗血的情节也到了自己头上,好笑之余,她还感觉有点悲哀。 自己不仅傻傻的问了,还得到了讽刺至极的回答——“我和你很熟吗?” “我们确实不熟。”对着画卷背面,她轻轻的说。 也就是同衾共枕,做过百来天夫妻的关系。 其实苏执象清楚,跟弥殃这种人最适合逢场作戏。不管什么话,半真半假,说一半留一半,别当真别往心里去。 可这段时间,三番五次下来,尤其是他救回溯洄的时候,她真的动摇了。 她开始觉得弥殃未必是非黑即白,也许他可以被感化,也许有一天二人能站在统一战线,不需要时刻防备着竖起尖刺。 有那么一两个瞬间,她真的觉得……杀意是真的,好意也可以是真的。 可惜事实狠狠打了她的脸。 指尖有些发烫。 开始只是有些热,随后这灼热变成了难耐,紧接着是刺痛。 不等苏执象翻过画卷看清发生什么,手中宣纸蜷曲、燃烧起来。 火居然来自画面中心。 宽阔画纸迅速在火舌的舔舐下萎缩起来,于火光中化为灰烬。 如花的火苗中生出一片阴影。 无底莫测的黑色不断扩大着,弥殃从中踏出来,缓缓落地。 “许微”的皮囊不知是被烧毁了还是什么,总之,他变回了那张招牌的漂亮脸蛋,素来标致的五官因为带上了情绪,显得有些阴沉,眼中火焰跋扈肆虐,近乎喷涌而出。 “我很反感你的审问方式。”说这话时,他语速不快,像是在回忆。 “很久很久以前,我还很弱的时候,也被摁在地上打过。我当时就在想,站在高处,居高临下的景色会是什么样的。” “后来,我如愿看见了。” 他深吸一口气,感叹道:“其实也不怎么样嘛。没有安全感的人才喜欢这样虚张声势,借此掩盖心里的不安。” 第46章 关系匪浅。 苏执象僵住。 半是因为这句刺耳的话,半是因为弥殃居然挣脱了画卷的束缚。 按理说现在的他应该不具备这么强的力量才对。 她动动手指,单调的画卷扭动着化为群蛇一拥而上。 从吵架开始,她就掐掉了弥殃的异能权限,让他连b级的能力都使不出来。也就是说,眼下,他的力量都是来自别处的。 弥殃抬手在空中一滑,伴随着火星点点,纸折成的蛇群应声而断。 他的能力等级在一路飙升——先前还只突破a级,现在已经有了直逼s级的势头。 作为卡牌,他绕过了卡牌师,自己寻觅到了新的能力来源。 苏执象双眉拧起,感到一种微妙的背叛……即使弥殃从未真正意义上效忠于她。 她抽出纸,天女散花一样,将存量的纸张源源不断地扯出。 溯洄伤势未愈,鳌玄在狭小的宿舍隔间内也施展不开。 滚滚画卷漂浮空中,漫卷着像飘带一样漫天飞舞。随着苏执象心念一动,轻柔的丝带全部变成了锁链,重重砸落在地。 乍一看来,似乎连材质都改变了。 比起画画的能力,苏执象体术一般,能拿得出手的招式不多,铁索算是一个。 毕竟这是师傅的招牌,言传身教,要学不好真是打脸了。 没有多话,苏执象抛起铁链。那链条的开端竟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于半空之中锁定弥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穿过去。 这招式大开大合,弥殃没有要躲的意思,直接化为虚体。不料锁链没有穿过虚空,而是也化为半透明状,倒钩着捆住他。 他挑挑眉,新奇地伸手抚上铁索:“新花招不错。” “但是,没有力气的话,只是花拳绣腿。”他反手握住锁链,猛然一抽,苏执象被他拽得一踉跄,差点直接撞过去。 这一拽更是急坏了溯洄,她着急的吱哇乱叫,恨不得亲自跳出来帮忙。 ……有点丢人。 苏执象低下头去,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大抵是和弥殃“和平”的太久了,一时间手都生了,更忘记了他曾经是多么难搞的对手。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在她看来,这是很可耻的。 约莫是看见了她红成番茄的脸,弥殃语气也缓和了些:“是不是饿了?我带了饭,猜到你会来,特意买的——” 另一条锁链当头抽来,厉风刮过,竟然生生砍断弥殃一茬发丝。 他往后跳去,堪堪躲过。 “行,要打架是吧。”见她不领情,弥殃不再周旋,打了个响指。 苏执象脚下的影子瞬间洞开,化为巨口将她连人带锁吞没其中。弥殃也没耽搁,紧随其后的跳进去。 这次下落的速度尤其快,快到给人一种会砸得粉身碎骨的错觉。 苏执象没有慌乱。半空中,一条宽大画卷从袖中飞出,像飞毯一样托住她。 她是主动掉进来的。宿舍内空间小,施展不开,还容易被别人看见。 弥殃的这个能力倒是天然适合关起门来打架,不用白不用。 画卷后端突然一重——多了个人。苏执象汗毛倒竖,当即带着铁链向后甩去。 见偷袭不成,弥殃立即融入阴影再找机会。 苏执象咬咬牙。 ——收回前言,这个地方到底是他的主场,不算好事。 “躲起来算什么本事,打都打不痛快。”她感觉脸上更烫了。 也就是她喊话的功夫,身后的黑暗蠕动起来,无数细小的手密密麻麻的朝苏执象席卷而来。 这些“手”都是黑暗的一部分,它们会疯狂撕扯眼前的一切,直到撕碎为止。 停留在飞毯上,苏执象猝不及防,当即被抓住头发,紧接着是肩膀、双臂……密密麻麻的小手包裹下,她变得很臃肿,像是一个畸形的怪物。 第57章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嗤啦”一声,她被分成无数细小碎片,纸屑雪花般纷飞飘落。小手们抓着变为白纸的身体碎片,疑惑地扭动着。 ——这只是一个纸人替身。 此刻,真正的苏执象出现在截然不同的另一方位,朝深深黑暗抛出锁链,链条那头一沉,她飞快收束铁索,将遁入黑暗的弥殃剥离而出。 她充血的脸颊已经冷了下去,如坠冰窟。 毫无疑问,刚刚弥殃是真的下了死手。 是啊,有什么好难以置信的? 老虎找回了爪牙,怎么会不吃人呢? 她抓着弥殃的衬衫领:“我真是蠢到居然会相信你。” 锁链在她掌中疯狂收紧,绞杀着捕获到的猎物。 弥殃:“我也是脑子坏了了才会和你谈合作。” 说完,他的身体在锁链绞杀下炸成一团黑影,借着苏执象被迷住双眼的片刻,他出现在苏执象身后,将利刃送进她的胸口。 自然没这么容易得手——又是个纸片人。 狡兔三窟,两人还真是棋逢对手。 撕碎手中纸片,弥殃看向拉开距离的苏执象:“你知道吗?我改变主意了。干脆杀了你,以后做什么都无拘无束。” “刚刚够到s级而已,这就是那对双胞胎给你的自信吗?”苏执象反唇相讥。 ——就她目前所知,能猜的只有魏蝉和魏双了。 实际上是谁,她也不甚在意,反正打嘴仗别吃瘪就行。 弥殃也没反驳:“是又如何?” 他加大异能的抽取,黑暗犹如实质在掌中倾倒。 * “呕!” 旧市,地下据点内,魏蝉率先吐出一口血。魏双虽然没吐血,但情况相比之下好不了多少。 明明复仇已经结束了,可弥殃口中的交易却没有停止。 具体表现为:他需要能力的时候,姐妹俩的能力依旧会不受控制的流走。 开始还只是正常范围内的动用,现在竟然不顾一切地抽取起来,大有竭泽而渔的苗头。 直到此刻,魏蝉才意识到自己被坑了。 是文字游戏。 弥殃的提出的条件是借给他力量,并没有说借多少,借几次,什么时候借。 眼下看来,这显然是一场极度不平等的交易,他无时无刻都能调取她们的异能,甚至能把她们俩抽干! “叫你乱答应他!小时清醒大事糊涂,这是能乱答应的吗?!”饶是魏双也忍不住责怪起自家亲姐。 魏蝉自知理亏,咽下喉咙里的血沫子:“对不起,是我不好。” 她抱住毯子,看着天花板,眼神涣散:“等这次挺过去,姐带你杀回去,一定要他好看。” 说完,更为猛烈的榨取接踵而至,俩姐妹暗道一声不妙,双双晕倒在地。 * 黑暗不断破碎、重组,无穷无尽。 苏执象一边回击着,一边盯住弥殃。 只要是人,就会有力气耗尽的一刻。如果弥殃的异能来源真是那对双胞胎,那他迟早会有力竭的时候。 弥殃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他的攻击愈发密集起来,算不上急躁,但也失去了惯常的游刃有余。 苏执象挥手,鳌玄凭空出现,嘶鸣着朝弥殃压去,战局进一步倾斜。 终于,弥殃不堪负担,扔掉手中武器:“我说。” 他能抽调的能力彻底用完了,黔驴技穷之下,只能顺从苏执象的要求。 这句话像是摁下了暂停键,苏执象停下动作。 这一次,她没有用纸或是锁链镇压弥殃,而是和他面对面站着。 弥殃:“我的能力确实来源于魏蝉和魏双。之所以会跟她们有交集,是因为我们碰巧要杀同一个人,于是顺手合作。” 苏执象皱眉:“她们无私到这种地步?” 印象中那俩人在s级当中的资质一般,应该没有太多的异能可供抽调。 察觉到弥殃似笑非笑的表情后,她了然:“骗来的?” 后者不置可否:“一半一半吧。” 苏执象没继续发问,而是沉默下去。 这下换成弥殃不习惯了:“不问问我那个人是什么情况,该不该死?” 苏执象:“不了,反正你肯定会说他该死。” 她托腮思考了一会:“除了这个人之外,你还有没有其他人要动?” 弥殃笑笑:“这是在套话么?实话告诉你吧——有的是。” 果然,就知道这家伙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苏执象埋下头,揉揉眉心:“原因我不问了,不管你是复仇还是闹事儿还是被买凶了,都别再做了。如果不幸被联邦查出来你挑唆犯罪之类,要蹲大牢的是身为卡牌师的我。” 她实在是蹲不起了。 看着弥殃,她陈恳地说:“跟你的雇主或者什么其他人说一声,这些委托另找其人行不行?” 弥殃:“不行,商量不了。” 他眼中没有丝毫笑意:“如果不想被牵连,就把我放了。除了这个方式,没有别的选择。” 他伸出手指,取过一束头发在指尖打转,看似漫不经心:“还记得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天灾弥殃,我的出现就是会殃及无辜,满患余祸的。这不是我一人能决定的,你要恨那便恨吧,我不会改。” 苏执象还欲再问,脚下突然一软,聚集攒动的阴影将她带到了弥殃面前。 后者轻轻搭住她的肩,脸上带笑,眼睛却是疲惫。 这是一个宁事息人的动作。 “够了吗?我已经说得够多了,再说下去,老底都要交代光了。” 苏执象:“不能都告诉我吗?” 她仰起头,缠着弥殃的眼睛,难得卖了个乖:“我们虽然不熟,但关系匪浅啊,真的不考虑告诉唔——” 弥殃搁在她肩上的手游离着换了位置。苏执象只感觉腰上一紧,周身被用力一带,眼前暗下去。 她头还仰着,除此之外,只剩下嘴唇上不容忽视的触感。 柔软中带着点凉。 第47章 学会了吗? 事情发生的有点突然,苏执象甚至连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 起初她以为这会是一个点到即止的吻。 可惜,又猜错了。 呼吸交缠,她感觉萦绕在沉香木燃烧的气味之中,思绪一点点被烤干、抽离。 这不是她和弥殃的第一次亲吻,但绝对是最摸不着头脑的一次。 硬要说有什么目的,苏执象也只能想出一个“让她闭嘴别再问了”的功能,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可能。 好在弥殃没有加深的意思,只是静静地贴着。苏执象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只感受到那微凉的唇逐渐染上她的气息,匀上了温存的体温。 几息之后,弥殃撤开距离,手离开苏执象的下巴和腰,垂首站定,一副等待发落的模样。 简而言之就是:“事已至此,你看着办吧。” 苏执象伸出手指点了点嘴唇。 她隐约感觉到这似乎是一种招数:打断对手节奏的,奸邪的招数。 令人没脾气的是,她真的着了他的道,回想好几下,才记起原本说到了哪里。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不着调的念头闪过脑海,插进正经思绪当中。 这难道就是师傅所说的……**? 苏执象五雷轰顶。 自己竟然是吃这一套的人吗? 这和那种满脑肥肠酒色误国的昏君有什么区别?! 不能吧?! 她感觉自己在裂开,灵魂叫嚣着抱头逃窜。 好在她最终绷住了,外表维持住了基本的冷静。 可惜,她忘了对面那祸害虽然使不出杀伤性异能,读心术却还在。 也就是说,她奇怪的脑回路被弥殃一字不落听了去。 …… ——**?这家伙整天脑袋里都是些什么玩意。 弥殃歪头,身边阴影扭出一个问号。 在他看来,明明是仰头看着自己,笑得眉眼弯弯的苏执象更符合**二字。 说着俏皮话,语气认真,眼神溢出一丝狡黠,是藏不住的小聪明。 结果她倒是毫无自觉,思路不知道飘到了哪里,能想的这么歪。 不过,也算是歪打正着,过程全错结果却对——反正弥殃的目的是岔开刚刚的问题,让苏执象回过头处理时下手轻点。 要她真是愤怒的做决定,弥殃吃不准她会不会翻出更多奇怪的东西。 先前那破锁链再多锁几次,他真的会吃不消。 苏执象空出一只手按在胸口,慢慢镇定下来,回到原本轨道。 “你说,你不会改?” 弥殃颔首:“是。” “也就是说,你必然要杀一些人,破坏一些既有的东西。” “是。” “如果我不允许,不放你离开呢?” “那我会想办法,千方百计去达成目的。” 说完,弥殃靠在黑暗中,想象了一下:“这会不会导致你有生之年都来纠缠我?那可真够呛的。” 第58章 苏执象攥了下拳头,很快松开。“既然谁都不会妥协,那就各做各的决定。反正锁的约束下,你会帮我继续伪装成许微的身份。只不过明天开始,我会收回你的b级权限。还想杀我,就继续尝试,这也是你的自由。” 她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表示话题结束。 弥殃靠在黑暗中看她,火光般的眼睛在此情此景之下尤为醒目。 “我其实感觉咱俩脾气挺像的。”他蓦然道。 苏执象有些发毛:“别误会,我只是不爱吵架。” 她敲了敲黑暗催促道“快点把门打开,难道还想再打一架?” “打不了了。再打,那两个血包就要被抽死了。” 弥殃走到她身边,伸出手在虚空之中画了个圈:“请。” 火星飞溅,开辟出一个圆洞,对面就是桌椅七扭八歪的宿舍房间。 苏执象瞥了眼,临了,又回过头:“我……有个问题要问。” 咋办呢,在意就是在意。如果现在不问,可能晚上觉都睡不好,还不如现在问了。 “你刚刚——” 刚刚是不是真心的? 弥殃都不用等她说完:“想做,那便做了。” 言下之意,就是真心的。 他不是她。 他做事向来随心,懒得,也不屑于瞻前顾后。 “其实,我还以为你会再打我几下,最不济也会反咬一口。” 弥殃屈指抵上下唇:“这反应,倒是比预想的要温顺的多。” 温顺? 用在动物身上这勉强能算好词,用在人的身上就更充满恶意了。 苏执象打住脚步:“你……还挺高兴?” 她猛然折返,快步靠近,伸出手拽住弥殃的衣领,将人往下拉的同时,踮脚狠狠咬了上去。 此时此刻,她反倒比之前怨气更甚,动作果断,带着报复的意味,下嘴更是完全没留轻重。 等到唇齿分开时,弥殃浅色的薄唇已经尽染血色。 这一下只是为了反咬。苏执象放下踮起的脚,爽快的分开:“怎么样?现在还温顺吗?” 她宁愿被当成洪水猛兽,也不想被当做小白兔。 温顺,侮辱谁呢? 弥殃垂眼和她对视。 对于这个突然的,泄愤的吻,他并不太诧异。 唇上微麻的痛感正在扩大,有点烫,是血在慢慢渗出。 他伸出手,用指节慢慢抹去血珠,均匀地擦过唇线分明的下唇,看起来更加阴晴无常。 “还不够凶。”他切声说过,就这苏执象的手俯下头去。 闷哼声和衣料摩擦声响起。 片刻后,苏执象猛地推开他,抿住微微肿起的下唇。 后者伤口的血此刻过到了她唇上,红艳艳的,水光盈盈。 明知她视线飘忽刻意在躲避,弥殃还是定定看着她,低声道:“学会了吗?” 抛开别的,这语气颇有种循循善诱的味道。 循循善诱之余,又是极度的不依不饶。 苏执象恶狠狠地瞪回去,用手背粗暴地抹掉唇上咸腥的血液。 她注意到,说这话时,弥殃唇角平淡,眼中反而带笑,和平时是截然相反的。 似乎是占到便宜之后,发自内心地开心。 她板起脸:“以后在外面,不许靠近我一米之内,否则我真的会动手。” “嗯。” 弥殃从善如流。 放在别时,他一定会说些打蛇随棍上的话,诸如“在外面不行,在里面就行吗?”之类,再激一激苏执象。 不过此刻到了见好就收的时机,不宜再得寸进尺。 他懒洋洋的朝苏执象挥了挥,拖声拖气,颇有些餍足的意味:“知道了,苏老师。” * 苏执象回到千奏苑时,已经夜深。 她照例打开终端看一眼任平生的聊天框:依旧没有消息。倒是乔木发来了两条,询问她外出的安排。 联邦第一军校的讲师按理说是不能长期外出的。但苏执象是在千里门,乔木又刚好愿意为她采用写非常规手段。一番操作下来,乔木为她争取到了一个月的外出假期。 ——附加条件是,他得随行陪同。 理由当然是老生常谈的那一套:为师傅多提供些便利。 外出地点横竖是藏不住的,苏执象爽快的将要去的地方提供给他。 这次的目的地是星际西部的大片陨石带。 想到那个民风淳朴,纷扰凌乱,十个人里有五个都是偷儿的星区,苏执象就头疼。 自己那老朋友也不穷,偏偏爱住那。她犹记得,上次去那里拜访,下飞船两小时就在付款时被黑了账户,最后还是在朋友家画了一艘飞船开回去的。 但没办法,谁让那家伙家里世代是造纸的,不去不行。 发完地址后,苏执象想到点什么,又打开小奏收集的信息和联邦新闻对照起来。 ——果然,西部陨石带附近也有小型天灾,新闻上初步评定是b+级。 有了前两次的前车之鉴,苏执象对于小型天灾很难再用事不关己的态度看待,开始心情复杂起来。 万一这个b+级也和自己有联系…… 她摇摇头,将杂念甩出脑子,缩进被子里。 今天发生的事已经够多了,何苦再想这些,自找不痛快。 * 手环亮起。苏执象的回信来了。 su:要去西部小行星带,路线如下。 su:辛苦你了。 下面是一个路线规划的链接,从中央星区西边港口出发,路线直直穿过一片小型天灾所在。 她没有半点藏着掖着的意思,乔木当然知道苏执象要去干什么。 “哎……非要这样。” 他靠在长椅上,喃喃自语:“水至清则无鱼呀……” 在联邦讨生活,人就贵在装糊涂。 求真,最是百无一用。 天灾救世主的名头确实给自己的办学和名声上带来了很大的助力,但乔木并不是脱离这个名头就无法独立行走的人,若是可以,他也想把这项不属于自己的荣誉还回去。 手环屏幕突然闪出雪花噪点,乔木立刻坐正,将手环调到合适的位置。 异常信号之后,门罗先生高矮胖瘦都不清楚的半身像出现在手环投屏中。 这位先生一向不走寻常路,他联系别人素来不需要联邦id,只要他想,他就能出现在每一个星际人的设备中。 乔木端上微笑:“晚上好,门罗先生。” 后者懒懒抬手,似乎是晚上累了,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乔木了然,立刻开始汇报。 “档案网域发来了许微h1023的信息,经调查,确有此人,长相符合档案照片。” “只不过根据档案记载,许微h1023死于51年前,异能b级,普通,能力是能把木棍变为木剑。” 第48章 天灾二合一。 临走前,苏执象把余下几块北部矿区得来的污染晶体交给了小奏,以备机甲社不时之需。 奏聆音听完这能量晶体的来历,满脸难以置信,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苏执象会做出来的事。 只因千里门内都是低级能力者,真被污染波及,那是毫无还手之力的。让梅尔维尔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让机甲社使用这种晶体,是阴招,甚至能算是狠招。 苏执象自知理亏,由她充满谴责的看着。 有那么一瞬间,她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开始被弥殃同化了,居然作出如此决定。 “等我能力再恢复些,应该就能创造出无污染的尚未替代了。”愧疚的情绪在心中扩大,她低下头去,认错一般的保证。“这次去西部,也是为了更好的发展千里门。” 苏执象的大多数友人都在西部星区,老千里门原本也在那里。 见到奏聆音面色缓和,苏执象马上扳着手指头如数家珍:“这次去,我能买些质量更好的纸,再带些好墨回来,糖块零食也少不了的,顺便看看鲁伯在不在,在的话把他藏书库给买了搬回来。” 听见熟人的名字,奏聆音眼睛一亮:“鲁伯伯?” 二人口中的鲁伯是个木工,机巧之术在星际的唯一传人。要能得到他传授一招半式的,那梅尔维尔的机甲社可就更是如虎添翼了。 看着小奏的眼神从阴沉转为闪闪发亮的崇拜,苏执象就知道她这边是稳住了,甚至拍拍胸口:“你师傅还是挺靠谱的好不好,你以为我这一个月是要去玩的嘛?” 她凑过去抱住坐着的小奏:“要是出去玩肯定找你,乔木那老神在在的样子,整天端着,我才不爱跟他玩呢。” 最后一句话是凑在奏聆音耳边说的,后者听过,脸上泛起薄薄的的红晕,不好意思地理了理鬓边碎发。 就这样,苏执象收拾好东西,踏上乔木的飞船。 等了一会,弥殃还没来。 和乔木对视一眼,苏执象有些抱歉:“我去催催他。” 第59章 “?!” 目睹这一切的小奏要碎掉了。“怎么他也能去?他还只是个b级。” 苏执象:“因为他有读心能力,还能抵半个黑客,很万金油的技能。我会用到这种辅助。” 为了安慰小奏,她又凑过去透了点底:“我跟他牢里认识的,其实他早就过了当学生的年纪啦,只是长得显年轻而已。” 除了前因后果很颠倒之外,她没有说半个字的假话。 苏执象感觉自己是受到弥殃感染了,胡扯起来居然这样信手拈来。 小奏眼巴巴地看过来,思索片刻后再一次被她说服,乖乖地点了点头。 “那你早点回来。” 她抓着苏执象的袖子晃了晃。 明明是个子比自己大一圈的人了,平时还总板着个脸,眼下见到她这样撒娇,苏执象并不感觉违和,反而心头一软。 她挠挠头,有些手足无措,恨不得连连保证:“会早点回来的,要是顺利,我感觉几天……顶多一周就能搞定。” 就这样安抚了小奏一会,弥殃终于出现了。 苏执象简单瞥过他,和小奏正式作别后,赶着弥殃上了飞船。 刚才的话都是说给小奏听的,和弥殃的关系么……那样奇奇怪怪的打了一架之后也没个结论。 苏执象只知道,自己不能再指望弥殃的技能去善后。 此行叫上他,是防止他趁自己离开,继续带着那姐妹俩继续在中央星圈搞事而已。 况且自己的卡牌和杀过自己的人建立了合作关系这件事,想起来还是毛毛的。 上飞船之后,乔木碰巧喊她说事情。苏执象乐得脱身,扔下弥殃去了乔木房里。 一晃大半天过去,飞船来到西部陨石带附近。 这西部星圈的构造吧,高情商说法是有特色,低情商说法是贼乱。 这片星域主要由巨大的气体行星构成,能供给人们居住的只有卫星和陨石形成的星环带。 混乱、无序、高危,基本上是西部星圈的代名词。十个人里面六个偷儿都是保守说法,一般情况下,余下四个,有两个是逃犯,一个是黑户,还有一个是收垃圾捡垃圾的。 也亏得是这地方偏、乱、不好管,那个b+级别的天灾才没经过天灾局的介入,自己可以顺利靠近调查。 等比例缩放的投影中,苏执象注意到这次的天灾面积很大,呈现出一个8字形,比溯洄那次还要夸张。 据资料显示,此处天灾的具体表现是异化的植被和奇怪的口吐人言的鸟类。 不管是树木还是作物,只要是植物,被污染之后都会展现出伤人倾向。树木疯长,再温和的作物都能成长为食人的怪物。 至于那种鸟嘛……乍一看没有可靠的记录,但搜索的多了,也能零零碎碎的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半真半假的流传出来。 大意就是,听过那种鸟说话的,回到家之后就会染上疯病,轻则神神叨叨,重则六亲不认,杀人放火,什么都干得出来。 听起来,似乎像是两种不同的天灾融合在了一起,全方位无死角的侵染着西部星圈的生态。 概括的语言模糊了很多细节,苏执象不敢也不忍再细想,关掉了手环。 飞船刚巧到了航道的分界线,乔木在问她是先进星圈还是先看天灾。 苏执象:“先看天灾。” 早一分钟处理掉,西部星圈的倒霉蛋们就早一分钟解脱。 他们师徒俩一唱一和的,完全把弥殃当做不存在。后者挑眉,自己找了个空位坐下,煞有介事地翻着学校里的课本,摆出一副真的在学习的样子。 苏执象看向窗外。 如果飞船定位显示没出问题的话,他们已经进入天灾内部了。 可从外界情况看来,一切如常。 凌乱破碎的陨石带天然划分出一个个区域,有钱有能力的个人或者团体能占领到较为*安稳的大颗卫星,没钱或者新逃难至此的,只能在成片的陨石块和太空垃圾当中勉强找个地方安生。 飞船脚下,地广人稀。和星际其他地方截然不同,西部星圈没有正规的街道和店面,只有大片大片的荒地农田。 在这里,真正的买卖是不会被放在台面上的。藏得越深,就说明这笔买卖做得越久,越有保障,越安稳。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飞船停靠在一片荒地之上。苏执象迫不及待地走下去,乔木紧随其后。 弥殃合上书本,思考片刻还是跟上来了。 虽然苏执象的冷落很明显,但眼前这个反常的天灾情况更加令人在意。他很乐意跟着看看热闹。 先前两次,天灾范围内的一切都出现了极端异化,这一次范围更大,却没有露出异常之处。 除了人少之外,完全就是一个较为落后的、缺乏建设的荒地该有的样子。 三人踏上这块水泥灰的土地,穿过凌乱破败的街道。两侧,破碎的广告纸被风卷起,残片在半空中飞舞。仅有几片开垦过的田地也长满了杂草,看起来至少有半年没种过了。 苏执象不信邪,将这片区域都摸索了一遍也没找到异常。 和前几次截然不同,这次难在调查都不知道从何查起,仅有的糯米糖纸也用完了。 “真奇怪,难道高等级的天灾会有意隐藏起核心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处理起来也太困难了。 苏执象一时有些拿不稳主意,到底是继续留在这观察一两天,还是先去老朋友处进点货。 她看着荒芜的野地,想起从前千里门开荒的时候。 刚刚建立千里门时,师傅晚上都是不睡觉的。因为树林中没清干净的野兽总是会在夜晚出动。 虽然对能力者来说,一些野兽算不上什么威胁,但它们会选择人最脆弱的时候发动攻击,比如睡梦之中。 原野之上,荒草枯树接连成片,显得远处的群山也是枯黄的。 虽然未见活人活物,但苏执象无端觉得,那些枯萎破败的后面藏着不少东西。 在人们了无防备的时候,它们会倾巢而出。 “等到明早。”她转过身,朝身后二人提议。 入夜,一切如常。 苏执象拉上窗帘,对着床铺开始铺被子。 他特意让乔木不要开启飞船的保护罩。反正在座各位都有两把刷子,真遇袭不至于反应不过来,干脆艺高人胆大玩点狠的。 至于弥殃……他现在也算是准s级了,还是一个满肚子坏水,说话总是说一半,和自己有仇的s级。 苏执象想到这茬就闹心,更懒得为他考虑了。 外面很安静,只有树木梭梭作响。苏执象和衣躺下,很快入睡。 …… 咯吱。 咯吱。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 起初是试探地一两下,见到熟睡中的人没做防备,那东西便大着胆子,大开大合起来。 吱吱吱——吱吱吱—— 乔木那价格不菲的飞船地盘被钻开一个圆圆的小洞,一根麦芒颤巍巍的从中伸出。 见到床上的人没有反应,它飞快的生长变高,蜿蜒着探到苏执象头边上。 如果她此时睁开眼,就能看到这根麦子正以一种人类的姿态观察着她,左看右看,不知道从哪里下嘴的为难样子。 第49章 好饿。 有东西在靠近。 苏执象维持卧床的姿势,不愿打草惊蛇。等到那东西实在忍耐不住冲到眼前时,才拉开准备好的画卷。 伸出麦芒的麦穗猝不及防,一头扎进了纸面当中,被困了个牢靠。 收起画幅,苏执象这才看清钻进飞船的到底是什么。 ——一株巨大的金黄麦穗。 “就这……?”她疑惑地看过,跳下床去找另外二人。 果不其然,同样的场景也发生在弥殃和乔木那头。 只不过一个手快,已经把麦穗砍了。另一个顽劣,麦穗被除了根摁在地上,活鱼一样扭动着。 乔木手中被砍断的麦穗,经络有指头粗。花生大小的麦粒中看不中用,麸皮之下居然是空洞的,揉搓一遍,黄金表皮里只有簌簌的黑灰。 苏执象看完这边的,又走到弥殃那。 见她走进,那些影子变出来的爪纷纷缩回地里,换成她用脚踩上去。 先前她还在奇异是什么品种的麦穗能长这么大,现在看来,这东西只大在外壳上,内里是完全中空的。 苏执象把那条大麦穗拨弄几下,保留了几颗麦粒之后就让乔木砍了。 果然事情没这么容易,从这麦穗的行为来看,可能连个幕后主使也没有,它们只是单纯凭本能在捕食一般。 此处没人的原因也找到了,大致是要躲这神出鬼没的植物,索性舍搬走了。 线索渺茫,苏执象不愿大晚上和这俩人对着麦穗干瞪眼,挥挥手:“睡觉吧。” 说完,脚下飞船底板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 第60章 苏执象站住,和乔木面面相觑。 …… 又一下。 苏执象:“走!” 纸龙突然出现,抓起三人,撞破飞船来到窗外。 苏执象吊在龙爪上,等她爬到龙头上再回头看去时,乔木的豪华飞船已经面目全非。 荒地上原本柔软枯黄的杂草突然恢复了生机,正针尖铁钉般高高竖起,把飞船扎成了海胆。 似乎意识到其中人跑了,那些变高变绿的杂草纷纷扭动起来,互相配合着把飞船撕成几大块,朝空中的纸龙扔过来。 此举并没有多少技术含量,苏执象轻松躲过,心里想接下来的落脚点没了,这荒蛮远地,旅馆必然不如乔木的飞船住着舒服。 几下未得手,杂草纷纷扭动起来,章鱼足一般朝空中挥舞着。 它们不知道从土地里汲取到了什么力量,疯狂变厚变高起来,在月光下闪着黑铁一般的光泽。 乔木:“看来它们以人为食,西部人大多都搬走了,饿的够呛了。” 越是野物,越是凭本能行事。 如果食物够,踢到铁板之后就会蛰伏起来。而不会像方才那样,用麦穗是对猎物实力进行试探之后,又发动大范围的攻击。 看着那些漫卷而来的通天高草,苏执象也没有出手去削它们,而是拉着纸龙一路往上。 果不其然,到了一定高度,土壤中的力量就不足以支撑它们继续生长了。 双方又这样僵持了一会,最终是那些漆黑如铁的大块杂草率先萎缩下去,怏怏的变回原本的枯槁模样。 苏执象敲了敲脑壳。 对她而言,变大的植物并不可怕,苦恼的是怎么找到核心,以及……如何支开乔木。 刚见到这操纵植被的能力,她脑海里就浮现出了答案。尤其是见到那杂草吃了憋怏怏缩回去的样子,心中猜测就更加板上钉钉了。 “如果我帮你支开他,你是不是就会理我了?”弥殃的声音传来。 苏执象毫不犹豫地拒绝。 弥殃那些奇奇怪怪的能力是好用,但自己若是过于依赖,就会被他反过来拿捏,往往啥时候踩了坑都不知道。 拒绝是拒绝了,但弥殃一如既往地缠了上来:“一定要这么非黑即白么?” 他笑道:“你号称身正影子直,不也处处要避开联邦眼线?” 不等苏执象回应,他进一步加码:“事情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你也早有感觉,为何不干脆——” 苏执象掐断了他的声音。 “今天晚上就睡上面吧。”顶着半高空的晚风,她用纸变出几张毛毯发出去。 另外俩人都不如她爱睡觉,因而最宽阔的龙头留给苏执象。 倒是乔木接过毛毯之后没有要睡的意思,自顾自地打坐起来,说是要守夜。 警惕点倒也没错。 苏执象于是划了三份时间,约定轮流换岗。 后半夜,不管是杂草还是麦穗都没有冒出来。 平稳等到天亮,纸龙带着三人回到地面。 草木寂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土壤倒是有翻动过的痕迹,应该是植被的飞速生长造成的。 沿着荒地走了两圈,乔木提议说要不要先去有人迹的地方。 苏执象一查,走出天灾区,最近的人还算多的区域在五百多公里外。 没了飞船的情况下,这是一段不容忽视的旅程。 “不了。”她避过乔木视线,踢了踢黄土中扎根极深的枯草。 这次的天灾十有八九也是自己卡牌的原型,她叫得出来。 操控草木,力结土壤,应该是芊黍没错。至于那种乌鸦一般的灾害还没遇到,但既然芊黍在,另一人多半就是赝虚了。 说到赝虚人尽皆知的暗恋,别人也许不能理解,但苏执象绝对懂。 芊黍可太好了,长得漂亮,温柔会疼人,会种各种好看的花、各种品相上佳的蔬菜瓜果。 有芊黍在,千里门的蔬果杂粮是完全自给自足的。苏执象上午说想吃小番茄,芊黍下午就能抱着种子把果子给哄出来。 就是不知道原来最温柔善良的芊黍怎么会沦落到这地步。从前,她可是肉都不吃的。 想起昔日同伴,苏执象眼神不自觉的软下去,只是余光流到乔木身上时,怀念和柔情就变成了深深的无奈。 她不傻,何尝看不出他的无微不至,实则只是为了盯梢? 这样近的距离,以乔木s级的能力,她的小动作一概瞒不过去。恐怕就算借了弥殃的力也难以蒙混过关。 苏执象藏住心事。 走到第三圈的时候,她心里做出了决定。 一只纸折的蝴蝶从她袖中飞出,停在乔木手环上。不等后者发问,纸蝴蝶变回纸带,严丝合缝的包裹住乔木手环的每一毫厘。 与此同时,苏执象回过头:“乔木,有几件事我需要和你坦白。” 这是一个陈述句。她不是在商量。 * 西部陨石带东南角,b+天灾深处。 拔地而起的古树巨木中,一个穿着花苞连衣裙的女孩卧在肥沃的黑土地上,缩成一团。 土壤松软潮湿,但她很自然地躺在土地上,就像蜷缩在帐中一般舒适。 脸朝地,她微微抬起额头,一下一下地磕在地里。 “好饿、好饿、好饿啊……” 50年了,一顿饱饭都没吃到过,这算什么事啊! 芊黍饿得头昏眼花。前几年,她还能在地上打两个滚表示心中不满,至于现在,已经是连打滚的力气都没有了。 嗦嗦嗦——是树叶攒动的声音。 高处的古树俯下枝丫,无数树叶齐刷刷伸出,合拢,托着一个玻璃盒递到芊黍面前。 后者瞟了眼其中只吃了一口的漂亮蛋糕,干呕一声:“不了,这个吃不了。” 自从“生病”之后,她的味觉就失灵了。开始是吃任何东西都味同嚼蜡,后来发展为任何人类食物在她看来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腐臭味,哪怕捏着鼻子灌进去,五脏庙也会排斥着呕出来。 不管多贵的食物,试多少次都是如此。 古树理解她的痛苦,立刻将蛋糕撤了。 紧接着来献宝的是灌木丛。它们顶着一桌子热菜,颤抖着平移到芊黍面前,后者闻见气味,又不可避免的干呕了一下。 植物家族八仙过海,上了十八班菜式,没一个有效的。它们蔫蔫的回归原本状态,决定不给芊黍添麻烦。 芊黍草率地向它们表示感激,揽过镜子愁眉苦脸的照了照。 发尾的花苞苞掉的差不多了——这是重度营养不良啊! 芊黍放过镜子,忧愁地捧起脸:“柏爷爷,松奶奶,我现在这样是不是很难看啊?” 高大的古树们疯狂抖动起来,恨不得全身的树枝丫都在摇摆。 “再没有东西吃,我肯定会彻底枯萎掉的。” 摘掉戳到脸上的松针柏叶,芊黍可怜巴巴:“可是,假如我吃掉踏足这片土地的人,岂不是对他们太不公平?哎,为什么人不能通过花钱买得到呢——为什么没有可食用人呢——” 一个粉色的精致麻袋落到她眼前,红色的鲜血透过麻袋渗入黑土地。 芊黍惊喜地爬起身,就是回头的动作太过虚弱。 她身后是一个戴墨镜的高瘦男人,头发半长不短的在脑后扎成一个小揪揪,身着黑色马褂,乍一看挺有点江湖骗子的味道。 “谢谢赝虚!” 道过谢,芊黍急不可耐地抱起粉色大麻袋,珍惜地用指头沾了沾袋子上染上的血含进嘴里。 舌头尝到那浑浊的味道之后,她因为喜悦容光焕发的脸暗淡下去。 “什么嘛,又是野猪……” 她愁眉苦脸地打开粉色麻袋,抱起,顺着猪颈的断口吸了一口。 吃不到人肉人血的,那只能整点代餐了。 只是这味道实在太腥,勉强吃了一会,嗓子就都被糊住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芊黍抬起头,宣布麦穗先遣队传递来的大发现:“赝虚。昨天新路过几个人,受到袭击不走,还留在我的土地上呢。” 舔舔嘴角,芊黍面露渴望:“是两个s级和一个投影一样的东西……” s级,一定非常好吃吧? 第50章 我想把他上交给联邦。 乔木低头看了看手环。 这个纸蝴蝶大概是苏执象新摸索出来的小把戏,不知道到底能有几分用处。 他眼神暗了暗,闪出几分挣扎。 星际所有的通讯电子设备,不管构造如何,核心芯片都是门罗先生旗下生产的。理论上说,有电和网络的地方,门罗先生都能无孔不入。 那一朵小纸蝴蝶,乔木到底不敢完全信任。 他动了动嘴唇,艰难吐出一个短句:“师傅您……简单说说就好。” 希望苏执象能听懂他话中的含义。 他只能,也必须是门罗先生的人。 第61章 他清隽的眉眼闪烁,其中挣扎苏执象看得一清二楚。 难道是在替自己感到紧张? 她猜不太透。 也因为乔木这一丝恻隐,让苏执象赶在坦白之前塞了个问题:“如果溯洄的情况再现怎么办?” 她看着乔木,素雅的眸子里,目光灼人。 “你的回答还是和那时候一样,要大义灭亲吗?” 乔木瞥了眼手环。 “是。我能做的只有尽量不把师傅牵扯进去。” 他温声开口,重复当时的情况:“溯洄手中一把人命,此乃事实。师傅若质疑维护她,只会牵连自己。您与溯洄有旧情,可这与受害者背后的家庭有什么关系?他们不应该承担溯洄的失控。” 说到此事,他眉目中浮现出认真。不管苏执象听不听,他都要说。 “师傅,有一,就不要有二了。上一回,我很勉强才说服了天灾局。他们不追究到您身上,只是看在我的面子。” 他轻轻摆动扇子,笑得自嘲:“但是在校董会上如您所见,在真正的联邦贵族面前,我的面子并不大,也不值几个钱。” 言下之意,是要苏执象适可而止。 这又是戳到苏执象逆鳞。 她不可能接受看着自己的卡牌被异化,然后在自己面前被清除。 乔木合拢扇子:“联邦法院平均每天审判两千多人。其中百分之八十,在熟人面前都是好人。可对被害人来说,他们都是灭顶之灾啊。” 他走近,拍拍苏执象,露出微笑:“师傅,刚刚您要说啥的,请继续?” 苏执象看着他的绿眼睛。 先前和弥殃关系还成的时候,她就尝试过读心。结果乔木这家伙心里像是有什么防御一般,连弥殃也读不出来。 她开始看不懂自己这个徒弟脸上的表情是伪装还是真心了。。 小时候他爱戴着面具,是指望自己偏心。 现在他戴着面具,是为了名利或者生活吗? 苏执象想象不出。 “有人胁迫你吗?”她突然发问,身体向乔木的方向轻轻探去。 虽然千里门重建是乔木的功劳,自己讲师资格也是沾乔木的光,但在苏执象心中,乔木还是徒弟,是应该要自己罩着的存在。 乔木骇然地看着她,因为抬头,亮光从他的眼中滚过。 苏执象走近一步:“有人胁迫你吗?如果有的话,我刚好有点本事,可以——” 乔木看着她,紧接着露出匪夷所思的开怀笑容,手握扇子笑得前仰后合。 “师傅,您也太护短了。要说有人欺负我么,那还能报出来三五个姓名。胁迫这事儿……可真是……” 边笑边说,他停下来歇了口气才把话说完。 “没有人胁迫我。难道胁迫我做学阀的领头羊吗?胁迫我拿高薪?胁迫我誉满星际?” 他对着苏执象摇摇头:“这是多少人几辈子、上百年都求不来的荣华富贵,何来胁迫呀。” 他是那样开心,仿佛苏执象这句话有些孤陋寡闻,像是下城区流浪汉对皇宫贵族的离谱想象。 见他连连否认,苏执象也不再坚坚持。 她不恼乔木笑自己。 没有被胁迫是最好不过的回答,自己问的搞笑被笑两下不算什么。 “那我便开始坦白了。” 她清清嗓子,目光游离到弥殃那儿,又很快荡回来。 “我坦白。许微不是人,他就是五十年前的天灾弥殃。因为无法杀死,五十年前我重创他之后,就将其封印在卡牌之中。不过日以继夜的镇压他还是很难的,时不时会惨遭背刺。” 她倒豆子一样,把另一条南辕北辙的秘密也倒了出来。 这么彻底,这么突然,七窍玲珑如乔木也愣了一瞬。 苏执象马不停蹄,一锤定音:“我想把他上交给联邦。” 她拍拍乔木的黑袍包裹的胳膊:“大校长,您要不想想办法看?当然,把这个大麻烦留给我也不要紧,无非是我提心吊胆,心整天悬着而已。牺牲我一个,造福联邦千万家庭也不是不行。” 乔木常用的那套被她化用过去。可惜没学到精髓,此情此景下,意图太过明显,显得不伦不类。 乔木没有回话,眸光低垂。苏执象知道他这是已经开始思索了。 与此同时,荒地另一边,站在一旁数麦穗的弥殃停下手中动作,眼中泛上些许不解。 卡牌和卡牌师心意相通,苏执象这番话完全没避着自己,弥殃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了,几百只耳朵都听到了。 饶是弥殃,此时心中也难免敲出一大排问号。 ——这是当着自己面,把他给卖了? 不远处,苏执象抽回视线。 她问心无愧。 既然弥殃说的很明确:不能不搞破坏,不能不杀人。自己一问底细,这家伙就通过别的方式打岔。 那道不同不相谋,她光明正大的告发他,至少不算玩阴的。 怎么应对是弥殃该考虑的事,这已经是是给他机会了。 有一就有二,弥殃能够绕过自己得到力量一次,就必然会有第二次。滚雪球一般,他的力量会越来越膨胀,直到能够真正威胁到自己的地步。 如此之下,不如直接把这个大麻烦扔掉,眼下交给联邦,弥殃本身还能成为她聊表诚意的投名状。 远近亲疏有别,用一个随时可能背刺的弥殃,还一个为卡牌消罪的机会,苏执象感觉可行。即便联邦不会立马同意,至少自己这边也有了谈判的资本。 乔木点头,表示回程之后带苏执象一起于联邦谈判。 对许微的调查原本已经基本水落石出,那些极具特色的吞噬类异能也使“许微”身份的排查圈一再缩小。苏执象的坦白算是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况且还有意外所得:苏执象提出将天灾弥殃上交。 这再好不过,门罗先生一定会高兴的。 乔木压住心中喜悦。 他走近,视线描摹着苏执象的脸庞:“师傅,这些年,您辛苦了。” 牢狱之灾辛苦,和恶犬周旋更为辛苦。 尤其许微看她的那种眼神。虽然非常非常不明显,更无什么阴暗丑陋的情感,但乔木懂。 他知道,越是阴暗堕落的,就越会欣赏苏执象。 她和她的天真,她和她的理想主义,在他们这类人眼里和阳光一样令人趋之若鹜。 即便没想过据为己有,至少也是上瘾的。想离她更近,想天天见,想埋在其中,被她炙烤,遍体鳞伤也在所不惜。 不过师傅身边这样卑劣的人,有他一个就够了。 那家伙是多余的。 甩开扇子,乔木嘴边挂上一抹未曾察觉到的笑。 苏执象哪里听得懂他心思里的九曲十八弯,只当是被郑重其事的褒奖了一下子,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说好了哈。我们继续调查。”她挽起袖子。 心中,弥殃哀怨的声音幽幽传来:“拿我当筹码,真是令人寒心啊……” 少年薄薄的声音是那样委屈,仿佛下一秒就要暗自垂泪了。 苏执象掐断他的抱怨。 她给过他陈词的机会,是他没说,还自作聪明地堵了她的嘴。 这是他应得的。 不愿坦白,那分道扬镳最好。联邦人才济济,在自己的帮助下,总能慢慢研发出顺利镇压他的法子。 * 一滴血从指间滚落,渗入土壤。 和大片的荒地相比,这一滴血太小,稀薄到几乎没有存在感。 土壤深处的东西却敏锐捕捉到了它。 它们争先恐后地涌出,枯枝败叶恢复生机,缠绕着破土而出,充满毫不掩饰的渴求。 苏执象一点点抬高手掌,像舞蛇一样带着那些杂草的脉络一点点升高。 血珠又滚下来一滴。 枯草尝到了甜头,向上的更欢了。 先前猜过,这一切的背后十有八九是芊黍。当即,苏执象就想好了对策。 芊黍是一个心灵手巧,做饭很好吃的孩子。但相应的,她也有自己的软肋,就是会比别人贪吃一点点。 植被被赋予了食人的特性,在它们眼中,人类就是玉馔珍馐。 既如此,那要钓上来可太容易了。 苏执象手越抬越高,那大簇的枯枝便随着她的动作一路跟上去,很快就要他追上她高居手臂的高度了。 也就在这时,乔木一把抓住生长出来的诡异草木的根部。 猝不及防被抓住了命根子,那簇杂草缠绕而成的枯枝惊恐地扭动起来,用尽全省力气想要钻回土壤,乔木的手心被磨出片片血痕。 苏执象擦干伤口,用另一只完好的手也跟着握住。 弥殃落在后面,硬是等苏执象喊他才加入进来。选位置时,还硬是插在了乔木和她之间。 “抓紧了。” 苏执象说完,反向朝枯萎的纤维中灌入打量异能。 第62章 所有异常现象都是异能作祟,既然如此,她直接给这些瘦弱的枯草加满燃料! 手中枯枝瞬间恢复莹润,膨胀着变大变粗,不受控制的从土壤中钻出,像龙蛇一样因为生长的巨大力量朝天空中摆动,拔地而起! 乔木立刻跟上,也跟着注入异能。 附近的荒地接连裂开,深埋地下的根系土壤因为过量的异能变得巨大而肥硕,脱离出土壤,暴露出地下交缠复杂的走势。 几人因为植被巨大的生长力量被甩到半空,手中抓着最为瘦小的那簇经络。 “快找——它的终点在哪里?!”苏执象顶着巨大冷风,得用吼的。 “两点钟方向。”弥殃暗戳戳将声音传来。 不等他们标记大概方位,植被的幕后主使似乎也意识到了这招的根本目的。 为了不暴露核心位置,巨大的根系突然被切断了控制关系。巨大而遒劲的枯枝突然折断,被额外注入的异能不再能持续影响到地下枝条的变化,不管注入多少,都会从断掉的另一边泄露而出。 顺着脉络找核心的点子失败,线索就这样断了。 松开枯枝缓缓降落,苏执象看见手中伤口在她没注意的时候已经被草种侵入。它们扎根血肉吸取着养分,粉色的组织中透出点点生机勃勃的翠绿,越扎越深,叶肉肥厚。 她用纸搓出一把镊子,忍着痛和恶心狠狠拔掉,将那些半大不小的绿芽连着身体组织剥出,扔在地上。 有一颗细芽角度极为刁钻,靠她左右手互博怎么也取不出来。无奈之下,只能麻烦弥殃。 后者的实体显然不是血肉之躯,草籽完全无从下口。只见到弥殃扔出一把发黑死去的草籽,擦干净手上泥土就乖巧地走了过来。 他单膝跪地,掌心向上接过苏执象的手,指节蜷起,轻轻虚拢住她,接过带血的镊子。 苏执象本以为他要借此机会说点什么,不说是质问,至少也会说两句似是而非的嘲讽。诸如卖夫求荣,他只是想杀她她却要把他卖给联邦之类的地狱笑话。 弥殃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托着她受伤的手,因为俯视,睫毛朝下拢去,像短暂栖息的美丽昆虫。 就在苏执象以为他终于要动手的时候,他低下头去,对伤口吹了口气。 他体温本就冷,吹出来的气更冷,刮过发烫的伤口尤其舒服。 “止痛。”弥殃说完,眼疾手快拔出那根又膨大了一倍的肉芽,扔在地上,连同其他几颗一起用火烧化。 这一切做完,痛觉才后知后觉的袭来。苏执象嗷呜一声,捧起手险些人仰马翻。 弥殃凑过去,微微弯腰看她:“要不要我再吹吹?” 苏执象又是一阵微妙的不爽,拿起镊子扔他,把他赶去同样默默处理寄生的乔木身边。 第51章 交易与二重幻境。 “嘶,好险!”纤黍把半段胳膊从土地里拔出来,甩的土星子四处飞溅。 “刚刚被那几个人抓住,差点反方向把我揪出来。”她拍着胸口,心有余悸。 说完,她忧愁地整理一下发尾的花苞,看向赝虚:“咱们还动这几个人吗?” 虽然是问句,但她眼睛里完全没有“就这样算了”的意思。而是跃跃欲试,想求着赝虚一同动手。 赝虚墨镜后的眼睛眨了眨:“饿的忍不了了?” 纤黍连连点头。 赝虚沉默一下,立即答道:“好。” “你不用去。”看了芊黍一眼,他言简意赅。 说完,黑色马褂的人形消失,一只乌鸦凭空飞出,朝空中飞去,飞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纤黍坐在地上,目送他完全离开后,又捂着肚子躺了回去。 原本她还是有点自制力的,用野兽的生肉和鲜血还是能缓解缓解,也就是味同嚼蜡一点。但最近饥饿感愈发强烈,每分每秒都备受煎熬,实在忍不了了。 毕竟吃好吃的本来就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眼下那几个活人在她领地中活动,简直就像是散发着油香味的面包烤肉在面前转来转去,勾魂摄魄。 梭梭,梭梭。 森林中通天的巨大古木抖动起来,枝叶发出欲语还休的声音。 纤黍听完答道:“知道了。我去迎接他们。” 她站起来,拍拍裙子上的土屑,走出一排排树木。 每迈出一步,她的身形就扩大一圈,很快,娇小可人的模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花朵状怪物。 说是怪物,实际上她面庞上也保留了不少的人类特征:花苞蓓蕾的头发之下,是一如既往清丽甜美的五官,四肢纤细,只不过泛着荆棘的色泽,生有细密的倒刺。 这是芊黍本来的模样。 先前改变样貌,只是为了站在赝虚身边更为般配一些而已。 不然她一个有赝虚两倍高、四个大,多不好意思。 眼下要见的是来交易的人,必须端着点架子。 视野忽而变得广阔,人类眼中巨大的芊黍来到了树林之外。 她身旁相伴的都是巨大古木,给人造成一种她处于深林之中的错觉。 实际上那些参天古木不过几十来棵,组合起来也就一片后院的大小。 走出树木的掩盖,纤黍看见树林外停着一架飞行器。几个荷枪实弹的人穿着作战服守候在外。 似乎很忌惮那些植被和古树,他们始终和芊黍的小树林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看着那些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作战小队,芊黍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各位,这边请。”她侧身开道,伸出手臂简单一挥,成片的灌木丛应声挪移开,露出通往谷仓的小路。 “这段时间产量不高,所以面粉只有往常的一半。”她打开谷仓,露出其中成堆的粳米和磨盘。 虽然体型庞大,但她并没有要帮他们搬运的意思。 “等啥呢?”她捂住脸,做出几分并不诚心的娇羞:“总不能让我这个弱女子给你们搬吧?” 作战小队的队长打了个手势,身后队员小跑上前,指挥着飞船上的机械开始搬运东西。 做完这一切,小队长看向芊黍,加重语气质问道:“怎么只有这么点?” 就这百来斤面粉,供应量是远远跟不上的。 “最近生意如日中天,每天都在走高。从你这第一环就塌了下来,你负责?” 芊黍丝毫不惧他,直接顶回去:“因为没吃饱。吃不饱哪来力气种地?” “先前约好的数量可不止这些。”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啊。”芊黍面色坦然。“你们送的货也不够吃,两边没达到要求。” 小队长骂骂咧咧地走向飞船,他打开货仓,里面咕噜噜滚出十来个五花大绑、抖若筛糠的人。 他们都穿着蓝色的工作服,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只有眼泪不住的留下来,把衣领都打湿了。 芊黍探过头去,他们哭得更凶了,鼻涕都糊在脸上。 虽然芊黍这样子依旧算的上是美丽,但在普通人类的眼中,这到底还是个三米多高的怪物。 他们是作为饵料,来被她吃掉的。 看见这些人哭得这样可怜,芊黍皱皱眉头:“这次怎么是这些人?” 她注意到这些人的服装:“它们不像你说的犯人啊。” 荆条从她袖中伸出,“啪”一下把几个人反过来,点点他们工作服背后的字:“天堂餐饮。” 小队长理直气壮:“是啊。你看的没错。现在可是大大滴和平年代,联邦哪有那么多死刑犯给你吃?” “那这些人是谁?” “公司员工。每车间业绩最差的。他们跟公司签了合同,这是处罚的一部分,你可以自由处置他们。” 见谷仓里内容搬运的差不多了。小队长捧枪转身,只留给芊黍一个背影。 “尽快。两周之后,我会来拿你欠的其他部分。” 芊黍盯着他的背影:“两周,麦子长不出来。长出来的只是青涩的、未成熟结*穗的麦子。” 她用延长的手卷起那些倒霉蛋,越过小队长,放在飞行器的旋梯前。 “青穗,是还不能吃的。” 她认真的说。 * 用纸缠住伤口后,苏执象开始重新思考对策。 就刚刚来看,芊黍能想到断臂求生,显然还保留着相当的智力。 这其实是一件好事,说明她没有被污染到神志不清的地步。 坏处是,她显然在自发捕猎流落到天灾范围之内的人。 一个两个真不让人省心,赝虚按理说也在她身边啊,怎么没劝着点。 不对、倒不如说没劝着才是正常的。赝虚是众所周知的老婆奴,对芊黍唯命是从,不助纣为虐就不错了。 苏执象揉揉太阳穴,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待会逮到他们一定要狠狠揍一顿,把那种污染物质从他们体内揍出来才算完。 第63章 如此想着,苏执象朝乔木和弥殃招招手:“走喽——” 但是那两人没动。 苏执象疑惑地走过去,戳在弥殃身上。 后者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此时的他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个立体的东西,而是……一张纸片。 苏执象掰过乔木:果不其然,也变成了彩色的,真人大小的纸片人。 不仅是他们二人。 田埂、杂草、枯枝,都变成了纸片,世界变成了一个精心搭建的平面舞台,而自己是陷入其中的唯一的立体人物。 纸片人的眼睛不会转,空洞洞的维持原来的样子,对着天上。 “呼”一声清风划过,紫毫笔出现在苏执象手中。她玩着紫竹笔杆,漫不经心转了个圈:“出来吧,赝虚。” …… 这个2维的假世界静的离谱,旷野中连风都没有,处处透露着诡异。 苏执象倒不怕,在她看来,这点压迫感是要有的,不然哪来的杀伤力。 赝虚掌管谎言和虚假,这算是他的专业所在,看家本领。 紫毫笔又转一圈,苏执象提示道:“芊黍好像也在附近哦~” 本着为赝虚留点面子的善良想法,她决定暂且不动手,给他一个滑跪的机会,尽量避免在芊黍面前把他打得屁滚尿流。 毕竟他还在追。 应该不会有女孩喜欢被打成狗熊的追求者吧。 …… 依旧不闻回音。 见赝虚不理解自己的苦心,苏执象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 她翻动手腕扯出一幅长卷。 纸片聚成的旷野被她吸取其中,空留下贫瘠的地面。紧接着,她握住紫毫笔,往画中一蘸。 笔锋吸饱颜色,半是金黄半是灰褐。那是枯草和土地的颜色。 苏执象右手执笔,高高举起,自上而下猛地一画。 “破。” 她轻轻念道。 她那简简单单的当空一画之后,世界应声动荡起来。 浓墨重彩的笔迹仿若实体,凌空而破,开天辟地! 眼前露出一大块纸撕的豁口。 赝虚的幻境就这样破了,仅用一招半式。 苏执象顺着豁口踏出去。 包裹在幻境之外,另有一个空间,应该就是赝虚所在。 空间中方方面面布满字画,它们像封条一样缠绕在一起,书法古体字沿着各自的平面,像水流一样朝各自的方向流淌着。 它们无一不是古往今来的名家之作,被赝虚的力量缝缝合合拼接在了一起,因果颠倒、移花接木,上下句本毫无关联,但被误导着拼倒一起,就成了一句又一句、一套又一套的弥天大谎。 苏执象踩过一张张接错的对联警局。 随着她的脚步落下,动摇人心的言语恶果在她脚下晕成朵朵墨迹。 空间的角落里站着身着马褂的赝虚,书生不像书生,骗子又不像骗子。 苏执象朝他挥挥手,寒暄道:“你们最近在干什么?朝夕相处不少年了吧,是不是好事将近了?还有,你为什么要换新造型,戴墨镜穿长衫像是拉二胡的哦?” 说的话诙谐调侃,倒豆子一样滚出来。 但手中紫毫笔还悬着,图画也挂在臂弯里。 她没有放下防备,随时准备反打呢。 赝虚自然也看在眼里。 他浅笑一下表示回敬:“谢谢小主人关心了,赝某还在努力。” 说完,话锋一转,他将矛头对准了苏执象:“许久未见小主人,芊黍和在下都以为,小主人把我们抛弃了呢。” 顿了顿,他语气加重:“芊黍非常依赖你,先前日日夜夜为你伤心。” 苏执象:“我坐了五十年牢,一出来就来看你了。” 她摊手,有些不可置信:“你们但凡稍微试图寻找一下我,或者找到乔木和小奏都可以……” “太晚了,你来的太晚了。” 赝虚摇摇头。 “如您所见,芊黍已经变成了茹毛饮血的怪物,而我,也变成了用谎言为祸世人的灾害。” 他摘下墨镜,露出背后的眼睛。 那是一双渗人的眼睛,瞳仁中的墨色溢满整个眼眶。没有眼珠和眼白,只有两片纯黑,乍一看过去,就像是两个空洞。 “……” 虽然外表看来他异化程度只在双眼,但比起溯洄身体上的大幅度异变,苏执象明显感到赝虚的污染程度更险恶。 外表没有出现异常,恰恰说明内部和谐,融为一体,是病入膏肓了。 “无所谓,我有办法。”苏执象晃动笔杆:“看,我新的点睛笔,是乔——” 她没来得及说完就掉了下去。 方才,她被赝虚的眼睛转移走了注意力,满怀心疼和酸楚。因而完全没注意到,脚下流动的字句中,有墨团正在扩大、晕染、晕染、再度扩大。 终于,那团墨色达到了临界值,苏执象脚下空间像吸饱水的软纸一般难以承受她的重量。 “扑”一下,她从墨水晕开的孔洞中掉了下去,双手还条件反射的死死抓住紫毫笔。 下落的速度很快,不等她思考出赝虚的空间之外会是什么,就落到了终点。 “噗”。 这是她摔进柔软的被褥之中。 周围山清水秀,风中带着阳光的味道。身下是一床巨大的、堆叠起来晒在屋外的被褥。 苏执象从那团红彤彤的被子里钻出来,心疼地合拢紫毫笔摔分叉的笔锋。 “要死啊——要死啊你——” 一个白发苍苍的小老太太从屋内跑出来,旋风一般来到她眼前,举着扫帚就往她身上招呼。 苏执象条件反射护住脑袋:“干嘛啦喜婆婆,我——” 老人家不听她辩解,扫把一下一下找她屁股打下去。 “这是给你结婚用的啦,才弹好的棉花,这样倒腾不得被你踢破?到时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算结的什么婚啦?!” 苏执象猛然愣住。 结婚? 结婚。 结婚啊…… 记忆边角的信息被扯出来。再怎么不堪回首,也不免感慨万千。 这二字在她听来是这样离谱,但……确有其事。 千真万确,如假包换的。 她站在喜被旁,望向太阳落山的方向。 阡陌的线条后面走出来一个伙夫,挑着担子,小麦色的皮肤被汗打湿,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找谁呢?” 熟悉的声音倏忽间从身后闪过,苏执象刚要回头就被捂住了眼睛。 双手没有茧,只是落在脸上有些凉。 ……有些凉。 第52章 世界树不能用挖的。 赝虚善于用谎,他布下的幻境一般都有三重,方才是第一重,消耗困入其中者的体力。 眼下是第二重,会重现被困者一生中各种美好节点,让猎物在温情中逐渐沦陷,温水煮青蛙,不知不觉在幻境中化为赝虚的养分。 苏执象实在没想到会出现的是这个场景。 如果她主观判断的话,会选择师傅还在的时候作为美好回忆的代表。而不是这段从头开始就是空中楼阁的过往。 那双手捂了苏执象片刻没等到反应,便很快放了下来。 “心情不好?”手的主人从她身后晃过来,弯腰一荡,漂亮的脸一下子杵近了。 “中午的菜不合胃口?还是被喜婆婆打恼了?”他连连发问,观察着她的表情。 朗目疏眉,洞幽烛远一双眸子,果然是弥殃没错。 苏执象看着幻象弥殃。 这是五十年前的场景。 不过,即便是那时候,弥殃身上也不会出现这种无忧无虑的乐天神情。让一个奸猾的人做出这种表情……实在是违和至极,赝虚对幻境中人偶形象的把握一如既往的不到家。 这一眼假的人设和布景,精细度之差,真是丢她的脸啊。 大抵知道这个弥殃乃是幻象的缘故,苏执象由着自己性子怠慢下去,冷冷的晾着他,只顾自己想事情。 接连被绊住脚步,她心情不算好,想到这茬,嘴角漏出冷笑。 见到她这幅表情,幻象弥殃立马软声细语:“怎么了啊,谁欺负你了?我也就出去了半天,谁敢欺负你?” 他悄悄与她咬耳朵:“名字报给我。” 既然是幻境,那其中什么人什么事都不重要了。苏执象拿起紫毫笔,托起手中画幅,准备故技重施。 幻觉弥殃却会错了意:“你要走?” 他忙不迭摁住她的手:“别走啊,你才来多久就走……是不是喜婆婆惹你生气了?她给你做被子没别的意思,也就是——” 他话意料之外的多。 苏执象:“就是什么?” 她倒要听听还能怎么解释。 “婆婆她喜欢你。” 弥殃指了指被子后面的小老太:“放眼整个星际,她的手艺都是有价无市。” 第64章 苏执象重重咬字:“她给我做的是结婚用的被子。请问,我要跟谁结婚了?” 她挑眉,有些蛮横地扫过弥殃面庞:“你吗?” 她刺刺的样子是在不可爱。弥殃蔫下去,失望直接摆在了脸上。 “被子可以先做。啥时候结婚啥时候用上呗……”他滑开视线,“喜婆婆先前给个富豪榜上的一家子做了套,手感上来了停不下来,就给你也准备了。” 他低下声:“老人家别的不会,也就这一手绝活了。你别不领情嘛。喜婆婆的手艺是家族传下来的,做的都是传说中仙女才用的被子,盖着它啊,人越睡越漂亮。” 苏执象:“……” 幻象弥殃青涩单纯乐天很多,但骗起人来还是一套一套的。 “我也就见到她会叫一声而已。”苏执象无语。 挑水烧饭都是别人家为喜婆婆干的,要说这婆婆偏偏喜欢她,喜欢到为她做仙女被的程度,那不扯淡么。 弥殃惊奇地看她:“当然不是因为这个了。” 他贴过来:“主要是因为你救过我,而她待我如同待亲孙子一样。救命恩人,给多少宝物都不为过。” 见苏执象不排斥,他果不其然缠上来:“一般来说,我们村提倡以身相许。” 苏执象加重语气:“这是我、的、村子。” 村子和村民都是师傅安置好的,弥殃是被她接过来的后来者。只不过这个后来者似乎非常喜欢这里,还断断续续接来了一些其他流落在外的能力者,喜婆婆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真的把这座村落当成了家,此处的村民,不管是新来的后来的都喜欢他。 她常常是这副不冷不热的反应。弥殃不管她的强调,张开手臂,戴着鱼鳞甲护掌的手捞过来,挺大一个人挂在苏执象肩上,狼狗一样囫囵蹭了蹭。 “你看我,感觉如何啊?”他的声音落在苏执象耳畔,后者鱼鳞护掌之下的肩膀微微僵住。 ……还是不可避免扯到这个了。 和记忆中一样。 苏执象沉默着,由他揽过肩膀。 因为知道这不是真的弥殃,她没有躲开,和过去一样。 她愣愣地看着一处炊烟放空,眼神和五十年前的自己重合。 她很难说自己喜不喜欢这种接触,她只知道这是在演戏。 只有演完这个剧本,控制弥殃的机关才会落成。 至于这剧本优劣与否…… 身侧的重量不容忽视,沉甸甸在压在身上,感觉却很踏实。 确实。 用卡牌们打趣的说法来说,弥殃是“盘靓条顺”的。 此时,他那蓄得很长的头发正用红绳束着,正荡过来擦着自己的手背,皮肤上的痒好像能延伸到心里,发烧飘上来檀香木的味道。 皮囊是人的,心和里子却不是。 苏执象沉下心去——那里清净无声。 卡牌们严阵以待,负责揣摩人心和预知未来的那两个没有发出警报的意思。 苏执象有些感慨。 剧本不算好剧本,可随着戏愈演愈烈,那个人好像主动走进来了。 * 天灾二年,联邦世界树下。 负责维护管理此地的工作人员逃命去了,空荡荡的保护罩内,只剩下世界树的本体,联邦配备的巡逻飞船一艘都没留下。 月薪三千谁玩命啊。 跑走的守树员都是这么想的。 况且这世界树高百米,种十余吨,树干枝丫都是青铜材质的——想必比人抗造多了。相比之下,显然肉体凡胎更需要保护。 本来,世界树应该是禁军环绕的联邦最高机密。但一小时前,总统府收到一封邮件。 来自天灾弥殃。 他预告说,自己正在来拔世界树的路上。 天灾弥殃从第一次现身直到现在,联邦没有拿到过半次胜利战绩。他要打哪里,要杀谁,他们都全无还手之力。 总统府上下全部乱了套,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守树员当中一传十十传百的,很快也都跑干净了。 为了更迅速的逃命,不少飞船不惜减轻重量,倾倒出一半燃料。地上沃土未干,有星星点点的彩色能量球从中飞出来,一个个小光晕像萤火虫一般,游离在空中。 十人合抱粗的树干后面转出来一个穿睡裙的人影,她头发有点乱,手捂在嘴上,正在打哈欠。 她身后,一个身量极高的白色画中人从女孩后背垂下的发丝中之钻出来,一双钟表眼睛缓缓扫试过四周光景。 他不是在看具体的景色,这双异类的瞳孔所见到的,是零散于因果之中的,对未来有益的情报。 “看不见,只大概看出实力不比你弱。” 画中人茫然的说完,立即缩回苏执象的头发里。 他是苏执象手中能够拨动过去,看见未来的卡牌,名唤因循。 “不比我弱。”苏执象重复一遍。 她不太爱听这话。 师傅临行前盖章认证过:小苏早已出师,星际无人能出其右。 因而苏执象非常相信,管他什么天灾长天灾短的,动手就完事了。 “注意,你只有三次重来的机会。”因循平板的声音响起,像一块坚硬笔直的金属。 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苏执象咬咬牙。 等待期间,她拿出笔把睡裙改成了更方便运动的睡裤。 很快,不速之客出现在保护罩边缘。 从外表看来,“他”似乎是一个有些搞笑的家伙。破破烂烂的长衣摆,脚踩马丁靴,外套内军装上衣的袖子被卷起一半。 最让人迷惑的,是他手上还抓着一副铁锹,脑门上架着昂贵的镜框,吊牌还没摘。 苏执象抿唇。 她比较冷,觉得滑稽也不会笑出来。倒是溯洄和其他几个爱开玩笑的卡牌已经乐开了花。 要知道,这可是关乎联邦乃至全星际安危的战役! 可即将上台的两位选手,一个混搭狂野,另一个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苏执象站在青铜的世界树下,安安静静地等那人靠近。 她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存在,也没有放出强烈的异能波动。 慢悠悠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苏执象将糖块放进嘴里,糯米纸捋平,举到眼前。 透过糯米纸,她看见了来者的全部信息。 姓名:弥殃 性别:天灾(存疑) 等级:s(存疑) 能力:未知 镇压成功率:0% “镜头”中,男人越走越前,径直掠过她,挥开铲子,重重没入世界树下的土壤,铲出一抔土。 苏执象放下糯米纸。 “你在干什么?”她问。 “挖树。” 穿搭不伦不类的天灾友好地回答。 苏执象看来,他用行动完美的解释了蚍蜉撼树一词。 “你铲不动的。”她实事求是的说。 中央星圈日渐拥挤,总统也曾经动摇过移植世界树的念头。然而,他请到联邦所有的力量系s级,都没能撼动这颗钢铁巨树半点。 眼下也是如此,因为搬不动世界树,联邦只能扔下这棵“国宝”逃命。 天灾弥殃心态很好:“愚公移山嘛。” 他说话的声音很可怖,无数声线重叠的响起,其中多为老弱病残的声线,情绪动荡,不乏绝望且歇斯底里者,组合在一起令人无端的心生悲苦。 光滑又沧桑的树干矗立在二人身前。 雕刻工艺赋予了它树木的纹路,不够粗糙,更加冰冷。 弥殃挖的动作很快,但铁铲能做到的实在杯水车薪,因此苏执象并不着急,反而让他胡搞。 借此机会,她认真的观察者弥殃。 这家伙是灾难的化身,纯粹的恶意,行事诡谲没有逻辑,仿佛就是为了让联邦人受苦才出现的一样。 这是她早就知道的,只是亲眼所见,完全是另一种震撼。 凭什么手上沾满鲜血的人还能心情愉悦地站在这里,挥舞着铲子做这样……幼稚的事? 他这样逍遥自在,九泉之下的牺牲者要如何瞑目? “你恐怕没法做愚公了。”她说。 弥殃抛过来一句“为何”。 为了干活更快,他居然一下子分出上百个化身,围绕世界树一起开工。 “因为我是来杀你的。” 苏执象平淡地说完,翻出一本词典,划掉其中铲子一词。 瞬间,世界树之下的范围内,“铲子”的概念消失了。 数百个弥殃手里空空如也,他们抬起头,眼睛里有点迷茫。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攻击暴风骤雨般降临! 有形的、无形的、实体上的、概念上的…… 五十余张卡牌一齐动手,苏执象最不缺的就是异能。 对十恶不赦之徒,不必心存恻隐。 弥殃抬头感受了一会。 他的分身一个个消散、融化,扫进土里,或是吹进风中。 第65章 最后,就连那个穿着滑稽的人形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少年化身。 “一上来就放大招,我喜欢你的打法。”他站在暴风骤雨的异能之中巍然不动,絮絮的笑完,伸出手。 天地变色,世界树所在的区域变得没有一丝光亮,黑暗粘稠涌动,带着饥饿和兴奋包裹上来。 很快,熊熊火光亮起。惊人的灼热之中,苏执象发丝翻飞,高高提起笔。 半日后,弥殃被凌轹的铁链绑缚在世界树上。苏执象虽是最后的胜利者,但满头汗珠和早已面目全非的小黄鸭睡衣暴露了她的狼狈。 她喘息一会,伸出手。 点睛笔听话的幻化成剑,被她提着逼近。 点睛笔是创造万物的。 和笔对应的是剑——它化为的剑能够抹杀万物。 天灾肯定不能被杀死,那抹杀呢? 因循冒出来看了看:“成功率千不足一。他的存在不简单。” 天灾弥殃的因果牵连众多,看不透是通过什么因缘降生于世,唯一能肯定的,是“消抹”的规则不容易对他起作用。 “让我试试看。”苏执象不信。 师傅常说,人永远能相信笔和剑。 创造就是创造,消抹就是消抹。如果说有什么东西不能被抹掉,那规律岂不是成了儿戏? 她走过去,干脆利落地给了弥殃一个痛快。被封喉的人形垂首倒下,化为飞灰卷起,万千重叠絮语朝世界树的境界之外,吵闹地飞走了。 因循:“我说了,让你不听。” 狂风初歇,苏执象看着悬空的锁链:“再来。” 天灾二年,联邦世界树下。 第二次。 因循能把时间往回拨动——相当于存档重来。这个能力是溯洄的升级版。 不过这个能力有次数和维度的限制,并不能无限往回,并且只能发动三次。 因循探出头,四周环视。 他所观测的情报是有限的,但随着经验的丰富,所见也会随之增加。 苏执象人和卡都没有对抗天灾的经验,没有一举交出满分答卷也是意料之中。 这次看了又看,因循郑重的开口:“天灾弥殃不能被抹杀,只要星际还有一个人存活,他就不会走上绝路。想一劳永逸,只能用封印。” 苏执象连连点头。 封印好啊,封印她熟。 字画纸都是适合封印的东西,卡牌本质上也是以纸张为载体,存放创造出的各色神话级别的生物,和封印异曲同工。 “若是封印他,岂不是只能天天把他带在身上了?” 想到封印后不得不和这家伙变成形影不离的关系,苏执象不太乐意。 “哎,舍小家为大家吧!” “先收复回去,日后再想办法嘛!” “姐姐帮你看着他,小苏尽管放一百个心啦。” 卡牌们七嘴八舌响应起来,从各个角度安慰苏执象。 它们说的不无道理,苏执象有了底,决定放手去干。 十分钟后,弥殃和上一次一样出现了,手里依旧拎着铲子。 车轱辘话又滚一遍,只在最后动手时略有不同。 成卷宣纸从苏执象袖中飞出布满天地之间,同时,她举着笔在空中写写画画,笔走龙蛇。 半日后,弥殃终于被封进画中。苏执象擦着汗跌坐在地,头顶的世界树被误伤不少,乱飞的纸包也将它包成了半个木乃伊。 对付弥殃,封印比下杀手要难得多。这家伙的死亡和新生没有太大区别,往往死亡就是他剑走偏锋逃逸的契机。苏执象堵了不少路才让这家伙乖乖就范。 和卡牌们还没来得及庆祝,封印弥殃的纸片就颤动起来。由内而外的火星从画境之中扩散出来。这道叠了数百张白纸落成的封印在此种火星的舔舐下飞快松动。 先是星星点点,连片之后,很快燎原般扩散而出! 苏执象在心里给因循扣了个问号。 后者沉默不语,自责写在脸上,恨不得触柱谢罪。其他卡牌也议论纷纷。 封不住他,杀不得他。打得赢又能如何? 总不能陪他一直打下去吧,拯救世界是责任没错,但她还是有工作的啊! 苏执象当机立断:“先重开。” 有了前两次的积累,因循应该能够看见更多东西。 天灾二年,联邦世界树下。 最后一次。 这次,因循第一时间跳出来,细致入微的眼观八方,钟表瞳孔大睁着,一丝一缕的可能都不愿错过。 有了两次失败的积累,这一次,他看到的东西比原先多很多。 “对方也有读心和预知系的能力,奇怪……他对你有相当高的好感,不知来源何处。” “光凭封印无法克制住他……但再加上一重筹码也许可行。” “他会被幻境影响。” 零零碎碎的知识点被望向虚空的因循一个个倒出来,苏执象和众卡牌听着,无一不面露难色。 太抽象了。太不具体了。 远处,那个提着铲子的身影一点点靠近,又快开始了。 “小主人,在下有一个想法。” 在空气中转了好几圈之后,因循开口了。 他伸出半透明的手指:“既然他对你有莫名的好感,那我们不妨设个局,请他进幻境,博得他的好感,然后徐徐图之。” 见面和交手的时间太紧急,没法一锤定音。不如干脆拖长战线,找一个万全之计策。 “他都走到这了,这时候布局,景色变换,不瞎都知道是进幻境了。”有卡牌跳出来反驳。 “这个嘛……”因循钟表眼眨了眨,“我有办法。” 他叫出一个熟悉的名字:“赝虚,我把条件告诉你,你编一个融洽的剧本来。” 赝虚应声走出来。 那时候,他还是个正经书生的模样,可以说是清秀。 苏执象静静听那二人谋划。 为了将未来碎片一一对应,充分取得弥殃的信任,赝虚编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苏执象虽然迟疑,但眼下并没有时间给她再三斟酌。 牺牲很大,但若是只委屈一下自己,就能还星际一个和平时代,倒也值得了。 她伸出手,一条双头白色缠绕着她的手腕,缓缓爬进她的衣襟,融入体内。 这是护心的卡牌,专门克制天灾弥殃的读心术的。双头蛇一头掩盖真正心声,一头可以杜撰假的心声。有他们在,不怕在读心术面前露馅。 片刻后,弥殃来到世界树下,开始勤奋的挖土。 苏执象照旧默默看了一会,难以想象为什么这个人会对自己“有相当的好感度”。 平复下心情,她一边让双头小蛇杜撰出着急并且于心不忍的心声,一边开口:“联邦要抓你,不逃吗?” 天灾弥殃手上挖土,嘴里倒是没闲着:“没地方可逃,不如先把这个掀了。” 他才挖了不到半米,距离颠覆世界树还早得很呢。苏执象不禁怀疑这家伙到底是太笨,还是对实力太有自信。 眼下必须要演出后有追兵的急迫感,苏执象直截了当:“我也是躲追杀的好手,有一块地盘,你要不要来?” 弥殃终于肯停下手里铲子看向她。 苏执象知道他在读心。多重能力者交流,向来是不需要说多少话的。 她也知道,他一定读到一个令人动容的答案。 ——“黑发黑眼,像是师傅的族人。” “既然是族人,就没有不帮忙的道理。” 见到那双眼睛深处的翻涌之后,苏执象意识到有东西被撬动了。 后来,在她用卡牌自导自演上演一出营救的苦肉计,不惜死了一次之后,天灾弥殃愈发相信她,轻易跟她进入神器之中的幻境,二人一起蜗居其中,搭建起了眼前这座村联。 * 黑暗撕扯着目之所及的一切,很快在平整无恙的世界上开出一条口子。 弥殃从第一重环境走出。 周围有些暗,就前头有光。 他朝光亮走去,踏入一个祥和温馨的世界。 交错的小道,道路旁如画的房屋,稻谷麦浪伴随着家常饭香,远处,几道炊烟袅袅直上。 弥殃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一切,嘴角冷笑。 这景色他见过的。 曾经,他也真的满心喜悦,认为此地会是他的归宿。现在看来则满满都是讽刺。 一朝被蛇咬,再怎么往事随风,面对此地,他总本能的感觉险恶。 聚集的村落出现在前方,除此之外也无路可去。 想起往事,弥殃只是自嘲。 他半生都如履薄冰,最是谨慎,本不至于中招,谁知道却栽在虚无缥缈的地方。 星火点点,形成一个美丽女人的侧脸。她闭着眼,发辫垂在胸口,面带哀婉的笑容,闭着眼不愿看过来。 看着这张瑰丽但愚蠢的脸,弥殃叹口气:“你留下的异能,可把儿子害惨了啊。” 第66章 女人名叫许小云,是一个从小美到大的女人,也是一个因为对美貌太过自信,在异能误导下变得糊涂的女人。 她的异能“昙花留影”,能够时不时在异能者眼前闪过一些未来的片段。 许小云把这些泄露的“天机”奉为圭臬,认为顺着这些零星提示一直走,就能抓住幸福。光凭惊人的美貌,她就可以飞黄腾达,加上泄露的“天机”,岂不是更如虎添翼? 于是她义无反顾的跟一个男人走了——那个在“天机”之中露过脸的男人,高大,英俊,有钱。 许小云以为这是自己的真命天子。 但她没有想到过,未来会发生的,未必就是有益且正确的。 这个异能就像一个狡猾的万花筒,时不时摘下几片璀璨扔在凡人面前,却不告诉他们礼物的价格。 未来命运的裙角太具有迷惑性,一个视角看来的幸福,在另一个视角乃至全局看来,可能恰恰是深渊。 许小云踩了坑,弥殃以为自己不会重蹈覆辙。 殊不知,命运早就草灰蛇线,在棋局未开始时就挖好了坑。 铜铸的世界树下懒懒站着一个女孩。弥殃感觉很难用言语去形容她的相貌。 那是一种如画的长相,浓烈和寡淡同时出现在她身上。整个人气质明明疏离淡漠,可抬眼看来时,颜色又浓烈的紧,说是动人心魄也不为过。 最重要的是,此情此景,此人此面,弥殃在“昙花留影”作用下被动的窥见过。 足足两次。 一次,是她带他逃。 另一次,是她为了他身中数枪奄奄一息。 第53章 真真假假。 剧本写好时,因循和赝虚信誓旦旦,自信满满。 这是一个从头到脚,群演无数,有专门用地,完全针对弥殃的陷阱。 两位挖坑者看着精心排布出来的坑赞不绝口。 所有卡牌都觉得,弥殃若是败在这个情景之中,简直就是他的福气。 俩编剧这么想,是出于对谋略的自豪。 苏执象和其他卡牌这么想,是因为这个封印的方式,怎么看都是那混球赚了。 因为太过扯淡,因循不得不多次解释,这是他看见的唯一成功可能。 ——首先爆炸的是溯洄。 她旋风一样冲上前,把赝虚连人带笔撞到墙上,因循头缩的很快,因此逃过一劫。 “给我改了,小主人年纪还小,不能做这种事。”她命令说。 赝虚:“小生认为,御主年纪已有……” 见到那亟待落下的巴掌,他吞回原来的话,改口了。 “只是装作//爱他而已。此举目的是让天灾化身深陷情愫,自愿和我们小主人结婚,最后在契约的作用下,彻底封印他。” 溯洄瞪大眼睛:“只是装作//爱他而已?你是不是还要说只是假结婚啊?” 因循从苏执象发帘后冒头:“那本来就是噗——” 他被溯洄掐着脖子拖出苏执象发窝。 溯洄一双璀璨的眼睛气到喷火,狠狠凑近:“那我问你,如果那个男的要牵手呢?” “那就给他牵。” “要拥抱呢?” “那就给他抱。” 溯洄青筋暴起:“要亲嘴呢?” 赝虚和因循脸上出现心虚的表情:“呃,那就再钓钓他,说害羞,还没准备好,除非和我们结契才可以,咱们星际好青年,守身如玉,婚前不亲……” “咚”、“咚”,俩人各自挨了溯洄一下。 因循身娇体弱,一向黏在苏执象身上不肯出来的,这一榔头下去,眼泪都被砸出来了。 他捂着头,只有黑白两色的脸分外委屈:“溯洄姐,真的只有这一个可*能,我眼睛看瞎了,1也不会变成2啊。” 他这样实在可怜,苏执象伸出手,因循得了庇护,立刻面条一样缠上她的手臂,躲进她的头发里。 “具体方式可以微调,但成功的本质要求应该变不了。”苏执象看着溯洄:“因循的意思是,事成,至少要往感情方向靠拢。” 她严肃的说完,脸上表情再绷不住,垮下来挠挠头:“这也太扯了……” 先不提她能不能演的令人信服,光说天灾弥殃。 那家伙连人都算不上,试图用情感绑住他——多少有点侮辱智商? “这确实不太容易。”芊黍加入讨论。 她最近做饭时会看星际肥皂剧,已经阅片无数,颇有心得了。其他卡牌也非常认可她的专业性,纷纷等她阐述。 “攻略这种大反派,不自量力的认为自己能让他爱上是不可取的。要反其道而行之。” 众人等着她继续。 芊黍:“要走恶女路线,和他一起同流合污才容易博好感啦。俗话说,健康的爱情固然好,但扭曲的爱情实在精彩……” 空期待一场,众人纷纷叹气。 只有赝虚小心观察芊黍的神色,言辞委婉:“联邦不是法外之地,同流合污怕是……” 七嘴八舌一通下来毫无进展。 时间在流逝,苏执象知道天灾弥殃不会给她太多排练演练的机会。 她叫停众人:“走一步看一步吧。他既然对我有相当的好感度,那我先做自己试试看。” 她睁开眼睛,意识逐渐上浮,睁开眼睛。 她躺在一辆原始的卡车里,脚下的路很不平,车开起来非常颠簸。 “醒了?” 前排,天灾弥殃拉起遮光帘。苏执象这才注意到时间已经将近黄昏。 他又换了个卡车司机的外形,身形壮硕,脸上有一道又深又长的疤痕,虚胖的胳膊搭在方向盘上,一边回过身看苏执象的情况。 “方向对吗?”他问。 苏执象不是以貌取人的类型,但此人作为需要攻略的目标而言就另当别论了。 她不忍细看这幅尊荣,眼神向外撇去:“可以。” 弥殃转过身去。卡车司机浑浊的双眸透出几分不愉快。 “没有定位或是坐标?” 苏执象为他挡住联邦飞船的弹雨,昏死过去之前,只留下两个字:向西。 他已经开了一天一夜了。 苏执象:“……没有。” 赝虚的剧本开头实在有些跳脱。 按照他的导演,苏执象装作慌乱告诉弥殃:能够杀死天灾的s级已经在路上了,自己很想保他,希望他能跟她去往一个安全的地方。 为了足够逼真,她还为他挡了子弹,等伤势痊愈醒过来已经到了现在。 苏执象懊恼地想要钻进车底。好在路已经近了。 “开进前面的森林里,上山。”她说。 进入山中,弥殃毁了来时的车,化为一捧无定型的飞灰跟着苏执象来到她在山中的木屋。 “就是这了,感谢你信任我,具体的情况——” 一只手从黑暗中穿出扼住苏执象的脖子,她没有防备,被直接扑倒在地。 木屋的门板吱呀呀叫着,最后一丝亮光暗淡下去,“嘎吱”一声,关上了门。 苏执象能感觉到,扼着她脖子的那双手很瘦很硬,光是指尖的力量就叫人难以反抗。十指扣在她的脖子上,恨不得要戳出孔洞来。 一些冰冷尖锐的东西缠上四肢,整个人微微下沉。 她试探着扭动身体。 天灾弥殃——姑且认为制着自己的存在就是他吧——他一条腿卡在自己双腿之间,另一条腿踩在她的脚腕,压制着她微弱的反抗。 至少不是那个卡车司机的身量。 苏执象无端松了口气。 她是故意卖破绽的。 面对多疑的野兽,最好还是不要做出让他感到威胁的抵抗。 “恩将仇报吗?”她从那双手的桎梏下艰难发声:“要是不信我,早点将我从车仓扔出去就好。” 重叠的絮语响起:“哈哈……确实是不信。你出现的也太巧了,刚好带来了危险,刚好帮我当了枪,刚好挡枪之后没死。” 黑暗中,苏执象看着天花板。 是个聪明人啊。她闭上眼睛,伸长五指,朝贴墙放置的柜艰难伸去。 天灾弥殃的思路没错。他在外肆虐了一年多屁事没有,偏偏苏执象一出现就告诉他,联邦有了能针对他的杀手锏。 ——不过这也不算骗,毕竟针对他的杀手锏确实有,且近在眼前,就是她本人。 黑暗像是能催眠,苏执象感觉眼皮泛沉。适逢耳边弥殃的音调开始变得奇异:“你来找我,有什么目的?” 大约是什么蛊惑人心的异能,饶是苏执象也开始觉得有点晕。 她咬住舌尖,手指艰难且坚决地向后够去:“我能有什么目的……” 一点一点挪着,终于,最长的中指指尖触及了丝绒的面料。她两根手指一夹,用力将这片布料朝下扯去! 绸缎一样的巨幅丝绒幕布倾泻而下笼在二人身上,布匹水流般淌过,露出其下精雕细琢的实木支架。但比起那些木雕的花鸟更为耀眼震撼的,是支架上的那件宝物。 第67章 那是一盏宛如圆月的器具,在黑暗简陋的室内散发着柔和美丽的光芒。只消一眼,就能明白蓬荜生辉的含义。 一盏陶瓷画镜。 画镜的内容朴实,笔触写真简约。可只要见到它,再不解风情的人都能感受到:这是稀世珍宝。 画中,烟火人家栩栩如生。农家小道延伸到镜中深处,很长、很长,怎么看都看不到尽头。水渠浇灌着麦田,平房顶着瓦片,布衣农民牵着老黄牛,仿佛还有若隐若现的笛声透过画镜而来。 忽略画中的水流风动、人来人往的话,这就是一幅普通的农家图。 宛若实质的光芒在屋内打着转,就连弥殃都到了无法忽视它的地步。他本想碾碎这打断自己逼供的盘子,但谁让这东西会动,而且亮的摄人心魄呢。 感到扼住脖颈的双手不再坚决,苏执象知道他给出了解释的机会。 “是个宝贝,师傅送我的成年礼物。” 脖子上的手又加重了,显然,这不是弥殃要听的。 苏执象:“这叫瑾寰镜。我说的安全的地方就在这其中。” 瑾寰镜是将空间异能发挥到极致的造物。用“幻境”二字概括它完全就是侮辱。 瑾寰镜中,是一个完全真实的桃源乡。 具体制造方式苏执象也不得而知,只知道此物贵重到难以置信,师傅赠与自己,就好比托孤。 她装作纯粹的样子:“里面是个好地方,我救的人都在里面,安居乐业。” 弥殃好笑道:“我可不需要救。” 黑影形成一个鬼脸:“我决定在这里杀了你,然后带走这块东西。” 东西是好东西,能用的上,可以笑纳。 苏执象睫毛颤动两下。 这个小细节没逃过弥殃的眼睛,读心术显示苏执象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但生理本能还是出卖了她——她在害怕。 他笑了笑,在光芒下变成少年样貌:“不好意思啦,斩草要除根,我实在懒得判断谁好谁坏的。” 他朝苏执象伸出手:“还有啥遗愿吗?比如镜子里的人家要不要托付给我,或是家里有老弱病残吗?我不会辜负已死之人的,放心。” 苏执象睫毛颤动的更加频繁,似乎在憋泪:“我……我……” 她的哭腔很逼真,完美诠释了一个做好事却招来杀生之祸的傻妞的委屈。 就在她开口要说的时候,巨大的木柜突然发出“吱呀”一声。 老旧房屋之中,这动静再正常不过。 弥殃本是想回头看的,但苏执象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求求你,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两个徒弟——我不在了,你一定要替我……” 她是那样焦急,手指颤动,眼角微红。 后面的话,两个人都没有听清。 木台之上,雕花精美的博古架倾斜着,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朝二人倾覆过来。 沉重的玉质画镜倾倒过来,绘有阡陌村落的那面朝下,温润的光泽笼罩二人。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圆盘重重落下。 “咣当”一声,价值连城的神器落在木屋地上。 原本对峙的二人消失不见,木屋内只剩下一层丝绒毯,和毯上散发莹润光芒的玉质画镜。 空木屋内,布置“机关”的卡牌们纷纷现形。 芊黍上前,翻过瑾寰镜,尖锐地“啊”了一声。 经过这一摔,画镜由内而外出现了一条裂痕。 因循上前一看,心凉了半截:“瑾寰镜怎么摔都不会影响使用,只是这裂痕……” “怎么啦?!”溯洄吼他。 没有苏执象头发可躲,因循抖了三抖:“由内而外,只能进不能出了。” 第54章 有始有终。 昨夜有雪,一晚上过去,屋檐下挂满了冰棱。透过阳光,能看见其中冰晶的纹理。 校舍内正在上地理课,黑板上贴着联邦的世界地图。 他们都是瑾寰镜内的住民。有些住民会生下孩子,有些不会。 见降生的孩子多了,苏执象找了间空屋组建成校舍,教一些基础知识和异能的用法。 这些事她信手拈来,还吸引到了其它志同道合愿意加入的人。一来二去,校舍也形成了教室团队,不用她事事都亲力亲为了。 室内,地理老师手里举着树枝充当教鞭。他在介绍联邦东南西北中五大区域。 中央星圈最为富庶,是经济交通的心脏;西部星区地广人稀,地块小,更为杂乱;北部星区主营重工业,空气不是很好,软设施也相对落后;远东星区是科技之区,联邦现有的富豪杰出人士基本都来自远东星区;南国之星气候独特,盛产美人和热带水果,被誉为星际最适合旅游的地方。 校舍角落里有异能点燃的不灭的暖气,屋外很冷,呵气成冰。 苏执象站在窗户的死角听了一会,然后伸出手掰下一节冰棱想往嘴里塞。 背后传来嘲笑的声音。她有些不太愉快地回头瞪过去。 “笑什么?” 弥殃唇角还上扬着,他摊摊手:“你继续。” 被这么一笑,苏执象也没了心情,随手把冰棱插进窗台的积雪里。 那石破天惊的一摔是她的想法,理论上是天衣无缝的。 镜子内时间流速极慢,她可以慢慢跟天灾弥殃培养感情,直到达到条件为止。 谁曾想瑾寰镜就这样被摔出了毛病,成了单向的镜子,只能进不能出了。 本着最坏的打算,苏执象让因循赝虚他们继续在外面蹲着。省的大家都进来,然后一锅端的出不去。 神器的问题修复起来可不容易,和弥殃刚进来时,镜子内还是夏天。那时候弥殃认为她别有用心,几度想除之而后快。 现在一晃半年过去,二人的关系倒是趋于稳定,至少不会动不动就打的你死我活了。至于修镜子……还是没有头绪。 虽然弥殃不会承认,但苏执象感觉到他还是挺喜欢这地方的。 和村民们熟悉起来之后,他不再频繁的更换样貌,大抵是怕人们认不出来。包括兴建校舍时,他也给了不少帮助。 冬日的阳光照在雪上,天地间亮的出奇。弥殃和她比肩站在屋檐下,脸埋在围巾里,冰棱映出二人的影子,一高一矮,一黑一白。 “为什么这些人需要躲起来?”弥殃问。 这是他第一次问起这些人的身世。 苏执象倒是没想到他会在意这些人,不过他既然问,那也是好的。 “他们都多多少少……在联邦混不下去,所以需要躲起来。也都是师傅那一辈的人了,她创造的这里,我只是继续管理下去而已。” 她原本想打个比方,随后又感觉没必要。大家在这里过的好好的,何苦再把伤心事拿出来回味一遍。 “他们都身世凄惨,做过一些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导致没法光明正大的在联邦讨生活。还有一点,就是他们都是华昼族后裔。” 弥殃赏雪的动作一滞。 华昼族。 这是一个星际人人都耳熟能详,但却非常不常提起的名词。 这是一个神秘的、传说中的民族。主流说法是他们是最早掌握异能的人,或是最精通异能的人。 另一个公认的知识点是:华昼族在联邦成立以前就灭绝的差不多了。现在星际存在的都是一些混血,经过一两代人的血统稀释,身上华昼族的特征已经很少很少了。 就苏执象知道的纯种华昼族似乎只有师傅一个。她也是在联邦建立之前就在星际大放异彩的存在,“锁匠”名号在老一辈星际人里分量很重。 小奏也带有华昼族血统,但是混血,眼睛发色都是深咖色,和真正黑眼黑发的族人相比,还是挺不一样的。 梁月可能也带点,名字格式像。 气氛忽的沉重起来。 弥殃抬手摘下一根冰棱,看过没有杂质之后叼进嘴里:“那就都是苦命人喽。” 其实联邦建立伊始,星际还残存不少华昼族。但不知从何处流出传闻,说纯种华昼族的血统有利于锤炼异能。 理论蒙昧至极,但无奈星际混乱动荡。只要一个迷信残忍的恶霸动了念头,一些流落在外的弱小华昼族就会惨遭毒手。哪怕一千人里有一个信了并付诸行动,那对于已经风雨飘摇的华昼族幸存者来说,也是灭顶之灾。 邪恶传言正直鼎盛的日子里,华昼族的血液兑红酒,一度是黑市里炙手可热的饮料。 被任平生聚集在此、传递给苏执象的村落中,全部都是茹毛饮血的有钱异能者迫害的华昼族人。 好在,他们能够在此安度一生,并且能够远离生老病死,永远质朴但幸福的生活下去。 见到弥殃叼着冰棱,苏执象也踮起脚掰了一根。 冰凉的锥状物没有味道,含在嘴里凉丝丝的。 她吸了吸冻红的鼻子。 这动静引起身边人的注意,弥殃斜睨她一眼,取下围巾搭在她肩上。 第68章 这算是拉近距离的信号? 苏执象不喜欢也不反对,默默拢起围巾裹住脖子。 冰棱在嘴里化成冰水,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存在感很强。 她跳出屋檐,咯吱咯吱地在雪地上行走。 一般来说,为了防止第二天结冰,像这样的小道都需要铲雪。不过异能使得这项工作轻松不少。 背后传来踩雪的声音,弥殃跟了上来。 “你是华昼族吗?”他问道。 苏执象黑发黑眼是有目共睹的,再加上有一个神秘的师傅,真有血脉也不奇怪。 苏执象摇摇头:“不是,碰巧长这样而已。师傅交给我一些带有华昼族特色的能力,显得我更像了。” 据任平生说,她是在北部星区出生的,大概是忍冬族。她虽怕冷,但却耐冻,怎么都不会生冻疮,这一点真是和忍冬族类似。 “你呢?”她反问回去。 弥殃原话送回去:“我也不是,也是碰巧长这样而已。” 都不是人,哪有什么族类之分。 苏执象撇撇嘴,“还以为你跟师傅是同族呢。” 果然坏东西就是坏东西,怎么可能跟师傅有一样的血脉。 沿着雪地,二人走进山林中,一前一后的,苏执象在松树底下刨出很多松果,不过大多是被松鼠啃过的。 被雪覆盖的地皮上还长着野菜,弥殃认识,她不懂。本着装一装的想法,她还是拿出点兴致听完了。 回到校舍时,地理课已经上完了,接上的历史课。 黑板上那张联邦地图没变,只是说的内容变成了联邦建立之前的故事。 也是老生常谈,教皇和他的女武神军队,财阀革命家,忍冬族、熔域、南国三族首领共同结束异能出现之后的混乱,一齐建立了联邦的故事。 能烤火的卡牌留在镜外没带出来,一圈下来,即便穿的很厚,苏执象也感到有点冷了。 “我要回去了。”她对弥殃说,说完就开始摘围巾。后者把她手摁住:“一起。” 建设村落时,也是攻略需要,苏执象故意住在了弥殃的房子旁边。 镜中的房屋看似简陋原始,其实在全村人异能集思广益的作用下,进去了啥都有,只是外面看来是砖瓦房而已。 回到屋内,苏执象点燃壁炉和炭火盆。外界时刻盯梢的卡牌们都涌过来,七嘴八舌的开始说。 这种情况每天都要出现好几次,在他们没说累的前几分钟,苏执象都听不清谁说了什么。 这次他们尤其激动,她知道是为什么的。 因为按照“剧本”,这到了她的房子被暴风雪吹垮,她裹着被子去住弥殃家,趁机同居暧昧的时候了。 ……这剧情,看了一百遍也还是很想吐槽啊。 苏执象一边尴尬,一边不死心的问因循:“你多看看,好好儿看看,这能有用吗?” 画镜之外,因循一边小心观察溯洄黑成锅底的脸色,声音细若蚊吟:“应该可以,我这边看见他还算吃这一套……” 那便只能如此了。 当晚,画镜内刮起百年未见的暴风雪,沉重的积雪压断了三棵巨大的古松树,古松树又压在了苏执象的平房上,脆弱的木质房梁不堪重负,在呼号的风雪中微不可闻的坍塌下去。 有敲门声。 房间内,炭火之下的阴影涌动,在门后面形成一个人形。弥殃伸出手,将门拉开一道缝。 门外,苏执象披着所有的羽绒服,裹着被褥,在雪花中白了头。 她抬起结冰的眼睫,声音因为寒冷磕磕碰碰:“我房子——房子塌塌塌了。” 画镜外,卡牌们纷纷叫好,只恨瑾寰镜不能截图。 芊黍也看的很过瘾:“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小狗!” 在溯洄鄙夷的目光中,被心上人夸奖的赝虚脸红了。 * 回忆结束。 苏执象逐渐想起来了。 这段幻境的时间就是在冬天结束,开春之后。弥殃单方面对她热情了很多。而她心理上做不到和弥殃太过亲昵,就还是跟原来一样。 所幸感情使人降智,天灾弥殃没怀疑她什么。果然交出真心的人吃亏。 “叭”。 彩带小礼炮在眼前炸开,是幻觉弥殃。 苏执象不理他的期间,他就在旁边绕来绕去,翻花样变出好玩的东西逗她开心。 ……很不幸,这显得他更加不真实了。 真正的弥殃最擅长察言观色,一举一动都有他的目的。哪怕发疯,也是他达成目的的手段。 幻象弥殃:“你要不要吃——” 苏执象:“不要,我在思考。” 她是真的在思考。 为什么赝虚的幻境要复刻这段场景?是否有什么用意,还是单纯来恶心一下自己? 对于思考的人来说,幻觉弥殃有些吵。 甩开它之后,苏执象找到无人的角落掏出紫毫笔。 不管赝虚目的是什么,他的幻境都不宜久待。她决定快刀斩乱麻。 当空画下的动作卡在半空,一只鬼爪的手钳制住她的动作。 苏执象回过头去。 身后半米,是穿着千里门校服的弥殃。 不是幻觉,从神情上就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如假包换。 “不看完再走吗?”不知是不是幻境勾起了不好的回忆,真实的弥殃神色格外疏离。 他盯着苏执象的脸:“出幻境之后我会制造混乱。趁乔木被转移注意的时候,你可以顺利收回他们。” 之后如何,他没有细说。但苏执象明白,这是在告别了。 理念不合凑不到一块,分道扬镳是最好的方式。 “能不能有始有终?算我求你的。”弥殃轻轻说。 这话说的实在清苦,叫人于心不忍。 苏执象一震,默默收起紫毫笔。 第55章 那红符的背面写着:“惧内”。 幻境内,先前的剧情还在继续。 只是苏执象离开后,它自发的创造出了一个替代她的幻象来弥补漏洞。 大雪夜之后的剧情很简单:两个小年轻住到一间屋子里,再怎么避开旁人也总会露馅。 村民们开始自发的撮合两人,喜婆婆更是其中的主力。 而且顶天的好消息是,弥殃不排斥这种起哄。 这比苏执象预想的要顺利多了。 唯一缺点是每天出门都沐浴在八卦的眼神中,她不太适应。 但卡牌们都劝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像芊黍那种思维发散的就更不当回事,甚至已经磕起来了。 弥殃用异屏蔽掉两人在幻境之中的存在感,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先前的这一切。 幻境中的主角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配合他完全冷掉的表情,苏执象都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自虐倾向,要反复观看人生的滑铁卢。 细节暂且不表,总之,开春时基本就到了剧本的尾声。 也就是那时候,她和弥殃稀里糊涂,在村里人的撺掇下简单结了个婚,达成了最终目的。 说起来,二人之间从来没有过什么保证,更从来没有表过心意。 整个过程都是半推半就,水到渠成。 幻境内,景色变换,已经进行到了婚礼的筹备期间。 因为瑾寰镜中都是华昼族人,婚礼的规格服制也是按照华昼族的习惯来的,带着传统的隆重感。 绣坊铺子内,绣娘在给苏执象量尺寸,定款式。 苏执象自认没什么审美,看哪个都觉得可以,最后是弥殃接过册子挑选的。 现在,挑喜服的本尊就在身旁冷笑。 “我道你怎么不感兴趣,现在看来,原来是懒得敷衍。” 这说的也算是有几分道理。苏执象缩缩脖子。 心虚时候,自然没心情搞这些,她看着那些物件,就想到它们背后沉甸甸的情谊和含义。 哪怕不是华昼族,在联邦人眼中,婚姻也是人生第一档大事了。她这样草草把人生大事当做手段交付出去,根本不会有心思选穿什么。 都所嫁非人了,心里的刺根本不是一两个物件能平的,每看一次都是往心里扎刀片。 剧本还在继续。 幻象中,苏执象的低落引起了弥殃的注意。他最擅长察言观色,何尝看不穿她的异样? 他从身后抱住她,脑袋搁在她的肩上:“耽搁些日子也无妨。” 他不缺的就是时间。 等得起,不怕等。 然而幻象苏执象有任务在身,她摇摇头,表示自己只是有些害怕这种承诺的仪式,并非排斥。 “分明就是排斥。”弥殃在身边又是一阵自嘲,“我当时昏了头信你。” 苏执象:“……那多谢你没看出来。” 到最后,所谓婚礼的仪式在苏执象要求下全部从简。 弥殃以为是周围有邻里,她放不开,欢天喜地的表示出去之后补个盛大隆重的。苏执象则附和的笑笑,没有戳破他的美梦泡泡。 第69章 很快,婚礼时日到了。村民们喝完喜酒早早各回各家,不打扰今晚的主角卿卿我我。 送走宾客之后,两个幻象青涩别扭地走进屋内,门掩着就快关上,弥殃上前把门卡住,示意苏执象先进。 后面就是结契和封印了,即将进行的事情,两人都不止是清楚。 苏执象眼角抽动。 “你这也要看?”她忍不住吐槽,心中后悔为什么要可怜他以至于答应这个要求。 给幻象留点隐私行不行,真的挺害臊。 弥殃没说话,静水流深地等她。 苏执象拗不过,斜过身子钻进屋内。 屋内灯光暗淡,有一个会制蜡的姐姐送了不少漂亮的香味蜡烛,屋内火光温暖,香味也带着热度。 将要发生的事情,就在这种暧昧的香味中一点点牵扯出来,带着欲/望的底色。 只是只有苏执象知道,底色之下,只有不干净的算计,无关情爱,无关萌动。 适应那种让人恍惚的熏香之后,苏执象注意到屋内传来抽泣声。 她走进去。 幻觉对二人的存在一无所知,照例在里间更衣盥洗。 那抽泣声起先压抑着,后来见到幻象弥殃不在,便放纵了些。 幻觉苏执象一边吸着鼻子,一边用衣袖抹眼泪。她动作小,哭也放不开,显得愈发委屈了。 烛光昏暗,她眼角因为淌眼泪的泛红并不明显。 时间过去太久了,苏执象都忘记自己在这时候还哭过。 她一直不是强大的人。展现出来的担当和理想都是来源于实力的底气,等实力解决不到的时候,她弱小普通的一面就暴露无遗。 若是没有师傅,她应该会长成一个很脆弱的哭包吧。 如此旁观着另一个自己这么伤心,苏执象都有点触动了。 不过使命大过天,总不能功亏一篑。 只哭出两串眼泪,“苏执象”就调整好状态。侧坐在床边散开头发,将首饰慢慢拆下来。 随后“弥殃”走了进来。 他脱掉了繁冗的传统服饰,只搭着一件睡袍,黑发松松的束在脑后。 见到苏执象还未换衣服,他走过去为她松掉脖子下面的盘扣。 画面开始不忍细看了。 苏执象赶忙去推弥殃,不管他要整哪出,好歹也跳过这段剧情。 后者却执意要讨厌,反手一扣,将她整个人扭向幻境主角的方向,还颇为恶劣地掰过她的脸正对过去。 幻象弥殃本意只是相帮“苏执象”松松扣子,手都没有碰到她任何一寸皮肤。奈何“苏执象”从送客开始就紧绷着,显然会错了意。 她推开他:“我自己来。” 她从床边站起,唇抿着,素来柔和的脸透露出几分视死如归的棱角。 袄褂、裙摆、刺绣腰饰……繁复的喜服一件件落在地上,大红色在脚下聚成堆。 最后,“苏执象”身上只留下贴身穿的吊带衬裙。 这个过程她做的干脆利落,即便不愿,也还是爽快的很。 她的肢体和表情是那样割裂,“弥殃”被她的主动惊到,恍然一瞬,最终还是聚焦在她郁郁寡欢的眼睛。 “我不是那种人。” 他笑着拉住“苏执象”垂下的手,眼眸深深,却不急色:“没准备好就没准备好。今天已经足够开心了,不必勉强。” 看着二人交叠的手,“苏执象”摇摇头。 她抽出手在幻象弥殃胸口一推,翻身坐到他的腰腹位置,细长的手臂伸过去,撑到“弥殃”肩头。 她脸上的排斥和不愿已经消失不见,眼神垂着,唇瓣淡淡的没什么血色,居高临下,无喜无悲。 一滴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凉凉的滴在“弥殃”袒/露的胸口。 仅此一滴,等“弥殃”定睛再看时候,就连泪痕都消失不见,仿佛那滴泪从未发生过。 “呼啦啦”。 “叮铃铃”。 床下亮起蓝色的火焰,沿着不知用什么燃料画出的阵法燃烧起来,烧成一个巨大字符。六条铁链穿空,居然直接钉死了这片空间。 平凡温馨的婚房,忽然间就变成了阵眼。 到了这份上,傻子也知道不对劲了。 这些稀奇古怪的术法难以看穿,背后的意图倒是图穷匕见,毫无掩饰。 “弥殃”慢慢看着升腾的蓝火和锁链,忽的笑了。 不是冷笑苦笑假笑——他眉眼都笑得开了,胸腔跟着低低震动。一双眸子灿若星辰,看着穿空而过的铁链,好像那是多么有趣的东西一般。 笑完,他视线回到苏执象身上:“这么怕我跑?” 当时的苏执象看着他,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回应,像个呆板的木头人。 说难听点,完全是任人宰割。 “弥殃”翻滚过去,天旋地转之间,二人之间孰上孰下对调过来。 “放心,我也不舍得跑。” 他说的很慢。字字句句,磨牙吮血。 哗啦啦! 滋滋滋! ——眼前场景抽动着消失了,因为缺乏中间过程,幻境出现不小的扭曲。 苏执象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大大松口气之余,她也想起来这是因为契约的仪式启动之后,任凭外界什么人什么事都无法干扰,因此溯洄赝虚他们完全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所以幻境中并不存在这段剧情。 太好了,太好了。 苏执象老泪纵横。 没给她内心活动的时间,幻境又扭曲着自动衔接上之后的剧情。 已是一切结束,契约落成的时候。蓝色的火焰逐渐熄灭,半空中纵横交错的铁链还在。 “苏执象”抓起散落一旁的宽袍紧紧裹住全身,伸腿跳下床。 “终于结束了……真恶心。” 最后三字更像是自言自语的情感宣泄。 她也不在意这会不会给“弥殃”听见,手握成拳,逃也似地朝外冲去。 在旁观的二人看来,她手紧握是因为其中攥着一抹红色符纸,上书金色字迹。 龙飞凤舞的“道侣”二字因为折痕歪歪扭扭,但并不难认。 一张道侣契。 幻象夺门而出,弥殃赶忙跟上去,苏执象紧随其后。 此刻她完全明白了:弥殃并不是要看曾经过往的回放,他留到最后,是为了看那张契。 死也要做个明白鬼,他是想知道约束住自己、致使封印最终完成的契机到底是什么。 一墙之隔的书画室内,幻象在和她的卡牌通话:“好了。接下来应该能封印住,我能感觉得到。” 她看着窗外,眼神和心里都空落落的。 “因循看得很对,这是正确的方法。” 她眼前的字画桌上,纯白的毛绒毡子上平放着那张道侣契。 方才,二人看见的是契的正面。 眼下是背面。 背面不过也不是简单二字。 “惧内”。 霸道蛮不讲理的作风,挥洒自如的字迹,这是任平生的手笔。 苏执象看着窗外月光,在藤椅上蜷缩起来,头沮丧地搁在膝盖上。 师傅离开已有两个年头了,人没在身边,却依然留下了这样大的襄助。 大到……能够完全改变两人的命运轨迹。 第56章 我根本就不会让他们住在这个地方。 “惧内?”弥殃重复这简单二字,脸上皮笑肉不笑的。 苏执象顿了顿,她意识到,眼下是不得不解释了。 “师傅特意做了留给我的,怕我将来处对象吃亏。”她说。 惧内就是怕老婆,和她结契的那个倒霉蛋永远会被苏执象强压一头。 这就是前-星际第一任平生的手笔。 “锁匠”说一,就不会有二。 弥殃算是明白了:“所以加上这个*,你才能顺利封印我。” 苏执象哼哼两声,算是默认。 规契已成,让他知道原理也无妨。 看见弥殃思索的眼神,她立马看出他在憋坏,神色一凛,有些轻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不可能哦,这个契和师傅的锁是一样的。” 落成之后,这些约束都会成为无形的存在,高高在上遁于无形,无法触及,无法毁坏。 也许只有任平生才知道上过的锁以及结好的契要怎么解;也许这些法器根本就是泼出去的水,连任平生本尊出马也收不回来。 说完,苏执象才意识到这好像有点太仗师傅的势了。 “大多数时候我都是凭实力赢你的,也就作弊过一次。” ——是在藏宝阁给弥殃上锁那次。 她说了句“师傅他欺负我”,契约就大显神威了。 立竿见影,跟紧箍咒一样。 搞清楚自己到底败在了什么地方,弥殃点头认了。 说实话,他不是很怕苏执象,但那个人明明不在却鬼魅一般处处留痕的“师傅”他是真受不了。 第70章 幻境内,“苏执象”叹了两口气,抓住道侣契的红符,回到新婚房中。 纸带漫卷如云,封印开始了。 她背对幻象弥殃,一手贴在地面上。 房屋的木质骨架开始节节破碎,一片片炸开,在空中变为松针一般纤细的木刺,又很快化为齑粉。 进入进内只是为了和弥殃顺利结契,眼下任务完成,自然是时候出去了。 她这是在破坏瑾寰镜。破坏这个剧本的舞台。 其实镜子裂开也不是无解,再过一两个月,只能进不能出的毛病也许能修好。只是此时的苏执象心情有些乱,一刻也不愿意多耽搁。 缠绕扭曲的封印中烧出一个火燎的大洞,弥殃的手从重重叠叠的画卷中挣脱出来,死死扣住她的肩膀。 “不管别人了?” 他死死盯着苏执象:“这里又不是只有我。” 破坏了村落,这些男女老少怎么办? 花数月兴建的校舍怎么办? 他指尖的星火余烬在苏执象的肩膀手臂上烫出片片红斑:“他们只是你利用的工具?” 眼里燃烧的东西翻涌着,愈发滚烫。弥殃双目发红:“还以为你是什么好人,原来只是——” ——原来只是享受亲手推倒一切的快感?! 他瞳孔转为猩红,心火烧的旺盛,反而灼热无声。 “你有没有想过,我根本就不会让他们住在这个地方?” 过去的苏执象默默看着他的激动,平静地反问。 “我怎么可能让师傅的同族住在你这种人身边?就凭你有点黑眼睛的特征?就凭你进幻境之后表现的像个正常人?” 她笑道:“放心,他们都确有其人,只不过是生活在现实世界中很安全的地方。” 镜子里是复制的幻象留影而已。 这样做,安全性是其一; 其二是,不论师傅还是苏执象自己,都不会认同让真正的人长久生活在一个虚幻的地方。 不知岁月,不知朝夕,哪怕能够永生,这样的生活都不是真实的,他们会成为画中的一抹色彩,被赋予童话生活的同时,也被剥夺了现实的五感。 真正的人不应该这样生活。 这段虚假的感情和婚姻,留给自己就够了。 源源不断的画卷缠绕上来。弥殃先前还负隅抵抗,听完她这番话后,他突然垂下双手,任由扭动的画幅将他吞没。 一张宽大的水墨画悠悠飘落,其上,头系红绳的青年双目紧闭,睡颜并不算安详。 宣纸在半空中左右晃荡着降落,它背后的屋内景色一点点虚化模糊,最后变为纯白,折射着七色虹彩裂成碎片。 瑾寰镜破了。 踏出镜中世界,“苏执象”和镜外的其他卡牌重逢。 她手中,那张新形成的卡牌被她卷成一个轴。任凭他们千方百计的撒娇卖乖,她也没有给任何人看一眼。 天灾弥殃封印,过去的事情到此结束。 “——走吧”弥殃抽离的很快,鬼爪从脚下探出,将幻境撕出口子。 他有些过于沉默了。 苏执象亦步亦趋跟上去,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 二人离开之后,撕破的幻境内踏出一只花纹别致的皮靴。 黑袍拂过地面,乔木走进幻境中的“婚房”。 他蹲下去,捡起地上破碎的红色喜服,奇异的熏香味散开来绕在鼻尖,让他本就机械的笑容更加难看。 地面上破碎的玻璃映出他的表情,每一片都充斥着他满是恨意的脸。 用剑的人手总是稳的,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在颤抖。 不仅手颤抖,全身也在颤抖。 乔木一手摁住疯狂跳动的心脏,一手抓着破碎的裙角,近乎自虐地看着这一切,逐渐发出歇斯底里的尖锐笑声。 “这可真是,这可真是……” 他跪伏在地上,手掌重重拍在碎玻璃中,拍得鲜血淋漓。 他早就看出苏执象和那个男的关系暧昧,只是他想不到两人之间居然曾经发生过这么多。 自己需要处心积虑才博得的关注,在那个混蛋手里是如此唾手可得。 自虐倾向地碾过手上伤口,疼痛咬回几分理智。乔木慢慢起身,一片一片摘出玻璃碎片。 用剑之人,手都是格外宝贝的,乔木也不例外。 只是眼下,看着上过巨额保险的手变得皮开肉绽,他反而生出几分痛快。 没关系的。 他喃喃自语。 那家伙很快就不会黏在师傅身边了。 斩草要除根。任何清理的事情都是伴随伤痛的,就和玻璃渣剔出血肉的感觉一样。 * 接连破坏掉几层嵌套的幻境,二人终于又回到赝虚的面前。 站在流动的字画中,赝虚看见苏执象并不意外:“我就知道这些困不住你。” 他甚至没在幻境中加任何危险的机关,兴许是知道加了也无济于事,干脆省点力气了。 苏执象提笔:“你就是来帮我回忆的?” “差不多。”赝虚摊开双手:“这算是我们最后一次正规意义上的合作,对我来说也意义非凡。” 他是一个委婉到几点的人,这就是他提醒苏执象不要忘记自己的方式。 苏执象提笔在他的空间内蘸了蘸,笔尖拉出绳子将他绑住。 赝虚很配合,没做任何反抗。 “小主人,接下来就不要再跟芊黍计较了。” 他知道在任平生的言传身教下,苏执象是何性格,因此早不指望她会放过自己,只希望能替芊黍开脱一二。 “怎么了这是。”苏执象蓦地想笑,“你也想以死谢罪啊?” 看着赝虚陷入震惊的墨镜脸,苏执象毫不犹豫卖了溯洄:“溯洄先前也这么说了。你猜后面怎么着了?” 她凑过去,将赝虚的墨镜向上推去,低声道:“她被我揍了一顿,险些打死。” 说完,赝虚愣神空白的脸上挨了狠狠一拳头,将他棱角分明的脸打歪过去。 “芊黍说啥就是啥吗?那他又叫你替她赴死吗?” 苏执象抡圆胳膊,对着赝虚的脸左右开弓。 后者默默承受这,原本线条分明的脸侧很快肿起来,想张口都难。 “咋的,想着一死了之就不受良心谴责了?你就没想过你一死了之,芊黍会怎么想?自私!” 苏执象一个上勾拳,把他鼻血都打出来了。 卡牌和卡牌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这一击下去,赝虚的脸几乎完全不能看了。 苏执象这才想起得给他留点面子。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有点激动。”她把赝虚揪着抓起来,转而对着他腹部大腿等看不见的地方下手。 赤手空拳打了几套,苏执象有点累了。 弥殃本不想看她教训手下部将的,只是见她似乎忘记去除污染物质的事,便出言提醒了一下。 苏执象摇摇头,芊黍和赝虚的情况愈发严重,恐怕不是通过外力就直接能够排出的。 “估计得回去剖开看看,已经入木三分了。”她看着赝虚,眼神就像看着案板上的鱼:“准备回去刮骨疗毒啦,到时候别喊的太大声哦。” 不等赝虚答应,她将五花大绑的赝虚和墨镜都收进画中。 因为污染尚在,自己无法和赝虚重新绑定,所以只能采用这种押送方式了。 “走啦,还差一只。”她朝弥殃招招手,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透出几分小得意:“乔木刚好不在,赶紧去把芊黍也收了。” * 古木树林后面的田地上,芊黍正在收割。 她在腐朽后蛀空的树干里捂了一片蘑菇,之前交付的时候忘记了。 这下能交的粮食就又多了十斤。 藤蔓的双臂伸展开来,挨个在蘑菇伞帽上拍了拍。 自从生病之后,芊黍就发现自己的双手好像失去了播种的能力。种出来的东西非但不能吃,还散发着诡异的气息,连虫都不咬了。 谁知道星际之大无奇不有,自己的作物被一家大工厂看上了,每隔一段时间他们都会派舰队来进货,顺便给自己送点吃的。 饱受良心煎熬,她提出过只吃死刑犯的要求,但实际来看也不是长久之计。 将一朵朵肥硕的蘑菇从土壤中采出,芊黍挨个抖落它们根系上的土块,然后排好放进篮子里。 “赝虚怎么还不来呢?”她开始自言自语。 等下要开始新一轮的播种了,她要他帮忙呢。 “采蘑菇呢?这啥,新品种吗?” 熟悉的声音落在耳畔,这是芊黍擅长的环节。 她打开话匣子,藤蔓愉快地挥动:“这就是普通的鸡枞菇啦,只是经过我魔力的双手变成了——” 意识到什么不对之后,她嘉然哽住,僵硬地扭过头看去。 “啊啊啊啊——!” 林子里里扑啦啦飞出一群鸟,蘑菇篮被慌乱的芊黍掀翻在地,伞盖上长着奇异光圈的蘑菇散落一地。 第71章 芊黍拿藤条包裹住脑袋,可怜兮兮地伏在地上,只恨不能钻出个洞来。 “小主人……轻点打……” 她从藤蔓间隙露出一双泪汪汪的眼睛。 第57章 你也不例外。 “说说发生了什么呗。” 苏执象盘腿席地而坐,拈起一朵毒蘑菇,随手丢掉回篮子里。 “那你先保证,别……别打我……” 芊黍偷眼看向她,整个人拱在土里,脑袋上的花苞跟着颤抖。 苏执象把她拉起来,将芊黍的花苞头摁在膝盖上。 芊黍是典型的长得可爱而且没心没肺的女孩子,眼下不见赝虚,一句话也没问,只是自顾自的和苏执象撒娇。 几句话下来,她简明扼要的把“生病”之后的事情说了个遍。 “生病”之后,天天都很饿,很想吃东西,却怎么也吃不饱,逐渐变得没法吃正常的食物,只有人类血肉才能尝出滋味。 后来为了防止自己失控,芊黍才特意和赝虚跑到这片人迹罕至的土地上。只是有时候饿疯了也会不受控制的行动,每逢失控所留存的记忆就不多。 “赝虚也会拦一拦我,有时候会帮我打猎,挑一点坏人替天行道。”说这话时,芊黍偷瞄着苏执象脸色。 ——苏执象面色还好,没有发怒的迹象。 经历了溯洄在前,眼下的情形看起来比之前好接受些。 “那怎么生病的呢?还记得吗?” 芊黍摇摇头:“脱离控制之后的一段记忆都没有了,醒过来就变得很奇怪。” 她有些渴求的看着苏执象手上还没好透的伤口,非常失态的咽了咽口水,眼睛里的馋意掩盖不住。 苏执象:“这么饿?” 芊黍先是摇头,但眼睛死死盯着那片血痕,娇美的脸上露出野兽一样的表情。 苏执象勾勾手指,纸片飞入掌中,折叠着变成一把刀。她利落地沿着伤口切开一条口子,新鲜的血液沁出来。 “谢谢小主人,我就知道小主人疼我!” 芊黍欢天喜地的扑上来,抱住她的手大吸一口。 被饥饿逼疯的她心中早就没了是非,若不是仅剩的一丝良知吊着,芊黍早沿着伤口开始吃肉了。她几次舔舐着破口之处的皮肉,馋的眼角发红,最后还是遏制住了饥饿本能。 血液被粗粝蛮横地吮吸着,哪怕苏执象早有准备,也还是痛了一下。 血液被抽出的疼痛习惯之后,就只剩下奇异的麻木。苏执象摸着芊黍的头:“好喝吗?” 她问的很轻,有几分慈母般的关怀。 芊黍根本无暇回答她,埋着头哼哼两声表示愉悦。 苏执象:“那就是好喝喽。” 说完这句话,她抚摸芊黍的手指顿住,猛然抓起她的头发,将这朵食人花从膝上拽起。 芊黍没设防,嘴角的幸福笑容还未消下去,腹部就挨了一拳。 她睁着眼,被迷茫和难以置信的情绪淹没。 这走神的瞬间又挨了好几下。 终于,她回过神来,捂着肚子跳远,然而头发还在苏执象手里。后者一拽,芊黍随之跪倒在地。 她哀怨地看着苏执象,接着又被揍了一下。 这一拳重的离谱,芊黍感觉五脏六腑都扭动起来,背部不受控制地弓起,一股甜腻泛上喉咙。 “咳……咳咳咳!” 她用袖子挡脸,低头吐出一摊血水,血水之中混杂着扭动的黑色物质。 当着别人的面吐得这样失态,芊黍挺不好意思的,下意识想用植被埋起来。 苏执象制止住她召唤出来的新鲜嫩苗。 她松开溯洄的头发,将她的长发捋顺恢复原来的造型。 “就是这个,不要逃避,认真的看着它,记住它的特征。” 她强调:“这个就是你病因的源头,让你和赝虚变得不对劲的东西。你们能力要强些,表面上抵抗得了它,实际上它还是在潜移默化的影响你们。” 强迫芊黍认真看过呕吐物之后,苏执象储存起那团污染物质,让芊黍回到画卷中。 那团物质只是芊黍体内很少的一部分,余下还有很多没有办法排出,只能先做如此处理了。 乔木来的比预料之中慢,做完这一切,苏执象并没有等到他。 出现在星圈外的居然是天灾局的飞船。 来者当中就有梁月。 只不过比起溯洄那次的来势汹汹,这次的天灾局队伍则带着些迷茫。 大约是消息太过离谱了。 天灾弥殃,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这时候翻出来。 飞船下来的天灾局执行员当中,十个有九个都想的是:这真是一桩烂活。 有危险不说,回去的管理也是一大麻烦事,真是倒了大霉被调配此处接这个烂摊子。 乔木还是没有出现。 苏执象侧身,几个拿着限制器的人走到弥殃身边,将他铐起来。 苏执象感觉那双燃烧的眸子有在盯着自己,与其说是期期艾艾,不如说是趁这机会多看自己两眼似的。 她理直气壮地看回去。 弥殃也越过执行官看着她。 同时,他的声音传过来:“你会想我吗?” 苏执象:“……不知道。” 也许需要读心术的时候会想一想他,因为这是她的卡组之中唯一缺失的技能。 弥殃的眼睛弯了弯:“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你迟早要把自己赔进去。” 这话堪称刺耳。苏执象脸色沉了沉。 半是不中听,半是因为她意识到他说的很对。 “暂且如此吧。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她似乎生出了逃避的心思,不愿思考这背后的关系。 至少,现在不想。 梁月带着一个举着相机的人上前,他们给弥殃拍摄了照片——虽然这对于有千百张面孔的他来说没啥意义。 拍完照片后,梁月又开始发挥本职工作,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记录可能的推理整理成文稿。 初步将弥殃的档案收入监狱系统之后,天灾局的人收敛锋芒准备离开。 “好吧。那再见了,鸵鸟小姐。” 弥殃的眼睛又弯了弯,说完这句话,他最后看了苏执象一眼,没有多少留恋地在执行官的押送下转身离开。 “稍等一下。”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 是乔木。 真是姗姗来迟。 众目睽睽下,他从空间的巨大豁口中走出,不紧不慢地走到领头人面前的同时,还用眼神和梁月打了个招呼。 幻境内外,拢共过去一两个小时,乔木身上却有哪里不一样了。苏执象察觉得到,却说不太上来。 弥殃站在人堆里,身高鹤立鸡群的,神色却很摆烂,像一只慵懒的猫或是什么。 乔木走过去,看过他手上的限制器,眼神轻蔑。 细细看过后,他嗤笑一下,满意地离开,转而和天灾局的领队攀谈起来。 整个过程,他没有给苏执象半个眼神。 …… 听完这个要求之后,领队脸上忠厚的表情出现一瞬的裂痕,随后迅速恢复正常。 “好的,先生。” 乔木轻轻颔首,示意他可以去做了。 面向无人的角落,他缓缓吸气,宽袍之中的手战栗着,先是挣扎,随后被劈天盖地的兴奋盖过。 数分钟前,门罗先生的话萦绕耳畔。 “你说——苏执象愿意主动上交天灾弥殃?”被电磁讯号模糊的声音传递出几分盎然兴味。“她就这么认了?!” 那头传来酒杯翻倒的声音,接连成片。 门罗笑到拍桌:“她可太蠢了!上交这么好的东西!” “是有条件的。”乔木解释道,“她是想回收在外的各处卡牌……小型天灾。希望通过这个换取一些自由度,得到联邦通融。” “噢——所以前几次也是她。” “目前还未采集到证据,不过有本事瞒天过海并且平息天灾的只会是她。” 门罗吃吃的笑起来:“你不会是觉得她的要求不过分,想让我同意?”他扯开嗓子,借着酒劲嚎起来:“一往情深啊大校长,感动死我了!” 他弓起上半身,猛地凑近镜头:“苏执象交出天灾弥殃,然后你就让她把那些卡牌都收回去,让星际变得干干净净?!” 他的面部和身躯剧烈的变形起来,肌肉在衣袍下毫无规则的膨胀起来,一寸寸扩大,直至变成一个壮硕臃肿的影子。 “以为在玩过家家呢?是象牙塔里呆久了,以为什么事都和做校长一样,当个孩子王就好了?” 他挥动异变的手掌,在空中划出浓郁的黑色腐蚀物:“你现在引以为傲的金钱、地位、小权利,都是建立在一定程度的危险性和不公正上的。有危险,有病痛,人们才想着要往上爬,攒钱、升级,为自己挣一个更舒服的日子。你的地位才会尤其崇高,受人仰视!” 第72章 “星际和平,人人平等,没有病痛,还何来出人头地一说?你的威望、你获得的尊重都会不复存在,你的学校也不会炙手可热,你的天灾专业也不再有价值,然后进一步——你作为教师和领袖的价值就不复存在。”他伸手,全息影像戳出屏幕,几乎直接点到乔木的脸上。 “蠢货,亏我花了那么大心思培养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失真,越来越不似人类。 “啊哦哦、当然,当——然。”他退回去,双手合十:“当然,也不能太乱。极端的混乱会使得秩序失效、联邦体系崩坏,高低贵贱不复存在,这也不行,这绝对不行。” 他身上的畸形缩回体内,俨然又是那个神秘的资本家了。 “听明白了吗?”他问乔木。 “联邦——乃至星际,就是一门生意。不能让生意太好做,也不能让生意太难做。你的亲亲师傅在做的事情就是在砸我们的饭碗。该做什么你应该懂。” 乔木先是点头,而后犹豫。“可是我答应了——” 门罗咂嘴,发出不雅的噪音。 “目光放长远点。她越落魄,你就越有价值。到时候该放下心结来求你的只会是她。快收起这幅见了她之后智商狂降的蠢样吧,我看得实在心烦。” 刺啦——通讯灭了。 * 手上渐渐不抖了。 乔木将视线回到人群边缘。 苏执象正看着弥殃发呆,完全没注意到领头的已经拿了异能限制器朝她去了。 等到那人端端正正站到她面前,她才有所反应,露出疑惑的表情。 “苏执象,有包庇、掌控并驱使天灾的嫌疑。也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第58章 给我们拍张合照。 异能限制器在眼前晃荡,见到这双熟悉的银镯子,苏执象下意识将手藏到身后,不愿配合。 出狱时她就想过了,这辈子不想再和这玩意搭上边。 她偷偷朝乔木看去,后者明知她急切,却无所表示,用眼神示意不要反抗。 苏执象:“我没有错。” 她非常确定,证据是没有的,顶天了只能算是嫌疑人。 只不过嫌疑人也是需要戴手铐的。 迎着天灾局领队,她一会要伸手,一会又犹豫。 放在从前她肯定会乖乖就范,坚信身正不怕影子斜。 芊黍种出的古树梭梭萧瑟,农田光秃秃的。弥殃站在荷枪的执行官当中,像是事不关己,也像是拭目以待。 没有人逼她,也没有人气势汹汹。 事实上,在天灾局眼中,即使这家伙是个不会翻脸的老好人,论危险性也只多不少。 没人敢真的气势汹汹,在场者都唯恐把苏执象逼急了。梁月更是心中焦灼,实现来回在几人中周旋,思考自己够不够格站出来说点什么。 苏执象:“我有没有驱使天灾,你们天灾局的各位应该最清楚不过。” 这些小型天灾冒出来的时候,她还没出狱呢。 梁月也找到了突破口,鼓起勇气站出来:“是啊,这其中是否……” “只是正常的质询流程而已。我回去也要接受调查的。”乔木终于有所行动,走过来轻抚苏执象的后背。 他不咸不淡地看了领队一眼:“戴手铐不太好看,我师傅不是犯人,能否通融一下?” 在联邦,乔木职位理论上能做到和天灾局的一把手平起平坐。区区一次任务的队长自然惟命是从,立即收起限制异能的镯子。 这一步看似是给了尊严,实则是以退为进。 给出这个台阶之后,苏执象不得不走了。 乔木的手还搭在背上,隐隐有推动的架势。 “真要去?”溯洄的声音响起,她不是很认同。 “你这徒弟心肠是黑的,他要真想保你,早就不会让这一幕出现。再不济,也会事先给你提个醒。”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 “大约是他上面的人不同意。”苏执象回复溯洄。 她早就看出来了,现在维系着她和乔木师徒之情的只是一点过往情分,实质上,乔木早已是别人手中的刀了。 也很正常。自己不在的日子里,乔木这种单枪匹马的异能者想要在联邦中往上爬,只有做刀。 独木尚且难支,更何况人。 “走还是留。反正姐姐我肯定跟着你。”溯洄很义气。“只是姐姐提醒你,现在想走,和进去之后再想走,难度远远不是一个等级。” …… 苏执象没法回答。 ——她还没想到这一步。 见到她面色凝重停住脚步,如临大敌的还是天灾局那帮人。他们的手都放在枪支保险栓的位置,时刻处于待命状态。 乔木宁事息人地朝天灾局众人笑笑,凑到苏执象身后:“师傅,是不是走不动了,我背您?” 话音刚落,他的影子凝实起来,化为数根巨大利箭冲天而起! 若非乔木反应快,此刻已经被自己的影子贯穿在地了。 虽然被迫和苏执象分开距离,但他笑得很开心。 “谁?!谁?!” “他能动?他还能使用异能?!” “我就说这手环不好使吧,到底是谁在信抑制手环,科技怎么可能真的压制住异能……” 原本押送弥殃的几个执行官呈品字形散开,身体紧绷,纷纷心有余悸地和他保持起距离,手快的已经装填好麻醉弹发射出去。只是被化为虚体的弥殃轻松避开。 抬手按住天灾局的骚动,乔木看向弥殃。 “许微”的脸上基本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他清楚这家伙开始不高兴了。 报复的快感燃起,虽然微小,但却灼热。 想起幻境里的种种,恶劣的喜悦更甚。 乔木死死盯着弥殃。 都是表象,此人看似和师傅关系密切,其实都是一厢情愿而已。 他需要为师傅做很多很多,才能换取苏执象少许和颜悦色。鞍前马后还未必得到笑脸。 “你才是败犬。” 校长斯文的面庞露出扭曲的笑容,又很快恢复如初。 志得意满的卷起袖子,乔木信步翩翩:“我来对付——” 数张画卷从他身侧略过。 苏执象搭着纸折的鹰隼从略过,飞进人群之中落下。 限制器不起作用的原因暂且不明,但作为一个神秘莫测的吞噬类,弥殃不受异能限制器影响也不是奇怪的事。 令苏执象奇怪的是他动手的时机。早不反抗晚不反抗,偏偏在这个混乱的时候? “因为某人任人宰割,我是在看不下去了。”弥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执象掐了个动作,一朵白色莲花从罪魁祸首脚下生出,猛然绽开,叶片花瓣硕大锋利,将弥殃整个包裹其中。 “用不着你多管闲事。”莲花合拢之间,她冷冷的回应。 “哪里就是管闲事呢,我们是道侣啊,有结婚证的。” 身后有星火飘过,弥殃突兀出现在她身后。 烟火缭绕,这次的香火味烧的格外旺盛,旺盛到冲破了他身上亘古不变的冷。 “许微”又不复存在了,出现的是那个长相俊美的少年,头上系着幻境之中一模一样的红绳。 “本来我也不想的。” 少年音调一向偏高,此时压着嗓子,像是清泉汇入暗流,打着旋裹挟住花瓣朝不受控制的方向涌去。 苏执象感觉腰上一紧,低头看见弥殃一双手臂交缠在腰际。校服之下的胳膊微微用力,她往后倒去,落入宽阔的怀中。 弥殃伏在她的耳侧,轻柔密语:“怪你的傻徒弟,把机会递到面前,让我做不成好人。” 空中的灰烬实在是太过细密了,站在其中朝外看去,一切都变得灰蒙蒙的,雾里看花一般。苏执象只注意到周围天灾局的人已经方寸大乱,不择手段地动用了枪支活力。 只是那些特制子弹打进灰烬中就被吞没,不知道去了何处。 什么机会不机会的,说话跟猜谜似的。 苏执象懒得跟他多掰扯,反手挥出画卷。 然而这卷画居然拉了胯。 它虎头蛇尾,滑稽至极。延伸出来半臂之长就到了头,“扑”一下连着卷轴掉在地上,扭动片刻变成一只纸折的小鸡仔。 篇幅有限,无处发挥了。 苏执象:“……你都算到了?” 本次来西部的重要目标之一就是补充存货。她的纸张也不是无限的,方才情急,莲花一下用尽了还剩下的纸。 “猜的。” 弥殃手还留在她腰上,他似乎挺喜欢这种能够把人包裹住的拥抱姿势。仗着她暂时没了纸,他就这样肆无忌惮地黏在她身后。 “安心,这次不害你。”他掐了掐苏执象紧绷的腰后侧。 雾蒙蒙的烟火突然散出一道口子。站在其外的摄影师和弥殃对上视线,吓得发不出声音,只有竖起的头发暴露了他内心莫大的恐惧。 第73章 “你是拍照片的对吧。”弥殃看着他,音调微微切换,扛着相机的胖男人瞳孔放大,进入被控制的状态。 “给我们拍张合照。”他对摄像师说。? 本能使苏执象汗毛倒竖,她反手捅向弥殃腹部,下意识不愿配合。 谁知后者早有反应,见招拆招地扣住她。 闪光灯飞快的过去,合照完成了。 “留个纪念嘛,毕竟主仆一场。” 香灰又浓重起来,应该是弥殃加大了他蛊惑人心的能力,苏执象感觉耳边都幻听了,来自天外的重音震动耳膜,带着心跳来回撞击。 弥殃略微松开怀抱:“那——咱们就到这了。” 苏执象抬头向后找他的眼睛:“……唔!” 脖子上先是微痒,紧接着微微一痛。 弥殃从她肩窝里抬起来,舌尖慢慢舔过犬齿,似是回味。 “再见。” 声音轻轻薄薄的飘落。 “你干——” 苏执象又没能把话说完。 阴影洞开,她掉进无底的深渊。 纯粹的黑暗中存在数不尽的路径,它们凭本能摸索着开出一个口子,找到一处合适的地点将苏执象这位不速之客丢了出去。 阴影的空间消失了。 苏执象从半空中落下,勉强掉进一处松软的草垛中。 周围风景并不熟悉,唯一肯定的是:这里远离事件中心十万八千里,她已经是鞭长莫及。 坐在草垛上,苏执象懵了一会,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终于想明白了其中关窍,忍不住一拳锤在枯草堆上。 * 联邦北部监狱,办事员正在为今天新入狱的s级登记。 和别的高危异能者歇斯底里或是静如死水的状态截然不同,此人处于一个心态良好的中间值,每一步都非常配合,甚至可以说是满面春风。 基本信息登记完毕,抓取照片生成档案的前一刻,弥殃叫住办事员:“我想选照片。” 不顾办事员诧异的眼神,他点着屏幕上唯一的双人合照。 照片上,韶秀清丽的女子眉头微蹙,目视镜头有些茫然。 她身后则是一个容貌好看到可以说是张扬的男子,他眼睛因为过曝变成了熔金颜色,在鸦青色睫毛的映衬下形同鬼魅,正渴念地将女子揽在怀中,眼眸抬起,阴晦地看向画面之外。 俊男靓女加上宛如杂志封面一样的构图让办事员虎躯一震。 如愿听见办事员心中疯狂滚过的心声,弥殃心情极佳地勾起唇角。 不管苏执象如何划清界限,他们实际情况到底如何——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统统不重要。 人们只会相信自己所见,随后在眼见为实的基础上给事物下定义。 从这以后,在联邦上下的眼中,天灾弥殃和苏执象只会是关系暧昧的共犯。 别无其他可能。 第59章 我听说你坐牢去了? 手环被解开拿在手里,投射出虚拟指针。 基础功能指南针,不用连网的那种。 也许是为了防止联邦搜查,弥殃那一抱把苏执象全身上下的电子通讯设备都抱弄坏了,只能凭双眼找路,导航是别*想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纸还用完了,一点代步工具都做不出来。 本来纸龙一跃而就的路,靠两条腿,苏执象硬是走了一小时才找到人烟。 “请问附近是否有谷地?” “请问您知道最近的谷地在哪里吗?” “也许您听说过栖谷?” 诸如此类的问题她问了不下十遍,只得到茫然的摇头。 这——很好!很棒! 没人知道栖谷,说明保密性很好,对外根本不知道这个地方,大家都很安全。 苏执象握拳,对抗着腿肚子不受控制的颤抖。 是的,栖谷不被外界所知是正常的,毕竟是庇护着很多华昼族的神秘村落。 而且每一代人都会选出至少一个战斗系和隐匿系的异能作为栖谷的守护者,这也是自建立开始就有的规矩。 最近一百年,栖谷的战斗系守护者是曲谐,小奏的外祖母,负责隐蔽工作的则是自己的发小,一个从小与苏执象一起长大的s级。 那家伙一手“水帘洞天”的异能是师傅盖章认证过的、百年一遇的得天独厚。在苏执象印象中,那人向来严于律己,是非常靠谱的存在。 腿脚实在支撑不住,苏执象转而扎进一旁店铺买了点普通打印纸和报纸,并借用老板的手环,查阅地图后誊抄下路线图。 在异能的粘合下,一个颤巍巍的折纸大飞船成型了。 普通纸张和报纸不太能承受得住异能,好在短途飞行还是可以勉强支撑。 小心翼翼地开着这架破飞船,苏执象沿着路线上路了。 两小时后,散架五次的豆腐渣工程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在一大片瀑布前散成碎屑。 到地方了。 巨大流水倾泻而下,凉爽的水珠时不时飞溅而出,拂面而过。 苏执象抬起头,看向这道惊人的白色瀑布。 若是在山水之间,有瀑布倒不足为奇,但这道瀑布是从层层叠叠的断壁残垣之间落下的,就像是空间出现了扭曲,导致别处的河流挤进钢铁森林之中,绘就了眼前鬼斧神工的景象。 就外观而言够奇怪的。 可对于华昼族来说,反常不是好事。 反常意味着容易被盯上。 废弃高楼自上而下落出瀑布,真是奇怪的搭配。 苏执象皱了皱眉,思索着如何进入其中。 瀑布高差少说有五十米,直接跳进去指不定会被冲到什么地方。 她不着急动手,转而认真观察着瀑布,希望从这上面找到一点异能修饰的痕迹,或者安全准入的切口。 然而什么都没有。 记忆之中的栖谷是个世外桃源,和眼前灰败楼宇间垂下的据大瀑布八竿子打不着。 瀑布宽度不够鳌玄进去的,苏执象放出养伤中的溯洄:“帮我探探。” 溯洄虽然还未完全恢复,但游个泳还是没问题的。只见一道弧光越入水中,溅起微不可见的水花。 瀑布流水中,溯洄优雅地逆流而上,腰腹带动双腿在水中起伏,手臂的鳞片鱼鳍划开水流,竟是攀上了瀑布。 苏执象目送溯洄,却见她流畅的游到中段位置时,空间扭曲——她消失了。 看来那个位置就是入口了。 让溯洄在瀑布另一面等着,苏执象伸手触及水面,发动了鳌玄的御水能力。 湍急的瀑布变为慢动作,苏执象踏着水花,一片一片向高处走去,钻进通往内部空间的洞口。 穿过水幕,瀑布之内并不是潮湿的石洞,而是真正的天地。 瑾寰镜中的景色在此处重现,阳光晴朗,麦浪阵阵。 ——这里是华昼族幸存者的栖息地,真实的栖谷。 苏执象张开双臂,享受着暖风拂过全身的感觉。 虽然她不常住栖谷,但心理上这里也是自己半个家。和千里门分量同等重要。要不是一旁有人,她简直想对着土地大喊几声,然后再发疯的跑上几圈。 溯洄在她边上,看着小主人陶醉的表情。 守在传送口的是两个卫兵打扮的人,他们身上装备非常精良,能够匹敌联邦的前线士兵,异能实力也都在a级以上。 他们警惕地看着突然入内的苏执象和溯洄,举起手中武器。 “叫什么名字?谁家的?” “怎么从未见过你?” 两人眼中的警报和诧异非常明显。 瀑布的传送口是一个陷阱。只有被准许入内的人才能顺利进入栖谷。此前不是没有心怀不轨的外来者探过。他们之中,幸运的会被传送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运气不好的可能会被传送到一些致命的场所,比如装有浓硫酸的化工厂储料罐中。 看着莫名其妙进来的女孩和鱼人,守卫眼中露出深深的敌意。 戒备的眼神并不是令人舒适的存在,溯洄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守卫换够快啊,都不认识我了。”她双手环抱,点了点其中一个小伙子,“老王家的?你爷爷当年追我追的可紧,天天送一束花,老掉牙的情话不要钱的说,给姐姐我肉麻的够呛。” 苏执象:“……喂!” 当着人家孙子面这么说好没素质! 她赶紧把溯洄收了回去,并向守卫报上自己的名字。 可惜,大约是离开太久了,这俩年轻人给不出反应,依旧戒备。 无奈,苏执象只能换个介绍方式:“我从小和师要一起长大,此行也是来找他的。” 师要,师要。 不论读几遍,苏执象都感觉这是个怪名字。 而师要起名如此,恰恰是因为他是在万众期待里降生的。 四艺之家师家的独子,天生s级,脸和身段也标致,从小到大没丑过,待人接物也被培养的很好。 第74章 出生好,天赋高,多少人对他寄予众望,希冀他带着华昼族走出开天辟地的道路。 他出生那天,师家老爹诗兴大发,引经据典,笔走龙蛇,大手一挥留下墨宝。 【要风要雨要江山。】 这幅字至今还挂在师家祠堂。 师要的名字从此尘埃落定,没人不说这是个好名字。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小时候的师要很早熟。从识字开始,就是一副小大人的表现。 他比苏执象还小不少,却厉害的多。 喜欢折纸画画的苏执象在他边上难免沦为陪衬。 小孩子之间攀比的厉害,苏执象时常感觉自己会被师要比下去,隔三差五就担心在师傅心里失宠。 二人青梅竹马的数十年,师要都是春风得意的。 等苏执象完全掌握制卡技术的时候,才算是勉强为师傅挣回一点颜面。 在这之前,她一直笼罩在师要“别人家的孩子”的阴影之中。 “师要?” 俩守卫对视着,无不动容。 栖谷守护者总共两名,其中一位年纪大了,现在全权管理的就是师要。整片栖谷得以隐匿,全部得益于师要“水帘洞天”的异能,将所有人庇护其中。 “让他进来。” 传音适时落下,声音得体动听,而且一如既往的端着。 能在栖谷内随意传音的,自然之友借助异能之便的师要本人。 苏执象点点头,算是意念跟发小打招呼了。 “好久不见啊苏执象。” 这次传音是只给她听的,倒是不那么持重了。 “我听说——你坐牢去了?” 少年谷主的声音里带着笑,说不出的幸灾乐祸。 两句话已经足够苏执象找出装神弄鬼的家伙躲藏的位置。 她抓起地上一把碎土,拿面纸包住,瞄准虚空一处凭空扔砸去。 “咚”一声不大的闷响传来,她知道是砸中了。 “事实都不让说了。”传音出现掸碎土的声音。 说完,师要也让了三分没有继续顶撞,言语之中生出几分包容。 “不过回来就好。我让助手来接你。” 片刻后,一个穿衬衣打领带的工作人员赶来,她的座驾很有意思,是一个老虎涂装的敞篷小飞船。 苏执象坐上这可爱的座驾。 这位助理模样的女士看的面熟,苏执象没事干,干脆多看了两眼。 “你是不是陈阿婆的孙女?”她想起来了。 小女孩小时候眉心长了颗痣,现在看还在,就是圆圆脸早就变成了瓜子脸。 女孩笑起来,脸上浮现出两个酒窝:“是。” 栖谷内没有航道,所以陈助理飞船开得很狂野。 “吱”一下,她停靠在谷内深处一座雕梁画栋面前,为苏执象拉开门。 这里就是师家了,和记忆中差别不大,一如既往的古典奢华。 苏执象走进去。 房梁很高,室内温度要低些,燃着冷香。 走过几个养着荷花的大水缸,她终于在会客厅见到了师要。 和古典精致的房屋氛围不同,师要穿着一身……很接地气的居家服。 宽松大t恤,普通灰色运动裤,脚踩一双印着大logo的拖鞋,发丝随意朝后捋着,带着一副黑框镜,正伸着手指逗金丝笼里的鹦鹉。 他偏头随意看了一眼苏执象,轻笑一下,又继续把注意力放在鹦鹉上。 苏执象:“……这么久没见,你除了嘲笑我坐牢,就没别的话要说?” 师要没回,先指挥她把柜子里的鸟食递给他,又逗了一会鸟,才慢悠悠接话。 “我本来也是想说点什么的,结果看你一点没变,就没了兴致了感觉其实也没啥好说。” 作为师家少主,师要自然是会说话的。 同时,他也有三不说。 无趣、客套、无意义的话不如不说,这是师要的作风。 他懒懒喂完鸟,绕到另一面存放酒水和名贵茶叶的玻璃柜面前:“茶还是酒?” 苏执象:“都行。” 她自己找了团沙发坐下。黄梨花木的家具硌人,师要垫子选的好,坐上面飘飘然的。 “大白天的,先喝茶吧。” 师要替她做了决定。 滚热的水从紫砂壶中缓缓倾倒而出,带着茶叶打旋。 师要一边搓茶,一边看向苏执象:“无事不登三宝殿,可有什么事了?” 苏执象最喜欢他的直接,立马扳着手指如数家珍:“纸用完了,颜料丢了,芊黍赝虚有些麻烦,需要找医护的异能者帮忙看看。” 说完,面露期许。 “哦,这些都不是事儿。” 倒掉第一泡茶,灌注好新的热水,师要将茶盏递给苏执象,顺手摘掉她头发里的干草丝。 这傻妞,一脚烟熏火燎的黑着,一副逃难而来的样子,也不知道久别重逢该注意点形象。这幅样子进来,多容易叫人误会。 ……误会她过得很不好。 得亏是她来找的是他,人心隔肚皮,多的是没耐心没善心,爱瞧不起人的东西,要是换了别人,指不定要怎么不待见她呢。 然而师家少主复杂的心情,傻妞一概不知。 苏执象两巴掌一拍:“那可太好啦!你也知道的,我没纸简直是寸步难行。” 她鼓着腮帮子,对着茶盏吹了又吹,等到能入口之后一股脑灌进肚里,像是渴了很久。 师要默不作声,瞧着她的小动作,不动声色地为她加满水。 “大约住几天?应该不赶时间吧。”他自然地问道。 毕竟是和苏执象一同长大、同起同睡过的,不论间隔多久,只要见了面,做什么都很自然。 茶不苦不浓,刚好提神解渴。 就是这话问住了苏执象的死穴:“大概……最多住一周?” “一周够吗?” 师要修长的手指捏着杯盖在茶水面上旋转,眼睛漫不经心地垂着,藏在清透的平光镜后面。 …… 苏执象被他问的一心虚,挺起腰杆:“够了。” 买纸买墨,处理一下芊黍和赝虚,怎么说都够了。 师要沉默。 他不说话端坐着泡茶的样子很有几分威仪,即使他穿着t恤脚踩拖鞋,也全然是家主的样子。 这是无声的质疑。 意思是:你再好好想想? “……” 苏执象最烦自己的发小摆出这幅样子,仿佛满屋子奇珍异宝名贵藏品都是他气势的一部分似的,都不用他开口,师家的底蕴和财气就会替他压人。 她身上也有点吃软不吃硬。往沙发里一缩,愣是不开口了。 金丝笼中,鹦鹉还没学会说话,翎羽滚动,吐出好几串四不像的音节。 末了,师要喝掉杯中茶水,将青花瓷盏子往茶漏上一搁。 “苏,我问,是全然出于好意。” 他挥手,手环投出全息影像。 滚动的红底黄字,是联邦的通缉令。 照片是混乱之中拍到的大头贴,只截取了脸的部分。照片中,女孩表情有点茫然,苏执象认出来这是被弥殃拉着的时候,胡乱拍的二人照。 照片下方是她的个人信息。 苏执象,逃犯编号002x86,悬赏金:十万星币。 第60章 摔那命根子做什么? 悬赏金额打在那,一串零,说多也不算多。 师要的脸藏在全息投影的后面,苏执象看不清楚。 不过她想好了。 如果师要愿意帮助自己,那她就修整好了再走。 如果师要在意她目前的处境,不愿为自己善后,那她远走也是应该的,毕竟栖谷之内还有大量的华昼族,更不能理直气壮地为老朋友添麻烦。 “我的手环坏了,没法连网。刚刚才知道,不是有意要隐瞒的。” 苏执象诚恳道。 师要微微点头表示理解。 投影缩小成巴掌大小,被他拖到面前细细的看。 苏执象平静等待他的发落。就在她以为已经要吃闭门羹的时候,发小的声音响起。 和弥殃恣意妄为的声线不同,师要的声音更沉些,没那么洒脱,多了些持重,这也是他作为家主的需要。 领导者的每一句话都是有分量的,眼下亦如是。 “……才十万?联邦真是没有眼光。” 他悠悠转过眼睛,端庄的神态中透出些许轻蔑——显然是完全不在意这一茬。 放下茶盏,师要摘下手环扔到软垫里,继续起身逗鹦鹉。 一个头发斑白但精神矍铄的管家出现,引着苏执象去到楼上客房。 “有啥需要随时提。” 说这话时,师要背对着苏执象。 金丝笼子打来,他将手送进去,小鹦鹉站在手指上跟随动作带了出来,摇摆尾羽,歪着头打量苏执象,两团腮红分外可爱。 “栖谷永远是你的家。” 第75章 师要看着鹦鹉说。 “你的家~” 鹦鹉模糊的模仿他的声音。 * 数年不见,师要大少爷风采依旧,就是吃穿用度、生活习惯无限朝遛鸟大爷逼近。 苏执象看着红木床上三层大花棉被,床头插着百合花,富贵中带着质朴的华昼族家常气息,感觉怪亲切的。 先前回千里门的时候她尚且不能完全放松,现在明明吃着通缉挂着悬赏,心情倒放下了,像吸饱水一般慢慢展开。 她摔进被子里,抱着软乎乎的棉絮打了个滚。 这大概就是栖谷的魔力。 师傅建立的地方,天然就让人有归属感。 简单安顿好后,苏执象坐着小陈助理的老虎敞篷飞船在栖谷转了一圈。 结果越转,心里越酸。 ——这打理的也太好了! 和师要青梅竹马十来年,俩人从小就比,一直暗戳戳比到大。师要少年天才一鸣惊人,她则是厚积薄发后来居上。尤其是封印天灾弥殃之后,苏执象自认为自己是更胜一筹的。 眼下看着栖谷内山清水秀,秩序井然,苏执象感觉脸好肿。 自己没管好千里门也没管好卡牌,弄的一地鸡毛。相较之下师要可太成功了,栖谷内百来号人各司其职,完全游刃有余的模样。 另一边,小鹦鹉被放回笼中,师要在翻看管家拿来的卷宗。 这都是披露在外的天灾信息,其中也有只言片语提到了苏执象。 起初封印天灾弥殃前,苏执象就来他这儿进过货,师要因此有所耳闻。后来,她果然凯旋,轻描淡写的做了救世主之后就回归原本的平静生活了。 谁知后面会出这种乱子。 “陈伯,你怎么看?” 他将记录信息的竹简卷起来。 这种记录方式繁琐又不便携,但师家少爷乐意。况且这本来就是重要的信息,值得刻字保留。 管家欠身:“属下愚见,小苏少主的能力应该不会出现那样低级的错误。” 最低级的卡牌师当中,会出现失控情况的也万中无一。就算有,细节也和苏执象截然不同。 一般的失控卡牌会直接现出原形,当场作乱;而不是向她那次一样,所有卡牌脱离控制,先是飞离她身边,失控作乱间隔很久才失控作乱。 事情从一开始就处处透露着不合理,偏偏苏执象还忍下来,乖乖的接受了判决。 “毕竟还搭上了一整个庆典广场的人命,听说上届总统也在其中。以小苏少主的性格,肯定不会为自己辩解。”陈伯补充道。 “谁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师要嗤笑一声。 他佩服苏执象,但不妨碍他很多地方不认同苏执象,甚至觉得她很傻。 也不知道任平生是怎么教的,苏执象身上的极端正义很多时候会导致她钻牛角尖,呈现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迂腐观念。 本来牢也坐了,往事恩怨情仇应该一笔勾销才对。谁知道两小时前,天灾局和执法队的联邦官方网站都挂出了苏执象的通缉令。 陈伯:“少主,这次总得问一问。” 栖谷也只是在灰色地带夹缝生存的组织,根本没能力兜住这尊大佛。 曲家已经没落,能支棱起来的只有师家。师要就算念及发小情分,也得掂量肩上能挑多重的担子。 说白了,师家的富庶和统治力,仅限于栖谷之内而已。若是挑出来扔到联邦面前,那就是米粒和高山的区别了。 “知道。她心中有数。”师要戴着扳指的手敲了敲手中竹简。眼前划过刚刚重逢的第一眼:苏执象穿着便装走进来,头发被风吹得蓬松,脸绷的有点紧。 但论外表,她看起来是落魄了,但只要看过她的神色和眼睛,就知道这猜测完全是无稽之谈。 她像是野花野草,容易受挫,但穷且益坚。 从前,师要也以为他们是一样的人——他们努力生长拔节,成为长辈想要的样子,有朝一日接棒,顶住华昼族最后的根基。 意识到两人不同,师要花了很久。 若干年后,他才慢慢发现,自己和苏执象并不是一类人,她更加超脱,像是月宫的桂树,永远在生长。 他与她,是砖瓦和青云的区别。 “轮不上我们担心她。谷内我替她做主,出了谷,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抽回思绪,师要重新点开通缉令,将那张抓拍的大头贴放大。 当然——问还是要问的。 方才他就感觉奇怪了,只是人刚回来就追着问不合礼数,所以暂且放了放。 通缉令的这张照片看起来并不自然。照片中,苏执象的身子似乎在向前挺去。 这姿态和衣料的走势,就像是……身后有人。 而那个人,还抱着她。 * 翌日,苏执象吃了管家送上来的早点。 多年不见,师家的厨子更精进了,每天的早餐都弄了个菜单,能看着点。 东西都是华昼族特产的做法,外面基本上吃不到,有也是不正宗的仿制。 苏执象享受过后下楼找师要,后者一向起得早,此时已经端着咖啡在逗鸟了。 苏执象走上前看他的宝贝鹦鹉。 在异能者角度看来,师要还年轻着呢,怎么才这点年纪就跟个大爷似的,发展出了穿拖鞋遛鸟的爱好。 “谷内毕竟太小,娱乐方式有限。” 像是读懂了她心中的腹诽,师要垂眼看来,凉凉地答道。 这话实在哀怨,苏执象不好意思起来。 毕竟按师家能力,是完全可以给师要搞一个联邦身份,让他享受谷外的星际生活的。只可惜得天独厚的能力不用浪费,他只能作为守护者留在栖谷。 若没有意外,应该会像曲家阿姨一样,一留就是一辈子。 对比之下,被任平生随手捡来的苏执象就自由的多。她可以享受栖谷的庇护,也可以自由的在联邦生活。 “曲阿姨后继无人的话,我就回来陪你。你等我把卡牌的事弄好。” 她搭住师要肩膀摇了摇。 后者抿一口咖啡:“说傻话,曲阿姨身体好得很。况且,你在外有自己的使命。” 作为华昼族新一代最顶尖的两人,任平生和师家早就针对华昼族的发展大计协商过。 没有族类愿意永远屈居盆地不世出。建立栖谷只是权宜之计,让华昼族重新融入星际,在联邦拥有一席之地才是最终目标。 千里门就是任平生迈出宏大目标的第一步,苏执象是她计划之中成功的第一例,小奏算是第二例。 如果顺利,栖谷的新一代都可以慢慢汇入千里门,培育后散落全星际,逐渐重新崛起,成为不可忽视的一方势力。 可惜创业未半就出了岔子。 不提这个倒还好,一提苏执象就自责心虚。 “啊啊——”她抓住头发:“都是我的错,所以你快点给我点好纸好墨让我支棱起来——” “好纸好墨就够了?”师要反问。“通缉令是摆设?” 苏执象这才想起没跟他解释过来龙去脉。 如此这般说了一遍,她总结道:“所以我是被坑了!他拉着我拍了那张照,又把我传送走,想让别人以为我们是串通好的共犯,他殿后,我逃逸那种。” “但是不要紧。”苏执象竖起手指:“你知道乔木现在多厉害不?他算是星际所有高校的第一话事人,理论上说和天灾局的局长一个等级呢。我出去跟他解释一下就好。” 这句话没说完,她就看着师要的表情变为似笑非笑。 不用他开口,苏执象就知道他信不过乔木。 事实上,栖谷的所有人,看好乔木的并不多。 当初是个孤儿的时候乔木就一肚子小心思,眼下他都位高权重了,更没可能指望他。 苏执象哽住,气势一点点低落下去:“……我是知道他不靠谱,但不找他我还有谁呢?” 通过和平方式让华昼族一点点重回星际,构建秩序,羽翼丰满之后再和联邦谈判是最温和可行的方式。 总不能她一个人杀到总统面前,说“嘿我看圆桌会好像缺一张咱们华昼族的座位”吧? 这是当年师傅都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我需要补给,好马配好鞍。” 说完,苏执象将手伸进裤口袋掏出一把卡。“对了,这些都给你,找个干净的办法用出去。” 这还是弥殃给的,也就用过一点,还剩下很多。 她虽不当家,但知道栖谷日常的烧钱,因而一点都没给自己留。 “大家住在这里已经是委屈了,平时待遇更要好点。” 说完,她努力想了一遍自己还能做点什么:“我回头帮你检查检查结界,要不然再留一张神兽给你们。安全措施不嫌多。” 师要看着她递来的老古董卡。 若干年前,平息天灾弥殃之前,苏执象也来找他进货。只不过那时候她身无分文,态度还非常理所当然,手一摊,打着拯救星际的名号就要他白给。 第76章 谁知道坐牢出来反而阔绰了,真当是龙场悟道么? “是把你坑上通缉令的那家伙给的?” 苏执象:“……是。” “照片上,你后面也是他?” 苏执象:“……” 她不想回答了。 “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师要还在灵魂拷问。 苏执象:“……” 救命。 救命啊。 偏偏师要还真有那么三五分立场来问这个。 ——谁让自家师傅满嘴跑火车,建设栖谷的时候,让她和师要两个定过娃娃亲。 她画画,师家造纸。按华昼族传统确实有联姻一说。 毕竟师家的画纸珍贵异常,肥水不流外人田,想用,只能成为一家人。 这是吃几代人的手艺,好好流传下来,子子孙孙无穷匮也,结个婚的要求确实不过分。 只是当时没有字据,也是大人之间口头一说,后来她跟师傅远走高飞,再往后任平生直接失踪,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说到这个,苏执象只能变成锯嘴葫芦。 师要接过那几张卡丢在鸟笼边,端起茶几上的青花瓷盆,将盆中几尾金鱼倒进荷花缸中,一面单手抱着瓷盆,一面朝南面师家祖传的博古架走去。 那博古架上都是师家祖传的好东西,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凝结着华昼族工匠的代代心血。 苏执象看不懂他,亦步亦趋跟了过去。 师要不催她,不追问也不调侃,在红木架前踱步两圈,悠悠然的。 苏执象起先还以为他是想看些好东西消消气,却只见师要抬起那养尊处优的手,毫不犹豫的一挥,竟是拿起一团点翠镀金华胜,用力往盆中掼去! 首饰是好首饰,师家传承五代依然颜色鲜活。 但终究只是首饰,工艺娇贵,金片脆生生在盆地碎成小块,其上点翠更是剥落的粉碎,铺在盆底。 苏执象:“——咿呀!!” 第61章 一笔一划都是绝唱。 顾不上别的了,苏执象跑上去抱住瓷盆边缘。 碎了。千真万确,没有救的余地。 她震撼,又莫名:“你摔它干什么?!” 再说了,这事儿哪里值得气成这样? 气也就罢了,师要还摔的自己的东西。 和自己的家财过不去,这不是犯傻? 师要不答,又拿起一块琥珀同样丢进盆中。 琥珀硬度较低,这一摔也摔出了裂痕,和碎金点翠滚在一起。 苏执象上前拉住他,不让他继续砸了。 “你爹你妈只是不管事了又不是死了。” 她是真担心一个回头,他给打断腿。 “现在我是家主,说了算的是我。” 师要撒开她,继续挑拣着东西往盆里扔,这次是一块松烟御墨,也被送进盆里。 见他不紧不慢,没像是在生气的意思。苏执象拦也拦不住,慢慢平静下来,逐渐看出了些门道。 而师要,也毫不心疼的将师家珍藏的古董扔进盆里。 青玉灵芝、朱红玛瑙、南海珍珠…… 颜色各异的宝物被砸碎,碎片混杂盆底,形成奇异的光景。 看似是信手一扔,实际上……是精挑细选? 苏执象:“这太贵重了。” 终究还是做不到冷艳旁观,她劈手就抢瓷盆。 此前不是没有在师要出买过油墨,只是他从来都拿的制好的现成的给自己,没有哪次是眼下这样的。 看样子,这些选材都是有说法的,至少提供了不同的颜色。 可哪有这么制墨的? 与其说是倾尽所有,更像是是胡来。 “你祖上的藏品是这么造的?你砸了,到时候用的人可是我,你不怕天打雷劈,我怕。” 苏执象抵住盆子的大敞口,死活不让他继续加料。 师要不为所动。 “东西就是用的。不管是什么,都有用出去的一天。” 他眉眼一如既往,并无不平。想来是很快就下定了决心,远非一时上头。 苏执象固执道:“我受不起。” 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开始做这一锤子的事儿,烧的还都是古董,她是心多大才能不加阻拦? “守财奴。”师要刺她。“都不是你的家财,就守上了。” “正因为不是我自己的,所以不敢收。” 二人僵持着。 苏执象:“你别急。” 师要看着她。 一会过去,他单手摘了平光镜,将镜框搁在架子空格上。 苏执象恍惚间觉得他要叹气,但他没有。 “苏,半个世纪以来,我出谷的次数屈指可数,不如你见多识广。” 目光平静地洒下来,落在苏执象身上。 这是成百万千的思虑锤炼出来的目光,是殚精竭虑,是劳心苦思。 没人天生会这样。 卸了平光镜,师要似乎流露出几分成熟的疲惫,而不是一个看起来纨绔散漫的京味儿太子爷。 “但也别把我当成什么后宅妇人,亦或是井底之蛙。” “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背负着华昼族,我也是如此。黄冠草服出征,尚且知道带上全村最好的剑。你现在的处境,最是需要支持的时候。” “栖谷会弄墨的人无非我和你。我用不着,给你不是正好?” 他眉梢微微拧起,不悦跃然脸上:“为何要不好意思?” 苏执象:“没到时候。” 这盒子墨一旦制出来,师家藏品就基本上都在炼制过程中付之一炬,世界上绝无第二盒。 一笔一划都是绝唱啊。 “呵,没到时候。”师要嗤道。 他真情流露的时候会带点华昼族东部的口音,活脱脱一绮襦纨绔,玩世不恭,怼天怼地的样子。 “苏执象,我告诉你,如果连最基本的危险感知力没有,那你是空有的这一身本事,不配做s级。” “上了通缉令还不到时候,那什么时候才算到时候?第二次入狱的时候吗?你第一次入狱我都找不到你,第二次就会吗?届时,你是打算空手对联邦吗?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也许并不公正?” 许是不吐不快,说完,师要拧起的眉头落下去,轻蔑的笑从肃穆持重的表情之后水落石出。 “掖着能力不用,不如给我。” 这话说的直白,明明白白的在指责她空有异能没有担当,缺乏胆量。 苏执象一滞。 “这也给不了啊。”她默默松开堵着敞口边缘的手,一边嘟囔起来。 师要当家早,管栖谷管了这么多年,已经习惯挑担子了。 她只捯饬个千里门,还没彻底开张,说白了只需要对小奏和乔木负责。 两个孩子年少成才,人也省心。苏执象没有过太大压力。 师要背过去,瓷盆搁在木架上,发出好听的钝响。 “苏,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他宽阔的背对着她,衣着宽松,依稀能看见衣料下的宽阔腰身。他本可以生出翅膀,但与生俱来的责任把他束缚在了这片土地。 “我的事业注定只在这谷地之中了,但你不一样,你是有可能的。”肩胛微微垂下去,他的声音也跟着低落。 “作为朋友,我当然希望你没有负担,自由自在。作为合伙人,我可以不提要求,但总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毕竟,咱们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跳了,会带动我。” “——若没了你,至少百年,华昼族都没有出头的希望了。” 苏执象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双手天生会画画,会带着*纸活过来。 天生的。 如若真有办法交换,她也会愿意跟师要交换。 她和师要不同,师傅从未将她培养成领袖。 与其说她是一个领导者,不如说她是一个兴之所至伸张正义的游侠。 任平生从未和她往深处说过华昼族的一切。师傅最常说的,是咱家小苏开心快乐就可以了。华昼族一事,在搬出栖谷建立千里门之后,就从未再从任平生口中提出了。 直到她“退休”,苏执象去送行那天,她也没有再做嘱托。只说千里门能搞就搞,最重要的是自己开心,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好孩子。 华昼族的种种,从师要那听来的,远比师傅告知的要多。 脚步松动,苏执象走到瓷盆旁,看盆中摔碎的琳琅满目。 “……师傅可从未逼过我。” “——师傅都没有逼过我。” 她低低的说。 就在师要以为她要接着抱怨亦或是直接拒绝时,苏执象突然用力抬起头,散落的发丝跟着甩起来。 她抱着头,抓狂似的原地打转,像小狗甩水,不停甩动头发,发出一些苦恼的声音,像是陷入困境的小兽。 师要看着她来来回回的发疯,就在他自己都要被晃晕了的时候,苏执象抬起头来,用手拢住头发丝,一下一下往后拢去。 第77章 她这幅样子奇怪得很,简直像个扫把头。师要看不过去,找了把檀木梳给她。 片刻后,苏执象梳好头发。 头发顺了,决定和心路也顺了。 “喂,事先声明,我能做到什么程度,做到多好,能不能达到你的期待,会不会把自己赔进去,一切都没有定数,没有保底。有可能我能达成你的最高理想,让华昼族壮大、重返星际;也有可能我一出栖谷,就被联邦抓住,你白搭了这些宝贝。” 说这话时,她依然面露难色,但眼神已然坚定下来。 君子一诺无非如此。 “但——谁让你是我朋友,而我又是个好人呢。”她摇头晃脑,夸奖起自己:“能力长在了我身上,你抢着要把最好的给我用,那我就笑纳啦。” “是啊,身外之物都可以给。”看着她用欢快语调掩饰内心焦虑的样子,师要也慢慢露出笑容:“师家,整个栖谷,都是你的后援。” “是啊是啊。”苏执象也看着他笑。 笑着笑着,眼角就有点发酸。 “你就这样架着我吧,把我架到天上去,架到高高的位置上,让我欠你的、欠栖谷的,怎么都还不起。” 不用还,只是不想你受欺负。 如此想着,师要却说不出口。 他慢慢伸出手,搭在苏执象肩上。 “是的。你就这样想我吧。当做是我嫉妒你,羡慕你,看不惯你在外面日子过得太好太舒坦,必须拉你下水,我心里才舒服。” 苏执象点头:“是啊是啊,你好坏。” 她指指瓷盆:“继续吧,看你烧钱也怪有意思的。” 这算是彻底接纳了。 师要重新端起瓷盆,拣了珠宝古董往里扔。 稍顷,五花八门,林林总总的师家藏品填满了半大瓷缸,甚至冒出尖来。博古架转而变得光秃秃的,只有一些石块雕刻大件儿或是器皿得以幸免。 苏执象注意到最上面是一匹红绡,绣着金色的鸳鸯。 “这也扔进来?你爹不是说将来给你娶老婆用的吗?” 那片红色烫得刺眼,苏执象不敢再看。只眨着眼,掩盖微乎其微的心虚,试图搅动内心说不清道不明的踟躇。 这种目光师要何尝不明白。 他沉沉看过去,骨节分明的手扣在青花瓷上,一下一下点着:“你记得还挺清楚。” 苏执象:“当然清楚啦,我小时候挺馋这个呢,觉得好好看。不过我有道侣啦,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感觉这东西,有意义,也好看,要不要留——” 师要躁动的手指停住,转而捏住红绡一角,轻轻一翻,把红绡塞进盆底。 “旧东西,不可惜。到时候新人该配新盖头,这个就拿去化墨吧。” 苏执象赶紧点头:“晚点我赔你,画给你也行。” 师要垂眸:“依旧是那个人?” 苏执象:“……哎。” 这当少爷的,怎么不知道稍微留点余地,非要刨根问底才舒服么? “封印需要。”她言简意赅。 “不加上师傅的道侣契,就封不住他。” 师要眼中划过一些不明的情绪,在苏执象看懂之前,他就将瓷盆交到不知何时冒出来的管家手里,快步离开,只留下一个飞快远去的背影。 后续炼制油墨是在师家祖传的炼窑,只是师要说地方热,怎么都不让苏执象跟过去。 半日后,他带着一身烟火气回来,嘴唇被火烤的有些干裂,脖子上因为浓热蒸出的汗水晶亮亮的。 这是离炉火太近了。 随手拿丝缎擦过后,师家少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油亮的黑色墨盒,信手抛来。 盒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 苏执象赶忙跳起来接住这无价之宝。 拧开盒盖,不可思议的芳香扑面而来,花果馥郁,世间峥嵘都浓缩在这一方天地之中。 她忍不住嗅了又嗅,觉得这东西真不得了,香的有点昏了头,所幸尾调带着点苦艾气息,才不让人沦陷其中。 第62章 你醒了,手术很成功。 师家,炼窑。 当今星际,基本上找不出第二个这样古老原始的炉子了,一时因为科技发达,二是因为这种手艺只有华昼族有。 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矮小土窑。土是好土,但也谈不上名贵,乍看之下嫉妒不符合师要少爷的风格。 后者想法也简单。 华昼族四艺,琴棋书画。用墨的只有师家和苏执象。受众如此单一,那炼化工具也凑合凑合得了。 能用就行。反正最终成品只看个原料、手续和火候。 管家上前用好碳点上火,灼热的温度慢慢化开来,占据整片炼窑所在的洞穴。 热线扑到脸上,师要无动于衷,他在想苏执象的事。 他和她一同长大,最清楚自己这发小的迟钝愚笨之处。 眼球表面被灼热的烟气熏着,这并不好受。只是他顽固地不愿躲开。 这个距离,这番灼热,能够恰好抵消眼中若有若无的泪意。 他睁着眼睛,睫毛时不时抖动,落下一点细腻的飞灰。 终于,在他的注视下,盆内林林总总的宝物化为一滩颜色奇妙的金水。 这就是这盒墨的基底。 管家端来一个木制盒子,拉开抽屉,露出其中三层不同种类的染料。 师要挑了几样最贵的整瓶倒进去。 和传统的墨不同,师家炼墨不需要那么多色素燃料、亦或是溶剂添加剂。他们像是天生就会配比,挥洒自如。 或芬芳,或浓稠,或稀薄的液体倒入窑内,在火焰的催化下泛起泡沫,蒸腾出不可思议的香味。 包罗世间万物的香味。 等到高温再也无法将盆中液体蒸出波澜,师要灭掉炉膛里的火,找来滤网。 过滤之后,余下的就是最终精华了。 原本大半盆的溶液,去除杂质之后只剩下浅浅一点。 饶是见多识广的师家管家也忍不住抽了口凉气。 将火钳夹出盆子放在窑顶磕了磕,师要吩咐道:“来个附魔过的容器。” 管家立刻端上来三五个让他挑选。 有长颈瓶的,也有方瓶的,还有一瓷瓶的。 师要挨个颠了颠,感觉都不太便携,最后挑了个鹅蛋形的木盒。 她在外东奔西走,肯定要找方便取用,也方便携带的。 将半流动状的液体小心注入容器后,师要蓦地回神,觉得自己这瞻前顾后,深思熟虑的样子有些好笑。 苏执象对于外在细节素来迟钝,多半是理解不到他的良苦用心。 她看不出他特意处理过的发型,看不出他貌似不经意实则讲究的打扮,她也一样注意不到他教鹦鹉多说过什么话,因为她的到来特意用了什么香水。 此刻为她特意挑选的合适的容器,想必她也察觉不到吧。 “我喜欢这个盒子。谢谢你特意做成了膏体,比往常那些墨水更好用了。” 苏执象抬头,响亮的说。 流光的油彩在盒中缓缓流动着,呈现出膏状质地。苏执象看完赶紧珍惜地盖了回去,唯恐那些梦幻的东西会挥发掉。 这可真是好东西,无价之宝。 深知这东西背后的价值,苏执象反而想不出该如何感谢师要了。在过于贵重的东西面前,感谢反而显得滑稽。 于是她跳过答谢步骤,拿出点睛笔:“我试一下哦。” 先前就答应给溯洄改造一下,因为种种事情一直没来得及兑现。现在刚好,直接用最名贵的颜料为她描画。 师要点头,擦完身上的汗,让管家喷过香水去掉身上火燎气才凑过来。 “这一画,收门票都不为过。” 苏执象拿紫毫笔沾上水:“嗨,你这头脑不做生意真可惜了。” 师要指挥管家助手摆好桌子,铺上毛毡,双手交叠趴到桌板角落里。 “可不是么,华昼四艺的‘书画’联合,可稀罕了。” 华昼四艺,是指琴棋书画。 苏执象继承了四艺的“画”,师家掌管“书”,小奏的外婆曲谐会“琴”。 栖谷之中,就差一个“棋”。 较为普遍的认知是,“棋”家后裔都在联邦成立前的战役中陨落了。总之,“棋”家多半是人间蒸发了,栖谷发动几次有针对性的搜寻都没有结果。 想到这缺了的一艺,师要扼腕道:“可惜了,还有不少棋谱古书呢,现在想给都给不出去。新生一代里暂时没人接的了棋艺。” 华昼四艺有个特点,就是不幸“四艺”传人死了,也不会失了传承。只要保留典籍藏本,等到下一个带有“四艺”特征异能的华昼族出生,新生者迟早会无师自通的学会。 苏执象就是断掉的“画”艺的传承者。 紫毫笔尖在洛书砚的边缘舔了舔,然后轻巧的抬起,非常珍惜地蘸取一点散发着华光的流动油墨。 第78章 这盒凝聚了师家积淀的墨不分色彩,它的存在即是颜色本身。 “我俩联手也不稀奇,啥时候四艺传人齐聚一堂,那才叫一个漂亮。” 说完,紫毫笔跟着落到纸上,点在纸面上溯洄修长柔美的双臂之上。 旁人看来,她落笔异常随意,可以说是暴殄天物。 不过师要知道,苏执象和自己一样。 经年累月,日日不间断的练习才造就了这样提笔挥就的手。说起纸上成果,他们都不能自信的说这到底是天赋还是本能,只能确定的说,上万小时的练习早就成为了他们自身的一部分。 行云流水的线条在纸上流淌。华光四射的油墨在纸上不断的变化颜色,直到干透才会定格下不断变幻的色泽,呈现出美轮美奂的光泽感。 “……了不起的墨。我会非常珍惜的。”苏执象由衷感叹。 “考虑给它取个名字吗?” 师要看她画完,吐出两个字:“断肠?” 苏执象:“咱们能不能想个吉利点的。” “贵的断肠,如果你没利用好,那就是双重意义的断肠。我觉得很贴切。”师要执意不改。 “好吧好吧。” 大少爷取名风格跟他爹一样带点古怪,苏执象对名字也没有多少占有欲,更不盲目迷信。 “有你相助,我必然不会重蹈覆辙。” 她抬肘碰了碰师要:“谢了。” 一束流光从桌上纸面飞出。 溯洄出现在两人之中,伸展四肢,半是展示,半是欣赏自己修改过后的面貌。 她原本柔软的鳞甲变为了坚硬锋利的甲胄,散发涔涔冷光。指尖有钢刃,根据需要可以收回或弹出。 “改的真好看,不愧是小主人,有品位!” 她一把搂住苏执象,撸猫一样从上到下撸了撸。 “唔……嗯……也是墨好啦。”苏执象埋在她怀里,声音含混不清。 若是师要日常自用的普通墨,恐怕精雕细琢三天三夜也达不到这个程度,果然工具的力量是巨大的。 处理完溯洄的事,苏执象又跟着师要去师家仓库补充了一点必要的活纸。 造纸也是师家祖传技术之一,先前来,她总是苦于囊中羞涩,只能买一部分最好的,剩余部分用低品质的凑合凑合。 打人基本上都够用,就是不防水不防火,在极端天气下受限制。 这次不同以往,师要任凭她搬空了最高级的纸堆,都没有皱一下眉头。 “谢谢啦,回头我一有钱就都给你。”苏执象搂着镶金箔活纸,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手感好,易操控,储物空间大,高档东西用起来就是叫人省心啊! 打包完补给之后,苏执象又问师要找了一间空房子,用作治疗芊黍和赝虚。 “最好离人群远一点。”她强调。 前两次祛除污染的困难历历在目,污染物的拼死反击难以控制,若是伤到别人就不好了。 师要了然。 “这不难。” 他翻手拿出一支黑白两色的点睛笔:“我帮你。” 说完,沾了墨水往地面一画。 那笔尖的浓墨跟有灵性似的,一沾土地就延伸出去,在地上形成一道闭环。 “画地为牢。” 他收了笔,将手背在身后。“现在没人能出这个圈子。” 苏执象好奇地踢了踢圆圈边缘,果然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阻力降下来。 “有意思,完事了教教我。” 师要在结界类异能上强自己不少,值得一学。 片刻后,苏执象先放出芊黍,祭出纸编好的锁链将她捆住。 “小主人~~”芊黍眼泪汪汪:“我还没准备好,让赝虚先来吧。” 苏执象正紧绷着呢,难得没理会她撒娇。 “听好了,等下可能会很痛,希望你能忍住……当然忍不住也不要紧,我们会有办法。” 芊黍这才注意到后面还有个师要,心瞬间死了:“怎么他也在呜哇哇——” 哭声戛然而止,是师要在空中写了个“静”字,没入芊黍额头。 “好了。”苏执象走上前去,替泫然欲泣的芊黍抹掉眼泪。“你待会尽力把污染物聚集在身体一处,我想办法把它们取出来,可能会伤害到你,但是长痛不如短痛,好吗?” 在芊黍含泪点头之后,苏执象叫出溯洄让她帮忙看着。 芊黍和赝虚的情况更加严重,溯洄那次还可以通过异能将污染物质逼出身体,这次恐怕就难了。 纸片翻折成锋利的手术刀,苏执象再三笔画,顶着芊黍湿漉漉的眼睛难以下手。 师要:“打麻药吧。” 他写了个“定”字,将芊黍弄晕过去。 数小时后,在三人的注视下,芊黍悠悠醒来。 苏执象:“手术很成功,等刀口好了,你就是个健康的孩子了。” 她端起器皿里带着绿色叶肉的黑色物质,顺手抹了把脸上绿色的血。 芊黍看着“手术室”内各处飞溅的绿色血液,一个晕血又昏了过去。 苏执象无慈悲的把她收回卡牌中,紧接着将赝虚倒出来。 现在还不是心疼的时候。 她抹去额角冷汗。 ——趁业务熟练,一口气把这两人都做了! 第63章 什么都吃只会害了你。 手术这事儿,苏执象也不专业,疑似是下手下重了。 被去除污染的芊黍和赝虚疼了好几天,在栖谷的治疗系异能者照料下才渐渐好转。 苏执象本想快马加鞭,尽快找到乔木把误会说开。谁知道芊黍和赝虚那俩如此脆弱,害得她不得不在栖谷多呆了五天。 这期间,除了用新墨加固结界之外,多余的时间都用来和师要聊天了。 拿人手软,苏执象也不好太过回避师要。一来二去几天下来,能说的基本上说了个遍。 包括弥殃的种种。 “也就是说……你被他坑了一把。”师要眉头无意识皱起。 “嗯。” 苏执象把玩着师家桌上的小木雕。 对于弥殃这次的小小背叛,她几乎没有愤怒。如果没有他的这一推,自己可能又要经过重重审问盘查,而且卡牌也会被清算,最坏的情况可能面临销毁。 当然,也有可能功过相抵,结果到底怎样就是薛定谔的猫。 “你知道吗,我其实没想过别的,只是想保护师傅留下来的基业,然后带带我们的人而已。” 抓着木雕,苏执象喃喃:“暴力方式太扯啦,感觉做不出来。师傅一再让我不要出手伤人,小时候踩蚂蚁都会被她反对。” 师要提醒:“在联邦信用记录里,你现在是逃犯。” 苏执象:“也就是十万星币而已,不是很严重——” 师要点开最新的悬赏界面,十万赏金随着日期推移疯狂递增,现在停留在了三百万星币。 苏执象:“……唔。” 躲在栖谷家一般的感觉实在爽,导致她短暂忘记了外界的烦恼。 她凑近光屏,请求道:“能搜搜看千里门最近怎么样了吗?” 师要依言查了。发现联邦第一军校内并没有大的动作,偶然有些学生会为苏执象鸣不平,可惜,那些细微的声音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千里门还在。只不过“苏执象”的讲师资格已经被吊销干净了。 大约是因为千里门名义上的全权付责人是奏聆音,暂且不会有被取缔的风险。 “那就好。” 苏执象又松懈下来,露出放弃思考的姿态。 和师要呆在一起的感觉很舒服,头脑放松,神经也不用时刻紧绷,而且师家家大业大,她都被照顾的有些乐不思蜀了。 书房中的宁静被外界稀里哗啦的响动打破。 一股藤条破空飞来,缠绕在窗户上,用力一提,窗口大开,青草味的风灌入室内。 “小主人——小主人——我想到个事儿!” 芊黍的花苞脑袋探进来,俨然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我之前种过不少稻谷,有人特意来收的!他们的员工服上写的是天堂食品。” 明知说这些可能要挨揍,但现在的芊黍分得清轻重,不再试图隐瞒了。 “我当时脑子不清醒,把种的菜都卖了。”说话间,她的桃花眼溢满泪水:“假如收购方是食品公司,那我种的坏米坏菜……” ——会流通到全星际。 苏执象睡意全无。 她弹起来转向师要:“查一下天堂食品。” 另一方面,她摸了摸芊黍表示夸赞:“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你能告诉我很有勇气。” 得到小主人的夸奖,芊黍笑开了花。然而没来得及高兴太久,就被苏执象揪住领子,倒豆子一样试图榨干她的情报:“还卖给谁了?多想想,一个都别漏。” 片刻后,冥思苦想的芊黍又吐出两个名字。 第79章 经过查询,这三家食品代工厂背后的实际控制人都指向同一个商业巨头——福坤食品。 点进福坤食品的官方页面,首页赫然是佩戴胸花面对镜头春风得意的男人——福坤食品创始人兼董事长,福洛梅。 照片还是live图的模式,画面中的油头男人自然地在镜头中旋转,朝每个方向的相机都挥手致意。 苏执象没想到芊黍的农作物居然会联系到这家伙。 她不太关注新闻,福洛梅的名字不算熟悉。只是此人长得格外有特色,看照片就认出来了:这不就是在校董会上和乔木不对付的那位嘛! 师要静静看着她:“你打算如何?如果有需要,师家可以分两个a级……” 苏执象摇头。 芊黍和赝虚回归之后,她的力量更加强大,能够直接操控文字的规律和植被。相比之下,更需要支持的是栖谷。 “我把鳌玄留给你。”她掏出卡牌递给师要。 鳌玄体型硕大,适合防守。平时的战斗召唤一下就动辄破坏高楼房屋,太不方便了,放栖谷正好。 师要没跟她客气:“湖里养了些鱼苗螃蟹,大半地方还空着。刚好给它住。” 苏执象点头,认真看了看师要的眼睛。 “这几天,我很开心。只是食物不是开玩笑的。” 这是要告别了。 后者回望过来。 他眼中的不舍在苏执象深入挖掘之前,就被很好的隐藏起来。 “稍等。”他悠然站起来,找管家包了几套的华昼族服饰给苏执象,随后抽出黑白两色的点睛笔,拽出一张星际地图平摊在地。 衣裙面料柔软的不可思议,苏执象都来不及推辞就被管家塞进储物的纸张里。 再抬眼,师要已经提起墨笔:“送你一程?” 苏执象没有飞船,认路和交通工具确实是心头大患。师要此举正中她下怀,闻言面露喜色:“太好了。” “总部还是分部?” “总部!” 苏执象站上地图,看着师要单膝跪地,在福坤食品大概的位置画上一个朱砂圆点。 定完位置,他提笔凌空写起字来。 [柳絮飞时别洛阳,梅花发后到三湘。] 这是一首送别诗。 “哎呦,随便传一传就行啦。” 这么一搞,别离的悲伤情绪翻涌上来,苏执象眼角发热。 “别人随便传一传,你可不行。”师要继续写着,半是调侃:“我还指望你带着华昼族彻底走出栖谷呢。” “哎你……!”一提这个,苏执象泪意全无。 黑白两色的点睛笔被师要握在手中,唐装袖口随着字迹高高低低翻飞,像只筑巢的雨燕。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诗句落成。 “苏,后会有期。” 笔尖悬停,师要轻轻挥了挥手。 “后会有期!”苏执象用力挥手告别。 也就是这一刻,看着师要略显落寞的脸庞,她热血上涌,横下心来,大话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华昼族的事儿就放心交给我吧!我答应你了!我答应你啦!” 视角的最后,是师要微笑着点点头。像是早已知道,抑或像是并不抱太多期望。 苏执象一愣。 是啊,她早该想到的。 师要其实是和师傅一样的,他们都希望她好,希望她自由自在,不会将任何事情强加于她。是她被天价的断肠墨吓晕了头,为自己套上了责任。 不过答应都答应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苏执象是执意做君子的。 “等着吧。” 她摩挲鹅蛋形的木盒,传送阵自头顶收束。 柔和的月白光芒铺天盖地落下,一瞬之后,斗转星移。 脚下木地板变为了光洁的大理石,精致的香氛味扑面而来。 苏执象环顾四周:师要居然直接将她传送到了一家高级酒店。 房间是提前定好的,拉开窗帘可以直接看见对面的福坤食品大楼。 大楼的设计简单粗暴,红黄相间,颜色喜庆。 外在造型更是炸裂,好好的大楼居然设计成薯条外观,不知道设计师是怎么忍得住的。 “小主人,收购的那些坏庄稼肯定不会在总部啦。”芊黍小声提醒。 “但只有通过总部才能知道它们去往何处。”苏执象笃定道。 还有一点就是——她想进一步了解一下那个福洛梅先生。 也许从他嘴里,能撬开更多乔木身后的隐情。 墙角刚好放着等身镜,苏执象站在窗口眺望福坤大楼时,全身的影象就倒映其中。 看着白裙黑发的人影,苏执象突然一个激灵:“可不能这样出去呀。” 这副面孔现在已经是行走的三百万星币了。 她剪出一个小纸人的白模,为自己画出一张新的脸。注入异能后,苏执象将膨胀的纸片人披在身上。 镜中,她原本的身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矮小的雀斑脸姑娘。 随意改变外形的卡牌还丢失在外,只能用这种绕远路的方法了。 苏执象本人倒感觉还好,只是师傅一直说这种画皮一样的技能渗人,所以她习惯性的并不常用。 “这样走出去就不怕被认出了。”苏执象自言自语道。 只是……如何才能进入福洛梅的公司内部呢。 缺了弥殃的黑客技能,眼下还真是不好办啊。 “绑架吧。” 自治好以来,一直处于心虚状态默不作声的赝虚开口了。 他手指高楼:“找一个看起来地位比较高的中层,打晕他,拿走他的手环和名牌,再扮成那个人即可。” 苏执象:“对那个人来说岂不是太不公平?” 飞来横祸啊!还弄丢了手环和工牌,说不定还会被扒衣。 “不。”深谙小主人秉性,赝虚早就想到了这一层。 他认真道:“有人替他上班,他一定会非常高兴的。我们这是在做善事。” 第64章 总裁来了! “福坤集团普通员工的作息是早上九点到晚上九点,视情况自愿加班,年终奖按绩效发。中午吃食堂,午休一小时。烂苹果评分5.2,位列星际十大黑心集团第十……哦,偏题了——我把找到的大楼内部平面图发您。” 大抵是自觉亏欠了苏执象,赝虚表现的很积极,略施小计控制了楼下网吧的老板搜集到很多信息。 这倒是省了苏执象很多事。 为了躲避联邦抓捕,她的手环维持着故障模式,没有修理。 她解开昏迷员工的腰带,摸索着从她口袋里取出工牌。 【黛拉,总裁办公室助理。】 苏执象&芊黍:“哇哦。” 挑年纪适中、看起来气质高冷的随便捉了一个,居然直接捉到了专业对口的。 苏执象虽然没在寡头企业下面上过班,但大致的公司结构还是理解的。 黛拉的这个职位能够接触到福坤食品的大多数任何事,完美覆盖此次潜入的需要。 “否极泰来了,小主人。接下来我们应该能走好运了。”赝虚颇为小心地拍马屁。 苏执象剥下黛拉的外套,又为自己画出一身白衬衫和小黑裙,并剪下一张纸面具改变了自己容貌。 等到纸面具贴合皮肤,呈现出健康的肤色时,她转向镜子。 “苏执象”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穿风衣的职场丽人黛拉。 赝虚从黛拉脑中抽出一段工作记忆整理成幻象传给苏执象,后者迅速理解了黛拉平日在福坤食品的工作内容。 培训结束,就此可以上岗了。 整段记忆灌进来的感觉很奇妙,苏执象不禁对赝虚心有余悸,庆幸他没有误入歧途给人洗脑。 整理好风衣,苏执象便利店仓库走出,汇入星际的上班人潮。 真正的黛拉被她安置在了纸张之中,事情完成时再将她放出来。 黛拉人员似乎一般,一路上只碰到几个与她简单打招呼的同事。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没人和她深入交流。 这正合苏执象的意。 她混杂在人群中,穿着浅色风衣,直升到总裁办公室所在楼层,刷脸打卡。 事实证明,高科技也扫不出她画的皮的真假。手艺得到认可,苏执象愈发自信。 接着,她根据记忆中的步骤落座,整理桌面和衣物,为总裁办公室的鲜花浇水,并为总裁本人的马克杯里调制好咖啡摆在加热垫上。 准备完助理的琐碎工作,苏执象回到黛拉的工位。 说是总裁办公室助理,其实也就是一个为总裁秘书打工的小员工,她的工位直接正对着电梯开口,位于总裁办公室的门外。 苏执象并不在意这方面的地位。 她进入黛拉的工作状态之后,快速打开电脑进入福坤食品的线上办公系统,查阅该账号经手的所有事务信息。 第80章 遗憾的是,黛拉作为看门的助理之外,除了端茶倒水和记录来访人员之外,对公司的核心事务并没有太多接触。仅有的几个档案所记录的内容也非常浮于表面,没法调查到污染作物的去向。 想想也是,这种不对劲的东西要做都是偷偷做,怎么可能在文件材料中留痕呢。 苏执象一边翻阅黛拉能接触到的所有信息,一边在心中敲打芊黍,希望她给出更多线索。后者压力很大,碍于被污染期间智商狂降,实在没留意更多。 最后还是赝虚来解围:“要不,咱们去那几家分公司所在楼层看一看?” 这也是一条可行的提议。 伪装身份的情况下,做的越多,暴露的风险越大。但赝虚回归之后,苏执象就有了制造幻觉和运用谎言的能力,将一两个员工同事糊弄过去还是能做到的。 如此想着,苏执象当机立断,脸上打印机哗哗打出一堆文件,准备借发文件的由头挨个套话。 策略很顺利。抱着文件,别有【总裁办公室助理】胸牌,苏执象无往不利。每个楼层的项目小组长都接收了她的文件,并简单叙述了一下手头项目的进行情况。 在苏执象的重点关照下,“天堂餐饮”、“留连之味”、“梦幻果饮”的负责人都填报了她下发的表格,简单总结了这个月和下个月的项目。 共同出现在三家的述职报告中的项目只有一个: 连锁高端餐饮店:“克家菜”项目的推进。 苏执象:“……” 她还吃过呢。 梅尔维尔似乎很喜欢这家菜馆的口味,为表诚意,他请千里门所有人吃了这家在星际爆红的高端菜系。 记忆中,乔木不咸不淡的叮嘱重现。 他说过:“下次别吃了,咱们可以去吃更好的。” 原先一句普通的话,现在联系起来变得破有深意。 苏执象:“……” 她好想尖叫。 当时自己就注意到菜的口味有些奇怪,除了好吃之外并无特色,也很难描述口味和口感。只是沉浸在庆祝的氛围当中,深挖这丝不协调太坏气氛,配合着梅尔维尔的兴致,吃晚饭就权当过去了。 谁知道这时候还能联系到前面来,扯出这么大一个瓜! 按照芊黍回忆,“天堂餐饮”主要收购她培育的稻谷和蔬菜,“梦幻果饮”则包圆了全部果实;而“梦幻之味”,则只出现过一次,非常隐晦的讨教过作物的烧制和调味方法。 这厢联想起来,不就是福坤食品收购污染作物,然后研发菜品,包装成高端的代名词,然后推广到全星际吗?! 黑屏的电脑映出黛拉憔悴无神的脸。 苏执象:“……” 她想咆哮,打开总裁办公室的窗户,半身挂在千米高空朝外吼叫。 自己吃过污染作物,这不是最要命的。 要命的是千里门的大家都吃过,而最有钱也最傻的梅尔维尔首当其冲,吃的还最*多。 这傻大个不会吧自己吃死吧?! 想到这茬,苏执象不禁伤感起来。 新一代附属于第一军校的千里门中,她也就只和梅尔维尔有点感情了。 她可不想这唯一的、半只脚踏进门的弟子出事。 “小主人。”芊黍开口打断她的思绪:“污染作物只是在被污染的土地上长出来的,本身是正常的种子。被高温烹制、加以食用之后只会造成一定程度的上瘾,并不会像我和赝虚那样被污染,乃至剥夺神志。” 现在芊黍已经离开,西部曾被天灾覆盖过的土壤应该会慢慢恢复正常。 这话说得有道理:毕竟梅尔维尔在那之前就吃的不少,按照他无异能的普通身体素质,要真出事早该出事了。 苏执象放下心来,迅速制定好计划:“既然如此,接下来就先去食品、饮料和调味的工厂处理掉那些不正常的食材。随后解决克家菜的据点。” 简单粗暴,非常正义。 潜入工厂悄悄销毁食材可行,但破坏克家菜的销售就难了。 毕竟克家菜能够火遍星际,且乔木作为联邦要员一定程度上之情,就说明联邦实际上是支持这项业务的——即便这种菜品会导致食客上瘾。 苏执象:“好难。” 芊黍赝虚点头。 苏执象:“但我是通缉犯。” 都通缉犯了,做这事儿也不奇怪吧。都三百万星币了,也不差这一桩罪状了。 就在她满意于计划时,黛拉桌上的座机响了。 苏执象刚接起电话,就被那头的秘书先生劈头盖脸责备了一番。 “董事长已经坐电梯上来了,客人三位,快准备待客!说几次都学不会注意电梯信息,要我提醒。” 苏执象看向电梯。屏幕上的数字果然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攀升,直指总裁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赝虚:“小主人,可以把真的黛拉放出来。我有能力把今天上午所发生的事情接入她的记忆,让她以为是真实发生的事。” 说完,他惊奇的发现苏执象正拿着黛拉的小镜子整理仪容。 “不用,他来的正好。” 对着镜子系完领结,苏执象露出一个迎宾微笑。 福洛梅作为总裁日理万机,忙于和全星际打交道,不常来办公室,苏执象本来也没抱希望见到他。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既然他送上门来,那就没有拒绝的道理了。 “你们不觉得他来的正好吗?” 镜中,黛拉富态的脸笑得人畜无害。 “我有很多、很多搞不明白的地方,希望福洛梅总裁予以解答呢。” 第65章 老鼠的灵魂价值几两 黛拉记忆中不乏这一块。 福洛梅忙的脚不沾地,不常来公司。但相应的,有事就会来,经常会让黛拉触不及防。 作为一个暴发户老板,福洛梅并不是讲理的类型,但凡电梯开门后,办公室内咖啡果盘下午茶甜点台没摆好,就等着扣工资吧。 虽然苏执象并不怕扣工资,但考虑到黛拉的心理感受,她负责的把全套接待流程都做了。 前脚刚站定,福洛梅后脚就出现了,身后跟着黛拉的上司:福坤食品的秘书长,以及一连串福洛梅的客人。 作为总裁办公室团队的最底层,苏执象维持黛拉的外形,垂首鞠躬等贵客们走过自己,然后才直起身来。 接待是黛拉的工作,接下来的时间里,她需要为一整个办公室的人端茶倒水。 苏执象提着水壶,挂着机械的微笑侍立在窗明几净、能够俯瞰半个中央星圈的办公室里。 “他为什么不用机器人?” 行尸走肉般伺候了半天,苏执象终于问出了内心最真挚的疑惑。 福坤食品之所以给人奇怪的违和感,就是因为整栋大楼内不太见得到机械化的产品,更没有负责简单劳动的机器人。很不符合星际的科技水平。 “也许是食品行业需要保守吧……太激进创新做不出好吃的东西了,像营养液营养膏之类的,科技程度越高,越没人爱吃。” 芊黍不抱希望地猜测道。 说话间,又有几个蓄胡子的联邦人挥手喊苏执象倒酒加冰块,后者默默照做,主打一个忍辱负重。 福洛梅离得最远,偏着头在和一个穿着最为考究的人说话。 他和福坤食品官网上照片差不多,依旧是大油头,只是脸上褶子多些,少了些意气风发,多了些跃然脸上的傲慢。 借助赝虚的能力,苏执象偷听见不少内情。 和福洛梅交流的老头似乎是学院派的要员之一,只是退休很久了,先前也代表学院派在圆桌会占有一席之地。 自他退休之后,接手他的位置,晋升星际的学院派主管人的就是乔木,这也是乔木成为圆桌会成员的原因。 两人似乎早就认识,只是在聊一些闲话,交流各自的近况。直到结束,苏执象也没有再捕捉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送走客人后,福洛梅大模大样的坐在沙发上,伸出戴满宝石戒指的手朝苏执象勾了勾。 总裁办公室金光闪闪的门在二人身后合上,大平层落地窗,夕阳投射在简约但昂贵的家具上。 周遭变得很安静,秘书长下楼送客了。福洛梅抬着手,似乎在等人为他松开西装的扣子和领带。 苏执象机械的靠近,意识到这一刻的氛围开始往奇怪的方向滑动。 她绷着脸,流露出一丝紧张。平跟鞋踩在光洁的新材料地板上,发出好听的声音。 黛拉记忆中也有这些。 有些时候,她需要为总裁揉揉脑袋捶捶背之类。 “赝虚,确保不要有人来打搅我。” 在内心下达指令后,苏执象顶着黛拉的脸步步靠近。 福洛梅躺在沙发上等着她去服侍,只是这个老头大概想不到,自己也同样期待着和他单独相处。 抽下他的老花领带后,苏执象根据黛拉记忆中的动作,缓缓为他捏起肩膀。期间还需要时不时记住接下来晚宴的一些信息,好联络飞船驾驶员及时接送。 第81章 福洛梅身量高,微微发福的身材导致他肩膀宽厚,捏起来需要不少力气。苏执象本以为随手摁两下即可,却不料后者享受上了,一直不喊停。 苏执象手中的动作越来越慢。 作为总裁,福洛梅身上的保命措施应该只多不少。她在观察,思考什么时候动手才是最佳时机。 有赝虚在,总裁办公室短时间内会成为无人能够介入的领域。 那么问题就在于福洛梅本身。 如果他身上佩戴了反伤类或者受伤发动传送的异能装置,贸然动手反而会鸡飞蛋打。 思考间,福洛梅又动了。 他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把西裤之中的双腿翘上桌子,锃光的尖头皮鞋搭在一起。 “帮我脱个鞋。” 他慵懒的说。 拦住溯洄把他脚切下来的提议,苏执象慢慢停止捏肩按摩的动作。 “这不合适,先生。我不是您的保姆。” 她等着黛拉的圆眼睛,非常惊讶:“您从前从未提过如此请求。” “噢~”福洛梅轻佻地一笑:“小妞,今天脾气很大,你平时可不这样。” 苏执象:“我没有什么脾气。只是,得加钱。”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福洛梅身前,单膝跪地,捏住他穿着皮靴的腿骨。 她看着福洛梅的眼睛:“您意下如何?” 福洛梅的眼睛眯起来,从高处与她对视。 苏执象眨眨眼,朝他抛出一个wink。黛拉是一个出生在外围星圈的拘禁女孩,这个动作非常不符合她的性格。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趁着福洛梅分神的一瞬,苏执象手掌中钻出树根坚韧的荆条,扎入福洛梅脚腕,将其双腿捆住。 溯洄从卡牌中跃出,指间探出利刃划开福洛梅上衣,草草把他全身的异能装备检查了一遍。 不愧是暴发户。福洛梅给自己上保险的方式也非常简单粗暴:心脏,脖子,脑子,手腕大动脉和腹部皮肤都安排了护具,下半身的部位不致命就没怎么管。 苏执象变出更多藤条将他固定在沙发上,期间,福洛梅一言不发,等到她忙活完了才开口。 “明明是同一个外貌,可皮下是你就有意思多了。”他背靠在沙发之中。 先前是上位者的慵懒,眼下是彻底动不了了。只是嘴巴一如既往吐不出中听的话。 “苏讲师,你伪装的不好。在懂行的人眼里,你就像带了个面具一样,只能骗骗低能力的麻瓜。我戴特殊的隐形眼镜,刚出电梯就看出来了,花好久才想起来你是哪位呢。” 话锋一转,福洛梅挖苦道:“不过您挺会伺候人啊,端茶倒水也好,按摩也好,都做的不错。” “是吗?” 苏执象绕着沙发走动,一边玩着水果叉。“那你的隐形眼镜有没有看出来,接下来会发生对你很不利的事情?” “作为星际最大的餐饮垄断商,每天都在发生对我不利的事。你得排在五百名开外。” “是吗?我觉得我应该是当中最厉害的……也会是最后得手的。”苏执象说。 这句话是虚张声势。 没有了读心术和其它鉴定异能,她无法判断福洛梅留了哪些底牌。 贸然杀死他也许反而会为他创造出逃脱的机会。苏执象其实不愿动手。 “能说说为何要朝我下手吗?” 福洛梅不信,闻言,他没有丝毫畏惧,反而聊天一般攀谈起来:“总不会是因为我在会议上朝你说过不好听的话吧,如果真是因为这个,那南国和星际证券的那两位为什么没有遭殃?” 如果他能活动,苏执象毫不怀疑他会配合自己的表情做出一个摊手的姿势。 “他们俩说的比我难听多了吧,苏讲师不讲讲公平吗?” 兴许说垃圾话就是这位总裁的风格。苏执象本人早就忘记校董会上那些看不太清脸的人都说了啥了。 而且这种七搭八搭的发散性思维让她感觉烦躁。 “为什么要收购被污染的作物?”她问。 福洛梅充耳不闻,除了露出一种高深莫测的微笑之外,始终保持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溯洄主动走上前,从他腿上划开一个口子,顺着伤口用力撕下一块皮肤。 因为异能的存在,星际并不流行身体改造。这一撕,福洛梅的腿瞬间血肉模糊,养尊处优的食品大亨发出哭嚎。 片刻后,疼痛平息,他意识到自己失态,充满怨恨地看向苏执象。 “你很喜欢刨根究底,我看出来了。”他喘息着,眼中滔天的阴狠纤毫毕现。 “那我直接告诉你结果。”他脖子前倾,吐出一句话:“我失踪,福坤食品的工厂遇袭,乔木会死。如果他的死不足以谢罪,那么千里门的那个奏什么第二个死,如果这两人都不够,那么很遗憾,只能继续深挖你的亲缘关系了。” “应该会有的吧?”因为疼痛满脸冷汗的他露出丑陋的微笑,“你总不会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苏执象不为所动。 这句话实在是漏洞百出。 福洛梅明面上和乔木并没有仇恨,福坤食品出事,罪责为何会跟乔木和小奏扯上关系? 况且校董会时她也在场,并没有看出来福洛梅其人比乔木在那联邦圈里子更有面子。 倒不如说,他们都是被消遣的存在。 只是乔木安于自己的定位,而福洛梅妄图通过打压嘲笑乔木获得别人的认可。 “呵呵,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福洛梅哑声笑起来。 “你觉得我和乔木是一个档次的对不对?你觉得我和那个——烂泥里爬上来的、用各种奢侈品包装自己的家伙、东施效颦、试图模仿联邦贵族的家伙是一样的?” 他哈哈大笑:“太好笑了,原来不识货的人是这样看我的。难怪乔木那么土气,那么蠢,原来是因为你,乡巴佬只能养出乡巴佬,多么合理!” 都是些没有用的话。 苏执象摇摇头,荆条收紧,即将将他封进纸中。 这一瞬间,福洛梅眼中闪过生意人奸诈的眼光。 这是谈生意的套路。 触及对方底线之后,谈判才算真正的开始。 “我再附赠你另一条内行的消息。” ——这句话,才是他的底牌。 “是,在那些人眼中,我是一个暴发户,是笑料。但乔木连人都不是,是鹰犬是老鼠是拖把——随便他是什么。即便他踩着高跷,穿着百万星币的行头走进会议室,也不会有人把他当做人。” “他是一只随处可见,随手可丢弃的灰老鼠,有的是替代品。只要门罗先生愿意在门口丢下一片奶酪,就足够他的堡垒泛鼠灾。” “你是不是感觉无厘头,为什么要轻贱别人,这种事有什么有趣的?我来告诉你——是乔木为了打败其他的老鼠,主动上交了他的灵魂。” “交易类的异能就是这么神奇。他只要生出一点异心,即便是转瞬的念头,都足够致他于死地。” “是不是很有趣?是不是很想让人逗弄一下,看看他的反应?看看他会不会因为一句话产生情绪波动突然暴毙?” 看着苏执象放大的瞳孔,福洛梅满意的笑了。 第66章 我当然要帮我老婆。 看见“黛拉”脸上的失神一点点扩大,福洛梅知道自己赌对了。 乡巴佬多半重感情,尤其是不爱财、能力又强的乡巴佬,能打动他们的恐怕只有那三瓜俩枣的老鼠之间的情感了。 商人的嗅觉捕捉到了转机,他满面红光,胜券在握。 然而,就在福洛梅想进一步为自己谈条件时,天地倾倒,他感觉全身都被压扁,世界的重量均匀的落满全身,他陷入了扁平的黑暗。 折起纸张,苏执象将关有福洛梅的画纸塞进口袋,放出昏迷的黛拉。 她慢慢脱下身上的外套为黛拉穿好,将其抱到办公室外的接待椅上。 “抱歉,也许醒来之后,你需要另找一个安稳工作了。”她对这个被牵扯进来的可怜人说。 福洛梅失踪后,也许不止是黛拉,是整个福坤食品都会受到震动。 但没办法,她不能接受以污染作物为原料的餐饮传播全星际,乃至形成潮流。 至于乔木那边…… “我暂时做一个逃犯吧。”苏执象决定道。 这样乔木只需要站在她的对立面,一门心思的捉补她即可。至少不会有死掉的风险。 知道他的这一层不得以后,苏执象百感交集,愈发感觉到自己希望通过乔木调和卡牌一事是多么危险而荒唐的事情。 自己作为师傅,一直寄希望于付出灵魂才出人头地徒弟,一面防备他,一面依赖他。 实在是没有为人师表的担当。 低头在黛拉的电脑里搜索门罗之后,苏执象将这位幕后控制者记下了。 福坤食品处理完后,下一个就是这家伙。 第82章 察觉到主人无声流淌的愤怒,卡牌们纷纷噤声。 察觉到它们的僵硬,苏执象道:“你们很重要,乔木那,我也不会放弃。” 她的风格一向是两边全都要。 “小主人,有联邦执法队逼近,他们带了很多人,预计二十分钟后到达。” 用幻境笼罩福坤食品的赝虚发出预警。 来的很快,应该是福洛梅的秘书报警了。加之福洛梅本人身份特殊,执法队能有这个速度也不奇怪。 揭下纸片面具,苏执象简单破坏掉该楼层所有监控。 没有弥殃在,她只能通过眼睛确定位置,无法确定有没有扫荡干净,只能唯心主义。 处理完这一切,她进入电梯,升往福坤食品顶层。 作为“黛拉”工作时,她了解到福坤大楼的构造,尤其是大厦顶层,总是会准备好飞船以备总裁不时之需。 来到顶层天台,苏执象眼前一亮。 三架精美的民用飞船端端正正的停在平台中央。 把福洛梅从画中拖出来挨个扫脸解锁之后,苏执象选择燃料最为充沛的一架飞船,并随手破坏掉了另外两架。 放在以往,她会感觉这种行为非常浪费。但眼下不行,逃犯得有逃犯的自觉和反抓捕意识。 芊黍赝虚在外流亡的久,有一些驾驶飞船的经验,分别占据两个副手之位。溯洄就坐在后排观察追兵的情况。 苏执象键入目标:天堂餐饮工厂。 设定好目的地后,飞船发出轰鸣,推进器燃起蓝色火焰,轰然起步,朝星圈之外的浩瀚夜空推进。 福坤食品大楼在身后越来越小,很快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因为导航需要,飞船的内控装置也亮起来,自动接入网络。 赝虚到底不是专业的,捣鼓一会无果,面露歉意。 这意味着这架飞船会非常轻易的被联邦追踪到,他们的路线和目的地也无所遁形。 队内卡牌没有黑客技能的,确实黔驴技穷了。 苏执象无端想起弥殃。先前在铁水镇的时候,他可是一个人能屏蔽一村人信号的。 没了他,还真的多有掣肘啊。 也罢。都把他卖了,还怀念什么呢。 苏执象思考片刻,让赝虚只管开。 当逃犯就这点好:破罐子破摔,能干干,不能干就摆。 “让他们追,我会出手。” 普通的执法队能调动两三个s级就不错了,不会是她的对手。 况且,假如福洛梅所说为真,那自己多做些符合逃犯身份的事情,不求两头兼顾,乔木也更容易博取门罗的信任,这有利于他的安全。 趁飞船连网,苏执象和芊黍凑到一块,狠狠玩了会飞船上的电子设备,并且好奇的自搜了一波,发现自己的悬赏已经从三百万星币上涨到了五百万,不知是不是她绑架福洛梅的消息传了出去。 溯洄看热闹不嫌事大,把福洛梅从画中揪出来看了一眼悬赏金。 后者大为失态,破口大骂执行局狗眼看人低,堂堂福坤食品董事长遇害只加两百万。 董事长御用飞船速度很快,几次加速跳跃后,一行人就从中央星区来到了偏远星区所设置的工厂。 为了产业链的聚集化,三家分公司的工厂设置在了一处,形成了大片黑压压的工业园,与鲜亮的食品包装反差很大。 飞船还未停靠,就远远看见福坤工业园中三个巨大烟囱冒出的黑烟。滚滚浓烟,遮天蔽日,把远去为数不多的绿化都掩盖在风沙里。 “好夸张……”芊黍捂住口鼻,脸皱成一团。 哪怕百年前联邦刚成立时,都不曾有过这样大的污染。在清洁能源盛行的星际时代,烟囱简直可以称为古董遗迹了。 飞船停靠后,苏执象将这台便利的大工具储存到纸张中,然后光明正大的从园区正门走了进去。 园区高价聘请的b+级别巡逻队在苏执象面前形同虚设,走到哪里,她手中画卷的内容就多上一截,无一不是这些人端枪持盾,如临大敌的样子。 其实动用芊黍的能力,她能够轻易将这些人都串成一串,不用浪费纸张。只是苏执象不愿朝这些人出手。 普通异能者也要混口饭吃的。巡逻队嘛也只是打工的,一个人背后就是一个家庭, 一路长驱直入,四人分头行动破坏掉大批流水线,并将可疑的餐食聚集到一处。 为了搬运方便,芊黍恢复了大体型,锡纸盒稀里哗啦的从她柳叶状的臂弯中落下,在地上堆成小山。 不少半成品的预制菜从盒子里流出来,散发出诡异且模糊的肉汁香味。 一个像极了羊眼球的东西滚到苏执象脚边,看得她直起鸡皮疙瘩。 明明是这么没有卖相的东西,偏偏能火遍星际。不知道有多少人吃过。 得亏能种出这种作物的只有芊黍一个,克家菜只能往高端方向打造,限号限流,因此祸害的人少了点。 但凡供应商产出稳定,福坤食品肯定早就不择手段的将这些东西推广到星际每个角落了。 如此想着,苏执象将餐盒统统储存进画卷中,准备出去之后找一个放心的地方烧化。 “刷——”身后传来利刃破空而出的声音。 苏执象没有回头,手上绕着的画卷率先活动起来,扭动着挡下这一击。 “乒!” 一截闪亮亮的刀片被弹飞后掉在地上,折射出一抹银光。 苏执象一行人看着刀片,心中只冒出四个字:朴实无华。 在星际能看见这样原始的战术,不是子弹,不是异能,也没有附着异能——这样的偷袭也太丢人了。 “咯咯咯……咯咯咯……” 工厂的黑暗中传来机器缓慢运转的声音。 苏执象循声看去。 金属刺耳的摩擦声中,暗处走出来一个颇为原始的机器人,铁皮脑袋上是两个闪烁的红色灯泡眼。 躯干倒是设计的非常精良,用精铁模拟出人体结构,不仅放大了了人类格斗者的优势,更特意规避了人体的缺陷。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武器非要设计为飞刀。 “警报!警报!闯入者!闯入者!” 它挥舞着机械臂,又飞出几截刀片。 当然,这种程度的攻击伤不到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空荡的厂房里回荡着机械人的警报音,苏执象有点搞不懂这是唱的哪出了。 早知道福洛梅不爱用机器人,怎么这时候跑出来一个这么原始的? 他不有钱暴发户吗?怎么用都不用点好的? 机器人声音刺耳,芊黍嫌吵,挥过去一藤条,把它给整个抽散架了。 苏执象眼尖,瞥到飞出的机器人脑壳内侧印有一个标记。 羽毛扇的标记。 这是从前她手中一张卡牌的专属标记。那孩子铸了个小印章,会孜孜不倦的往每一件发明身上留下自己的符号。 她走过去,蹲下捡起金属壳,曲起手指扣了扣。 金属声在空旷的厂房内回荡。 “出来吧,运筹。你那小身板不经揍,我不想打你。” 苏执象说完,芊黍就咿咿呀呀叫起来,闹着说区别对待。 不动手的保证果然奏效。很快,横跨厂房上空的铝桥传来脚步声,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孩跑出来,怀中抱着与他个子相比过于大的笔记本电脑。 他跑到铝桥中央,将电脑放在地上,双手撑地跪在地上,非常虚弱地喘起气来。 边喘,还边解释:“这个机器人……是……是试验品,不是我的真实水平!” 孩子喘的脸都红了,看着怪可怜的。苏执象等人于心不忍,立刻收起对这项发明的嘲笑。芊黍更是愧疚地把机器人的铁皮脑袋安了回去。 等运筹终于平息呼吸后,芊黍伸出叶片长臂准备将他从天桥上接下来。可小男孩却避开了她的叶片,攀在栏杆上朝苏执象喊话。 这不喊还好,一喊就把在场众人脸都喊黑了。 运筹说:“小苏少主,能不能让我留在这里?” * 联邦北部,重犯监狱。 暴风雪中缓缓开出一架飞船,它穿过鹅毛大的雪片,像昆虫一样小心地靠岸,缓缓折起飞行翼。 北部星区寒冷是星际共识,只是从前的北部星区是湿冷的气候,不曾下过这么大的雪,也很难形成积雪。 狱卒们纷纷抱怨,只有监狱的头两号人知道:气候骤变,是为了关押天灾弥殃做准备。 原本关押苏执象的牢房被二次利用。结构特征稍作改造,就变成了针对天灾弥殃的模式。 与之相应的,北部监区也形成了天灾弥殃特别观察小组,在这个灾害身上谜团彻底解开、并研究透彻之前,这个小组会持续存在,直到天灾弥殃被榨干所有价值。 一个胸前别着001工牌的狱卒站在监狱大门前等着。风雪飘摇,才半分钟过去,他的金属胸牌就结上了一层薄冰。 第83章 001不耐寒,穿着毛裤军大衣被冻得捶胸顿足。 他原先是苏执象特别观察组的小组长,按理说,已经到了拿钱回家享福的阶段。 谁知联邦因为他这份履历,笃定他充满经验,将小组长头衔继续按在了他的头上。 ——天灾弥殃和遵纪守法的苏执象哪能是一个档次啊?! 底层s级001瑟瑟发抖。 他本人并不想获得这份殊荣。然而作为联邦干部,也只能服从命令。 远处,穿皮大氅的人离开船舱,一步步趟雪而来。 001赶忙为他拉开北部监狱的大门,室内宜人的暖气和极寒空气碰撞,被冲撞得粉碎。 进入室内后,来者摘下厚重的帽子,露出一双挂满霜雪的绿色眼睛。 “您好,我来看看研究对象。打搅了。”乔木柔和地对狱卒001说。 早就听闻乔木是一个平易近人的圆桌会新贵。接到上级如此礼貌的请求,001不由自主的挂上笑容,把风雪吹打的不满抛到了九霄云外。 “您客气了!您来视察是天经地义!” 他殷勤的为乔木打开关押天灾弥殃的特殊牢房,并喊人找来两副雪盲镜。 虚空中划开一个圆形洞口,簌簌寒风从中倾斜而出。 乔木戴回帽子,笑道:“真冷啊。” s级的他们尚且要穿这么多才不会被冻伤,可见改造此地的那位真是怪物中的怪物。 通过狭长甬道,他进入牢房内部。如果温度计没出错的话,牢房里温度应该稳定在-20°以下,积雪半米深。比起苏执象那时严苛了不止一星半点。 朝深处走去,乔木一边和001闲聊起来:“这几天可还安稳?他应该没有醒过来吧?” 将牢房改造成冰雪世界正是乔木所在的学院派想出来的点子。 本来,门罗先生是想拜托“锁匠”出手,打造一点能够锁住天灾弥殃的锁链的。锁链关犯人嘛,合情合理,简单粗暴。 只是不知为何,任平生并不配合,已读不回晾了门罗先生好几天。最后托了总统先生去问,也依旧吃了个闭门羹——和上次门罗先生策划无果的会议一样,任平生是一个我行我素到极点的人。 她不理任何人,以一己之力孤立所有人。 想起上次在圆桌会厅堂受到的冷遇,即便是门罗先生出马,任平生也没给他好脸色,更没有吐露关于苏执象的半个字。 因此,乔木对这次她无声的拒绝一点都不意外。 “锁匠”拒绝出手。于是门罗集团只能退而求其次,采取了改造牢房的方法。 001如实汇报:“没有。他没有醒来的迹象。北部监区的改造很成功,抑制效果非常好。” 意料之中。这说明他对于弥殃的弱点和克制点理解的完全正确。 乔木满意的颔首。 师傅身边耀武扬威的显眼包变成了自己手中的阶下囚,光是想想就令人心情愉悦。 借着这分恶劣的快感,他不介意和无关人等多说两句。 于是001就见到乔木笑着打开话题:“你知道为什么吗?” 防雪盲镜的后面,那双翠绿的瞳孔放大着。 那是溢于言表的兴奋。 “——因为雪具有极高的反射率,纯净新鲜的雪面的反射率能高达95%,人眼直视雪面,和直视日光基本没什么两样。” 天灾弥殃危险莫测,大半原因是来自他操控黑暗与影子的能力。 特质监牢内,皑皑白雪加上各个角度的巨大射灯,目之所及,只有白茫茫一片虚无。 这种场合下,他的敌人怎么会有反手之力呢? 走过一堆堆白雪,监牢内峰回路转,露出一块巨大冰块。 这个冰块绝对不是自然形成的——即便是极北星区规模最大的采冰船也开采不了边长达到十米的坚冰。 如此夸张的巨冰出现在此处,突兀中又显出几分合理——尤其是看到剔透晶体最中央那一团黑影时,答案呼之欲出。 是的,最中间那个蜷缩的黑色人影就是这间牢房的主角。 乔木放下手中的自热暖气,掏出黑皮手套慢条斯理的戴上。 “一小时后来开门。”他吩咐说。 空间阀门在背后消失,乔木背手,慢悠悠地绕着巨型冰块踱步。 脚下这一片的积雪被他用空间斩移到了别的位置,可惜积雪之下冻住的地面还是有点滑,需要留意脚下。 内心的狂喜和激动正在沸腾,但乔木也不是傻子。 再得意,他也不会特意来到北部星区找当事人面对面炫耀的。 此番前来,是有任务在身。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古朴的羊皮卷,将这张签有门罗先生姓名的字据贴在巨冰上。 随着字据发光生效,坚冰从内往外开始融化。 清澈的冰水流淌在地,汇成一股清流进入排水口。 坚冰的封印松动,弥殃立刻有所察觉,睁开燃烧的眼睛。 也就是他睁眼的这一刻,坚冰停止了融化。 毕竟他脖子以上已经暴露在外,足够发声了。 字据的目的是与他交谈,而不是把这不稳定因素放出来。 乔木摘下字据重新收好,晾了弥殃一会,才慢慢开口:“你好,我代表门罗先生而来,他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刺目的雪光充斥整个空间,弥殃眨眨眼,将视线聚集在乔木身上。 这破地方亮的跟天堂似的,居然只有这个一身黑的家伙最为顺眼。 眼下他的样子并不体面,冰冷潮湿的长发贴在脸侧,颈窝里盛着冰水。 反观乔木,衣冠楚楚,松松爽爽。 显然是耀武扬威来了。 吐出彻骨的凉气,弥殃催促道:“接着说啊,大费周章把我放出来是为了什么?” 乔木乐于欣赏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因此尤其不紧不慢:“门罗先生问你,要不要为他做事?为他做事,你可以获得自由。” 弥殃:“我不认识他。何况我作为卡牌还有主呢,就这么着急挖墙脚?” 苏执象暂时把他移交给了联邦而已,联系并没有断。况且除了卡牌的绑定之外,他们还有道侣契的纠葛。 看着乔木强撑着笑容的脸,弥殃知道自己戳到了他的痛处,因而更加毫不留情:“我和你师傅啥关系,幻境里你也见到了吧?恕我直言,这真的很难办啊。道侣契,还是你师祖留下的,应该很强力吧?” 他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解契属于华昼族的秘术吧?你知道谁会吗?你会吗?” 用力攥住双手,柔软的皮质手套下,乔木青筋暴起,好容易才平静住语气和表情:“*你只需要告诉我,愿不愿意跟门罗先生做事。余下的困难,他都有办法。” “嚯——你主子这么神通广大啊?”弥殃挑眉。 “这么神通广大的人,怎么偏要抢别人老公?” 这油腔滑调没个正行的腔调令人火大。乔木决定不浪费表情。 他将手插进口袋,把玩起折扇的扇骨:“你不是师傅的老公,别蹭了。” “我们道侣契都结成了,怎么不是老公?联邦对老公的定义这么小众吗?” “联邦不承认道侣,只有婚姻法,你们没有登记过,更没有领过证。” 明知话题跑偏,乔木还是一板一眼的解释完。 也就是这句话结束,他意识到自己不多的耐心已经耗尽。 掏出折叠成横刀的黑色扇骨,他用刀背一下下拍在掌心:“我们本来就有恩怨,你非要这样交流吗?愿意或者不愿意,我只需要一个答复。” “不是、我说……”弥殃笑出声:“你们真的认为这是一个有必要问的问题吗?” 乔木:“你对师傅并不完全忠心,很多时候都在考虑杀掉她叛逃。包括来之前也一样,你把她传送走,并制造出你们是共犯的假相……简而言之,你并不希望她好过,拉她下水共沉沦就是报复她的体现。既然这样,那眼下有跳槽的机会,为什么不选门罗先生?他不会限制你的实力,也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盯着乔木的脸,弥殃露出一种忍俊不禁的神情。 “拜托,这就是你们联邦人的思维吗?简直和机器一样。” 他偏过脸,好看到浓烈的脸上浮现出孩子气的较真:“我当然要帮我老婆……啊。” 话音未落,他诧异的眨眨眼。 一道血线自他的脸颊缓缓浮现,随后迅速扩大,滚滚血珠冲破表皮屏障滚落,滴进清澈的融冰之中。 乔木把玩着手中的刀,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我提醒过你了,我们有恩怨,你最好不要激我。” 他深吸一口气:“你应该感觉的出来吧,我们有点像。那你应该能更清楚的意识到,我不是正人君子。” “我真的会把你引以为傲的脸给划烂,没开玩笑。” 他流利从容的振刀,抖落鲜血。平息情绪后,乔木露出一个标准的精英式的微笑:“师傅能接受你,多半就是因为这张脸吧?没了这张脸,你在她眼里屁都不是。死缠烂打,时不时背刺,还舔着脸大言不惭的自称是师傅的伴侣,污泥一样甩都甩不掉……真是恶心、恶心、恶心。” 第84章 “……” 弥殃真的没再开口。 他闭上眼睛,对辱骂充耳不闻,开始扮演冰雕。 天灾不是人,似乎有点凝血障碍。一滴一滴的血源源不断的落下,把冰块都染上了些许薄红。 ……情敌顶着一张美艳张扬的脸默默滴血的画面实在令人反胃。 乔木不愿再看,收刀转身。 “你会后悔拒绝门罗先生的。”他说。 “我怎么样倒是无所谓啦……倒是你注意一下,这幅钻牛角尖的样子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朝着他背影的方向,弥殃低声开口。 “坏的不彻底,好的不纯粹。你是一个变色龙,内在是一具空壳。在谁手下,就被填充成什么样子,怎么样都行,跟谁都行,做什么都行。你的爱和恨都不值钱,没有分量,轻飘飘的,风一吹就不见了。” 弥殃喃喃自语:“还不如我……远不如我。” 简单的几个字,不是诅咒,却胜似诅咒。 乔木猛地停住脚步,站在积雪中仿若被掐了七寸。 弥殃平静地等着刀锋降临。 意料之外的是,他没有等来反击。 星兽皮毛的大氅猛然一晃,乔木黑色的身影踉跄着跌进雪堆中,单片眼镜滚到一边,折射出雪亮的光。 第67章 目的地:北部监区。 “乔校长,乔校长!” 001从圆洞门内飞扑而出,将乔木从雪堆里扶起来。 冰封空间内的画面会传到监牢之外,但说话声不能。他只能看见乔木和天灾弥殃对峙着,一番交谈后,乔木居然像断线木偶一般倒下了。 ——这是何等恐怖的能力! 001心有余悸地看向冰封住大半的天灾弥殃,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远处,弥殃无辜的和他对视。 他确实不受异能限制器影响。 方才与乔木说话时,他也确实为话语附加了蛊惑的异能。 ——但他还没动手呢。 看着惊惧到极点的001,弥殃懒得解释,任由他脑补。 001颤抖着给救援打电话:“他休克了!” 弥殃:“嚯,这么严重?” 双手冰封着,他只能偏偏头:“给我看看?” 这话听起来不怀好意,实际上他并没有加害的意思。 天灾早就没有了一部分人类的情感,他并不是很记仇。 更重要的一点是,这显眼包徒弟要是真死了,苏执象必然会出现很大的情绪波动,搞不好会迁怒到自己身上。 那还不如趁现在治疗试试。 可惜001不知道他真实想法,只见鬼一般看着他,飞速抬着乔木出去了。 一小时后,经过两位a级治疗系的悉心照料,乔木在重点监护室里苏醒。 他感到喉咙异常焦渴,也许是暖气开的太热的缘故。 心跳停摆的恐怖感觉历历在目,他抓住胸口,缓慢而深切的呼吸着。慢慢品味起死回生的感觉。 耳边,001和治疗师正在讨论他的症状,七嘴八舌,连蒙带猜。 都错的离谱,真实原因只有乔木自己清楚。 ——这是警告。 作为自己动摇的警告。 天灾弥殃说了一堆歪理,而自己有那么一瞬间被歪理触动了。 触动,心移。 怀疑和质疑会使得自己变得不坚定,有违和门罗先生的契约。 手环震动起来。见到来电显示的名字,乔布不顾虚弱,毫不犹豫地接通:“门罗先生,我在。” 这不得了的名字一出,001和治疗师们立刻静音,恭敬地离开病房。 闲杂人等一走,来电对话框就在手环显示屏里蛮横生长起来,最后越出屏幕,扩大成门罗立体的全息投影。 “感觉如何了?”他打量着乔木。 后者不敢直视他,视线下垂,冷汗涔涔:“多谢门罗先生提醒。” “知道了就好。” “要知道,把一个无名小卒捧为学阀头领,让他管理联邦的军校和研究院,实在是一桩费劲的事。我也不舍得轻易把你扔掉。” 轻描淡写的敲打完乔木,门罗切入主题:“苏执象露馅了,她洗劫了福坤食品,拐走了福洛梅,现在,正在破坏他家工业园的流水线。也许,亲爱的校长,可以由你把她带回来?” 这看似是一个疑问句,实际上是对他忠诚的考验。 乔木捂住狂跳的心脏:“我的荣幸,先生。” 说完,他又记起此行的目的,迅速补充道:“非常抱歉,我没能说服天灾弥殃,他拒绝了。” “那就慢慢把他拆了,找一个擅长消化的吞噬类来。”门罗摆摆手,“我要的从来只是异能,不是人。” * 运筹这番话让苏执象想起一个成语:乐不思蜀。 这小家伙爱搞发明她是知道的,她也是支持的,从来没有限制过,更不会泼冷水。 福洛梅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迷魂汤? 比她动作更快的是溯洄:她跳上铝桥,捞起运筹将其夹在腋下,枉顾小男孩微弱的反抗。 运筹不从,挣扎着要捞自己的电脑,情急之下还抱着溯洄的胳膊咬了一口。 后者本来就暴躁,终于怒了:“你污染物跑脑子里去了?” “不关污染的事!”小男孩奋力反抗:“他给我开工资,还有研究经费,我在这里做的事情都有价值!” 苏执象瞳孔一缩。 “比如呢?”她轻轻问。 运筹以为说动了她,伸出手:“园区,我规划的;食品推广方案,我想的;‘克家菜’品牌,我策划的;机器人,正在研发中的。” 小男孩如数家珍,给自己说骄傲了。 作为卡牌中的智商担当,运筹一向以军师自居,带领产品红遍全星际这种事对他而言,只是基础操作而已!听他的,准没错! 看着他充满自豪的自曝罪行,芊黍赝虚都惊呆了。 几个胆子当着小主人的面说这个?还一脸自豪! 换成他们做了这些,可能已经自裁谢罪了。 “哦。”苏执象点头。“也就是说,你觉得福洛梅是个好老板。” 她露出寞落的表情,声音满是失落:“是不是先前我忽略了你?让你受冷落了?” 见到一向端庄平静的小苏少主露出这种表情,运筹心口感觉酸涩的扭了一下。 然而不满依旧占据上风,他撇撇嘴:“……至少在这里,我的发明是真的有用武之地。” 溯洄嘴快:“哈,逗我们呢?你那个破铁皮机器人能有啥用武之地?” 这一句话毫无疑问戳到了运筹痛点:“你懂什么!没文化的家伙!这可不是普通的机器人!这是能够脱离联邦网络的机器人!” 考虑到芊黍和溯洄都是笨蛋,运筹换了个角度,让发明的价值体现的更加彻底:“当今星际,所有东西都绕不开联邦网络。即使一袋薯片,在联邦超市的数据库当中,也会存在它的编号。但这些机器人不同,他们依托于我搭建的程序,只听我控制。” 看着芊黍逐渐放空的眼神,小男孩咬住嘴唇,直接抛出结论:“等完全建设好之后,这会是一支和联邦完全没有关联的独立军团!” 对卡牌们来说,再厉害的机器人也只是移动的铁壳子。溯洄和芊黍传递着眼神,明显不以为然。 苏执象和赝虚倒是神色一凛。 “是你自己突发奇想研究这个的?”她问。 运筹:“起初不是的,是福洛梅先生要求。不过越做越好玩,我就当成爱好发展了。” 苏执象抓住关键:“他为什么让你做这个?” “这倒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运筹没有察觉自己在被套话,努力回想着:“好像是福洛梅先生说过,他讨厌连接网络的所有东西,即使它们很好用。” ——这符合福坤食品本部的办公风格。 看来福洛梅真的很排斥联邦的各种新兴产品。 但……假如他真的讨厌新事物,又为何会让运筹研发独立的机器人网络呢? “可是那些明明很好用呀。”苏执象佯装不解。 运筹最不能忍受有人在自己面前面露疑惑,苏执象此举把他解答问题的胜负欲完全钓了起来。 他更加努力的思考起来,终于灵光一现:“我想起来了!是因为福洛梅先生说,他不喜欢那个无孔不入的m大人!有网络的地方就有他,他窥探着所有事情,令人头皮发麻。” 苏执象接上他的思路:“所以他想要自己的空间,能够绕开‘m先生’的机器人团队……乃至更多。” 溯洄:“哈哈,小笨蛋,我打赌你肯定忘记‘m先生’是谁了!” 运筹气红了脸:“谁说的,我记得!” 看着在场众人,急于证明自己的运筹大声喊道:“——是门罗先生!” 稚嫩执拗的童声在厂房内四面回荡。苏执象恍惚一瞬,随后冒出“果然如此”的念头。 第85章 福洛梅和门罗果然各自心怀鬼胎,不像表面那样兄友弟恭。 运筹这条情报一次性暴露出两个好消息。 一,是门罗的异能和网络有关; 二,是运筹已经研发出了绕开联邦网的技术,能够避免被窥探。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运筹可真厉害啊。”她跳上舰桥,笑着揉了揉男孩毛茸茸的脑袋。 得到肯定,运筹脸一红,继而期期艾艾开口:“那、那我是不是可以——” 可以留在这里继续研究和工作了? 苏执象蹲下来与他平视,笑容依旧:“溯洄说得对啊。” “我看你,好像真的污染进脑子了。” 她明明没有弦外之音,可在场的卡牌们无一不从脚底板升起一丝寒意。 从前的小主人从来不会摆出这么可怕的表情!谁把她带坏的! 尤其是运筹,小脸吓得煞白,双腿直打摆子。 苏执象拍了拍他:“提议无效,否决了哈。” 说完,无数藤条从她脚下生出,扭曲着拔节生长,冲破土壤向上盘旋。 植被是无情的,它们穿过墙壁梁柱,渗进板结的混凝土缝隙。整座工厂都被撼动,四壁颤抖着,窸窸窣窣地落下粉尘。 “我感觉还是全破坏掉比较稳妥。”苏执象解释了一下,异能倾泻而出。 摇摇欲坠的厂房之下,横梁一根根变形弯曲,屋顶明显倾斜,摇摇欲坠。 苏执象端起运筹的电脑,朝出口走去。 后者还沉浸在“小苏少主”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中久久不能平静,居然就这样被溯洄夹着带出了厂房。 福坤食品的飞船从画卷中解除,运筹被藤条绑成小粽子放在乘客位上。 飞船轰然启动的前一刻,苏执象从画中丢下几张画有巡逻队的画卷。 随着画卷深处异能的解除,三队60人的巡逻队出现在崩坏的厂房前,手持形形色色的枪支,面露茫然,许久之后才意识到已是劫后余生。 高空之中,苏执象收回视线。 “小主人,接下来去哪里?”芊黍挥舞双手。 地面之上,福坤食品工业园一点点缩小。 那三盏大烟囱短期之内应该不会再燃起硝烟了。 “去哪呢……”苏执象有些茫然。 只要使用飞船就无法逃脱联邦的追捕,去哪里本质上都一样。 既如此,苏执象迅速转变思路:“先随便开开,别被执法队追上。” 吩咐完,她放出福洛梅,将其扔到运筹边上:“不好意思,有些关于门罗的情报需要请教您。” 经过逼供和关押以及厂房被毁,一夜憔悴的福洛梅怒道:“在你炸工厂之前老子就想说了,谁知道你不给机会!” 作为商人和销售专家,他故意掖着情报为自己争取活命的机会。谁知道苏执象脑回路不一般,没给他展露价值的机会就将他关了起来。 好在这丫头没有一傻到底,炸完工厂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价值了。 夺回一定程度主动权的福洛梅又扬眉吐气。 他伸出两根手指,表示这当中还缺一根雪茄。被溯洄敲了一爆栗之后,又迅速认清了自己的地位,恢复了唯唯诺诺。 * “那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你不能杀我。”福洛梅能屈能伸,大言不惭。 “关于门罗先生的情报我会毫无保留,只求几位老板高抬贵手,放老头子我回去享享清福。” 苏执象:“门罗是你老大吧,你出卖他,不怕被报复?” 福洛梅捋捋小胡子:“hum……原因有二。反正苏小姐也知道我是个无耻之徒,所以我直说了,也不怕你笑话。” “我告知您找到门罗先生的办法之后,你必然会去找他的麻烦,再不济,至少也会想办法帮助乔木脱离他的控制。届时,主要矛盾就是您和门罗之间的事情了,还有我梅某人什么事吗?” 他笑了笑:“我相信你能撼动门罗先生,后生可畏嘛。” 所谓保全自己不受报复的方法,就是祸水东引,让苏执象去除掉曾经的顶头上司。 在场所有人都被他的无耻惊呆了,要不是苏执象拦着,溯洄能再给他几拳头。 苏执象倒没有太大意外:“除了如何找到门罗之外,你能提供的情报还包括哪些?” “放心,能换我命的情报,必然丰厚。” 福洛梅一一例举:“他的能力特点、他的特殊设备、他收买灵魂的契约方式、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如何杀死他。” 眼看溯洄的拳头又要落下来,他赶忙抱头:“是真的!福坤食品做这么大全靠我的交际意识——情报就是财富!” 没了读心术,苏执象也掂量不出是真是假,当然不敢全盘相信。 “你要真知道他弱点,怎么不掀翻他自己干?” “知道归知道!做到归做到啊!” 福洛梅委屈上了:“他异能是和网络相关,覆盖全联邦,我异能是啥啊——我异能是精算!十秒内能算出10000以内所有加减乘除,精确到小数点后六位!也包括微积分哈。给评估机构塞点钱他们就给我评到s级了,可有用吗?能比吗?啊?!” 酣畅淋漓的爆发完,他大口喘息着,看着苏执象众人。 看呆的赝虚忘了掌舵,直到飞船发出偏航的提醒才把方向扳回来。 “……好吧,我可以放你。不过也需要安排售后保障。”苏执象说。 她拿出一团纸塞进福洛梅嘴里,强迫他咽下去。 “假如我发现情报有假,纸团就会在你肚子里爆炸。” 如此生猛的决断吓到了一旁的运筹。他甚至开始充满疑惑的观察苏执象,好奇一向温和的小主人是否被夺舍了。 福洛梅反倒很爽快的答应了,看来是对自己所知的情报非常自信。 同时,他也从自己角度提出条件:“那我们签个合同。我保证情报为真,你保证你和你的这几个手下不能食言。在杀了门罗先生之后,不许来再来杀我,也不许启动那个纸炸弹,总之不能通过任何方式杀我。” 性命关头,什么都是虚的。 只要能活下来,别说卖门罗了,就算是卖亲爹妈,福洛梅都是愿意的。 此人实在不算好人,但更该死的显然是门罗。 苏执象知道重点不在于他,也就答应了:“只要你不再生产害人的食物。” “那肯定,肯定。只是太想进圆桌会了嘛,走了些歪门邪道。本来福坤食品是最稳扎稳打的,只图一口好吃。” 福洛梅满眼堆笑。 他摸出一张异能加持过的合同。 星际的大合同大多都会附加契约交易类的异能,为签字的双方提供异能层面的保障。 按照福洛梅要求,苏执象不仅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也签上了卡牌们的名字。 就此,合同生效。 感受到合同之上的异能发挥起作用,福洛梅如蒙大赦,朝苏执象挤眉弄眼,让她附耳来听。 片刻后,他嘀咕完所有的情报。苏执象撤开距离,若有所思。 福洛梅说了半天,一言以蔽之:网络,是门罗的命脉。切断他的命脉,才能真正与之一战。 但她手边刚好缺乏相关的异能。 答案倒是很简单。 那个苏执象不想面对的名字从脑海中跳出来,加粗闪烁置顶高亮。 她走到飞船屏幕前,面无表情的更新目的地。 【联邦北部监区。】 第68章 你来啦。 燃料急速挥发,变为飞船内部节节攀升的进度条。飞船微微颤动,这是曲率跃进蓄力的前兆。 屏幕上的能量条加载着,一点点逼近临界值。 苏执象挥挥手,加速界面隐藏,转而弹出关于门罗的基本情报。 和福洛梅一样,门罗也是星际财阀之一。 同为联邦成立后慢慢崛起的后起之秀,不同于福坤食品在星际的可有可无,门罗旗下的m氏财阀则垄断了星际的网络命脉,势力大到了恐怖的程度。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总之,联邦放心的将星际网络的权限全权交到了m氏手中。毫不夸张的说,现在的星际网没了m氏就会直接陷入瘫痪。 ——现在的门罗已经足以和星际元老,德瑞希手下的d氏财阀分庭抗礼。 假如德瑞希所说属实,想要杀死门罗,弥殃的力量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到能够暂时让苏执象放下二人之间的恩怨。 苏执象不动声色,装作看不懂溯洄的眼神。 她知道溯洄打算问什么。 作为她和弥殃绝大多数来龙去脉的见证者,溯洄即使只是出于纯粹的关心,也难以绕开弥殃的话题。 苏执象无视溯洄的探寻,走到飞船舷窗边。 映着黑暗星空的半透玻璃倒映着她的脸。 黑色的发丝垂在脸颊两侧,她面色苍白,显出几分憔悴。 一夜不睡对s级来说不算什么。苏执象挥挥胳膊,感觉自己还是蛮有力气的。 第86章 她竖起食指贴在唇上:“别问。” 这是她的决定。 和弥殃你来我往的,两边下手都够狠,谁欠谁早就算不清了。 她确实可以兴师问罪,质问弥殃为何推动自己成为通缉犯。 但没必要。 在苏执象看来,显然还是率先从门罗手里拿回乔木的灵魂更为重要。 直直迎上卡牌们关切中掺杂着探寻的目光,苏执象直接开口,斩断了他们吃瓜的念想。 “各位,有这功夫好奇,不如想想怎么对付门罗。” 她放大那个花里胡哨的“m”logo。 “我们将要面对的,是星际第二大财阀。圆桌会的第五席。他胁迫乔木,我打算彻底解决他。” 如果弥殃在这一定会笑她用词委婉,把杀人说出了冠冕堂皇。 芊黍他们不知者无畏,对门罗的能力和恐怖没啥实际感受,纷纷举手叫好,支持主人的举动。 只有跟福洛梅真正干过的运筹退缩了。 他怂起脖子:“小苏少主,我就不……” 和前几例卡牌情况不同,运筹既没有被污染物质控制,也没有和污染融为一体。 他体内的异物被卡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导致他呼吸出现些许障碍,说话说久了就憋得满脸通红,像害了哮喘病似的。 不过,他也因此因祸得福,没有失去控制,基本维持了理智。 苏执象本来都忘了这茬,眼下运筹自投罗网,她当即走过去,毫不手软的将男孩拎起来。 该他动手术了。 * 半小时后。 飞船进入北部星区版图,运筹躺在一大块纸片上,浑身血迹的被飞翔的纸推了出来。 他本来就是负责动脑的卡牌,身体不如其他几人硬朗,因此看起来元气大伤。 苏执象也不需要他出战,将他收回卡牌之中养伤。稍作休整之后,北部监区到了。 出人意料的是,比导航提示更快来到的,是暴风雪。 无数硕大的白色雪花在空中飞舞,带起漫天砂石,雪的质感变成了淡灰,像是饱含杀机的雾。 星区的气候产生自然变化一般要经过上万年的积淀和变迁。 暴风雪扰乱了磁场和信号,飞船红光闪烁,发出不容忽视的警示音。 忍受着剧烈波动,苏执象迟钝的看了看手环记录的出狱日期。 嗯,不是幻觉。 自己不过走了短短数月而已啊!北部监区怎么变成这鬼样了! 严寒暴雪会死人的吧,里面的工作人员怎么办? 解除自动驾驶模式,苏执象推着操纵杆将飞船朝风雪中闯去。 福洛梅的总裁御用飞船性能良好,除了颠簸之外没有别的异常。 穿过厚重风雪,飞船迫降在一处相对平坦的积雪之上。不远处就是高高耸立的联邦北部监区。 从外看和从里看观感完全不同。从外看,北部监狱复古而威严,不愧是镇压各种高危异能者的地方。 想到身上没有御寒衣物,苏执象将众人都收进卡牌之中,然后只身跳下飞船,穿过积雪来到北部监区的大门前。 她身上还穿着栖谷里穿出来的褂子和裙子,宽松,随性,也灌风。 几步路下来,自认为无敌的苏执象感觉非常撑不住,只想变成纸片钻进门中烤烤火。 她伸出手,颤巍巍的召唤出纸带,试图友好的扳开这扇该死的门。 风雪很大,吹的耳朵都快冻掉了,什么也听不清。 所以,直到有人逼近,刀刃都贴到脖子上时,苏执象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挟持了。 然而,她没有紧张或者反抗。 酷寒之中,苏执象闭上眼睛,往挟持者怀里钻了钻。 ——这人显然是有备而来,身披专业御寒设备,就连外套的表层也是星兽绒的,只是靠着就很暖和。 舒服啊。 苏执象甚至想一直这样靠下去。 不伦不类的被靠了一会,劫持者终于反应过来,没好气地推开了她:“嘁,不是里面的人啊,亏我还紧张的要死。” 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苏执象睁开眼睛,看见无语的魏双和好奇的魏蝉。 二者穿的像个粽子,脸上带着雪盲镜,多亏后者将镜片推了上去,苏执象才认出人来。 “你们来救弥殃的?”她问。 魏双龇牙咧嘴,表现出不能接受的表情。魏蝉柔和些,先找出一件防风衣递给苏执象。 “我们是来找他算账的。”两姐妹说。 * 魏蝉掏出钩锁攀上监区的第二层,魏双掏出**撬开一扇窗。 苏执象需要思考片刻的潜入方式在二人面前是如此轻而易举。 想到二人先前还是联邦的忠实员工,现在却毫无心理负担的做着破坏联邦公共财产的事,苏执象不禁有些唏嘘。 失业可真是改变人啊。 她跟在两姐妹后面,不仅白拿了一件衣服,还直接得到了以最小损失进入的机会,简直赚翻。 姐妹俩显然经常干这种事,熟门熟路的打探完周围的警卫之后找出了最优路线。 苏执象还站在窗缘边,等姐妹俩探清路线才跟上去。 三人训练有素地从房梁上走过,爬进宽大的通风管道内。 北部监区人马并不多,巡逻的狱卒并没有注意到她们几人。 管道内暖融融的,苏执象边爬边抽空搓手,终于感觉手指渐渐恢复知觉。 有了共同偷渡的情谊,魏蝉魏双自然的和苏执象攀谈起来。 先表达收尾人时期身不由已,不得不向她出手的歉意之后,两人道出最直接的疑惑:“你是不是来救他的?” 苏执象:“……为什么这么以为?” 魏蝉魏双对视一眼,颇有些尴尬的开口:“因为……你们不是,那种关系吗?” 苏执象心中浮现出不妙的预感,但还是面不改色:“哪种关系?” 刚出赝虚幻境被执法队包围的时候,弥殃确实拉着她拍过一张误导性很强的照片。 但那也仅限于悬赏界面,应该不至于全星际皆知才对—— 对上魏蝉举到面前的投影,苏执象呛住了。 【最美犯人组】【罪行给我,自由给你】——这都是什么脚趾抠地的东西! “因为实在是很有戏剧性嘛……你的通缉信息是不保密的,大家都可以查到。那家伙的照片是后面流出来的,对比一下不难发现是情侣照、啊不、反正是类似这种暧昧的感觉。” 看着苏执象,魏蝉破有深意道:“公众是很会脑补的。” 苏执象:“……” 嗯。 离谱中带着合理。 她欲哭无泪:“我还真是来救他的。不过,你们的恩怨和我无关,想怎么动他都可以,需要他做什么也可以告诉我他,我应该还能命令他。” 得到卡牌主人的允诺,双胞胎喜上眉梢,爬管道的速度都快上不少。 时不时被往死里抽能量的日子真是受够了! 二人做起潜入工作熟门熟路,苏执象坐享其成,直接跟着她们来到弥殃监牢内部。 见到熟悉的牢房,苏执象半是诧异,半是觉得情理之中。她悄悄放出赝虚蒙蔽了监控室内的值班人员,希望他们晚点发现牢内异常。 特质的钥匙打开通道,三人潜入其中。苏执象没有雪盲镜,一时间被接连成片的积雪闪得晕头转向。 “——找到了!”魏双的惊呼划过雪洞内部。 苏执象循声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硕大冰块,缓缓抬头,才发现融化了一般的冰块之中卧着一个人。 他睡在冰水之中,湿冷的黑发挂在四周的浮冰上,脸上伤口未愈,点点滴滴地落下来,有些凝成了冰,有些化进了水。 改造过后的纯白监狱不仅是冷和亮。 这里的每一片雪都来自异能,散发着蚀骨的温度。普通异能者在这种环境下,早就身体坏死,浑身没有一块好皮了。 听见声音,弥殃缓缓抬起头。 在乔木面前的游刃有余是强撑出来的。实际上他眼睛已经因为雪光半瞎了。 透过魏蝉魏双,看着她们身后那道疏远的形影,他勾起唇角。 “你来啦。” 第69章 贴贴。 他声音喑哑,又是只看着苏执象说的,仿佛眼里完全没有别人。 此情此景,简单三个字因为别有用心的表述升腾起一丝亲昵。 这种感觉很微妙。苏执象感到他似乎在用一些旁门左道的心思影响自己。 也不奇怪,弥殃一向是这样的。 她自然不会如他所愿,侧身将机会让给魏蝉魏双:“你们先请。” 双胞胎也不墨迹,走上前一人一边架起弥殃要把他拔出来,然而后者下半身依旧和异能形成的寒冰冻在一起,怎么拽都无济于事。 一时间,场面变得有点好笑。 第87章 苏执象终于看不下去,让溯洄上前把冰劈了。 为了锁住弥殃,联邦用心良苦。这异能形成的寒冰反常到了极点,仅仅通过外力很难破坏。就连用断肠墨改造过的溯洄也很难劈开它。 几刀下去,冰块只受了皮外伤。 三人是非法闯入的,时间经不起消耗。眼下也不是节省的时候了,苏执象抽出笔蘸取盒子中的彩墨,往寒冰上画去。 御火的卡牌没找回来,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麻烦。 油墨跟着紫毫笔绘制在冰面上,留下五光十色的墨迹。她笔走龙蛇,越画越快,密集的符文迅速不满整个冰面。墨迹一点点扩大、绽开,侵入冰块内部,将异能结成的冰同化成梦幻色彩的水。 看似很顺利,但苏执象心在滴血。 这冰太大了,如此画下来得费不少墨啊。才化掉最外面一层,小半盒就下去了。再一想这么宝贵的墨要用来解救被自己送进去的弥殃,苏执象就感觉更心痛了。 身旁,弥殃正静静看着她。 他正在使用的这幅身体视力已经很不好了,为了将她看得更清楚一点,他将眼睛睁得很大。 即便只能看清一个轮廓,但感受到她就在身边,他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我来。放我一只手。”他说。 二人离的很近,他本来就没有体温,这时候更像个吸饱冷气的冰块,吐息冰冷彻骨。 想到能省墨,苏执象放下成见,凑过去在他胸口之下冰面上*落笔。 她凑进来,乌黑油亮的发顶落在弥殃眼中,整个人带过来一阵好闻的油墨香。 弥殃亲昵地凑上前与心心念念的人头贴着头,新鲜的血珠顺着他脸颊的伤口滚落,有些沾到苏执象脸上。 “弄到我了。”苏执象抹掉血珠,手上却不耽搁,只顾奋笔疾书。 弥殃不理会,继续蹭她,整个人湿漉漉的,带着重量压过来。 ……大概是在撒娇。 苏执象不咸不淡地推开他,完成符文最后一笔。 彩色油墨溶解着冰块,深陷下去形成一个墨水的窝。 察觉到桎梏松懈,弥殃尝试着抽离胳膊,却遇到阻碍:“还有点卡住,手指动不了。” 苏执象疑惑:“不应该啊。” 作为舞文弄墨的大师,该用多少,能用多少她五岁时她就掐的很准了,从来不会浪费或少用一滴墨。 她凑过去,攀着冰块的边缘朝弥殃胸口以下探去。 哗啦——! 大片彩色的冰水被带起来,她被猝然抽离的弥殃搂住按在冰块似的胸膛里。 也不知他抽了什么疯,浑身湿漉漉地抱着她,像抱着稀世珍宝似的蹭了又蹭。 一滴滴冰水渗进衣领里,苏执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这样冷的地方被弄的一身冰水,就是纸人也会有火气。她炸起来:“冷死了!” 她跟他可不一样,s级也有可能生病的好不好。 况且一旁还有人。 抵住她反抗的手,弥殃拢住她后背,手指一下一下顺着。 “抱歉,我只是……太开心了。” 他的声音落在耳侧,听起来真有那么几分真心实意。 苏执象不屑于甜言蜜语:“真不好意思就松开。” 弥殃笑意扩大了:“那不行。” 后背升起阵阵暖意。 苏执象皱着的眉松开来。 冰面下倒映着相拥的二人,她看见弥殃指尖带出点点星火,温柔地铺洒在自己后背上。 此时此刻,他的火是融融的,安逸的,像太阳窝里的棉被,让人想要跳进去打个滚。 苏执象缓缓闭上眼睛,靠在弥殃怀里。 “别高兴的太早,我不是特意来救你的。” “好、好。” 暖意移到了头发上,紧接着是腰上和手指上,最后,弥殃伸出手摸了摸她的眉眼,化去睫毛上的冰霜。 “这样就好了。”他扶着苏执象肩膀。 因为视力问题,他不得不凑得很近,仔仔细细的检查着她身上还冷不冷,像是在看稀世的杰作。 苏执象抬眼看他。 少年的乌发湿哒哒的垂在身后,有些发从已经结起小冰凌。异能形成的冰块让他手上生了冻疮,可弥殃浑然不觉,只是认真的在看自己有没有哪里冻到。 “还冷吗?”弥殃迎上她的目光,弯弯眼睛。 他的喜悦溢于言表,短短几分钟,灿烂的比先前所有时间加起来都长。 苏执象隐约能感觉到其中缘由,但她不敢细想,只怕结果会让自己溃不成军。 她伸出手,点了点弥殃脸颊上的口子,脱口而出的话有些不自然的磕巴:“你、你先管管你自己吧。” 血滴答了一路了。就算没有大碍,看着也怪吓人的。 弥殃便闭起眼睛将脸送过来。 少年的睫毛长的不讲道理,纤长细密,像勾人的荆棘,你很难违心的说他不美,也同样很难说这是有益的东西。 苏执象拿出纸为他擦血,点点殷红渗进白纸里。 “我来找你,是要用你的异能。”她说。 她不喜欢骗人,宁愿直接戳穿来意,也不愿意利用这份也许对自己有利的误解。 “我知道啊。”弥殃毫不意外,“这不是说明我对你有用吗。只要你回来找我,不管什么理由,我都会开心。” 他得寸进尺,缠的更紧:“我亲妈都没有回头找过我。” 苏执象一愣,随后续上动作,帮他将头发捋顺。 她慢慢剥去他散落长发上的冰棱,又一点点拧干发梢冰冷的水分。 “嗯。我来找你了。” * 考虑到周围还有别人在,苏执象短暂顺从了弥殃一下,以退为进。 “你是不是拿了她们俩的能力,现在还给他们吧?” 双胞胎大老远跑过来,自己让她们看见这番场面,还耽搁时间,怪不好意思的。 弥殃已经把头发重新绑了起来,挥手划出一大片烈焰融化冰块。 这毫无疑问是耗费异能的活。 魏蝉魏双立刻跳起来朝苏执象告状:“这又是拿我们的!” “到现在了还在抽!” “最后一次,总得让我出来嘛。”弥殃摆摆手,烈焰愈发汹涌。 先前被限制能力的时候,他并不常用火,也就偶尔蹦出几个火星子。现在看来他的异能储备真的很广,操控黑暗只是主要技能之一。 苏执象默许了他这么干,看他慢悠悠地融化坚冰,踏着烈焰从冰块的枷锁中跳下来。 一张微光形成的契约在他掌中成型,随着作为控制者的一方主动撕毁,契约化为粉尘消迩于无形。 弥殃无利不起早,放平时,吃进肚里的东西就没有吐出来的道理。 谁叫双胞胎运气好碰上他今天开心呢。 察觉到契约失效,异能确实不会遭到抽取之后,魏蝉魏双喜形于色,朝苏执象连连道谢。 这只是让被坑的她们取回了原本的权利而已,苏执象自然不敢当,连连摆手,三人都客气起来,对着互相鞠躬。 “小主人,有人来了。” 化为幻境覆盖监控室的赝虚传来警报。 除此之外,他还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有一个很强的s级正在靠近,假如没有判断错误的话,应该是乔木。” 苏执象立即警觉。 在从门罗手里抢回乔木的灵魂契约之前,她得尽量避免和徒弟交手。 她不想让乔木为难。 一行人迅速离开特质牢房,归还了双胞胎力量的弥殃实力又被压制在非常有限的区间之内。 现在也不是防着他的时候了,苏执象抬手毁了他的异能限制器,利用影子传送到了飞船附近。 魏蝉魏双是买船票来的,考虑到外面天寒地冻的,苏执象打算顺便捎她们一程。 舱门打开,见到众人回来,被拷在座位上的福洛梅眼睛一亮:“回来了哦?是不是该放我走了?” 苏执象瞥了眼他身上的总裁西装:“可以啊,你从这下?” 外面少说零下20度,福洛梅就这样出去等同于找死。 见她没有要反悔的意思,福洛梅高兴了:“那不用,那不用。你们途中随便找个地方给我扔下来就行。往后咱们就两清了,井水不犯河水哈。” 他三声五令的样子像黄鼠狼。苏执象懒得理,往飞船中噼里啪啦输入地址。 【中央星区供电站】 门罗的异能和网络直接挂钩,非常稀有也非常强大。他能通过网络传输自己的一切,联邦的每一台电子设备都能成为他的跳板。 只要网络不中断,他就是无敌的。 因此,想要彻底杀死他,首先得断掉联邦的网络。 弥殃迅速了解了苏执象的目的。 他一点不介意自己被利用或是什么,甚至自得起来:“看来我还是蛮重要的嘛,下次可别轻易把我让出去了。” 第88章 苏执象挥手给了他一个s级的权限:“不够再要。” 话音刚落,角落里的魏蝉魏双就感觉寒毛直竖。 生物的直觉让她们感觉很不安。 ——无形之中有什么不一样了。 飞船角落的阴影也好、真皮座椅也好、连接无线电的屏幕也好……平平无奇的一切看似没有变化,却渗出深渊般的威胁和恐怖,仿佛它们不再是死物,而是潜藏着致命威胁的存在。 苏执象偏过头:“收敛点。” “好~”弥殃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宽肩窄腰的影子投射下来,像伺机而动的恶龙。 只是这恶龙貌美又粘人,心情极佳的样子更像是一只打呼的猫。 弥殃走上前覆住苏执象的手,拉着她摁在飞船光屏上。 他的手是冷的,飞船屏幕也是冷的。 异能顺着每一个像素点侵入数据流,远处联邦的信号塔中,一架飞船的痕迹与行踪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这样他们追踪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不过毕竟那边也有旗鼓相当的对手嘛,找到我们还是迟早的事。不过——有我在,保证那家伙死的透透的。” 说完,弥殃朝龟缩在角落里的福洛梅笑了笑:“一定不负高人指点。” 他毫不掩饰倾泻而出的压迫感,仅仅是一个对视,福洛梅周围的黑暗就扭曲起来,一张张扭曲的人脸朝总裁先生迫近着。 福洛梅哪里受过这种待遇,跪在地上不住地干呕。 片刻后,飞船来到中央星圈外围。 苏执象转向福洛梅和双胞胎姐妹:“这里下吧?” 此地相对偏僻,不用担心被联邦盯上,也不至于完全回不去。 两姐妹干脆利落地离开了,福洛梅身体和心理素质都差些,拽着扶手才支起吓软的腿。 “我们——我们定契约了,我们签过的,你不许,你不许耍赖——!”他后退着靠向车门,始终维持面朝苏执象,唯恐一转身就遭到袭击。 总裁阅人无数,他早看出来苏执象并无杀意。他害怕的是她从北部监区带出来的那个存在。 那“人”有着和人类无异的皮囊,无时不刻都笑盈盈的,但福洛梅感觉得到,那家伙绝对……绝对…… 苏执象无奈的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即便如此,福洛梅还是草木皆兵,一路后退着下了舷梯。 双脚踏足土地的那一刻。他大口喘息着,发出劫后余生的、比哭还难听的笑声。挥动双手,昔日无比体面的总裁不顾形象,连滚带爬的保持平衡,一脚深一脚浅的朝远处的光亮跑去。 极度的兴奋使心脏跳动的声音尤其大,撞击着胸腔宛若擂鼓。 躺在奋力奔跑,双臂摆动,宛如溺水之人。 光亮越来越近。可跑着跑着,福洛梅感到一丝异样。 视线逐渐晃动、模糊。 他看向脚下。 ……自己的影子不见了。 被亮光照射的,拖长的影子完全消失不见了,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福洛梅意识到了什么,他惊惶的回头找飞船方向,却只听见体内传来内脏破碎的声音。 噗。 他的影子从身体里膨胀出来。安装在身上的各种异能装置宛若废铁——它们没有一项可以应对来自身体内部的撕裂。 扑。 被自己影子戳穿的福洛梅倒在地上,内脏和鲜血从伤口缓缓流出,像一个棉絮溢出的破布娃娃。 濒死的身体剧烈起伏着,对生存的极度渴望让他张大嘴巴下意识的呼吸着——即便肺部已经炸成了碎片。 大片黑色的影子从他身体里流出来,沼泽一般将他吞噬其中,带到另一个空间。 影子完全消失了,他倒下的那片平地一如既往,连血迹都没有留下。 弥殃移开挡住苏执象眼睛的手,随手摁下舱门的控制键。 “任由他走会给我们找很多麻烦,我就自作主张了。而且我没有杀他,你给我上的锁还在呢。” 他亲亲苏执象的发顶:“这是我的决定,与你无关。” 第70章 这样就够了吗? 挡眼睛这种哄小孩的做法没啥用,苏执象清楚的知道他做了什么。 “这次就先这样,再有下次我会生气。” 她转身面向飞船屏幕。 福洛梅确实是个不稳定因素。 只是在别人放松警惕,以为劫后余生之时基于致命一击的做法她难以认同。 弥殃凑近着打量她,放大的瞳孔倒映出苏执象上半身。闻言,粲然一笑:“嗯。” 黏糊暧昧的态度让苏执象很不适应。 常言道小别胜新婚,分开一段时间之后因为新鲜感感情升温也是正常的。 问题是,这适用于她和弥殃的关系吗? 明明分开前还势不两立着呢,现在变成这样真的好吗? 苏执象无奈的捂脸:“别看了。” 真不知道弥殃笑嘻嘻的在乐啥,她真的不好意思了。 弥殃又丝滑的答应。“嗯。” 他撤回去,慢慢揉着眼睛:“他们用冰封我的时候伤到了点眼睛,视力不太好了,不是故意凑那么近的。” 理论上来说他应该不具备实体,天灾化身能真的被雪盲伤了眼睛? 苏执象不信。 “大半能力已经还给你了。实在看不清就自己治。” 作为吞噬类,弥殃肯定收集过治愈类的异能。 小心思被戳破,弥殃也不尴尬,只是有些失落:“这不是希望你帮我治嘛。” 说完,他发动了一个简单的治疗异能,弄的飞船内全是草药香。 想得倒美。 苏执象:“帮我把治疗的卡牌找回来,就能帮你治了。” 这在弥殃听来似乎是约他一起进行之后的旅途。 他点起头来:“那说好了。” 飞船缓缓停靠进入中央星区供电站外围。 供电站是联邦设立的官方厂房,外设巨大电网和信号屏蔽场,普通飞船没有资格入内。 飞船自动迫降,苏执象走下飞船,弥殃紧随其后。 溯洄他们纷纷现形跟在后面,芊黍抓着另外几人窃窃私语,时不时偷看弥殃一眼。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眼瞅着这小伙,盘靓条顺的,两人态度也牵牵拉拉的一看就不清白。 小主人也不跟他们介绍介绍,愣是一个字也不说,简直是反人类。 好在溯洄坚定站苏执象,多余的话她一概不说。只丢下一句“应该是同事吧”。 电网的炙烤下,这片地方实在不算凉爽,苏执象抬头望向深蓝色的夜空。 一只迷途的飞鸟撞在电网上,痉挛着坠落。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糊味,些许鸟羽缓慢飘落。 弥殃不以为然:“看着吓人而已。” 大多想做坏事的异能者只是心血来潮,在看见通天的电网和水泄不通的安保措施之后,突然占据内心的恶意就会被回笼的理智压下去。这也是必要的手段。 他绕着电网走着,身形一半融化在黑暗里。 苏执象跟在他的影子当中,在找到入口的第一瞬间解决了安全门外站岗的守卫。 弥殃朝身后众人比了个“嘘”声,继而伸出手慢慢握住电网的纤维。 电弧在他手掌上流窜,蓝色的电光在黑暗中噼啪发亮。 有那只倒霉鸟的前车之鉴,这一举动很容易给人带来不好的联想。 苏执象闭上眼睛,好在它没有等到肉烧焦的气味。 她睁开眼睛。看见全电网的电流都朝弥殃体内流转过去,然后被他转移到脚下的土地之中。 不等机构内部传来异常警报,暗红色的异能反向流窜,顺着电网侵入电站。 整个中央电站的全部光源同频闪烁起来,几番挣扎之后终于熄灭了。 连同照明一起消失的,还有数不尽的摄像头和电子安保设备。 “走吧。”鬼爪推开巨大的铁皮安全门,弥殃做了个“请”的动作。 不顾楼宇和地下涌出的大片执法队,苏执象叫出纸龙,直接朝高处的信号塔腾飞而去。 中央信号站出事事关重大,门罗肯定会第一时间知道。她要做的是在这短短几分钟里、门罗的应对措施生效之前让全星际陷入断网。 然后借助弥殃的能力传送到门罗身边,在他失去保命手段的短暂瞬间里治他于死地。 人死债消。只要门罗死了,乔木的安全就有保障了。 先前,这简单两句话的战术完全就是天方夜谭。 但现在不一样,现在她手下有弥殃。 而且是实力解放到60%的天灾弥殃。 “这么高看我啊。”弥殃的声音从身后飘来。 少年昂然自若的声音在夜风中摇摆、继而模糊,最终很快被纸龙抛在脑后。 苏执象回过头:“对呀。你不会办不到吧?” “是有一点没底。”弥殃实话实说,从不会打肿脸充胖子。 第89章 “同样都是能够干涉网络和电波的能力,但他应该是我的升级版。” 执法队发射的各色炸弹在纸龙身下爆开,像是夜空中的一束束烟花。 天灾燃烧的眼睛融入在这样的景色中,也像是两朵小小的花火。 梦幻的场景之中,苏执象看着弥殃,然后抬手捂住耳朵。 不听。 这不是她要听的!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她大声命令,近乎蛮横:“成功之后,咱俩的恩怨一笔勾销!我也不怪你坑我变成通缉犯了!” 弥殃弯弯眼睛:“这样就够了吗?” 呼啸的风减弱了,纸龙已经来到信号塔上空。 苏执象心一横,从龙头的绒毛上滑下来,揪住弥殃的衣领。 她轻轻吻在他的脸颊。 现在的她是个穷光蛋,能拿得出手的只有这点蝇头小利。 火烫的感觉从耳朵开始,燃烧着蔓延着传染到整个脑袋。 她深深唾弃自己的无耻和自以为是,但还是撑着腰摆出老大的样子发号施令。 “那给到你80%。”她的手还停留在弥殃脖颈边。 比这还亲近的事也做过,只是此时,苏执象开口,声音却是自己都想不到的底气不足:“一定要成功……我不允许你失败!” 说完,她顶着羞赧,认真观察弥殃的反应。 瞬息之间的事情在眼中疯狂放大、放慢。 她很害怕弥殃拒绝,害怕他像先前那样拿乔,捏着她的软肋开始谈条件,让事情陷入进一步的僵局。 好在,慢放的烟花中,弥殃眼中的笑意没有变。 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有啥的,你太紧张了。”他淡淡笑着,轻描淡写道。 “门罗只是异能胜过我,其他地方又不见得。” 纸龙压低势头,贯穿信号塔的防护玻璃,在进入室内之前变回纸片。 苏执象一行人翻滚落地,抖落身上的碎玻璃开始各司其职。就连还在虚弱期的运筹都被叫出来了。 因为这里有不少要用电脑的工作。 溯洄主动走到信号塔的外的安全通道处,把守住唯一的进口。 芊黍赝虚分别站岗两面的窗户。 运筹则第一时间开始翻阅基站数据库的全部数据,查找关于门罗的蛛丝马迹导出到苏执象的账号内。 信号塔中央,弥殃则通过信号站的设备朝全星际灌输扰乱无线电的异能。 这一切必须足够快,快到不能让门罗反应过来。 海量的异能顺着光纤电缆从体内流逝,这是从不曾有过的怪异感受。 弥殃闭起眼睛,忍受着被抽空的晕眩。 一双温暖的手伸过来扶住他,源源不断的能量从接触点流进来,缓解了被抽干的虚弱。 是苏执象。此刻,毫不吝啬异能——这是她对弥殃最大方的一次了。 “别给我太多,你还要跟他打呢。”弥殃拔开她的手。 后者正在聚精会神,冷不丁被打断,出口急切:“这是省的时候吗?” 事关乔木的安危,万万不可打折扣的。 见她如此坚决,弥殃便回到手头工作,不再顾忌。 苏执象感觉体内异能飞速流逝——这就是天灾弥殃全力以赴的手笔吗? 两种颜色交融的异能顺着无形的通道流向全星际。 这是史无前例的恐怖袭击,超出异能者想象的疯狂行为。 这一瞬间,全星际范围内,所有网络和电力设备都出现了故障,无一例外。 “锁定了!”运筹探出一个坐标,放大:“中央星圈(6666,6666,6600)!” “什么鬼的坐标啊,还怪吉利的!” 和安全通道内执法队火拼的溯洄抽空吐槽道。 “多半是他家啦!坐标位置当然找的好!”运筹吼回去。 “星际范围的熔断会持续三分钟。”弥殃打开黑影传送门。 苏执象一秒钟都不耽搁,召集卡牌一起踏入门内。 然而变故陡然发生。 因为体型巨大化而抽身慢了一步的芊黍突然睁大瞳孔。她纤弱的惊呼没来得及传出来,因为无形的斩击切断了她的喉咙。 她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着,在众人的注视中身首异处。 巨量的绿色血液喷出来,滴滴答答的溅满信号塔四壁。 玻璃掉干净的窗口中荡进来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人影。 他优雅的落地,摘下兜帽,露出帽檐下翠绿色的眼睛。手中的横刀挂满粘稠的绿色花汁,乔木随手一阵,纯黑的刀刃又恢复完美无瑕。 苏执象甩出层层画卷:“溯洄!” 溯洄的基础能力是回溯个体的时间,此时此刻针对乔木正好。 然而乔木同样预判了她的策略,当空一斩破坏了袭来的回溯异能。 “哎呦哎呦,这不是苏慧阿姨吗,你还活着呀。” 乔木为人师表,道貌岸然的声音在室内回荡着:“师傅……你从那个时候就开始骗我了吗?——还是说,从一开始就?” 画卷从苏执象脚下生出,窸窸窣窣地漫卷整片地面,悄悄裹挟着芊黍收进画中。 乔木是瞄准要害来的,一击毙命。虽然后续能通过卡牌师的手段修复芊黍,但因为出手的是昔日徒弟,苏执象做不到淡然。 她压抑愤怒,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控制自己不说出伤人的话。 于情,她很想当场和乔木对骂一番;于理,她知道现在乔木的出现只是扰乱自己的一张牌。 门罗当真是一位优秀的棋手。 见她不答,乔木脸上浮现出一丝索然。他面无表情地抬手又挥出一道斩击,这一次要破坏的是传送门。 不过未能奏效,空间斩没入大片影子里消失不见。 弥殃出手了。 他的出现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乔木没有丝毫犹豫,不间断的发出攻击,长袖舞出残影。 他不仅瞄准了苏执象,也瞄准了室内所有可以用于攻击的东西。 数不清的射灯和显示屏落下,包抄着分割战场,隔绝在场所有人的行进路线。 只有一人没受影响。 大片的黑暗涌动起来,潮水一般朝乔木涌去。 深渊的浪潮之中跃出一个鬼魅的身影,他挡住乔木的视线,带住他朝高塔之下翻滚而去。 下坠之前,弥殃看了眼苏执象:“交给我。” 一只鬼手从门中伸出,勾住苏执象衣领将她拖进盘曲的影子通道之中。 第71章 替她管教。 零星的玻璃片跟着二人一同坠落,耳边风声呼啸很大,一时间盖过了其它声音。 作为没有实体的存在,下坠的失重感并不可怖。弥殃并无畏惧,凝成实体的黑暗死死纠缠住乔木,不让他施展出斩击。 三分钟,苏执象对付一个没法利用网络逃离的门罗显然足够了。他要做的只是控制住乔木即可。 乔木自然明白他的意图。 “我说,抱这么紧,恶不恶心啊。”他薄唇轻起,发出从未有过的、尖酸刻薄的声音。 他不是有意将阴暗不堪的情绪摆在台面上,只是万千情绪汇聚在同一处,在重力中不断放大,根本控制不住。 ——刚来之前,他也没得到多少情报。只是刚才两眼下去就足以他推测出现在的情况。 苏执象跑去北部监区把天灾弥殃带了出来,不知道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总之,他们俩现在关系好的不得了。 从前从未忠心于她的弥殃居然会主动帮助她阻拦自己。 “不恶心。因为没抱你。”弥殃抬起两只手表示清白。 眼下缠绕住乔木的是他黑色风衣化为的鬼爪,并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那双鬼爪死死束缚住乔木的双手让他无法挥剑。 乔木眼神低下去,狠戾起来:“你不会以为我只会那一招吧。” 他松开手中短横刀,材质特殊的纯黑色刀刃垂直下落,掉进黑夜里。 同时,他隐藏黑暗之中的双手指尖滑动,扯出一条锋利的弧光! 鬼爪断了,乔木挣脱那团东西,往下坠落重新握住横刀,苍白的指尖死死握住这把陪伴了他半生的宝刀。 弥殃没有杀心,因此态度随意,反而起了闲聊的心思:“这是她送你的吧。” “是。”乔木昂首,不无骄傲:“师傅设计、师傅画、师傅锻造的。” 他是师傅最喜欢的学生,师傅最喜欢的就是他。 这点炫耀完全刺激不到弥殃,他全然不在意:“那你还蛮喜欢你师傅的。” 一口一个的挂在嘴上,期期艾艾。 “但我不理解。”鬼爪慢慢恢复原来的形状,朝下方的乔木抓去。 “你嘴里的喜欢,是哪种喜欢?作为学生的喜欢,还是作为另一半的喜欢?” 乔木看着他,振臂甩出细密的斩击,眼中只剩下愠怒。 弥殃大致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90章 在敏感且愤怒的状态下,乔木显然以为自己在炫耀。 “我只是提醒你,感觉你分的不太清楚。”他将话题上升到另一个层面。 反正前提是乔木不能死……那么在弥殃看来,能通过话疗结束战斗可比大动干戈来得好。 空间斩对上没有实体的乔木很吃亏。同为空间类异能,为了切断存在的斩击,和为存储而存在的画卷相比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s级之间的差距很大。乔木深知自己能甩中档的s级几条街,但苏执象又远远超过自己,远不能与她相提并论。 他将手背在身后,横刀的形状再度变化,短而厚的刀刃展开,延伸为纤细的长刀。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讨厌你,讨厌你看师傅,讨厌你陪在她的身边。”他说。 长刀当空一画,巨大的刀刃弧光反向朝地面落下。地上的执法队员纷纷躲闪,为这道巨大的斩击让出长达百米的空地。 轰—— 碎石飞溅,尘土飞扬。电网被冲击波摧枯拉朽的吹开,带着信号站之外树木一起皲裂,在裂开的空间之中化为碎片。 落灰渐渐散开,露出地面上深达五米的沟壑。 乔木调整身形,轻巧的落在自己劈开的低谷之中。 弥殃紧随其后,无所谓的落下。 “都是因为你的出现,都怪你,打搅了我的好事。”校长大人伸手扯掉自己的学院外袍,露出内里星兽皮缝制的柔软甲胄。 甲胄被设计成了衬衣和马甲的样式,优雅之中带着棱角。 丢掉校长的责任和包袱之后,此时此刻的乔木知无不言,将内心一切想法一吐为快。 “你知道吗?如果你没有出现,师傅现在已经是我的了。她也许会因为卡牌的异化伤心一会,但我会说服她,然后让她开开心心的经营千里门,不用操心这些令人为难的事情。没有你,她就会有求于我,我会成为她最重要的人。” 这种脑回路很有趣。弥殃扮演着倾听者:“是吗?” “卡牌那种东西,丢了也就是伤心一时的事情,后面画多少不是画?假如她与我一起,根本就不需要和联邦为敌!改变本来就是久远的事情,需要时间。我们可以慢慢站稳脚跟,为千里门争取权利和排名,进而是圆桌会……” 意识到扯远了,乔木收回来,对于弥殃满是不屑:“你这种人,只会让她成为逃犯,让她和内心的愿景越来越远,人也越来越痛苦。” 弥殃:“是吗?我倒是不觉得。” 他抬起头:“你的想法很卑劣——让她只能依靠你?你很靠得住吗?这是喜欢吗?你知道她心里想做的事情都有哪些吗?” 将肆意生长的繁花圈养起来,遮蔽她的蓝天,还认为是对她好? 一连串的问句也激怒了乔木,听见大义凛然的话语出自弥殃之口,他只觉得犯恶心。 他怒极反笑:“你也配质问我?师傅本来只想安分守己,是谁推了她一下,让她陷入现在这种境地的?” “我确实推了她,因为我也卑劣。”弥殃异常坦然:“我希望她能跟我站在一边,这是我对此作出的尝试。我没有在她面前伪装,也没有去扭转她的思想,把她修剪成我希望的样子。而且,现在我不就是在跟她并肩作战吗?” 他笑得有些病态:“我会做我想做的事,我也会帮她做她想做的事。” 还嫌不够火上浇油似的,他继续道:“有些人既要又要,看似聪明的很,实则死活想不出自己不受喜欢的原因。一边执着于把她变成你想要的样子,一边偷偷在心里为她加上很多很多的重量,一边想要让她陷于跟你一样的境地。” “我们的本质区别是,你希望她孤立无援,因为你没信心面对出现在她身边的其他人;而我——我不求这些。” 远处,一颗被空间斩的余波震落所有枯叶的树木发出纤维断裂的声音,挺拔的树干撕裂、弯折、倾倒。 “人总是有所求的。说无所求的都是骗人。”乔木将刀背靠在肩上。 “……倒也是。我把话说太满了。” 弥殃若有所思,“我不是非要不可,至于她……我感觉她已经开始分期支付了。” 燃烧的双瞳眼波流转,朝乔木笑了笑:“校长大人这把年纪了,应该知道我在指什——” 撕裂空间的恐怖异能席卷而来,弥殃轻松隐入黑暗,在裂谷的另一头出现。 看着满面怒容的乔木,他慢悠悠地从影子里抽出一把形制类似的长刀:“刚好,她今天没空。我就替她管教管教走入歧途的学生吧。” “这也算是——”语调打了个旋,透出几分愉悦:“不负第一次见面时,你叫我的那声……师公。” * 影子通道内,苏执象一路滑行。黑暗微凉光滑,她很快就被传送到了指定地点,出现在中央星区中央的一处浮空大楼里。 四面都是透明材质的东西,能看见夜空、云朵、数以千计的霓虹和万家灯火。 南边的窗户开着,呜呜风声正灌进来,一个穿着浴袍的男人正摇晃着一杯红酒对着风灌进来的地方。 像是知道走投无路了,干脆在凹造型。 苏执象心想他直接从这里跳下去还实际点。 男人背对着她,语调怅然:“哎——前几年有人向我兜售过替身机器人,我拒绝了,当时还以为不会有这么一天。” “有替身也没用。”苏执象说。 运筹的脑袋瓜不是吃素的,他完全避开了上百个钓鱼的假坐标,直接找到了正确的那个。 从背影看,门罗其人是经典的熔域长相。小腿粗壮,毛发旺盛,肩膀宽的夸张。 因为他一直以信号伪装下的状态示人,*高矮胖瘦乃至声线都打了厚马赛克,以至于断网卸下伪装时,苏执象浮现出一种“此人平平无奇”的感觉。 门罗转过身面对她,将晃了半天没喝的红酒随手扔进脚下夜空。 他的正面也平平无奇,络腮红胡子。 苏执象轻松击碎他安置在周围的异能屏障,碎片折射之中,门罗果断地朝下方跳去,却被早有准备的画卷给轻松捞了回来。 紧急避险的能力连福洛梅都不如,想必这家伙平时非常依赖异能,以至于断网之后比普通人还迟钝。 看着他飞速思考强撑出游刃有余的模样,苏执象没来由泛上一丝恶心。 无数纸带飞出,将无法反抗的门罗缠成一个茧。 苏执象拎着判官笔走上前。 于情于理,她都应该问一问门罗关于乔木的事情、他们之间有过何种约定。 但弥殃和运筹争取来的时间分秒必争,她不能错过这样好的机会。 判官笔高高举起,笔尖的红色比血还浓郁。 不关门罗熟不熟悉华昼族异能,都不妨碍他此刻感到了灭顶的威胁。 “……你会后悔下笔的。”他说。 “我死了,跟我有合同关系的人都会跟着死。” 第72章 光照在老鼠身上。 如门罗所愿,苏执象停住笔画。 “死”字的一横悬在他的头顶,像随时会落下的审判。 “这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吗?”她问。 “没有计划,只有真话。”门罗没有丝毫畏惧。 “我们谈谈吧,乔木的师傅。合作永远比赶尽杀绝更划算。” 他的聊天节奏跟福洛梅很像。 苏执象:“你先把乔木的合同毁了,我们才有的谈。” 大胡子后仰:“这不可能,老师,谈判不是这么谈的。” 没有人会把自己的底牌交出去,况且这还是能够直接挟持苏执象的底牌。 反过来逼迫苏执象才是他的风格。 “那就不谈。” 苏执象写下“死”的第二笔。 门罗看出来了,这女孩是真希望自己死。意识到这点,他脸上的汗珠接连滚落,夜色里,他的脸颊油亮亮的。 “你不信?”他大喊道:“那你看好了!” 他打了个响指,一卷金色的卷轴落下。 “这是我们的协议,可视化的,这卷东西不是本体,所以不要妄想通过毁掉它达成你的目的。” 双手被绑缚着,门罗没法接住。 羊皮卷咕噜噜滚到苏执象脚边,被纸带托起送到苏执象手中。 苏执象打开卷轴,仔细阅读门罗的灵魂合同。 确实,如他所言,这是一份不平等到极致的不平等条约。最后一条白纸黑字写着:“若甲方意外身亡,则乙方灵魂后果如同甲方遭遇。” 对此,门罗理所当然:“防止他们坑我。只有绑在一起,他们才会全心全意为我干活。” “而且,想和我绑定的人多了去了。每个和我签合同的人,我都是真的栽培他们。”头上悬着的“死”字摇摇欲坠,门罗咽下呼之欲出的“傻妞”二字,措辞委婉。 “你也许不知道乔木的位置意味着什么——只要他愿意操心,他可以控制星际的教育体系。研究院名义上都是他管。星际前二十的权利。” 第91章 门罗加重语气,苦口婆心:“苏老师,我对你的学生是真不错。” 苏执象不置可否。 乔木的性格,说好听点是力争上游,说难听点是爱慕虚荣,爱财,爱地位,这是她早就知道的。 她找了个桌角靠住,伸出手指点着脸颊,若有所思。 门罗以为她真心在思考这个问题,面露喜色。“和我合作吧!我可以和你跟乔木签另一种合同,平等的那种!有你在,m世家一定能做的更好,我们会成为星际第一!” 说到这个,门罗几乎两眼放光了。 不得不说,脱下伪装的他完全就是俗人一个,是那个模糊外表的皮套为他加上了神秘魅力。 “星际第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那个门派叫什么来着——千里门是吧,我明天就让人把它冠名为星级第一,把本部学生都移过去,如何?” 说完,他陷入短暂的沉默。上下打量着苏执象的衣着外表做突破口,很快又想出新的点子:“哦对对,还有你的身份。我给你和那个谁……天灾弥殃,两个合法身份,如何?哪里都可以去,哪里都会对你们敞开怀抱。” 想到这一层,门罗更加放松了一些。 在他看来,豢养天灾弥殃的苏执象跟自己本质上应该是一类人:只追求力量,傲慢到眼中只有自己的人。 苏执象来找他麻烦也只是为了乔木,说白了只是私人恩怨。这人虽强,却是一个小富即安,没有野心的人。 生意上,门罗不爱喝这种人合作。 但保命关头,门罗爱死她了! 自以为拿捏住了苏执象,门罗愈发激动,吐字流利清晰:“当然,钱自然也是——” 时间在流逝。 三分钟很短,他们已经聊得够多了。 “好了。”苏执象捻着羊皮卷冷冷开口,“我可以和你合作,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阻拦我防治小型天灾?” “因为能赚钱。”门罗立即回答,露出一种“就这事儿啊”的泰然表情。 “m氏财阀这么快崛起,不仅仅是靠我的网络能力,还靠的是这些东西带来的财富啊。” “也就是说,为了赚钱,你创造了这些小型天灾。”苏执象总结道。 “没有没有。我要是能创造早就自己创造了,还阻拦你干什么。”门罗连连摆手。 “它们是自己出现的。我只是阻拦了天灾局的治理,拖慢了研究员的研究,让这些灾害无法被控制而已。然后从中找出具有经济效益的部分,这些资源的无可替代性导致相关产业利润很高。” “原来如此。”苏执象道,“这些天灾是我的卡牌。” “……” 门罗瞳孔放大,面露恍惚。很可惜,按照财阀烂肚肠的思路,他立即把苏执象理解到了另一个方向。 “我说呢,这些天灾怎么这么强劲,原来都是您的手笔啊。卡牌都是你的,新出现的天灾弥殃也归顺于你,您真是厉害,天灾女王啊!” 他讲了一个非常不好笑的笑话。 苏执象恍若未闻,手腕轻动。 门罗意识到她在写字,笑容僵在脸上。 “合作……说好的,他妈的——你不要乔木的命了?!”短暂的语无伦次之后,怒容涌上大胡子的脸庞。 “没关系,因为乔木已经没事了。” 苏执象置若罔闻。门罗眼睁睁地抬头,他的头顶上方,“死”字已然成型 高傲的财阀领袖当然不会相信。 他的哭叫辱骂像爆裂的油锅一样吵闹,苏执象堵住耳朵:“赝虚,告诉他原因吧。” 芊黍遇害,盛怒的赝虚第一反应自然是要乔木好看,但苏执象强行阻止了他,将他带进了暗影传送门。 因为不知道门罗会有什么后手,这种时候就尤其需要赝虚的能力。 “为什么还要和他解释……” 赝虚的声音低低传来,压抑着怒火,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燃尽。 门罗听着听着慌乱起来,在大片画卷的束缚之中不安的扭动起来。 ——因为,声音来自自己的体内。 “什么时候?!为什么?!” 男人粗犷的脸因为惊恐扭曲的不成样子,还破了音。 没有人回答他的疑惑。 眼前一片血红,门罗的全身鼓胀起来,有暗色的物质在他皮下涌动。 他的灵魂膨胀起来,鼓胀的肚皮布满坑坑洼洼的凸起,像是有东西正在内部挣扎着破土而出。 最终,青筋暴起、肿胀到可怖的肚皮消减下去。一只乌鸦嘶叫着从他口中钻出。 “修改好了,我把他用来害人的异能契约全毁了。” 赝虚出现在苏执象身后,乌鸦尖叫着在室内盘旋,时不时落下几根黑色的羽毛。 苏执象翻看羊皮卷,确实,卷宗里所有不合理之处都化为了大片墨迹,将合同糊成一团。 等苏执象看完,赝虚靠近,低声说出门罗体内的吊诡之处。 “在下把他的灵魂翻了个遍,此人给自己的记忆都上了异能锁,好生怪异。但在下看出来,他不是原装的异能者。” 异能者还有原不原装一说? 苏执象抬眼,示意他继续。 赝虚点头:“是的,他的异能是后天得来的。此人生下来就是个无异能的普通人。” 听闻二人对话,余悸未消的门罗立刻抓住机会:“别杀我,我告诉你们——我告诉你们全部——” 苏执象的手环发出警报。 倒计时只剩下五秒,没时间了。 网络一旦恢复,就再也杀不了他了。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苏执象将视线从手环上抬起,最后一弯钩落成,血红的“死”字落在门罗汗涔涔的宽大额头上。 不可一世的星际财阀就这样低下了脑袋,了无生息的结束了生命,从外表看来就像睡过去一样。 这是苏执象第一次用笔亲手杀人。 她第一次知道,在“死”字下走的人是如此安详。 这可真是……便宜这个烂人了。 确认尸体死透之后,苏执象安抚赝虚,让他回画中照顾芊黍。 至于门罗的异能问题…… 她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大胡子,然后很快撇开视线。 零零总总,都是天意。 兴许是心态不同了,现在的她看星际,全然不觉得是一派和平。反而只能看见和平的遮羞布之下,那些满是铜臭味的算计……以及埋藏及深的恶意。 至于现在,首要之事显然不是门罗。 苏执象收起画卷和点睛笔,心脏剧烈跳动。玻璃上倒映出自己的脸,五官紧绷成一张纸,眼睛瞪得像青蛙。 紧张的好笑。 她接通和弥殃对话的频道。 “你那边怎么样了?” 杀死门罗的全过程中,苏执象没有一时半刻的紧张。 但现在,她却非常怕。 不是信不过赝虚,是信不过门罗。 “唔……”弥殃那边传来迟疑。 “怎么样了?!把门打开!”苏执象吼道。 “哎呦,你别急,这不是在想‘怎么样’是什么意思吗。”弥殃被她吼得耳朵疼,嘀嘀咕咕地将纸片人递到乔木嘴边。 “你最爱的师父找你哪,说两句?” 恼羞成怒的乔木劈开纸人,脱力倒回地上。 弥殃挑眉,将变成两半的纸片人塞回兜里,为苏执象打开传送门。 这次搭便车的人格外积极,是跑着出来的。身上披着魏蝉蓝色冲锋衣的苏执象一出来就是探乔木鼻息,甚至不惜让其它卡牌帮她再三确认,唯恐她摸到的脉搏是心理作用。 开始乔木还能装一装,等苏执象第三次把他搂在怀里按脖子的时候,他终于憋不住,抬起袖子遮住脸。 宽袖之下,他到底做的什么表情,在场所有人都不得而知。 苏执象和一众卡牌只听见一声低低切切“师傅”传出来。 乔木一直这样叫苏执象,只是每个阶段的心情和含义天差地别。 他要面子,叫的并不坦率。但苏执象听得无比高兴,破例把这个爱耍小心思的徒弟搂在怀里,用力抱了抱。 “嗯,我在。” 第73章 空心人的颜色。 信号站早已面目全非,塔楼歪斜着,地下焦土片片,被各种异能痕迹灼烧的凹凸不平。 苏执象早就忘记了被通缉的这码事,抱着乔木,满心只生出一种失而复得的唏嘘。 但凡差了一点,她就要永远失去这个学生了。 “喂,他可是想把你剪掉翅膀变成金丝雀的喔。”弥殃的声音传递过来。 然而现在的苏执象对乔木充满溺爱:“他这不是没成功吗。” 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她与乔木感情深厚,听不见别的事情也正常。 乔木心情五味杂陈,苏执象在后怕。眼下有心思考虑到换个地方再抒情的只有弥殃一人。他不再打搅师徒二人的气氛,勾勾手指,影子拉长放大将三人吞没。 第92章 阴影流动着在一处僻静山洞里复现,弥殃踏出来,有些无奈地看着乔木还躺在苏执象怀里。 大度,不代表爱看这个。 撇开眼,他自己飘到山洞另一边背对师徒情深的二人。 山洞里时不时有寒风灌进来,吹到身上,苏执象才意识到地方换了。 她环顾四周:“这是哪里?” 弥殃:“一个五十年前很安全的地方。” 此处是极北之地一个信号只有半格的洞穴。他被封印之前,实在没地方住了会来这里。 搜罗起山洞角落里一点柴禾枯枝,弥殃将积灰的可燃物堆在几个金属提篮里,点燃了扔到苏执象和乔木的面前。 他是无所谓,这俩家伙可别冻坏了。 这做法很眼熟,苏执象看了两眼,感觉很像是华昼族冬天会点的火盆。 她拎着还没烫起来的柄放到二人中间,手悬在上方烤火。 乔木也慢慢调整好心态,结束了无颜以对的状态,恢复校长的从容优雅,解下外袍给苏执象披上。 苏执象本想推脱,但情绪平息,一想到这厮给自己添的麻烦,顿时感觉这又是她应得的,于是抬头挺胸把袍子穿上。 弥殃主动飘去外头给二人留下谈话的空间。 盆内炭火燃烧的愈发旺盛,热度一点点烤上来。 乔木心中有愧,看着炭火出神,直到苏执象出声打破沉默。 “这么多年,你不好受吧。” 挑大梁是什么感觉、有多么沉重苏执象再清楚不过。乔木主动接过这份责任,方法不论,心总是好的。 “责权一致嘛,都是我自己选择的。”这次乔木没有卖惨,而是切切实实应了下来。 比起刚签订契约时,时时刻刻的提心吊胆,后面习惯了这一切的日子反而好了很多。 左右不过是替人做事,不需要思考善恶后果,不需要想各种庸人自扰的东西,还能越爬越高,摘下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名誉和荣耀。 许是已经麻痹了,乔木一度觉得自己是很幸福的。 钱早已花不完了,话语权也有了,千里门也重建了。 硬要说还有什么指望,就是他对苏执象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念头吧。 本来这是和天上月一样难以企及的事情,他也可以默默隐忍。 但弥殃的存在打破了他自主构建的内心平衡。 被权利和金钱养大的野心已经不满足于站在苏执象身后,他想变成她的主导,而不是眼巴巴地等着她淌落一星半点的关注。 既然有人可以离她那么近,那么乔木只希望是自己,只能接受是自己。 围着暖源,他敞开心扉断断续续的披露这些年做的事情,从打理千里门,到遇到门罗,到从一种普通的平民s级当中杀出自己的血路。 没有卖惨,他平淡的说出一段段拼命的往事,付之一笑。 “多亏师傅的这把剑。”说这话时,他拿出纯黑的扇骨,含情脉脉地抚摸着,像是抚摸恋人光洁柔美的脊背。 虽然出自苏执象之手,但也有些年头了。按照如今乔木的身份地位,必然有无数机会换一把更好的剑,可他一直留着,将扇子保养的这样好,足见真心。 苏执象感慨万千,又对自家孩子生出怜爱来。 灵光一现,她铺开画纸:“我回栖谷得了一盒好墨,让我来给你改改。” 对自己人她素来如此:误解和摩擦都不重要,日后好好的就行。 乔木将扇骨递来,苏执象拧开木盒。 墨香味溢满洞穴,乔木赞叹不已。 苏执象哼哼:“可不么,烧了师家半条家底炼出来的。” 听闻师家二字,乔木沉默片刻:“所以,您消失的那段时间是去找了师要?” 那公子哥他记得。 如果说乔木第一讨厌的是弥殃,第二讨厌的就是师要那种含着金汤勺出生,生来就有一切的天选之子。 “他怎么舍得的?”乔木酸道。 从前,他需要将自己的目的包裹在甜言蜜语之中,现在他能够丢弃伪装,直接的表达重重负面情绪,也不用担心师傅对自己改观。 因为真正的、不堪的自己,苏执象已经知道,也愿意接纳。 这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苏执象:“他着急嘛。我被通缉了,他很慌,我倒是还好。你知道的,谁着急谁就会多付出。” 她挖出满堂华彩,有些小狡黠:“师要急了,所以他的传家宝就到了我手上。”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她收起占便宜的嘚瑟,迅速投入画作中:“你有啥需要的功能不,给你加对翅膀?刀刃弹反怎么样?” 作为画艺的传人,苏执象本来就是极爱画的,每到这种可以创作的时候,她总是展现出极大的热情,投入许多热血。 乔木也最了解她这一点,因此格外放心:“师傅做主就好,我用什么不是用。” 有了他这句话,苏执象得了首肯,立即大刀阔斧干起来。华丽的色彩从笔尖涌现,手指握在紫毫笔上,带着点睛笔的穗子上下翻动。 乔木起先只是安静的看着,后来不知为何生出一股冲动,想握住这双手。 低劣庸俗的念头一闪而过,他迅速垂下眼睛不敢再看。 他想起小时候。 在栖谷长大时,别的孩子嚷着要做英雄、做救世主、做顶天立地的s级时,他心里没有任何想法。 他像行尸走肉一样上学、吃饭、睡觉,坐在人群之中。 偶尔,他也会生出一点愿望——别家小孩手拿着好东西耀武扬威时,他的胃口就会变得特别大。 有时候是一把漂亮的木刀,有时候是昂贵的玩具,有时候是宝石,亦或是包装精美的巧克力。 乔木总是默默看着,继而想办法搞到自己怀里。 他好像天生就是空心人,没有愿望,没有理想,说不清自己喜欢什么,所有行为都是受环境影响。 木刀,他通过小孩之间的笔试拿下了,感觉不过如此,并无威力,师傅那比这厉害法器有很多; 玩具,他用师傅折的小纸人换来了,感觉也就是个呆板的死物,空有精致的外观; 宝石是偷来的,他本想一直据为己有,只是看见苏执象的眼睛总会觉得滚烫乃至刺痛,迫于心虚的煎熬,他将宝石还了回去,这是他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偷窃; 巧克力……这倒是没花多少心思,他只是对那个小女孩笑了笑,她就把盒子都送给他了,确实好吃,乔木吃了两个,将剩下的都送给了师傅,这是一个孩子心中最崇高的礼物了。 他就这样片叶不沾身的长大,了无自我,人云亦云的模仿他人,也总是在得到之后彻底厌倦、乏味。 直到那天,曲家阿姨带来一个头发微卷的小女孩交到苏执象手里,让她膝下有了一男一女两个徒弟。 也是从这天开始,巨大的欲望喷薄而出。 这种叫做危机感的情绪占据了乔木大脑,他拼尽一切的想胜过奏聆音,想得到师傅更多的关注。 他总是险胜一筹,但也从未厌倦。 这无意义的攀比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苏执象入狱消失之后,他也会下意识的与奏聆音比较,想象若是苏执象还在,自己是否能够更加得她垂青。 同时,因为门罗的提携,各种能彰显外在权利地位的东西琳琅满目的涌上来,地契、星球拍卖权、服饰、飞船……五光十色,蓬勃繁荣。 乔木顺利的接受了这一切,融入其中。 空心人本就是如此,他像变色龙一样变得和周围人一致,合群是他先天就会的本领。 寻欢作乐,纸醉金迷。 乔木说不清自己喜不喜欢这些。他只是本能的觉得这是好的,贵的是好的,稀有的是好的,有人抢的是好的。 他唯一清楚的是:自己想得到这一切,然后献给那个人。 财富声望地位流水一般从身边落下,他穿过繁华,身外之物从胸中空洞流过,一切的一切,无非是想抓住那个人。 永远抓住那个人而已。 半干的油墨渗入画纸,油光璀璨。 苏执象正投入着,忽然感觉有什么覆上了自己的后背。 镌刻他半生的规矩使得乔木不敢抱得太紧,只是虚虚的贴上来。除了搭在苏执象腰部的双手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实质的接触。 “师傅。”乔木喃喃道,“我是一只老鼠。” “老鼠是目光短浅的,他们只知道哪里有食物就去哪里,掉进米缸里,他们就吃米,掉进油缸里,他们就吃油。如果没遇到师傅,我应该会一只做一只蝇营狗苟的老鼠吧……是你给我灵魂塞进了一点有意义的东西。” “我喜欢呆在你身边,喜欢帮你做事,喜欢把你的思想当成自己的,这会让我感觉自己很伟大,过着有意义的人生。” 停顿片刻。 “我喜欢你,不是作为学生的喜欢。”乔木说。 第93章 “现在说这个很可笑对吧。不过我会证明的,也请师傅一定给我个机会。” 他拿出惯常的腔调,语气温存: “让我和那家伙好好比比,到时候,您再好好选选。” * 幽深的地窖内,留声机慢悠悠转着黑胶唱片,钢琴的小调悠扬哀婉。 “咔!”黄铜架上,一个精巧的天平突然失去平衡,缺乏润滑的关节生涩的转动,白色一侧的砝码似是被无形的力量赋予了更多权重,天平因此朝左侧微微倾斜下去。 架子后面,一个人影越靠越近。等到那个硕大的影子完全凑近,才能勉强辨认出这是一个穿着繁复蕾丝裙的女孩,过于蓬松夸张的裙撑显得她像是朵失去协调的蘑菇。 她贴在玻璃橱窗上,大而无光的瞳孔看着失去协调的天平,低声呓语:“……偏心了。” 她回过头,朝更加无光的殿内看去:“有个天平坏掉了。” 殿内传来温和愉悦的声音,像围在壁炉边,浸泡在蜂蜜酒里。“丢掉就好。” 少女点头,穿过玻璃将失衡的天平取出。握住黄铜秤杆,将这个小小的计量用具折成两段扔在地上。 * “来,试试看。” 苏执象拎着改造好的折扇递给乔木,后者含笑接过,视线更多落在她的身上,而不是折扇。 苏执象用师长的威严看过去,于是绿色的眸光流转,浮现出俏皮的笑意。 变故就是这一刻发生的。 叮。 乔木没接住折扇,那截特质的金属从二人手中的缝隙中滑落,他捂住心脏,脚步凌乱地朝前撞去。 死亡何其残酷。 生命的最后一眼,乔木只来及抬起灰暗无光的眼睛,执意追寻着扇骨掉落的方向。 他倒在苏执象怀中。 第74章 和我站一边吧。 昨夜又新落了一场雪。皮靴踏进雪地里,碾过雪下的枯枝,发出层层叠叠风干草木的断裂声。 荒山苍凉,因而显得声音更为明显。 原来地契持有者在这里开了工厂,破产撤离的时候将大桶污染物质埋进了地下,造成这片土地的荒芜。 荒芜有荒芜的好处,蘑菇都长不出来的土地,不用担心有人进来。 当然,路人不小心误入了也没关系,别被山洞的异象吓到就好。 咯吱咯吱踩过新雪,弥殃完成了今日的巡逻。逃犯有逃犯的自觉,近日他每天都绕着此地巡逻,陆陆续续布下一些起隐蔽作用的异能,确保执法队的狗鼻子闻不到这里。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捡起地上一片勉强算是完好的落叶,弹掉其上的灰尘,做成书签放在手里摆弄。 一只六眼乌鸦扑棱着从荒山上空飞过,降落在他的肩上。 是赝虚。 本来二人完全不熟,但与世隔绝的两个月过去,又是团队中唯二的男性,各自还都有心上人。因此恋爱脑赝虚先入为主的和弥殃产生了同病相怜的错觉,认为二人心境是相似的。 乌鸦站定,合拢飞羽。 “你也不想回去?”六枚玻璃球一样的眼珠看过来,黑鸟口吐人言。 弥殃看他一眼。“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想回去?” 他和赝虚本来无话可谈,但最近反侦查以及善后的担子落到他俩身上,最不缺的就是话题。 乌鸦歪头,欲言又止:“这不是……咱家大人她状态不太好么……” 忠诚是建立在欣赏的基础上的,原本的苏执象在赝虚看来是值得追随的明主……现在么,他想带着芊黍私奔,过幸福的小日子去。 弥殃看着山中枯木,表情如常。 见这后来者都没抱怨,赝虚一阵心虚,垂下头去:“不说了,我该死。” “你知道就好。”弥殃道。 他这幅样子让赝虚很没底。 “知道你对她一往情深喽,可我们情况不一样啊。”鸟脑袋嘀嘀咕咕,“你大不了陪她一辈子,我们总要过日子的。” 也许是有过同蹲牢子的默契,弥殃在照顾苏执象这件事上一骑绝尘,任劳任怨。 其他的卡牌就没他这么贤惠了。 平时那么清风霁月的小主人突然变得阴冷偏执,一句话不对付就动辄被关小黑屋。从前总是苏执象迁就他们多,现在可谓是非常的不习惯。 也就溯洄没啥怨言,其他人年级和资历都比苏执象小,总是被照顾的,在苏执象沉郁之后倍感压抑,多少会有些怨言。 弥殃抬手挠了挠鸟脑袋:“这话说得,我是一辈子,你们就不是一辈子吗?” 他语气随意,俨然是闲聊的模样。赝虚刚想附和,就感到脖颈一阵剧痛—— 鲜血喷射,弥殃展开滴血的手,随意将六眼乌鸦的头扔在地上。指尖火光跃动,将半黑半红的血蒸干。 “下次再说这种话,就不是拧脑袋这么简单了。”他温和的劝慰道。 无头乌鸦大叫起来,炸毛飞远了。 吓走赝虚,弥殃回到山洞内。 洞口布满符纸和异能阵法,最底层是苏执象的,其余都是他的手笔。 穿过重重措施,他走进洞穴内。 原本阴暗宽阔的洞穴早已大变了样,青色石壁上糊满了白色物质,细看之下才是被使用的面目全非的珍贵画卷。 原本荫蔽的山洞顶多是积灰,如今积灰被清理干净,取而代之的是大大小小蛛网般的画卷,重叠的糊在地面和墙壁上。 不仅如此,每隔三五步,山东顶上就会垂下来一两个被画卷包成木乃伊的人蛹,里面装着的都是门罗忠心耿耿的手下干将。 距离乔木死亡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里,苏执象除了必要的睡眠之外,就是借影子门去星际各地搞绑架。每天都裹挟着一个加强连的有关人士回到洞穴内。 有些事天灾局的,有些是门罗手下的,有些是校董会里见过的。 共同点是,他们都不无辜。 愿意配合她吐出些情报的,苏执象就将他们关进画卷之中;不识时务的,就被吊起来。 即便是这样高强度的地毯式搜索,苏执象也并没有得到更多关于乔木死亡的进展。 所有的线索都断在门罗身上,干净到蹊跷。 她也不是没想过迁怒这些人,将他们千刀万剐给乔木陪葬。但转念一想,通过杀戮祭奠亡魂,本身也无济于事。 一不能让乔木死而复生,二是间接让乔木背负了更多罪孽,三是若乔木在,多半不会高兴自己这么做。 弥殃跨过层层蛛网,在洞穴最中央一片空地上找到了苏执象。 她接连许久水米未进,趴在堆叠的文件中,常常整夜不合眼,脱力了就在原地睡去,醒来又接着看。 一双清澈的眼睛早就熬成了充血的兔子眼,深入看去空空洞洞,还有刻骨的仇恨。 她身下层层叠叠的文件堆成了一张床:这些都是两个月来,她或偷或抢从联邦各个机构中顺来的材料。 除了佐证乔木受门罗扶持,放任天灾发展,从中渔利之外,并没有更深入的发现。 唯一算得上收获的,是从天灾局那得来了目前星际所有小型天灾的坐标。大部分都是遗失的卡牌作为原型发展而来的。 面对这一切,苏执象异常平静。 她的怒火似乎在乔木死后的几天之后就燃尽了,呈现出一种疲惫的,油灯尽枯的状态,转而变成了水下的淤泥,默不作声的沉淀。 女孩脸朝地睡在资料当中,眼下两团乌青黑压压的盘踞着,发丝凌乱散在脑后和脸颊上。 她睡得很浅,脑子里还源源不断的思考着交织的情报,臂弯里挽着那把改造好的折扇剑。 只是,再也无人会将其视若珍宝,无微不至的惦念着它了。 一个人蛹扭动起来,尚未昏死过去,恢复一息神志的天灾局干部挣脱束缚,手脚并用地朝洞外爬去,他四肢完好,只在爬过的地方留下一摊水渍。 就在他奋力搏命只是,一只脚踩在了他的头上。伴随着那双名贵星兽皮靴用力一拧,他的颅骨居然像塑料壳一样碎了。 影子蠕动起来,吞噬了地上黄黄白白的东西。 踩过这条漏网之鱼牺牲的地方,弥殃一步步朝蛛网状的画卷中央走进。 只要他想,天灾可以做到步履无声。 但保持警惕的苏执象立即从浅眠中醒来,撑在卷宗当中起身,满眼阴沉地看向身后。 她从前不会这么看人。就是愤怒也是清澈而明白的。 弥殃走到她身边,将叶子书签插入她正在翻看的文件当中。 这微不足道的小举动自然无法讨好到现在的苏执象,她视若无睹,掏出来扔进蛛网中。 弥殃坐在他身边帮她整理一团乱麻的地铺。 芊黍也偶尔会来整理,只是她和赝虚都是比较轻快的性格,担不住来自主人的情绪重压,得空还是会想逃避。运筹小孩心性,干活可以,宽慰的事儿做不来。 第94章 溯洄倒是任劳任怨不离不弃,问题是她本来就是一点就炸的性子,动怒是家常便饭,暴躁的情绪宽慰不了苏执象。 如此之下,最合适的反倒只剩下弥殃——明明他才是和苏执象关系最差的。 当然,也是她的道侣。 这么想,他又是与她最亲密的。 弥殃伸出手,灰烬变为木梳,将女孩的头轻轻拢进怀中,为她梳顺打结的长发。 他好像天生很会做照顾人的事情,也不会对此感到厌烦。 星火又出现了,围绕二人像萤*火虫一般布满整个洞窟。 散乱的资料卷宗飞起来一一归位,根据内容拢成不同的三大堆。 弥殃指腹留在那三千青丝之中,一点点来回按摩着。女孩头很小,圈在掌中的感觉温馨且怪异。 “烧心的事可以慢慢想,日夜兼程容易长白头发。”他轻轻说,也许是在开解。 这话下去,苏执象本来眯起的眼睛骤然睁开。 “不理解人类的情感就少说话。” 脱口而出之后,她自己一愣,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巴。 “……罢了,你还是不要管我了。”她懊悔地将额前碎发往后脑一捋,转过身去继续翻看文件。 这种程度的话对弥殃来说不算什么。他静静陪着苏执象,专注地看着她脸上每一丝表情。 “一个一个问、一点一点找没有意思。不妨直接一点。”他慢慢开口,循循善诱。 “报仇吗?” “不用纠结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前因后果到底是什么,直接向整个联邦复仇吧……是联邦纵容门罗的行为,是他们放任小型天灾出现,是他们的种种默许导致了这个悲剧。” 香火氤氲,他身形闪烁,蓦然间挨的很近。 美艳的眉眼靠过来,眼中燃烧的火焰深处倒映出苏执象的影子。 “和我站在一边,怎么样?” 弥殃低声哄诱,音调转而变得神秘莫测,这是蛊惑人心的异能。 他从来不是正人君子,不会压抑自己的内心,不会放弃自己的目的。 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插进如瀑的青丝之中,找到纤细妍丽的脖颈后侧,耐心而温存的爱抚着。 “考虑考虑呗,我们本来就没有根本的矛盾不是吗?如今又有了共同的敌人,联手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细细的银锁突然又出现了。弥殃抓住深入自己心脏内部的锁链。他一点点收紧,在痛楚之中自顾自的靠近苏执象。 “你看看我,哪里有反抗的能力。我只是不想和你敌对,想和你站在一起罢了。我对权利和地位没有兴趣,只求做你的马前卒,成为你的棋子。” 银锁链收紧到了极致,他半跪着来到她的脚边,捧起她缠绕着铁索的手,贴在脸颊上。“我是一张很好用的牌,无本万利。” 他像信徒一样趴在她的膝上,仰头微笑,恶鬼一般惊心动魄:“你不会……拒绝我的吧?” …… 香火的味道很好闻,带着世俗,也不乏超脱。 弥殃样貌本就张扬绮丽,狭长的眼睛上挑流转着,即便透出几分小心思也无可指摘。烟气之中,他那样潜心,那样温润,有那么一瞬间,苏执象也起念动心,认为就这样答应他应该会很轻松、很不错。 对于有能力的人,毁灭远比建设来的容易的多。 毁掉联邦,碾死制定不公平规则的人,然后让秩序恢复公正,不再重蹈覆辙乔木的悲剧。 可是…… 可是…… “我——我——我不想。” 弥殃有意趁虚而入,苏执象目光空洞,分明是中招了。但内心最深处的想法仍旧难以改变。 “这不是……这不是我想要的啊。”她目光空洞的看着前方,没有聚焦在弥殃身上,而是透过他陷入深深的思索,眉头下意识的皱起来,颇为困窘的模样。 “这解法不好,我认为还有更好的。” 慢慢说完这一切,苏执象端坐着,手放在膝盖上,微微仰头看着弥殃。 她分明沉浸在异能的煽动之中,但内心深处居然咬钉嚼铁到了这个地步,还是没有被带偏。 此情此景,她空洞的眼神和本能的反对,每一处行为都在说:我与你不是一路人。 现在本就是她心智最脆弱的时候,这时候攻克不下,日后就再无可能了。 看着她混沌又纠结,清醒又不挠的样子,弥殃久违的感到一丝落寞,以及源源不断涌上唇齿之间的战栗酸涩。 “也是啊,不然就不是你了。” 他自嘲地笑笑,转而从苏执象膝上爬起来,把她整个人圈入怀中。 重叠的絮语再度出现,山洞上空的云层因为强烈的异能形成一道卜卦的图案。 男女老少,芸芸众生一起开口,千人千面将苏执象团团围住。 “众生皆苦,唯有自渡啊。” 第75章 他们都是我的信徒。 弥殃垂眼看着,等苏执象的反应。 这是他最后的尝试,动用了能使用出的最强催眠权限。如果这都不行,那他束手无策,甘愿放弃。 在苏执象分神且心智脆弱的时候趁虚而入确实卑鄙,但谁让他本来就是个坏胚呢。 坏人做坏事,再正常不过。 万千生命的絮语在洞穴内微微回荡,留下微不可闻的回声。 “唔……”动摇人心的话语乘虚而入,苏执象踩进陷阱,正在认真思考。 弥殃大马金刀坐在她身后,手缓缓顺着她的头发,不疾不徐,颇有几分志在必得的意味。 不同人形的幻象将二人围在当中,纷纷跪地,朝贡一般虔诚。 黑压压的人影带来奇异的压迫感,苏执象沉吟结束:“我还有几个问题需要确认。” 弥殃:“嗯。” “为什么要执着我?” 弥殃闭上眼睛笑了。 这句话跳出了他灌输的逻辑。 果然,她就是她,染不上颜色,也带不歪啊。 “一见钟情,你信吗?” 男女老少的幻象纷纷消失,只留下他一个,嗓音清澈坦然。 母亲留下的异能潜移默化,让他在很久之前就认定了他。许小云的异能不好,容易把爱情当成生命中太过重要的东西。 很可惜,继承了这个鸡肋异能的弥殃也没能幸免。来自未来的碎片太过惊艳,他认定了她,非要撞这个南墙。 对于喜欢的人,弥殃想法从来简单,无限迁就。 他希望她开心,希望她事事都做的容易。 利用他,让他做脏活,而她永远干净,随时可以完好无损的摘出去,清清白白。 这难道不是最轻松的选择吗? 怀里骤然一空,一张纸片纷纷扬扬飘下。 下一刻苏执象突然出现,掐住他的脖子将弥殃压倒在地。 她挣脱了幻觉的干扰,眼下已然恢复清明。弥殃看着她白净的脸:被幻觉牵引的木讷呆滞消失不见,压抑的愤怒重新浮现在脸上。 “真是不能放松啊,你可真能找机会。” 扼住脖子的手微微发颤,苏执象感觉头疼欲裂:“就不能让我信你一下?” 明明去北部监区接他的时候,弥殃那么高兴,表现的那样依恋她。 这才多久,就又要原形毕露了吗? 诚然,外在看来苏执象是个强者。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本质上只是个脆弱的凡人。 作为任平生骤然离去,被迫支棱起来的华昼族当家之一,她从来不认为自己够格,也不认为自己多强大。 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她是被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教诲推举着,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 她善于解决力量上的难事,而不是牵扯众多的大事。 她强弩之末的内心戏一句句飘过去,弥殃听的真切。 “我的错。只是看你太累了。”他说。 显然,他想出来的安慰方式不怎么奏效。 既然这样,那就再换个角度。 “有兴趣出去散散心吗?顺便了解了解我最近在做啥。” 把一切都揭开来给她看看,就不会不放心了吧。 苏执象先是眉头一拧,听见后半句之后有所松动。 关于弥殃她确实知之甚少。如果这祸害真的愿意自曝,那她当然想要了解。 毕竟事关生活是否能够安定。 她暂时按下心中沉郁,点头:“给你一天时间。” 弥殃应过,俯过来在她鼻尖一点,为她改变了外观和嗓音。 回身时,他露出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她愿意了解自己。 好。 * 两个月来,弥殃已经把极北星区摸索了个遍,熟悉程度甚至不亚于此处土生土长的原住民。 刚巧这段时间极北正处于极昼的日子,也适合观光。 看着变化外形,带着熊皮帽充当导游介绍风景的弥殃,苏执象恍如隔世。 第95章 居然已经两个月了。 她颓废萎靡,浑浑噩噩,已经两个月了。 荒废的广场上飞过一只落单的候鸟,它瑟瑟发抖,飞的摇摇欲坠。 星际发达成这样,中央星区又不限制流动人口,自然人人都想去发达的星区。像极北星区这样落后的地方已经鲜少有人活动了。 流亡的都会选西部星区,像极北这种环境恶劣的地方,人口一直在急速下降。 迁出的,生老病死的。 这倒是方便了弥殃两个月来的调查。 “话说回来,这地方有什么好调查的?”苏执象不解。 这是一片只有变异蕨菜和变异星熊的地方,相较于星际其他地方相对安全,但长久来看想要有所作为,就不能苟且在这偏安一隅。 “别急。” 弥殃拒绝了她的刨根究底,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点苞谷扔在地上。那只迷路的候鸟被吸引,哆哆嗦嗦的降下来,想伸脖子又不敢动。 上次苏执象从北部监区将他救走的时候二人就约定了,她借他的力量,而她不再干涉他。 所以此时此刻,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向她展示自己背地里的成果。 也是变相让她做选择。 苏执象察觉到他在卖关子,只是懒得想象一个祸害能有什么事业,闭上嘴巴不配合。 天上飘着极小的雪花,相较两个月前穷凶极恶的暴风雪好了许多,不然二人也不能站在广场上说话。 见她兴致缺缺,对自己耐心有限的样子,弥殃作罢,对着空旷的广场拍了拍手。 地面震动起来,广场最中央的浮雕旋转开来,露出一个黑洞洞的通道。 苏执象:……总感觉这种秘密基地在星际有些落后啊。 但一想自己正住着的洞穴也没好多少,她决定跳过这句吐槽。 通道下方似乎很深,然升上来的气流竟是温热的。 弥殃点出一团火球跟在苏执象身边。 借用影子空间多次,这点黑在苏执象眼里早就不算什么,她纵身一跃,将火球甩在身后。 轻巧落地。 苏执象直起身后,火球才姗姗来迟。 广场的地下空间虽然幽闭,但并无异味。她跟随火球朝深处走去。弥殃的身形从身后阴影中显现,跟在她身后。 他不知何时给自己换了个外形,似乎是受到门罗的启发,现在的他变成了一个兜帽人,斗篷之下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片漆黑。 走了几步,宽阔的砖瓦地道逐渐收拢,两边墙壁也开始出现壁挂的照明灯。 空气也温暖起来。 光源和怡人的温度,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苏执象:“你建了个家?” 说完,她就感到不对。 没有人回家反而包得更加严实的。由此看来并不是。 弥殃:“类似吧。” 地道尽头是一扇光洁的陨铁门,浑然天成,仿佛它天生就长在此处似的,与砖瓦的地面和墙壁严丝合缝,看不见半点挪移过的痕迹。 苏执象停下,等待弥殃出手。然而后者手中也没有开门的机关,而是直接带她传送到了门内。 苏执象:那早点为啥不一步到位? 听见她语气恢复了点鲜活气,弥殃有所触动,顺着扯皮起来:“因为铺垫很重要啊——走路的过程中是不是期待起来了?有期待,结果才有意义嘛。” 他说的不无道理,还带着轻快的自得。苏执象被他带起了兴趣:“那你可千万要给我看点有意思的。” 可别雷声大雨点小。 弥殃了然:“那自然不会。” 二人出现在陨铁大门的内部。苏执象只感觉眼前一晃,那古墓般的密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基地,粗略看去被划分成了几个部分,有水、有土壤、有传送带。 以及交界处最中间的,是从自己身边逃离,号称要出去透气的芊黍,正伸展着花枝手臂为土壤播种。 苏执象心里升腾中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不过眼下样貌还变换着,她不着急主动打破伪装。 芊黍也没有认出她来,而是朝弥殃点头示意,继续着急的播种工作。 好哇,这是背着她发展了雇佣关系? 苏执象挑眉细看:芊黍种的都是熟起来很快且量大的作物,似乎在着急解决粮食问题。这层除她之外还有三五个帮忙的,也就是松土浇水之类基础的活儿。 “这里缺粮食?”苏执象在心中问出疑惑。 已经决定坦白,弥殃知无不言:“是。好几十口人呢。” 而且未来还会持续增加,会越来越多的。 疑惑的看过周围几个忙于耕作的人,他们人种和年龄跨度很大,看手法也不是专业的,苏执象想不出为何弥殃会将他们聚集在此。 有意让她的疑惑持续的更久一些,弥殃走到升降石块附近,示意苏执象过来。 二人站上石块,随着这个简易电梯缓缓来到下一层。 这一层有不少明火。土烧的灶台上面放着锅,基地当中摆满了木桌和座椅,俨然是食堂的样子。 负三层被做成了很多小隔间,施展了层层叠叠的空间异能,显然是此地成员的卧室与澡堂。 这样林林总总看了个大概,弥殃带着苏执象来到最后一层。 他本来也无意显摆,只是来的巧了,刚好到了手下打报告的时候。 升降石块一落地就有几个同样穿兜帽的人围上来,虔诚地单膝跪地,绕着他围成一个圈。 没来得及围上来的人很快找到自己能做的事——他们自发的靠近苏执象,将她隔开。 弥殃随手接过其中一人托举起来的信息,粗略看过:“思路可以,继续。” 虽然兜帽下同样是没有五官的一片漆黑,但那个人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是,教主大人!” 远处默默看着这一切的苏执象眼皮跳了跳。 还教主……不觉得太夸张了吗。 等那一圈黑衣兜帽人汇报完疑似工作的事情,弥殃回到苏执象身边,带她浏览这个点满蜡烛的会议厅。 高台之上有一把丝绒的椅子。 不算特别华贵,但对比此处其他地方的条件,这椅子说是皇位也不为过。 苏执象慢悠悠的看他到底在憋什么坏。弥殃任由她探究,将人按进椅子里。 主位让给她坐,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方才阻拦苏执象的几个兜帽人瞬间吓得噤若寒蝉,猫着腰撤离会厅。 苏执象抬头看他:“你准备登基?” 这话明明白白是嘲讽。方才一圈下来她早看透了:都是些老弱病残,有实力的很少,不超过一只手。 信念感倒是很强,统一着装,还“教主大人”。 弥殃:“你好像很看不起这个称呼。” 苏执象笑笑。 她确实觉得浮夸,有点中二。 好吧,她爱怎么想怎么想,弥殃并不感觉丢脸或者羞耻。 就是有点心酸。 “接下来要说的,是关于我能力的秘密。”他委屈道:“我都打算把心剖出来给你看了,你反而嘲笑我。” ……这倒也是。 这次要打击了他,下次说不定就不爱沟通了。 苏执象拉住他斗篷的中段,将弥殃拉下来草率的抱了抱,以示安抚。 弥殃见好就收,直切重点: “这些人当中,老弱病残是之前我欠下的人情,将他们聚集在此,是因为我答应过已故者,会好好照顾他们留下的人。” ——这地方和栖谷的存在一定程度上很相似。 苏执象一愣,看弥殃的眼神也正色起来。 “那些稍微有点战斗力的,是天灾信徒。” 弥殃言简意赅。 苏执象:“……信徒?” 为什么天灾会有信徒。信仰这家伙能有什么好处? 她感觉头疼之中掺杂了乏力。 难怪弥殃的异能经常会有星火和香灰的元素,这家伙难道还真和信仰挂上钩了? 自己到底是收服了个啥玩意啊? 弥殃勾勾唇角,帮她揉起一边的太阳穴: “五十二年前,我作为天灾出现在星际联邦的时候,陆陆续续认识了不少人。信仰天灾,就是字面意思的追随,他们相信我能为他们带来更好的生活。” 弥殃手扶在苏执象身后,转向基地正中。 苏执象这才意识到此处给自己的熟悉感来源何处——此处与其说是会厅,不如说是教堂。 随着弥殃娓娓道来的嗓音,空旷的祭祀大厅内接二连三开始出现穿着兜帽的人影。 他们朝着主位叩首,顶礼膜拜,虔敬到土壤里,久久不能平身。 无故受到这么多人跪拜,苏执象自觉折寿,连忙从座位上弹起来。 弥殃显然习惯了这种场面,对她的跳脚和内心的咒骂一笑了之。 平静完心绪,苏执象往台下看了一眼,随后又被那些黑压压的跪拜者赫到,烫眼一般压回视线,盯在弥殃身上。 第96章 这些人,都是拜他的。 他们是天灾弥殃的信徒。 先前的自己想的太简单也太武断了。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76章 遗愿都交给我吧。 黑压压的人群顶礼膜拜,迷信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巨大隆重。 正儿八经穿着斗篷,能够归纳为信徒的人也不多,大概二十来个。不过看这个架势,日后一定会更多。 见苏执象欲言又止,弥殃立刻猜到她在难受什么,朝下面挥挥手。 斗篷人纷纷散去,把礼堂空出来。 苏执象盯着他:“你怎么控制的他们?” 弥殃看她充满戒备的模样:“没有控制。” 对他而言,控制一堆a级b级根本没啥用处,徒增麻烦,回报率低。 “当然,也没有洗脑。”他补充道。 自己的形象一时半会救不回来,还是得解释一下。 苏执象“唔”一声,随后也不知道说啥了。 偌大一个联邦,有点反对者也很正常。只是聚集到弥殃手底下就令人心里发毛。 她抬眼看他。 外人不在,覆盖住容颜的异能散去,烛光略过少年线条分明的下颌,他无喜无悲,精雕细琢的五官沉寂着,看不出在想什么。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转过来笑了下。“这是我最近在做的事。怕你不放心,所以拿给你看。” 苏执象又“唔”一声。 “这几眼下去也看不出来啥啊。”她直白道。 只能看出这个组织大概是弥殃的事业,他养着一些人,其他统统不知道。 弥殃点头。“倒也是。那其他的事情你想知道吗?” 苏执象:“说都说了。” 难不成想说一半吊着她么? 有些负气的语调在弥殃看来很可爱。在他眼中,有小脾气就是好事,总比窝在洞里两个月一潭死水好得多。 他打了个响指,把一个袍子人用鬼爪拽出来:“南边那事儿不是弄了一半么,我跟你走一趟。” 袍子人只是个a-级别,触不及防被点兵点到,顿时激动的语无伦次,一口一个教主大人,差点又要跪下去。 一条纸带伸出来把他膝盖打回去。 苏执象:“不许跪。” 说完,看向弥殃:“以后谁都不准跪。” 要让信奉他的人动辄趴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该跪的是坏人,而不是支持者他、热爱他的人才对。 弥殃全然无所谓。 让跪本就不是他的主意,只是一个组织的形成总得有点仪式感,加之他个人实力强些,有些极端的崇拜者兴致上来了会跪,也就无形之中带动了其他人,成了惯例。 “回头跟大家伙都说一声,以后不要跪了。”他朝下属吩咐。 然而袍子人像木头人一样愣住了。 他在疑惑。 为什么这个女人随口一提,教主大人就同意了?他们都这么多好久了耶。 教主大人到底说的正话还是反话? 他是想先笑一下然后把她脑袋拧下来呢?还是心口合一的认同呢? 啊啊啊——到底是开玩笑的开始认真的啊? 弥殃平日本就喜怒无常,口头说的和手上做的常常是两回事。 信徒犹犹豫豫,偷看着苏执象,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女人啥情况啊?被教主大人亲自带下来,是熟人?朋友?还是要加入的新人?她袍子也穿的不对啊!不是咱们的统一发的。 可方才跪拜时,这信徒也偷眼朝上看了。 本来是想瞻仰一下教主大人英姿的,谁知道正看见教主大人把这个新来的女人摁座位上了,给他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么一想,这女人似乎、应该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 可……可大家聚集在此,只是因为信奉天灾弥殃,相信教主大人,不应该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牵着走才对。 “这……这……” 信徒汗流浃背了。 作为一个情商平平的下属,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弥殃面前,他的心理活动跟透明没啥两样。好在运气够好,那么一大串的内心戏都没踩到雷区。弥殃便开口解释道:“按她说的来。” 别跪了,他也不爱整这套,搞得跟邪/教似的。 得了准话,信徒唯唯诺诺:“喔、喔!多谢教主大人指点。” 弥殃挥手打开传送门,朝苏执象伸出手来。二人走进门中,信徒紧随其后。 边走,边磕磕巴巴的汇报: “报告教主,这边的工厂上次没打下来。老秃子带着几个亲信跑了。最近他们又卷土重来,做大脑开发的研究。上周异能者追踪到了他们的新聚点,疑似是新招了人,人数增加到了20来个,有一个s级。” 弥殃点头:“这是谁的愿望?” 信徒:“509号,华昼族徐黔。希望将老秃子杀了为他儿子报仇。” “嗯。记起来了。b级夫妇草窝里飞出了金凤凰,生了个s级的孩子,可惜是脑力相关的异能,遇到绑架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贫苦家庭出来的草根文职s级,就这样沦为了不法分子研究大脑和异能等级关系的牺牲品。 听闻华昼族几个字,苏执象心里抽搐,跟着隐隐作痛。 这就是联邦不公的一面,有能力的恶人会逍遥法外,而弱小的家庭只能承受灭顶之灾。 虽然异能层面,能力天赋能决定90%,余下10%就是家境和运气了。显然,信徒口中的这位牺牲者运气坏到了极点。 确认坐标后,弥殃传送到目的地。 直接开干。 蛰伏的阴影倾巢而出,在传送到达的第一瞬间就将二十来个举枪奋起的打手一股脑串起,再一个个钉在地上。 现场一片混乱,无暇顾及这些人的惨况,苏执象只看了一眼,就被眼前阴暗的地下实验室内的其他东西吸引了目光。 很多巨大的水缸,插着加热泵,打着蓝光。 水缸之内,是一颗颗白花花的,完整的脑子。 等她从眼前变态至极的景象中回过神来时,弥殃已经制服了此地的领头人,将那个戴眼镜的秃头老人也钉在了地上。 只是错开了要害,因为对于此人的账还没算完。 秃头老人身上假模假样的白大褂已经被鲜血染红,他仰头发出痛苦的“嗬嗬”声,垂死挣扎:“谁派你们来的?我给双倍!我有钱!我有钱!” 做这种不法实验的人都有自知之明,从来不会把爪子伸向有哪怕还残存一丝反抗能力的家庭。 他们找的都是软柿子中的软柿子,社会联系弱,抗风险能力也弱的家庭和个人。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敢喊得特别大声,充满底气的说自己有钱。 他这态度让信徒感到了侮辱:“我们不为钱来!” 弥殃抬手制止他,在老人惊恐放大的瞳孔内步步逼近。 秃头感觉到他的实力,颤巍巍的跪在地上。 不应该! 他找的都是贫苦人家,祖上翻三辈子也找不出来一个联邦人的家庭!这种人家怎么请得起这样厉害的杀手——超s级的能力!有价无市。 弥殃自然不会回答他的疑问。他在老者面前站定,扯出一个半透明的人脸。 异能形成的魂魄一点点舒展开,变成真人大小。 衣衫褴褛,头发花白。 他就是先前信徒汇报的华昼族徐黔,与这个黑研究所有私人恩怨的也是他。 见到生前未曾谋面的仇敌,徐黔老脸露出野兽一般悲苦的愤怒,对着秃头老人拳打脚踢,恨不得生啖其肉。 异能保留了他死亡的执念和残存的意识。但他毕竟是异能的投影,根本触及不到眼前深恶痛绝之人。 死生不可逆,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慰藉一下逝者的执念。 弥殃倒是配合,看那残存的投影咬哪里,他就往哪里补一刀,多少给其一点代入感。 若是在之前,苏执象肯定会说不如给个痛快。只是看着残魂老泪纵横的沧桑面容,对比油光满面的秃头老者,她忽然感到异常平静,觉得这样也无妨。 等残魂发泄完失独的恨意散去之后,弥殃将秃头老人抹了脖子。 他转身,面朝信徒:“完成了。” 后者捧着斗篷下的脸,肢体语言非常陶醉,疑似还没从教主大人的英姿之中缓过来。 看着此人不太聪明的样子,弥殃干脆掐开门将其扔回了据点。 传送门关闭,飘满大脑的实验室里只剩下他和苏执象两人。 “好学生,有啥感想么?”他调侃地问。 苏执象知道他是在问自己是否抗拒。 然而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和你的信徒每天都是做这种事?”她问。 刚刚那个残魂的序号是509,可见总量只会更多。 “这种要求比较高的也不多,十之有三吧。大多数的愿望比较朴实。比如说托孤啊,照顾好他的子女啊,每年帮他上上坟之类的。” 第97章 十分之三也不少了。苏执象看他轻描淡写的样子,内心腹诽。 她被师傅和栖谷保护的很好,总是相信人的善意,总是相信理想信念能够达成一切。 眼下,弥殃相当于是把另一个极端抽出来摆在她眼前,告诉她有些事只能以暴制暴。 苏执象一时恍惚:若是自己从小见多这种场面,会长成现在这样吗? 这种事,这种人,弥殃又是见了多少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一想到这想法会被读了去,她不想让弥殃察觉到自己的动摇。 赶紧压下思绪,另起话头:“锁是坏了吗?” 先前上锁时,她要求他不能杀人来着。眼下满地都是人,显然是锁在失效。 弥殃答道:“约束还在,只是弱了。” 努努力就可以破戒的程度。 “……”苏执象又是沉默。 锁是任平生专属的东西,其中原理她也不了解。 眼下弥殃能够动手杀人也不知道是好事坏事。 作为逃犯和“教主大人”,他显然需要出手摆平这样的事。但是锁的力量削弱……这代表着什么? 会和师傅的状态挂钩吗? 这个猜想让苏执象一阵后怕。看来找师傅的任务也得尽快提上日程。 收回思路,她突然察觉到地下室门外有动静。 能感应到是两个s级,在他们俩面前不足为虑。 对视一眼,弥殃放出鬼手推开地下室的门 ……然后和门外举着枪的魏蝉魏双打了个照面。 “我去!吓死人了!”魏蝉咋咋呼呼:“还以为是秃头的人!” 她朝后打了个手势:“姐,安全!” 苏执象迎上前:“秃头死了。” 她视线落在从暗处走来的魏蝉,和她背上背着的人。 那是一个病号打扮的女孩,头发被剃光了,裹着厚厚的纱布,气若游丝。 弥殃将几个试剂瓶扫荡在地,点了一把火,将此地所有不幸在此了结。 唯恐联邦的人找到此地,苏执象也不敢逗留,让魏蝉和魏双先进传送门,前因后果回去再说。 送走两人,她留下来陪弥殃看火。 ——确保这些沾满鲜血的研究资料彻底毁掉。 火光漫延,明知道这亲手放出的火不会烧伤二人,弥殃还是将她拉近些。 “你这算是——变相的支持我?” 苏执象才发现此人很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总不能反对吧。”她淡淡道。 也许因为徐黔恰好是个华昼族,也许因为她的身份变为了联邦的通缉犯。 总之,目睹这一切的她无法反对弥殃,更不会泼他冷水。 排除法下来,也只能陪在他身边了。 火势愈发大了,冲天而起舔舐着地下室的天花板。电路损毁,水缸和照明都闪烁起来,衬着其中白惨惨的大脑愈发诡异。 苏执象看的心烦,纸龙席卷着打碎所有水缸。 这些大脑和它们的主人一样早就死了,不应该被存放此处,像展览一样陈列着,作为罪恶的果实。 火焰燃尽后,苏执象和弥殃回到基地。 魏蝉和魏双已经被芊黍安置起来。她俩同为s级没有伤筋动骨,只是可怜了她们救出的小女孩。 作为无亲无故,住在旧市区的两个s级,双胞胎巧合的被那处机构盯上,继而被绑到此处,险些成为老秃头手下的试验品。 所幸辞职后若干年锻炼出来的开锁技能和逃脱技能都在,两姐妹带着同一牢房的试验品逃离时刚好碰上了苏执象和弥殃。 信徒们训练有素,不多时,基地里会治疗的异能者已经全部上手试了一遍。 可惜,没人成功治愈那个试验品。 弥殃压轴出手。 他收集的治愈系异能大概不是最顶尖的,草木馨香过后,女孩的病况也没有得到半点好转。 头裹纱布的女孩躺在床榻上呻吟,发出痛苦的呜咽。 魏双看不过去,上前驱散人群:“别看了,多半是不行了,最后几分钟给人点清净吧。” 信徒们大多好心,也不强人所难,依言散去。 弥殃没动,牵着女孩的手若有所思。 魏蝉走近:“她被换了脑子,应该是不能被治愈了,试多少次都会是这个结果。” 被胡乱改造的人体会产生排异反应,这是多强的异能也解决不了的。 少女眼睛扑闪着,滚下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眼侧滚进纱布里。 这个结果也算是意料之中,然而细节可怖,苏执象稍微想想一下就感到战栗恶寒。 弥殃也不再尝试,草木气味散去了。 “你还有什么愿望吗?我可以替你完成。” 他半跪在床榻前,握着孩子开始失温的手。 女孩嘴唇翕张着,吐出断断续续的字。他极有耐心地抬身,附耳上前*。 无形的力量荡漾开来,兜帽朝后飞去,露出帽檐下俊秀的脸。 交叠握住女孩的双手也产生了变化,有不可逆转的能量从中涣散而出,带动床榻上的软被微微起伏。 “我可以帮你完成遗憾。” 他语气平平,眼神并无波动,一袭黑衣,却胜似万千华光。 女孩拼进全身力气,断断续续的喊出声来:“我想……我想见见爸爸妈妈,爸爸妈妈呜呜呜呜……” 到底是个孩子,说到心酸处再也控制不住,抽抽噎噎起来。可惜脆弱的身体不允许她出现如此之大的情绪波动,哭了一会,她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起来,被迫靠在魏蝉怀里急促地呼吸。 不可言说的异能还在往弥殃手中聚集,准备的说,是二人握手的位置聚集。少年握着女孩的手,郑重其事。 他心性无定,常常喜怒无度。 可眼下,这张时而谵妄的脸却没有冗杂的情绪,只是安静地陪伴着。 苏执象看着这沉静到违和的侧脸,忽然意识到弥殃他身上那种无法用语言概括的气质是什么。 ——他不会恐惧,不会担忧,没有执着,什么都不会放在心里。 可他……又天生适合被依靠。 正因为游戏人间,恩恩怨怨分分合合都似过眼云烟,他才能面对那么多苦难,承接那么多苦难,毫无负担的成为千千万万人的倚仗。 他看似居高临下,随心所欲撩拨潘多拉魔盒,然而实际上,他并不高高在上,而是主动俯就着,朝所苦海中挣扎的人垂下枝条。 只要你伸出手,他就会接纳你。 苏执象站在病床外围,看向众人目光中心的弥殃。 就是因为如此,才会产生这些追随者吧? 病床上,女孩的呼吸逐渐微弱下去,纤细睫毛挣扎着摆动,最后还是没扛过生命的流逝,变成了静止的蝴蝶。 弥殃盖住那双湿润的眼睛。 “知道了,我会完成的。”他说。 异能的波动散去,魏蝉探过女孩的鼻息,摇了摇头。 “找个地方埋葬她吧吗,这附近空地非常多。”弥殃不带任何情感的说道。 他笑着的时候居多,此时正经的表情不常见。 庄重,但并无多少悲伤。 说完,他来到苏执象身边,脸上就又带起笑意:“看懂了吗?” 苏执象:……侮辱谁呢。这还能看不懂? 她闷道:“只是没想到你会做好事。这相当于白干。” 完成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的遗愿,保留一部分此人的灵魂碎片在身上,直到此人了却心愿。 纯公益,无端承接一个很重的责任,很难想象是天灾化身会做的事情。 “不不不,不是白干的。”弥殃说。“我会继承他们的皮囊、声音、记忆、异能……以及不会被联邦发现异常的钱财,假如有的话。” 说完,他凑近苏执象:“是不是感觉高大的形象又垮回去了?” 虽然很想让她另眼相看,但再怎么粉饰欺骗,他还是他。 不如直接说实话。 然而苏执象不这么想,她抬起头,神情认真:“已经很了不起了,至少刚刚那个孩子什么都无法给你。” 那个女孩没有异能,继承她的形象和记忆又能有什么用?弥殃接受她的愿望,就是不图任何回报的。 “她提的要求也不难嘛。”弥殃说。 看着将女孩抱上小推车的双胞胎,他遥遥点了点,为小推车变满鲜花,让女孩睡在缤纷的他花海里。 这个举动颇有人情味,苏执象又是一阵动容。 “只是模仿人类这时候会做的举动啦,我其实没感觉有多悲伤沉重。客观来说确实可惜而已。” 弥殃淡淡的。 说完这一切,他瞧瞧苏执象:“想回去吗?你两个月没吃饭了,要不要吃点什么?” 有伪装外表的异能在,二人可以去中央星圈吃个饭,个把小时应该不会被联邦盯上。本地野菜都没有,更别说菜馆了。 第98章 一个想法从脑海中划过,苏执象呆呆地看着他。 开始细想之后,她突然涌现出不该产生的情绪,一时难以从弥殃身上脱离,控制不住的深思下去,蜿蜒着直通内心深处的柔软。 少年扣住她肩膀轻轻摇晃,张扬的眉眼透露出一点不解,一时没想到用读心术:“怎么呆了?我做啥事儿了你这么崩溃……?” 苏执象缓过来,撑住他的胳膊:“继承逝者遗愿,获得他们的能力等等,这是你最初的异能对不对?” 这是非常特殊的吞噬类异能,附加条件说简单也不简单,说苛刻也不苛刻。 但唯一肯定的是,得有这样能力作为起点,弥殃才能通过完成接受濒死之人的愿望,再获得新的异能。 他收集了这么多异能,所以会有多重的声音,随心所欲切换的皮囊……也相对的,还有许多记忆,成百上千年的记忆。 成千上万人的记忆、成百上千年的历程塞在一个人的身体里……而他,不仅要神智清明的走下去,还要带着他们的残魂,完成他们未尽之事,最后让他们看见。 那么多痛苦的灵魂,那么多痛苦的记忆……他必须记得,烙印在脑海深处,为亡魂托底,完成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笔。 所以他才会对什么都不在乎,对什么都放得下。 过多的记忆早就摧毁了他的情绪。弥殃是一个味觉失灵的人,早就失去了对酸甜苦辣的理解。正常人水滴大小的情感早就在总量巨大的记忆之海里冲散、稀释了,他更像是一个容器,收纳着人间疾苦,而自身无喜无悲。 ……原来,这就是他一直在做的事。 苏执象猛然抓住弥殃的手腕。 说起这一切,他是那么不以为然。可偏偏是这几句不以为然的话,让她热血上涌难以平静。 少年的骨架不算粗大,就是握起来非常冰冷,昭告着他和人类的区别。 “能不能告诉我……最初的你是什么样子?”她追着那双燃烧的眼睛,心脏抽颤,漏跳好几拍。 在变成弥殃之前,在拥有庞大的异能总量之前、在沉舟烂柯之前,你是什么样子? 第77章 瞑目教。 手指的触感很滑,那是游离于尘世之外的触感。 苏执象执着的看着弥殃——摊牌了,她非常想知道。 在意就是在意,不需要理由。 果然,她看见弥殃脸上露出了意外的表情,带着一丝笑意,还有一些可以放大的、夸张的受宠若惊。 层层伪装之下,还有一点发自肺腑的开心。 也是,毕竟这是她第一次急切的找他,迫切想了解他。 “你问了个好问题。”弥殃笑道。 一如既往不直接的说话方式。 苏执象耐心的抓着他,继续仰头,用眼神催促。 这是一种全心全意的,探求的眼神。 说实话,能让素来淡薄的她露出这种表情,弥殃感觉很有成就感。 可惜,他给不了她想要的答复。 “说实话……我早就不记得了。” 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睛暗下去,弥殃心里也不是滋味。 但在事关好感和自身的事情上,他不愿意说谎。 他要她喜欢上真实的自己、现状的自己、全部的自己,而不是通过语言捏造一个有可能博得她倾心的形象,短浅的博她一时的笑意。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个接受的遗愿。那时候他二十岁,嘱托来自一位八旬老者。 老人垂垂老矣,自知天命将至,主动提出将一切都托付给他。 二十岁的人,一下子拥有了凭空多出来的八十年的记忆,生命被诡异的拉长,而属于自己的只有五分之一。 从第一次开始,他就不是他了。再怎么回忆、铭记、反复咀嚼、刻在石头上,他都不再是他自己了,而是承载着无数寄托,记录这无数生命存在的石碑,是一艘托着无数灵魂的船。 他身体里容纳的人太多了,有走到生命尽头的s级,有星际权贵,掌管通讯的独裁大亨,有含恨而终的苦情女人,也有被现实折断一身傲骨的反抗者。 最开始他还会因为这些痛苦的记忆感同身受,乃至撕心裂肺……不过,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容纳的记忆多了,他就失去了种种鲜活的反应,仿佛超脱于世界之上,视万物为刍狗,视苦难为理所应当。 是的,想多久、想多少次都是这样。 他是真的无法给出答案了。 伸手摸了下苏执象的头发,弥殃缓缓道:“只能确定的说,我本来是长这样的。” 黑发少年长身玉立,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地底亮得逼人。他充满侵略性的高调眉眼来自妈妈,从出生起就烙印在灵魂中的半生飘零来自爸爸。 苏执象抬起头来看他。 她的眼睛很干净,明明这个回答严重偏题,但她并没有失落或是改观,而是认真的看着弥殃。 “很好呀,你就是你。你……蛮好看的。”她撇开脸,声音低下去,坦率——又不完全坦率。 早就知道她不是一昧人性、强人所难的性格。只是眼下就这样被放过了,弥殃浮现一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不满足于她淡淡的反应吗? 还是怕她不满意呢。 “你不会喜欢原来的我的。”他低声透露道。 即便很多细节和苦痛随着大量的记忆稀释变得远去、寡淡、不值一提,但关于最开始的经历,他有一点死都不会忘记。 弱小。 实力的弱小、地位的卑微、寡妇母亲的孤苦无依……种种交织的体验构成了一种感受,藏在无数异能之下,构成了现在弥殃的根基。 和苏执象这种天生异能强大的天之骄子不同,最开始的弥殃,是一个两手空空的人,容貌是他身上唯一值得一提的东西。 苏执象会怜悯、庇佑、尊重弱者,但她绝对不可能喜欢一个真的弱者。 弥殃感觉自己很幸运。 他何其有幸,能靠自己的能力安身立命;他何其有幸,能在遇见她的时候已经羽翼丰满。 少年用自己的皮囊靠过来,遮住那双又写满疑问的眼眸:“不要在意,多看看现在的我吧。” * 苏执象回到地下基地的第一层,拿着锄头捣田里的硬土块。 体力劳动很治愈,苏执象感觉从土地里汲取了一点能量。 手上干着活,她心里还在回味弥殃的话。半是感觉被敷衍过去了,半是感觉弥殃其实也说了实话。 她外形还保持着伪装,因此芊黍没认出她来,小种一会之后开心的走了,大概是出去找赝虚玩了。 其他几个这一层的信徒以为苏执象是新来的,还为她找了件统一的袍子送过来,路上就这样碰上了魏蝉魏双。 她们身上已经穿起了统一的袍子,跑到苏执象身边跟她一起松土。 “其实上次我就想加入你了,只是看你赶着要找人麻烦,就没好意思开口!结果这次还是碰到了,说明有缘,我已经登记入教了!”魏双眼睛闪闪发亮,“啪”一下立正敬了个礼。“教主好!很荣幸能在你手底下做事。” “是的,之前多有抱歉,现在我们是真心实意的。”魏蝉也附和起来。 早在和苏执象交手时她就很欣赏她,加之在北部监区,苏执象毫不犹豫就让弥殃解了那个不平等条约,这让魏蝉对她的好感更甚。 脾气好,能力强,四处解决天灾的事情,还能让那么大个祸害言听计从! 简直是女神的程度啊!跟她不比跟联邦好多了! 还能一起平息天灾,做保护星际的救世主呢! 双胞胎无不闪闪发亮的看着苏执象——即使她的面容还隐藏着,也不妨碍她们用崇拜的眼神对着黑洞洞的兜帽。 被这样翘首以盼的看着,苏执象忍不住摸着鼻子后退。站定之后,她又复盘了一下双胞胎对自己的夸奖,然后意识到一个很不对劲的问题。 “呃……你们是想跟我一起?” 双胞胎连连点头。 苏执象疑惑:“可这是弥殃的教会啊?” 三人纷纷愣住。 耶? 加入时,双胞胎问弥殃的是:这是不是苏执象的基地,后者说是的。于是雷厉风行如两姐妹,立刻在十分钟之内完成了入教流程。 “靠!!!” 又被坑了一次的两姐妹懊恼跺脚,恨不得把这层都给震塌,直接跳到底层给弥殃两刀。 “我们想跟的是你啊!” 双胞胎两人都高个,一左一右吊在苏执象身上,吹耳旁风。 “好不好让弥殃把这个教给你?” “对呀,反正他听你的话。” 苏执象:呃。 谢谢,不过暂时还不想要。 考虑到弥殃的组织正在做的事也是有意义的,她认为双胞胎去完成各种遗愿也不屈才。 “这个日后再说,你们先跟着他干吧,也算是做好事。” 第99章 说完,她挠挠头,察觉到聊了这么久的违和感来自何处。 ——她还不知道这个组织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名字?暂时没取。”处理完公务的弥殃瞬移回来。 信徒只认天灾,教会到底叫啥名儿根本不重要。况且他们也没有多少宗教的元素,只是一帮披着斗篷干违反联邦法的邪恶组织而已。 “你有思路吗,小画家?” 察觉到苏执象若有所思,弥殃荡过来,还塞给她一纸一笔。 “想完名字,顺便设计个印在咱们袍子上的logo呗。” 苏执象接过塞到手里的东西。 先前那个实验体女孩的眼睛历历在目,最后,说出愿望的她带着泪闭上了眼睛。 这一幕让苏执象印象深刻。 “叫‘瞑目教’如何?” 几乎不用费脑思考,她脱口而出。 让怀揣遗憾者死而瞑目,让逍遥法外者绳之以法。 “很好啊!” “很贴切。” 同样目睹方才一切的双胞胎挥舞双手连连支持。 弥殃就更无所谓了,苏执象取什么名字他都乐意。 反正名字只是个代号。 就这样确定好名字,苏执象开始画瞑目教标志。 作为一个创造出那么多神话卡牌的卡牌师,区区一个logo完全是信手拈来。 她靠在影子形成的案几上,描出一个图案。 寥寥几笔,却申而引之,入理切情。 纸面上出现一只粗线条勾勒的闭上的眼睛,眼下挂着一滴泪。 伴随着弥殃轻点纸面,未干的墨迹渗入纸面、桌面、最后是地下。 无形的力量波动漫延整个基地,波动过后,每个信徒的黑袍背后都出现了闭目流泪的标志。 瞑目教团于今天,于苦寒的极北星区就此成立。 目睹这一切,且经过联邦系统培训的魏蝉魏双dna动了:“要不要开个会?” 要不要讲述一下未来的小目标、定一定职位、再划分一下部门?最好能给她俩一个小队长当当? 苏执象:……这俩做打手真是屈才了,该去开公司。 然而名义上的瞑目教核心弥殃完全不考虑这些。 面对双胞胎的兴致勃勃,他根本不搭腔,甚至脸脸都不打算露。 ——也就是说,信徒眼中,教主将会保持没有脸的袍子人状态。 前面魏蝉魏双的提议遭到拒绝苏执象还理解,但不露脸她是真理解不了。 本来信徒就是因为信奉天灾聚集到一起的,而且所做也是在帮助弥殃完成个个残魂的遗愿。按照这个思路,怎么想都是公开外表更能增加号召力和崇拜感。 “也许吧,但我不需要。” 弥殃转过来,斗篷下阴影毫无波澜。 “反正只是帮可怜人完成遗愿而已,重点并不在我本人。” 教主可以是任何人。 * 夜色浓稠,五指在键盘上翻飞,手头报告终于赶在午夜前完成。梁月抱着屏幕核对过一遍,保存后关闭设备。 同事大哥没在,大概是跑门口吸烟区去了。 梁月推开椅子,取出打印好的文件。 标题黑体加粗,标题《关于加强深入天灾研究,防止天灾扩散的提案》异常醒目。 挂着黑眼圈离开办公室,梁月在路上遇到同事大哥。 后者抽完烟,熬青了的脸恢复几分人气。 大抵是标题太过显眼,男人一眼瞥过去就了然了。 “你还没放弃?”他皱起眉,显然是不赞成。 “这是能放弃的吗?”梁月怒了。 北部星区恶寒,南国星域人心惶惶,熔炉区火山喷发……概括到新闻中是一行字,一条报告。 可现实里,每分每秒都会有人因为灾害丧命! 男同事挠挠头。 对这种一腔热血的上头的人没啥好说。他懒得与这脑子不太好的新人掰扯,干脆高高挂起:“那你去喽,可别被咱老大骂了。” 乔木失踪之后,他们天灾局的架构和成员都没有变,只是学院派那边出了点震动。 一周前,新的学阀领袖正式上任。 和乔木不同,新的继任者似乎是不太重视小型天灾,是倾向于让小型天灾自生自灭的那一派,甚至有意降低天灾专业的权重。 热血青年梁月自然对母校新任校长的决策大为反感。自发加班一礼拜做出一份报告书,例证结合,从二十余个角度阐防治各地天灾的必要性。 第二天。 天灾局局长办公室。 那份呕心沥血的报告被随意扔进壁炉里,火舌舔舐着少女挥洒热血和理想写出来的文字。 梁月手指掐进肉里,全身愤怒的颤抖。 天灾局局长捧起咖啡喝着,等到她怒火燃烧了一会才慢慢开口:“好了,年轻人,我知道你非常热爱你的母校和你的专业,以及你的前任校长。但……这些都是无用功。” 梁月恶狠狠抬起头:“无用功?置之不理就是有用功了?你们——你们草菅人命!” 唉。 天灾局局长揉了揉脑袋。 明明也工作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个愣头青。 对于小职员,他本来就耐心有限。放下手,他看向义愤填膺的梁月,决定敲打一下她幼稚单纯的理想。 “你知道吗?乔木在任期间,虽然重视天灾、主动开设天灾专业,但他手下遍布星际的研究所并没有做出任何能够控制天灾、减轻受害者病状的科研成果。” “这是为什么呢——高材生,动用想象力深入联想一下?这不难。” “实话告诉你吧:你厌恶的现任校长和你喜欢的乔木校长,本质上是一种做派。只是乔木会考虑人们的基本感受,所以他装样子装的更像、更有说服力,编出了一个让普通人沉醉的谎言。” 说完,中年人抽搐的笑了笑:“这么一说,我也怀念起乔木了。毕竟他说话好听,还会照顾人情绪。” 是他们这群被吃光了良心的人中,较有人情味的一个。 第78章 换位目标:联邦第一军校。 离开地下基地时已经入夜了,广场上寒风有如实质,刀片一样往领子里灌。 苏执象缩起脖子,唤出纸龙准备回山洞。 虽然弥殃的处理方式有些意料之外,但这是有效的——现在的她似乎愈发回到正轨了。 出来前,手环显示晚上有暴雪。信徒们也劝说过她和弥殃留在基地内,事苏执象不愿意。 因此只能雪夜赶路。 这一趟下来,弥殃直接坦白了自身的力量来源。苏执象心里对他的防备也降低了不少。 因此,纸龙头上,某个祸害得寸进尺,倾身上前环住苏执象的腰。 上手抱完,还一脸怯怯:“可以吗……我有点怕掉下去。” 苏执象揉揉眉心。 也不知道这性格到底是怎么养成的。她愈发感觉弥殃不是反复无常,而是神经病。 在无关人等面前放飞,在自己面前就开始演。 纸龙窜出去,跨越重重风霜。 弥殃的手环在苏执象腰间,本应该是冰冷的,但他用了点异能,手落下的地方暖暖的,像揣了块暖石。 亲近的举动是这样自然,苏执象起初还绷着,逐渐就无措起来。 “我暂时没有跟你的信徒扯上关系的打算。”她说。 “嗯。我知道。”弥殃声音传来。 风雪连天,为了能确保她听清楚,他特意贴在他的耳边。声音混在着冰雪,造成几分错觉一般的痒意。 “这不是向你坦白嘛。你老防着我,多伤人心。” 这个解释并不出格,况且他此举确实充满诚意。苏执象愿意接受。 周身风雪突然又变大了。 苏执象摁住纸龙,朝前方风雪凝聚之处看去。 异能波动正在飞速凝聚、增大、形成实体。 巨大的寒风于雪片之中,纸龙也飞得不再平稳。她干脆收起纸龙,往风暴中心扔了两个纸团。 很快,风眼里传来过家家一般的爆炸声,一个身披长袍的婀娜女人走出来,手里把玩着那两个小纸团,搓灭之后扔回苏执象手里。 她从头到脚的皮肤都是半透的冰蓝色,仿若冰雕质感。 苏执象接过纸团,看着来者露出浅笑:“霜侵姐,怎么不直接跟我打招呼?还故弄玄虚的。” “你小子,没认出来我,还倒打一耙。”霜侵笑道。 她伸出修长美丽,光泽熠熠的胳膊往苏执象肩上一搭:“一起一起,姐归队了。” 苏执象心念一动,溯洄跟着跳出来缠到霜侵背上,掰过她的脸细细看去。 看罢,哀号起来:“怎么你没有被污染?!” 她跟芊黍几个,哪个不是被污染物质害得晕头转向迷失自我,怎么偏偏这家伙好运,衣冠楚楚的出现,满身潇洒,在小主人面前多有面子! 第100章 不像他们,好不容易的重逢狼狈成那样,还得靠小主人出手才恢复正常。 这话毫不掩饰其中妒意,不过霜侵听来倒也还好。她点点溯洄:“我什么实力,你什么实力?这时候把我跟你相提并论,我可要不乐意了啊。” 二人同为任平生单独创造的卡牌,溯洄是将死的人鱼通过卡牌获得永生,而霜侵就是完全凭空产生的造物,她代表着这世间所有风霜冰雪的概念。 论实力,自然是纯粹由力量元素诞生的霜侵要强大。 这话下去,二人立刻拌起嘴来,苏执象嫌闹腾,直接让弥殃一个传送门将大家带回洞内。 霜侵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个新晋卡牌的身上。 “你好呀。”她伸出手和弥殃击掌,眨眨眼睛:“我当时可是手下留情了哦,还不说‘谢谢姐姐’?” 弥殃微笑:“谢谢。” 苏执象:“?”你俩啥时候认识的。 霜侵见小主人面露不虞,自然优先来哄。 她撩开琉璃一般的美丽胳膊,点了点脉搏处铜钱大小的一块黑色物质。 原来她并非水火不侵,实力虽强,却还是在未能幸免。只是冰冷的体温让污染物质极难扩散,经过霜侵长期的控制,她能够将污染压缩在小小一块,不让其扩散至全身,对自己产生负面影响。 只是污染在身,她有时还会不受控制,也因此被福洛梅钻了空子签了合同,被迫在弥殃入狱时出手冰封了他。 也是那时候,她感受到他身上苏执象的气息,没有下太重的手。 谁曾想这之后不久,星际一大祸害,m氏门罗就嘎了,霜侵因此恢复了完全的自由身,自觉自己的出现会给星际居民造成困扰,干脆跑到极北星区蛰伏起来。 苏执象点头。又难免心事重重。 同为和门罗签订了合同的人,乔木在合同破碎后未能逃过一劫,而霜侵却没事。 他们俩有什么区别? 将矛盾之处暗自挤下,苏执象从纸上镂刻出一把刀,准备为霜侵进行手术。 对比前面那几个人,霜侵毫无疑问是最省心的。 在体内控制污染物扩散——这是非常聪明的做法。 苏执象一个感动,立马把所有卡牌都拖出来,让他们把霜侵当做榜样,好好跟她学习学习。 随后,她干净利落的剖开霜侵的手腕,轻巧地取出了那团污染物质,放进特质容器内。 霜侵静静看着那团外来物质离开身体,冰晶剔透的身体恢复了完全的洁净。 她是目前最强最理智的,苏执象自然把愿望寄托在霜侵身上:“还记得吗?”这种东西是如何进入到你们体内,污染你们的。 “记得啊。”霜侵直率道。 看着苏执象激动又紧张的脸,她摊摊手:“当然是一个非常强的人灌给我们的了。” 污染物质并没有满星际都是,甚至这玩意的存在是被压住,不被联邦广而告之的。 而卡牌们当然不会乱吃东西。 所以,必然是一个实力远在各个卡牌们之上的存在,才能将污染物质灌输到他们体内,且在过程中完全压制卡牌,让他们毫无反抗之力。 苏执象眉头紧锁:“你这是猜测,还是确有其事?” 霜侵探口气:“确实有人在操纵啦,只是我没能看见他是谁。” 那人像是高维的存在一般。她都没来得及展现出实力,就被变回卡牌。 随后,浓稠的污染物质倒下,倾吞纸面。 想到这里,霜侵爽快利落的脸抖了抖,笑意僵硬起来。 “小主人,不是我涨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只是感觉啊,那人太厉害了。” 甚至实力远在小主人之上。 但最后一句,霜侵没敢说出来。 毕竟任大人就是把苏执象当星级第一来培养的,她敢说第二,谁敢说第一?至少目前霜侵没见着。 只有那个神秘人…… 她眨眨眼睛,决定等小主人收回大半卡牌之后再予以告知。 现在,就不要为她增加压力了。 然而,她所有的内心活动被那双燃烧的眸子尽收眼底。 弥殃坐在二人身后的桌边,手里抱着小冻,一边咀嚼着这条不妙的信息。 他的脸藏在小冻喷出的花朵之后,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一条新闻跳到他用异能形成的特质手环上。 “联邦第一军校宣布改革。” ……改革? 弥殃将信息放大点开,投到苏执象眼前。 * 数个光年之外,中央星区,千里门。 一个盖着联邦第一军校印章的牛皮纸袋扔到奏聆音面前,她没有接,缓缓抬头,看向不善的来者。 “这只是校董会的表决。不能代表联邦的看法,也不能代表学校的意志。你们太心急了。”她冷脸说道。 送信的校董会助理发出嗤笑:“校长大人也同意了,13名校董10位同意,3位弃权,高票数通过了这个提案。” 奏聆音不为所动:“还是那句话,校董会不能对千里门进行审判,这事关千余名学生,和学校的构造格局。” 乔木那张不讨喜,但偶尔可靠的脸从眼前闪过。奏聆音又感觉重燃了一些底气。 二人再怎么气场不合,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 她相信乔木。 “校长没死呢,现在上任的,大家名义上喊他校长,实际上只是代理校长。”她咬住下唇长发遮挡的侧脸露出一丝阴郁。 “得,得得得。” 助理反正也只是个送信的,至于这s级女人不见棺材不掉泪,强撑着不挪窝,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 扔下签收单,他拂袖而去:“你们就占在这不挪窝好了,反正校董会已经决定关闭千里门,引入其他附属门派接替千里门的位置。到时候,他们上门请人,你就自求多福吧。” 那些有钱的坏人赶人,可不是把人扔出去那么简单。 那可是雁过拔毛,恨不得路过两蚂蚁都揪着打一套耳光的程度啊。 说罢,他嗤笑着看了这砸起来一定很好听的满园的乐器,不屑地离开了。 奏聆音木木然站在原地,看着文件上鲜红的印章,眼前天旋地转。 苏执象没能在请假的时间内回来——她出去一个多星期就变成了联邦的通缉犯。乔木没有跟奏聆音解释内情,她只知道他在从中协调。 但协调的结果是,他自己也消失了。 奏聆音咬着指尖,将文件塞进抽屉。 她是一个冷静到堪称冷淡的人,但对同伴和师长,她向来有信心。 门后面那颗偷听的脑袋坐不住了,一簇金毛晃啊晃的不要太明显。 奏聆音:“梅尔维尔,进来吧。” 于是大金毛支支吾吾地走出来,手放在裤兜里磨蹭着,满脸感同身受的苦恼,可躲闪的目光里又分明带着期待,显然有话要说。 奏聆音不太抱希望。 他再怎么牛,也只是个学生。自己作为千里门的第一手负责人,又是s级都山穷水尽,梅尔维尔又能有什么办法? 想到这,奏聆音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爽快,朝梅尔维尔颔首:“说吧。”最好能告诉她,新任校长是他的父亲。 奏聆音不抱希望的目光里,大金毛踟蹰着举起手环:“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骗人的啊——但我感觉蛮真的……不得不带来给你看看……” 他投出的信息界面非常特殊,全部为灰黑色,风格和模式显出几分老旧,不像是通过联邦网络传输而来。 这条诡异的信息让奏聆音心情一震。 她凑过去,看见发信人名叫s。 s:遇到一些情况,已经处理好了。即将归来,勿念。 s:告诉小奏,在文件强制生效的日期前,报名换位赛,换位目标:联邦第一军校。 第79章 重回千里门。 发送的信息加载着转了几圈,变成一个灰色的√。 这是弥殃的手笔,能绕开联邦网络,确保信息出现在指定人的手机上,且不会被其他存在抓取。 奏聆音现在是千里门仅剩的支柱,苏执象不敢贸然发给她,只能迂回着发给梅尔维尔。 希望他们顺利收到吧。 苏执象放下手环,向后靠去。面前零零总总的书本堆成高山,摇摇晃晃,最中间是一本打开的精装校史。 《联邦第一军校的一百年》。 书中充斥着对第一军校的夸张歌颂和讴歌咏赞,好在也并非全是废话,苏执象就从当中挖掘出了破局的关键。 ——换位赛。 联邦所有学校的排名都是通过换位赛决定的——任何一所学校都可以通过比赛多得第一的宝座,获得最优渥的经费和最优质的资源。 只要下战书即可。 乔木当年就是通过环卫赛证明了自己,一战成名,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校长候选。 想到乔木,苏执象又是一阵刺痛。 第101章 她将乔木保存在画卷之中,侥幸的希望日后能*够寻得一个起死回生的方法。 卡牌们都支持她,但谁都知道,乔木没可能了。 他的死亡蹊跷到了极点,像是直接被抽走了灯芯,溯洄的技能也无济于事。 很快,苏执象又将思路回到换位赛上。 每个学校每三年可以提出一次换位赛请求,千里门也不例外——虽然作为附属,很少会有门派做这种不自量力的事情。 而换位赛一旦提出就不能取消,必须到比试出结果为止。 苏执象很好奇,假如千里门打赢了换位赛会是什么结果。 ——按理说,赢了之后,千里门就会变成联邦第一军校,而联邦第一军校,会变成千里门的附属。 届时,千里门会变成全星际学子趋之若鹜的地方,还能有人能对千里门动手动脚吗? 还是联邦会翻脸不认人,直接撕毁比赛结果?他们若是真这么做,就等于破坏了换位赛的公允价值,让联邦规则的含金量都下降了。 苏执象慢慢整理起散落的书本,将校规和校史特意单独罗列出来。 卡牌们本就无惧于立场和站位,个个面露兴奋。 “无懈可击。”溯洄向霜侵解释完,后者也露出欣赏的眼神。 用联邦的规则对抗联邦,大快人心。 运筹稍显担忧。和学生之间的战斗不同,换位赛是双方全体教师都可以参加的。 第一军校的s级教师没有30也有20,而千里门只有小奏一个。 就算加上苏执象也…… 这打得过吗?运筹推了推眼镜,面露忧愁。 不对,除了打得过之外还有一个大问题。 “换位赛的申请会通过吗?而且你要以什么身份回去?” 真的不会一下飞船就被逮住吗? “这都研究过了,换位赛申请直接下战书就好。而且千里门的清算时间节点也还没到,在这之前,我们有提出换位赛的权利。” 第二点,苏执象也想过了。千里门要学生没学生,要师资没师资的,但……她有弥殃和瞑目教啊! 虽然普遍质量比不上,但至少总比千里门原本的条件要好。到时候开打只需要将部分学生替换为瞑目教的主力,也算是增加了一些助力。届时,自己带着卡牌和弥殃以学生的身份混进去,不愁没得打。 反正已经是通缉犯了,暴露了也不会更吃亏,带着小奏一起跑呗。 失去乔木让苏执象意识到,与门派相比,还是人重要。门派什么时候都能重建,人却回不来。 运筹翻了翻联邦网的悬赏界面:苏执象高居榜首,弥殃因为越狱也被挂起来了,两人包揽了第一第二,一个三千万星币,一个两千八百万星币。 他顿时感觉到了小主人的无欲则刚,这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吧。 “光脚”的苏执象挠挠头,驱赶着卡牌开始整理洞穴内的物品,然后朝弥殃摊开手:“手环借用一下。” 她决定横冲直撞,但是在这之前,还是得给师要打个预防针。 见到她悬赏额上亿的时候,不要太惊讶。最好还是窝在栖谷里持续加固结界,不要给她出来添乱,不要让他们成为自己的软肋。 她有他的纸和墨,就足够了。 * 中央星区,联邦第一军校。 梁月走下观光飞船,熟门熟路的用毕业生身份证划过闸机,走进校园内。 指尖微微发烫,把辞呈摔在局长脸上的触感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这是一个热血的优等生能做出的最疯狂的事情了。 伫立在乔木校长的雕像前,梁月抬头,面露敬仰。她看的非常珍惜,因为来时遇到路上的工匠,他们透露说下个月,校长雕像就要换人了。 梁月吸了吸鼻子,泪水不受控制的溢满眼眶。 她委屈。 为什么局长要这么说校长?为什么校长会失踪?为什么校长会是个表面花言巧语,实则不作为的人?这是别人的污蔑,还是真实的披露呢。 继在天灾局的信仰被摧毁之后,就连梁月心中的理想信念来源——乔木,也被质疑了。 梁月多想理直气壮的和局长战斗啊,她想把数据和资料甩在那家伙脸上,让他闭嘴,燕雀不可妄议鸿鹄。 可实际上,她做不到。 因为实验室确实没有任何一例污染病例被成功治愈的案例。 在实验室时,学历再高的学生都没法直接接触到被污染者,负责治愈、研发的都是有资历的研究员。 因此梁月也下意识忽略了其中的问题。 实验室确实在隔三差五的推出“预防”“缓解”污染疾病的药品,但是治愈案例确实一个都没有。 截至目前,污染疾病的死亡率是百分之一百。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心境就再也回不到当年。 梁月很想大声说出“校长肯定尽力了”这样的话,但现在的她说不出来。 一腔热血可能在甩辞呈的时候就蒸干了,现在的她,是一个普通而疲惫的无业有名。 测量雕像底座尺寸的雕刻工人又来了。梁月为她们让了个位置,然后拉住其中一人:“替换下来的雕像会怎么办?” “销毁吧?涂了漆的也不能熔回去再利用了。” 这样啊。 梁月呼出一口气:“我买了。要多少钱?” 好歹也是前-联邦的s级员工,这些年下来,她也积攒了不菲的工资。 工匠探寻地看着她,报出一个偏高的价格:“……五万星币。” “成交。”梁月立刻答应,并在手环上叫来搬运公司运到自己家中。 ——至于普通的小公寓里塞不塞得下,那也是送到之后再考虑的事了。 “噗——有个冤大头被坑了,花贼高的价格买走了……”飞船之上,运筹正看着下方,完完整整看完了梁月大手一挥的全过程。 笑出声后,他才意识到后半句是小主人现在的雷点。 虽然说跟弥殃出去玩了一天之后,小主人状态稍有好转,但雷点应该还是不变的。 运筹缩起脑袋,戴上卫衣帽子装起了蘑菇。 苏执象听后朝下一看:一眼就看到了梁月的身影。 高挑的s级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里穿着一身黑,于校服之中很是显眼。 这孩子对乔木的信任和景仰非同一般。然而此刻苏执象也不能说什么,挥挥手示意不要停。 驾驶位上,弥殃回过头继续向前推进。他身边两个副驾驶位上,一边是头上伤口痊愈的赝虚,另一边是怀抱被砸晕教师的芊黍。 是的,逃犯的交通工具当然是这么来的,不然呢? * 千里门。 奏聆音第一时间就将换位赛宣战书上传到了第一军校的网站,自动审核符合宣战条件,战书直接挂到网站首页,论坛里跟着一石激起千层浪。 当然,奏聆音也不在乎那些本部人说什么。 她在意的是苏执象的消息。 师傅即将回来了。 一起的同伴会不会有所增加?会不会有栖谷的人?最重要的是——乔木会一起归来吗? 按照苏执象沦为通缉犯的逻辑,那么乔木可能也一样。他也许已经背着联邦倒戈师傅,只不过马脚藏的好,联邦不知道他已经叛变,因此只将他判定为失踪。 越想,奏聆音感觉这个逻辑越真。连带着自己也跃跃欲试起来。 她对联邦的安稳生活、功名利禄并不向往,她是一个激进而且激烈的人,通俗来说,也就是主战派。 只要苏执象一句话下来,她一定愿意为了师傅冲锋陷阵。 千奏苑门前传来学生的嬉闹声。 几个穿着千里门校服的学生三五成群走进来。他们每个人的脸奏聆音都有所印象:都是些不学无术,整天在星际乱飞,脚不沾地的那几个。 为首的女孩一张白净的圆圆脸,背着书包慢慢走进,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沉静的落下来。 奏聆音心漏跳一拍,全身战栗一瞬,强撑着维持住面无表情。 她拉开座椅,像招呼学生一般招呼苏执象:“什么事,进来坐着说。” 第80章 决定好了。 弥殃伸出手轻扣墙壁,异能的领域隔绝开来。 苏执象感到小奏眼神之下蕴含的炽热,一时语塞。 “换位赛在几天之后?”她问。 奏聆音回答说三天。 联邦不知道苏执象回来,只当是奏聆音代表千里门的孤注一掷,因而没有太过苛刻,反而彰显出了风度的一面,很快将换位赛安排上了日程。 三天。这也正中苏执象下怀。 她挥手,一次性放出目前收复的所有卡牌,小冻“噗通”一下落进小奏怀里,咿呀呀的喷出小花。 奏聆音挨个看过去,在见到溯洄的那一刻全身都凝固了。 “不是有意要骗你的,只是那时候人多眼杂的,没有机会可说。”苏执象挥手,霜侵上前翻开奏聆音袖子,检查她手上的断口。 第102章 霜侵不会治愈,但善于用冰,短期内做个假肢不成问题。 作为乐师,一只手和两只手在演奏方面当然是天差地别。换位赛当前,小奏当然是越强越好。 霜侵指尖拉出冰凉的细丝,在她慢慢编织小奏的另一只手的时候,苏执象把回到千里门又离开的那段时间,所有的来龙去脉都解释清楚。 最后说到乔木的死,她顿了顿:“还有我没有察觉到的规则。” 本以为乔木和门罗的契约是唯一的,谁知道门罗的存在反倒成了障眼法,他们背后还有提线的控制者。 “……” 奏聆音半低着头,长发挡住面色。 许久,她才抬头,声线颤抖:“这不是很正常么,他活该。” 她嗤笑着,像是毫无怜悯:“乔木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为虎作伥的后果,这是他选择的。” 乔木主动选择成为木偶傀儡,就不能提线的傀儡师给他系了两根线。 他走接近进了圆桌会,做了校长,和神秘的人物有所牵扯,当然是入局容易,抽身难。 “师傅不要过于自责。”奏聆音说。 本来这话是挺可信的,可惜她说的颤巍巍,声音刚硬有余,流畅不足。 苏执象起身抱她,将小奏脑袋往自己怀里一摁,揉了又揉。 “把换位赛赢了就好,然后这背后的人,我会一个一个救出来。”她说。 换位赛只是她回来并拖延时间的一个方式。乔木死亡,联邦接替他职位的新势力是铁了心会把千里门赶走的,答应换位赛只是认为奏聆音没法带千里门翻出水花。 等到比赛之中发现不对,肯定要横插一手,不会真的让他们换位成功的。 此番回来,能带走藏宝阁和小奏,顺便能了解到联邦的高层,就算达成目的。 留下霜侵继续为奏聆音做假肢,苏执象又和弥殃进入藏宝阁,让他用传送技能把瞑目教的人送过来,来来回回的运东西。 “另外整理个名册给我,教团内b级以上的,都易容作为千里门学生留下来。” 她对管人的教团成员说道。俨然没把自己当外人。 信徒夹在当中,自然又是眼巴巴先看弥殃求助,得到首肯后才允诺。 “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弥殃说。 他自己不必说,完全解放实力能撂倒一大片。苏执象手下的每张卡牌也等同于s级。换位赛是教师和学生一同参与战斗,本部教师和学生都多,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人数毫无用处。 瞑目教的人也可以填补上来,不过杯水车薪。其实只需要他、苏执象和奏聆音,就足够了。 苏执象摇头:“没有意义。” 打赢了也只是出口气,然后继续东躲西藏做逃犯。既然如此,不如借此机会做些更能颠覆的事情来。 “换位赛在星际关注度挺高吧?” 用弥殃手环刷了一下历年信息,苏执象发现猜想果然属实。 毕竟是学校之间的异能战,还是教师学生联手战斗,多少电影综艺都拍不到如此规模,又是免费直播,联邦配备专业讲解和剪辑,每次关注度都居高不下。 保守估计,遍布星际看过这档节目的观众得有百亿人。 苏执象一目十行的刷过信息:“计分和赛制跟之前社团赛差不多,打就随便打一打,能见到联邦其他高层就更好了。然后,这次的主角是你。” 弥殃挑眉,似乎在说“又是我”? “——和你的瞑目教。”苏执象说完。 既然已经决定和联邦撕破脸,那不如干脆利用其弥殃这个歪打正着弄出来的教团,扩大一下影响力。 联邦在天灾的治理这块本就一团散沙经不起推敲,普通人根本不明就里,只会在灾难突然降临的时候成为伤亡名单上的数字。 乔木死后的半个月里,苏执象虽然鲜少获得关于他死亡的内情,但天灾相关的漏洞积攒了不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遍布星际的小型天灾,是联邦的疏漏所致,天灾局也难逃其咎。 这些信息本来一直积压在联邦的体系内部,在换位赛全星际直播的场合放出来,必然会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苏执象:“顺便还能为瞑目教招点人,扩大影响力。” 她身上的拘束和循规蹈矩不知在什么时刻脱胎换骨,此时的她面露算计,却愈发耀眼。 弥殃看着她因思绪闪烁的眉眼:“先前我就说送给你的,还说不要。” 现在意识到瞑目教的好用了。 苏执象笑笑:“哪能抢你功劳,你才是他们的主心骨啊。况且亲自管人多麻烦。”弥殃做教团的旗帜和管理者正正好。 “倒也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弥殃也不介意为心上人打打工。 况且,此举会让自己站在一个更加显眼的位置,动摇联邦根基的教团团长……听起来会聚集很多火力。 他吸引的仇视越多,苏执象就越安全。 ……虽然她未必需要自己的保护就是了。 少年的身影飘散开,弥殃转而从苏执象的影子里腾出,双手交叉抱住她:“你是突然下定决心了?” 本来对抗联邦接受逃犯身份只是权宜之计,她对瞑目教的态度也不咸不淡。 此前淡然的态度,和现在的规划天差地别。 禅寂的香火味萦绕鼻尖,苏执象张口就刺人:“反正不是因为你。” 不是为了和他站在同一战线,才选择这条计划的。 弥殃笑笑:“我知道。” 要是苏执象真是为了和自己并肩作战转变了态度,他反而会手足无措。 尽管这是他一直希望、无所不用其极也想达到的结果,但弥殃始终想象不出苏执象为了自己动摇观念,枉顾秩序的样子。 她身上好学生感太重太重,像是完全没设置黑面一样。 苏执象覆上他的手,若有所思:“我只是觉得,不能再委屈和我一起的人了。” 栖谷、千里门、卡牌们、小奏、师傅…… 她背后有很多人,而着其中又有很多人是等不起的。 “真等不起了,就让他们把遗愿交给我。”弥殃不合时宜的开口,像是调侃两人天作之合。 苏执象不觉好笑,用纸带抽他一下。后者抱着她抽抽的笑,胸膛随着笑声轻轻震动。 “下定决心了就好。”他语速慢慢的,似是在回忆许久之前与联邦作对的时候。 “星际联邦……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弥殃说。 况且这次和先前都不同,他有她,她也有他。 他亲吻苏执象的发顶:“会成功的。” 你的遗憾会被找回来,你的不甘会被弥补,你会将见不得人的东西从庞大的星际剔除,让世界变成它原本的样子。 可惜,此举在没有读心术的家伙眼里成了另一种意思。苏执象挣开他,三声五令:“这不代表我愿意帮你挖世界树哦,这我还没想好呢!” * 三日后。 换位赛开始。 联邦第一军校之外构建起通天的保护罩,数不清的无人机和媒体人员聚集在看台。不少人都是砸钱买了高价黄牛票才得到的位置,纷纷举着望远镜,面露期待。 环绕的巨幕对准了校长的致辞之位,因为还未到时间,画面里还是空的。 后台,伪装好外表的苏执象看了眼线上人数,面露诧异。 不知道是不是附属学院挑战本部的原因,实力悬殊且离谱的配置引来了不少观众,比先前任何一次换位赛的收视都要高。 当然,恶评也多得是,大多都是在辱骂千里门好厚的脸皮。 苏执象关掉画面,走上前接受工作人员的检查。 因为本部全部教师都会参加,其中不乏很多活化石级别的老s级,因此联邦非常重视。着重检查了千里门有没有人代破坏规则的物品。 梅尔维尔那边的机甲队率先通过检查。 比赛场地内受到致命伤的异能者都会被传送到安全的地方,因此这些长枪短炮最无关紧要。 联邦忌惮的是让传送机制失效的东西,因此检查的格外仔细。 弥殃改变外形和异能等级的障眼法无可挑剔,苏执象和一行顶替千里门原本学员参加的瞑目教成员都顺利通过检查,列队来到奏聆音身后。 小奏静静垂下的右手袖子里露出一只冰雕般剔透的手,五指修长灵活,而且和原装的比起来要更好些——霜侵的冰,刀枪不入。 数月不见,梅尔维尔的机甲队伍也发展壮大,从原来的仅他一台变成了二十来架,都是千里门原本的学生,自身异能微乎其微,所以诉诸外在设备的。 对战的可是本部。这些社员即使没抱希望,也难免紧张,一个个身着作战服,紧绷得像压缩的弹簧。 苏执象伪装成学生,没法开口,只能委托奏聆音。后者一向不善言辞,冷着脸走到机甲队面前:“随便打,反正也不需要赢。” 第103章 她说的也是实话,但实在不好听。作为社长的梅尔维尔不爱听这话,连忙跳起来:“诶诶诶,怎么能灭自己威风呢?” 苏执象:……就是。 身后,弥殃伸出手为她理了理作战服,修长手指泛着凉意一闪而过。 场外,新任校长的致辞已然开始。这人似乎不太亲民的,并没有亲自参加比赛,而是让其余师生冲锋陷阵。 人声鼎沸的观众席里,坐在侧边看台的梁月叠起票根收入行囊,看向屏幕。 远在天边的一处花房内,任平生放下骨瓷茶杯。 她抬眼看向悬挂在花房中央的屏幕,目光锁定一个平平无奇的矮小女生。 第81章 总统先生。 新任校长致辞结束,裁判开始一条条宣读换位赛规则。 如愿听见“社团赛一旦开启,直到分出胜负不可中断”这条之后,苏执象松了口气。 也就是说,自己和弥殃进入赛程之后即使暴露出身份和实力,也不会打乱战局,外部人员即使察觉到异常,想要介入也会有些难度。 “准备好了吧?紧张吗?”她在心里问运筹。 想在赛程中揭联邦的短,一半靠弥殃的能力,一半靠运筹。运筹年纪小,又比较我行我素,苏执象怕他掉链子。 感受到主人的不信任,运筹差点炸开,在心里连连抱怨,芊黍等人连连安慰才平息了他的叫唤。 十余条规则宣读完毕,阻挡本部和千里门的隔断消失,战争一触即发。 本部人多势众,八十余名s级瞬间包抄上来,梅尔维尔的机甲团队率先张开保护屏障,无数异能打在蜂窝状的防御版上,溅射出颜色各异的火花。 曾经和弥殃交手过的学联和龙焰社也赫然在列。 虽说不打不相识,但在这种时候,还是为了大局的利益。 毕竟没有任何一个心高气傲的s级能够接受自己从星级第一军校,变为千里门的附属。 机甲社的屏障成功防御住了第一波攻势,苏执象朝梅尔维尔方向瞅了眼,有些刮目相看了。 “这是当然的了?!能不能收起你那种意外的眼神?” 梅尔维尔一如既往的兜不住心事,喊声有些绝望:“苏老师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钱吗?!这是最基本的!” 这些机甲都是按照最高规格做的,梅尔维尔不差钱,不吝成本。在他看来,做到这种程度显然是应该的。 没有给千里门众人打闹的机会,本部第二波异能轰炸接踵而至。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用金钱和科技堆砌出来的防御显然不够看——梅尔维尔惨遭打脸,哀嚎声渐止,只剩下键盘疯狂敲击的声音通过频道传来。 一股股颜色各异的异能率先突破前排的防御方阵,防护罩大片的瓦解,熔融的碎块从天空中掉落,砸向防护罩之内的每个千里门成员。 长的望不到尽头的画卷跃升而出,迎上那些碎块。再回首时,战场已经一片清明,只剩下场外的解说对着镜头回放,语速极快地解释着方才瞬息之间的战斗。 苏执象将画卷收回袖子:“梅尔维尔,让他们分散。” 在顶尖s级的炮火之中,机甲社很难算是有效战力。但大规模团队赛本就是石头剪刀布,机甲社打不打得赢s级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他们匹配上合适的对手。 比如说本部的a级以下。 梅尔维尔领命,在芊黍的掩护下对上本部的学生。 也许是完全没把千里门放在眼里的缘故,本部的教师和学生之间似乎完全没制定战略,而是按照心意各打各的,阵型乱七八糟,完全是按照熟悉程度自发成团,嬉笑打闹着挥出异能。 “搞不好真的会赢哦。”轻敌的态度太过明显,弥殃笑着凑过来和苏执象咬耳朵。 碍于苏执象的伪装身高过矮,他需要折腰低下头才能够着。 外人看来腻歪的有些过分。 溯洄从二人身后路过,顺手给了弥殃腰窝子一拳,把他人给打直了。 与此同时,巨大的暗影之门和九重冰面腾空而起,挡住本部袭来的第二波火力压制。 在运筹和赝虚的能力作用下,全场任何一个角落的动向都能通过他们的异能和眼睛,同步传递到苏执象脑海之中。 她瞟过去,迅速理解了战局。 本部完全不打算利用学生力量,只注重教师阵型的完整和反攻能力。 像本部的优秀学生,也只是给予了他们一定施展拳脚的空间,并没有将他们编入团队,纳入指挥。 龙焰社和学联的两位社长尚且如此,其它上千名普通学员就更不必说了。 在本部眼里,只需要利用好教师团队的顶尖s级战力,就能决定胜局了。成百上千名学生机关算尽,也抵不上一个身经百战的s级教师。 苏执象笑了笑。 这当然是正确的思路。异能者之间的实力天差地别,根本不是简单的加减乘除能够衡量的,学生是小数点之后的位数,根本无关紧要。 这对她来说是个好消息。 本部连自己的学生都看不上,就更看不上千里门的学生了。看不上,就不会特意分神去扼杀机甲社,而是放任“无关紧要”的他们在赛场边缘游离。 “芊黍、赝虚,保护好运筹,跟着机甲队。确保他们退场之前构架起我要的东西。其他人跟我吸引本部主要战力的注意力。” 苏执象话音刚落,纸龙汹涌咆哮着现身,蛮横地冲撞进本部的教师方阵。 这是回栖谷时,从师要处顺来的好纸。 最顶级的纸。 水火不侵,坚若磐石,又轻柔如蒲柳,散发着碎金箔的光泽。 同样是普普通通的纸龙,比起先前那时候却强了不止数倍,无数攻击性异能打在它身上,却被逼真到极致的鳞片尽数弹反。 这纸居然还有反弹的效果! 一个手持异能增幅装置的s级教师被反弹的能量击中,喷出一口鲜血,手中法杖样式的增幅器再也拿不稳,被他用力插进土壤之中。 他本来位于前排,负伤之后后排的人主动上前,顶住他的空缺。 “治疗。” 赛场最外缘,一个看似远离战火的老者嘴唇翕动。 他是本部最年长的教师,能力也不是战斗类的,但在团队作战的场合恰恰能发挥最大作用。 注意到他的站位和翕动的嘴唇,苏执象眯起眼睛。 多半是个精神类或者控制类的异能者,通过能力联络本部教师队伍,换句话说,他就是团队的总指挥。 她在教师简介中见过此人——精神类异能的一把好手,受他指挥的能力者不仅会成为棋子和队员,而且能获得一定比例的能力增幅。 对于本就强盛的s级来说,此人的能力何止是锦上添花。 “解决那个人。” 都不用苏执象开口,一道阴影蜿蜒着穿过赛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老者身后。溯洄从弥殃规划好的路径之中猛然跃出,化为刀锋的手臂贯穿老者胸膛。 偷袭得手,但老人并没有化为白光消失,而是像砂砾一样融化散去。 异能化的彩色砂砾从溯洄手中溜走,她意识到被骗,用力扬起胳膊,将老者沙化的躯壳劈得粉碎。 “分身。应该是他自身的能力,不是其他人的掩护。”她跟苏执象汇报道。 也就是说,此人一个人拥有两种异能。 “人才济济哦。”弥殃调侃道。 “挺稀有的。”苏执象也点点头。 同时觉醒两种异能的异能者确实凤毛菱角,不过全星际搜罗起来,没有上万也有几千,有一两个出现在此也不奇怪。 魏蝉就是有两个异能的存在,只是第二种异能太弱,基本忽略不计而已。 溯洄回到苏执象身边,等待小主人的指挥。然而苏执象并没有太多危机感,反而仰着头在听弥殃说话。 “分身能力挺逼真的,他老死之前,我不介意找他一趟,看看他还有什么未竟之愿。” “他都在这个位置了,应该啥都不缺,留给你的机会可不多了。”苏执象一板一眼的回答着,也不知是不是在开玩笑。 “你之前也是这样收集能力的?”她又问。 只要在人濒死之际趁虚而入的话,那规则对弥殃很有利。只要有心,他甚至可以把心仪的能力者害得半死,然后在最后关头出现。 “没你心里想的那么下作,都是顺手捡的。”弥殃睨她一眼,将阴影传递过来的分身砂砾握在手中。通过追踪类的异能,立刻锁定了藏在赛场各处的十余个分身。 一时间,各处的阴影都扭动起来,高昂的仰起头,如同蛇类一般精准的贯穿每一个分身的胸膛,毫不留情的在分身的体内撕扯破坏着。 逼真的分身必然会有阴影,而有阴影的地方,就逃不过弥殃的控制。 这也算是属性相克了,本部此番实在是运气不佳。 纵观十来个同步消散的分身,只有其中一个并没有立即化作砂砾,反而奋力挣扎起来。 第104章 弥殃立即锁定目标,影子暴虐的撕扯,老者化为白光出局。 本部的首脑王牌就这样被发现并剔除了,葬身阴影鬼爪之下,从头到尾不过半分钟。。 长距离操纵影子的能力太过特殊,但凡知道点内情的人都会往天灾弥殃身上联想。 观众席中已经有不少人认出了弥殃的异能,一片哗然。 巨大的人声汇集交杂变为排山倒海的抗议和声浪,解说也语无伦次,对弥殃伪装的学生身份产生怀疑,进退两难的,不知道是继续解说,还是跳过这段。 正面迎上赛场外新任校长和裁判席阴暗的眼神,苏执象面无表情。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她和弥殃完全没有想过伪装。 只要联邦有心针对千里门,那即便赢得换位赛也是徒劳。况且想要赢,她与弥殃就必须展现出暴露实力和身份的异能。 综合考虑,不如直接摊牌,扔下重磅炸弹再走。 “小主人,准备好了。”运筹的声音出现,他已经准备好了展示的舞台。 “那就放吧。速度慢点,图像大点,确保转播也能看清楚。”纸龙归位,盘绕在千里门众人周围。 苏执象挥出几张白纸。 在异能的作用下,纸张变成巨幅样式,悬挂于天地之间。 她仰头,迎上这几幅遮天蔽日的杰作,一幅幅画面,一段段录像流动着划过。 有医学研究院的交流:“这病人救治起来也不难,可惜了,不能让他出去了到处乱说……治成植物人吧。” 有研究院内研究内容停滞的实验室。研究员们心照不宣,将关有污染物质的密封罐投入于极寒的液氮之中,只是封存,并不销毁。 有校董会的秘密会议,每位校董前闪烁着各自的名牌,他们手上戴着华贵的珠宝,唇枪舌剑。 “是,污染,那又怎样?天灾异象给我的园区带来了百亿星币的收益,和平盛世可以吗?” “有时候就得狠心做出点牺牲呀。普通人是没有用的,他们连燃料都算不上。” 画面一转,是乔木提出开设天灾专业。一位身材魁梧壮硕的校董拍案而起,抓住他的衣领,愤而怒吼:“别以为你位置坐稳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能票你上来,就能票你下去!” 与他旺盛的怒火相对的,是乔木一潭死水的眼神:“只是一些生活上的避难知识,距离结束灾难还差得远。威胁不到你们的利益,大可放心。” …… 一幕幕机密事件被广而告之,掀翻陈年旧事的保护,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看着苏执象的手笔,新任校长双手交叠紧握成拳,青筋跳动。 那些他打算秘而不发、转为自己手中灰色产业、悄然控制星际命脉的丑事被投放在那该死的巨大屏幕上。而那个该死的赛程规则把防护罩设置的太过坚不可破,解构那玩意还需要不少时候。 也就是说,这期间所有在场观众,以及转播录像…… 全星际都会看见! “不行!切断直播!不管用什么理由,切断直播!”他毫无形象的站起来,朝控制台呐喊。 “后续公关?舆论?关我什么事你们自己去想啊!一群废物!” 一只戴着戒指的男人的手递过来,凉凉地拍了他一把。 见到那枚戒指上的世界树纹样,新任校长停止怒吼,如梦初醒。 他抬眼看向那个娃娃脸的男人。 察觉到他的视线,娃娃脸与他对视,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甚至能看见酒窝。 “别急啊。*被公开处刑的也不止你学阀一家。医疗部门和校董会也遭殃了,乔木的师傅很公平。” 他慢慢站起来,和幼态的脸不匹配的,是此人远超过常人的身高。 两相对比之下,居然显出一点诡异的冲击。 新任校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被此人尽数看去了,面子上挂不住,于是出言为自己辩解:“总统先生,您可能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怎么理解不了?”娃娃脸总统还是笑着:“不就是你的敛财特权,你的灰色资产要砸了吗?” 他安抚地笑笑:“没啥大不了的,咱们这位置的,谁没有天上去,又跌在地里过。大喊大叫是会招人烦的,校长大人。” 他站起身,纯白色的西装带起劲风,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新任校长木木地看着总统,那张富有亲和力的娃娃脸上噙着微笑,但灵活跃动的指缝里,却有黑洞般的异能能量不断溢出,掉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深不可测的小坑。 “在我看来,他们是在自投罗网。” “天灾弥殃与其御主一起现身于此,这不正是给我们一个——一网打尽的机会吗?” 总统抚过世界树戒指:“上天也站在我们这一边呢。” 第82章 我最不喜欢这种类型了。 失去了那位老者的buff和统帅,本部余下的s级教师明显无法抵御卡牌和弥殃的攻势。尤其是年轻教师,霜侵一巴掌下去能死一半。 没有经历过战争和灾害磋磨的新一代不适合任何动真格的场合。 “都是过家家长大的s级。” 霜侵收回爪子,剔透的眸子在蓝色的脸上分外灵动。 这幅表情苏执象太熟悉了——高冷要面子的霜侵不会邀功,更不会撒娇。这种神态已经是她最为柔软的表情了,之中包含的潜台词显然是——“夸我”。 “霜侵这么厉害,再来一百个也是砍瓜切菜。”苏执象立刻捧她。 然而唇角的笑意只来得及上升到一半,霜侵身后袭来深不见底的恐怖杀意! 嘴角的笑容僵住,苏执象汗毛倒竖,电光火石之间,她只来得及抓住霜侵,将人朝身后带去,转而扯出一面画布挡住奇袭。 这是一招无声无息的攻击,甚至连异能波动都没有。发动攻击的人就像是隐形人一样,无端就从霜侵身后冒了出来。 瞄准的是她的心脏,就是冲着一击毙命去的。 异能注入,画布瞬间凸起尖刺,生出厚度和弧度,盾牌般挡住了那突如其来的一击。 奇怪的异能像腐蚀的泡泡一般在纸面的缝隙中大肆破坏,身前遮蔽一块块碎裂,露出盾牌之后一张白净的娃娃脸。 苏执象将霜侵挡在身后,画布在那些黑色泡沫的作用下完全粉碎,剥落着露出娃娃脸的全身。 他穿着白金色的西服,分度翩翩地欠身。 这张脸虽然是第一次见,但苏执象实际上并不陌生。 她记忆力不错。在新闻上、推送上、在天灾局内收集资料的时候、在学校的名人堂里,这张脸屡见不鲜。 “总统先生。”她陈述事实一般开口,并无敬意。 弥殃没个正行的捧哏:“啊?看起来好年轻噢。这么年轻的总统?” 娃娃脸慢慢活动着手指,笑得客套。“哪有,其实年纪一大把啦。” 苏执象略过娃娃脸,看向他身后的本部教师集团和学生集团。 他们正在有规律的撤退。 “小奏,也疏散掉我们的学生。”她通过频道无声地传递信息。 大赛有特质的保护罩,中途一般不能中断——当然,有超强异能者出手的情况就两说了。 总统能突然出现在赛场中央,显然是维持赛制的结界出了问题。 苏执象倒是不在意有外人进来搅局,她害怕的是死亡即出局的规则失效。 如果大赛的规则遭到破坏,那么在赛场中死亡的人只有一个结果—— 真的死亡。 而不能传送出局。 这对千里门的学生、以及混在千里门当中的信徒无疑是坏消息。 立刻意识到这点,奏聆音悄然离开,但机甲队默默整合队形的动静还是引起了总统的注意。 娃娃脸轻笑两声,挥挥手:“撤吧撤吧,本来我也不会对他们出手。作为总统,总得在乎公众形象的。而且这么多特招生当中,保不好有哪家的富贵二货,我可不想惹事……” 有了总统的首肯,赛场之中一时一片寂静,两方都在训练有素的撤退着,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千里门人少,小奏送走学生和信徒之后,另外等待了一会,本部那边才算彻底清场。 “嗯,差不多了。”娃娃脸总统朝后看了看,伸了个懒腰。 一米九多点的身高舒展开来,长臂向后够去,衬衫之下澎湃的肌肉依稀可见。 溯洄吹了声口罩。 赛场空了出来,苏执象满身戒备,总统那边只有他一人,却行迹轻快。 保护罩和死亡传送显然早已失效——因为裁判员和观众席都跑的没影了,只剩下一些胆大的记者和直播人员在足够远的距离之外举着设备偷拍。 “要逃吗?”弥殃的声音传过来。 苏执象扫开脚底砂砾,目光低垂:“打得过。” 联邦的总统向来不以武力见长。娃娃脸的前一任总统在庆典广场死于她的异能失控,没有反应过来就化成了灰。 第105章 用这事作为参考有些冷血且不道德,但确实是真实可信的判断之一。 “不过他有自信站出来,应该是有两把刷子。既然如此,我不妨作出被动的样子,然后找机会抓他走,抓活的。” 乔木以及很多事情还没有揭开谜底,苏执象自然没有理由放弃送上门的知情者。 苏执象战意已决,朝总统点点头:“先生您好,怎么称呼?” “金逸。” 还是个典型的华昼族名字,看面相也是。联邦报到常用的是kris金先生,想必是金逸的英文名。 苏执象仍旧是点头,一副想要聊天不想动手的状态:“好的,金先生。请问您是圆桌会第几席?” “第八。” 没有任何阻碍,她得到了金逸的回答。后者娃娃脸上一脸无所谓:“问起圆桌会,是想起了乔木吗?是在为了他锁定范围吗?”他嘻嘻笑了,呲出一颗洁白的虎牙:“真讲礼貌啊,这种时候都在用问的。搞得我有点想配合你了。” 金逸慢慢捏完五指的骨节,拍了拍自个的娃娃脸。“哎,可不能再说了,再聊下去搞不好要说漏嘴。” 他伸出活动完毕的五指,其上,墨绿宝石上的世界树熠熠生辉。 这是开战的意思。 顷刻之间,几人头顶的碧空被吞噬,巨大的五指之手泰山压顶,只一抬头,连巨手之上的指纹都看得清清楚楚。 溯洄眨眨眼睛,硕大巨手瞬间消失。“一上来就放大招啊,可惜我克制他。” 说完,身边苏执象已经没了影子。 借着巨手的半秒掩护,金逸闪身拉近距离,来到溯洄等人近处,避开奏聆音的重重音律,直取溯洄。 “居然出了个控制我的,那肯定先针对以下啦。”金逸伸出手,却不料溯洄又是一个眨眼,他就回到了场外。 只要苏执象的异能没有枯竭,回溯就是无限次发动的,跟魏双的瞬移一样。 完全就是天克。 后排吃瓜的芊黍和赝虚发出感叹,一面保护好溯洄。 看见突然拉远的距离,金逸眨眨眼睛,花了半秒才理解过来自己身处的情况。然而苏执象没有给他消化的时间,阴影之门洞开,她从中跃出,笔尖划拉出一条铁索。 同一时间,霜侵的冰棱尖刺接踵而至,密密匝匝的包裹住金逸。苏执象一笔画完,黑色铁索化为实体,甩在金逸身上,把后者弄的一踉跄。 多对一,苏执象和卡牌之间的配合本就炉火纯青,仿佛出自同一人之手般融洽。 脚下受困,双臂被缚,四周的巨大冰刺顷刻之间逼近。 金逸的娃娃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笑意,似是知道自己已然退无可退了。 “真是的,还以为能省点力气。” 他勾勾唇角,长腿一划,摆出一个方便站稳的姿势。 “后撤。” 弥殃的声音骤然响起,几只鬼手从虚无中伸出,抓着苏执象来到赛场另一头的边缘。 苏执象还未站定,就见到金逸原来的方位爆发出巨大的异能磁场——成片观众席上的座椅被异能领域波及,顷刻崩塌,四分五裂,几只无辜路过的飞鸟惨叫着坠落,砸在白色的大理石板上,身下出现龟裂的坑洞。 像是被巨大的力拍扁、然后钉在了地上一般。 “重力操纵。他是个吞噬类,和我一样。”弥殃说。 和其他慢慢展开,持续发挥作用的领域不同,金逸这个重力领域是爆发式的。若是方才没有后撤,吃下那一波重力爆发,怕是身上剩不下一根好骨头了。 苏执象朝遍地荒芜碎片的中央看去。 金逸站在当中,双手插兜。冰刺和铁索早就在不合理的重力爆发中碎了一地,没能对他造成伤害。 既然已经开展,苏执象干脆撕下伪装变回原来的模样。金逸看见她本来的样貌,吹了个口哨。 下一秒,地面蠕动,他只垮了一步就来到苏执象眼前,与她双眼对视:“不愧是乔木口口声声惦记的师傅呢,和照片上一样好——看——” 他一张一合的唇瓣从当中裂开了,平滑的血丝飘过,弥殃垂下染血的手。 啪嗒。 金逸那张极具标志性的娃娃脸被从中切成两半,一前一后掉在地上。落地之后迅速干瘪萎缩,变成一团塑料材质的包装。 “胆小鬼,只敢派分身挑衅。”弥殃擦干指尖鲜血,搂了搂苏执象。 吞噬类最懂彼此,能够收集无限种异能,替身法术是最为基本的,保命之刚需。 只是用分身说这种话,即使砍掉了也没有多少解气的感觉。 “嗯,打假说点垃圾话而已,没必要用真身做这种有风险的事情。”金逸转着戒指出现在赛场另一角,他抬起眼皮看了眼苏执象身旁的动静。 “敢问——你们俩是一对吗?” “……” 众人沉默。 苏执象无语:“……这是好奇这个的时候吗?” 顶级s级打架呢,任何一个小动静都能死一片人。这时候说这个,这总统有没有责任心? “不不不。”金逸摇手指。“阻止你们是工作,聊天是生活。” “而且……”他伸出手,点了点苏执象,转向弥殃,“你不觉得她这种类型,是一眼看过去就无趣的那种吗?” “姑且算是初恋脸?但性格是不是一板一眼,也没啥幽默感?而且控制欲有点强?像上学时候会遇到的班长?” 娃娃脸总统打了个冷战,连连摇头:“天哪想想就可怕,我最不喜欢这种类型了。” 第83章 真正的他正在喝下午茶。 此话一出,比弥殃更快爆炸的,是溯洄和小奏。 “放屁!什么眼光!” “师傅是最美的,没品的东西。” 森然的弦乐代表小奏的愤怒朝金逸射去,后者伸出附加重力异能的手,轻松接住那几道裂帛般的乐音。 “你迷妹很多哦,看来笼络人心有一套的,有空教教我,感觉做总统会很需要这个技能。” 金逸摸摸下巴,兴趣盎然似的。 …… 这种看似吊儿郎当的笑面虎是苏执象最不擅长对付的类型。她面无表情的私下两片纸塞进耳朵里。 不受干扰的最佳方式,就是物理屏蔽。 “你看吧,她就是很无趣!”金逸伸出手指,还在试图得到弥殃的认可。可惜后者认同不了一点,身形一晃从死掉的鸽子阴影之中钻出,黑发飘扬在脑后。 他也算是话多的类型,只是这时候,他的脸紧绷着,黑暗与香灰在他身后组成了罗生门般的地狱图景,少年的脸一半隐入阴影之中,像是浴血重生的修罗恶鬼。 金逸恍然不觉来自天灾的杀意,反而迎头赶上,语气陈恳:“我记得先前苏执象是个老古板啊,你怎么搞定她的?真的是通过谈恋爱?” 几条鬼手缠绕而上,不断分裂出新的人手,撕扯着金逸周身,又很快被他的屏障类异能弹开。 几个回合下来,弥殃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目光炯炯的盯着金逸的每一个举动。 他不是毫无感触,更不会认同金逸对于苏执象的冒犯评价。只是此人给他的压迫感不容小觑,弥殃直觉的不愿多话。 论年龄和积累,金逸的异能储备应该远不及自己才是,然而胜在精,不在多。 与他随性的收集遗愿获得异能的作风不同,金逸的异能库显然是精挑细选组成的,每一个能力都强大而且罕见,泛用性高,没有副作用,甚至异能和异能之间能够打配合。 就像一个训练有素的玩家,带着攻略编辑了自己的技能树。 化解了弥殃的好几步公式,金逸的娃娃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拜托,陪我聊聊呗,都哥们,别这么不解风情。” 弥殃落在他身后,扔出一把暗器,又被那些黑色泡泡轻松腐蚀掉。 金逸掸了掸肩上不存在的灰尘,自顾自的:“你们现在的状态是不是类似于撕逼?两个人到处游玩,遍布全星际的那种?感觉如何,容易吵架吗?” 饶是弥殃也开始感觉此人无可救药了些。不知道身为总统的金逸,为何这样关心这种八卦话题,仿佛他不是总统,而是娱乐新闻的专栏作者。 “没想过。”弥殃接住被庞大重力包裹的拳头,海量阴影倾泻而出,帮着他一起卸掉这股巨大的冲力。 他滑到赛场边缘,直起身将长发甩到身后。 “只要和她在一起,做啥,都感觉挺有意思的。” 包括现在。 他脚跟轻点地面,赛场中所有粉尘浮上半空,香火味和念佛声倾泻而出,低沉而肃穆。 那些红红白白的粉尘在诵经声中变成了香灰余烬,尽然有序地遍布半空,每一片都颤动着,酝酿着惊人的能量,迸射出爆炸临界点之前的白光。 芊黍的植被通过满是裂缝的赛场地面拔节生长,从地下探出,扎进金逸的血肉,将其根植在地面之上,以血肉为土壤疯狂向上蚕食。 第106章 轰——!! 朵朵香灰形成的小型炸弹尽数爆发。 可硝烟散去,只剩下植被组成的枯槁的人形框架,不见鲜血。 “又是分身。”目睹一切的苏执象一锤定音:“别跟他拌嘴了,都是些没有用的话,还会因此分心。弥殃,他只是说说的,干嘛要认真回答他,心跳太快了,很吵。” “?” 远处,黑发的少年疑惑地转过来。 “心跳声不会共享,你怎么会听见?” “诈你的,快回来吧。”苏执象懒懒道。 经过方才的一番观察,她看出了一点名堂。 金逸尤其擅长近身格斗,附加的重力配合他极高的身高和格斗基础,在场每一个人都没有与之一战的能力。 因此靠近作战绝对不是合适的选择。 是人,就有力量的极限,和重量,这两点使得他们会完全陷入金逸的节奏,光是保住性命不死就很好了,根本不存在任何反打的可能。 该说不愧是总统吗,在种种异能配合之下,产生了如此天衣无缝的战斗体系。 近身会被压制,不近身就拿他没办法。 苏执象手中的动作不停,笔走龙蛇,时不时思考一下。 她没有加入战斗,而是让弥殃等人控制住金逸,自己在纸张上写写画画。 影子划开空间,弥殃落在苏执象身边。“我觉得撤退比较好。” 总统先生的每一项异能都不可小觑。不夸张的说,拿出任何一项异能单独看,都可以评定为s级。 弥殃与他交手的感觉很不舒服——互相打不赢,又互相打不输。 僵持……或者说……抓不住对方的命门。 “反正该抖的秘密都倒完了,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偏过脸看苏执象,隐隐有劝诱的意味。 “嗯,我明白。只是难得能碰到联邦的高层,不管能不能顺利将他掳走,都放手和他干一架再说。哪怕一无所获,也能探探虚实。” 苏执象继续勾勒着,察觉到弥**线,她抬起画幅一角,主动将画面展示出来:“好看吗?” 弥殃撇过,很快做出反应:“……比不上你。” 苏执象正在画的,是自己的自画像。 画面中,女子视线低垂,发丝垂在脸颊两侧,唇角抿着,像紧紧合拢的莲花。 如果她动起来,在外人看来,应该是和苏执象一模一样的。 苏执象只当他是在说讨巧的话,一笑而过。毕竟,没人会计较的与自己的自画像比高低。 而且她本可以做的更好,只是时间有限,没法继续细化了。 她将另一个自己拉出画幅,为她将脸侧的发丝别到耳后。“我需要你帮帮我。”她对全身缟素的画中人说道。 没来得及上色的苏执象点点头,抓起两卷纸就朝金逸走去。 时间有限,苏执象只来得及为她画上简单的布鞋。但就是那布鞋一步步轻轻落下,赛场上就会多出一只白色的卡牌复制体。 这是画中的苏执象,和她的卡牌们。 没有人的劣势,纸本身很轻也不受重力影响,在看破金逸的弱点之前,画中人的军团是对付他的最好方法。 “你画画速度真快。”金逸挑眉,娃娃脸跟着牵动,露出赞叹的表情。另一个苏执象脚尖点地,在芊黍和霜侵的掩护下,甩着锁链投入战斗。 ——结果也差不多,一时很难分出胜负。似乎唯一能分出胜负的途径是……消耗战。 苏执象开始将视线放到弥殃身上,转而勾勒出一副燃烧的瞳孔。弥殃迅速意识到她是想画一个自己的复制体出来。 微妙的不悦涌上心头。 他不想要另一个自己出现,因为搞不好……会分走她本就不多的注意力。 手腕被按了一下,小臂被提起来。 苏执象疑惑地抬头,用眼神征询弥殃的意思。 “我用不着复制体,本来就不算人。”弥殃起身,身体化为灰烬散去。 苏执象挠挠头,看了看吃瓜看戏的溯洄,又将视线放回总统身上。 和弥殃一样,她对金逸的异能收集也感到非常违和。 吞噬类异能者无一例外,都不招人待见。金逸这么多优秀且稀有的异能,都是从什么地方掠夺来的? 退一万步说,他真的是凭本事得到的这些能力,那他的履历必然不可能干净,至少,不能够做到总统的位置上才对。 “奇怪呢。”苏执象边看,边和回到身边的运筹说话。“小天才,你怎么看?” 运筹捧着脸,活脱脱少年老成的样子:“……那他就是特意被培养成这样的喽。家世好,或者背后有人,所以才会有许许多多好异能供他挑选,所以他才能年纪轻轻出现在这个岗位上。” 他看了眼苏执象:“可惜乔木死了,要不然说不定还能问出点什么。” 苏执象:…… 创造他的时候大意了,只考虑到要聪明,忘记点情商了。 她将运筹收回卡牌之中,腾出手时不时扔几个远程技能加入战局。 打着打着,苏执象眯起眼睛。 ——金逸身上不对劲。 起初,他的异能波动是天衣无缝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消耗的加大,破绽逐渐水落石出。 当然,金逸本人还是游刃有余,招式和力量并不见衰落。 违和之处在于他自身。 异能的波动不正常,时而飚上顶峰,时而远低于一般的s级。 运筹留下的观测设备也充分捕捉到了这一点。 异能的旋涡中心,金逸再一次金蝉脱壳,分身被砍下头颅之后,本人又出现在赛场的另一端。 只是……那真的是本人吗? 阴影的鬼手抓住苏执象脚踝,带着她出现到逃出斗争中心的金逸身边。 不再忌惮可怖的重力泡沫,苏执象连带着影子鬼手一把抓住金逸,借助弥殃的能力,反过来追踪起“金逸”的异能来源。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坐上一列滑梯,通往无垠的空间,完全想象不出尽头会在何处。 最后的最后,苏执象看见了金逸最原本的位置。 娃娃脸的总统坐在一个酷似后花园的地方,手里举着一杯红茶,和身边一个穿着华丽群裾的女子谈笑风生。 ——果然。 金逸从头到尾就没有出现在比赛现场,从一开始,他们对上的,就只是金逸的分身而已。 而真正的金逸,却在自家的后花园喝茶聊天,让他们与分身纠缠许久。 “弥殃!”苏执象大喊,用力伸出手向前探去。 她要顺着追踪,让弥殃也确定那个位置,然后开启传送门,让她直接来到金逸本体所在的位置。 “来了来了。”弥殃的声音落在耳边。他凭空出现,冰冷的五指缠上苏执象的,十指相扣。 电流的沙沙声在耳边流淌,苏执象奋力靠近,要紧牙关。万花筒一般炫目的画面从眼前闪过,头昏脑涨之余,她只是执着的锁定那个穿着白色西装的端庄剪影。 “唔。” 鸟语花香中,金逸放下瓷杯,摘掉女伴肩上的落英花瓣。 他抬起眼,朝空中看了看,娃娃脸上浮现出一丝赞许中带有嘲讽的笑意。 “发现了啊。” 他拎起茶杯轻抿一口,立即切断了和分身的联系。 追溯异能的通道猛然断裂,传送通道忽然间炸了个粉碎。弥殃带着苏执象从中脱出,落回观众席上。 为了方便捞人,他用了个公主抱的姿势。 联邦的记者和媒体都没有离开,虽然不理解为何总统先生突然就消失了,但这一点不影响他们对着观众席上的苏执象二人狂拍。 眼前通缉犯组合的姿势和造型非常上镜,拍出来也是不小的话题度。 苏执象深知这些人的特性,赶忙踢腿表示需要下来。然而弥殃又开始不配合,将她抱得更近了些。 燃烧的眸子眨了眨:“让他们拍嘛,又不会少两块肉。还是说……你连个名分都不想给我?” 先是被金逸逃脱,又是弥殃开始不听话。苏执象气急,脱口而出:“你本来就没有名分!” 第84章 弥殃开始思考名分问题。 【天灾掌控者竟是靓女一枚?】 【天灾弥殃和第一军校前任讲师关系暧昧,是强者的互相吸引,还是见色起意?】 【联邦新闻表示:警惕三观跟着五官走——据统计:联邦50%中学生表示,只要长得够好看,不是人也没有关系;70%中学生表示,抛开违法行为,他们其实很支持人灾恋。】 …… #苏弥(2633)hot 苏执象沉默,挨个划走这些花边新闻,故作冷静的屏蔽掉自己和弥殃的cptag,内心爬上一大串省略号。 不论地区人种,磕cp是全星际亘古不变的娱乐活动。 很多时候,两人到底真实情况如何并不重要,从走红的那刻开始,她和弥殃就变成了两个角色,任人猜测、脑补,根据xp和喜好进行艺术加工。 第107章 反正苏执象想象不出自己“苍白脆弱,宛如金丝雀一般招人怜爱”是什么鬼样子。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是歪打正着整了个大活。 ——火了。 逃犯cp,恶人组合,颜值担当,在星际呼声很高。 ……如果受众和支持者平均年龄不是14~16岁就更好了。 回想起方才在tag里浏览到的那些东西,苏执象无力地闭上眼睛。 这些cp党普遍认同是:她和弥殃一对冰山高冷白月光和死缠烂打阴暗地雷男的组合,因为爱情,天灾弥殃主动臣服,朝她献上忠诚。 ……之后就是黏黏糊糊的几百字纠缠长文,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 苏执象:写就写吧,千万别给师傅看见就好!!! 要是她老人家知道自己和星际公敌搞在一起,怕是会回来把她腿打断。 ——而且为啥默认她是逃的那个? 明明想逃跑爱自由的一直是弥殃,应该是他逃她追才对。 “确实。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追的我?还是穷追不舍,死缠烂打那种。” 影子泛起涟漪,弥殃冒出来,把苏执象严严实实搂进怀里。 他应该是刚刚做完一票大的,身上血腥气和香火味都很浓郁,像是尸山血海里出来的邪魔,食人间香火,又带来苦痛。 两厢冲突之下,不敬和背德感简直冲上顶峰。 “真的很像反派哦。”苏执象嗅了嗅。 还是那种阴暗爬行的男鬼反派。 “就是反派。”弥殃笑着圈紧了。 自换位赛的突然结束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有余。 没有追兵找上来,瞑目教基地的生活过得异常平稳。弥殃的反侦察技术在星际无可比拟,根本没人能追上来。 不过出于谨慎起见,瞑目教基地和重建中的千里门还是会时不时搬迁一个位置。 身后的家伙缠人的紧,丝丝冷气透过衣裙侵染进来。好在冬季已经过去,这样靠着也不太冷。苏执象往后倒了倒,把身体的重量全部靠在弥殃身上。 毕竟,已经有半个月没见了。 忙碌过后,能有一个怀抱依靠也挺不赖的。 不是她恋爱脑,而是这两个月,她实在是太忙了。 ——从第一军校本部回来之后,苏执象就忙的脚不沾地,开始紧锣密鼓的收费星际各处的小型天灾。 方才半个月,她连着收付了被困在医疗中心的卡牌岐黄,和躲在旧火山深处的烛龙。相对的,也一并收回了治愈和驭火的能力。 强行剥离了培养皿中的岐黄之后,医疗中心垮台了一大半,制药能力瘫痪了十有八九,苏执象的悬赏金也如愿多了个零,得扳着手指头数才能数清多少位数。 找回岐黄之后,弥殃只来得及匆匆见到苏执象一面,后者就马不停蹄的去了南部星区的死火山,就连来见他,都纯粹是为了传送。 被当成跳板的工具人弥殃陷入沉思。 如果在第一军校时,他说自己没个名分只是调侃,那么现在,被明目张胆的利用之后,他开始动摇了。 二人身为哪种关系,苏执象好像并不在意他。 甚至非必要不给眼神。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天灾化身撑起脸,燃烧的眼眸里倾泄出浓浓的不悦。 名分。 这词语对弥殃来说不算陌生。他识人不准的母亲就曾经为这二字纠结的要死要活,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要那个渣男负责。 当时,年幼的弥殃曾经发过誓,赌咒自己长大之后绝对不能这样。 他闭上眼睛,烛火投射出他的影子,在巨大墙面上微微摇晃。 片刻后,他召唤一位信徒:“帮我找一下运筹。” * 运筹抱着电脑风风火火的赶来,却看见教主之位上坐没坐相的弥殃。 男孩推了推眼镜,转头就走,然而大门突然变得死沉死沉,他用尽全身力气去推,也撼动不了分毫。 “主人最近很忙,我也很忙。”他回过头瞪弥殃。 言下之意是,不搭把手也就算了,至少别帮倒忙。 后者不为所动。 “嗯,我知道,这不是有点心事吗,请你来玩玩。” 五分钟后,运筹抬手,将手中剩余的白子扔进棋篓。 明明下的是围棋,可五分钟他已经赢三局了。 这不能称之为是下棋,这是虐菜。 砍的还是烂菜叶。 弥殃倒是很顺滑的就接受了惨败的事实,被杀的丢盔弃甲也不在意。 没办法,他擅长蛊惑人心,并不擅长高强度动脑,更不太可能赢过运筹这种少年天才。况且,他本来就不是为了赢。 他随手抓过苏执象留在基地内的小冻,将其搂在怀中。 小火山头q弹的颤抖着,脸上的卡通表情惊恐中透露着迷茫。 为什么主人会放心把自己留在这家伙身边? 为什么这家伙又要来抱自己? 为什么他手这么冷???这样抱着真的很难受! 小果冻露出含泪表情,哆嗦着喷出一把把薄荷糖。 弥殃浑然不觉,捞起一把糖拱到运筹手边。 后者露出嫌弃的表情:“这玩意能吃?” “为何不能?”弥殃举起小冻晃了晃,抖出更多糖果:“我对你主人的爱,天地可鉴,入口即化。” 运筹:“……” 不是、这俩词是这样用的? 运筹最不擅长和这种七扯八扯的人打交道,几句话就失去和弥殃扯皮的耐心,板起脸,起身离去。 同一瞬间,他的影子变为泥泞,困住了他的脚步。 弥殃歪头看着深陷泥潭的男孩,眼眸露出危险的底色:“我话还没说完呢。不仅没说完,而且是刚开始。” 运筹深吸一口气,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偏过脸来:“据我所知,你欠了一屁股遗愿,应该很忙才对吧,怎么有空缠着我?如果有想问的话,不如直说。” 弥殃挑挑眉,身后的鬼影簌簌作祟,然后探出来拍拍运筹,比出很多个个重重叠叠的大拇指。 “聪明。我确实有话要问。” “我想知道——你家主人,喜欢什么颜色?” ……? 运筹眉头都快皱得堆起来:“你就问这个?你不是会读心术吗?再不济,观察也能观察出来吧。” “就是读不出也观察不出来啊。她好像没有任何偏好。”弥殃摊手。 “那你为什么不去问芊黍或者溯洄?他们女孩子之间讨论这种事会更多些吧。” “不好。溯洄弄的人尽皆知,芊黍多半会回答一个不太对的,赝虚更不用说了,他眼里只有心上人没有主人,霜侵……和她不是很熟,奏聆音就更不行了,她眼里,我是头号敌人。” 一套排除法下来,只有运筹了。 男孩嘴唇翕动两下:“不知道。据我观察,小主人确实没有什么偏好。别说颜色了,我到现在都看不太出来她喜欢过什么东西。” 也许画画算一个,但笔、纸、墨,苏执象都有,且都有最好的。 弥殃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将人放走了。 于是这次悄咪咪的打探不了了*之。 一晃半个月过去,就等到了苏执象回归。 当然,被打探的本尊不知道背后发生的事。她靠在弥殃怀中,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了摸道侣契上另一半的脸。 这个动作是下意识的,苏执象摸完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做出了这样的动作,手指僵住一瞬,然后装作无事发生的收回。 很难说这是一个好兆头还是一个坏兆头。 ——她正在习惯弥殃。 习惯脑海里时不时出现的上扬尾音,习惯时不时出现的插科打诨,习惯他冰冷的体温,习惯无情也有情的香火味。 习惯他出现在任何地方,或是黏糊糊的凑上来,或是含笑远远看着她,用眼睛接着她,看她一点点走近。 甚至在许久不见的时候,自己无意识的做出了这种举动——肢体动作先于大脑表达了思念,在这之前,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其实自己是有点想念这家伙的。 耳边传来低低的气音,是讨到好的家伙在得意地笑。 考虑到读心术的缘故,在弥殃面前,苏执象习惯性的摒弃掉口是心非的恶习,干脆大大方方开口:“是的,如你所见,我应该是挺想你的。” 她扭过身,眼睛晶亮亮的,反过来侵略进他的世界:“你呢,你想我吗?” “应该是挺想你”这个表述不是很好,不过弥殃决定暂时不去计较,俯下来蹭了蹭怀中人的后脑勺。 “当然的。你不在的时候,我啥都做不好,啥都不想做,思念成疾啊。” “不信,你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苏执象只当他做一套说一套,殊不知弥殃是真的在基地里摆烂了两周,平时除了骚扰其他卡牌,就是看星际的各色电视节目,偶尔才去完成一两桩遗愿。 第108章 “我把烛龙也收回来了。待会介绍你俩认识认识。”她打了个响指,擦出一朵漂亮的火花。 收回驭火之术的苏执象肉眼可见的开心。她转起手指,炫技似的让火花在空气中跃动绽放。 “怎么样,比起你的火如何?” 弥殃伸过手,修长指节缓缓收拢,一节一节地包裹住她的手。 那朵鲜艳如芍药的火花被黑红的火焰缓缓覆盖,进而互相侵染、交融…… 两股火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纠缠的难舍难分。 苏执象一时间联想到不太好的事情,不自然地撇开视线。 耳边轻笑一声,弥殃掐灭火苗:“你的好。你的明亮。” 他慢慢捞起苏执象耳后的长发拢成一束,带着冰凉的气息凑近。 少年完美无瑕的脸凑近,柔软的薄唇蛊惑地蹭在脸侧,苏执象闻见清新的薄荷糖味道。 微凉的五指伺机而动,缓慢平稳地移到她的下颌,微微抬起。 “可以吗?”弥殃问。 苏执象屏息:“可以什么?” 弥殃笑了,唇角咧开,微微上挑。 因为嘴角上挑的缘故,他笑起来总给人感觉带着几分恶劣。只是此时此刻,苏执象感觉自己是被迷惑了,居然感觉这种恶劣当中,包裹着柔软的甜蜜喜色。 迎着她虚张声势的眼,弥殃轻轻贴上她的嘴唇,蜻蜓点水的分开:“不用问了,我听见你同意了。” 苏执象:“我没唔——” ……嗯,早该料到的。 对于弥殃这种人,礼貌询问只是炮弹之外的糖衣。 先礼后兵,然后攻城略地,才是他不变的风格。 苏执象自诩是一个冷静自持的人,但大多时候,冷静仅限于独处之时。 像这种时候——也就是小别胜新婚的时候,她很难做到头脑不发热。 尤其弥殃的样貌本就完全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她推开压过来的男人,手指插进那束黑发,指尖蜷起。 也许是被弥殃的能力蛊惑到了?苏执象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会贪恋此时此刻的温存。 希望时间能过的慢些,让她什么都不想,只留在此处,做一只慢慢舔舐伤口的野兽。 换气的间隙,苏执象看着幽深的穹顶,眨眨眼睛,让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滚落。 偏偏那双燃烧的眸子逼上来,纠缠着将她泛红的脆弱尽收眼底。 那是一种非常刻骨的眼神,仿佛要将此时此刻的温存和欢愉镌刻在灵魂之上,携带进棺椁、坟墓、历史,乃至转世的洪流,永不遗忘。 食指感到一丝凉意。 不是弥殃那种冷血动物的凉,这是来自金属的温度。 环状,圆形,带着束缚的意味。 没来由的,苏执象打了个寒战。 弥殃松开她,等她自己去发现。 苏执象揉了揉晕乎乎的头脑,抬起右手。 食指之上,多了一枚戒指。红色的宝石,愈发衬得皮肤一片素白。 ——完全符合弥殃的吸血鬼审美。苏执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的冲动。 她新奇的举起来,在烛光下细细的看着宝石方方面面的折射光点。 宝石无疑是好宝石,戒指的指环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打造的,体温也捂不热,每每碰到总是被激起一片清净。 “你不给我名分,我就自己要了。” 弥殃抓着苏执象的手看了一遍:大小刚刚好。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掏出一个盒子丢进苏执象怀里,一脸理所当然。 “好了,现在该你给我戴了。” 第85章 你是故意给我戴这个的? 只是个戒指而已,帮他戴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道侣契都结过了,互相戴个戒指也不过分。 苏执象抓住弥殃的手,将戒指拿出来套上他的手指。 背景是瞑目教的地下基地,微弱的烛光跳动。 没有见证人,没有主教或者司仪,没有女神像,没有那些和传统仪式感搭边的任何东西。 戒指尺寸完全适配,稍微用点力就滑到了手指根部。 “好了。”苏执象完成了这一切,将宝石转动到正中,拍了拍弥殃的手。 像是在说:“这样可以了吗?” 如果完全依着性子,弥殃想说哪有你这样随意的。 但对这种缺根筋的人,要求她做出更多往往会起反效果。 于是弥殃垂眸看过,笑着道谢,然后说好。 随后,苏执象和其他卡牌合力安顿好烛龙,开始规划下一站去往何处。 力量回归的越来越多,她击败那位总统先生的胜算就越大。因此,即便接连告捷,她也不敢休息。 在有十足把握击败金逸之前,她不能停下。 运筹抱着电脑走过来,汇报着近来基地里发生的事情。 ——是的。基地是瞑目教的基地,瞑目教是弥殃的。 但经过个把月的运转,所有人只把苏执象理解为老大。 弥殃?老板的男朋友而已啦。 和苏执象对视后,排在运筹身后的黑袍人有些羞愧的低头。 不是他们不忠心,而是教主大人实在是太随性了! 高情商:随性。 低情商:啥都不管。 看着带着小本本走上来的黑袍教徒,苏执象沉默一下,终究还是接纳了他。 半日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和弥殃一道出门时,被迫加班的怨气终于爆发,苏执象决定耍一耍性子,甩下弥殃飞快的走在前面。 基地附近僻静,也没有联邦的眼线,二人就这样走了一会。 但来到飞船边,即将进入中央星区时,苏执象没法继续下去了。 现如今,自己的脸就相当于行走的上亿星币,总不能真的因为负气就把自己卖了。 苏执象停下脚步,转身。 弥殃双手插兜赶上来。 兴许是良心发作,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刚刚联系了运筹和奏聆音,他们答应帮忙管理基地的日常。” 如果走正常的上学考试流程,弥殃绝对会是个差生——苏执象突然这样想到。 外表美丽内心摆烂的笨蛋摊手:“没办法,实在是不喜欢做头领。不然,早在50多年之前,我就把教团建立起来了,也不至于在你手下过得那么憋屈。” 苏执象瞪他一样,将他的手抓过来摁在肩上。 用弥殃的能力变换外表之后,二人登上飞船去往中央星圈,采购一些没法通过线上渠道购买的东西。 飞船穿梭过中央星圈鳞次栉比的大厦,冲散云彩,留下长长的拖尾。 许久不来繁华之地,苏执象坐在窗边随意看着。 一切如旧,只是建筑群之间的巨大海报栏位之中变了主角。 “千年之恋珠宝……独家设计……” 广告画面中,一个穿着素雅的女性背对观众,双手和脖颈挂满了炫目的珠宝首饰。 指间的红宝石倒影在窗玻璃上,苏执象低头看去,感觉这风格挺眼熟。 “和这广告一个牌子?”她转向弥殃,有些想笑。 堂堂填在化身会相信广告,以至于购买营销堆积出来的产品,这实在是……反差很大。 也就是这会心一笑,让她打开搜索界面,开始搜索千年之恋珠宝。 这是近半年异军突起的珠宝品牌,流水线的量产产品价格基本都在万元以上。弥殃的那副对戒是专门定制的,更是有价无市,全星际仅此一幅,价格不明,但是被品牌方裱起来放进了他们的公司历史馆当中。 虽然该公司的历史疑似不太值钱,但至少,这能说明这对戒指的不菲。 “这么高调不怕暴露吗?当心被发现了。”——在苏执象看来,此举实在是太夸张了。 弥殃完全不当回事:“你点开看看,我做了伪装。” 苏执象点开那幅美轮美奂的图片,手环跳转出了购买人信息。 ……不是弥殃的脸,而是一个一看就非常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头发被向后拢去,做成一丝不苟的造型。 [购买人m男士称:这是献给自己的妻子的,希望他们的爱情能够像红宝石一样永远热烈,也像这对戒指一样,在全星际都独一无二。] 原话是弥殃随便口述的一句搪塞,经过珠宝公司的艺术加工变成了现在这样,赋予了浓重的广告意味。 不过某种意义上倒也没错,二人的关系确实是星际百里挑一的了。 至于妻子那个肉麻的称呼,苏执象选择主动屏蔽。 真不知道这家伙吃错了什么药,最近主动且粘人的厉害。 完成采购之后,在弥殃的软磨硬泡之下,苏执象终于同意在继续在中央星圈逗留两天——姑且算是二人世界。 登记入住时,苏执象还在想,若是联邦和执法队知道他们满世界悬赏的人又回到了他们脚下,还在大摇大摆的在星际最奢华的旅馆登记入住……怕是会气炸吧。 第109章 当然,这只是一个猜想。苏执象并不希望现在就和联邦对上。 至少,在她有把握打败娃娃脸总统之前,不要。 “别嘛,还能是哪儿?当然是老地方。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凶——?” 带有世界树袖扣的西装从身边略过。 苏执象一愣,不动声色地抬头看去。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眼前举着手环通信的一米九娃娃脸,除了金逸还能有谁? 弥殃显然也注意到了,不过他并不当回事:他此人心中的优先级往往不符合常理。 遇到金逸又如何,还是过二人世界更为重要。 天灾化身一边刷卡,一边哼哼。 金逸也没有认出二人——他的异能架构在战斗方面出类拔萃,在侦查方面就差些,到底没能做到无死角兼顾。 苏执象留了个意,故意没赶上电梯,等着落后的金逸走上前来。 那家伙似乎沉浸在度假的好心情之中,完全没有防备。苏执象见他在室内喷泉旁等了一会,一个穿着层层叠叠蛋糕裙的女人很快出现,娇笑着撞进他的怀里。 看清那个女人的脸时,苏执象先是意外,随后感觉也在情理之中。 她在第一军校的校董会上见过这个女人。 那时候乔木还在。 她还记得,这个人的编号是9号。 9号校董。 那是一个妆容浓重,衣着浮夸的女人,站在金逸身边反倒有种异样的协调。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苏执象完全想象不出,浓艳的姿色和娃娃脸居然能这样搭。 两人颇为熟稔的挽起手,苏执象本还想再看,被弥殃一把拉进电梯。 “难得的机会,就看着我好不好?”他压低声音,带着点无奈。 苏执象收回思绪。 她对金逸当然不会有别的心思,只是……好奇。 “假如那个女人和他关系匪浅,那我们就是多了个突破口呀。”她下意识说出这句非常反派的台词。 类似于,解决不掉男主,就猛击男主的软肋。 弥殃叹气:“好,我随后去调查一下那个女人的信息。” 电梯打开,一路走去,旅店的连廊里时不时过去几对珠光宝气的客人。 苏执象起先以为只是巧合,但见到每个人身上都带有珠宝元素之后,她逐渐疑惑。 “这家酒店,是和千年之恋珠宝有什么关系吗?”她问。 门扉“咯擦”合上,弥殃卸下在外的绅士伪装,不客气地靠过来。 又是一种邀功似得侵略感。 每当他露出这种表情,苏执象就知道,他是来讨要好处了。 “有关系哦。千年之恋珠宝公司即将开展一场孤品拍卖会,地点就设置在此处。” 这回答对苏执象来说没有价值。她一来买不起,二来也不太稀罕那些珠宝。 不过,值得弥殃这样说的事情,必然不止于此。 苏执象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感受到眼前人呼吸一紧。 “能告诉我吗?珠宝公司背后,还有什么?” 她碰了碰弥殃的脸颊。 后者手放在唇前轻咳一声,甩出一叠档案。 纸张散开,露出一些染血的珠宝相片。 这些本该出现在执法局档案深处的东西就这样被扔到了台面上,个个都带有绝密的印章,根据案发时间编成了不同的编号。 苏执象捡起那些奇异的照片。 显而易见,这些案例的共同点是:死者都佩戴过千年之恋的珠宝。 她们有些被项链勒死,有些被手镯割腕,还有一些本该出现在手指上的戒指,出现在了死者的喉咙中。 “依旧被联邦压了下来。不过,之后应该压不了多久了。死掉的都是有钱买定制珠宝的人,总会有一些他们的亲信刨根究底的。” “据我观察呢,死者除了已婚和佩戴珠宝之外,还有一个共同点。” 弥殃将那些光怪陆离的相片排列在案,压低声音: “他们都对婚姻不忠。” 苏执象张开双唇却不知道说什么。 窗外,刚好见到印有千年之恋logo的广告飞艇飞过,身后还拖着长长的广告横幅。 【许你永恒无瑕之爱。】 弥殃看过,顺着那句广告说下去。 “这个品牌风靡全星际,部分原因是因为有传闻说,佩戴他家的首饰,能够让另一半忠贞不渝。” 他勾勾唇角,笑得讽刺而冷淡:“它家广告词可真的不能再真了。” “要么爱,要么死。” 说完,他缓缓摩挲手上的戒指,视线沉沉笼罩下来,覆盖住苏执象的表情。 “噢,原来如此。”苏执象明白了前因后果,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红宝石熠熠生辉,在黑暗中就像炽热跳动的心脏。 描摹完宝石的纹路,苏执象缓缓开口:“所以……你明知道珠宝有鬼,还是弄来给我戴上了?” 第86章 最后的拍卖品。 “有鬼?”弥殃挑眉,“有鬼可不是这种定义。我只看见,对婚姻和誓言不忠的人才会死,这是珠宝的规则,非常公平。” “鬼远不会这么公平,对不?”他大概是想到好笑的事情,“说起来,这种珠宝只是把婚礼誓言具象化了而已,挚爱不渝,直到死亡将二者分开。誓言不会强制生效的时候,所有人都视之为浪漫,怎么真到了这一步,就成了闹鬼、不祥和刑事案件?” ……看来他是百分百的杀人戒指支持者。 苏执象乐了:“能说会道。” 她摘下自己的戒指,抬起一只手,五指合拢。 冰霜异能就绪,她的手上凝结出一层厚实的尖锐冰柱,用力朝下劈砍,瞄准的正是戒指当中不菲的红宝石。 当面就要被劈了信物,弥殃却不怎么着急,懒懒靠在一旁,象征性表示痛心:“别啊——就这么不想跟我戴对戒?” 掌风落下。 苏执象直直盯着戒指和冰刃,两股巨大的力量相撞。 一股尖锐入侵,一股坚硬排斥。 在触及宝石表面的瞬间,精妙的异能绽放而出,像网一样从宝石的方寸之间喷涌出来,将冰刃化解为碎片。 左手被反震回去,苏执象看见掌心外侧包裹的冰刃已然破碎,正在飞快剥落。 “这是带有异能的戒指,与其说是珠宝,更像是一种附魔的异能道具。”她转向弥殃,有些意料之中:“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正常。” 听起来像是在欣慰。 “噢?”后者歪了歪头:“想要真正的戒指,我现在就能给你戴上。” 他的暗影仓库里,能代表定情信物的东西,要多少有多少。 这话苏执象就很难真的笑出来了:“这倒是不用了。” 还没到这份上。 她将戒指戴回去,起身抱了抱弥殃,踮起脚在他唇上小啄一下:“多谢你,创造这个机会,不然我完全不会注意到的。” 起初她还以为弥殃买戒指是突然抽风,闲在组织里电视剧看多了,一闲就开始异想天开,朝自己找事。 还好,果然是另有隐情。 就目前这个酒店和来客看来,购买昂贵珠宝是进场的必要条件,弥殃的这一买,表面是买珠宝,实际上是买拍卖会的门票。 “但也只是个有神秘力量的珠宝的拍卖会而已,从我们角度并不是非参加不可……虽然刚刚还见到了金逸和他的相好,但是……” 苏执象瞟向弥殃:“这应该是意外收获吧?” 他总不能连这都能算到。 弥殃摇头:“订购的时候,千年之恋的高层直接告诉我的。关注这场拍卖会,也只是因为我恰巧注意到了珠宝的反常,答案可能是你想要的,也可能不是。” 他伸手,阴影变成一个打扮精致的销售员布娃娃:“他们巴不得每个顾客都知道金逸来这里消费过:‘总统先生也在我们这里买过哦,他当时买的款式是……’——通过名人效应,赋予珠宝更高的价值和社会地位的感觉,很常见的推销手段。” “我个人的话,只是希望你能戴上这个戒指——还好,成功了。” 漫长的铺垫之后,弥殃短暂的坦诚了一下。 这个毒夫! 苏执象:“……会死人的。” “不,你不变心不背叛就不会。你的那个契约只负责压制我,而不会约束你。我得为自己的名分着想。况且抛开别的不谈,这戒指不好看吗?这宝石多大啊。” “我看起来像是会沾花惹草的,需要这样防备?” “现在不是不代表以后不是。星际很大,诱惑很多。” 难得放松下来聊些扯淡的,苏执象也不排斥,顺着话头继续发散:“那你得有从别的方面加把劲,总不能全指望我有道德。弥殃,你加上那些遗愿的记忆,几千岁总有了,该明白感情这事儿是绑不住的。” 她眨眨眼睛,面露无辜:“也许有一天,我会……” 第110章 回答她的是大片阴影。 视线一片黑暗,一时间,苏执象有些分不清自己是被弥殃的身躯挡住了光源,还是他放出了大片的异能包裹住了自己。 唯一清晰的,只有少年落在耳边的声音,因为压抑而紧绷,失了惯常的玩世不恭。 “不许想。”弥殃抱着她,声音慢慢的在黑暗里沉下来。 他的怀抱总是冷的,像是在和风本身拥抱。 苏执象也没想到他会在亲自挑起的玩笑话上失态……说起来也许不能算失态,只是在借着机会撒娇而已。 毕竟以弥殃的异能和阅历,真为了这两句话犯急也太奇怪了,苏执象完全想象不出来。 她抽出手拍拍弥殃后背:“别紧张啊,我不会做那种事的。况且我将来啊是要做千里门校长的人,校长自身形象必须很好对不对,我不可能……” 回答她的是一声没憋住的轻笑,紧随其后的是不自觉提高的嗓音。草木皆兵,好像真的非常提防似的。 “不许想!”弥殃又说一遍,泄愤似的咬一口。 这行为够幼稚的,苏执象捂住被咬疼的唇,将其推了出去。 拍卖会在晚上八点,每位宾客都戴面具入场,正中逃犯二人下怀。 作为筹划这一切的人,弥殃自然准备好了所有行头,黑色半脸面具之外,还有一套成对的礼服。 黑色礼裙和黑色西服,腕口钻石闪闪发亮。 二人这关系,穿个情侣装根本不算啥,况且苏执象自己并没有这种看上去很贵的衣服。 她换上服饰,戴好面具,随手挽起一个小包。 这种打扮倒是和先前看到的九号校董非常相似——原来有钱人每天要倒腾这么久吗? 弥殃上前自然的挽住她,伸出手帮她理了理颈间的项链。 他的面容隐藏在面具之下,只能看见分明的下颌线条,上面是微微勾起的唇角,像是心情很好。 “因为很好看。”弥殃说。 虽然在异能的作用下他早就不算是人,但在二人之间的事情上,他的喜怒哀乐往往回归简单。 见到苏执象穿上自己买的衣服,他很高兴,仅此而已。 拍卖会设置在地下,入座时,千年珠宝招揽而来的宾客已经坐满了大半席位。苏执象环顾一圈没看到体型和金逸与九号校董相似的存在。 大约因为总统身份特殊,给他们安排了单独的包厢吧。 她与弥殃也挑好位置落座,安静等待开幕。 “你钱够吗?”到底是穷养大的,苏执象到底没啥底气,忍不住通过异能在心里和弥殃对话。 “我没钱。”弥殃有意逗她,先抛出前半句,感到女孩手指拧起,才缓缓抛出下半句:“但跟我一道的人们有。” 他把依附在自己体内,等待遗愿实现的灵魂称为“人们”。 苏执象松懈下来。 只是对于拍卖会到底有什么,她还是不太有底。 目光落在戒指上,她若有所思。 方才试图破坏戒指时,宝石内部蕴含的异能确实有些熟悉,让她想起一位故人。 约定的时间已到,苏执象收回思绪,关注起列席的每件藏品。 都是特殊的珠宝首饰,美轮美奂之余,是它们的功效。 防寒防热的项链、可以生成保护罩的发冠……功能比起普通的“杀人戒指”来说更多了些,但也不是非买不可。倒不如说,花这么大加钱买一个功效普通的异能道具非常不值得。 大概她这种人本来就不是拍卖场的目标人群,苏执象感觉很难提起兴趣。 中途,弥殃倒是叫了几次价,不知是真喜欢还是为了不显得突兀。总之,最后他拍下了一件有录像功能的胸针。 藏品一件件展示过去,苏执象一直没看出特别之处。 直到最后一件。 不同于其他被侍者和女郎亲手端上来的珠宝,送上最后一件藏品的,是一个其貌不扬的老者。 老者出场的瞬间,场内宾客眼神闪烁。 虽然年迈且身量干瘪,但这位老人,是不折不扣的s级。 这是一件需要s级才能镇压住的拍卖品。 也就是说,必须得s级才能正常使用。 苏执象坐直了些。 “是不是有趣起来了?”弥殃声音传来。 苏执象不以为然:“残次品,也能叫有趣?” 成熟的异能道具应该是不分等级,无论谁都能使用的,只有劣等品、不合格品才会规定使用者的等级。 一般这种异能道具都及其不成熟,且有危害使用者的危险。 任平生就说过,真正的强大道具是能带主人飞的,才不会有那么多条条框框。 s级老者朝宾客席位深鞠一躬,然后掀开了托盘的丝绒布。 所有人面具下的目光如同火炬一般聚焦。 ——一块手表。 素白、半透,质感温润如玉,却不像玉那般冷…… “更像是用油养过的骨头。”弥殃说。 苏执象脊背爬上一丝寒意,她支起身子,目视前方。 这块表到底是不是骨头已经不重要了。 她在意的是表盘。 熟悉的罗马数字,熟悉的细指针。 在老者将手表翻过来展示时,这种熟悉且不适的感觉到达顶峰。 ——表盘的背面不是平坦的合金盖头,而是另一块镜像、相反的表盘! 也就是此刻,苏执象意识到她为何会对这块手表感到熟悉。 这表盘的面,和她一张卡牌的眼睛一模一样。 ——因循! 第87章 2v2 死死盯住那块表盘,苏执象的手无意识收紧。 卡牌师对自己的卡牌从来不会看走眼。 那块表盘,千真万确,就是因循。 被不知名的强势异能“折叠”之后,失去人形,只保留了能力作为一个道具的因循。 身侧黑影动了动,是弥殃侧身。看清苏执象紧紧咬住的下唇之后,他将手停留在叫价器上。 展示完毕,确认所有人都见到这件异能道具的真容之后,主持人公布了这块手表的底价。 “两百万星币起拍。” 话音刚落,弥殃手指微动。 主持人那边收到价格,面露喜色:“噢,看来咱们的压轴展品很受欢迎——33号300万。” “60号350万。” “33号400万。” “55号450万。” “22号500万——” “33号1000万!看来33号嘉宾是势在必得啊。” “60号1050万!” “33号2000万!” “喂,悠着点啊,好歹慢点儿。” 连着两次直接将价格翻倍,苏执象恨不得直接摁住那只败家的手。 “拍卖和讨价还价不一样。后者是不能让人看出你很在意这件东西,非要不可;前者恰恰相反,就应该向其他竞争者秀手腕,让他们明白你的决心,知难而退。” 弥殃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点无奈。 然而一些不靠谱的印象根深蒂固,苏执象很难因为这一句话就放下心来。 “咱手腕够粗吗就跟别人秀。” 在弥殃面前,她一向心直口快,不太顾及的上面子。 她识人也不多,就目前看来,满目权贵唯一一个认识的就是金逸。这让自诩平头小老百姓的苏执象很难有自信。 二人交流间,价格又窜上去一截。 毕竟因循的能力相当于后悔药,是不论为谁所用都能有极大用武之地的能力,如此受欢迎倒也不奇怪。 心间似乎传来一声轻叹。“总得试试不是。”弥殃再次报出刷新顶峰的价格。 “33号一个亿!一个亿!还有没有——” 主持激动的声音在室内回荡。 场内出现一瞬间的空白。 这块手表虽好,但在座各位无不是权贵,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因循的重开能力只有3次,而且还得是一刻钟以内的事情。超过一刻钟,事实就会彻底盖棺定论,成为既定。 一亿星币。 在座各位不是掏不出来,只是在必要性上还是会打个问号。 为了一个一看就是残次品的s级定制道具,值得吗? 加价的速度和涨幅明显慢了下来。 苏执象一面向后靠去,一面脊背又紧绷着。 她现在陷入了一个很纠结的心态。 又希望弥殃能顺利拿下,又希望出来一个更有实力的对手,避免弥殃把所有家底都砸进去。 加价迟疑但缓步的进行着。 苏执象陷入思索。 就跟人穿上新鞋时,这双鞋粘上一点污渍都会心疼不已,变成彻底的旧鞋脏鞋之后,就彻底破罐子破摔了。 她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态。 既然履历已经烂到不能再烂,跟联邦也没有回旋余地了,那为什么还要花钱? 直接抢得了呗。 作为出钱的一方,弥殃当然考虑过这个问题。 第111章 “考虑过了,但拍卖场的安保应该很完备,而且还有个金逸。” 也就是说,能用钱解决最好。 此时,竞价已经飙升到了一亿三千万。其他竞争者也开始偃旗息鼓。 “一亿三千万一次。” “一亿三千万两次。” “一亿三千万……” 一只手从拍卖席位中升起。 坚定,笔直。 “我出两个亿。” 和加价到达一个亿时一样。会场中出现了一瞬的安静,紧接着是爆发的窃窃私语。 “果然是他。” 苏执象眼神暗下去,近乎咬牙切齿。 这段时间,她闲暇之余就把这位总统先生当做假想敌,看了不少此人的资料和采访。因此仅凭一段手臂和一句话的声音,她就认了出来——毫无疑问,此人是金逸。 举手叫价不包含在拍卖会实现说好的方式当中,主持人陪笑准备将拍卖拉回正轨:“3号拍卖者您可以通过右手边的设备……” 金逸没有让他说完。 一米九的娃娃脸站了起来。因为序号原因,他的座位在第一排,转身刚好能够面对场内所有人。 他摘下脸上的遮挡面具,露出那张每天都会出现在新闻中的脸。 “我是总统,我打算出两个亿拍下这件藏品。”他微笑着重申。 语气和煦,但是不容置疑。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与其说是竞价,不如说是在通知。 主持人进一步上前劝阻,却被9号校董用不知道的手段控制住了,身不由己的走上舞台就要落槌。拿着藏品的老者本想动手,但超乎异常的重力困住了他。 这就是普通s级和顶尖s级之间的差距。 在金逸和他的女伴面前,拍卖会舞台上的两股力量毫无还手之力。 “——早知道该抢的。”这是苏执象出手时的另一个念头。 但一道柔软的影子切断了她的纸带。 “3亿。”弥殃举起手,面具之下唇角勾起。 不同于台上被完全压制的拍卖会方,在两个s级的压迫下,他动作自如,举重若轻。 “我这种草民,这辈子还没和总统同台竞技过呢,这不得试试看?” 金逸抬眼看来,顺手扔掉面具。 “其实,总统除了花钱之外,还有很多别的方法来得到这个。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能到这里,应该不至于是个蠢货吧——要知道,你是上桌玩牌的人,而我是可以掀*桌子的人啊。” 说完,金逸的娃娃脸上浮现出礼貌得体,但不达眼底的笑:“这位亲爱的s级市民,可以配合一下我的工作吗?” “工作?”弥殃微微前倾,将苏执象的纸带向前一送,飘过层层观众席落到9号校董肩上:“用权利施压其它宾客以买下这件拍卖品,送给你的女伴,被你称之为工作?” 金逸的娃娃脸上露出一丝被戳穿的恼羞成怒。 弥殃的读心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这是下意识的反应,即使编出另一个理由也掩盖不了第一瞬间的面部表情。 弥殃:“看来是说对了,总统大人。所以,我们能继续正常的拍卖流程了吗?给我,也是我们所有人一个公正的机会。” 聚光灯下,高大的娃娃脸男人低下头去,9号校董专注的看着他,力求从他脸上分析出下一步的对策。 “小南,让他们把场馆封锁,等我抓住那个人之后给剩下的人安排失忆。联邦总统的形象不能有污点。” 他说话的语气有种事不关己的轻松,很是抽离。 9号校董转过身去,蛋糕裙层层叠叠,优雅的在地上转动。 她持有的大概率是一种精神系异能,可以短暂的控制实力低于自己的人。 现场百来号人,除了苏执象和弥殃都在她的控制上出现了行动迟缓的症状,一时间没人成功逃出拍卖大厅。与此同时,9号校董抬手招来拍卖会经理:“请打开你们的应急锁,不要放走任何一个人,包括工作人员。” 经理机械的点头,摇晃着离去。 “小逸,可以……”做好这一切,九号校董伸手往木盒中一抓。 却抓了个空。 本该放有手表的木盒空空如也,丝绒鲜红如血,就是不见那块她需要的表盘。 “你是想偷东西吗?”苏执象冷冷的声音从后脑传来。9号校董下意识觉得声音耳熟,却又不知在哪里听过。 她蒙的回过头,双眼发出微弱红光,和那个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带着黑色面具的女人对视。 是的,对视了。 但是后者没有被控制住。 这完全在9号校董意料之中。此人能不受控制的突然来到自己身后,就说明她的实力在自己之上,不会被控制。 不等她分析完,苏执象结附冰霜的双拳已经照着她的门面扫来,她避让不及,被反过来揪住了长卷发往报价台上磕去。 轰—— 红色实木台发出巨响,有裂缝从中间延展而开。 台下人不约而同抽了口冷气。 以这个力度被砸进去,再优雅的女人鼻梁骨也会断掉吧。 和台下人一样惊讶的还有金逸,不过除了金逸之外,他更多是沉默的暴怒和心疼。 苏执象刚刚一击几乎不含任何异能的波动,仿佛不存在这个人似的,因此他也没有探知到。 浓郁的黑气和重力因子从他身边源源不断的倾泻而出,矛头直指苏执象。 但那些东西的进程到一半就被另一个空间阻断了。 地面上凭空出现一张暗影的门,弥殃从里面跨步而出。 “你不能去。”他悠闲散漫的声音中暗含警惕和威胁。“我听见你的想法了,你打算把我女朋友打毁容。” “……是你。”通过异能,金逸自然认出了眼前是谁。在听到第二句的时候,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下:“原来你们是这种关系。” “你跟那个闪光蛋糕不也是这种关系吗。”弥殃摊手。数不清的影子从地面上疯长而出,朝金逸席卷而去。 后者身边的重力团一一炸开,娃娃脸笑得嘲讽:“看来为了保护好老婆的脸,某人真的很努力啊。” 以上的这一切,苏执象完全没听到。 她在愤怒。耳蜗里的蜂鸣掩盖了一切,她听不见外界的一切,只摁着9号校董的后脑勺,一下又一下地把她往实木台上掼去。 “你、要、这个、做什么?!”她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发出不像自己的声音。 然而,等她再一次往下摁时,巨大的阻力袭来。 九号校董修饰手臂线条的礼服布料炸开,遒劲有力的肌肉块块分明,但看手臂,根本想象不出这是一个穿着蛋糕裙的优雅女性的手。 她五指曲张到夸张的地步,近乎成爪。 苏执象心惊,却发现自己的力量正在一点点被抵消,9号校董依靠自己的力量一点点从木台上撑了起来。 “妈的,神经病。老娘要买东西,关你屁事啊。” 9号校董的脊背一点点直起,露出因为愤怒而扭曲,近乎是满面横肉的脸。 她的脸上,只有第一次砸下的伤痕,蜿蜒的鼻血挂到她艳丽的唇瓣上,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痕迹。 她在第一次受击之后,就用手臂支撑的力量抵消了苏执象的,因此整个过程中真正打到她的,只有第一下。 “……” 谩骂传进耳朵,苏执象愣住。 在9号校董怨毒到滴血的目光里,她慢慢收回手,面露抱歉。 任平生耳提面命第一条,不能随便打人,即便打人,也要优雅。 她退了退,几张形态各异的卡牌一一在身边现形。 “不好意思,不该这样打你的,忘记用异能了,这样打也没有效果。” 她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的说着,方才的巨大愠怒消迩无踪。 说完,苏执象抬起头:“虽然东西已经到我手里了,但我感觉你还没有意识到错误,所以,咱们继续吧。” 她很不符合自身形象和态度的做了个勾手指的动作。 第88章 “好久不见,主人。” 拍卖场建设的初衷肯定是高端奢华,然而再精良的建筑,也顶不住四个s级同时动手。 拍卖行经理躲在幕后,心急如焚的捧着终端:“是的……是的……给我个和社长直接对话的权限吧……也不知这是惹到了哪尊大神,总统先生都动手了。哎呦,不是说了总统先生嘛,请的普通s级保安能有什么用?” 电话没打完,巨大震动波及整座建筑,一块板子砸下来,经理赶忙躲避落石。 前厅,造成这一切的南梦涯坐在报价台上,肌肉虬结的小腿垂下来,轻松散漫的点着地。 苏执象原本站着的位置完全炸开,丝绒布匹和实木地板面目全非,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洞,露出拍卖台下方的构造。 刚刚,南梦涯完全释放了她的异能,在一瞬间爆发出巨大力量直接踩碎了所过之处。未能得手之后,她以及其不符合物理学的姿势半空跃起,跳回报价台上。 第112章 原本看她的表现,苏执象还以为她的能力就是通过视线控制能力低于自己的人。 现在看来,居然还不止一个。 “没想到吧,乡巴佬。看见两个能力很意外?” 南梦涯捡起话筒拍了拍。“刚刚那个是我的异能道具啦,s级能力的美瞳镜片,很棒的道具对吧?我本身的异能本来是不想展示的,因为展示了会非常不可控制嘛……” 她展开双臂,展示被肌肉爆发撑破的礼服。接着华丽的下腰,撕掉蛋糕裙的下摆。 苏执象冷眼看着这一切,眼中什么情绪都没有。既没有对她这堪称变身的异能表示惊讶,也没有对她肌肉饱满的体格有任何反应。 一个标准的哥特女孩突然变成了金刚芭比,即便这样,在她眼里,南梦涯也没有因此多留下一些痕迹。 不在乎。 无感。 没有任何反应。 她平平无奇的伸出手,泛着光泽的画卷舒展开来朝南梦涯包围而去。后者不屑的笑着,随便抬手就抓住一卷撕得粉碎。 击碎之后,残片中突然浮出一片人形虚影。南梦涯自然不惧,一拳招呼上去,照着虚影当头一拳。 凌厉的拳风驱散一片幻像何其容易,但下一秒,南梦涯就感觉有热意从拳头和小臂传来,瞬息之间就变成了难以忍受的灼烧! 她击散的虚影尚且未完全散去,回神看去,那虚影的白色已经变成了火焰的颜色——她是用拳头实打实的插进了火里! 破碎的火影凌落散去,露出其后,仍站在原处的苏执象。 她看起来像是个boss或是什么不可名状,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眼睛幽深,将任何靠近的人置于挑战者地位。 南梦涯握住灼伤的部位,用异能将那块小臂包裹,随后小腿肌肉泵张,猛地朝苏执象冲去。 “雕虫小技!你本人一定弱爆了!” “咔——撕啦——”第二张画卷也被轻松粉碎,这次南梦涯身形一晃,略过那道虚影直取苏执象。 但这次,她的双腿不能动了。 薄但刺骨的冰霜覆盖在她的腿脚之上,并且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向上漫延。 身后,画中的虚影变成一个冰人消失了。 “……” 南梦涯额角青筋暴起。她已经临近暴怒了。 不远处,苏执象还是那样站着,似乎这种小套路不值一提,戏弄到被攻击的人就达到了目的。 作为s级,南国星岛的掌管者,总统金逸的女朋友,南梦涯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种事了。 她已经被人宠爱着、畏惧着、高高捧着太久了。所以愈发不能忍受这种待遇。 她击碎包裹腿脚的寒冰,不顾冻伤,继续朝苏执象逼近。 第三张画卷袭来,这次的白影散去化作带刺的树种和树藤。 第四张画卷,一些让人头昏脑涨,意识错乱的黑墨。 第五张、第六张…… 苏执象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很少用这种折磨和戏弄的方式对待他人,只是眼下,似乎这种方式才能稍微为因循出一口气。 她只想到这个办法。 “你为什么想到买这个?” 她终于开始了和南梦涯的交流。在这之前,她就没有正眼看过南梦涯。 “呼——呼——” 白烟散去,露出伤痕累累的南梦涯。 她抬起眼,半是怨怼,半是不服。 “要就是要,哪来为什么。钱能买到,就没有为什么。” 苏执象点点头。在她眼中,是不存在嘴硬气人的可能性的。所以南梦涯所说,她全盘接受,不会继续质问或者侧面敲打。 “知道了,那就到这里。”她擦擦手,一步一步走进。 南梦涯警惕的看着她,全身肌肉蓄势待发,紧绷到极致。然而苏执象只是轻轻侧身躲过了压倒性的巨大拳风,然后在密集浓稠的s级异能之中,避过所有锐利如刀的气刃,轻轻抓住南梦涯的手腕。 她的手不大不小,握上来的力道也不大,淡淡的,好像抓住的不是有恩怨之人,而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根羽毛或是苹果。 饶是心里有所准备,南梦涯还是愣住一瞬。 这出招并不是罕见的架势,而是随处可见的……太极?还是那种被改编成早操,老少皆宜的简化招式。一个西瓜切两半,你一半我一半…… “开什么玩笑?!”南梦涯出离的暴怒了。 她的s级异能、从头到脚锤炼到极致的肌肉、星际最顶尖的格斗术,要被分西瓜口诀打败吗?! 而且从战斗习惯来看,眼前这女人显然是个召唤师,强在远程攻击和操控,身体也瘦弱的不堪一折。眼下,此人却放弃了对自己有优势也更擅长的招数,转为体术进攻?! 还是最简单,最小白的招式? 这是羞辱。尖酸刻薄到极致的羞辱。 南梦涯立即做出决定,反手一个招式,毫无保留的倾倒出异能和力气,决定将苏执象带入她的反攻节奏,然后碾碎她! 碾碎她全身的骨头,团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像所有失败者应得的那样…… “咔。” 在瞳孔因为兴奋充血瞪大的间隙,南梦涯听见了一声根本不应该出现在此时的声音。 铁索……? 下一秒,她被握住的手腕朝不可思议的方向弯折脱臼,骨头发出粉碎的声音。剧痛让南梦涯咬穿下唇,血流如注。 另一方面,苏执象却恍若未闻,依旧专心的完成她的大西瓜招式。 不过忍受剧痛也是所有格斗专家的基础课。南梦涯迅速回神,顶住粉碎性骨折的手腕调整姿势,力求将苏执象摔打在地。而且要脊骨着地,粉碎性骨折。 苏执象发丝浮动。 她变换了位置。 看着那张面无表情的素净脸蛋,南梦涯感到有生以来巨大的烦躁。 “高高在上给谁看呢,你这种——” 高喊道一半,她愣住了。 苏执象确实被撬动了,但并不是她的力量所制。 被掀飞到天上的是她。 “四两拨千斤,即便是四两,也还是挺费力的。”苏执象分神想着。 与此同时,被抛至半空的南梦涯陷入恍惚。 怎么可能?为什么?凭什么? 滔天的不甘和恨意淹没了她,她疯狂盘算着身上所有异能道具,思考能否有一种能成为苏执象的突破口。 耳边风声阵阵,身体是从未有过的轻盈,即便她知道,接踵而至的只会是灭顶的巨大重压。 …… 一个滑稽的念头划过脑海。 是从未出现在南梦涯字典里的四个字:愿赌服输。 自己的体能和异能同时输了。算了吧。 南梦涯闭上眼睛。 “轰——” 拍卖台上一声巨响。苏执象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态和弧线,将南梦涯摔进了拍卖场的地基里。 这种程度的痛并不能让她昏迷。南梦涯睁开眼睛,静静地等待胜利者的发落。 她死死盯着这个赢了她的女孩。她真是素的让人无趣,一本正经的叫人恼火。 然而苏执象没有做任何事。 她没有斩草除根,也没有大放厥词做些侮辱性的动作。她只是轻轻绕过南梦涯。 “跟你就到这里了,我知道最该打的不是你。是制作这个东西的人。”她说。 * 拍卖场另一侧。 看着台上的响动,弥殃卖了个破绽,趁着金逸进攻时用二人都能听见的音量道:“那边分出胜负了。” “而且——赢的是我女朋友。” 一颗重力球炸开,将他驱赶出几米。 “小南不需要赢,她做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就好了。”金逸按住额角跳动的青筋,啐出一口血沫。 “打架的事,我来就行了。” “……” 弥殃像看弱智一样看着他。 说实话,他看不懂总统和九号校董的关系。不过他也没想搞懂。在他看来,这两人和影子一样,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像是意识到这话说过了头,要说也不是说给眼前这家伙听的。金逸抬起拳头,几重异能叠加而来。 他也是个吞噬类,而且能力配比是有意为之的。 弥殃身形化为阴影融化,金逸包裹着黑色异能的拳头落地,啃食出一大块焦黑的球形空间。 弥殃慢慢显现身形,出现在拍卖场的最边缘。 他知道金逸的底气来源何处了。 因为拍卖场的空间不知道何时变成密闭的了。外面的人无法进来,里面的人也逃不出去。 也就是说,若是金逸真的强于他们,那眼下就是瓮中捉鳖的场景。 “什么时候搞的。”弥殃嘟囔一句,抬手尝试着去打破。不料一股巨大的反作用力袭来,还带着极端强劲的、异能无法覆盖的电流,简直是酷刑。 远处,金逸戏谑的看着他的尝试。 第113章 他是一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有一,就不会有二。所以这次,他不会让这对组合逃走了。 “你继续,我来拖住他。”苏执象的声音传来。弥殃还没找到人,就见到一团东西圆滚滚的飞过来,直直砸到他肩上,然后伸手吊住。 “少主让我来帮你破解……”摔得七荤八素的运筹托了把眼睛,声音虚弱。 另一边,万千纸带画卷齐出,苏执象天女散花似的朝金逸跑去。各种生灵和卡牌在她身后依次显现,白龙口衔龙珠出现在她身下,刚好接住那只正落下的左脚。 一时间,场内各色异能炸开,混杂着数不清的纸屑,纷纷扬扬飘满拍卖场每一个角落。 苏执象隐在层层叠叠的纸面中,时不时用紫毫笔给金逸来上一下。等后者想反击时,又迅速藏回纸中。 几十回合下来,金逸肉眼可见的毛躁起来,连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都装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还被困在拍卖会的所有人都闻到一股异香。 这香味也是邪门,吸入之后,眼前一切都被加上了粉红色的滤镜,即便是苏执象也中了招,视角中金逸的睫毛都长了一倍,看着跟个人妖似的,忽闪忽闪的要命。 疑惑的众人之中,只有躲在角落里缩成蘑菇的拍卖行经理面露喜色:“社长您终于出面了!” 一双黑面红底的高跟鞋踩过,明明穿着全套正装,西裤笔挺,可此人走的堪称是轻佻:每落下一步,脚下就踩出一朵合欢花。 他的实力也远在普通s级之上,几步下来,就这样踩着花走进了苏执象万千画卷叠出的大阵。 阵型的每一丝变化都能被阵主察觉。苏执象凝重的回头,甩出一根铁索。 来人化为一只蝴蝶,带着那异香幽幽飞来,在落到她肩头的前一刻变回本来样貌。 “好久不见,主人。”男人从身后搂住苏执象,抓住她拿笔的右手,在手背轻轻落下一吻。 第89章 一起沦为共犯,这就是浪漫吗? “哎呀哎呀哎呀——把我的地盘砸成了这样,就算是总统也说不过去吧?”男人拖声拖气地开口,看着脚下废墟,满脸心痛不已。 嘴上叫得响,手上却一点放松的意思都没有。苏执象心情复杂地掐了此人一把,谁知许久不见,他的脸皮愈发的厚,只当没感觉。 金逸一愣,反应过来:“您就是千年珠宝的大当家。” 男人颔首,鼻腔里哼出一个音节。 苏执象:“恋恋。” “嗯,在呢。”男人立马低头下来,收起奸商表情,垂下眼帘,通身的毛都顺了似的,等待苏执象发话。两幅嘴脸看的金逸一愣,对苏执象顿时有了些肃然起敬的意思。 “千年珠宝,你的牌子?” “是。” “拍卖场,你的场子?” “昂。” “卖的珠宝会勒死人,你的主意?” “那必须的。背叛者不该死吗?” 恋恋轻快地说,他的声音流淌着金钱的味道,在不拖长音调的时候,仿佛纸醉金迷,有不顾一切的疯狂在深处暗流涌动。 “那因循被做道具,你可知道?” “知道。还是我设计的呢,主人觉得好看吗?”恋恋的手指绕着苏执象一截长发,一瞥后者眼神后,迅速变了调子。 “主人,对不起,我是不是做错了?都怪我太笨了,脑子里总是缺根筋,判断是非只会根据爱不爱的......我看网上说这叫纯爱战士,还以为是个好词呢......主人别生气了,恋恋真的不懂,恋恋的脑子是恋爱脑,只喜欢主人,完全不能理解其他人。主人,这么久没见,你知道恋恋有多想你吗?思君如断肠,主人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 说完,他个大男人跟抽了骨头似的,半身都挂在苏执象身上,手指点在她胸骨位置,充满暗示性地想往下滑。 此时,蛰伏在暗处的影子再忍耐不住,爆发式的喷涌而出,割断男人脚下生出的花朵,把苏执象拢在其中。 弥殃从影子中显现,燃烧的双瞳极为不爽地眯着,连瞳仁的火光都比平时亮了三分。 不远处,目睹这一幕的金逸爆发出一声不长不短的嗤笑:“笑死了,还天灾呢,连个开珠宝店的都......” 苏执象反手飞过去一张纸片贴住他的嘴,然而恋恋更快一筹。 许是大总统看热闹看的太开心一时疏忽了,一朵花就这样凭空从金逸的嘴上开了出来,茎叶从血肉里钻出,穿针引线似的,将金逸上下唇封在一块,然后在唇珠正中盛放。 这能力近乎邪性,从前,恋恋是绝不可能会这招的。 “怎么样,小主人?多时不见,我没荒废吧。”恋恋伸手,还欲再搂,但被苏执象敏捷地躲开了。 几道影爪冲出来要削恋恋,后者四两拨千斤,手里掏出一张粉色名片,转着打走那些影怪。 末了,他将名片轻轻插进苏执象衣袋:“我现在的联系方式,随叫随到。” 苏执象拿起那张烫手的名片丢出去,回头看弥殃脸色。“他从前不这样,肯定是脑子里进污染物了。” 看清弥殃的瞬间——苏执象顿时理解金逸为何会笑成猪叫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弥殃面色这么难看。 看得出来,祸害本身已经很端着,极力做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正宫气度。 他确实很会装,优雅地环抱双臂,站得松弛,耳坠子一晃一晃的,仿佛有的是时间等下去。 ——可惜垮下去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视线内统一的粉红色滤镜到了弥殃头上更是变成了灰蒙蒙的颜色。 “这也是你的卡牌?倒是目前见到的最有本事的一个。”几缕影子缠上苏执象的腰,暗暗使力。 “噢~这位是新同事。” 正装男人像才看见他似的,风度翩翩行了个礼:“是的,我是恋恋,能和主人重逢真的很开心,我最喜欢主人了。”说完,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看着苏执象,眼眶泛红。 他长得本就跟弥殃不是一个类型,如果说弥殃脸蛋的“完美”是非人感造就的,那恋恋的脸则是标准的“当红审美”。他 就像一个精心打磨的娃娃,每一寸都是按照市场上最受欢迎,最大众化的审美比例捏造的。 同时,他又是个深谙人情世故,嘴会说漂亮话的主,一分情面能说出十分爱意。 苏执象知道他的话只能打个对折再乘以0.1来听,习惯性左耳进右耳出。 然而弥殃可装不成没听到的样子。 “奇怪的名字。” 一个大男人,又是花又是香又是高跟鞋的,还叫叠字,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好听的名字。主人取的,我很愿意叫这个。”恋恋针锋相对。 当初创造恋恋时,苏执象正值青春期,正是喜欢不男不女的美人的中二年纪,于是便有了恋恋,和他这个浮夸的名字。 到底是亲口取的名字,现在被弥殃戳破,她也稍显尴尬,只能不咸不淡地回口。体恤到弥殃情绪,还朝他靠近了些:“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因循出手。” 她是个执拗的人,甚至有些非黑即白。对“同伴”做出这种事,在苏执象眼里是无法原谅的。 “因循?因循?!”恋恋激动起来,“他有什么用让主人如此挂念?他就是一个墙头草,看到厉害的人就吓到腿软,毫不犹豫当了叛徒!” 他张开双臂:“主人,我是在帮您处理他。” “他活该。” “他自找的。” “本来就不是多有用的卡牌,还不知道摆正自己的位置,还丢掉了忠诚的品质。” “主人放心,恋恋永远不会背叛,可以永远信任恋恋......” 他自顾自地,癫狂的说着,却发现苏执象在离自己越来越远。 恋恋伸出手,却发现那张脸上带着失望和化不开的疲惫。 “你到底怎么了?”苏执象问。 恋恋面色霎时阴沉下去,空气中不正常的香味也变得愈发浓烈。 过了一会,他仰头,将额前头发往后顺去抓成背头,露出落寞无奈的表情。 满是坦然。 “把那两个人带走,看管好,就算是我给主人不完美的见面礼吧。”他吩咐慢慢从安全处挪出来的拍卖场员工,然后做出引导的姿势:“看来有很多事情需要跟主人您解释清楚才行。此处不便,我们换个位置吧。” 恋恋自身没有传送能力,传送到休息室的能力是借助异能道具进行的。从传送距离来看,这个道具在全星际也是风毛菱角。 手握千年珠宝的品牌,开的起神秘拍卖会,还有各种无副作用的异能道具...... 显然,已经是富甲一方了。这背后盘根错节,涉及的庞大势力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苏执象不知道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这件事。 她不是一个控制欲强的人,恋恋行动自如,没有失去意识和记忆当然是好事,恋恋赚到很多钱,成了星际呼风唤雨的一条地头蛇,也不是坏事。 第114章 她落座,接过由古董杯子装着的红茶。 弥殃自然地坐到她身边,动作里带着赌气的味道。恋恋很有风度也给他倒了一杯,但是茶盏刚交到弥殃手里就被影子空间吞没了,后者挑衅地摊着手,表示不会领情。 恋恋也不置气,淡然开口。 “我没啥可辩解的,虽为自由身,但确实一直在外谋划,没有去寻找您。您现在防备我,也是我咎由自取。” “嗯。知道了。那你会回来么?”苏执象单刀直入。 恋恋那边沉默了,亚麻色发丝垂在脑后,随着动作划过纯黑的西服。 片刻后,他慢慢开口,不复先前狂热:“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您。敛财也好,发展势力也好,研究异能道具也好,都是......为了您。” “为了满足我的爱意,为了跟您生活在一起。” “为了幸福,为了美好,为了衣食无忧,为了您不受欺负。” 说完,他掏出终端,十指翻飞敲击起来。片刻后,手环发出嘀嘀嘀的声音。恋恋打开消息,迫切将内容投放出来。 苏执象愣住了。 他放出来的内容是星际悬赏。 位于榜首的自己——悬赏高达十位数的自己—— ——消失了。 “本来打算万事俱备再来找您的,现在只能被迫提前了。主人,我的计划一直围绕着您,我想和您在一起,而且是被众人祝福,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而不是抱头鼠窜——一起逃难,一起被暗算,一起沦为共犯,臭名昭著,这就是浪漫吗?” “真正的爱应该是把她托举到高处,一个安全的位置,让她不再遭受非议,不再朝不保夕,不再声名狼藉,能够在赞誉声中,完成她崇高的理想。” “爱应该是彼此成就不是吗?互相捆绑,沉沦,这算什么?反正不是爱,仇敌还差不多吧?” 说这话时,恋恋毫不避的看向弥殃,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正中靶心。 调出苏执象瞬间被洗白的履历,恋恋毫不掩饰眼中殷切,和看向弥殃眼神之中奚落。 “这是我的诚意。” “不像有些人啊,只会添麻烦,把您向低处拖去。” 第90章 简单的思维模式。 苏执象站起来。速度太快,衣角带起“唰”的一声。恋恋直视她的锋芒,只是眼中胜券在握的笑容未来得及扩大,就被一个巴掌打了回去。 她没有多给半个眼神,抓着弥殃手腕将人带起来:“我们走。” 她可没有卑鄙的嗜好,听见有人通过踩另一半捧自己会高兴的眉开眼笑。相反,恋恋这种明晃晃的离间只会让她感到恶心。 “你只是运气好,没有成为受害者而已。” 恋恋已经忘本了。 他只是恰好实力强劲,恰好懂得经营和谋略,恰好扩大了产业,成为了不合理结构的得益者,并开始积极维护这不正确的产业运转。 而现在的他,居然让苏执象不要管其它卡牌的下落。 这是利欲熏心,决心踏在黑暗和牺牲之上了。 “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过明确告诉你你吧,我不会放下其他人不管的。”苏执象转身。“我看通缉令也别撤了,我会迟早会再上去的。” 像是早有预料到她的抵触,恋恋双手交叠按在腿上,静静抬眸:“没关系。这只是我给出的态度,您想怎么做都行。千年珠宝的大门随时向您敞开、为您所用。” ......真是吵都吵不起来。 苏执象已然丧失与他辩论的欲望,宣纸卷过金逸二人走进传送门,回到据点。 身后,恋恋平静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 “早就知道不会这么容易了。”他轻抚手背,眸色渐深。身后,血色的花骨朵一捧接一捧地吐出来,垂挂在华美的大厅之中,暗示能力者强烈波动的情绪。 恋恋向后靠去,面色满是疲惫。 小主人被师傅培养的天不怕地不怕,是不懂什么叫顺势而为的。 不过没关系,她既然不懂形势,非要以卵击石,他就做好后援好了。 等到最后,天灾弥殃灰飞烟灭之时,失魂落魄的苏执象只能来找他,也只有他,能够收容、庇护她。 * 回到据点,亲自安排好金逸二人的关押事宜,提醒教徒以礼相待之后,苏执象才回头去观察弥殃的神色。 恋恋那番话明显是为了刺激弥殃。原则上她与弥殃绑定无法分割,也不担心后者一气之下出走或是做去做极端的事情,可她就是于心不忍了。 一路走来,二人之间发生了良多,既是恋人也是战友。虽然也没到死去活来非他不可的地步吧,但苏执象毕竟是讲情义的人。一个充当了她左膀右臂,为她做过许多的人,和突然出现、此前完全杳无音讯、阵营不明确的恋恋、于情于理,她都应该照顾弥殃的情绪。 只可惜敌对太久,别扭太久,她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说起来,她于弥殃,二者更是被强行绑在一起的,真论起了解就和陌生人一般。她说不出弥殃的好恶,相比后者对她亦如是。 既如此,只能边尝试边观察。 她轻手轻脚绕到弥殃身后,伸出双臂从后抱住。并没有察觉到抵触之意,随后便加深了这个拥抱,挂在弥殃身上,推动他轻轻摇晃。 “你读心术开着吗?是不是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她轻轻地。 弥殃自然乐意见到她充满考量哄人的样子:“想等你亲口说。” 不是多过分的要求。 苏执象想了想:“我想告诉你,现在的你对我很重要。恋恋是我创造的卡牌,我曾经的朋友,原本我也会觉得他很重要,但他做的事情、说的话都很不对劲,你不要放在心上。等我力量恢复更多之后,一定把他薅回来狠狠揍一顿,等他恢复正常之后,让他给你道歉。” ——爽快撤*离的原因居然是打不过?弥殃失笑,嘴上却顺着说下去:“那假如他没变坏,他与我又是哪边更重要?” 苏执象一噎:“......当然还是你重要。” 她跟弥殃斗了这么久,前前后后不知道多少因果纠缠在一起,哪里是恋恋能比的。 弥殃转过来,手指拉近她的脸,苏执象和那双燃烧的眼眸对视。 她挺胸,理直气壮道:“听见了吗,我就是这么想的!” “嗯,我知道。”弥殃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只是那表情横看竖看都有些魂不守舍,像是敷衍。 苏执象急了:“他都胡说的,你听进去就是顺了他的意!你要是在这里跟我吵架,跟我一拍两散,那我需要盟友就只能去找他,岂不是顺了他的意!” 先是一声轻笑。弥殃:“这倒是。” “所以啊,你真的不要相信他说的。恋恋就是爱吹牛,做了几件珠宝就把自己当一方大佬了。而且他不懂我在急什么,也不懂其他卡牌的苦难。我非常讨厌他这种行为。”苏执象认真观察弥殃的表情,确定间隙消迩后低头碰了碰他的嘴唇。 她吻技算不上好,小动作不见暧昧情深,反而幼稚童趣,跟哄小孩似的。 弥殃当然不满足这种程度的“小恩小惠”,反手加深了这个吻。影子缠上苏执象小腿,接着是大腿、腰肢,黑色阴影和雪白的皮肤形成对比,勒进软肉里,略有些恶劣地表露出内心深处的不满。 若是在平时,苏执象肯定不会由他如此胡来。但今天不一样,于是她深吸一口气,闭眼忍受,由着他去了。 ...... “不...不生气了噢?”她卷起一绺黑发,眼神流转,水光弯出一道弧。 弥殃定定看着,然后低下头去。 水声的间隙传来一声闷哼:“嗯。” 接下来几日,苏执象都只在基地内活动。恋恋代表着一条非同小可的线索,但是他成长的速度非常恐怖,异能甚至因此产生了变异,甚至能够压制金逸。苏执象不敢贸然与他开战,只能任由这条线索断掉。 于是突破口只剩下金逸二人。 而苏执象理解彼此只是立场不同,没必要采取逼供手段,于是金逸二人在基地被好吃好喝供着,没吃任何苦头,也没有多说半个字。 颗粒无收,方向不明的感觉并不好受。只隔了一日,苏执象就松口了:“你有类似吐真的异能吗?对那两人能用不?” 弥殃笑了她两声才回答:“能,不过要异能指数高过那两人才能有效,可能需要借一点你的力量。” 无底洞本人苏执象当然没有意见。 从易到难,第一个开口的是南梦涯。两个黑袍人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与弥殃对视直到完全被异能渗透。 “你和金逸在联邦是什么职位?具体负责些什么?知道什么内幕?” 问题很多,被破吐露真言的南梦涯甚至组织了一会语言才开口。 “我跟金逸从小就认识了。都是孤儿嘛,没爹没妈的,在教会的孤儿院长大。” 第115章 “我们每天都对着教皇像祈祷,祈祷异能觉醒的那天,开出来一个好用的,最好b级以上,或者有实际用途,可以应召入伍,成为有用的人。那个时候,被抛弃的恐惧大于一切吧,没有荣华富贵的概念,只想成为对教皇有用的人,所以请求教皇的庇佑,希望他能让我们如愿成为有用的人。” 察觉到苏执象露出疑惑的神情,南梦涯甚至体贴她的疑惑,主动发问:“你哪里不理解?不理解孤儿院的生活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南梦涯坐直身体,双手做出一个祈祷的动作,虔诚道:“教皇大人是我们得以长大成人的原因。” 星际没有大规模的慈善组织,只有遍布各个星宇角落的教团。几乎所有的孤儿院背后都是教团在维持运营。 “我们都能被带到16岁,找到一份至少能养活自己的工作。教团不求回报,有心的人寄钱回去,如果生活紧张,那也没有硬性要求。” “只是普通人长大之后能从事的事务很窄又很幸苦,我们这种有远大理想的,当然不满足于这种。后来有一天,金逸听见修女们说,异能出色的孩子可以进入联邦军队,而异能尤其出色,也就是天才,可以直接去往教皇大人身边,既能享受崇高的地位,又能回报教皇大人的恩情。” 她脸上露出沉醉的表情:“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结果更美好了。” “后来,你们如愿觉醒成为了s级。”苏执象接话道。 南梦涯闻言,出于真心的翻了个白眼:“是啊,不过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个中滋味可不是你这种天才能理解的了。总之——我们也不是白白就坐上这个位置的,为了这个金逸差点掉了脑袋......不过这不是你们想问的,我就跳过这一部分吧。” “现在,金逸做总统,我掌管南国星域。针对你们,也仅仅只是因为天灾弥殃和其掌控者是联邦的敌人而已。” 说完,她大大的眼眸睁着,直视天花板,再也没有多的话吐出来。 “居然这样就没了?”苏执象觉得很魔幻。南梦涯所透露的观点非常非黑即白。她没有任何对于人生和价值的深思,只是像一把刀一样活着。 联邦的刀。 他是金逸的女伴,身居高位的人,地区的管控者,这种行事风格非常不合理。 苏执象又问:“你和金逸听从的是谁的指挥?” 南梦涯不假思索:“没人指挥。我们只是在报答教皇大人。” 教皇。这苏执象知道,但是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过多的关注过星际的这股力量。包括任平生,也没有传授给她多少和宗教相关的知识,仿佛对于没有信仰的人而言,那完全是背景板一样的东西,和路边的绿化带一样。 金逸来自教团的孤儿院,随后又当上了总统......这真的只是一个简单的励志故事么? 察觉到她的走神,弥殃接上来:“所以,幕后指挥你们的人就是现任教皇?” 南梦涯咬住下唇,用力摇头:“教皇大人不问俗世,怎么可能指挥?这都是作为管理者的分内之事,承担责任,为联邦铲除威胁。我跟金逸自己决定的,没人差使我们,也没人差使得了我们。” “......” 弥殃没有再问。 他感觉这人脑回路跟早期的苏执象有的一拼,说难听点就是一根筋,认死理,没脑子,完全不通人情。 简直就像是一个机构带大的。 “不是。”苏执象直勾勾的盯着他,“我是师傅带大的。” “好好好。”弥殃投降,停止不礼貌的猜测。 苏执象低头梳理信息,并着手查找教团的资料,准备在下一个金逸那里从别的角度突破。 她非常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已经离真相很近了。 “嗡——嗡——” 手环振动。这是通话待接听的状态。 苏执象愣住。 在运筹的技术加持下,任何外来者都无法获取她的手环id信息,也不能发来任何消息,更不用说打电话。 但当初在进行身份加密时,苏执象留了一个例外。 她把“任平生”那条备注拖进特殊名单中。 万一师傅想找她的话......她希望师傅能立刻找到自己。 手指颤动着,苏执象一点一点翻过手腕,点开手环的来电提醒。 光屏弹出,一个粉红大脸猫的头像跃出来。 头像之下,赫然是那个被列为例外的备注:任平生。 第91章 我是任夫人的秘书。 “教皇吗?我确实可以告诉你他的实力水平,以及麾下异能者的规模......但我也可以直接告诉你结论:就是再来十个你,也打不过他。” 金逸双手被铁索绑缚在椅子上,虽然受到精神类异能的压制,但他出色的自身素质仍在抵抗,回答也不是纯粹按套路出牌。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回答问题就好。”弥殃抬脚将他连人带椅子踢倒在地,皮靴踩上他的胸膛:“他的能力是什么?是否策划了这一切?你们...联邦、教会,到底想干什么?” 狼狈地栽倒在地,可金逸反而笑起来。他视线越过弥殃,落在他身后捧着终端,面露焦虑的苏执象身上:“带头的不是她吗?怎么不是她来问我了?” 弥殃停止动作,睫毛懒懒垂下来,为眼睛覆上半截阴影。 两分钟前。 “师师师师师傅?!” 双手捧着震动的手环,苏执象险些握不住这滑溜的东西。接通来电确定信号良好之后,她珍惜地将终端捧到耳边,贴到脸侧。 “师——” “苏小姐,您好。” 传递来的声音并不是她梦寐以求的任平生的声音,而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年轻女声。 “苏小姐,我是任夫人的秘书。任夫人邀请您在明天下午两点与她共进下午茶。请问您方便赴约吗?” 秘书? 这种官方的展开显然超出了苏执象的预料。一直以来,任平生都带她住在山里,手把手的交给她许多外界没有的异能。 她们一直过着与世隔绝又闲云野鹤的日子。 “有空。” 虽然奇怪,但身体先做出了回应。 这是她找了这么久的师傅啊!苏执象揉了揉发酸的眼睛,险些要哭出来了。虽然行事风格变得陌生,但她到底是来找自己了不是吗? “好的。那这样稍后我会把地点坐标发到以邮件形式发给您,并派专机前来......” “啊啊,这不用了,我自己过来就行。”苏执象连连摆手。她可没忘记脚下还是秘密据点,大家也是一帮通缉犯。 “不过你既然这么说,就说明,我所在的位置已经暴露了吧,只要你们想,立即就能血洗这里。” 苏执象盯着脚尖,眼眸暗沉。 “你们是不是要挟了师傅?” “这不会。”对面训练有素,显然早已想到她会发出如此疑问,面不改色地给出了得体的回答。“我们可以像您保证,任夫人现在位高权重。暗示您地址暴露,也只是我们需要一些确保您赴约的小手段。联邦办事,只有手段和目的,没有情绪。” “好的,我是很愿意来赴约的,所以别动其他人了。没人像我一样经得起折腾。”苏执象说完结束通话。 末了,她顿了顿,把任平生的粉色装扮账号也拉入了黑名单。 反正用这个号码的都不是师傅了,根本没有留着的意义。 做完这一切,她拿出一张纸往里提了几个字,然后折成一只信鸽放飞出去。 信鸽脚底下用繁体写着只有师药能读懂的目的地:栖谷。 回过思绪。弥殃活过来,慢条斯理将金逸的领带穿成一个结,将他的脖子圈在其中。 “她有更重要的事,所以审讯就交给我了。我不像她瞻前顾后,所以,你最好配合一点。” 绞结一点点收紧。 五分钟后,一团影子从牢笼中涌出。弥殃溜达回苏执象身边。 “问好了,明天的地方,我跟你一起去。” 第92章 见面。 任平生,或者说任平生背后的联邦机构给的赴约地址是一个星际有名的连锁豪华酒店。 确实是一个喝下午茶的好地方,假如忽略它前面是联邦警署,后方是纠察队总局,左右侧分别是战略性炮塔,上方是教皇城的话。 卡牌们和教团领袖无一不强烈反对,但苏执象去意已决。“如果师傅在,那她一定不会害我。如果师傅不在,那他们也害不了我。” 她分出几张卡牌护送教团成员一同前往栖谷,只留下最强的几位与自己一同赴约,金逸二人被她封入画中由师要接管。 去时路上,她看飞船飞过一颗颗星球,一片片星域。 此间有她到过的,战斗过的,想不到这么些时间里,和弥殃一起,也是把星际走遍了七七八八。 苏执象慢慢握住弥殃的手。 她有预感,这一切就要结束了。 第116章 “如果我打不过,到时候你想办法跑。”思来想去,值得认真关照的居然还是只有这一句。 “跑不了。”弥殃笑着,“当初你给我下套的时候,想的是越牢靠越好,从没想过怎么分开。现在可不正是如你所愿了。” 既如此,那就只有打赢了。 盘算着金逸透露的信息,苏执象伸手与弥殃勾勾手指。 二人联合,目前就没有失败过。 联邦的邀约果然是一场鸿门宴,刚下飞船,苏执象二人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粗略感知下来,仅仅引路环节就已经出现了十个s级。 穿过长廊,来到一处室外花园。精致的亭台之下,花团锦簇中摆着一张圆形茶点桌,一道倩影隐藏在花束的后面,只能看见两条交叠的长腿,足尖勾着高度客观的高跟鞋。 秘书打扮的女人伸出手:“任夫人就在圆桌等您。外人都不能前去。” 走近的路上,苏执象心若擂鼓。 师傅的模样是她铭刻在心中的。那身形正是任平生的样子。她小时候,任平生也爱穿一些花里胡哨的衣服,还时常不喜欢她质朴的选择,说不像个小女孩。 走过长廊,她来到亭子下方。 花团中的人抬起头,臂弯笼着狐裘,朝她甩出两根修长手指:“好久不见啊小苏爱徒,日子过得还好吗?” “还可以,就是老担心师傅您。既然日子过得这么好,也不接我来享福,真是让人寒心了。” 任平生取下好几盘蛋糕飞到苏执象面前:“这不是得先安顿下来,稳定住,再想办法联系你嘛。你师傅在这方面确实不太擅长,但经过努力也算是出人头地了噢。” 她比了一个v字:“猜猜师傅现在的职位?——得了,你这政治白痴肯定不知道——圆桌会第二噢!联邦顶级内阁的一份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啦。这不,师傅也有点被幸福砸懵了,过了几天才想到把你接过来。快吃吧丫头,我记得你更爱吃这几个口味。” 她站起来为苏执象倒饮料,姿态亲切,笔直白净的双腿踩在高跟鞋里,身后披着的巨大锁链划过地面,发出沉重的声音。 苏执象慢慢挖下一口甜点,塞进嘴里。 “这身衣服,穿着挺累吧。”她勾住杯子,往唇边送去。 “还好啦,挺好看的哇,你知道我天生神力,几百斤的铁链都不觉得,更何况这个。” 和能力更像是法师的苏执象不同,任平生是彻彻底底的体术专家,全靠锁链配合格斗技巧完成战斗。 任平生弯下腰捏捏苏执象的脸,长卷发荡下,被她随意甩往身后:“真是好丫头,才见了这两眼就开始心疼我啦?” “不。”苏执象放下杯子,盯着任平生的眼睛:“我怎么会心疼你呢?这身刑具一般的衣服穿着是很辛苦,但前提是,真正穿着它的得是‘你’吧。” “幕后足不出户的操控者,装什么辛苦呢?受累的是我师傅,任平生本人,而不是你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噢......” 任平生脸上露出意外,然后她坐回去,脸上浮现出陌生的、探究的、事不关己的探索神情,却又兴致勃勃,不无兴奋:“不愧是她最牵挂的人啊,小丫头,说说你怎么识破的呗?我跟她也认识了很久,还是在你出生之前,按理说你不应该——” “因为称呼。”苏执象打断道:“师傅不会容忍有人称呼她为‘夫人’。那一大堆秘书助手那样称呼她,要么是她已经无力反驳,要么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是师傅的人,要么...是二者都有。” 她站起来,任平生穿着曼妙的在眼前晃悠,刺眼的紧。苏执象走上前,用卡子帮她把短外套别住,又顺了顺短裙,褪下高跟鞋,用点睛笔勾画出一双平底鞋为师傅换上。 “好了。反正也瞒不过我,不如直接点,我们当面聊吧,看看你如此大费周章地找我来这,是为了什么事。”她朝控制着任平生的存在发出邀请。 第93章 我是她说一不二的拥趸。 “......” 任平生脸上出现一抹欣慰的笑容。 这是苏执象熟悉的笑。每当她学会新技能的时候,师傅都会这样笑着夸奖她。 但现在不一样了,因为操控着不认识苏执象,所以“她”的笑容只是一种疏离的欣赏,不能深究。 “这么快就发现了不一样,她没白疼你。” “任平生”说。 何止是没白疼。等见了面,还会要你好看呢。 苏执象心中暗地冷笑。 不远处,弥殃若有所感回过头来,几道阴影裹住苏执象向后一带。只见茶点桌上的蛋糕开始迅速膨胀,炸成一朵朵甜蜜的鲜花,一个少女脚尖点地出现在茶几上,她抬起裙摆朝苏执象行了个礼。 “教皇大人请您。”她轻轻说。 现任教皇罗纳尔。 对于不信教的星际人来说,这不是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 不久之前,苏执象才从金逸嘴里撬出了关于此人的只言片语。在普通星际人的认知中,教皇和教会基本上只起到吉祥物和精神支柱的作用,并不实际参与星际的任何事务。 他们就像是游走世间的观测者,在世俗之外观察世界运作。因此,教团的职务常年位于毕业生就业意向的榜首。 但是金逸口中的教团,和这种刻板印象恰恰相反。 “真相就是,我是一个介于活人和傀儡之间的总统。有一定能力,但背后也存在主导者。那个主导我的人,就是罗纳尔大人。” 总统摊开双手,“关于罗纳尔的生平、为人,我只能说,他表里如一,完美至极,和你在网络上能看到的完全一致。他是慈爱的、完美的,我像尊敬父亲一样尊敬他。” “至于异能的信息......无可奉告。罗纳尔大人从未展现过任何异能,也许他只是一个非凡的普通人,并不需要借助异能有所建树也不一定。” 在引路女孩的异能作用下,天空之中伸出一架雪白的桥梁,像绸缎一样展开,划过蓝天,降落在苏执象眼前。 是一种漂亮又体面的传送类异能。 苏执象走上前去,弥殃紧随其后。足下的触感宛若云层,桥梁蜷曲起来,一晃就将二人传送到另一个地方。 “无法追踪的传送方式。隐蔽性做得很好,无法知道现在深处的具体方位。”弥殃的声音传递过来。 他们身后,‘任平生’也通过传送来到了此处。控制她的人的可能暂时下线了,她看起来不再像是个活人,而是个陷入待机状态,盲目跟从的机器。 苏执象艰难地将视线从师傅身上撕下来。她翻手拿出点睛笔,画出一袭长袍给任平生披上。 任平生爱美不假,但她不会穿这种风格的衣物。她的战斗方式不适合袒露性感,在这方面,任平生是坚决不喜欢赶时髦的。 “你画的新衣服也很好看,谢谢你的关心,不过,她不会冷的。” 悠远处传来一个声音。话音落下,空间也呈现出波动,一颗巨大的古树树干出现在二人面前,树下是一架秋千和一块随性的野餐布,其上堆满了砖头厚的古书。 坐在秋千上晃悠的人抬手招呼:“这边。” 苏执象顺着声音看去。 金逸所言不假,此人确实和照片上一模一样,长至地面的白金色长发,猫一样神秘莫测的异瞳,看起来像是游戏里才会捏出来的脸和配色。 甚至肉眼看来,罗纳尔的样子会更具冲击许多,因为他的神态是照片无法捕捉的:那是一种看穿一切、悲悯一切、淡漠一切的神情,万物都与他有关,万物都与他无关。 见到他,所有人都只会有一个想法:就是教皇之位非他莫属。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看起来是跟神最近的人。 “你们好啊。”罗纳尔不无亲切:“我知道你,你是苏执象,任的心肝宝贝,我常听她提起你,现在终于见到了,真是令人高兴。” “你旁边这位我也知道。不过,我不太确定二位现在是什么关系?” 弥殃:“不重要。” 苏执象:“在一起。” 前者是已经做好了作战的准备——苏执象的师傅被控制,肉眼可见情况不乐观,弥殃知道她此刻肯定心乱如麻,并没有插科打诨的兴致。 后者的反应出乎意料的淡,仿佛做好了和罗纳尔闲聊的准备,居然顺着此人的话说了下去:“之前因为一些误会,和他闹得很不开心,恨不得你死我活。但是后面发现他其实挺好的,能力很强也好用,长得也是我喜欢的类型,就干脆在一起了。师傅还在的时候,也不反对我谈恋爱,只要双方专一就行。” 弥殃:“......咳。” 苏执象什么时候这么直白坦率过?搞得他开始不习惯,以至于不好意思了。 罗纳尔放下书,身体前倾,眼神更是慈爱:“噢~” “好了,长话短说就是这样。”苏执象坦然地接受罗纳尔的目光:“我是看在您和师傅似乎是旧识的份上才说的。现在,您也该告诉我了,您是师傅的谁?” 第117章 罗纳尔偏头,一绺金发顺着脸侧划过:“任没有跟你提过我?哪怕一句都没有?” 得到沉默的肯定之后,他了然地笑了笑:“不愧是任,真狠心。” 说完,他从秋千上站起来,一袭简单的白衬衫包裹他肉眼可见并不强壮的身躯,他走到苏执象面前,维持在一个合适的距离细细端详:“你脸上有她的影子,不过......只有一成。她看起来有很多东西还没来得及教给你。” 瞬息之间,弥殃瞬间出手。他没有刨根究底的强迫症,结合任平生的状态,罗纳尔话语间蕴含的暗示,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他根本不想听到这段自白的结束——这是战斗的输家爱做的事情。 空间波动了一下。 他的攻击被无形的化解了。 罗纳尔看似孱弱的身躯晃了晃,分出一点目光给到弥殃:“不要心急好吗,小朋友,你想表忠心的态度,我们都心领了,但不是现在。” 一根锁链缠住弥殃的手腕,双目无神的任平生一点点收回锁链,将弥殃拽到远离远离罗纳尔和苏执象的位置。虽然神智全无,但这具身体与生俱来的力量还在,这是大于苏执象数倍的力气,弥殃瞬间理解了为何任平生会用铁链作为武器,苏执象又为何只能继承到半数。 “好了好了,我们继续。”罗纳尔将注意力回到苏执象身上。异色的瞳孔认真盯着她:“你的情绪波动变得少了很多,我记得最开始,一只乌龟都能让你掉眼泪,现在看见任这样子,你也只是有点悲伤。一路走来,磨砺到今天这样,你真的非常了不起。” 苏执象嘴唇动了动。她第一反应是对这扭曲的夸奖感到恶心,但极大的信息量,和接近真相的迫切让说出口的话变得理智。 “你是不是恨师傅?你是师傅的敌人?” 如果是敌人,那么师傅带着她在深山隐居,难得才出一趟门就完全解释的通了。作为教皇,罗纳尔的眼线肯定遍布星际,避其锋芒是正确的。 听见回答,罗纳尔似笑非笑:“是啊,我是恨她。但另一点恰恰相反。” 他抬起瘦削的手,指了指远处的弥殃:“曾经的我跟任,就像你和他。除了恋人关系之外,她还担任指挥者,而我,是她说一不二的拥趸。” 第94章 来我身边。 苏执象听懂了。罗纳尔大概曾经是师傅的爱人,只是后续不知为何,二人分道扬镳。 作为“大概率是被甩了的”那一方,罗纳尔心怀恨意,所以任平生不得不避其锋芒。 于是一段属于师傅辈的爱恨情仇就这样被搁置了。 面对罗纳尔的坦白,苏执象坐端正,露出恍然大悟的申请,甚至还敬重地朝罗纳尔拱了拱手:“原来是师丈,真是绕了好大一圈,师傅从未跟我说过。” 罗纳尔笑着:“因为任就是这种性格嘛。她爱憎分明,而且断的很干净。” “还能多跟我说说您跟师傅之前的事吗?”苏执象身体前倾,手捧起脸蛋,一副小辈准备听八卦的样子。 罗纳尔异色的眼睛弯了弯:“当然可以。” 他挥手,凭空生成一本联邦史书,示意苏执象挑选节点。 苏执象直接翻到第一页。 罗纳尔平淡的扫一眼:“你很好奇,跟任一样。” “徒弟像师傅很正常呀。”苏执象咧嘴一笑,“师丈,快开始吧。” “最开始,是联邦建立之初。那时候情况有些复杂,请允许我用这种方式展示。”罗纳尔说完,周遭景色变换,他们换到了另一个空间。远处弥殃和任平生的打斗声也完全消失。 罗纳尔:“记忆再现。这是联邦建立之初的我和任。” 苏执象:“不不不,进入记忆这种事太私密了,师丈你不必给我看这个。” 嘴上这么说,但她已经瞪大眼睛迅速看了一圈,竭力把场景中的细节尽收眼底。 记忆所属场景是一片焦土,倒下的断壁残垣之中,有几个伤者痛苦的闭着眼睛。一个身着白袍的神职人员正跪在他们身边为他们疗伤——那是年轻时的罗纳尔。 此人年轻的相貌比现在有人味很多,比起一个高维机器,更像是年轻富有魅力的神父。当然,苏执象一刻都没有为罗纳尔停留,她直奔向在外侧席地而坐的任平生。 “师傅!” 好久不见。 真是,好久不见啊。 记忆场景中的任平生听不见这跨越时空的呐喊,她只是疲惫地坐在地上,沾着灰的脸斜靠着断壁残垣。 苏执象站在师傅面前,认真看着年轻时的任平生。师傅的容颜五官都和记忆里别无二致,只是神情更为轻松,透彻,没有持重的深思熟虑之感。 “师傅,我好想你呀。” 她站在任平生的幻影面前。 起初,她经常幻想任平生能够突然出现,帮她解决这一地的烂摊子,帮她找回所有卡牌,让她做回一个一无所知的孩子,再也不用操心各种各样的问题。 而现在,她早已将脆弱和稚嫩抛在身后,对于任平生,除了能再次见一见之外,早就别无索求。 记忆再现中的任平生当然不会回应她。但是苏执象就是想叫,想说一些无用的话。 几位伤员的伤情稳定下来,罗纳尔起身,宽厚慈爱的表情变为包容的微笑。 “任,进来坐吧,已经不需要放哨了。”他来到任平生身边,身后生出羽翼,托住任平生的头。 任平生靠了几秒,恍然大悟:“噢,对,已经不用放哨了。威胁我们的东西消失了。” “是呀。”几个异能形成的小天使出现,帮任平生理顺头发。 苏执象一边咬牙不爽二人的亲密,一边用心观察罗纳德的异能形态。 “这都多亏了任,多亏了你。如果没有你,我们都会被那些东西吞噬掉,寸草不生。” 罗纳德伸出手,五指握拳,又很快弹开,模拟出爆炸:“啪。” “哎呀,哪那么夸张。”被誉为救世主,任平生立马不好意思。“我们这的任何人,都缺一不可。” “但是制定战术的是你,指挥的也是你,想出办法的还是你。只有你才会找到对的方向。”罗纳尔不留余力的赞许。 任平生被他说的脸红,不自在地挡住半边脸:“那就当你说的都是事实吧,而且,也就在战场上是这样,战后的秩序构建还得靠你,那可是你擅长的。” “嗯。”罗纳尔坐下来,翅膀为二人搭建出凉棚,一同观赏天上的云霞。“就跟我们之前说的那样,组成星际联邦,设立圆桌会,你是一号席位,我是二号......” “喂喂喂,反了吧。”任平生作势要拔他翅膀上的毛:“你一,我二,战斗的事情交给我,其它归你管。” ......原来是这样,师傅是组建起星际联邦的元老之一,圆桌会第二席,头衔之大可想而知。 “可惜分手之后,她就决绝地离开了我。放弃了所有权力,所有金钱,以及所有美誉和声望。”现在的罗纳尔走到回忆中的二人面前。 他专注地看着任平生,看着她脸上鲜活的表情。可惜感情太容易流逝了,跟鲜花一样。 “那为什么分手呢?”苏执象反过来注视他。 “感情破裂,无非就那几种。”罗纳尔带过话题,转而直视苏执象的眼眸,神色真诚,语气坦诚:“此番叫你前来,也不是为了追忆往昔,而是邀请。” “如你所见,我和任虽然分道扬镳,但情感深厚。她的徒弟就是我的徒弟,我会把你当作至亲来对待。” 罗纳尔眼睛弯了弯,“简单来说就是,你跟着我,我来结束这一切。” 不等苏执象质疑,罗纳尔就继续下去:“‘这一切’指你经历的所有事,你烦恼的所有事,卡牌、不明物质、通缉、族人......我通通知道。” “来我身边吧,一切都不用担心了。” 这句话过电一般穿过苏执象脑海。 她未经成长时想过的事,她的脆弱和依赖,此时此刻,从一个不是师傅的人口中说了出来。 回应她期待的,不是师傅,而是一个......在此之前素未谋面的人。 苏执象抬起头,眼神坚毅地看着罗纳尔,向他递出了手。 第95章 执象求真。 结束这一切——听起来真是美好。苏执象抹了把脸,控制住眼角酸涩。 “在我坐牢的时候,你在哪里?” “什么?”罗纳尔微笑着,完全不能理解她的发问。 “在师傅失踪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把师傅拘束在身边,把她变成这样子,居心何在?” 罗纳尔嘴角还笑着,眼睛一点点冷下去。 作为联邦不*出面不示众的至尊,他很久没有被人咄咄逼人的质问过了,更不用说是在抛出橄榄枝之后。这是彻头彻尾的打脸。 “我的孩子,我也是才知道你漂泊在外受了这么多苦,以后也会向你做出补偿的。你是任的遗孤,理应由你来接手任的权柄,圆桌第二席的位置,以后也会是你的。” 第118章 圆桌会第二席位……苏执象恍惚了一下。 如果能做到这么高的位置,能做到多少事情,找回卡牌自不必说,甚至还有望让华昼族迁出栖谷,享受应有的星际人权力,还可以恢复学校,让师傅的痕迹永远留在世界上……哦对,还有弥殃,她可以证明并洗清弥殃的身份,让他拜托天灾的身份,光明正大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苏执象忍不住笑了:“真是好诱人啊……”她抬起头对罗纳尔:“请解除回忆再现吧。我想好了。” 罗纳尔抬手,他们又回到花园的小圆桌前。 “能让师傅和弥殃回来吗?我认为这一刻他们应该在场。”苏执象又说。 异色的瞳孔审视着她,对于罗纳尔来说,苏执象再厉害也就是一棵青绿有劲儿的苗而已,无法构成危害。于是他又欣然同意了。 于是“任平生”拖着弥殃走来。锁链绑在黑发青年的身上。 打不过苏执象师傅也不丢人吧。弥殃当着众人的面摊摊手:“也许你解放我的全部能力会好一点。” 苏执象忍不住笑了下:“是的,下次一定。我和教皇先生谈好了。” 她抓起任平生的手。这只手没有温度,非常明确的昭示着,自己的师傅已然变成行尸走肉。“师傅,你会理解我的选择的,对吧?毕竟那可是教皇啊。” “……” 任平生面无表情的伸着胳膊。 弥殃掀起眼皮。 罗纳尔换上教皇的招牌营业微笑:“孩子,这是正确的选择,众神都会理解你的。” “是啊,众神都会理解我的。”苏执象幸福地笑着。“你应该也会的。” 胸口传来怪异的感受,太久太久了,他处于死水般的状态中,以至于都忘记了疼痛的感觉。罗纳德僵硬地转动脖颈,低头看去。 一柄细长的冰剑通过黑色的空间门,一头在苏执象手中,另一头通过扭曲的空间穿透了他的胸膛,剑上缠绕着带毒的植物尖刺。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你。”苏执象转动手腕,冰剑朝上划去。无数触手从扭曲的空间中探出,帮助她从两侧伸入罗纳尔的伤口,将白衣教皇的身体朝两边撕扯而去。 方才,在苏执象与罗纳尔回看记忆的过程中,弥殃也同样与“任平生”交战,并短暂的取得上风。在这过程中,他运用了最近收集到的翻看记忆的异能,短暂得到了任平生死前的记忆。 与苏执象预感的一样,“任平生”早就不在了,现在的“任平生”虽保留了异能,但本质上只是个受人操控的皮套,而能够操控前星际最强战士的,除了罗纳尔还能有谁。 在苏执象视角,任平生在一次出门远行散心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而事实上,任平生一去不返是因为她已经折在了出门的路上,并非弃苏执象于不顾。 因为她私自来找到了罗纳尔。 弥殃共享的记忆信息中,任平生只身来到教皇庭院,身上还背着一个朴素的帆布包,上面有一个不成熟的小狗刺绣:苏执象的杰作。 她是来找罗纳尔的。 见到曾经的恋人兼老战友,罗纳尔显得非常高兴。他接待了,任平生,听任平生讲了一会近况。二人并排坐着,场面非常和谐。 “这些年,我收养了一个徒弟。她很有灵气,掌握了‘琴棋书画’中的‘画’艺,前途不可限量。” 任平生抚摸着帆布包,讲了许多关于苏执象事情。从她笔都握不住,小狗都画不好,到现在点石成金,妙笔生花。 罗纳尔无疑是一个良好的倾听者,他能够共鸣任平生的所想:“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抚养她,就当她是我们共同的孩子。” 这样,孩子的父亲会是星际最有权势的人,而孩子的母亲是星际最强的战士。 “嗯。”任平生想象了一下他描绘的愿景,嘴角笑容清浅。“是啊,小苏这样该有多幸福啊。我一个人只能给她童年,只能给她孩子一样的快乐,但是这还不够。当她长大,我不希望她面对的是充满污染的世界,鲜血淋漓的现实。我希望她未来看到的,和童话故事一样美好。” ……所以,这就是你来找我的理由,对吧? 只有我们二人联手,才能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对吧? 罗纳尔难得地浮现出一些个人情绪,肉眼可见地沉浸其中,直到他发现任平生召唤出了锁链。 “看在过往情分上,我不搞偷袭。”任平生将布包放下,握紧锁链,金石铿锵,像是阵前的鼓乐。“我只问你一句话,罗纳尔,最近星际的‘污染’又开始出现,并且无人前去制止。对此,你知道多少?” 面对质问,罗纳尔满脸无辜:“任,这不可能。你知道的,联邦建立之前,那场大战,我们把污染物全部销毁了。” 任平生:“但是最后一场销毁我和其他战士都没有在场。我们在一张桌子上痛饮,但只有你没有醉倒。我托专业人士追踪了星际新出现的污染物,其中有你的异能痕迹!” 她一把抓住罗纳尔的领子:“我早告诉过你,污染物的力量不可能为人类所用,即便你是吞噬类异能,也不可能将其驯服,反而最有可能受其反噬!现在看来,我最担心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 她情绪激动,眼眶通红,对着罗纳尔恨铁不成钢。却没有注意到,昔日恋人身后的白发开始悄然变黑。 罗纳尔看着她,眼珠还是黑色的,但不含一丝光芒:“……所以,还养吗?” 任平生:“什么?” 罗纳尔:“孩子,你说的那个谁,小苏是吧,还跟我一起养吗?污染潮确实即将席卷整个星际,你带着孩子来找我吧,我不会吞噬你在意的任何东西的。任,你是特殊的,凌驾于人类乃至星际之上的,你可以作壁上观。” 任平生坚定的双拳开始颤抖,她死死盯着罗纳尔,似乎想用目光将其洞穿,看看这副皮囊之下,属于人类的部分还剩多少。 终于,她松开揪紧领子的拳头,将罗纳尔一把推开。 “养个屁。”她声音很轻,轻到仿佛不剩多少力气。“我是来杀死你的,为了让我的孩子生活在一个美好的世界。” 记忆的最后,罗纳尔跪坐在地,像天使一般充满神性地抱着任平生,眼中流下两行清泪。“为什么?为什么她你总要一次又一次离我而去?任,你这么讨厌我,你这么讨厌我?” 而他怀中,任平生的生命力已然流失到极致。她的面容和身体上没有一丝伤痕,融合了污染物后,罗纳尔的异能语法诡异,致命伤全在看不见的地方。她用最后一点力气甩动锁链,将布包卷到手边,颤抖着打开,一根无形链条编成的结滚落出来,在地面上消散,不知去往了大千世界的哪一处。 同年,独自留在深山的苏执象身上被施加了一条新的锁链,这条锁链是任平生给予她最后的礼物,上面记载着她留下的名字。秉持着取名要慎重的坚持,在她离开前,苏执象一直都没有正式的大名。 执象,执象,执象求真。 “师傅,我到达真相了。” 剑光缠绕着暗影,向上、向上,笔直的切过罗纳尔的胸腔、头颅! 苏执象抬手,剑指教皇殿,罗纳尔的人类躯壳被撕裂,斩断!井喷的鲜血哗啦啦落下,笼罩庭院下起血雨。 第96章 大团圆he 血雨落下,残破的四肢和肉块杂乱无章的打在地面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 当然,教皇不可能这么好搞定。苏执象也察觉到,最后斩断人类**的手感出现了变化,想来是本尊成功金蝉脱壳了。 阴影触手浮现,疯涨着充斥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弥殃抓紧时间共享情报:“罗纳尔也是吞噬类。但是根据……任平生的记忆,他在融合了污染物之后,能力出现了新的进化。” 现在的罗纳尔,有着一体两面的技能。属于教皇的纯白一面,全是宛如天使的纯洁异能;与污染物的另一面,则是无人能成功克服的深渊。 类比游戏的话,方才苏执象成功破除的只是第一管血,现在进入的是第二阶段。 果不其然,新的罗纳尔缓缓浮现。他身上的服装和头发都变成了黑色,脸上的皮肤带着焦黑腐蚀的纹路,与先前风度翩翩的皮囊形成鲜明对比。 “他现在的能力和污染物同理,而且还有很多其他小技能。你师傅对战他很吃亏,因为他的能力能够腐蚀所有东西。”因此,擅长近战的任平生才会处于下风。 “了解。”苏执象抽出点睛笔,纸卷飘飘扬扬的飞出,悬停在合适的高度,方便她笔走龙蛇。 相比于这边的分秒必争,被撕破第一层皮囊的罗纳尔反而轻松随意多了,他甚至都没有要打断苏执象施法的意思。 “你能够创造生命,这个能力很特殊。”他循循善诱,仿佛真的怀有一颗爱才之心:“与我联手,让污染的力量统治这个世界不好吗?融合这种力量之后,你的能力也会焕发出新的可能。” 第119章 苏执象都没有回答他。点睛笔蘸取大量颜料,在纸上涂抹出流光溢彩的画面。弥殃采取了好多种异能的隔离措施,都被罗纳尔两下抹去了。不过,他只对防护本身出手,并没有干扰苏执象的进程。 “叮叮,友情提醒:这将会是你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一幅画了,想想留下些什么吧。”被污染物支配的教皇慷慨的给出大把准备“遗书”的时间,甚至还友好的给弥殃一支笔,让他也写一封。 “不用了,无父无母无家庭,命也是和她绑定的,写了也没人看。”弥殃摆手。 “噗。”罗纳尔被他逗笑:“早知道你这么有趣,该早点和你聊聊,不把你当替罪羊了。”? 这是早就认识? 苏执象抬头给出一个眼神。 “这么久你也该看出来了,他没有污染的异能,只是做了我的替罪羊而已。”罗纳尔随手卷起弥殃的阴影触手,随手一拉一弹,“没有人生下来就是天灾,灾厄的名字都是人给的。有时候心情不好,控制不住另一面的时候,我会释放一部分躁动的能力。之前各地的灾难都是我造成的,世界和人类都很弱小,需要安抚。又碰巧……你男朋友的能力很像个反派,也长了一张怨天尤人的脸。所以天灾弥殃传播的非常迅速,众人也深信不疑。” 苏执象一拍桌子就要画些别的,被罗纳尔一个异能按了回去:“你现在生气也晚了,那时候干他最狠的就是你。” ……气氛有些尴尬。然而实力又如此悬殊,无疑是压倒性的。 反正也打不到人,苏执象干脆继续画了。此情此景,作为面对一切幕后黑手的大决战来说,堪称敷衍,还有点搞笑。 画卷绵延上百米,很快颜料就见了底,木盒被刮的光可鉴人。这时候,画册中的卡牌一个接一个的冒了头。 “主人,用我的颜色。” “小主人,把我回收了。回头再把我画出来就行。” “还有我还有我!” …… “呵呵。”罗纳尔当然能看出来,这应该是苏执象的大招读条。但是他丝毫不担心这个羽翼未丰的异能者能伤到自己,作为联邦元老,他见识过“画”异是怎么一回事,也最清楚这异能的上限。 现在,他最感兴趣的是苏执象和自己造物的生离死别。她是为了找齐卡牌踏上征途,偏偏走到最后,又别无他法,只能亲手摧毁它们。 会怎么选择呢?罗纳尔兴奋的瞳孔放大。和任平生不同,苏执象其实非常心软,不会要一边哭一边队友祭天吧?这可真是一出好戏啊…… 然而,苏执象只稍微沉吟了一下:“好的。我向你们保证:一定后会有期。” 说完,她就毫不犹豫地抹去了这些卡牌的存在——得到了一罐崭新的颜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罗纳尔抚掌大笑:“心真黑啊,这么看来,你真的很适合与我狼狈为奸,小朋友。” 苏执象不语,手快的能绘出残影,大片大片的风景出现在画卷上。 都是些风景,能有什么用?亲笔画一幅风景照?遗像? 罗纳尔撑着头,奚落地看着。 任慷慨就义时,似乎也是这副表情,只是他早已记不清了。甚至比起过去那个生活的任平生,他更满意的是现在身旁这具行尸走肉——完完全全属于他,完完全全符合自己的喜好。 百米长卷还在延长,苏执象不知疲惫的画着。罗纳尔甚至觉得她有些贪婪,似乎想把整个星际都画进去似的。 “遗书一般只写一些关键的话,给关键的人听哦。你好像也带了两个徒弟,是否给他们捎两句话比较好?” ……没有回应。 苏执象一昧画着,第二盒颜料也见了底,她没有任何犹豫,咬开手指,用鲜血作为颜料。 “‘画’艺的传承者确实可以把身体当作画材,但是到了这地步,你又如何与我抗衡呢?”罗纳尔近乎怜悯。 手指上能挤出的血不多,很快就只剩下干瘪的伤痕和白肉。在苏执象正要诉诸其它血管的时候,弥殃按住她的手,摇摇头。 “我先来。”他不容质疑地切开自己的手腕,鲜血汩汩流出,注入墨盒。 “……谢谢。”苏执象擦了把眼睛,让视线不被泪水挡住。 “等血用完之后,把我也回收吧。我不也是你的卡牌吗?”弥殃平静地提议。 尽管他不知道苏执象要画什么,还需要画多少,但他愿意为了她燃尽自己,对他而言,这就是天经地义。 苏执象没有作声。只是随着画卷的延长,不断有泪水砸在纸上。 “能帮到你是我的荣幸。”弥殃握住她的另一只手。作为吞噬类,他的异能库不如教皇的恐怖而且深不见底,但好在平凡普通的技能很多,像是一个有求必应的工具箱。 他将所有收集的异能都转移到了苏执象身上。此时此刻,历经多年漂泊与追捕,天灾弥殃变回了他曾经拼命想脱离、想改变的普通人弥殃。 瞳孔中永不熄灭的火焰此时此刻消散殆尽,数以百计的愿望被苏执象重新接手,此时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罗纳尔不用动手就能捏死的普通人。 “你……真就长这样啊,真厉害。”话说一半,眼泪就不讲道理地涌上来。苏执象五味杂陈,摸了摸那建模似的脸蛋。 弥殃唇角翘起,用脸去蹭她沾染油墨香的掌心,垂落的睫毛擦过掌心皮肤,刮过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后面的路不能陪你一起走了。虽然打打闹闹,但能碰见你,我真的很高兴。”少年的身形笼罩过来,苏执象感觉被有温度的阴影包裹着,它们柔和地抚摸过她的脊梁,最后消散殆尽。 墨盒里的墨又满了。 总是一身黑的弥殃,被人们厌恶畏惧的弥殃,被冠以天灾知名的弥殃,曾以为是她的宿敌的弥殃,主动化成了彩色的油墨。 “咻~”是罗纳尔在吹口哨。他朝苏执象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不用感到寂寞,反正后面的路也没几步了。” 苏执象埋头,不给他半个眼神。 终于,在牺牲弥殃换来的这盒油墨见底之际,上百米的长卷完成了。 此时此刻,罗纳尔终于认真打量起这幅画作。 全星际。苏执象画了全星际目前所知的所有被开发的地方。 “难怪要画这么久。”教皇笑着,“这就是你的遗书吗?” 他本以为苏执象会耗费毕生心血创作出一个史无前例的战士或者怪物来助战,可现在看来——星际地图,呵,一张地图又能干什么? “是啊,多谢您让我画完。”苏执象捧着长卷,慢慢翻到中央位置。 “什么?!”罗纳德瞳孔紧缩。 那一块画布的画面——正是他记忆中,联邦建立前大战结束的时候!任平生以及联邦的开国元老都在!那时候,他还没有融合污染的物质,只有纯洁无暇的那一面。 但是再现那一幕又有什么用呢?“画”艺能够画龙点睛,画出真实的物体而已,这幅老照片的东西又有什么用?垂死挣扎,于事无补…… 不,不对,不不不不不不不!!! 罗纳德骤然出手破坏画卷。 点石成金,化假为真!假如苏执象的“画”艺真的精进到了极点的话,那么她画出来的,就是真实的。也就是说—— 这副联邦成立以前的星际图,会真的成为现实。 画卷在浓稠的黑色粘液倾袭下腐蚀殆尽,但是异能的生效,是在画面落成的第一瞬间的就开始的。 罗纳尔身上的黑色开始消退,他感觉到污染带来的力量正在褪去,他在变得轻盈,同时也更弱。 “不不不不不不!” 苏执象冷眼看着他慢慢褪色。污染和畸变会褪去,但是扭曲的心回不来。 “现状无法改变,但我可以用过去覆盖。多谢你的傲慢,让我有机会完成这一切。”她轻轻说。 抬眼望去,全星际都在发生巨大的改变。教皇小院的情景也开始变换,现在与过往开始融合。异能覆盖整个星际,现在的人会退回到那个时间节点的状态现状…… 而现在不在的人,也会重现。 这片天地变回了当初的断壁残垣。正坐在废墟上打盹的任平生看见自己面前凭空出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少女,黑发黑眼,浑身上下其它地方却苍白憔悴的像纸。而自己身边温文尔雅的恋人突然面目扭曲,不顾一切地朝少女冲去,穷尽毕生力气掐住少女的脖子,同时甩出翅膀上的钢羽,试图置少女于死地。 而少女面带微笑,垂下的手朝她微微曲了曲。 师傅,好久不见。这一次,请您彻底的拯救联邦吧。 后记 1 在弥殃留下的一堆异能帮助下,罗纳尔的反人类罪成功保留了全部证据,并提交星际最高法庭审议,被大法官判决死刑立即执行。 行刑者是任平生,苏执象没有在场。 第120章 她认为该给师傅一些处理爱恨情仇的空间——尽管任平生在了解到未来的走向之后,对罗纳尔已经完全没有了爱恋之情。 最近,作为取代了罗纳尔的圆桌会第一席,苏执象虽然忙于会议,但并没有掌揽大权,依旧把事情托付给专业人士的去做。反倒是任平生,有了“上一世”的前车之鉴,开始对权力有了追求。 毕竟自己偷懒,将权力地位拱手让人,那自己吃苦头不说,还可能连累她亲手带大的徒弟,甚至还有徒孙,甚至还有整个华昼族! 于是师傅承担起师傅的职责觉悟,勇挑重担,而苏执象只需要专心复活曾经的卡牌朋友就好。 “啊,这里是这样吗,这颗痣应该是在这里没错……等等,他这撮头发有这么长吗?” 面对画室内悬挂的巨幅画像,苏执象又开始苦恼。 这种苦恼已经持续半个月了。 半个月了,她连草稿都没有修改好,反而沉浸在深深的纠结中。 ——因为太害怕画的不对了!一来她从没有画过弥殃,二来这可是一个复杂多面的人,她和他也就处了小半年……要是没画好,创造出来一个不是弥殃的弥殃可怎么办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饶是一贯清冷没啥表情的她,这半个月也快把头挠秃了。 “哎呀,你这瞻前顾后的得到什么时候!”成功复活的溯洄一胳膊揽上来。“大家都被你复活了,没有半点不同。小主人,不要妄自菲薄。” “就是就是,主任你再这样可就偏心了。复活我们几笔就画好了。”其他卡牌纷纷应和。 苏执象见状不妙,赶忙平息众怒:“那是因为我从小就画你们,你们都我设计的,画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早滚瓜烂熟了,闭着眼睛都能画。” “那你也画这家伙半个月了。”恋恋一边染指甲一边抱怨:“每天对着这张脸,主人您是很享受,我们可难受死了。” “是呀!” “就是啊!” “谁乐意看他!” 其他卡牌也被带起节奏。 “喂,这可不行!不喜欢看就别来看。”苏执象板起脸来,把这帮家伙赶了出去。 清净一人之后,她面对弥殃的草稿。 是啊,就是害怕。千千万万人中,她是最想念弥殃的。她与他有很多话要说,感谢,抱歉,喜爱……这些话,她欠他千千万万遍。 奈何近乡情更怯。 “再给我三天……五天。”她靠着画布一个人拥抱,“五天后再见。” 2 五天后,栖谷刮起了一阵风。此时正值春季,田野里麦浪滚滚。苏执象刚在联邦总部参加完会议回来,身上西装还没来得及换,就又钻进画室。 门外一群蹲等的卡牌没来得及与她说上几句话,悻悻而散。 室内,弥殃的巨幅画像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唯一空白之处是一双眼睛。 之前,苏执象一直没有想好该画哪一种。 是燃烧的瞳孔,还是最后熄灭时,普通的,平静的,含笑的。 她面对第一种更多,可第二种才是弥殃真正的解甲。 最后,她倒出少量墨汁,兑上水。 不知道弥殃本人意愿如何,但是她心中的弥殃,应该是原原本本的样子。或者说,他只需要做本来的他,没有异能没有力量,她也会接纳那样的他。 更何况他全部的能力都寄存在自己这呢,苏执象可是非常盼着将这些能力物归原主的。 一旦提笔,她就容易忘记其他事。居然就这样一口气把眼睛画好了。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只是负责全神贯注的再现最后那双眼睛。没有准备寒暄,没有准备见面礼,更没有想待会见面从何说起。 最后一笔落下,画上的人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扫动,没来由的显得有些狡黠。 下一刻,黑发青年从画中跨住,一手搭在苏执象后腰。 “你瘦了。” 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西装很适合你。” 这是他的第二局话。 “……呃,好久不见。”这张脸在画布上和活过来完全是两种感觉,许久不见,一上来就对上近在咫尺的美貌,苏执象难免磕巴了两下。当然,很快她就恢复自如,将之后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谢谢你。如果没有你,那最后一定没有那么容易成功。” “办法是你想的。”弥殃抱了抱她,“最近是不是很辛苦?都累瘦了。” “唔,有一点?”苏执象罕见的没说实话。事实上,任平生挑起担子之后,她就不用负责太多重要事务了,反倒是为弥殃的复活殚精竭虑的不行,但是这样长别人志气的事情,她是不会轻易告诉弥殃的。 “对了。异能还给你。还欠了不少人的遗愿呢,我们慢慢帮他们完成。” 弥殃低下头,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这是一个便于亲吻的高度和动作。苏执象免不了有点脸红。 “你先把眼睛闭上。”她声音越来越小。 为了搭配西装,今天她在任平生的耳提面命下穿了小高跟,因此不用踮脚就能够到,免去了抓领子的那一步。 空白的白色画布透出二人拥吻的剪影。透过这扇无形的门,星际终将迈向新的未来。 3 乔木知道,自己是孤儿院内最聪明最漂亮的小孩,只要他想,他就能轻易得到任何大人的喜欢。 只是最近,最聪明最漂亮的小孩有点犯难。 有个非常漂亮他第一眼就非常喜欢的大姐姐要收养他,按理说这是一件大喜事,双向奔赴,两全其美。 可问题是——那个大姐姐身边站着一个男人。 乔木很难说这是什么感受。大姐姐肯定已经成年,跟他年龄差距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可是出于讲不清的原因,乔木就是不希望她和那个男人在一起! 甚至没进家门,乔木就开始排练“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剧本。希望由此让大姐姐踹了那个男人。 因此,他免不了要耍一点小心机,比如告诉院长,他没有那么喜欢大姐姐,需要再深思熟虑几天。 然而,一向夸他聪明的院长看着他,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你知道你拒绝的是谁吗?” 乔木:? “那可是圆桌会首席和星际教皇!”院长恨不得提溜起这个不识相的臭小子,“你进了他们家门,可不是富二代那么简单!” 说是全星际的王子都不为过。 翌日,被教育灌输了一晚上的乔木别别扭扭地拉上大姐姐的手。 他想好了:可以先回家,慢慢博取大姐姐的喜欢和同情,等到在大姐姐心中分量超过那个男人的时候,就是他驱逐异己的时候!!! 等着瞧吧,什么叫后生可畏,厚积薄发,后浪推前浪! 然后,邪恶的计划在进入大姐姐家门的那一刻破产。 因为苏执象的家里,已经有了一个看起来到了很久的小女孩,正坐在沙发上自若地剥桔子,面前摆放着一架古筝。 “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我的学生了,跟着我好好学好好干,将来好接管星际第一军校!”苏执象双手叉腰,对着乔木和奏聆音信誓旦旦。 咔吧。 这是心机小男孩内心碎成很多很多半的声音。 只是学生,还不是唯一的学生…… 独占大姐姐喜爱的日子怕是遥遥无期了tat。 4 联邦十年,重建基本完成,星际建设与发展方兴未艾。 苏执象端了一盘卡牌们蒸好的点心去找弥殃。后者坐在水边,假装对湖中倒影出神。 “吃点吧,别生气了。我亲手做的。”她把点心搁在石头上。 弥殃取了一块:“太好吃了,不像是你做的。” 根本不管有没有被戳穿,苏执象一把抱住他的胳膊:“……那就不生气了哈。师要是自己人,你已经是教皇了,星际新律法不允许教皇兼任圆桌会成员。我不把席位传给他,还能传给谁?” “那你也不能什么都不给自己留。”弥殃话只说了一半。 另一半是——凭什么是师要?!怎么能把这至高地位之一给他呢! 苏执象:“因为他是华昼族领袖啊。”要破除“上辈子”华昼族被逼到无处容身的窘境,显然需要权力地位的支持,更何况师要从小就被按照领袖的要求教导,饱读诗书,在政治方面自然比苏执象更为靠谱。 道理弥殃都懂,他只是气不过苏执象跟师要这个竹马断不了关系。 可惜木头的情商和哄人天赋失灵时不灵的,还在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放心呢,师傅也还在呢,等她忙个十年二十年了想退休了,位子还是留给我的。” 到时候还要跟那师要一起开会!周周开会,月月开会!弥殃一听又是不爽,但圆桌会可不能不开会,这次找茬都没地方找茬了。 想半天,他觉得是时候将名分的问题提上日程。 第121章 现在两人都是有头有脸的合法星际公民,完全可以成为合法伴侣。刚巧,最近星际关于婚姻的法律正在补充并修订,弥殃觉得是时候付诸行动了。 教皇和圆桌会首席,他们将会有一场全星际瞩目的世纪婚礼。 想到这里,他无师自通的把自己哄好了,唇角也带起笑意。 婚纱要买什么风格呢,好难取舍啊,干脆每个都来一套吧,蜜月地点也是,星际每个地方都雨露均沾,最重要的是出席的人——乔木、恋恋、师要……都要来! 想到昔日情敌将会目睹自己和苏执象结婚,现役教皇大人心情就好的不得了,像获得无上殊荣一般,抱着苏执象转了个圈,嘴唇轻轻蹭上爱人耳垂。 “等我好消息。” 莫名其妙就把人哄好了的苏执象:“tvt?” 当然,经过盛大的求婚,漫长的婚礼筹备期以及发腻的蜜月期之后,前-首席大人终于后知后觉的理解了这时候这句话的意思。 end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