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尊他大逆不道》 第1章 [穿越重生] 《神尊他大逆不道》 作者:子渡【完结+番外】 简介:孟之穿越绑定系统,历劫即考试,合格才能活命。 回现代无望,为了早日历够劫数,她找到了管事的神尊,求他助自己每世短命。 神尊不仅说话算话,甚至还亲自陪同历劫,但万万没想到,一旦到了凡间,神尊似完全变了一个人。 于是她选择摆烂不历劫了,并将自己藏了起来。 「小剧场」: 千年前,灵尊执笔绘下天地画卷,建立世道秩序。 神、冥两族大战,八根天柱接连坍塌,一时间生灵涂炭,世道秩序濒临崩溃。 百年前灵尊闭关,其公务由她唯一徒弟神尊暂代。 世道将倾,关键时刻神尊却又不知所踪。直到有人告诉孟之:“只有你能救这世道。” 孟之:“?”我其实想要这世道毁灭来着。 内容标签:年下 穿越时空 系统 成长脑洞he 主角视角孟之晏箫 其它:女师男徒,觊觎已久,暗恋成真 一句话简介:你们历劫也有神尊包陪服务吗? 立意:既来之,则安之 第1章 “这什么生存法则全靠我自己死两次悟出来了,要你这系统有什么用?” “中天之域,悬有灵岛,名曰修灵渊。岛中有修灵大殿,殿堂宏敞,灵灯熠熠,夜色不复……” “这些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看了半天都是废话。”孟之捧着从玉竹翁处借来的玉简翻找着关于这个邪门时空的有关信息。 穿到这个鬼地方已有两月,刚穿过来时识海中有个机械女声告诉她被绑定了学分系统,身为非人的灵魄需要下凡历劫修够学分才能活下去,否则就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之后这系统就半死不活,叫它也不应。 好歹介绍一下世界信息吧,这么消极怠工我可要狠狠地投诉! 孟之一边吐槽一边快速浏览着手中这一册《中天灵岛录》,看得火大,她现在只想搞明白这殿里的人为什么都热衷于下饺子似的跳进地上一排接着一排的奇怪的黑洞。 孟之刚穿越过来就被挤着掉进了那黑洞里。强烈的失重感让她昏了过去,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成了一名采茶女。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应当是下凡历劫来了。 某一天在去茶山的途中,被山匪们看上要掳回去共享。在法治社会保护下健康成长的孟之可不干了,说啥都要跑。 体测八百米只能拿两分的孟之当然跑不过整日打打杀杀的山匪,求生意志爆棚的孟之发疯般毫无章法地拳打脚踢,可是寡不敌众,再加上双方实力实在悬殊,孟之被一剑捅死在了回寨的路上。 又是一阵黑暗后,孟之又回到了这里,手上多了一个玉牌上面阳刻着一个“戊”字,应该是某个东西的等级。 “灵魄篇”。 应该是这个吧,孟之眨了眨有些发酸的眼睛,凑近读了起来。 “世间泛泛生灵,左右不过魂客、冥执尔。” “草木、山川之灵,集为一体,是为灵魄。聚灵九载,入凡躯,修身炼情。人死灵回,考核评级,得九丙及上,聚神凝体,编为魂客、冥执。魂客炼神,享不死不灭之身;冥执修欲,享专权尊位。未得九丙及上者,灵散。” 孟之大概懂了,在这个地方自己连人都不算还要像现代的大学生一样不停的“修学分”—身为灵魄要在九年内完成多次修炼,拿到九个丙级及以上的评级才能变成魂客或者冥执。 很显然,照系统的说法,玉牌评级就是所谓的“学分”。 那么举一反三就是修够“学分”才能毕业,考试挂科还要重修。 按照这个推断,那个刻着“戊”的玉牌应该就是她第一次历劫的成绩,换算百分制,只有二十分。 “伤者众则为阴;救者众则为阳。” 书上说所有灵魄刚开始都是一样的,经过修炼之后得到的阳刻玉牌多,则编为魂客,阴刻的玉牌多,则编为冥执。玉牌等级根据修炼身份最后的影响力、声望等进行综合评定。 这模式……跟现代的工作制度有点像,孟之一下就理解了。 虽然同为入编,大部分灵魄心中总会有计较——处于某种心理大家都将成为魂客作为目标。 现在的孟之只有一个半死不活的废物系统,无攻略,无金手指……穿过来甚至连踏马“人”都不算。大学时看的各种穿越奇幻小说都派不上用场。 前路堪称迷茫。 大学四年奖学金拿到手软的孟之从没得过如此低分,既然没系统发任务,这穿越就是高自由度,她决定再来一次,偏就不信还能比这二十分更低了。 她“啪”地放下玉简跑向她掉下去的那个叫“命泉”的黑洞,没人排队,她登记之后又跳了下去。 她又成为了一名采茶女。 第二次,她依旧凭本能撒腿就跑,可这次山匪不再粗鲁地拿刀就砍,几个人你追我赶终于把孟之绑上了回寨的轿子。 就在押送的山匪要去叫其他人来享受的时候,孟之用刚刚摸到的瓷碗碎片割开了手腕上的绳子,然后起身拿起桌子上的酒坛照着那人的后脑勺就是一击。 “咚。” 土匪直直地倒在地上,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 孟之脑子嗡了一声,在现代这可是犯法的,心跳止不住的加快。 为了保命,孟之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开跑。可能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孟之成功逃回了家。 这不是现代社会,孟之非常心虚害怕,生怕哪天那群山匪找来复仇,方圆十里也没有衙门官差,邻里更是不知道在哪个山头。 孟之拖着瘦弱的身子走了十几里山路,到镇子上报了官。回家路上一路上不见行人,晚上漆黑一片林子里还有各种奇怪的叫声,天又下起了大雨,一时不慎,脚一滑,孟之顺着山坡滚了下去,又一次结束了她短暂的一生。 回灵时,孟之手里那个阳刻的“戊”字玉牌变成了阴刻的“丙”,玉牌右下角多了个“贰”。嘿,这里重修也要记入档案。不过好在这次总算及格了。 正常的历劫流程是要先登记的,按照第二次历劫得出的经验,登记之后下凡历劫是不带有中天的记忆的,历劫时只会单纯地认为自己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 孟之很不喜欢事情结果脱离预期的感觉,再加上模棱两可的判断标准让孟之觉得很不安,她想回去了,自己的毕业论文才刚选好题。 “叮咚,恭喜宿主,生存法则推测正确,系统已正式接入,现在下发主线任务——在灵时耗尽前取得九块丙级及以上玉牌。您现在的身份是灵魄,拥有一块有效玉牌,再接再厉,期待您之后的精彩表现。” 时隔两月,系统的声音再次在识海中想起。 孟之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她终于有系统了,但是这系统来得太晚了。 “这什么生存法则全靠我自己死两次悟出来了,要你这系统有什么用?”孟之气的想把系统揪出来胖揍一顿。 “抱歉,因规定,本系统具有监管督促之责,不具备提示、辅助、作弊之能。宿主如有违规情况,本系统将会给予提醒,必要时给予惩罚。” 冰冷,实在是冰冷无情。 系统是有了,可是没有金手指,脑中骂了两个月这是给自己骂来了个监考官。 “td。”孟之如丧考妣。 “抱歉宿主,我不懂您的意思。” “这系统能退吗?这劫是非历不可吗?”孟之还怀有最后一丝希望。 “该系统为强制绑定,但为保障宿主的部分权利,秉持高自由度系统的核心理念,是否历劫,怎样历劫交由宿主自行决定。” “自行决定?”孟之眼睛一亮。 系统顿了一下继续补充:“温馨提示,根据本时空机制,如宿主未在期限前脱离灵魄身份,将会身灭灵散。” …… “这跟强制有什么区别!还有,能换个说话不大喘气的系统吗?”孟之现在相当无语。 “本系统不明白宿主的意思,有事请留言,期待宿主的精彩表现。” 好了,又开始装死了。 孟之长叹一口怨气,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 “让开让开,你跟我们来。”不远处几个穿着统一银甲的灵官指着人群中的一个灵魄命令道。 这时修灵殿内排着长队的灵魄们都伸着脖子往声源处看去,殿内嗡嗡。短暂讨论之后又回归平静,好似已经见怪不怪。 灵官们领着十几个灵魄往殿外走去。 “你好,你知道这是怎么了嘛?”孟之凑到一个看起来挺面善的一个女灵魄旁边问道。 “革灵啊。”那姑娘身后长着一对蝴蝶翅膀,应该是个蝶灵。 “新来的杂灵吧。”蝶灵看了一眼孟之,见孟之点了点头继续解释道,“灵魄长时间不登记下凡,就要被革灵,就是散灵,一但灵散,一切修炼都要从头开始了。” 第2章 “多久不下凡要被革灵啊?” “一个月。”蝶灵排着队往前走了两步。 灵魄散灵要重新聚灵修炼。 “等等,刚刚系统只说没有拿到九个玉牌会身灭灵散,又没有说现代的我会怎么样。按照一般穿越文逻辑,穿越者在这个世界内死去就会回到原来的世界。”孟之从系统简短字眼中品出自己回家的希望。 她在现代无病无灾,除了上课写论文会有淡淡的死感,其他时候简直神清气爽吃嘛嘛香。如果散灵的话是不是就能回到现代了。 孟之分析得合情合理,有理有据。 孟之向蝶灵道了个谢,便连忙跟着走出了修灵殿。 孟之趁灵官不注意跟在了最后一个灵魄的后面打算顺便让他们把自己的灵散了好回到现代去。 修灵渊是个悬在中天的灵岛,灵魄聚灵时都在这里。岛上四周被山河湖海交错包围,中部平坦,见有宫殿。凡灵魄入世修炼皆在修灵源正中心的修灵殿内进行。 出了修灵殿,一行人沿着石板路拐了几个弯来到一片桃林前,只见为首的一个灵官掐了个诀拿着腰牌挥了一下,两排桃树消失并渐渐显出一条小路。路的那边是一座小的宫殿。 走在桃林中的小路上,沁人的花香钻入鼻腔,前面几个一路上害怕地发抖的几个灵魄渐渐镇定了下来。 革灵殿。 好一个简单明了的名字。 一行人被带到殿内之后,灵官们便退下了。 革灵殿不算大,殿中央有一个大的圆形红木平台,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纹样,最里面有个五阶的玉阶,玉阶上平台后是一帘丝帐,大殿左右两边都是一排一排的椅子,殿内再无旁的摆设。 除孟之以外的其他人还因为要被革灵而胆战失神,没人跟孟之讨论这大殿的设计。 孟之看其他人杆似的杵在门口一个个紧张的咽着口水,她索性自己就近坐下。 正当无聊得四处打量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放在扶手上的手臂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 她立马转头看了过去。一条黑蛇正盘在自己的手腕上,正朝自己吐着信子。 孟之两眼一黑,蛇这玩意她活了二十几年从来没有见过,虽然察觉到黑蛇缠绕自己手臂的力度正渐渐加大,但是好一点的是迟迟没有发动进攻的动作。 是把我的手当树干了吗? 孟之第一反应是要收回手臂,可是感知到蛇的力度并不轻,让她有些动弹不得,要是刺激了它被咬一口真是得不偿失。 这是哪里来的灵魄吗? 修灵渊里的大部分灵魄都是山川,草木聚灵修成,较纯的灵魄会保留灵元的一些秉性和特征譬如翅膀,胡须,触角等,还有些杂灵聚成的灵魄和孟之一样,四肢,五官跟凡间的人没什么区别。 “那个,你好……”孟之试探着准备试着沟通,“你缠着我的手腕了,现在有点麻,你方不方便松开啊。” 小黑蛇头往前探了探,孟之往后靠了靠。 它竟然无视我! “哈,不方便就算了,或许你可以换一条手盘?” 说着,孟之将自己的右手伸到它面前。 “那我来帮你吧。”孟之在电视里看到过不少抓蛇的片段,知道大概掐哪里,便准备上手。 她当然不准备让一条蛇继续盘自己的右手,缓兵之计而已。 看我抓你七寸之后你还怎么傲娇! “住手。” 孟之本来就不太敢下手,被这突然的一呵,吓得将手又缩了回来。 她回头看向声音的主人。 第2章 “姑娘不必忧愁,原本你就已时日无多。” 只见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撩开丝帐走了出来,身后跟了一只玄色的乌龟。 那人身着月色锦袍,衣服主体泼墨式的晕染着大片天水碧色,由肩头到手臂关节处渐渐渡回月白,衣服最外层套着一层纱袍,上面绣着铜青色的翠竹,以金丝描边。 几捋乌黑的长发在衣前随气流舞动,引着孟之的目光逐渐上移,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窥探那抹容色。 从绣着纹样的衣领往上是线条完美的脖颈,喉结微微隆起,那人面部轮廓干净,五官立体,眉眼深邃,他的眼神幽晦,好像有种能把人吸进去的魔力。 如锻的乌发随意束起,额前散着两缕,在微风的轻抚下将眉眼半遮半挡。 饶是孟之阅人无数,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般好看的人儿。 听见主人的愠怒的声音,小黑蛇往孟之怀里缩了缩。 “……” 喂,别装可怜啊,可不是我抓的你。孟之只觉这蛇是个茶茶的戏精。 “回来。”那人对小黑蛇发起命令。 “……”孟之感觉它缠在自己手腕上的力度加大了许多,如今自己的手被勒的有些胀紫。 显而易见,它有点叛逆。 这个举动让孟之很尴尬。 好像是她拐了这傻蛇似的。 为了防止引起不必要的“杀戮”,孟之只能试着解释:“我……我可什么都没干。” 那人收回目光,看向孟之。 孟之是那种温婉甜美的长相,一弯细眉下一双柳叶眼又增添些娇媚,玲珑鼻,樱桃嘴,笑的时候脸颊上还有两个酒窝。 白玉如兰,清扬婉兮。 只见那有些愠怒的神色僵了一瞬,眸光微动,然后又变得毫无波澜。 “知道。”那人语气清冷疏离,音色极为好听。 他上前盯着黑蛇:“三。” “二。” “一……” “一”还未说完,孟之只觉得手上一松,那条黑蛇不情不愿又不得不老老实实地爬向主人。 好像喊完“一”,自己小命就要没了似的。 “嘿,这招挺好,谢谢啦!” 小黑蛇爬到主人的脖子上撒娇般地蹭了蹭,然而这次并没有得到主人的原谅,只好灰溜溜的钻回主人的袖口,盘在主人的手臂上。 男人身后的那只乌龟比孟之见过的所有龟都大一些,乌龟壳上高低不平,头上长了两个角,脸上还长着两缕须子,有点像龙头。 是龟和龙的杂交种? 还没等孟之研究清楚这一新物种,乌龟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青衣少年。额头上顶着两个小龙角,乌发高高束起,显得很神气。 他扫视了一眼殿下的人,看向孟之的时候有些顿了一下。 他看向身边的晏箫,对方也正看着下面那个女子,若有所思。 “想必各位已经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凡一月未登记下凡者,革其灵,散其魄。”青衣少年清了一下喉咙,“革灵乃灵尊所定之传统,修灵渊位处中天,灵力有限,每日聚灵者众而得道者寡,故众多灵魄免不了要淘汰一二。” “现灵尊闭关自修,革灵仪式由其门下弟子霸下,也就是我和我身边这位神尊大人代为举行。”说完霸下示意了一下身边的神尊,让他介绍一下自己。 “灵将尽者,多说无益。”那男人淡淡开口。 他言外之意不就是反正你们都要死了,不配知道我的名字。孟之被这神尊给装到了,翻了一下白眼。 话音刚落,一两个灵魄腿软摔倒在地上,忍不住似的抽泣起来。 霸下看晏箫如此这般向下面这些惴惴不安的灵魄伤口上撒盐,瞪了他一眼然后又安抚道。 “大家放松,这灵也不是非要散不可的。若有谁是因为排某个命泉的队耽搁了了时间,现在便可回去,待随机分配命泉后直接下凡历劫就是了。” 话音刚落,众人抹了眼泪,满含希冀地看向霸下。 “灵君,您说的可是真的?”一个女灵试探地开口,声音还有些颤抖。 “当然,来人,把这些想回去的带走分配命泉。”他叫了几个灵官进来。 刚刚还被吓破胆子的灵魄们瞬间喜笑颜开,连声道谢,推着挤着跟着灵官们出去了,好像在这屋里多待一秒自己的灵就要散了似的。 所以这革灵的说法无非是吓唬人而已? 一瞬间,除了神尊和霸下,屋里只剩下孟之和一个少年模样的男灵。 霸下看着孟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裙边的灰尘然后跟那个男灵并肩站在一起,两人并没有打算回去。 “你们不走?” “不走。”两人一前一后回答。 霸下凑到晏箫耳边,小声嘀咕着什么,随即转身离开了。 霸下走后,神尊抬眼将目光落到少年男灵的身上。 “你为何不走?”按修灵渊的规矩,凡革灵需问明灵魄缘由,确认之后方可进行。 “都知道灵尊的弟子神尊大人您仅用两年便拿到九个阳甲玉牌,从魂客跃升至神然后突破至神尊仅用短短一年的时间,可谓是天纵奇才。” 这位神尊竟有这般厉害,这难道就是学霸中的学霸,大佬中的大佬?孟之有些惊讶。 “……”晏箫看向那个少年,余光扫了一眼孟之。 第3章 “我自知天赋有限,聚灵后便百般修身凝神,三年拿下八个玉牌。自以为也能拿个全阳甲,可没想到从第五次之后接连拿下四个阴甲。”少年有些沮丧。 “第八次回灵之后,我经常感到心浮气躁,照这样下去,最后一次也会是阴。” “阴怎么了?”虽然孟之也不想变成冥执,可是这人就差最后一步竟然因为害怕结果而退缩。 “再拿一次阴我就要成为冥执,这就意味着我大部分历劫手上都是沾满了血的。而灵尊有了神尊这样一位得意徒弟,哪里会肯要我这样的弟子?” 合着是,想当灵尊徒弟但是害怕人家不收啊。 “你怎么知道灵尊不会啊?”孟之正要接着劝下去。 “你想好了?”神尊开口,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好像这一询问只是走个流程。 “我想好了,大不了重新修炼,迟早有回来的一天,到时候我拿着九个阳甲风风光光地拜入灵尊门下。”说着少年便站到圆形平台中间。 神尊不再询问,念了个诀,手一挥。那少年面上青筋暴起,痛苦的跪在地上抱着头,咬着嘴唇压抑住自己想嘶吼的欲望。 在灵散的瞬间,少年看着远处的神尊,富有傲气的说道:“神尊,我叫罗奇,我们还会再见的。”伴随着话音刚落,刚刚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了一缕莹光随气流散出了窗外。 孟之不知是被刚刚那超自然的现象所震惊,还是为罗奇的豪气所折服,她迟迟回不过神来。 “你又为何不走?”神尊开口道。 神尊抬眼看了孟之一眼,孟之正要开口,神尊身后帘子被人掀开。 霸下喘着气站到神尊身旁,冲他摇了摇头。 “我不想活了,活着没意思,我要回家。”孟之的思绪被神尊清冷的嗓音拉了回来。 “你想好了?” “我想好了。”孟之站在罗奇刚刚站的地方,等待着疼痛来袭。 神尊收回目光,像刚刚一样施法。殿内鸦雀无声,孟之感觉一股什么东西注入了体内,但是不疼不痒,丝毫感觉不到罗奇散灵时的痛苦。 过了好一会,那股神奇的感觉消失孟之睁开眼,依旧是在革灵殿。 “怎么回事?”霸下殿下若无其事的孟之,又看着晏箫。 “你刚回灵,凡气未散,革灵诀不起作用。”晏箫抬着眼皮盯着孟之,“谁将你带过来的?” 神尊语气冰冷,有些质问的意思。 孟之害怕连累到其他人,连忙解释:“我自己跟来的。” “额,这……不应该啊,革灵诀什么时候灵敏到这般地步了?”霸下低声问晏箫,“是不是师父她偷偷背着我交给你的?” “……” “没有。” “神尊灵力高强,刚刚说不定哪里出了岔子,恳请神尊再试一次。”孟之一点都不相信神尊连一个革灵诀都控制不住。 “你是在质疑本尊?”神尊面露严肃。 “恳请神尊再试一次。”孟之继续道。 “你是在命令我吗?”神尊往前迈出一步,居高临下的盯着孟之,眼睫也不曾眨动。 孟之直面神尊冷峻的目光,铁了心的想要他再试一下。 “要不你再试一次?”霸下看着孟之一副你不试我就不走的倔强模样,试着劝晏箫。 晏箫这才重新念诀施法,结果还是一样。 孟之失落地跪坐在地上,一时间她不知道还有哪些方法能够让自己回去。 “真是奇怪了,师父她交的时候也没说革灵诀用起来有条件的啊?”霸下对这个结果感到奇怪。 “……” “要不我试一次?”霸下话音刚落边被晏箫打断。 “她体内凡气充盈,本就不该到这里,试几次结果都是一样的。” “你回去吧。”晏箫转身要离开。 “神尊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弄死我?” 晏箫脚步一顿,侧过脸去。 “本尊师从灵尊,修的是九重神道,神道众法,唯革灵一诀可碎灵,如果你要求谁杀了你,那你找错人了。回去吧。” 说完,晏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霸下看看晏箫的背影,又看看站在原地不肯离开的孟之。 这女灵是铁了心的不想活。 “我再试一下吧。”霸下话音刚落,只见孟之一声惊叫,被一股气流推着顶出了殿外,随即门“啪”得紧闭。 孟之刚镇定下来,看着紧闭的大殿,四周是烂漫的桃林,一阵风吹过带来一阵沙沙声,略显萧瑟。 “姑娘不必忧愁,原本你就已时日无多。”霸下透过纱窗看着孟之的身影,好心开解道。 第3章 “神尊你有没有法子让我每一世都是个短命的?” 我时日无多?何以见得? 孟之正要上前问清楚,桃林忽起大风,万千花瓣杂乱无章地于空中飞舞。 一阵风卷着无数花瓣向孟之袭来,她本能地抬手挡住脸,强风带着花瓣竟将孟之围了起来。 孟之紧闭眼不敢张开,等周围重回寂静,孟之张开了眼睛。 面前已无革灵殿,以整片桃林排列的整整齐齐的,是她最初见到的那样。 还真是神秘。 本来想着直接死掉回家,没想到死不了。不过好在有些盼头——那乌龟说自己本来就时日无多,革不了灵,我在这里熬到死应该也是可以吧。 桃林外不远处有一条小溪,孟之坐在溪边看着水中倒映着的自己的容貌。 完全是自己十七八岁的样子,稚嫩青涩,头上挽着少女的发髻,发髻上缠着绿色的丝带,身着青色轻纱罗裙,有点像自己去旅游时穿的古装。 孟之性子喜静,不善于跟旁人打交道,非必要不社交一直是她的准则,这里风景很美,也很安静。她终于亲眼见识了“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的景象。 灵魄无口腹之欲,也感觉不到疲困,能一直保持清醒和活力,跟个机器人似的,孟之躺在溪边的草地上吐槽这个全是“人机”的时空,软融融的阳光洒在脸上,泛起一抹嫩粉。 阳光,溪流,微风……这里的一切都在帮她酝酿睡意。 她可是个哪怕一点困意也没有也能睡个昏天黑地的人,穿过来这两个月心里积攒的疲劳上了岗,换成孟之轻柔的呼吸。 孟之是被玉竹翁的传讯纸鸢啄醒的。孟之迷迷糊糊抓住纸鸢,便听见玉竹翁那中气十足的声音:“《中天灵岛录》借阅已逾期,速还。” 孟之还没睡够,刚想问能不能过几天再还才想起来这传讯纸鸢不是电话,只能单向传递,而孟之只是个灵魄,又哪会这种术法。 玉竹翁是个暴脾气的白发老头,算个低阶神仙,在修灵殿一角经营着一个小书馆,灵魄排队无聊可以借着打发时间。 孟之捧起一捧溪水洗了把脸便动身出发还书。 等到了修灵殿,孟之才知道原来自己睡了整整两天,晚上没被冻醒也是稀奇。一路上她感觉头有些疼,应该是着凉了。 她将《中天灵岛录》还给玉竹翁准备离开时,只觉头要炸开似的涨疼,脚步一踉跄,撞在柜台上。 “诶呦喂,你这女娃怎么了?”玉竹翁连忙放下手里的活,扶着孟之坐着休息。 “阿翁,我好像生病了,这里有药吗?”孟之揉着额头,声音有气无力。 “说什么胡话呢,灵魄怎么会生病?” “那我为什么头疼的这么厉害,要炸掉了……”说着孟之疼的昏了过去。 “头疼?莫非……”玉竹翁有了判断,连忙施法将孟之收进了锦囊中,匆匆离开了修灵殿。 玉竹翁看着年迈,腿脚却利索得很,加上身形矮小,捡着正常人难以通行的小路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他拨开面前的枝叶,看到了他在书里读到过的沁湖。 他走到湖边,拿出锦囊,挑了个平坦干净的地方,将孟之放了出来然后在湖边挑了几个拳头大的石头朝湖里丢了下去。 珠光流转,落石无溅。 没错,就是这里。 他一边嘴里念叨着“太好了”,一边扶着孟之下水。 书上说这沁湖有疗愈天责之效,只需要将灵魄在湖中泡上一个时辰便可缓解。 一番折腾后好不容易将孟之放下水,还没等玉竹翁坐下喘口气便有人从湖中飞出将孟之给捞了上来。 “你这人……神尊?”玉竹翁刚要发火,见了来人有些惊讶。 晏箫左手扶着昏迷的孟之,右手掐诀,两人身上的衣服被烘干了。 “你这老头怎么回事,乱往沁湖里扔石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背上驮着一块石头的霸下也走了过来,走到面前的时候已经变成了青衣少年模样,手里来回抛着石头。 “是小仙的错,可事态紧急,也是没有办法。”他哈着腰认错,然后看了看孟之。 “这女娃喊着头疼突然就晕倒了,小仙想来应该是受了天责,这才想到这沁湖泡一泡。” 第4章 晏箫看了一眼昏迷的女子。 “灵时将尽而凡劫未尽,不着急下凡修炼反而在修灵渊无所事事,上天自然要责罚。还有,沁湖水没有疗愈的功效,你带着人请回吧。”霸下有些生气,治病就治病,往人家家里扔石头是哪门子事啊。 “投石而浴,其灵得愈。没毛病啊?”玉竹翁回想着某本书里的话。 “嘿,我说这什么书你都敢信啊,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霸下更生气了。 “单用沁湖水浸泡没用,需要佐以神力方能缓解,不过治标不治本。灵魄在中天一日,天责便绛罚一日。”晏箫一边解释一边施法引水,注入神力送入孟之的口中。 不一会孟之便转醒过来。 “沁湖水有依赖和反噬之效,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下水,首次发作便下水浸泡,之后就怎么也抑制不住了。”晏箫看孟之能自己站着便松开了手。 “神尊?阿翁?我这是在哪啊?”孟之醒来头果然不痛了她看着这地方实在是陌生。 “最有效的法子是赶快下凡。”晏箫看了眼孟之,没有回答她的话。 “下凡?我为什么要下凡?我不去。”孟之被他的这句话刺激了。 “难道你就想一直头疼下去?”霸下看晏箫无甚反应做出回答。 “灵时将尽而凡劫未尽,故天降责罚。女娃,你要是不想再头疼就快快下凡吧。” 听这意思,自己果然命不久矣,可是她就是死不了,要是不下凡待在这中天恐怕要整日被头疼折磨了。 “只有这一个法子?”孟之不死心地问。 “目前来说是的。”霸下将石头扔在一旁转身要走,“回去吧。以后别往人家家里扔石头了。” 绕来绕去,还是要下凡历劫,该躲的躲不掉。 为了自己少受些苦,孟之可算是认命了。 既来之,则安之。孟之是个认真的性子,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非要历劫的话,她的目标就只有一个,每一世都不留遗憾。 “我还能活多久?”孟之叫住离去的晏箫。 “十个月。” 等等,加上她已经度过的两个月她只有一年的生命!那个蝶灵不是说有九年吗?那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别人大学四年的学分你要在一年内修完? 孟之感觉自己天都要塌了。 就算这里一天顶凡间一年。八世历劫,平均每一世活不过四十才能通关,这还是这一世修完直接无缝衔接去投下一世,连投个好胎的排队时间都没了。 “要是我某一世一不小心活长了,最后时间还是不够怎么办?”孟之跟上晏箫,“神尊你有没有法子让我每一世都是个短命的?” 许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请求,晏箫脚步顿了一下。 “姑娘,你怕是找错人了,这种损阴德的事儿不归我们管啊。”霸下被孟之奇怪的请求逗笑了,“那是冥主的活儿。” “别废话了。”晏箫瞪了霸下一眼。 “你只管做,我会助你。”晏箫留下这样一句话然后走开了。 也不知道神尊能有什么办法。 回到修灵殿,玉竹翁拉着孟之精挑细选,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体面的且没人排队的身份—舞女,看着孟之登记然后跳下了命泉。 命泉里的景象光怪陆离,一切事物都是抽象的,但是又梦幻的,像是时空隧道。她的脑袋有些眩晕,修灵渊的记忆正在一丝一丝被抽离。 当中天的记忆被完全抽离,一阵强光刺向眼睛,她下意识地闭眼,陷入了沉睡。 ——— 锦国,云韶署。 幽桐这几天身子不爽利,许是这几天气温骤降,染了些风寒。 幽桐是孟之第二世修炼的名字。 临近万寿节,作为锦国的宫廷乐坊,云韶署上上下下*忙的的不可开交。 各种丝竹管弦乐声此起彼伏,孟之竟然找不到一处稍微安静一点的地方小憩,等会还要排练,她头晕得厉害。 往常这种大典,孟之是远没有资格拿到伴舞的名额的。 但是有一个舞女晚上偷偷练舞,一时不慎崴伤了脚,需要卧床静养,便空出了一个名额。 加上万寿节的礼乐舞蹈几乎都是云韶署负责,有些资历的舞女都有自己的节目,孟之便毛遂自荐顶替了受伤舞女的位置。 那名受伤的舞女叫翠萍,得知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落到了邻床小丫头片子的头上,一时难以接受,平时说话的语气尖酸的难听。 孟之喝了药,不想回去听翠萍那泡了醋似的刻薄语气,也不知该到哪里去,只能跟其他同伴说了声要到云韶署外的小花园去逛逛。 临近万寿节,宫里来了不少外人,各地藩王,侯爷都陆续回京,就连周边的小国也派出使者前来贺寿。 孟之是带有现代记忆的,在她的记忆中自己是从现代直接穿越到这里的。 在现代没怎么接触过舞蹈的她,在这里发觉自己竟然有些舞蹈天赋,一些让其他舞女哭爹喊娘的基本功自己做起来竟然毫不费力。因此她能在全署上下忙得脚不沾地的这几天有时间出来放放风。 十月正午的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暖风一吹还有几片枯叶披着金光飞舞而下。 “嘶嘶。” 一条黑蛇压着脆脆的枯叶爬了过来。 孟之吓得后退了几步。 这条蛇不长也不粗,应该是个蛇宝宝,它停在孟之面前探了探头。 虽然它没有任何发动攻击的趋势,但是孟之还是不敢让它靠近,谁知道有没有毒。 一人一蛇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僵持了一阵。 听到身后的林子里传来交谈的声音,那条蛇又爬进了树丛里。 这个花园位置偏僻,只有云韶署的人闲了回来这里转转散散心,连洒扫宫女太监也不免躲懒,隔好久来清理一趟。 孟之排练时听嬷嬷说,月国送来了一批美人要在万寿节为皇上献舞,为了促进两国文化艺术的交流,皇上批准这批月国舞女住在云韶署,方便交流切磋。 花园里时不时露出的几个发音不是汉话,那应该就是月国那里的语言。 让孟之吃惊的是,那发音听着竟然和现代时学的英文十分类似。 孟之无意偷听,也怕被她们发现说自己偷听她们隐私惹来麻烦,孟之便转身回去了,该训练了。 知道孟之这几天身体不舒服,嬷嬷特意批准孟之晚上提前一个时辰回去休息。 练了一下午的舞蹈回到房间,屋里翠萍一人坐在床上绣荷包。 整个云韶署的人都知道翠萍有个侍卫相好,她总说她相好将来是要做大官的。屋里的舞女都是知道的。云韶署这些舞女严格意义来说不是宫女,有点像是女官,只要舞跳好了,讨得贵人欢心谁管你私下和谁交往。 翠萍撇了一眼孟之,孟之也没有理她。 孟之洗漱完躺倒床上要睡觉,可翠萍那边频繁传来琐碎的噪声,根本就是故意搅扰她休息。 孟之一天又累又困,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别吵,再吵我去抢你男人。” 第4章 刚刚熄灭的八卦之火风吹复燃。 谁都知道翠萍那个叫林舟的相好是个看中美色的,也都知道翠萍把林舟看得比命根子还重要,妥妥一恋爱脑配渣男。 谁也都知道幽桐的容貌是何等绝色,她平时是低调不招惹,可谁都知道她要是一出手,估计全天下的男人都要为之倾倒。 情人眼里出西施,翠萍看林舟哪哪都好,一听孟之这样说,便觉得这死丫头也看上她男人了,顿时气急。 “你……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这种话你怎么说的出口!” 好歹是正经人家的姑娘,翠萍一时竟找不到更恶毒的词语来泄愤,只能憋得满脸通红。 “这不是还没抢呢,你安静些,我就再考虑考虑。” 孟之翻了个身,将头埋在被子里。 翠萍原先只觉得孟之独来独往惯了,性子有些冷清,可现在这人给她一种不好惹又卑鄙的感觉。 她好像从来不在意别人的评价,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在二十多年现代社会的培养下,孟之不理解这些古代女人的思想。男人看上你了是你的福气,如果对方有点身份地位,便是你命好。男人看不上你了,你的价值也就没了。 实在是窝囊又可悲。 可是想来,明明是这个时代的不公,这些女子又有什么错呢? 害怕男人被抢的翠萍果然安静了下来。 孟之知道自己这一招有些卑鄙无耻,但是管他呢,好用就行。 于是第二天,同屋的人都知道,幽桐看上了翠萍的相好,要跟翠萍抢男人。 第三天,整个云韶署的人都知道,幽桐勾搭上了翠萍那个御前侍卫的相好,一定是看林舟前途无量又一表人才所以才勾搭的,实在是不要脸。 孟之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第5章 她连那个林舟是谁,长什么样子都还不知道嘞。 眼看谣言越传越离谱,就连语言不通的月国乐人们在大家绘声绘色地描述下都懂了个大概缘由。 李嬷嬷问清楚了大概缘由还是叫了孟之谈话。 “我平时是如何教你的?那些混话你是如何说得出口的?平时只当你是不拘小节无甚在意,现在竟惯得你连体统都忘干净了。”李嬷嬷神情严肃,面色愠怒。 “就是句玩笑话,玩笑还开不得了?再说了我不吓唬她,她就不安生,她一不安生我就睡不好,我睡不好白天舞就跳不好,嬷嬷,这舞要是跳不好惹得圣上怪罪那可怎么办?”李嬷嬷一贯宠孟之,孟之向来不怕她何况她觉得自己有理在先。 “哪有女子拿终身大事开玩笑的,你这般言行无状,不知从哪里学来这一套伶牙俐齿,满嘴胡言乱语,哪有你娘半分影子?我今天非要替你娘好好管教管教你不可。”李嬷嬷这次是真生气了。 “我娘再贤良体面温顺娴雅,我爹不也还是纳了三房姨娘?你看她过得开心吗?”孟之性子直来直去,脾气也大一些。 “嬷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跟我娘的性子完全不一样,我也不想跟她一样,我只管自己心里舒畅过得舒坦,其他人爱说就去说吧,我不在乎。” 李嬷嬷跟孟之的母亲云娘是一同长大的姐妹,都是云韶署的舞女,后来云娘出宫嫁人,李嬷嬷留在宫里,从小就鬼主意多的小孟之被送进云韶署之后李嬷嬷对她多加照顾和教导。 从小就入宫还有个现代魂的孟之对云娘没什么感情,每逢探亲看到她拉着自己的手哭诉自己的丈夫新纳的一房小娘如何处处顶撞自己并且还要拿出主母的气度不计较孟之气就不打一处来,只觉得她窝囊。 “祸从口出你这丫头是懂还是不懂?在这里我还能保护你,出了这个院子你再如此我可就没法护你了。你若依旧是这般轻浮傲慢总有一天会酿成大祸的。”嬷嬷叹了一口气。 “我看你风寒也是好的差不多了,从今天起每天加练一个时辰,省的有力气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孟之对于这个惩罚欣然接受。毕竟,身为舞女,舞技就是自己吃饭的玩意儿。跳得越好就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了一步。 翠萍脚伤还没好,嬷嬷罚了她抄书,然后罚了几个管不住嘴的公公和舞女,大有要严格整顿的架势,这谣言才渐渐平息。 或许是平日里宫中的生活太过于单调乏味,体会到这次八卦的乐趣,云韶署的宫人有点食髓知味,人人都留意着孟之的一举一动。 然后他们发现孟之这几天做起了针线活,平是孟之哪里碰过针线,就连衣服破了孟之都是拿钱找人缝的。 于是他们猜测孟之是在给林舟绣荷包。 女人都会给自己心悦的人送自己亲手绣的荷包。 刚刚熄灭的八卦之火风吹复燃。 孟之也不解释,她就是那天看翠萍在绣荷包,上面的鸳鸯还挺好看的。她是个有好奇心的人,对很多事情都很乐于尝试。于是闲来无事也想学着绣些东西。 不得不佩服古代的女人,她们的绣工好像是天生的,什么都会绣,而且绣的也好,衣服,鞋子,手帕,香囊她们样样都会。 而孟之在这个方面完全是个小白。 但是,刺绣不就是这一针,那一针拼成纹样嘛,我懂。 于是孟之自信地开动,然后自闭。她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越是干不好,她越要干,就是个一根筋。 她发现,这绣活自己是摸索不来的,可是其他舞女一没事就去练舞,就只有翠萍因为脚伤整日呆在房间里,两人各坐屋里两头,各绣各的。 翠萍当然也注意到了孟之的举动,加上总有舞女在她面前说这说那,她理所应当的相信了孟之是在给林舟绣荷包,于是别着一股劲每天睁开眼就是绣。 这天,孟之拿着自己的绣品坐到翠萍身边,将手中的东西举到她面前,有些别扭地开口。 “翠萍,你看我这里要怎么绣才不奇怪啊?” 翠萍本来不打算理孟之的,转了个身,可她看到孟之的绣品,眉头不由得一皱。 这是什么丑东西? 翠萍本来就一肚子气,看到这惨不忍睹的绣工,正好能呛一呛她:“你绣这丑东西能看嘛,拿远一点去。” 翠萍又低头绣自己的东西。 孟之看着自己的绣的一团黑线:“这个还挺难的哈。” 她看看自己不堪入目的绣品又看看翠萍手下栩栩如生的鸳鸯,学着她的样子穿针引线。 “你绣这丑东西给谁啊。”翠萍清了清嗓子,瞥了一眼孟之。 “没谁,绣着玩儿。”孟之实话实说。 切,谁信啊,还不是用来勾引林舟的。 “就凭你的手艺,谁能看得上那真是见鬼了。”翠萍得意地举起自己刚绣好的鸳鸯图看看还差些什么细节,“还有啊,你什么品味啊,去绣一只虫子你怎么想的?” 还是一直黑色的长虫。 “姑娘家应该学绣些鸳鸯,喜鹊这些寓意好的,吉祥的,再不济莲花,牡丹这些简单的也很不错啊。绣品图的不光是技艺精湛,更重要的是寓意,你这一没技术又没寓意的玩意送我当抹布我都不要。” 翠萍是公认的巧手,绣品是云韶署里顶好的,大到林舟穿的衣服鞋袜,小到腰间的挂件大多都是翠萍的手艺,他总穿出去显摆。 “谁说我绣的是虫子的?哪里像了?我绣的分明是蛇啊。”孟之知道翠萍不会说什么好话,但是她竟然没想到翠萍会这般羞辱她的绣品。 原是个眼拙的,怪不得能看上林舟。 “蛇?”翠萍也很是震惊。 且不说孟之绣蛇干什么,原来谁人都有短板,旁的女子技艺再是一般,也能看出来绣的是什么。结果她跟孟之较了两天劲,本想着是个多么厉害的对手,谁想到她绣了两天只绣了一条像虫子的蛇。绣活这等正经女子都应该精通的手艺在她这里也是看不到一丝半分的。 “你……你自己看看这哪里像蛇了?蛇应该是这样的……”翠萍说着夺过被孟之蹂躏惨了的布料教她去绣。 孟之也不管两人有多不对付,专心地看了起来。 没一会儿一条小黑蛇便被绣了出来,跟前几天见到的小蛇别无二致。 “哇,原来这样才是刺绣。”孟之捧着绣品,眼睛都移不开了。 “针线活也是有很多技巧的,全凭自己摸索是没用的。”翠萍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孟之被翠萍的绣工折服了,而翠萍也减少了对她的偏见。 人无完人,因为她这一短板,翠萍接受了她其他方面的卓越。 从那以后,两人从冷言相讥,到能简单交流,这一系列的转变让同屋的其他人大为震惊。 孟之只有晚上才有时间做绣活。有时候灯光昏暗,孟之一直低着头绣东西,翠萍转身就将蜡烛熄灭,然后一边躺下一边故作埋怨道:“我要睡觉了,蜡烛吵到我眼睛了。” 孟之也不生气,将东西整理好,然后忍住笑:“你是怕我绣活超过你还是怕我绣东西送给那个谁啊?” “你!睡觉!” 这样风平浪静相安无事的日子过得相当舒坦,直到林舟出现。 第5章 孟之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你很喜欢探究别人的内心吗?” 这天云韶署照常进行万寿节的排演,因为天气好,嬷嬷让舞女们到卧房前的院子里跳。 林舟轻车熟路地沿着廊庭走,碰见了一个相识的乐师便停下来打了个招呼。 “嘿呦,您可算来了,这段时间云韶署热闹着呢?”那人声音尖细,说起话来眉飞色舞。 “怎么说?”林舟原只想应付一下。 于是那人便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讲述了孟之和翠萍由林舟引起的故事,一边说还一边去拍林舟的马屁:“诶哟,那幽桐一定是看林侍卫您玉树临风,前途无量才动了这心思。” 林舟听闻面上难掩得意,又故作专一:“慎言慎言,翠萍该不高兴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赶在管事的来之前道了别。 林舟知道幽桐这么个美人儿,和他一起当值的几个伙计总说起她,说她是云韶署里最标致的姑娘,要是去御前献舞,凭如此姿色说不定还能封个小主当当。 林舟从来没听翠萍谈论过其他舞女,有时候还专门把他拉到没人的地方说话。 他对这个幽桐产生了兴趣。 他知道翠萍脚受伤了,平日里都是一个人在房间里修养,他敲了敲门,轻喊翠萍。 等了有一会儿,翠萍才开了门,见了来人关了门,拉着他就往后院走。 翠萍脚伤还没好,走路有些跛,林舟便掺着翠萍的胳膊扶着她走。 院子里的舞女们看到他们都开始起哄,搞得翠萍低着头。 “走快些吧。” 第6章 “不急不急,你脚伤还没好呢。或者,我抱你去如何啊?”林舟仍旧不紧不慢,还有心思打趣。 “别闹。”翠萍语气难掩幸福。 “你最近很忙吗?都许久没见了。”翠萍小意温柔,微抬着头,用那透亮的眼神看向林舟。 而林舟却没有看向她,反而开始打量起云韶署的风景,只漫不经心地应付几声:“这不万寿节快到了嘛,宫里人来人往的,当然忙了。” “……” 除了走廊上那两位,孟之也是赚足了目光,好多人都抱着看好戏的态度想看她气急败坏,拈酸吃醋。 林舟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这个幽桐果然很特别。 孟之毫不在意,自己练自己的。 休息期间,孟之做在一旁的台阶上拍打着自己腿上的肌肉,几个月国的舞女拉着手坐在她的旁边,用蹩脚的中文和她交谈。 “你的名字是幽桐吗?” 孟之礼貌地看着她们的眼睛回答:“是”。 “我们都知道你,你很出,出名,还很漂亮。”这几个人金发碧眼,像小时候玩的洋娃娃一样,是标准的欧式长相,开口说话的人更是美得让人着迷。 许是知道自己的汉话实在蹩脚,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看着面前的这几个人,孟之很难想象没有现代的交通工具,她们是怎样跋山涉水到这里的,还只是为皇帝贺寿。 孟之很有礼貌地和她们交谈。遇到她们难以理解的词语时,孟之会用简单的英语代替。 她们都很惊讶这个中原女子竟然会她们国家的语言。 还好英语没有忘干净。 为首的这个人叫萨妮,她性格很热情,跟孟之说了很多自己国家的趣事,还说有机会要邀请孟之去月国参观。孟之都礼貌地回应下来。 直到孟之被喊去排练,这才和她们分开。 晚上孟之正要休息,小果进来凑到孟之的耳朵旁小声说:“林舟找你出去,就在后院的小竹林。”一边说一边看了看正做鞋子的翠萍。 “哦。”孟之将衣服穿好。 这几天相处下来,孟之也了解了翠萍的性格,就是个纸糊的老虎,外表看着脾气暴不好惹,实际上心思细腻敏感。 就是什么眼神不太好还有点恋爱脑。 林舟竟然敢晚上单独约自己见面,孤男寡女,可见他还是知道了前段时间的那些流言蜚语并且自恋的当了真,且心思不纯。同为花季少女,她实在是不想让翠萍这朵鲜花插在林舟这堆牛粪上。 她们也能算是半个朋友吧,朋友的男朋友私下找自己,孟之越是瞒着就越是说不清。 “穿上衣服给我走。”孟之走到翠萍跟前。 翠萍刚刚有注意到小果的行为,本来就敏感的她也猜了个大概。 今天下午两人见面的时候,林舟总是有意无意的说起云韶署的其他人关心她的人际关系,他之前从来不会提这些。 翠萍默不作声的穿好衣服,跟着孟之。 “你等会躲在一旁,好好听着,我行得正坐得端,这件事没什么好瞒你的。” “……” “你如果接受不了,现在可以回去,我可以向你保证我跟他不会有任何关系。” “回去了又能怎样?”他还是背叛了我。 孟之语塞,她不知道这样做合不合适,可是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虽然对翠萍来说很残忍。 没有人能接受自己的爱人背叛自己,虽然在这个时代,一个男人可以有很多女人。 月黑风高,后院的竹林在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响声。 孟之在林舟面前站定,翠萍躲在不远处的树后听着。 林舟长得一般,但是顺眼,穿着侍卫统一的制服,增添了几分英气。 孟之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林舟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孟之的容貌,顿时眼都看直了。 周围又没有其他人,再加上今天下午乐师把自己夸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林舟说话十分高傲轻浮,通篇pua文学。 什么你最近让我觉得很困扰,我是有相好的,你这样让我很难办,不过看你这么死心塌地的份上等我当大官可以勉为其难地收你做小妾,所以你最近私底下收敛点,别闹得人尽皆知…… 简直就是教科书级别的渣男语录。 孟之看着他腰间挂着的翠萍绣了三天的荷包,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要不是为了让翠萍看清这男人的真面目,她真的懒得听他废话。 “说完了吗?我走了。”孟之实在不耐烦了,“还有,大晚上的怎么还有人梦游啊,赶紧回去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留下莫名其妙又不太高兴的林舟。 回去的路上翠萍十分沉默,这让孟之有些懊恼。 还是冲动了,面对这样的渣男似乎不是所有人都能清醒地抽身离开。 对二十多年没谈过恋爱的孟之来说,男人都是身外之物,男女关系在她看来更多时候只是累赘是自己前进路上的绊脚石,碍事了,自己不高兴了,丢了便是,有什么值得留念的。 自己永远体会不到翠萍对林舟的爱和付出。可看着翠萍平时傲娇强势的面孔上竟流露出痛心和苦涩,孟之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 “对不起,我冲动了。” 可是现在已经发生了。 “那个男人根本不值得……” “你以为是为了我好?你这是往我心上捅刀子啊!让我亲眼看着自己相好背叛了自己,看上的还是讨厌的你,你满意了?如果不是因为你,他根本就不注意到你,更不会背叛我!”翠萍脸上的泪再也忍不住滑了下来。 “我……” 本来心里还有些愧疚的孟之一下子被气笑了,只恨自己多管闲事了,别人的人生又干自己什么事? 如果不是为了让翠萍看清林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大可不必晚上出来与他见面。 孟之看着痛哭的翠萍,什么都说不出口。 翠萍抬手抹掉了自己的眼泪,自顾自地往回走。 只有装作不知道就好了,林舟还是自己的相好。她在心里这般安慰自己。 孟之知道她们两个刚破冰的关系又冻上了。 可那有什么值得惋惜的呢?还是管好自己吧。 万寿节在即,她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孟之一直都是一个冷情的人,她的心好像天生就裹了一层坚硬的外壳,把其余人都隔在外面——至少现在还没有人能够破例。 之后几天,孟之没事就在舞房练舞,吃饭的空档萨妮总来云韶署后面的花园找她聊天。 “桐,我真的很喜欢跟你聊天,感觉你跟这里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孟之眼睫微抬,看着比自己高出些许的萨妮。 “更冷血?”孟之轻嗤。 “不是,我总感觉你心里在计划着些什么,可是我却猜不到。就像你每天中午都会来这个花园散步一样,总感觉你在等什么人,却又不像。”萨妮也是个直肠子,想到什么说什么,“你是如此的神秘啊。” 孟之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你很喜欢探究别人的内心吗?” “不不,相比于其他人我更喜欢探究你的内心,你的神秘让我如此的着迷。”萨妮完全没注意到孟之不悦的神色。 果然是老外,很符合孟之的刻板印象,她们自以为的热情让孟之感到无比的冒犯。 “我也很好奇,你为何宁愿说着不熟悉的汉话跟我聊天也不跟你们国家的女子在一起?你接近我又是为了什么呢?”孟之说完勾起唇。 “你每天中午陪我出来是为了看我等的是谁吗?” 萨妮的表情顿了一下。 “桐,我很孤单,她们都不配跟我聊天。” “可我也只是一个低等的宫人,说不定连你的那些仆人都不如,你说呢萨其尔。” 萨其尔是月国皇室的姓。 第6章 “这绣得跟你还挺像,就先替你留着吧。” “桐,你在说什么?”萨妮说道,可面上的表情骗不了人。 猜对了。 “或者叫你……月国的公主。”孟之停下脚步坐在花园池塘旁的石头上。 “你是怎么知道的?”萨妮看了看石头面上的灰尘,抿了抿唇,紧贴着孟之坐了下来。 孟之不自觉地坐远了些。 “虽然你每天白天都在云韶署练舞,可傍晚以后除了其余的几个月国舞女,我从未见到过你。我想你有自己单独的住处吧。” “本来我猜想你应当只是月国的某个贵族家的女儿,可就在刚刚,我才能确定你尊贵的身份。” “月国不惜跋涉千里也要送如此多的美人过来献舞仅是为了给皇上贺寿,我觉得实在是不值当。毕竟在此之前,月锦两国的来往并不密切。能让月国这么做的原因,我只想到了一个——联姻。” 第7章 对于国力强盛的锦国来说月国小得十分不起眼,说联姻其实是有点抬举了。孟之不好直白地说出口。 “……”孟之说完看着身旁的萨妮低着头一声不吭。 “才不是联姻,我只是个礼物罢了。”萨妮语气有些不满。 就在前不久,锦国开辟了一条用于与各个国家开展贸易的路线。月国及其周边国家均盛产香料,锦国人口众多是个很好的出口选择。 没想到锦国在众多国家中选中了小小的月国,为了示好,月国国君要趁万寿节将公主献给皇上。 孟之看着神情低落的萨妮,有心安慰,竟反驳不出。 “你不用安慰我的。”孟之还没来得及开口,萨妮自己将自己安慰好了。 萨妮抬头冲着孟之笑了笑,完全不显伤心的神色。 “所以你究竟在等谁啊?”萨妮又将话题扯到了孟之身上。 “可公主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孟之耸了耸肩,双手垫在大/腿下面,看向面前的池塘。 你究竟为何接近我向我示好? “你那么聪明,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既然如此,公主的问题,恕我回答不了。”孟之余光扫到了池塘边的一条黑色身影。她勾起唇从石头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为什么?” “因为我要等的就不是人啊。”孟之提着衣摆,蹑手蹑脚地靠近那条小黑蛇。 萨妮有些不解又连忙跟上。 黑蛇虽小,却也机灵,早就察觉到了孟之的靠近,它跟上次一样不害怕也不生气,就静静的伏在地上冲孟之吐着信子。 脾气真好。 孟之入宫之前是个野性子,天不怕地不怕,下河抓鱼上树掏鸟蛋,简直就是个混世小魔王。 萨妮看到不远处的黑蛇,吓得差点被自己给绊倒。 她看着孟之解下腰间那个绣着黑蛇的荷包,要系在蛇靠近头部的位置。 那蛇看着孟之手里的动作,好似知道孟之要干什么似的,竟配合地抬起头部,任由孟之将荷包系在自己的身上。 看着孟之手里那有碍观瞻的荷包,萨妮一时竟不知该震惊于孟之的绣工还是这条聪明温顺的黑蛇。 本就是系着玩,再加上怕小黑蛇难受,孟之只草草系了两个结,试着将荷包贴在小黑蛇的背部。 系好后,孟之拍了拍手站了起来,得意得欣赏了一番。 自从上次翠萍教孟之绣了蛇之后,孟之又自己做了一个,虽然还是有些惨不忍睹,可相比于第一次来说是好了不少。 要是有手机就好了。 “你原来是在等这条蛇?”萨妮恍然大悟。 “准确地说是碰运气罢了。”孟之说,“除了几天前见过一次,之前竟从未在这里见过它,想必是哪位贵人进宫贺寿时带进来的,所以就来碰碰运气,看它还会不会再来。” 还好,又见面了。 “桐,你也很孤单吗?” 萨妮像是找到了知音。 “当然不。”孟之脱口而出,萨妮那句如果孤单的话可以找我玩被憋在喉间,“你不觉得这条蛇长得特别漂亮吗?非常特别。” 孟之很少用“非常”、“特别”这种态度极其肯定的词语,在见到这条黑蛇之前,萨妮感觉她好像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浓厚的兴趣。 萨妮顺着孟之的目光又看向黑蛇。 通体黑色,背上却有着金色的纹路,在阳光下还泛着丝丝金光。 是很特别,但是蛇这种动物,在萨妮心里是万万谈不上可爱的。 “相比之下,我还是觉得你最特别。” 小黑蛇似乎是知道自己背上的东西容易被蹭掉,回去的时候爬得很慢。 出了花园,没有了草丛的遮掩,通体黑色的它在路上格外显眼。 “诶哟喂,可算是找着您了,再不出来贤王非要把我的皮给扒了不可。”一个小太监连忙跑来抱起它赶回去交差。 “脖子上这是什么?”小太监小心得将黑蛇身上的荷包取下,看到上面绣的纹样,不免笑出了声。 “还挺像哈哈。” 他将荷包塞进袖子里匆匆离去。 没走几步,便看见不远处凉亭处独自坐着品茶的男人。 贤王。 贤王是皇帝最小的弟弟,比太子大不了几岁。传闻这位贤王人不如其封号,是一个狠心冷酷之人。他常阴晴不定,心思谁也猜不透,若是谁一不小心惹恼了他,他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太监看见贤王,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放慢了脚步上前,生怕冲撞了贵人。 “王爷,找着了。”小太监小心翼翼地将蛇捧着。 “有劳。”贤王放下手中的茶杯,将蛇提了起来放在石桌上。 贤王前几年一直住在洛州,那里四季如春,这几年调回京,还不太适应北方的天气。 如今正直深秋,贤王一身黑色金丝大氅,衬得皮肤雪白。贤王样貌是极好的,通身雍容气派,气度不凡。提蛇时指尖轻碰太监的手心,带来淡淡凉意,那一双手纤细修长,筋络清晰。 想着如此好看洁白的一只手,竟能毫不费力地掐断一个壮年人的脖子,小太监腿止不住得发抖。 “还有事?”见小太监还不走,贤王开口。 “对了,这是从蛇主子身上解下来的,似是有人故意为之。”小太监连忙将荷包从袖子里取出,双手奉上。 “下去吧。”贤王不发怒时的声音还是相当好听的,小太监如释重负,行礼退下。 贤王拿起那沾了些灰尘的荷包,轻轻拍了拍,绿色的布面上绣着一条黑色的蛇。 “这绣得跟你还挺像,就先替你留着吧。”贤王看了看桌子上畏畏缩缩害怕受罚的小黑蛇,将荷包挂在自己的腰间。 见主人将孟之送给自己的礼物给昧下,小黑蛇抬起脑袋不满地吐了吐信子。 后又想到自己偷跑出去有些心虚,只能挺起脑袋蹭了蹭贤王放在桌面上的左手。 察觉到贤王没有生气,便顺着贤王的手臂钻进了贤王的怀里。 “是老了吗,眼神越发不好了。” 总是认错人。 贤王重新端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 —————— 万寿节。 这一天皇宫里人来人往,王公贵胄、朝臣诰命、各地藩王身穿端正整齐的朝服相继进宫贺寿。 白天都是些祭天、庆典之类的仪式,相比于其他部门,云韶署算是清闲的。 萨妮早早地回自己的住处准备了,不出意外的话,她将是今晚最璀璨夺目的美人。 孟之叠衣服的动作一顿,她什么时候还会主动想起其他人了? 萨妮性格很好,这几天相处下来,孟之这块冰竟有融化之势。 她是个可怜的姑娘。 当天边金乌渐隐之时,宫宴便开始了。 崇乐宫内,金碧辉煌,觥筹交错。 帝后分坐在崇乐宫上位,两边排坐着达官贵人。能被留下来参加宫宴,这里面每一个人身份都不简单。 快要上场了,孟之在殿外听着殿内喧嚣,用手攥住了衣裙。 为了自己的前途,她今天晚上要好好表现。 练舞近十年,这是她第一次为地位最尊贵的皇上献舞,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有朝一日,她要像李嬷嬷的师父那样堂堂正正地站上朝堂。 虽然在她之后朝中再无女官。 孟之出神之际,*殿内响起一声开怀的笑,接着是一声中气十足的“赏”。 每次献礼,或珠玉金器,或名画典藏,想必皇上早就看得腻腻的。 这打赏无非是看送礼物的人得不得皇上的意。 孟之透过殿外升起的窗户,看着殿内的景象。 只见大殿中间站着一个穿着白色大氅的男人,身量很高,背影挺拔。 只是,在这暖融融的大殿内还穿这么厚,这人有这么怕冷吗? 孟之低头看看在殿外吹着冬月刺骨冷风的自己一身绫罗轻纱,就连袖口也宽大无比,简直全身漏风。 孟之抱着自己的双臂,冷得微微发抖。 这么好的大氅,披着一定很暖和。 男人冲皇上谢恩之后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对特意起身恭维祝贺的官员视若无睹,他面上的表情也淡淡的,不见任何喜色。 官员们都悻悻坐下。 看样子,这人脾气不怎么好,是个不好招惹的贵人。 孟之视线准备移开时,余光扫到了男人腰间挂的东西,顿时心跳一滞。 这不是自己绑在小黑蛇身上的荷包吗? 第7章 这古代人这么没防备心吗,捡到什么就这么随便系在腰上,还不看看品相? 这个荷包是她照着翠萍绣的蛇有样学样自己做的,没想到自己绣出的蛇头大身小,像个蝌蚪,孟之自己都不好意思看。 扔了怪可惜的,都是自己的心血,于是孟之闲暇时候就去花园逛逛,要是碰到那条小黑蛇就绑在它身上,这样拖掉了自己不知道也不心疼。 第8章 孟之想过小黑蛇是某个贵人养的宠物,但她只草草打了两个结,压根没想过这蛇在草地上爬行还能不把荷包蹭掉这种情况。 有点不科学啊。 而且,这个贵人竟还系在自己的腰上,好在男人披了个大氅,能遮掩一二,不然就凭孟之这绣活,免不得被人注意询问。 这古代人这么没防备心吗,捡到什么就这么随便系在腰上,还不看看品相? “幽桐,你看贤王腰上系的什么?好眼熟啊。”孟之旁边的舞女兰芝也眨巴着眼睛往殿内看。 孟之绣荷包云韶署好多人都知道,这兰芝还是跟自己同屋的,自然知道孟之的荷包长什么样。 孟之心说完了。 “哪里啊?没看到啊。”孟之有些心虚地说。 只见男人已经回到位置上坐了下来,腰间的荷包也被面前的桌子给挡了个严实,孟之才松口气。 “你没看到吗,我觉得那个荷包丑得很像你做的那个。”兰芝看向孟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过想来也不可能,那贤王殿下那是什么人。” 孟之很喜欢跟这种说话直来直去的人交流,何况兰芝说的也没错,她不生气反而主动发问。 “贤王……是谁啊?” “你这小妮连贤王都不知道?这贤王是当今圣上的幼弟。”孟之看着兰芝大有说书先生的架势,“也对,这贤王自十岁便去洛州了,算来你那时刚进宫,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话说,这贤王跟我们云韶署还有点关系呢……” 没等兰芝说完,殿内乐声响起,殿外的嬷嬷开始指挥着舞女们排好队准备表演。 孟之抓紧收回心思,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摆好表情跟着队伍近殿献舞。 云韶署这次准备的是一曲新编的舞蹈,在队形,动作上相对于平时都有改变。 除了中间的领舞,其他人的队形走位都在不停的变化,时聚时散,时转时停,一时间引得大殿内的人看得入迷。 舞蹈中间部分,所有舞女都会排成两列向两边散开,每个人都对着殿内两侧第一排的官员们跳。 孟之被排在左边第一个,对着太子的座位。 可刚开始位置上没有人,孟之对着空气跳了有一会儿了,一个身穿紫色蟒袍,剑眉薄唇的男人才匆匆进来坐下。 孟之又重新提起精神,努力跳好最后一段。 她很不喜欢这个舞蹈设计,她感觉很尴尬,可李嬷嬷说这样的设计能让舞女跟贵人们近距离地互动,多新鲜呐。 孟之一边跳一边心里默默吐槽,完全没有注意太子的目光。 孟之身穿轻纱罗裙,抬手间袖子便会往下滑动,露出白皙的手臂。 手臂上的一颗红痣格外显眼。 这本没有什么稀奇,可太子看见孟之手臂上的红痣便开始失神。 竟然是她么…… 当舞女们重新聚回大殿中央,摆出最后的牡丹花朵图案在殿内众人的赞赏声中退下时,太子才回了神。 他看着孟之离开的方向,心不在焉。 孟之是从右边退场的,退场时从那位贤王的面前经过,她低下的头微微一转,本想着看一眼他腰间的荷包,却不料目光刚好跟贤王对上。 那人眼眸深邃,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桌上的茶杯,茶杯与红木桌相撞发出“咚咚”的声音。 孟之感觉这贤王的目光深不见底,眉弓处投下的阴影更显得目光幽暗非常。 这人看着自己的眼神让孟之直发冷汗,连忙收回目光,头压得更低,匆匆退场。 不知为何,孟之感觉这贤王看自己的神情有些阴鸷,可退到殿外从窗户往里看的时候,男人又神色如常。 难道是错觉吗? 众舞女一到殿外都长舒一口气,提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之后一段日子总算能松快松快了。 “幽桐,咱继续呗。”兰芝向前几步拍了拍孟之的肩,显然她还惦记着跟孟之讲贤王的事。 孟之可算是知道这云韶署的谣言都是怎么来的。兰芝要是将这般八卦的毅力用在舞蹈上,凭她的资历,怕是早就做上领舞了。 “你说吧。” “咱说到哪来着……哦,你可知贤王的母妃是谁吗?”兰芝知道孟之不知却还是要用这种说书先生的伎俩调动孟之的好奇,“这贤王的母妃静太妃先前是从我们云韶署出来的。” 说到这里,她故作停顿,看着孟之的反应。 不得不说,这招数还是很有效的。 “贤王的母妃是舞女出身?” “是,也不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反应,兰芝继续说道,“静太妃被纳入后宫时可是我朝第一个有资格上朝的女官。她虽是我们云韶署舞女出身,可最后官居正三品太常卿,掌管有关祭祀的一切事物。” “你想想上朝时满朝大臣中仅有一名女子,那该是何等场面。” “竟是她,她就是李嬷嬷的师父?”孟之有些惊讶。 她缠着李嬷嬷听她讲过不少这位静太妃的事迹,此女十三岁便做御前领舞,十六岁便破格任职为太常少卿,十八岁更是升至太常卿成为我朝第一个上朝女官。 这位静太妃的一生真可谓是精彩又传奇。 可是李嬷嬷对她之后的事情闭口不提,每次提及都只有叹息,没想到竟是被先皇给纳进了后宫。 “是啊,静太妃这命也太好了,进后宫一年便怀上了龙子,那时她的还只是个小小的嫔,孩子平安出生不说,还是个皇子,呐,就是现在的贤王。真让人羡慕。” “有什么好羡慕的?明明能一直在朝野上下大展才情和抱负,后来却被困在四方幽闭的深宫之中,整日围着男……” 孟之心中不平,一时没注意言语,兰芝赶快给打断了。 孟之不是很能理解兰芝的羡慕从何而来。自己这个穿越来的现代人是万万不能共情这个时代的原住民的。 她也没有资格将自己的思想灌输给他们。 在现代,当一个女人有属于自己的一番事业,并有能力施展抱负,有几个女人甘心整日围着男人孩子转? 想起自己问李嬷嬷静太妃之后的事情,李嬷嬷的神情满是惋惜,想来这静太妃这后妃日子过得并不怎么样,甚至更糟。 没想到结果竟是这样。 “那后来呢?”孟之继续问。 “后来,先帝驾崩,静太妃心痛难忍,随先帝爷一起去了。” 这个说法孟之总觉得奇怪,可人既已不再,问再多也是没有意义,只能自己在心中唏嘘。 回到住处,孟之见屋里没人,往常这时候翠萍早就已经坐在床上绣花了。 这几天大部分宫人侍卫都被调往崇乐宫当值,宫内其他地方的值守便相对薄弱一些。很多宫女太监都会在这个时候溜到平常不能去的地方去散步玩耍。 想必翠萍也出去散步了吧。 孟之换下舞蹈服装,起身去洗漱。 当屋内众人洗漱完整理好床铺准备入睡时,翠萍匆匆冲进屋内,向外望了望才不安的关上门,从里面将门栓锁上。 翠萍头发有些凌乱,进屋时喘着粗气,她扶着桌子坐下,拿起已经凉下来的茶壶,倒了一杯冷茶,大口喝了下去。 翠萍放下茶壶时没控制力道,响声有些大,闹得屋里其他人都有些不满,只有孟之看到翠萍的手在止不住得抖动。 —————— 崇乐宫歌舞不息,都是些陈词烂调没什么花样,众人看得有些乏味。 就在这时,殿内音乐一改常态,曲调悠扬婉转,曲速疾快,颇有异域风味。 众人重新打起了精神,看向殿外。 萨妮带着六个舞女赤脚踏着细碎的舞步舞进了大殿中央。 她们身穿海棠红露脐短衣,轻纱罗裙,上衣下摆、手腕、脚踝都坠了一圈银色的铃铛,跳舞的时候传出沙沙的响声。 萨妮衣服颜色更艳一些,其实没有衣服颜色的区分,大殿众人依旧能一眼看出谁是这个舞蹈的主角。 萨妮明眸皓齿,神情妩媚,舞姿优美又不乏妖娆,舞动时纤细腰身处的银铃会随之跳动,视觉跟听觉的极致结合使得殿内众人再一次沉醉。 尊座上的皇帝放下手中的糕点,目不转睛地定着大殿中央被六个舞女簇拥着的萨妮。 一曲终了,锦帝开怀称赞。 萨妮及众舞女行礼后,没有退下。坐在一旁的月国使者站起身,向锦帝行礼。 “臣邦远域,仰慕**风范,借贺皇上寿辰,特将萨妮公主献给陛下,愿锦、月两国永结盟好,互通有无。” 锦帝听罢,品了月国的言外之意之后更加开怀,锦国选择月国做香料供应方本就是随便定下的,没想到月国国君这么识趣,于是他大手一挥就要开口拟旨将萨妮收入宫中。 “来人……” 萨妮不等锦帝说完便直直跪下。 月国使者看锦帝面露不悦正要开口斥责,便听萨妮带着哭腔开口。 第9章 “臣女有罪。” 第8章 就算是有着现代思维的孟之,也很难拿这种事情做借口。 万寿节之后,云韶署的宫人都有两天天的时间休息放松,接着就要筹备除夕典礼了。 孟之难得睡个懒觉,睡起来时面上红扑扑的,尽是满足。 她醒来看到同屋的兰芝正挑选她为数不多但珍藏已久的耳坠子,都是平日去各宫娘娘殿内跳舞得来的打赏,她要选一个戴着出去逛逛。 小果正站在门边用门缝夹核桃吃。小果年纪不大,人长得也可爱,膳房的备菜小太监每次吃饭总是会偷摸得给她塞各种吃食。 其他人都在屋外的院子里玩耍,有踢毽球的,还有嬉笑玩闹的。 孟之被这轻松的氛围给感染了,想着起床出去溜达溜达。 她收拾好床铺后才注意到翠萍还裹在被子里,被口收得很紧,翠萍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只漏了些头发在外面。 翠萍作息极其规律,从不睡懒觉,何况这些天她日子清闲得很,应当不缺觉。 孟之细看了一会儿才看到被子里的人在微微发抖,翠萍在被子里的手将被口攥得更紧了。 生病了吗? 洗漱完成后,孟之煮了一壶热茶放在桌子上。 “天哪!你说的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小安子亲眼看到的。” 突然门外交谈的几个舞女不自觉得传出几声惊呼。 兰芝这个八卦积极分子一听有大事发生连忙放下自己的宝贝,用手撑着桌子将身子探向窗外。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说与我听听。” 床边那几个舞女本想直接开口说道,透过窗户看到屋内的翠萍,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出来,我悄悄说给你听。” “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话是如此,兰芝还是小跑出了房间。 待兰芝出来,那几个舞女将她拉到离房间更远的地方,几个人凑在一起叽里咕噜地说着。 孟之觉得有问题,看了一眼翠萍的床位,只见她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头发乱糟糟的,眼下有两团青黑色的阴影,两只手都紧攥着身上的被子,神情担忧地望着窗外。 孟之吃完饭端着一盆换下来的脏衣服要去清洗,兰芝也端着盆跟了过来。 “幽桐,你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了吗?”兰芝语气神秘,颇吊人胃口。 “直接说吧,别总搞得神秘兮兮的。”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兰芝轻咳一声,“你知道咱云韶署那一批月国女人都是什么身份吗?” 她已经习惯了这种以发问达到互动效果的讲述方式,孟之看她一时也改不了这个毛病,便也没打断她。 “公主。”孟之配合得回答。 “咦?原来你知道呀。” “猜的,你继续。” “就那个跳舞站中间那个就是月国的公主,这次进宫本来是月国送给咱们皇上做妃子的。” 话糙理不糙,古人女子的命运地位可见一斑。 “等等,什么叫本来?”孟之打断了兰芝还没说出口的话。 “接下来才是重点。” 兰芝谨慎地看了看四周,才开口。 “听崇乐宫的小安子说本来皇上已经要下令拟旨了,可那个公主直接跪下来请罪。” “她……她竟说,自己已是肮脏之躯,不配伺候皇上。” “……” “你说这是女子能说出口的话吗?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兰芝还是有些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这样做。 “我知道月国人都不拘小节,可这公主说话也不挑挑场合,一句话惹得皇上龙颜大怒。” “那月国使者是公主的兄长,也没想到公主会说出这样的话,连忙禀明公主来锦国之前都是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 正常人谁会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 “月国使者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了。大殿上下一片哗然。一个好好的万寿节出了这档子事,皇上那叫一个生气,指着问公主是谁干的。” “你猜怎么着?” “那公主竟然指认林舟,就是翠萍那个相好的。” 孟之回想起万寿节前两人在花园的对话。 ——“才不是联姻,我只是个礼物罢了。” ——“不过你完全不用安慰我的。” ——“你究竟为何接近我向我示好?” ——“你那么聪明,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为了拒婚,她竟选择了这样一个冒险的法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就算是有着现代思维的孟之,也很难拿这种事情做借口。 “你说她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那林舟虽是个爱耍嘴皮子的,可他跟翠萍好了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兰芝一边搓着衣服一边歪着头思考。 “你觉得现在追究事情真假还有意义吗?无论事实如何,这件事都让皇上丢了面子,还是当着各臣子、番国的面。”孟之心里的判断倾向于真的,可又不希望是真的。 “所以,林舟……”兰芝顺着孟之的思路往下说。 必死。 孟之在心里补充道。 萨妮毕竟是月国的公主,在这件事上还是个受害者,除了受些指摘毁了名声,应当也不会更糟了。 只是没想到林舟竟真能做出这种事情,还好自己上次嘴不留情,走得干脆。 这种渣男,死一万次都是不够的。 傍晚林舟被抓要处以极刑的消息验证了她们的猜测。 这件事本就与她们这些舞女无关,除了能当个八卦谈资聊上几句当个消遣。 天子的怒火怎么也烧不到她们身上来。 可孟之总觉得这件事情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揭过去的。 代入一下皇上的心情,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 严查。 第二天一早,掖庭狱的大太监便领着一群人来到了云韶署,直奔孟之的房间。 他“咚”地踢开门,捏着尖细的嗓子语调傲慢地问道:“谁是翠萍?谁又是幽桐?” 翠萍正在桌前喝茶,看到门口乌泱泱的一群人,害怕地从凳子上弹起来,手抖将茶杯摔落在地,杯子顿时四分五裂。 而孟之刚洗完脸,看向门外时仍不紧不慢地拿着毛巾擦干手上的水珠,然后将它搭在盆檐。 “我就是。”两人竟异口同声,就是一个语气唯唯诺诺,一个语气大大方方。 “那行,走着吧二位。”大太监轻蔑地扫了一眼他们,转身离开。他身边的几个小太监进屋两人押一人,把孟之和翠萍带走了,只留下满脸文号的兰芝众人。 掖庭狱在皇宫最偏僻冷清的一个角落,周围的环境清冷肃杀,里面时不时传来的尖叫更让人汗毛直立。 心神不宁的翠萍看到掖庭狱的匾额,脚步一软竟要摔倒,孟之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没事吧?” “没……”翠萍看了一眼孟之,弱弱地回答。 她现在就想像受惊的鹌鹑,全然不见往日咄咄逼人时的凌厉。 将二人关进一个牢房后,太监们都转身离开了,似乎并没有要把她们两个怎么办。 “敢问公公,请问为何要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孟之拉着队伍末端的小太监问道。 “你们摊上事了。”那个小太监看着年纪不大,说的时候语气还颇为同情,“你们先暂时待在这里,等会慎刑司会派人将你们带走。”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 孟之没什么好害怕的,她可没跟男人扯上过关系,哦,除了前几日沸沸扬扬的流言。 既然是流言,调查清楚自然就没事了,她压根就不担心。 可是翠萍就不一样了,宫里明令禁止宫女跟侍卫私相授受,她们这些普通舞女也不例外。她们不像宫女那样每天都服侍主子,所以一向查得不严,塞几两银子,管事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一旦追究起来,一抓一个准。 这里除了她们二人没有其他的人。 两个人沉默无言,谁也没有开口打破寂静。 看到孟之对来到这里丝毫不意外,反而悠哉地找了一个稍微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刚回过神的翠萍忍不住开口了。 “你……你为什么也被带到这里?” 翠萍应当是不清楚万寿节晚上的事情的,该意外的本就应当是她,可她竟说“也”…… “你有意见?”孟之瞥了一眼。 “那晚你不是在崇乐宫……怎么会?”翠萍眼珠转动,像是在回忆。 看样子她对自己被带来这里也不意外,只是她以为自己是因为另一件孟之不知道的事被带到这里的。 要不先把林舟的事情告诉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孟之仔细想了想,还是不想继续多管闲事了,告诉了除了徒增负担和烦恼还能有什么用。 “你……你也被发现了?”翠萍先开了口。 第10章 孟之看着翠萍也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 “……” “没想到太子殿下他竟然……”翠萍以为孟之只是懒得理自己,这里的环境她有些害怕,想找人说说话。 翠萍以为孟之也是因为撞破太子的秘密被抓来这里的,后面的话就没继续说下去。 她竟招惹到太子殿下吗? “别想了,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孟之开口。 掖庭狱。 关押犯错宫女的地方。 等会慎刑司还要派人过来。 不管是因为什么事,既然大庭广众之下把她们带到这里,说明犯的事情是明面上的。 根本就不可能是因为撞破了太子的秘密。再者说对目前的太子来说,他的手还伸不到这么长。 而除了太子,还有一人能把孟之和翠萍直接关联起来。 林舟。 第9章 “林舟是非死不可的,你又何必承认使自己受罪呢?” 翠萍刚想清楚自己被抓到这里的缘由,一脸震惊地看着毫不意外的孟之。 “你早就知道了?”翠萍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她跟林舟在一起有三年了,这三年从未出过什么意外,要说最可能惹出乱子的时间,应该就是前段时间。 若真追究下来她也认了,毕竟自己大意了,平时在云韶署从不避讳跟其他舞女谈及林舟,林舟也总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过来找她。 宫女跟侍卫私相授受,轻则杖刑罚奉,重则幽禁或流放,云韶署的舞女也是如此。但是她不后悔,这三年相处下来,开心是真的。 “我听说,林舟他……”孟之有些犹豫。 “你快说啊。” “他惹怒了皇上。” 没等翠萍将其中关窍想明白,外面来人了,原先那个小太监引着几个头戴高帽、身穿黑袍、手握长剑的人进来。 他们径直走向关押孟之和翠萍的牢房。 小太监连忙躬身上前拿钥匙开了锁。 “大人,这两位就是翠萍和幽桐。” 为首的男人眉毛短粗,眼睛不大,尖嘴猴腮。他走路时头仰得很高,迈着八字步,走路姿势极其傲慢。 “来人,把她们带走。” 想必这些就是慎刑司的人。 他身后的人进来狠狠地把孟之二人推出了牢门。 真不温柔。 孟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待重新找回平衡时,又有人上前用麻绳将她的两个手紧紧地绑在一起放在身前,一推一呵的带着她们走。 翠萍不再像之前那样心神不宁,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害怕。 仔细想来,虽然幽桐跟林舟有些流言,可她知道他们二人无甚瓜葛,但是她却也跟自己一样的待遇,心里反倒平衡了许多。更何况,她偷听已经被太子发现了,如今应当没有比慎刑司更安全的地方了。 “我说你们这两个小宫女反应倒是稀罕。别的小宫女儿这时候早就哭哭啼啼掉眼泪了。”为首的杨秦开口道。 “我们不是宫女。”二人异口同声说道。 “哟,在这儿装什么讲究人,都是些伺候主子的奴才,谁管你是宫女还是乐人。”杨秦对她们的顶撞有些不满。 “要不是上头的人要亲自审你们,小爷我早就在这儿把你们给办了,哪里轮到你们开口。” 孟之和翠萍对视一眼,都有些生气。 “跟你们说话可是太抬举你们了,都大难临头了还在乎这些无关痛痒的。我跟你们说,那林舟可已经遭了老多罪喽,他的指甲都是我亲手拔的呢。”杨秦阴狠地盯着她们二人。 翠萍面色一变。 “你们把林舟怎么了?” “哟,这时候知道着急了?到时候有你好受的。”杨秦终于见到了让自己满意的反应,开怀地笑了笑。 “我说杨大人,那什么林舟竟劳烦您亲自动手?”跟在杨秦身旁的一个谄媚男子说道。 “那可不,这林舟也真是个人物,能把月国的那位公主给睡了,这不查不知道,一查还跟这俩美人儿纠缠不清。”杨素鄙夷地说道,“这小子还死不承认。” “什么?”翠萍听到杨素的话停下了脚步,眼神空洞地低着头自言自语,“不,这不可能!一定是你们搞错了!我不相信!这绝对不可能!” 孟之看着翠萍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 眼看跟在翠萍身后的男人骂骂咧咧地要去推她,孟之转身挡了一下,护着翠萍慢慢地往前走。 “吵什么吵,你不相信也得信,人家公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向皇上揭发他,怎会有假?除非那公主是个疯子,谁会那自己清白开玩笑。”杨素身边那个人说道,“你不晓得皇上当时的脸色有多可怕,这林舟可是死到临头喽。” “不可能!”翠萍大声反驳。 她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的孟之。 “你……所以你什么都知道?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我……我也只是听说。” “你相信他们说的话?” “……”孟之是相信的,毕竟林舟这人给她留下的印象并不怎么样。 翠萍心里堵着一口气,眼眶泛红,却不见一滴泪。 —————— 慎刑司大门涂得漆黑,看得让人压抑,周围的环境比掖庭狱还要冷清肃杀。 与在掖庭狱不同的是,进了慎刑司之后把孟之和翠萍分开带到了不同的地方。 两个男人把孟之推进了一间牢房里。 孟之在他们锁门时开口:“大人,要关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你且等着吧,皇上亲指贤王督察,审问得好一会呢。” “这件事本来就跟我无半点关系,也要接受审问?” “哼,没关系谁会带你来这儿啊……你说没关系,可有人说有关系,你就在这待着吧。” 有人指认我跟林舟的关系? 孟之皱了皱眉,肯定是林舟,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孟之心里把林舟全身上下骂了个遍。 监牢阴暗潮湿,唯一的一扇窗户在墙壁最上方。 孟之靠坐着仰着头看着太阳一点一点落山,泛起橙红的日晕。 待感知到温度渐渐降下来,身后走廊才传来脚步声。 翠萍回来了。 孟之看着翠萍被压着关进了自己对面的那一间房内,转身时露出满是血痕的后背,衣服仅仅贴在身上被血浸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你怎么还要被关在这里?”孟之问道。 “我现在还不能走。”翠萍找了个干净一点的地方慢慢坐了下来。 估计是慎刑司不让走。 慎行司的人锁上门准备直接离开。 孟之叫住他们:“大人,您忘了给我开门了。” “什么?”那人回头看了一眼孟之。 “下一个不是该审我了吗?”孟之说。 “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那人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贤王殿下已经回去休息了,明日再审你。” 那人说完转身走了,走的时候还跟同伴商量着晚上一起去喝几杯。 不是说皇上很生气,要严查此事吗?这些人竟一点都不着急?古代都不加班的吗? 还有那贤王…… 孟之回想起万寿节时见到的贤王,在温暖的殿内还披着大氅,肤色很白,仔细想来却是个虚弱相,这人莫不是个病秧子吧?好吧,明天审也行吧。 孟之叹了口气,又坐了下来,这时对面传来翠萍的咳嗽声。 “你还好吗?”孟之看着翠萍。 “……” “他们都问你什么了?” “什么都没问。”翠萍声音不大。 “都不问清楚就直接打你?打完了还不让你走?”孟之语气有些愤懑。 “我见到他了。”翠萍轻咳一声,“因为我看见他就跑过去抱住了他。” “……” 都说行胜于言,翠萍这一行为的确坐实了她跟林舟的关系。 “你为什么……” “你是要问我为什么这样做吗?明知这一举动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我确还要去做……” “当你看到你喜欢的人满身是血地被绑在那里,你会如何?你是会心疼还是会想办法撇清关系?”翠萍语气平静,有些虚弱,完全没有先前那般强势。 孟之努力代入了一下自己,她实在是想象不出来,出于本能和对自己的了解,孟之觉得自己应该会选择后者。 她一直是个冷漠的人。 “我看着他手上血肉模糊,带血的手指甲散落在地上,我不敢想象那得有多疼。” “林舟是非死不可的,你又何必承认使自己受罪呢?” 孟之还是不能理解翠萍的行为。 “三年前的冬天,因为练舞我的腿一遇到冷气就疼得要命,可那天下着大雪,我被娘娘们点着去宫里跳舞,她们指名要我跳《绿腰舞》,看我穿的衣裙厚重便让我换上轻纱。虽然宫里点着炭火,可我依然很冷。在跳舞时我的膝盖跟针扎一样,一时不慎,我摔倒了。” 第11章 “那天下午我被罚跪了一个时辰。回云韶署的路上,我腿直打颤,真难受啊,我终于坚持不下去了,任由自己摔倒在地。” 在说起自己经历的时候,翠萍语气平静,好像在讲述陌生人的故事。 “我是在那个时候遇见林舟的,他当时还是个普通的巡逻侍卫,其他侍卫看见我只会指责我,让我起来赶紧回去,怕冲撞了贵人。只有他扶着我站了起来说要送我回去。在没人处他就蹲下来要背我。” “他的背很暖,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温暖。”翠萍将自己与林舟的过往娓娓道来。 “第一次?你的家人……” “我是个没人要的孤儿,她们说我是在冷宫中被发现的……” 孟之没想到翠萍的身世竟这般坎坷。 “我知道他是看见我的美貌才动的恻隐之心,可是那又怎样?我有他喜爱的容颜,他能给我想要的温暖。无非是各取所需罢了?”翠萍说道。 孟之听了竟觉得翠萍跟自己想象的并不一样——她好像不只是简单的恋爱脑。 “所以,当他注意到你的时候,我很害怕。因为他爱的美貌谁都可以给他,可我想要的温暖只有他肯给我。” “可是你不气林舟他跟月国公主……”孟之问道。 “我不生气。” “因为我知道那件事根本不可能发生。都是那月国女人的污蔑。” “为什么?” 接下来的话让孟之心里很不是滋味。 “因为林舟他那方面根本就不行啊。” 第10章 他就这样只穿着单薄的寝衣出来见人了? 孟之原本以为翠萍对林舟跟萨妮的事情矢口否认是因为翠萍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竟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 那么就是萨妮撒谎了。 这可是欺君。 “我想不通,那个月国女人为什么要这样说?”翠萍喃喃道。 孟之当然知道。 孟之也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萨妮了,虽然她好像的确从未真正的认识过她。 “听说,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现在她已经是宫里的主子了。” “竟然是因为这样吗?”孟之一说翠萍立马反应了过来,“那她还真是自私啊。” 自私到要去陷害他人。 听到这句话孟之也沉默了。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多么高尚的人,甚至必要的话*她可能比萨妮更自私。 萨妮的做法她不认同,但是她不确定如果换做自己她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人都是自私的,利己本没有错,可萨妮错在为了自己的意愿去陷害一个无辜的人。 如果是孟之,或许她会选择在私下里向皇上承认这件事,并且会栽赃给一个不存在的人。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一个检查就会露馅。 如果萨妮选择大庭广众之下栽赃一个宫里不存在的人,那么整个月国的颜面变会扫地,整个月国将会被天下人耻笑指摘。 所以说,某种程度上说,萨妮只有一个选择。 至于对方为什么是林舟? ——“你的名字是幽桐吗?” ——“我们都知道你,你很出……出名,还很漂亮。” 孟之像是醒悟般抬起了眼皮。 是因为自己。 因为自己跟林舟的流言,让萨妮锁定了林舟。 瞧,因为林舟是这样一个花心的人,所以这件事情就一定会是他做的。 ——“祸从口出你这丫头是懂还是不懂?” 脑海中闪过李嬷嬷对自己说的话。 如果当初她没说那句话,那么这一切就不会发生,自己现在也不会待在这么一个阴冷潮湿的鬼地方。 越仔细想,孟之感觉身体越发得冷。 真是造化弄人,因果报应。 孟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梦中景象光怪陆离,醒来后她只记得两个意象——蝴蝶和现代的多米诺骨牌。 她醒来时看了看窗外,天还没亮。她一边站起来活动关节,一边试图活动被自己枕麻了的手。 对面牢房传来翠萍的梦呓,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孟之透过牢房门口墙上的微弱的烛光看向翠萍。她背面的衣服已经被血浸泡得红得发黑。 烛光下,孟之看见翠萍额头上浸满了冷汗,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待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中,铁定正发烧呢。 “翠萍,翠萍,你醒醒。”孟之试图叫醒翠萍。 可翠萍眉头一皱一皱的,就是醒不过来。 无奈之下,孟之只好叫狱卒过来。 “来人啊,快来人啊……” 外面值守的狱卒打着哈欠不悦地走了进来。 “吵什么吵,大晚上的。” “大哥,我有点担心那个人,您行行好让我过去看看她。”孟之指着翠萍说道。 “关你什么事?老实在这待着。” “您看上面人也只是打了几个板子也没把她放回去,想必是之后还有用。一个弱女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又不及时上药怕是要发热,这要是出点意外该怎么办?”孟之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两个银耳坠摘了下来塞给了狱卒,“您行行好,帮我找一盆冷水,让我过去照看一二就好。” “行吧行吧,这么麻烦。”狱卒虽然有些不耐烦,但却拿出钥匙将孟之放了出来,然后打开了对面的门让孟之进去,然后他又去接了一盆冷水放在门口孟之能够到的地方。 孟之摸了摸翠萍的额头,果然发烧了,烫得惊人。 她撕下自己的一片衣服,浸了冷水放在翠萍的额头上。 —————— 孟之被慎刑司的人带去审问时翠萍还没有醒来,走之前孟之摸了摸翠萍的额头,已经退烧了。 待听不到脚步声之后,翠萍才睁开了眼睛。 她两手撑着地想坐起来,动作拉扯着粘在伤口上的衣服,伤口处又重新渗起了血,疼得她直吸气。 天色刚亮,出了监牢,孟之的视野一下亮堂起来,在黑暗里关久了眼睛还有些不适应。 根据自己看电视剧的经验,一般审问犯人都在一个黑咕隆咚的屋子里,犯人旁边还会放上一个燃烧得正旺的碳盆,里面还放着烧红的烙铁。 可没想到孟之竟然被带到一处别院,里里外外都是些洒扫的奴才,院子里花草树木,池塘凉亭一样不缺,虽然正值萧瑟深秋,但是景色还是极美的,这里看起来像是一处住宅。 “大人,您确定咱们没有走错路?”孟之问。 “少废话,快跟上。” 那人将孟之带到一个房间门口,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王爷,人带到了。” 是贤王吗? 孟之猜想。 此时门从里面打开了,那人点头示意完成交接便转身离开了。 开门的人是一个年轻男子,侍卫打扮,手执长剑。 “进来吧。”那人对孟之说。 孟之跟着他进屋,屋里的装潢大多是黑檀木,就连地上的地毯也是以黑色为主,屋子门窗紧锁,让孟之感觉有些压抑。 门后是一个木架子,那条小黑蛇此时正盘在枝干上休息。 往里去是一扇山水画屏风,屏风后就是…… 这里是卧房? 孟之反应过来,停下了脚步。 “王爷,人带到了。” 屏风后的人似是刚从床上起来,孟之从屏风上面看到床前的帘子动了动。 那人没说话,只留下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 孟之将头低了下来,看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为何要把她带到这里来? 不多时,屏风后走出一个男人,不是贤王又是谁? 贤王晏箫赤着脚踩在地毯上,只穿了一层黑色宽松的绸衣和绸裤,样式简约不繁杂,上衣的扣子没有扣全,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许是刚起床,贤王披着头发,通身散发出慵懒的气息。 他就这样只穿着单薄的寝衣出来见人了? 孟之看了一眼又重新低下了头。 “你叫什么名字?”贤王在孟之身前站定。 “回王爷的话,奴才名叫幽桐。”孟之低头说道。 之后晏箫便没有再开口,只是转身倒了一杯茶,细细品尝起来。 “奴才不知贤王殿下将我带到这里来是何意?” 明明是要被审问,可为什么要被带到这个地方来。 贤王放下茶杯,轻嗤一声:“当然是审你啊。” “可是这里不像……” “不像审犯人的地方?”贤王打断了孟之的话,“你……是犯人吗?” 说话时贤王赤着脚走近孟之,盯着她的眼睛,当说完最后一个字,两个人鼻尖的距离竟只相隔两指宽。 余光之下,是贤王xiong前大片luo露的肌肤。 孟之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被逼得往后退了几步,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第12章 “可是……”也不能叫她直接进卧房吧,还只穿了套薄衫。 晏箫看着孟之在跟自己拉开距离,有意地避开自己看向别的地方,嘴角勾起,转身去穿外衣。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这时外面有人敲了敲门。 “说。”晏箫不想让旁人进屋,开口说道。 “王爷,林舟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孟之瞪大了眼睛。 林舟死了? “知道了,下去吧。” 昨天翠萍还见到林舟了,没想到今早竟死了。不知道翠萍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 虽说林舟必死,可没想到会这么快。尤其是在得知自己一直在误会林舟之后。 “林舟他……是被冤枉的。”经过一番权衡和纠结之后,孟之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贤王毫不意外:“结局既定,再多的解释有什么用?” “听说你是舞女,跳个舞吧。” 刚刚带孟之进来的侍卫伺候着贤王穿好了衣服,正要退下时,贤王指了指一旁桌子上的荷包。 这是孟之自己绣的那一个。 侍卫见状起身去拿,然后跪在地上把荷包挂在贤王的腰间。 见孟之迟迟没有动作,贤王瞥了她一眼,语气不爽。 “你知不知道,一句话让本王说两遍的人将是何下场?” 孟之连忙跪下。 却不是认错:“王爷,虽然林舟已经死了,可是他的确是被人陷害的,奴才恳请您将他的尸/体好好安置。” 早就听闻慎刑司的刑罚惨无人道,各个都能让人生不如死,在那样一个地狱般的地方,是定不会好好处理尸/体的。 这已经是孟之为了旁人做出的最不像自己的事情了,为了心底的那丝愧疚。 她已经尽力争取了,至于结果,孟之还管不到贤王的头上。更何况这贤王,脾气古怪,看着阴鸷可怖,像个活阎王,自己的求情不惹恼他就不错了,大概率是无济于事的。 “你是在命令我做事情吗?”贤王脸色阴沉,怒气显而易见,“看来你还真是跟那林舟……” “我与他无半点瓜葛,请王爷明鉴。”接下来孟之要为自己打算了。 “你这女人还真是冷酷。”贤王冷哼一声。 “本王让你去跳舞,跳得本王满意了就放你走。” 第11章 “没事,我刚好忍它很久了。”晏箫扭头看向孟之,嘴角勾起微笑。 孟之是真的后悔。万寿节那天为什么没有拉着兰芝好好问一问这贤王的性情如何。 要是知道他性格如此古怪甚至还阴晴不定还能做些心理准备。 她已经连着跳了一个时辰了,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 在这期间这位贤王只在她刚开始跳的时候看了她两眼,在那之后孟之看着他束发、洗漱到用完早膳甚至喂蛇浇花。就在刚刚还亲手并且轻易地卸掉了犯了一丁点小错的小厮的一条胳膊…… 这位贤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在卧房正中间跳舞的孟之视若无睹。 这人什么毛病? 本来她还真相信这贤王的鬼话,想着跳一会舞就放她回去了吧。再加上静太妃是云韶署的舞女出身,这贤王又是自己“偶像”的孩子,或许他真的对云韶署的舞蹈有着某种情结? 于是孟之有心挑着当年静太妃创编的舞蹈反复跳着。 可这位贤王压根就对这些舞蹈没什么反应,好似这舞是孟之自己要跳的,根本就不是他点名要看的。 没想到这人竟是个变态…… 变态的脾性能有几个是正常的? 这支舞跳完,孟之停了下来,她感觉喉咙有些干涩。 贤王让她跳舞,可是没有音乐,她又不敢冒着被掐断脖子的风险去向他申请几个乐师伴奏。 这一个时辰每一首舞蹈都是孟之数着节拍跳下来的。起初她还在心里默念,后来她看着贤王在屋里干这干那就是不叫她停下休息,她心里难免有些怨气,心里的拍子就乱了于是她便开口小声地数着拍子。 这舞谁爱跳谁跳,反正我是不跳了。 坐在桌前看书的贤王余光扫过面前女子的身影,淡淡开口道:“怎么不跳了?” 孟之连忙跪下:“奴才舞艺不精,再跳恐污了您的眼。” “若没什么事,奴才就先退下了,若是王爷哪天兴致来了想看舞了,就去云韶署知会一声,嬷嬷一定会把舞跳得最好的叫来给您助兴……” 她说完有点不确定贤王的反应,等了片刻,座上的男人一句话都没说,孟之权当这王爷是默认了便提起裙摆准备退下。 “自作聪明。”男人看见孟之起身的动作,惜字如金地开了尊口。 “方才为何不跳《折枝舞》?” 《折枝舞》是静太妃的成名舞,当年静太妃凭借这支舞蹈成了云韶署的御前领舞,是经典中的经典。这么多年来这支舞都是云韶署舞女的必学舞蹈。 《折枝舞》经典还有一个原因——以香艳而出名。 舞者常身穿修身水袖薄裙,舞姿多以彰显柔软腰/身为主,自然最容易得贵人的青睐。 “回王爷,《折枝舞》对舞者的舞技要求甚高,幽桐自知舞技拙劣不堪,自是不配跳这支舞的。”孟之停下,低着头答道。 “我在万寿节见过你。”贤王盯着孟之意味不明地开口,“若是你舞技不堪入眼,我到要问问云韶署的管事是如何选的人?敢在皇上眼皮下鱼目混珠、以次充好,我看是不是不想活了。” 言外之意就是,这舞你不跳也得跳。 孟之的本意本就不是祸水东引,可没想到这贤王三言两语竟凭空变出一盆能淹死整个云韶署的脏水。 “若想呈现完整的《折枝舞》需用到大量新鲜的花瓣,缺少了这些,这支舞便没有了灵魂,那便是对这支舞蹈的侮辱。” 如今这季节,上哪里去搞来这么多新鲜花瓣,干枯的都不见得能找到。 “舞者以魂养舞,若是连这一点也做不到,就算受罚又有何惧?” 接连两次找借口推拒之后,孟之已经开始抬高度上价值了。 她并不是要主动领罚,而是要试探这贤王的底线,赌一下,运气好或许还能有一点被放回去的希望。 就是可能有点冒险。 “花瓣么……”像是故意装作没听懂孟之言外之意似的,贤王晏箫反倒认真思索起要从哪里弄花瓣来了。 他站起身,绕着屋子里走了一圈,屋里的花都还没**。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便走到窗前,看了看门外院子里唯一一棵盛开的粉雾茶梅。 “那不正好有么……”晏箫冲那棵茶梅抬了抬下巴,示意莫尘去摘。 “王爷,万万不可啊,这花是先帝爷御赐之物。”莫尘看了看外面被养护得好好的粉雾茶梅,连忙跪下,阻止晏箫。 孟之也走到门前看向外面。 来时竟没注意到光秃秃的院子里竟有这样一棵梅树。 梅树已经开花了,大大小小的梅花缀在枝头,微风吹拂下还会随风舞动。 这梅花的颜色及其特别,细看之下每一朵花的颜色都不一样,有的通身粉色,有的洁白无瑕,还有的粉白相间……更多的是内层花瓣是洁净的白色,而外层花瓣是淡淡的粉色的花朵,像是粉色墨水喷染上的。 不愧是御赐之物,孟之从未见过这么美的梅花。 “快去。”可没想到贤王竟完全不在乎这梅树是何等尊贵,语气坚决。 “王爷,既然这花如此贵重,要不今天还是算了吧,这舞改天奴才给你跳如何?”眼看着这梅花要因为自己的话遭殃,孟之连忙阻止。 是了,这人是个疯子,他的底线恐怕不是自己这等正常人能试探的。 “没事,我刚好忍它很久了。”晏箫扭头看向孟之,嘴角勾起微笑。 看着晏箫态度坚决,莫尘只好准备工具去采花。 孟之本就是随口找了个借口,是个人应该都能听得出来,可为什么这贤王偏偏要强人所难呢? 真是造孽啊。 “啊!” 孟之腿部吃痛,一个没站稳便跌坐下来。 她看着落在自己腿边的石子,像四周看去。 屋里就他们三个人,除了贤王,就只剩下那个叫莫尘的侍卫。 孟之的视线看过去时,莫尘冲她指了指腿,然后又摆了摆手。 孟之了然,立马配合他表演下去。 “王爷,奴才一时不慎,跳舞时许是扭了脚,摸着已经肿了,近期恐怕是不能再跳舞了。” 孟之说得有些心虚。 要是在不了解晏箫性子之前,她这么说是完全不害怕的,毕竟在古代女人的脚是极其隐私的,没有男人会去看一个奴才的脚上是否会有伤。 可是晏箫的性子确实怪,每一句话都让孟之出其不意,要是疯起来孟之也不知道他究竟会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 第13章 “王爷,这舞女刚刚连着跳了一个时辰,就算脚没事恐怕也要体力不济,不如今天就先让她回去,改天让她过来跳舞?”莫尘说道。 孟之知道这莫尘只是不想梅树遭殃才帮自己的,不管他是谁的人,此时两个人都站在一条线上。 “哦?扭伤了?”虽是这样问,可孟之拿不准晏箫当没当真。 “用我瞧瞧吗?真是巧了,我刚好会些推拿。” 那种一下就能把人胳膊给卸掉的推拿吗? 孟之有些想死。 “不用不用,奴才何等身份,就不劳您费心了,省得污了王爷您的手。” “我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孟之说完试探地看向晏箫。 不管有没有发现她说谎,晏箫还没有生气,就是有希望。 孟之刚呼出一口气,便见晏箫朝自己走来。 完了完了! 莫尘也下意识上前一步。 孟之胆怯地看着晏箫在自己面前弯下腰,双手支撑在膝盖上。 孟之是坐在地上的,再加上晏箫个子极高,尽管他弯下腰,孟之还是要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表情。 因为缺少光线,晏箫的整张脸都藏在阴影之下,孟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隐约看到在阴影之下他勾起的唇角和他那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目光。 要被发现了吗? 孟之攥紧自己的衣服,咽了咽口水,努力移开了目光,生怕一不注意就被晏箫那骇人的眸光给吞噬了。 因为距离太近,孟之移开目光便直接看到了晏箫那似滚非滚的喉结和那清晰可见的锁/骨。 这是孟之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男人的脖子,近到他的喉结上的一颗黑色的痣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可真是遗憾啊。”在孟之心里防线快要崩溃的瞬间,晏箫开口,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一丝遗憾。 “下去吧。”晏箫只起身,掸了掸微微起褶皱的衣服。 孟之如释重负,本来想着自己要交代到这里,没想到贤王竟松了口。 也是,这贤王毕竟是个疯子…… 正常人谁能理解疯子的想法呢? “谢王爷。”孟之叩首。 莫尘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这御赐的粉雾茶梅终于保住了。 演戏要演全套,孟之起身时还装作脚腕很痛,腿发软的模样,还时不时“啧”一下表示很痛苦的样子。 演了半天,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她还要装作举步艰难的痛苦情状,实际上她早就想撒腿跑出这鬼地方了。 许是演得太真实,在孟之前脚刚踏出门的瞬间,贤王又开口了。 “既然姑娘伤得如此重,便留下来好好养伤吧,养好了直接跳舞,省得来回跑再加重了伤势。” 那您还真是体贴呢…… “不……” 孟之还没说出口,便听见身后人那极有压迫感的声音:“嗯?” 晏箫声音压得很低沉,语气严肃不容拒绝。 孟之是真的腿软了,她扶着门框转过身,咬紧牙关,从牙缝中艰难地挤出一个字:“是。” 第12章 幽桐姑娘,你好自为之吧,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莫尘将孟之带进贤王房间左边的一间耳房,叫她住下“养伤”。 至于有没有伤,两个人心里门儿清。 “有劳了,多谢。” “无妨,你先在这里住下。”莫尘替孟之关好门转身准备离开,走了一步他似是想到什么,折返回来隔着门对孟之说。 “对了,那什么《折枝舞》当真需要大量新鲜花瓣吗?” “……” 孟之一想到这头也大了。 听贤王的意思,这舞她是非跳不可了,简直是搬起石头不光砸自己的脚还砸到了人家无辜的粉雾茶梅。 不过,为了自己能平安回去,摘几朵花怎么了?而且又不是孟之让摘的,都是那贤王的命令,上头怪罪也怪不到她的头上。 “那株粉雾茶梅不光是先帝御赐,还是静太妃……”莫尘叹了口气,“总之,这茶梅树动不得。” “我先前帮你也只是为了保下茶梅树,若你想不出其他法子,我便要到王爷那里揭发你了。” 莫尘知道贤王一旦认定一件事情只能如何,他便一定会做,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他也知道贤王最讨厌欺骗。 “我再想想吧。”孟之听他这话,只能另寻出路。 看门外的身影渐渐消失,孟之坐到床上思索起来。 她本就可以直接跳完舞回去的,可她非要想着投机取巧让贤王松口,又编了个这么拙劣的理由,现在这舞是躲不过了,还要在这个地方住着“养伤”,还欠了莫尘一个人情…… 这都是什么事啊…… 也不知道贤王看出什么端倪没有,若是真的被莫尘揭发,她的下场…… 嘶,孟之光是想着就浑身发冷。 只能赌一把了。 贤王看着回来复命顺带认错的莫尘,只淡淡一眼,莫尘感觉自己都快被看穿了。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帮旁人说话忤逆贤王的意思,可这都是为贤王好啊,希望王爷能够明白他的用心良苦啊…… “没有其他要说的?”贤王逗弄着桌上的小黑蛇,没有看他。 “啊?没…没了。”莫尘低下头,有些心虚。 “嗯?”贤王有些不悦地抬了抬眼皮。 完了,贤王知道了,莫尘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噢,我想起来了。” “那幽桐其实根本就没有受伤,不过听她的意思她有意拖延是要给您准备惊喜。” 幽桐姑娘,你好自为之吧,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下去领罚吧。”贤王似乎并没有生气,只是领罚而已。 莫尘长吁一口气立马起身出去领罚,这次他可要多领几杖。 贤王逗蛇的手停了下来,扫了一眼蛇架旁的肉块,起身拿了过来,一点一点地喂给蛇吃。 平时给蛇喂食,这肉都是有严格的数量限制的,每次小黑蛇晏白都吃不够。 “今天赏你多吃点。” 孟之拉开门正要出去,便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屋外多了两个侍女。 “额……”孟之看着她们,“你们是?” “姑娘腿上有伤,行动不便,王爷便派奴婢们过来服侍姑娘。”左边的侍女说道,“奴婢春华。” “奴婢秋实。”右边的那个圆脸侍女说道。 不是服侍,我看是监视吧。 孟之随便应付了几句:“那个,我去外面走走哈。” “可是姑娘这脚……”春华看着孟之的脚,有些不放心。 “我刚才自己揉了揉,已经好多了,适当运动运动应当不碍事。”孟之将自己的右脚抬起,慢慢地转了转脚踝给她们看。 “我就在前面的院子里走走。”看两人还是不放心。 “好吧,奴婢们陪着您。” 孟之见拒绝不了,只能让她们跟着,反正没有人看着她也没有胆子逃跑,就是得一直装跛脚,真麻烦。 既然不能用粉雾茶梅,正直深秋,这院子里也没什么旁的鲜花嫩草。 孟之看着院子里一棵叶子几乎掉光了的银杏树,树下的仆人正拿着扫把将落叶都扫在一起。 或许用落叶也是可以的。 《折枝舞》舞如其名,在跳舞时还要有人站在高处提个装满了花瓣的篮子。在高潮部分舞者往往会做出采花折枝的动作,然后一旁提着花篮的人就开始撒花,在漫天飞舞的花瓣中舞者若隐若现的身姿更是能美上万分,这也是这只舞蹈最精彩的部分。 这首舞蹈首次演出是在春季,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各式各样的奇珍花朵,所以静太妃才用新鲜花瓣当道具。 后来,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新鲜的花瓣是《折枝舞》的核心,可事实确实如此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只舞蹈为什么不叫《采花舞》? 孟之脑中灵光一闪,快步上前,走了两步才想起来自己目前“脚踝受伤”,连忙慢了下来,还装作脚疼叫了两声。 看春华和秋实担心地上前搀扶,并未察觉到异样,她才放下心来。 她走到银杏树下看地上的落叶,最上层的是刚刚落下的,颜色还很鲜亮。 孟之蹲下跟仆人说了一声,开始挑拣起叶子来。 春华、秋实虽然不解,但还是一起帮着挑拣。 此时,一旁洒扫的仆人放下手中的扫帚行礼。 “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 春华、秋实也拉着孟之转过身来,一起请安。 “免礼。”太子晏融在孟之面前站定。 在捡树叶的时候孟之嫌袖子太宽大便往上翻卷了几圈,此时一节小臂露在外面。 孟之注意到太子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臂上连忙将袖子放下。 太子也没再说什么,继续跟着引路小厮去找贤王。 看着太子等人走远,孟之继续捡起了叶子。 第14章 这个宅院是静太妃当年做女官时的住处,离皇宫很近。皇帝让贤王查宫人私通一事,而京城中的贤王府邸离宫很远,便特意叫人将这院子整理出来供贤王休息。 贤王正在屋里看书卷,屋里烧着炭火,十分暖和。 见太子到来,贤王只是放低手中的东西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干自己的事情。 “皇叔。”太子知道他这位小皇叔的性子,自己行了礼。 “不知皇叔宫人私通一案查得如何?可有进展?”太子让下人站在门外等着,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虽说这案子不大,可是这皇宫中千宫百殿宫人如云,着实有些不好查。” “就在今日父皇提到万寿节的那件事情依然大发雷霆,摔碎了好几件物件呢。”太子给自己倒了杯茶,品尝起来。 贤王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不过来之前我已问过慎刑司那帮人,说是已经揪出不少人来,想必这些日子皇叔费心了。” “只是……”太子放下茶杯似是有些烦恼,“不知皇叔打算如何罚他们?” “本王自会案律处置,不劳太子殿下费心。” 贤王语气冷淡。 “当是如此,父皇仁慈,这些年来宫中下人的俸禄待遇不知较前些年好了多少,可这些宫人竟不顾宫规,当着那些个小国使臣的面失尽了我锦国颜面,若是像先前那样只罚个几杖就草草了事恐怕会惹得父皇更为不悦。” 贤王晏箫大不了太子几岁,再加上贤王近些年常居洛州,太子还不了解这位小皇叔的脾性。只是听朝中一些老臣说这位贤王性子有些冷清。 “你在教我办案?” 听出贤王语气中的不悦,太子晏融连忙开口:“不敢不敢,只是特殊时期就该特殊处置。” “那林舟做出那样的事情将我皇家尊严放在何处?我又听闻他在云韶署还有个相好,云韶署那是人尽皆知,简直是无法无天!” “宫人私通一案波及人数众多,轻罚不能熄父皇之怒,重罚那些宫人不免人心惶惶,服侍不当。依侄儿看,不若杀鸡儆猴,将那林舟的相好给杀了,其他人按情节严重程度进行责罚如何?” 太子站在晏箫面前等着晏箫回答。 “你还真是想得周到。”晏箫说,“太子事物繁忙,就为这般小事亲自来跑一趟?” “身为人子当为父皇排忧,身为太子当为国事尽心。”太子眉毛微蹙,“皇宫是什么地方?这些又怎会是小事?” 贤王“啪”地将书卷放在桌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太子面前,盯着太子的眼睛。 “太子殿下当真这般体恤皇上?还是说你有旁的目的?” 到底还是年轻,一些心思总会在言语之间不经意显露。 “既然这件事情皇上交由我来查办,就不劳太子殿下费心了。” “自是如此,不过还是希望皇叔考虑考虑我刚才说的话。”太子只是低头一笑,“听闻皇叔的折子已经接连被扣下四五封了。” “如今沈国公只手遮天,怕是您拟再多折子也递不上去。” 国公沈朗是静太妃的兄长,是贤王晏箫的舅父。 沈国公前些年将女儿送入宫中为妃,这沈妃又颇为争气,更是凭借龙子晋升为贵妃,国公一家在朝中地位自是水涨船高。 “皇叔若是将我的建议考虑考虑,我自会助皇叔一臂之力。如何?” 朝野上下都知道贤王跟沈国公不和,搞不好贤王自小被发配洛州也是那国公的手笔,那时贤王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如今沈家得势,更是没人会站在贤王这一边,使得贤王在朝中事物上缕缕受阻。 “可。”贤王轻笑着开口应下。 贤王背对着门,阴影遮挡下的英俊面庞上是一双冷厉的眼睛。 第13章 不管贤王能不能听到,小命在谁手掌中就拍谁的马pi总是没错的 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太子便不再逗留,临出门时似是想到什么又转身补充道:“侄儿要是知道皇叔这么有兴致,就让云韶署把最好的舞女送来。” “想是皇叔常年在洛州,云韶署的人都是一贯会看人下碟的,总是拿那些排不上号的小舞女糊弄人。” “正好,我要去那边一趟,就带院子里那个小舞女回去,给你换更好的来。” 晏箫透过窗外看了看银杏树下正在捡落叶的孟之,孟之把挑好的落叶柄都捏在自己手里,把她们排成一排一一展开,像是一柄折扇,还给旁边两个侍女扇风。 挑好起身时,许是久蹲在地有些腿麻,孟之站起时颤颤巍巍有些踉跄,旁边两个侍女连忙笑着去搀扶。 “不用,我觉得很好。”晏箫下意识开口。 话罢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奇怪,然后看向正看着自己的晏融。 “她身上牵扯有案件,目前正在调查。” “她也跟人有私?可为什么不在慎刑司要在这晴棠苑?”贤王如今就一件公务在身,太子似是有些惊讶。 “本王今天身子不爽利,不便吹风,将她叫到这里来审,你有问题?”晏箫冷眼扫过太子,面不改色地开口。 “皇叔不习惯京城的气候,自是应当好好修养以免受寒,只是侄儿还真没见过将涉事人放在院子里活动还派人伺候的。”太子面上笑了笑,“真是稀奇。” “那就不叨扰皇叔了,侄儿告退。”太子冲晏箫行了礼,转身离去。 孟之往房间走的路上还在跟春华、秋实一起欣赏着她的落叶扇,没注意到面前来人,直直地撞了上去。 “当心。” 还不等孟之被撞得后仰,太子便手扶着孟之的小臂拉了她一把。 春华、秋实立马拉着孟之蹲下:“奴婢一时不慎冲撞了太子殿下,请殿下责罚。” 孟之这才反应过来,将头压得低低的。 要是太子生气就要遭了。 “无妨。”晏融看着孟之,见她没有抬头看自己,眼神中有些失落。 “下次当心。”晏融对着孟之说,说完便带着小厮走了。 秋实看太子走远,便叫春华和孟之站起来。 “这太子还真是像传闻中那样英俊儒雅,脾气也这么好。”秋实看着晏融离开的地方说道。 春华点头附和,两人看着孟之,也想在孟之那里寻求认同。 孟之看了眼不远处正在屋子里看书的晏箫。 不确定这个距离他能不能听到。 孟之轻咳一声,尽量吐字清晰开口道:“是吗?我还是觉得贤王殿下哪哪儿都更胜一*筹。” 不管贤王能不能听到,小命在谁手掌中就拍谁的马pi总是没错的,省得惹怒他被捏死。 回到屋里,孟之拿抹布将银杏叶上的灰尘都擦拭干净,放在阳光下晒干水分。 落叶处理好之后,她在屋内翻找着其他能用的材料。 “春华秋实,你们有没有口脂纸,越多越好。”孟之眨巴着眼看着她俩。 “嗯,有是有,就是不多,要不我们去问问其它人?” 她们都是府里最下等的奴才,想来几片口脂纸都要攒到逢年过节等重大场合用。 “不用,你们留着自己用吧,我去问问莫尘。” “姑娘,莫尘今天下午不在府中。” 莫尘不在,就只能去求贤王了,毕竟这舞还是给他跳的。 孟之敲了敲贤王紧闭的房门,听到屋内传来一声清冷的“进”才小心地打开了门。 她本想着贤王会对她的要求感到生气,毕竟她现在只是个不仅不能提供情绪价值还要占用晴棠苑的各种资源并且疑似有罪在身的小舞女。 可没想到,那贤王也不多问,叫了嬷嬷进来。 看贤王竟这样大方,她便试探地又要来了几大张各色的宣纸和一小张白色的绢布。 东西都拿到后,孟之将从贤王那里要来的口脂纸分出一些给春华、秋实一人一半,又找来各种工具自己在房间内捣鼓起来。 第二天,孟之一大早起来将昨天一天的成果堆在一起,现在就差衣服了。 孟之做起事来非常认真,如果可以她每一件事都会做到最好。 可现在当务之急是跳舞回家,重要的是回家而不是跳舞。 衣服什么的有啥穿啥,贤王生气的话也只能说明他不讲理。 她准备好一切就去找莫尘,让他给贤王说一声自己脚已经好了可以跳《折枝舞》了。 莫尘一边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腰一边问孟之:“准备好了?” “嗯。”孟之说,“莫侍卫,你怎么了?” “啊……哈哈没事,昨晚睡觉时腰扭了。”莫尘可不敢让孟之知道自己已经把她给卖了,生怕这女人又提出要用新鲜花瓣,这时候那粉雾海棠可就真保不住了。 “行,那你进去吧。”莫尘往旁边靠了靠,推门让孟之进去。 不等他将门关上便听见贤王命令:“去将那身水袖裙取来。” 第15章 “王爷,那身水袖裙可是太妃娘娘生前最喜欢的衣服……”莫尘进屋跪下。 “还用我说第二遍吗?”晏箫的语气不容置疑。 莫尘只好将那身衣服取来让孟之换上。 孟之回屋将那身衣服给换上,她的身材很好,这衣服用的又是上等的布料,有弹性,孟之穿上正合适,宽大的袖子又正好是她需要的。 除了依旧没有音乐,其他的都很完美。 到《折枝舞》的高潮部分,孟之面对着晏箫小步后退拉开距离,然后将收好没展开的水袖向高处挥出。 水袖柔软的布料拂过贤王的面庞,带来些茉莉熏香的香气,藏在水袖中的东西在空中散开,又慢慢地向下落。 贤王的目光落在飘到桌子上的东西,各色花瓣状的纸片,仔细一看,那些纸片上还用毛笔勾勒出不同的花型:桃花、荷花。除了花朵还有金黄的银杏叶以及那白色绢布上画的雪花。 没人规定《折枝舞》一定要用到鲜花,也没人将《折枝舞》限定在春季,那都是因为创作这支舞的静太妃是如此做的,人们便认为也应当如此。 《折枝舞》折的可以是花,可以是叶,也可以是天空中飘下的那一抹凉…… 在四散的花瓣之下,是孟之优美的舞姿和迷人的身姿,孟之的面庞在水袖的遮掩下时隐时现。 一曲终了,贤王还是那般笔直坐着,只是正失神般盯着桌面上那洒落的碎片。 完了,把屋里搞乱了。 孟之倒抽一口气,连忙蹲下去捡散落满地的东西。 孟之将地上的东西都捡完了,迟迟不敢上前去捡桌子上的那些,她怯生生地看向晏箫。 只见晏箫将放在桌子上的手收回,起身然后绕过蹲在地上的孟之走出屋子,在脚踏出屋子的一瞬间,孟之听到他语气平静地说。 “你可以回去了。” 孟之如蒙大赦,长呼一口气。 听到屋内的动静,晏箫攥紧手中藏着的雪花绢布。 还真是惊喜呢。 孟之换下水袖裙交给莫尘,又问莫尘要了个布袋子,将刚刚的道具收好以便下次利用,这些纸张、布料的质量都是顶好的呢。 “王爷当真不审我啦?”临走之前孟之还不太确定地问莫尘。 毕竟昨天她也只是解释了一两句,并没有证据来证明自己。 “不是审完了?审林舟、翠萍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说过这件事跟你无关了,你昨天不也否认了?”莫尘回忆道。 “那你们还抓我过来!”孟之真的非常无语,既然早就知道自己跟这件事情无关,还将自己困在这里整整两天。 “都是王爷的意思,你有意见?”莫尘实话实说,“你还走不走了,快些回去吧。” 提到回去,孟之这才放弃追究,抱着一袋子纸布碎片回云韶署了。 孟之刚踏入云韶署的大门,毫不意外地被云韶署众人给围了,他们拉着孟之问着问那,孟之都给糊弄过去了。 既然翠萍跟林舟受审时都没有牵连到自己,那么就是云韶署的这些人告诉慎刑司孟之跟林舟不清不楚的。 这些人就是这样的,只要上面稍微施加压力,他们总会一致地将自己确定的和不确定的一股脑给交代了,以自己对他人的揣测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孟之不再想把时间和情感浪费在这些人身上。 她洗漱完将自己蒙在被子补觉,这两天都没有好好休息。 翠萍回来时,孟之正好起来喝水,她看着翠萍护着腰部倒抽着气挪进了屋。 “喝口水吧。”孟之倒了一杯水递给翠萍。 从上次跟翠萍在监牢中谈话之后,孟之改变了对翠萍的看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在关键时刻有人会选择自保脱身,也有人会清醒地沉沦……无非是选择而已,没有谁比谁更高贵。 甚至孟之有点佩服翠萍。 好在翠萍只是受了罚便给放回来了。 “他们怎么今天才让你回来?”孟之先开口说道。 “噢……昨天我发烧了睡了一整天,今天他们又问了些事情才放我回来。”翠萍语气有些支支吾吾,说话时眼神闪躲。 第14章 “贤王人不是挺好的嘛,儒雅斯文。” 她还在因为那晚的谈话别扭? 毕竟在那之前,两人可是水火不容谁也看不惯谁,那天在牢里翠萍竟对孟之说了那么多事情,其中还有林舟的秘密……毕竟对当时身负重伤的翠萍来说自己可能快不行了。 换作孟之,她现在也会不好意思。 “回来就好,还好她们没有为难你。” “你呢,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翠萍喝了口热茶,看着孟之说道。 “今天下午。” 一提到这两天的经历,孟之真的很想跟人吐槽,显然翠萍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昨天那贤王将我叫去也不审问,只是叫我跳舞。我连着跳了整整一个时辰都不敢停下来喘口气,他却看都不看,连个赏钱都没有……” 翠萍看着正专心吐槽的孟之,笑了笑。 “贤王人不是挺好的嘛,儒雅斯文。” “难不成有两个贤王吗?我们说的是一个人吗?我遇到的那个性格太古怪了,你不知道,他一只手都能卸掉别人一条胳膊,还面不改色的。”孟之回想起来还有些后怕,要是自己说错一句话恐怕脑袋就要分家了。 孟之连忙将话题引到别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李嬷嬷便叫孟之到自己房内。 “他们没把你怎样吧?”李嬷嬷关切地问道,她将孟之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你没受伤吧?” “没有,就是跳了一会舞就让我回来了。” “跳舞?” 李嬷嬷不是很理解这其中的逻辑关系,孟之不是因为林舟的案子被带走调查的吗?怎么还跳起舞了? “对啊嬷嬷,都是因为那个贤王。” “贤王……”李嬷嬷在脑海中回忆这个人,“可是那皇上的幼弟,静太妃的孩子?” “就是他,他性子也太古怪了。” “他只让你跳舞,没有让你做别的吗?”李嬷嬷拉着孟之的手问。 “没有,只是他让我跳的是《折枝舞》……”孟之小声说道。 “什么?就凭他也配!”不知哪句话惹到了李嬷嬷,她生气地说。 “嬷嬷,怎么了吗?”孟之不解地问道。 “那人就是个冷血的疯子……你之后可要离他远一些,别招惹他,听到没有。”李嬷嬷压低声音拍了拍孟之的手,嘱咐道。 “为什么?是因为静太妃吗?”看李嬷嬷这般反应,孟之心里也有了成算。 “你是如何知晓静太妃是……”李嬷嬷从不记得自己对孟之说过自己的师父是静太妃这件事。 “嬷嬷能告诉我静太妃在封妃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孟之没有回答李嬷嬷的问题,“您为何说贤王是个疯子?而静太妃究竟是怎么走的?” 李嬷嬷看着失神地看着地面,回忆道。 “师父刚做女官时,朝中议论纷纷,好多大臣们都不服气,经常在朝堂之上让她为难。师父那人是个要强的性子,她做事又万分谨慎,凡事都亲力亲为,那些人又找不到任何纰漏。” “说起来,我比她的年纪还要大上几岁,可她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做事又成熟稳重,我好生佩服,于是就厚着脸皮叫她师父。”李嬷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当时我刚接替她管事的位置。她那时候每天忙完太常寺的事物总会回云韶署看看,有时候她替我看舞女们练功,有时候是教给她们新编的舞蹈。”李嬷嬷说着看着窗外已经早起练功的舞女们,“尽管云韶署也没什么忙可以帮了,她也会到我房里休息休息。” “可有一日,我准备好了她最爱吃的冰糖梅子等她过来,可等到天黑也不见她过来。” “我记着当时应该是中秋前,各宫上下都忙着筹备,我也有一堆事情要做。我想许是她那几天太忙了顾不上过来。可是连着半月,我再没有见到过她。” 孟之轻声开口:“静太妃是在那个时候……” “是的。在中秋宫宴那个关键档口我生病了没有去领队。也怪我平日里都待在这云韶署不爱出门,病好了好几天之后我才去外面好一番打听才知道师父在中秋宫宴后被先皇收入了后宫,封为静妃。” 李嬷嬷语气有些悔恨,面露苦涩。 这是孟之第一次见李嬷嬷这般神情。 “后来,娴安宫派人叫我过去跳舞,我当时已是管事不再上台献舞,我本不想去,可那人却说是静妃娘娘的意思……” “我推掉了手头上的活,带着冰糖梅子到娴安宫见到了师父。” “虽然娴安宫地段位置,陈设装饰都是一顶一的好,就连宫女太监也都是机灵懂事的,可见皇上对师父的宠爱。” 这样的待遇,在后宫中已是极好,可李嬷嬷面上不见舒畅欣慰。 第16章 “师父像换了一个人,变得格外沉默,就连我带的冰杨梅子也不怎么吃。”李嬷嬷继续说,“虽然她拉着我的手笑着问了我好多事情,但我知道她并不开心。” “她毕竟已经入了后宫,也不能天天点我过去,之后我们见得越来越少。” “只是后来听其他宫女说,师父有了身孕,一直在静养。” “待生产之后,我想法子去看了看她,她气色不错就是看着没之前那般精神,一下午她都在围着小王爷转,虽然吵闹,但她笑得很开心。” “我本想着师父已经逐渐接受了自己新的身份,要开启新的生活,可没想到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没过多久便去了。”李嬷嬷沉痛地叹了一口气。 孟之听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原先那么杰出风光的女官大人最后竟落得这般境地。 “可是嬷嬷,这些跟贤王有何关系?”孟之问道。 “关系可大着呢!师父是被那贤王害死的!若不是因为他,师父也就不会离开。那可是她的亲生儿子啊!”李嬷嬷提到贤王,眼神中瞬间燃起怒火。 孟之想再继续问下去,可李嬷嬷却闭口不提,只是反复交代他:“总之那个贤王,你可要离他越远越好。” 从李嬷嬷那里出来,孟之还一直在回忆刚刚的谈话,有震惊,有唏嘘还有些感慨和担忧。 回到房间内,翠萍正在收拾东西。 “你在整东西?”孟之问道。 孟之看她将自己做的得男士的鞋袜、衣服等各种物件都包在一起,有些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啊,这些东西之后也没什么用,放这儿也是浪费,想着把它们都整好送给膳房那些小太监穿。” 本来想着翠萍不会回答自己,至少在关于林舟的事情上。 可没想到,翠萍的语气异常平静,好像这些东西本就不是做给林舟似的。 “我还想着你会扔掉或者藏起来。”孟之见翠萍大大方方的,也不再刻意回避。 “扔掉多浪费啊,这些布料都是我托人买的,很贵的。还不如送给膳房那群太监,他们给咱们时做饭也会用心些。”翠萍将东西打包好,抱着出了门。 孟之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是不是对古代的女子有着太严重的刻板印象。她们或许有的如自己之前那般所想的那样,但绝对不是全部。 一如当年那静太妃,再如如今的翠萍。 “咚咚。”外面传来敲门声。 孟之看了眼屋里,除了自己再无旁人,她起身去开门。 门外一张明媚漂亮的脸庞。 是萨妮。 她穿着月国的服装,戴着昂贵耀眼的饰品。 从认识她以来,这是孟之第一次见她如此华丽高调的打扮,后面还跟了一堆随从。 “你来做什么?”孟之不太想看见她。 “桐,我是特意来跟你告别的,不让我进去坐坐吗?”萨妮丝毫不在意孟之不悦的语气,只是看了看没有其他人的屋子。 “就在这说吧,我们这些下人的屋子凌乱简陋,怕脏了公主的眼。”孟之出来将门给带上了。 “桐,你在生我的气嘛?”萨妮只是笑了笑,面上也不见尴尬。 “不敢。”孟之没有看她。 “可你明明就是生气了。”萨妮说,“你就不担心我吗?” “担心?担心你被林舟给玷污了?”孟之冷笑一声,“别骗人了,我都知道了,是你害死了他。” “原来你都知道了,可我那么做可是在帮你啊。” “帮我?”孟之听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很讨厌那个林舟吗?” “我讨不讨厌谁与你何干!我看你是在帮你自己。”孟之看着萨妮还在找借口推卸责任就生气,“你无非就是不想入宫为妃!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我以为我们是同一类人。”萨妮遗憾地开口,“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区区一个奴才又算得了什么。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 萨妮又说:“何况对你我来说这是个一箭双雕的好事啊,那林舟之后就不会来骚扰你了。” “你的想法,恕我不敢苟同。我是自私,可绝不会伤害无辜的人,也不会选择那种愚蠢的方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林舟他无辜吗?”萨妮反问,“那天晚上他去找你,我都听到了,你也很生气不是吗?” “可那件事情他并没有做过!”孟之没有耐心了,“你不要为你的自私傲慢找借口了,我跟你从始至终都不一样。” “好吧,真遗憾,看来到锦国这么久,还是没有任何人理解我。”萨妮知道孟之生气了,也不再自讨没趣。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孟之怕她那高度自我的扭曲思想污染了自己,便不再理会萨妮,直接甩门进屋。 第15章 春华指了指门外:“外面来了好些人,莫尘说你要是不去就把你绑了去。” 孟之回到房间内平复有些失控的心情,这时候兰芝小心翼翼地打开门从外面探进头来。 她看着孟之想开口却有些犹豫。 “你想说什么?”孟之淡淡开口道。 春华指了指门外:“外面来了好些人,莫尘说你要是不去就把你绑了去。” “原来那个人就是月国的公主啊。”兰芝嘿嘿一笑然后进屋。 “……” “我说之前她总找我问你的事情,感觉怪怪的,原来她……”兰芝到孟之旁边坐下。 或许从一开始萨妮接近孟之就是因为她跟林舟的流言蜚语,她找到了要栽脏的目标,而孟之只是其中一个环,用来为她之后的计划提前点上一把火,这样当她当众指认林舟的时候,没有人会怀疑。 如果是这样,萨妮大可不必接近孟之,直接在后面推波助澜就好了。这也是孟之生气的关键所在,萨妮不停地接近孟之,在谈话间总是不经意地去强调她们两个人的共同点,试图让孟之去理解她所谓的“良苦用心”,好让自己心理的不道德感慢慢被填平。 ————— 翠萍说是去送东西,可是眼看着天黑了也不见回来,孟之心里有些担忧。 临睡前见翠萍还没有回来,便重新披上衣服要出去看看。 可她刚一拉开门,便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人进了云韶署就大喊:“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杀人了!” 进来的人是个小太监,孟之见过他,他在膳房做帮厨。 经他一喊,云韶署各个房间又重新点上灯,里面的人都探出头来。 “杀谁了?你看见凶手了吗?”舞女们叽叽喳喳地问道。 “是……是翠萍。”那小太监似是被吓到了,说话有些不利索,“我亲眼见到一个男人捅了翠萍,然后把人给拖走了。” 孟之听完险些没站稳。 云韶署的众人开始沸腾了,跟翠萍关系亲近的已经开始掉起眼泪来,而其他人更好奇翠萍就是为什么被杀。 李嬷嬷也从屋子里出来了,看见这种情况拿起木棍一间挨着一间地敲打门框。 “这么晚了吵什么?都去睡觉!今晚的事你们最好都烂在肚子里,要是让我逮到谁舌头那么长,我就割了谁的舌头!” 将所有人都赶回去睡觉后,李嬷嬷将那小太监单独叫进屋里。 孟之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躺上床的,她的脑中一片混乱。 翠萍竟然死了?下午还笑着跟她说话的人竟然说不在就不在了? 不知为何,孟之脑海中不自觉地想起好多有关翠萍的画面来。 在万寿节之后,在被带去调查之前,翠萍的状态一直十分奇怪,她好像开始害怕出门,有时能一直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在掖庭狱,翠萍提到太子,语气胆怯又害怕,还问孟之“你也被发现了?” 在翠萍发烧时,她昏睡期间的梦呓,孟之听得不很真切,如今想来,翠萍在发烧昏睡时反复提及的那四个字好像是“不要杀我。” 孟之脑海里将一件件事情串联起来。 翠萍在万寿节当晚无意间撞破了太子的秘密,并且被太子发现,害怕被灭口的她那几日一直害怕出门,精神也高度紧张,当孟之说这里是掖庭狱,她们被抓是因为林舟的事她的精神瞬间地放松了下来。 再加上,万寿节当晚孟之在台上跳舞时,太子确实来得很晚。如果是这样,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太子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孟之想到在晴棠苑中见到的那位太子,通身气质高贵,说起话来也温柔儒雅,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人。 可见,外貌的确是人最大的伪装。 孟之紧紧地将自己蜷缩在一团,总觉得晚上的这一切十分不真实。 孟之早上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隔壁的翠萍。 她的被子依旧整齐地叠放在一起,孟之伸手去摸,冷得没有任何温度。 云韶署的人都在小声讨论翠萍的事,各有各的想法也各有各的猜测。 第17章 孟之去找了李嬷嬷,她眼下两团青黑,神情疲倦,似是一晚上都没有休息。 她没见着尸体,内心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李嬷嬷,那小太监说的可是真的?” 她试探着询问李嬷嬷关于翠萍的事。 “唉,那小太监又有什么理由撒谎呢?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孟之将自己的猜测给李嬷嬷讲了讲,可李嬷嬷不等孟之讲完便捂住了她的嘴。 “你说的若是真的,那这件事就只能这样了。” “我们云韶署的人无端被人杀害,慎刑司也不管吗?” “说白了我们都只是宫里的奴才,寻常犯个错惹得贵人不悦掉脑袋的人也不在少数,这件事他们又怎么会管?”李嬷嬷说。 “可您一直说我们是女官,跟宫里其他人不一样……” 听到李嬷嬷的话,孟之感到深深的无奈。她回想起刚进云韶署的时候李嬷嬷跟她们说得第一句话。 ——“你们跟那些宫女不一样,你们是女官。你们不属于宫里的任何一位小主,你们是皇上的人,为皇上做事,所以我们云韶署的人腰杆都挺直了!” 云韶署有单独的院落地盘,李嬷嬷是总管事,云韶署众人的日子也一直过得自由安逸,没有很多规矩束缚。 可如今,嬷嬷却说“我们都是宫里的奴才。” “在这宫里,除了主子不都是奴才?”李嬷嬷怅然地说道,“那些无非是哄你们的话罢了,你要时刻搞清楚自己在这宫里的位置。” “翠萍的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敢在宫里这般明目张胆的杀人,想必对方身份也不简单,我们云韶署惹不起……” “你也别再想了,好好去练功吧。”李嬷嬷打消了孟之要追究到底的念头。 此时孟之感觉自己一直以来的信仰在逐渐崩塌。她甚至开始怀疑,锦国朝中究竟有没有过云韶署出身的女官…… 孟之看着李嬷嬷鬓角的白发,不再提翠萍的事。 出门时,孟之回头看去,李嬷嬷背对着光坐着,只能看清身形轮廓。 她想通了,在李嬷嬷的“谎言”之下,她们不是过得很自信幸福嘛。 这宫里本就不存在平等,可她们却从未感觉到任何苛待。 孟之自知不是善人,跟翠萍的交情也没有到能为了她得罪太子的地步,至少她现在还没有能力。 从李嬷嬷那里回来后,她便一心放在练舞上,更从前一样,有机会就去争取。 这一天,孟之一上午都没看到李嬷嬷,往常她总是在院里看舞女们练功。中午时才见李嬷嬷从屋里面出来,眼眶还红红的。 算算日子,今天是静太妃的忌日。 下午,贤王府派春华来找孟之。 “姑娘,奴婢奉贤王的命请姑娘去晴棠苑一趟。”有云韶署的其他人在,春华装作不认识孟之似的。 “为什么?”孟之拉着春华进屋。 “今天是静太妃娘娘的忌日,王爷心情不好,早上起来发了好大一通火。就连莫尘也无辜挨了砸。”春华扯着孟之的胳膊,凑到她耳朵旁小声说道。 “问他想要什么他也不说,一直在饮酒,等到王爷有些醉了,莫尘才听到王爷一直在念叨要看《折枝舞》。”春华看着孟之,“莫尘就让我来找你过去。” “王爷想看舞了,你直接去找李嬷嬷便是,李嬷嬷自会安排最好的舞女跟你前去。”孟之觉得莫名其妙。 “姑娘,你就去吧,莫尘点名要我来找你。”春华拉着孟之的胳膊晃了晃。“你是不知道,在王爷面前跳《折枝舞》的人除了静太妃和您其他的人都……” 春华意味深长地冲孟之摇了摇头。 合着这《折枝舞》是贤王的禁忌? 孟之脊背发凉,那她那日如果跳不好的话是不是就要被…… 孟之不敢细想:“那我就更不能去了。” “春华,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嘛。” 春华见孟之误会有些无措:“对不起,可……” 春华指了指门外:“外面来了好些人,莫尘说你要是不去就把你绑了去。” 不带这么玩的吧。 “你们……”孟之头疼得要死。 前几日李嬷嬷还千叮咛万嘱咐说让自己离贤王远一些,今天她就又要去给贤王跳舞,这都是什么事啊。 “你且等着吧,我去些拿东西。”孟之知道春华也很为难,她又不想因为自己被绑过去又引起其他人的误会,只好应下来。 她抱着上次做的碎片道具,临出门又回去拿了自己的水袖裙,随春华出了门。 看着院中窃窃私语的舞女们,孟之拉着兰芝,跟她说:“晴棠苑的贵人点我过去跳舞,一会就回来,你去跟李嬷嬷说一下。” 兰芝这八卦能力是云韶署公认的,凭她添油加醋的本领,孟之要是不先向她说清楚,又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 孟之之前在网上看到消防员灭森林大火往往会划出一片区域提前点着,待火烧到这里时便没有东西可以烧了,火自然就灭了,想来云韶署的流言八卦也是这个理。 再者晴棠苑这名字听着就是像宫里哪位娘娘的住处,要不是孟之亲自去过,她也猜不到会是贤王的住处,还是在宫墙之外。 就看李嬷嬷知不知道了,要是李嬷嬷知道孟之话里的意思,应该很快会赶过去救她的吧。 第16章 “谁让她来的?” 一路上孟之跟春华并排走着,后面跟着六七个小太监。春华能察觉到孟之心情不太美妙,一直拉着孟之道歉。 “你不用道歉,这本就不是你能决定的。”孟之并不生春华的气,她只是单纯地不想给贤王跳舞,“再说了,都道官大一级压死人,那莫尘到底是贤王心腹,且不论说话多有份量,就凭那各种凶残手段你我都受不了。” “那倒是,我先前是伺候静太妃娘娘的,我那时候年纪小还笨手笨脚的,但她待我极好,犯错了总是不舍得罚我。”春华往孟之身旁凑了凑,“所以自静太妃娘娘走了之后,我整天都魂不守舍的,一想到她就想哭。” 一提到静太妃的旧事,孟之总是格外感兴趣。算起来静太妃走了有十年了,那时候春华就在跟前伺候了,那春华如今也有二十五六,比孟之大了七八岁。 “后来,我被分到是静太妃当年还在朝中当值时的别院,就是晴棠苑。每年贤王回京时总会来这里住上几天,我也就跟着服侍一二。” “可谁成想,我当时在贤王面前提了一嘴静太妃娘娘,他就生气了,将书扔在地上叫我出去。”春华想起来还觉得可怕,吸了一口气,“后来我一不小心提到太妃娘娘就被王爷罚,他真的太可怕了!” “嗯嗯!”孟之深有同感。 “我们这些奴才,也就莫尘敢在王爷面前提太妃娘娘,不过他每次提完也要挨板子。”春华叹了口气,“那个傻大个也不长记性,每次被罚了还笑嘻嘻的。” 春华可能不清楚,但孟之可是知道,就拿前几天那棵粉雾茶梅来说,要是没人用静太妃名头压着贤王,估计这晴棠苑的东西都被贤王给糟蹋了。 “既如此,你为何不回家呢?你的年纪应当早就到了……” “是我自己想留下的,你想啊,这贤王再可怕一年也见不了几次,我每天就扫扫院子剪剪花草,一个月就能拿到三两银子,一年下来也能攒下不少俸禄呢。”春华掰着指头算起了账,“再说了,回家了铁定是要嫁人的,整日吃着夫家的用着夫家的我觉得不踏实,没底气。” “我跟你说,你往后努努力,当上云韶署的管事嬷嬷,挣得比我们还要多呢。”春华作为过来人,颇有些长辈的架势。 孟之被春华的思想觉悟给惊住了。她越发搞不明白自己这个现代人跟这里的古代姑娘们到底谁的思想更封建,谁的思想更前卫了。 “……” 孟之跟春华一路说着话,很快就到了熟悉的晴棠苑。 一进院门,莫尘就从屋里走了出来。 “幽桐姑娘,您先随我来换上衣服。”莫尘引着孟之向她之前住过的房间走去。 “衣服我自己带的有,就不劳您准备了。”孟之将怀里的衣服举了举。 “这……”莫尘似是不知如何是好。 “自己的衣服最是合身,旁的衣服袖子裙摆总归不合适,若失误了惹得王爷生气可就糟了,你说呢大人?” “那好吧,你就换上你自己带的。”莫尘纠结了一阵才松口,“不过我可提前说好啊,要是王爷不高兴你自己想办法。” 孟之换好衣服出门,冷不丁被屋外的冷气吹得一哆嗦,她的水袖裙是春夏时穿的,面料也不是最好的,远不如上次穿的静太妃的。 但是孟之还是觉得自己的衣服穿着舒服。再加上之前不知者无畏,孟之还不知道静太妃是贤王的禁忌,她当着贤王的面跳了静太妃的舞蹈并且还穿了人家的衣服没有掉脑袋就已经很不错了,这次她是万万不敢再作死了。 第18章 就是孟之不确定还要不要跳《折枝舞》了。 春华不知道哪去了,孟之扫了一眼院子四周,在银杏树下看到了通身黑衣,长身玉立的背影,旁边莫尘怀里抱着狐皮大氅在苦口婆心地说些什么。 不是贤王又是谁? 孟之难得觉得这个贤王除了说话做事时神情骇人,戾气重了些,在其他看不见脸的时候譬如现在通身气质还是很雍容闲雅、风华月貌的。 在孟之向前走几步了之后,她收回了自己对贤王那一刹肤浅又短暂的好感。 谁家翩翩公子把自己养的蛇缠在树上还在小蛇尾巴处打结的? 莫尘当然也不理解。 “王爷,咱就别生它的气了,晏白也不是故意打翻桃酥的。”莫尘站在贤王身旁,虽说这带刀侍卫常年习武,身形健硕,可在贤王身旁气质和胆子都矮了一大截*。 那贤王对莫尘的苦口婆心置若罔闻。 不就是打翻了桃酥嘛,人家小黑蛇又懂什么,这人也忒小心眼。 不过这晴棠苑的桃酥是好吃,上次孟之来的时候吃了好多,走的时候还偷偷带走了两块。 孟之看着小黑蛇晏白不停地扭动身体想要挣脱开,却始终不见那蛇张开嘴咬伤那贤王的手。 看样子也是个怂的。 “再说您平时不是从来不吃这些糕点零嘴的吗?”莫尘话还没说完便受了贤王的一记眼刀,“您若是想吃,属下叫人再去准备就是了……” “奴才见过王爷。”孟之走到贤王身后开口行礼。 贤王见身后来人终于放开了手转过身,神情有些不自然。 莫尘见换好了衣服的孟之就像见到了救星,连忙拉着孟之说:“王爷,您不是要看舞吗,人来了那咱进屋吧。” 那贤王看着孟之单薄的身板,似是不解孟之为何会站在这里。 “谁让她来的?” “回王爷,不是您点名要……”莫尘看着贤王不悦的神色,识相地闭上了嘴。 “她来做什么?” 看样子让孟之过来跳舞是莫尘自己拿的主意,贤王根本就不知道,那还跳什么《折枝舞》? “奴才来给王爷跳舞。”孟之打断了莫尘即将脱口的话,并且狠狠剜了莫尘一眼。 “对对对。”莫尘自知理亏连忙应和道。 贤王也看向莫尘。 一阵冷风吹过,酒香伴随着衣服的熏香飘入孟之的鼻腔。孟之双手环在xiong前摩擦着自己的胳膊。 还真是喝酒了。 “若王爷不想看舞,奴婢就先退下了。”孟之试探地开口。 不等孟之转身,贤王便开口。 “等等,本王让你走了吗。”贤王说完转身进屋,“都准备好了那便来吧。” 说的跟孟之非要给他跳似的。 贤王的脚步不似之前那样稳当,应当是喝了酒的缘故。 这人喝酒不上脸,神色一直冷冷的不说,就连面上也不见一丝红,就是不知道现在是醉了还是没醉。 孟之跟着进屋,外面太冷了,孟之步伐很快,可她又不能走在贤王前面,便紧紧跟在贤王身后。 上台阶时,贤王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一时不稳,竟看着有些站不住要倒下的架势。 眼瞅着贤王身体摇晃,孟之连忙后退三步将自己给莫尘调换了一下位置。 果不其然,贤王差点倒在莫尘身上。在关键时刻,贤王又稳住了下盘。 应当是真醉了。 进了屋,一阵暖意袭来,孟之顿时觉得舒畅。 屋子里弥漫着更为浓烈的酒香,除了桌子上一碗散落的桃酥屋子里还是十分整洁的。 孟之看着贤王又到桌前重新坐下,拿起酒杯继续喝。莫尘弯着腰清理桌上的桃酥碎。 “不知王爷想看哪一支舞?”孟之开口。 若是跳《折枝舞》不是贤王的意思,那她才不跳呢。 贤王吞下一杯酒,看着孟之,不知是不是屋里暖和的缘故,面颊上开始泛起红润。 “你当真不知?”贤王开口,“我以为你已知晓才换上了这衣服,看来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晏箫语气意味不明,孟之心中警铃大作。 “回王爷,这水袖裙不过是最常见的服装,能跳很多舞蹈,不知王爷说的是哪支?奴才给您跳羽衣舞如何?” “那你手里抱的是何物?其他舞蹈也需要用这些东西吗?”贤王将目光放到孟之怀里抱着的东西上。 “这……”孟之知道逃不过了。 “王爷叫你跳《折枝舞》你便跳,哪有那么多问题。”莫尘扭头小声对孟之说,语气不耐。 “啊呜!”只听莫尘惨叫一声。 孟之看过去,只见莫尘揉着小腿,面部狰狞。 而那贤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细细的品着。 “你怎么如此不当心,收拾完就下去吧。” 莫尘撇着嘴看向贤王,眼神哀怨非常,只得到了声是便下去了。 “王爷当真只是想看《折枝舞》?”孟之开口。 她回想到春华说的在贤王面前跳过这舞的人都下场很惨,今天还是静太妃的忌日,贤王还把莫尘给支走了,这人不会变态发作,要在屋里宰了自己吧。 “……”贤王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看着孟之。 孟之只好跳了起来,贤王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酒。 她像上次一样跳完舞蹈,捡完了碎片,低头请示离开。 半天没有等到回答便抬头去看,只见贤王闭着眼睛一手撑在桌面上顶在太阳穴上。 睡着了? 孟之细细打量了一下,贤王鸦羽般浓密的睫毛在微微抖动,再往下是高挺的鼻梁和那红润的嘴唇。 见贤王没什么反应,孟之便提起裙摆,小心地走向门外。 “啪!” 身后传来东西打碎的声音,孟之回头一看,对上了贤王那阴沉可怖的眼眸。 第17章 “谁许你走的?” “谁许你走的?”贤王充斥着怒气的语气哪里还有半分醉酒的样子? 孟之连忙转身跪下。 “奴才……”孟之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咳咳咳……”不等孟之想好理由糊弄,贤王低头咳嗽了起来。 “奴才看王爷方才一直在饮酒,去倒些茶来让您润润喉。”孟之灵机一动。 “过来。”那人没有回答,只是开口命令道,语气充满压迫感。 孟之害怕被人用这样的眼神一直盯着,她僵硬地往前挪了几步。 “你怕我?”许是刚咳嗽过后嗓子不适,贤王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敢。”孟之低头小声说道。 “过来,茶就在这里。”贤王用手指了指离自己不远处的茶壶。 “噢。”孟之看了一眼,心塞地垂下头。 “你……不是说要给我倒茶?”贤王见孟之迟迟没有动作,少女底垂的眼睫在面部阴影下微微抖动,不知为何,他本来要严肃质问的语气在出口时温和了许多,似是带着一些慌张的试探。 这人自己没有手吗?自己是他府上的仆人吗?是王爷了不起呀? 好吧,的确了不起。 在贤王担心孟之有没有伤心的时候,孟之早就在心里狠狠地吐槽了八百个回合了。 孟之虽是不情不愿地上前,但她是个怂的,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可不敢挂在脸上,她恭恭敬敬地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了贤王,面上还生硬地挂着职业假笑。 “王爷您请。” 贤王看着孟之的表情,愣了一秒才伸出手去接。 贤王快要碰到茶杯的时候,他的手伸得偏了一些,而孟之也没想到这人连个茶杯都接不住,直接松了手,桌上仅剩的茶杯也碎掉去陪好兄弟了。 孟之看着贤王眼神有些失焦,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晃了晃脑袋,合着还在醉着呢。 “王爷喝醉了,奴才去叫莫尘来伺候您休息。”醉酒的人脑子都迟钝,说不定连自己姓甚名谁都记不清。 孟之不怕醉酒的贤王,说话也不装了,语气冷淡连嘴皮子都懒得动,哪里还有卑微商量的影子? 在孟之转身之际,那贤王喃喃道:“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啊?我从前哪样?我认识你吗? 孟之听了眉头一皱一皱的,看着贤王低垂的眉眼,倒显得楚楚可怜了起来。 搞得跟孟之欺负了他似的。 不过这场面可是相当难得,平时一直挎着脸、下手狠毒的阎王爷此刻竟像奶狗般哼哼唧唧的,孟之真恨不能把他的样子给录下来,等他清醒后好好地敲诈一番。 突然,贤王抬起头,四目相对。 孟之总感觉贤王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不清不白的。 她连忙移开眼,咽了一口口水。 “你今日为何不穿那件衣服?”贤王开口。 “我……” 还不等孟之解释,贤王打断了她。 “你往常明明最喜那件衣服的。” 第19章 孟之是听明白了,合着这贤王是把自己当做静太妃了吗?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中蹦出来,孟之就吓得一哆嗦,怪吓人的。 孟之是想成为静太妃那样的女人,做梦都想,可不是想当贤王的妈,太罪过了,还怪膈应人的。 “王爷,您喝醉了,瞧您都认错人了,我去叫莫尘来。”孟之哈哈一笑,转身就要离开。 没等迈出一步,身后人便拉着孟之的手腕。 孟之也没想到这人会直接上手,完全不防,被贤王一扯转过身来,脚步不稳竟直直向前倒去。 孟之心道不好,大叫一声闭着眼睛,等待着摔倒在地的痛觉。 “咳。”孟之倒在了贤王的身上,她的胳膊肘硬生生撞在了贤王的xiong膛上。 香醇的酒香裹挟着男人呼出的热气扑面而来,伴随着心脏在xiong腔的强烈跳动,孟之感觉到一股躁动的热意冲向自己的整个头部,大脑的部件像是被烧坏了似的不再运转。 两个人的目光相撞,谁也没有移开。 身/下人似是被孟之那瘦细的胳膊肘撞疼了,咳个不停。 孟之回过神来,连忙爬了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 “啪嗒。”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孟之闻声回头,只见贤王也已坐了起来,手中拿着一个荷包在细细端详。 这个荷包好眼熟…… 孟之连忙摸了摸身上,发现翠萍给绣的那个荷包不见了。 正是贤王手里那一个。 孟之看了看贤王的腰间,腰间空无一物,他今日并没有带孟之绣的那个荷包。 “这荷包是你的?”贤王看向孟之。 “不是啊,这不是王爷的东西吗?奴才之前见王爷戴过,那上面绣了一条黑蛇,正是王爷手中拿的这个。” 孟之不敢承认,毕竟若是让贤王知道自己跟一个低等舞女撞荷包了指不定要发生什么惨案。 “不,我的没这个漂亮。”贤王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尽管此时酒劲儿上来有些头晕眼花的。 “这……”孟之的手艺无端被嫌弃了一番,心里有些堵。 “怎么会呢,这个纹样的荷包很少见的,许是王爷饮酒了,看不清晰才觉着这个看起来比往常顺眼了些。”孟之一本正经的胡言乱语。 贤王将荷包放在桌子上,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一样的荷包放在旁边。 两个荷包一对比,两个荷包从颜色样式到布料都一模一样,就是孟之自己绣的那个丑得是相当突出。 “我的在这里。”贤王指了指荷包,看向孟之,“所以这两个都是你绣的?” “……”答案已经很明了了。 “呀!这么一瞧是有些眼熟呢。”孟之装作才发觉的样子,拿起翠萍绣的那个,“这个的确是我的。” “咦?这不是我当初丢掉的那个吗?怎么会在王爷这里?”孟之又看着自己绣的那个,装作很吃惊的样子。 她将手中的那个荷包放进自己的袖子里,不动声色地伸手去拿自己绣的那个丑的,想毁尸灭迹。 “你丢的?”贤王率先一步将它拿了起来。 贤王的语气听不出来任何情绪,孟之拿不准他是单纯的吃惊还是自己戴过的荷包竟是没人要的垃圾的愤怒。 “是。”孟之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这东西我记得明明是丢掉了的,又丑又脏的,还是还给奴才,让我将它丢了吧。”孟之伸手去拿。 贤王轻笑一声,眉眼都少见的温和了许多。 “既然是我捡的,便是我的东西了,你若想拿走,便重新给本王做一个。”在孟之碰到荷包的瞬间,贤王的手往后一移,使得孟之扑了个空。 这人应当还在醉着,不然脑回路也不能这么清奇离谱。 “你可知女子给男子绣荷包意味着什么?”孟之反问。 “……” “王爷别取笑奴才了,您也看到了,奴才笨手笨脚的,手艺是在上不得台面,绣的荷包除了给人添堵奴才实在是想不到王爷要这个还能干什么。” “辟邪。”贤王一开口,孟之立马垮了脸。 不带这么侮辱人的!你行你自己绣啊! “我可以付钱的。”醉意使贤王看不清孟之的表情,但是能感觉到孟之的不满,他补充道。 “其实……绣一个也不是不可以。”孟之听到钱,眼睛一亮。 谁会跟钱过不去?这什么古代的封建思想滚一边去吧。 “那王爷打算出几两?”孟之眨巴着眼睛问贤王。 “你说呢?”贤王好脾气地征求孟之的意见。 “二……三两?”这贤王是何许人也,那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百八十两对他来说才九牛一毛,区区三两,对他来说几乎就是白送的。 孟之深知这些贵人们挥金如土,定是不会在意这几两银子的。 “好。”贤王爽快地应下,孟之有些后悔自己要的少了,毕竟自己白给他跳了那么多舞蹈,也没个打赏。 孟之生怕这贤王只是醉意上头,醒来全部不记得也翻脸不认账,也怕他醒来吐槽孟之的绣工根本分文不值,便找来了纸笔,立起字据来。 “王爷,敢问您尊姓大名?”孟之正要下笔才发觉自己竟不知贤王的名字,还是严谨些为好。 “晏箫。”贤王看着孟之回答道。 晏岁和逸,梦有箫音。 好名字!孟之提笔就开始写。 [立契人晏箫,因心悦幽桐所绣荷包一枚,两相商定,立此契约为凭: 一、幽桐自愿将所绣之黑蛇纹样荷包一枚,售予晏箫。 二、晏箫应于三月内支付幽桐白银三两整,作为荷包之购价。 三、自契约成立之日起,三月之内银货既讫,荷包即为晏箫之所有,幽桐不得再有异言。 四、若晏箫逾期不付,幽桐有权追讨,晏箫不得有辞。 五、此契一式两份,买卖双方各执其一,以此为证,永无更变。 买家 卖家 中保 锦国宣丰十一年十一月二十日。] 孟之下笔飞快,写得极为认真,丝毫没有注意到晏箫那看向自己的目光。 写完之后,孟之在下方卖家处签上自己的名字,满意地放下笔,让晏箫签字。 晏箫扫了一眼,拿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法遒劲有力,苍厚郁茂。 还差个手印,孟之起身去晏箫的书桌上找印泥,没有找到,只好拿起毛笔将自己的大拇指肚涂上薄薄一层黑然后印在名字旁边。 印好后她示意晏箫让他也这样做。 晏箫看着孟之手上的墨迹,迟迟没有动作。 “这是必要的流程,王爷且忍耐一下。”孟之一手拿着毛笔一手拉起晏箫的手将他的拇指给涂黑。 “王爷…” 莫尘推门而进,手里还提着小黑蛇晏白,他看见屋里两人的动作,惊得直愣愣地站在门口。他的手一松,晏白被摔在地上,待清醒过后往自己的蛇架上爬去。 孟之看了一眼莫尘,将正在按着晏箫手指印指纹的手收了回来。 孟之起初还觉得有些尴尬,后又想到什么便殷切地开口:“莫侍卫,我与王爷做了个小小的交易,还缺个中保,你要当吗?” 莫尘看着正擦拭自己拇指上墨痕的晏箫,见他没有反驳孟之的话,便应了下来。待签完了名字印了指印莫尘还是觉得不真切。 这俩人是在搞哪出?他只给王爷拿了一壶酒王爷就醉成这样? 第18章 孟之脚步一顿,眉毛微微皱起。这人如此散漫随意,还是个不识数的吗? 孟之将字据分了一份给贤王,自己留了一份,对折成小块,塞进自己的怀里。 “王爷,那奴才这就回去做荷包,奴才告退。” 看着贤王手里还捏着自己绣的那个丑荷包,看样子是要不回来了。等她绣一个好的再拿来换吧。 如今能早些回去才是正事。 好在贤王这次终于松口放人了,离走时莫尘跟孟之了一个腰牌,说是如果东西做好了可以拿着腰牌出宫来晴棠苑找贤王。孟之结果腰牌,去耳房换了衣服,拿着东西,一路小跑着出了院子。 看着孟之哒哒哒地跑出晴棠苑,莫尘对这个女子可是相当佩服,如果他没记错,这是除静太妃之外第一个近身碰到王爷还活手脚健在,活蹦乱跳的女子。 失神间,耳旁传来贤王的声音。 “你可知女子送给男子荷包意味着什么?” 语气依旧是平静的,无甚感情的,就是这内容…… 王爷怕不是被什么妖怪附身了? “……”莫尘抿着嘴,摇了摇头,就算他知道也不敢回答。 “我知道。”贤王后退了几步,看向门外。 莫尘心说我也知道。可人家姑娘那是叫卖,不叫送,白纸黑字写着呢,这王爷忘记了? —————— 第20章 这次在晴棠苑待的时间不长,出了晴棠苑的大门她慢下脚步,悠哉地边走边逛,平时她都没什么机会出宫逛逛。 路边的小摊贩在路上叫卖,各色的行人来来往往,安逸非常。 此时一个卖芝麻桃酥的小摊引起了孟之的注意。 孟之有些馋,上前买了两块一边吃一边走,味道一般,不如晴棠苑的好吃。 她刚踏进云韶署的大门,跟正匆匆出门的李嬷嬷撞了个正着。 “李嬷嬷!”孟之稳住身形,连忙扶稳了李嬷嬷。 李嬷嬷看见是孟之长舒一口气,拉着孟之问了起来。 “嬷嬷,你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孟之后退一步转了个圈。 “跟你说了几遍了,离那个人远些!你这丫头……” “我们毕竟只是奴才,主子的要求你能拒绝吗?我以后见他小心着便是。”孟之不知道为什么李嬷嬷总是这句话,又不是自己上赶着去见贤王,她也是身不由己。 许是关心则乱吧。 孟之从怀里掏出了刚买的芝麻桃酥递给李嬷嬷:“嬷嬷,我给你买了好吃的,您消消气,别担心了。” “再说了,今天贤王喝醉了,一个站都站不稳的醉汉又能干啥,说不定明早起来他就忘了呢。” 李嬷嬷这才放下心来,一边说孟之就知道乱花钱一边乐呵呵地将桃酥接了过来。 没放松几天,云韶署就要开始排练除夕宴的节目了。上宫宴跳舞的人都是云韶署资历最高、舞技最好的舞女,基本上都是固定的。 翠萍已经不再了,自然空出一个名额来。 云韶署的舞女都想去顶上,毕竟是一年一度最重要的宫宴,可是个好机会。 上次事出紧急,孟之自荐便得了这个机会,这次人人都想争,李嬷嬷便规定在七日之后进行选拔考核,得分最高者顶替翠萍的位置。 于是这几天,云韶署上下都弥漫些淡淡的火药味。 这天,大家都在院子练基本功,一个胖胖的管事太监带着一队太监宫女们进来。 “你们云韶署管事的在哪?”胖太监声音尖细傲慢,说话时下巴扬的老高。 李嬷嬷闻声上前:“老奴在。” “咱家奉贵妃娘娘的命来云韶署点些舞女去香云宫,劳烦嬷嬷将云韶署的人都叫出来。”那胖太监趾高气昂的,孟之听着语气实在讨厌,“噢对了,还请嬷嬷将舞女名单也准备一份。” “敢问公公,贵妃娘娘是要做什么?”李嬷嬷也不是个好捏的,“如今整个云韶署的舞女都在筹备除夕表演,时间实在是宝贵得很。” “嬷嬷放心,选十个就好,无非是去香云宫跳个舞,一会儿就回来了。”胖太监的脸上硬是挤出了一个笑。 “是。”李嬷嬷转身回屋去拿名单,屋子里的人也都出来站在院子里候着。 李嬷嬷取来了舞女名册双手递给胖太监,那胖太监只是瞥了一眼,直接示意身边的小太监接着。 那小太监哈着腰上前接过,在胖太监面前展开。 胖太监依旧仰着头,只斜着眼睛看。 看着这贵妃宫里的人都是这般德行,孟之对这贵妃娘娘的印象也不怎么好。 只听那胖太监一个一个点了名字,什么资历的都有,估计是随便选的。 孟之心里数着,听胖太监点了十个人,没选中自己,便转身要去练功。 “哦,还有幽桐。”待没被选到的人都失望地要回去练功时,胖太监又开口念了第十一个名字。 孟之脚步一顿,眉毛微微皱起。这人如此散漫随意,还是个不识数的吗? 听到多念了一个名字,众人又怀抱希望,转过身继续等。 念完孟之的名字之后,胖太监抬了抬下巴让小太监将名册合上。 “好了,就这……十一个人,随咱家来吧。” 被选中的人上前几步,看了看李嬷嬷,李嬷嬷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向她门几个点了点头。 兰芝也被选中了,一路上,兰芝一会跟这个聊上几句,一会又跟那个聊上几句,被那个胖太监训斥了还不改。 她看见孟之一个人静静地跟在后面便走到孟之的身边,跟孟之讲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宫闻轶事。 “你知道这贵妃是谁吗?”兰芝不用猜就知道孟之不知道,自顾自地说,“她就是那个极为得宠的沈贵妃,沈国公的女儿。” “沈国公?”孟之不认识。 “嘿,你说这巧不巧,说起来沈国公也跟咱云韶署有些关系呢。”兰芝两掌一合。 “怎么又有关系?” “这沈国公是静太妃的兄长,可不就有关系嘛。” 孟之以为是什么拐了十几个弯的关系,没想到沈国公竟也跟静太妃有关系。 “那这沈国公就是贤王的舅舅?”孟之在脑海中捋清了人物关系。 “对啊,亲舅公呢。”兰芝回答。 又是贤王,这人最近怎么阴魂不散的。?孟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这沈贵妃进宫之后可是深得帝心、荣宠不断,如今又有子傍身更是平步青云。”兰芝真情实感地讲述着,“就是……我们一般跳完舞她不像其他娘娘那样给赏赐。” 言外之意就是这贵妃很是得宠,但是很扣。 孟之笑了笑没说话。 “你说她叫我们去香云宫就只是跳舞吗?”兰芝问孟之。 “不知道。” “不管怎么说,在她面前还是得好好表现不能懈怠,要是能入得了贵妃娘娘的眼,那也是很不错的。”兰芝跟孟之分享着自己的想法。 孟之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到了香云宫,众人便不再言语,一个一个低着头跟着进了正殿。 殿内燃了不少沉香,香得孟之头晕。 到底是宠妃,殿内陈设都奢华无比,就连放花瓶的架子用的都是上好的红木。 大殿正位上端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正品着茶,正是贵妃沈江月。 胖太监将人带了进来后便哈着腰站到了沈江月的身旁,一改方才趾高气昂的的姿态。 沈江月身边的大宫女对着重舞女说:“贵妃娘娘想看舞了,还请各位为娘娘舞一曲。” “请问娘娘想看什么?”这十一人中资历最高的舞女杨玲站了出来,问贵妃的意思。 “诸位随意。”沈江月放下茶杯,语气温柔地冲众人笑了笑。 杨玲便跟众人商量齐跳一个每个人都会跳的舞蹈。 这个时候,有个资历高的人站出来组织众人,自是没有人会有意见。 众人便排好队形跳了起来。 一跳齐舞就会有人松懈,特别是站在最后方容易被遮挡的位置。 孟之也排在后面,但是她跳得很认真,再加上她容颜姣好,在众人中特别突出,沈江月将目光落在孟之的身上。 她扭头问胖太监王涛孟之的名字。 那王涛谄媚地笑了笑:“娘娘您好眼力,这正是您要找的人。” 果真是她。 沈江月又看向孟之,此时舞蹈也结束了。 一曲舞罢,众人又重新站好,等沈江月之后的指示。 “云韶署的人果真出色。”沈江月笑着夸赞。 她身边的大宫女冬雨便接着说道:“想必各位也能猜到,此次贵妃娘娘不单是叫你们来跳舞的。这不除夕宫宴马上就要到了,咱们娘娘想着在宴上给皇上献个舞,皇上便允娘娘从云韶署中选个舞女指点一二。” 听完冬雨的话,众人都异常惊讶。 刚刚跳舞走神的那些人开始后悔自己刚刚的表现。 如果能教贵妃娘娘跳舞,说出去多骄傲啊,每个人都希望被贵妃娘娘选中,孟之也不例外,这可是个好机会。 “各位刚才的表现,娘娘都看在眼里,你们其中有没有人懈怠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若有人不想给娘娘,娘娘也不会强求。”冬雨说完扶着沈江月站了起来。 众人都低着头,有些心虚。 只见那沈江月捏着手帕迈着优美的步伐走到众人面前,用手指了几个刚才表现一般的舞女,摆了摆手。 “你们几个走吧。讲课授舞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剩下的人中若是有谁不愿,也可离去。”冬雨开口道,“愿意留下来的舞女等会要进行选拔,娘娘取表现优异者认作舞教。” 被选中留下的人没有人离开。 孟之回想起李嬷嬷的再三叮嘱,她也不想跟贤王有任何牵扯,可这的确是个难得的机会,她要放弃吗? 第19章 这是要搞捧杀? 孟之决定留下来。 一来自己也不一定能被选上;二来这沈贵妃是后宫中人,跟前朝可扯不得半点关系;在者,这沈贵妃跟贤王是表兄妹,嫁了人之后往往都会断了来往。 她要躲的是贤王,不是跟贤王有牵扯的其他人。 冬雨扫视了一遍留下来的人,剩下的五个舞女态度都很坚定,都满怀希望地看着沈江月。 第21章 兰芝也留了下来,她站在孟之的旁边,拿胳膊蹭了蹭孟之算打个招呼。 “很好,接下来被点到名字的人单独上前来,你们需要跳什么贵妃娘娘自有安排。”冬雨说道。 说完她便退回到沈江月的身边。 孟之排在第四位,没有挨到的人都退后站在一边等着。 也不知道这沈贵妃去哪里弄来了平时云韶署教授的曲目册子,每一曲她们都很熟悉,不是听过就是学过。 但是云韶署所有的舞曲都是按难度进行教授的,听了沈江月给前两个舞女出的题,她选的都是些难度极大的曲目,稍晚进宫的舞女都还没学到这里。 兰芝在孟之的前一个,沈江月给她出的稍微简单了些,但是对基本功要求很高,好在兰芝跳舞一向不错,身体条件也是顶好的,除了在中间兰芝的舞步有些不稳当,她的表现是目前为止表现最好的。 兰芝表演完她拍了拍正要上前的孟之,让她加油。 孟之比她晚四年入宫,虽说是有些天赋的,可终究是跳得少,按沈贵妃选曲目的逻辑,她选的八成都是些孟之还没有练熟的曲目。 孟之也知道自己八成是要落选了,但还是调整好状态,走到贵妃沈江月的面前。 沈江月迟迟没有出题,反倒是一直盯着孟之看。 “你的模样倒是标致得很。”在孟之抬眼去看沈贵妃的时候,沈贵妃笑着对她说。 孟之也意外这沈贵妃为何说些毫不相关的话语,虽然是夸赞,但是在她看来这并不好。 听着旁边几个舞女在下面窃窃私语正说些什么,孟之没有谢过沈江月的夸赞,真是开口问:“贵妃娘娘,您想让奴才跳哪支舞?” “嗯,让本宫瞧瞧。”沈贵妃眼角携着笑意拿着曲目名册仔细地挑选了起来。 “不如你就跳个《采莲曲》怎么样?” 话音刚落,所有舞女都抬起了头,包括孟之在内,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采莲曲》是最低级的舞蹈曲目,是初学者的入门曲目,这首曲子的地位不亚于钢琴界的《小星星》。 此外,令众人掏耳倾听的另一个原因是这沈贵妃竟然用商量的语气,要知道给前几个人出题时,她只是干巴巴地念了舞蹈的名字。 玩呢? “贵妃娘娘别拿奴才开玩笑了。”孟之躬身行礼,让沈江月再考虑考虑。 “不是让本宫选曲吗?本宫就想看你跳这个。”沈江月一改先前柔和的态度,语气冷冷的,似是不悦孟之对她的决定指手画脚。 说不定她是真是不知道这些舞曲的区别呢? 孟之只能应下,便开始跳了起来。 这首舞曲没有什么难度,只要身体柔韧度说得过去,动作切换流畅谁跳都好看。 孟之的水平也不低,这首曲子对她来说相当简单。 跳完后,孟之站定看沈江月的反应,她赞赏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对孟之的表现十分满意。 孟之站回到兰芝身边,低着头。 “你运气也太好了,贵妃娘娘竟然让你跳《采莲曲》!”孟之看兰芝不仅是个大大咧咧的,还是个没心没肺的。 难道她就没听见旁边的人都是怎么说孟之的? 估计都快嫉妒死孟之了。 《采莲曲》虽然简单,但是舞蹈的动作设计也是非常优美的,再者说前几个人的曲目难度太大,她们在跳的时候都有出现明显的差错,谁跳得流畅完美外行人一眼就能看出。 孟之后面还剩一个人,正是杨玲。 杨玲对自己还是挺自信的,毕竟她资历最久,平时都帮李嬷嬷看其他人练功,名册上的舞蹈她都会跳。 只是当她听到自己的曲目时愣了一下。 又是最难的。 五个舞女中,只有孟之的舞蹈最为简单,其他人都是难度最高,最容易出错的。 很快,她就调整好了状态,专心跳起舞来。 孟之听到杨玲的曲目也是一愣。 现在若说这沈贵妃不清楚各个曲目的难度分级孟之是不信的。云韶署的整个名册上中等难度的曲目数量占比一半还多,她随机抽了五首,却都在最简单和最难这两个极端中。 而这五首中,有四首极难的,一首极其简单的。 孟之回想起方才跳舞前沈江月对自己的态度,她心一颤。 这是要搞捧杀? 而且那个胖太监起初选的十个人中并没有孟之,她的名字是破例加进去的。 孟之这是被沈贵妃摆了一道。 她看着最前面站着的两个舞女都扭过头来打量着自己,她叹了口气。 现在她只希望是自己多想了,也希望杨玲不出差错地完成舞蹈,成为沈江月的舞教。 杨玲跳得很好,非但没有出错不说就连跳舞时的面部表情都特别有感染力。 孟之松了一口气。 台下的四个舞女都被叫上了台。 沈贵妃也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满意地鼓了鼓掌。 “各位都跳*得很好,可遗憾的是只能选出一位来做本宫的舞教,等本宫想想到底要选择谁呢?”沈贵妃说起话来柔声细语的,语速还极慢。 除孟之之外的其他人都看着沈江月,希望她能选自己。 “敢问贵妃娘娘,现在还能退出吗?”孟之上前一步,跪下问道。 沈江月并未言语,只听她身旁的冬雨开口:“这位姑娘,方才娘娘给过离开机会,如今你想要离开得多伤贵妃娘娘的心啊。” 孟之听完只能作罢,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她是不会选择得罪沈江月的。 沈江月也是个吊人胃口的,她打量了众人半天,还做出纠结的情态引人既紧张又希冀,才迟迟开口。 “那就你吧。”沈江月在孟之身前站定,看着孟之。 孟之和她对视时她勾了下嘴唇。 果然…… “贵妃娘娘莫要拿奴才打趣了。奴才无非是运气好些得了个简单的曲目,若说舞技,与其他几位姐妹相比,奴才还是差得远。” 孟之连忙跪下推脱。 “你是本宫选定的人,谁敢说你跳得不好?”沈江月亲自蹲下将孟之扶了起来。 “诸位可有意见?” 大家都看着沈贵妃对孟之的态度,只怕没人没意见,但也没人敢有意见。 孟之觉得身边人看自己的眼神中都带着刀子,回去后指不定又被胡乱编排。 “请贵妃娘娘收回成命,另选他人!”孟之又重新跪下。 孟之不知道沈江月是安了什么心思,反正不会是什么好的,若是顺着她的意答应了下来,后面指不定得再给自己摆上多少道。 这次沈江月去扶,孟之执意不站起来。 虽然孟之的拒绝态度坚决,可其他人脸色并不好看。 试想一下自己努力争取的机会,却给了旁人,关键是那人还推三阻四不接受,谁能受得了? 想通这关窍后,孟之眉头一皱,连带着看沈江月的眼神都冷冷地。 无论孟之做出什么选择,只要她在最初选择留下来,并且心怀侥幸地跳完了舞,沈江月的目的就达成了。 要不说这沈氏在后宫中得意这么久,沈江月可真是好手段。 孟之头一次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见孟之态度坚决,沈江月只好松了口,叫众人回去等消息。 回去的路上,孟之特意走得很慢,她不想跟任何人交流,当然,估计也不会有人愿意跟她交流。 兰芝走在前面,转过身来跟孟之说话。 “幽桐,你跟贵妃娘娘之前认识吗?” “若我说我不认识她你相信吗?”孟之反问兰芝。 “我相信啊!”兰芝脱口而出,“你才进宫多久,重要的宫宴你都没去过几次,平时也不见你出门,你说你认识她我到反而奇怪。” 孟之没想到这兰芝是个会动脑子的,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那就是她认识你。” 兰芝看了看四周,其他人早就走远了,她凑到孟之耳边小声说:“你是不是什么时候招惹到她了?你说她为何对你如此不同?这也太明显了,你说她随便点些难度不同的舞蹈,跳完后选择你谁也没办法,可她偏偏搞得这么明显。” “说不好她就是想让云韶署的人都排挤你。” “你……也看出来了?” “我在这宫里待了多少年了?这点再看不出来我这么多年不白混了。”兰芝得意地拍了拍胸膛。 “我也不知道哪里惹到她了。”孟之低头,“会不会是……” 贤王? 这是孟之能想到的最合理的推测了。 “谁呀谁呀?”兰芝好奇极了。 “没谁,可能是我想多了。”孟之随便糊弄了过去便不再言语。 莫非是贤王酒醒后发觉到自己被坑了特意让自己的表妹来报复自己的? 一定是这样的! 孟之觉得自己推测得十分合理。看来以后只离贤王远一点是万万不够的,跟贤王有牵扯的其他人她以后也要躲得远远的! 第22章 第20章 “怎么当初高高兴兴的,如今却要毁约了呢?” 解决一件事就要解决的彻底,孟之完全不在意云韶署其他人的流言挤兑,她了解那些舞女的性子,除了嘴碎些,倒没听说过她们品行上有什么问题。 就是难说这沈江月跟晏箫在这次报复自己之后还会不会给自己找麻烦,何况自己跟晏箫还有个交易字据,有了这个她就躲不开晏箫。 看来,在彻底躲着晏箫之前,还得把字据的事情给解决了。 孟之想可能是因为她哄着晏箫立了字据凭证晏箫才没有直接发做,那她就过去认个错,在当着面把字据毁了不就成了? 一有事情压在心里她心里一直不踏实,吃饭都不香了,本想拖着过几天再去晴棠苑,可沈江月舞教的人选还没公布,早点解决或许一切都还有转机。 更重要的是,孟之今早起床右眼皮狂跳! 不行,今天就去! 孟之带着腰牌偷偷溜出了云韶署,跟李嬷嬷告假的话,她一定会刨根问底的,速战速决就行了,只要态度够软,那贤王再硬的拳头也只能打在棉花上。 这腰牌果然好使,一路上孟之畅通无阻。 晴棠苑的院子里没有人,几天过去了,银杏树上的叶子也已经掉光了,地上的落叶全被扫在了一起围堆在树干旁,地面上干干净净的,反倒是显得有些冷清。 要不是院子敞着门,孟之还以为这院子里没人呢。 她走到晏箫的屋子前,稳了稳呼吸,抬手要去敲门。 “王爷,您好歹是太子殿下的叔父,这太子殿下怎的这般……” 里面传来莫尘愤懑不满的声音,看样子他们在谈事情。 孟之收回手退远了些,打算等他们谈完事情再进去。 “他让我做的事情他自己动手了,所以我们的交易早已经不作数了。”晏箫清冷的嗓音传到门外,“这件事情以后别再提了,我另想它法。” 孟之不是有意偷听,况且仅仅两句话也听不出什么。 只是这件事跟太子有关…… 孟之脑海里浮现出几日前在这院中看到太子的情景,那人温文尔雅。 不对,还有翠萍的事情…… 所以这太子竟是个两面三刀、表里不一之人吗? 没等孟之继续听出什么来,旁边耳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孟之害怕被人发现自己在门外偷听,便连忙去敲晏箫的房门。 “谁啊?” 屋内交谈的声音消失了,过了片刻传来莫尘警惕的声音。 “奴才幽桐,来找王爷。”孟之冲里面报上姓名。 没多久,莫尘便打开了门,看见是幽桐,莫尘哈哈地笑了两声。 “原来是幽桐姑娘啊,王爷叫您进去呢。” 莫尘想起那天孟之拉着自家王爷的手签下那个什么离谱的条约还能安然无恙,对孟之的敬意油然而生。 改天他得向孟之请教一下如何不停地触碰王爷的逆鳞还能不受罚的。 孟之不知道莫尘的内心活动,看莫尘这状态,想必贤王的心情还行。 她走进去,转身等莫尘领着自己。可莫尘见孟之进去之后便将门关上离开了。 孟之一个人去见晏箫,心里还有些忐忑,她深呼了几口起,心底默念“好好认错”然后才踏进了屋内。 这时晏箫也从卧床的方向走了过来。依旧是孟之第一次见他是的打扮,单衣赤脚,散发及腰。 孟之算了算时间,已经巳时过半,这人怎么还是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他平时不上班的吗? 往常孟之这时候已经起床练了一个时辰功了,她再次在心底感慨了一下人类的参差。 见来人是孟之,晏箫只瞥了一眼然后去倒了一杯茶润喉。 “进来吧。” 孟之看着晏箫赤着脚走在地上,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荡了一层灰的鞋子。 她要不要穿着鞋进去? 孟之回想刚才莫尘似是穿着鞋的,便在门口磕了磕自己鞋子上的灰尘进屋了。 “找我何事?”晏箫看着站在自己身前一直没有开口的孟之问道。 “奴才来是关于那天下午……”孟之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荷包做好了?”晏箫放下水杯,去给蛇喂食。 孟之再次转向晏箫,低头小声地说:“没有……还没开始。” 晏箫手上的动作一顿,余光看了一眼孟之。 “王爷,奴才知错!”不管说什么先认错应该不会出错。 “奴才的绣工实在是一般,却借王爷醉酒逼着王爷立下那什么交易字据。奴才这几天心中惶恐不安,并且最近忙得分身乏术,怕是没有时间给王爷重绣荷包。”孟之跪在地上,低着头将想说的话一口气都吐了出来。 “之前的那个荷包奴才不要了,王爷若想用来辟邪,那个荷包功效自是最强的。” “你想爽约?”晏箫啪地放下了喂蛇的竹筷,蹲下/身子看着孟之。 孟之压低了头,不敢言语。 “你可还记得我们之间是立了字据凭证的?”晏箫伸出一只手抬起孟之的下巴让孟之看着自己的眼睛。 “我记得你还找了中保?” “怎么当初高高兴兴的,如今却要毁约了呢?” 晏箫每说一句话就停顿一会儿,虽然都是问句,可他的语气压迫感很强,孟之不敢言语。 “字据……字据本就应当做不得数的,王爷当时饮了酒,精神不济,这才让奴才钻了空子。” 话罢,孟之从怀里掏出自己的那一份字据。 “这个坑骗王爷的字据奴才撕了便是。”说着便将那字据撕成了碎片。 孟之将字据残骸都拿在手里,险些握不住掉在地上。 突然,孟之感觉捏在自己下巴上的力道加重了。 这人不是达到了目的,怎么感觉又生气了呢? 晏箫猛地松开手,孟之重心不稳竟向前倾倒,她顾不得手中的碎片,将手撑在地上稳住身体。 可碎片还是散了一地。 “你别忘了,这字据你可写了两份。”晏箫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孟之。 “这字据本就对王爷不公平。我这最大受益人都毁了这字据,王爷不是应该高兴吗?”孟之重新跪好。 “另一份在本王这里,你抵赖不了!”晏箫看着孟之满不在乎的神态,语气加重,有些怒意。 “王爷!那可是三两银子啊,奴才那都是诓骗您的。如今奴才这份毁了,王爷将您的那份毁了就好了,我们都当做没有发生过。”孟之抬头,“再说了,这不是正合您的意吗?” 孟之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她不知是不是晏箫有意试探自己有没有察觉到他通过沈江月传达的警告。 “你说什么?”此时的晏箫眼尾已经泛起了红。 可孟之说完话就又低下了头,全然没有注意到。 “本王不会毁约的,你也别想抵赖!”晏箫转过身去,孟之看到他背在身后的拳头已经握紧了。 她不明白这人是什么逻辑,自己已经好声好气地解释了,也认了错,就连那什么霸王凭证都撕掉了,为什么这人反倒是一副自己吃了大亏的样子? “总之,这荷包奴才是不会做的!”孟之也没了耐心,跟这种人说话可真费劲。 “为什么?字据还在,我给你钱就是了。” 还在试探? “王爷您当真不知道是为什么?”孟之也装不下去了,“奴才是坑了您,您想毁约直接找奴才便是,或者到时候不认账也可以,何必用其他那些弯弯绕绕的手段来出气!” “你说什么?”孟之看晏箫还不承认,便闭口不答。 只见晏箫气急似的走到孟之面前,然后又转过身走到桌子边手一挥。 “啪!” 桌子上的东西都掉在地上,茶杯也碎了一地。 “本王何时报复你了!你说啊!”晏箫生气地指着孟之。 “王爷敢做不敢认?”孟之怒意正上头,也不怕正在发疯的晏箫,反正她自己也想发疯了。 “那就让奴才帮王爷回忆回忆。两日前,沈贵妃突然找我到香云宫与我为难。奴才与贵妃娘娘素不相识,奴才真的想不起来自己何时惹到了娘娘。奴才左思右想,才想通这关窍。” 孟之不卑不亢地对上晏箫那凶狠的目光,此刻晏箫眼尾猩红无比:“这都是因为王爷您啊!” 话音刚落,晏箫的呼吸肉眼可见地紊乱了,他那深邃的眼眸变得像是会吃人一般。 “你说这些可有证据?”孟之能听出来晏箫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孟之没有。 “看来没有啊……”晏箫一步一步地逼近,他的脚踩在茶杯的碎渣上,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每一步都走得坚决。 脚从锋利的碎片上走过,留下殷红的血迹。 “那么你为什么会认为是我做的?” 第23章 “因为您和沈贵妃……”是表兄妹啊。 孟之看着地上的血脚印,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你为何要冤枉我呢?” “……” “你冤枉的为何是我呢?” “……” 完了,因为前一次晏箫难得正常,脾气还行,自己便忘记了这人疯起来有多狠,方才一时忘形,竟说出了那样的话! 现在认错还来不来得及? 孟之心里下了好大一场雨。 “我……” 第21章 “还要我请你出去吗?” “我……没有。” 虽然说刚刚发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挺爽的,可是回想一下,因为没有证据,她的底气也就不足。 看着晏箫每问一句就往前走一步,如今已经逼到自己跟前,低头俯视着自己。 孟之生怕晏箫接下来就是将自己踹翻在地,内伤都踹出来的那种。 “我说我没有做,你信吗?” 孟之看着自己身旁那晏箫留着鲜血的脚,她的注意力全放在这人什么时候抬脚踹自己上面,没有回答。 突然的,晏箫发狂似地上前将孟之从地上拉了起来,让孟之看着自己的眼睛。 他双手掐住孟之的胳膊,用尽了十足的力气。 “你不相信!” 孟之吃痛:“啊!” 察觉到胳膊上的力道渐渐弱了下去,孟之回看过去。 晏箫瞪着双眼,眼周泛起不正常的红,眼睫上润润的,在晏箫那苍白的脸上格外明显。 如果眼神能够具象化,那孟之早就被万箭穿心了。 孟之特别想逃离这个地方,趁晏箫手上力道减弱,她利落地转过身向门口跑去。 就几步的脚程,孟之拉开门,撒腿就跑。 当孟之抬起左脚要踏出门外时,晏箫上前抓住了孟之的手腕,将她硬生生拉了回来。 孟之逃跑的动作似是真的惹恼了晏箫,只见男人紧紧攥着孟之的手腕将她往屋里拖。 “你放开!”孟之一边往后使劲,一边去扣晏箫的手。 她的手腕很细,而晏箫的手指又修长,能将她的手腕全都包住。 孟之手腕处的皮肤已经被攥的惨白,血液不流通,她的手又紫又涨。 晏箫的力道极大,完全不懂得怜香惜玉。他发了疯似的拽着孟之往内室里走。 孟之看着晏箫拉着自己走向床前的屏风处,心道大事不妙,挣扎得越发使劲。 “那你可猜对了,本王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说着,晏箫攥着孟之的右手将她甩到床上,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孟之。 孟之对比了晏箫左右两侧的空隙,选择了左边,然后攒着一股劲,趁晏箫松懈要逃。 本就只有一线生机,没想到她还真的成功跑下了床。 没等反应过来,晏箫像是早已料到似的,不紧不慢地伸出手,精准地再次抓住孟之的手腕,甚至连头都没转过去。 孟之再一次被甩到了床上。 “你要干什么!”孟之往床里面缩了缩,尽量来开。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柔弱的小兔子,而面前的晏箫是正在捕猎的大灰狼。 孟之躲在床靠墙的那一侧,也不管自己的鞋子有没有把晏箫的被褥踩脏,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 晏箫就是个偏爱折磨人的变态,孟之干什么他就偏要对着干,譬如刚才,又如现在。 看着孟之恐惧地神情,晏箫又扯着孟之的脚踝,将她往床外拉了拉。 孟之紧紧抓着床褥,往回蹭,可晏箫又伸出了一只手握住孟之另一个脚踝,将她往外拉。 “你到底要干什么!”孟之怒喝晏箫。 晏箫似是没听到般,继续手上的动作。当孟之的膝盖都伸出床外,他将孟之的小腿按了下去,自己的两条腿分开紧紧夹住孟之的小腿,然后扯掉床帘上的绸布条将孟之的双手捆了起来按压在头她的头顶之上。 一切动作都行云流水,强势霸道,孟之根本就没有挣脱的可能。 看来刚刚两次跳脱都是耍孟之的把戏。孟之发觉自己刚刚拼死的挣脱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就像个笑话一般。 就像现代时看的网络小说一般,孟之不确定这个病娇变态狂会不会也会直接撕碎她的衣服,然后像个疯子一样扑过来。 她算是活了两世,可跟男人的交往几乎全部都集中在这一世,准确的来说是这段时间,这个人。 “不要过来!”孟之对着已经俯下身的晏箫叫喊。 “今天就让你知道,本王做过的事情到底敢不敢认!” 晏箫似是完全失去了理智,一只手控制着孟之的手,另一只手慢慢地拂过孟之脸颊。 看着晏箫那轮廓分明的面容,高挺的鼻梁将整张脸划分开来,一般浸在阳光中,一般沉在黑暗里。 就像晏箫的为人一样。 在她的心里,她非常惧怕和排斥跟男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她自认为自己是个冷静的,为了达成一件事情什么都能豁的出去的人。 可现在,她的脑子害怕地宕了机,仅剩的理智告诉她,她没有能力且不敢去攻击面前这个发疯的男人。 她就像个躺在砧板上的鱼肉,认命闭眼的瞬间,她瞟见了远处敞开的房门以及床边打开的窗户,正午的阳光洒了进来,孟之心里却异常冰冷。 她脑子一片混沌,眼底泛起热意。 “求求你,放过我吧。” 这是孟之为数不多的示弱,平时她自己总能将事情解决得很好。 没想到如今她却期盼脆弱而渺小的眼泪能救自己。 换句话说,她还期盼晏箫能像个正常男人一般懂得怜香惜玉。 察觉到已经游走到自己眉眼间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眼眶逐渐模糊,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王爷,奴才知道错了……” 她此时头发已经凌乱,眼泪串成串似的往下流,脸颊也红润非常,全然一副可怜模样。 见晏箫将手收了回去,孟之心里松了一口气。 原来这变态吃这一套? “王爷,之前是奴才该死,误会了您。”孟之柔声柔气地说,“那字据您想留便继续留着,待奴才回去就给王爷绣荷包,不收钱的。” 说话间还不忘哽咽停顿。 “你叫我什么?”晏箫没有理会孟之的话。 “王爷……”孟之被他问得一头雾水。 只见晏箫轻笑一声,仅一瞬就又换回了冷峻的模样。 难不成被他发现自己是装的了? 孟之心里直打鼓。 “你在骗我……嗯?”也不知道是哪里漏了馅,孟之又慌了神。 “奴才不敢。” 她抿着嘴唇紧紧盯着晏箫,若是这招不成功,便只能拼死一搏了。 两人就这样死死地盯着对方僵持着,盯得她她眼眶发酸,生理性的泪水顺着刚刚的泪痕留下。 僵持许久,孟之看见晏箫撑着床站了起来,走下了床边的木阶。 这是放过自己了? 她连忙下床,躲在屏风后面看晏箫去哪了。 只见晏箫拿起桌子上仅剩的完好的茶壶,晃了晃,没有水了,他烦躁地看着屋子里的一片狼藉,然后又看向屏风后的人。 “还要我请你出去吗?”他的语气不耐,不过好歹是正常了些。 孟之撒腿就跑,踩在那些茶杯碎片上的时候,她能感觉到明显的硌脚,然后下意识地看向晏箫的脚,两只脚的侧面都有着交错的血痕,有的血已经凝固暗沉,有的血却鲜亮。 这人真是个疯子! 她忙不迭的跑出了门,刚踏出去瞬间身后的门“咚”地被关上了。 …… 孟之能感觉到屋内渗出的杀意,冷得直哆嗦。 待跑出晴棠苑老远,孟之才敢慢下来,她找了个卖镜子的摊贩处照着镜子整了整衣服和头发,然后回宫。 路上她看着自己手腕上被布条勒出的红痕和依稀可见的指印,连忙将手缩进了袖子里。 孟之感觉自己真的要被吓得神经衰弱了,那晏箫是个十足的疯批,仔细想一下,那种人做什么都不屑于伪装的,譬如刚刚光天化日之下、门窗打开之时,自己差点被…… 他是那种会借刀杀人的人嘛? 孟之在心里很快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这时候思考这件事情脑子明明这么清晰,可为什么自己还是冲动地直接找了晏箫? 孟之为自己的想当然和自以为是而后悔无比。 她是什么时候脑子没了?前两次从晏箫那里平安回来,还真以为他稍微算是个正常人了?你还真忘了李嬷嬷的警告啦? 孟之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通,以后还是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不过既然不是晏箫的指使,那沈贵妃为何当众为难自己? 孟之总要搞清楚这件事情。 第24章 她回到云韶署时正值午息时间,她知道李嬷嬷没有午睡的习惯便直接去找李嬷嬷了。 李嬷嬷看到她,正要拉着她质问她上午去了哪里。 眼看着手上的痕迹就要露出来了,孟之不动声色地抽回手,随便应付了几句。 她将那日在香云宫中发生的都告诉了李嬷嬷,并且表示自己猜不到这沈江月究竟安的什么心思。 李嬷嬷听完一副了然的样子。 “让你离贤王远些你不听,贤王他可不光自个儿是个危险的。” “嬷嬷这是何意?” “他将师父害死了,你以为那沈国公还会护着他?”李嬷嬷说,“他早已跟沈家决裂了,应当是你前些日子被叫去晴棠苑的消息传到了沈贵妃的耳朵里,他们误以为你跟贤王关系匪浅,想来是找个由头拿你出气罢了。” 李嬷嬷这样一解释,似乎也说得过去。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上午的一番折腾可真是又蠢有多余。 如今的自己既惹毛了贤王,又踩了沈贵妃的雷。 还有比这更惨的事情吗? 第22章 这姑娘可太他娘的不一样了! 莫尘端着刚看着膳房做好的桃酥来到了晏箫的房门前。 “王爷?”莫尘敲了敲门没人应。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入目的是地上散落的茶杯碎片,有的碎片的边缘还蹭着暗红色的血,仔细一看,黑色的地毯上依稀还有着颜色更深的暗色血脚印。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那脚印的大小,想到晏箫平日里不爱穿鞋,莫尘心中一紧,往屋里走去。 “王爷!” 屋里只剩下晏箫一人,那是莫尘从未见过的情状。 晏箫一个人蹲在地上,正在捡地上散落的纸片。 “王爷,桃酥拿来了。” 看到他进屋,晏箫面露不悦没有理他。 “这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有刺客吗?王爷您的脚怎么了?”莫尘又看了一下屋里的景象。 桌面上的东西都东倒西歪,那一套珍贵的冰裂纹茶具如今也只剩下个没有盖子的茶壶,地面上血迹、瓷片、纸片散落,还蹲着一个面色苍白的晏箫。 “幽桐姑娘……”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莫尘狠狠地剜了一眼。 “滚!” 莫尘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将桃酥放到桌子上然后离开了。 是这幽桐惹恼了王爷吗? 他就说嘛,还没有哪个女子能相安无事地从晴棠苑出来,看来前两次是这幽桐运气好罢了。 他还以为幽桐在王爷心中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等等,莫尘何时见过晏箫这般模样? 他到院门口问了守门的侍卫。那侍卫将自己所见一一说出。 “那姑娘出来的时候看着好好的,活蹦乱跳的。”那侍卫停顿了一下。 “!”自家王爷不是自己受了伤会加倍还给对方的那种人吗? “哦,就是头发乱了,衣服也皱皱的。”守门侍卫似是又想到什么,继续补充道。 “!!”莫尘差点站不住脚。 这姑娘可太他娘的不一样了! —————— 如果真的像李嬷嬷说的那样,那沈江月的气已经出了吧。 如果沈贵妃有心叫人来云韶署一打听,便可知道孟之如今已经被云韶署的人给联合排挤了。 对于一般女子来说,没有比这般更委屈的事情了吧。 既如此,那沈江月也应当收手了吧。 都好几天过去了,还没有香云宫的消息。一众舞女们一边为了过几天的考核而加倍努力练舞,一边整日竖着耳朵注意着香云宫的人来了没有。 孟之平时就不爱跟其他人一起,她总是在院子的一角自己练习以及休息。 这天下午,终于有生面孔踏入云韶署的大门了。 众人都停下动作围聚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讨论。 “诶,你说这些会不会就是香云宫的人?” “肯定是!看这衣服面料,还有哪个宫就连下人都穿得都如此好的?” 为首的是一个瘦瘦的太监手里拿着拂尘,身后跟了一队小太监。 孟之站在人群外看来人不是上次那个讨厌的胖太监王涛,心想或许又是哪家娘娘点人去跳舞的吧。 李嬷嬷上前问了些什么,然后引着一群人进了院子。 那些人径直走到云韶署正厅的门前,为首的那个站在正中间,两边的小太监分站两旁。 那太监低眉扫了一眼下面的众人,待众人噤声之后清了清嗓子才开了口。 “传皇上口谕。” 众人一听是圣旨,连忙跪了下来,低着头仔细听着。 “云韶署人才艺双绝,朕心甚慰。朕之爱妃,醉心于云韶署之舞技,欲学之。听闻云韶署有女幽桐,舞态生风,舞姿翩然,特旨此女,为贵妃沈氏之舞教,悉心传授,勿负朕望。” 那太监传完口谕,紧接着开口。 “敢问幽桐姑娘是哪位?” 最远处的一个角落站起来一名女子,内敛含蓄,果然不错。 “奴才在。”孟之低下头应了下来。 “恭喜姑娘,这个机会是贵妃娘娘特意向皇上给您求来的,您可莫要辜负皇上和贵妃娘娘的期待啊。” 话罢,瘦太监便领着人出去了。 在听到圣旨的那一瞬间,孟之感觉到所有的气血都涌上头部,脸上迅速升温。 看来这贵妃沈氏还是没有放过自己。 舞女们都被李嬷嬷赶回去练舞,路过孟之面前,那些人还都三俩结伴故作叹息地说早就知道是这样了。 “嬷嬷,我不想去。”孟之看着李嬷嬷,头一次说出这么荒谬的话来。 “这可是圣旨啊傻孩子。”李嬷嬷头一次看到孟之这么排斥一件事情,心中也不是滋味。 孟之暗暗攥紧了拳头。 晚上睡觉时孟之没有盖被子,快入冬了,晚上非常寒冷,第二天一早孟之就发烧了。 今日本应当去香云宫给沈贵妃授课,因为孟之突如其来的生病而搁置了。 “你这傻丫头!要我说你什么才好!”李嬷嬷指了指孟之,虽然语气埋怨,但眼底是心疼。 “你明知这件事情事躲不过去的,何必多此一举呢?” “那沈贵妃要在除夕宫宴上献舞,这个时间是死的,我生病的话能拖几天就赚几天,嬷嬷你莫要担心。”孟之嘴唇干裂又苍白,声音有气无力的地说,“我心里有数的。” 她不敢跟李嬷嬷说,自己其实还抱有因自己生病讨嫌使得皇上收回成命的一丝丝期待。 太天真了。 她自己也这么认为。 李嬷嬷拿她没办法,只好派了一个小太监去香云宫走一趟解释清楚。 可谁成想,这小太监去时一个人,回来时带了一队人。 他们手里都捧着精致奢华的盒子说是贵妃娘娘担心孟之,特意选了些顶好的药材补品来给孟之养身子。 好不惹眼。 孟之正在喝茶,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她直接将含在嘴里的热茶喷了出来。 孟之知道自己定是又要被当成活靶子了。 这招捧杀沈贵妃还真是屡试不爽啊。 退了烧在床上又休息了一天,孟之只能认命地准备去香云宫。 正午的阳光很好,她在屋子里晒了一会儿太阳便觉得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 推开房门时,门外正在交谈的一个舞女不屑地看着孟之开始阴阳怪气。 “可不就是嘛!要不说有些东西那么金贵呢,人家贵也有贵的道理。”这两个舞女看着孟之红润的面色,借此发作。 孟之只瞥了一眼,她转身关门没有言语。 “你这话说的,有的东西却贵的也没道理不是?” “哈哈哈,是我狭隘了……”眼看孟之没有理会自己且抬脚要走,站在左边的舞女叫住了孟之。 “幽桐你说呢?” 她们这些小舞女早就嫉妒孟之了,先前是嫉妒孟之的美貌,但美貌这东西都是天生的,要怪只能怪自己爹娘,她们一直找不到由头发泄。如今更是嫉妒孟之的运气,竟然能得贵妃娘娘赏识,这是少了多少高香才攒出来的运气。 孟之本不想理,她心情正不好,偏有人往她枪口上撞。 “要我说,有的东西都没能贵起来的道理。” 那俩人显然是听懂了孟之的讽刺,生气地指着孟之。 “你!” “我怎么了?”孟之握住那人的手指,将她掰向另外一边,身子往前探了探,然后勾起唇角,“不服啊?你有本事你去呗,反正我也不想去。” 虽是实话,可孟之偏说得显摆至极。 这种机会岂是谁想去就能去的? “我好心奉劝你们,请管好你们的嘴,要是还管不住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孟之松开自己的手,然后故作嫌弃地拍了拍。 第25章 那舞女的手已经被攥得发白。 “你们不也知道,我上面可是有人呐。”孟之弯起眉眼,“小心着点哈。” 沈江月想要捧杀孟之,那孟之不好好利用利用这份“殊荣”都对不起她的良苦用心。 都是些女人,她不屑于跟她们争吵,可不代表她动嘴*皮子就会输。 平时见孟之都是独来独往也不跟人交往,她们还真以为孟之的性子软弱,可不料孟之还会这般冷言相对,气势也不弱。 特别是孟之的眼神,不似先前那般温和,反而变得冷厉无比,她们不由自主地产生畏惧。 她们不知道的是,这些压迫感的神态和动作都是孟之现学的。 孟之好歹也跟晏箫那个疯批见过三次了,特别是晏箫的眼神。晏箫单单一个眼神就能让人畏惧,再加上那些富有威胁意味的语言,往往会在人心底留下些许阴影。 孟之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将自己代入一下疯批的角色说些唬人的话吓吓小姑娘应当是不成问题的。 再加上现代的孟之跟一些年轻人一样身上都有那种淡淡的疯感,没事就怼天怼地怼空气,天不怕又地不怕的。 那两个舞女被孟之给唬住了,一边你你你个不停,一边又相互扯着跑去练舞。 她冷着脸踏出云韶署的大门,往香云宫走去。 孟之到的时候沈江月正在院子里晒太阳。手边还放着各种果子蜜饯,糕点小食。 她刚踏进院门,迎面扑来一个小男孩,五六岁的样子,应当是沈江月的孩子。 孟之怕他摔倒,连忙护了一下。 这小孩看着孟之道了一声谢便红着脸跑开了。 第23章 孟之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站在沈江月身边服侍的冬雨见了孟之之后朝沈江月示意了一下,沈江月放下手中的碗碟特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沈江月拉着孟之的手,弯着眉眼,远看好似她们俩关系多好似的。 “姑娘来了!你身体可好些?” 孟之跟她对视了一眼,面上却摆不出热络的样子。 这后宫中的人都这么能装嘛?这种生硬地社交让她很不舒服。 孟之抽回手,按礼数请了安,然后回答沈江月的问题。 “回贵妃娘娘的话,只是寻常的风寒,奴才身体现已经大好,多谢娘娘挂念。” “那就好,本宫还想着若你再不好起来就叫太医署的人过去看看了。”沈江月说话柔声细语的,全程都是笑眯眯的。 当着外人的面,沈江月做做样子也就罢了,这在自己的宫里怎么还是这副样子? “贵妃娘娘莫要折煞奴才了,奴才何等身份,怎敢劳烦太医署的大人们。” “你如今是本宫的舞教,当然担得起!”沈江月拉着孟之进屋,“来,我们进屋说。” “去,让钰儿进屋里做功课。”边走边向冬雨交代道。 冬雨行礼应下便向六皇子走去。 沈江月挽着孟之的胳膊,让孟之感觉很别扭,她的右手僵着不敢动弹。 到了香云宫的正殿,还是上次她们来选拔的时候的房间,房间正中间空间很大,很适合练舞。 房间门口两边各站了一个宫女,诺大的屋子里便再没有其他的下人了。 “以后我们就在这里练舞你觉得怎么样?”沈江月松开孟之站在大殿中央的毯子上转了一圈。 “可以。”孟之将双手放在身前,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不过,奴才有一个小小的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孟之抬眼看了一眼沈江月的反应。 “你说。”沈江月大大方方地看着孟之的眼睛,面上也没有一丝不悦。 “为了贵妃娘娘的安全考虑,奴才建议在娘娘练舞的时候这殿内要候着些人。”孟之顿了顿继续说道,“若屋子里没有其他的人,奴才是不会开始授课的。” “这有什么关系呢?”沈江月不明白孟之的意思。 “奴才奉皇命指导娘娘跳舞是莫大的荣幸,自当尽心尽力。”孟之低着头说道,“可奴才首先要保证的就是贵妃娘娘的玉体康健。多叫些人在一旁候着时刻关注娘娘的状态奴才也放心,望贵妃娘娘理解。” “本宫当是什么事呢,这不是冬雨去待六皇子了嘛。”沈江月听完并没有不悦,反倒是笑了笑。 “娘娘,至少需要四个人,否则奴才是不会授课的。”孟之郑重地说。在她有限的认知中,身为宠妃,宫里的下人自是不会少,可孟之从刚刚踏进香云宫之外却没见到几个下人,特别是偌大一个披香殿,殿内竟无人值守。 在孟之心里,这沈江月是个表里不一、心思深沉的女人,敏感些总是好的,要是到时候出些什么问题,谁能给自己作证? “好的,都依你。”沈江月脸上的笑微微一顿,转而继续笑着应下,“你这姑娘心思真是细腻。” “如此甚好。”孟之点了点头。 沈江月叫了门外的两个宫女进屋,并让她们又叫来两个人,孟之这才放心步入正题。 “不知贵妃娘娘可有心仪的曲目?” 孟之知道宫里这些贵人跳舞不像她们从基本功练起待基本功扎实了再练曲子,这些贵人追求速成,往往是直接学成曲。 “嗯……本宫想跳《折枝舞》,不知在除夕宫宴前能不能学会。” 听到《折枝舞》孟之抬眼看着沈江月。 直觉告诉孟之沈江月想学习这支舞蹈不是巧合。或许沈江月早已知晓孟之给晏箫跳过这支舞,才如此大费周章地坚持让孟之来教她。 可孟之并不想教她《折枝舞》,一是这支舞对身体柔韧性和舞蹈功底要求很高,二是她现在有点害怕这支舞,她现在一听到这三个字就会想到晴棠苑的那个男人。 “贵妃娘娘,恕奴才多嘴,这支曲子不好学。”孟之试图用委婉的话语拒绝沈江月。 “我知道的,可这支曲子本宫实在喜欢得紧。”沈江月满眼真诚,“本宫想在宫宴上为皇上献舞,应当没有比这支曲子更合适的吧?” 沈江月说得没错。 《折枝舞》是云韶署少有的独舞,也不只是云韶署的专属舞蹈。 当年静太妃宫宴上一曲《折枝舞》,凭借其曼妙的舞步再配上悠扬的韵律曾一度在京城掀起一番《折枝舞》的狂潮,引得无数女子争相模仿。 近些年也有不少后妃用这支舞给皇上献礼。 “好吧,不过在正式学习之前,奴才要看一下贵妃娘娘的功底,然后会对舞蹈动作进行适当的调整。”孟之不能因为私人原因而逃避这首曲子便应了下来。 “没问题。”见孟之愿意教自己了,沈江月肉眼可见的开心。 一下午孟之都带着沈江月练习基本功,看了看沈江月的身体条件和舞蹈功底。 沈江月的先天条件并不是很好,《折枝舞》的很多动作做起来都会有难度,孟之将她的身体条件状况如实告知。 本想着沈江月会知难而退重新选个简单一点的舞蹈,可沈江月拉着孟之的手认真地说:“本宫会加倍努力的,有劳舞教了!” 孟之只好应下,回去要好好想一想舞蹈改如何改编。 从香云宫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孟之还要回云韶署练习自己的舞蹈。 过几日就要进行选拔考核了。 当孟之推开卧房的门时,里面正在交谈的人都噤了声看向孟之,看她们这般心虚的样子,孟之不用想就知道这群人在说些什么,孟之没有理会,自顾自地爬上床睡觉。 这几日孟之上午练功,下午去香云宫,晚上还要练舞忙得是脚不沾地,云韶署的其他舞女也越发疏远她,就连兰芝也不怎么跟她说话了。 这天上午,李嬷嬷将孟之叫到了屋里。 “你这几天累坏了吧?”李嬷嬷给孟之倒了一杯水,试探地开口。 “还好,没有很累。”孟之接过水喝了一口。 “这几日看你奉皇上的命令要教沈贵妃跳舞,还要准备后日的考核,整日两头跑,瞧着都饿瘦了。”李嬷嬷看着孟之。 “嬷嬷,你到底想说什么?”孟之听出李嬷嬷语气中的犹豫,放下茶杯。 “你看这次的御前舞选拔先不参加了行吗?”李嬷嬷这才开口。 她知道孟之是个要强的性子,也是个倔的,不知道能不能劝得动孟之。 “为何?” “你这段时间做沈贵妃的舞教太过高调了,我担心你锋芒太过。”李嬷嬷叹了一口气,“再说了若你真的被选上,你又要何时练舞?难不成要其他人也陪你晚上训练吗? “嬷嬷,这两个不冲突。”孟之不想放弃这个机会,“若真被选上了我会凑时间跟大家一起练舞的。” “怎么不冲突?我这都是为你好,你不知道这段时间她们是怎么议论你的……”李嬷嬷知道孟之会这样回答,有些生气。 “我为何要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做沈贵妃的舞教本就非我所愿,如今圣旨已下我还没处说理了呢,再者说考核是凭实力说话,若选中了我她们不服也得服,若没有选中我,我自己认了,也不正如她们意了?” 第26章 “若你没有被选上,你当真以为真能像你说的那般算了?” “嬷嬷这是何意?”李嬷嬷的反问让孟之心里打起了鼓。 “实话告诉你吧,昨日贵妃派人告知,说后日考核她要过来观看。”李嬷嬷说,“你说她为什么要过来啊?” 还能是为什么? 孟之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若孟之被选上了,究竟是孟之自身的水平高还是碍于沈贵妃的面子呢?若孟之没有被选上,这可是沈贵妃亲自认下的舞教,让她的面子往哪放? 这沈江月还真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单纯。这几日见多了她温和的一面,孟之都快忘记了自己当初被她架在火上烤的滋味。 这次她竟然还想让李嬷嬷为难。 “我知道了嬷嬷。” “我知晓这件事对你很不公平,可机会还有得是……”李嬷嬷话还没说完便被孟之打断。 “谁说我要放弃了?我就要参加。”孟之态度坚决,“到时候凭本事说话,若我赢了,这结果是我想要的;若我输了,我倒是无所谓,沈贵妃要是觉得被下了面子只能自己受着了,谁让她偏要来看的?” 孟之最不在意的就是无关人员的感受了,她只在乎有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嬷嬷,到时候你多找些人打分,一切就按照最公平公正的来,不要在意其他的。” “唉,好吧,这毕竟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可考虑好了。”李嬷嬷没想到自己劝了半天反倒把自己劝进去了,不知该说什么好。 转眼就到了考核的日子。 一大早李嬷嬷就叫人将整个云韶署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迎接沈江月的到来。 第24章 但是这梦实在是诡异,尽管害怕,她也忍不住去回想。 选拔在下午,上午不参加选拔的人准备场地,打扫卫生,参加选拔的人自由练习,为下午的选拔做最后的准备。 孟之不是一个爱睡懒觉的人,可今天她少见地起晚了。 准确来说,她是被梦魇着了。 当她的生物钟提醒自己该起床了,潜意识里挣扎着要起来时,她整个人仿若鬼压床般动弹不得。 当她终于艰难地睁开眼睛坐起来的时候,额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的脑海中一直浮现着她醒来前梦中的最后一幕。 一把尖利的剪刀被狠狠地捅进了自己的xiong膛,持刀人似是感觉还不够,癫狂般将剪刀拿出又快速捅上十几刀,伴随着每一刀的刺入和抽出,孟之低头看着成股的鲜血从自己身体中喷涌而出,她的实现开始模糊,直至生命的终结。 她坐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完好的身体,还好是一场梦。 但是这梦实在是诡异,尽管害怕,她也忍不住去回想。 而且,这个梦她记得异常清楚。 在梦里,她见到了一个龙首龟身的怪物,这个怪物站在一片虚无的空间中一直对自己摇头,久久不语。 “喂,你是谁?你摇头是何意?”在梦中孟之如是说。 “我之来处不重要。”那龙头龟说话时,孟之整个脑海中都荡着回声,“我摇头是因为我看到了你的结局。” “你说什么?”孟之对这个龙头龟的发言很是不解。 “今天过后,你将通往必死之路。”那龙头龟回答。 “这是何意?”孟之继续追问。 “你自己看吧。”只见那龙头龟身后的虚无渐渐消失,呈现出现实的景象。 一幕幕的画面像是走马灯般一一呈现。 孟之踏上了选拔的舞台,当着众人的面,沈江月亲自下场给孟之的耳朵上戴上了一对价格不菲的耳坠子,对众人声称是自己的拜师礼。再之后孟之舞出自己精心准备的舞蹈,并如愿得到了御前献舞的名额。 宫宴后,她们得到了皇上的赏赐,足足比半年的月例还要多。 当她们回到云韶署之后,迎面冲来一个人,拿着剪刀直直地捅入孟之的xiong膛,众人被吓地仓皇逃跑。 与此同时,正在观看的孟之也觉得心头一紧,好像剪刀是真实的插在自己的xiong膛般,真实的剧痛让她浑身使不出一分力气,半跪在地上。 在醒来的瞬间,她努力抬眼看向那画面中满手鲜血的人。 是杨玲。 头上的冷汗顺着脸滑下,滴落在孟之搭在被子上的手背上。 良久,她才回过神。 如今已是巳时,屋子里除了孟之再无其他人。 回想起刚刚的梦境,她心里觉得很不舒服。 这仅仅是单纯的噩梦还是对未来的预知呢?为何这次的梦醒来之后还记得如此清晰呢?她又为何会梦到与自己没什么交集的杨玲呢? 她心里有些堵,没有练舞的心情,便决定先出去转转散散心。 孟之正要开门出去时,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哭声。 旁边还有一个女生在一旁安慰:“杨玲,你别哭了,肯定还会有别的法子的。” 听到“杨玲”这两个字孟之心头一紧,脑海中又不自觉的呈现出她拿剪刀捅自己的画面。 孟之放下了正要推门的手,静静地听着。 “我凑不到那么多钱了……”杨玲哭着说,“若我再凑不到钱买药,我娘就要……” 云韶署的人都知道杨玲是个可怜的。她爹在她很小的时候病逝,这些年来她与她娘相依为命,过的很是辛苦,没想到她娘竟也生了重病。 “你先别哭,这不是还有机会吗,若是这次你能被选中去御前献舞,到时候赏赐下来不就有钱了?” “我哪有机会当选?”杨玲哽咽着说道,“你可知今日谁要来观演?” “我不知……” “是沈贵妃。”杨玲说道。 “我记得那个谁不也报名了?”安慰杨玲的那个舞女继续说,“那岂不是……” 虽然她没有说完,可孟之还是知道她的言外之意。 “这可如何是好啊?” 孟之坐回自己的床上,陷入沉思。 如果将她刚刚听到的与梦里的一切串起来,好像一切都说得通了。 若孟之参加了选拔,并且拿到了唯一的名额,那么杨玲就失去了拿到赏钱给她娘治病的机会,她第一个恨的一定就是孟之,毕竟沈贵妃在场…… 孟之不敢细想,只觉告诉她那个梦是即将要发生的事,是对未来的预测。 她回想起前些日子跟李嬷嬷的谈话。 她真的要为了一个机会而放弃自己的生命吗?她不敢赌。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孟之回过神来问道:“谁啊?” “幽桐姑娘,门口有人找你。”说话的声音孟之认得,是守大门的一个小太监。 孟之想不到谁回来找自己,便出门去见上一见。 跟着小太监到了门外,看见莫尘热络地迎了上来。 “你找我是何事?”孟之不太乐意见到与晏箫有关的人,一般见到了准没好事。 “幽桐姑娘,有一封信王爷让我转交给你。”说着,莫尘从衣服里取出一封封好了的信。 “这是什么?”孟之接过去,看了看信封,上面什么都没写,只盖了一个章。 “王爷有什么事不能让你转达吗?非要写信是为何?”她将信收了起来,没打算拆,至少现在她不想拆。 “诶,姑娘留步,在下只是传递王爷的意思,并且王爷叫您当着我的面看完了再走。”莫尘看孟之接了信转身就要走,连忙上前。 “……”孟之翻了个白眼然后转过身将信又掏了出来。 莫尘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 这莫侍卫今天看起来怎么感觉傻傻的?是因为他笑的缘故吗? 孟之看了一眼莫尘,才发现小黑蛇晏白正爬在莫尘的肩上看着自己。 “你肩上……”孟之指了指提醒道。 “哦,王爷叫我出来顺带溜一下蛇。”莫尘扭头看了看肩上的蛇,笑着说道。 “好吧。” 孟之还从未听说过蛇还要溜的。 孟之拆开信封,取出了信件。 就薄薄一张纸,展开上面只写着一行字。 “距交货期仅余两月半,勿忘。” 孟之认得,是晏箫的字迹。 合着是来催进度的,还有两个多月,也不知道这贤王急什么。 看完信,孟之将信纸叠好,塞进信封里递给莫尘。 “看完了,你走吧。” “姑娘,这信……” “看完了,你替我扔了吧。”孟之转身就走,“哦,对了,请你转告王爷,奴才定会按时交货。” 莫尘看着怀里已经拆开的信,不知该如何处置,反正当着晏白的面,他可不敢就这么扔掉了。 回到屋里,她继续思考刚才的问题。 思考时,她不自觉地摸着自己的耳朵。 她完全可以验证一下再做决定的。 她知道沈江月会来观演,可她不知道沈江月会不会当众给自己戴耳坠子,如果真如梦里看到的那般,那便证明梦中所见就是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她到那个时候再弃权也不迟。 第27章 打定主意后,孟之长舒一口气。 ——————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秋日午后的阳光照的人十分舒适。 众人早早地候在院子里等沈江月的到来。 眼看着快到选拔的时间了,沈江月才坐着步辇姗姗而来。 她冲着众人挥了挥手表示免礼,然后在冬雨的搀扶下下了步辇,扭着身子走进了云韶署的院子。 “这儿的环境真不错。”沈江月夸赞道,面上挂着赞许的笑意,“掌管这么大的院子,嬷嬷辛苦了。” “贵妃娘娘谬赞,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李嬷嬷说完便引着沈江月去选拔的场地。 云韶署有个专门的大殿进行舞蹈考核和排练,这次选拔也安排在那里。 沈江月在上座坐下后,还谦虚地表示自己这次是来观摩学习的,没有摆高架子也没有目中无人,云韶署的众人对她的印象非常好。 在清点参选人数之后,选拔正式开始。 孟之排在中间,第一个就是杨玲。 她心不在焉地看着台上正在跳舞的杨玲,脑子里还在回想梦中的画面。 杨玲是个低调稳重的人,她的资历久,跳舞跳得也好,很多时候在云韶署就是个主心骨的存在。 这样一个温和低调的人,会变得像梦中那般癫狂失智吗? 孟之走神间,排在自己前面的舞女也跳完了舞,孟之深呼出一口气上了台。 一路上孟之看着沈江月,沈江月也察觉的孟之的目光,对着她笑了笑。 在孟之站到舞台中央准备跳舞时,沈江月叫停起身。 只见沈江月搭着冬雨的手从位子上站起,走到舞台的中间,在孟之面前站定。 冬雨打开手上盒子的盖子,双手捧着递了上来。 “想必大家都已听说本宫近日在跟着幽桐学舞。得此良师,受益匪浅,故今日本宫特备薄礼,聊表敬意,还望诸位见证。” 说完沈江月拿出盒子里的耳坠,给孟之戴上。 台下众人看着沈江月这般放低姿态,竟亲自给孟之戴耳坠,羡慕得牙痒痒。 可孟之心里警铃大作。 梦竟成真了。 第25章 虽然自己没有那么大个脸面,可晏箫有啊。 戴好耳坠之后,沈江月拍了拍孟之放在身前的手,然后微笑着说:“我相信你可以的。” 说完,沈江月便转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众人注视着沈江月坐好,又看向站在舞台中间一动不动的孟之。 只见孟之摸了摸自己的耳坠,待李嬷嬷催促开口之前,孟之跪下,当着众人的面道。 “昨日练舞时不慎扭伤了脚,今日也不见好转,近日恐怕都不能再跳舞,故我放弃这次选拔机会。” 话音一落,台下哗然。 殿里的人谁看不出来这沈江月就是冲孟之来的,跟孟之撑场子的,可如今孟之竟然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她们看了看孟之,又看向沈江月。 只见沈江月面色微顿,转而又是一副微笑模样。 “既然你的脚受伤了,别站着了,快下去坐着。”沈江月关切地开口。 李嬷嬷听完孟之的话,心里舒了一口气,看来那天的话孟之还是听进去了。 李嬷嬷一边感慨孟之长大稳重了一边让人去搬了一个椅子叫孟之坐下。 孟之放弃之后,这个选拔仿佛就像没有了看点一般,众人看着索然无味,好在选拔很快就结束了。 结束之后李嬷嬷和几位前辈一起商讨过后,宣布了最终能够去御前跳舞的人选。 孟之想起梦中那个龙龟说的话,如果她做出了改变,放弃了选拔,应当可以改变必死的结局了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次被选中的人应当就是杨玲了。 可最终结果却在意料之外。 被选上的人孟之不认识,不是杨玲。 她通道结果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向杨玲。 此时杨玲脸色惨白,眼眶里泪珠打着转,往下一看,杨玲的手攥得很紧。 孟之心知这件事情已经跟自己没有关系了,可回想着上午听来的谈话,她的心心也没有完全放下来。 她究竟有没有改变结局呢? 公布结果之后,沈江月赞赏了几句,然后给那名舞女赏了些金叶子便带着自己宫里的人离开了。 走到孟之身前,冬雨上前告知,今日情况特殊,她不必再去香云宫授课,沈江月叫她好好休息养一养伤。 孟之行礼谢恩。 众人看着沈江月出了大殿,便乌泱泱的跟着出去了。 一路上她们都在讨论这位沈贵妃,从相貌到性情都赞不绝口,一边还不忘吐槽幽桐这死丫头命真好。 杨玲失神地走在最后面,孟之看了眼然后又在椅子上坐下。 这殿里安静,她心里有些乱。 李嬷嬷送那几位前辈走了之后,转身便看到孟之还没有走,便走了过去。 “脚还疼不疼了?”李嬷嬷笑道,“用不用给你多批几天假?” “嬷嬷,你就别打趣我了。”孟之看了看李嬷嬷,然后有些不自在。 想起前天自己跟李嬷嬷信誓旦旦地说的那一番豪言壮语,顿时觉得自己的脸生疼。 “你做的很好。”李嬷嬷坐在孟之的身旁,真心实意地说,“这机会有的是,不少这一次。” 她知道孟之是个上进的性子,一有机会她都会去争取,,这次是第一次见到她主动选择放弃,心里应当还是在意的吧。 “我知道的。”孟之冲李嬷嬷笑了笑,然后起身向李嬷嬷告了半天假。 方才交谈之间,沈江月给自己戴的耳坠子在耳朵上晃动,孟之有些不自在,她不知道为什么沈江月要送自己这个东西,如果是为了当着众人的面做做样子,那为何偏偏选了耳坠子这如此低调的一件东西。 孟之不免有些怀疑,以防万一,她要查一查这耳坠子上到底有什么东西。 回到房间,孟之将耳朵上的耳坠子取下,放在手中仔细打量。 那是一对点翠红珊瑚珍珠耳坠,做工精美,看着就极其珍贵。 这沈江月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孟之不确定这个耳坠有没有问题,不过在这深宫之中,旁人送的东西最好小心谨慎一些总没错。 她很少与云韶署之外的人打交道,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这么查下去。 按照以往看深宫剧的经验,后妃往往会在物件上抹些什么东西然后赠予她人,害人于不知不觉间。 而一般这时候,主角总会有一个太医署任职的朋友,帮忙检测和规避风险,得以让主角在宫斗之中立于不败之地。 抛开孟之是不是主角不谈,受惯性思维的局限,如果要查这耳坠,她能想到的就只有太医署了。 可她只是个小小的舞女,哪有这么大个脸面。 孟之叹了口气,呈大字形躺在床上。 “啊!” 孟之的后脑勺被一个坚硬的东西给硌到了。 孟之揉着头将那东西给取出来,是莫尘给的贤王腰牌。 这可是个好东西啊。 孟之的思绪顿时豁然开朗。 虽然自己没有那么大个脸面,可晏箫有啊。 先前那晏箫对自己那般疯癫,给自己的精神造成了多大的损失,这次借他身份一用应当也无可厚非。 于是孟之换下云韶署的统一服装,从衣柜中挑了一个像宫女装的衣服换上,拿着耳坠和腰牌出了云韶署。 她知道晏箫常年住在洛州,都不经常回京,更不用说能跟宫中的太医署扯上关系了,所以这次她八成能成功。 而前几日虽然沈江月叫太医署的人给自己送了好些药材补品,可那个时候孟之卧病在床,并没有起身,太医署的人应当也是不认识自己的。 孟之拿着腰牌一路通行到了太医署。她有些紧张地深呼了两口气,清了清嗓子然后踏进了太医署的大门。 刚才在路上孟之打了一路的腹稿,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太医署的医官们都各忙各的,有的晒草药,有的配药,还有的背着药箱就要出门,根本没人理会孟之这个外人。 孟之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院子东北角处一个身影格格不入。 那人躺在一张摇椅上正悠哉悠哉地吃着果子品着茶。 就他了。 孟之走近去瞧,本以为是个位高权重的中年男人或者是资历久地位高等着退休的老翁,没想到竟是个青年人。 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那人相貌端正,可以称的上是俊美,看起来像是哪个贵族的纨绔子弟,在这太医署挂了一个闲职打发时间,完善履历。 他能看得出来吗? 孟之有些怀疑这人的水平,可这人看着极好相处,眼下又没有其他更好的人选。 孟之走上前礼貌地问候了一句。 那人听到声音,睨了一眼孟之,待看清孟之的相貌时,从摇椅上坐了起来。 第28章 这姑娘长得水灵。 “敢问姑娘找在下何事?”那人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笑着开口问。 “奴才奉主子的命托大人看个东西。”孟之说明自己的来意,然后将贤王府的腰牌取出。 那人接过腰牌一看,面色微微一顿。 孟之时刻关注着这人的表情,见不对劲,不确定地开口:“大人,可是有什么问题?” “噢,没有,下官孙昭,敢问姑娘怎么称呼?”那人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问道。 “大人叫奴才孟之就好。” 孟之准备了一路没想到竟忘了编个名字出来,索性就说了自己现代的名字。 “你是贤王府中的人?”孙昭试探地开口。 “是的。”孟之低着头应下。 “姑娘请随在下过来。”孙昭引着孟之往屋里走去,“敢问姑娘,贤王有何要交给在下办的?” 孙昭带孟之进了一间屋子,屋里摆满了各种草药,门口放着一张红木桌子,桌面上堆着各种医书还放着戥秤。 这儿应当是孙昭办公的场所。 孟之从袖中将那对耳坠掏出,放在桌上。 孙昭取出一张纸片,将耳坠放了上去,托在掌心,仔细地看了看。 孙昭敛起笑意,原先那个草包纨绔的模样不复存在。 孟之看着孙昭认真起的模样,有些失神,这孙昭看起来是有些本事的。 “姑娘……王爷想查什么?”孙昭看向孟之。 “哦,王爷想让大人查一下这耳坠子上面有没有抹些不好的东西。”孟之回神应道。 得了准确的指示,孙昭有了方向,重新托起耳坠仔细查看,只见他手指捻了一下耳坠上红色的部分,然后捻了捻自己的手指看了看。 片刻后,他放下耳坠,冲孟之笑了笑。 “姑娘,敢问这东西是哪来的?” “我……奴才只是个跑腿的,王爷只将这东西交予我,并未告知此物的来历。” “这样啊……” “敢问大人,可查到什么了?” “嗯,这上面果真有东西。”孙昭一只手背在后面,一只手又抬起让孟之看了看自己指肚上的一抹红。 “这是何物?”孟之看着那抹红色,问道。 “紫金散。”孙昭收起手,开口说道,“而且不是精纯的紫金散。” 孟之对紫金散有些浅薄的了解,但仅限于紫金散可用来做颜料和胭脂。 “紫金散?”孟之不知道这东西还有没有其他的作用,“这东西可对人体有害?” “有,紫金散有毒,长期接触会对身体造成一定的损伤,特别是对女子。”孙昭点到为止,孟之也懂了他的意思。 “而且这东西纯度不高,里面还有其他杂质,这毒性更是难以估量。” 第26章 “她是你的人?” “好的,我知道了大人。”孟之礼貌地道谢,“有劳大人了。” 孟之伸手就要拿起耳坠子,孙昭抢先一步用那张纸将耳坠仔细地包了起来,重新递给孟之。 “这东西上紫金散含量虽然不多,长期使用才会有效,但姑娘总归还是要小心些的。”孙昭声音很好听。 没想到他还是个如此贴心的人,孟之对孙昭的印象又好了些。 “这东西可是贤王的?”孙昭看着孟之的动作说道。 “奴才不知,应当是吧。”孟之礼貌地回答。 “嗯。”孙昭点了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 “多谢大人,那奴才就不打扰了。”孟之收好东西转身就走。 “还烦请姑娘替我向王爷问一下安。”临出门前,孟之听身后人说道。 “会的。” 看着孟之踏出了太医署的大门,孙昭思索片刻,回去换下官服,也离开了太医署。 从太医署出来,孟之将那耳坠重新拿了出来。 她不知道紫金散具体是何物,但听孙昭的描述这*东西很像在现代的化学课上学过的重金属一类的东西,长期接触这种东西会对人体有害,而这种含有杂质的紫金散往往含有多种这样的重金属,会对人体有害损伤更大。 孟之听孙昭说,这紫金散后宫里都见怪不怪了。 想必这紫金散不仅可以用来做颜料和胭脂,长期佩戴还会使人不孕。 送孟之一对涂抹有紫金散的耳坠,究竟是沈江月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失? 可沈江月这个给给孟之留下的印象让孟之不得不偏向前者。但孟之搞不懂这沈江月究竟安了什么心思。 孟之细细思索,突然想到了一个离谱的理由。 莫非沈江月以为孟之跟贤王…… 这个说法倒是能说的过去,就是太过大胆了些…… 既然贤王跟沈家不对付,但贤王毕竟是当今圣上的亲兄弟,寻常人更是近不得身,若想害贤王能用的伎俩真是少之又少。 长远来看,一个男人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开枝散叶,香火延续,若害不得贤王,那使贤王断子绝孙也是个法子。 想必沈家一直在暗中监视贤王,而这段时间孟之频繁出入晴棠苑,有时在里面住上一宿,有时出来时衣衫不整,不免得引人误会。 所以他们以为孟之是贤王的女人,所以沈江月才故意选孟之做她的舞教,然后当着众人的面亲自给孟之戴上涂抹有紫金散的毒耳坠。 顺着这个思路将事情捋完一遍过后,孟之觉得很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但是这件事所有关窍都能对得上,这种既离谱又真实的感觉让孟之不禁脸红。 孟之努力将脑海中的贤王挤出去,单想沈江月送耳坠这件事,只觉得这沈江月不光两面三刀,还挺恶毒。 不过这耳坠这么小,上面紫金散的计量应当也不大,短时间戴着应该影响不大。 孟之怕不戴这耳坠引得沈江月怀疑便重新将耳坠戴上了。 再说了,她又不打算结婚生子,这紫金散于她而言只不过是一种轻微的毒药而已,一点都不妨事,给她麝香她都用得。 孟之回到云韶署跟李嬷嬷销了假,又因为自己上午当着其他人的面说脚扭伤了,便早早回了屋。 —————— 孙昭提着两坛酒赶在太阳落山之前踏进了晴棠苑的大门。 莫尘连忙出来接下酒,迎孙昭进去。 “小侯爷今日要来怎么不提前叫人传句话,好准备些您爱吃的。”莫尘跟在孙昭后面笑着说。 孙昭是安平侯的独子,自小在洛州长大,跟贤王交情颇深,三年前孙昭回京,安平侯给他谋了一个太医署的职位当当,磨磨履历,等过些年直接袭侯。 “我也是方才决定的,下了值便直接过来了,没有打扰到王爷吧?” 孙昭轻车熟路地直接进了晏箫的房间,大刀阔斧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丝毫没有身为客人的拘束。 “没有没有,您且等着,我这就去叫王爷。”莫尘将酒放在桌子上往门口走去。 “王爷不在这里?”孙昭看着远处的屏风,以为晏箫还在睡觉。 “没有,王爷在书房,我去叫他。” “诶哟,真稀奇。”孙昭看着莫尘离开的背影说道。 依孙昭对晏箫的了解,这人能一整天都闷在这间屋子里不带出来的,就连看书办公也都在这里,书房对他来说只是个摆设,屋子里指不定落了多少灰了。 不一会,晏箫披着一件黑色金丝大氅走了进来,肩上还爬着晏白。 “你去书房还把我干儿子带去了?”孙昭上前摸了摸晏白的头然后伸出手让晏白爬到自己的手上,“那里面灰大,你也不怕呛着我宝贝儿子。” “你来做什么?”晏箫看见屋里的人,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冷冷地开口。 “怎么?不欢迎我啊?”孙昭看了看晏箫,冲他吐了吐舌头。 “你若是不欢迎我,那我就走了,本来还有一件大事要告诉你呢?” 孙昭领着晏白转身就走。 “说。”晏箫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别喝茶啊,我带了酒。”孙昭转身将晏箫手中的茶放了下来。 晏箫看了看桌上的两坛酒,思绪有些恍惚。 孙昭见晏箫盯着酒出神,心不在焉的,便将手伸到他眼前晃了晃。 “我不饮酒。”晏箫意识回笼,继续端着茶杯饮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莫尘挑了挑眉,不敢言语。 “嘁,没意思,你不喝我喝。” 桌子是个矮桌,孙昭直接在他对面盘腿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你这院子里可有一位名叫孟之的丫鬟?”孙昭喝了一口酒问道。 “谁?”晏箫将目光看向孙昭。 “孟之。” 晏箫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继而开口:“没有。” “那可就怪了。”孙昭放下酒杯往前凑了凑。 “你这是何意?”晏箫也放下茶杯。 “今天下午,有一个姑娘拿着你的腰牌来太医署找我,说是你的人,还说是你派她过来的。”孙昭说,“我一想,还有什么药理是你不知道的?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第29章 “她问了什么?”晏箫问道。 “她拿出一对耳坠,让我查查上面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孙昭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知道的,这宫里贵人的东西大多都不干净,上面不是抹了这种药就是那种散的。” “你查出了什么?” 见晏箫并没有关注这个女子是谁,反而关心起这耳坠子来,孙昭心里直感叹不愧是闻名天下的医毒圣手流云公子。 “嗐,这宫里还能有什么新鲜毒药,不过是最普通的紫金散罢了。”孙昭聊天重点本就不在药物上。 “紫金散?”晏箫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啊,都是些不起眼的小毒,用量也不大。”孙昭急着继续说下去,见晏箫揪住这件事情不放有些急眼了,“耳坠上抹了什么不是重点,你听我继续说。”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这区区紫金散你不会认不出,那这姑娘究竟是谁派来的?腰牌又是怎么回事?”孙昭继续说,“会不会又是什么阴谋诡计?” 说完孙昭看着晏箫,发现晏箫有些心不在焉。 “你有没有在听?有人冒充你的人诶。”孙昭拿茶杯在桌子上磕了磕,提醒晏箫,“我看那腰牌仿的跟真的似的,我看了半天都没看出破绽,若真如此,那可就麻烦了。” “无妨。”晏箫只回了两个字,面上依旧平静如常。 “你可告知她这紫金散对身体的……”晏箫顿了顿,“害处?” “告知了,那东西对女子身体有害,我当然要告知,你就放心吧。”孙昭说。 “诶?这人来历不明,还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思呢,你反倒关心起人家?” “嗯,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晏箫用手指碰了碰晏白的头。 不等孙昭继续追问,晏箫便开口。 “那腰牌是我给她的。” “什么?”孙昭被酒呛到了,咳嗽个不停。 “她是你的人?” 此刻孙昭脸憋的通红,面上的表情十分地精彩。 认识晏箫十多年来,他还从未见过他将自己府里的腰牌给过其他人,别说是女子了,他都没见过晏箫身边有过除丫鬟以外的女子。 晏箫没有回答。 站在一旁也是十分惊讶,莫非侯爷说的这个叫孟之的女子就是幽桐姑娘? 应当是了,他记得王爷只给过幽桐一枚腰牌。 孙昭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喉咙,感觉这件事情怪怪的,忽又想到什么,继续开口。 “不对啊,若那女子是你的人,为何不问你,反而来问我?”孙昭说,“难不成是你派她来消遣我的?” 晏箫闲散惯了又没什么实职,孙昭合理怀疑是他太闲了。 “……” 晏箫脸色突然冷了下来,久不言语。 孙昭是个神经大条的,见晏箫没有回答,正要开口继续追问下去,便见一旁的莫尘冲他使了使眼色。: 他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晏箫,估摸着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便老实地闭了嘴,自己品起酒来。 第27章 “小菊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选拔结束之后,孟之不像前几天那般忙碌,她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教沈江月跳舞。 趁着自己“脚扭伤”这一两天,她把《折枝舞》根据沈江月的具体情况改编完了,替换了一些动作,又尽量确保不失美感。 说来这时间过得也是飞快,这几天耽搁了不少进度,孟之就想着今日早些过去。 每次孟之给沈江月授课之前,冬雨都会带一些宫女太监将屋子打扫一遍,再点上熏香,尽管屋子里一丝灰尘都没有。 孟之到香云宫时,众人还在忙碌。 冬雨听到门口的小太监通报说孟之已经到了便连忙出门去迎,临走时还不忘让手下人动作利索些。 冬雨走得匆忙,没有看路,一不注意便跟一旁正背对着练舞台干活的小宫女小菊撞个正着。 小菊正在擦拭着红木架上的桃红堆白梅花双耳瓶,背后突然的撞击将她整个人都往前推了好几步,她的身体碰到那瓶子,直接将那双耳瓶打翻在地,一时间瓷器碎裂的声音使得全屋的人心中一慌。 这个双耳瓶本是一对,分别放在房间左右两边相对的位置。 通身是娇嫩的桃红,上面有白釉点缀而成的梅花纹样,极其珍贵。 这桃红釉极难烧制,沈国公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叫人制出这一对,送进宫中。 小菊看到如此情状吓得直接跪趴在地上带着哭腔地解释道:“冬雨姐姐,奴婢不是有意的!” 冬雨更是指着她说不出话来,她还要去迎孟之。 “你这毛手毛脚的丫头,还不快把碎片都捡起来清理掉,若是娘娘练舞时被割伤了,看贵妃娘娘怎么收拾你!”说完,冬雨便出了门。 门外的孟之能感觉到冬雨的不对劲,她的步伐很快,也不似往常那般柔和,说话时脸带笑意。 “姑娘今日可是有烦心事?”孟之努力跟上冬雨的步伐,开口问道。 “害,能有什么事儿。”冬雨扯出一个笑来,“娘娘还未准备好,还烦请幽桐姑娘在这儿等待一会儿。” 练舞的房间还没收拾好,冬雨便把幽桐带到一个偏殿用茶等候。 安置好孟之之后,冬雨连忙去收拾残局。 小菊慌张地将大瓷片都捡了起来,剩下一些小碎渣散落在地毯上面,特别不好清理。 她一边流着泪一边一点一点地捡着碎渣,全然没有在意到刚才被瓷片给割伤了的手。 见冬雨过来,小菊立马跪着蹭到了冬雨身前,连忙认错。 冬雨被小菊跪得有些心虚,毕竟是自己撞到了她,双耳瓶才摔碎的。 “好了好了,你快去收拾干净。”冬雨往后退了一步,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 “这是怎么了?”身后传来沈江月的声音。 沈江月看着屋子里的情形,有些生气——都到时间了这屋子还没有收拾好。 冬雨连忙转过身,见沈江月面露不悦,连忙给沈江月行礼解释:“贵妃娘娘,这丫头笨手笨脚的不慎将国公爷送来的双耳瓶给打碎了一只,你看该如何处置。” 小菊听完立马趴下又向沈江月认罪解释。 只见那沈江月淡淡扫了一眼小菊身后的一片狼藉,又扫过小蝶那惊恐发抖的身体,最后又听到自己面前的冬雨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沈江月抬眼看了看小菊。 小菊害怕地抬起头,回答道:“奴婢名叫小菊。” “来人,将她的指甲给拔了,拖出去打三十大板。”沈江月淡淡开口道,语气中不见怒意,却也吓得众人冷汗直出,不知是被这惩罚吓得还是被沈江月这般少见的语气给吓的。 冬雨听到这惩罚也抬起了头,这双耳瓶沈江月本就不甚喜欢,若是喜欢,这对双耳瓶早就被放在卧房了,再者说,这香云宫上上下下哪件不是珍品,与其他各种御赐的宝物相比,这对双耳瓶倒显得平平无奇起来。 这般惩罚会不会有些重了。 “奴才见过贵妃娘娘,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孟之看着到了时间便从偏殿出来,来到了舞室。 在门口还未看到什么便先听到沈江月的话。 实在是有些残忍。 沈江月听到孟之的声音,连忙又挂起笑意,热情地到门口迎孟之。 “幽桐姑娘来啦。” 变脸倒是挺快。 孟之进了屋,看到前面跪着的人,并未言语。 “还不快去领罚。”沈江月转头呵道。 不等小菊应道,孟之先开了口。 “娘娘,这地毯上有些碎渣,可要当心些。”孟之像是才注意到似的开口,然后蹲下来去挑拣碎渣。 沈江月见了面上脸色有些挂不住,开口:“幽桐姑娘你快放下,伤了手可就不好了。” 说完她又冲小菊说:“你还不快去给捡干净!” 小菊怯怯地应了下来跪着蹭到孟之面前捡起了碎渣。 孟之看到小菊手上的伤痕,又开口道:“这姑娘手脚挺利索的,是个能干的。” 沈江月还未开口,冬雨便先开了口:“幽桐姑娘可不了解,这花瓶本就是她打碎的,自然要让她来收拾。” “娘娘莫气。”听到冬雨这般说,孟之笑了起来对沈江月说,“这姑娘倒是有福气。” “幽桐姑娘何出此言?”沈江月问道。 “奴婢方才来时还在苦恼,今日要教给娘娘的动作有些危险,练着很容易受伤,如今看来奴才的担心倒是多余了。” “这宫女打碎了娘娘的一只宝瓶,可不就是在替娘娘挡灾嘛,碎碎平安,想来娘娘今日练舞会很是顺利呢。”孟之说完便拱着手对沈江月道贺。 这古代人做事不都讲究一个意头,越是身份地位高贵的人,越是在意。 沈江月听孟之这样一说,面露惊喜:“姑娘说得可是真的?” 第30章 “奴才也不是很懂,只是云韶署中每次跳难度高的动作时我们都会将铜板扔进小花园的池塘里,以求平安顺利,奴才想应当都是一个道理。”孟之低头认真说道。 “不,奴才们只是破财消灾,贵妃娘娘可是又加了岁岁平安的意头呢,想必到时除夕宴上娘娘定能大显风光呢。” “哈哈哈,就你会说话。”沈江月被孟之哄得肉眼可见的开心。 众人看着方才还冷言发怒的沈江月如今不见半分怒火,当真是吃惊得紧。 “你捡完就下去吧。”沈江月看向小菊不再生气了。 “你们收拾完就都下去。”冬雨也识眼色地叫屋里其他人都撤了下去,只留下几个人守在屋子里。 待小菊将地毯上的碎渣都捡干净了,孟之便开始了今天的授课。 本来她今天的安排都是些很简单的动作,经过这样一出,她只能先教这支舞最难的几个动作。 动作难度上升,沈江月练得有些吃力,孟之看她实在有些累便提出让沈江月先休息一会儿。 沈江月跳了一身汗,便下去沐浴擦身,留孟之一人在舞室。 孟之喝了口茶想去院中溜达溜达,出了门便看到一只在门边站着的姑娘就是方才打碎瓶子的小菊。 小菊看到孟之出来,立马蹲下行礼,行完礼之后也不见起身。 “姑娘这是……”孟之将她扶了起来。 “小菊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小菊很是感激地说道,语气有些激动。 “都是姑娘好福气。”孟之没有承认是自己有意要救她的。 “若是没有姑娘,奴婢恐怕就要……”小菊光是想着自己举着没了指甲又满手鲜血的手还要受着整整三十大板的景象就十分恐惧,就差一点,自己就要一命呜呼了。 “吃吗?”孟之将自己带来的几块桃酥分了一块递给小菊。 “这是……”小菊看着孟之,慢慢伸手接过。 孟之将桃酥递给小菊之后自己便往前走,在屋外的台阶上点了个手帕坐了下来:“堵你的嘴。” 小菊个子不高也很瘦,看着就跟营养不良似的,恐怕一阵风就能吹跑。 “谢过姑娘!”小菊看了看这小院中无人,便捧着桃酥贴着孟之也坐了下来。 “我今天真的要吓死了,那可是整整三十个板子啊。”小菊把孟之当做了朋友,对她瞬间没了防备。 “区区三十板子就给你吓成这样?”孟之吃了一口桃酥说道。 “很疼的……”小菊撇着嘴,“想必姑娘从未受过罚,还未体验过这种滋味。” “谁说的?” 孟之不服气了,她将桃酥放在腿上的衬布上,拍了拍手,然后看了看周围没有人,便开口说道。 “我被罚得次数可多着呢,打板子、罚跪,我都被罚出经验了。” “真的?”小菊显然不信,孟之长得漂亮,舞跳的也好,就连嘴也巧,应当不是那种会惹祸的人。 “当真!”孟之说,“我给你说,我领罚之前都会想些办法的。如果是被打板子,我就会想法子在衣服里垫厚些,这样就没那么疼了。如果是罚跪,那我就更不用担心了,我跳舞每天都戴着护膝呢,而且我特意在膝盖处做了两层加厚了呢。” 小菊没想到孟之还给自己分享受罚作弊的法子,被逗笑了:“若是挨板子时没有时间往衣服里垫东西呢?” “嗯……我通常会夹紧我的臀。”孟之想了想凑到小菊耳边小声说道。 “那若是挨手板呢?”小菊被逗笑了继续问。 “我还没挨过,回头我试试,对比一下再告诉你。” 第28章 “我的弟弟不是人。” 孟之等沈江月沐浴完出来又陪着她练习了一会才回云韶署,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许是孟之每天都来香云宫,看门的小太监都人熟了脸,又或是冬雨不想每次都出来领人,孟之这段时间可以直接进来,不用特意报备让人来领。 之后几天孟之依旧按时到香云宫授课,每次去的时候都会带个果子,临进门时塞给小菊。 上次孟之对沈江月的奉承,沈江月似是很受用,这段时间她练舞很认真,每日还会加练半个时辰,再加上这首曲子的新编舞是根据沈江月的身体条件改编的,她学得很快。如今大体动作是学会了,接下来就是扣细节了,但这也是一项大工程。 这日孟之按时到了香云宫的舞室,等了一会儿,才见冬雨一个人过来了。 “冬雨姑娘。”孟之放下茶杯起身。 “幽桐姑娘,贵妃娘娘有些事情还没有处理完,今日下午就不练舞了,您请回吧。”冬雨回了一下礼说道。 孟之虽然面上没什么反应,但是心里开心极了,不用上班了,这大好的秋日,这大好的天气! “不知贵妃娘娘发生了何事?要不要紧啊?有奴才能帮得到的地方吗?”孟之故作担心地开口,顺带看看能不能套出些话。 “不是什么大事,姑娘不必担心。”冬雨笑着说道,不动声色地把孟之的话给挡了回去。 “好的,奴才知道了。”孟之应下了,“那我明日还来吗?” 孟之看冬雨准备转身离开,又补充道。 毕竟这云韶署离香云宫可不近,要是沈江月跳不了早点说一声那她就不用来回跑了。 “事情明日应当就解决完了,姑娘可以先过来。”冬雨回道,“若是姑娘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去找贵妃娘娘了。” “好,冬雨姐姐慢走。”孟之目送着冬雨出了门,自己也整理好东西准备离开。 香云宫很大,有多个院落,舞室位于香云宫角落的一个侧院,平时也没什么宫人前来。 孟之踏出了门,跟门外的小菊说了一声便要回去了。 下午难得没有事情做,孟之觉得自己好似脱胎换骨,整个人神清气爽的,连这香云宫侧院的萧瑟景象她都能夸上几句,临了还能吟诗一句。 正当她在院中边走边欣赏景色的时候,身旁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 孟之扭头去看,是最初撞在她身上的小孩。 孟之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六皇子,沈江月叫他钰儿。 孟之来这香云宫有半个月了,也只是第二次见六皇子。 孟之见那六皇子抱着一个鞠球跑了过来,边跑还边扭头往后面看。 孟之反应过来的时候,六皇子已经直直地撞了上来。 虽然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子,但是力道也不小,孟之被撞地趔趄了一下然后稳住了身形,而六皇子被顶地摔倒在地,手上的鞠球也滚落在地。 “啊!” 孟之下意识地叫了一声,有些气恼。 可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对六皇子不敬。她拧着眉看着正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的六皇子。 六皇子没有叫,也没有生气,只是自己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起身去捡滚落的鞠球。 孟之见六皇子捡起鞠球朝自己走来,她后退了几步,不知他要做什么。 “对不住。”六皇子绷着小脸冲孟之说道。 按理说这些皇子都是些骄横的,可这六皇子却先给孟之道起歉来。 “我……”孟之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无措。 “是奴才该死,冲撞了六殿下。”孟之跪下认错。 虽然自己本就没有做错,可这是规矩,刚刚的动静实在是不小,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注意到,免得被有心人听去了。 “无妨的。”六皇子看着孟之。 察觉到身前人还未离开,孟之便试探地抬起头,此时六皇子眼中憋了一泡眼泪,已经把整个眼眶给糊住了。 这是哭了?被疼哭的? “小殿下这是怎么了?”孟之站起来弯腰询问。 豆大的眼泪顺着六皇子的小脸流了下来,只留下淡淡的泪痕,秋风一吹,凉的让人不舒服。 六皇子抬起手就用袖子擦眼泪擦完了脸也红扑扑的。 整个人看着委屈巴巴的。 孟之不喜欢小孩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小孩子能随时随地的号啕大哭,一不如意就哭,吵得孟之脑仁疼。 可这六皇子却安安静静的,哭了但没有闹,孟之有些讨厌不起来。 “没什么……”六皇子奶声奶气地说。 孟之看了看主院的方向,没有人过来。 “嬷嬷呢?”孟之耐心询问,“奴才带你去找嬷嬷好不好?” 听见要去找嬷嬷,六皇子有些慌张,连忙拒绝。 “不要,我不要去那里,我想一个人静静。” “好吧,那奴才走了。”孟之行了个礼要走。 没走两步,六皇子拉住了孟之的衣服。 “你……陪我玩一会儿。”六皇子眨巴着眼睛看着孟之。 六皇子长得跟沈江月有六分相似,模样很秀气。 “奴才还有事……”孟之试着往前走了两步,发现这六皇子力气还不小,“小殿下,让别人看到就不好了。” 第31章 “我知道你今天下午没有事。”六皇子说,“而且没有人看见,因为她们都在后院给弟弟看病呢。” “弟弟?”孟之不解地开口。 她可从来没听说过沈江月还有第二个孩子。 “嗯……”提到这个,六皇子神情有些低落,“她们只陪弟弟,没人陪我玩。” “奴才从未听过……” “我给你说个秘密。”那六皇子朝孟之招了招手。 孟之实在有些好奇,毕竟这可能是沈江月不可告人的秘密,有了这个把柄,沈江月或许就不会搞些幺蛾子整自己。 “我的弟弟不是人。”六皇子故作神秘地说道。 “那是什么?” “是一条小白蛇!”六皇子加重了最后一个字的读音,以为能吓到孟之,没想到孟之也只是惊讶,没有惊吓。 “蛇?” 孟之听六皇子说完,有些疑惑,但也能理解。 估计是沈江月养的宠物蛇,在现代,人们总是把宠物当做自己的孩子或者兄弟姐妹之类的亲人。 可对动物的这种称呼估计古代人不能理解也接受不了。 莫非沈江月也是穿越过来的? “是贵妃娘娘让小殿下这样称呼的吗?”孟之试着问。 “不是,母妃可宝贝弟弟了。”六皇子摇头,“不是都说家里如果有兄弟的话,大人总会偏向小的那一个,那它不就是我弟弟嘛。” 孟之被这六皇子的脑回路给逗笑了。 “小殿下,那只是个宠物而已。” “我已经把秘密告诉你了,你就陪我玩一会儿嘛。”六皇子说完又扯着孟之的衣服晃了晃。 “玩什么?”孟之看着六皇子眨巴着眼,不忍拒绝。 “蹴鞠。”六皇子说着,将球往身前举了举。 孟之只好陪着六皇子玩了起来,好在她在现代的体育课上踢过足球,蹴鞠对她来说不是很陌生。 玩了一刻钟左右,后院的方向来了一个老妇人,神情焦急,脚步匆匆。 “嬷嬷来找小殿下了。”孟之跟六皇子指了指,然后将球递给六皇子了。 “看吧,我就说她们只疼弟弟,这么久了才来找我。”六皇子看了看嬷嬷,对孟之说道。 嬷嬷走上前来拉着六皇子仔细检查了一番,看他裤子后面的衣料被刮花了又沾了些灰尘,连忙担心地问有没有受伤。 六皇子乖巧地说没有受伤,让嬷嬷不要担心。 “奴才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见嬷嬷来接六皇子回去,孟之冲六皇子行了礼,转身离开。 “我下次再找你玩儿。”六皇子对着孟之的背影说道。 孟之不紧不慢地走出了香云宫,难得空闲竟无事可做。 她回想起刚才跟六皇子的对话觉得有些奇怪。 贤王养蛇她不奇怪,毕竟他那种变态,不如意了放蛇咬人都是可能的。 只没想到沈江月也养蛇,她可没听说过宫里有养蛇的新潮流。 他们一大家怎么都喜欢养蛇? 不过,按理说这沈江月一直监视着贤王的动静,应当知道贤王也养了一条蛇,她知道后不会觉得隔应嘛?毕竟听说贤王跟沈国公一家很不对付。 孟之脑海里闪过晏白的样子,听六皇子说,沈江月养的是一条小白蛇。一黑一白,还挺配的。 孟之正思索间,便听见身后传来两个中年男人交谈的声音。 “诶呦,这都是什么事啊。” “是啊,你说咱们都是给人看病的,哪里给畜牲看过病,况且还是一条蛇,这不是……唉。” “你说这怎么给蛇看病?”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句句不离叹气,孟之能听得出来他们也很无奈。 想必他们也刚从香云宫出来。 孟之有意放慢了脚步,这两个人逐渐走到了孟之的前面。 两人身穿太医署的官服,手里提着个药箱,一走一摇头叹气。 让太医署的太医给蛇看病,能看得好才怪,不给蛇皮拔下来做药就不错了。 看来这沈江月对那条蛇当真是宝贝得紧。 第29章 突然,孟之的脑海里闪过一瞬灵光,她有一个更大胆的猜测。 第二日,孟之依旧按时到香云宫等候,好在沈江月也已经换好衣服可以练舞了。 在孟之给沈江月扣细节的时候,冬雨从外面端着一户热茶走了进来。 冬雨将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然后到了一杯茶水走了过来。 “娘娘,您累了吧,喝口茶休息休息。”冬雨轻声细语地说道。 往常冬雨不会上前打断沈江月跳舞,今日到是有些不同寻常。 沈江月看了一眼冬雨,停下了动作,端起茶看向了孟之。 “娘娘练舞辛苦了,休息休息吧。”孟之识趣地坐到一旁拿起一块绿豆糕吃了起来。 “怎么说?”沈江月抿了一口茶问冬雨。 “娘娘,贤王都没有看王涛送去的信件,甚至……”冬雨说到最后声音有些怯怯的。 “甚至什么?”沈江月蹙起了眉。 “贤王……贤王将信扔进炭盆里烧了……”冬雨说完立马低下头,害怕沈江月拿自己撒气。 “什么?”沈江月有些气氛,握着茶杯的手指关节被攥得发白,“可是表哥亲自扔的?可是亲眼所见?” “是……”冬雨越说声音越小。 “是不是因为表哥不认识王涛?”沈江月似是想到什么,“一定是这样的,你亲自去一趟……” 冬雨低声应下,转身走了。 孟之在一旁坐着,虽是无意,可沈江月说的话她听了个七七八八。 看冬雨急匆匆地出了门,沈江月才想起来孟之还在一旁,转脸看着孟之笑了起来。 “幽桐姑娘,我们继续。” “是。” 后半节课沈江月心不在焉的,好多话都让孟之重复好几次她才能理解,效率非常低,孟之也渐渐没了耐心。 这时,冬雨又进来了,她的头发被风刮的有些凌乱,进门时还喘着气。 “这次怎么样?”沈江月问冬雨。 “……”冬雨头压得很低,“奴婢连门都没有进去,请贵妃娘娘责罚。” “也是,表哥从不让女人进他的院子。”沈江月看着有些失落,“你先下去吧。” “贵妃娘娘,您莫不是忘记了……”冬雨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孟之。 沈江月也看了看孟之,眼神有些犹豫。 “你先下去吧。”沈江月对冬雨说。 待冬雨退下之后,孟之看沈江月心不在练舞上,也不想浪费时间。 “娘娘,今日就连到这里吧,奴才明日再来。”孟之态度毕恭毕敬地,装作没有听到沈江月和冬雨的谈话。 沈江月看着是有些犹豫,但也没说什么,让孟之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孟之回想起方才听来的对话,这里了一下,约莫就是沈江月给贤王递了一封信,没有成功,看样子沈江月还挺失落的。 李嬷嬷不是说这俩人不是仇家吗,怎么还有联系呢?而且沈江月一口一个表哥地叫着,声音还软软的,不像是跟贤王有仇的样子。 突然,孟之的脑海里闪过一瞬灵光,她有一个更大胆的猜测。 算算日子,距离字据上的交货日期已经仅剩两个月了,她也该去跟贤王汇报进度了。 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时间还早,孟之回云韶署拿了几种布料又带了腰牌出了门。 到了晴棠苑,院门大开,孟之跟守门的侍卫出示了一眼贤王腰牌,然后问道:“王爷在吗?” “在。”左边的侍卫回道。 “有劳了。”孟之将腰牌*又挂到了自己的腰间,走了进去。 已经有半月没来,这院子里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变化。 孟之熟门熟路地走到贤王房门前,敲了敲门。 门从里面直接拉开,莫尘伸着手说:“交给我吧,你下去……” 应当是把孟之当做端茶送水的奴婢了。 “诶?幽桐姑娘,您怎么来了?”莫尘话说了一半才看清来人,语气很是惊讶。 “我来让王爷选料子。”孟之将布料往莫尘脸前举了举。 “这……”莫尘有些犹豫。 “不能进吗?”孟之问,想来也是,她一个女孩子总是进男人的房间有些不方便。 可是她来了这么多次了,这个小院子就这么几个房间,压根就没有会客的大厅。 “能进,您先进来。”莫尘往后面让了让。 待孟之进了门,莫尘将房门关上。 屋子里点的炭火很足,特别暖。 “王爷,幽桐姑娘来了。”莫尘迈着大步走在孟之前面。 屋里传来一个清澈的男声,不是晏箫的,但孟之听着有些耳熟:“姑娘?谁啊?” 待孟之看清屋里的人之后,有些惊讶。 说话的人竟是当初那个太医孙昭!原来他跟晏箫本就认识,而且看起来关系还不错! 第32章 此时孙昭跟晏箫面对面正在下棋,孙昭背对着孟之。 而孟之直接就跟晏箫四目相对。 晏箫看了一眼孟之,将手里正翻转把玩的黑色棋子放在棋盘上,随着晏箫伸手的动作,他的袖子由于动作牵扯往后褪了几分,露出凸起的腕关节,在往前是纤细修长又有骨干的手指,不免让孟之回忆起当时他的手掐住自己下巴时的感觉,冰冰凉凉的。 听到后面有人过来,孙昭转过身,见是那个找自己看耳坠子的姑娘,两眼一亮。 “原来是你啊!”孙昭朝孟之挥了挥手,“你过来吧。” 孟之看着孙昭,不知道要不要听他的话。 她现在不知道孙昭有没有跟晏箫说当初自己冒充贤王丫鬟的事情,有些心虚。 “你找本王有何事?”看着孟之犹犹豫豫没有动作晏箫开口了。 “奴才……” “诶哟,人家姑娘没事就不能来你这坐坐了?我不也没事干嘛?” 孙昭不喜欢晏箫对姑娘说话时的冷淡语气,特别是这么一个漂亮的姑娘,他感觉自己如果对孟之说什么重话都是自己的不对。 “没事儿就滚。”晏箫看着孙昭说。 孟之觉得自己再不说明来意马上就要被赶出去了。 “奴才过来让王爷选料子。”孟之上前将手中的几种料子递上前。 “选料子?”晏箫重复了一遍,“什么料子?” 晏箫又拿起一枚棋子,在棋盘的边缘轻轻点敲着。 孟之看向晏箫,这人当真不知? 孙昭也好奇地伸出手,准备接过孟之手上的料子。 “选料子做什么啊?” 布料抢先一步被晏箫拿走,放在自己面前的桌面上。 “奴才只能找到这些粗布料子,还望王爷见谅。”孟之瞧晏箫通身珍贵的绸缎,恐怕就没用过一般的粗布料子。 晏箫只扫了一眼,用手指了一款:“就它吧。” 孟之抬眼一看,正是自己之前做荷包用的料子,不是这几种料子中最好的。 “是,没事了那奴才退下了。”孟之点了点头,将那些料子取了回来,躬身准备退下。 “站住。”晏箫微抬声量。 孟之害怕这人是知道了自己假冒他的名义去找孙昭然后要质问自己,只停下脚步,不敢转过身。 “一个月了才刚选料子?你还没开始做?” 原来只是嫌孟之做得慢啊,孟之松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准备解释。 “王爷……” “既然如此,今日你就在这做上一会儿,我监工。”晏箫没等孟之解释便开口。 “你俩半天说的什么啊?要做什么?”孙昭听了半天还不知道孟之要给晏箫做什么东西。 晏箫没有理他。 孟之刚想反驳,只见晏箫那一记冷冷地眼神,有些心虚。 一个月了自己还没开工,若不是自己太八卦自己撞上来被晏箫逮了个正着,自己估计会踩在约定日期的前一日再动工,想想倒也不亏。 晏箫让莫尘去找针线,然后指了旁边一个椅子让孟之坐过去。 针线还没有来,孙昭看着孟之乖巧地坐在椅子上,无所事事地翻看着腿上放的布料。 “诶?姑娘怎么戴着这耳坠子,这不是王爷的吗?”孙昭注意到了随着孟之动作在孟之脸边轻微摇晃的耳坠开口问道,“而且这上面还有毒药哩。” 坏了!忘记摘了。 因为是沈江月送的,为了不让沈江月起疑便整日戴着,方才看到孙昭倒也没想起来给它摘掉。 “这……” “幽桐姑娘,你看这些够吗?”莫尘端着针线材料径直走了进来。 “幽桐?”孙昭又发出了疑问,“我怎么记着姑娘说自己叫孟之?” “孟之?”莫尘问道。 孟之把莫尘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 “这这这……” 这人怎么一问一个准啊! 孟之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她心虚地看了看晏箫,只见晏箫也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然后又捏起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 “还下不下了?”晏箫用手指敲了敲棋盘。 “下下下,你下哪了?”孙昭转身下棋。 孟之松了一口气。 “你的耳坠子哪来的?”还没等孟之完整地呼出一口气,晏箫就又开口。 “……”孟之急得脸通红,索性破罐子破摔。 “回王爷的话,这耳坠子是贵妃娘娘赐给奴才的。” “回孙大人的话,奴才当初不是有意隐瞒自己的名字的,请大人恕罪。” 孟之给贤王回答完又转身对着孙昭认错。 不等贤王开口,孙昭倒先开口了:“贵妃?可是那位沈氏?” 第30章 她这是哭了? “正是。”孟之低头回答道,说完便低着头整理莫尘带来的凌乱的线。 “提到这沈贵妃我可有话要说啊。”孙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说起来,“这几日,沈贵妃可把太医院的太医们给折腾惨了。” 说完孙昭还特意停下来看看孟之的反应,孟之正低头理着绣线,然后孙昭又看了看晏箫,晏箫沉默不语。 于是孙昭便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我也是这几日才知道沈贵妃也养了一条蛇,估摸着跟咱们晏白差不多,但是没咱们晏白漂亮。”孙昭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晏箫的反应。 “她的蛇生病了,听其他太医们说是那蛇突然不吃东西了,还有那个……排便稀薄还带有血呢。” 孟之闻言抬头看孙昭,有点想开口,思索片刻便又闭了嘴。 “这是什么病?” 莫尘问出了孟之一直想问的问题。 “我哪知道啊?”孙昭拿手轻拍了一下桌子,“不说是我,就连其他太医们也瞧不出来。” “太医们都是给人贵人们看病,哪里给一条蛇看过病?但凡养一条狗说不好还能治上一治呢。”孙昭回想起来就头疼。 这几日香云宫不停派人到太医署叫人,换着批地叫,半个太医署的太医都被叫过去给蛇主子瞧病,真是折腾人。 孟之抬眼看了看晏箫,不知道晏箫在想什么,只见他右手捏着一个棋子,在手里把玩。 蛇很难养吗? 孟之又看了看自己身后不远处的晏白,此时小黑蛇正盘在蛇架上打盹儿,看着很乖,虽然晏白的体格也不大,但是孟之一看那油量光滑的鳞片就知道晏白是条健康的小蛇。 没想到贤王养得还挺好。 孙昭等了半天,在场的都没有人理会自己,他只好换了个话题。 “孟之……不,幽桐姑娘,你可知沈贵妃为何将这涂有紫金散的耳坠子赠予你?”孙昭看着孟之说道。 孟之本就想安安静静的干活然后回去,没想到这孙昭是个会聊天的,又把话题扯到孟之的身上。 “回大人,奴才这几日在教贵妃娘娘跳舞,许是因为这个娘娘才将耳坠字赐予奴才。”孟之停下手中的活,起身依着规矩行礼回答道。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我想问的是沈贵妃为何要害你?”孙昭连叫孟之起来回去坐着说就好,不必拘束,引得晏箫一声冷哼。 这人问的是什么问题啊?虽然孟之心里有了想法,可那毕竟仅仅是个猜测,她怎么知道沈江月为何要害自己? “这……奴才不知。”孟之低着头回答,“或许贵妃娘娘也不知道这耳坠子上涂有紫金散。” 以防万一,隔墙有耳,孟之不敢对别人说自己的猜测,若是被听了去了,仅凭妄议主子都够喝一壶的,别说其他的什么了。 孙昭点了点头:“有理,这紫金散价格不菲,沈贵妃应当不会用这种手段来故意对付你。” 怎么,还是我不配被下紫金散喽?孟之心里狠狠地吐槽着。 原想着这孙昭还是个会说话的,没想到只是单纯的话多。 “她若不知,你会不知这耳坠子上有毒吗?”半天没有说话的晏箫冷不丁出声说道。 孟之知道晏箫是在跟自己说话,又起身回话。 “奴才知晓。” 孟之听晏箫这话的语气应当是知道了自己冒充贤王的人找孙昭检查这件事。 这人竟不生气嘛?按照晏箫的性子此时不是应当把孟之胳膊给卸了然后丢出去吗?最不济的也应当是没收腰牌防止孟之继续滥用。 可他竟然只字不提,只轻飘飘地问了孟之一句知道这耳坠上有毒吗。 虽然语气中有些怒意,但好在正常一些没有发作。 这人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经过晏箫一问,孙昭也反应过来了。 “幽桐姑娘,在下不是告知过这紫金散的毒性吗?这东西姑娘带了可不好的。” “奴才知晓的,这不是抹了不多,只有轻微的毒性,不妨事的,大人不必担心。”孟之微笑着回答,“对奴才而言,若是被贵妃娘娘发现我没有戴才是不好的。” 第33章 “姑娘何出此言。”孙昭问。 “这耳坠是贵妃娘娘的好意,奴才若是不戴会让贵妃娘娘伤心的。” 孟之跟沈江月接触久了,如今这好听的鬼话说的是越来越顺口了。 孙昭哦了一声,便听到对面人的一声轻嗤。 孟之也看了过去。 “你怎么了?”孙昭关切地问晏箫。 晏箫看了一眼孟之,对孙昭摇了摇头,便继续闷声轻咳起来。 跟晏箫眼神相对的瞬间,孟之从晏箫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我早已讲你看穿的讯息,不由觉得有刺骨冷风吹遍自己全身各处,没有半点遮挡。 孟之又低下头整理。 这线也太乱了,孟之坐下来了半天连针都还没穿进去。 晏箫看到那一对依旧挂在孟之耳朵上的耳坠子随着孟之的动作不停地摇晃,一股没来由的怒意冲上心头。 “本王让你把那个女人的东西摘下来。”晏箫将手中的棋子砸向棋盘,棋子散了。 孙昭看着自己即将赢了的棋面,正准备将最后一颗子放上便见晏箫毁了这棋面。 “诶诶诶!你这人是不是看自己要输了耍赖呢?”孙昭说完便看见晏箫脸色很不好。 他顺着晏箫的目光看向孟之,孟之正慌张地低头摘耳坠,她的手有些颤抖,扯得有些急,似是被扯痛了,便见孟之蹙着眉倒抽了一口气。 “姑娘莫慌,要不要在下帮忙……”孙昭起身朝孟之走去。 孙昭话还没说完,便听见“咚”的一声,随后棋盘上棋子四散,弹落在地,屋子里铺满了地毯,倒没有尖利的碰撞声,看着溅落在自己脚边的黑色棋子,孟之手上的动作更加慌乱。 “你干什么?”孙昭对着此时蛮不讲理的晏箫说。 “你想干什么?”晏箫咬着牙反问。 “我给幽桐姑娘拿镜子看着摘啊,你以为我要干什么?”孙昭一脸莫名其妙。 “侯爷您就坐着,让奴才去吧。”一直在旁边木头似的站着的莫尘反应了过来,连忙出了门。 王爷发火了,可不得离得远远的。 孟之听到莫尘对孙昭的称呼,有些吃惊,倒是也在意料之外,还好自己方才没有出言不逊顶撞孙昭,没有忘了自己的身份。 听到孙昭的话,晏箫眼神中隐约闪过半分错愕,转而,转头拿起手边已经凉了的茶喝了起来。 孟之将耳坠子摘下了,见晏箫没有看自己,便将耳坠子塞进腰间,生怕晏箫将这耳坠子收了去。 孙昭又坐了回来,看着散落满地的黑白棋子:“这玩意你自己处理吧,时间不早了,我走了。” 孙昭看了看外面渐沉的夕阳,起身离开。 孟之也看了看,才发觉时间过得这样快,她该回去了。 “王爷,奴才也该回去了。”孟之起身行礼。 正当孟之将她针线都规规矩矩地放在凳子上准备离开时,晏箫开口了。 “站住。” 孟之脚步一顿,有些害怕。 晏箫从塌上下来,径直往孟之走来。 看着晏箫赤脚踩在地毯上,身上还是上次两人发生争执时的那身衣服,孟之不免想起那日晏箫将自己压在床上时的情景,一时竟不知是害怕多一些还是羞赧多一些。 看着晏箫赤脚踩在散落的棋子上,与当初留着鲜血的双脚重合,她咽了口口水。 “你不是还没有绣?”晏箫逼近孟之,拿起她放在凳子上的一筐针线,递给孟之。 “王爷,奴才回去绣,之前奴才拿不准用什么布料好才耽搁了进度,奴才回去一定立马开始绣。”孟之看着正半俯下/身看着自己的晏箫,往后退了一步。 “是吗?”晏箫淡淡开口道,语气有些戏谑,“不如之后你就来这儿绣。” 虽然是问句,但是却是陈述的语气。 “这……”孟之不太敢直接推辞,但是不知道要怎么委婉的拒绝还能不惹晏箫生气。 “不然我去云韶署看着你绣?”见孟之拧着眉,晏箫又开口,“否则我这个买家实在是不放心。” 孟之听到晏箫说的话,连忙应了下来:“奴才来这就行了,就不麻烦王爷了。” 这人疯起来应当真能干出来到云韶署监工这种事情,只能答应来晴棠苑绣。 “那奴才今天先回去,过几天再过来绣?”孟之试探地开口。 “现在就绣。”晏箫转过身,语气不容拒绝。 孟之认命般重新坐了下来,开始穿针引线。 这针线活干起来还是不拿手,算起来,自从翠萍走后,孟之再没碰过针线,这么长的时间更是将她本就生疏的手艺给拖没了,她一手拿着针线一手拿着布料竟不知该如何下手。 她勉勉强强回忆起当初的翠萍教她的步骤,艰难地开动。 看着自己绣得简直丑得没道理,她开始绣一针看一次窗外盼着回去,还不知道李嬷嬷知道自己这么晚还不回去会不会怀疑。 天色越来越暗,在昏黄的灯光下绣着越来越费劲,没一会孟之就觉得眼眶发酸,觉得自己眼睛都要瞎了。 晏箫放低手中的书卷看了看面前低着头的孟之,眸光一滞。 她这是哭了? 第31章 这人是出来杀她的? 晏箫收回目光,继续看话本,却发现话本上的语句越发枯燥乏味了。 现在这些话本子都讲的是些什么,都是换汤不换药,只换了名字,真没意思。 晏箫烦躁地讲话本扔在桌子上。 孟之听到“啪”的一声,被吓得一激灵,刚泛起的困意顿时被吓退。 刚刚摸鱼被发现了? 孟之将头压得更低,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突然手指被针扎了一下,流血了,她不敢出声,只能自己忍下,倒抽一口凉气。 烛光本就昏黄不清,孟之这一系列反应在晏箫看来是绣委屈了,明明想哭还偏要强忍着,跟之前一样倔。 孟之破罐子破摔,也不管绣得如何,反正晏箫要荷包是辟邪的,估摸着越丑越好,于是不再划水蒙头开干。 “好了,今日就先到这里,你先回去吧。”晏箫开口。 本来就已经做好了自己在这绣一夜,绣不完不回去的准备,没想到晏箫竟然主动放她回去? 这人怕不是被夺舍了吧?还是说自己已经因公殉职了,这一切都是自己临死前的幻想? 孟之活动脖子的时候趁机掐了一把脖子侧面的肉,手已经僵麻了,没注意好力道下手有些重。 好痛!是真的! 孟之立马放下手中的东西,跟晏箫行了个礼转身就要离开。 “王爷,这些东西奴才是带回去还是不带回去?”走了两步孟之又想起来,转身问道。 晏箫正乏累地按压自己的太阳穴,没有看她。 孟之看着晏箫轻启薄唇:“带回去你会绣吗?” 语气有些慵懒。 嘴巴真毒,还是那个贤王。 她还不想回去绣呢。 “那奴才就把东西放在这,等奴才有空了过来绣。”孟之撇了撇嘴,“哦对了,奴才近些日子都在教贵妃娘娘跳舞,可能没有时间过来了,等除夕宫宴之后,奴婢一定过来把荷包给绣完,请王爷放心。” 孟之看着晏箫张口想说些什么,似是有些犹豫,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孟之半蹲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正要开门时,门被莫尘从外面推开了。 这人自从说去取镜子之后便再也没回来,如今怎么又来了,真怂。 孟之对他呲了一下嘴,要离开。 “王爷,是时候用膳了。”莫尘进屋对晏箫说,“诶,小侯爷已经走了吗?这厨房可是做了好多小侯爷爱吃的呢,吃不完就浪费了。” “晏箫见莫尘进来,要起身去用膳。忽又想到什么,便对莫尘说:“去把她给叫回来。” “谁啊?小侯爷吗?”莫尘不明白晏箫的意思。 晏箫没有回答,只是冲门口抬了抬下巴。 “哦哦哦。”莫尘了然,连忙转身去叫孟之。 孟之刚下台阶,深秋的风很凉,特别是在又累又饿的时候,孟之觉得自己骨头缝里都是冰的。 “幽桐姑娘留步。”莫尘连忙叫住孟之。 “莫侍卫,怎么了?王爷还有事要吩咐?”孟之打着哈欠说道。 “王爷叫您回去一趟。” 虽然莫尘猜测王爷要留幽桐吃饭,可是也只是猜测,他还从来没见过王爷跟静太妃之外一个女人同桌吃饭过。 万一猜错了,让人家幽桐姑娘难堪,若是没有猜错,人家幽桐姑娘乐不乐意还难说呢,要是自己没把人给带回去,指不定还要怎么被罚呢。 莫尘觉得自己真是进步了,做事特别得体。 孟之真以为晏箫有什么事要吩咐便转身回去。 临进门时见春华秋实她们正端着几大盘热腾腾的饭菜往屋子里端。 第34章 看着就香,闻着更香。 晏箫也起身坐在了饭桌前。 “王爷,可是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孟之咽了口唾沫,开口。 这味道也太香了,这么多的菜,贤王一个人能吃得完吗? “坐下。”晏箫惜字如金地开口。 “王爷想要做什么?”孟之疑惑。 “用膳。”看着孟之站在那里没有要动的意思,便别扭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 端着最后一道菜进门的春华听到差点被绊倒。 她没听错吧,王爷竟然留幽桐姑娘一同用膳? 此时孟之也是一样地震撼。 在现代跟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同桌吃饭已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可是在是在尊卑有别等级森严的古代,对方还是个阴晴不定的精分病娇,这是她万万不敢想的事情。 “王爷,这不合体统。”孟之后退一步,低头拒绝。 晏箫只淡淡瞥了一眼孟之:“本王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 孟之当然知道,但这王爷知道什么是规矩什么是体统吗? “还要本王说第二次?”晏箫双眉紧蹙,有些不耐烦。 “王爷是怕这些饭菜吃不完吗?”孟之看着一大桌子的菜。 孟之有点不想在乎这什么规矩体统,只想大快朵颐,可是又害怕晏箫这个疯子突然想起了被他暂时遗忘的规矩礼仪会不会突然掀翻桌子叫自己滚出去。 孟之不敢。 见晏箫没有回答,应当是默认了。 “那奴才盛些下去跟莫侍卫还有春华他们一起吃。” 孟之先前有见过莫尘跟春华同桌吃饭,想来这晴棠苑不是什么特别拘束的地方,至少下人们不会管那么多。 晏箫听完抬眼看了一眼孟之,没有说话。 应当也是默认了吧。 孟之转身看向身后的春华和莫尘,冲着他们笑了笑。 可是莫尘跟春华的表情怎么怪怪的,还有春华脸红什么啊? 不等孟之开口问,便听见晏箫开口。 “你问他们两人愿意吗?” 孟之看着春华跟莫尘都满含歉意地摇了摇头。 “……” “人家两口子吃饭你去凑什么热闹。”见孟之吃瘪,晏箫轻笑一声。 两口子? 春华跟莫尘? 孟之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春华不是说过她不成婚嘛?一定是王爷误会了对不对? 而且自己平时也没瞧见春华跟莫尘有什么过多的接触。 孟之连忙去看春华,只见春华尴尬地冲自己笑了笑。 孟之内心的惊讶已经不足以用震撼来形容,她觉得自己已经吃了好大一个瓜,并且已经吃饱了。 “啊?是吗哈哈。”孟之尴尬地说道,“奴才突然就不饿了,还有点撑,恐怕不能替王爷分担了,真是遗憾呐。” 晏箫看孟之一直在拒绝,一边说一边还往门口退了几步。 就这么抗拒跟他一起吃饭?宁愿跟莫尘一起吃就不愿意跟他吃饭? 晏箫“啪”地放下了筷子,冷眼扫过。 “难吃,撤下去。”晏箫冲莫尘说道。 莫尘看晏箫总共用了没两口饭,便劝着他再吃些。 晏箫只是喝了口水,便起身。 “王爷可是哪里不合胃口?我叫厨房再去做。”莫尘问。 “酸。” “哦。”莫尘应下。 好像小侯爷就喜欢吃些酸的。不过平日里也不见王爷挑口味啊。 既如此,莫尘有叫人将饭菜给撤了。 孟之见晏箫不管自己,便拉着春华出了门。 春华脸上还有些害羞的红。 “你跟莫尘……”孟之也不好意思开口,“是真的假的?” “半真半假吧。”春华想了一下说道。 “什么意思?”孟之不解,“你不是说你不结婚的吗?” 回想起当时春华说的话,好一番自强觉醒。 “是啊,所以我不嫁给他啊,只是搭个伙过日子。”春华说道。 好吧,听着也没什么问题。 “王爷他……同意?没有罚你吧?” “没有,王爷不管这事。” 孟之不好再多说什么,便跟春华打了个招呼要回去,春华也去帮忙收拾了。 路上孟之又想起连莫尘都有了相好,只剩晏箫一个人孤零零的有点想笑。这贤王不是还负责宫里私通一事?没想到这贤王知晓竟然不罚他们,难不成这冷脸怪王爷竟也有恻隐之心?真是怪了。 突然她又想到今日来晴棠苑还是想提醒晏箫一句小心府里的下人,换位想想如果自己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那将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本着善良好心的原则孟之决定回去好意提醒一下。 她刚转身拐进晴棠苑的大门,便见晏箫的房门大开,晏箫一人站在门口。 秋风吹过,一副单薄的模样。 许是察觉到孟之折返,晏箫抬起头,看着孟之。 晏箫整个人都背对着光,面部被阴影遮挡,孟之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孟之正要抬脚上前,便见晏箫手中有一亮光一闪而过。 待孟之看清楚晏箫手中拿的东西后,便再也抬不动脚了。 是一把匕首。 晏箫正握着匕首看着自己。 这人是出来杀她的? 孟之不敢细想,看到晏箫这般手握匕首面对着自己,孟之不用看清都能想象出此时他脸上的表情。 癫狂的,狠厉的。 不等晏箫动作,孟之似是装作没看见似的,连忙转过身,撒腿就跑。 爱怎么滴就怎么滴吧,晏箫被偷窥监视跟我无关,被人害死了我也管不着。 小命都难保了,还装圣母呢,真是蠢到家了。 孟之“哒哒哒”地跑着,背上泛起冷汗。 莫尘又让厨房准备了一些饭菜,特意叮嘱不要放醋,端着来到了晏箫的房门前。 他端着碗没有抬头,只瞧见晏箫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脚边还有一摊血迹。 滴。 一滴鲜血滴落,洇透在暗色的地毯上。 第32章 今日就是检验成果的时候了。 孟之回到云韶署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好在李嬷嬷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没有注意到孟之的晚归。 她洗漱完将自己腰间的耳坠拿了出来,然后将腰牌取下,一手拿一样独自发呆了好久。 第二日起来,她状态有些不佳,有些鼻塞,应当是在晴棠苑时受凉了,得了风寒。 下午,她换上自己的衣服要去香云宫给沈江月授课,临走时她看到了躺在自己妆匣子上层的耳坠,思索了一番径直走开了。 她是有意不戴耳坠的,自从上次脑海里有了那样一个大胆的想法之后,她真的特别想要去求证,这关乎她与沈江月的暗中较量。 所以她昨日才会主动的再次踏进晴棠苑的大门。 今日就是检验成果的时候了。 到了香云宫,孟之正要如前些日子那样直接进去,不料却被门口的小太监给拦住了。 “姑娘,您如果要进去的话得向贵妃娘娘请示。”左边的一个小太监开口说道,语气有些傲慢。 可要知道前几日孟之进香云宫的时候,这个小太监奉承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孟之勾了勾唇角说道:“那有劳公公了。” 待小太监进去通禀,孟之就一直在门外规规矩矩地站着。 过了大概有一柱香的时间,那小太监才姗姗来迟。 孟之看那小太监又站在了门口,完全没有要理会自己的意思。 “敢问公公,我能进去了吗?” “姑娘且耐心地等着吧。咱们贵妃娘娘今日身子不爽利,现在还在里头拾掇着呢,等贵妃娘娘收拾好了就让冬雨姐姐来接您进去了。” 孟之点了点头,然后又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消息还挺灵通,果然一直在盯着晴棠苑啊。 今天天气不错,是个大晴天,正午的阳光还是很舒适的,在外面站一会也不是很冷,就是孟之的鼻子还是不爽利,鼻塞得难受,闻不到什么气味。 又等了一会,冬雨下姗姗来迟。 孟之见冬雨从香云宫里面小跑过来,脸上还满是歉意。 “不好意思,幽桐姑娘,您久等了吧。”冬雨一边说着一边引着孟之往里面走。 这香云宫孟之已经来过太多次了,进了门,冬雨便不再走在孟之的身前,反而和她并排走着。 “不妨事的,听闻贵妃娘娘身子抱恙,其实应当好好歇息的。”孟之看着冬雨的眼睛笑着说道,“说来贵妃娘娘当真是用心刻苦呢,有娘娘这份心,到时候除夕宫宴上定能讨得皇上的欢心。” 冬雨笑了笑,没有再言语。 冬雨跟孟之一起到了舞室,沈贵妃已经换上了水袖裙在练习了。 鼻塞其实还挺好的,孟之闻不到舞室那浓郁到让人头晕的熏香,她头一次进这屋子时觉得心情还不错。 第35章 见孟之来了,沈江月停下动作。 “幽桐姑娘来了,本宫也不知道是什么了,中午起床有些不适便耽搁了一会儿,姑娘不会介意吧?” 沈江月拉着孟之的手,向她解释。 身为贵妃,还能拉得下脸面给一个小舞女解释,当真是了不起。 孟之怎敢受得起贵妃的道歉,连忙躬身回答道:“贵妃娘娘可莫要折煞奴才了,这几日贵妃娘娘练舞之用心奴才都看在眼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就好。”沈江月冲孟之笑了笑,然后讲目光移到了孟之的耳朵上,然后朝冬雨投了一个目光。 孟之却全然没有在意,一直微笑地看着孟之。 “幽桐姑娘,今日怎么不见你戴贵妃娘娘那日赏赠的耳坠?” 冬雨目光看向孟之的耳垂。 “咳咳。”孟之退后了几步拉开了跟沈江月的距离。 待咳嗽完之后,孟之沙哑着嗓子开始说道:“奴才不小心沾染了风寒,不知怎么的今日有些贪睡,一时没注意便起得晚了些,眼看时间来不及了,便急匆匆出了门,耳坠许是忘记带了。” 沈江月也往后退了几步,倒没有说什么。 孟之注意到沈江月的动作,继续说道:“况且,奴才有病之身,怕是会污了娘娘赠予的珍品,所以奴才宁愿不戴也不愿意亵渎。” 见孟之这般说道,冬雨也不好再说什么。 孟之看着沈江月长舒了一口气,嘴角不经意地勾起。 “我说幽桐姑娘今日看着气色也不是很好,原还以为是没有戴耳坠的缘故,没想到姑娘竟得了风寒。”沈江月关切地问,“本宫记得姑娘昨日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着凉了呢?” “回娘娘的话,想必是奴才昨日晚上吹了凉风,晚上被子又没盖好这才着了凉。” “哦,用不用本宫叫太医过来给姑娘瞧瞧?” “奴才多谢娘娘挂念,这点小病碍不得事的,不用劳烦太医了。” “那好,姑娘我们今日要练些什么?”沈江月也不再客套,转身走到了台子中央。 孟之也专心投入到了工作中去。 在孟之近身指导沈江月跳舞的时候,孟之扶着沈江月的胳膊,发现沈江月的胳膊比之前细了一点,仔细看看沈江月的脸,比初见时消瘦了很多。 “贵妃娘娘最近可是在节食减重?”休息中途孟之问站在一旁守着的冬雨。 “……”冬雨看了看沈江月才开了口,“贵妃娘娘前些日子照镜子说自己有点胖了,害怕宫宴上的状态不好便想着少吃一点减重。” 对于这件事情孟之完全理解,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自己有时候也会节食减重只是叮嘱了冬雨让沈江月尽量多吃些有营养的食物。 眼看除夕宫宴临近,沈江月的舞蹈也练得差不多了,孟之身上的担子少了不少,这些日子为了给沈江月教舞,自己的基本功倒是荒废了不少,她可要趁这段日子好好的练回去*。 自从上次没带耳坠被沈江月注意到之后,孟之心里也有了成算,事情应当跟她猜测得差不多。 沈江月是在乎晏箫的。却不单单是表兄妹之间的在乎…… 有了这张底牌,孟之面对沈江月倒也有了些底气,这个巨大的秘密她可要好好守着,只要沈江月不作妖,一切都会相安无事。 —————— 这天上午,孟之在云韶署跟着其他人一起练基本功。 她自己站在院子的一角,没有跟其他人交流。 兰芝趁着李嬷嬷不注意跟孟之身旁的舞女换了个位置。 孟之看了一眼没有理会。 “幽桐,你知不知道贵妃娘娘的事情啊?知道的话跟我说说吧。” 兰芝是个极其称职的八卦通,小到宫里宫女太监那档子私密的事,大到这位官大人跟那位官老爷的那些针锋相对,再大到如今天下的局势,兰芝可真是无所不知,就算不知能想尽一切办法知道。 “什么事情啊?”孟之不知道兰芝问的是什么。 “你竟然不知道?”兰芝看起来有些吃惊,“你不是整日去香云宫教贵妃娘娘跳舞吗?怎么会不知道?” “你也知道我去香云宫是去教跳舞的,不是去八卦的。”孟之无奈地回答。 “好吧。”兰芝有些失望,不过也没追问,“你想听吗?我知道一点。” 说实话孟之倒也有些好奇。 “说吧。” “前些日子,小李子他们乐班被淑妃娘娘叫到宫里去演奏,无意间听说沈贵妃出事了。”兰芝凑到孟之跟前说道,“好像是沈国公做错了事被皇上责罚了,皇上连着贵妃娘娘一起冷落了。” 孟之听这话还牵扯到前朝政务,不知道真假:“淑妃娘娘怎么会知道?” “那就不清楚了,只听那小李子说,因为这事淑妃娘娘心情大好才叫他们到宫中演奏小曲儿,这是应当是真的。” “……” “我原想着你会知道呢,所以才来问问你。” 孟之想到沈江月最近的气色是不太好,这几日练舞时还能隐约看到沈江月眼下的青黑。 “这事你知晓了又能如何?都是些没什么实际意义的。”孟之一边拉伸一边说道。 “我觉得你可以去写话本儿。”孟之看着兰芝,突发奇想。 “话本儿?”兰芝不知道孟之为何这么说,但是仔细想想应该还不错,哈哈笑了两声,“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觉得你非常有潜力。”兰芝是孟之现在在云韶署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了,有意跟她多聊上几句,“你这般见多识广,把脑子里的故事随便搜刮上几篇再做些艺术加工,到时候想办法叫人给卖出去,定能很受欢迎。” “而且,你一直住在宫里,宫外的人喜欢听你的故事却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是男是女,家住在何处,这种神秘感往往更是吸引人。” 孟之将现代人那一套崇拜心理讲给兰芝听,兰芝还挺受用。 在很早之前,孟之就听兰芝说她想出宫了,整日被关在云韶署里练舞的生活兰芝觉得特别得枯燥。 算算日子,兰芝也快要到出宫的年纪了,现在就可以好好规划一下未来了。 如今锦国国力强盛,百姓也安居乐业,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追求内在的精神上的享受。 “行,那我就试试。”兰芝下定了决心,冲孟之点了点头。 第33章 “姑娘可听说过医毒圣手流云公子?” 临近除夕,天气原来越冷,早上起来草地上铺上了一层白,太阳也隐没在云层中不肯出来,入眼都是清晨的凉雾。 天越冷,孟之就越是懒,如果可以她想一整天都待在被窝里。 她起得晚了些,所以早上训练的时候也就没时间好好收拾一下形象,头发毛毛躁躁的。 天冷时晨练都移进了室内,到时不怎么冷。孟之在后面做拉伸时,看门的小太监吴七过来找她。 “幽桐姑娘,门外有人找。” 跟之前一样的话术。 听吴七这样说,孟之脑海中闪过上次莫尘给自己送晏箫手写信的那一幕景象,莫不是又来催了? “好的,公公,我这就去。”孟之停下手中的动作,跟着吴七走了出去。 屋子里的其他人虽然也在照旧练习,可可都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孟之的身上。 孟之是直接跟着吴七出门的,室内的温暖让她忘记了室外是何等冻人。 她猛地一激灵,引得吴七低声笑了笑。 “姑娘怎得不穿厚些。”吴七和善地说。 平日里也没见他多关心自己,每次对孟之都视若无睹的。 “忘了。”孟之摸了摸被冻红的鼻子。 早上的雾泛的比往常大,到了门口,孟之才看清来人。 那人穿着一身太医署的官袍,不是孙昭又是谁? 他来做什么? 孟之记得自己跟这孙昭没什么交情,无非就是请他帮过一次忙,并且恰好恰好在晴棠苑碰到过一次罢了。 “幽桐姑娘。”孙昭见院里来人便上前一步。 “孙太医。” 吴七极其识趣地站回了自己的位置,没有多问。 孙昭伸手引孟之到了云韶署门旁的红墙下。 这人要做什么? 孟之蹙了蹙眉,这种行为在她看起来非常不妥,而且还有其他人在场。 而孙昭神经大条,只自顾自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 孙昭一边展开外面包着的一层帕子,一边跟孟之说:“幽桐姑娘,这个给你。” 展开的帕子铺在了孙昭的手掌心,上面放着一串手串。 褐色的小珠子颗颗光滑,大小适中,正好适合女子佩戴。 “这是什么?”孟之拿起那串手串,掂起来很有分量,凑近了闻起来还能闻到一股药香。 虽是中药,却不似孟之记忆中那般苦涩,反倒是有些清香。 第36章 “这个是在下特意给姑娘调配的,带上此物,可以抑制紫金散的毒性。”孙昭看着孟之手中的手串说道。 应该是好东西。 “大人为何要送我这个?”孟之思来想去又将手串还给了孙昭,“无功不受禄,此物太过贵重,奴才收不得。” “诶,姑娘且慢。”看着孟之要转身离开,孙昭下意识地伸手拉孟之的胳膊,思虑再三还是放低了些只拉了一下孟之的衣服。 “姑娘,是在下唐突了,可是这东西是可真是好东西啊,是……”孙昭话说一半抿住了嘴,眼睛在眼眶里转了一圈方才开口,“是在下根据姑娘的体质和这紫金散的用量特意调配的。” “如今这做也做了,旁人戴上又不对症,姑娘就收下吧。” 孙昭将帕子连带着手串一齐塞给孟之。 “体质?”孟之在意的却是这个。 她记得自己可从未让孙昭把过脉,这人竟能观面相嘛? 可是,平日出门孟之都会涂些胭脂,应当不是很容易能看的出来吧。 孟之一直在心里盘算。 “啊?”听孟之这样问,孙昭方才知晓自己话说多了,一时慌了神,心说这姑娘耳力可真好,反应也快。 “是这样的,在下医术虽然不精,但是还是有些‘看人知命’的本事的。”孙昭尴尬地笑了笑。 见孟之依旧不信,孙昭便继续说道:“姑娘可听说过医毒圣手流云公子?” “医毒圣手?”孟之重复。 听着像是个江湖称号,一股子武侠味儿。 “没错,正是在下。”孙昭对孟之得意地点点头,“鄙人在江湖中还是有些名气的,不信姑娘可以去打听打听。” 听孙昭这样说,孟之有几分相信了。 “我信大人的。”孟之点头应下。 可这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竟当真如此厉害? “姑娘相信就好好收下吧。”孙昭说道,“在下还有个毛病,平生最见不得的就是自己上赶着找死……罪受的。” “……”孟之看了她一眼。 “那有劳大人了,这东西就当是奴才向大人买的,奴才也不知道这东西价值几何,大人且先收着,之后奴才再补上。”孟之从袖子里掏出自己攒的碎银子,塞给孙昭。 孙昭推拒着不要,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孟之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另一个小太监王四,那人正往这边瞧着呢。 孙昭也顺着孟之的目光看了过去,然后后腿站定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先收下了,姑娘就戴上吧。” 孙昭无奈收下孟之手中的几两碎银子,看份量,还不及这串手串成本的十之一二呢。 孟之将手串戴在自己的右手上,然后跟孙昭打了声招呼,便回去了。 实在是太冷了,孟之将手缩进袖子中小跑着进了门,只留下孙昭跟王四大眼对小眼。 “你敢乱说,小心我……”孙昭冲王四举起一个拳头。 王四识趣地笑了笑。 待孙昭走后,那王四又冷下脸对着孙昭吐了个舌头。 无非是太医署一个小小的叫不上名号的医官,吓唬谁呢。 孟之小跑进了舞室,带进一阵冷气,屋子里昏昏欲睡的舞女们顿时打起了精神,还以为是李嬷嬷来检查了。 见是孟之,个个都翻了个白眼,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孟之又站回自己的位置上旁若无人地练习起来。 淡淡的药草香味随着孟之手臂地摆动的痕迹散发出来,格外好闻,没一会儿孟之周围都是这种味道,像是衣服的熏香,也不惹人注意。 下午,孟之照例去香云宫,今日是孟之最后一次给沈江月授课。 这几天都是冬雨引着孟之进香云宫,孟之跟着冬雨来到舞室的时候,旁边的小菊看了一眼孟之,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碍于冬雨在这儿,便闭了嘴。 孟之接收到小菊的目光,摸了摸自己身上,才意识到忘记给小菊带果子吃了,孟之只好抱歉地看了看小菊,然后进屋了。 沈江月已经在跳起来了,孟之没有打断她,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往常沈江月都是踩着点到舞室,可近几日每次孟之到的时候沈江月都已经在跳舞了,额头上还隐隐冒着汗珠,看样子是独自练习了很久。 虽然孟之不喜沈江月,可这人做起事情来十分认真,不娇气,看着她这般刻苦练习,孟之又想起了兰芝对她说的关于沈国公的事情。 兰芝说的应当是真的吧,怪不得沈江月最近如此勤勉。 孟之看沈江月有个动作不太标准,便上前帮她纠正。 孟之将沈江月的手动了一下,又让她将脸露出来,然后又要伸手去扶沈江月的腰让她往后靠一些。 还不等孟之将手覆上,沈江月便停了下来。 “本宫有些累了。”说罢沈江月便走到一旁让冬雨倒水喝。 孟之收回了手,没在说话。 因为往常舞室都燃着浓郁的熏香,休息的时候孟之会去门外转转,透透气,如今倒是不太能闻到让人头晕的香气了,可孟之还是养成了出门散步的习惯。 “小菊。”孟之在门口跟小菊聊天。 小菊见来人是孟之,倒不是很紧张。 孟之见她面上有些愁苦,以为是小菊不见自己给她带吃的便开口解释:“真是对不住,今日出门急忘记给你带小食了。” “不是的……”小菊见孟之误会了自己连忙解释道,“姑娘不用给奴婢带东西的。姑娘对奴婢太好了。” 说完,小菊的眉依旧拧着。 “那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孟之敏锐地问道。 小菊看了看孟之,想开口,话到嘴边又闭了回去。 “没有事,就是想着今日便是你最后一次来香云宫了,我舍不得你。” “原是因为这事啊。”孟之笑了笑,“分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习惯就好了,或许之后我还能过来呢?” 小菊点了点头。 “再说了,前几日贵妃娘娘不是还说,要我经常过来陪陪她的,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小菊是能听到孟之跟沈江月的对话的。 自从上次孟之要求过沈江月练舞时房内必须有四个人守着之后,每次沈江月练舞小菊都会从门外进来守着,休息时再出去站着。 小菊低着头点了点,孟之拍了拍她的肩膀。 孟之看沈江月喝了不少水,脸上的汗珠已经被冬雨给擦掉了,屋内有暖炉,再加上方才一直在跳舞,沈江月脸上红红的。 实话实说,沈江月已经跳得很不错了,可她发觉这几日沈江月跳得越是不错,她越是练得刻苦。 难不成是太紧张了? 在临走前,孟之破天荒地主动跟沈江月说话。 “贵妃娘娘练舞如此勤勉,奴才很是欢喜。贵妃娘娘跳得极好,皇上定会喜欢。” “是吗?姑娘不必哄本宫,本宫知道自己的水平如何。”沈江月笑了笑。 孟之回了一句娘娘过谦了然后打了个招呼转身要走。 “幽桐姑娘,除夕宫宴你会来看吗?”沈江月叫住了孟之。 孟之没有节目,除夕宫宴自是不用来的,孟之如实告知之后便离开了。 沈江月看着孟之的背影久久不语。 第34章 “哟,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孙昭离开了云韶署,照例去给几个宫的娘娘请平安脉,从后宫出来的时候已是下午。 他见四周没人便将自己袖子里的小家伙掏出来。 晏白有气无力地盘在孙昭的手掌心,看着蔫蔫的。 “可是把我宝贝干儿子给憋坏了呢。”孙昭逗了点了点晏白的头。 晏白慢吞吞地躲开了。 原想着很快就出来了,没想到宫里的娘娘非要拉着他问这问那,从胸闷气短聊到脱发,孙昭应付得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硬生生让晏白跟着自己受罪。 平时这晏白被晏箫看得格外紧,孙昭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问晏箫要过来养一天。 好在下午他就没事干了,可以在屋子里好好的逗逗蛇消遣消遣。 回到太医署,他关上了自己的房门,把晏白放在一个毛绒毯子上,给自己沏好了茶,又整了一个汤婆子,还把自己的大氅对折铺在椅子上,双脚敲在桌案上,哼着小曲儿,悠哉悠哉。 突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谁啊,也不敲门?”孙昭不耐烦的睁开眼。 “哟,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孙昭看见来人很是稀奇。 来人正是贤王晏箫。 晏箫径直走到桌案前,看了看这屋子里的陈饰,然后看向孙昭怀里的晏白。 “接蛇。”晏箫说。 “不是说好了一天的吗?”孙昭有些气恼,将脚从桌子上放下来,起身就想跟晏箫好好理论一番。 可晏箫的身高摆在那儿,而且晏箫眼神冷厉,显然不吃孙昭纸老虎这一套。 第37章 “再让我养半天,今晚我就给您送去。”孙昭护好了怀里的晏白。 “……”晏箫没有说话。 孙昭觉得不对劲,晏箫成天待在晴棠苑里不出门,今天大老远的来这云韶署只是为了接蛇? “我看你不只是来接蛇吧。”孙昭眯着眼睛瞧晏箫。 晏箫没有看他,只是转身翻看起屋子里的药草。 “那我走了,记得把晏白送回来。”晏箫翻看了半天把手上的草药放下,轻轻拍了拍手上的药渣,抬脚要走。 “唉唉唉,你就没有什么事情要问的吗?”孙昭本想逗一逗晏箫,可晏箫不吃这一套,他连忙叫住晏箫。 晏箫停下脚步。 “我没有。”随即晏箫转过身走到桌案前将手撑在桌面上,轻笑一声,“不过看起来你有想说的。” 说完晏箫走到了孙昭旁边,在他静心铺好的椅子上坐下。 “你你你……”孙昭见这人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整个人一副我已看透你的模样便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人说的也没错,他是真的很想说。 孙昭抱着晏白到屋里搬了个凳子坐到晏箫对面。 正准备说,忽又想起什么将早上孟之塞给他的碎银子扔给晏箫。 “给你的。”孙昭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给晏白喂了一小块肉。 “这是什么?”晏箫拿起怀里的银子看了看。 “银子啊,不然还能是什么?”孙昭下意识回道。 察觉到晏箫冷冽的目光,他老老实实地将茶杯放下,正襟危坐。 “这个是幽桐姑娘硬塞过来的,说是买手串的费用。”孙昭说,“虽然这些肯定不够,好歹是人家幽桐姑娘的一番心意,你就不要嫌少了。” 晏箫没说话,又将银子给抛给了孙昭。 “给你了,权当跑腿费用。” 孙昭虽然是小侯爷,从小吃穿不愁,但他自从到太医署上职之后深知挣钱的艰辛。 自己每日按时到任天天值守,辛辛苦苦挣的俸禄连自己在侯府的一顿饭钱都顾不上。所以晏箫给他银子他别提多开心了。 “这手串你怎么不自己送呢?非要托我转交。”孙昭问。 “不是正巧碰到某人来管我要晏白?”晏箫睨了孙昭一眼。 “好呀,我说那日你怎么答应得那般爽快,之前问你要你可死活都不给。”孙昭才醒悟过来。 “我说,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对一个女子这么上心呢?”孙昭问。 “本王做什么需要跟你解释?”晏箫反问。 孙昭撇了撇嘴,识趣地闭上了。 —————— 腊月二十九,京城下起了小雪。皇宫红墙照旧,却还是在笔直公道和殿宇楼阁间品出些许年味。 这些天除了需要表演节目的,其他人都没什么事干,都缩在屋里不想出来。 孟之已经给自己这两天清闲规划好了,她要在屋子里宅两天哪都不想去。 兰芝今年也不去御前献舞,闲着没事便到处找人闲聊。 当她聊到孟之的房间时,孟之正百无聊赖地对着镜子做鬼脸。 “你可算来了。”孟之看到兰芝突然眼神都亮了。 自从上次孟之跟兰芝说让她试着写写话本之后,兰芝就开始构思了,写完一点带过来让孟之瞧瞧,当然这是孟之与她的小秘密。 兰芝最初恨不得让云韶署所有人都知晓她开始写话本了,孟之劝她先低调一些,待做出成绩之后再告诉其他人,兰芝应下了。 兰芝将揣在怀里的话本掏出来跟孟之看,孟之看得津津有味就是兰芝的字写得一般,孟之看着有些费劲。 看完之后孟之觉得意犹未尽,跟兰芝讨论了一会剧情,然后催着兰芝再多写一些。 她翻看着兰芝的手稿,突然又想到什么,便开口问兰芝。 “你可听说过医毒圣手流云公子?” 孟之回想起当初孙昭给自己手串时说的话,看他说得如此笃定孟之便没细想,可她从未听说过这一号人,若真是医术高超闻名天下,她总应当听说过吧。 “医毒圣手?”兰芝开始搜刮自己的记忆。 孟之期待地看着兰芝。 “哦!”兰芝合了一下掌,“的确有这样的人物。” “这人是谁啊?什么来历?”孟之问。 “这人好像是一个极其有名的江湖游医,听说是个俊美的男子,当时好像还被叫做什么‘小医仙’,挺出名的,不过这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近几年倒是没这人什么消息了。”兰芝回忆道,“听说那人前些年在洛州活动,如今倒没人知晓他的下落。” “洛州?”孟之隐约记得晏箫就是洛州来的,看孙昭跟晏箫的关系,孙昭说不好也是洛州来的。 “应当是的。”兰芝点头。 “你可知洛州有没有一位姓孙的侯爷?”孟之继续问。 “侯爷?你说的是安平侯吗?”兰芝说“我记得他姓孙,而且早些年他中进士之后的确在洛州任职。” 孟之点了点头。 孙昭应当就是那位医毒圣手了,一切都对得上。 两人正在屋里继续聊着,外面突然有人过来,叫孟之出去。 孟之出了门看到来人是沈江月身边的主管太监王涛。 “公公。”孟之行了礼,“敢问公公找奴才何事?” 王涛谄媚地笑道:“恭喜幽桐姑娘,这不贵妃娘娘明日就要献舞了,便特许您也去宫宴上热闹热闹呢。” “奴才谢过贵妃娘娘,只是奴才这几日身子不太爽利,恐扰了贵人们的雅兴。”孟之低下头拒绝。 “幽桐姑娘莫要拒绝,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其他人想去还去不得呢?”王涛声音尖细,很不好听,“再说了,当今圣上福泽绵长,你去了说不定这病气就退了。” 王涛说这话,孟之要是拒绝就不好看了,她只能不情不愿地应下。 许多人都瞧见王涛来找了孟之,有人还凑近偷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内容,对着孟之又是一阵阴阳怪气。 送走了王涛之后孟之转身进门,那守大门的小太监正跟几个人说几天前孟之跟孙昭见面的事情。 “没办法,有人就是命好有福气。” “是啊,咱们这些人哪有这些福气?” “还得是长得好。” …… 孟之瞪了他们几眼:“不服就憋着,看能不能给憋死喽!” 那几个人立即噤了声。 孟之本就不高兴,被这些人一说更是烦得要死,她摔门进屋,那几个人都抖了一个激灵。 除夕当天,孟之按照王涛说的,先到香云宫找沈江月,然后跟着她一起去宫宴。 孟之来得早了些,沈江月还没有准备好,孟之便去找小菊聊天。 “幽桐姑娘!”小菊见了孟之激动地跳了起来,孟之着她笑了笑。 “我今日本来是要在云韶署待着不打算出门呢。”看着屋外白茫茫的一片,孟之怔怔地说道,本以为这辈子她都不会再来香云宫了。 “你不要难过,许是贵妃娘娘到时候要给你求些赏赐呢?”小菊想了想说道。 赏赐?孟之来了些精神。 她似乎从来都没有问过李嬷嬷当年静太妃是如何当上女官的,或许这次的确是个机会。 “我就很想去参加宫宴。” “是因为哪里好吃的东西多吗?”孟之开玩笑。 “才不是呢,听说崇乐宫金碧辉煌的,气派着呢,我还从未进去过呢。” “……”孟之没有回答。 那里气派是气派,可是让人很压抑,特别是皇上在场的时候,每个人的笑声都像是特意控制好的,很虚假。 而且孟之又没有资格在宴上用餐,她要全程站在沈江月的身后守着。 孟之想想都觉得累,不过她心里开始渐渐期待沈江月在宫宴上的表现了,若是沈江月跳得好,她说不定还真能跟着沾沾光呢。 第35章 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失误? 孟之一整个下午一直在香云宫等着,一整个下午沈江月既要忙香云宫里的一切事物,又要跟前来请安的妃嫔们寒暄,然后一起去跟皇后请安接着跟太后问安,待沈江月重新回到香云宫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温度也逐渐降低。 众人踏着渐隐的夕阳往崇乐宫走去。 一路上,孟之看着各宫各殿都点上了红灯笼有些怅然,仔细算来她入宫也有十年了。 过段日子,娘亲就能进宫探望自己了。 崇乐宫外肃穆庄严,当踏进殿门之后里面人生喧哗。 因着这除夕宫宴是家宴,这次前来的都是各宫的娘娘,皇上的兄弟姐妹及其家眷,当然还有那些已经开府封王的各位皇子。 帝后坐在上位,沈江月身为位分仅次于皇后的贵妃坐在左侧的第一位,孟之跟冬雨就站在沈江月的后面候着。 与其说是候着不如说是服侍,如果不说,都没人知道孟之是一名编在云韶署的小女官,还以为她是服侍沈江月的宫女呢。 第38章 孟之有些后悔答应过来了。 坐下许久,沈江月才想起来孟之在她的身后,她转过身来对着孟之满脸歉意地笑了笑,然后叫来站在一旁的管事太监。 “贵妃娘娘有何吩咐?”那太监立马弯着腰上前。 “公公,这殿内可还有其他位子?”沈江月开口道。 “这……”那管事太监直起身子朝大殿望了望,然后有些为难,“回贵妃娘娘的话,这大殿中的每一个位子都是提前订好了的,怕是没有多余的位子了。” 沈江月有些失望,那管事太监看着沈江月继续问道:“奴才敢问贵妃娘娘,可是要为谁准备位子?” “本宫的舞教。”说着沈江月往后面看了一眼。 管事太监看了一眼孟之,然后又跟沈江月商量:“要不奴才再去叫人加个位子?” 虽是这样说,可谁都知道这话也就是说说而已,方才管事太监明明说这座位安排都是固定的,若因为沈江月的一句话给一个小舞女专门加一个位子显然是不太合适的,还容易生出是非。 沈江月是聪明人,她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或者说这一切安排都是沈江月有意的,她就是故意不提前告知下面的人,专门当着孟之的面来装好人又让孟之难堪。 沈江月有些为难地看向孟之。 孟之抿着上前:“贵妃娘娘,奴才站着就好了。” 听到孟之的回答,沈江月叫管事太监下去了。 之后沈江月又拉着孟之的手说:“幽桐姑娘,真是抱歉,这几日忙得糊涂了,竟忘了叫人多上报一个位子了。” 孟之哪里担得起沈江月的道歉:“贵妃娘娘可莫要折煞奴才了,能参加这除夕宫宴就已经是奴才莫大的福气。” 两人装模作样地拉扯了几个回合后,帝后入座,大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众人行礼问安之后,皇上举起酒杯说了些漂亮的场面话之后宫宴便开始了。 孟之偷偷打量着坐在上座的帝后,这是孟之第一次清晰地一睹圣颜。 锦帝大概五十岁的年纪,看着气度不凡,十分威严,不知道是黑金龙袍衬得还是他的身份给他带来的无形的加持。 很难想象,皇上还有个二十岁左右的贤王弟弟。 她的身边是同样至尊的皇后,四十岁的和蔼模样,大气端庄。 刚开始的节目都是些常规的歌舞奏乐,大部分都是云韶署的人,孟之都认得脸。 因为太过熟悉,孟之对这些节目不太感兴趣,便偷偷地到处看。 忽然,孟之的目光跟坐在对面的晏箫对上了,男人姣好的面容在微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不似先前见面时的那般尖锐。 晏箫也察觉到孟之的目光,也只是淡淡一瞥,转而又看向别处。 孟之有些心虚,心跳一滞。有一小部分是由于晏箫的俊美容颜,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目前的尴尬处境。 毕竟孟之跟晏箫还做着买卖一边又身为沈江月的舞教来到这宫宴上。 孟之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开了,然后就看到站在晏箫身后的莫尘跟自己使了使眼色表示友好的问候。 简直没眼看,孟之抿着嘴冲莫尘笑了笑然后再次移开了目光。 不知怎的,孟之察觉到有一道目光注视着自己,便在大殿搜寻,不知怎么的,跟晏箫身旁的太子对上了视线。 孟之感觉太子殿下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孟之能感觉到他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神没有聚焦,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孟之回想起自己跟太子的所有交集,除了在万寿节见过一次就只有在晴棠苑见过了,可那也仅仅只是两面之缘,太子应当不认得自己吧。 而且太子或许不是在看自己呢? 孟之又移开了目光,低下头谁也不看。 刚开始几个节目锦帝看得津津有味,表演完时还高兴地夸赞上几句再发些赏赐。之后锦帝肉眼可见地有些疲倦,每次演完只淡淡的说一声“赏”便挥手叫下一个节目。 台下众人也不例外。 宫宴过半,快到沈江月的节目了,冬雨陪着沈江月下去准备了,只留孟之一人站在沈江月空荡荡的位子后面。 《折枝舞》的经典配乐响起,动听的旋律将殿内众人的目光聚焦在大殿中央。 沈江月穿着一身水青色的水袖裙踏着优美的舞步走了进来,眼波流转,直勾勾地看着上位的皇上。 锦帝从未见过沈江月这般娇美模样,顿时来了精神,沉迷于沈江月的舞蹈中,眼神中满是欣赏和着迷。 孟之看了看皇上的反应,暗自松了一口气。 突然她想到这《折枝舞》是静太妃所创编的舞曲,还是晏箫的禁忌,便想瞧瞧对面晏箫的反应。 晏箫知道自己做了沈江月的舞教,可是不知道自己竟教沈江月跳《折枝舞》,此时晏箫的表情应该很恐怖吧。 孟之低着头偷偷瞄了一眼晏箫。 只见晏箫面色阴沉地看着沈江月,然后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可是晏箫攥紧酒杯的动作暴露了一切。 孟之撇了撇嘴,反正这舞是沈江月非要学的,跟孟之一点关系都没有。 沈江月在大殿中央跳着舞,几个小太监推着两个很高的梯架分别停到沈江月左右两边,左右两侧各两个人扶着架子,一个人提着花篮爬上了架子。 这就是原版《折枝舞》的撒花瓣环节,孟之还挺期待的。 这个时节,能开的鲜花很少,听冬雨说这两小筐鲜花是沈江月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得到的。 到时候这两个小太监将鲜花从高处撒下,定是一番美丽的景象。 就要到最后的高潮部分了,孟之又将目光看向了大殿中央的沈江月。 不可否认,沈江月跳得很好,评沈江月的身体条件能跳到如此水平定是花了不少心思。 孟之数着拍子分明已经过了,左右两边站在高处的小太监却都迟迟没有撒花瓣,孟之突觉大事不妙。 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失误? 孟之眉头紧蹙,攥紧了拳头。 又过了几个拍子,只见沈江月从中间朝左侧的梯架上跑去,旁边扶梯架的两个小太监连忙抱起一个木质箱子放在沈江月即将落脚的地方。 沈江月一脚踩了上去,蓄力一跃而起,一边在空中做出神女飞天的高难度动作一边用手将小太监举着的花篮打翻,各色的花瓣四散开来,场面壮观至极。 在这般萧瑟的寒冬,还能见到如此鲜艳盛开的花瓣可当真不易,又及其美哉。 众人都惊叹于此刻的视觉冲击,唯有孟之心跳漏了一拍。 沈江月私自改了舞蹈动作。 孟之没有给沈江月教过这些动作,这个动作坐起来难度太高,像沈江月这样没有什么基础的人做起*来非常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摔倒,甚至扭伤。 因此孟之特意改变了一版简单的,也尽量还原了原版舞蹈的精髓。 可沈江月竟然瞒着孟之换了动作,她是从何时开始练的?她又是如何练的?她为何要这样做? 一系列的问题萦绕在孟之心头,压得她难受。 孟之想起了这几日每次在她刚到香云宫时沈江月已经在练习地浑身出了汗,沈江月应当就是趁着孟之来之前的这段时间偷练了最后一部分。 还好沈江月平安落了地,不等孟之松下一口气便又瞧着沈江月朝右侧的梯架跑去。 孟之的目光死死盯着沈江月,心跳没来由得加快。 只见沈江月像刚才那样一跃而起,打翻了花篮,后又落地。 在落地的瞬间,沈江月一脚踩在了垫脚的木箱子上,另一只脚踩了空。 沈江月大叫一声摔倒在地。 孟之提起一口气,脑子炸开了锅。 众人惊慌,就近的宫女太监连忙上前去扶,就连皇上都急忙起身上前去看。 众人想扶着沈江月站起来,可沈江月似乎扭伤了脚,根本支撑不住躺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肚子。 孟之顺着她的肚子往下一看,鲜血渐渐洇透了沈江月水青色的裙子。 第36章 这可是后宫,他一外男竟这般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孟之站在远处尚且都看得到血迹,围在沈江月周围的人们当然也看得见。众人开始惊慌,都围站着唏嘘惊叹。 孟之看着沈江月衣服上的那一抹红,向后退了一步。 沈江月怎么会流血? 孟之脑海里想起之前看的影视剧的桥段,里面的人物通常是逢怀孕必摔,逢摔比流产。 难不成沈江月怀孕了? 锦帝已经从高高的看台上走了下来,他的神情十分严肃,立马叫人去传太医。 冬雨在沈江月刚摔倒就冲了过去,她显然是被吓得不轻,一边哭着,一边抱着语无伦次地说着些什么。 透过人群中间的缝隙,孟之看到沈江月虚弱地动了动嘴,但没有力气出声。 第39章 孟之周围的人,无论是贵人还是奴才都围了上去,只剩下孟之一个人还站在原地。 周围的人一少,她感觉周身的温度都低了些许。她有些不自在,虽然她是沈江月带来的人,但是迟迟没有上前去。 孟之又不会看病,也不是什么神仙,就算去了沈江月也好不了。 沈江月决定改动作的时候知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她看看远处的人群,又打量了一下刚刚还井然有序,热热闹闹的崇乐大殿。 除了自己,还有一人和这目前的景象格格不入。 贤王晏箫。 他周围也没有了人,自己坐在那里品茶。 晏箫还坐在这里,也不知道莫尘去了何处。 孟之看了一眼晏箫,那人面无波澜,对这一切事情都漠不关心。 只见晏箫眼皮眼皮一抬,直接跟孟之的注视撞个正着。 孟之看着他的眼神,品出一些意味不明的情感,不似往常的清冷狠厉,也不似孟之从未见过的柔和,孟之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孟之被看得有些别扭便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刚才站在两旁放垫脚箱的几个小太监此时正跪趴在地,浑身发抖,一动不动。 锦帝见沈江月虚弱地就要昏迷过去,看到这两个小太监一时气上心头,直接将几人踹翻过去。 这件事在众人看来毫无疑问是一件偶然的悲剧,跟旁人并无关,可锦帝依旧需要找人发泄。 孟之皱了皱眉。 分明是沈江月改动作在先,这些人只是个服从命令干活的,挨的这一脚可是何其无辜啊。 想到沈江月不告诉自己私自改动作才造成这一场事故,孟之不由得感慨这都是命,若是按照孟之之前教的舞蹈,虽不是最惊艳的,但也是很安全的。 沈江月难道一直都没发现自己怀孕了吗? 孟之还未来得及细想,便见人群中有人惊叫。 沈江月失去了意识昏迷了过去。 太医还没有来,事态紧急,不能再这样让沈江月躺在地上了。 孟之看着锦帝背对着自己抬脚上前一步准备要将沈江月抱起来,后又想到什么脚步一顿,指了几个小太监上前把沈江月抬了起来,一起向殿门走去。 锦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李德顺拿着拂尘跟各宫娘娘和贵人们解释了一番,让他们回去。 好好的除夕宫宴,就这么在慌乱中结束了。 看着人群渐渐散开,众人都跟着出了门,孟之抬脚也要回去。 当孟之走到门口的时候,李德顺叫住了她。 “幽桐姑娘,请留步。” 这人孟之见过,是当初到云韶署颁布锦帝口谕的那个瘦太监。 “公公。”孟之行了个礼,“敢问公公叫奴才何事?” 李德顺开口:“皇上和贵妃娘娘她们正在往容恩宫去,姑娘跟奴才一起吧。” “公公这是何意?”孟之不太理解。 她去容恩宫干什么? “想必姑娘也看到了,贵妃娘娘此番意外非同小可,皇上要香云宫的人都去容恩宫等着问话。”李德顺耐心的解释道。 “想必是公公搞错了,奴才不是香云宫的人,奴才只是贵妃娘娘的临时舞教。” 孟之冲李德顺笑了笑。 李德顺也只是看着孟之不说话。 待孟之说完,她自己也反应了过来。 沈江月不正是因为跳自己教的舞才受伤的吗? 虽然是沈江月擅自改了动作。 孟之面上表情一收,便对着李德顺点了点头,跟着他一起去容恩宫。 容恩宫是离崇乐宫最近的一处宫殿,是淑妃娘娘的寝宫。 跟着李德顺到了容恩宫,孟之便在寝殿的外室候着,锦帝和贵妃此时正在里屋里。 屋外宫女太监们都忙前忙后。 因着是除夕夜,太医署只留了一个年轻的小太医当值。 孟之刚找了个位置站定,便看着那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皇上听到太医来了立马叫他进去。许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那小太医进里屋时被绊了一脚,眼看着帽子要掉,便连忙抬手去扶帽子。 孟之看着他的背影,能看出此时的小太医双腿发软。 确定这人能行? 孟之心里有些打鼓。 她心跳没来由得地加快,思索了片刻便走到李德顺的跟前。 “李公公,贵妃娘娘的身体如今可容不得有半分闪失,恕奴才多嘴,奴才认为还是多叫些太医才稳妥。” 孟之话音刚落,便有人从外面将门推开,孟之和林德顺齐齐向门口看去。 是晏箫。 孟之看到来人便觉得有些奇怪。 贤王来这做什么?这可是后宫,他一外男竟这般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李德顺看到晏箫,连忙上前去迎。 “诶哟,王爷,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晏箫看了一眼李德顺,没有开口。 李德顺面上也不显尴尬,继续说:“您瞧奴才这记性,竟忘了王爷跟贵妃娘娘的关系。” 晏箫冷冷地看了一眼李德顺,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 李德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然后又走到孟之跟前:“姑娘想的果真周到,我这就叫人去请赵太医他们,可是今儿是除夕,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赶来。” “有劳公公了。”孟之礼貌地点了点头,便重新到一旁站着。 李德顺也出去叫人了。 屋里一时只剩下孟之和晏箫二人。 晏箫就坐在孟之对面。抬眼撇了一眼孟之,好似不认识她似的,孟之也移开了眼。 她有些心虚,不知道方才她跟李德顺说的话晏箫在门外听到几分。 微黄烛光下,暗红的桌面上放着一盘精致的点心,看着就十分美味。 孟之不免有些馋。 站了一天的她此时又累又饿。当初说什么都不应该答应要来这什么宫宴。 她叹了一口气。 她失神地盯着桌面上的绿豆酥发呆,突然一只手伸了过去拿起一块绿豆酥。 不是晏箫又是谁? 孟之见他将绿豆酥放进口中,细细品尝了起来。 “……” 此时锦帝从里屋出来了,他的旁边还跟着另一位容貌姣好,身着富贵的女人。 应当就是这容恩宫的主人淑妃了。 锦帝看到晏箫,有些意外,李德顺不在屋里,便没有人跟他解释。 “你怎么来了?”锦帝看着晏箫起身行礼,便开口问,面上有些不悦。 “臣弟关心贵妃娘娘,一时情急违背了宫规,还望皇上责罚。”晏箫躬身认错。 孟之撇了撇嘴。 你就装吧,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锦帝听到晏箫这般说,也不好继续发作。 一旁的淑妃开口了:“王爷,这里毕竟是后宫,恐怕还是有些……” 淑妃还未说完,里屋的门又开了,小太医匆匆忙忙地出来,见了锦帝却又犹犹豫豫的。 “如何了?”锦帝看到小太医出来不再管晏箫,转身开口问道。 小太医看到锦帝连忙跪趴在地。 “回皇上,贵妃娘娘右脚脚踝有轻微的扭伤,但不妨事,微臣已经做了处理。”小太医低着头说,“只是……只是除了扭伤,贵妃娘娘还……滑了胎,只是暂时还说不准贵妃娘娘已经有了几月的身孕。” 那小太医小声地说完,便直接将头磕在地上:“微臣医术不精,请皇上责罚!” 锦帝面上没有过多的震惊,想必心里也早就有了成算。 “什么?”一旁的淑妃显然很是吃惊,“怎么会这样呢?” 淑妃说完还叹出一口气,然后转身对锦帝说:“皇上,这太医看着年纪不大,经验少些也是正常的。若想知道姐姐已有几个月的身孕不妨问一问冬雨那丫头。” 孟之也被淑妃点醒了,对啊,若是女人有了身孕,那月事就不回来了,沈江月已经生过一次孩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那她知道自己怀了孕还做那么危险的动作究竟是安了什么心? 孟之蹙起了眉。 锦帝让人唤了冬雨出来。 冬雨此时双眼红肿,一副伤心模样。 “贵妃有了身孕你为何不报?”锦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冬雨。 冬雨听到锦帝的质问,趴在地上:“回皇上,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本想着今晚献舞过后再告诉皇上的,可是……” 可是谁知竟发生了意外。 锦帝本想发火,可想到今晚上在舞台上美艳动人的沈江月,一时哑了火。 “皇上别生姐姐的气,想必姐姐不是有意要隐瞒皇上的,只是想在宫宴过后给皇上一个惊喜。”淑妃说着还拿手帕抹了一下眼睛,“谁知只是跳了一支舞,竟出现了这样的意外……” 孟之看着这位淑妃娘娘,心说这后宫中里的人果真没有一个简单的。 第40章 短短一句话就将孟之推向了刀尖。 第37章 “她们胡说!” 锦帝坐在塌上,眼皮一抬,似是想到了什么。 淑妃跟着坐了下来,给锦帝沏了一杯热茶。 晏箫瞥了一眼淑妃,转身又在正对着门椅子上坐了下来。 跪在一旁的冬雨直起身,看了一眼孟之,原来小心翼翼的语气变得异常笃定:“皇上,都是那舞教幽桐让贵妃娘娘这么跳的!” 听到冬雨这样说,在一旁站着的孟之有些意外,她皱着眉盯着冬雨。 冬雨说完有些心虚,刻意避开了孟之的目光。 孟之气不打一出来,非常想上去跟她好好掰扯掰扯。 锦帝听到冬雨的话,也理解了冬雨想表达的意思,看着她准备开口问。 锦帝话还没说出口,李德顺回来了。 在经过孟之身边的时候还向孟之微微点了点头。 孟之按规矩行礼。 李德顺到锦帝跟前弯着腰开口道:“皇上,孙太医已经赶到了,可是要让他现在给贵妃娘娘重新诊治?” 孟之听到李德顺的话,移开了正死死盯着冬雨的目光。 孙太医? 她都忘记了自己跟李德顺建议让他再找个靠谱些的太医好好跟沈江月看看。 如今冬雨这般反咬一口,定是跟沈江月通过气的,两人打定主意了要把责任推给自己。 孟之一想,就后悔得紧。可后悔没有用,她只能在心里反复鞭策自己,小命都不保了,还泛滥什么同情心?真当自己是圣母啊? 孟之竖着耳朵注意着锦帝的回答。 “孙昭?”锦帝问。 “正是,贵妃娘娘玉体贵重,这小太医看着年轻,也不知经验几何,奴才放心不下便擅作主张派人找了孙太医过来。”李德顺一边说一边看了看还跪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的小太医。 锦帝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吧。” 李德顺转身挥手,一直等在门外的人走进了屋。 孟之低头半蹲行礼。孟之见那人脚步轻快利落,经过自己时带来了一阵清风。 又是个年轻的? 孟之抬眼去瞧,这位孙太医正是孙昭。 孙昭穿着官服提着药箱,进屋便看到晏箫也在,有些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他。 见晏箫只是扫了自己一眼,孙昭冲他挑了挑眉,然后跪下跟锦帝行礼。 锦帝让孙昭进屋给沈江月检查。 待孙昭进去之后,李德顺又开口:“皇上,香云宫的人也在门外候着呢。” 锦帝点了点头:“叫他们先等着。” 锦帝叫小太医回去了。 一旁的淑妃看着李德顺,笑问:“李公公何时如此细心了?” 李德顺弯下腰笑着说:“您瞧奴才这嘴快的,说来惭愧,叫孙太医来并不是奴才的主意。” 锦帝看着李德顺:“哦?那是谁的主意?” 李德顺开口:“是幽桐姑娘提醒的奴才。” 锦帝重复了一遍孟之的名字,在脑海中检索这号人物。 “可是贵妃的舞教?”锦帝问。 “正是。” “她人在何处,朕有话要问她!”锦帝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 还不等李德顺开口,孟之便站了出来走到锦帝跟前行礼:“云韶署舞女幽桐见过皇上。” 锦帝没想到一直在殿内候着地人正是贵妃的舞教,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孟之开口道:“你抬起头来。” 孟之利落地直起身抬起头。 “你可知罪?”锦帝知道孟之听到了方才的对话,直接厉声问。 “奴才不知。”孟之不卑不亢地回答。 “你!”锦帝没想到这女子敢这般顶撞自己,指着孟之呵道,“贵妃有孕,你却还要她跳那般危险的动作,你是何居心!” “回皇上,奴才是被冤枉的,奴才从未教给贵妃娘娘那个动作。” 锦帝声音含着怒意,天子威严使孟之不由得产生畏惧,孟之有些慌乱,试图替自己辩解。 “你还敢狡辩?”锦帝有些不耐烦,“来人……” 听到锦帝要叫人,孟之心跳咚咚地加快。 “皇上!奴才真的是被冤枉的,奴才有证人!”孟之赶在锦帝开口叫人之前,趴在地上。 孟之等了几秒,没听见锦帝说话,便大着胆子直起身子:“奴才在每次授课时,都叫人在舞室里守着,她们可为奴才作证,皇上一问便知!” 孟之满眼坚定地看向锦帝。 锦帝看孟之竟然敢就这样直视自己的眼睛,眸中满是果决和不卑不亢。 锦帝看孟之说得肯定,他清了清嗓子:“李德顺,叫人进来!” “喳。”李德顺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孟之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些不妥,便低下头。 李德顺带着几个宫女进来,孟之扭头看了看,都是平时站在舞室四个角的人,其中还有小菊。 最初孟之强烈要求沈江月派人在屋里守着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出些意外的话能有个人证。 可是归根结底这些人都是香云宫的人,孟之这样要求更多的是让自己心里舒服些,万一出了意外,而这些人中有人愿意站出来作证呢? 其他三个人孟之不熟,她不好确定这些人究竟会不会跟皇帝实话实说,可小菊……孟之觉得她们之间还是有不浅的交情在的。 说起来也是巧了,那日碰巧让孟之看到小菊被罚,要是放在平时,孟之是不会多管闲事的,其他人如何跟自己又没有关系。 想到小菊整日守着舞室,孟之便借机替小菊说话解围,后来孟之有意识地跟小菊交谈嬉戏,让小菊信任自己把自己当做朋友。 到目前为止,孟之的确做到了,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小菊总是拉着孟之的胳膊分享自己的心事。 孟之见到小菊低着头跟在最后面,她是自己仅有的筹码,孟之看着小菊,眼中眸光闪烁。 四个宫女见了锦帝,在孟之身边并排跪了下来,一同俯身行礼。 锦帝挥了挥手让小菊她们站了起来。 锦帝端起淑妃放在自己周边的一盏热茶,细细地品尝起来,李德顺看了一眼锦帝,懂了他的意思便代替锦帝询问。 李德顺将沈江月今日在宴会上的舞蹈动作大致描述了一下,之后问这几人这些动作可是孟之教给沈江月的。 李德顺到底是会说话,把舞蹈动作形容地很生动,也不难理解。 几个人低头相互交换了个眼神,然后其中一个宫女作为代表开口道:“回皇上,这些动作的确是幽桐姑娘教予贵妃娘娘的。” 孟之看向小菊,她有些失望,小菊一直低着头攥紧自己的双手,不敢看孟之。 看小菊的神态动作孟之也大致明白了,这四个人是没有人会说实话了。 “她们胡说!”孟之一时想不到证明自己的法子,但这盆脏水她可不认。 “你们可知撒谎的后果?”李德顺开口问四个宫女,“若有半句不实,皆按欺君之罪论处。” 李德顺话音刚落,方才发言的宫女继续重复:“奴才们所说句句属实!” 这些人真是好大的胆子,也不知沈江月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让她们这般睁着眼睛胡说。 锦帝淡淡看了一眼孟之,想看她还能怎样狡辩。 孟之深深地剜了一眼她们几个,实在是憋屈得想要发狂。 论古代没有监控能酿出多少冤案?论一场谎言过后人与人之间还能残存几分信任?论什么时候才能撕烂美艳画皮的伪装? 孟之内心哀嚎,作为在现代科技文明中深深受益的人,穿越到古代,虽然她曾不止一次的感受到一种无力感,可那种无力感是她站在历史潮流的对于整个时代的悲哀,是她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对于这个世界的感慨。 可这一次是第一次在她切身体会过后的无力感,一种被泼了一盆脏水急于洗净却找不到干净水源的无助。 孟之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竟已掉落了自证陷阱,越是急于否认,越是难以自清。 若是平时遇到这种情况,孟之定会警告自己不要再对于她人抱有希望,然后自己默默的解决事情。 可现在,她一时慌乱,竟忘了带脑子。 锦帝放下茶杯,听茶杯跟桌面碰撞的声音就能知道锦帝是带有怒气的。 锦帝摆了摆手叫这四个宫女出去了。 “你还有何话要说?” “既然这几位宁愿欺君也要替旁人隐瞒,奴才也无话可说。”孟之做出淡然模样。 “只不过,这件事情责任并不全在我身上。”孟之继续开口,“皇上,奴才奉皇命教贵妃娘娘跳舞最多一月,有孕者应当安心休养,而贵妃娘娘既然已经知晓自己有了身孕却还是要学跳舞,奴才倒不知贵妃娘娘究竟是何意?” 不等锦帝要开口斥责,孟之继续说:“再者,若奴才真的要教给贵妃娘娘危险的动作,贵妃娘娘大可告知奴才或者直接不跳这个动作,可为何还要不顾肚子里的小皇子冒这样大的风险呢?” 第41章 锦帝听孟之竟然向把责任推给沈江月,瞬间怒目而瞪,拿起手边的茶杯摔向孟之。 孟之看见茶水撒出带着茶杯一起向自己泼砸而来,而自己跪在地上良久腿有些不适,她只能下意识地往后缩并条件反射般地闭起眼睛。 突然,有布料蹭过孟之的脸颊,带来一阵熟悉的清香,之后孟之听到茶杯撞在布料上的闷响,最后才是茶杯摔碎在地上的声音。 孟之睁开眼,只见方才一直坐在椅子上的晏箫此刻正站在自己的身前,硬生生替自己挨下这一砸。 第38章 小十八。 孟之不知道晏箫是何时到自己跟前的。 茶杯就在锦帝手边,他抬手扔出去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锦帝和淑妃都没反应过来,方才一直安静坐在屋子另一边的晏箫便已经站到了自己面前,连杯带水都砸到了晏箫身上。 锦帝见孟之被挡得完完全全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湿,便觉十分不解气,他有些不悦地看向晏箫:“你过来做什么?” 孟之抬头看着晏箫,只能看到侧脸。 晏箫的脸部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喉结微微滚动,他的头微低,眼睛却直勾勾地看向正前方的锦帝。 孟之看晏箫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心想他胆子也太大了,连皇帝的话都敢不回。 孟之看着锦帝因为等不到回答微微有些不满的表情,又仰头看了看晏箫,然后察觉到晏箫背在身后的手正在用力握紧,她怎么觉着晏箫也生气了? 莫非晏箫是在生气锦帝将茶水泼自己身上了?没道理啊,或许是又发病了。 这一家子的脾气都不小。孟之在心里暗自吐槽。 孟之借着晏箫的遮挡,准备不动声色地往后蹭蹭,可谁知自己左腿怎么都动不了,孟之一看才发现晏箫的脚踩在了自己衣服的一角上。 她和晏箫之间的距离何时这样近了?方才不还有一段距离的吗?难道是眼花了? 孟之轻轻地拉着自己的衣服试图将可怜的衣服从晏箫的真魔掌下拯救出来,可无济于事。 这人踩得也太死了! 这件衣服是孟之特意为了迎新年准备的新衣,这回铁定是要脏了。 孟之抬头想狠狠地瞪晏箫一眼,可没想到竟然跟晏箫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 晏箫的整个面部都笼罩在阴影中,可孟之还是能感知到晏箫眼神的冷意。 孟之有些怂了,她眨巴着眼移开了目光,试图伪装成巧合。 “啪!”锦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坐在桌子另一边的淑妃被吓了一跳。 “王爷,皇上问你话呢?” 晏箫装作没有听见似的,没有反应。 淑妃面上有些挂不住,顺着晏箫的目光看去。 孟之时刻注意着两位主子的动向,特意把脸扭向另一边。 她伸出左手拽了拽晏箫身后的衣摆,希望晏箫能明白自己的提醒。 晏箫这才移开了目光淡淡开口:“臣弟见皇兄方才有些动怒,血气上头,特来提醒皇兄可莫忘了流云公子的叮嘱。” 锦帝回想起了什么,眼神中转瞬间闪过一丝懊悔,之后又清了清嗓子往后坐了一点。 淑妃见状又给锦帝倒了一杯茶,放在锦帝的手边,说道:“是啊皇上,动怒伤身。刚才那些都是这丫头的一面之词,臣妾相信沈姐姐定不是有意的。” 淑妃说着还看向孟之又看看地面上的茶杯残骸,示意孟之有眼色一点将它们捡起来。 锦帝瞪了一眼孟之,长舒了一口气,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孟之没理会淑妃给自己的暗示,她本就没做错,又不是洒扫宫女,这活凭什么要她来干?她视若无睹地低下头扣起自己的手来。 “你这丫头,快去把地上的碎片都拾干净了。”淑妃出声命令孟之。 孟之依旧没有动,她心里也憋着一口气呢! 淑妃被一个小舞女正大光明地忽视了,这丫头当真是可恶! 淑妃抬起手就要好好教训一下孟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孟之看着淑妃那伸出的巴掌,已经算好了时间和位置做好了直接上手抓她手腕的准备,可在孟之举起手之前,站在身前的晏箫抢先一步抬起手拿小臂挡了一下。 淑妃挥手的力道很大,所以一巴掌拍在晏箫有力的手臂上给自己疼个不轻。 “啊!”淑妃尖叫着扶着自己被震得生疼的手看向晏箫。 “贤王殿下,你这是何意?” 语气不似方才那样温柔,冷厉的语气反倒显得顺耳了些。 “莫非这容恩宫没有宫女了?”晏箫放下手,反问道。 “你!” 看着淑妃气急,站在一旁的的李德顺挥了挥手唤了小太监过来清理地上的茶杯残骸。 “好啦好啦,都安静些。”锦帝拿手指敲了敲桌面,双眉狠狠地扭在一起。 众人这才消停。 晏箫转身要回到自己方才坐的位置上。 “小十八。”锦帝叫住了晏箫,“这流云公子现在可在京中?” 孟之原本不知道锦帝是在叫谁,见晏箫转过身来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小十八。 这个称呼让孟之眼皮一跳。 叫谁?晏箫那个疯子? 看着晏箫那没什么表情的面瘫脸,孟之有些想笑,这么可爱的称呼这人用得明白嘛。 晏箫往孟之看了一眼,孟之闷咳了一声。 这先帝爷也挺能生的哈。 “回皇上,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臣弟转告?”晏箫开口。 “也没什么,就是朕的金乌丹快要用尽了,想托流云公子再做上一些。” 这贤王晏箫难得进宫一趟,也只有晏箫能联系上流云公子,锦帝也不管旁人在不在场,直接问道。 “回皇上,流云公子最近在外游历,并不在京城,待他回来,臣弟会转告他的。”晏箫说完便转身在之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那有劳小十八了。”锦帝点了点头。 孟之听得迷糊。 她知道锦帝素来沉迷炼丹求药,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历史上这般求仙问道的皇帝不在少数,无非是为了长生不老或者得道修仙。 孟之回想起流云公子这个称号,想起来孙昭告诉过自己他就是号称“医毒圣手”的流云公子。 不是,这皇帝竟然不知道流云公子就是孙昭吗?看来晏箫跟孙昭两个人竟敢这般戏耍天子,真是胆大包天。 眼看着锦帝的心思全都偏到了别处,孟之心里嗤笑,方才还为沈贵妃大发雷霆呢。 孟之跪得有些久了,膝盖有些疼,她将身体重心分别放在左右腿上交替了几次放松了一下然后又坐在自己的后脚跟上。 锦帝注意到孟之的小动作,将思绪又拉了回来,想要继续追究孟之的责任。 “你给朕跪好!”锦帝厉声呵斥。 孟之强撑着身子规规矩矩地跪着,认命般的准备接受最后的审判。 锦帝刚要开口,里屋的门被推开了。 孙昭一个药箱从里面出来了,他皱着眉低着头在思考些什么。 他步子很快,神情严肃,跟先前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判若两人。 孙昭径直走到锦帝面前跪下汇报方才诊治的情况。 “皇上,贵妃娘娘已无大碍,臣开副方子,再多静养些时日便可无碍,只是……” 孙昭有些犹豫,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 “只是什么?”淑妃看锦帝眉头紧皱,便代他问道。 “只是贵妃娘娘恐再难有身孕。”孙昭说完趴在地上。 “你起来回话。”锦帝沉默了片刻说道。 “是。”孙昭站起身掸了掸自己衣服上的灰尘。 “臣方才看贵妃娘娘的脉象,呈脉涩、沉细虚弱之状,可见贵妃娘娘体内气血大亏,瘀血内停。再观小产之血,色暗沉且凝结,更伴有……异臭,故臣认为贵妃娘娘怀的是死胎,且三月有余。”孙昭说话声音怯怯的,生怕锦帝一脚踹上来,“死胎滞留贵妃娘娘体内已久,对贵妃娘娘的身体大有损伤,故恐怕之后娘娘很难再有身孕。” 赶在锦帝开口之前孙昭继续说道:不过好在经过挤压,死胎已及时排出,贵妃娘娘身体已无大碍。” 众人听孙昭说完皆是一惊。 孟之也听到一直跪在后面没有出声的冬雨嘴中喃喃,似是不敢相信。 锦帝抬高声音开口:“你管这叫已无大碍?” 后妃的职责就是为皇家延续香火,如今不能再有身孕,这贵妃还有什么用? “皇上息怒,是微臣医术不精!”孙昭利落地又趴到地上。 “庸医!”锦帝指着孙昭的鼻子骂。 这事毕竟是丑闻一件,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孙昭的医术是太医署数一数二的,锦帝没有再叫其他太医过来。 “还好姐姐福大命大。”淑妃看着里屋的门,松下一口气。 第42章 “那岂不是摔的这一跤误打误撞救了姐姐?”淑妃说着看了看锦帝,“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孟之听到这消息只是吃惊了一瞬,转而有些悟了。 这么看来,沈江月应当早就知道自己怀了个死胎,她是特意在宫宴上跳舞制造意外摔倒流产的。而这一切责任正好可以都推在孟之这个舞教头上来撒气,然后自己伪装成受害者以便博得皇上的疼惜…… 这个女人果然厉害,好一个一箭三雕。 只是不知道之后不能再有身孕这一后果在不在沈江月的计划之内。 孟之越分析头脑就越清晰,她逐渐镇定下来不似方才那般破罐子破摔般的莽撞。 “奴才恭喜皇上。”孟之俯首。 显然锦帝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恭喜的,听着倒像是挑衅。 锦帝脸色铁青:“何喜之有?” “这死胎没有留到明年才被发现何尝不是喜事呢?”孟之直起身子就开始胡诌,“这死胎带着死气,死胎流了死气便没有了,如今看来,真是天佑我锦国明年繁荣昌盛!” 孟之分明是胡扯,可大过年的做什么都讲究一个吉利的意头,孟之这话还真的说到众人心坎中了。 锦帝看着孟之满嘴胡话,真的恨不得立马将她拖出去斩了,可想到大过年的不易见血便憋屈地指着孟之的鼻子说:“贵妃这一胎虽是死胎,可你涉嫌谋害皇嗣,齐心可诛,来人,拖下去打三十大板,驱逐出宫!” 第39章 孟之听完松下一口气。 孙昭在里屋根本不知道外面发什么何等精彩的事情。 原本孙昭听到孟之胡诌什么死胎流了死气就没了来年定能繁荣昌盛这些话就眼皮直抽抽。 这幽桐姑娘胆子也太能胡说八道了,他都替孟之捏了一把汗,还好皇上宽仁没有治罪。 可当他听到锦帝又以谋害皇嗣为由要将孟之打板子*又逐出宫又是吊起一口气,这幽桐姑娘胆子也太大了吧,这可如何是好。 他知道孟之是晏箫的人,他看向坐在一旁的晏箫,只见晏箫品了一口热茶,只微微抬了抬眼皮看了眼这边,不知是在看谁。 孙昭也说不好晏箫这冷酷无情的家伙会不会救孟之,反正他是有心无力。 孟之听到锦帝给自己的处决松了一口气,反正不会比刚刚锦帝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处罚更糟糕了。 人没事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站在锦帝身边的李德顺看着孟之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这姑娘是个机灵的,可惜了…… 李德顺挥了挥手让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进来将孟之给拖下去。 孟之看着往自己这边走来的人,听到身后冬雨隐隐约约的轻笑便觉得很是不爽,心底的小恶魔缓缓现身,她真想撕烂冬雨的臭嘴! 那两个小太监走了没两步,门外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 “父皇。” 六皇子晏钰小跑了进来,当跨过门槛时步子又慢了下来,他绷着小脸,显得整个人异常的稳重。 六皇子来这里干什么? 众人都很意外。 六皇子走到锦帝面前跪下行礼,又问候了淑妃,然后又站起来。 淑妃看着六皇子乖乖的小脸喜欢得紧,语气都温柔了很多:“六殿下,你怎么来了?” 说着淑妃拿起手边的橘子,给六皇子剥了起来。 锦帝看到六皇子进来时收敛起了面上的不悦和烦躁,语气也缓和了些,他也开口问了一遍。 六皇子看着锦帝认真地开口:“孩儿担心母妃,过来瞧瞧。” 说话时六皇子看了看里屋的门,神情满是担忧。 锦帝看了一眼跟在六皇子身后的小太监,有些不悦。 定是这些管不住嘴的下人告诉六皇子的。 孟之跟着锦帝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这个小太监虽然弯着腰,但还是能看出他人高马大的,看着强壮得很,平日里孟之见的太监不是大腹便便就是瘦得跟个竹竿一样,很少有这般身形的。 那小太监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压低了头,用帽檐将整个脸部遮盖。 李德顺看着锦帝打量的目光看向六皇子身后的人,代锦帝开口质问:“是你告诉六殿下的?” 不小太监头微微一抬又重新底下,看着有些心虚,不等小太监开口,六皇子便开口了:“不是他,没有人告诉我母妃的事情,是我自己听到的。” “你听谁说的?”锦帝开口。 “回父皇,儿臣是听母妃和冬雨姐姐说的。”六皇子做了个揖,回答道。 六皇子回答完抬眼便看到跪在一旁的孙昭,他认得这衣服,这个人是太医。 六皇子看着孙昭接着问:“太医,我母妃如何了?” 孙昭直起身看着六皇子,没有言语,只是在转着眼珠,看着很是纠结。 六皇子还小,他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沈江月的情况。 六皇子看到孙昭这般犹豫,点了点头说道:“好的,我懂了,果然是这样。” 锦帝听到六皇子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钰儿,你刚才说你是听你母妃和冬雨说的?你这是何意啊?你都知道些什么?” 六皇子听到锦帝的问话,转身看着锦帝,不知什么时候六皇子的两只眼睛被泪水给糊住了。 “父王,前日晚上孩儿听到冬雨姐姐问母妃当真决定好了,又对母妃说这个太危险了,可是母妃说她已经决定好了,母妃又说这孩子本就留不得,到时候将一切都推到舞教头上。” 六皇子一边说一边抽泣,伤心极了。 众人听到六皇子的话又是一惊。 孟之也没想到六皇子竟然恰好听到了沈江月跟冬雨的密谋,并过来告诉给了皇上。 这孩子是要大义灭亲?他可知道自己这样说的后果? 孟之看着被锦帝搂在怀里的六皇子,心情有些复杂。 淑妃看了看六皇子,也是意外,原本给六皇子剥的橘子又塞到自己的嘴里。 身后的冬雨一声惊呼,连忙从孟之身边跪蹭到前面朝锦帝解释:“皇上,不是这样的……” 锦帝看见冬雨本就十分烦躁,又听到她竟然想说六皇子撒谎更是生气:“你是想说我大锦国堂堂六皇子是在撒谎不成?” 而且六皇子指认的是自己的亲娘,若他说谎,那他为何要害自己的娘亲呢? 冬雨跌坐在地上,无话可说。 锦帝厉声说道:“朕倒要问问是不是你这宫女蛊惑的贵妃,让她做出这样的蠢事?” 冬雨一边哭着一边摇头。 “来人,冬雨蛊惑后妃,行为极其恶劣,给朕拖出去杖毙!” 冬雨听到后不顾形象地往前爬,企图拉着锦帝的衣服哭喊着说自己是被冤枉的,让他饶自己一命。 可锦帝一脚踹开她,让人进来把人给拖走了。 不多时外面传来冬雨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声,声音尖细地让人听着心里发毛。 锦帝看了看正坐在自己怀里的六皇子,长叹一口气:“李德顺,传朕口谕。” 李德顺“喳”了一声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地听着。 众人也皆跪地俯首。 “贵妃沈氏德不配位降为沈嫔,褫夺六皇子抚养权,禁足香云宫,非召不得出。淑妃王氏端庄贤良,大度得体,念其膝下无子,故将六皇子交由淑妃抚养。” 锦帝说完看了看淑妃,轻轻拍了拍她放在桌子上手。 淑妃也没想到这沈江月竟然这么快就倒了,更是没想到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她强压着惊喜做出遗憾的模样。 孟之听到锦帝的口谕,不禁唏嘘,沈江月一下子从天上跌倒了谷底,如今几乎一无所有了。 这沈江月当真是如此罪无可恕还是锦帝因为沈江月再难有身孕有意借此发挥?又或者锦帝想因此打压沈家? 六皇子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指认沈江月的后果,若是不知他现在可有后悔?若是知晓,那他是不是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般单纯无害? 不知道沈江月知道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孟之不敢细想。 锦帝看了看屋里的人,只有孟之还没有处罚。 “云韶署舞女幽桐,言行无状,出言不逊,杖十五。” 孟之听完松下一口气,这锦帝还是明些事理的。 孟之叩谢锦帝宽恕,锦帝轻咳一声让孟之起身下去领罚。 孟之跪得时间久了,有些站不稳当,她揉了揉自己的膝盖然后慢慢朝门口走去,她透过门框看到屋外的小菊她们害怕地跟鹌鹑一样缩在一起,孟之才注意到外面冬雨的尖叫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路过晏箫的时候,孟之看了一眼他,这个人自始至终都静静地坐在这里,好似这些事情跟自己无关似的。 不管怎样,晏箫替自己挡了一下锦帝砸来的茶杯,孟之特意冲他示意一下。 可晏箫已经不在椅子上坐着了。 “皇兄,刚才那四个宫女又该如何处置?”晏箫走到了锦帝面前,用他清冷的嗓音说道。 第43章 经过这一通折腾,锦帝非常疲惫,他左手撑在桌子上按压自己的太阳穴。 “那四个宫女屡次欺君,不知悔改,鞭三十,流放栾疆。”锦帝都没抬眼,说完直接挥了挥手,“好了,都下去吧。” 众人闻声退下,房间里只留下锦帝,六皇子跟淑妃。 孟之老老实实地到门外领罚,冬雨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了,只留下地上低落的殷红的血滴。 与其他人相比,十五个板子已经算是最轻的,而且孟之又不是没被罚过,之前在云韶署动不动都是二十个板子。 小菊和那其他三个宫女在孟之被打板子的时候就拖下去了,一个个都哭喊着说知道错了。 孟之看了一眼小菊,只有她一言不发,紧紧咬着嘴唇。察觉到孟之的目光之后,她也看向孟之,眼里满是后悔和歉意。 孟之只淡淡的瞥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打完板子之后孟之还是能隐约感受到灼烧般的疼痛,回去的路上走得格外慢。 孙昭出了容恩宫看到孟之的身影,小跑着跟了上来。 “幽桐姑娘请留步。” 孟之听到孙昭的声音转过身:“孙太医。” “姑娘,这是我自己调配的金疮药和芙蓉膏,请姑娘收下。”孙昭将药箱放在地上,从里面取出两小瓶药来递给孟之。 “这太贵重了,这可使不得。”孟之连忙推拒,“我只是个奴才,就不劳孙太医挂心了。” 孟之知道这些药都可金贵了,更何况孙昭就是医术闻名天下的流云公子,这两瓶药的价钱更是不知要翻上多少倍。 孙昭以为孟之误会了,连忙开口。 “姑娘您可别多想,在下只是看姑娘有缘,”孙昭又跟上次一样直接将药塞给了孟之,“再说了这些东西我那儿多的是,姑娘莫要再拒绝了。” 第40章 孟之觉得后背发凉,怪瘆人的。 孟之看着孙昭殷切的眼神,犹豫了片刻将药收下了:“大人的恩情,幽桐都记下了,回头我待我将药钱备好就给大人送过去。” 孙昭点了点头然后跟孟之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孟之继续往回走。 一股冷风吹过,带来了新年的第一场雪,冰冰凉凉的,直扑孟之的脸颊。 孟之在容恩宫待了很久,容恩宫的炭火燃得很足,孟之的脸一直暖暖的甚至有些热,屋子里争执声音不断,她不止一次感觉到自己头昏脑胀的。 如今一场闹剧终于结束,时间也已经过了子时,迈向了新一年的初一。晚上的空气很凉,晚上的宫道也很安静,雪风吹得孟之头脑异常的清醒,跟刚才的情状比分明是两个极端。 此时回想起放在经历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一整个晚上将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 十五个板子虽然不多,但是力道不小,虽然不影响孟之走路,但是每走一步后面传来的疼痛都会提醒一下孟之这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孟之停下脚步转过身抬起头,任由雪花落在自己的脸上,雪落下的声音让她格外安心,她心中升起一种死里逃生的的庆幸还有些隐隐的后怕。 冷风吹着孟之灼热的后背,背后的疼痛让孟之既疲惫又兴奋,自作聪明精于算计的沈江月自食恶果,竟然被自己的亲生孩子检举,这样的人本就没有什么值得惋惜的。 她明明已经宠冠六宫,却还惦记着不该惦记的,最后落得一无所有的下场,这是迟早的事。 唯独值得孟之感慨的就是帝王心。 锦帝看似在意沈江月,自出事以来一直在容恩宫守着,还亲自审问下人。可当晏箫提到流云公子时,锦帝却又将心思放在无关紧要的丹药上面。再之后孙昭说沈江月从此以后再难有身孕,他是那般的恼怒,并且仅仅听了六皇子的一面之词就将沈江月给废了。 好一个帝王本无情。 至于小菊,孟之倒有些惋惜,她是恨小菊背叛自己,可是这个惩罚有些太重了。小菊受完刑之后要立马被流放到栾疆那等苦寒之地,寻常人尚且还忍受不了,小菊那种小身板自然也受不了。 况且那几个宫女的说法就像提前商量好似的,不免让人怀疑是不是沈江月要求她们这样做的,小菊只是一个最低等的宫女,在沈江月手下任事,虽然受过委屈,可她凭什么要为了一个舞女去得罪主子?小菊也没有做错,错的只有孟之。 孟之错在低估了沈江月的心计和手段,错在将自己的筹码压在旁人身上,错在她自以为是的以为别人会义无反顾的帮自己。 可是真的是没有人愿意帮自己吗? 孟之脑海中闪过一个身影。 当锦帝生气要拿茶杯砸自己的时候,晏箫怎么那么巧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虽然他说是提醒锦帝不要动怒,可是提醒用得着从位置上起身还站这么靠前吗? 这人总不可能是特意来替自己挨砸的吧。 当她想到晏箫的时候,觉得一定是自己脑子抽抽了。 对啊,晏箫今晚跟着来容恩宫究竟想要干什么?总不会是来看沈江月笑话的吧…… 莫非他早就知道了沈江月的计划然后特意过来拆穿的? 不对啊,晏箫明明都没说过几句话,而且沈江月的计划是六皇子拆穿的。 而且孙昭也是孟之跟李德顺提议过后被请来的,也是锦帝让他进去检查的。 而晏箫除了替自己挨了一下砸,然后提醒锦帝处置说谎的宫女之外什么都没干,怪了,这几件事都跟孟之有关。 完了,该不会晏箫这魔头真是冲着自己来的吧。 孟之猛地睁开眼,应当是晏箫怕自己出事没人给他做辟邪荷包吧。 孟之将自己的思绪生生给拉了回来,越复盘越觉着今晚的一切好像都是被人给安排好了似的,有太多戏剧性的巧合了。 孟之打了个寒颤,脑子一团乱。 孟之长舒一口气看这前方继续往回走。 不远处一个身影闪过,拐进了前方的一个路口。只见那人身穿着太监服,身材高大,跟别的太监很不一样。 可孟之就只见过一个这样的太监——今晚跟在六皇子身后的太监。 这人看着鬼鬼祟祟的,行为很是可疑。 孟之小跑跟上前去瞧,可到了那路口,孟之往里面探头去看,只见刚才那人的太监服被扔在不远处的地上,而人却不见了踪影。 附近再没有其他人,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和雪花落在地上的细细声响。 孟之觉得后背发凉,怪瘆人的。 孟之打了个冷颤便小跑着回去了。 除夕宫宴上沈江月出事整个宫里已经人尽皆知,李嬷嬷自然也听说了,她早早地将其他舞女都赶进屋里睡觉去,自己一直守在云韶署门口等孟之回来。 眼看雪越下越大,给地面渐渐铺上了一层白色绒毯。 李嬷嬷伸出手搓了搓朝手心里哈着热气然后将两只手揣进另一只手的袖子里放在身前。 孟之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李嬷嬷朝她走了两步,朝她挥了挥手。 孟之看到李嬷嬷一直在门外等着自己,连忙小跑着迎了上去。 她的脸已经被冻的冰凉,头发上落得雪花也慢慢融化,润雪细无声,孟之表层的头发竟有些湿润。 “你怎么才回来?”李嬷嬷拉着孟之的手往自己屋里去,她提前燃起了煤炭。 孟之小跑着让自己身上暖一点。 “好冷啊,好冷啊……”孟之没有回答李嬷嬷的话,只对着李嬷嬷笑了笑然后拉着李嬷嬷的胳膊进屋。 打开屋门,扑面而来的热气暖了孟之全身,她连忙搬个小凳子围坐在碳盆旁边烤火。 “离远些,看把衣服给点着。”李嬷嬷去给孟之准备汤婆子。 “好舒服啊。”孟之瞬间放松下来。 李嬷嬷将汤婆子递给孟之,在她对面坐下。 “今晚上发生了什么?”李嬷嬷迫不及待地开始问。 孟之拿烤热的手掌心暖自己的脸颊,说道:“沈贵妃她跳舞摔着了。” “这个我知道,你被叫去容恩宫之后呢?皇上没找你的麻烦吧?” “……”孟之方才被冻得快没知觉了,也没觉着后背有多疼,被李嬷嬷这么一问,她那暂时被冻迷失的痛觉重新找了上来。 “嘶。” 李嬷嬷看着孟之的表情,关切地问:“怎么了这是?” “没事,就是挨了十五个板子。” “那动作真是你教给沈贵妃的?”李嬷嬷皱起眉。 “当然不是,那动作我自己做还不能保证次次成功呢,怎么敢教?”孟之说。 孟之将晚上在容恩宫发生的事情都告诉给了李嬷嬷,当然她给进行了一些细微的加工,大大减少了事件的跌宕和惊险程度。 起初孟之特意没有提到晏箫也在场可后来孟之讲到忘我竟说漏了嘴。 “什么?那位贤王也在?”李嬷嬷一听可不得了。 第44章 孟之本来就有些困了,被李嬷嬷一嗓子给嚎了回来。 “嬷嬷你别大惊小怪。”孟之拉着李嬷嬷重新坐下,摸着李嬷嬷的手还是冰凉的,便将汤婆子塞到李嬷嬷的手中。 “贤王倒也没做什么,您别担心。” “这叫我如何不担心,他一外男竟入后宫,成何体统?”李嬷嬷提高声音。 “嬷嬷,皇上都没说什么呢。”孟之笑了笑。 孟之继续接着把事情给讲完了。 李嬷嬷听完沉默了片刻,显得炭火的噼啪声格外刺耳。 “这沈贵妃为何要陷害你?” “……”孟之不知道要不要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你是不是哪里得罪她了?”李嬷嬷追问。 “或许是吧。” “你这丫头也是胆大,竟敢顶撞皇上。”李嬷嬷试想着孟之当众顶撞皇上的场景,只觉得胆寒。 “我那时候太着急了嘛。”孟之吐了吐舌头。 李嬷嬷看着孟之跟自己卖乖,根本没有设想如果真把皇帝惹恼了或者沈贵妃真的是意外流产究竟该怎么办,若不是沈江月怀死胎的事情被发现,这丫头估计早就身首异处了。 看着孟之好端端地坐在这里,李嬷嬷心里还有些忐忑。 “今晚的事情说来也太过巧合了。”李嬷嬷也察觉出了古怪,心里不踏实。 孟之沉默,看着李嬷嬷鬓角的白发,不想让李嬷嬷再为自己操心。 “嬷嬷您想多了,我看是上天有眼,连神仙都看不下去沈贵妃的手段罢了。” 李嬷嬷看着孟之完全不在意,一身的鲁莽劲儿还跟十年前进宫时一模一样完全不减分毫。 李嬷嬷叹了口气。 “过几日我跟内务府交个申请,送你出宫吧。” 李嬷嬷看着孟之眸光闪烁。 孟之听到李嬷嬷的话有些意外:“为什么?” “我早就跟你说过,你锋芒太露,再留在宫里迟早会酿成大祸。” “您为何要因为一些根本不存在的隐患而随意否定我呢?”孟之十分不服。 “你的性子根本就不适合被拘在这皇宫中。”李嬷嬷叹了口气。 “我说适合就适合,嬷嬷不必替我操心。”孟之冷下脸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中。 第41章 孟之隔着衣服看了看自己有红痣的那个地方。 李嬷嬷知道孟之是个一旦决定什么事情就九头牛拉不回来的性子,两人不止一次因为这些事情闹得不欢而散,可每次不愉快过后李嬷嬷还是要劝。 不过这次李嬷嬷是应当真的寒心了,没有多说什么。孟之的生活又回归到了之前那样平静舒缓的节奏。 毫无疑问,兰芝整天追着孟之“采访”,用孟之的精彩经历为她的话本大业添砖加瓦,孟之被她缠得烦了便一股脑全说了,不过只是简单的复述,不带任何主观色彩。 作为交换,兰芝让孟之做第一读者,把她这几日写的话本都看了一遍。 其中就有一本是以静太妃为原型的一个大女主的故事,孟之看了倍受鼓舞。 虽有虚构,但是孟之也更清楚地了解到了静太妃当年是如何破例当上大锦国第一位女官的。 这一天,李嬷嬷叫孟之去锦绣局取件样衣,这是两人闹得不愉快之后第一次说话。 孟之那天回去之后也很后悔,可是她还是不甘心,她是不会放弃的,至于李嬷嬷,她只能在别的地方好好弥补,所以这次她好声好气地接下了这个差事。 孟之想要快点回去交差因此走得不慢。 宫里的人连走路都是不自由的,双手要规规矩矩交叠放在身前,很是难受。 在没人的宫道上,她正要放下手不管那劳什子规矩,便见不远处迎面而来一个男人,后面跟着一个随从。 男人气度不凡、通身贵气,孟之刚好认得,正是太子晏融。 孟之又老老实实地将双手放在身前,待晏融走到自己跟前的时候孟之顺势行了个礼:“奴才见过太子殿下。” 晏融在她面前站定,对她点了点头,然后从她身旁走过。 “啪嗒。” 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孟之看到有什么东西从晏融的身上掉了下来,孟之低头一看是一根木头做的发簪。 孟之扭头看了看晏融,他好像没有察觉到一般继续往前走。 孟之将那木头发簪拾起来,这发簪没有什么装饰和点缀,看着廉价无比,表面上光滑无比,应当是被经常抚摸,就是看着有点眼熟,她小时候也有一根这样的木头簪子。 孟之小跑跟上晏融准备叫住他。 晏融似乎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便转了身。 孟之没有想到晏融就这么停了下来,眼看着自己就要撞在他的身上,孟之连忙后仰停住了脚步。 孟之往后退了两小步。 “姑娘可还有事?”晏融看着孟之,语气温柔。 “殿下东西掉了,奴才给您送过来。”孟之将木头簪子双手捧着。 待晏融拿过孟之木头簪子,孟之抬起头。 孟之看着晏融将木头簪子塞进自己的袖口中,一时有些失神,这根木头簪子的触感也是那么的熟悉。 “姑娘,还有事吗?”晏融看着孟之问道。 “哦,无事,就是奴才瞧着这簪子有点眼熟,想起来奴才小时候也有过一根这样的木头簪子,不过后来找不到了。奴才无意冒犯,应当是看错了,请太子殿下莫怪。”孟之回过神来。 晏融又将袖子里的簪子取出,在手里转了几圈。 “这木头簪子竟是姑娘你的吗?”晏融开口,语气中难掩惊喜,“这木头簪子是我捡来的。” 孟之也有些意外,如果是真的话,那这也太巧了。 “说来也惭愧,有一次我自己偷跑出来玩,我看中了莲池里的莲蓬,想要去踩,但一时脚滑不慎落水,可是我并不会凫水,后来是一位姑娘救了我,我一时着急抓掉了她的发簪。”晏融开始回忆,“如今想来,那姑娘现在应当跟你差不多年岁。” 孟之静静地听晏融讲述他的经历,每一幕都清清楚楚的呈现在孟之的脑海中,包括救他上岸时晏融已经没有了力气,是那个姑娘从后面掐了一把晏融腰上的肉,晏融吃痛才拼了命的往前爬最后成功上岸的种种细节。 这些晏融没有细说,可孟之都知道,因为自己就是救下晏融的那个姑娘。 “我记得,那姑娘手臂上有一个红色的痣。”晏融继续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姑娘手臂上相同位置正好也有一颗。” 孟之隔着衣服看了看自己有红痣的那个地方。 她突然想起来在万寿节的时候,晏融好像确实一直在看自己的手臂上露出的红痣。 “……”没想到当初救下的小男孩竟然是当朝太子。 孟之在心里盘算。 她想起兰芝写的话本,上面写道先帝还是王爷时就认识了静太妃,那时候静太妃还只是云韶署的副管事。静太妃舞艺高超,在舞乐方面总是有很多自己独到的见解。先帝经常叫静太妃协助自己做很多事情。 后来先帝登基,提拔静太妃为云韶署管事,经常协助管理一些祭祀舞乐相关的工作,后来原太常卿致仕,一时没有更好的人选,先帝顺势提拔静太妃顶了上去,因为静太妃做事事无巨细,从未出现过差错,虽有不满,但一众官员也找不到口子发作。 如果孟之想要效仿静太妃的成官之路,那此时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孟之想通后,伸出右手卷起袖子露出那颗红色的痣,举起手给晏融看:“殿下说的可是这颗痣?” 晏融身后的随从看到孟之的动作正要阻止,被晏融给推了回去。 “正是。”太子惊喜,“原来当初的女子竟真的是姑娘!” 孟之也笑了笑:“是,都是缘分。” 太子又看了看木头簪子,然后将它递给孟之:“那这木簪子也该到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孟之接过,用指腹轻轻地抚摸。 孟之想起来自己还有事情要做,跟晏融解释了一下准备离开。 临走时孟之回头,晏融竟然也转过身。 “我……” “奴……” 两人同时开了口。 太子笑了笑示意孟之先说。 “奴才在这后宫中行动还是比较方便的,太子殿下若有什么事情需要奴才做的可以来找奴才,奴才定当竭尽全力。”孟之说。 晏融听完笑了笑:“姑娘与我想到一处去了,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以来找我。” 孟之会心一笑。 两人就这么约定好了,各自离开。 孟之先前也有想过去搭上太子这条线,因为她听翠萍提到过太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想用这个秘密去跟太子做交换,可是风险很大。 这次真的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孟之正愁自己没有旁的稳妥的门路呢,这不就送来一个现成的。 第45章 孟之到锦绣局取了样衣,是李嬷嬷叫人设计的新的舞裙。 孟之捧着样衣回到云韶署,看到门外等着的人孟之脚步一顿。 莫尘正百无聊赖地蹲在云韶署的门口,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正在左瞧右看。 孟之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跟晏箫说过除夕宫宴过后要去晴棠苑给晏箫绣荷包。 过了这么久了,孟之差点给忘记了。 莫尘估计就是晏箫派来押自己过去的,孟之“唉”地叹了一口气,认命地继续往前走。 莫尘也看到了孟之,迎了上来。 “幽……” 莫尘刚开口,孟之便打断他:“莫侍卫,这么巧啊,奴才今天下午正要去晴棠苑跟王爷绣荷包呢,咱们一起过去啊。” 孟之先下手为强,莫尘刚要开口催促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好啊。” “那请莫侍卫稍等片刻,奴才去送个衣服。”孟之冲莫尘笑了笑进了门。 进门之后孟之撇了撇嘴。 她敲了敲李嬷嬷的房门,没有人应,她推开门发现李嬷嬷不在屋里,正好她还不知道要怎么跟李嬷嬷请假。 她将样衣放到桌子上,无意间看到桌子上的东西。 是一本书册,上面的字迹清秀又不失大气,孟之看了一眼。这并不是李嬷嬷的字迹,孟之拿起来翻了翻,像是谁的手记,孟之又看了看其中几段,从字里行间中猜出了手记的主人。 静太妃。 孟之将手记按原样放好,虽然她很想再看看,可是想到莫尘正在外面等着自己,只觉得万分遗憾。 孟之一边在心底吐槽晏箫这般没颜色,不会挑时候,一边面上笑呵呵地跟着莫尘去了晴棠苑。 又到了熟悉的地方,虽然这地方清幽,景色也美极,可是想到晏箫这个魔头住在里面就是再美得如仙境一般也只能是地狱。 “王爷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 这不,还没进门,孟之就听到里面传来女子苦苦哀求的声音。 莫尘也听到了,怕孟之误会,便扭过头来朝孟之解释:“幽桐姑娘莫怕,这人是晴棠苑的奸细,传了不少重要消息出去,可恶的很。” 孟之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她知道这里有奸细,有一次脑子抽了还想提醒晏箫来着,可晏箫竟然拿把刀要砍自己! 想到这孟之不禁对这位奸细有些失望,这姑娘怎么就不能藏得隐蔽一点呢,孟之还指望她能替自己出口气呢。 孟之跟着莫尘进门,看到晏箫正站在院子里,在他的前方跪着一个女子,孟之不认识,但是有些眼熟。 晏箫看了一眼门口来人,觉得自己身前的人聒噪得很,拿出一直放在袖子里的匕首,仅仅一瞬,那女子便断了气。 第42章 “不够丑,全部重做。” 孟之也没想到晏箫动手竟这般干净利落,孟之什么都没看清楚只觉得眼前一道银光乍现,女子脖颈处喷出血雾,两眼一瞪倒了下去。 孟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晏箫拿出帕子擦了擦匕首上喷溅地血渍,微抬眼皮扫了一眼孟之。 莫尘上前向晏箫交差,孟之跟着过去了。 孟之瞧着身旁的尸体觉得有些站不稳,她从来没见过这个场面,虽然知道这个年代人命如草芥,可第一次亲眼见着还是觉得震撼,自己会不会在之后的某一日也被某人像这样给抹了脖子? 晏箫冲莫尘点了点头,莫尘便去处理尸体了。 晏箫看了一眼孟之转身进屋,他走了几步发现孟之还没有跟上来便不悦地提醒她:“过来。” 孟之有些怔愣,眼睛重新聚焦看向晏箫,生怕他一不开心就把自己给杀了,只好跟上。 “害怕?” 走在前面的晏箫侧了一下脸,问孟之。 “……”孟之只是看了一眼晏箫,没有说话。 “怕我也杀了你?”晏箫轻笑一声。 “……是。”孟之觉着这次再不回答定会惹恼晏箫。 “我杀那人是因为她背叛了我。”晏箫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孟之。 孟之跟着停下了脚步,她没想到晏箫会跟自己解释他杀人的缘由。 “你会背叛我吗?”晏箫微微弯下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孟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上半身努力往后靠,企图拉开两人的距离。 这哪里是解释,分明是明晃晃的威胁啊! 还有,这问的都是什么问题? “奴才……奴才不知王爷何意。”孟之开口说话,发现自己嗓子有些哑了。 晏箫眼神变冷,在孟之以为这人会伸出手掐断自己的脖子时,晏箫轻哼一声,转身进屋。 “进来给本王绣荷包!” 孟之长舒一口气,跟了上去。 上次孟之离开时将东西都放在房间靠窗的一个小凳子上,这么久了东西还原模原样放在那里,她便像上次一样在那里坐下绣了起来。 晏箫进了屋不知道在干什么,孟之也不敢去看,只是用余光瞧着他又坐在老地方看书。 屋里两个人各干各的事情,相安无事。 晏箫正常的时候还挺正常的。 孟之捏了捏自己酸痛的脖颈,加快手中的动作,早日把荷包做完,她就能早点解脱。 孟之手不停歇地做了有一个时辰,小黑蛇的身体就差一小半了,孟之放下手中的东西仰起头转了转脖子。 晏箫也放下手中的书,过来检查孟之的成果。 孟之满意地将料子给举起来,让晏箫看:“王爷过目。” 可晏箫只是拿起瞥了一眼便*重新丢给孟之:“不行,重做。” 孟之眉头紧蹙重新拿起来端详了片刻,这不是都挺好的,哪里有问题了? “敢问王爷,可是有哪处不满意,奴才修改。”孟之忍着怒火好声好气地问。 “不够丑,全部重做。”晏箫说。 听完晏箫的话,孟之真想把他的眼睛给抠出来。 分明跟上次一模一样啊,这人眼睛有毛病吧! “可是奴才瞧着这品相已经丑得是天理难容了……”孟之低声下气地说道。 晏箫转过身盯着孟之,并不言语。 孟之察觉到晏箫有些生气,怕又是要发疯,她想到方才晏箫杀人时眼都不眨、狠厉非常不免有些害怕,可她又确实不想重新绣。 “呀,奴才突然想起来,李嬷嬷还拖奴才办件事情,奴才给忘记了。”孟之说,“要不今日就先绣到这里,奴才改日再来绣?” 孟之晏箫会不会相信自己的谎言,说完之后见晏箫没有表示,心里直打鼓。 “王爷放心,这成品一定不会让王爷失望的,王爷等着瞧便是。” 孟之放下手中的东西,朝房门口挪去。 孟之已经半步子踏出了屋子,晏箫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她暗自松了一口气,逃出了晴棠苑。 孟之出来的时间也不算长,李嬷嬷暂时没有发现,孟之回到云韶署换了自己练舞时穿的衣服便去舞室练舞了。 到了舞室,兰芝凑了上了,拉着孟之又开始分享自己最近听到的见闻八卦。 “唉,你听说杨玲的事情了吗?”兰芝说。 “……” 孟之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又被兰芝给打断了。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她要出宫嫁人了!”周围有好几个跟兰芝玩得好的舞女,兰芝将孟之拉到一旁,凑到孟之的耳朵旁说。 “嫁人?”孟之有些意外,“她不是还没到年纪吗?” “诶呀,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要嫁的人!” “她要嫁给谁?”孟之顺着兰芝的意思问。 “王太傅的儿子。”兰芝看孟之不知道王太傅是谁,主动补充道,“就是那位淑妃娘娘的弟弟。” 沈江月被废之后,淑妃最近荣宠不断,在后宫中可是风光得很。 杨玲嫁给淑妃的弟弟定然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这不挺好的。”孟之说。 “你不知道?淑妃的弟弟早都没了!”兰芝看着孟之对除自己之外的事情一概不关心,有些无奈。 “死了?”孟之险些没控制好自己的音量,连忙捂着嘴。 “这是要配阴婚?”孟之问兰芝。 “是啊,淑妃那位弟弟可是出了名的纨绔,之前还在的时候就看上杨玲了,他不在了之后陈太傅和太傅夫人一心想要将杨玲嫁过去配阴婚,可杨玲一直都没答应。”兰芝继续说。 “怎么……” “谁知道杨玲什么时候又答应下来了。”兰芝继续说,“这不方才杨玲就已经被李嬷嬷叫出去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 孟之看了看屋子里的人,的确没看到杨玲。 “你说她为啥答应了?”兰芝只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不知道事情发生的缘由,这种情况往往是最让人难受的,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孟之又想到了很久之前做的那场梦。她想她知道杨玲这样做的理由,但她不能告诉兰芝。 第46章 “可能她也有自己的苦衷吧。”孟之拍了拍兰芝的胳膊,“别想了,去练舞。” 孟之将兰芝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虽然咱们这阴婚不用陪葬,可嫁过去杨玲这辈子也就那样了。”兰芝一边拉伸一边跟孟之说。 孟之没有回答。 她与杨玲交情不深,甚至因为那个梦对杨玲有些忌惮,她不会过多的同情杨玲,不仅因为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还因为孟之本就不会同情任何人。 李嬷嬷叫杨玲出去是要劝杨玲重新考虑一下,毕竟这可是女子的终身大事。 可杨玲已经下定决心,谁也改变不了。 李嬷嬷只能放人。 在杨玲出宫的那一天,云韶署的人都出来送她,杨玲脾气很好,做事也很稳重,云韶署的人都还挺喜欢她的,不少人看着杨玲背着自己的东西冲众人挥手都默默地擦起了眼泪。 孟之也出来了,她站在人群的最后面,看着杨玲离开。 云韶署的日子就像毫无波澜的湖面,杨玲的离开,就像在平静的湖面上丢下一个小石头而已,泛起水花过后还是一样的平静。 这天孟之抽了些时间整理自己的东西,她看到自己放在桌面上的两个白瓷瓶。 是孙昭在除夕那天给自己的药膏。 她想起来自己还没将药钱给他,正好下午没有事,她去给孙昭送过去。 她将自己钱袋子里的钱都倒了出来,虽然自己攒了很久,可应当还是不太够,她便带着沈江月当初送给她的耳坠子。 除了上面抹了些紫金散,这玩意应当还挺贵的。 孟之轻车熟路地走到太医署,一进门便看到孙昭躺在摇椅上晒太阳。 “孙太医。”孟之叫了孙昭一声。 “哟,幽桐姑娘。”孙昭睁眼看清来人连忙站了起来,“您来找在下何事啊?” 这人说话没有官架子,听着很舒服。 孟之拿出自己的钱袋子和用帕子包好的耳坠子直奔主题:“上次多亏了孙太医的药,奴才的伤好得很快还没有留下疤痕。” “今儿个得空,奴才特意把药钱给大人送来,也不知道够不够。” 孙昭看着孟之手里的钱,才想起来是有那么一回事。 “姑娘见外了,这点东西没多少钱,姑娘自己留着吧。”孙昭推辞道。 “还有之前中药手串的钱。”孟之补充道。 自从没有戴耳坠之后孟之就没有再戴过那手串,不过孟之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了手串上的药香,便将手串放在自己的枕边,连睡觉都踏实了许多。 不得不说这孙昭是有两把刷子的。 “这……”孙昭想起自己上次跟孟之外门外推脱的情状,生怕这次也当着太医署这么多太医的面跟孟之来回拉扯。 “幽桐姑娘,你会算数吗?”孙昭问。 “会。”孟之不知道孙昭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个问题。 “那太好了,要不这样吧,这钱在下就不收了,姑娘替我算些帐可好?” 孙昭正为太医署的帐发愁呢,他自己看到数字都头疼,算账根本就算不明白。不若就让孟之替自己算了权当顶替药膏的钱了。 孙昭跟孟之解释了一下,孟之欣然答应。想当年她可是数学高考考一百三的学霸呢。 第43章 三人一蛇就这样僵持着。 孙昭将孟之带到自己的屋里,引着孟之坐在书桌前。 “幽桐姑娘不用担心,这无非都是些简单的算数,是在下愚钝实在是算不明白,只能拜托姑娘了。” 孙昭从后面的书架上取来很厚一摞账本,“啪”的一股脑放在桌子上。 这些账本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古董,封皮皱皱巴巴的,字也模糊了,放下时荡起了一层灰尘。 “孙太医,您确定没有拿错?这些看起来有很久了。”孟之翻了几本看了看。 “让我看看。”孙昭检查,“没问题,虽然看着旧,可都是去年的帐,一直堆着没来得及算呢。” 孟之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多谢姑娘了。”孙昭对孟之作揖行礼。 “姑娘您先算着,在下这就去准备茶点。” 孙昭是个会做事的,而且本来就是孟之帮了自己大忙了。他虽然跑前跑后的,可也轻手轻脚地丝毫没有打扰到孟之,还给孟之端了好些坚果糕点。还把自己存的上好的西湖龙井给泡了。 对于孟之来说,自己也没有损失,无非是动动脑瓜子算个数,总比把自己攒了好久的家底全掏空要强,孟之算得很认真。 “孙大人,这些账今日怕是算不完了。”孟之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眨了眨自己干巴酸涩的眼睛。 “诶哟,算了可不少呢。”孙昭接过孟之递过来的账本翻了翻。 “我这几日有时间就过来,不出五日应当能算完。”孟之放下毛笔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孙昭没想到孟之这么负责,没想到她还主动提出要帮自己把账给算完孙昭自然高兴得很。 “那真的有劳姑娘了。”孙昭放下账本对着孟之又是一拜。 孟之连忙将孙昭扶起,跟孙昭又寒暄了几句便回云韶署了。 接着好几天,孟之把下午的事情都提到上午做完了,晌午吃过饭便去太医署给孙昭算账。 这天,莫尘又被晏箫派到云韶署请孟之去绣荷包,哦,顺带再溜一下晏白。 虽然说是“溜蛇”,可这晏白也只是趴在莫尘的肩头出来看看风景罢了。 莫尘到了云韶署门口,看门的小太监都认识他,也知道他是来找孟之的,看见他先是嘿嘿一笑。 “你今日来得可不巧。”左边的小太监对莫尘说。 “怎么说?”莫尘本因为他们两人的笑不想理会,想了想还是问道。 “幽桐姑娘方才已经出去了。”右边的小太监回答。 莫尘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的,不想搭理他们。 他顺着那两人说话时指的方向看过去,是条能通往很多宫殿的路,他也不好判断孟之究竟去了何处。 “你们可知幽桐姑娘去了何处?”莫尘只好又问他们。 “这就不知道了,这几日幽桐姑娘总在这个点出去。”右边的小太监说。 “你说幽桐姑娘是不是去见别的男人了?”左边那个太监对自己的同伴笑着说。 莫尘听到左边那个太监的话十分生气想上去好好教训他一下。 “闭上你的嘴!”莫尘握紧拳头,关节咔哒咔哒地响,“敢乱说小心我…咔” 莫尘逐步逼近,对着他们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两个小太监不敢说话莫尘正要转身离开,只觉得肩头一轻。 “啊!”身后传来左边太监的惨叫声。 莫尘转身去看,是晏白跳到左边那人的脸上,狠狠咬住了他的脖子。 “这什么东西!快拿开!”左边太监冲着右边太监叫。 右边的小太监也被吓了一大跳,接连退了好几步,不敢上前。 晏白不是毒蛇,被咬了也不会有事。莫尘有意让这俩人长长记性没有把晏白给取下来。 “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讲,以后记住了?”莫尘拍了拍左边太监的脸,警告他。 “记……记住了,求您救救我,把它拿走!”左边太监拉着莫尘的胳膊哀求道。 看着差不多了,莫尘便哄着晏白把它重新放回自己的肩膀上。 两人被吓瘫在地,都没回过神来。 莫尘摸了摸鼻子沿着孟之离开的方向离开了,正好晏箫还让莫尘去给孙昭送个宝贝。 到了没人的地方,莫尘拍了拍晏白的头:“你今日脾气怎么这么大。” 莫尘自认为还是比较了解晏白的,平时它性子虽然很高冷但是很柔和,莫尘从没见过他咬人。 晏白往旁边躲了一下,没有让莫尘继续摸下去。 到了太医署,莫尘从袖口中取出一方小盒子,晃了晃,里面传来清脆的碰撞声。 孙昭喜欢收藏各种漂亮的玉石头,前几日晏箫得到了一块,他对这些东西没有感觉,便让莫尘给孙昭送过来。 他直接来到孙昭的屋门前,敲了敲门。 孙昭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直接进来吧。” 莫尘直接推门而进。 可进了屋,他先看到的并不是孙昭,而是孟之。 还真让他两个太监给说中了? “幽桐姑娘!”莫尘上前问,“你怎么在这儿……” 孟之抬眼看着来人:“莫侍卫?” 坐在一旁的孙昭站起了身:“你怎么来了?可是王爷有事吩咐?” 莫尘看着孙昭说道:“哦,王爷几日前得了块宝玉,让我给小侯爷送来。” 莫尘将手里的盒子打开了,里面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还真是个好东西!”孙昭接过这宝贝,眼睛都亮了,“替我谢谢王爷!” 孙昭爱不释手地摸了摸,然后将盒子放在桌面上。 第47章 孟之看着两个人说了半天,又重新算起了账。 莫尘将晏箫派给自己的差事干完,在孟之对面坐了下来,问孟之:“幽桐姑娘,你这是在干什么?” 孟之正算的投入没有理会莫尘。 孙昭替孟之回答了:“啊,我请幽桐姑娘帮我一个忙,算算账。” 孙昭说完看了一眼孟之手边已经空掉的茶杯,连忙又沏了一杯热茶,然后又把给孟之准备的糕点往前放了放,让孟之用的更方便。 “姑娘歇歇……啊!”孙昭还没说完只觉得自己手上疼痛非常。 众人被吓了一跳。 孟之吓得笔画都歪了,皱着眉看向孙昭。 孙昭将手举起,晏白被吊在半空还依旧死死咬着孙昭的手,喉间还发出低吼声。 莫尘也大惊失色,连忙起身去抓晏白。 晏白突然松口,从半空中跌落摔在了桌面上。 众人想着晏白这回可安生了,可谁知晏白尾巴一摆竟将那个装有羊脂玉的盒子给扫落了地。 “咚……”盒子里传来清脆的响声,不用去看就知道里面的宝玉给摔碎了。 孙昭一边举着被咬了两个血窟窿的手,一边心疼地看着地面上的盒子,整个人丧着个脸僵住了。 “晏白!你这个孽子!”孙昭用完好的那一只手指着桌子上的晏白想要上前好好收拾一下晏白。 可上前了一步过后,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有看了看桌子上正龇着牙的晏白,有些害怕这孽障把自己另一只手再咬一口。 这次莫尘也不敢贸然伸手了。 三人一蛇就这样僵持着。 “晏白今日是怎么了?”莫尘问。 孙昭听见之后哭丧着脸:“你问谁呢?我还想问你呢!” 莫尘将方才晏白咬小太监的事情大致讲了一下:“它之前从来不这样的。” 孟之也觉着奇怪。 想当初晏箫将晏白绑在树上也没见晏白生气咬晏箫,今日好端端的,怎么这般反常。 “晏白没有毒吧?”孟之看了看孙昭的手,问道。 孙昭也殷切地看着莫尘,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回答。 “没有,被咬了只会疼上个几天。”莫尘回答。 孙昭松下一口气。 “那就好。”孟之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趁晏白不妨直接掐住了晏白的七寸。 莫尘跟孙昭都很意外。 晏白在孟之手里不停地挣扎,孟之加大了力道。 孙昭看晏白挣扎得很是厉害,关切地提醒孟之:“幽桐姑娘,小心它咬你。” 孟之不怕蛇,更不怕没有毒的蛇。 她将幽桐提到自己脸前冲晏白做鬼脸:“你再发疯就把你给削了!” 渐渐的,晏白不再挣扎,不知道是真的被孟之吓唬住了还是没有了力气。 “这蛇的脾气跟它主人一样,都疯的莫名其妙的。”孟之一不留神便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 她有些心虚地看向莫尘和孙昭。 “……”莫尘看了一眼孟之,抿了抿嘴没敢说话,并对孟之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对孟之的话表示认同还是向孟之保证自己不会向王爷告状。 “啊哈哈哈……”孙昭听到觉得十分有趣。 直到晏白不怎么动弹了,孟之也怕给晏白掐死了,便小心翼翼地将晏白放到桌子上。 只见晏白虚弱地摆了摆尾巴,众人松了一口气。 总算消停了。 孟之看外面的天色,时间也不早了。 她将刚才算完的账本合上递给孙昭:“孙太医,这些账目我全都算完了。” 孙昭连忙收起那如丧考妣的表情,捧着账本,对孟之满是感激:“真是太感谢姑娘了!”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孟之对莫尘和孙昭说。 孙昭点了点头,莫尘倒想开口说些什么,可看了看天色,还是没说出口。 第44章 “我就是很无辜嘛!” 孟之回去之后,莫尘也回去交差了。 莫尘没把孟之带回去,也不知道晏箫会不会生气。 思及此,莫尘叹了一口气。 “啊!”晏白又探出来咬了一口莫尘的脖子,虽然疼,但是能感觉到晏白咬了一口就松开了,跟方才咬孙昭时不一样。 “你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大?”莫尘对着晏白说。 “你再这样,小心我回去告诉王爷!”莫尘指了指正趴自己肩上的满不在意的晏白。 莫尘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些疼,他一路“嘶”着回晴棠苑了。 回到晴棠苑,莫尘敲了敲晏箫的房门,没有人应,他便推开,没见晏箫的身影。 莫尘走到蛇架上,将晏白小心翼翼地从自己的肩膀上请下来,生怕它突然再给自己来一口。 “你回来了!”春华听见动静便从房间里出来了。 “嗯。”莫尘看见春华,挠了挠后脑勺笑着说。 “正好,你帮我去搬点东西,我一个人搬不动。” “好。”莫尘跟着春华去搬东西了。 走在路上时,春华看了看莫尘,本来还在很幸福地笑,当她看到莫尘脖子上的一片红时突然僵住了:“你在外面有人啦?” 莫尘听到后眼皮抽了抽:“我没有!” 莫尘想到什么立刻扒开衣领,将两个血口都露出来给春华看。 “我是被晏白咬了,你莫要冤枉我!” 春华看到莫尘脖子上的的两个红点,有些意外:“晏白还会咬人?之前从来没见过。” “对啊,今天邪门了,除了我,它还把小侯爷给咬了……” 两人就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 莫尘搬完东西走进院子里,晏箫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晏箫从里面走了出来。 “王爷!”莫尘小跑上前,“您刚才去哪里了?为何方才不见您?” 晏白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衣服这颜色莫尘从未见过晏箫穿过,晏箫的衣服都是量身定做的,不过大部分还是黑白色较多,天青色只有这一件,这件衣服设计很特别,领子要比莫尘的其他衣服要高一些。 “书房。”晏箫看了一眼莫尘,然后又移开了目光。 待晏箫准备进屋时,莫尘跟着向晏箫告晏白的状。 “王爷,晏白今天可是闯了大货了!”莫尘真情实感地说。 “……” “您知不知,晏白它今天把小侯爷给咬了!”见晏箫没有反应,莫尘继续说。 晏箫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莫尘的眼睛,然后又看向莫尘的脖子。 “啊……还咬了我。”莫尘又说,“您说这晏白今天是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莫尘说得很委婉。 “晏白从不咬无辜之人,被它咬了就好好想想自己的问题。”晏箫转身向自己的床榻走去。 “嘿!”莫尘一拍脑门,还是想不到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对,也没想到孙昭哪里做错了。 “我就是很无辜嘛!”莫尘叹了一口气出去了。 待莫尘走后,晏箫从屏风后出来走到铜镜前,扒开了领子,脖子上一圈红色的勒痕晕在晏箫雪白的脖颈上,异常扎眼。 只见晏箫将手放在红痕处,细细抚摸,不知道在想什么。 —————— 孟之回到云韶署,进门时,两个看门的太监破天荒地问候了一声。 孟之冲他们点了点头,看他们的状态,还以为他们见的是哪位贵人呢。 孟之在回房间的路上盘算着自己第二天的安排。算算日子,也该去晴棠苑了,于是孟之将一天的练舞计划都排在上午,中午吃过饭之后再去晴棠苑。 第二日清晨,孟之刚穿好衣服正要去洗漱,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尖叫。 之后便听见一个小太监哆哆嗦嗦地大喊:“来人啊,死……死人了!” 屋里的舞女顿时来了精神,结着伴地出去瞧。 孟之也没了困意,她透过窗子向外看去,一群人都聚集在不远处的一个房间门口。 如果孟之没记错,那边是小太监们住的地方。 孟之出门时门口已经被包围了好几层了,她挤不进去。 “知道死的是谁吗?”孟之前面的舞女问她的同伴。 “我听他们说死的好像是王四。” “王四是谁?” “就是一直看大门的那个小太监,最瘦的那个。” 孟之将两人的对话听了去。 她脑海里闪过王四的样貌,她昨天还跟两人打过招呼,今天人就没了? “那他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啊,只听前面人说死得可惨了。” 突然,前面的人群中一片惊呼,从第一层开始一层接一层地纷纷后退几步,有的人甚至惊叫着捂着眼睛从人堆中挤了出来。 “那边发生什么事了!”方才问话的舞女拉住了一个逃跑的人。 “我……有……有不干净的东西!云韶署有不干净的东西!”那人说得结结巴巴,看样子是真被吓到了。 第48章 全面不少人都被吓得离开了,李嬷嬷也在前面维持着秩序,让大家先回屋子里待着。 前面的人走了,后面的人往前走了两步冲那边看了几眼也都陆陆续续地回去了。 孟之也跟着往前走,看着其他人那大惊小怪的反应,觉得是他们胆子太小了。 待孟之走到前面看到屋里的景象时着实被吓了一跳。 一个身穿太监服的人跪在门口面对着门外,头耷拉着,一看就是个没气的。那人脸上有两个血窟窿,伤口已经化脓了,血呈黑红色,伤口已经腐烂了,仔细一看还能看到密密麻麻的小米粒大小的肉蛆在伤口上爬,离得近些还能闻到一股食肉腐烂的恶臭。 从伤口上看,这人看着像已经死了好久了。 孟之有些想吐,她连忙将目光从尸体的脸上往下移。 那人心口处被钉上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该死”三个血红的大字。 之所以说是“钉”,是因为纸条被穿在一根黑羽长箭上,而这根黑羽长箭贯穿了王四整个身体。 在尸体旁边的地面上,还掉落着一个肉块,是王四的舌头。 这场面实在是残忍可怖,也绝对不是意外。 尸体上的伤口处处透露出诡异,昨日分明还好好的,今日怎么就像已经死了许久似的,也怪不得有人说有不干净的东西。 李嬷嬷看到其他人都走了,只有孟之还站在房门前,走上前让她也回去。 她已经将这件事情上报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过来。 孟之见李嬷嬷靠近回过神来,两人还没说上话便听见身后有声音。 是和王四一起看门的太监吴七。 吴七看到王四的尸体直直地跌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蹭。 孟之看他双眼空洞,不停摇头,脸上的肉都随着他的动作不停的晃动,一看就是被吓得不轻。 吴七一边蹭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 孟之上前几步听这吴七说些什么。 “……蛇…蛇大仙显灵了!饶命啊!放…放放过我吧,求…求求您!我给您磕头,您放过我!”说着,吴七趴在地上不停地给空气磕头。 “……”李嬷嬷看到这人的反应也是一惊,她作为云韶署的管事,发生了这么邪门残忍的命案,她不能慌。 李嬷嬷上前安抚吴七,可吴七被碰到之后立马躲开了,嘴里还喊着:“不要过来!” 看样子是被吓疯了。 孟之在听到吴七说“蛇大仙”的时候就已经失神了。 她回忆着方才尸体的惨状面上两个血洞有些眼熟,跟昨日孙昭手上的伤口很像,那血窟窿分明是被蛇咬的! 想到这里,孟之心跳加快!心里实在不踏实。 昨天她可是亲眼见着晏白发疯似的咬人! 会不会…… 孟之想着就向门口跑去,想去太医署看看孙昭的情况。 可孟之刚到门口就看到慎刑司的人已经来了,浩浩荡荡地有足足二十人。 他们见孟之慌慌张张地要跑,立马大声呵斥,让孟之回屋里,没有许可任何人都不能出来。 一群人一进云韶署就拿着刀让还在院子里逗留的人都回去,然后去检查王四的尸体,同时他们看到吴七的疯状,立马将他给控制住了。 孟之回到屋子里,关门时看到云韶署的大门口站了四个人把手,看来今天是出不去了。 屋里的人都趴在窗户上向外面看去,还叽叽喳喳地讨论,孟之透过一丝空隙看向窗外,李嬷嬷在院中忙前忙后地招呼着前来调查的大人们。 这件事情也太诡异了,屋里的舞女们都开始讨论是不是真的有鬼,然后开始讲起了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宫闱秘事-午夜惊魂版,吓的人都钻进自己的被窝里不敢出来。 孟之嗤笑一声,这事虽然古怪有隐情,但绝对不会是闹鬼,这世界上哪有鬼。 现在这情形,舞是肯定练不成了,孟之就躺在床上补觉,早上特地早起了一会儿,现在有点困。 一个时辰过后,王四的尸体和吴七已经被带走了,只留下几个人守在云韶署的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出。 众人都开始收拾着准备去跳舞。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众人停下手里的动作,之后听到一个小太监开口:“幽桐姑娘在吗?我家主子有请。” 第45章 这都是从哪些个烟花之地找来的美人儿? 屋里的人都又看向孟之。 孟之打开了门,门外的小太监是个脸生的,她不知道谁要找自己:“公公,找我何事?” 那小太监看了看屋里面凑着耳朵听的人,没有开口。 孟之意识到之后从屋里出来,关上了门,将小太监引到墙边:“公公,是哪位大人要找我?” 那小太监这才笑着开口:“咱家奉太子殿下之命请姑娘走一趟。” 孟之点了点头:“殿下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的吗?” “太子殿下找姑娘自是要紧事,奴才怎么能听得?姑娘莫害怕,到了就知道了。”小太监说。 孟之看了看守卫森严的门口,不太确定让不让出去。 小太监知道孟之的顾虑,抢先开口:“殿下都打点过了,姑娘放心。” 孟之点了点头,随小太监出了门。 到了门口,小太监出示了一个腰牌,看门的人看了一眼孟之然后放行。 孟之随着小太监到了东宫,一路上小太监还会跟孟之搭上几句话,让孟之放松下来。 孟之刚踏进东宫的门槛,一个小宫女便过来了,换由她引着孟之进去。 太子东宫规模宏大,看面积至少是整个云韶署的三倍,入眼先是一小片人工池,湖面上东西、南北向各一架白色雕花石桥,湖中养着很多植物和锦鲤,现在天气还未转暖,看着稍微有些冷清。 小宫女将孟之引到东宫后殿,太子已经在殿内等候了。 太子晏融听到有人从外面进来,转过身去迎:“幽桐姑娘,你可算来了。” 孟之对着太子笑了笑,福身行礼:“奴才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免礼。”晏融请孟之往大殿里面走去。 “殿下找我前来所为何事?”孟之看了看这大殿的陈设,好一个富丽堂皇,气派极了。 孟之粗略扫视了一下大殿,只见大殿里面站了两排女子,个个都身材婀娜,很有气质。 “我这而有一批舞女,想要从中选出一个最标志,跳舞最好的出来。可是我是个外行,看不懂这女子跳舞水平究竟几何,便想着请姑娘过来帮忙参谋参谋。”晏融把孟之带到这群舞女的前面。 舞女们看到孟之一齐行礼问候:“姑娘好。” 孟之让她们都站起来,然后看向晏融:“王爷选人是要做什么?” 说完之后害怕晏融怀疑自己的用心便补充道:“若是只为了跳舞,那只选择舞技最好就成,若是为了别的……奴才看这些姑娘都是不错的。” 孟之没有说下去,她其实能猜到太子让她选人是要干什么。 八成就是要给某个官员相爷送美女过去呢,电视剧里经常有的桥段。 “哈哈,姑娘果然聪明,可那位眼光极高,还是劳烦姑娘费心选一个两者皆佳的出来。” 孟之应下了。 她走到两排舞女身前,一一打量着,这些舞女都长得极美。 特别是第二排一个女子,长得楚楚可怜,绝对是惹男人疼惜的那一挂。 孟之盯着那女子看了许久,那女子似是察觉到了便低下了头。 “下面请诸位依次上前展示一下吧。” 孟之后退,对着这群舞女说。 太子也退到一边,给她们让出了一片空间。 孟之自小在云韶署接受培训,基本功都练得很扎实,跳得也都是正经的舞蹈。 前面几个舞女一跳,不是韧性不好就是重心把控不好找不到平衡,更有甚者跳着跳着都能让人浑身发热…… 第一排都已经跳完了,舞蹈水平没有一个能让孟之满意的,孟之叹息扶额。 这都是从哪些个烟花之地找来的美人儿? 自己定的要求还是太高了。 后面几个孟之有意的放低自己的预期,既然重点是献美人,其他人又实在不行的话,刚刚那个轻浮的应当也是可以的。 下面到了方才孟之特意留意过的女子跳舞。 孟之看得很认真,那女子跳得极好,妖娆又不失力道,每一个舞步都扎扎实实的,可以看得出这个女子基本功很好。 再加上她长得很有特色,五官精致小巧,两只眼睛像宝石一样亮晶晶的,孟之在心里就决定要选她出来。 可谁知这女子在最后关头一个没站稳,摔倒了。 孟之眉头一蹙,这不是这个女子的真实水平。 她连忙上前去扶她起来,谁知那女子反倒抓着孟之的胳膊看着孟之,又摇了摇头,她的眼里泛起了泪花,不知是疼的还是在告诉孟之不要选自己。 第49章 孟之将女子扶了起来,看到女子给自己的暗示,孟之现在能确定是这个女子故意要摔倒的。 可是这个女子的确是最佳人选,而自己也只是给太子做事。 这是晏融第一次找自己帮忙,也算是孟之的投名状,如果孟之人选得好,那她将会尽可能多的赢得晏融的信任。 她没有理由放弃她去选一个次一点的。 孟之掰开女子的手,重新站到了队伍的前面。 所有的舞女都表演完了,她站回到众人面前。 晏融也站在了孟之身边。 “殿下,你可有满意的人选?”孟之先问晏融的意见。 晏融笑了笑,摇了摇*头:“全听姑娘的。” 难不成还真是考验自己呢?孟之心里想着。 孟之又将目光在两排舞女之间扫视,有人满怀期待,有人很不服气,也有人害怕被选低起了头。 刚才那个摔倒的舞女就是这样压低了头,企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孟之伸出手指向那名舞女:“就她了。” 她不敢赌太子是否真的分辨不出舞技的好赖,所以她只能选择在她看来长得极美又跳舞极好的人。 其他人顺着孟之的方向看过去,是刚才那个摔倒的人,更多人都开始不服气,在下面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哦?如果我没记错,这位姑娘方才……”太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孟之。 “这也只是奴才的建议,殿下若是觉得不妥,奴才重新选一个。” 太子走到那女子身前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的确不错,就她了。” 那个女子感觉到身旁的人都在看自己,抬起了头,对上了孟之肯定的目光,她摇了摇头,可也只能摇头。 人也选出来了,晏融让其他人都回去了,只留下被选中的那个舞女。 “你叫什么名字?”晏融问。 那名舞女怯怯地回答:“奴婢松蕊。” 晏融点了点头,很是满意他转身让人将松蕊给带下去收拾了。 孟之等松蕊也下去了对晏融说:“殿下,人也选完了,那奴才就先走了。” “姑娘可还有事儿?”晏融反问孟之。 “今日云韶署出了件怪事,如今整个云韶署都在调查,奴才出来太久了是该回去了。” “成,那你就回去吧。”晏融爽快地答应了,“我叫人送你?” “不用,奴才一个人回去就好。”孟之说完对太子行礼,然后离开了。 孟之在回云韶署之前先去太医署走了一趟。 方才在东宫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想早上的那件事,她不确定王四的死究竟是不是晏白惹的祸。 孟之去的时候孙昭正在晒药,孟之看着他昨日被咬的手已经拿纱布包了起来,整个人看着气色也很不错。 孟之松了一口气。 “幽桐姑娘,你怎么来了?” 孙昭发下手中的东西,迎了上来。 “没什么,就是想来抓点药。”孟之找了一个借口。 “姑娘需要什么药?”孙昭神情严肃了起来。 “大人有没有能治失眠的药?”孟之随口胡说。 “失眠?”孙昭似是想到什么,“莫非云韶署的那件事情是真的?” “什么事?”孟之不知道孙昭问的是哪件事。 “今早死人的事情啊。姑娘可是被吓到了?”孙昭放低声音。 “……有点儿吧。” 云韶署的人除了孟之应当都还被关着没机会出来呢,孟之还想着这么恶劣的一件事情慎行司的人应当保密来着,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离云韶署并不近的太医署人都知道了。 “行,姑娘稍等一下。”孙昭拍了拍手上的药草碎屑,进屋去取东西了。 孟之就站在屋外等着。 不多时,孙昭就从屋里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将它递给孟之。 “孙大人,这是……”孟之拿着盒子瞧着不像是开的药。 “姑娘失眠主要是被吓着了,精神紧张所致,我这刚好有块药玉,能让人精神放松,有安神的奇效,姑娘佩戴着是再合适不过了。”孙昭指着这盒子说。 孟之听着便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面是一块小小的空心玉,上面穿有绳子,可以直接挂在脖子上。 孟之一看又是这么贵重的东西,当真是觉得不好意思,失眠这事本就是借口。 孙昭见孟之看了一眼就把盒子给合上了,提前预判了孟之的预判。 “呀!姑娘,我这突然想来今个儿下午我还要去给娘娘们请平安脉呢,眼看这时间来不及了,我就不招待你了,我就先走了哈。”话音还没落,孙昭就一溜烟地提着不知道谁放在旁边的药箱跑了出去。 “哎……”速度之迅猛,孟之都没来得及说话。 孟之知道他是故意这样的,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将那块药玉收起来了。 在回去的路上,孟之想到了自己今天本想着要去晴棠苑来着,可一去晴棠苑,出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孟之看了看天色,不当不正的,她考虑再三还是想回到云韶署。 反正每次晏箫都会派莫尘来叫自己,可连着这么多日都没来找自己,估计是晏箫他贵人多忘事,她还巴不得呢。 第46章 孟之一时重心不稳,向屋里倒去。 王四的事情还在调查中,这几日云韶署门口又有人把手,严进严出,孟之刚好可以拿这个作为借口,拖延去晴棠苑的时间。 渐渐的孟之就把这件事给抛到脑后了。 王四死得蹊跷,众人心里难免会好奇他死亡的真相,总之不是自杀,再加上王四死得那天孟之被人给叫出去了,所以有人猜测孟之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被人叫去调查审问了。 兰芝听到风声赶紧过来跟孟之打探消息了。 “我都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孟之不耐地跟兰芝解释。 “那你那日出去是干嘛?”兰芝说,“她们都瞧见你连云韶署的大门都出得。” “……”孟之不知道要怎么说。 还不等兰芝问,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请问幽桐姑娘在吗?我家主子有请。”门外响起一个清脆的少年声。 孟之和兰芝都定住了。 这人是谁啊?孟之记得不是昨日东宫的那个小太监的声音。 兰芝看了看孟之,眼睛咕噜转了好几圈,兰芝将孟之还没有动静,便开口冲门外的人说道:“在呢,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孟之看了一眼兰芝,兰芝冲她吐了个舌头。 “奴才不知,可主子说姑娘您自己心里有数。”门外又传来小太监的声音。 心里有数? 孟之蹙起眉,起身去开门。 门外人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穿着一身太监服。 这人孟之没见过。 “你家主子哪位?”孟之害怕兰芝偷听,踏出门之后特意将门给关上了,还把小太监拉倒一旁小声问。 “……”小太监看着孟之,眼里满是怀疑。 “请问您是幽桐姑娘吗?” “是啊,如假包换。”孟之皱起了眉,这人说话怎么弯弯绕绕的,太不利索。 “那您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小太监提醒道,点到为止不再多说,好像再多说一点自己小命都要没了似的。 “啊!”孟之恍然大悟,“你该不会是晴棠苑那位……祖……大人派来的?” 孟之算了算时间,距离三月之期已经仅剩一个月了。 只见那小太监欣慰地点了点头:“那姑娘快些走吧。” “我怎么没见过你?平时不都是莫侍卫来的吗?”孟之不敢完全相信这个小太监。 “瞧奴才这脑子,竟忘了跟姑娘介绍了。”那小太监笑了笑,“奴才阿白,平时在晴棠苑负责蛇主子的吃食,姑娘没见过是正常的,一般都是莫尘侍卫从小厨房取走王爷去喂的。” 一个晏白,一个阿白,还挺好记的。 孟之点了点头跟着小太监出门了。上次太子腰牌能出,这次贤王府的自然也能出。 “那今日为何叫你过来?”一路上孟之问阿白。 阿白小小年纪便进了宫做太监,孟之看着他比自己还低半个头,心里有些感慨。 “莫侍卫这几日生病了,一直躺着休息,所以就没来。”小太监转身看着孟之。 “生病?”孟之心里想到了些不好的事情。 莫尘看着健康强壮得很,应当是最不容易生病的体质,孟之认识他这么久哪次他不都是生龙活虎的,现在竟然生病卧床了? 她又想到了王四的事情,会不会跟晏白咬人有关,上次晏白连孙昭都咬了,难说会不会咬莫尘。 “那你可见过晏白咬人?”孟之问小太监。 “没见过。” “那你知不知道被晏白咬之后会怎么样?” “不知道。” 孟之有些无奈,这人不是专门负责晏白吃食的吗? 第50章 算了等会儿她自己去看。 两人到了云韶署,小太监便对孟之说还有其他的事情,让孟之自己去找晏箫。 孟之正要敲门突然想到了什么,便收回了手。 她找到春华的房间,敲了敲门,没有人应。 院子里又没有其他人,她看着小太监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她知道小太监去的方向就是晴棠苑的小厨房,可谁知没见着阿白。 奇了怪了,方才明明看到他往这个方向来了。 孟之在小厨房里转了一圈,里面没有路了。 厨房的桌面被收拾的很干净,上面放着一大堆食材,看品相都属上乘。 这晏箫平时吃得还挺好的。 孟之拿起了一块已经切好放在盘子里等待加工的小黄瓜扔进嘴里。 她拍了拍手正要出去,可谁知空无一人的厨房里传来了奇怪的声响。 孟之动作僵住了,只敢用眼睛咕噜咕噜地搜索动作的来源。 那声音又响了,孟之眼睛快速的扫过厨房的东西,终于在最里面的一个小桌上发现了声音的来源。 孟之靠近一看,竟然是晏白! 那小桌子上放的都是些生肉,应当都是晏白的吃食。 孟之发现时,晏白正在吞咽一大块还没有切好的肉,这东西太大,晏白咽的有些困难,只好扭动着身来做辅助,谁知尾巴就碰到一旁的陶瓷碗,发出了声音。 孟之甚至能看到那块肉卡在晏白的哪个部位。 晏白偷吃被孟之当场抓获,一人一蛇两厢沉默。 “……”孟之靠近了些。 原本她还因为晏白咬人的事情有些忌惮晏白,如今看到晏白这个样子倒觉得有些可爱。 孟之怕晏白被吓着便先出声安抚:“晏白乖……” 看晏白没有攻击性的动作之后,孟之慢慢伸出手,找到肉的位置,用手指轻轻地往下顺。 晏白看着很享受,没一会肉就被顺下去了,晏白舒服地扭了扭身子。 接着孟之开始试图托起晏白的身子,让它缠在自己的手腕上,想要把它带回去,正好顺路。 孟之看着缠在自己胳膊上的晏白,朝晏箫的房间走去。 “咳咳……”突然孟之听到身边的房间中传来男人咳嗽的声音。 听着像是莫尘。 孟之停下脚步,趴在门边仔细地听了听。 “你还很难受吗?我去给你煮些粥来。”里面传来春华的声音。 应当就是莫尘了。 孟之轻轻地敲了敲门:“莫侍卫,我是幽桐,你还好吧?” 不一会,春华过来开了门,见到孟之之后很是惊喜。 “姑娘你来了!”春华将孟之给拉进屋里。 孟之有些犹豫地往房间里扬了扬头,恐怕有些不方便。 春华笑了笑:“这有啥,您先进来。” 孟之只好进屋,见春华答应,她就没好意思再扭捏了。 她看着正在卧床脸色苍白的莫尘,她的脖子上被一块纱布给包着,显然受伤了。 莫尘一看到孟之手上的晏白有些发怵。 “嘿嘿你瞧他怂的,被小晏白咬一口就害怕了。”春华说。 孟之用手臂从外面捂住晏白。 “莫侍卫前几日还好端端的,今日怎么就生病了?”孟之问春华。 “谁知道呢,总归只是些简单的发热,已经不碍事了。”春华说。 “您今儿个来这是给王爷做荷包的吧。”春华看了看孟之。 “……嗯。”孟之没想到春华连这个都知道,不用想就知道是莫尘说的。 春华看着孟之笑了笑。 “只是交易,只是交易……”孟之被看得不好意思了,连忙补充道。 莫尘看了看孟之,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开了口:“姑娘,那个你等会可要当心些。” “莫侍卫何出此言?”孟之问。 “这个……王爷心情不好,你当心些就是了。”莫尘没有多说。 他哪天心情好过?我又哪天不需要当心?孟之在心里吐槽。 孟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跟春华打了声招呼便去找晏箫了。 孟之敲了敲门,没有人应,不等孟之趴到门上听里面的动静,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孟之一时重心不稳,向屋里倒去。 晏箫一袭白色长袍,敞着领口随意地“挂”在身上。宽大的长袍衬得晏箫格外的单薄,孟之觉得自己会将他给撞倒了。 随着晏箫衣服上的熏香味越来越浓烈,孟之心都到嗓子眼了。 “啊!” 晏箫看清楚门外的人也是一时惊慌,伸出手扶上了孟之的手臂。 手臂上一股强大的推力附加而来,将孟之给扶起来了。 待孟之站稳之后,晏箫将手给收了回来,看了一眼孟之自顾自地往屋里走去。 孟之摸了摸鼻子,跟了进去。 她随着晏箫进屋,突然想到晏白在小厨房里偷吃便想着跟晏箫告上一状,不然晏白每次都吃太大块的东西噎着改怎么办。 她走了两步,看到屋子里除了晏白还有一人。 此时那人正面对着晏白坐的方向跳舞,巧的是跳的是静太妃的舞蹈。 跟当初自己第一次来这里跳舞时的场景一模一样。 她慢下了脚步,看了看正在跳舞的女人。 “你在那里做什么?”晏箫看着孟之,语气有些不悦。 孟之回过神来走到晏箫面前将自己的袖子给往上掀起来。 就在刚才,许是因为冷,晏白钻进了孟之的袖子里。 晏白看着孟之的动作,听孟之说道:“王爷,方才在小厨房看到晏白在偷吃,我便给带过来了。” 孟之将晏白给慢慢地从自己的右手手臂上取下来,放在晏箫身前的桌面上,晏白乖乖的没有乱动。 晏白已经取下来了,可晏箫还在看孟之的手臂。 孟之被看得不自然,拿左手包住了自己的右手手腕,大拇指不自觉地摩擦右手手腕上戴的前些日子孙昭给她的那块药玉。 第47章 都这样了,那就再赌一把。 孟之看着晏箫听他指示,结果晏箫像依旧失了神般盯着孟之的手腕看。 “那个……王爷,我能去绣荷包了吗?”孟之试探地开口。 只见晏箫目光上移,撞入孟之的眼睛里。晏箫神情不悦,语气还颇让人来气:“难不成还要我提醒你?” 孟之不知为何这人变得这般阴阳怪气,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一时气来就想怼回去。 “对啊,王爷若是不说,我们这些奴才自是猜不到王爷的心思的,常言道做得越多错得就越多,奴才还是省得的。”孟之低着头试图用最软的语气说出最桀骜的话,“王爷之后若是想让奴才干什么一定要说出来,不然就凭奴才这般愚钝,定是猜错王爷的心思。” “啪!”晏箫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将桌面上的晏白都吓了一大跳,在一旁跳舞的舞女也差些崴了脚。 “那你去啊。”晏箫看着孟之反倒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 “……”孟之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敷衍着行了个礼转身便去绣荷包了。 在她转身的瞬间,一直在侧后方跳舞的舞女也转了过来,两人目光相对,皆是很意外。 因为这个舞女不是别人,正是松蕊。 松蕊看到孟之也很吃惊,毕竟这宫里谁人不知太子和贤王不对付,孟之前些日子刚去东宫替太子选人,今日又来到贤王的别院,还这般熟门熟路一看就没少来。 孟之虽有些吃惊,但也仅仅是停顿了一瞬,然后继续往屋子里面走。 原来前些日子太子叫自己过去是给晏箫选美人儿啊,晏箫能看得懂舞蹈,还好自己选了个跳舞最好的,长得也标志的,看见晏箫果真将松蕊留下来跳舞,孟之这个任务算是功德圆满,大功告成了。 孟之坐在凳子上开始绣荷包的时候,松蕊也回神继续跳了起来。 东西都还放在原来的位置,孟之拿起竹筐,却不想没有看到自己快做好的荷包坯子。 左翻右找都寻不见,一时不慎手心还被针给扎了一下。 这东西她可绣了好久呢,要是丢了那可完了。 孟之突然想到刚才晏箫的诡笑,又想起来上次绣的时候晏箫让自己重新绣,自己没有答应,想来是晏箫把东西给藏起来了。 孟之方才竹筐,又来到晏箫的面前。 “王爷,奴才上次绣了一半的料子找不到了,奴才想着会不会是王爷不小心把它收起来了?” 晏箫的手放在桌面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晏箫抬起眼睛看着孟之,没有说话。 孟之见晏箫这副死样只恨能不顾身份低微上去给他胖揍一顿,她攥紧拳头,硬生生挤出来一个极为勉强的笑意。 “那奴才再找找。” 孟之转身沿着墙边的柜子仔细翻找起来,见晏箫也不阻止,她便恶性大发,开关柜门的动作都很迅速,碰撞的杂声很大很难听。 第51章 孟之还故作焦急状,两条细眉都拧在了一起,一边找还一边说:“会在哪里呢?真是奇怪啊……” 孟之焦急的情态不知道晏箫看没看进眼睛里,反正松蕊是看进去了。 她虽然在跳舞可是眼睛一直在追着孟之看。 孟之翻得正累,双手叉腰转过身来看晏箫的反应。 晏箫无动于衷,正安静地品着茶。反倒看到松蕊很注意自己这边的动作。 “姑娘,你能帮我找一下吗?”孟之对松蕊说,“就是一块绣着半条黑蛇的粗布料子。” 松蕊停下舞步,有些犹豫,看了看晏箫,晏箫没有什么反应。 “姑娘,这个东西对王爷来说很重要。”孟之继续说。 松蕊这才点了点头,也在屋里找了起来。 “是不是这个。”松蕊说。 孟之连忙扭头看过去,还没来得及欣喜,反而当场被浇了一盆冷水。 因为松蕊是在炭盆里找到了,如今在她手里的只是一个并不完整的布料尸体。 孟之从松蕊手里拿过料子,然后又难以置信地看了看碳盆,若是再晚一些这东西怕是连渣子都不剩了,孟之心如死灰。 孟之本想着晏箫最多会把东西给收起来,没想到这人做的这么绝。 她生气地攥紧布料残骸,突然觉得比起可怕,晏箫现在在她眼里是欠揍!极其欠揍! 她真想撂挑子不干了。好歹是自己辛辛苦苦做了好久的东西,不喜欢又何必毁掉呢? 孟之气冲冲地冲到晏箫的面前。 管他什么皇亲贵胄,管他什么地位尊卑,把孟之给逼急了,就别怪她……撒娇? 在孟之即将暴走的前一瞬,她感觉到自己手心有什么硬硬的东西。孟之展开一看,是残片上的一滴蜡油。孟之认得这滴蜡油,一样的粗布料子她有两块,因为其中一块上滴的有蜡油,所以孟之选择另一块来绣荷包。 既然晏箫点名要用这种料子,那孟之绣了一半的那个应当还留着。 还有希望! 在反应过来之后,孟之讨伐的气势弱了一半,可此时她已经逼到晏箫的面前,她站在桌子的另一边,弯下身来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然后跟晏箫四目相对。 “……” “……” 看着面前冷漠的晏箫,想不到他不仅有病还幼稚,这么大个人了还做这样无聊至极的事真的让人笑掉大牙了。 孟之眼球一转,嘴巴一耷拉,跌坐在地上开始抽泣。 “王爷……奴才该死呜呜……看管不利,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将奴才绣的荷包给丢进炭盆了……”孟之一边说一边真情实感地哭着,竟真硬生生给挤出几滴泪来。 上次晏箫那般发疯,孟之被吓哭了,之后晏箫就把孟之给放走了,当时孟之还有些小吃惊,这次不妨再试一下。 孟之偷偷瞄了一眼晏箫,见他正打量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便继续边哭边演:“王爷,这东西可是奴才的心血,你可要为奴才做主啊……” …… 孟之哭得梨花带雨,语气也软的很,时不时还要骂一下把料子丢进炭盆里的那个人。 松蕊愣愣地站在一边,她也是没想到只是因为一块料子,孟之的反应竟这般大。 “王爷……这可怎么办呢……”孟之见晏箫还在发呆,便什么都不顾,直接上手抓住了晏箫的胳膊。 晏箫看向孟之,被孟之抓住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眼看着晏箫没什么反应,反倒感觉到晏箫握紧了拳头,孟之害怕下一秒晏箫就要把自己给抡飞,连忙把手给收了回来。 自己演技这么好,晏箫不应该毫无反应啊。 难不成上次只是个意外?孟之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如果真是意外的话,自己这般撒泼般地为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成果哭丧怕不是要把自己给害死。 既然做了就一不做二不休赌上一把。 孟之转身拿起竹筐里的剪子,拿刃对着自己。 “既然如此,王爷,这荷包奴才是绣不了了,请王爷杀了我吧!”孟之脸上还有未干的眼泪,声音还有些颤抖。 晏箫看着孟之胡闹,直接站了起来。 孟之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咽了口口水。 都这样了,那就再赌一把。 孟之握着剪刀刺向自己。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伸过来将孟之手里的剪刀夺走了。 孟之松下一口气,以为晏箫终于心软了。 可当她睁开眼看到晏箫依旧站在桌子的另一边,还是方才的动作。反倒是松蕊,已经站到自己身旁了。 “姑娘可莫要做傻事。”松蕊将剪刀放在桌子上,“不过是个小荷包,因为它受了伤可真不值得。” “……”孟之看了看松蕊竟羞赧得无话可说。 “王爷,您手里那是什么?”松蕊看着晏箫的手。 孟之也看过去,虽然晏箫手上动作很快,孟之还是捕捉到了,他的手里攥着一块粗布料子,跟孟之手中的一模一样。 “王爷,您袖子里怎么会有一样的料子?”孟之说。 晏箫轻咳了一声。 “竟然没有被烧掉,那真的太好了!”孟之继续说,说完还伸出双手让晏箫把东西拿出来。 晏箫不再藏了,将东西丢在孟之的手里。 孟之拿到东西好好检查了一番,是自己绣的没错。 她转眼喜笑颜开:“苍天有眼啊!” 看着晏箫脸色十分不好看,孟之关切地问:“王爷是不是累着了,快些休息吧,奴才会自己绣的。” 松蕊不敢看晏箫的脸,但她能察觉到晏箫心情很不好,她从后面拉了拉孟之的衣服,让她注意些。 孟之也是见好就收,拿着东西过去绣荷包了,只剩下松蕊一个人畏畏缩缩地站到一旁。 “出去。”晏箫对松蕊说。 松蕊抖着声音应了一声便下去了,出去时还把门给关上了。 孟之看着松蕊出了门,又看着重新坐下的晏箫,害怕晏箫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都是演的,顺带还指桑骂槐骂了晏箫好几次,自己往后面靠了靠,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好在晏箫也没有说话,许是自己做的事情本就理亏,暂且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孟之绣了一个时辰,该回去了,她断好线,将东西都放回竹筐里。 之后又觉得不妥,把自己即将完工的荷包穿进自己怀里,她要亲自保管。 今日晏箫难得有良心,没有再搞事情,孟之得以一路无阻地回到了云韶署。 第48章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贤王都找你好几次了吧?” 孟之离开后不久,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 随即便听见松蕊小心翼翼地开口:“王爷,春华姐姐有事在忙叫我来替她打扫一下屋子。” 晏箫很是不耐烦,本想直接叫松蕊下去,可看了看自己脚边的炭盆。 方才孟之走后不久他一时气急踹翻了炭盆如今满地的灰尘,一时头大:“进来吧。” 松蕊推开了门,入眼便是炭盆在屋子中间奄奄一息、半熄不灭还渗出一缕白烟的惨状。 “……” 方才她离开时还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松蕊看了一眼晏箫,眼看晏箫正要不耐烦,连忙下去拿清理的工具了。 松蕊拿着东西再次回来时晏箫已经又坐了回去,给自己沏了一杯茶。 松蕊虽说是舞女,但是好在手脚利落,干起活来又很认真,没一会儿地面上的灰尘碎渣就被收拾干净了,然后她又给屋里点上新的炭火。 松蕊活干完了要下去的时候被晏箫给叫住了:“没水了。” 松蕊也是个机灵的,立马上前去拿过茶壶去外面添水,添好了水还主动的煮起茶来,晏箫的心情本来很是不爽,可却也无处发作。 她看着坐在对面的晏箫,稍微放松了下来,开口说道:“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幽桐姐姐,真是太巧了。” 说起这话的时候,松蕊正拿着茶壶再给晏箫的茶杯里倒茶,然后殷勤地将茶杯举起递给晏箫。 晏箫冷眼看了一眼松蕊,没有接过。 “你认识她?”晏箫问。 松蕊被晏箫看得有些紧张,听到晏箫开口之后她勾起唇角,放下茶杯,开口说道:“奴婢认得幽桐姐姐的,还是她把奴婢选来的,奴婢才有机会伺候王爷……” 松蕊话说完,晏箫迟迟没有回应,她小心地瞥了一眼,只见晏箫低着头眼睛失焦地看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爷……”松蕊将茶水往晏箫面前推了推,“茶该凉了。” “出去。”晏箫抬着眼皮看着松蕊,眼神幽暗非常,深邃可怖。 松蕊知道晏箫生气了可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好在她是个有眼色的,立马起身匆匆行了个礼便出去了,还把屋门给带上了。 “把春华叫来。”在门关上的瞬间,晏箫补充道。 第52章 松蕊叹了口气,去找春华了。 春华看松蕊的神情猜不透晏箫的心情,在进门之后一直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得晏箫不满。 “将那女子送回去。”晏箫重新拿起桌子上放着的另一个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松蕊吗?”春华问。 “嗯。” “王爷,恕奴才多嘴,松蕊是太子殿下特意选来送过来的,这就送回去会不会……不太好?而且松蕊若是被您给送回去了,太子殿下能绕过她吗?”虽然在孟之回去之前又找过春华,拖她多照顾照顾松蕊。可是春华看着晏箫的表情说着说着就没了底气,声音越来越小。 “还要本王说第二遍?”晏箫冷言。 “是。”春华无法只好应下,然后起身告退。 出了门之后春华长呼一口气,庆幸自己又逃过一劫。 —————— 孟之每次都是踏着月色从晴棠苑回到云韶署的,这次也不例外。 满是疲惫的孟之回到云韶署之后又是一番头大,本想着从今天以后躲着点兰芝,可她发现根本躲不掉,而且兰芝极其敏锐,无论在哪里都能精确捕捉到孟之的方位。 这不,在透过微开的门缝发现兰芝还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并跟其他人聊的热火朝天时,孟之连忙把门关上等在外面时,兰芝捕捉到动静之后突然下了床,朝门口走去。 “你回来了!”兰芝拉开门对孟之说。 孟之正背对着门,蹲在旁边,被兰芝的突然开口吓了一跳。 “嗯。”孟之站了起来,进屋拿着自己的东西要去洗漱。 兰芝也跟了上来。 “谁找你的?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兰芝贴着孟之问。 “没谁,就是一个贵人。”说完之后孟之怕兰芝不相信,还补充了一句,“晴棠苑那位。” 上次孟之跟兰芝提过晴棠苑,兰芝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应当以为晴棠苑是后宫里某个妃子的住处吧。 “晴棠苑!”没想到,这次听到这三个字之后兰芝反应特别地大,连带着声音都大了起来。 孟之连忙捂住兰芝的嘴。 兰芝吃惊地看着孟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贤王都找你好几次了吧?” 兰芝意味深长地看着孟之。 “是……嗯?”孟之有些困了,脑子差点没反应过来。 兰芝知道晴棠苑住的是贤王晏箫? “你怎么知道晴棠苑是……”孟之一下子就精神了,甚至还有些惊恐。 “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重要的是你跟贤王……”兰芝满脸期待,紧紧拉着孟之,不让孟之逃跑。 孟之现在只恨自己为何要多嘴补充那一句,现在还真是自己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我跟贤王能有什么?”孟之眨了眨眼,移开了目光,“无非是叫我过去……跳跳舞罢了。” “据我所知,这位贤王并不喜歌舞,而且因为静太妃的缘故,可以说他最讨厌的就是舞了,当初还因为有人在他面前跳了静太妃的《折枝舞》,他当场就发火了,怎么会点你去跳舞呢?” 兰芝果然是百事通。 可是兰芝是不是搞错了,晏箫明明点自己跳舞都点了好几次了,而且下午的时候晏箫也在看松蕊跳舞啊。 孟之心里有些疑惑,没有说出来。 “不知道,可能贤王得了什么病吧。”孟之认真地回答。 “嗯?你这是何意?” “就是有这样一种人,偏爱干自己不喜欢的事情给自己找虐,我想贤王应该也是这样的。”孟之对兰芝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真的有这样的人吗?”兰芝跟上孟之。 “有啊,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而且这种人一般都是闲的,遇到这种人最好离远一些,免得受伤。”孟之满是感慨地说道。 “你这话还是说给你自己听吧。”兰芝笑了,没有再提。 “共勉,共勉。”孟之也笑了。 孟之洗漱完推开屋门,房间中的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吓死我了。”小果顺着胸口说道。 孟之看着众人惊恐的神情,许是在背后说自己坏话心虚的,不想搭理。 “幽桐,你能不能把门窗都关严实了?”小果开口说。 孟之看其他人都上了床,便放下东西去关窗了。 天气已经渐暖,宫里大部分宫殿都不再用煤炭,更不用说云韶署了,孟之直接将门窗都关严了。 “你们不闷吗?”孟之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看着众人都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 众人摇了摇头。 小果坐了起来,拉着孟之小声开口:“你不知道王四的死因?” “什么?” “你快些上来。”*小果拉着孟之上床,然后又想到什么,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到床边看了看孟之的鞋子。 “鞋尖要朝着床外面。” 孟之不知道小果是什么意思,还没等自己上手便见小果将自己随脚脱下的鞋子摆正了。 “你……”孟之看了看其他人的鞋子,都整整齐齐的摆成一条线,鞋尖都朝着床外,“你们这是做什么……” 小果摆好鞋子又拉着孟之让她钻进被窝里去。 不等孟之开口问,小果便说。 “宫里有鬼啊。”小果郑重地跟孟之说,其他人还都认同的点了点头,“现在宫里都在说王四死是因为被鬼上身之后被夺走了阳寿哩!” 孟之皱了皱眉头。 “你别不信,你没看到慎刑司已经把人给撤走了?都是因为这案子根本就没法查下去。”小果继续说。 “你想啊,王四死在我们云韶署,那鬼指不定现在就在咱们屋里……”小果越说越怕。 “你别说了,好瘆人。”屋里有人开口打断小果的话。 “王四的死一看就是人为的,再说了,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的,别自己吓自己了。”孟之拍了拍小果的手臂,让她放宽心。 “不是的……”小果连忙摇了摇头。 孟之看她双手冰凉,便替她捂着。 “今日我无意间听到李嬷嬷在跟人说明日太子殿下便会带着仙师过来瞧瞧呢。”小果说,“你说若是假的,这又是做什么?” 人们都知道锦帝素来沉迷炼丹求药,想来鬼神之说他也是信的,王四死得蹊跷,他派什么所谓的仙师过来看看也是可以理解的。 孟之不置可否。 “都是些唬人的,别担心了,你还想不想睡了?”孟之不认为真有什么邪祟作怪,看着屋子里的人害怕的模样十分无奈。 小果还想说什么,直接被孟之给捂上了嘴。孟之将她的胳膊塞到被窝里,要去熄灯,遭到其他人的一致反对后,孟之只好作罢,把自己闷在被子里,折腾了一天,她很快就睡着了。 睡梦之中,孟之忽觉一股冷气袭来,清醒了几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只见本已关好的窗户被风吹开了一条小缝,一阵冷风吹来,传出呜呜的呼啸声,她只好起身将窗户重新关上。 第49章 “幽桐,太子殿下方才是在看你吗?” 这天一早,孟之刚从床上坐起来便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 孟之起来一看,便看到外面浩浩荡荡一队人正站在王四的房门外的院子里。 队伍为首的有两人,其中一个正是太子晏融,另一个身穿一身道士服,手拿拂尘很符合孟之对神棍的刻板印象。 这就是那什么所谓的仙师? 孟之扭头想让小果过来看,却发现小果靠坐在墙边,双手抱着腿,双眼失神地看着地面。 “小果?”孟之试探着开口,“你怎么了?” 听到孟之的声音,小果眼神肉眼可见的清明了许多。 “啊……没怎么,就是还有些困。”小果晃了晃脑袋。 “你看外面,他就是你说的仙师?”孟之朝着窗外指了指。 小果没有朝窗户走过去,只是穿上鞋哒哒哒地跑到房间门口,朝外面看了看。 “是的。”小果又看向孟之,“他旁边的那位应该就是太子殿下了吧?” “嗯。”孟之将窗户留了一条缝通风。 云韶署的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都起床了,他们都围站在不远处看着太子跟仙师。 孟之也去凑了个热闹,她很好奇这神棍究竟是如何捉鬼的。 李嬷嬷看着众人都围在一起,正要上前赶他们去练习。 “且慢。”空心仙师出声制止。 “仙师有何指示?”李嬷嬷止步询问。 “这鬼魂白天定是藏匿在某人的身上,若是叫他们都离开恐正合了这恶鬼的心意,不若把这云韶署的人都叫过来,待贫道做法时仙家的指示会更为明确。”那空心仙师捋着自己的山羊胡,故作高深地说。 “这……”李嬷嬷有些犹豫,她看向太子晏融,“太子殿下……” 晏融朝李嬷嬷点了点头:“就按仙师说得做。” 第53章 “是。”李嬷嬷转身便去叫围看得众人都上前来。 众人听到李嬷嬷叫人上前反倒有些犹豫了,都互相看着对方谁也没动。 孟之看了看周围的人,径直穿过人群,往仙师那边走去。 兰芝也跟上了,她不怕鬼,而且很想看看这仙师是怎样捉鬼的。 其余人看到孟之兰芝二人往前走,便也向前挪了几步,他们也好奇这鬼究竟在哪里,可是他们更多的是害怕。 孟之这次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看得很清楚。 晏融也注意到了孟之,冲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幽桐,太子殿下方才是在看你吗?”兰芝靠近孟之小声地说。 “没有吧,许是你看错了。”孟之往另一旁靠了靠。 “是吗?”兰芝又看了看晏融,“应该不至于。” “……” 待人群都安静下来之后,那空心仙师甩了甩拂尘,方才他已经从晏融的口中大概了解了案件的相关内容。 他方才还派自己的小弟子准备好了法坛,算着时辰,仪式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空心仙师接过弟子捧着的桃木剑,拿剑尖蘸取了一旁的朱砂,然后在黄纸上画起了符咒,同时还念起了咒语。 “听说这空心仙师能够与仙人对话,可暂借仙人之仙力消除邪气,厉害着呢。”兰芝看孟之看得认真,跟她解释道。 “神棍。”孟之听了兰芝的话,不以为意,“都是些招摇撞骗的手段罢了。” “你小声些,当心被听到。”兰芝提醒孟之,“反正我到挺好奇鬼究竟藏在哪里。” 孟之又看回空心仙师,只见那仙师画完符开始向四周挥舞着桃木剑,又将云韶署的人挨个指了一遍。 孟之站在第一排,桃木剑指过来的时候没有向其他人那样往后靠,反倒是颇为不悦地皱起了眉。 这是什么招摇撞骗的鬼把戏,都骗到皇宫中来了。 那空心法师比划完之后又举着桃木剑念了个咒,然后转身将桃木剑放回了桌子上。 他转过身来对着太子摇了摇头,随即叹了口气:“殿下,贫道已经求得仙人指引,只是……” “仙师有话但说无妨。”晏融说。 “只是……这里并无邪祟也无恶鬼。”那空心仙师摇了摇头。 “可是这鬼没有藏在云韶署,反而藏在别处?”晏融听到空心仙师的话有些不敢相信。 “并无,王四之死是人为,并不是恶鬼作祟。” 好极了,自己装不下去不装了,开始砸自己饭碗了。 孟之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既然都已经过来捉鬼了,没有鬼也做做样子说已经除了也没人会质疑。自己打着除鬼驱邪的旗号吃饭怎么转眼说并没有鬼还抬手就把自己饭碗给砸了? 莫不是这位空心仙师还真是个缺心眼儿? 孟之有些想笑。 “你笑什么?”兰芝听到身旁的动静开始问孟之。 “我在笑这空心仙师人如其名。” 兰芝不是很理解孟之的意思,耸了耸肩。 “那仙人还有何指示?可有提到凶手是谁?”晏融继续追问。 “有是有,不过再多的贫道就不能说了,只能提醒殿下,这间屋子里还有被漏掉的线索。”那空心仙师指了指王四的房间。 “之前都已经搜查过了,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晏融问。 那空心仙师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本王这就叫人再搜一遍。”晏融挥了挥手,几名亲卫领命去搜寻。 “你说这空心仙师真有这么厉害?”兰芝听空心仙师说的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真能跟仙人对话?” “看看不就知道了?”孟之觉得事情突然变得有意思起来。 没一会儿,那些进去搜查的太子亲卫便出来了,为首的手里拿着一个东西,看来是的确有些新的收获。 “殿下,我们在门后面发现了这个。”亲卫将手里的东西双手奉上,看厚度是个薄薄的东西。 晏融立即将那东西拿过来,只是一瞬孟之看到了拿东西的全貌,之后全身汗毛乍起。 她希望是自己看错了,往前走了一步,眯着眼睛瞧。 “那是什么东西?”兰芝也好奇地伸着脖子去看。 是贤王的腰牌。 孟之确定了,她不会认错。 “是这……贤王府的腰牌?”太子也认出来了,再三向空心仙师确认。 空心仙师点了点头:“正是此物。” 本来这件事请个大师做个法就算完了,就连锦帝也是这样想的,没想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找出了新的证据,看来这案子是要非查不可了。 晏融神情严肃。孟之身旁也响起了嗡嗡的讨论声。 孟之看向一直站在晏融身后的李嬷嬷。此时李嬷嬷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晏融手中的腰牌,眼神意味不明。 这时晏融的随从似是想到了什么,上前一步跟晏融说:“殿下,您还记不记得那王四脸上的伤口?” 晏融试着回想,可是那场面太过瘆人,他皱紧了眉不忍细想。 “殿下可有觉得那伤口像是被蛇咬的?”那人继续说。 “像。”晏融回忆了一下,说道。 “奴才记得贤王也养了一条蛇,通身黑色,不知什么来历。”那人继续说,“而且贤王身边的那个侍卫,奴才要是没记错的话,他最擅使弓,只是因为在宫中不方便才改用了剑。” “没错。”太子顺着这人的话去回想。 以为这些都不是秘密,好多人都知道。 “那这些不就刚好……”那人见晏融的脸色不太好便及时住了嘴。 现在一切的证据都指向贤王晏箫,众人都在下面小声地讨论,似乎都对这个结果很意外。 堂堂贤王,怎么会无缘无故杀死一个看门的小太监呢? 贤王跟云韶署的人还有交集? 孟之听着身边人讨论。 “没想到是贤王……”兰芝听着他们讨论,大家都以为贤王跟云韶署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可她知道这贤王还总是请孟之去跳舞,许是王四哪一次冲撞到了贤王,被贤王记恨上然后给杀掉也是有可能的。 “你相信吗?”兰芝用胳膊撞了撞孟之的胳膊。 孟之回过神来:“什么?” “你整日去给贤王跳舞,可是知道些什么?贤王究竟是不是那种残暴的人?” “我……我不知道,不过贤王的脾气确实不好,动不动就生气摔东西,真的能吓死人。” 被兰芝这样一问,孟之觉得如果这件事是晏箫做的,那还挺合理的。 她想起来王四死的前一天莫尘确实带着晏白进了宫,而且那日晏白脾气很暴躁,连孙昭都咬了,孟之记得那天她回到云韶署的时候看到王四脸上好像有被蛇咬留下的伤口。 可这一切只能说明王四脸上的伤口很可能就是晏白咬的,不能说明王四是晏白害死的,因为前几日去晴棠苑时听春华说莫尘也被晏白咬了,并没有什么事。 至于弓箭……孟之想不明白,若是在白日莫尘放晏白咬人,之后莫尘又去了太医署给孙昭送东西,莫非到了晚上他又带着弓箭回到了云韶署然后放箭把王四给杀了? 是有这种可能性,可是太奇怪了。 还有王四的伤口为什么不到一天就已经腐烂到了如此可怖的程度? 还有那腰牌,孟之也有一枚,大多时候她都放在屋子里,只有去晴棠苑的时候孟之才会戴在腰间,在王四屋子里发现的腰牌会不会是自己掉的? 第50章 这丫头什么时候认识的太子殿下? 晏融看了一眼手下人冷声提醒:“说话要注意些,不能仅凭猜测无凭无据诬陷他人。” “贤王毕竟是孤的皇叔,孤……孤不相信他会那样做。” 晏融手下人都低下了头,不敢再出声,反正能找到的证据已经摆这了。 “仙师,会不会是哪里搞错了?”晏融又看向在一旁闭目捋胡的空心仙师。 “贫道能说的都已经说了,至于这线索究竟指向了谁就要看殿下怎么理解了。”那空心仙师摇了摇头,说话不紧不慢又拿腔拿调。 “这腰牌指向的凶手还能有谁呢?”孟之不小心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了声,不过声音不大,连兰芝都没有注意。 而那空心仙师却瞥了一眼孟之。 孟之蹙起了眉,又试探地出了声:“这老头能听到?” 孟之说完便抬眼关注着空心仙师的反应,只见那空心老头眼皮抽了抽又看了过来。 “……”孟之连忙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 “多谢仙师了,孤这就派人去查。”晏融对着空心仙人做了个揖。 空心老头收回了目光,甩了一下拂尘将拂尘搭在左手手臂上,右手放在身前竖起,微微低了一下头。 好家伙,这人融的信仰还挺多的。 空心老头看没自己什么事了便指挥着弟子将东西都收拾了一下,然后离开了,只留下晏融和他带来的人。 第54章 晏融叫人唤了李嬷嬷过去,好像在问些什么。 孟之方才听晏融有意为晏箫遮掩并且不相信晏箫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待她去验证一下再做出判断也不迟。 孟之转身挤出了人群,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拉开自己妆台的抽屉,那枚贤王腰牌正好好地躺在里面,孟之拿起腰牌仔细检查了一番。 腰牌还在。 孟之思索了一番,发现自己心里更倾向于是晏箫指使莫尘杀了王四。 晏箫阴晴不定,脾气极差,这一刻他分明还好好的,谁知道下一刻他会不会发病,而且他发起病来可不是一般的残暴。 既然如此,她心里也有了决断。 孟之重新出了门,空心老头已经走了,线索也找到了,李嬷嬷便让云韶署的宫人都去干自己的事情,一时间王四房门前就剩下李嬷嬷和晏融在交谈。 孟之看晏融转过身去准备走了,孟之连忙加快步伐叫住了晏融:“太子殿下请留步。” 李嬷嬷听到声音转身看向来人,见是孟之不禁皱眉瞪大了眼睛,连忙跟孟之使眼色,让她老实些,不要多管闲事。 孟之看了一眼李嬷嬷又移开了目光。 晏融转身看到是孟之,一改方才严肃的神情,微笑着对孟之说:“幽桐姑娘可是有事找在下?” 李嬷嬷看着晏融的反应,又听晏融对孟之说话时的语气,面上的表情可是相当精彩。 这丫头什么时候认识的太子殿下? 李嬷嬷突然发觉她不再能掌控住孟之了,或者说她一直都不能左右孟之的思想和行为。 “太子殿下,奴才想起来一件事情,或许可以为太子殿下提供一些证据或者线索,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用。”孟之说。 “姑娘但说无妨。”晏融表情很温和。 “奴才记着那王四死的前一日,莫尘侍卫确实带着晏白进过宫,并且奴才在太医署亲眼看到晏白咬了人。”孟之停顿了一下,思索片刻,“咬的好像是太医署的一位医官,至于那医官的相貌离得太远奴才也不记得了。” 孟之还是没有把孙昭拖下水,毕竟孙昭这人实在,自己还收了他好些好东西。 “晏白是……贤王养的蛇吗?”晏融问。 “……是。”孟之真的很想咬下自己的舌头,就连晏融都不知道晏箫的蛇叫什么,她一个小舞女竟然知道,这像什么话? 而且晏箫给一条蛇取名还姓国姓,这成何体统? “姑娘为何会在太医署……”晏融又问。 “我去抓些药,那几日身子有些不舒服。”孟之说完又补充道,“殿下不要误会,奴才只是说出奴才看到的,没有攀污贤王的意思,奴才并没有看到莫尘侍卫来了云韶署,也没有看到晏……贤王养的蛇咬了王四,更没有看到莫尘侍卫带了弓箭。” 晏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姑娘提供的线索,只是在下并没有听说太医署的哪位医官出了事,我这就叫人去查。” 孟之点了点头,她没什么想说的了,转身正要走时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太子殿下。” 晏融再次停下了脚步。 “姑娘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奴才想起一个人,殿下大可以问他,只是……”孟之上前又走到晏融跟前。 “是谁?” “和王四一同当值的吴七,不过在前几天他的神志就出了问题……”孟之看了一眼李嬷嬷,“奴才亲耳听到吴七看到王四死状之后嘴里念叨着什么蛇大仙,饶命,求放过之类的话。” 晏融听到之后眼眸一亮。 “多谢姑娘,我这就去审问吴七。” 孟之点了点头,目送晏融回去了。 她虽然没有提供关于王四之死的实质性的线索,但是尽力把能说的全都提供给了晏融,这已经是她给出的最大的诚意了。 晏箫阴鸷偏执的性格就是埋在地里的一颗大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炸掉了,到时候他自己出事孟之不管,可不要再牵扯上自己。所以孟之可不敢再与晏箫有什么牵扯了,而太子晏融是未来的天子,她早些取得晏融的信任,之后的路或许就能走得顺些。 “你这丫头,真是什么都敢说!”在孟之发呆之际李嬷嬷已经来到了孟之身旁。 “嬷嬷。”孟之跟李嬷嬷行了个礼。 李嬷嬷看着孟之,正要数落她,后又想到什么没有开口,只是叹了一口气。 “还好,你没有替贤王说话……”李嬷嬷说。 “我为何要帮他说话?”孟之不知道李嬷嬷说这话是何意。 就算晏箫长得英俊,并且正好长在了孟之的审美点上,她也不会犯傻到去送死。 “你连贤王的侍卫和贤王养的一条蛇叫什么都知道,你是不是还跟贤王有联系?”李嬷嬷拧着眉说。 “还有你好端端的去太医署做什么?这几日你总是一声不吭就出去了,是去干嘛了,是不是去见贤王了?”李嬷嬷又补充道。 孟之还以为李嬷嬷都没注意到自己下午总是偷溜出去,而且事情太过复杂,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孟之笑了笑,“嬷嬷放心,就算跟贤王有什么牵扯也已经快断干净了,不然我也不会跟太子殿下说那些话。” 李嬷嬷长舒一口气点了点头,又想到了什么继续发作起来:“你跟太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在跟孟之说话时,晏融连“孤”的自称都不用了,太奇怪了。 “这个嘛……说来话长,待我之后再慢慢跟您说。”孟之随口糊弄,“嬷嬷放心,我做事很有分寸的。” 一直以来李嬷嬷都像个大家长,甚至说比孟之她娘还要关心她,孟之知道她一直担心自己会不会闯出祸来,便总是主动跟她再三保证。 虽然保证完也不一定有用,可是没有用又能怎么样,就算挨了板子孟之还是不会有什么改变,还是那个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倔强的性子。 “最好是这样。”李嬷嬷看了孟之一眼。 “对了,你随我来,我有东西要给你。”李嬷嬷说完便抬脚就走。 孟之不知道好端端的李嬷嬷要给自己什么东西,连忙跟了上去。 “将门关上。”李嬷嬷看了一眼门外。 “哦。” 神神秘秘的。 李嬷嬷转身站到自己桌子旁边,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出来,递给了孟之:“眼瞧着你的生辰就要到了,这是给你的生辰礼。” 最近事情太多,孟之都快忘了自己的生辰是什么时候了,没想到李嬷嬷还记着。 “这是……”孟之结果一看,正是上次孟之送样衣时在李嬷嬷桌子上瞧见的静太妃的手记。 “这是师父留给我的手记。”李嬷嬷看着孟之手中的书册说。 孟之看着封皮上写着“婉晴录”三个大字,字型端秀,风骨天成。 “婉晴……”孟之用指尖抚摸过封面上的几个大字。 “是师父的闺名。” 很温柔的一个名字。 “这东西太贵重了,是静太妃留给您的,我不能要。”孟之小心翻看了前几页,都是些少女心事,静太妃应该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写手记了。 换作是孟之,手记恐怕就是自己最大的秘密了,她死了也要带着手记陪葬,是万万不会送给别人的。 “我当初也是这样跟师父说的。”李嬷嬷笑了笑,神情像是在回忆之前的事情,“可师父根本就不在乎,并且还说手记里的东西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孟之听了又看了看手中的手记,许多都是记录静太妃当年心情想法的语句,她并不觉得这些能随便让人看。 可静太妃却那般爽快肆意又洒脱,说送人就送人了。 “这东西是静太妃留给您的,我不能收。”孟之还是不好收下。 “如果说是她许我把这手记送给她的小徒孙呢?” 第51章 “贤王……贤王怎么样了?” 孟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有些吃惊地开口:“嬷嬷,我没有听错吧?” 李嬷嬷笑了笑:“你愿不愿意呢?” 云韶署的管事嬷嬷们收徒弟是常有的事,甚至可以说是惯例了。一个嬷嬷一般都会收一两个徒弟,之后管事嬷嬷归家荣养之后其中一个较为杰出的徒弟被提拔为下一任管事的概率会大一些。 当年李嬷嬷就是这样成为管事的。并且孟之听说静太妃只收了李嬷嬷一个徒弟。 现在李嬷嬷竟然要收自己为徒,这是孟之不敢奢想的,毕竟自己不是这里资历最老的舞女,也不是舞技最佳的舞女。 本来因为孟之母亲跟李嬷嬷是同一批进宫的舞女的缘故,李嬷嬷一直就对孟之多加关照,平时就很关注孟之的生活练舞等各个方面,孟之在云韶署的日子算是云韶署最幸福的,这些本没有什么。 可孟之害怕李嬷嬷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才愿意收自己为徒,那这样对她不好,对其他人也不公平,毕竟有多大的胃才能吃下多大的东西,否则只会平白落人口舌。 第55章 “嬷嬷,我非常想成为您的徒弟,不过……”孟之看着李嬷嬷认真地说道,“我能力还达不到,做您的徒弟怕是没有资格。” 李嬷嬷已经年近五旬,由于年轻的时候经常跳舞没有成婚更没有生子,她到现在身材还没有发福走样的趋势,反而更有气质和韵味了。 只是岁月到底还是会在人身上留下印记的,李嬷嬷如今两鬓已经花白,脸上也有了不少细碎的皱纹,眼珠也不似年轻时那般明亮清澈。 “嬷嬷,如果您是因为我母亲的缘故关照于我,收我为徒,那这个师我是拜不得的。” “你竟是这样想的?”李嬷嬷不太相信这么好的机会孟之会主动放弃,毕竟她一直是个肯为自己争取任何机会的人。 “……”孟之没有回答,也没有看李嬷嬷的眼睛,只是低下了头。 “本来嬷嬷一直以来都对我关照有加,我本来就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报答的,更不敢奢求其他的。”孟之继续说。 说完孟之便将「婉晴录」重新还给了李嬷嬷。 “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那为何我之前一直没有收了你呢?”李嬷嬷看着又重新回到自己手中的「婉晴录」反问道。 孟之说不出话。 李嬷嬷知道孟之的顾虑,她不是不想拜自己为师,是因为她对自己的水平极度不自信。 “你不要妄自菲薄,我这么决定不是因为你母亲的面子,更不是因为我自己脑子犯浑,我自是考虑评估清楚了的。”李嬷嬷耐心跟孟之说。 “除夕宫宴那晚,我在殿外看了沈贵……嫔的表演。除去她自己改动的地方,其他的部分你改的都很好,既降低了整首舞蹈的难度,又最大程度的保留了舞蹈的精华和内涵,更让舞蹈具有别样的美感。显然你的改编让这支舞更适合中下等水平的舞女去跳,这个舞蹈也不再是上等舞女的特权。”李嬷嬷拉着孟之的手,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你很有眼光和品味。” 孟之看着李嬷嬷对自己做出的肯定,更是说不出话来,在她看来自己的改编在李嬷嬷面前并不能拿得出手,因为《折枝舞》的原版已经是巅峰级别的存在。 “想当年我也不是云韶署里最出众的舞女,可师父还是选择了我,因为她不需要一个只会闷头跳舞的人接替她管事的位置,你明白吗?” 孟之点了点头,既然是接班人,最重要的当然是管理能力、审美能力,舞技确实是次要的方面。 孟之得到了李嬷嬷的认可,心里非常欣喜,她觉得这一切都像梦一样不真实。 孟之的欣喜不敢表露的太过明显,她害怕这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嬷嬷,请您再等等我,等我再磨练磨练,等我有底气能做您的徒弟,我定会向您敬茶!” 她考虑再三拜师这事儿还是想再等等了,无论李嬷嬷多么认可自己,她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就算现在拜了师,带给自己的也会是无形的压力和无能的窘迫。 “你这孩子!”李嬷嬷见自己劝了半天结果还是没怎么变化,轻拍了一下孟之的胳膊。 孟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也知道自己也太不识好歹了。 “既然说送你生辰礼,那这本手记就暂且借给你,等你什么时候肯拜师了,这手记就归你了。”李嬷嬷说完叹了口气。 孟之听这意思自然是乐意极了,要是再拒绝下去李嬷嬷不要面子的嘛? 孟之高高兴兴地从李嬷嬷手中接过「婉晴录」,然后给李嬷嬷添了一杯热茶:“嬷嬷,您请慢用。” 李嬷嬷接过茶,笑着看了一眼孟之,然后将茶一饮而尽。 —————— 孟之抱着「婉晴录」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东西至于她就跟现代的杂志之于追星女,还是偶像亲签的,孟之可宝贝着呢。 孟之将手记放在自己的床榻上,之后又出去给自己找些小食糕点然后又给自己煮了一壶热茶,准备边享受边品读静太妃的手记。 她端着东西回到屋子里的时候看到小果正要一屁股坐在手记上,看着心不在焉的像是没有注意到床上有东西,孟之连忙出声制止:“小果!” 小果立马回过了神,直接站了起来。 孟之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把手记给拿了过来放到了桌子上。 小果看到孟之这么宝贝的东西差点被自己给坐了,有些懊恼。 “幽桐,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小果拉着孟之的手说。 “我没有生气。”孟之看着小果,“你今日是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从早上起来,小果整个人就一直愣愣的,魂不守舍的。 “我昨晚做噩梦了。”小果小声说道,毕竟昨晚还是小果拉着孟之给孟之讲了好多闹鬼的事情,明明知道自己怕得不行还偏要晚上给别人讲。 孟之拍了拍小果的手。 “在梦里我看到一个人披头散发还穿着一身黑从窗户缝里飘进了我们屋子,站在我们的床前,就是那里,当真是骇人得紧,真的吓坏我了。”小果边跟孟之比划那人的身高体型,还指了那人在屋里站的位置,正是孟之的妆台旁。 小果当真是又怕又爱说。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孟之问小果。 “我也不知道,就是跟亲眼看到一样。”小果摇了摇头。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许是你晚上太害怕了才会这样,上午你不也听了那空心老头说咱们云韶署压根就没有鬼,别自己吓自己了。”孟之轻轻拍了拍小果的手臂。 小果看着孟之点了点头然后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孟之刚钻到被窝里正要美滋滋地享受,刚翻开手记没一页,突然扫到放在自己桌子上的半成品荷包。 自己欠晏箫的荷包还没做完。 她既然要赶紧跟晏箫撇清关系,这荷包还是要尽快做完,早一天银货两讫,心里便多踏实一天。 孟之看了看手上捧着的「婉晴录」,又看了看远处的荷包,之后心痛地闭上眼将「婉晴录」合上了,将它放在自己的枕头下面,然后苦哈哈地爬起来拿了针线过来赶工荷包。 她越绣越熟练,手法也越来越娴熟,剩下的活本就剩了不多,再加上孟之有心赶工,不到一个时辰荷包便做好了。 孟之在荷包里塞了好些棉花,瓷实得很,她将荷包举远仔细地欣赏起来。 丑丑的很安心,指定能辟邪,如果不能辟邪,这荷包硬得也能把邪鬼砸晕。 她甩着荷包上面的绳带下了床,到隔壁的房间里找兰芝。 兰芝正爬在床上写话本。 “你也不怕墨撒到床上。”孟之凑上去瞧。 “哟,稀客啊,你怎么来了?”兰芝看到孟之写完手头上的字便端着墨拿着笔将东西都放在桌子上了。 她吹了吹刚写好的话本看着孟之。 “你知不知道今日太子回去之后是怎么调查的?”孟之不知道该怎么将想说的话表达出来。 “什么意思?”兰芝显然不是很理解孟之的话。 “贤王……贤王怎么样了?”孟之不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 “太子不是今早才来过我们这儿嘛,这才过了多久啊,有没有开始调查还不一定呢,反正我是还没听到任何消息。”兰芝说。 “行吧。”孟之抿了抿嘴。 “再说了,贤王是皇上的弟弟,是太子殿下的小皇叔,太子殿下就算再秉公执法也不能这么快就拿自己的皇叔开刀吧,肯定得自己调查清楚了,拿到证据了才开始有所行动。”兰芝拉着孟之坐到床上,“你也别担心了,一个腰牌也不能说明什么,贤王肯定会没事的。” 孟之听到兰芝后面的话眼皮直抽抽:“谁担心他了?你可别瞎说。” “这可是你第一次主动来找我诶,也是第一次问我贤王的事,还一副愁苦相,可不就是关心贤王嘛。”兰芝拿起桌上的一个橘子开始剥起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我还巴不得他有什么事呢!” 第52章 这人是要碰我的瓷吗? 太子晏融当着整个*云韶署的人面又查到了关于王四真正死因的线索,没过多久这个消息便传得人尽皆知,锦帝又下令派晏融调查清楚。 但是几天过去了,据说还是没有实质性的线索指向贤王晏箫,其实就算是有,一个是天子兄弟,并且皇帝对这个幼弟还是极好的;一个是小小的看门太监,慎刑司还有其他被派来协助晏融调查的官员们都心知肚明自有决断。于是这件事情再次不了了之,于贤王而言,无非是名声上多了一个半真半假的小小污点而已。 自从上次孟之主动跟兰芝打听贤王的事情之后,兰芝一听到消息就跑来跟孟之说,真可谓是尽职尽责,不曾懈怠。 孟之听完,思索了片刻,晏融自从被立为太子还没有干出些什么实绩出来,这次王四的案子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这案子又这么不了了之,晏融怕是不但什么都没捞着,反而又得罪了晏箫。 第56章 “我就说贤王不会有事的,你还不信。”兰芝看着孟之咬了一口苹果说道。 “为什么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孟之问。 “不然你以为呢?因为一个小太监去定贤王的罪?”兰芝眼皮一抬。 “不然呢?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先说这贤王到底是不是凶手现在确实还不能确定,再者说皇上对自己这位弟弟多好你又不是没有听说过,整日里各种赏赐都不带停的,若是哪天皇上不喜贤王这位幼弟了,或者贤王做了哪些事引得皇上厌弃,那么王四这个案子八成就能结了。”兰芝凑到孟之跟前,压低了声音跟孟之说。 孟之怔然。 宫里的奇闻异事一个接一个,大家也是屡见不鲜,再加上一般宫女太监可不敢随便就议论皇族,处处要小心着,这件事再次没有了后续。 下午孟之练舞回去,在回房间的的路上看到了和王四一起看门的吴七。吴七上次当着孟之和李嬷嬷的面被吓得疯疯癫癫的,之后便被慎刑司那边给带走调查了,知道今日才让他回来。 孟之特意留意了一眼。吴七看着精神还是有些恍惚,不知道神志如何,孟之看着他一身衣服上满是泥渍,脸上也脏脏的不禁皱了皱眉。而那吴七旁若无人般走在路中间,走起路来连脚都不抬一下,鞋底跟地面摩擦的声音死气沉沉又一声接一声,偏偏还难听得很地简直折磨人。孟之两眼一翻不禁加快了脚步。 偏偏在跟孟之擦肩而过的瞬间,吴七被地上的石头给绊了一下,整个人摔倒在地。本来吴七的身子就佝偻着,看着一副营养不良的虚弱模样,去慎刑司住了一段时间便更加消瘦了,好像一阵风都能给他吹倒。 孟之被吴七给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去看。只见吴七呆愣的眼神仅清明一瞬,之后又回归茫然,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傻样。 谁好端端在平路上走被石头绊得摔倒了还不会下意识地叫两声?偏着吴七真是连摔倒了都没发出一点声音。 孟之看吴七只坐在地上又愣住了,然后跟他那双失焦的眼神对上了。 感觉有些骇人,孟之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吴七半天没有动作。 这人是要碰我的瓷吗? 孟之心里这般想着,不管他直接抬脚走。 吴七依旧呆愣。 “要我扶你起来吗?”女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吴七扭过头看向孟之。 孟之也正半弯着身子看着吴七。 吴七也是没想到孟之会再回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便点了点头。 孟之将手伸出拉住了吴七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孟之不动声色地往吴七的手心里看了一眼,然后松开了手。 “你没事吧?”孟之微笑着问,语气也温柔许多。 只见吴七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看着吴七还是那副样子,孟之便离开了。 孟之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抬眼便不见笑意。 方才孟之看到吴七的两只手上都有着很厚的老茧,特别是左手虎口处、手掌处,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上。 一个看门的小太监手上怎么会有如此深厚的老茧呢?孟之内心疑惑。 孟之转身看着吴七的背影。 孟之回到屋子里,难得今日空闲,看着自己的东西摆得到处都是,便想着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一下。 孟之正要拉开抽屉将东西都拿出来,便看到给晏箫绣的那个荷包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上面沾了些灰尘。 自从听兰芝说王四的死没有了后续之后,孟之一直没有改变过自己对晏箫的怀疑,直觉也好,偏见也罢,因为她就是不喜晏箫。 孟之将荷包拾起来,拍了拍灰尘。 这东西再丑可也值三两银子呢,还是不要弄脏了。 算算日子,这三月的期限也该到了。 孟之打算后日就将荷包给贤王送过去,从此两人再无瓜葛。 孟之将荷包重新丢到抽屉里。 —————— 第二日下午孟之练舞到很晚,整个舞室都没有了人,她回去的时候天上也已经挂起了月亮。 她一个人走在路上,周围安静地可怕,她不禁加快了脚步。 突然,孟之看到院子的另一边有个黑色的人影闪过,她定睛一看,什么都没有发现,她觉得是自己花了眼,便没有理会。 突然墙角的阴影处走出一个人,这人步伐极慢,看样子在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 孟之借跟前的柱子遮挡,一直注视着那鬼鬼祟祟的身影。 徐徐的微风吹着,吹跑了遮挡在月亮前面的云层,霎时月光皎洁,洒了满地都是。 孟之看着那人的身影渐渐被照亮,看清了那人穿着一身太监服,身形有些眼熟。 孟之在脑海中回忆对比,还真叫她找到一个相似的。 上次除夕夜容恩宫里六皇子身后那个奇怪的小太监身形跟这个人的大差不差。 孟之想起除夕夜那晚她在回云韶署的路上也碰到了那人,谁成想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当时孟之还觉着奇怪。没想到今日在云韶署又看到了,依旧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真是可疑。 云韶署的院子不大,舞女和乐师太监们都住在这四方的小院,不过是在院子两侧分开住着。 孟之看着那黑影熟门熟路地走到一间太监房门前,有些奇怪。 她怎么不记得云韶署还有这般身形高大的小太监? 孟之也慢慢地凑近去看,还好那人没有发觉到。 孟之见那个人在推开门的瞬间左右张望了一下,瞬间躲在了立柱后面,好在立柱够粗,孟之够瘦,那人没有发现。 可是孟之却看到了那人的脸,一张出乎意料的脸。 是莫尘。 孟之可是相当意外,一是看着这人身影猥琐又鬼鬼祟祟的,感觉不像是来做好事的,而孟之平日见莫尘都是坦坦荡荡的模样能不意外才怪;二是莫尘进了云韶署之后熟门熟路地,直接就找到了这个小太监的房门前,像是之前就来过似的;三是孟之没想到上次六皇子身后的那个“小太监”以及上次孟之跟丢的人竟然都是莫尘。 莫尘总不可能是喜欢角色扮演吧。 那么这次莫尘是来找吴七的吗?是要杀吴七嘛?莫尘是不是受了晏箫的指示? 孟之心里思索着,渐渐有了答案。 孟之又想起上次除夕宫宴之后的事情,那么六皇子突然会到容恩宫是不是也是晏箫指示莫尘干的?晏箫究竟想做什么? 孟之想起那晚的整个经过,原本晏箫到容恩宫什么都没做反而一直品茶吃点心孟之还觉得奇怪,他明明不关心沈江月还不怕惹人非议直接进了后宫之中等着沈江月的消息。现在想来晏箫是早就知道沈江月的事情,到这等着六皇子亲自检举自己的亲娘吗? 孟之想着虽然觉得离谱但是还是挺合理的。 那他又是怎么哄骗六皇子的?孟之不免有些好奇。 那可是人家的亲娘啊,真是杀人诛心。 孟之看着莫尘进了房间半天也没出来,正要想着要不要再往前走一点,去听听动静。 突然孟之感觉脖子有一点刺痛,孟之微低下头看到刀刃在月光下闪烁着白光。 随即孟之感到自己的身后来了一个人,那人拿着匕首的右手手臂架在孟之的肩膀上,压得孟之动弹不得。 孟之心中大惊,被发现了! 孟之不知莫尘是从哪里出来的,只觉得害怕非常,刀刃还贴在自己的脖子处,方才拿一下应当是开了口子,现在有些火辣辣的疼,要是莫尘真的生气了,自己还能活吗? “莫…莫侍卫?”孟之试探地开口。 孟之听到莫尘在自己的耳朵旁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莫侍卫这是做什么?半夜拿着匕首到云韶署来怪吓人的哈。”孟之继续说,她自己都没发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颤抖。 “……”莫尘依旧没有回答。 难不成莫尘真要灭口?孟之紧张地吞了一下口水,匕首的刀刃还紧紧抵在脖子上,更疼了。 今日怕不是要死在这了吧,孟之心想。 眼看孟之眼里的泪快要成型,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男人靠得是那样得近,近到那人呼出的热气将孟之的耳朵暖得瞬间升温。 “你再听听我是谁?” 第53章 这是不打算放自己回去了?(加更二合一) 孟之的耳朵有些发热,她往另一旁靠了靠。 这音色还真有点熟悉。 “莫侍卫?” 不对,听这人的意思他应当不是莫尘。 “贤王?”孟之又想了一下,心道不好,眼皮直跳。绝对是他,这宫里也只有贤王能做出动不动拿个刀就要抹人脖子的举动吧。 身后的男人没有说话。 她还不如被莫尘发现了呢…… “王爷?您这是做什么?”孟之想起自己脖子上还架着匕首,这个时候小命为大,孟之的语气变得既柔软又无辜。 第57章 晏箫并没有要杀孟之的意思,便把匕首放下了。 孟之感觉脖子上的压力一松,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许多,她轻轻碰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伤口,被疼得“嘶”了一声。 她是真的很想骂人,特别是晏箫这个疯子。 当孟之转过身看到晏箫通身黑衣,披了个黑连帽披风,他整个脸都帽檐给遮住了,面部被浸在阴影中,孟之看不透晏箫的表情。 “奴才见过王爷。”孟之评估了一下自己跟晏箫实力上的差距,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晏箫手里的匕首在月光下反着银白色的光,她识趣地开口。 晏箫看着孟之,没有说话。 孟之看这人没有理会自己,抬脚就要回去,不料晏箫又拦着了孟之的去路。 “你为何会在这里?”晏箫将手臂挡在孟之的身前,侧过脸问孟之。 “我……奴才方才练完舞正要回去,这不刚才看到一只野猫从那边跑过,便想着过去看看,谁知……”孟之随便一指,话也是信口胡说,“这会儿又瞧不见了,可能是奴才眼花了吧。” 孟之说完便去看晏箫的反应,而晏箫又毫不意外的没有什么反应。 “想来王爷是误会了,那奴才就先回去了。”孟之往一旁边迈了一步。 晏箫也往那边迈了一步,正好又拦住了孟之的去路。 晏箫这人什么毛病?孟之蹙起了眉。 “你倒是说说本王误会什么了?”晏箫语气满不在意,可孟之就是听出来一些威胁的意思。 “可能是王爷以为奴才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孟之试探地开口。 晏箫轻笑一声,开口:“你以为呢?” 我以为你这人说话拐弯抹角的,真欠打。 孟之干笑一声:“奴才以为……王爷就是误会了,奴才就是过来看小野猫的。” 晏箫听完孟之的回答,冷哼一声,拿起匕首看了片刻,然后用指腹擦掉了刀刃上的血。 “你猜错了,本王是来抓叛徒的。”晏箫看着孟之,逐步逼近。 孟之不自觉地后退,咽了口口水:“是……是吴七吗?” 她有些心虚,不知道晏箫知不知道自己还跟太子晏融说了一些事情。 “你说呢?” 晏箫一步一逼近,孟之一步一步后退,最后孟之顶在了柱子上退无可退。 看着晏箫手里的匕首,孟之有些畏惧,就在刚才,这东西还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说不好下一刻就捅进自己的腹中了。 “……”孟之不敢说话,一阵凉风吹过,她只觉得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又凉又疼。 看晏箫这样子,孟之有了猜测,他应当是知道了自己对太子说的话。 两人就这样开始了无声的对峙,谁也没开口说话。 “王爷……”莫尘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看到两人的姿势和距离,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退到一边去等着。 孟之看到莫尘穿着一身太监服,正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她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晏箫听到莫尘的声音,往后退了一步,冷眼看向莫尘。 孟之趁晏箫不注意,抬脚就要跑:“那奴才就先回去了,奴才绝对不会……啊!” 孟之跑得急,只想着离晏箫远些,一时没注意,竟踩空崴了脚,还向台阶下的院子里摔去。 莫尘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晏箫已经上前去抓人,竟真叫他抓住了孟之的手腕。 孟之本以为自己该完蛋了,可是没想到晏箫竟然抓住了自己。 回过神来的孟之已经安然无恙地站在晏箫的身前,就是右脚脚腕有些疼,她努力将重心全部压在左脚上。 孟之刚要开口向晏箫道谢然后回去,口中便被晏箫塞进了一个东西,孟之本能地要将这东西吐出来,可谁知这东西竟突然在孟之口中化开,满口清凉,孟之被呛了一下,然后将口中的液体全部咽了下去。 “……”孟之刚要开口问晏箫往自己的口中塞了什么,便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人竟然给自己下毒!孟之有些慌张地摸着自己的脖子,不料一时没注意扣到了伤口,她疼得眼前一模糊,一股热意涌上。 莫尘也不知道晏箫这般举动是什么意思,正要开口去问,便看到晏箫竟直接将孟之扛在肩上,抬脚就走。 莫尘看了看周围,害怕动静太大引人注意,没敢出声去问,只好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 孟之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趴在晏箫的肩膀上了,此时她屁股朝天头朝下,就连小腿也被晏箫给控制住了,没一会儿孟之感觉全身的血都开始流向头部,她的脑袋涨得难受。 她不知道晏箫要把自己带到何处,看着地面上一个接一个的地砖略过,孟之脑中不停地闪过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桥段。 方才的眼泪也汇成了水珠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绑架是犯法的! 她开始挣扎,双手不停地拍打晏箫的后背,脚也在不停地乱动。 晏箫控制孟之腿部的力道加重,晏箫这人看着一副病弱模样,原来竟这般有力气。 孟之挣扎了一会儿完全无济于事,自己的小腹反倒被晏箫肩上的骨骼和肌肉硌得生疼。 她抹干净自己脸上的泪痕,缓了片刻,本想着就此认命,可晏箫这行为太过分,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孟之的生命安全,她心中怒火丛生,一口咬上了晏箫的脖子。 晏箫戴着披风上的帽兜,孟之只能隔着一层布料去咬,她只好加大力道。 晏箫脚步一顿,孟之敏锐地感知到了,她咬得更狠了。可晏箫没有撒手,反倒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停顿过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借着骨骼的传导,孟之听到晏箫只是轻笑一声。 这人不知道疼的吗?孟之的脸已经酸了。 孟之都上嘴咬了也没见有什么用,她实在没辙了,现在她也不能发出声音求救,周围一片安静,竟连个起夜的人都没有! 莫尘在后面将孟之的各种挣扎全看在眼里,本来看到孟之不停地锤晏箫的后背就很吃惊了,又让他看到孟之直接一口咬上晏箫的脖子,他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这姑娘难道就不怕王爷生气直接…… 莫尘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打了个激灵。 孟之逐渐没了力气,开始头晕眼花,当她有些意识的时候,自己已经到了晴棠苑。 熟悉的院落布景,熟悉的银杏树,还有熟悉的房间。 晏箫将孟之扛进了房间,莫尘没多想也要跟上,可在进门前一秒门啪地关上了。 “嘿!”莫尘摸了摸差一点被夹掉的鼻子,想趴在窗户上听里面的动静。 这王爷不会真要将幽桐姑娘灭口吧。 “你在门口爬着做什么?”春华听到了动静,从房间中走了出来。 莫尘将春华拉到一旁,跟春华讲了今晚的事情。 “你说幽桐姑娘不会出什么事情吧?”莫尘看了看没什么动静的房间。 “你是不是傻,王爷要是真生气了这人还有命活着到晴棠苑吗?”春华连忙将莫尘的头给掰正了,“我看啊,王爷这是看上幽桐姑娘了。” 春华朝莫尘挑了挑眉。 “啊?”莫尘挠了挠头。 “你真是个大傻子。” 也不怪莫尘惊讶,晏箫性格寡淡是公认的,说晏箫喜欢杀人的可信度都比晏箫喜欢某人的可信度要高得多。 若不是春华早就有留意,她也不敢相信王爷有开窍的这一天。不过看来这王爷的方法用得不太对。 晏箫将孟之从肩上放了下来,扶她坐在了凳子上。孟之恢复了些精神,但是脸上还是又热又难受。 她看着一旁的晏箫脱下了黑色披风随手一丢,然后坐了下来用手碰了碰茶壶,然后倒了一杯水放在孟之的手边,还当着孟之的面往杯子里丢了一个小药丸。 这人现在连下毒都不带遮掩的吗?孟之往一旁侧了侧身,装作没有看到。 “解药。”晏箫看着正在赌气的孟之说道。 孟之半信半疑地看向晏箫,晏箫表情正常,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孟之端起茶杯,可是又想到方才晏箫说他是来抓叛徒的,孟之还是下不了口。 “是想让本王喂你喝吗?”晏箫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面,然后抬眼盯着孟之。 喝了可能会被毒死,不喝可能会被晏箫吓死,反正横竖都是死,那就只能赌上一下! 孟之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连味道都没品出。 片刻后一股苦味从喉腔中泛起,她连忙拿起晏箫手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水,喝了水苦味还是压不下去,孟之看桌子上还摆了一碟芝麻桃酥像是看到了救星。 孟之正要抬手去拿,才想起自己面前坐的是谁,她轻轻瞄了一眼晏箫,看晏箫已经移开了目光,不知道在想什么,孟之见机偷偷掰了一块然后趁机塞到嘴里,这才压下了苦味。 害怕晏箫突然看自己,孟之桃酥吃得急了一些,还是之前的味道,好吃是好吃,就是有些干巴,她只好捂着嘴慢慢咀嚼,两只明眸咕噜咕噜地转个不停。 第58章 真理不愧是真理,人在尴尬时就是会装作很忙的样子。 她轻轻“啊”了一声,发现果然能说话了,心里不再忐忑不安。 晏箫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没理会孟之的一举一动。 难得安静一会儿,孟之不敢说话引起这位贤王爷的注意。她咽下最后一口桃酥,将手放下。 察觉到孟之的动作,晏箫扭过头来看她。两人目光相触,孟之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然后生硬地将目光转向别处。 孟之被盯得不自然正要开口找个由头离开晴棠苑。 今夜晏箫和莫尘鬼鬼祟祟地造访云韶署,干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估计还跟王四的死脱不了干系,不管凶手究竟是不是晏箫,这件事本来就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她方才本就跟晏箫说自己什么都没瞧见,现在当然不会主动撞到枪口上去。 思索了半天,孟之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让晏箫放了自己,反倒是脑中灵光一现,她想起被绑到这里之前晏箫说他是来抓叛徒的。 照这一系列行为来看,这叛徒应当不是吴七,而是自己。 “……” 不知道晏箫这般盯着自己瞧是不是在思考怎么处置她? 孟之有些心虚,那还是乖乖闭嘴吧。 正当孟之眼观鼻鼻观心之时,晏箫收回了目光看向了房门处。 晏箫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桌面,把孟之敲得一激灵。 听到动静之后莫尘推门而进,他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看着顺眼了不少。 莫尘深情比以往要严肃几分,他走到晏箫面前行礼:“王爷。” 晏箫点了点头道:“去收拾。” 莫尘抬眼,看了一眼孟之,然后领命出去。 去收拾?收拾什么?真的是要灭自己口了? 孟之心里直打鼓,她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自己的衣服。 莫尘出去后不久,春华敲门进来了。 孟之看着春华走到自己的身边,由着她将自己搀扶起来,领着自己出去。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出了房门,被冷风一吹,孟之才回过神来开口。 “奴婢带姑娘去沐浴。” “沐浴?” 是要收拾干净好上路吗? 孟之有些腿软,她右腿刚要支撑住重心,刺骨的疼痛从右脚脚腕处传来,她一时踉跄,急忙用手扶住墙壁。 春华见状连忙搀扶住,将她带到了她之前住的那件耳房。 沐浴过后,孟之刚要穿上自己的衣服却不见衣服的踪影,只看到手边托盘上摞着一身寝衣。 春华这是要搞什么鬼? 孟之没有法子只能先套上寝衣,然后出门去寻春华。 还不等孟之主动去找春华,春华听到动静自己先进来了。 “姑娘脚腕可还疼吗?”春华看着孟之,语气关切。 “还好,已经不疼了。”孟之说。 春华点了点头,拿起一旁的灯罩要去灭灯。 “你这是要做什么?”孟之不解。 “时辰不早了,姑娘早些歇着为好。”春华收回了手上的动作。 这是不打算放自己回去了? “春华,你将我衣服放在哪里了?我看时辰是不早了,得赶紧回去了。” “这……姑娘,这时候宫门已经下钥了。”春华看了看天色,有些犹豫,“再者,王爷他……” 对啊,她还在云韶署的时候宫门就已经下钥了,也不知这贤王用了什么手段将自己给扛到了这里。 不管这么多了,她今晚就算是露宿街头也不要留在这里。 “没事儿的,我有法子回去,还劳烦你把我衣服取来。”孟之看了看自己身上宽大不合身的寝衣。 “行,您先等着。”春华犹犹豫豫地应下了。 孟之坐在凳子上久久不见春华回来。 取个衣服要这么久? 孟之心里泛起疑惑,正要开门瞧瞧去便见春华推门进来了。 孟之打起了精神正要上前结果衣服赶紧换上。 可定睛一看,春华手里托盘上放的那里是衣服,分明只是一壶茶水。 “姑娘……”春华这次是真的不好意思开口了。 孟之看着春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然后将茶杯放在自己的手边。 “衣服呢?” “这……姑娘的衣服方才送去洗了,还没有干,姑娘要不就先歇着?”春华低下头,“您先喝口茶,今晚就在这先歇着吧。” 肯定是那晏箫让春华这样做的! 这人怎么不经过同意就擅作主张呢?真是霸道!孟之有些气恼,她端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味道很香醇特别。 孟之放下茶杯正要亲自找晏箫说道说道,却不料自己刚一站起来就头晕目眩的,在她的视野里先是天地颠倒,后又一片黑暗。 孟之就这样晕倒过去。 春华连忙上前掺着孟之的胳膊,将她扶到了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孟之终于找回自己的五感,她挣扎着睁开了眼,想支撑着自己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乏力。 看天色已是下午,看来昨晚那杯毒茶真是厉害。 屋里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虽然孟之的头还是晕乎乎的,但是没有比这个时候更适合逃跑了。 她掀开被子正要下床之时却发现自己的腿根本不听使唤,连半分都动弹不得。 孟之掐了自己的腿一把,连疼痛都感知不到,这可坏了,她还要靠自己双腿吃饭呢! 孟之捶了一下自己的腿,在心里骂着晏箫这个疯子竟然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孟之想起自己先是被毒哑,又是被毒晕,现在整个身体都不得劲,连站都站不了……也怪自己没有防备着了这下作的当! 这般歹毒的药物定是那号称“医毒圣手”的流云公子孙昭的手比,亏孟之还把他当做半个朋友,没想到他竟也这般助纣为虐! 果然,大坏蛋身边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孟之在心里把晏箫和孙昭转着圈地骂了好久,可也不是什么办法,她只能试探着开口叫人过来。 春华听见屋里的动静端着一个托盘敲门进来了。 见来人是春华,她的手上依旧拖着一个托盘,盘中依然放着一壶热茶。孟之心中警铃大作,毕竟昨晚分明是春华将毒茶送过来的,这晴棠苑的东西她可半分都动不得了。 春华见孟之对自己非常防备,有些尴尬。 “姑娘,昨晚……真是对不住了。”春华将东西放在桌子上,给孟之倒茶。 还是一样的动作,一样的手段,这是把我当傻子吗? 孟之往床里面挪了挪没有接过这杯茶。 春华见状无奈之余有些无辜,昨晚她是做的不对,可是她是没有办法啊。 “姑娘放心,这次没毒……”说着春华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个精光。 “奴婢只是想着姑娘睡醒定是要口渴得紧,备茶给姑娘解渴的。” “没事儿,我不渴。”孟之看着春华。 “春华,你昨晚给我喝的是什么?”孟之看了看自己的腿,“为何今早起来我的腿都动弹不得了?” “这……奴婢不知,都是主子安排的。”春华听到孟之的话,垂下头。 王爷给的迷药还有这般功效?这也太毒了…… “我的腿以后都要动弹不得了吗?”孟之面上没甚表情,可语气却难掩失落。 如果她的腿就这么废了,她就算是爬着也要想法子把晏箫给捅上一刀! 听到孟之的话,春华突然想到什么,出门去了。春华再次回来时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 “姑娘不必担心,喝了这药就会没事的。”春华拿勺子搅了搅吹了吹。 看着孟之一副不解地神情,春华解释道:“这是王爷亲自调配的解药,姑娘只需连服九日就可大好了。” 这算是什么道理,先给自己下毒,然后再假惺惺地说要给自己解毒…… 等等,春华的意思是说这药是晏箫亲自调配的?晏箫难道还懂医术? “是王爷配的话,那我就更不能喝了。”孟之打死都不相信这会是什么好东西。 “姑娘……”春华见孟之将头给扭了过去。 “王爷配的毒当然只有王爷能解,您且放下心,王爷是不会让您出事的。” “这毒是王爷配的?”孟之眨了眨眼。 “是的。” “不是孙昭孙太医?”孟之继续追问。 “恕奴才多嘴,孙太医好像不会配毒……” 不会配毒?那叫哪门子医毒圣手?孟之更奇怪了。 “反正奴婢听莫尘提过,咱们王爷的名号在江南洛州那一带可响亮着呢,好像叫什么流……流什么公子。” “流云公子?”孟之看着春华。 “没错,就叫这个名。”春华凑到孟之身旁,小声地说,“这件事我可只给姑娘你说了,你可要保密,不然王爷知道了又要生气了。” 第59章 看着春华的神情并不像是假的,可流云公子不是孙昭吗?如果他不是的话,为何孙昭要骗自己? 孟之看了看手上的手串,这手串孟之本来许久未带,前几日她收拾东西时顺带又套在了手上忘记取下,难不成这东西莫非也是晏箫做的? 孟之将手串取下放在一旁,这东西是个好东西,可她却不想再用了。 第54章 这药确实是王爷亲自来灌的。 “姑娘,这药要凉了,奴婢去给您重新煎一副。”春华捧着药碗看着孟之发呆半天不说话。 “你先把药放在那儿,我等会儿就喝。”孟之看了一眼春华,“你先下去忙吧。” “是。”春华看孟之松了口态度缓和了一些也是长舒一口气。 孟之见春华出去了,立马加快动作蹭到床边穿鞋,她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拿进来了,此时正挂在不远处的屏风上。 她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至于这药……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她再也不敢乱碰这晴棠苑的任何东西了。 孟之还是使不上力道,她整个人都很虚弱,光是一点一点蹭到床边就已经开始冒汗了。 好不容易穿上鞋,孟之感觉自己的状态好一点了,于是扶着床边试着站起来,毫不意外的,孟之直接跌倒在地。 她的双腿依旧没有什么知觉,只是方才摔倒时胳膊肘被撞了一下,有些疼。 “嘶。”孟之倒抽一口气,开始一点一点地往屏风处蹭。 活了两辈子,孟之头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身残志坚”。 “你在做什么?” 孟之背对着房门蹭得正专心,完全没有注意到此时晏箫已经推开门进来了。 “……” 孟之此时的动作就像一条搁浅的人鱼,姿势有些……妩媚。 她扭过脸看向晏箫,双手不自觉地蜷起。 晏箫此时背对着光,整张脸都笼罩在阴影里,孟之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他的心情不太好。 虽然她很想直接怼回去,可想到自己这副模样,要是真惹毛了他,恐怕自己的下场…… “没什么。”孟之将头扭过去,然后用两只手将自己的腿往前拉了拉,改掉这个不合时宜的动作。 晏箫没说话,只是径直走了进来,他看到一旁桌子上已经没有热气的药,眉头蹙起。 “为什么不喝药?”晏箫将药端起来走向孟之。 孟之虽然背对着晏箫,但是一直竖着耳朵听晏箫的动静。 她没答话,晏箫也没有再开口,两厢沉默。 突然孟之感觉到一阵阴影笼下,*她抬起头才发现晏箫已经绕到了自己的面前。 晏箫一只手端着药蹲了下来,视线和孟之齐平。 孟之看着晏箫突然清晰的脸,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 这个场面倒是莫名有些熟悉…… 跟上次晏箫发疯将孟之丢向床后两人的距离一样得近。 “……” “又哑巴了?”晏箫语气有些玩味,“还想喝解药?” 孟之回想起昨晚那解药的滋味,苦得很,她可不想再喝了,不过若是跟那毒药一样爽口的话,她倒是可以再试试。 孟之摇了摇头。 突然她才察觉出两人此时的相处有些别扭,晏箫今日的语气还怪……平和的? “王爷究竟对奴才做了什么?”再怎么害怕惹晏箫不快,孟之的语气也难掩若有若无的埋怨意味。 “姑娘以为本王做了什么?”晏箫竟然轻笑一声。 “奴才的腿……” “本王害姑娘扭伤了脚,自然是要负责的。”晏箫轻轻摇晃手中的碗,看着碗里的药在碗里打转。 “负责?”孟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脚脚腕上已经敷上了药。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就因为这个把自己的两条腿都废了,这算哪门子负责? “王爷的药好生厉害,这才敷了多久不光奴才的脚腕不疼了,就是连双腿都没了知觉呢。”孟之轻哼一声开始阴阳怪气。 “解药。”晏箫听了孟之的话倒也没显得不悦。 这人昨晚还不是说要惩罚叛徒来着吗?还是这人想要用温柔刀? 晏箫没有在意孟之那充满狐疑的目光,反倒拿起勺子轻轻舀上一勺递到孟之的嘴边。 坏了,这人的表情太古怪,这药一定有问题! “这……奴才就先不喝了吧。”孟之伸出手推拒道。 “难得今日本王还有些耐心,若是……”晏箫抬起眼皮盯着孟之的眼睛。 孟之抿住嘴然后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方才药匙碰到了孟之的嘴唇,能尝出来丝丝的苦味。 好苦……难不成这真是解药? 晏箫看着孟之的反应,轻挑起眉:“喝。” 他的语气已经有些不耐,孟之识趣地将碗接过。 碗底意外还有些温热。 孟之看着碗里的汤药,犹豫着没有喝。 若是这人真想杀自己,恐怕在昨晚就动手了,或许真是自己草木皆兵了呢?再者说,要是自己的腿一辈子都好不了了该怎么办? 孟之不敢再往下想,为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她也要再赌一下。 就最后赌一下。 她拿起碗看着里面的汤药突然觉着自己最近怎么这么没志气,这坏毛病以后可要赶紧改掉。 孟之一不做二不休捏着鼻子就将一碗汤药吞下肚,那英勇就义的神情活像要上断头台。 苦,怎么这么苦! 她紧闭着眼,双眉拧作一团。 直到手上的空碗被晏箫拿走,孟之才睁开了眼,她眨巴着眼看向桌面试图找到随便什么点心压下这苦味。 然而并没有。 晏箫将碗放在一旁的地上,然后作势要从袖中掏出什么。 晏箫要拿出蜜饯驱苦味吗? 在一二十年偶像剧的荼毒下,孟之还天真地抱着一丝喝药后能吃到蜜饯的希望。 她期待地看着晏箫。 一道银光闪过,晏箫手中多了一根银针。 “……” 不等孟之反应,晏箫便拉起孟之的右手,在她的中指指间处扎了一下,一阵刺痛从指间蔓延至孟之全身,她疼得缩回了手。 此时她的中指上已经渗出了小血珠。 孟之竖起中指看向晏箫:“王爷这又是做什么?” “解毒。” “呵。”孟之翻了个白眼。 晏箫不明白孟之竖中指的含义,只是站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 “这药需连服九日,一日都不可少,如果你想这辈子都站不起来大可一试。”晏箫将碗放在桌上,抬脚要离开。 “王爷,这针……也要连扎九日吗?” 晏箫脚步停顿一瞬,没有回答。 孟之看着晏箫的背影,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还真当自己是容嬷嬷了,扎针放血这劳什子流程怕不是晏箫有意要整自己。 当孟之隐约察觉到从腿部传来地上微凉的触感,她忐忑的心情这才好转起来。 看来晏箫没有骗自己。 孟之慢慢支撑着一旁的凳子站起来,比起喝药之前的感觉确实好了不少。 “姑娘。”春华进屋见状连忙小跑过来扶。 “姑娘可是喝过药了?”春华看着桌子上放着的空碗松下一口气。 “要是姑娘再不喝药的话,恐怕王爷就要亲自过来灌了。”春华掺扶着孟之坐在床上。 “……” 这药确实是王爷亲自来灌的。孟之只尴尬地笑了笑。 “春华,这药是你煎的吗?” “是。” “那可否把药方给我一份,我回去自己煎,就不在这里麻烦你们了。” “这个嘛……”春华颇为难,“姑娘,不是奴婢不想帮你,只是王爷说这九日的药每日的配方都不同,而且王爷一次只给我一副方子。” “竟是这样吗?”孟之刚燃起的希望立马就破灭了。 “那我岂不是要在这里住上九天?”孟之说,“我能回去吗?” 春华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头。 是的,不能。 “姑娘暂且安心在这儿住下,王爷不会怎么样姑娘的。” “什么怎么样?他还想怎样!”孟之丧着脸。 晏箫这人是不是太闲了,还是说有什么虐待人的嗜好,没事就爱给人下个毒然后再给个解药逗人玩?很好玩吗? “诶呀姑娘且放宽心,最近这云韶署也不怎么太平,咱们这晴棠苑正好适合姑娘养伤呢。” “你这是何意?明明昨天一切都还好着呢。”孟之不解。 “我也是无意听莫尘说漏了嘴。”春华搬着凳子坐在孟之旁边。 “我听说就在今天早晨云韶署有个叫吴什么的小太监被鬼上身啦!不知从哪拿出一张弓箭到处乱射,险些伤人呢!”春华有意压低了声音,可还是难掩语气中的惊讶。 孟之也很意外:“吴七?” 第60章 “对,就叫这个。” “他为何会这样?”孟之想起昨晚看到莫尘鬼鬼祟祟地翻进吴七的房间,本以为会杀人灭口,现在看来是动了什么别的手脚。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了,秋实今天中午从外面回来跟我说太子殿下已经带着仙师过去驱鬼了。” 估计又是那半吊子的空心仙师。 孟之突然想到前几天吴七跌倒自己扶他起来时看到的他手上的茧子。 特别是虎口处,茧子很厚,如今想来只有常年练弓箭才能这般。 如果孟之没记错的话,王四死时胸膛被一只黑羽箭贯穿,会不会是吴七的手笔呢? 孟之暗暗思忖。 “春华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啊。”秋实透过打开的窗户往屋里面看,“幽桐姑娘你醒啦!” “秋实姑娘。”孟之对秋实笑了笑。 秋实是个活泼的性子,她冲着两人笑了笑径直走进屋里。 “我刚打听出来云韶署的事呢,你们要听吗?”秋实也搬了个凳子坐在春华旁边。 “我正跟幽桐姑娘说起这事呢,你快说说到底怎么了。”春华拉着求实的手。 “那个叫吴七的小太监果真被上了身,仙师做法将鬼驱走之后整个人只剩了个空壳哩!”秋实嗓音响亮,说话中气也足。 “空壳?”孟之问道。 “是啊,听说那吴七整个人都皱了,跟个瘪了气皮球似的,哪里还有人气儿!”秋实眉头轻皱,“我还听他们说,吴七才是杀死王四的凶手,好像是在他屋里找到了黑羽箭和一个半成的咱们贤王府的腰牌呢。” 后面的一句话秋实压低了声音。 第55章 “十八顽劣愚钝,本宫失望至极。” 腰牌? 孟之记着这东西当初确实被那空心仙师指认说是关键的线索,如今看来并不是这腰牌的主人有问题而是这腰牌本身就有问题。 显而易见,吴七做了一个赝品腰牌丢在王四的房间里,至于他是如何知道这腰牌的模样和细节的,孟之不免又想到那天晚上自己醒来看到房间内窗户半开,同时小果还在当晚做了一个见鬼的噩梦…… 所以那晚小果见到的“鬼”应当就是吴七了,吴七潜入了他们的房间,偷走了孟之的腰牌回去照着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赝品然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腰牌还了回去。 而这样做的目的孟之也有了猜测——栽赃贤王。 贤王是何等身份,吴七一个小太监跟贤王八竿子打不着,他到底为何这样做?他怎么有胆子这么做? 孟之听完秋实的话很久都没有说话,吴七死得也好蹊跷,上次见那空心老头还是个要砸自己饭碗的江湖骗子,怎么这次竟真能驱鬼了? 昨日晚上莫尘鬼鬼祟祟地潜入吴七的房间不知做了什么,今日一早吴七整个人就疯了似的攻击他人,一个驱鬼仪式后人就这样没了?难不成她穿越到的这个世界真有超自然的不干净的东西?莫尘昨晚造访云韶署潜入吴七的房间究竟动了什么手脚?为什么吴七死之后身体像皮球一样瘪了…… 当然还有早在看到王四死状时产生的重重疑问:王四心口处贴的纸条是谁干的,他的舌头又是被谁给割掉的?对方又是怎么做到让王四脸上的伤口溃烂的如此迅速的…… 单看王四的死状明明像是被人寻仇,仇家是吴七吗?吴七若真是被鬼上了身那么他究竟是何时死的?是在杀王四之前还是杀王四之后? 一系列疑问还盘旋在孟之的心头,她越想越乱,可是如今她怎么猜测也都无济于事,她不可能知道所有的内幕。 于她而言,这件事情跟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她怎么想的当然根本就不重要。 于太子晏融而言,他圆满完成了锦帝交给他的任务,除掉了妖邪。 于贤王晏箫来说,他也成功了洗清了一大半嫌疑。 于整个皇宫来说,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宫人终于不用担惊受怕了。王四的死,吴七是嫌疑最大的凶手,至于吴七的死,恐怕也只有孟之知道贤王晏箫也不是完全的清白。 整件事情虽然古怪非常,但是如果突破固有思维将这个世界看做一个异世,这一切看起来倒是显得合理得多了。 孟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穿越的世界可能真的不一般,或者有着什么不一般的人物,若是想在这个世界好好生存下去,就不能忘记这一点。 “我还听说那什么仙师做完法之后云韶署顶上的天上一道金光乍现,他们都说是清元仙君显灵了呢。”秋实继续说道。 “清元仙君?”孟之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号。 “是啊,清元仙君可灵着呢,我家乡那边每当逢年过节、驱鬼赶祟都要去拜上一拜呢,否则这日子过着不踏实。” “我家那边倒没什么说法,你也别整天说些神神鬼鬼的,晚上还睡不睡了?幽桐姑娘过几天还要回云韶署呢,这样的事情还是少说一些。”春华轻轻敲了敲秋实的脑袋。 “嗷。”秋实捂住脑袋撇了撇嘴,“对不住啊幽桐姑娘,我这人就是胆子大爱听些故事。” “不碍事的,我胆子也不小。”孟之笑过之后依旧很沉默。 春华注意到孟之落寞的神情,知道孟之是想回去了。 “姑娘放宽心,这几日我和秋实都陪着姑娘呢,而且王爷交代过了,整个晴棠苑姑娘都可以随便转。” 孟之听完看向自己的双腿冷笑一声:“我这副样子能怎么转?” 春华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您瞧我这记性。” 春华起身到门口将放在门外的轮椅给推了进来:“幽桐姑娘,您瞧这是什么?” 孟之看到这个轮椅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咱们王爷早就叫人去准备了。”春华将轮椅推到孟之的床边。 “早就准备好了?”孟之皱起,合着这人早就安了把自己毒瘸的心思?那还真是恶毒啊。 “是啊幽桐姑娘,我还从来没见过王爷如此周到细心呢。”秋实也笑道,“我还没见过王爷对哪位姑娘这么上心,还亲自给配药的。” “因为这毒也是你们王爷亲自下的,当然只有他能配解药啊。”孟之拍了拍秋实的手。 “王爷他……可能本意不是这样的。”春华看着孟之有些不好意思。 孟之不想反驳春华,只好闭口不语。 反正晏箫在她这里没留下什么好印象,孟之低下头扣着自己的手。 “咦,春华姐姐,我怎么瞧着幽桐姑娘这个样子跟咱们太妃娘娘有几分相像呢?”秋实看着孟之。 “嗯……你别说,是有几分咱们娘娘当年的神韵,怪不得幽桐姑娘先前给王爷跳《折枝舞》后还能安然无恙的。” 孟之抬起头发现春华、秋实两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瞧,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跟静太妃娘娘?” “……嗯。”春华有些不确定孟之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声音弱弱的。 “怎么会呢,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孟之有些不太喜欢春华和秋实的说法,被她们这样一说回想起自己先前给晏箫跳静太妃的舞时莫名的就有种“菀菀类卿”的感觉。 若真是因为自己跟静太妃在某些时候有些相似才被晏箫关注到然后如此“特殊”的对待,那自己也太冤了,不如直接毒死她算了。 “春华,王爷跟静太妃娘娘感情怎么样?” 孟之想起来前些日子看的静太妃写的「婉晴录」,上面记载了静太妃从入宫做舞女到去世之前的很多事情,大的小的、喜的悲的都有。 里面的内容看着是没有任何问题,现在想来里面问题可大着呢。 「婉晴录」洋洋洒洒几十甚至上百页,虽说静太妃入宫为妃之后的部分占比本就不多,可这仅有的一些内容里提了养花种草,提了美食烹饪却只字没有提到过晏箫。 不对,有一句提到了晏箫。孟之闭上眼睛细想。 “十八顽劣愚钝,本宫失望至极。” 春华和秋实听到孟之的问题,也都沉默不语。 看来这母子俩的关系也不怎么样。 可是人的爱恨本来就是很复杂的东西,于晏箫而言,静太妃或许真是那独一无二的存在,或许是一根直入心脏的刺又或许是一抹别样的柔软。 所以孟之可不敢不要命的把自己跟静太妃扯上关系。 “诶呦,我怎么觉着有些冷呢?”孟之看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开始缓解气氛。 “姑娘你只穿了件寝衣再加上如今天色已经不早了当然会冷了,快盖上被子。”春华扯起一旁的被子披在孟之的身上。 经过春华一提醒,孟之这才反应过来在下午的时候自己本来要穿外衣来着,没想到被晏箫一个打岔直接给忘记了,关键是这件寝衣宽大得很,特别是领口处开得很大…… 更要命的是她今天还穿成这样跟晏箫那么近距离的说话! 第61章 虽然有着现代人的灵魂,但是她在这方面还是非常保守的。 想想孟之就尴尬得想直接钻进地里。 “哈哈,我说呢。”孟之不自在地扯紧被子裹住自己整个身体。 在春华的帮助下孟之用了晚饭,还没等脑袋放空一会儿孟之突然想起自己失踪这一天不知云韶署那边会不会着急。 “春华。”孟之叫住从窗外经过的春华。 “姑娘还有什么要奴婢帮忙的?” “我昨日来得突然,没有跟云韶署的管事嬷嬷申请,现在想来她们应当还不知我的去处,我感觉总是有些不妥的……” “姑娘,奴婢刚得了王爷的命令要去云韶署走一趟呢。”春华笑了笑,“你与王爷想到一块去了。” “是吗……”孟之喝了一口水。 “奴婢现在就要去呢,不然云韶署那边实在是不好交代。” “对了,能否麻烦你帮我把绣好的荷包给取来,眼见着三月之期已经到了,还是要尽快交货为好。”孟之补充道,“就在我的妆匣子里。” 做都做完了,孟之又不想跟晏箫再扯上什么关系,早日结束交易也是好的。 “没问题的姑娘,我这就去。” 春华走后孟之看着窗外的月色发呆。 待她回去之后李嬷嬷绝对又要唠叨自己了。 春华回来时已经不早了,见孟之房间内灯还未熄便敲门将孟之绣的荷包交给她。 孟之接过荷包在手里抛了抛,沉甸甸的,像一颗大石球。 春华盯着孟之手中的荷包,不免发笑:“姑娘做的荷包还真是别致呢。” “可不是嘛,王爷说要用来辟邪的,我觉得我做这个荷包刚刚好。”孟之笑了笑, “这还能当防身的武器呢。”春华看着孟之拿着荷包往桌子上敲了敲,打趣道。 这玩意儿可值三两银子呢。 “李嬷嬷知道我留在晴棠苑可有什么反应?” “对了,李嬷嬷让我转告姑娘,再过几日云夫人就要入宫探亲来了,请姑娘速归。”春华跟李嬷嬷有些交情,李嬷嬷也就直接说给春华叫她转告。 “你没跟嬷嬷说我至少要有个九日才能回去吗?”算算日子,再有三日就是孟之她娘进宫看孟之的日子,她肯定是赶不回去的。 “奴婢说了的,可……” 云韶署宫人入宫探亲的日子可不是随便定的,一年就这一天机会,要是错过了可就要在等一年呢。 “看来今年大抵是见不上了。”孟之自然也知道,眼神里有些似有若无的落寞。 春华当然能理解,她们这些将自己卖入宫里一卖就是好多年的人本就对家人格外亏欠。 不过她一定不会让幽桐姑娘与家人错过的。 第56章 “阿白?是谁啊?” 孟之本就是个安静的性子,如今一行动不便她便能在屋里待上一整天不出门,正好她也不想出去见到晏箫。 她来晴棠苑的第三日是上元节,白日里晏箫有事出去了,在春华和秋实的好说歹说下,孟之终于肯出门晒晒太阳了。 连着几日喝药扎针放血,她双腿的知觉是恢复得差不多了,能自己支撑着站一会儿,就是依然使不上力道不能走路。 晏箫准备的轮椅除了材质是木制的,其他的跟现代的没什么区别,她也依旧可以自己控制轮子的方向。 晴棠苑不在宫内,外面闹哄哄的,都是各种摊贩的叫卖声或者稚童的嬉闹声,孟之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么热闹的氛围了。 上元节过后就是探亲日了。 “姑娘,我和秋实要去滚元宵,姑娘你想去吗?”春华穿上围裙两手袖子挽起。 “你先过去,我随后就来。”孟之想了想还是应下了。 “好嘞。” 孟之想起还没把荷包给晏箫,她又不想当面给,现在倒是个好时机。 荷包在她的屋里,屋门口有个不低的门槛,孟之坐着轮椅过不去。 正当她愁着眉头不知如何是好时,一个小厮从她身旁经过。 “留步。”孟之叫住了他,并叫他帮忙把轮椅抬进屋里。 晏箫不在这晴棠苑是不太一样,晴棠苑的人也都难得松快松快。下人说话一改低声下气,状态也一改畏首畏尾。 “多谢。” “不敢当,姑娘需要奴才帮您出来吗?”小厮看着孟之进屋拿了荷包又往门口来。 这人真是有眼色,孟之笑着点了点头:“如果可以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取了荷包,小厮又去忙别的事情了,她一个人到晏箫房门前。 屋子的门大开,屋外也没个看守的人,本来孟之还在苦恼自己要怎么进去,可当她走进一瞧才发现晏箫门外的门槛不知什么时候没有了,如今是一个小小的斜面,她这个轮椅正好可以直接进去。 “……”许是他这屋子原来就是这样只不过自己不记得罢了,孟之在心里想。 孟之自己转着轮椅进了屋,晴棠苑的下人把房间的门窗都打开了,此时阳光从南面的窗户撒下,一改孟之先前印象中的那般昏暗。 当然孟之觉得更大程度是晏箫不在的缘故。 孟之将荷包放在桌子的中间,并且留下一张纸条。 “王爷,荷包已按期交货。” 她怕纸条飞走,将墨水吹干之后将纸条压在荷包底下这才放下心来功成身退。 至于货款,对孟之来说给不给都不重要了,给的话她就收,不给的话她养好伤就立马麻溜的回去再也不在晏箫面前晃悠。 压在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了,孟之长出一口气,心情还不错。 出门时孟之看到了靠门蛇架上的小黑蛇晏白,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晏白的头。 晏白看起来没精打采的,对孟之的“冒犯”没有过多搭理。 晏白这是怎么了? 孟之将视线放在一旁的食碟里,早都已经被吃干抹净了。 孟之将晏白的食碟拿起来,晏白的头跟着孟之的动作也动了起来。 看来是饿了,这阿白是怎么做事的?还是说晏箫这个当主人的故意苛待? 趁晏箫不在,孟之拿着小食碟去了厨房,刚好春华和秋实正在厨房忙活。 “姑娘,你来啦!快来跟我们一起啊。”秋实正在跟春华打下手,见了孟之立马热情地帮助孟之进入厨房。 “阿白在吗?我看晏白食碟已经空了。”孟之看了厨房只有春华、秋实两人。 “阿白?是谁啊?”春华放下手上的动作。 “是啊,我也没听说过阿白这号人物。”秋实点了点头。 “是吗?我记得他说自己负责晏白的吃食来着。”孟之也很是疑惑。 “许是姑娘记错了,晏白的吃食一直是莫尘亲自负责的,一般都是王爷亲自喂的。”春华思索了片刻说道。 “好吧。” 孟之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春华和秋实是晴棠苑的老人了,她们都不知道阿白这号人物,或许就真的没有这号人。 事情有些匪夷所思,如果真的没有阿白这号人物,那么那日莫尘卧病在床时是谁把自己带到晴棠苑的? 晴棠苑的下人总共没几个,这几天孟之都挨个见到了,确实没有发现阿白,难不成是见鬼了? 结合着几日前因为吴七的死引起的推测,孟之有些不敢细想,她满是疑惑地转着轮椅的轮子到晏白的小食案板前,案板上正好还剩下一块生肉,孟之拿起刀切起肉来。 突然一个画面涌入孟之的脑海中。 她当日明明见阿白去了厨房,之后她去厨房的时候却不见了阿白的踪影,却意外地看到晏白在案板上大快朵颐。 细思极恐,粗思也恐…… 这阿白会不会就是晏白变的?晏白是蛇妖吗?失神之际孟之险些切到自己的手指。 “姑娘当心。”春华提醒。 孟之这才暂时压下自己的猜测,给晏白切了一小盘肉。 “我去给晏白送去。”孟之说。 “姑娘快去,平时王爷嫌晏白长得胖一直控制它的饮食呢。”春华帮助孟之出了厨房。 “那我快些喂。”孟之笑了笑。 孟之端着晏白的“救命良药”又回到晏箫的房间,晏白味道肉味立马激动地吐着信子。 孟之将肉块一块一块地喂给晏白吃。 “你这小家伙还会变身吗?”孟之看着晏白轻声说,若是真的像她猜测的那样的话她倒也不怕,再说了阿白长得也顺眼,一点都不骇人。 晏白发出吧唧嘴的声音,过程有些治愈,以至于孟之都没有注意到晏箫已经站到了自己的身后。 “你在这里做什么?“晏箫的声音冷不丁从孟之身后传来,孟之被吓了一跳,险些拿不住食碟。 “……”孟之扭头看了一眼晏箫连忙将最后一块肉塞进晏白的嘴里。 “奴才……奴才在看晏白跳舞。”孟之看着晏白还没来得及将肉咽下,一直挺着脖子扭动。 第62章 “以后别喂它吃这么多。”晏箫深深看了一眼孟之,转身走向桌前。 “王爷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孟之自然顺着台阶下来了。 晏箫讲目光放在桌面上的荷包上,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孟之。 孟之注意力也一直都在晏箫的身上,自然注意到了晏箫的眼神。 “那个……荷包奴才已经绣好了。”孟之转着轮子转向晏箫。 晏箫拿起荷包仔细打量了一番,他的面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所以孟之评估不出来他到底满不满意,片刻之后晏箫直接将荷包挂在了自己的腰间,跟他腰间挂的另外一枚看着就价格不菲的玉佩格格不入。 孟之看着晏箫的动作,感觉晏箫对她的手艺还挺认可的:“王爷……那个银子……” 孟之察觉到今日晏箫心情不错,她就试着提醒他一下。 “当晏白的肉钱。”晏箫将视线从腰间挂的荷包移向孟之。 “哦……”孟之无奈认命。 什么肉竟然值三两!这么大个王爷竟然还想赖账!简直岂有此理!那就……赖着吧,她怂。 “幽桐姑娘,吃元宵啦!”春华声音越来越近。 “王爷?您回来了?”春华进屋看到晏箫回来了有些意外。 她昨日还挺莫尘说这次王爷恐怕要出门两天,这才一天不到怎么就回来了? “王爷您吃元宵嘛?”春华看了看自己手上端着的元宵,她本来是端给孟之吃的。 不过王爷不喜甜食。 “吃。”晏箫看着碗里冒着的热气,开了口。 春华看了看孟之,只好将元宵放在晏箫的面前。 “姑娘,你跟我和秋实一起吃吧。”春华转身看着孟之,读出了孟之给自己的暗示,推着孟之的轮椅往门外走。 “慢着……”晏箫冷淡开口。 春华转身等晏箫的指示。 “没事了……下去吧。”晏箫看了一眼孟之。 “诶呀,幽桐姑娘,忘记告诉你了,我跟秋实刚才已经吃过元宵了,眼下已经吃不下了,这样,我把元宵给您端来,您和王爷一起吃。”春华满含歉意地看着孟之,动作可没半分歉意,利索地推着孟之的轮椅到晏箫对面停下。 “你……”春华变脸之快孟之根本都来不及拒绝。 跟晏箫冷冽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孟之觉得今日自己可被春华给害惨了。 “行吧。”孟之低声撇着嘴说。 春华小跑去厨房给孟之端元宵,只留下孟之跟晏箫大眼瞪小眼。 “你先吃。”晏箫将自己面前的元宵推给孟之。 “奴才不饿,王爷劳累一天了,自是应当您先吃。”孟之连忙摇头拒绝将元宵推了回去。 待春华又给孟之端了一碗后,孟之立刻埋头吃了起来,甚至都没注意到晏箫还一直没有动勺。 今日这元宵怎么不甜?孟之边吃边想。 孟之吃得很快,她一个接一个将元宵送入口中都没来得及仔细咀嚼,只想快点吃完离开这里。 孟之就这元宵汤将元宵都咽下肚后看向晏箫,这人才吃了一半不到,吃起饭来慢条斯理的,跟孟之简直两模两样。 “王爷,奴才吃好了,这就先回去了。”孟之端着碗转着轮椅往后退。 “明日……”晏箫放下汤匙,他想起前几日春华因为孟之家人探亲的事情来找过自己,“我会派莫尘将你的母亲接来。” 孟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爷您的意思是……” “回去准备吧。”晏箫没有明确回答,但也足够让孟之欣喜。 孟之本想着今年肯定见不到母亲了,没想到这晏箫竟然还有这般通情达理的时候,说不惊喜那自然是假的。 “所以,你就别再想着……”晏箫看着孟之面上掩盖不住的欣喜,眸光一动。 “什么?”孟之的眼睛清亮了好几分,看着晏箫。 “算了,无事了。” 第57章 “你还记得隔壁崔家那个小子吗?” 孟之端着碗出了晏箫房间,难得两人这般心平气和相安无事地相处一会儿,就凭晏箫最后说的要把孟之母亲接到晴棠苑的消息孟之就决定不再计较这人克扣自己工钱了。 第二日孟之醒得很早,她早早地起来坐在房间里等着母亲的到来。 春华进来送药的时候孟之已经在屋里百无聊赖地翻看起了前两天秋实怕她无聊借给她的话本。 平时她不喜欢读书,除了静太妃的「婉晴录」和兰芝的话本她很少看这些闲书的。 “姑娘,莫尘这会儿已经去了,应当一会儿就到了。”春华一眼都能瞧出孟之的期待,笑道。 “你们当真没有再骗我?”孟之将汤药一饮而尽然后熟练地拿起托盘上的银针扎了一下自己的指尖,她看了一眼春华开玩笑道。 春华和秋实总归是晴棠苑的人,换句话来说,在这里只有自己是个外人,昨日春华突然变卦留孟之一个人面对晏箫她心里总归还是有些不舒服,也怪不得此时她对春华她们多些防备。 “……自是不会的。”春华也知道自己在孟之这里的信誉可能受到了影响,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昨日我……”春华刚要开口解释便撞上孟之的目光,她有些说不下去,从平时的交谈中春华能感觉出来孟之对晏箫的印象不好,甚至有些还反感,自己昨日又做了那样的事,孟之埋怨自己也是应当的。 “探亲日的事情是你跟王爷说的吗?”孟之见她有些为难,岔开了话题。 “是……”春华低下头。 “多谢。”孟之冲春华笑了笑。 孟之对春华没有生气地质问也没有刻意的疏远,这就已经很好了,她们的关系其实也没有多近,只是平时相处时孟之过于和善了。两人就这样心照不宣地将这不愉快揭下。 不到巳时三刻莫尘就已经回来了,当然还把孟之的母亲云氏接来了。 云氏见了孟之担忧得很,直接拉着孟之的手看她的双腿的状况。 “桐儿,你的腿是怎么了?”云氏看着孟之声音带了一些哭腔,到底是自己的亲闺女,哪个母亲会不心疼? “我的腿……”孟之看了看云氏后面的春华,春华察觉到孟之的目光低下了头。 “无碍,就是前些日子崴伤了脚,现下都快好了。”孟之拍拍云氏的手背,“娘,您别担心我了。” 孟之自小*被送入宫中,跟云氏见面的时间掐着指头都能数过来,十几年来娘俩说体己话的时间可以更是少之又少,上一次见面孟之因为她爹那几房妾室跟云氏小吵了一架,如今孟之对云氏突如其来的关心倒有些不适应。 “再说了您看我只是崴了脚,王爷就派人准备了轮椅方便我行动,这不挺好的吗?”孟之一边拿起手帕给云氏擦眼泪,一边留意到从窗外路过的晏箫,话锋一转两眼一翻就是胡诌。 屋外走廊上的晏箫脚步一顿。 “王爷?是那位贤王?”云氏在来这之前已经听李嬷嬷说了个大概,如果不是因为她此时已经亲眼见着了孟之,她是万万不会相信这件荒唐至极的事情的。 “是。”孟之只好点了点头。 “你和贤王……”云娘看了一眼身后正在给两人沏茶的春华,不好意思说得很清楚。 “娘,这就说来话长了,我以后再跟你说,您看我现在不好好的就行,时间宝贵,咱们不提这个。”孟之赶紧扯开话题。 “姑娘,王爷特许云夫人留下来用个午膳再走呢。”春华给孟之和云氏分别递了一杯茶水笑说。 “真的?”孟之有些意外。 平常宫人们的家人入宫探亲到午时之前就要离开的,每次见面时间都非常仓促,更别说一起吃个午饭了。 “千真万确!”春华笃定地点了点头。 晏箫何时这般通情达理了,真是稀奇得很。 “那奴婢就先下去准备午膳了?”春华见母女俩有话要说便识趣地离开。 “多谢。” “娘,您这段时间过得可好?刘氏陈氏她们可还有再欺负您?” 孟之她爹宋坤不过是易县一个小小的主簿,祖上都是布衣,家中无势无权,她祖母当年在云韶署可是先帝跟前的红人,母亲云娘出宫前也算是云韶署能称得排得上号的女官,嫁给孟之她爹倒是有些下嫁的意思,因此平时大家都叫她云夫人,并没有冠以夫姓。 可云氏是个软弱的,身为当家主母却始终因为搞不定几房姨娘而整天受气,关键是受了气还偏要忍很久等见了孟之才肯哭诉。 因着整日郁闷,如今云娘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了。 “好多了,一是那刘氏前些日子又有了身孕,倒是安分了许多,你也知道那陈氏是个狐假虎威的,刘氏一安生她自是没能力掀起什么风浪。”云氏的神情不再似前几次见面时那般愁苦,倒是少见。 “还有二吗?”孟之听云氏话还没有说完。 第63章 “有。”云氏看着孟之嘴角泛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你还记得隔壁崔家那个小子吗?”云娘说。 崔家? 孟之在脑海里努力回想幼时的旧事。 “就是那个整日跟在你屁股后面的那个。”云氏看孟之没想起来,主动提醒。 孟之想起来了,崔家那小子叫崔子阳,是自己小时候最要好的玩伴,正值顽皮的年纪,两人经常结伴玩耍,上树插鱼招猫逗狗的事情可没少干,一起闯下的祸自是不少,小小年纪两人就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算起来,两人已有十多年没有见过了。 “崔子阳吗?关他什么事?”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孟之就觉得好笑,两人干的荒唐事可不少,现在想起来与他相处的时间基本上都可以算是自己的黑历史。 “正是他,人家崔公子当年不是跟着他祖父从军了吗,我记着他走的时候才长到这里呢。”云氏伸手比划着,“你当时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要和他一起去打仗呢。” “这都多久之前的老黄历了,您还记得呢……”孟之两眼一黑,十分不想承认。 崔子阳小时候是个小胖子,身高一直比孟之低半个头,整日跟在孟之身后“桐姐姐,桐姐姐”地叫个不停,孟之叫他往东,他绝不会往西,用崔家爷爷的话来说是个非常称职的小狗腿。 “前些日子崔公子回京了,人家还特意来府上坐了坐呢。”云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这有什么问题?”孟之没搞懂自己母亲今日说话怎么这般慢慢吞吞的,平日里倾诉起来可是连气都不带喘一口的。 “人家崔公子如今可是军功加身,还封了个什么安远将军,要多风光有多风光。”云氏说起来得意得很,不知道的还以为云氏是崔子阳的母亲呢,“你说这崔公子因着你的缘故到咱们府上来坐上一坐,那刘氏陈氏可不得安安分分的,哪里敢再惹我?” “因着我的缘故?”孟之不太理解,“为何?” “你这姑娘,如今你们二人的年纪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说还能是为何?” “?”孟之挑起眉。 “娘,这件事可开不得玩笑,您可别胡说。” “我没胡说,虽然崔公子来府中的由头含含糊糊的,可是他总是旁敲侧击地问起你的下落呢。”云氏轻笑,“这一二十的小伙子能藏住什么事儿,你娘我怎么可能看不出。” “回来了问起小时候玩伴的事情多正常啊,您可别多想。”孟之“诶呦”一声,很是无奈。 “且不说人崔公子到底是何意,反正我是瞧着这人是真不错,若是你跟他……”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我年纪可是比他大两岁呢,再说了,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我以后不打算出宫了吗?” 不出宫当然也不会嫁人,就跟李嬷嬷一样。 “不出宫怎么行?你难不成要给人跳一辈子舞?”分明之前云氏对孟之不打算出宫这个决定没打算过多的干涉,如今倒是直接变了卦。 “对啊,像李嬷嬷那样又有何不可?” “反正无论你跟那崔公子怎样,到年纪你就赶紧出宫,阿如都跟我说了,你这性子难管教得很,不适合拘在宫里。” 李嬷嬷名叫李如,云氏口中的“阿如”说的就是她。 虽然李嬷嬷之前跟孟之说过她不适合待在宫里,可是最后又说要收自己为徒,定是又改了主意相信自己能够在宫里好好的,孟之知道云氏一贯是个讲起事情来就爱添油加醋的,没把云氏的话当作一回事。 “到时候再说嘛,反正您可别自作主张替我张罗。” “那崔公子现在可是一表人才得很,到时候你见了可不要后悔。” “在您眼里您闺女我就那么肤浅?”孟之哭笑不得。 “不是你肤不肤浅,是那崔公子真的倜傥英俊、前途无量,诶呀,等你什么时候见了就知道了。” “行行行,那我可期待着那一天呢。”孟之应付道。 一个小胖子能有多大变化?孟之想起小时候那个肉嘟嘟的小胖子有些忍不住笑了出来。 “府里当真没旁的事儿?您可别都憋在自己心里,该硬气一些就别软下来,说句不好听的,我爹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谁嘴皮子厉害就怕谁,您可别叫他拿捏住了。”孟之扯开崔子阳这个话题。 “你若是真担心你娘,到年纪就赶快出宫。”云娘仍然不死心地劝孟之。 孟之支支吾吾地含糊过去了。 “还有,离这什么贤王远一些,你总是住在这里实在是不妥,日后你若嫁人叫夫家知道了可该怎么办?”云娘有意压低了音量。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借着春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云夫人、幽桐姑娘,该用午膳了。” “可否帮忙把饭菜都端进来?”孟之看向房门处。 “这个……王爷说要和二位一起用膳呢,请二位移步正厅。” 第58章 “不知云夫人心中可有贤婿人选?” 一起用膳?和谁?晏箫? 孟之希望自己听错了,可对上云氏同样疑惑的眼神孟之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我不过是一奴才,怎么配跟王爷一起吃饭?”孟之冲着门口说。 云氏将门打开了,然后又推着孟之到门前,春华正端站在屋外。 “幽桐姑娘,这都是王爷的意思,奴婢怎敢揣度王爷的心思?”春华有些为难,话罢见孟之依然并不是很想去,“云夫人,王爷听闻您近日胸闷郁结,有失眠之症,特意让人为您煲了一盅佛手香橼炖鸡药膳下午的时候叫人给您送到府上去。” “药膳?”云氏看了看孟之以为是孟之告诉晏箫的正要开口嗔怪,见孟之脸上也很是不解便住了嘴。 “是呢,王爷先前特意问过贵府上的下人,保准对症,药膳食材什么的用的都是顶好的,云夫人放心。”春华看着云氏。 “原来是这样啊,王爷有心了,民妇感激不尽。”云氏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人家应当也是好意,只能回以微笑。 “这会儿菜食应当已经备好了,那我推姑娘过去。”春华进屋。 孟之很不想去,她只是想跟云氏娘俩一起吃个家常饭,可听春华的意思这事由不得她做主,况且自己还要继续寄人篱下,再不愿意也只能这样了。 孟之扶着云氏的手臂慢慢地站了起来等春华将轮椅抬出屋子。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你究竟跟贤王是何关系?”云氏小声对孟之说道。 “……” 我其实也想知道我跟晏箫什么关系,还能有资格跟他一起上桌吃饭。 孟之心里苦恼得很。 “能有什么关系,反正清白着呢。”孟之咬着牙说。 春华将轮椅抬出门之后又扶着孟之坐了上去,三人就这样往正厅走去。 春华推着孟之穿过了一片竹林,正值冬日那片竹林却长得郁郁葱葱的,孟之早就有注意到过,却不知这竹林旁还有一条通往院落更深处的小路。 孟之本以为这晴棠苑就这么大一点,没想到穿过竹林还别有洞天。 春华所说的正厅当然就是在穿过竹林后的院落中。 如果说晴棠苑的前院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小院,在一众达官贵人的别院中显得平平无奇,那么这个后院才是真正彰显主人高贵身份以及雄厚财力的关键。 孟之一入后院体感温度要比前院高上不少,一问春华才知道原是这后院有一处温泉。 春华指着院中心的池子给孟之和云氏看,两人都觉得稀奇。 “这别院是前些年王爷派人扩建的,当时王爷还在洛州,建好了也一直搁置着,现下王爷回来了,这院子总归是没白建。” “建这一处后院很贵吧……”孟之看着温泉旁依旧葱绿色的草皮,想起这地段还处于京城,单是地皮就寸土寸金,更别说还引一池温泉水过来了,建这个院子的花销定是笔孟之想都不敢想的巨款。 春华笑了笑没有答话。 后院布局更像是花园,中心的温泉热气氤氲,正中间还有落着一座假山石。院落四边是笔直的长廊,中间是蜿蜒的石子路,阳光正好处还晒着一些药草,跟孟之在太医署见到的一样,春华推着孟之走在长廊上,孟之漫不经心一瞥就看到这地上晒的都是些什么药材。 蚯蚓、蜈蚣、蝎子、蝉还有一些虽然叫不出名字但是看着让人直皱眉头的虫子。 孟之知道这些都是常见的药材,只是淡淡地移开了眼。 孟之这才懂了晏箫明明是传说中的医毒圣手为什么之前没在前院见到过药材之类的东西,原来都是在后院啊。 我这几日喝的药里面有这些玩意吗?孟之心说。 出神间春华已经推着孟之到了用膳的正厅,正中间的大圆桌上铺着通红的金丝桌布,桌面上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饭菜,看着就诱人得紧。 第64章 “今日是什么日子?难不成又要过年了?”孟之小声嘟囔道。 “春华姑娘,贤王平时用膳都是这种规模吗?”云氏也被这阵仗大开了眼界,他们府上除夕的年夜饭都不见得这么丰盛。 “回云夫人,平日里不是这样的,王爷说今天日子特殊所以才叫人多备了一些。” 这么多饭菜只是一些?孟之听完挑了挑眉。 春华安排云氏和孟之落了座,正要下去之时晏箫从外面走来了。 “王爷。”屋里伺候的下人按规矩行礼。 孟之正和云氏说着晏箫的小话,见状立马住了嘴,看向门口。 孟之没法站起来,只有云氏从位子上站起来看向晏箫,她对晏箫可谓是早有耳闻,现下才终于见到了真容。 晏箫的面容勾起了云氏尘封已久的记忆,是她当年还在云韶署内学舞的时光,像,真是像,单是容貌,晏箫就继承了静太妃所有的优点。 “云夫人。”晏箫对云氏点了点头已示问候,“您请坐。” “哎。”云氏应声坐下。 极大的圆桌只坐了他们三人,晏箫坐在主位,在孟之的要求下,春华将孟之推到了正对着主位的位置,云氏贴着孟之坐下。 别看准备了这么满满一桌子饭菜,其实孟之跟云氏都只能够到放在自己面前的三四道。 孟之见了晏箫也只是问候了一声之后便跟云氏一起等着晏箫发话用膳,可晏箫迟迟没有开口说话又没有动筷,整个屋子安静地可怕。 “王爷,可是还要等其他人?”孟之开口。 “没有,你今日怎么不动筷,昨日可不似这样守规矩。”晏箫的目光聚到孟之身上,说出口的话让孟之摸不着头脑。 云氏听了晏箫说的话也看向孟之。 昨日? 孟之想起来昨日吃元宵时自己确实为了尽快离开吃得急了些,在晏箫还没开动时就吃了起来,可是当时晏箫并没有说些什么,孟之以为他不在意这些。 “……” 晏箫这人这么小心眼的吗? “昨日怎么了?”云氏往孟之这边靠了靠,小声问。 “没怎么。”孟之不想说。 “你平时也跟王爷一起用膳?”云氏也不傻,猜出了个大概,“你……” “不是,您就别乱猜了,您自己想想这事离不离谱。”孟之立马打断云氏的思维发散。 晏箫看向云氏:“云夫人,您请,今日只当是家宴,不必拘礼。” 孟之见云氏依旧别别扭扭的,二话不说拿起云氏的筷子给她夹了一些自己能够得着的饭菜,然后自己也开动起来。 想安安静静吃个饭真难。 孟之往嘴里塞了一口米饭,一边咀嚼一边想。 云氏好歹是一府主母,嫁人前在宫里也学了不少的规矩,吃起饭来最讲究礼仪体统。 而孟之总是不在意这些,吃得很快,一口还用得很多,哪有女孩子这样吃饭的? 云氏看着孟之很是无奈。 孟之这个样子若是让贤王看到了怕是要挨罚的。 皇家最注重这些,更别说眼里最容不得沙子的贤王晏箫了。 在来之前她就听阿如说了不少晏箫的事情,因此对晏箫的印象一直不算好,她抬眼看了一眼晏箫,晏箫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饭菜多没味道一样。 云氏时刻注意着晏箫的举动,见他明明看到孟之那没规矩的样子竟也不见生气,反倒有些格外纵容的意思。 譬如他见到孟之盯着自己面前的蟹肉小饺咬着筷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竟叫人将这道蟹肉小饺给端到了孟之面前,再譬如孟之被辣椒呛到了一时没忍住在饭桌前咳了出来也只是叫人给孟之添了一杯温水…… “你吃饭时注意些。”云氏提醒孟之。 孟之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确实不妥。 “云夫人,听说夫人前些日子身子抱恙,本王特意叫人为夫人准备了药膳想着下午给您送回去,不过现在看来夫人的气色倒是不错,可是有什么喜事发生?”晏箫放下筷子喝了一口茶。 “王爷真是慧眼如炬,这不是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儿了,民妇自是欣喜得紧。”云氏放筷端坐,笑道。 “只是因为这个?”晏箫勾起唇角意味不明地盯着云氏,云氏被那眼神盯得有些莫名的慌张。 孟之也听出不对劲,停下手上剥虾的动作看着晏箫。 “是。” “夫人与姑娘感情这般好,想必夫人应当很想让幽桐姑娘早日出宫了?”晏箫继续问。 “谁说不是,当娘的都这样,宫里的日子总归不长久,待她出了宫再找给她一个好归宿我这一辈子就圆满了。”云氏感慨道。 孟之在桌下用腿碰了碰云氏,对她摇了摇头。 “不知云夫人心中可有贤婿人选?” “这个嘛……”云氏犹豫。 孟之蹙起眉,瞥了一眼晏箫,这人冷不丁问这些做什么?难道不觉得冒昧吗? “王爷,您若想知道大可直接问我的,我一向不听我娘的话,所以我娘说什么您不必当真。” 孟之实在是忍不了两人的对话,怎么越聊越奇怪呢?她索性直接将话头接过,说完还对晏箫虚假地笑了笑。 云氏瞪了孟之一眼,这丫头真是大胆,敢直接顶撞贤王。 晏箫看了一眼孟之竟然没有生气,只是站起身指着桌子中间的菜让下人跟孟之面前的菜换了个位置:“尝尝你喜欢的荔枝冰酿。”?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孟之浑身汗毛炸起,哆嗦了一下。 “王爷腰间挂的是什么?”云氏看着晏箫腰间的荷包,“这个花结不是我教给你的吗?” 孟之呼吸一顿,大事不妙。 云氏一直知道孟之不擅女工,转眼看着孟之:“王爷腰间的荷包是你绣的?” “是我绣的……”孟之弱弱地说道,“不过是王爷向我买的!” “买的?”云氏十分震惊,谁能看中这样一个丑布袋球还将它就这样直接挂在腰间? “千真万确!” “王爷给了多少钱?”云氏有些难以置信,如果不是她猜想的那样,那就是王爷的品味确实让人堪忧。 “……” 一分没有,这是可以说的吗? 第59章 “可是……崔小将军已经等在门外了。” “你这孩子……”云氏看孟之心虚的表情就知道了。 之后三人安安静静的用完午膳,一个面色平静,一个心不在焉,一个欲言又止。 吃完午膳云氏就要回去了,临走时云氏特意将春华打发走,拉着孟之的手嘱托道。 “我原想着你是真的想留在宫中跳一辈子舞然后就这么孤寡下去才不让我撮合你跟崔公子,现下看来是娘白操心了。” “娘……”孟之看着云氏,本来正因为要跟母亲分别难过得心里泛酸,听到云氏的话很是不解。 “贤王跟崔公子两个人性格差得太多了些,我本觉得那贤王太冷淡了些,不过你若是真的喜欢这种类型的我倒是不会干涉。”云氏看了一眼正在院中品茶的晏箫。 “不过你可要知道这贤王是何等身份,咱们家是无论如何都高攀不上的,这样,我回去给你留意留意别人家的这种性子的公子,在这之前你脑子可别犯浑。” “这都哪跟哪儿啊?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孟之蹙起眉,“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说喜欢贤王了?这辈子都不可能!我喜欢上崔子阳都不可能喜欢上他!” “你若是真的不喜欢的话就更要注意了,你是真不知道给男子送荷包是什么意思?就算你没有那种意思可人家会怎么想?”云氏用手指顶了一下孟之的额头。 “我瞧着贤王对你确实不一般,如果不是他误会的话,你崴了脚人家还特意给你准备轮椅,还让你留下来养伤,那就是他对你有点意思,你想清楚后自己看着办吧。” 谁对我有意思? 贤王? 贤王! 云氏的话太过离谱,孟之心里咯噔一下险些从轮椅上翻下来。 早知道自己方才就不在云氏面前替晏箫美言了。 “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孟之挺起腰努力拉近与云氏的距离压低声音,“贤王……” 孟之本想着直接跟云氏说她的腿就是晏箫下的毒才成这样的,但是又想到这样说的话只会让云氏回去后平添担心和烦恼,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娘,我懂得分寸,您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若想我少操些心就快些出宫回家,我已经问过阿如了,待两个月后你过完十八岁生辰就可以申请离宫了,阿如不会拦着你。”云氏将孟之脸上的碎发挂在孟之的耳后。 “李嬷嬷……”孟之有些落寞。不过李嬷嬷除了是云韶署的管事,还是自己娘亲的闺中密友,自然会支持云氏的决定,孟之完全没必要消沉。 第65章 “您怎么又提到出宫了……”孟之无奈笑了笑,“怕不是您害怕搞不定我爹娶的那两位小娘,让我回去嫁人跟您撑腰呢吧,若是您真这样想的话待我在宫里混出头了不是更风光嘛。” 云氏“啧”了一声:“我若指望你给我撑腰,那估计到时候你娘的坟头草都有这么高了。” 云氏比了比自己腰间的高度:“这宫里卧虎藏龙没一个简单的,再一个不当心脑袋都要搬家,在这宫里安安稳稳活下去尚且困难,更别说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了,你还想唬我。” 孟之沉默,云氏说的没错,只是自己太犟且太过天真。 “娘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求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一个人在宫里可要照顾好自己。” “我都明白的。”孟之低下头,“待我回去后问问李嬷嬷的意思。” 云氏点了点头,临走时目光扫到晏箫,见他此时站了起来看向这边,朝自己点了点头。 云氏走之后孟之独自在院中坐了很久,她看着前院那棵粉雾茶梅失神,明明正值花期,可孟之总觉得这花快要凋零了似的。 孟之不喜动,加上每天按时服药扎针放血,她的腿好得很快,第三日就恢复了全部知觉,第五日就能自己站起来在院中散步,第七日就跟中毒前没什么差别了。 “王爷,您看我这腿是不是大好了?”这七日里来孟之第一次主动找晏箫。 “今日第几日了?”晏箫停下手中的笔,抬眼看了一眼孟之。 “第七日。” “春华之前没有告诉你需要几日?” “九日。”孟之声音弱了些。 “那就下去吧。”晏箫手上的笔没有停。 “可是我的脚腕早就已经好了,现下腿也已经完全不疼了,您看!”孟之说着在晏箫面前来回走了几圈然后又蹦了几下。 莫尘端着桃酥进屋时看着孟之在晏箫面前走走跳跳心里忐忑个不停。 “王爷明明处理公务时最讨厌人打扰,怎么今日还把幽桐姑娘放了进来,还允许她在自己面前这般……闹腾?”莫尘将桃酥放在桌子上,然后安安静静地退到一边。 “知道了,下去。”晏箫看了看孟之的腿,面上表情有些严肃。 “那王爷,我这就回去了?”孟之看着晏箫的表情立马停下来,试探地说道,“我是说回云韶署……” 晏箫一直在写东西,听到孟之的话之后不知怎么的写错了一笔,他有些烦躁地将错别字划掉,笔尖都开了枯叉。 孟之噤声往门口蹭去,只要晏箫没有否认就代表他默认了。 “王爷,有人来给咱们送拜贴了。”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 “谁?”晏箫头都没抬,声音不耐。 “崔小将军。”小厮回。 莫尘看晏箫“啪”地将笔拍在桌子上,被吓了一跳:“哪个崔小将军?好好答话,报上名姓。” “回王爷,是陛下新封的安远将军,崔风将军的独孙崔……子阳。”那小厮有些为难,毕竟他也是第一次直呼贵人名讳。 崔子阳? 孟之停下了脚步。 崔子阳还跟晏箫有些交情?不过如果孟之没记错的话,崔子阳当初从军去的就是南方那一带,有些交情也是正常。 “不见。”身后传来晏箫烦躁的声音。 这人写东西怎么还给自己写急眼了呢?孟之回头去看,正好对上晏箫那不爽的眼神。 “……”孟之默默移开了目光。 “可是……崔小将军已经等在门外了。”小厮声音越来越弱。 “王爷,这崔小将军怎么来了?”莫尘皱起眉头,“难不成洛州那边出事了?” 莫尘记得半年前洛州一带有南蛮子潜入,他们曾协助威虎军清除围剿,而威虎军的将领正是崔风大将军,旁的理由他也想不出来。 “哦?那叫他进来。”晏箫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小厮领命下去,孟之看着投在门上的人影消失,她想起云氏对崔子阳那极高的评价,说不好奇肯定是假的,毕竟上一次见面时崔子阳还是个鼻子上一直挂着鼻涕泡的小胖墩。她想留下来看一眼再走。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脚步声,莫尘打开门迎了上去。 而晏箫依旧坐在椅子上品茶,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地面上的人影越拉越长,紧接着一只脚踏入屋内,一个身穿群青色圆领印花窄袖长袍的男子走了进来。 正是皇帝亲封安远将军崔子阳。 “卑职见过贤王殿下。”崔子阳在孟之身旁站定,朝她使了个眼色,然后拱起双手,弓腰行礼。 晏箫没有反应,只是放下茶杯打量着崔子阳。 孟之在崔子阳进门后也一直瞧着他。 多年从军,崔子阳的肤色已经不似小时候那般粉白,脸颊上颧骨处也添了一道不太明显又看起来年岁已久的疤痕,更是增了不少阳刚之气,崔子阳长开了虽然瘦了但是显而易见的强壮,剑眉星目,五官上添了不知多少分英气,倒真跟云氏夸的没什么差别。 简直男大十八变,跟小时候简直是两模两样! “你还不走吗?”晏箫看着崔子阳所在的方向开口。 “嗯?”崔子阳面上表情一滞。 莫尘也很意外,王爷竟这般不喜崔小将军? “王爷,卑职可是做错了什么?”崔子阳面上有些尴尬。 晏箫有意拖延了几秒:“不是你。” 孟之这才反应过来晏箫说的是自己。 她正要开口,一旁的崔子阳打断道:“桐姐姐要去哪里?” 孟之眼皮一抽,现在可不是年幼时,崔子阳的声音也不再软糯可爱,同样的称呼听得孟之鸡皮疙瘩直起。 “我回……”孟之还没说完话又被晏箫打断。 “她当然是回自己的房间,不然崔小将军以为呢?”晏箫有意加重了“小”字。 “啊?”孟之想说的明明是回云韶署啊,而且,他难道不觉得这样的回答很奇怪吗?很容易惹人误会啊…… 春华上前来扶着孟之的胳膊:“姑娘,随我下去吧。” “桐姐姐留步。”崔子阳怕孟之就这样离开,连忙对晏箫说,“王爷,实不相瞒卑职这次来并没什么公事要事,主要是听说桐姐姐脚扭伤了来看望桐姐姐的。”孟之倒抽一口气,转身看着崔子阳。 “对了,这次造访贵府多有叨扰,早前听闻王爷畏寒,卑职前些日子打猎正好猎到了一头白狐,特意叫人为王爷做了一身狐裘,还请王爷笑纳。”崔子阳声音清亮,少年气十足,他挥手让自己的随从将狐裘献上,“旁的就没有什么事情了,卑职就不叨扰王爷了,这就陪桐姐姐下去。” 说完崔子阳看向孟之,对她挑了挑眉。 孟之闭上眼扭过头,这人一口一个“桐姐姐”难道不尴尬的吗? 晏箫冷笑一声:“崔小将军果然是军中之人,说话这般言简意赅直爽痛快。” 孟之在心里替崔子阳翻译:“你这傻大个儿说话这么直白,真是没情商。” 孟之在心里暗自认同。 “哈,王爷谬赞。”崔子阳显然没听出晏箫话外的意思。 “本王常居城中,倒是很少见到像崔小将军这般不拘小节的人,真是很想结交一下,不若崔小将军留下来陪本王手谈一局如何?”晏箫将方才写错字的纸揉成了一个纸团子,随意扔在地上。 孟之继续翻译:“你这人真是自来熟,一点也不见外,这地方也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至少现在你别想走。” 孟之依旧认同。 “幽桐姑娘,你先下去,本王等会儿就去看你。”晏箫抬眼注视着孟之的眼睛。??? 这是要搞哪出? “王爷,奴才的腿已无大碍,就不劳您费心了,您先忙,我这就回云韶署去了。”孟之说。 “本王不想再说第二遍,春华。”晏箫眼神冷冽,春华连忙“扶”着孟之下去了。 “春华你松开,我现在可以自己走的。”出了门孟之将自己的胳膊抽出。 “我是真的不明白了,这药一定得喝够九日吗?”孟之苦哈哈地说。 “姑娘,这解毒要彻底,您就暂且再忍耐两……几天吧。”春华试图宽慰孟之。 “话说您跟哪位崔小将军是……”春华瞟了一眼孟之。 “应当算是青梅竹马吧。”孟之轻笑一声。 第60章 “你想让谁赢?” 春华一直关注着孟之的表情,发现孟之提到崔子阳的时候眼里是带着笑意的。 天哪,王爷该不会是要没戏了吧。 “也不知崔小将军这次回京能待上几日,奴婢听说从军的日子可苦着呢,而且这些军爷们一走就是一年半载的,家里的父母妻儿盼归得多难受啊。”春华说得真情实感。 “你知道王爷今年什么时候会回洛州吗?”春华的话提醒了孟之,她知道晏箫一直都待在洛州的,万寿节之前才赶回京城,也不知道年后还要不要回去,若是要回去,算算日子应当也要走了吧。 第66章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奴婢听莫尘说洛州那边还有些公务没有处理完。”春华回答。 “是这样啊,那应当快了吧……”孟之若有所思。 幽桐姑娘这般舍不得王爷?春华思忖。 孟之可不知道春华心里的小九九,她只是因为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有些不踏实而已。 春华陪孟之回到房间,给孟之倒了一杯水:“姑娘您的腿还好吗?可有累着?” “一点事情都没有了。”孟之原地转了一圈给春华看。 春华点了点头然后进屋给孟之收拾东西。 “春华你这是做什么?”孟之放下杯子看着春华将自己的衣服物件都拿了出来,一件件叠好然后包起来。 “王爷允许我回去了?”孟之有些开心。 “不是的*姑娘……”春华有些为难,“这几日天寒,王爷特意让姑娘搬到后院去住呢,奴婢这就给姑娘收拾东西。” 孟之倒是没觉得这几日有多冷,倒是前几日冷得不行,孟之都不想出门。 “不用的春华,我住这儿挺好的,再说了后日我就可以回去了,不用这么麻烦的。”孟之从春华怀里接过自己的衣服。 “可这是王爷吩咐的。”春华继续说,“王爷说了姑娘的腿要养就要养好了,不能落下病根,姑娘也知道这后院的路不好走前几日便没有让姑娘来回折腾。” “王爷当真这样说的?”孟之听完春华的话,并不相信。 在孟之的心里,晏箫一直是个脾气阴晴不定,动不动就发疯的人,不过这几日晏箫的行为倒是真的有些反常——太像个正常人了。 平心而论,孟之中毒之后与晏箫的相处都还挺正常的。 怕不是这人也知道自己动不动就给人下毒的毛病太缺德了些想要弥补? “千真万确,王爷其实……很在意姑娘的。”春华一边说一边偷看孟之的反应。 孟之也想起前几日云氏对她说的话,孟之给晏箫绣荷包是明码标价的交易,是立了字据的,虽然她现在手头上也没有当初的立下的字据。至于云氏另一个猜测……那肯定是不存在的,她可不能当真。 “哦,那好吧,我们这就搬过去。”这些日子春华也总是有意无意的在自己耳边替晏箫说好话,她的话也不能全信。 而且搬过去也好,孟之知道晏箫一直住在前院,她搬到后院能清净个两天也是好的。 春华有些惊讶孟之这次这般爽快,生怕她后悔似的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孟之的东西都搬到后院的一间房中。 “这个房间好大啊,春华你是不是搞错了?”孟之看着新房间的布局,位置很好,正值下午,冬日的暖阳从门窗洒进来,整个房间都亮堂堂的。 规模设施布置都比之前那间小耳房好了不知多少倍,说是晏箫自己的房间她都信。 “没有错,就是这间。”春华将孟之的衣服一件一件挂在衣架上,这些衣服都是孟之住在这里之后春华和秋实准备的,一天一两件加起来也有不少了。 孟之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风景,院中的温泉水流清澈,再加上整个温泉此时正完全被阳光笼罩,看着就暖。 “姑娘,您要是想泡温泉奴婢这就下去准备?”春华整完东西凑到孟之身旁,“王爷允许了的。” 晏箫能允许?春华莫不是想害我? 孟之双眉一挑看着春华。 春华被孟之盯得有些紧张:“……” “春华,我其实一直想不通,王爷当初为何叫你给我下毒然后又给我解药?王爷到底图什么?”孟之逐步逼近,春华连连后退,“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对不对?” “姑娘我……”春华有些结巴。 “新房间可住得惯?”不远处传来晏箫由远及近的声音。 孟之转过身,春华暗自松了一口气。 “王爷您这么快就结束了?”孟之见晏箫沿着石板路走近,神色微变。 春华连忙走上前对晏箫说了些什么,只见晏箫点了点头,然后春华就下去了。 “棋局时间不定,不过这一局确实是快了些。”晏箫抬脚踏进孟之的房间。 孟之往晏箫身后瞧了瞧,没有瞧见崔子阳。 “奴才斗胆问王爷,这局棋是谁赢了?”孟之跟在晏箫身后问道。 “你想让谁赢?”晏箫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孟之,孟之立马刹住脚往后退一步。 “我这不是说了也不算嘛,而且王爷这比都比完了……”孟之干笑两声。 “本王下棋从无败绩。”晏箫声音虽然清冷,可孟之还是能听出他的臭屁。 哦……她怎么记着之前晏箫跟孙昭下棋眼看快要输了直接把棋局给毁了呢? 孟之想着不免笑出了声。 “崔子……小将军他一习武之人,想来平日里不怎么下棋,输了很正常。”孟之说道。 “哼,比武本王也从未输过。”晏箫冷不丁回孟之一句,语气中满是讥讽。 啧,这人怎么这么自大呢? “王爷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奴才自是相信的。”孟之低下头。 “听春华说你要泡温泉?”晏箫朝温泉处扬了扬下巴。 “没……”孟之刚开口说了一个便听见身后传来莫尘的声音。 “王爷,崔小将军临走时托奴才向幽桐姑娘转交一封信,您看属下要不要把它烧了?”孟之被房门挡住了,莫尘没有看到她。 晏箫眼皮一抬,不悦地看着莫尘。 “莫侍卫是什么意思?”孟之将头探出不解地看着正一脚准备踏入房间的莫尘。 “这个……”莫尘被孟之吓了一跳,差点被门槛绊倒,他心虚地将手中的信件放低藏在孟之看不到的另一侧,他看着孟之挠了挠头答不上来。 “幽桐姑娘要去泡温泉,你去看看春华准备好了没有。”晏箫瞥了一眼莫尘,上前从他手中接过崔子阳的信,打发他下去。 “不用,我不想泡的……”孟之想将莫尘叫回来,可莫尘跟脚底抹了油似的跑得极快。 “王爷,奴才不泡温泉了,叫莫侍卫和春华回来吧。”若是晏箫在场,借给孟之十个胆子她都不敢泡。 晏箫只是瞥了一眼孟之,没有答话,反而抬脚就要走。 “欸,王爷,崔小将军的信还没给奴才呢。”孟之见晏箫抬脚要走,那泡不泡温泉倒也无所谓,只是崔子阳给自己写的信还在晏箫手中总归是不妥的,便叫住了他。 “没有。”晏箫神色突然冷冽下来,语气有些不耐。 孟之知道这是晏箫发火的前兆,不好多问,可是这人竟然还扣留别人的信件,若是里面的一些内容被他看了去当真是不道德。 晏箫看着孟之满脸不服气。 她就这么在意那个崔子阳?一封破信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他一时气愤打横将孟之抱了起来。 孟之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双脚离地然后倒在晏箫的怀里,她被吓得惊呼一声:“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姑娘今日用腿过度,不适宜再运动。”晏箫看着怀里的孟之,“姑娘不是想泡温泉,本王抱着你去。” 孟之瞪大眼睛抬头看着晏箫,晏箫目视前方孟之只能看到他的喉结和下巴。 “王爷,奴才不泡了,请王爷放奴才下来。”孟之在晏箫怀里不停地挣扎。 “春华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呢。”晏箫加大了手上的力道让孟之彻底动弹不得后,抬脚朝温泉旁走去。 “王爷这样恐怕是有些不妥,您能不能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孟之不死心地继续跟晏箫打商量。 “后院无旁人。”晏箫低头看向孟之。 这人……大庭广众之下简直成何体统! 春华已经将屏风搬来并且沿着温泉的边缘展开并且调整好了位置,此时正端着放有温泉袍的托盘里等在一边,她看到晏箫怀里的孟之时惊得瞪大了双眼险些松手将东西扔在地上。 “王爷您这是……”春华看了看四周,没有旁人,倒是松下一口气。 晏箫只是一个眼神春华就不敢说话,她看着孟之求救的眼神有些无措。 “王爷您将幽桐姑娘放下吧,后面的奴婢来。” 晏箫将孟之放下,春华伸手去扶。 “去把我的温泉袍取来。”晏箫抱着孟之走了一段不好走的石子路,说话倒也不见气息不稳。 “您这是……”春华脑子里有了猜测,亟待验证。 “本王今日也想泡温泉,有何问题?”晏箫面露不悦。 问题可大着呢!孟之连连后退两步。 “既然王爷有兴致,奴才一起泡的话就太不合规矩了,奴才这就回去。”孟之低着头抬脚就要走。 “等等。”晏箫伸出手拦在孟之身前,他微低下身对着孟之的耳朵开口。 “怎么当初跟崔子阳一起淌水泡泉时就不顾规矩了呢?”热流拂过孟之的右朵,引得她的右耳朵开始发红发烫。 第67章 晏箫怎么会知道! 再说了,那都多久之前的老黄历了,当时两人都是屁大的小孩,哪懂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若此时站在你面前的是崔子阳,你还要不要泡?”晏箫停顿片刻继续逼问,一边说还一边抬起手将孟之耳边的碎发抚走。 孟之眨巴眨巴眼,这话听着怎么酸酸的,晏箫莫不是吃醋了吧…… 虽然孟之很不想承认,可是晏箫的反应真的很难不让孟之多想。 ——“王爷其实很在意姑娘的。” ——“我瞧着贤王对你确实不一般,如果不是他误会的话,那就是他对你有点意思。” 孟之回想起春华跟云氏说过的话。 这已经不是自不自恋的问题了,再逃避这个可能性恐怕自己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爷慎言。”孟之后退两步,不自在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春华。 也不知道春华听到了没有?孟之心里发愁。 “崔小将军只是奴才年少时的玩伴,如今奴才这个身份那里还有什么资格再与他一道?王爷身份更是高贵非常,奴才就更不能……” “你的意思是你虽不能但是你想了?”晏箫轻笑一声打断孟之的话语。 “啊?”还不等孟之佩服晏箫奇葩的脑回路,又是一阵眩晕,晏箫直接将孟之扛起,两人一起下了温泉。 第61章 “王爷看上了奴才。” 在春华惊掉下巴的注视下,孟之被晏箫扛着入了水。 临下水时,晏箫还不忘将自己的长靴足衣脱掉,跟上次被晏箫扛来晴棠苑时一样,孟之趁机不停地动弹挣扎,奈何她所做的一切都无济于事。 突然晏箫将手放在孟之的小腿处先是缓慢向下抚摸着,孟之浑身发毛,小腿的肌肉更是一紧,被抚摸的微凉触感直接蔓延到脚腕处,她突觉大事不妙用力勾住了脚尖,孟之的鞋子口很浅,晏箫只用一个手指沿着脚踝处一插一勾便毫不费力地将她的鞋子脱掉了,足衣褪去后一阵凉风拂过孟之紧绷的脚,明明是冷的,可她的脸却红热非常。 当双脚和散落的发梢被温热的水包裹住之后孟之打了一个激灵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晏箫终于将孟之放下,孟之能感觉出来晏箫的手法是越来越娴熟了,她稳住身形,晃了晃有些眩晕的脑袋。 温泉的水深到孟之的胸前,她的整个衣服已经都湿了,一阵微风都能将孟之冻得直哆嗦,好在温泉水还是热的。 她赶紧移动到春华准备好的屏风下,然后屈起双腿让自己锁骨以下都浸泡在温热的水中。 她要瞅准时机上岸逃走,于是她抬眼瞧了瞧离自己不远处的晏箫。 温泉水刚好到晏箫的腰腹处,腰部以上就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湿。孟之又看了看自己现在全身湿透的狼狈样子,觉得自己若真要逃怕不是刚爬上岸就被冻成冰块了。 晏箫缓步走向孟之,听着越来越近的哗哗水声孟之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 当知道晏箫可能真的对自己有那样的心思之后,孟之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晏箫,她只会躲。 孟之直起身向后退了一步,头碰到了用来挡风的屏风。 “姑娘,您还好吗?”岸上屏风另一侧的春华小声地开口。 春华此时完全看不到晏箫跟孟之,不知道两人在屏风另一侧做什么。 “下去。”不等孟之开口,晏箫抢先便下达了命令。 “……是。”春华有些担心孟之的腿,不过想到晏箫应当比自己更担心孟之的安危这才应声退下。 另一侧的孟之此时慢慢地沿着屏风挪步,试图拉开与晏箫的距离。 晏箫也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孟之,完全不害怕她逃走似的。 出了屏风能遮挡的区域,身后一阵冷风吹来,从紧裹着孟之肌肤的衣服中渗入孟之的骨头缝。 冷。 孟之抿着双唇认命地蹲下只将自己的头露出水面。 “不走了?”晏箫见孟之缩在水里,轻笑一声开口。 “王爷真的想让奴才走吗?”孟之看着自己被晏箫搞得狼狈的样子,她虽然有些愤懑但说话的语气完全听不出,话说完还勾起唇角。 其实她本想问晏箫为何要这样做,可仔细一想单一个问句气势弱了些,说出口显得跟自己被晏箫污了清白似的,于是话到嘴边改了如今这句。 方才她想过了,只凭自己在心里猜测晏箫对自己的想法还不若直接挑明了,让他知晓自己已经有所察觉,至于是不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当然也需要进行验证,就算真的是一场乌龙,那可真的再好不过了。 晏箫面色微变,似是没想到孟之会反客为主将疑问抛回给自己。 “若是真的想让奴才走,那王爷的行为可真是容易让人误会呢。”孟之继续发力。 “……” 看着晏箫的反应孟之心里舒坦了些,她早就想这么干了,最初她碍于地位害怕晏箫一言不合取走自己的性命一直唯唯诺诺怕是真的叫晏箫以为自己是个好拿捏的,如今想来晏箫应当是不会杀自己的,那就不妨放开了手试探晏箫的心思和底线。 此时这里只有孟之和晏箫,没有舞女和贤王。 晏箫还不知道孟之还有这般牙尖嘴利的时候,仔细品味孟之话里的意思之后勾起了唇。 “哦?你误会什么了?”晏箫边说边向孟之走去。 见晏箫神色毫不慌乱,孟之低下头,心里有些打鼓,但现在自己的气势可不能输:“王爷看上了奴才。” 算了,丢人就丢人吧。 孟之说完紧闭着眼低下头不敢去看晏箫。 “不对。”晏箫的声音从孟之头顶传来,此时晏箫与孟之的距离只有不足一臂。 孟之有些尴尬地咬着嘴唇。 好丢人。 “是心悦。”晏箫的声音继续从头顶传来。 听到晏箫的话,孟之心跳漏了一拍。 这人说话不光大喘气,还能吓死个人。 一定是恶作剧对不对? “所以……从来不存在什么误会。”晏箫弯下腰在孟之的耳边说。 方才为了气势上不输孟之站直了身子,上半身冰凉一直紧绷着打哆嗦,此时她腿一软脚下一滑水又没过了孟之的脖子,眼看着就要呛水。 好暖和,孟之不合时宜地想。 接着孟之的手腕被一只大手握住,晏箫往回一拉将孟之从水中拉了起来,接着又伸出另一只手扶着孟之的后背。 站稳后孟之扯开了晏箫的手:“多谢王爷。” “你不想说些什么吗?”孟之已经退无可退,晏箫依旧步步紧逼。 “我……我没有什么想说的……”孟之说话有些结巴,她目视前方不去看晏箫的眼睛。 “可我有。”晏箫用冰凉的手勾起孟之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你与那崔子阳是什么关系?” “你与他可要谈婚论嫁?” 晏箫平静开口,可手上的力道告诉孟之这人心中并不似面上表现出来的淡然。 晏箫的心思既然已经向孟之挑明了,便不再遮掩,吃醋吃得理直气壮的。 本想着让晏箫为难吃瘪没想到把自己绕进去了,不光绕进去了,还顺势把自己架在火上,孟之非常后悔方才的一时冲动。 晏箫正醋意上头,若是孟之说自己与崔子阳是青梅竹马恐怕这人能就地把自己给办了,不过若是说两人不认识且没有任何关系更是没有说服力。 “我与他幼时仅有几面之缘,更不可能谈婚论嫁。”孟之取了折中的回答。 “哦?”晏箫取出方才放进怀里的信件。 晏箫个子高,上半身一直没有沾水,所以崔子阳的信还是好好的。 晏箫打开信封,将信展开,看了一眼孟之。 孟之眨了几下眼睛,思考着去将信抢过来的可行性。 “桐姐姐,一别经年,弥添怀思……” 孟之见晏箫竟直接将信读了出来,这人太没礼貌! 孟之伸手去夺,晏箫直接举起手将信拿高。 “诶你这人…”孟之“啧”了一声,还搞这个老套的手段,真无聊。 “我怎么了?”晏箫突然低下头。 孟之正抬着头,两人的距离突然拉近,险些就碰到了…… 两人现在的距离可是连一个拳头都不到,而且因为踮起脚尖有些站不稳,孟之左手正死死拽着晏箫的胳膊,他们离得太近了…… 孟之连忙松开手。 “胡闹!”孟之脸上泛起红晕,不知道是被这温泉的热气暖的还是气的又或者是羞的。 不知怎么地她脱口而出“胡闹”二字,两个人都是一惊。 直接说晏箫胡闹真是太不像话了,这话说出来听着倒像是长辈的口吻。 可孟之注意着晏箫的反应,虽然不合适,但是看起来还挺有效的。 趁晏箫动作一僵,一出神孟之见机从晏箫手中将崔子阳的信夺走。 第68章 在水中本就很难跃起,再加上孟之穿着平时的厚衣,还都湿透了,她使了十成十的力道,好在成功拿走了信,可是还不等她平稳落地整个身子便开始颠倒,整个人正面朝上被晏箫打横抱在怀里。 “啊!” 他又搞这出! 猛一出水后孟之浑身发冷,她一手攥着信另一只手握拳咋在晏箫的肩上。 “你放我下来!” 晏箫无动于衷,孟之的手砸的生疼。 春华在后院的小屋里听到孟之的叫喊后立马出来查看情况:“王爷!” “春华!”孟之像见到救星一样朝春华招手。 春华小跑上前。 “拿来。”晏箫朝挂在屏风上的披风扬了扬头。 春华应了一声然后将早就放在屏风上搭着的月白色绣花披风拿起追上晏箫,然后将披风盖在孟之的身上。 “王爷,让奴婢来扶幽桐姑娘回去吧。”春华看孟之一副受惊的样子有些心疼,便追着上前。 孟之点了点头:“王爷,您先放我下来,我自己回去。” “下去。”晏箫停下脚步对春华说。 “可是……”春华正要说话便听见孟之打了个喷嚏。 眼瞧着孟之是被冻着了。 “姑娘已经受凉了,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得风寒,就让奴婢照顾姑娘吧。”春华继续说。 “本王怎么不知你何时也会看病了?”晏箫冷哼一声。 “奴婢……” 晏箫抬脚就走,只给春华甩下“下去”二字。 晏箫就这样抱着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在披风里的孟之回到孟之的新房间。 太冷了,孟之双手环抱,不停地摩擦着自己的胳膊。 进了房间后晏箫将门踢合上,然后将她轻轻地放在床上。 不知怎么地,孟之反倒觉得这床还不如晏箫怀里温暖。 当产生了这个念头后她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不争气,真的是病糊涂了。 在晏箫附身而下时,孟之咬着双唇扭过了头,她现在有些头晕,所以当晏箫将她的头重新扭回来时她无力挣扎只是闭上了眼。 片刻后额头上传来她两世从未感知过的冰凉的触感,接着是眼睛、脸颊、耳朵最后是嘴唇…… 她怎么也想不通晏箫究竟为何又发起了疯…… 第62章 “看来本王昨晚伺候的还不错。” 此时孟之所有的感官都变得异常的敏感,晏箫所触碰到的地方都开始发热,她想,一定也红得不正常。 湿漉漉的衣服还紧紧地贴在身上,凸显着她的身形轮廓,给孟之一种当着其他人的面暴露全身的羞耻感。 晏箫一边吻一边撩开孟之脸颊的碎发,她脸上的羞红更是无所遁形。 “别想离开我。”晏箫一边吻孟之的耳朵一边在她耳边呢喃。 能感觉到晏箫也是头一次,他的动作既生疏又僵硬,起初只是轻轻地碰一碰,可是男人在这方面可能有种莫名的天赋,之后晏箫的亲吻越发游刃有余。 晏箫的手停在孟之的脸颊,他的手很大,将孟之的半张脸都尽数包裹,孟之本不想再挣扎了,她知道自己铁定跑不了,但是与异性这样亲密的接触让孟之越发嫌恶,特别是面前的这个人是她最不喜的晏箫。 她想到晏箫刚才说心悦自己,这算哪门子心悦!晏箫根本就不配用这个词,他就是一个卑鄙无耻的疯子! 趁着晏箫的唇还弥留在自己的耳垂,孟之使出全身力气抬起上半身狠狠地咬上离自己最近的晏箫的耳朵。 虽然说这个行为在她看来也是恶心无比——她讨厌与晏箫的任何接触,可是比起偶像剧那些直接上嘴咬他唇的方法应当算是比较能接受的一种。 晏箫这时候应当也是脆弱的,至少被孟之这么一咬他立马松开了口。 “恶心。”孟之看着晏箫,虽然害怕惹怒他,可是自己这是要是再不骂铁定要被憋死了。 晏箫眼神恢复些许清明,他的神智回笼看着面前的孟之似是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孟之双手撑在床上努力坐起,她的手中还攥着方才从晏箫手中夺回来的信。 纸张被揉得很皱,同时伴随着孟之的动作发出细碎的响声。 而这响声又成功引起了晏箫的注意。 晏箫视线下移,看着孟之手中的信。 “你很在意崔子阳。”晏箫如是说,他的语气中没有疑问。 孟之默默地将握着信的手藏在身后的枕头下。 “与你无关。”孟之盯着晏箫开口。 很奇怪,明明几月前被晏箫为难时自己还能掉几滴泪——她当时猜测眼泪可能会让晏箫收敛些,可是现在她连一滴都挤不出,或者说她打心底根本不屑于为晏箫流泪,自己如今这副狼狈模样干脆跟晏箫同归于尽算了。 晏箫没有理会孟之对他的痛恨:“真是想不到原来你喜欢那样的。” “奴才也想不到王爷表面上看着清风霁月,实际上却是这般……”孟之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如今的晏箫,一时词穷。 “本王哪般?”晏箫不光语气咄咄逼人,就连他的动作也是。 “无耻下流!”孟之脱口而出。 还不等晏箫有什么反应,孟之鼻头一痒,她打了个喷嚏:“阿嚏!” “……” 看来是真的冻着了。 “要是能把你的嘴堵上就好了。”晏箫抬起手揉捏着孟之的耳朵,语气意味不明,眼眸也晦暗非常。 “别碰我!”孟之用双手将晏箫狠狠推开,抬手时指尖勾住了不知道被谁放在枕边的手串,是孟之前几日摘下来的那串。 手串直接被甩出,碰到地面后上面的珠子都四散开来,在地面上各自弹落,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这手串她当初分明留在了前院的那个房间,应当是被春华带过来放在枕头下的。 “孙昭给你的东西你倒是宝贝得紧。”晏箫看着渐渐停下跳动的珠子。 “……”这东西真不是他串的?那还真是可惜了这好东西。 “什么东西对奴才好奴才也是能分得清的。”孟之起身下床蹲在地上将那些珠子都捡起来,“人自然也一样。” 孟之的鞋袜在泡温泉前都被晏箫脱掉了,此时她光着脚蹲在冰凉的地面上,她本就很冷,现在更是连浑身上下的骨头缝里都是凉的。 孟之又打了个喷嚏开始流鼻涕。 晏箫盯着背对着自己的孟之,心里的怒火眼看着马上就要遏制不住了。 这一刻他是真的很想把孟之绑在床上,叫她挣扎不得。 孟之看都没看他一眼,反而越捡离晏箫越远。 晏箫一时气愤,正要上前把孟之给抱回床上,然后将她手脚全部捆在床上叫她一辈子不离开自己,却又听见珠子落地的声音,那声音听得让人发慌,紧接着孟之晕倒在地上。 —————— 昏迷中孟之隐约能感觉出自己浑身发冷,头却热得不像话,在两重极端的折磨下,她难受地发出呓语,连眼角也湿润了。 忽然间一只冰凉的手贴在孟之的额头,后又碰碰孟之的脸颊,孟之只觉得舒爽,生怕它离开了似的连忙用自己的手将它紧紧拉着然后用脸颊又来回蹭了蹭。 晏箫用拇指轻轻抚摸孟之脸颊上的酒窝,晏箫微微勾起唇角。然后晏箫用另一只手接过春华递过来的过了凉水的巾帕,将它放在孟之的额头上。 “王爷,让奴婢来给姑娘更衣吧。”春华压低声音恭敬地对晏箫说。 晏箫掀起孟之的被子摸了摸孟之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 晏箫正要收回手离开奈何孟之的手死死拉着晏箫,当察觉出晏箫的手想要收回时孟之便眉头一皱接着发出“嘤嘤”的声音。 春华看着孟之这跟平时完全不同的情态,只觉得稀奇惊讶。 幽桐姑娘对王爷何时这般依赖了? 晏箫眼眸微动:“你先下去吧,本王来。” 晏箫话音刚落,春华险些站不稳。 她没听错吧? 王爷要亲自给幽桐姑娘换衣服?她就离开一会儿他们两人竟这般亲密了? “还不下去!”晏箫冷眼扫过春华。 春华声音有些不稳,应声而下:“是。” —————— 这一觉孟之睡得很难受,醒来时口干舌燥的。 她清了一下喉咙,睁开了眼,已经是晚上了。 孟之努力撑坐起来,想拿起放在一旁的茶壶给自己倒水喝,奈何离得有些远她够不到。 “姑娘,让奴婢来。”春华端着一碗药进来。 春华将汤药放在一边,然后给孟之倒了一杯水。 “姑娘可感觉好些了?”春华说。 “好多了。” “整整一日半未吃东西姑娘可感觉饿了?”春华接过孟之递来的茶杯。 “一日半?”孟之纳闷。 现在已经是第二日晚上了? 第69章 “是啊,姑娘从昨日下午就开始发热,叫也叫不醒,一直昏睡到方才呢。”春华伸手谈了谈孟之的额头,“不过奴婢瞧着眼下姑娘是退了热,您喝过药后再休息个几天就好了。” 说着春华将汤药端起递给孟之。 “这是什么药?”孟之闻着味道不是前几日喝的解毒的药。 “当然是治疗风寒的。”春华看着孟之。 “我不喝这个。”孟之将药重新塞给春华,“我的风寒已经好了,劳烦你把今日治疗腿的药端来。” 眼瞧着九日马上就要到了,孟之可不能因为一个风寒而再拖延上几天。 “恐怕是不行……王爷今日没有给奴婢药方。”春华声音有些弱,“姑娘听您的声音还是病着呢,您还是将药给喝了吧。” 孟之知道春华这次说得是实话。 都怪晏箫这个奸滑小人! 她无奈接过春华手中的药,一饮而尽。 这烂病鬼毒老娘不治了! 孟之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嘴,她看着窗外心里盘算着怎么趁夜逃出这晴棠苑。 “姑娘莫急,王爷说等会儿就来看姑娘呢。”春华看着孟之的反应笑了。 “啊?”孟之蹙起眉头。 她看着春华的表情,才意识到春华可能误会她跟晏箫的关系了。 “不是,我跟晏……王爷没有……”孟之话还没说完便被春华给打断了。 “我早就知道了,姑娘莫要害羞,男女之间的事情奴婢还是懂一些的。” “你知道什么了?”孟之突然很想敲开春华的脑袋看看里面整日都装了些什么。 “王爷喜欢姑娘啊。”春华自顾自地说道,这些话她憋在心里很久了,再不说怕是要憋出什么病来,“前几日姑娘问奴婢王爷为何让奴婢给您下毒,奴婢当时没有回答是因为还不太确定王爷对姑娘的心思,如今想来王爷那是舍不得姑娘离开呢。” “什么?你没有搞错吧?”孟之有些震惊,一是震惊春华原来早就对晏箫的心思有所察觉,二是震惊晏箫费劲巴拉地给自己下毒竟只是想把自己困在这晴棠苑? 如果真是这样,那晏箫的喜欢她可万万承受不起也没命承受! 她说最近春华怎么总是在她耳边替晏箫说话,原来如此。 “怎么会?奴婢还从未见过王爷那样笑呢。”春华捂着嘴笑了笑,然后将孟之昏迷时发生的事情给孟之说了说。 孟之听完天都要塌了。 她竟然能干出那样的事!她的身体也太不争气了! “咦?王爷没有给姑娘换衣服吗?”春华这才注意到孟之身上穿的还是昨日的衣服。 “换什么换?”孟之觉得自己此时已经没有脸面了。 他不给自己换才是正常的吧……晏箫好歹算是个人吧,所以他肯定不会这么做的对吧? “昨晚睡得可好?”晏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孟之脸色瞬间变红。 春华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见晏箫来了,于是她识相地收拾完东西退下了。 孟之看着晏箫,想着自己昨日清醒时还是那般有骨气不屈服,就差指着晏箫的鼻子骂他衣冠禽兽了,谁成想昏迷时又是哼哼唧唧流眼泪又是拉着晏箫不让她走…… 所以她现在该怎么面对晏箫啊! “看来本王昨晚伺候的还不错。”晏箫看着孟之红润的脸色,坐在桌子旁的凳子上,面不改色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第63章 “真是稀奇,你今日怎么不闹着回去了?” 孟之连忙将目光移向别处,没有回答晏箫的话。 “你昨晚……”晏箫明知孟之这时候最是为难,却偏要咄咄逼人。 他话说一半,语气意味不明,只听他腔调很低,倒真是像在回忆什么。 孟之害怕他说出什么不成体统的话来,连忙开口打算堵住晏箫的嘴。 “奴才昨晚什么都不记得,更不知道昨晚的人是王爷。” 她这句话脱口而出后反而更容易让人误会了,她低下头眼睛连忙看向别处,然后满是悔恨地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头。 她本想说她根本不知道昨晚房间里还有人其他人,谁知话到嘴边舌头拐了弯,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哦?你以为昨晚伺候你的是谁?”晏箫放下茶杯,一只手转着茶杯然后眼睛看向孟之。 “崔子阳?” “……” “还是孙昭?” “……” 这人真是没完没了了。 “王爷慎言。”孟之藏在被子下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你昨晚那般粘人,你说我又怎么舍得让其他人看到?”晏箫毫不在意,自从昨日向孟*之挑明了心意之后,他说话便不再掩饰,连吃醋吃得都光明正大的。 不会在他的心里已经把自己当成他的所有物了吧? “神经。”孟之翻了个白眼。 “王爷若是没旁的事情就回去吧,奴才累了,想歇息了。”孟之真是不想跟晏箫再交流一句。 孟之说完就躺在床上将身子转向床里面那一侧,并将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全身,连一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 孟之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可是晏箫的声音却依然很清晰。 “你不要想着离开我。”晏箫继续说。 孟之心中一紧,心跳蓦地快了起来。 晏箫怎么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王爷您这样做只会让奴才更讨厌你。”孟之将身体蜷成一团,双手攥紧了被子口。 “我不在乎。”晏箫的声音更清晰了。 接着一只手隔着被子搭上了孟之的头上。 孟之一个激灵往床里侧挪了挪。 “因为你逃不掉的。”晏箫看着手下一空,只是勾起唇角,他看着床上的一坨“被子”,自顾自地说道,无疑是说给孟之听的,但又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孟之没有理会晏箫,只是一味地装死,她在心里乞求晏箫快些离开,否则自己真的要立刻咬舌自尽了。 “王爷,属下有要事禀报。”门外传来莫尘的声音。 苍天有眼!救星真来啦!孟之松了口气,竖着耳朵听晏箫的动静。 隐约间孟之听到晏箫叹了一口气,然后又传来伴随着稀碎衣服摩擦声的脚步声。 晏箫推门而出,不悦地盯着正小心翼翼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莫尘。 孟之在晏箫听到晏箫关门的声音之后从被子里钻出来,她屏气听着门外的动静,隐约听到莫尘说到“皇上”、“金乌丹”之类的话语。 孟之大概能猜出来锦帝应当又要通过晏箫向“流云公子”求药了。 她没有穿鞋,下了床轻手轻脚地走到与房门相对那一侧的窗户处,极其小心地将窗户推开本想直接跳下去却见房间外面是个极高的围墙,而且二者的空间非常狭窄。 而另一侧是晏箫和莫尘此时所在谈事情的过道,她有些灰心地准备老老实实地回到床上。 路过门口时她听到莫尘说的话,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属下听说皇上近日用金乌丹越发频繁了,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这次的药量可要减少?” “是吗?本王早就告知过他,可是他还是控制不住,本王赐他良药又帮他延缓弊病发作,你说他会怪罪于本王吗?” “属下明白了。” “如今看来,他与那个人还真是一脉相承啊。” 孟之边听边猜算是拼出了个大概。晏箫口中的“他”自然就是锦帝,锦帝一向流连于后宫孟之是知道的。而晏箫口中的的“那个人”应当就是先帝爷了,也是晏箫的父亲。 孟之进宫时先帝已经驾崩,她当时又年幼,对先帝的印象很少很少,不过先前孟之不止一次地听到宫里老人谈及前尘旧事,个别胆子大的人话里话外都是现在的锦国没落了之类的意思。 而锦国由盛转衰的历史拐点正是先帝执政期间,直到现在锦国的国力已经大不如前了,这不就连月国那些个小国都能在万寿节上当众下锦帝的面子,由此可见一斑。 孟之不好对天子的行为做过多评价,毕竟从小到大无论是从课堂上还是从电视中她知道的比锦帝还昏庸的昏君暴君可不少。 对于晏箫她倒是又从他与莫尘的对话中发现了一些不得了的秘密——比如说晏箫对两位皇帝的称呼可以称得上是大逆不道了,这两人一个是晏箫的父亲一个是晏箫的兄长,可孟之听不出一丝尊敬的语气,甚至自己给锦帝金乌丹还用了“赐”一字,真是大胆。 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能让晏箫惧怕的人了。 除此之外,这“金乌丹”到底是用于治疗什么病的药,它的弊病又是什么,会不会对锦帝的身体造成危害等问题又让孟之产生了几分好奇与猜想——晏箫可能在给锦帝下毒。 至于晏箫的目的,孟之虽然不敢乱猜但是十分好奇。 第70章 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她就可以到太子那里去揭发晏箫,这样自己就可以彻底摆脱晏箫这个疯子了。 她知道晏箫已经犯了欺君之罪,可锦帝对他这个幼弟很是信任,这个消息又太单薄,很难成为扳倒晏箫的有利工具,当务之急是她需要找到能证明晏箫给锦帝下毒以及晏箫就是“流云公子”的证据。 既然晏箫不放她回去,那就别怪她送晏箫上路——孟之这么做都是被晏箫逼的。 出神间门外已经没了交谈声,孟之意识回笼连忙跑上床重新将自己闷在被子里装睡。 晏箫打发走莫尘之后又推门而进,看着地上的一串脚印不由得轻笑出声:“春华做事真是越发粗心了。” 孟之不懂晏箫的意思,心里总觉得不太妙,因此闭眼装睡时眉头一直皱着。 晏箫走进屋子在孟之的床边坐下,再没其他动作。 孟之当然也不敢动弹分毫,生怕被晏箫发现后被他给直接掀了被子,于是她装着装着倒真把自己给装睡着了。 在孟之陷入睡梦中之后,晏箫这才抬起手勾起孟之散落在外的几根发丝,将它们缠绕在自己的食指上。 “你不会走的,对吧。” —————— 孟之睁开眼已是晌午,这几日她可以说是除了喝药吃饭就是睡觉,她自从入宫以来再也没有过过这般无聊的日子了——正值奋斗拼搏的好年纪,她自然是个闲不下来的。 她像往常一样喝了药,然后就在房间里一圈又一圈的转悠闲逛。 “姑娘,外面天气这般晴朗,何不到院中逛逛?”春华提出建议。 “不去。”孟之头摇成了拨浪鼓。 温泉就在后院呢。 她将那日与晏箫在温泉中的荒唐事情一起给摇出了脑袋。 许是脑袋中进的水太多,这么一摇孟之脑袋倒是清醒了许多,她稳住身子连忙跑出房间。 床就在房间里…… 春华急忙追出来看时一眼就察觉到孟之的脸颊、耳朵已经泛起了红晕。 “屋里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孟之见状挥着手给自己扇风。 都怪晏箫这个混蛋!孟之气鼓鼓地四处看了看,这下好了,没一处能待的好去处。 “姑娘若是无聊奴婢把晏白带过来给您消遣消遣?” 府里禁叶子牌,虽然平日里她与秋实没少偷玩,可如今在春华心里孟之已经成晏箫的人了,自是不能与她一起胡闹,若是晏箫知道了孟之定不会有事,可自己就说不好了。 见孟之眼眸一亮又欲言又止,春华连忙接着说:“姑娘放心,这是王爷特许过的,奴婢听莫尘说,这几日王爷他们正忙着筹备回洛州的事宜,王爷这是怕您无聊呢。” 虽然孟之知道晏箫对自己的心思,可她也知道晏白在这晴棠苑一直是被称为“蛇主子”的存在,晏箫竟然这般放心让自己逗玩晏白? 等等,方才春华说……晏箫他们要回洛州了? 晏箫终于要走了! 孟之突然觉得浑身舒坦,神清气爽:“好啊,那你帮我把小晏白抱来吧。” 春华离开后孟之开心地在原地又蹦又跳,恨不得现在立马跳进旁边的温泉里好好欢腾欢腾。 突然有一队人从后院入口进来,个个手里都端着各种物件用具。 他们走到孟之跟前朝孟之问候。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孟之拉着其中一个婢女问。 “王爷说前院住着有些冷,要搬来后院住。” 啊? 孟之朝四周看了看,这后院正儿八经的卧房只有一间,目前正被她住着。 “王爷要搬进哪间房?”孟之心被揪起。 “那间。”婢女朝孟之房间处扬了扬头。 伴随着孟之内心天塌了般沉痛,那婢女继续开口:“姑娘房间左边的那一间。” 孟之看着队伍最前面的人果然在孟之房间旁边的那间房门前停下,然后有序地收拾了起来。 虚惊一场。 “姑娘!”春华抱着晏白回来了。 孟之朝春华看去正要上前把晏白接过来,可是一见走在春华前面的晏箫面色一变停下脚步。 走到孟之跟前,春华伸出手将晏白递出。 孟之不自在地抬眼瞧了瞧晏箫,还是没敢接过:“那个还是把晏白抱回去吧,我回房间看会儿书。” 春华应下了,可晏箫不干了。 “晏白畏寒,它的新住处还没收拾好,今日就让它去你的房间。” 孟之无话可说,毕竟只有自己才是借住的那一个,她只好答应下来抱着晏白往屋子里走。 可孟之走了几步却发现晏箫也跟了上来。 “王爷不用担心,奴才自会把蛇主子照顾好,您就去忙吧。”孟之语气冷淡。 “我也畏寒,我的新住处也没收拾好,姑娘可否也收留一二?”晏箫虽然是在征求孟之的意见,可脚步却没停顿分毫,径直朝孟之房间走去。 晏箫这人说话真的好、油、腻! “王爷!”孟之忍下生理的不适连忙追上去,“这恐怕有些不妥吧。” 晏箫掀起眼皮,脚步慢了一些让孟之跟得上。 “要不奴才还回前院住?”孟之给出一个最佳方案。 突然晏箫停下了脚步,孟之一个没注意撞了上去。 “啊。”孟之揉着鼻子后退几步不悦地看着晏箫。 “真是稀奇,你今日怎么不闹着回去了?”晏箫半弯着腰和孟之面对面。 回去? 孟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下意识说得是回前院住而不是回云韶署! 这问题可大了! “本王许久没看你跳舞了,进来给本王跳一支吧。” 第64章 “不用管本王,本王今日只是作陪的。” 晏箫这是要干什么?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还真当自己是专门跳舞了的? 好吧,她还真就是专门给人跳舞的,这几日的生活险些让她给忘了她这个老本行。 “王爷,奴才的腿这两日突然又有点不舒坦,恐怕是跳不成的。”孟之当然要拒绝晏箫的这个无厘头的要求,她连忙跟上晏箫进了屋。 晏箫进屋找了个凳子坐下,春华连忙给晏箫沏了一壶茶水。 孟之站在一旁摸了摸晏白的头,等着晏白的蛇架被小厮搬来之后孟之将晏白放回了它的专属小窝。 当孟之看到春华正在抿嘴憋着笑看着自己她才意识到自己这个样子真像个哄孩子睡觉的妈。 “……” “前些日子不是说已经好了?”晏箫放下茶杯没有看孟之。 “嗐,前几天跟这几天能一样吗?这不自从前几天那温……一折腾,奴才的腿又受了凉,这几天又不爽利了,还请王爷见谅。” 晏箫不语,孟之有些紧张,毕竟自己方才还又蹦又跳的。 “那可真是遗憾呢。” “是啊。”孟之干笑着回道,“若是王爷实在想跳舞何不让松蕊过来?” “姑娘,松蕊她……已经不在了。”春华有些愧疚地说,当初孟之专门找到她托她多多关照松蕊呢。 “什么?”孟之非常意外。 这才多久,晏箫就把人给杀了?且不说这太子知道了该怎么办,松蕊只是一个舞女,她犯了多大的错啊? 春华害怕提到松蕊再惹晏箫不快连忙扯开话题:“姑娘的腿又严重了?正好王爷在这儿,不妨让王爷给您瞧瞧?” 看来孟之的话只有春华当了真。春华是静太妃跟前的旧人,比晏箫还大上几岁,在晴棠苑也是个能说得上话的,甚至一些看起来逾矩一点的语言经过她的口说出晏箫也不会过度的苛责。 更何况此时春华的建议说不好还正提在晏箫的心坎上了。 孟之扭头冲春华眨眨眼,企图让她别说了,可春华误会了孟之的意思,眼睛一亮:“奴婢想起来还有点事情没做完,奴婢这就下去了。” 话刚说完春华就连忙下去了,连门也给带上了。 “……” 春华是不是又误会什么了?孟之无奈。 春华下去没多久,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正好拯救了孟之不知道要继续说什么的尴尬。 “又怎么了?”晏箫有些不悦。 莫尘的声音响起:“王爷,太子殿下派人过来了。” 太子来找晏箫除了公事不然还能是什么事?孟之松了一口气,这下晏箫总该走了吧。 “进来。”晏箫语气很淡。 在莫尘推门进来后孟之起身准备出去。 “幽桐姑娘请留步,这件事跟姑娘有关。”莫尘见状出口相拦。 “王爷,太子殿下派人过来说他要请幽桐姑娘去东宫走一趟。” 莫尘进门时看晏箫眉头舒展,似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啊?”孟之有些意外,晏融怎么知道自己在晴棠苑? 想来想去除了晴棠苑外人就只有云氏和李嬷嬷知道孟之真正的下落,算算日子今日已经是第九日了,按理说自己此时应该已经回云韶署报道了,眼瞧着太阳又要落山了,而自己还没有回去,许是李嬷嬷察觉到什么了特意找到晏融来解救自己的吧,就算不是的话只要见了晏融对他求救他也应当会帮助自己的吧。 第71章 晏箫神色不爽地开口:“太子可有说所为何事?” 晏箫见晏箫心情突然又不美妙了,有些不太敢说,声音弱弱的:“太子说想请幽桐姑娘过去跳支舞。” 这不赶巧了吗?孟之内心暴风哭泣。 方才为了拒绝晏箫说自己没法跳舞了,这下好了,亲自把自己回去的机会给葬送了。 孟之终于真真切切地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了,痛,太痛了! “去告诉太子,幽桐姑娘腿脚不便不能前去。”晏箫吹了吹顶层的茶叶,不知怎么地孟之就是感觉晏箫好像笑了。 “等等,奴才这会子感觉腿突然不疼了,可跳舞应当不成问题了。”孟之清了一下嗓子面不改色地开口,“还请莫侍卫告诉太子殿下我收拾收拾这就过去。” 莫尘有些为难,看看晏箫又看看孟之,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闭嘴闭眼站到一旁,老流程了,他都懂。 孟之不敢看晏箫的眼睛,本打算直接出去更衣准备才发现这里就是自己的房间,自己的东西也早就全搬到这里了。 “本王怎么不知太子也精通医术了?”晏箫阴阳怪气。 “太子殿下懂不懂医术奴才不清楚,但是奴才这腿还是多亏了王爷。”孟之感谢地“诚心实意”。 “是吗?”晏箫眸光微动盯着孟之的眼睛。 孟之被看得有些不自然,说起话来磕磕绊绊的:“那烦请王爷……奴才要……更衣。” 她身上这身衣裙是春华她们准备的,好看是好看但是跳舞的话还是有些不方便的。 孟之本以为晏箫会直接让莫尘下去告诉晏融自己不去然后又会赖在房间里不肯出去,可没想到晏箫听了孟之的话后竟然就这么水灵灵地出去了,而且也没有说不让自己过去。 晏箫这人又在憋什么坏呢? 孟之突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她若是想回云韶署去目前来看就只能去东宫向太子求助。 孟之选了个合身的衣服换上然后推开门,等在门外的莫尘恭恭敬敬地开口:“幽桐姑娘若是收拾好了,这就随属下过去吧。” 孟之冲他点了点头,后院早已不见晏箫的身影,给晏箫收拾房间的下人也都撤离了,方才还哄哄闹闹的后院一下子就清冷了下来。 日已西沉,寒气渐起,孟之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方才为了搭配衣服她特意用木簪子将头发挽起。 晏箫的不阻拦自是孟之所希望的,顺利的话今晚她就能回到云韶署再也不与晏箫扯上任何关系了,省得她回不去为了自保还要冒死自己去找晏箫的罪证好扳倒他。 现在的局面可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孟之舒坦的心情在上了马车后看到里面坐着的人的瞬间被终结。 “莫侍卫怕不是引错了车?”孟之连忙转身跳下马车。 莫尘眨了眨眼,眼神清澈:“没有错,就是这辆。” “可是里面有人……”孟之指了指马车。 还是晏箫。 “还不上车。”晏箫掀开窗帘子对孟之说。 孟之往后退了几步:“王爷怎么在车里?” “本王突然想起很久没有见侄儿了,托姑娘的福,今日顺道去见上一见。”晏箫胡扯得面不改色。 叔叔去看望侄儿,这对吗? —————— 在马蹄一路的哒哒哒声中马车平稳地到了东宫,孟之抢先跳下了车。 好闷。 她长呼出一口气,面向冷风吹来的方向。 东宫门前已经有人在候着了,见了孟之立马迎了上来,还是上次接待孟之的那个宫女。 “幽桐姑娘,许久未见了。”那小宫女见了孟之热络地开口问候。 “是啊。” 那小宫女正要带着孟之回去向太子复命却见马车上又下来一人。 晏箫一身月白色锦袍,风姿秀逸,气度非凡,在暮色朦胧下缓缓朝自己走来,像从画中走出的仙人一般。 她认得晏箫,半月前跟着太子参加除夕宫宴时她见过的。 小宫女知道自己有些失态,连忙低下头上前行礼:“贤王殿下。” 晏箫径直略过小宫女直接从东宫正门而入。 小宫女连忙跟上,只留得孟之跟一路驾车劳累非常的莫尘面面相觑。 东宫殿前的石板路很窄,只容一人通过,小宫女走在前面带路,晏箫慢下步子跟在孟之的身后,孟之知道晏箫在身后,步子迈得又小又快,恨不得贴在小宫女的背上。 晏箫看着孟之迈着小碎步,心头一紧,伸出手拉了孟之一把。 孟之险些被吓一跳,正要惊呼出声晏箫伸出手捂住了孟之的嘴。 孟之知道是晏箫,正要开口咬他的手好狠狠出一口恶气,晏箫似乎感受到似的急忙收回了手。 “你之前来过这儿?你来这儿做什么?”晏箫附下身在孟之的耳边问道走上前去,声音满是威胁的意味。 见孟之想挣脱晏箫便张开口轻轻咬了一下孟之的耳垂,松口时温热的舌尖擦过孟之耳朵皮肉最薄的地方。 孟之用手肘狠狠已经顶了一下身后人的腹部,逃离晏箫的魔爪。 这人简直无耻!下流! 她连忙小跑到小宫女的身旁与她硬挤在一道。 跟在最后面的莫尘目睹了前面发生的一切,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王爷难不成把我给忘了? 他一边擦汗一边有意放轻脚步,希望不被晏箫注意到。 晏融见了孟之很是欢喜,可又见了孟之身后的晏箫面色一顿:“小皇叔。” “嗯。”晏箫径直走到主位坐下。 这人好嚣张。 “侄儿不知皇叔要来,有失远迎,还望皇叔见谅。”晏融态度恭敬,礼数周到,连忙叫人给晏箫倒了茶。 “不用管本王,本王今日只是作陪的。”晏箫端起茶似是嫌茶太烫又将茶杯放下。 “作陪?”晏融以为晏箫来是有要紧事,不是很能理解。 晏箫没有再解释,晏融只好看向孟之。 “殿下,您今日将奴才叫来可是有想看的舞?”孟之红着脸扯开这个话题。 孟之侧身对着晏箫,晏箫只能看到孟之的右侧面。 她的右耳红得不正常,好像要滴血似的。 他细细回味方才那仅仅一瞬的微凉触感,有些不满足,指尖在桌面上交错敲击。 晏融的确是受了云韶署李嬷嬷所托来助孟之回去,没想到晏箫也跟来了,他的心思本就不在看舞上,经孟之这么一问他还真的说不出一支想看的舞蹈。 “皇叔,你可有想法?”晏融听到晏箫搞出来的动静,看向晏箫。 孟之也看向晏箫,随便吧,也就再给他跳这么最后一次。 茶水凉得很快,晏箫不急不忙地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之后再晏箫和孟之的注视下晏箫缓缓开口:“那就来一支「绛神舞」吧。” 孟之心头一紧,这舞不光难度大,而且还极“软”。 第65章 孟之退开后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软舞”是常见舞蹈的一种,顾名思义,软舞普遍节奏舒缓,舞姿柔软轻盈,优美无比,同时也对舞者的舞蹈功底和柔韧度有着较高的要求。 「绛神舞」就是其中之一,但是这支舞蹈在云韶署舞蹈的众多曲目中不算很受重视,因为这支舞更适合独舞,而宫廷中重大宴会上的独舞基本上都被各位主子包揽,哪里还有云韶署这些舞女的份? 尤其是这支舞蹈有着不少与观者较为亲密的互动动作,若真的要对某位贵人跳这支舞要是舞技好一点运气再差一点的话很容易被钉上狐媚惑主的罪名。 没想到晏箫还知道这个舞蹈,他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但这并不是最让孟之惊讶的一点,还因为这支舞蹈是几个月前孟之为了得到在万寿节御前献舞的机会当着云韶署众人跳的舞蹈。 孟之本就敏感心思重,对着晏箫意味不明的目光,她突然有些不确定晏箫点名看这支舞究竟是不是巧合。 “「绛神舞」?孤倒是还未听说过,没想到皇叔还对舞蹈这般有研究。”晏融直接对上晏箫的目光在晏箫旁边坐下,语气恭敬。 “是啊,若不是王爷提到奴才也险些忘了呢。”孟之应声道。 “看来姑娘是会跳了?”晏箫只淡淡瞥了一眼晏融,最后把目光落在孟之身上。 孟之只好无奈答:“会一点……” “姑娘不要谦虚,孤听说跳舞穿的衣服是有讲究的,孤已经提前叫人备了几套舞服,姑娘不妨下去换上一身。”晏融轻笑一声然后招手唤来小宫女。 “奴婢带姑娘下去换个合适的衣服。”那小宫女在孟之面前停下。 其实跳这「绛神舞」孟之此时身上的衣服完全就可以施展开,她正要开口拒绝,在对上晏融的目光后才意识到什么。 “还是太子殿下想得周到。”孟之说完便跟着小宫女下去了。 第72章 孟之跟着小宫女出了正殿,走了不短的一段路之后到了走廊角落的一间屋子前。 小宫女自觉地守在屋外,示意孟之进去:“姑娘,太子殿下已经吩咐过了,换好衣服后唤奴婢一声就行。” 孟之朝她点头道谢后独自推开了门。 屋里是点着灯的,孟之推门而进时地面上的影子动了动然后被拉得很长——有人在屋子里。 孟之觉得太子应当不至于加害自己,便没有害怕,反而直接朝影子所在的方向走去。 “幽桐?”屋里人试探着开口,这声音孟之再熟悉不过了。 是李嬷嬷。 在见到李嬷嬷的瞬间孟之长舒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都是松快的,因为李嬷嬷一定是来接自己回去的,而且一定能够把自己给带回去。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时候很矫情——她的鼻头不自觉得泛起了酸。 那种感觉就好比突然被人贩子拐走然后整日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笼中又突然见到亲人来接自己回去时的委屈。 “李嬷嬷!”孟之下意识抱了上去。 “没个规矩。”李嬷嬷扯开孟之的手,虽是责怪但是笑着说的。 孟之退开后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幽桐姑娘。”松蕊起身站在李嬷嬷身旁。 不等孟之好好问清楚松蕊怎么会在这里李嬷嬷就连忙给孟之怀里塞了一套衣服:“快换上。” 孟之看了看,李嬷嬷塞给她的正是东宫宫女的衣服:“嬷嬷,这衣服是拿错了吗?” “没有,你快些换上。”李嬷嬷争分夺秒地一把将孟之推到屏风后面,然后拉着松蕊等在一旁。 “方才听她们说贤王竟也跟来了,我已经与松蕊姑娘都说好了,等会儿松蕊姑娘替你上去跳。”李嬷嬷趁孟之换衣的空当跟孟之说起她已经安排好的“营救”计划。 “你跟着我从后院的偏门离开,到时候太子殿下会协助我们。” “嬷嬷这是……”李嬷嬷的语速很快,孟之努力跟上思路。 “当然是带你回去啊。” 留给孟之的时间不多,再多恐怕晏箫会怀疑,李嬷嬷只三言两语说了个大概孟之也都懂了。 松蕊趁光线昏暗代替孟之跟着晏箫回晴棠苑。 李嬷嬷的计划的确可行,而且现在是在太子晏融的地盘,晏箫应当不会太嚣张,而且孟之知道晏箫此次前来只带了莫尘一人,再加上有了太子的协助,“营救”计划成功的可能性肯定大大提高。 只是松蕊会答应帮助自己让孟之有些意外。她跟松蕊没有什么交集,要说有的话在这之前也仅有两面之缘,松蕊好歹也跟晏箫打过交道,应当知道他脾气极臭,性格也有缺陷,松蕊又有什么理由要重新到晏箫这个“活阎王”身旁? “松蕊姑娘可愿意?”孟之换衣的动作慢了下来扬声问道。 “奴婢愿意的。”松蕊回,“姑娘不必担心,实不相瞒,奴婢有些事情还没有办完,总归是要想法子再去晴棠苑的,姑娘给奴婢机会,奴婢助姑娘解脱,这个交易可是再好不过了。” “对啊,这不一举两得。”李嬷嬷接着说。 如果说松蕊迟早要重新回到晏箫的身旁,那么也不应当是现在。孟之并不觉得现下的时机是最好的,或者说最安全的。 若是晏箫生气了,那松蕊的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嬷嬷。”孟之将李嬷嬷拉进屏风里压低声音,“我觉得有些不太妥当。” 李嬷嬷不懂在这么要紧的关头孟之为什么还要磨磨蹭蹭的:“这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你还担心什么?” 因为上次帮太子选人孟之心里对松蕊有些愧疚,如果这次松蕊确实是因为没有考虑到更深层次的后果才答应顶替自己的,那她绝对要先给松蕊讲清楚利害。 “松蕊姑娘,你可知若是被贤王发现你的后果可能会是如何?”孟之将头探出屏风——她脱衣只剩了个里衣。 松蕊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心里有数,让她意外的是孟之为什么会问出对自己并不利的问题。 “姑娘放心,既然是交易,自然是要对双方都有利,若是姑娘方才没有考虑清楚,现在还是可以……” 孟之话还没说完便被松蕊打断了:“姑娘多虑了,奴婢也不是愚笨不堪的痴儿,其中利害自是能分得清的。” 松蕊的话让孟之有些尴尬,怎么自己为她多考虑一些反倒像是做错了呢。 “可贤王……”她还是忍不下心把松蕊就这么活生生的推下火坑。 “奴婢知道的,一切后果奴婢自己承担。”松蕊语气平静,“而且奴婢也有自保的法子。” 看来确实是自己多虑了,孟之点了点头又开始换衣。 “姑娘,太子殿下可要看什么舞?”松蕊心思细腻。 “「绛神舞」。”孟之说得有些犹豫,“姑娘会跳吗?” 不会的话现在估计也晚了…… “会的。”松蕊的答复让孟之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太子殿下的品味也太……”李嬷嬷听了之后忍不住开口,当意识到松蕊还在场时后面的话刻意压低了声音,“一般了些。” 孟之十分意外李嬷嬷对这「绛神舞」的评价,这支舞可是云韶署练习曲目的其中一曲呢。 不过舞技跟舞意还是有差别的,仔细想来云韶署安排这支舞蹈是注重这支舞中的舞蹈技艺,而作为观者注重的就只有那舞蹈表达出的浅层意思了。 孟之很想为晏融正名,说这支舞蹈是晏箫点名要看的,但是害怕李嬷嬷控制不住情绪说些不当的话被有心人听了去孟之还是乖乖的闭上了嘴。 “嬷嬷当真没有旁的法子了?”孟之和松蕊都换完装之后,孟之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李嬷嬷给松蕊拿了个面纱让她待会儿戴上,然后对照着孟之的五官给松蕊改妆:“没有,你现想也是来不及了,有太子殿下呢,放宽心。” 松蕊也拉着孟之的手拍了拍:“姑娘别担心。” 两人准备好之后孟之叫来在外等候的小宫女,让她带着松蕊过去。 小宫女临走时将手放在嘴边一吹,吹出一声婉转的鸟啼。而后让孟之和李嬷嬷则候在屋里等晏融安排好接应的人过来。 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小半了,快的话在晏箫发现之前自己就已经离开东宫了。 不多时接应的人来了,那人带着孟之和李嬷嬷往小门走去。 刚过拱门时孟之的耳边一阵劲风袭来,一把匕首擦着孟之的发丝直直钉在了拱门的墙壁上。 李嬷嬷听到声响连忙将孟之给拉到自己身后:“可有伤着?” 孟之摇了摇头看向匕首飞来的方向。 这般大胆敢在东宫行刺的除了晏箫还能有谁? 见晏箫正狠厉地盯着自己,孟之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晏箫竟然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李嬷嬷见了晏箫用手拍了拍孟之,让她别担心。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晏箫率先开口。 “奴才见过贤王,奴才正要领着宫里的这位嬷嬷回去呢。”那带路的小厮上前两步答。 按理说她们此时应当向晏箫行礼,可是李嬷嬷死死握着孟之的手腕迟迟没有动作。孟之知道李嬷嬷一向不喜晏箫,可是没见过李嬷嬷有这般失礼的时候。 “本王当是谁呢,原来是李嬷嬷啊。”晏箫轻笑一声,完全不在乎李嬷嬷的怠慢。 孟之附在李嬷嬷耳边轻声说:“跑吧。” 她也没别的法子了,晏箫应当只有一把匕首,现在也已经钉在墙上了,他手中也没有其他的武器,算算距离,若是两人就这么撒腿拼命跑的话说不好晏箫还真跟不上。 李嬷嬷刚要点头,便听晏箫不紧不慢地开口:“回来。” 晏箫话音刚落众人便见莫尘拿刀架着松蕊走了过来。 第66章 “我随王爷回去。”孟之赶在最后一刻开口。 孟之看到被莫尘架着的松蕊,神色有些慌乱了。 她很怕晏箫一个不爽就把松蕊给抹了脖子,就像上次她在晴棠苑见*到的那样。 晏箫的话当然是对孟之说的,可孟之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李嬷嬷抢了先。 “王爷,眼瞧着天色也不早了,云韶署那边还有一堆事儿呢,奴才们实在是赶着回去。” 孟之听着李嬷嬷说话,微微蹲下身子藏在李嬷嬷的身后,并且有意把头压得很低,她身上穿的到底是东宫的宫女服,不能让晏箫逮着机会发作。 “嬷嬷事忙本王是知道的,可是本王竟不知云韶署缺人缺到需要管事嬷嬷专门到东宫来借人。”晏箫笑得阴沉。 晏箫早就认出孟之的衣服来了。 “恕奴才直言,若不是王爷把幽桐请到您府上一去就是好几天,奴才自然也不会到这里来借人手。”李嬷嬷同样不甘示弱,冷言相对。 “王爷若是无事了,还请把幽桐给放回来,毕竟还是我们云韶署的人,哪怕是犯了什么错惹王爷不高兴了也应当我来处置。”李嬷嬷看着晏箫身后的松蕊。 第73章 “李嬷嬷果然是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了,幽桐不是在您身后吗?” 两人的对话前后矛盾,只有他们这几个当事人心知肚明,本就迷迷糊糊的莫尘更是在脑子里盘了好几遍才反应过来。 站在晏箫身后的莫尘这才反应过来,看着松蕊:“你不是幽桐姑娘?” 其实认不出来真不怪莫尘,他本就神经大条,松蕊身形和脸型跟孟之极像,李嬷嬷又照着孟之给松蕊改了妆,两人站在一起已有七八分相似,跟亲姐妹一样,再加上晚上光线不好,他又不是整天盯着孟之看,认不出来倒也正常。 也不知道晏箫是怎么发现的。 松蕊翻起眼皮白了一眼莫尘,真不知道晏箫身旁怎么会有这样的傻大个儿。 孟之拉着李嬷嬷的手,能感受到李嬷嬷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可是语气依然坚定无比:“王爷好眼力,您说这幽桐不在云韶署,站位什么的自然是找一个身形相似的人来不是?连王爷都认错人了,想来奴才的心思也不算白费。” “本王还真不知道给李嬷嬷添了这么大的麻烦,那正好今日就让幽桐回去,不过需要拿您身后那个宫女过来换。”晏箫的心思再明显不过了。 这人怎么这般难缠?既然晏箫都已经知道了,双方就这样一直打哑迷也不是个办法,孟之一抬眼便瞧见晏融带着一队人朝这边走了过来,她索性直接从李嬷嬷身后站出。 “王爷,奴才是云韶署的人,你身后的松蕊姑娘是太子殿下的人,我们凭什么要和你做这个交易?” 晏融刚好能听到孟之的话,见孟之这般不卑不亢连他这个脾气古怪的小皇叔都不惧怕,目光中顿时满是欣赏。 李嬷嬷也瞧见了晏融,与孟之一起向晏融行礼:“太子殿下。” 晏箫只是微微侧身瞥了一眼晏融。 晏融上前:“不知皇叔方才匆匆离席是发生了何事,还绑了这位姑娘?” “几日不见太子殿下竟然还会变戏法了?”晏箫冷哼一声。 晏箫这么一说结合着之前的情景晏融也明白了大概——晏箫知道是自己协助孟之跟着李嬷嬷回去的顺带还要把自己的人安插在晴棠苑中。 “皇叔误会了,这幽桐姑娘本就是云韶署中人,自然应当回云韶署的,这有什么问题?” 晏融来的时候带了一队的人,个个魁梧持剑,将众人包围。 晏箫转身看着晏融,说话间目光又扫过一旁的松蕊:“怕就怕太子殿下还有其他的目的。” 松蕊对上晏箫目光的瞬间不自然地低下了头。 这一切都被孟之看在眼里,结合着之前晏融让孟之选人给晏箫送去,今天又在东宫见到松蕊,虽然孟之不知道松蕊为何被送回来也不知道何时被送了回来,但是这次松蕊应当依旧是受晏融的命令要她跟着晏箫回去,顺带把孟之给换回来。 “王爷多虑了,一切都是奴才的主意。”孟之上前几步说道。 晏箫这人既精明又无赖得很,他想做的事哪怕再无理也会去做。现在再装下去也是毫无意义。 晏箫转过身来看向她。 “是奴才想要回去但是怕王爷……不放人才找了松蕊姑娘顶替。” “是的王爷,实不相瞒,奴婢对王爷……十分仰慕。”松蕊脑子转得也快,立马接着孟之的话说下去,“奴婢学舞就是为了王爷,可惜上次竟没能好好陪在王爷的身边,今日碰巧幽桐姐姐也愿意把这个机会给奴婢,奴婢这才斗胆替了幽桐姐姐。” 松蕊言辞恳切,痴情忧愁的神态拿捏的也是很到位,说话时还带了些哭腔,还真把莫尘给唬住了。 “你竟然敢对王爷起心思!” “一切都是奴才们擅作主张,刻意瞒着王爷和太子殿下,奴才知错。”孟之又接起话头。 晏箫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的心思更是叫人猜不透,这种神秘感给人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惧怕。 譬如当晏箫什么也没说只是一步一步上前,当着众人的面将插进墙面的匕首给抽了出来以后一边在手里把玩着一边在松蕊身旁停下时众人皆是一惊,就连围在外层的东宫亲卫都不自觉地握起了剑柄。 晏箫用刀刃挑起松蕊的下巴,然后刀背沿着皮肤从上往下游走,最后停在松蕊的心口处。 “可惜,你与她一点也不像。”晏箫缓缓开口,将匕首转了个方向,此时刀尖最尖锐处抵着松蕊的心口。 众人的目光都放在晏箫的匕首上,就连莫尘也咽了一口唾沫。 除了松蕊。 她只是微微一笑开口:“王爷,奴婢方才跳的舞好看吗?” 孟之在心里感慨这松蕊真是厉害,竟然比自己还能作死,出于“惜才”,她思考着如果现在出发的话能不能在晏箫刀刃落下时把松蕊给拽出来。 她刚迈出一步便见背对着自己的晏箫往后退了一步,脚步有些不稳。 “你给王爷下了药!”莫尘看着晏箫的状态,手上的力道加重,刀刃死死贴着松蕊的脖子,“你下了什么药,快交出解药,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药?不是药。王爷可有听说过快活粉?”就算脖子上已经被割出伤口松蕊也要开口说。 就连孟之都知道这快活粉是何物,那是一种青楼楚馆中极其常见的一种能够勾起男女最深处也是最本能的欲望的一种东西。 松蕊竟然敢给晏箫下这种东西! 晏融也是没想到松蕊胆子竟然这么大,上前几步扶上晏箫:“皇叔!快、快叫太医!” 晏箫直接用左手甩开晏融,右手抬起匕首要刺向松蕊的胸膛。 尽管晏箫此时全身已经开始卸力,但是他下手依然迅速和狠厉,松蕊认栽似的闭起了眼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我随王爷回去。”孟之赶在最后一刻开口。 晏箫乌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光,他停下了手。 “不过,作为交换,王爷要饶松蕊姑娘一命。” “成交。” —————— 晏箫的马车上,孟之如坐针毡。 晏箫此时就坐在孟之的对面,用左手撑着头,右手放在腿上死死地握住,显然是在忍。 孟之大气不敢出,除了时刻关注着晏箫的一举一动以外,她还要再抽出心思伤感一二。 方才为了救松蕊她答应跟着晏箫回去,李嬷嬷直接冲上来将自己给护在身后并且险些指着晏箫的鼻子破口大骂,她告诉李嬷嬷这是自己的决定,之后李嬷嬷眼神中满是担忧和……失望。 好在晏箫真的饶了松蕊一命,不过他没有放松蕊回去,而是叫莫尘把松蕊给押回晴棠苑。 这下好了,看似赢了,实际上又输了,还亏极了。 再忍忍,晏箫过几日就要回洛州了,最多到那个时候她就能彻底解放了! 而且,孟之这次回来可不光是听天由命的,她要重新拾起自己先前那个扳倒“黑恶势力”——晏箫的计划。 想到这,孟之心里被注满了莫名的干劲。 “看起来你心情很好?”晏箫声音有些沙哑。 “……” “就这么想跟我回去?” 孟之翻了一个白眼,正要阴阳怪气地应下来突然想到此时的晏箫吸了快活粉这种“邪物”。 算了,还是老老实实地装死吧。 晏箫没有等来孟之的反应,显然十分烦躁,他不悦地对着外面扬声:“再快些!” 正跟走神的莫尘连忙应下。 马车猛地加快速度,非常颠簸,孟之被硌得难受只好死死抓着窗口,突然一个急转弯,她的手心被磨得难受于是就忍不住卸了力道,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直直向晏箫倒去。 眼看着自己差点就要亲上晏箫,孟之猛地放低重心,好在最后只是撞在晏箫的胸膛,只听晏箫闷吭一声,孟之知道他是撞疼了,一时计上心来又狠狠地拿额头撞了晏箫一下。 马车平稳后孟之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王爷,实在对不住。” “闭嘴。”晏箫咬着牙说。 奇怪,今日晏箫竟然不耍流氓了。 重新回到晴棠苑,孟之觉得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她差点就能摆脱晏箫的魔爪了。 春华迎了上来见晏箫脸色不太正常朝莫尘使眼色,莫尘只眨巴着眼让她别开口。 春华见了松蕊很是惊讶,看着松蕊脖子上的伤口跟几天前孟之来时一个样,她突然醒悟了。 难不成王爷又看上了松蕊姑娘? 第67章 “姑娘你昨日被……折腾了一宿?” 在春华心里,孟之永远是最特别的那一个,无论是因为孟之的样貌形象最让她舒服还是因为孟之是晏箫领回来的第一个女人……反正在她心里,如果晴棠苑真的要添一位女主人的话,她只认孟之。 特别是孟之先前还叫自己多关照一下松蕊,不过没多久松蕊就被送回去了,她也一直没有机会管照,这下好了,人家真的又回来了。 第74章 照往常除了孟之谁要是敢惹晏箫不高兴小命早就没了,她就知道这个松蕊并不是外表表现出的那样简单。 春华心情有些复杂,因此她看到松蕊脖子上的伤口先是皱眉,然后直接忽略转头将孟之给扶下来。 “姑娘,松蕊姑娘怎么又回来了?”春华瞥了一眼松蕊。 孟之这才注意到松蕊竟然被绑在马车前吹了一路的冷风并且颠了一路。 “松蕊姑娘可有哪里不舒服?”孟之连忙上前给松蕊解开了绳子。 松蕊没有过多言语只是摇了摇头然后活动着自己被勒红的手腕。 瞧瞧,幽桐姑娘多大气!真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孟之可不知道春华又想到哪里去了,略过晏箫直接问莫尘要将松蕊带到哪里去。 莫尘看了一眼自下车后一言不发直奔自己房间的晏箫渐行渐远的背影,才放心开口道:“王爷说要把松蕊姑娘关进前院的那个闲置的耳房里。” 春华听了眼睁得老大:“不就是幽桐姑娘之前住的那个房间?” “对啊。” “不可以!” “那你找王爷说去吧。” 莫尘不知春华为何这么大惊小怪。 这王爷绝对又动别的心思了!春华更加确认自己的猜测。 自上次王爷和幽桐姑娘共泡温泉打情骂俏才过了几日,王爷可就变心了,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看这不王爷一下马车就火急火燎地回去沐浴准备了! 孟之托莫尘待会儿给松蕊加床后被子,然后拉着满脑气愤不平的春华回去了。 “春华,你可知快活粉?”走在通往后院无人的小路上,孟之开口。 “快活粉?”春华不知道孟之为何这么问,不过思考后她很是意外地又重复了一遍,“快活粉!” 莫非幽桐姑娘要想办法留住王爷了? “奴婢知道一点,姑娘可是需要这东西?”春华凑到孟之的耳边小声说。 孟之害怕春华误会连忙摇头:“不是。我是想问这快活粉可有解药?” 这晏箫好歹也是“医毒圣手”,这点春-药兴许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最多也就是难受一阵。 “解药?这玩意儿哪有解药,有解药了还怎么快活?”春华还真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没有解药? “不可能,若是被人误服了呢?”孟之不相信世上还有这么草率的一种药,“而且王爷可是流云公子呢,怎么可能配不出解药?” 虽然孟之不喜晏箫,可是不得不承认晏箫在医术毒术上的成就。 “王爷为何要配快活粉的解药?”春华不明白这快活粉跟晏箫有什么关系。 孟之有些难以启齿:“王爷方才误服了快活粉。” 在春华的惊讶中孟之三言两语将事情的经过描述了个大概。 春华一下就想明白了:“王爷怎么会着了别人的道呢?” “反正这快活粉是配不出解药的,而且有这配解药的功夫,早就……”春华欲言又止。 “早就怎么了?” “早就快活完了……” 幽桐姑娘看来还是经历得少。 春华趁着这次机会给孟之好好科普了一番,她说这快活粉硬靠忍也是能忍过去的,就是需要整整一个晚上,这个过程特别难熬。 孟之无话可说,现在只觉得有这种草率的药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正所谓一物降一物,就算他晏箫是“医毒圣手”又能如何,有他解不了的药就该他难受着吧。 春华跟着孟之回到屋里,看着孟之匆匆洗漱过之后准备上床睡觉。 “姑娘,您今日不沐浴?”春华善意地提醒道。 “我昨日才洗过,今日折腾的实在是有些累了,先不洗了。” 孟之躺到床上让春华也回去休息,春华出了门之后觉得哪里不对,见了不远处的莫尘直接将他拉到孟之的门前。 “王爷呢?怎么还不过来?” 莫尘刚安顿好松蕊,正要来后院瞧瞧晏箫的状态:“在屋里呢。” “没有啊,王爷到底去哪了?是不是去前院找松蕊去了?”春华指了指孟之的房门。 莫尘懂了春华的意思,指了指孟之房间左手边的那间房:“王爷为何要去找松蕊?他不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吗?” 春华看了看房间里点着灯,稍微松下一口气,只要不去松蕊那里就好。 在被莫尘拉着下去时春华依旧没想通:“不是,王爷为何不来找幽桐姑娘帮忙?这俩人闹别扭了吗?” 莫尘回想起晚上在东宫发生的一切,他觉得自己当初就不应该相信春华的分析,可又不好直接点出,只能应付道:“是是是,你就别操心了,王爷他自有分寸。” 孟之在屋里把春华的话听了个大概,她才终于意识到春华又想偏了。 她叹了口气之后将自己蒙在被子里,确实有些累了,待她快要睡着时听到有东西摔在地上的刺耳噪音。 声音不大,显然不是自己屋子闹出的动静,孟之想明白之后突然清醒过来。 晏箫还没睡吗?对啊,他可中了快活粉,应该正难受着呢。 孟之害怕晏箫突然闯进自己的屋子连忙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地搬起房间里的椅子柜子堵在门口,大功告成后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正要重新回去睡。 在她刚坐到床上时隔壁又是一阵叮铃咣啷的声音,她翻了个白眼:“扰民了。” 孟之话音刚落,隔壁便也再没了动静,孟之有些好奇晏箫是不是憋出事了,出于看好戏的态度,她踮着脚贴往两间房之间共同的那面墙走去。 房间左面墙上嵌入了一个很大的书柜,从平面一直顶到天花板共有十层,每层又交错分了六个八个小隔间不等,每个小隔间都放的有书,至于题材更是五花八门,不过好一点的是书架和书上都没有灰尘应当是被人精心擦拭过了。 孟之只能攀着书柜听隔壁的动静。 当一切都静下来时,她又能捕捉到隔壁的动静了。 只听哗啦一阵水声,应当是晏箫刚沐浴完从水里出来了。 接着是他光脚在地上走的声音,啪嗒啪嗒的带着水。 脚步声由远及近,孟之屏住了呼吸,隔壁晏箫的呼吸声又急又重,孟之能感受到他的克制,接着晏箫撞在孟之所处位置的墙壁上,紧接着听他一声闷吭,孟之被吓得往后一退。 看来晏箫连站都站不稳了,活该。孟之哼了一声准备回去美美地睡一觉。 孟之刚迈出两步便听见身后轰隆一声,接着是齿轮等机关转动的声音,然后一股冷气裹住孟之整个身子,冷风勾着孟之还未痊愈的风寒叫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 孟之回头一看,不得了,书柜竟然从中间分成了两半分别往左右两边移动,中间空出了一条一人窄的过道,与晏箫的房间赫然相通。 这晏箫太不是个东西,竟然这么搞! 而晏箫此时正披着发站在那条通道的另一端,身穿一身白色的浴袍,浴袍宽大,挂在晏箫身上有些松垮,领口处张开,露出晏箫明显的锁骨和半个胸膛。 孟之也只穿了里衣,头发只取了头顶的那一半用簪子挽起,另一半披散着——总之是个她最不愿让外人特别是晏箫看见的形象。 而晏箫此时的形象大抵也是最不愿让孟之看到的。 因为此时的他面色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眼尾猩红,额头、鼻尖、脖子都出了汗珠,鬓角的几丝散发凌乱地粘在晏箫的脸侧,再往下他光着脚踩在木制的地板上,身后是一排带着水的脚印。 他一只手撑在一旁的墙壁上,胸腔急促地起伏着,孟之觉得自己此时若是对上晏箫自己还真不一定能输。 保险起见孟之没有开口故意挑衅,反倒是慢慢走到一旁拿起桌子上的剪刀。 晏箫这般样子孟之不清楚他的神志是否还清醒,她如临大敌,生怕晏箫一下子闯进屋来。 “你……” 孟之刚要开口只见晏箫一声闷咳,竟直接喷出一口血,晏箫死死抓住自己胸前的衣服,手臂上青筋暴起,眼瞧着他手下的衣服下一秒就要被扯碎。 孟之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你别过来!” 晏箫用手背抹了一把唇上的血,盯着孟之的眼神像虎狼盯着一只不但能饱腹而且异常可口的猎物。 “你害怕了?”晏箫哑着声音说。 “你在怕什么?” 都这样了,这人的嘴上还是不饶人。 孟之举起剪刀灵机一动:“怕……怕你被我捅死!” 只听晏箫一声轻笑,又是一咳,嘴角又渗出血来:“好,我不过去。” 说完晏箫就扶着墙壁转身回到自己的屋子,然后不知在那边按了什么机关,书柜又自动回归原样。 这人今日怎么这般好说话?孟之还眨巴着眼看着手中的剪刀,难不成他真怕了?而且这人怎么还装得怪可怜的? 第75章 知道这间屋子与晏箫房间相连之后孟之一夜都没能睡着,哪怕是又费了全身力气将书桌紧紧顶在书柜前——她知道无济于事,可是她不这样干心里不踏实,她依旧不敢睡。 直到天蒙蒙亮,听见隔壁的房间的门一开一合之后,孟之才敢闭上眼睛眯一会儿。 孟之再次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她睁开眼穿上衣服然后把自己的东西重新包好抱在怀里出门。 “姑娘您这是……”春华正要叫孟之起床见到孟之眼下两团青黑忍不住发问。 孟之一边走一边说:“这个房间里有老鼠和蟑螂,我睡得不踏实,我还是回前院住吧。” 孟之刚下了台阶便见晏箫带着莫尘和一行人出了门。 晏箫脚步轻快,穿着一身束手的黑衣,光看背影孟之根本不敢相信他在昨晚是个看起来一推就倒的虚弱模样。 春华顺着孟之的目光看去:“王爷这几天有事晚上也不回来了,奴婢还听说再有不出十日他们就要回洛州了。” “王爷晚上不回来了?” 好机会。 “我记着松蕊住在前院,那我就在这里再住上几日吧。”孟之将东西重新放回屋子里然后径直朝前院走去。 她之前住的房间门被锁了,松蕊应当就被关在里面,孟之见着春华立马拉着她让她将锁给打开。 春华虽不愿可是害怕孟之在松蕊那里掉面子,只好应下。 “姑娘你昨日被……折腾了一宿?”松蕊见到孟之惊讶地脱口而出。? 第68章 她仔细翻看了几页,果然发现了问题。 松蕊是怎么知道的? 孟之转念一想,想到自己一醒来就顶着两个大黑圆圈就出来自然是扎眼的。 “昨晚是没睡好。”孟之见松蕊虽然被关着,可气色还是不错的,“看来你休息得不错。” “外面上着锁没人能进来折腾,奴婢睡得确实不错。” 孟之听着这话感觉怪怪的,但是不知道哪里奇怪。 “我昨日就想问你了,你当真对王爷……”昨晚的事情太过波折,孟之有好多问题想问松蕊。 松蕊拉着孟之坐在床上:“你可知道,我们做奴才的最忌讳什么?” 孟之发现这屋子像冰窖一样可松蕊的手出奇的暖,她反握着松蕊的手思考片刻没有得出答案。 “自然是动不该动的心思。” 那么松蕊昨晚对晏箫的话是假的了?而且还是拿来恶心晏箫的…… “那你胆子也太大了,若是王爷当时就失控了,你……” “这快活粉我用多了,能把握好发作时间,不过若真是失手了,那就是命了。” 松蕊的嗓音很沉稳,与她的长相有些不相符甚至有些冲突。她的长相是甜美可人的可声音听起来就充满了故事,孟之没来由得觉得松蕊的经历一定很丰富。 孟之不信命,不到最后一刻她都要去拼上一把。 “不说这些了,好在你又如愿回来了,不过……”孟之看了看门外等着的春华,“他们应当不让你出去。” “姑娘能救奴婢性命奴婢已经很感激了,剩下的事就让奴婢自己干,姑娘不必担心,若是因为奴婢再让王爷与姑娘之间生了嫌隙,那奴婢才真的是……” “你别这么说,你我都是被贤王囚禁的,不过我运气好一点能出来活动一二,若是能帮上你我这运气倒是也不算白费。”孟之拍了拍松蕊的手。 松蕊只是看着孟之的眼睛,她想不明白孟之为何要这样说,明明孟之在王爷那里是不同的存在,王爷甚至还让春华姑娘伺候她。 孟之的眼睛非常清亮,清到松蕊能在孟之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松蕊有些出神,接着就听到孟之开口:“我也是奴才。” 自然不会跟贵人有什么过多的牵扯。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春华见孟之从松蕊房间出来连忙拉着孟之。 “姑娘,松蕊给王爷下药的事我都听说了,没想到松蕊手脚也这般……”春华看了一眼孟之,重新思考了一下语言,“利落。” “您小心些。” 孟之感觉出春华有些不喜松蕊,毕竟春华是晏箫的人,她不好多说什么。 “春华,我有些无聊,想看会儿书,就是不知这书房我能不能进。” “姑娘想看书?奴婢记得您的……” “房间里的书我扫了一眼,都是些闲书,我不是很感兴趣,再加上最近我这身体不太好觉得还是得看些医书之类的,而且王爷正好也懂这些,我不懂的话还能好好请教他一番,不过若是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孟之拉着春华说得恳切。 眼瞧着春华原本还犹犹豫豫地不知怎么地又松口了:“王爷好像是没说过不让姑娘去书房。” “我就是找本书看,不干旁的。”孟之见着希望,“你若是不放心可以托人问问王爷的意思。” “姑娘哪里的话,王爷之前就说了不拘着姑娘,先前姑娘行动不便吃了不少苦,如今好一点了想看书了自然是极好的事。只不过这书房我们下人是进不得的,想来也很久都没人整理打扫了。” “这样啊,那我还是回房睡觉好了。”孟之也不想让春华为难,大不了自己晚上偷偷去。 “姑娘,您跟奴婢过来。”春华不想让孟之失望,连忙叫住孟之带她去书房。 给孟之开了书房门后春华自觉地候在门外:“姑娘你进去吧,奴婢在外面等着就好。” 孟之点头:“你真的不进来?” 春华连忙摆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孟之确实是来找书看的,她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药材能延缓弊病但是对人身体有害的。 如果晏箫对金乌丹做的手脚确实像孟之猜测的一样,那兴许能在他的书房中找到相关书籍材料。 晏箫的书房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里面很多医书。一旁的书架上确实像春华所说的那样没人打扫一层浮灰,因此她先从晏箫的书桌下手。 有几本书散落在书桌上的,孟之拿起一看,开了眼了,竟是一本名为「两世情」的言情话本,还分了上中下三册,三册全套都放在桌子上,具体讲的什么孟之不用翻都知道。 没想到晏箫竟然爱看这玩意儿。 孟之一边“啧”,一边把东西原样放回。 她继续轻手轻脚地一层一层翻找,在最下面找到了一个东西。 是一个折页册子,上面记载了很多数据,原本孟之还以为是什么账本册子,可是多扫了几眼就发现其中的不对。 这上面记载的是一个商队一年以来经过洛州的通关情况,孟之扫了一眼看到了一个奇怪又眼熟的名字——萨其尔索敦。 萨其尔,月国皇室的姓。 近年来锦国与包括月国在内的各个国家贸易往来越发频繁,现在锦国近四分之一的香料都来自月国。 按理说这样的通关记录再寻常不过,晏箫掌管整个洛州的各项事务,而且他是出了名的闲散王爷,大事还不惜得管呢,这种小事也根本轮不到他亲自处理,因此这个记录出现在晏箫书房中让孟之不自觉地留了几分心思。 她仔细翻看了几页,果然发现了问题。 为了便捷,一般的外来商队到锦国的贸易通关文牒都是往返双程的,记载的内容也非常详细,除了商品种类、名称以及数量,随行人员的数量、身份,出发地及目的地、发行机关及信息,持牒人信息还有牛马牲畜和货车等非货物物品的数量。 而孟之手上的记录却显示这个商队的文牒每次都是单向的——车队往返的文牒是分开的。 这样做对于商队来说除了麻烦再没有旁的用处了。 孟之正要合上册子突然发现晏箫留下这份记录的真正原因:商队往返的马匹的数量对不上。 贩卖马匹在贸易往来中确实常见,月国的马匹精壮健康,但是月国国君可不愿意将马匹出售,因此对外出售的只有香料等商品,而马匹只是用于运货的。可是这一年来的贸易往来中每次往返的用于运货马匹数量都对不上。 来锦国时多,回月国时少。 虽然不排除马匹在路上可能染病死亡的可能,可是莫名消失的数量实在太多,绝对不正常。 晏箫能发现这个不对孟之还挺意外的。 这事儿跟孟之的关系不大,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最近一次往来的持牒人是月国皇室,日期刚好在万寿节前后。 孟之将折页册子塞回原处时,一封信函掉落在地上。 孟之将信函捡起,信函已经被撕开,里面有一封信,孟之犹豫了几秒将信掏出。 看完后她决定将方才放回的册子一并带走。 孟之在屋子里挑了几本医书将信夹在书上,然后将折页册子藏进自己的衣服里出了书房。 回去后孟之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先是看了一会书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之后又将心思放在月国商队通关册子上。 第76章 片刻后孟之又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去找了松蕊。 出发前她特意将春华支走说她想吃馄饨了,春华便拉着秋实去给孟之包馄饨了。 孟之拿着她从春华那里偷来的钥匙打开了松蕊的房门,见松蕊正站在房间里,两个人目光相对。 “我知道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孟之率先开口。 松蕊给孟之递凳子的手一顿,看着孟之如临大敌。 “你不要紧张,我不是贤王的人。” 说完孟之直接将那个折页册子和信封拿出递给了松蕊。 “你来晴棠苑是为了拿这些东西吧,我今天碰巧发现的。”孟之在松蕊面前坐下。 松蕊看了看孟之给她的东西,然后又看向孟之:“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就是想打发时间而已,而且如果可以让贤王不痛快的话那就最好了,你不也一样吗?”孟之觉得松蕊现在太过严肃了,“我说了,我们都是被贤王囚禁的人。” “姑娘,我们不一样的。”松蕊看着手里的东西,“姑娘聪慧,奴婢此次回来就是为了这些东西。”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能不能出去就看你自己了,我打听过了,这几日王爷他们不回来。”孟之点了点头,“希望你平安回去交差。” 松蕊将东西放好重新看向孟之:“姑娘你要跟我一起走吗?奴婢有法子带你出去。” 孟之淡笑:“我回不去的,而且我也有事情没有做完。” “只是若是被贤王发现的话,姑娘你该怎么办?”松蕊有些担忧。 孟之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要是在之前她做什么都要先考虑自己,在此基础上才会考虑帮助他人。 她觉得自己最近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是这是不好的。因为她也不知道晏箫什么时候会发现,也不知道晏箫对她的容忍程度究竟如何,不过现在就反悔让松蕊重新交出东西也确实不太好看。 “王爷就算发现了也不能证明是我拿走了,只要你平安回去,我就能脱身。” 只要松蕊回去,就说明松蕊的嫌疑最大,跟老老实实待在晴棠苑的孟之没有任何关系。 松蕊也是个聪明的,立马想明白这关窍:“多谢姑娘,奴婢回去后定会告知太子殿下,殿下他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见松蕊眼神满是感激,孟之心底有些触动,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些往常的清醒和理智——其实偶尔做一次圣母也挺好的。 至于后果…… “松蕊姑娘,请问你还有快活粉吗?” 第69章 “不行!使用那什么可是大忌。” 松蕊是拿到东西的当天下午逃走的,倒不是说她逃得有多轻松,而是由于没人能想象到她一弱女子竟会武功进而造成的松懈看管,再加上有孟之去门口佯装逃跑吸引守卫的注意力,松蕊出了房门就是一个轻功,脚一点地再借一点力就跳出了围墙。 看着松蕊的身影,孟之突然觉得自己替她的担心好像多余了。 以后还是别当圣母了,她说不定都自身难保了。 孟之握紧了手里的快活粉。 待春华端着混饨出来找孟之的时候,孟之眼一闭就躺在松蕊的房门前装作昏迷。 春华见了立马将孟之唤醒,在孟之的引导下春华倒真的以为是松蕊出手伤了特意来关心她的孟之后逃跑,而且孟之在春华心里的形象更加“伟岸高大”起来。 春华扶着孟之躺在床上之后派人传信给晏箫,就是不知道晏箫什么时候能回来。 孟之正好睡了个午觉然后坐起来看医书。 春华端着茶水进来:“姑娘,小侯爷过来了,可要请他进来?” “小侯爷?孙昭……太医?”孟之差点想不起来春华口中的小侯爷是谁,“他来找王爷吗?王爷不是不在吗?” “是王爷让孙小侯爷过来给您看病的。” 孟之这才知道虽然晏箫不在,但是春华一直有把晴棠苑的动向汇报过去。 她不知道晏箫能不能看出什么端倪,她只能快些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东西。 “那请孙太医进来吧。” 孙昭进来后一直低着头,孟之叫他的时候他才抬头看向孟之,眼神躲闪。 孟之能感受到孙昭对自己态度的不同,可不应该啊,她只是个小舞女,孙昭还是个侯爷呢,两个人这主子奴才的身份怎么跟互换了一样。 “孙太医。”孟之主动示意孙昭过来坐下,她自己正要从床上起来。 “姑娘您不用起来。”孙昭放下药箱拿出把脉的衬布,“听说今天上午姑娘晕倒了,现下可有哪里不舒服?” “不用这么麻烦。”孟之看着孙昭手中的手帕摇头,“奴才已经没事了,只是被打晕了而已。” 孙昭将手帕收回,拉了个凳子过来坐下。 孟之看孙昭坐下来还紧绷着忍不住开口:“孙太医,我现在的样子很吓人吗?” “没有的姑娘。”孙昭目光闪躲。 “怎么感觉孙太医跟之前不太一样了?”孟之笑了笑,“我还是之前那个幽桐,孙太医您像往常一样对我就好了。” “好吧。”孙昭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春华,又看了看孟之。 “保险起见我还是给姑娘瞧瞧吧。”孙昭伸出手给孟之把脉。 孟之身体一切如常,没有什么问题,孙昭交代了几句起身收拾东西。 “对了,我有个问题想请教孙太医。”孟之站起身从桌子上拿起早上看的几本医书。 “实不相瞒我最近对岐黄之术有些兴趣,而且我最近一直在服药,感觉身子不如寻常那般康健,有时候还冒虚汗,不知是不是服药带来的弊病,看了几本书也没找到。”孟之低头翻了几页书,“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药物可以延缓弊病?” 孟之抬起头看着孙昭皱眉思索:“我也是个门外汉,可能描述的不是很清楚。” “敢问姑娘服的是什么药?” “解毒的,具体是什么药我也不清楚。” “姑娘中毒了?”孙昭有些意外。 “现在已经没事了,这不最近在服着解药呢。”孟之不想让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耽误孙昭回答自己的问题急忙解释道。 “那就好,不知道姑娘具体用的什么药我还真的说不准,不过有些毒的解法确实需要以毒攻毒,两种毒物在身体里对抗对身体自然是有损害的,至于弊病……大多数都是可以适当缓解的。”之后孙昭又举了一些例子。 孙昭讲的很通俗,孟之听得也很认真,听懂是能听懂不过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弊病要是能缓解的话为何要延缓? 再问下去的话孙昭定会觉得奇怪。 孟之送走孙昭之后独自静静地想了想。 晏箫是“医毒圣手”,在丹药中用了什么毒术也不一定。 孟之叹了一口气,目光突然看到蛇架上的晏白。晏白早上又被春华抱来了,说让孟之顺带照看几天。 孟之看着晏白思路又打开了,晏箫或许还会了什么妖法,要真是这样自己上哪里去找他的罪证。 孟之心里乱得很。 她重新回想当时偷听到的晏箫说的话。 “延缓弊病发作。”孟之重复了几遍。 若是晏箫口中的弊病不是常说的副作用,而是毒性呢?锦帝又不懂医理,晏箫说什么自然就信什么。若是晏箫给锦帝下了一种不易察觉的具有延迟性和累积性的毒药,也就是慢性毒药呢? 孟之觉得倒也很合理,但是锦帝的吃穿用度都要经过严格的筛查,晏箫要是下毒的话铁定有法子躲过检查,那就说明晏箫的手段了得。 努力了一天,进展几乎为零,孟之有些丧气,要不还是继续听天由命吧,晏箫深不可测,跟他杠上能落得好吗?不过要是就这么放弃了孟之也不甘心…… 孟之纠结着纠结着脑袋晕沉沉的,她叫了春华一声,可话还没说完便倒在桌子上,接着她脑袋剧烈疼痛,呼吸也变得异常困难。 恍惚间她听到春华摔碎了手中的茶具然后一直叫着自己的名字,她张不开口也睁不开眼,紧接着周围的声音渐渐消失,她什么都听不到了。 ————— 孟之觉得自从来到这晴棠苑自己的身体总是故障不断,一定是因为她跟晏箫八字犯冲。 她虽然昏迷但是还有意识,只是有些混乱罢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在被剧烈地撕扯着,她疼得恨不得剖开自己的肚子。 她煎熬地数着时间,在心底乞求要是下一秒要是有人能救救自己那该多好啊。 可是老天好像误会了,她每加一个数字疼痛就加重一分,一直到她所能承受的顶点,之后她猛地喷出一口血。 她能感觉的有人过来给她擦拭脸上的血迹,接着她暂失的听觉渐渐地开始恢复。 “若是想救她,最好的法子就是去皇帝那把母蛊带回来。”一个男人说道。 第77章 这人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听着像是位少年。 “不用。”又一个男人开口,听声音就在孟之的身旁。 孟之认得他的声音,正是晏箫。 “眼看已经一见血,再有两次见血她就要没命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少年有些着急,“这可是血三蛊,除了母蛊根本没有旁的法子了,你为何一点都不着急?” “用母蛊引血三蛊凶险万分,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晏箫声音异常镇定。 孟之有些搞不清前些日子向她表明心意的究竟是不是晏箫了。 又是一阵剧痛,孟之的五感再次模糊,她止不住地咳嗽,能感受到体内的血大股地涌向喉咙,脸上呛得全是血,她的耳朵嗡鸣不断,整个头像要炸了一样。 晏箫见状立马将孟之扶起然后在地上放了一个盆让孟之的血全吐了出来,然后又拿了一个新的帕子给孟之擦拭。 “帮我把门窗都关上。”晏箫对身后少年说。 “你是想……”少年思索了片刻,“不行!使用那什么可是大忌。” “快去!”晏箫语气严肃不像是说笑。 孟之又开始咳嗽,眼看着就要三见血了。 少年无辜被呵有些愤懑,忍着气将门窗都关严实:“她不是正好向你求每世短命吗?这凡间历劫事本就做不得真,到时候回到中天又不会有事,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晏箫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扶着孟之躺在床上,然后开始掐诀。 “算了,回去之后你若受罚我赠你龙衣,就当还这些年的肉钱了。” —————— 渐渐地,身上疼痛消散,五感恢复,只余下喉间的血腥气以及晏箫的手在孟之脸颊处的冰凉余感。 她早就醒了,只是屋里的人没有离开,她不想睁开眼。 晏箫居然还会用蛊,而且还下给了皇帝。 她这些天一直苦恼的问题也就这么巧合的有了答案。 晏箫这人还真是难以捉摸,手段狠辣。 “算算时间也该醒了吧。”少年到孟之的床前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在晏箫旁边坐下。 孟之眯着眼瞟了一眼,发现这个少年竟然是那个无故失踪的“阿白”。 或者说是晏白。 虽然孟之早就有猜测,可是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晏白是蛇妖的话,那晏箫呢? 孟之觉得身上发寒打了个哆嗦。 “看样子快醒了,我先撤。”阿白看了一眼孟之压低声音对晏箫说。 紧接着阿白摇身一变,变成一条黑蛇盘在晏箫的手臂上。 孟之又拖延了一会见晏箫没有要走的意思才渐渐睁开了眼。 晏箫站起身走到孟之床前端起刚倒好的温水递给孟之。 孟之看了一眼晏箫,犹豫着还是接过来抿了一口。 床边的血迹都已经被清理过了,孟之的衣服也不知被谁换过了,她靠坐起来,将被子往上拽了拽。 虽然不想承认,可是确实是晏箫救了自己。 “王爷,奴才这是怎么了?”孟之率先开口。 晏箫没什么表情地开口:“蛊。” 孟之奇怪得很:“好端端的,怎么会中蛊?” 晏箫没有回答。 “那是王爷救了奴才吗?奴才谢过王爷救命之恩。” 晏箫依旧没有回应,只是一直盯着孟之的眼睛。 孟之生怕晏箫突然又冒出什么“是我救了你,那你以身相许”的话语,但是想了又想,自己没有什么能够报答给他的。 “王爷想让奴才怎么报答?”孟之弱弱地开口,“除了那什么……以身相许。” 晏箫轻笑一声:“以身相许?倒也不错。” 孟之呼吸一滞。 “不过目前的话本王只想请姑娘帮忙捉个贼。” “啊?” 第70章 “除了对你,本王何时手下留情过?” 晏箫话音刚落,孟之心里没来由得发慌。 “姑娘这般聪慧,不妨暂且听一听,看看这贼人好不好捉。”晏箫又转身到桌子旁坐下。 孟之心里打鼓,说话的底气都弱了许多:“王爷请讲。” “是这样的,本王的书房中存有一物,此物关系重大,本王也从未向旁人提起,它也一直好好地存放在书房里。但是就在今日,这东西不见了。” 晏箫说只有一物,孟之知道他说的就是那封书信。 “是……是吗?”孟之开口。 “姑娘怎么看?” 晏箫语气平静,但孟之总感觉他什么都知道了,在故意找自己难堪。 “我……我不知道。”孟之看着晏箫,见晏箫似乎对自己的回答不甚满意,于是又补充道,“应当是被人给偷了吧,我觉得王爷说得没错。” 晏箫点了点头继续道:“可是本王今日并不在这晴棠苑,姑娘可有看到可疑人员?” 孟之进书房是告知过春华的,晏箫一问自然就知道最可疑的就是孟之,也只有孟之。 他这样问果然是来为难自己的,孟之咬紧牙关看着晏箫。 晏箫也直接回视:“没有看到的话也无妨,本王还有一法子。” 晏箫又重新站起身,孟之的心也跟着被揪起。 “为了保护这东西,本王在里面放了一个东西。”晏箫抬眼看了一眼孟之,然后转身向一旁的梳妆台走去。 孟之的视线也随着抵达,见梳妆台上的剪刀顿时浑身发寒。 “是蛊。”晏箫的指尖在桌面上游走,他的声音平静的不带有任何情绪,孟之觉得,他如果要因为这个东西杀自己的话估计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孟之生理性地咽了口口水,时刻注意着晏箫的动作。 “这东西叫血三蛊。会进入第一个打开那东西的人的体内。这蛊进入人体内不出两个时辰便会发做,中蛊者会疼痛难忍、几近昏迷,在半日内吐血三次后便会不治身亡。” 原来是蛊,孟之终于搞清楚自己好端端地为何会那样。 晏箫的手段也太黑了一些。 孟之回想起自己在意识混沌中通道的晏箫和阿白的对话。 “那……这血三蛊可有得治?” “除了对你,本王何时手下留情过?” 那就是没得治了,但是不应该啊,自己现在不好好的? 孟之皱起了眉,原来自己这是回光返照啊。 “这蛊被放出后会从翳风穴钻入人体,进而在皮肤上留下细小的伤口。” 说着晏箫的手指略过剪刀转而拿起支在桌子上的那面铜镜,然后重新回到孟之身旁。 孟之心虚,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耳后有没有伤口,孟之看着晏箫万不敢抬手去摸。 看着晏箫一步一步走进,孟之的手攥紧被子,然后不自觉地朝床里面蹭了蹭。 晏箫将铜镜在孟之面前竖起然后弯下身子视线跟孟之齐平。镜中的孟之面色惨白,神色忧虑。 她目光闪烁,不忍看自己这憔悴的样子便移开了眼,但是脖子却僵硬地不敢转动,因为这翳风穴就在耳后。 晏箫也不勉强,将铜镜塞到孟之手中,转身又坐了回去。 “姑娘你怎么看?你可有贼人的线索?” 孟之拿着铜镜微微扭头,从镜中看见自己耳后果然有一个细小的伤口。 自己现下这般也是活该,虽然晏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自己也不能随便拿人家东西。 她知道自己已经吐了两次血了,再有一次就该死了,这种感觉就像是一把刀悬在自己的头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掉下来了,之后的每一秒都是未知。 “王爷的心里真的没有可疑的人选?”孟之勾起唇角,她的唇色惨白。 晏箫不语。 孟之有些难受,她忍不住地想咳嗽:“不用找了,是我偷的。” 看来,她的生命也该到这了。 所以就不必要再牵连他人,若是平时,她定会为了活下去想尽各种办法。 晏箫目不转睛地盯着孟之,听到孟之的话面色一变,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孟之正用来捂嘴的左手手腕。 晏箫终于生气了。孟之抿紧了嘴唇,盯着晏箫的眼睛,不合时宜地想。 刚才他面无表情说话的时候真的比这个时候还要骇人。 “你说什么?”晏箫的语气好像他真的不知道那东西是孟之偷的似的。 孟之嗤笑一声:“王爷不用演了,东西是奴才偷的,要杀要剐随便你,反正我……” 也活不久了。 手腕处血液流通不顺畅,孟之的整个手开始胀痛,她试着转动手腕活动手指让自己舒服一些。 她唯一一次毫无挣扎的反应在晏箫眼里反倒格外扎眼。 晏箫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好像要把孟之的骨头给捏碎了才罢休。 孟之吃痛看着晏箫的眼睛,只见此时的晏箫眼尾猩红,眼神凶狠阴鸷。 孟之知道这是晏箫发疯的前兆,她突然想起自从上次温泉事件之后,晏箫已经好久没有露出这种神色了。 第78章 疯子就是疯子,无论怎么伪装都会有露出破绽的那一天。 很久之后晏箫才开口:“是为了太子?” “没有,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孟之也瞪着眼直视晏箫。 “那东西哪去了?” 孟之眨了一下眼,继而开口:“丢了。” “丢了?”显然晏箫并不相信,“你在说谎。” 孟之闭口不答:“王爷,我都已经承认了,您何必再逼问下去。” 晏箫猛地松开孟之的手,孟之趁机活动已经发麻的手腕。 看着孟之毫不在意的神色,连对自己的恼怒也没有了,晏箫心中憋闷得很,他夺走孟之手边的铜镜,将它直直摔在地上。 孟之被这动静吓到了,看了一眼晏箫又移开了目光。 这东西要是这么重要,难道不应该抓紧时间去找吗,在她这又发什么疯? 紧接着孟之脸颊一痛,晏箫俯下身来用手掐住孟之的脸,指尖用力将孟之的头扭了过来强迫着让孟之看着自己。 孟之呼吸一滞,有些紧张。 晏箫的嘴唇很薄,离得近了孟之才发现晏箫唇部的颜色较之前有些浅。 晏箫嘴唇微动,附在孟之耳边,他的声音伴随着一股热流钻进孟之的耳朵。 “你说什么我都会信的。”说话间晏箫的嘴唇擦过孟之的耳朵,“所以……你要不要再重新想想?” 只有一只耳朵开始发热发胀,孟之十分不适,她不自觉地往另一侧躲去。 “不用了,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不怕我杀了你?”晏箫对孟之的答案很不满,他伸出手,用食指指尖慢慢抚过孟之的脖子。 晏箫的指甲应当是精心修剪过的,若是他的指甲再长一点,速度再快一点孟之的脖子恐怕就要见血了。 “您不是已经动手了吗?”孟之伸出手拍掉晏箫的手,“血三蛊。” 孟之将头一扭,将耳后的伤口给晏箫看:“就是我偷的,不要再骗自……” 孟之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一阵刺痛——晏箫低下头咬在孟之的脖颈处。 突如其来的接触让孟之浑身一颤,她全身像过了电一般,疼痛的刺激伴随着晏箫舌尖舔舐的粘腻感蔓延至孟之的脑袋,她的脸颊开始发热,连呼出的气都热的。 晏箫心里憋着一口气。一下不够,他又咬了好几下;一处不够,他从耳下一直咬到孟之的锁骨。 “你为何要认错?你为何不辩解?你不是只想着自己吗?”晏箫一边亲咬一边说,他的声音模糊不清,孟之险些没有听懂。 反正就要死了,随他去吧。孟之做出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闭上了眼。 “为了太子你真是连命都不要了。”晏箫狠狠咬了一下孟之的锁骨,然后抬起头重新看着孟之的眼睛。 孟之睁开眼,眼神逐渐清明。 谁说她是为了太子,恰恰相反,她是为了她自己。 她就单纯地想给晏箫找不痛快。 不过……她到底成功了吗? 如果说那封信当真重要,晏箫又怎么会随手丢在书房?可是若是不重要的话,他又何必在里面下蛊? 晏箫这么做不就是等鱼上钩吗? 孟之突然醒悟,她真是被私心冲昏了头,脑袋开始犯蠢了。 她有些悔恨,若是自己不多管闲事,松蕊又出不去,自然也偷不到书信,这样的话虽然松蕊的任务没有完成但是也不至于丢了性命,而自己自然也会平安无事,晏箫的计谋当然是要落空的。 可偏偏,她自以为是的以为能给晏箫找不痛快,最后却掉进了晏箫的陷阱里,这下连命都要没了,这不是愚蠢是什么? 但是世上没有后悔药,都是她自作自受。 孟之又忍不住地开始咳嗽。 时间快到了。 “你真的任凭我处置?”晏箫微眯着眼。 孟之直觉大事不妙,不敢开口。 晏箫起身将被子上的晏白丢出窗外,然后从桌子上拿起两个小细口瓶。 孟之看着晏箫,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选一个。”晏箫将两个瓶子递到孟之跟前。 “一种药,一种蛊,选哪个?” “毒药?毒蛊?” 两个瓶子外观一样,孟之分不清哪个是蛊,伸出的手在两个瓶子之间犹豫。 正当孟之要凭运气随便拿一个时,晏箫反而将东西往回收,然后弯下身看着孟之的眼睛。 孟之没反应过来,摸到了晏箫的脸。 她的手在碰到晏箫的脸颊之后连忙缩回,在孟之的指尖留下微凉的余感。 晏箫勾起唇角:“是情药,情蛊。” 孟之听到晏箫的话只是错愕一瞬,转而在心里自嘲,反正自己都要死了晏箫又何必再给自己下毒? 晏箫看着孟之听到自己的话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一丝气愤也不曾见到,他的心口烦闷非常。 片刻后,孟之开口:“我都不要。” 接着孟之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纸包。 “用我这个。” 这是她早上才问松蕊要的快活粉。 第71章 “你我一起用。” 孟之本想着她可能一辈子都用不上这快活粉,可是没想到这快活粉在她这一辈子即将结束的最后关头被她主动拿了出来。 是主动。 如果晏箫注定要这么做的话,她铁定是逃不掉的。 而如果使用晏箫准备的那两种东西只会让她自己一个人难受,凭什么? “这快活粉与旁的情-药不同,只要其中一方服用另一方也会在……咳的过程中通过深-入的接触被沾染上,进而达到双方都……那什么的效果。” 松蕊是这样跟孟之说的,孟之当时听的脸红。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实践了。 晏箫接过孟之递出的药包,看着里面白色的粉末在思考这是什么东西。 “这个东西,王爷昨日还……用过呢。”反正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孟之言语便放开了,她不想死到临头了还憋屈着。 晏箫瞬间明白了过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孟之。 孟之看着晏箫有些僵硬地神色生了一丝邪恶的逗弄心思:“王爷,昨晚的滋味可不好受吧。” “王爷,是您用还是我用?”孟之伸出手想从晏箫手里拿过快活粉,“这玩意儿直接服用就好了……啊!” 因为晏箫是直身站在孟之床边的,所以孟之拿快活粉的时候整个人从被子里出来并且还跪在床上。 就在孟之要碰到快活粉的瞬间晏箫直接握拳将快活粉紧紧攥在手心里,然后顺势一手拉着孟之的手腕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腰将她重新扑倒。 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孟之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你我一起用。”晏箫的眉眼不似方才那般紧绷,看着比上次温泉事件那次还要松弛和享受。 孟之看着晏箫那近在咫尺的脸在昏暗的烛光下明暗闪烁,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晏箫又开口了:“你不是还想看我用它之后的样子吗?” “啊?”孟之觉得晏箫如果生于现代的话,他的语文成绩一定不怎么样,看他的“阅读理解”都偏到哪里去了。 “我也是。” 这都什么鬼啊?晏箫原来不知道这玩意谁用效果都一样吗? 果然有些事情装还是装不来的,正经久了装出的故作轻佻在有些人的天赋和本能面前将是不堪一击、瞬间溃败的。 而且,如果对方的脸皮也足够厚的话,那自己方才的行为真的是自取其辱。 就好比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兔去招惹一头老谋深算的灰狼,结果只能有去无回。 晏箫见孟之这反应只当是默认了,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呼出的气打在孟之的脸颊烫得孟之也脸红了。 见孟之害羞地抿起嘴并且将头转向另一侧,晏箫一边捏着孟之的下巴让她扭回来一边附身而下吻上了孟之的唇,并伸出舌尖舔舐孟之两瓣唇之间的缝隙。 不知过了多久,孟之脸上的肌肉有些酸,再加上自从晏箫亲上来之后她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的气息刺激到晏箫哪些敏感的部位,现在她的脑内有些缺氧,终于在最后关头忍不住破开了第一道防线。 大量新鲜空气涌入孟之的鼻子和口腔,随之而来的是晏箫更加得寸进尺地进攻。 虽然晏箫的手一直护在孟之的脑后,并且时不时地安抚着孟之,但架不住他攻势之凶猛,孟之并不舒服,没过多久她的嘴巴渐渐发麻,舌根酸困无比,还有异-物入侵口腔的不安全感。 “停……停下。”孟之借着晏箫松口的间隙出声。 她的声音有些哑,晏箫听到后动作一顿。 晏箫撑起手看着身下的人,见孟之的头发已经完全散开,嘴边还有一缕碎发,晏箫抬手将头发拨到一旁,指腹在孟之方才饱经风雨的两半粉唇附近流连。 都说花朵娇嫩经不起吹打,可晏箫不这么觉得,分明经过风雨吹打后的花朵要更加娇艳。 第79章 孟之趁着大口呼吸,并没有理会晏箫此时并不清白的目光注视。 因为他们之间已经不清白了。 “这就累了?”晏箫声音很沉,有些音都没发出来。 孟之大限将至,身体虚弱些很难理解吗? 不等孟之回应晏箫便撑起身子。 晏箫突然远离,一股凉气趁机钻入两人之间的空间,虽然清醒了几分但是有些冷。 孟之要拉着被子往上盖却被晏箫打断了。 晏箫终于拿出了快活粉,再不这样的话外面的纸都要被他的汗给浸湿了。 “还没开始呢。” 晏箫将快活粉分出一部分倒在孟之的锁骨处——孟之的衣服早就被晏箫褪到了蝴蝶骨处。 接着他附身细细舔舐,然后将沾染了快活粉的唇重新盖在了孟之的唇瓣上。 这就是他说的一起用? 快活粉尝起来有些发苦,孟之下意识地用舌头抵挡,可是无济于事,快活粉一沾到她的舌尖就化掉了,而且晏箫也不允许。 她将快活粉化开的水咽下,苦得她想干呕,真是奇怪,才服下多久她身上已经开始发汗,憋在体内的燥热让她想就此毁灭。 而晏箫除了眼神有些迷离,眼眸像蒙了一层水雾般,旁的再没有其他的不同。 不,是看起来没有其他的不同。 本就热得很,晏箫又紧紧贴着自己,孟之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在逐渐上升,她用力想推开晏箫才发现这药效一起自己的手脚四肢都软绵绵的。 松蕊说错了吧,至少这不同性别服用快活粉的发作时间她没有讲清楚。 孟之这小猫挠痒一般的反抗偏偏刺激着晏箫最敏感又最要命的神经,晏箫一张大手挥过直接捉住孟之的两个手腕,大发慈悲地给她逃命的机会——她再这么摸下去自己真的就要失控了。 察觉到晏箫有些发抖,孟之努力睁开双眼,视线有些模糊,她抽出手揉了揉,接着就看到晏箫突然坐起身背对着孟之。 看晏箫抬起手在自己鼻尖一擦,孟之才反应过来晏箫这是流鼻血了。 这快活粉服了会火气大吗?孟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好在老天仁慈,没让晏箫丢面,晏箫一擦鼻血就止住了,但是他整个人开始不住地咳嗽,他偏要用力忍住,面色憋得涨红。 孟之努力撑起身子,在她意识重新回笼的时候自己的手已经抚在晏箫的背上了。 “你还好吗?”孟之都有些怀疑快要死得究竟是自己还是晏箫了。 晏箫没有回答,孟之接着说:“要不……还是算了,王爷回去休息……” 她话还没说完晏箫却直接没礼貌地用行动制止了她。 紧接着衣衫破碎,晏箫攻破了她第二道的物理防线,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觉冷。 她也不甘示弱,虽然使不上什么力道,但好在细水长流,在她那小猫爪的坚持不懈下以及晏箫的自愿放水下终于也破了他的那道物理防线。 再之后,晏箫又轻而易举地攻破了她的最后一层防线。 可她却再也没有力气了。 在她晕晕沉沉地等待死亡的到来时,她还不忘吐槽晏箫一定是病毒转世或者是什么病毒精怪。 在失去意识时,她想自己一定是这个世上唯数不多的死得这么不体面的人的其中之一。 …… 意识中她分明都已经到了阎王殿,可谁知阎王看见她之后跟躲晦气一样关上了殿门,只留下一句:“生人勿扰”,殿门合上时煽动的气流直接将她给顶了回去。 她被撞得浑身疼。 太阳照常升起,可孟之却不想睁开眼。 所以,自己还活着? 她闭着眼直接将头蒙在被子里,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小团。 那昨晚…… 孟之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摸身旁,好在没有摸到旁的活物。 她平复好自己的心情,才敢睁开眼。 春华见孟之醒了连忙上前给孟之端了一杯水:“姑娘,你终于醒了。” 听到春华的声音后孟之如临大敌,春华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吗? 孟之接过茶杯将其噙在嘴里试图用它挡住自己的脸。 为了堵住春华的嘴她自己扯了好些无关紧要又没有什么逻辑关系的问题或者话题,“打”得春华险些招架不住。 见孟之起身第一件事就是自己收拾床铺,春华作势要帮忙,可孟之反应巨大,生怕她靠近。 “这床被褥昨晚已经换过了。” 孟之听完正要松开手却发现在枕边有一滴血迹。 春华也注意到了。 孟之硬着头皮红着脸:“这……这不是我的!” 春华看着那滴血迹出神,并没有过多地关注孟之害羞后的反应,而且两个人都这么大了,这些事也再正常不过,没什么好提的。 孟之跟春华合力又重新铺好一床褥子,孟之刚将枕头放好才反应过来一直放在自己枕下的崔子阳的信不见了,孟之抬手挠头思考又瞥到一直戴在手腕上的那个孙昭给自己的药玉也不见了。 用过饭后,春华让孟之喝了最后一副治腿的药后开始给孟之收拾东西。 “春华你这是干什么?” “姑娘,王爷说您的药喝完最后一副药就可以回去了。” “回去?”孟之没反应过来,“云韶署?” “是的。” 孟之有些意外,之前晏箫还费尽心思地把自己给圈在这晴棠苑,怎么突然就松口了?还是说因为昨晚的事……他得手后就不稀罕了! 孟之有些生气:“他人呢?” 春华头一次听孟之这般称呼晏箫,她小声地说:“王爷他……走了。今早起来他就带着莫尘他们回洛州了。” 晏箫走得太过突然,孟之差点被水给呛到。 “他就没有什么要给我说的?”孟之心里憋得慌。 现在这样究竟算什么?他俩究竟算什么关系?孟之在心里想了很多低俗的形容,越想越气。 春华面露为难。 孟之接过春华手上的活开始给自己收拾行李,这样的结果她还巴不得呢,她终于可以回去了。 春华看孟之一个人忙前忙后想伸手帮忙却被挡了回来:“姑娘您别累着,昨天……”* “昨天怎么了?什么事都没有!” “不是,奴婢是想说昨天您才解了蛊毒,不宜劳累过度。” 孟之知道自己又想岔了,摸了摸鼻尖:“哦,没事的,我心里有数。” 她将最后一件衣服叠好开始打包:“对了,我的蛊毒是谁解的?” “自然是王爷。” “没有旁人?” “没有。” “那晏白呢?”孟之看看已经空空如也的蛇架。 春华不明白孟之为何好端端地提起晏白,回道:“跟王爷走了。” “哦。” 孟之打好最后一个结背在身上,抬脚就走。 明明已经过了好久可晴棠苑还跟来时一个样。 临别时春华和秋实都出来送别,搞得孟之有些想哭。 她不应当对这个地方有感情的。 夕阳下,孟之背对着她们挥了挥手然后跨步向前。 素手一挥,长梦将醒。 第72章 孟之对此不置可否。 当孟之再次看到云韶署的牌匾时,孟之细算一下时间,其实也没有很久,十余日而已。 可就是感觉过了好久。 孟之先去找了李嬷嬷,自从两日前在东宫分别后,孟之一直很担心李嬷嬷,除了担心晏箫会不会对李嬷嬷做什么之外还担心她自己回来后李嬷嬷会怎么罚她气她。 “你还知道回来?”李嬷嬷果然冷淡得很。 当时是她自己提出要跟晏箫回去的,李嬷嬷不失望才怪。 “当然了,缓兵之计罢了,若不这样松蕊就没了,这不贤王一去洛州就把我放回来了。” “你就不怕他去洛州还绑着你?” “我可是咱云韶署里的人,他带不走我的。” 李嬷嬷仔细一想,倒也没再说什么。 “这贤王当真……看上你了?” 孟之无奈:“没有。” 应该就只是馋她身子罢了,渣男都这样。 李嬷嬷继续追问下去,而孟之一味地扯开话题。 扯东扯西扯了好久,离开时孟之看到院中正在练习的舞女们才想起来自己这次回来定免不了各种讨论:“嬷嬷,我失踪这么久,其他人若是问起……” “什么失踪,你不是被太子殿下请去东宫帮忙了吗?”李嬷嬷拍了拍她的手,“殿下都交代过了,她们也都知道,不会烦扰你的。” 原来李嬷嬷和太子殿下早就为自己考虑好了,孟之长舒一口气,她一贯对这些口舌是非敬而远之,更不想成为谈资。 “多谢嬷嬷,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报答。”孟之郑重地说。 “你安心练舞,别再给我找事就好啦。”李嬷嬷笑了笑,“对了,你娘应当都给你说了吧,出不出宫这事儿全看你自己,你若想留我没意见,你若想走我也不拦你。不过你可要考虑清楚了,且不说想在这宫里出人头地有多难,就单看最近,一个贤王就能这般折腾你,谁又能知道你留下来、管了事之后经常打交道的贵人们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 第80章 孟之敛起笑脸,李嬷嬷说的很中肯,她确实要重新考虑考虑。之前她徒有热血,听多了鸡汤童话,可最近她经历了不少事,越来越发觉在这深宫中根本没有什么热血伟梦更多的其实是身不由己。 活着是最重要的,其次是好好活着。 她发觉自从认识晏箫之后,自己好像只能维持在最基本的活着一档,这何尝不算是一个由于太过眼高手低最后成功被现实毒打的典型案例呢? “好的,我自己再考虑考虑。” 看着孟之脸色有些苍白,说话也没什么力气,李嬷嬷特意许她今天再休息一日,明天再训练。 孟之回到房间后直奔自己的床榻,她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后才发觉自己的被子被人洗晒过了,松软无比并且还隐约带着香味。 其实见多了云韶署外的形形色色的人,她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了,明明以前总觉得自己在人际交往方面的运气总是差一些。 房间里其他人都去练习了,孟之趁此睡上一觉恢复一下元气——她已经累得不行了。 …… 本来还想着其他人练舞回来自己就会被吵醒,结果她这一觉睡醒就已经是大晚上了。 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久违的惬意。 “幽桐你醒啦!”小果她们围了上来。 孟之猛地睁开眼。 室友们都看着自己,孟之不自在地应了一声生怕她们围上来问这问那。但是好在并没有,她们寒暄几句过后就像往常一样做自己的事情了。 孟之松了一口气。 对云韶署的宫人来说晚上正是休息的好时光,闲聊、看书、女红、养肤……当然还有写话本。 兰芝听说孟之醒后第一时间赶来,孟之见到她怕她又来自己这里找素材先是倒抽一口,可看到她没有拿纸笔,只是怀里抱着一摞东西之后一连做了好几次深呼吸。 论平时的刻板印象和成见能让人平添多少尴尬和羞愧。 “这些天我找刘平给我的话本画了几张封面小画,你看怎么样?”兰芝眨巴着小鹿眼很是期待。 孟之接过兰芝的话本,才发觉她已经写了七八本了,上次孟之看时还只有三本呢,而且都是装订好的,封面上还特意画了画,有人物、有风景、还有贴合话本内容的各种物件信物。 孟之知道兰芝口中的刘平,是个洒扫太监,画得一手好画,有一次干活他用水在地面上作画被孟之看到,之后孟之将他推荐给兰芝。 “非常不错!”孟之一本接一本地翻看了,才发现兰芝已经专门找了写字好的人重新誊抄过了,现在孟之手里这几本的精致程度已经完全达到可以直接出售的标准了。 兰芝笑得很开心:“而且我已经找到人将这几本带出宫去给书坊老板看了,老板还挺满意的,已经同意刻印了,你手上这几本明日就送走了。” “幽桐,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一天还能写上话本,我现在每一天都感觉特别充实,等挣到钱了我请你吃好吃的。” “全是你自己的功劳,不过我可等着吃好吃的呢!” 兰芝的行动力孟之佩服得不行,她只是随口一个建议,现在的这些成果全是兰芝自己的努力。孟之打心底里为她开心,她专门拉着兰芝留下将没看过的几本都看完之后才放兰芝回去。 之前整日朝辰晚酉,孟之嫌生活无趣,可自从万寿节以来她才发现稳稳当当的日子也挺好的,什么出风头的事还是少干,老实了。 孟之不太困,但是晚上还是早早地在香香软软的被窝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大觉,之后像往常一样练习排舞。 许是更加珍惜潜心练舞的时间,孟之发现自己跳起舞来非但没有僵硬跟不上节拍反倒更加得心应手起来,之前一直困扰自己的一些问题也都渐渐地解决掉了。 兰芝也震惊她的进步,一直攀着她向她打听是不是太子殿下那里有练舞的秘籍。 太子那里有没有孟之不知道,晏箫那里定是没有的。 “没有。” “我不信,还是说有什么神药?” “那可能是因为我瘦了一些吧。” 孟之也很是奇怪,明明自己已经有半个月没有练舞了,怎么身体比以前更柔软,舞姿更轻盈了呢? 兰芝撇撇嘴说:“好吧,那我还是老老实实拜拜清元仙君吧。” 自从上次吴七事件之后,宫里就掀起了“清元仙君热”,有事没事拜一拜,保你心想事成百病皆消。 孟之对此不置可否。 听闻孟之平安归来,太子晏融也亲自过来看望孟之。 孟之怕人多口杂特意将晏融请到小花园中。 晏融挥手让下人到一旁盯梢:“上次没能帮上姑娘真是遗憾,听闻姑娘回来之后特意来看望一二。姑娘的腿可好些了?” “多谢殿下挂念,奴才的腿已无大碍。”自从跟晏箫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孟之反倒看晏融越发顺眼,要是他长的跟晏箫再不像一点就好了。 看着晏融的脸,孟之总会不经意地想到晏箫,进而离谱地联想:这是晏箫的侄儿。 侄儿什么个侄儿!晏箫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殿下,松蕊姑娘她可好些了?”孟之感受到晏融这次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同,她觉得应当是松蕊的缘故,两人好歹同病相怜过,孟之自然要问候一二。 “她没事,她都跟孤说了,还是姑娘的功劳,毕竟孤的皇叔……”晏融提到晏箫有些难言,孟之理解。 晏融这般尊敬晏箫可晏箫又是怎么对他的?孟之在心里狠狠地拉踩了晏箫一脚。 “殿下,还有一事奴才要讲,不过可能不太妥当,但是除了殿下,奴才不知道还能讲给谁听。” 孟之一边说一边观察晏融的反应。 晏融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倒是有些害怕让孟之失望便直接答应了下来。 “殿下可知金乌丹是何物?”孟之压低了声音,“奴才听说皇上他一直在服用此物,而且这东西又来路不明,恐怕对皇上的身体有不好的影响。” 晏融是有些意外,但是不是因为没听过这金乌丹是什么而是因为孟之一个姑娘家竟然还知道这些。 晏融面颊有些发热,他更小声的回道:“这药物……只能男子服用,并且孤知晓父皇在服用。” 晏融说得很委婉了,孟之自然听懂了原来这金乌丹是壮-阳的药物。 不过孟之不相信这金乌丹只有这一种功效,至少晏箫给的金乌丹成分一定不简单:“那这药可有弊病什么的?” 上次孟之听到晏箫跟阿白在说什么“母蛊”、“皇帝”,孟之猜测晏箫借这金乌丹给锦帝下了蛊,至于他要达到什么目的孟之并不清楚。 “弊病?应当没有吧,父皇的身体一直健朗着呢。” “没有的话那就更有问题了。奴才最近读了几本医术,旁的没学会倒是记住了一句话,是药三分毒,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百利而无一害的灵丹妙药。”孟之委婉的提醒道,“或许只是还不到时候呢。” 晏融思忖片刻虽然点了点头,但是眼见他压根没有太当回事儿,还笑着叫孟之放宽心。 孟之不好直说是晏箫动的手脚,只能作罢,说的多了反倒对自己不利,而且自己虽然知道了但是压根没有一丝证据。 —————— 立春之后没什么节日盛典,云韶署的活要轻很多,不过宫里妃子多,受宠的也不少,一些位分高的主子总爱叫云韶署派人过来跳个舞奏个乐。 这不最近两月荣宠不断的淑妃要做东请小姐妹们到容恩宫喝喝小茶哼哼小曲,还特意点了云韶署的几个舞女过来。 这次孟之没有主动上去凑,不过这机会反倒主动找上她了。 第73章 “王爷,京城来信。” 一提到淑妃,孟之就能回想到除夕那晚发生的种种,淑妃面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可并没有带给人真诚、善意的感觉。 假笑伪善大抵是后宫小主们的基操,孟之知道,因此见了淑妃之后她格外小心,自觉站在不起眼的角落不惹她的眼。 好在淑妃真的只是让她们过来跳舞,众人表现的不错,还都领到了几片金叶子。 在回云韶署的路上途径香云宫,想当初这香云宫的门槛都快被人给踏烂了,可如今一片荒凉,连洒扫的宫女太监都不愿意在这里停留。 一行的舞女嫌晦气,都心照不宣地压低头加快了脚步,只有孟之慢了下来。 “幽桐,你怎么了?”有人注意到孟之掉了队转头提醒孟之。 孟之看了看她们回道:“我突然想起自己有东西落在容恩宫了,我回去取一趟,你们先回去吧。” 这些舞女都跟孟之不熟,也不好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 孟之看了看四周,没有旁人,便推开了香云宫的大门。入眼是一片荒废的景象,地上全是枯叶,还有扫帚、抹布等杂物被随手丢在原地。 第81章 明明沈江月还是小主,也还住在这香云宫,可这里比冷宫还要凄凉。 孟之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在这里驻足,她并没有想来落井下石的意思,当一只脚踏入宫门之后她就清醒过来了,正要收脚转身回去。 突然,她听到里面有动静,不是沈江月的声音,反倒听着像孩童一般稚嫩清亮。 孟之犹豫了片刻还是向声音所处的方向走去。 孟之听着说话声走到香云宫的后院,看到一间房间门口前跪着一个人。 看体型应该是个小孩,孟之又往前走了几步才认出这人原来是六皇子晏钰。 因为除夕晏钰沉着冷静大义灭亲的事,孟之对这小孩莫名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自那以后孟之对这六皇子的印象就是理智得可怕以至于有些冷血。 沈江月应当在房间里,她没有出来,晏钰最后又说了几句话,然后站起身,他站起来后将身旁的食盒和练的一沓字都放在门口后转身离开。 原来晏钰也不全是冷血无情。 孟之往后退了几步可还是晚了一步,晏钰一转身就看到了孟之。 “是你。”晏钰叫住了孟之。 孟之只好出来了,恭恭敬敬地开口:“奴才幽桐见过小殿下。” 本想着晏钰会对自己充满敌意,毕竟沈江月现在这样跟自己也多少有些关系。 可是晏钰没有生气也没有指责,见了孟之依然若无其事:“你也是来看我母妃的吗?” 孟之有些尴尬,看着两手空空的自己,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不用过去了,我母妃连我都不见。”晏融说。 孟之只能心虚地应下:“好。” 孟之见晏钰没有离开而是直接在一旁的台阶上坐下,她蹲下身子问晏钰:“小殿下经常来看沈贵……嫔吗?” “也不是,我五日才能来一次。” 晏钰神情有些低落。孟之知道他一直住在淑妃那里,兴许是淑妃看得严。 孟之有些好奇,但是可能不太妥当,她有些有些为难。 晏钰见状说:“你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我就好了,我也正无聊呢。” 短短一两个月,晏钰长大了不少,想当初他还是个会哭唧唧拉着自己玩蹴鞠的小奶团子。 “奴才是想问小殿下,为何您会在除夕那晚将那些事情都告诉皇上?” 孟之对这个问题一直很好奇。 “因为母妃一直教我做人要诚实。” 孟之对晏钰的回答有些动容,沈江月虽然可能在某些方面心思不正,不过在教育孩子方面没有走偏。 但是孟之一想到当晚莫尘假扮太监跟在晏钰身后直觉事情肯定不止这么简单。 “可是殿下怎么会知道沈嫔娘娘当时正在……” 晏钰见孟之不方便继续讲便主动开口:“是陈公公跟我说的,他说如果我不去的话就要把我杀了弟弟的这件事告诉母妃。” “陈公公?” 陈,尘。应当就是莫尘无疑了。 晏钰点了点头:“他是这样跟我说的。我当时很害怕母妃知道弟弟死后责骂我,就答应了。” 孟之知道晏钰口中的“弟弟”就是沈江月当初养的那条小白蛇,也知道沈江月经常因为小白蛇忽略晏钰。 因此晏钰趁着宫里没人将蛇杀掉孟之倒是不难理解的,不过这孩子还真是大胆。 这事恐怕正好被派来带晏钰过去的莫尘看到了,便趁机吓唬他。 不过晏钰当然也没有说谎,沈江月做了就是做了,只不过晏钰的实话让沈江月直落谷底就是了。 害怕晏钰自责,孟之连忙扯开了话题,又陪他聊了一会儿后才动身回云韶署。 孟之出了香云宫的大门走在无人的宫道上,突然脖颈处吃痛,接着她两眼一黑直接昏倒过去。 —————— 洛州。 晏箫刚处理完手头的事物,坐在桌前整理他从京城带来的物件。 普通的东西都让莫尘收拾整理了,此时他面前的盒子中都是旁人碰不得的“贵重之物”。 檀木盒子中东西没多少,最上层是孟之给晏箫绣的那个“辟邪”荷包,这几日整日赶路,晏箫便将这荷包放进了盒子里。 再下面是孙昭给孟之的药玉手链,旁边散落了几个中药珠子,一个险些烂掉的纸包,最下面是一封皱巴巴的信和一张由碎片拼成的纸。 晏箫拿起药玉手链有些出神,他想起在晴棠苑的最后一晚,正情动之时他摸到孟之手上的东西,一时不爽直接将这手链给拽了下来。 还有崔子阳的那封直让人牙酸的信,兜兜转转还是到了自己的手中,晏箫看着信轻哼一声。 门外传来脚步声,莫尘叩响了房门。 “王爷,京城来信。” 晏箫眨了一下眼才回过神来:“进。” 莫尘畏畏缩缩地进来,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将信递出。 晏箫抬眼看了一眼莫尘然后将信拆开。 片刻后,他将信放在蜡烛的火焰上方,让烛火将信吞噬。 晏箫拍了拍手,平静地开口:“可以行动了。” “是。” 莫尘呼吸地小心翼翼,从晏箫手中接过早就准备好的信件和证物之后急忙下去了。 自从松蕊拿走抄录的折页册子和信件之后,晏箫给过太子机会,可惜晏融这般没眼色,又去招惹孟之,所以晏箫也不再手下留情,让人快马加鞭将东西都送到皇帝的面前。 莫尘走后,晏白爬上了桌子,围着晏箫手边的檀木盒子转了几圈然后吐着信子跟晏箫传声。 “我看你真是昏了头了,怎么跟刚聚灵的灵魄一样,凡界种种做不得真的,而且人家姑娘在中天都那么求你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晏箫没有反应,晏白还以为自己的法术没有使出来,正要重新再说一遍便见晏箫抬手就将自己一抓摔在地上。 “啊!在晴棠苑那次扔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这人……”晏白说着说着就说不出来了,只能吃瘪,它只好一点一点地爬回自己的小窝。 “我有分寸。” 晏箫看着檀木盒子低声喃喃,失神间晏箫开始轻咳,他尽力忍住咽下喉间的腥甜。 —————— 孟之醒来后先是闻到一股直冲鼻子的阴冷馊气,接着她感觉无比的冷,冷气直入骨头缝,再接着是手腕处的剧烈刺痛,伴随着手臂不自觉地颤抖,手上的疼痛更加剧烈。 临睁眼之际她的呼吸越发急促,呼出的气很热,她知道自己又发热了。她费力地睁开了眼,入眼便是一张及其巨大、畸形又丑陋的脸。 男人正仔细地打量孟之的每一寸肌肤,从面颊到脖颈,甚至还要向下,他想一个贪婪地怪物正仔细地嗅着孟之身上的气息。 孟之被吓得尖叫一声,那人拧着眉十分不爽,不耐烦地抬起手将匕首拍在孟之的脸上。 “闭嘴,吵。” 孟之看着男人逐渐后退,才发现自己双手背后被绑在一个木桩上,并且被关在一间漆黑的密室。 隐秘地连一丝月光都不曾透过。 男人是个地包天,个子并不高,整个人又瘦又小还佝偻着,面颊处皮肉凹陷颧骨突出,脸上除了大块小块的黑斑之外还有长短不一的几道刀疤。 单看面相这个男人除了丑陋还充满了戾气。 “鄙人胡六,主家特意叫来好好招待你的。”男人声音沙哑难听,气还不足,单听声音根本就想象不出这人干的竟是这种折磨人的勾当。 孟之下意识地咬住下嘴唇,本就干裂的嘴唇骤然崩裂,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弥漫整个口腔。 孟之皱眉,将带血的唾沫一口吐出。 这一动作在胡六看来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只见他断眉一挑直接随手将匕首朝着孟之一扔,“澎”的一声,匕首直直的被钉在孟之额头上方的木桩上,顺带切断了孟之头顶的几捋发丝。 孟之本就惊魂未定,胡六这一下更让她心惊。 孟之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你想做什么?你……你们主家是谁?” “直接告诉你多没意思啊,你不妨猜猜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胡六走到靠墙的桌子处,拿起桌上的酒壶就是一顿猛灌,未来得及下咽的酒水顺着胡六的脸往下流,接连的吞咽声在孟之看来像是凌迟,她的脑袋快要转不动了。 她能得罪什么人? “贤王?”孟之首先想到的就是晏箫,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能得罪他的。 胡六听到孟之的答案停了下来,眯着眼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孟之。 孟之一直注意着胡六的反应,见他停了下来心里“咯噔”一声。 胡六咧开嘴“咯咯”地笑了笑。 “贤王怎么舍得动你?” 另一个男声搭配着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第74章 可王爷他听不进去啊! 常言道人要“避谶”,都道人的命运是挂在嘴边的,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讲,孟之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第82章 最近孟之时常回忆近几个月的遭遇,经常烦扰自己的气运不好,运气差到喝口凉水都塞牙。 这不,果真一语成谶,按照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她现在连最低级最基本的需求都达不到,更别提实现她的理想抱负了。 在阴冷的密室中,孟之强撑着精神看着来人。 来人是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个子不高,块头倒不小,脚步声沉重非常。男人迈着四方步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摆着袖子走到孟之的面前,衣服上的金色丝线就着微弱的烛光闪烁着微光。 孟之不合时宜地在心里开了一个玩笑:都道“宰相肚里能撑船”,此人这副模样莫非真是宰相不成? 胡六见了男人放下酒壶抬手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嘴,然后走到男人跟前下跪行礼。 “主家。” 被胡六称作“主家”的男人摆了摆袖子叫他起来,然后眯着眼看着孟之。不过可能他也不是有意眯着眼睛的,只是脸上的肉太多睁不开眼罢了。 孟之不喜欢男人的目光,往一旁扭了扭头。 “老夫姓沈,前不久还在除夕宴上见过姑娘,不知姑娘可认得?”男人没有理会孟之的目光,自顾自地说道。 除夕宫宴孟之一直规规矩矩地站在沈江月的身后,有谁会专门留意一个下人?而且在场的都是些皇亲国戚,这人…… 姓沈? 孟之神色严肃:“沈国公。” 如果面前的这个人是沈国公的话就能讲通了。当时沈江月正受宠,自然有资格参加宫宴,他也自然会关注自己的女儿,进而注意到站在她身后的孟之。 沈国公笑了笑:“姑娘果真聪明。” “这里是国公府?”孟之问道。 这里的温度比平时低上太多了,应当在地下,所以应该不太可能还在皇宫中,孟之合理推测。 沈国公没有说话,孟之当他默认了。 “国公真是好手段,奴才明明记着自己方才还在宫里。”话说多了孟之的嘴角有些疼,她倒抽了一口气继续说,“不知国公将奴才绑到这里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姑娘说笑了,我这人一向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姑娘当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 沈国公向胡六扬了扬下巴,胡六连忙拉了一把椅子到沈国公身后,然后扶他坐下。 他这么一说孟之心里也有数了,应当是替沈江月不平来了。 “不知。” 一切都是沈江月她自作自受,跟她有什么关系?孟之不认。 “哦?也不知我的外甥知不知道你做的这些事。”沈国公撇了撇嘴,表情高高在上,语气尖酸刻薄。 孟之掀起眼皮,死死瞪了沈国公一眼。 “老夫就那么一个宝贝女儿,却受你拖累被皇上误会厌弃,你不认罪就算了,现在连承认都不敢承认了?” “我又没有错为何要认罪?而且本就是沈……”孟之头一次见这么按头给自己定做罪的,十分生气,话说了一半才找回些理智住了嘴。 她在这里跟沈国公争辩根本没有任何作用,沈国公若真是讲理的人就不会先把自己绑到这里然后将自己搞成现在这副鬼样子了。 “如果奴才没记错的话,关于对沈嫔的处置和对奴才的惩罚都是皇上亲自下的口谕,沈国公莫不是对圣裁不满?”孟之努力稳住有些紊乱的气息,“还是说沈国公对皇上不满?” 沈国公胡子都要被孟之气飞了:“大胆!” 胡六见状也连忙到一旁挂满各种刑具的墙壁上拿起鞭子猛地抽在孟之的腿上。 鞭子抽打在孟之的膝盖上,孟之的腿下意识地蜷缩可奈何她的腿被绑在后面的架子上,她的手也下意识地想伸出来结果反被绳子勒的更疼。 孟之疼得说不出话来。 “你不要以为攀上了贤王就能为所欲为,你的命现在在老夫手上,你以为能逃得掉吗?你还是别抱什么希望了,李如那边老夫都已经打点好了。” 沈国公一边说一边起身朝孟之走去,在离孟之一步之远的地方停下:“不过你放心,老夫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就死掉,月儿被皇上冷落一日,老夫就让胡老六好好招待你一日,怎么样?是不是很公平?” 孟之咬着牙关死死盯着沈国公,可沈国公全然不在意。 直到沈国公离开孟之还在出神。 孟之没想到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沈国公还是耿耿于怀要替沈江月出气,更没想到沈国公的手段原来这般阴损残忍。 接二连三的各种变故已经让孟之的精神变得无比敏感,胡六将沈国公送走之后重新返回看到孟之一副如临大敌的凛然模样。 胡六正好也累了,他又没什么事情干只能拉着孟之闲谈:“我在这干了二十五年了,从来没见过有人敢这么跟国公爷说话,小姑娘你胆子不小啊。” 孟之见胡六不似方才那般狠厉模样,反倒松懈得很,她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欸,你与那贤王是什么关系?”胡六伸出枯皱的手戳了戳孟之。 孟之将胳膊一缩:“跟你这助纣为虐的莽夫有什么关系?” “嘿!”胡六扬声。 孟之以为胡六又要打自己了,可是没想到胡六也只是继续开口说:“什么叫助纣为虐啊?这是我的营生,你看那边,那些是我吃饭的家伙,再看看你自己,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胡六指了指满墙的刑具。胡六说的话逻辑狗屁不通,孟之没有理会,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 胡六也没有在意,他刚下肚了半壶烈酒,醉意有些上头,走路也有些不稳当。 胡六磨磨蹭蹭的到那面刑具墙上前,一时没站稳直接撞在了墙上,孟之抬眼去看神色惨白。 胡六的撞击让他头顶上方挂的一把镰刀摇摇欲坠,然后就开始往下掉。 孟之下意识地叫出了声:“当心!” 胡六被孟之吓了一跳,连忙往后推了一步,接着便见镰刀落在自己方才站的位置。 就差一点,胡六就要被劈成两半了。 孟之说完其实就后悔了,不过当时的情况太紧急,她的反应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还没有来得及思考。 胡六眨了几下眼然后看向刚松了一口气的孟之。 “我嘞个乖乖。”胡六也跟着长舒一口气,摸着自己的心口,刚才这一下他的酒都醒了几分。 “欸,你这姑娘倒还可以。”胡六将镰刀捡起重新挂回去。 “什么叫还可以,救了你就是还可以,不救你就不可以了吗?方才救你是我脑袋糊涂,你以为我想救你啊?”孟之怼了回去。 胡六笑了两声说道:“夸你你还不乐意了。” “你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胡六走到孟之跟前。 孟之被胡六看得不自在:“我没钱。” 胡六啧了一声:“我是那种人吗?” 胡六见孟之没有回答,便自己围着孟之四处打量。 待他绕到孟之背后时找到了目标:“有了。” 接着孟之感觉自己头上一轻。 胡六将东西拿到孟之眼前晃了几下:“这个不错,我拿走了。” 是那个木簪子,孟之最近一直用着。 “那个又不值钱,你还我。” “你要就来拿,拿不走我也没办法。”胡六绕到孟之身前,又后退几步,拿着簪子在孟之面前显摆。 孟之气得牙痒痒:“无赖!” 胡六笑了几声将簪子塞到自己的怀里。 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密牢里,孟之根本不知道外面是黑夜还是白日,更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她只能凭借着胡六过来“招待”自己判断新一日的到来,只能凭借小厮送来的一日三餐计算着时间。 越来越难熬,孟之的身子也越来越虚弱。 —————— 洛州贤王府。 一队亲兵各个训练有素,在漆黑的夜色中列阵以待。 不多时晏箫一袭黑衣从屋里出来,从拿着一身黑色大氅的莫尘身边走过。 “王爷,夜晚风凉。”莫尘连忙跟上。 只见晏箫大跨几步直接翻身上马,瞥了一眼莫尘:“多嘴。” 莫尘摸了摸鼻头抬头看着晏箫:“王爷,那信件来路不明,万一是陷阱怎么办?咱得从长计议啊。” “那就去把背后之人揪出来。”晏箫语气很冷,莫尘只好点了点头跟着上马。 莫尘知道晏箫一遇到孟之的事便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也不再劝,晏箫又怎么会不知道私自回京的后果? 可王爷他听不进去啊! —————— 大概已经是第三日了——孟之自己推测的,实际上可能还要更久。 胡六这人看着不好惹,但是可能是自己一个人待久了,好不容易来了个人能说说话,要是一下给人打晕了他不就又一个人了?秉着细水长流的原则,他每天也就拿着刀啊鞭啊吓唬吓唬孟之,然后就坐在一旁喝酒吃肉逗姑娘。 第83章 有时候心情好了胡六还会偷偷地喂孟之几块肉吃——孟之不会喝酒。 刚用过饭,孟之有些困,打盹间听到一阵规律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接着是铁门被打开又合上的吱呀声。 “你们这是做甚?”胡六放下猪肘,将手上的油随手擦在衣服上。 “国公爷让我们来请幽桐姑娘过去。”为首的一个男人拿着剑将绑着孟之的绳子全部砍断。 身上的束缚猛地消失,孟之*险些摔倒,她扶着架子努力稳住身形。 男人打量了一下孟之,指着胡六开口: “还好你这老胡头没有打到幽桐姑娘的脸,否则呀,你俩恐怕都要完。” 孟之开口:“沈国公要做什么?” “自然是给姑娘疗伤,往后啊,姑娘可要享福了。” 第75章 “而且,奴才有爹娘。” 孟之后退几步拉开与男人的距离:“享福?沈国公到底要做什么?” 男人似乎没有想到孟之会这样防备,有些后悔自己多了嘴。 “姑娘,不要耽搁时间了,国公爷还在屋里等着呢。” 见孟之依然想往后躲,一行人对视一眼上前直接架住孟之。 孟之挣扎了几下发觉这几个人的身手敏捷,力道很大,自己根本挣不脱:“胡六!” 这几日在胡六锲而不舍地自言自语下,孟之对他稍微放下了一点戒备。 胡六听到孟之的声音立马回过神来:“国公爷让你们来的?可有凭证?” 孟之稍微安生了几分看着这些人。 “自然是有的。”为首的男人拿出一个黑色的腰牌给胡六看。 胡六接过仔细检查了好几遍,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成吧,那你们把人带走吧。” 孟之也没旁的法子了,只能被他们押走。临出门,胡六上前将上次拿走的木簪重新插回孟之的头上。 出了密牢之后,他们给孟之头上罩了一个黑色的布袋,孟之什么都看不到,走得也就慢了一些,本以为这些人会推自己让自己走快些,可没想到这些人的步子也慢了下来。 七拐八拐之后,他们将孟之带到一个房间门前,为首的那个人上前敲门,语气毕恭毕敬:“国公爷,人带到了。” 房间内传来沈国公慵懒的声音:“进来。” 孟之觉得不对劲,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可是她奈何不了身后的几个大男人,她无谓的挣扎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临近门时他们取了孟之头上的黑布袋,将孟之推进门后将门死死的地关上了。 孟之只能背靠着门,不敢再往前去一步。 “哈哈哈哈,又见面了。”沈国公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婢女。 孟之稍微松下一口气,转而冷着语气:“不知沈国公叫我过来所为何事?” 沈国公面上虽然挂着笑,但孟之看着并不舒服。只见他朝自己抬了抬下巴之后他身后的两个婢女便上前拉着孟之到屋子里的妆台前坐下。 接着两人从一旁早就准备好的药箱中拿出药膏分站孟之的左右两侧,各拉孟之的左右两个手臂开始给孟之涂起来。 一股清凉感分别从孟之左右两边传来,孟之刚抬起眼便透过面前的铜镜看到沈国公也跟过来了。 沈国公眯着眼睛打量了孟之好久之后才点点头开口:“不错。” “什么不错?” 站在孟之左边的婢女回答道:“国公爷说的自然是幽桐姑娘的容貌。” “老夫后来想过了,要是让你一直待在密牢里着实可惜了。”沈国公一边说着一边上前。 孟之死死地盯着沈国公。 “老夫就月儿那一个女儿,现在却因为你沦落到那般可怜境地,只把你关起来又怎么能够呢?” 孟之背部紧绷而后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口:“你确实不只是把我关起来了。” 沈国公笑了笑:“不不不,你误会老夫的意思了。” “老夫是说你要替月儿好好伺候皇上。” 沈国公的话虽然直白,可孟之却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奴才不过是一个小小舞女。”孟之抬起眼皮透过镜面盯着沈国公,“而且,奴才有爹娘。” “人这一辈子什么都可以改变唯独父母不能,老夫不是不懂这个道理。”沈国公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继续扯,“你与月儿年纪相仿,她却早已宠冠六宫可你呢?你却一直在云韶署摸爬滚打看人脸色。现在老夫给你一个改命的机会,不是让你不认你的亲生爹娘,只是再让你认个干爹罢了。” “您说错了,如今宠冠六宫的另有其人。”孟之有意避开话题。 “你也不想想那都是拜谁所赐!不过老夫可以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认你做干爹吗?”孟之哼笑一声。 本想着这沈国公能爬到如今这个高度好歹会有点自己的实力,可没想到这人是个只会靠卖女儿上位的小人。 沈国公收起脸上的笑意:“你别不识好歹。若你不答应你还以为能重新回到密牢里躲清闲吗?你唯一的价值就是你这张脸了,不用的话着实可惜了。” 沈国公的话着实难听,孟之翻了个白眼:“我的价值还轮不到你评价。你若真是想再找个女儿我劝你还是省省心吧,毕竟不是亲生的根本养不熟。” “养不熟?”沈国公继续道,“你倒是提醒老夫了,小环。” 沈国公话音刚落,孟之右边的那个婢女便放下手中的膏药从药箱中拿出一个小瓷瓶要喂给孟之。 孟之见状想起身去躲可没想到左边那个婢女力道极大,硬生生将孟之固定在座位上,孟之动弹不得只能死死抿着嘴,右边那个婢女便掐着孟之的脸将孟之的嘴给撬开然后将药全部灌进孟之的嘴里,孟之是仰着头的,一时不防备将这药全部吞进了肚子里。 两人这才送开孟之,孟之弯下身-子不停地咳嗽,甚至差点就想扣着喉咙眼把这些东西全部再吐出来。 “你们给我喝的是什么?” 沈国公对孟之的反应满意极了:“自然是让你乖乖听话的东西。” “你不是说不是亲生的养不熟,老夫用不着跟你熟,也不会把你养熟,只要你的命归老夫管,你又怎么会不听话呢你说是不是?”沈国公上前扶着孟之身后的椅背,“这药片刻后便可发作,之后一天比一天难受,到第五日,若是拿不到解药那你就……” “不过这解药也是稀罕物,不能一次解毒,只能一步一步地减轻。若是你听话进了宫老夫便可为你再延长五日的寿命,若是你得了宠老夫便再为你延长上几日……直到你的地位稳固并且没有异心。” 孟之没想到沈国公如此阴损:“你真卑鄙。” 沈国公依旧自顾自地说着:“你不认老夫没关系,只要皇上他认就好了。不过你可要当心,若是说错话了你的脑袋也就要搬家了。” 孟之看着沈国公的脸,根本想不到这人竟然还是静太妃的亲哥哥,这人心狠手辣的程度就是晏箫也赶不上半分。 孟之不想被沈国公牵着鼻子走,倒真的想过不如直接死了算了:“那你就杀了我好了!” “杀你?老夫现在还不舍得杀你,因为你这般模样让老夫想起了一位故人。” 故人? 孟之见沈国公盯着自己有些出神。 “不过她可没有你这般不知好歹。虽然她当时也不愿意,可是结果还是一样的。说起来你现在的神色跟她还真是像啊。” 像?孟之对这个字很敏感,当初在晴棠苑春华和秋实也这样说过自己,说自己跟静太妃有些相像。 那沈国公口中的“故人”会不会就是静太妃?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是不是能够说明静太妃也是被沈国公献给先帝的?可那个时候她明明已经做了女官,听李嬷嬷说她当时也已经与人定了亲的…… 这沈国公为了自己上位竟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放过! 沈国公看着孟之:“看来你知道老夫说的是谁了?” “……” “说起来这世界还真是小,你与她都是云韶署出身,自然是沿着她走过的路继续走下去才最稳妥,而且老夫还听说老夫那外甥已经替老夫好好调教过你了。” 沈国公的话直直刺进孟之的心脏,让她浑身难受得不行,她先前的确有想偷懒复刻静太妃的人生轨迹当个女官实现自己的抱负和价值,可绝不是想像她一样被圈养在后宫当一只金丝雀。 可偏偏,沈国公要她跟着静太妃走上她最不想走的路,真是造化弄人。 “所以也要给老夫争气。”沈国公将手放在孟之的肩上,孟之身子一抖,“若是争气,老夫不介意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 孟之耸了耸肩将沈国公的手顶开:“我劝国公爷还是收起你的心思吧。我是入不得后宫的,有这闲工夫,不如你直接杀了我吧。” 孟之这次没有说不去后宫,沈国公自然也能听出不对劲。 第84章 他挥了挥手叫孟之左右两边的婢女退到一边,然后看着铜镜里的孟之反倒笑得更开怀了:“那可真是更有趣了,你说不是吗?” 说完沈国公拍了拍孟之的肩,转身离开了。 临走时孟之听见他又说:“这几天抓紧时间养伤,五日后送你入宫。” 沈国公出了门后直接叫来心腹,直奔皇宫。 方才在孟之那里耽搁的时间有些太久了,沈国公便加快了脚程。到了勤政殿门口便听到屋内锦帝的呵斥声。 沈国公心中一紧,连忙叫门口的小太监通传,片刻后他便被领进了殿内。 锦帝正站在龙椅前指着跪在下面的太子晏融,气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微臣参见皇上。”沈国公走到晏融身旁跪下问安。 锦帝叫他起来,他起的有些费劲,站起来后他才注意到一旁还站了一个少年人。 崔子阳对沈国公拱手作揖:“沈国公。” “这位是?” “下官崔子阳,前不久才应召回京。”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安远将军。” 锦帝看着沈国公:“有事说事。” 沈国公这才住了嘴,看了一眼锦帝又看了一眼晏融:“不知皇上为何生气?微臣可为皇上分忧一二。” 锦帝指着崔子阳:“你来说。” 崔子阳颔首,对着沈国公解释:“就在刚才,皇上收到一封密报,说……太子殿下私自豢养兵马。” 沈国公再没什么实才的也知道这皇子豢养私兵是何等重罪,更别说是未来的储君了。 “皇上,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沈国公怯怯地看着锦帝。 第76章 “物”尽其用? “你来到底有什么事?”锦帝不想再提晏融的事情,冷冷地瞥了一眼沈国公。 沈国公看了看崔子阳和晏融,有些犹豫。 “说。”锦帝声音压迫感极强。 “是这样的,微臣有个干女儿,善舞,长得又标致,微臣斗胆求皇上给掌掌眼,赐她一门亲事,微臣这老把骨头了眼神也不好了,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干女儿?”锦帝神色一变,丝毫不见方才的愠怒,“朕还从未听说过。” “是,微臣也是看她跳舞觉得投缘便直接认下了。”沈国公恳切地说。 锦帝又问:“叫什么名字?” “回禀陛下,微臣的干女儿姓宋,单名一个桐字。” 孟之的父亲姓宋,入宫前她名叫宋桐,幽桐是她进云韶署时用的化名。 锦帝将手背到身后:“这好说,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让她过来一趟,朕亲自牵线。” 崔子阳听着两人的对话忍不住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原来皇上还有闲工夫干这事儿?还有宋桐是谁?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崔子阳不禁皱眉去想,突然脑中灵光一现。 不好。 锦帝心情肉眼可见的好起来了,他再次看到晏融时也没那么生气了:“崔子阳,太子的事情你去给朕调查清楚,没查清楚之前太子不能离开东宫半步。” 崔子阳有些失神,锦帝有些不满地轻咳一声后他才接下这差事。 出了勤政殿,崔子阳直奔云韶署,见着了同样焦急万分的李嬷嬷,他才知道可能真要出大事了。 他问李嬷嬷才知道孟之自从几日前去容恩宫就没再回来过,孟之一向守规矩不可能一言不发就搞失踪,如今想来是被沈国公给绑走了。 李嬷嬷听了崔子阳的分析后豁然开朗,抬脚就要去国公府问个清楚。崔子阳见李嬷嬷反应这般大,生怕惹出什么岔子便拦住李嬷嬷,自告奋勇地又领下把孟之解救出来的艰巨任务。 崔子阳从小就跟在崔老将军屁股后面学武,后来大了一些便开始跟着军中几个混过江湖的老前辈学过几式所谓的“天下神功”以及轻功。 并且凭借他那超强的侦查能力他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孟之所在的房间,然后趁守卫松懈从窗子潜入了进去。 沈国公喂的毒药渐渐开始起作用了,孟之腹部难受得很,她坐在床边轻轻地揉肚子。听到崔子阳闹出的动静后她动作一顿将注意力全部放在耳朵上。 听到窗户一开一合孟之站起身,四处看了看屋里没有剪刀等锋利又趁手的防身武器,她只好轻轻搬起凳子绕到床边准备出击。 来人的人影渐渐拉长,孟之咽了一口口水,正当她算好距离准备出击时崔子阳开口了。 “桐姐姐?” 孟之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除了崔子阳其他人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她。 当崔子阳又叫了一声,她识别出这声音的确跟之前在晴棠苑听到的一样便放下心来。 孟之放下凳子:“你怎么来的?” 孟之看了看崔子阳身后,没有其他人。 “轻功疾跳,翻墙翻窗呗。”崔子阳见孟之平安无事便开始插科打诨。 “这里可是国公府,将军现下可是有身份的人,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孟之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表情反倒更严肃了。 崔子阳能听出孟之的语气,她从小就这样,一有不爽就会用着最生疏最陌生的称呼,说出来的话偏还叫你找不到毛病,叫你想法做都没有办法发作。 “我管不了这么多了,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可知沈国公那个老头要把你献给皇上?”崔子阳压低了声音。 孟之看着崔子阳不知道他为何也知道,表情更加防备了:“你怎么知道的?” 崔子阳眼看着孟之往后退了一步,他急忙将勤政殿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孟之。 孟之听完久久没有反应。 在听到太子晏融被禁足东宫的时候孟之确实有些怔愣,太子的秘密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先前的那封书信上写晏融与月国的索敦王子暗中交易,趁着月国向锦国运输香料等物品的时机顺带将队中随行的骏马一并留下,后由东宫的人带走。 现下就是太子也自身难保了。 “桐姐姐?”崔子阳将手在孟之眼前挥动。 孟之回过神来:“将军以后叫我幽桐就好。” 崔子阳红了脸:“好的。” “早就听说沈国公满肚子歪门邪道,真是欺人太甚!我先救你出去,之后我亲自找皇上说清楚。”崔子阳握紧了拳头。 崔子阳还是那么天真,她无奈地开口:“没用的,我出不去的。” “能出去,我带你翻墙出去,一定不叫人发现。” “出去了又能怎么办?”孟之看着崔子阳的眼睛,“我中毒了,只有沈国公有解药。” 崔子阳没想到沈国公这人还如此阴损,他一时怒火上头伸出拳头准备砸在身旁的床架上,孟之连忙抓住他的手臂:“不要命了,当心把人给引来!” 崔子阳这才放下了手:“你先跟我走,我总能找到法子解毒的。” “不用了,你还是先处理好皇上交给你的差事吧,你这样盲目将我带走恐怕会让沈国公起疑心。”孟之继续道,“而且只要我这几日乖乖呆在屋里,沈国公就会给我一部分解药,我对他还有利用的价值,他不会真的杀了我的。” 孟之不好再将崔子阳拖下水,别人又没义务救她。若是她没中毒她说不定还真的会跟崔子阳走,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沈国公是铁了心的要把她献给皇上,就算她出去了迟早也会死。 “可是……”崔子阳心中堵得很。 孟之推着崔子阳向他方才翻进来的窗户走去:“别可是了,你别管我了。” 崔子阳虽然心有不甘,可是他确实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只能先回去再想别的方法。 从孟之房间窗户出去后,崔子阳一个弹跳便跳到房顶上,他的动作像猫一样十分轻盈,完全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他躺在孟之房间的房顶上看着天空想办法。 当务之急是先给孟之解毒,除了沈国公谁还能给她解毒呢? 他在脑海中检索,突然想到当初去晴棠苑看孟之的时候他听到晴棠苑的人说贤王医术高超,毒术更是一绝,而且当时孟之的腿也是贤王给治好的。 崔子阳一拍脑门从房顶上坐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动身去找贤王。 不巧的是晴棠苑的婢女说贤王回洛州了,正当他要重新找其他方法的时候春华叫住了他。 “崔将军,您找王爷可是有要紧事?” 崔子阳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开口,毕竟孟之当初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可是幽桐姑娘出事了?”春华立即反应了过来。 崔子阳看春华焦急的模样,还是点了点头。 “您随我进来吧,我给您准备纸笔,将军可以给王爷写信,我叫人快马加鞭给送到王爷手上。” 崔子阳写完了信,春华将信给包好,然后叫人给送走了,崔子阳正要开口道谢,却没想到被春华抢了先:“崔将军,这次真的多谢您,幽桐姑娘要是出了任何问题奴婢都没法跟王爷交代啊。” 第85章 崔子阳听着这话怪怪的,他点了点头叫春华起来:“幽桐姑娘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姑娘你就放心好了,我定会把幽桐姑娘给救出来。” 出了晴棠苑,他开始忙自己的差事,他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兵,皇上却直接让他查太子豢养私兵的案子,他着实有些无从下手,他到了东宫本想跟太子直接聊聊,可没想到听到了太子跟旁人的对话。 “国公爷真是好手段,连这东宫都进得。”晏融说。 崔子阳听到沈国公在里面恨不得冲进屋里打到他交出身上的解药为止,听两人的对话像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崔子阳只好暂压怒火不打草惊蛇。 “哈哈哈,崔子阳那个毛还没长齐的小伙子能奈我何?”沈国公的声音更是再清楚不过了“还得多谢殿下提醒老夫要物尽其用,否则幽桐那丫头杀了也不痛快。若是殿下有什么需要老夫帮助的尽管提,老夫定会竭尽全力。” “物”尽其用? 崔子阳脸色一沉,没想到沈国公这老登的鬼主意背后还有太子指点。 两人真是狼狈为奸,蛇鼠一窝。 崔子阳真心觉得给锦帝传密信的那个人可真是正义正直之士,他顿时对那个人肃然起敬。 既然沈国公跟太子晏融相互勾结,那他可要更加谨慎,从长计议了。 —————— 沈国公为了让孟之的身上的伤好得快并且不留疤痕当真是下了血本,用的都是最好的药膏,用完皮肤也更加水润白皙了,既是对自己有好处孟之自然没什么怨言,反倒还问沈国公要了些上好的润肤膏,没事儿把手臂腿上全部敷上厚厚的一层躺在床上等待吸收。 沈国公虽然生气,但也没辙,每次都能被孟之说服,然后一边摔东西一边掏腰包。 这几天孟之时常感觉体内的毒药越发猖狂,她的胃口也越来越差。 转眼就到了第五日,一大早孟之就被婢女们唤醒了,她们拉着孟之穿衣架着她梳头上妆,还有一个嬷嬷专门站在孟之的身后给孟之交代宫里的规矩。 孟之的眼睛半天都睁不开,看着镜中的自己面色惨白,她知道这是毒药搞的鬼,今日若是拿不到解药她可能真的要不行了。 “我要解药。” 第77章 “奴才现在还有得选吗?” 婢女没有反应过来,孟之又重复了一遍。 “我需要解药。” 孟之身后正捧着规矩册子的嬷嬷有些拿不准主意:“姑娘,国公爷说在您进宫的时候再给您解药。 “我又跑不掉,再说了,你手上拿着的并不是真正的解药不是吗?” 那一点药也只能延缓几日死期罢了,不然沈国公那就不是沈国公了。 见孟之状态确实不好,那嬷嬷才把药拿出来给孟之。 孟之确实也没动旁的心思,喝了解药后被苦得又喝了几碗茶水,之后她安安静静地任旁人随便摆弄。 沈国公为了讨好皇帝是真的舍得花钱,孟之一身行头加起来应该快能抵得上京城的一座宅子了,不一会儿药效就起来了,孟之身上的疼痛也缓解了一些。 孟之被押上了马车,上了马车后马车便直接开动了,马车里还有两个婢女,分别坐在孟之左右两侧,看身形体格这两人一看都是练家子,孟之一有动作那两人全都往她这边看,孟之被盯得没了脾气,认命般老老实实地坐着。 下了马车之后一路上都有宫人接应,孟之也没看到沈国公的身影,想来这一套流程已经这样重复了好多次了,就连宫人们也都习以为常了。 “姑娘,您且在修身殿歇着,皇上处理完事情等会儿就过来。” 修身殿是与勤政殿离得很近,因此孟之就被暂时安置在这里,门外都有人把手,并且还有侍卫绕着修身殿四周巡查,窗户上投着的阴影都在时刻告诉孟之她是绝对跑不掉的。 孟之翻了个白眼直接平躺在床上。 头上戴的各种饰品压得她头晕脖子疼。 孟之都快等睡着了才听到门外有动静,锦帝抬脚跨进屋里。 孟之立马从床上起来,她本想着端坐在床上,可觉得这样真的太奇怪太不合适了,她便站在床边,可又显得自己像个小丫鬟,万般纠结间她听见锦帝的脚步声越来越大,她索性直接站在窗子前背对着屋子。 锦帝心情不错,看到窗边站着的人的身影一时有些失神。 孟之身材比例本就十分优越,再加上今日她穿的衣服是当下最时兴的桃红缂丝海棠齐胸衫裙,发型又一改往日的朴素低调倒是更显成熟妩媚,孟之露出的脖颈白皙无比,虽然孟之这个行为十分失礼,可锦帝却不舍得下令惩罚。 将孟之半天没有注意到自己,锦帝站在离孟之五步之远的位置轻咳一声。 孟之一直在做心理建设,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锦帝,听到锦帝出声她才硬着头皮转身行礼。 “奴才见过皇上。” 锦帝眼皮一抬向前走了两步:“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孟之无奈抬起了头。 “是你?”锦帝也没想到沈国公口中的“宋桐”就是当初那个屡次顶撞自己的舞女幽桐。 锦帝看着此时面前的孟之回想起除夕当晚的情景,当时的孟之坚韧不服输,嘴巴厉害的怼得人哑口无言,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胆不要命的奴才。 而此时的孟之较之前少了股冲动,眉眼间多了些忧愁稳重,许是妆容的缘故,锦帝在一个十几岁少女的身上看出了几分别样的韵味。 锦帝有些疑惑:“你就是沈松林的干女儿?朕记得你还当过沈嫔的舞教。” 除夕夜当晚孟之与沈江月的关系并没有显得很亲切,她们两人反倒还有些想拉对方下水的敌对感。 孟之回答道:“是。” 孟之抬眼看着锦帝,锦帝虽然是晏箫的兄长,可光看年纪都能当晏箫的爹了,这种老男人仅有个权势富贵身边就从没缺过漂亮貌美的年轻小姑娘,凭什么? 别人乐意这样孟之也管不着,可是若真要自己也去伺候他,孟之还真是一万个不乐意。 孟之有些不爽,她继续说:“贵人们添个干女儿也就是说句话的事儿。” 锦帝听得出孟之语气中的几分怨气,有些稀奇:“那也是你有福气,旁人想求还求不来呢。” 锦帝在床边坐下:“若是国公女儿你不稀得当,那当宫里的小主你可乐意?” 孟之身体一直面向锦帝:“奴才现在还有得选吗?” “确实由不得你。”锦帝开怀地笑了,“朕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女人,有趣得很。” 孟之知道锦帝对自己起了心思,往后退了几步,直到撞在身后的窗户上。 “那皇上应当多出宫游历游历,宫外比奴才特别的人不知比奴才多了多少倍。” “你不用装作听不懂,朕也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锦帝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孟之站着没动,眼睛看着地面。 “朕不想再说第二次。” 孟之撇了撇嘴,这晏家人怎么都这般死脾气,锦帝也会像晏箫一样直接发狂吗? 或许是为了测试晏家人特有的暴躁基因,又或是为了能拖延几刻是几刻的垂死挣扎,孟之一直没有回应更没有任何动作。 锦帝看孟之如此不知好歹,怒意渐起,他容不得她这般忤逆自己,站起身拉住孟之的胳膊就将她往床上拽。 孟之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可锦帝的力道很大,她越是挣扎手腕就越疼。 看着锦帝的背影,孟之不由自主地想起很久之前晏箫也曾这样对自己,晏家的人好像从来都不懂得尊重人,更可气的是这个天下姓“晏”。 锦帝将孟之推到床上,作势就要去扒孟之的衣服。青天白日堂堂皇帝竟然要行此荒唐事,这样的皇帝还有什么值得人们敬佩?孟之攥紧手中的木簪子,等待时机,若是能一击致命那也算是功德一件,就算是死了也无憾了。 正当要紧关头,孟之攥着木簪子正要出击便听见门外有人扬声求见。 孟之一下便听出是李嬷嬷的声音:“皇上,奴才有要事求见。” 孟之看了看门的方向,又看了看一连不耐烦的锦帝。 “滚!” 门外的人并没有放弃,而是继续重复刚才的话,一声接一声,就算有人上前捂嘴阻止她也要说。 孟之知道李嬷嬷定是来救自己的,她心里五味杂陈,毕竟此时她面对的是至高无上的皇帝,李嬷嬷就这么找来除了惹怒皇上并没有其他的好处。 “让她进来!”锦帝的兴致已经被打断了,他的眉头皱成“川”字状,起身朝前厅走去。 李嬷嬷进了屋便开始四处打量,见锦帝走来立马行礼。 锦帝在李嬷嬷的身前站定,居高临下地说:“你来所谓何事?” 孟之缓过神来下了床,躲在屏风后面听两人的对话。 “皇上,奴才云韶署管事李如。”李嬷嬷说,“云韶署有一舞女幽桐,几日前失踪不见踪影,奴才派人找了许多天都不见她踪影。这事着实古怪,奴才怀疑宫里不是有贼人就是有不干净的东西,特来禀告陛下。” 第86章 锦帝听完挑了挑眉,这不巧了嘛,他面色平静地盯着李嬷嬷看了好久。 “你回去吧,她人没事。” 李嬷嬷问:“皇上可知这丫头的下落?” “今后云韶署中再无幽桐。”锦帝也不再遮掩,朝孟之所在的里屋的方向看了看,“朕要封她。” “什么?”李嬷嬷提高了声音,“这不合规矩啊皇上,幽桐就是一黄毛丫头,也没个规矩,她怎么能受得起浩荡皇恩啊?” “朕的决定哪里轮得到你指指点点?”锦帝指着李嬷嬷,语气狠厉。 “奴才是罪该万死,可是奴才还是斗胆求皇上收回成命。” “你确实该死,朕能看上她不光是她的福气,还是整个云韶署的福气,你这般愚蠢不明事理我看你是该退位让贤了。” “奴才在云韶署干了一辈子,早就把这些姑娘们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奴才只求她们专心练舞精进技艺从未奢求过旁的。” “也只有你会那么想,若是荣华富贵摆在她们的面前你猜她们会如你所想吗?”锦帝“哼”了一声,“而且如果朕没记错的话,先帝爷的静太妃不也是云韶署舞女出身?幽桐她并不是先例。” “那皇上可知当初静太妃也并非自愿?”一提到静太妃李嬷嬷的脾气更加控制不住,“就是因为先帝爷的一意孤行,将师父强行纳入后宫,后来师父整日郁郁寡欢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再后来她的身体也越来越差,最后……” 李如其实一直都知道入宫为妃并不是静太妃所向往的,她也知道静太妃从未爱过先帝,她还知道自从入了后宫后静太妃便就再也没有笑过了,她更知道晏箫并不是导致静太妃死亡的罪魁祸首,因为静太妃是自戕……她之所以不喜晏箫只不过是因为晏箫是先帝的儿子,仅此而已。 孟之听李嬷嬷竟然敢这样冲撞锦帝生怕锦帝生气急忙跑了出去。 “你好大的胆子!”锦帝拿起放在一旁架子上的剑准备刺向李嬷嬷。 “皇上如今这样跟先帝爷没有任何差别!” 锦帝平日最烦旁人拿他与先帝爷作比较,认为自己比先帝要强上百倍,而李嬷嬷说的话直接戳到锦帝的禁忌上,成功激怒了锦帝。 孟之还没来得及阻止便看到锦帝将剑直直刺入李嬷嬷的心口,接着锦帝又将剑抽出,李嬷嬷的心口瞬间被鲜血浸染。 “李嬷嬷!”孟之跑向李如。 可一切都太迟,李嬷嬷听到孟之的声音连扭头的力气都没了,她再也坚持不住了,喷出一口鲜血之后直直倒下。 李嬷嬷砸在地上的声音很响,那一声也猛地砸进了孟之的心里。 “咚”的一声,满是鲜血的剑被锦帝直直扔在地上,紧接着孟之松开了手,她手中的木簪落地,木簪的尖头处鲜红一片。 第78章 “这是……妖术吗?” 方才趁锦帝不注意,孟之拿着自己的木簪从锦帝脖颈处扎了进去。 毕竟是木簪,就算胡六替自己将尖的那一头又磨了磨,细的那一头也没有很尖利,孟之使出吃奶的力道才将锦帝脖颈处的皮肤给捅破了。 锦帝震惊地转头看着孟之:“你好大的胆子!” 孟之也很害怕,她捡起掉在地上的木簪举在身前连连后退。 “朕要杀了你!” 锦帝稳住身形也捡起身边的剑向孟之刺去。锦帝的身手虽然一直比不上晏箫,但是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倒是绰绰有余。 锦帝挥剑挥得毫无章法,孟之只能绕着屋子跑,她时刻注意着身后锦帝的动作,看他抬起手准备将剑直接掷出,此时的孟之已经被锦帝逼到房间的一角,她立马蹲下抱住自己的头。 剑以飞快的速度射出,直直钉在孟之头顶上方不远处的墙上,听到声音后孟之睁开了眼,还没松一口气便看到锦帝已经站在离自己一步之远的地方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紧接着锦帝一手掐着孟之的脖子将她举起一手拔出剑:“从小到大能让朕流血的人都已经死光了。” 锦帝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孟之被掐得难受得喘不上气,她只能用力拍打着锦帝的手企图让他松手。 挣扎间孟之看到不远处李嬷嬷的尸体,她从喉间挤出一句话:“你……为什么要杀……李嬷嬷?” “奴才而已,朕想杀就杀了,既然你也不识好歹,那就跟她一样的下场。” 锦帝一边说着一边挥起剑朝孟之脖子处砍来。 孟之闭上了眼,她是真的挺不住了。不过这样也好,锦帝得不到手沈国公自然也不能如意。 在此之前她最近已经不止一次地做过各种死亡预设了,甚至可以说已经习惯了。 其实没什么好怕的,看吧,都感觉不到疼痛了。孟之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 大量的空气涌入鼻腔,那感觉就好像溺水后被人救起,畅快、舒适以及劫后余生的怔然。 孟之发现自己并没有死,她睁开了眼。 锦帝的手还掐在孟之的脖子上,不过他却使不上力了,他方才挥出的剑现在也成为了维持自己身形稳定的工具。 锦帝突然间就使不上力了:“这是怎么回事?” 孟之借机将锦帝的手掰开。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孟之本以为是宫殿附近的守卫终于察觉到不对劲赶来救锦帝的,可是却只来了一人。 久不见室外的光亮,一时之间孟之的眼睛还没适应,片刻后她才看清楚了来人。 来人肩头伏着一条蛇,就算看不清楚脸孟之也知道这人是晏箫。 晏箫不是回洛州了吗? 锦帝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是谁?来人!” 片刻后门外来了几个人,不过看服装并不是宫里的侍卫,锦帝面色一沉。 “皇兄。”晏箫跨步走进屋,在锦帝面前站定。 见来人是晏箫,锦帝觉出不对:“你何时回来的?为何朕一直没收到消息?” 晏箫看都没看锦帝一眼,拉着孟之的手腕将孟之护在身后。 孟之还没反应过来便直接撞在晏箫的背上,熟悉的熏香味重新唤醒了孟之的意识。 孟之同样甩开晏箫的手,然后后退几步拉远了与晏箫的距离。 晏箫手上一空,转头看了一眼孟之,孟之若无其事地错开了目光。 “皇兄是没有让臣弟回来,可皇兄不是让流云公子进宫给您再送些药吗?”晏箫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在锦帝面前晃了晃。 “你说什么?”锦帝皱着眉,半晌才反应过来,“你就是流云公子?你这是欺君!” 晏箫笑了一声:“这金乌丹皇兄用着可还好?臣弟也没想到明明给皇兄三个月的用量,怎么这才不到一个月就用完了?” 自从孟之知道金乌丹是什么东西之后对锦帝的印象就急剧下降,听到晏箫的话后她更是惊掉了下巴,没想到他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还能这么荒唐! 晏箫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盯着锦帝看。 正当锦帝脸色铁青要斥责晏箫之际,锦帝面部表情突然僵滞,转眼他便用手捂着心口跌坐在地。孟之上前走了一步,转而看向晏箫,晏箫毫不在意,用手指逗弄晏白。 “你对皇上做了什么?” “臣弟之前就跟皇兄说过,只能尽力延缓这金乌丹的弊病,时间越久这药反噬的力量就越强。可皇兄是怎么对臣弟说的呢?”晏箫走到锦帝面前蹲下,“朕乃九五至尊,当享万年福泽。” “如今看来,皇兄不是什么九五至尊啊。” 锦帝难受地撕拽着心口的衣服,都没什么力气说话了:“你给朕闭嘴!药……给朕解药!” 晏箫拍了拍衣摆处的灰尘站起身转身背对着锦帝:“没有解药。” 看着锦帝痛苦难捱,孟之又看了看门外,门口的几个侍卫都无动于衷,想来都是晏箫的人。 晏箫这样算弑君吗? 肩上一沉,晏白已经被晏箫放在了孟之的肩上。 晏白用头蹭了蹭孟之的脸。 孟之一想到这小晏白能变成一个大小伙子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它,她只好歪头躲过。 “让他们先带你回去。”晏箫对孟之说。 “回去?回哪去?”她略过晏箫看向远处倒在地上的李嬷嬷。 晏箫以为孟之不想跟自己回晴棠苑:“或者我让他们送你回云韶署。” 孟之抬手抹掉自己眼眶的湿润,红着眼眶看向晏箫:“不,我要留在这里。” 亲眼看锦帝的后果。 晏箫眼底意味不明:“好。” 锦帝用剑强撑着站了起来,然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向晏箫,孟之见状立即反应过来拉了晏箫一把,晏箫毫无防备一个踉跄,要扑倒在地,孟之稳住身形直接抱住晏箫撑住了他。 一时情急,孟之的脑袋狠狠撞在晏箫的下巴上,只听晏箫“嘶”的一声,孟之连忙松开了手后退两步拉开距离。 第87章 锦帝眼看自己没有得手,转了个方向又继续劈。 “你是要造反吗!”锦帝用力挤出怒音,“来人!给朕来……啊!” 锦帝腿上一软直直跪在地上,接着锦帝开始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头:“救救朕……救救朕……” 孟之被他的行为吓了一跳,留意了一眼晏箫的反应。 晏箫好像早就知道锦帝会有这样的反应,孟之的目光下移,看到晏箫的手在袖口中掐了几个诀,过后孟之就听到“澎”的一声锦帝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孟之呆滞了几秒,锦帝都没再有任何反应:“死……死了?” 孟之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锦帝,晏箫看了一眼孟之抬脚跟上。 从倒地到现在这才过去了几秒,锦帝的皮肤就已经惨白无比,因此他头上有黑色的凸起沿着血管在皮肤里爬行显得异常清晰。 孟之被吓了一跳,因为这场面实在是有些恶心。 紧接着,锦帝的眼角被挤出了殷红的血,然后一只通身黑色的爬虫从锦帝的眼角爬了出来,虫子身上的腿多得孟之头皮发麻,它的腹部又圆又大,看着都快要撑爆了,孟之看不得这玩意儿急忙移开了目光。 “这是什么东西?” 晏箫看孟之呲着嘴的模样眉眼舒展了几分,他开口回答:“母蛊。” 孟之当时中蛊时听晏箫跟晏白提到过,可是亲眼见到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所以,皇上真的已经没了吗?” 这过程未免太快了些,堂堂一国皇帝,竟然死得这么轻易……看来晏箫的手段当真厉害,而且他还能操纵蛊虫,果然不是普通人。 晏箫没有回答,只是面不改色地看着母蛊。母蛊从锦帝身体里出来后转身把锦帝眼角渗出的血给吸走了,转眼间母蛊的肚子又大了几分。 紧接着母蛊开始在锦帝的脸上爬,爬到锦帝脖子上被孟之捅出的血口处,然后停下开始撕咬血口处的腐肉,母蛊绕着伤口吃了一周,然后爬到伤口中间开始吸血,片刻后锦帝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孟之再次注意到的时候锦帝的伤口已经恢复如初。 “这是……妖术吗?”孟之把自己的心里话脱口而出,说出来她就后悔了,有些怯怯地看着晏箫。 晏箫看着孟之轻笑一声:“妖术?” “仙术?” 晏箫拍了拍手挥手叫屋外的人进来:“蛊术而已,你若想学也能这样。” 门外的侍卫都进来开始处理锦帝的尸体和地上的血迹,有两个侍卫看到李嬷嬷的尸体正要一起给抬出去,孟之急忙过去一把抱住李嬷嬷:“不要。” 两个侍卫有些为难地看向晏箫,晏箫也走了过来。 “蛊术能救人吗?”孟之看着李嬷嬷心口的剑伤,贴身的衣服粘在伤口处被血染红叫人看不出衣服原本的颜色,孟之努力稳住有些颤抖的手将粘在伤口处的衣服给揭开了。 既然晏箫这个神通广大,那能不能把李嬷嬷给救回来呢? 孟之知道自己的想法越来越荒唐,她看着晏箫的反应终于清醒了过来。 “那我能不能借这母蛊一用?” 晏箫知道孟之是要用这母蛊来恢复李嬷嬷的伤口,他点了点头然后将母蛊引到李嬷嬷身上。 孟之抱着李嬷嬷忍着恶心目不转睛地看着母蛊一点一点地修复李嬷嬷的伤口,心口的伤口修复好了之后她用自己的衣服擦掉了李嬷嬷嘴角的血迹,让晏箫的人给先带走了。 方才擦拭血迹的时候她能感受到李嬷嬷面部肌肉的冰凉与僵硬,一直到现在,她的手还在抖。 从小到大李嬷嬷就像孟之的亲娘一样,两人之间的情分就算是云氏也比不上。从小到大,在云氏那里缺失的母爱她都在李嬷嬷这里找到了。 孟之在亲眼看到李嬷嬷为了救自己出去被锦帝给杀了的时候心就已经死了一半了,她对自己越发嫌恶,在她看来自己就是害死李嬷嬷的间接凶手,比锦帝还要不可饶恕。 虽然孟之面上看着毫无波澜,可她心里的苦涩和痛苦都已经快要将她给吞噬了,到达身体承受的顶点后她直接晕了过去。 晏白直接被甩到了地上险些被砸晕。 晏箫将孟之给护在怀里,给孟之把了个脉后眉头紧锁,他将孟之给抱起往门口走去。 “放下她。”崔子阳紧赶慢赶才到皇宫,看到晏箫怀里抱着的孟之开口阻拦。 晏箫对他视若无睹。崔子阳要上去抢人却被晏箫身后的亲卫给拦住了。 还是晚来一步。 两日后。 孟之醒了,她睁眼发现自己现在身处晴棠苑后院那个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里。 还是回来了。 这次醒来她身上没有一丝舒畅,反而因为卧床时间太久浑身使不上力。 这种感觉孟之很熟悉,是沈国公给自己下的毒在搞鬼。 她想起自己在昏迷的时候再次梦到的那个龙头龟。 “这次没有人能救你了。” 第79章 晏箫根本不打算救自己。 孟之翻了一个身面对着床的内侧,眼眶中积蓄已久的眼泪顺着脸颊开始流。 “李嬷嬷没了,可不就是没人能救我了。” 孟之记得自己是这样回答龙头龟的。 “非也。” 龙头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然后变作一团白气消失不见了。 她的生命还有最后三日,其实她觉得这三日也没必要了,还不如直接睡上个五天然后跟死亡无缝衔接呢。 春华见了孟之也满是愁容,见孟之整日失神发呆还以为是孟之不想死,她想去找晏箫可是晏箫总是不在晴棠苑。 “姑娘若是无聊奴婢陪你出去逛逛?” “不用。” 看孟之如此失神她既伤心又自责。明明前几日她一看到一个男人拿着孟之的木簪子向她求救后她就立马先去找了太子,再给晏箫传信,可是结果怎么还是这么糟糕? “那姑娘可想看话本?最近有几本话本在京城里可受欢迎了,听说还都出自同一个话本先生之手呢。” 孟之打起了一点精神,算算日子春华说的这个话本先生会不会就是兰芝? “好,我想看一看。” 春华见孟之有心情看话本了,连忙叫腿脚最利索的小厮出去买。 话本很快就买回来了。孟之将手放在熟悉的封面上,很替兰芝高兴,可是她现在没有任何分享欲,把春华她们支下去后自己一个人坐在床上翻看。 孟之一本一本翻看,这几本她都已经看过了,因为孟之平日里不关注宫里宫外的奇闻轶事所以很多故事她都不知道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经过兰芝艺术加工过的,虽然她想完全当做虚构的故事来看,可是其中的一些人物她的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出她认识的原型的样子,真真假假根本区分不开。 比如李嬷嬷。 孟之反复看了好多遍以李嬷嬷为原型的片段,特别是以自己为原型的角色跟以李嬷嬷为原型的角色的日常互动,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都被兰芝看在眼里并记录了下来。 看着看着孟之的眼眶又湿润了。 春华端着午膳进来时就看到孟之又侧躺在床上发呆,话本被整整齐齐地放在孟之的枕边。 “姑娘,方才莫尘来信,说王爷已经把沈国公给秘密处置了,还有国公府密牢里的那个胡六。王爷这是给您讨公道呢。” 孟之被沈国公折磨的事情春华已经知道了,若是自己,她或许还撑不到现在呢。春华看着孟之身上已经慢慢愈合的伤疤,十分心疼。 “那替我谢过王爷。” 果然,沈国公死了,那解药就更不可能有了。 孟之苦笑一声。 用膳时春华还跟孟之说了很多,譬如崔子阳已经找到了太子豢养私兵的铁证,群臣激愤要废了太子;再譬如一部分朝臣提议立六皇子为太子…… “那其他不同意的人的意见呢?”孟之打断了春华。 “剩下的大臣要咱们王爷……” “登基吗?” 孟之抢先开口,说完又看着春华点了点头。 晏家的人都一个样,无论是荒淫无度的锦帝、急功近利的太子晏融还是阴鸷暴力的贤王晏箫又或者是小小年纪就会铲除对自己有威胁的事物的六皇子晏钰…… 估计这江山到谁手里都是一个样子。 反正与自己这个将死之人无关。 用过午膳后,孙昭来了,孟之只好打起精神好好梳妆整理了一番。 给孟之把过脉后孙昭眉头紧锁:“姓晏的他没有给你解毒吗?你的脉象怎么还是这般虚弱?” “没有。” “怎么会?”孙昭有些不相信,“还是说这毒他不会解?没道理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莫非真有比姓晏的还厉害的毒医?不应该啊……” 孙昭十分想不通。 “听说他昨日关了沈松林那个老头,难道没有问他要解药吗?”孙昭看着春华。 第88章 春华愣了几秒才开口:“好像没有……” 孙昭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他瞟了一眼身旁的孟之,扯开了这个话题。 “既然这毒姓晏的他解不了,那我解,姑娘,你可愿意随我回去?”孙昭怕自己的话冒犯到孟之,连忙补充道,“我在城外有个院子,那里有好多我亲自栽种的草药,比这里的种类要多上许多。” 春华听到孙昭的话心一惊,正在想要不要立即传信给晏箫却听孟之拒绝了孙昭。 孙昭不理解,以为孟之依旧对晏箫抱有希望:“为何?姓晏的根本不会给你解毒。” 这话春华也想问。 “没有为什么,若是孙太医没什么要说的就请回吧,我有些累了。” 孙昭见孟之面色苍白并且不愿再开口也不打扰她,起身就走。 临出门时身后传来孟之虚弱的声音,声音虽小,可孙昭听得真真切切。 “谢谢。” 孙昭走后孟之看着窗外失神。今日阳光很不错,温泉旁的草地也越发嫩绿了。 方才孙昭欲言又止的话孟之在心里给补充完整了。 晏箫根本不打算救自己。 也是,她与晏箫从始至终就不对付,就算晏箫之前说看上自己又怎样?就算两人之前荒唐过一晚又能怎样?他不救自己,自己也省的承他的情。 自己现在这样都是自己的命,她虽然不信命,可现在她却没命去争了,至少她绝对不会去求晏箫。 孟之指着后院中的一棵树对春华说:“那棵树是死了吗?” 在这晴棠苑住了许久,孟之才注意到这后院还有一棵树,比周围的房屋还要高些,树的叶子都掉光了所以孟之也认不得这是什么树,只觉得这棵树在这本就不大的后院住得太憋屈了。 春华顺着孟之的视线看去:“是的,今年冬天太冷了,这棵树没熬过去,前几日请了师傅过来瞧过了,师傅说这棵树里面已经腐烂了,是救不活的,但是王爷不让人砍。” 孟之看着这棵树莫名有种与它同病相怜的感觉,她突然觉得自己走得时候应当不孤单。 这棵枯树有一根很粗的枝干,一直向后院中部水平蔓延,现在这高度很适合在树上挂个秋千,若是这树的体格再小一些爬着就会很容易,没事可以骑在枝干上摘果子吃——就是不知道这棵树活着的时候结不结果子。 她突然想到自己在还没进宫的时候经常带着崔子阳到处玩,招猫逗狗玩饿了就爬到树上摘果子吃。 崔子阳小时候的性子像个小姑娘,猫狗是不敢招惹的,树也是不敢爬的,所以他总是屁颠屁颠地跟在孟之身后,看着孟之玩。 孟之记得有一次她爬上了一棵树却下不来了,她叫崔子阳去不远处的农家借梯子,自己只能坐在树枝上等。 那时候她觉得树太高了,可现在想来估计只有晴棠苑这棵的一半高。 后来崔子阳没等到,却等到一个古怪的大人,他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给抱下来了。孟之本想好好感谢他一下,谁知那人上来就夺走了自己手上的果子。 合着这人是来抢自己果子的。 后来怪大人拉着自己说着奇奇怪怪的话,她听得云里雾里的,正当这个怪大人要摸自己的脸,孟之直接被吓哭了。 怪大人可能也没有恶意,为了哄孟之,他折了一根树枝用匕首给孟之做了一个木簪子,就是她用来刺锦帝的那只。 …… 幼时的趣事一回忆起来总是没个头,仔细想来自己的气数确实该尽了,老年人死前不也爱回忆过去吗? 孟之突然有点想再见崔子阳一面。 “春华,帮我磨墨。” 孟之回屋给崔子阳写了一封信,直接托春华叫人给崔子阳送去,也不知崔子阳最近忙不忙。 春华起初有些犹豫是要把信送给崔子阳还是晏箫,她叹了口气出去了。 第二日,崔子阳应约来了。 “桐姐……幽桐姑娘,你身上的毒还没有解吗?可是我听说沈国公他已经……”崔子阳看孟之脸色惨白,有些担忧。 孟之没有回答,她选择避开这个话题:“回京的这些日子你可还适应?” 崔子阳看着孟之喉间泛起苦涩:“挺好的。” “你最近可有要离京的打算?” “暂时没有,爷爷他……也想趁这段时间给我找门亲事。” 孟之抬起眼皮看着窗外的枯树。 “确实也到年纪了,崔爷爷他一定会为你选最好的。对了,崔爷爷他老人家身体可好?” 崔子阳脸上扯出一个微笑:“他很好,身子骨恐怕比我还健朗呢。” “幽桐。”崔子阳看着孟之犹豫开口,“爷爷说我的亲事我可以自己决定,所以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孟之眸光一滞,转而变得严肃起来:“你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算算年纪我可是比你大两岁呢。” 而且她一个将死之人怎么能连累他人呢? “我此生非你不娶,这是我十年前从军时就立下的誓言,所以我拼命立功就是为了回来时有资格站在你身边。”崔子阳说得恳切。 “我快死了。” “只要你愿意,哪怕……”你快死了。 “我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舞女,早就配不上你了。” “我不在乎。” “我……”孟之想到自己跟晏箫发生的种种,“我不能答应,你适合更好的。” 崔子阳看孟之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开口,这样下去只会闹得更加不愉快。 “没事,这辈子不行,那就下辈子。” 接着孟之跟崔子阳回忆了好多幼时的趣事,越回忆就越沦陷,越沦陷就越不满足。 “你看那棵树有没有觉得很眼熟?”孟之指了指窗外的枯树。 崔子阳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很像城郊那棵,我记得当时你还被人惹哭了……” 虽然说着很温馨有趣的事情,可崔子阳越说就越难过。他扭头看着孟之的侧脸,她应当是上过妆的除了嘴唇面上其他部分都惨白又削瘦。 “你知不知……”崔子阳想把太子给国公献计把孟之送给皇帝的事情跟她说,可想来想去还有些犹豫,“算了……” 有些事情她没必要知道。 “澎。”门被人从外面踢开,把孟之和崔子阳吓了一跳。 崔子阳刚反应过来:“王爷。” 晏箫快步走进屋,死死地盯着崔子阳。 “你来做什么?”听声音就能听出来晏箫一点都不欢迎崔子阳。 崔子阳正要开口却被孟之打断:“是我请他来的。” 晏箫转而又看向孟之,孟之也坦然地回视着晏箫。 两人对峙片刻晏箫率先败下阵来,他看着崔子阳开口赶客:“出去。” 崔子阳不知晏箫的怪脾气,只知这人如此没礼貌,气得他脾气一下子就起来了。要不是他自己晚了一步,哪里还轮得到晏箫把孟之给救走?要不是自己费劲巴拉地找太子的罪证,晏箫又怎么有资格成为新帝的人选? “你先走吧。”孟之拉着崔子阳往门口走去。 崔子阳很是窝火,正要好好跟晏箫理论理论却被孟之的一个眼神给安抚了。他压下脾气出了门。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替我看看我娘?”孟之眼看崔子阳走远,犹豫了片刻还是叫住了他。 崔子阳停下脚步,他不忍转身:“我会的。” …… 孟之知道晏箫生气了,这人的脾气就这死样,自己又不是他的所有物,她才不要哄呢,她不欠晏箫的。 回去之后孟之以休息为由开始赶晏箫走,晏箫赖在桌前坐了一会儿喝了几杯茶后看到孟之已经面朝里躺在床上,他握紧拳头。 晏箫犹豫了片刻:“你可想当皇后?” 孟之闭上了眼。 晏箫这个时候除了惺惺作态孟之还想不出别的词语来形容。 不过好在她马上要摆脱了,她也没什么遗憾了。她的生活已经过得稀碎,早日解脱才是最好的选择。 睡梦中孟之努力呼唤龙头龟,一声接一声,终于如愿将它唤来。 龙头龟打着哈欠问:“找我何事?” “我没什么留恋的了,你能不能带我走?” 龙头龟叹了口气:“也好,不差这三两天,我这就传信阎王。” “多谢。” 第80章 “我叫幽……孟之。” 自从孟之走后,春华的生活如履薄冰。 太医看过了,锦帝死于突发心疾,不过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几日大臣们为了这事一直争论个不休。 在这个关键时刻,晏箫的脾气越发古怪,竟然将要举荐自己登基的大人们挨个怼得狗血喷头,之后众人一力奏疏要放晏融出来继承皇位。 “皇叔的性子就不能改改?那些个大臣都年纪大了,心脏未必能受得住。”晏融出门第一件事就是来问候这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小皇叔。 第89章 却不料还没进门便被晏白给堵在门口。 “滚!”晏箫直接将手上的杯子甩出,飞溅的碎片险些误伤友军晏白。 春华也被吓了一跳,蹲在地上捡碎片的时候生怕晏箫再扔一个茶杯过来给自己脑袋开瓢。 正当晏融要无奈要离开的时候,晏箫叫住了他。 “那封信是不是你送的?” 那个时候晏箫还差一点就做好了洛州事物的工作交接,他本想卸掉任何职位跟孟之好好生活个几年再送她走。她若是还想做舞女那他就由着她整日接送,若是不想做舞女了两人便在城外买个宅子住。 可是一封信打破了他的计划,信上说孟之被皇上看上了。 于是晏箫连夜带人回京救人。 “是我。”晏融停下了脚步,“就是皇叔脚程慢了一些,听说差点出事呢。” 突然晏融后脖子一疼,他整个人被晏箫掐着脖子甩进屋里,晏箫将他翻过来拽着他胸前的衣服满眼怒意:“是你跟沈国公献计要将她献给皇帝,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我咳咳……”晏融被勒的完全说不出话。 晏箫“哼”的一声将手松开,突如其来的卸力差点让晏融摔倒。 “还不是拜皇叔所赐?”晏融说,“是你故意让松蕊得手,可是实际上松蕊拿到的东西只是你叫人抄录的副本,唯一的原版还在你的手上。” “我没皇叔这般有能耐,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自保,一个能移开父皇注意力的喜事足矣。至于幽桐姑娘,若没有我,她到现在还在国公府的地下密牢里受苦!”晏融索性直接坦白他自己计划的这一切。 “对了,你若是为了幽桐姑娘把父皇给杀了那我就更求之不得了,因为你这个弑兄弑君的贼子根本不可能坐上皇位,他们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还是会选我。不过遗憾了,父皇他自己不争气走了。” 晏箫握紧拳头直接打在晏融的脸上,晏融没有回击,只是用手蹭掉嘴角的血之后笑了。 “幽桐姑娘的死怨不得我,那都是因为你啊。” 晏箫无话可说,将晏融赶出了门。 他恨晏融算计孟之,可是孟之的死与晏融关系不大。若是那晚孟之能答应做他的皇后,他真的会不顾一切给她解毒,与她再纠缠个几年,可是孟之并没有。 不都说天下女人都想做皇后吗?为什么其他女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她连理都不理呢? 屋里没有其他人之后晏白爬了出来,摇身一变就变成了阿白。 “孟之这一世的死怨不得你,你若是救了她,她才要怨你呢。” —————— 孟之知道自己死了,她现在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应当成了亡魂。 一阵眩晕过后,孟之渐渐想起了中天上的事情,她再次睁开眼,入眼是一片荒凉阴森的景象。不远处是一条泛着绿色荧光的河,河上面还架着一座看着就历史久远的桥,桥边有一个小摊,小摊旁边站着一老一少两人。 这桥应当就是奈何桥,那老人应当就是孟婆了。 她记得上一次自己下凡历劫过后没有黄泉路上这一遭啊。 “回宿主,这是最近才扩展的新项目。”系统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孟之的识海中,“有灵魄反应个别灵魄在历劫时作恶多端害人无数,要是死后直接回到中天那真是太便宜他们了,因此灵官们特意开辟出一条往生之路,凡体死后需要在这阴曹地府走上一遭,接受一生功过评判,奖励下一世投个好胎……” 孟之眼睛亮了一下,毕竟自己根本没什么时间能浪费在排队上。 “是不太可能的。”系统声音明显弱了一些,“但是一定会好好惩罚。” 孟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目前看来这个新项目或许还不错,那些坏得透顶的人就该受到惩罚。 “你今日怎么这么好心给我解释?不装死了?” “回宿主,十日前有同僚被其宿主投诉服务态度差而返厂重装,秉持着全心全意为宿主服务的根本宗旨,我将重新审视自己对宿主的态度,坚守好自己的岗位。” 合着系统也怕死?孟之有些想笑。 身边总是突然会出现不少刚回灵的灵魄,孟之害怕他们听到自己自言自语怀疑自己精神有问题便跟着其他灵魄到河边小摊前排队领孟婆汤。 她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忍不住向四周都看了看,她发现有的灵魄直接上了奈何桥,没有喝孟婆汤。 “他们怎么不喝孟婆汤就走了?”孟之小声地问系统。 “回宿主,灵魄们结束历劫后是否保留凡界记忆一直是个饱受争议的话题,有人认为回中天后带着凡界的记忆是个不必要的负担,只会影响自己的心情,还有人认为只有带着凡界的记忆才是自己经历的证明。” 孟之打断系统:“玉牌不能证明吗?” 系统回复:“玉牌可以证明,不过我猜想他们选择保留记忆是在追求精神世界上的完整。” “本来灵官们是想为所有灵魄开设自由选择是否喝孟婆汤的权限,可是综合考虑下来决定只有本次历劫拿到乙级及以上的玉牌方有权利选择,拿到乙级以下的玉牌则强制保留历劫记忆,以至于回到中天时能够好好反省,及时改进。” “好吧。”孟之听系统滔滔不绝的这一大段话听得都要睡着了,“那我这次拿到的是什么玉牌?” 孟之看了看自己的腰间,果然多了一个玉牌,上面写着一个阴刻的“乙”。 “这次成绩还行,可以选择要不要喝孟婆汤了。”孟之还没来得及松半口气便注意到了字是阴刻的,“不过为什么是阴刻的?” 她大概知道规则,不过还是有些疑惑,毕竟如果仅凭借一辈子害人或者救人的数量做判断的话还是有些不妥的,而且历劫的过程是复杂的,凡事都没有绝对。 “回宿主,关于每次历劫成绩的评定涉及系统机密,恕我不能回答。”系统说完又怕孟之对结果不满意要投诉自己又补充道,“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成绩评级与评定均秉持合情合理的原则,自规则开始运行至今从未出错。” 孟之对这个结果有些耿耿于怀,她都连着拿了两个阴牌了,若是之后还是这样,那她就要去做冥执了,冥执光是听着都不像个好的。 “姑娘,给。”一道清澈的女声拉回了孟之的思绪。 孟之看着面前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正端着一碗孟婆汤要递给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接过。 接过后孟之又看了看女子身旁的老妇人,女子冲她笑了笑:“姑娘放心,我这个和孟阿婆那儿的是一种东西。” “不是……”孟之怕女子误会想要解释可害怕后面排队的人对自己不满便住了口,“好的,谢谢。” 孟之端着孟婆汤走到一旁,失神地看着碗里淡粉色的汤。 喝还是不喝? 纠结了片刻后孟之还是*举起碗将孟婆汤一饮而尽。 第二世历劫总体来说不是很愉快,特别是最后那段时间,自己不是中毒就是在去中毒的路上,现在想来真是无语得很。而且直到现在她想起李嬷嬷心里还是很难受。 既然不愉快,那就没必要记得。 喝完之后孟之没感觉到有什么变化。她以为这汤效等会儿才发作便直接上了奈何桥。 桥上的守卫核实了孟之的身份后放孟之通行。方才上桥前听到桥头时不时地传来叫喊声,孟之猜测应当是有罪的人被拉去惩罚了。 “他们为什么不抓我?我应当……也有罪。”孟之又将系统唤出来。 “宿主放宽心,被抓走的都是些十恶不赦之徒。” 孟之点了点头,沿着奈何桥的另一头走去。 下了桥孟之回头望去,天旋地转、黑白颠倒,再次睁开眼时她已经回到中天的修灵大殿内。 孟之发现自己还记着第二次历劫的事情。她再次唤系统出来,可系统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孟之转了个圈都没看到任何通往奈何桥的入口:“卡到bug了?我现在还能再回去喝一碗吗?” “不能的,时空之门已经闭合,若是想回到地府只能再次历劫。” 孟之只好认命。 刚历劫回来,她不想这么快就再次下去,她出了修灵殿,往僻静人少的地方走去。 “姑娘留步。”有一灵魄叫住了孟之。 孟之转头看到一个男子跑向自己。男子长的有些眼熟,但孟之叫不出来名字。 待男子在孟之面前站定后,孟之问:“你是?” “我是罗奇啊?你不记得了?” “罗奇?”孟之努力回忆。为了不那么尴尬她视线下移正好看到了他腰间玉牌上的成绩。 阳甲。 嗯,大佬,想起来了。 罗奇是上次在革灵殿求神尊革灵的那个男子,孟之记得他每次成绩都是甲,他还说想要拜灵尊为师。 “是你啊。”孟之重新看着他,“你这么快就历完一世了?” 第90章 孟之记得没错的话,罗奇被革灵后可是要重新修炼聚灵的,没想到他历过一世竟然跟自己差不多时间回来。 “是的。”罗奇挠着脑袋笑了笑,“对了,还没问姑娘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幽……孟之。”孟之差点嘴瓢。 “姑娘已经拿到两块了?”罗奇也看到孟之的玉牌,“竟然比我还快!” 在罗奇的认知里,孟之也是被革灵后重新聚灵的。 他好奇地看了一眼玉牌上的字。 “阴乙……阴……”他有些尴尬,这些成绩对他来说都不算好,有一个乙他都要革灵重来。 孟之的脸蹭得一下通红无比,自己的成绩被他当众念出来跟果-奔有什么区别? “抱歉。”罗奇及时认错。 孟之只好笑着打哈哈:“没事的,其实我……” 她想跟罗奇解释一下自己没有被革灵,想来想去还是闭上了嘴。 “你这是要去哪啊?”孟之扯开话题。 罗奇毕竟也算自己的前辈了,孟之正好可以问问他这修灵渊的很多事情。 “啊,我要去阴阳阁一趟。”罗奇说,“你要去吗?” “阴阳阁?那是什么地方?” “那里可以收录你攒下的玉牌,以防不慎丢失,并且还可以签订玉契。” 孟之听着感觉这阴阳阁像中天上的银行,她之前从未听过。 “我也去。” 成绩再差好歹也是有效的,要是丢了或者被人偷了不就白费了? 第81章 “姑娘,你是第一次来吗?” 罗奇带着孟之沿着修灵殿外侧面的小路一直走,走了约莫有一刻钟才到修灵殿的拐角处,一路上越走人越少,不知名的灵树仙树就越多越茂密。 罗奇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小宫殿说:“那儿就是阴阳阁了。” 阴阳阁就在修灵殿的背后,必须要走到修灵殿的头才能看到。 从外观上看,阴阳阁可比修灵殿小太多了,体积估计连修灵殿体积的百分之一都比不上。 “感觉不是很大啊。”孟之看了看庞大的修灵殿又看了看迷你的阴阳阁由衷感慨。 两座宫殿的对比特别有戏剧感。 罗奇看到孟之的反应觉得十分有趣。 罗奇声音带着笑意:“姑娘有所不知,这阴阳阁中其实别有洞天。” “好吧,那我去瞧瞧。”孟之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抬脚就走。 罗奇急忙跟上。 阴阳阁的外观设计中规中矩,没什么特别的,值得说的也就那门头上挂的牌匾了。 “阴”字阴刻,“阳”字阳刻,“阁”字规规矩矩的用金墨手写,因为三个字颜色相同,看着倒也不是很违和。 阴阳阁外零零散散有几个灵魄在散步,孟之看到有一个灵魄腰间全部挂满了玉牌,走起路来叮铃咣啷的,孟之眯着眼睛数了数不多不少刚好八个,还差一个就该毕业了。 “腰上挂这么多也不怕腰带被勒断。” “那个人为什么不到阴阳阁存玉牌?”孟之小声问罗奇,“难不成到阴阳阁存东西还要钱吧?” 罗奇看了一眼那人说:“嗐,有的人不怕玉牌丢也不嫌沉就愿意随身携带,而且我估计啊那个人的成绩应当都还不错,带出去也有面子,这存不存玉牌都是看个人选择。至于费用……是不需要的,只要想存就能存。” 罗奇说的还挺有道理的,在现代,等级高的玉牌不就是三号学生的成绩单,豪门的车钥匙,少爷小姐的房产证嘛。 阴阳阁的大门一直紧闭着,但是总是时不时地从阁门的位置凭空变出一个灵魄。 “那是怎么了?”明明有门却不开,非得搞些玄乎的东西。 “我也不清楚,或许是因为阴阳阁是保管玉牌的重地?不过这阴阳阁怎么进怎么出都是阁主设计的,我们旁人也无权干涉。”罗奇还真被孟之给问到了。 孟之来这个地方时间也不算短了,可是看到这么奇幻的东西还是会很好奇:“那会不会进门时跟正好出门的灵魄撞到呢?” “额……这个嘛……应该不会吧。”罗奇挠了挠头。 孟之跟着罗奇“撞”门而进,果然直接进去了。 入眼的景象直接惊掉了孟之的下巴。 无它,这阴阳阁里面太他爹大了。孟之感觉阴阳阁门内门外完全是两个空间。真实的阴阳阁无论是高度还是深度都一眼望不见头。 进门先是一个柜台,柜台里面站着一个女人,姑且先叫她“柜姐”。柜姐后面是一个又一个浮在半空的小玉匣,位置高低前后参差交错,占据了阴阳阁的大部分空间——柜台之后的空间全是。 如此壮观的景象不禁让孟之想到自己小时候看的动画片。 罗奇领着孟之走到柜姐面前,将腰牌递给柜姐。 “呦,是你啊。”柜姐显然认得罗奇,热络地跟罗奇打招呼,“真的又重新开始了?” “哈哈,好久不见啊于阁主,我带朋友过来存一下玉牌。” 原来这个漂亮女人就是阴阳阁阁主啊。 于霖的目光落在孟之的脸上,片刻后眨了眨眼:“姑娘,你是第一次来吗?” 孟之有些不自在,往后退了一小步:“是。” “是这样啊,我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姑娘,可能是我记岔了。”于霖笑了笑。 又是这样的话,孟之不禁想到历劫时春华和秋实也说过自己长得像静太妃。 孟之长得很美,但总是被人这么形容她多少还是有些不开心。 孟之语气不算好:“就是阁主记错了。” 于霖和罗奇都看向孟之,孟之瞬间敛起不快的神色,对他们笑了笑。 “姑娘可要签订玉契?”于霖回归正题,见孟之有些发愣她主动解释,“玉契就是将你与所得的玉牌进行绑定,这样哪怕玉牌丢了成绩也有效。当然,丢了也可以重新申请新的玉牌,不过若是被谁捡了或者偷了,并且来这里进行绑定的话,那玉牌就不属于你了。” “还能这样?”孟之有些意外,“这样的话岂不是很多人都会选择不劳而获?” 于霖解释道:“是这样的,姑娘若是担心可以每次历劫完先藏好自己的玉牌然后到这里签订玉契就可以了。” 孟之本想开口问,却被罗奇抢先开口:“所以为什么不改规则呢?不然每次都要到这儿跑一趟。” “这个……我不当家的,不过你们可以找灵尊反馈。”于霖说,“不过我记得灵尊在闭关吧,那找神尊应该也是一样的。” 神尊?晏箫? 孟之笑了笑:“灵尊或许有她自己的理由,我们就不干涉了。” 一想到神尊那张脸孟之就会想到历劫时的种种。 哪有神尊这样助人历劫的……现在搞得孟之挺不想再见到他。 “我要签订玉契,那就麻烦阁主了。”孟之拿出自己的两枚玉牌放在面前的柜子上。 于霖先后给罗奇和孟之签了玉契,然后转身对身后那一堆玉匣子掐了个诀,不一会儿两个空的匣子就飘到于霖面前,于霖将两人的玉牌分别放好又掐诀让玉匣子隐入玉匣群中。 一切手续都做完了,于霖又教给孟之和罗奇一个心法,让他们可以随时在脑中调出阴阳阁的存放玉牌的记录,这一切流程就算是完了。 刚要一脚踏出阴阳阁,因为门不打开,过门时孟之与一人正面相撞,两人都痛地叫了一声,可把罗奇给吓得不轻。 对方力气比孟之大,孟之直接被顶回阴阳阁内,罗奇也抽回脚去看孟之。 孟之捂着脸看着同样吃痛的那个灵魄,只是一眼,她就定住了。 “李嬷嬷?”孟之下意识地开口,她知道这个称呼不妥,可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她了。 这个灵魄长得跟年轻时的李嬷嬷一模一样,她知道凡间就算活到耄耋之年回灵时也会回到最初的模样。而且算算时间李嬷嬷的确回灵了,所以她应当就是李嬷嬷。 一时情绪上头,孟之激动地直接抱上李如:“李嬷嬷……” 李如被搂得有些不自在,而且她并不认识孟之,于是她只好掰开孟之的手,后退两步有些生气地说:“你……你是何人?” 她反应过来后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腰-腹处,还好,玉牌还在,若是被人偷了可就太划不来了。 孟之见李如完全记不得自己了,有些失落,她有很多话想跟凡间的那个李嬷嬷讲,可是她知道凡间的那个李嬷嬷已经死了,自己面前的这个只是个不认识自己的灵魄。 两人没有任何关系。 “不好意思,是我认错人了。”孟之察觉到自己脸上凉丝丝的,她抬手抹了一把才发现自己哭了。 李如将孟之如此伤心还以为自己怎么着孟之了,想上前安慰一下孟之可惜有些无措,她求助地看了看孟之身旁的罗奇。 罗奇连忙上前:“你没事吧?受伤没有?” 第91章 孟之摇了摇头,可是目光还一直盯着李如。 李如这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姑娘应当是自己历劫时的故人。 “姑娘,那个……凡界历劫的所有事情我都不记得了,若是在凡间我们有什么交情的话,那很抱歉,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李如的语气温柔了许多。 孟之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只是在这里重新看到你真的太激动了。” 见李如没话跟自己说了正要抬脚走开,孟之叫住了她:“你不记得我没关系的,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吗?这次用我的真名。” 见李如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孟之正要伸出手才想起这个时空的人应当不知道握手是什么意思,她只好收回手捏着自己的衣服:“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孟之。” 李如眼睛亮了一下,片刻后说:“我叫李如。” 孟之转身出门时有些惆怅和失落。 “孟之。”李如叫住了孟之,“我已经拿到九枚玉牌了。你也要努力!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与李如分别后孟之心情有些复杂,罗奇见状连忙凑到她身旁劝她:“你没有喝孟婆汤吗?” 孟之回过神来,她其实服了孟婆汤,可她发现孟婆汤根本没用:“喝了,你喝了吗?” “我当然喝了。那你怎么还记得凡界的事情?”罗奇有些纳闷。 “我不知道,我明明喝了可是就是什么都记得,根本忘不掉。”孟之撇了撇嘴,“应当是喝少了,下次我喝两碗试试。” 罗奇想不通:“对啊,没有这孟婆汤真的很容易影响自己心情的,要不你去找神尊问问?” “不去不去,忘不掉就忘不掉吧,这点小事不值得劳烦神尊他老人家亲自处理。” 好端端地怎么又提到神尊了,孟之狠狠地叹了口气:“而且神尊他估计还没回来吧。” 她死的时候晏箫还活的好好的,若是不打乱凡间的秩序他就只能活到死,然后再回来。而且晏箫现在应当已经当上锦国的皇帝了吧,后宫佳丽左拥右抱的日子有哪个男人能拒绝? 这样的话那她抓紧时间再次下凡历完一世是不是有机会避开晏箫? 孟之心情突然开朗了不少。 罗奇正要问孟之有什么高兴的事情时,便听见空中传来一声龙吟,悠长又……戛然而止? 这龙吟声音巨大,中天的每个灵魄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是什么声音?”孟之不知道这是龙的叫声。 罗奇抬头看了远处九天祥云所在的地方:“这是龙吟,神尊回来了。” 孟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龙吟?神尊?” 她沿着罗奇所看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天边九天祥云中若隐若现的龙影,那是一条黑色的巨龙。 第82章 “神尊他在凡间用法力帮你了?” 平时神尊晏箫从下界回来都需要晏白龙吟开道,龙吟起,通天开,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这一声龙吟拉风得很,中天上所有人都能听到。 晏白是上古唯一还存活的真龙,六十年前被晏箫给收了,成为他的坐骑,平日里晏箫总是将它变成一条小黑蛇以便随身携带。 孟之在凡间死后不久晏箫便跟着回来了,当然,凡界的那个贤王晏箫自然也死了。 这次晏白准备像往常一样叫出声谁知刚发出声音就被晏箫给施法打断了。 “主人,你这是做什么?”晏白在云层中险些迷失了方向。 “吵。”晏箫平稳地站在晏白的身上,语气有些不耐烦。 晏白知道晏箫心情不佳,它不敢再顶撞,只能让着他:“哦。” “主人您可要当心了,穿云的时候什么都看不清,所以可能有些颠簸。” “……” “你是说神尊的真身是那条大黑龙?”孟之抬头指着云层中的晏白问罗奇。 罗奇说:“不是,神尊就是神尊,那条龙是神尊的坐骑,之前好像听过霸下神君管它叫什么晏……黑……” “晏白?”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我还说这么黑一条龙为啥要叫白来着。”罗奇看着孟之,“你是怎么知道的?” 孟之随便糊弄了过去:“我是听玉竹翁说的。” 别说在凡间了,就是孟之刚穿到这里的时候她也以为晏白就是一条小黑蛇,没想到竟然是一条龙。 身为“龙的传人”,知道晏白是龙后孟之突然对晏白产生了一丝崇敬,这大概是所有国人刻在dna里的东西。 就是这晏白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做神尊的坐骑?一定是神尊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强迫它的。要是把晏白累死了,那晏箫这神尊干脆也别当了。 晏白已经飞远了,罗奇看着孟之心不在焉的:“孟之姑娘?” 孟之回过神来。 罗奇问孟之:“你之后要去哪里啊?你打算什么时候再下去?” 罗奇要干的事情差不多都干完了,他打算去修灵殿找个心怡的命泉继续排队了。 “我?我还没想过,可能要在这里休息几天吧。”孟之感觉自己才刚回来没多久,可是得好好歇歇,“你要下去了吗?” “是的,反正我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干还不如去排队呢。” 孟之点了点头,又寒暄了几句后跟罗奇告别。 罗奇走后孟之有些无聊,她在修灵殿外到处转了转,还是踏进了修灵殿的大门。 罗奇这个大佬那么厉害都还这么卷,她这么菜就更没道理懈怠了。 与上次一样,这中天上大部分灵魄都在这修灵殿内排队。 孟之粗略看了几个命泉,有些感兴趣并且感觉能拿好成绩的几个命泉队排得老长,她要是排的话估计灵散了也挨不到。 她转着转着就来到玉竹翁的书馆前。 “阿翁,我回来了。”孟之直接搬了个椅子坐到柜台前。 玉竹翁放下手中的书,眯着眼打量着孟之,半天他才想起孟之。 “是你这个女娃啊。”玉竹翁面上没什么表情,继续专心干自己的事情,“这次成绩怎么样?” “还行,阴乙。” “你在下面杀人了?”玉竹翁右眼皮一跳看着孟之有些戒备。 不怪玉竹翁是这个反应,拿到阴刻玉牌的灵魄大部分都是因为在凡间害了人,虽然评级规则很模糊,但这么多年来众灵魄总结的经验也大差不差,而且还有人专门编纂成书放在他这个书馆——就是上次孟之借的那个《中天灵岛录》供人借阅。 “我……我害人了。”孟之又想到了凡界不愉快的事,“不过,我不是有意的,可是不知道怎么了结果就是很糟糕……” 玉竹翁活了几百年了,看人的眼光还是准的,他看孟之确实不像内心邪恶之人。 “没事,这有啥大不了的,下次当心些就好了。”玉竹翁看孟之有些自责,出声安稳。 “对了阿翁,你知不知道喝了孟婆汤但还是什么都记得是怎么回事啊?我明明喝了汤,为什么还是记得上次历劫的事情?” “这个嘛……老夫我也不是很清楚,你知道的,往生之路才开通没几天,我这一把骨头的老人家估计还不如你了解呢。”玉竹翁摇摆了摆手,“不过我猜啊,可能是这孟婆汤的效用还不太稳定,等之后改善一下就好了。” “好吧。” “话说……我记得你当初求神尊让你每一世都短命,算算日子到现在也才一二十天,神尊他真帮你了?”玉竹翁好奇地问,“神尊他是怎么帮你的?” 玉竹翁帮过自己,孟之不想骗他:“应该是帮了,不过具体怎么帮……我不太想说,总之不是很愉快,不过好在没超时间。” “神尊他在凡间用法力帮你了?”玉竹翁换了个问法。 “啊?没有吧……”孟之努力回想。 “那真是奇怪得很,老夫方才还听清元仙君说神尊在凡间动用了法力,回来后可是要受到天刑的。” 玉竹翁这么一说孟之倒真有些不确定了。 “系统,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孟之在识海里问系统。 “回宿主,我不能理解您的意思,抱歉。” “当心我投诉你。” “回宿主,蛊毒。” 蛊毒?莫非是上次孟之偷信后中血三蛊的时候? 应当就是了,那时候她还觉得晏箫和晏白的对话很奇怪,现在看来若是晏箫用法力帮自己解蛊毒倒是合理得多。 “轰隆隆!”空中传来一阵巨响,引得修灵殿内众灵魄都被吓了一跳。 “神尊方归位,这是天刑。”玉竹翁看着窗外。 刚才还祥云漫天的天空顿时黑云翻涌,不远处有一股巨大的云气从高空直冲而下,落到了群山的另一侧,惊起成群灵鸟天鹊。 这阵仗如此声势浩大,神尊应当能顶得住吧…… 孟之不敢想象若受天刑的是自己,估计自己魂儿都要劈散了。 “在凡间动用法力后果这么严重吗?”孟之有些惧怕,毕竟晏箫是为了救自己才用的法力,也不知道天刑会不会找上自己。 第92章 “是的,在凡间动用法力很可能会改变凡人的命数,进而会影响灵魄历劫的成绩,所以用法力对其他灵魄是不公平的,就算是灵尊,也逃不掉。” 玉竹翁看着有些跑神的孟之,拿手指敲了敲桌面:“不管神尊是不是因为你受罚,人家好歹帮过你,而且今后你历劫还少不了要麻烦他,待天刑结束后你就去看望看望他。” 现在在中天上孟之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晏箫了,她突然想到之前听到的晏白的话:我觉得神尊他肯定没什么事儿,估计穿着晏白的龙衣呢。” “龙衣?可是用神尊那神龙坐骑的护心鳞制成的护心衣?”玉竹翁有些激动,“那东西我可只在书上见到过,原来真的存在。” “应当是。”孟之猜测,“所以我觉得神尊不会有事的。” “胡说,那你更要去了。护心衣顾名思义只能保护神尊的神魂不散,但是该受的皮肉之苦可半分都减不得。”玉竹翁捋了捋胡子,“我惊讶的并不是这护心衣有多无敌,而是这护心衣对上天刑根本没什么用,这种程度的天刑本就不会伤害神尊的神魂。” “也就是说这护心衣只抵内伤不抵外伤?” 看到玉竹翁点了点头孟之无话可说。 “神尊他吃东西吗?” 玉竹翁摇摇头。 “神尊能收礼吗?” 玉竹翁眼皮一抽摇了摇头:“灵魄严厉禁止贿赂仙君灵官。” “那我要怎么看望神尊?只去看看啊?” 孟之的问题玉竹翁也没想过:“那你在我这儿挑几本书带上,让神尊养伤时看看。” “那你这儿有凡间的言情话本吗?”孟之挑了挑眉。 “这个嘛……没有。”玉竹翁看了看身后的书架,都是些中天灵官们闲来无事编撰的修仙心得和资料工具书。 “那算了,很遗憾,神尊就喜欢看言情话本儿。”孟之顺理成章地耸了耸肩膀,“而且我又不会医术。就算去看了,神尊也不会立马康复的,还是让他老人家静养吧。” 眼看玉竹翁快要被孟之给说服了,孟之自己却突然反了悔:“阿翁,我觉得你说得对,神尊他老人家好心助我历劫,我又怎么能不去了好好看望他呢?” 玉竹翁不知道孟之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不过孺子可教:“欸,这就对了嘛。” 孟之之所以改了主意是因为她想去打探一下晏箫需要养多久伤,这样她就可以趁他养伤的时间抓紧下凡再历上一世。 历劫有神尊相助自然是好的,可是孟之却不想让晏箫继续帮助自己了,谁知道下一世她在凡间跟晏箫又会发展成什么关系,她可受不起啊。 “阿翁,我能不能借你的传讯纸鸢一用?我想问问神尊他在哪儿,我好直接过去。” “诶呀,我的纸鸢现在还真不在我这里,它被我派出去催灵魄们还书了。” “谁要传讯?”身后传来罗奇的声音。 孟之看到罗奇有些意外:“罗奇?你没在排队啊。” “我让人帮我占了个位子,我来借两本书看。”罗奇说,“你要传讯吗?我可以借你。” “那真的太感谢你了。” 罗奇解开腰间挂的玉佩掐了个诀,只见玉佩正面上的鸟雀从玉佩上脱离,挥动着翅膀飞至高空。 孟之被罗奇这仙法给秀到了,罗奇出声提醒:“可以说话了。” “哦哦,那个……我是孟之。不知神尊今日得不得闲,如果可以的话麻烦神尊告诉我您的地址,我这就去拜访一下。”孟之有些嘴笨,说完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罗奇的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鸟雀飞出窗外向目的地飞去。 “你要去拜访神尊?” 第83章 “这传讯兽是神尊的吧?” 毕竟是借人罗奇的传讯鸟雀,虽然有些不太恰当,但孟之还是实话回答了:“是的,神尊他前些日子帮我了一个忙,如今我历劫回来自然是要好好感谢他的。” 罗奇看孟之的眼神都变了:“你跟神尊很熟吗?” 孟之不知道罗奇为什么要这样问,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紧张:“啊?不……也不是很熟。” “那肯定比我熟。”罗奇眨了下眼睛,眼睛更亮了几分:“他们都说在神尊眼里,中天上的所有生灵只分两类,一类是灵尊,一类是其他。” 孟之不知道罗奇为什么又提到这个,只是安静地听他说。 “灵尊,你应该知道,是中天上地位最高、法力最强的人。这世间的规则、万物的规律都是她亲自制定的。神尊是她唯一的徒弟,因此在灵尊闭关时这里的一切事物都由神尊暂管。所以,在神尊眼里灵尊自然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罗奇说得这些在中天上都算不上秘密,基本上都属于常识了。 玉竹翁也在一旁一边捋着胡须一边补充道。 “而且啊,我还听说那个霸下神君曾经也要拜灵尊为师来着,眼看灵尊都答应了,可谁知神尊他突然出来阻止,于是霸下神君也就只是做了灵尊的坐骑。不过灵尊也教他术法什么的,只是没有个弟子的名号罢了。” “对。至于第二类,就是除了灵尊之外的所有,我们这些小灵魄在神尊看来就跟那天边的云彩差不多,除了只会给他找麻烦在没有别的用处了,因此他对谁都是冷冰冰的,私底下找他根本都不带搭理的。”罗奇说着撇了撇嘴。 孟之还真没怎么好好了解过中天上的事情,罗奇一说孟之倒是懂了一点了。 不过晏箫的性子就只是冷吗?没有其他的譬如暴躁易怒,抠门不讲理之类的? 孟之对罗奇讲的事情突然不怎么相信了。 而且,当初她求晏箫帮助她的时候也没觉得晏箫如此傲慢啊……难不成冰山美男只是晏箫给自己营销的一种人设? “这样啊,那看来估计神尊是不会回信了。”说完后孟之又嘿嘿笑了几声。 “按理说是这样的,你又不是灵尊,可是神尊他又怎么会好心帮你呢?”罗奇想不明白,“想当初有个女灵在神尊面前摔倒了,神尊直接从她身边走过,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呢,最后还是霸下神君将那女灵给扶起来了。” “额……神尊会帮我应当是他良心发现了吧。”孟之随便找出一个由头糊弄过去,“其实我与神尊也才见过一两面,估计他早就已经把我给忘了,至于他见不见我无所谓的,只是让他知道我的心意就好了。” “是嘛,不过你也别难过,神尊他事务也忙。”罗奇点了点头。 孟之嘴上答应着,可她心里不太认同罗奇的话:如果神尊很忙的话,那为什么在自己历劫的时候要亲自下凡?那不成神尊真有助人情结? “阿翁,你这有什么好看的书给我瞧瞧吗?”罗奇走到书架前一一挑选。 玉竹翁转身去给罗奇取书了,只留下孟之一个人呆呆地坐在一旁。 正当孟之出神之际,罗奇传讯那个鸟雀回来了,孟之叫了罗奇一声,罗奇勾了勾手指就将鸟雀给收回了。 正当孟之以为神尊没有回复的时候,窗外又飞来一只……长虫?不是,是一条小黑龙。 书馆的很多灵魄都注意到了。 “这传讯兽是神尊的吧?” “应该是的,我之前见过一两次。” “……” 众人看着传讯黑龙飞到孟之面前,用尾巴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圆,渐渐地在那个圆里凭空出现了一副地图,有一个荧光球在修灵殿的书馆处不停地闪烁,孟之猜这个荧光球应当代表自己。在书馆的东北方向的一个湖中央有一个红色的圆圈,旁边写着“沁湖”二字,应当就是晏箫的位置。 沁湖,孟之有印象,当初她收天责是玉竹翁把她带到沁湖才见到神尊将自己给救了。 “神尊真的回复你了!”罗奇放下手里的书跑向孟之,“我瞧瞧神尊他在哪里,我也去拜访他一下。” 孟之后退几步让出位置让罗奇看,可罗奇一来空中的地图突然就消失了。 “怎么看不到了?”罗奇看了看孟之。 孟之摇了摇头,她不想让罗奇认为是自己不想让他去,便准备将神尊的位置告诉他。 可孟之还没开口,传讯黑龙便飞到孟之的眼前冲她咆哮了几声,直到孟之被它的叫声给震慑住之后,从传讯黑龙身上传开神尊晏箫的声音:“你一个人过来就好,闲杂人等勿进。” 声音不算大也不算小,书馆众灵魄正好都听得一清二楚。 “……” 合着别人的传讯兽只是收音机,神尊他的传讯兽竟然是视频通话加外放啊! 要不要这么先进啊。 罗奇脸色不太好看,孟之想安慰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玉竹翁走过来拉着罗奇说:“神尊脾气古怪,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你过来,我又给你找了几本好书。” 罗奇说:“好。” 罗奇走了两步看孟之还为难地站在原地,说道:“你快去吧,神尊的传讯兽还在等着你呢。” 第93章 孟之看着传讯黑龙,见它对自己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孟之去沁湖找晏箫。 好的,神尊的传讯兽还是个导航。 “也不知怎么才能学这个传讯术法,唉,忘记问罗奇了。”孟之跟着传讯兽出了修灵殿,看着还没自己巴掌大的小黑龙在空中一扭一扭的,忍不住伸出手碰了它一下,“如果我也有只这样的传讯兽,那它会是什么样子的?” 小黑龙有些生气,扭头对着孟之叫,那声音就像是不小心踩了小奶狗的尾巴发出的声音。 虽然孟之听不懂,但是她感觉小黑龙骂得还挺脏的。 “抱歉。”孟之慢下步子与小黑龙拉开了距离。 沁湖的位置很隐蔽,藏在一大片树林背后,其余三面还都是仙山,正好将沁湖围在正中间。 孟之被小黑蛇引到湖边,见它正要施法开水门,说道:“那个,稍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小黑蛇瞥了一眼孟之对她点了点头。 孟之赶忙小跑着去附近摘了一把灵花,然后将自己头上的发带撕了成两股,取其中一股将灵花给捆在了一起。 想来神尊那儿什么都不缺,不过礼数还是要有的。 孟之捧着花跟着小黑龙到了沁湖*底,入眼就是另一番天地,直接将孟之给看愣了。 这哪里是湖底,明明是仙境啊,比湖外面还要仙。 湖底是另一个世界,有山有树还有湖中小亭。湖的东面、西面和北面各有一间屋子,东边北边的都是普通的木屋,唯独西边的那间是个石屋,三间屋子简朴而非华贵,孟之有些不相信这是神尊住的地方。 沁湖底下正值夜晚,却丝毫不显得寂静,空中有萤火虫飞舞,湖水在月色下泛着微微波光,就连湖边的灵花还都闪着彩色的光亮,孟之一靠近花丛中还时不时地跑出一两只小白兔和松鼠。 “早知道进来后再摘花了。”孟之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花束,既凌乱又普通。 小黑龙引着孟之走到东边的小屋前。 孟之正要敲门,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青衣少年从屋子里走出来,孟之认得他,他就是刚才在书馆提到的霸下神君。 霸下问孟之:“你是来找神尊的吗?随我进来吧。” “是的。” 孟之跟着霸下进屋。 “你可记得我?”霸下放慢了脚步。 “记得,是霸下神君。” “没别的了?” “啊?” “没事。” “喂,人给你带到了。”两人进到屋里,霸下对着正在打坐晏箫说。 晏箫身穿黑色单袍,脸上血色很淡,打坐时闭着眼眉头紧皱。 孟之盯着晏箫有些失神,晏箫如今这个模样又让孟之想起了些历劫的事情。 看来天刑果真不一般,晏箫挨这么一下就这般痛苦。 “你倒是睁开眼看看啊,人家还给你带了礼物。”霸下找了个位置坐下。 孟之看了看手上的花束:“神尊,我实在是不知道您需要什么,所以就采了几朵花……” “有事说事。”晏箫睁开了眼,语气冷淡。 孟之将花束放在晏箫身旁的桌子上。 “我此次来是来感谢神尊的,要不是没有神尊,我这次历劫恐怕不会这么……顺利。” “顺利?”神尊反问。 “……”顺利个毛线啊。 “可还满意?” “……”孟之起初有些难言,思考片刻,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防止自己尴尬地法子,“成绩不错,自是满意的。” 这次轮到晏箫闭嘴了,孟之继续说:“但是遗憾的是我忘记了凡间历劫的事情。不过想必神尊定废了不少心思,神尊对我的恩情我真是没齿难忘!” “你都忘记了?”霸下拉着孟之将自己的法相调出,“你看看,你还能想起来吗?我也帮你了。” 孟之看着霸下的法相才想起来那个总给自己托梦的龙头龟原来就是霸下神君。 孟之还没开口便见小黑“蛇”晏白从霸下身后爬出,朝孟之吐着信子,好像也在问孟之记不记得它。 “抱歉……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孟之垂下眼的一瞬跟晏箫的目光撞个正着。 “……” “没事儿,我知道底下那群灵官们才搞出了个什么往生路。”霸下见孟之为难也不再多问。 “我还听说神尊今日还受到天刑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神尊在凡间助我历劫的缘故?”孟之看着晏箫语气满是自责,“若是因为我,那我这罪过可就大了。” “你知……”霸下刚要开口,便被晏箫施了个哑咒。 “不是因为你。”晏箫主动对上孟之的目光。 孟之本想着让晏箫承认,这样自己就能顺理成章地提出之后历劫不用晏箫再帮忙了的话,可是没想到晏箫却矢口否认。 晏箫接着问:“你下次历劫是何时?” 第84章 “看来神尊这是对你寄予厚望啊。” 晏箫这样问是不是还打算在历劫的时候跟下去? 孟之眨了眨眼:“哈哈,下次历劫时间我还没决定好,其实不是很着急,神尊您先安心养伤,切忌留下病根。” “五日。”晏箫说。 “啊?什么五日?” 晏箫有些无奈地看着孟之:“五日后若你再不下凡历劫,就要受到天责。天责有多难捱想必你也清楚。” 孟之这才想起来,在第二次历劫之前,自己受到了天责,若自己在中天停留的太久……恐怕自己还真的受不住英灵早逝。 “是这样啊,那我尽快下去。”孟之老实认命,“神尊,其实您不用太在意我的历劫的,您得先养好自己的身子不是,这次历劫就先让我一人去吧。” 孟之的意思其实很明了了,晏箫听完垂下眼睫,沉默片刻。 “五日,我的伤会好的……”嘴上是这么说,可晏箫的身体却很诚实,他边说边咳嗽。 孟之下意识地要给晏箫倒水喝,可转来转去屋子里竟没有能喝的东西,她这才想起来神仙是不用吃喝的。 霸下也起身上前,给晏箫注入灵力,帮他缓解一下难受的感觉。 孟之看到晏箫背部的衣服紧贴着他的后背,眼色比衣服的黑色还要再暗沉许多:“您……流血了。” 晏箫正专心打坐,念着心诀,没有理会孟之的话。 霸下一直支支吾吾的,突然就能说话了:“要我说你就先别穿衣服了,上好的玉蚕冰丝可都让你的血给糟蹋了。” 霸下嘴上虽是嫌弃,可他的五官都扭在了一起。 “而且,她又不是没见过,你又何必遮掩?” 霸下的话越说越奇怪,晏箫一记眼刀过去他又说不出话了。 晏箫看着孟之,方才还白皙的脸上已经泛起了两团红晕。 莫非霸下神君也知道自己和晏箫在凡界发生的事情了? 孟之摇了摇脑袋,想将脑海中的画面全部甩出,却突然发现晏箫正在看着自己。 “……” 晏箫应该不会怀疑吧? “神尊您养伤吧,我确实来的不是时候,这就回去了。”孟之转身就走。 “留步。” 许是扯到了背上的伤口,晏箫的声音有些嘶哑。 孟之挺直身板站住了脚。 “这个给你,下次历劫前记得让它告诉我。” 片刻后孟之面前飞来一头白色的小鹿,大小跟罗奇那个传讯鸟雀差不多。 “这个是……”孟之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传讯兽。”晏箫咳了一声说道,“云身鹿体。” 孟之伸出手用指尖摸了摸传讯兽的鹿角,发现手指碰上的瞬间,鹿角就四散开变成了云气,手离开后,鹿角又恢复原样。 这鹿通身雪白,眼睛还炯炯有神,幼态又可爱,孟之喜欢得不行。 “神尊这是要把它给我?谢谢神尊!”孟之的语气难掩兴奋。 晏箫没想到孟之变脸变得如此迅速,没有回答,只是摆了摆手:“走吧。” 出了沁湖,孟之低头看着已经变成腰挂的传讯兽。 “不对啊,神尊怎么知道自己想要只传讯兽?莫非在来的路上他通过小黑龙听到了自己的话?” 孟之越想就越抓狂,晏箫那个传讯兽竟然还是个监控! 她一把撤下腰间的小鹿坠子:“你会不会也是晏箫派来的摄像头?” 很好,没反应就是默认了,孟之抬手就准备将小鹿坠子给丢掉,结果挥得越高她的手就攥得越紧。 “大不了今后谨言慎行就是了。”孟之重新将玉坠子系在腰间。 虽然晏箫说自己下凡时要传讯给他,可自己也没答应啊,再者说劫数还是自己的,光靠别人帮忙又算怎么回事? 孟之加快了回修灵殿的脚步,她要趁晏箫伤养好之前抓紧时间找个命泉跳下去。 可是命泉又不能随便选,若是想拿个不错的成绩,关乎凡界身世好坏的命泉就得选好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先去了书馆问玉竹翁的建议。 第94章 罗奇已经走了,玉竹翁正躺在柜台后的椅子上闭目养神,听到孟之的动静后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坐了起来。 “见完神尊了?” “嗯。” “呦,看来还挺有收获呀。”玉竹翁指了指孟之腰上挂的小鹿坠子。 孟之连忙取了下来塞进怀里。 “你可知这传讯兽是拿到至少一个甲级成绩后才能拥有的?” “原来是这样?那神尊他为什么把这东西给我?我最好的成绩也才只是乙。”孟之突然觉着衣襟中的小鹿坠子烫得很,“我若是现在就拥有,我会不会受天刑?神尊是不是仗着我初来乍到又什么都不懂要谋害我?” “哈哈哈……”玉竹翁被孟之给逗笑了,“放宽心,这个问题不大,就是你既然提前收了传讯兽,那么下次历劫就必须拿到甲等。” “看来神尊这是对你寄予厚望啊。” 玉竹翁的每一个字都化作炮弹狠狠地砸向孟之。 孟之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重重地砸到了自己的背上,叫她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若是……若是我拿不到甲呢?” “那可就不止是受天刑了,还要扣除本次历劫的成绩,重新历劫,直到你拿到甲等成绩为止。” “……”孟之更加笃定晏箫这是要坑死自己了,“这玩意儿我现在还给神尊还能来得及不?” “不能了,它已经认主了。” 孟之的心情刚才有多美妙,现在就有多悲伤。 她辛辛苦苦历劫两世,先是挂科了一次,重修成绩又马马虎虎,第二世拼了老命才拿了个乙,下一次要拿甲简直难如登天。 “阿翁,您见多识广,不知道您有没有好的建议?我选什么样的命泉拿甲等比较容易?”孟之问,“而且最好是要不怎么排队的。” 玉竹翁“嘶”了一声用力去想。 “我这个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孟之又蔫了下来。 “我虽不清楚判定的具体规则,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下凡多助人救人成绩不会太低,当然,我说的只是怎么拿到阳甲,至于阴甲,那就反过来,不过我不提倡你选这条路。”玉竹翁说完又补充道,“除此之外,要是能让更多的人认识你尊重你,那成绩就更不用说了。” 说白了要是想拿阳甲,还是需要大量的功德和声望。 “要拿甲当然得是阳甲。”孟之说,“您说我若是下凡做个大夫怎么样?救死扶伤,不正好吗?” “大夫的话,确实不错,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要等多久呢?” 玉竹翁一挥手空中便出现所有大夫、医师等命泉的排队情况,队如长龙。 “……” 又是一盆冷水当头泼来,孟之都快要彻底麻木了。 “你别灰心,我这刚好有个好东西,或许能助你。”玉竹翁拉着孟之进到柜台里面小声说道。 “前些日子莲芜神君正好托我找个女灵,跟他那个小侄女并劫。” “并劫?” “对,所谓并劫就是两人共用一体,各历劫数的一半,而且啊,这下凡的身世莲芜神君他也能运作一二。” “还能这样?那成绩要怎么算?” “既然两人都历了劫,自然是两人都有,而且两人既是一体,那成绩自然也是相同的。” 好家伙,这不就是小组合作嘛……孟之被这个法子深深折服了。 “这种难道不违规吗?”孟之小声说。 “那可是莲芜神君,神君啊,可是跟霸下神君齐平呢,在神界的地位仅次于神尊。”玉竹翁压低了声音,“不过,这种事情虽未禁止但也不提倡,你若有意我可帮你联系神君,你若无意就当听个故事,也别与旁人说。” “放心吧阿翁,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说实话孟之确实有些心动,凡事有利也有弊,缺点孟之大概也想过了,无非是两人的贡献大不相同可是拿的成绩却相同,这个孟之倒觉得无所谓,反正她是冲着甲去的,若是莲芜神君的侄女也给些力,应当不成问题。 “阿翁,我想试试。” 玉竹翁当即传讯莲芜神君,约好要见上一面。 听玉竹翁说这莲芜神君曾是沁湖底的一朵莲花,在灵尊至纯灵力的滋养下迅速聚灵,并且以极强的天赋历劫、成仙、成神。 孟之见莲芜神尊第一眼就能感受到他沉稳外表下的深沉内涵,其实跟他那中年人的样貌脱不开关系。 双方见面,玉竹翁身后跟着孟之,莲芜神君身后跟着同孟之差不多的女灵莲心。 “孟姑娘,并劫的事情想必玉竹翁已经给你解释了吧。”莲芜神君说。 “是的,不过我还有个问题。” “请讲。” “这个问题可能有些冒昧,但是如果要合作我就必须要问。不知道莲姑娘选择并劫是想节约时间还是想……提高自己的成绩?姑娘之前可有历过劫?”孟之说得很认真,“实不相瞒,我没有什么经验,也只历过两世劫,只有第二世成绩还行,拿了个乙,出于某种原因我下一世必须要用最短的时间拿到甲。所以我们如果并劫的话我们两人都不能松懈,而且,可能需要姑娘先下凡,不知姑娘能不能接受?” 孟之态度诚恳,莲心也并没有不开心:“我也历过两世,都是乙,如果姑娘想拿甲的话我自会全力配合,只是……我的时间可能有些不够,只能撑个十几年。” “十几年足够了。”孟之点点头。 “神君,不知凡界的身份该如何选定?” 莲芜神君说:“孟姑娘放心,身份可以自由选择的,而且并劫下凡是不用清除中天记忆的。不知姑娘可有什么想法?” “我想做个大夫可以吗?” 莲芜神君脑海中预设了很多皇后公主之类的身份,听到孟之的回答着实有些意外,他看了看莲心又对着孟之说:“没问题!” 第85章 时念听。 “孟姑娘,到这里来。”莲芜让孟之与莲心站到一处,然后仔细端详着两人的容貌。 “神君,你这是做什么?”孟之被看得有些不自然。 “既然是你们二人并劫,那么你们在凡间的样貌自然需要融合一下。”说着莲芜开始施法,片刻后两人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影。 “这就是你们二人在凡间的样貌,可有异议?” 面前的这张脸既能看出莲心的影子也能看出孟之的影子,同时又十分协调,最大程度地保留了两人五官的优点。 “我没有问题。”孟之和莲心异口同声。 “好,按照约定,莲心先下凡,等到十五日,也就是凡界十五年之后孟姑娘再下去,要记住,你们二人是一体的,你们每个人的行为都会影响最终成绩的评定。” 莲芜领着两人到一处无人的地方,袖子一挥地面上就变出一个命泉,命泉旁边还放着写有“锦国医女”的牌子。 “莲心姑娘,这次历劫的成绩对我很重要,还请你多多上心,孟之先在这里谢过姑娘了。” “姑娘客气了,你的成绩自然也是我的成绩,我没必要毁掉自己你说是不是?”莲心长的很甜美,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梨涡。 “嗯。”孟之点了点头。 莲芜让两人签订契约后,让莲心从命泉中跳了下去。 孟之对莲芜道别:“神君,既然莲心姑娘要在凡间历上十五年,那这段时间我就先找个命泉先历上几年?” 孟之就是这样打算的,这样顺利的话她能趁这几天再拿到一枚玉牌。 莲芜看着孟之摇了摇头:“孟姑娘,你自己下凡是控制不了时间的,若是在十五日之内回不来的话……契约上都有写的。” 孟之记得,契约上说若是一方毁约,需要给对方一枚未签订玉契的玉牌作为补偿,相当于白活一世。 “好吧。”孟之点了点头,反正她决定并劫也不全是可以节约时间,主要是图并劫的凡间身份。 “不过……我的灵时不多了,五日之内不下凡的话,就要受到天责了,我怕我挨不到那个时候……” 明明在签订契约之前孟之觉得所有问题都已经考虑到了,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想起来最致命的一个问题。 孟之小心翼翼地看着莲芜神君,都怪她自己以前没有讲清楚。 玉竹翁走上前拍了拍孟之的肩膀对着莲芜神君说:“神君,其实有个法子能解决天责的问题,不过可能要麻烦您了。” “您请说。”莲芜面上没有任何不悦。 “沁湖水可以缓解天责,不过需要佐以神君的神力……” 孟之这才想起来,除了神尊,莲芜神君也是神,他的力量自然也是神力。 莲芜还以为有多麻烦呢:“只是这样就可以了吗?” “是的。” “这事儿好说,本君聚灵前乃沁湖底的一株宝莲,拿到沁湖水自然算不得多难。” 莲芜神君答应的很爽快,能治也松下一口气。 第95章 “若是姑娘感觉不适,大可直接找我。”莲芜神君又说,“我年纪大了,记性很差的。” “多谢神君。” …… 十四日后。 孟之按照约定找到莲芜神君,这几日所有莲芜神君的帮助,可她能感觉到天责越来越强烈,起初她只需要喝一口沁湖水,到最后她需要喝上好几口才能发挥沁湖水的效力。 她本想着直接莲心当初跳下的命泉跳下去,可莲芜却制止了她,用神力打开往生之路带她走了进去。 “我与阎王打过招呼了,你只需要在莲心到阎王殿后沿着莲心来的路走去就好了,到时候你自然就回到凡界的身体里了。莲心会在奈何桥前等着你,待你历劫结束你们二人就都有成绩了。” 莲芜继续交代:“我给你的传讯兽施了法,在凡间你可以用它与我传讯,不过为了不影响其他灵魄的劫数,传讯兽只能使用一次。” 孟之问:“我可以问自己的成绩如何吗?” “可以,不过我不会很详细的解答你,只会告诉你离甲级远不远。” “多谢神君。” 见到莲心后,孟之只与她打了个招呼便匆匆去了。 这往生之路孟之也走过,在道路的尽头是一个纯白色的屏障,直接穿过去就到凡间了。 —————— 锦国,德庆十五年。 孟之翻了个身将手脚一并伸出,搭在床榻上。 床榻?不对,明明身旁高低不平,还带着温度。 孟之想明白之后猛地睁开了眼,此次历劫的第一个画面直接让她傻了眼。 她身旁躺着一个赤-果着上身的男人,男人一动不动,身上都是紫红色的痕迹。 孟之在心里狂吼:莲心对这个人做了什么? 而且男人的脚上还栓着铁链…… 是囚-禁虐-待还是情-趣? 孟之此时觉得自己被莲芜神君和莲心合起手来给坑了。 光是这一个画面孟之就招架不住,在她坐起身子看清身旁男人的相貌时,更是想一头装死在墙上。 身旁这人分明是神尊晏箫! 难不成晏箫养好了伤并且知道自己下凡了,便又跟着下来了? 孟之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里衣松散敞开,露出了里面的红色肚兜…… 她连忙将衣服系好,爬下了床。床边散落着几瓶空了的酒壶,孟之险些被绊倒。 “小姐您醒了?”丫鬟桂香看到孟之光着脚打开了门脸上满是惊恐,“您可是做噩梦了?” 孟之扭头指着屋里床上的男人:“他他他……” “姑娘是想让奴婢叫燕公子起床吗?”桂香说着就抄起房间内靠墙的一根木棍作势上前。 “等等!”孟之连忙拉住桂香,“燕公子?我是想问那个人叫什么?我有点记不得了……” “噢,他呀,他是咱们老爷带回来的丰国俘虏,叫燕泽。还是小姐看他长得好看问老爷要来的。”桂香说,“您不记得了?他的名字还是小姐您翻了好多本书才取的。” “什么?” 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自己还有晏箫的身份,更重要的是要搞明白莲心在这十五年都做了些什么。 孟之回到屋里在自己的书桌前来回翻找线索,好在她在好几本书的封面上都看到了相同的名字,应当是这一世自己的名字。 时念听。 结合桂香说过的话,自己应当是一位小姐而且看这屋子的陈设,应当还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 不是医女吗?莲芜神君不是答应过自己了吗? 孟之心里乱乱的,总感觉自己被人给骗了。 “小姐,您抓紧时间洗漱,您和姑爷还要陪老爷夫人用午膳呢。”桂香开始给孟之打水洗漱。 “姑爷?”孟之看了看还在屋里睡着的人。 原来莲心在十五岁就已经嫁人了,还嫁给了床上那个与神尊晏箫长的一模一样的男人! “那……需要我叫他起床吗?” “小姐您今日怎么了?”桂香疑惑地看着孟之。 “我……我昨日喝多了酒,今早起来脑袋有些晕乎,很多事情都不太能想起来了。”孟之作势按了按太阳穴。 “小姐您没事吧?桂香这就去请大夫给您瞧瞧。”桂香做事利索得很,有时候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走远了。 “回来。”孟之小跑几步拉住桂香,“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记性变差了,我之后有忘记的事情就问你,你只管回答就好了,还有这件事情千万别惊动旁人。” “老爷和夫人也不能说吗?”桂香问。 孟之试探地问:“我爹娘?” “是。” “别说了吧,省得让他们二老担心。” 孟之说完捧了一把清水扑在脸上。 “你怎么还不叫晏……姑爷起床?”孟之看了一眼捧着毛巾站在自己身旁的桂香。 “姑爷早就已经起来了,就在外面的亭子里坐着等小姐呢。” 孟之打了个激灵,脸上还滴着水就跑出了门,屋门前是一个小花园,园中有一个凉亭,一个男人正坐在凉亭中饮茶。 这人应当就是桂香口中的“姑爷”,自己的“丈夫”。 那屋里那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孟之冲进屋里拉着桂香:“我……他……姑爷……诶呀,我是想问你我们仨到底是什么关系?” 因为孟之提前给桂香打过预防针,桂香倒也不是很意外,她在脑海中思考了一下措辞,开口说:“叶卫昌姑爷是您的赘婿,燕泽公子是您的……” 见桂香犹豫了,孟之大概也懂了,她用气声说:“姘头?” 桂香点了点头。 孟之脸上直接升温。 莲心到底干了什么! “这件事……姑爷知道吗?”孟之问。 “府里上下都知道的。” “姑爷他不生气吗?” “不生气。”桂香又补充道,“姑爷毕竟是入赘到咱们家的。” 炸裂,太炸裂了!人家叶卫昌虽然是入赘但也没做什么错事吧,怎么还让人家知道自己头上被戴了一顶超级无敌显眼的绿帽子呢? “小姐,奴婢跟您上妆。”桂香拉着失神的孟之到妆台前坐下。 孟之看着铜镜中自己的脸,跟莲芜神君在中天上给自己看的一模一样,她倒还真的有些不适应。 她抿起嘴发现莲心的两个梨涡也保留了下来,孟之一笑就特别明显。 突然她看到镜中多出了一人,那人光着上身站在自己的身后,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孟之被燕泽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桂香正在给孟之梳头发,孟之起身太快,头发被扯得生疼。 孟之揉着头皮看着燕泽:“你……你醒了?” 燕泽移开了目光抬脚往外走。 燕泽出门后孟之才反应过来:“他怎么起来了?不是被栓住了脚吗?” “小姐您又忘了,是您让奴才每天早上给他开锁让他给您做点心吃呢。” “啊?”孟之惊讶,“燕泽他能答应?” 燕泽此时既是俘虏又是自己的姘头,每天还要给自己做点心吃,别说神尊了,随便来一个男人都接受不了的吧。 桂香有些犹豫:“燕泽公子起初是不答应的,不过后来就答应了。” “为什么?”孟之不解。 “因为若是他不干的话就会被小姐罚。” 孟之心死了,莲心她怎么敢这么对晏箫的啊! 还有,这一世可以死了重开吗? 第86章 “而且……他一定会回来的。” “桂香,你给我说实话,我的风评如何?”这个问题孟之做了好多心理建设才问出口。 “嗯……”桂香有些为难。 孟之无奈闭眼:“好了,你不用回答了。” 又跟桂香聊了几句,孟之算是彻底搞清楚了,莲芜神君和莲心这是找自己来给他们擦屁股啊,硬生生把一个好端端的将军府小姐给作成如此荒淫无度的模样。 “燕泽他会做糕点吗?”别说神仙了,就连中天上的小灵魄都不用吃东西的。 “原先是不会的,后来便会了,而且小姐现在只吃燕公子做的糕点。”桂香如实回答。 没想到堂堂神尊能有今日,为了讨生活竟然连三都当得?孟之越想越觉得不对。 上一世神尊好歹也是个王爷,怎么这一世他给自己捏的身世如此坎坷悲惨?就算他知道时念听是中天上的孟之,时念听这么对他他竟然还能忍着留下来? 要是换作孟之,她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难道他也绑定了什么必须帮自己历劫的系统? 孟之就这么自己思考也不是个法子,待她陪爹娘用完早膳去好好探探燕泽的虚实。 好不容易打扮完,孟之刚松了半口气突然想到门外还有个绿帽姑爷孟之硬生生又吊了半口气。 孟之一打开门便看到叶卫昌站在门前作势要敲门。 第96章 “念儿。”叶卫昌是那种文邹邹的模样,声音也是斯斯文文的。 孟之上眼皮止不住地一抽。 这人不是知道自己给他绿了,当真是没有一点脾气? 孟之生硬地勾起唇角,想要开口问候却不知怎么称呼:“姑……” “小姐,您往日都叫他姓叶的。”桂香十分有眼力见,立即凑到孟之耳边提示。 对于这个新称呼,孟之虽然能理解,但觉得不太礼貌,她客客气气地说:“卫昌。” 桂香跟叶卫昌皆是一愣。 “念儿你叫我什么?”叶卫昌声音有些抖,能感觉到他很激动。 “没什么,走了,爹娘还等着我们呢。” 孟之被叶卫昌看得脸热,抬脚就走。 她不认识路,走了两步又挥手让桂香上前面带路,她没想到她这么一挥手招来了叶卫昌。 叶卫昌与她并排走着,两人虽没有肢体上的接触,可孟之就是尴尬得不行,路上见了洒扫下人向他们两个打招呼她都恨不得与叶卫昌拉开距离,可叶卫昌却像狗皮膏药一样一直跟着自己。 不过也不怪叶卫昌,他和时念听可是正儿八经的两口子,今后还需要穿越前连男人的手都没碰过一次的孟之自己适应适应。 孟之凭着感觉走,一走偏就被叶卫昌给拉了回来,好不容易到了用膳的地方。将军时荣泰、将军夫人柳氏已经坐在了圆桌前。 他们见了孟之都喜笑颜开的。 “念儿,快来坐。”柳氏朝孟之招了招手,孟之在她身旁坐下。 对比柳氏的温柔细语,时荣泰面上不苟言笑,声音还粗粗的。夫妇二人都对叶卫昌点了点头让他坐下。 孟之对自己所谓的“爹娘”一点都不熟悉,所以起初她吃饭吃得很拘束。她爹时荣泰是个武将,因此他们一家吃饭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而且他们俩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便什么好吃的都往孟之的碗里夹。不知不觉孟之的碗里已经堆满了各种美食菜肴,就连叶卫昌也趁机给孟之夹了不少菜。 虽然莲芜神君骗了她,但是做一次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感觉也不错,尤其是有一个长的好看又安静斯文的老公。 孟之好不容易将碗里的饭菜给消灭了,又有人端上来一碗银耳羹放在孟之面前。 孟之看着面前的一个小碗,正想对来人说这么一小碗四个人根本不够喝时才认出送银耳羹的人是燕泽。 燕泽一直垂着眼,没有理会孟之的目光,柳氏也注意到孟之的目光,清咳了一声说道:“你下去吧。” 燕泽无声退下。 用过膳后柳氏拉着孟之说话,其中就提到了燕泽。在他们看来,孟之整日跟燕泽厮混在一起太不成体统,孟之也是欲哭无泪地背了一大口黑锅。 “娘放心,我之后会注意的。”孟之咬紧后槽牙说。 再不注意,自己这一世历劫就完了。 孟之成后,柳氏给时念听分了好几处铺子和田庄,而莲心向来什么心都不操,整日除了吃喝就是玩乐,所以铺子田庄都交给叶卫昌打点。 叶卫昌家境苦寒,爹娘死后自己种了几年田攒下一些银子到镇上的柳家书铺买书看,谁知一眼被查账的柳氏看中带回了家给自己的闺女当了赘婿。 他们时家不在乎什么门当户对,夫妇二人也舍不得时念听出嫁,招了个长的好看性格又好的赘婿他们也就知足了。 可谁成想时念听又看上了一个狼崽子,硬要留下他,真是把他们老两口气得不轻,好长时间才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回去时孟之看到燕泽坐在亭中独自下棋。孟之走到他身旁坐下。 燕泽看到孟之抬手就要悔棋起身,被孟之给制止了:“你继续。” 孟之不会下棋,她静静地坐在燕泽旁边头脑风暴。 “今天的银耳羹是你做的吗?” 燕泽手上的动作一顿:“是。” “下次多放些冰糖,我喜欢吃甜的。” 这么一下属实是没话找话了。 “我记下了。” 孟之看燕泽问一句就答一句的性子实在是不像中天上那个问十句只答一句的冷冰冰的神尊,更不像一不如意就发脾气搞恐吓的贤王晏箫。 莫非神尊派到凡界来的是自己的不同人格? “贤王?”孟之试探地开口。 燕泽没有反应,又下了几手棋之后他只是向四处看了看,并未见有人前来。 “晏箫?”孟之又特意将“晏”的四声读得很清楚。 燕泽依然没有什么反应。 “幽桐?” “……” “孟之?” “……” “晏白?” “……” “……神尊?” 这次燕泽终于有了反应,他“啪”的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看了一眼孟之便起身。 孟之冒着被神尊发现自己下凡没有失忆的风险就为了试探燕泽是不是神尊。 看到燕泽的反应孟之有些慌张:“你去哪?” 燕泽停下了脚步:“小姐不是想看戏了?我这就叫人去请戏班。” “看戏?”孟之不解。 燕泽继续好脾气地回答:“小姐方才叫的神尊*不就是最近京里流行的一出叫「创世尊神」的木偶戏里的人物?” “木偶戏?” 桂香知道孟之又想不起来了,她凑到一旁回答:“是啊,小姐平日里不是最喜欢看木偶戏了?而且还尤其喜欢这部「创世尊神」呢。” “就只是这个?”孟之看着燕泽。 燕泽被孟之问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表情有些茫然。 燕泽一系列的反应倒像是完全不认识孟之刚刚说的几个名字,孟之怀疑神尊这次下凡是失忆了。 “我给你绣的荷包你还留着吗?”孟之继续试探。 燕泽抬眼看了一眼孟之:“小姐并未给我绣过荷包,还请小姐慎言。” 孟之松下一口气,站起身:“我记错了,我绣给叶卫昌的。” 燕泽抬脚就要走。 “等等,你去帮我请京城最好的木偶戏班子来。”孟之兴致来了,“我要你亲自去请。” 燕泽冷冷地盯着孟之。 “不想去?” “我这就去,保准让小姐今天就看到。”燕泽留下这句话后就走了。 孟之瘫坐在凳子上,给自己倒水喝。 “小姐,你可知京城最好的木偶戏班是极难请的?而且人家的排期早就排到两月后了,咱府上也只有老爷亲自出马才能请得来。”桂香给孟之又添了一杯水,“而且,您平日不是不让燕公子出门吗?燕公子他来历不明,若是叫他跑了可怎么办啊?” “是吗?”孟之捏起一枚棋子在阳光下转了转,“他请不请得来我不在乎,请不来就让他自己演,而且……他一定会回来的。” “啪”的一声,棋子重新落入棋罐中。 直到晚上,燕泽也没回来。孟之看着床上的铁链心里有些没底。 上一世历劫时晏箫那个死脾气孟之早就受够了,所以今日在确定神尊这一世失忆之后孟之决定借将军府小姐的这个身份好好整报仇雪恨。 若是神尊真的失忆然后趁机跑了,那不就没人助自己……对哦,她既然有记忆还靠什么神尊,当她觉得时机成熟了直接抹了脖子不就好了,燕泽干脆别回来了。 想通这关窍后孟之美滋滋地躺倒了被窝里,临睡前孟之又叫来了桂香,让她把将军府的门都锁好了,不能放任何人进来。 桂香应了下来。 第二日上午,孟之睡了个自然醒,昨夜下了雨,时念听这个身子又娇弱得很,孟之醒了之接连打了三个喷嚏。 桂香端着柳氏煮的姜茶进来,看着孟之服下。 “我没得风寒,估计是有人想我呢。”姜茶很暖,孟之心情不错跟桂香开起了玩笑。 她换上厚一点的衣服打开门刚想要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却见燕泽站在门口,他的衣服紧紧地贴在了身上,头发也一捋一捋的,虽然燕泽竭力忍着,可孟之还是看出他的身子在发抖。 “你这是……”孟之没想到燕泽还会回来,更没想到他淋了雨又在外面冻了一夜。 燕泽目光不善,颜色苍白衬得眼周通红得扎眼。 “原来今早上打喷嚏是有人骂我啊。”孟之小声嘟囔。 “我没请到木偶戏班,还请小姐责罚。” 燕泽的声音鼻音很重,一看就是着凉了。 孟之有些于心不忍,可昨日晚上才立了好好整整燕泽的flag,现在心软她真的对不起自己之前从贤王那里受的气。 “你真是没用,这点事情都做不好。我今晨起床着凉了,罚你去给我煮碗姜茶喝。” 话刚说出口孟之就觉得自己心太软了,她又叫住走得有些不稳当的燕泽:“站住!我改主意了。” 燕泽停下脚步。 “我让你给全府的人都煮上一碗姜茶。” 第97章 第87章 一个破珠子有什么好宝贝的? 孟之自认为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又没给燕泽的路给逼到死胡同里。正所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燕泽领命下去了,孟之开始在屋里思考今后她应该做什么才能尽快拿到甲级。她原定是做个大夫,可谁知却成了个养尊处优的小姐。若是她自学医术给人看病可行吗? 说干就干,她带着桂香出了门选买了几本医书回将军府看。 她先选了本最薄的看了一下午也没看几页,更没记住几个穴位,她看了看其余医书那本本直逼「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厚度觉得自己头大了不知几圈。 柳氏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孟之突然刻苦读书了,很是欣慰地端着蜜饯过来看她,在看到铺了一整张桌子的各式医书时柳氏傻了眼。 “念儿,你怎么想起来看医书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柳氏放下蜜饯摸了摸孟之的额头,没觉得烫后又理了理孟之的头发。 “我好着呢,就是闲着无聊想学门手艺,我看学医就很不错,没事给自己掐个脉,也能给人看个小病什么的你说是不是?”孟之不太适应柳氏这么亲近的接触,往后躲了躲。 “学医?你一个将军府小姐,学了医难不成还要出去给那些百姓们看病不成?这像什么话!”柳氏说。 “妙手回春,济世救人,多伟大啊,怎么会不像话?”孟之继续说,“而且现在我有大把的闲暇时间,学医又正好需要大量时间刻苦钻研,您看这不是挺好的吗?” 柳氏的心情孟之理解,民间的医师几乎全是男人,女人最多也就是当个不甚通晓医理的药婆、稳婆什么的。 “您让我先学学看嘛,或许我还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呢?到时候再放弃也来得及。”孟之拉着柳氏的手向柳氏撒娇。 柳氏本就惯着她这个宝贝女儿,孟之稍微一出手柳氏就松口了,只让她多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 柳氏回去后把孟之想要学医的事情告诉了时荣泰,时荣泰一拍大腿就叫人出去给孟之请老师。 叶卫昌自然也知道了,晚上叫人准备了一大桌子时念听喜欢吃的菜。自他们成婚后他们一直分开住,平时叶卫昌都不怎么敢来孟之的屋子打扰她,自从昨日孟之给了他几个笑脸又叫了他的名字后他稍微涨了些胆子,在孟之门前的凉亭张罗起来。 孟之学饿了出来觅食,是的,她刻苦学了一下午直接梦回高三时期。 刚一推开门就闻到外面的勾魂饭香。 叶卫昌摆好碗筷向孟之小跑而来:“念儿。” 孟之都忘了自己还有个便宜夫君,她礼貌地冲他笑了笑跟他一同前往凉亭。 吃饭的时候叶卫昌好几次有心与孟之说话,只见孟之埋头吃饭根本没理会自己一眼便放弃了,他给孟之夹了些青菜,都是先前莲心爱吃的,孟之有些挑食不喜欢吃绿叶菜,可又不好意思拒绝叶卫昌便将青菜都撇在一边。 孟之的行为在叶卫昌眼里是对他有意见,他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久久没再动筷。 孟之注意到了他的反常,心说这叶卫昌心思也太敏感了,她将碗往叶卫昌那边一伸,开口道:“你给我夹个鸡腿吧。” 叶卫昌瞬间来了精神给孟之碗里堆了好些肉。 燕泽端着姜茶来了。 算算时辰他在厨房忙活了快一天了,他本就受了凉,现在又饿得前胸贴后背,他整个人走路都是不稳的。整个将军府上上下下几百人,他为了煮茶,生姜、红枣等食材都托人又出去买了两次。 燕泽将两碗姜茶分别放在孟之和叶卫昌面前后准备退下。 孟之看燕泽还是这般病弱相气都不打一出来:“站住。” 燕泽背对着孟之停住了脚步。 “喝口你煮的姜茶还真是不容易,有这功夫我的病都已经挺好了,你把我的茶给端下去。” 孟之看到燕泽袖口露出的半只手用力攥紧,心跳有些快,生怕燕泽一个拳头打来。 在孟之心口上的悬着的刀将落未落之际,燕泽转身朝孟之走来,端走了孟之身前的姜茶。 孟之看着燕泽的背影,能想象到他现在有多气愤。 燕泽刚走上回廊,就把姜茶往园子里一泼,他的右手紧紧攥着碗,待到了厨房将碗放在桌上后瓷碗直接裂成了两半,燕泽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怔愣了片刻,然后面无表情地用冷水冲洗。 孟之将燕泽泼姜茶的这一幕尽收眼底,隔老远都能感受到他的怨气。 哪怕失忆了,这人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堪比臭水沟里又臭又硬的石头。 孟之也没了心情,“啪”地放下筷子,她的行为把正在喝姜茶的叶卫昌吓了一跳。 晚上孟之趴在床上看书,隐约听到有人在外面咳嗽。 孟之开了门发现燕泽坐在外面的台阶上,一边哈气一边搓着双手。受冻了一天了,这人竟然还没倒下真是奇迹。 “喂,你怎么不回去睡觉?”孟之站在燕泽身后说。 燕泽扭过头看了一眼孟之又看了一眼屋内,表情十分难言。 这人难不成没有自己的房间一直跟时念听住在一起吧? 燕泽起身进屋,直接朝床榻走去,孟之跟着进屋想把他给赶出去,可燕泽似乎也并不想在屋子里多待,脚步很快,到床边时猛地一下掀开被子。 “你想干什么?我可没让你进来!”孟之惊恐地看着燕泽。 燕泽冷哼一声:“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同样的话孟之还是幽桐时听晏箫说过。相似的语调把孟之拉回了目前为止她度过的最黑暗的时期,燕泽就是晏箫,就算失去记忆,他们也是一个人! 孟之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脑袋发懵地看着燕泽。 燕泽掀起被子又掀起枕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孟之看到一个透明的珠子夹在床与墙之间的缝隙中,她将东西拿起来看了看,没发现什么稀奇的,跟现代幼时玩过的玻璃珠很像,中间还一丝淡淡的彩色图像。 燕泽见状立即将东西给夺走,塞到腰间的香囊中转身就走。 一个破珠子有什么好宝贝的? 孟之上床后看到脚边的铁链,她一看到铁链都会想到那天早上的燕泽,索性直接把链条给卸了随手丢在地上。 一大早孟之就被桂香叫了起来,说木偶戏班子来了。 孟之打着哈欠:“什么戏班子?” 桂香一边给孟之梳头发一边说:“就是全京城最出名的那个木家班,咱们老爷知道您想看木偶戏亲自去请的。” “啊?不是说最近都没有排期了吗?价格一定很贵吧……”孟之只是随口一说,其实更多的是想为难一下燕泽,没想到时荣泰会如此大费周章地请戏班子过来。 “老爷好像加了些钱才把木家班请来的。” 这得多少钱啊…… 整理完之后孟之草草喝了一碗莲子羹便去了后院。 木家班的人都穿着统一的红色衣服站在台上,台下也已经摆好了座椅准备好了茶点。 孟之是最后一个到的,柳氏见了孟之连忙向她招手,孟之便在柳氏身边坐下了。 “娘,爹呢?他不看吗?”孟之入座后木偶戏便开始了,在舞台左右两侧还有乐手们奏乐,唢呐、鼓、二胡什么的都有,很久没有听到这么大分贝的声音,孟之的耳朵有些不适应。 “他有事儿,咱们不用管他。”柳氏给点心移到孟之脸前。 孟之抬手揉了揉耳朵,视线顺带落到了一旁站着的燕泽身上。 燕泽跟一众下人站在一起,看着台子上的木偶戏。 「创世尊神」这出戏讲的是天地世间的由来。在这个时空,人们认为世界是一副巨大的空白画卷,而灵尊正是执笔作画之人,灵尊汇集天地众灵,创建世间人神规则。除此之外,她还将世间分为人、神、冥三界,千年来三界相互制衡又相对稳定。而她唯一的徒弟就是掌管神界的神尊。 孟之一直注意着燕泽的反应,可是燕泽从始至终就是一个表情,哪怕是很小一个微表情孟之都没给捕捉到。 神尊天赋异禀,尽得灵尊的真传,甚至还有些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意思。灵尊收服了龙九子之一的霸下,神尊转头却收服了一条真龙晏白;灵尊能将霸下变成人形,神尊转头就能把晏白变成各种形态…… 好家伙,这徒弟看来是想篡位啊! 孟之又看了一眼燕泽,虽然不喜燕泽,但是孟之打心眼里佩服神尊。 “念儿,你说灵尊会有感情吗?如果有的话她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叶卫昌凑到孟之耳旁问。 “灵尊嫁人?”孟之难以置信,“灵尊不是男的吗?” 孟之探着头仔细瞧了瞧台上的灵尊木偶,彻底傻眼了,是自己先入为主了,一看到木偶便下意识地认为灵尊是个俊美的男子。 叶卫昌用手指戳了戳孟之的胳膊。 孟之收回了手:“灵尊她怎么可能有感情?至于嫁人,就更不可能了,你说说天上地下各路仙神有谁能配得上她?说得再明白一点,她这种创世神从辈分上都能……” 第98章 叶卫昌很喜欢听孟之讲话,孟之一开口嘴角的两个梨涡都出来了,而且孟之的声音也很好听,他继续追问:“能怎么了?” “能……”能当众神的妈了。 “算了,总之啊,神仙们的世界跟咱们不一样,他们不老不死不用成亲也不用生子,而且我还知道他们不吃饭也不喝水。”孟之无奈地看着叶卫昌,“其实就算是咱们凡人,除了吃饭喝水其他的也不是很必要的啊。以后出去你可别再问其他人这种问题了,说出去可能是要被笑话的。” “念儿,你懂得真多。”叶卫昌点了点头。 孟之喝了一口水重新看戏,眼珠一转,与燕泽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第88章 “你若是玩腻了能不能把燕公子送给我?” “这是谁做的糕点啊?”拿起手边的杏仁糕,小声地问叶卫昌。 叶卫昌看着孟之白皙的手回答:“这些都是厨房那边做的。” 听桂香说时念听现在只吃燕泽做的糕点,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孟之直接拿起一块糕点,有意地对着燕泽晃了晃然后咬了一大口。 有些干巴了,孟之端起手边的一杯水直接一饮而尽。 叶卫昌惊讶出声:“念儿,这杯子……我用过了。” 孟之这才反应过来她自己的杯子在左边的桌子上,方才她左手拿着杏仁糕看到右手边有杯水就随手喝了…… “额……你介意吗?”孟之感觉自己的脸“噌”的一下红了。 叶卫昌将孟之嘴还鼓鼓的,继续往杯子里添水。 “我们是夫妻,我不介意的。”叶卫昌将再次满了的杯子塞到孟之手里,“你再喝点,别噎着了。” 可是我介意啊…… 孟之看着手里的杯子没有动,而是倔强地将嘴里的杏仁糕咽下去了。 味道其实不怎么样。 孟之看了看燕泽,燕泽早已不在那边站着看戏了。 “还是自家的吃着香哈。”孟之对叶卫昌笑了笑。 戏演完后孟之便回自己的小院了,院中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挎着一个木箱站在亭中看风景。 “那是谁啊?”孟之问桂香。 “小姐,老爷知道小姐想学习医术,于是咱们老爷专门为姑娘请了一个老师,好像姓孙。”桂香说。 “老师?”孟之原先还以为叶荣泰不会同意呢,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支持。 “爹对我也太好了。”孟之有些感动。 桂香认同地点了点头:“可不是嘛,老爷常年在外征战,听厨房的许阿婆说当年小姐出生时老爷都没能赶回来,一直到去年战事平息了老爷才回来了。老爷可不得多疼疼小姐。” 孟之走到亭中朝孙兴贤问候了一下:“先生。” “欸,老夫姓孙,从今日起小姐便跟着老夫学习医术了。” 孙兴贤个子瘦高,脸上的皮肉紧紧贴着骨骼,颧骨下有很明显的凹陷,他的胡须也是白的,总爱时不时捋一下,这让孟之想到了中天上的玉竹翁,思及此孟之看孙兴贤倒是亲切了不少。 “学生见过老师。”孙兴贤不喜一些繁琐的礼节要直接上课,可孟之还是先给孙兴贤敬了一杯茶。 孙兴贤家中还开着一个医馆,虽然他的儿子儿媳也都会看病,可一些老主顾依旧只找孙兴贤看病,所以孟之每学一日休息一日。 平时的授课时间都在下午,孟之上午空闲可以做些其他的事情,比如跟叶卫昌一起在后花园里散步,再比如陪柳氏出门买首饰。 这日孟之不上课,她本想自己在屋里再好好看看之前的功课,可是计划跟不上变化,一大早就有人到府上找她。 孟之看着面前正拉着自己手自顾自讲话的女子,手心沁出了汗。 孟之将手抽回对着面前女子笑了笑然后不自觉地拿手帕擦了擦手心中的汗。 听桂香说面前这个与时念听年纪相仿的女子是宋国公家的小女儿宋荷。 一提到“国公”孟之总会想到上一世卑鄙无耻的沈国公和那国公府密牢里的日子,那是她上一世最难熬的一段时间。所以,她对面前的这个国公女儿打心底里有些排斥,她越是热情孟之就越会想到上一世的沈江月。 可桂香说时念听与宋荷最是要好,亲密无间。 真是伤脑筋。 “念听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宋荷听到孟之叹息后停了下来,重新拉起孟之的手。 “我……我没有什么……”孟之看着宋荷关切的目光改了口,“我只是想到昨日先生给我留的功课我还不会做。” “这都不算事儿,反正你跟着孙先生学医不就是为了打发时间吗?”方才宋荷见柳氏的时候都听柳氏说了。 “是……” 宋荷长了一张娃娃脸,长相甜美还很爱笑,属于人见人爱的那一种女生。宋荷及笄后京城有名的夫人们没事儿就到府里找她那个亲生姨娘聊天,还总是叫上宋荷一起,话里话外都是想让宋荷做自己的儿媳。 宋荷整日为这个事情烦恼,索性直接躲到了将军府来找小姐妹时念听。 “看你现在这么幸福的日子我也想找个赘婿了,可惜我姨娘不让,我爹也不同意。”宋荷朝门口点了点头。 孟之顺着宋荷的目光看去,是叶卫昌端着水果进来了。 叶卫昌将水果放在两人之间的小桌上,然后轻声地问孟之:“我叫厨房给你们煮了冰糖炖梨,我让人现在就端过来?” “好。”孟之对叶卫昌笑了笑。 叶卫昌下去后宋荷继续发牢骚,孟之直接捏起一块苹果堵住了她的嘴。 “话说今日怎么没见着燕公子呢?”宋荷又拿起一个葡萄塞进嘴里。 看来莲心跟宋荷关系是真的不错,这件事情宋荷竟然也知道。 孟之装作没有听见,若无其事地喝了口茶。 “腻了?”宋荷语气很是兴奋,“你若是玩腻了能不能把燕公子送给我?” “啊?”孟之有些惊讶,虽然燕泽长的是不错,可是他毕竟是时荣泰从战场上带回来的人,莲心要强留下他,时荣泰本就顶着不小的风险,若是再送与其他人…… 而且燕泽再怎么说也是个人,她没有权利把他送给旁人。 “就是一个丰国的男人而已,你难不成还真养出感情了?”宋荷说。 “才没有呢,谁跟他有感情了?”孟之立马反驳道。 “算了,我回头问问他的意思,若是他愿意跟你回去那我就让人把他给送过去。” 若是旁的俘虏,现在估计早都脑袋搬家了,燕泽至少还活着,府里上下的人还都称他一声“燕公子”,而且孟之并不是直接将燕泽洗干净了打包送人,还要征求他的意见,已经最大程度地保护他身为男人的尊严了,所以孟之也没有什么好愧疚的。 这么一想后,孟之心情倒是舒畅了很多。 “那真是多谢了,回去后我请你喝上好的晶露。”宋荷朝孟之挑了个眉。 晶露?回去? 孟之看着宋荷,莫非……宋荷也带着记忆下凡了?而且听她的意思她还认识莲心?那她究竟知不知道莲心和自己是偷偷并劫下来的? “你还有晶露?在哪里弄来的?”孟之试探地开口。 宋荷完全没注意到孟之的异样,压低了声音凑到孟之的耳朵旁说道:“修灵岛上很多地方都可以的,那些灵树灵花多的地方采集出来的晶露又甜又清香,回头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听宋荷的意思,至少现在她还不知道时念听的身子里已经换了个人。 宋国公听说自己的宝贝小女儿又跑到将军府里了,他一办完手上的差事便亲自过来接宋荷。 孟之本来也没什么事情,便到门口也送一送。 刚出了门,宋荷就开心地冲向马车旁站着的人,并一把抱住了他,孟之不由得笑了笑。当看到宋国公的相貌时,她面上的表情僵住了。 因为孟之知道那宋国公姓宋名坤,正妻姓云,除此之外他还有个早逝的嫡女——宋桐,曾在宫中云韶署做舞女,化名幽桐。 孟之没想到再活一世竟然还是在锦国,并且还见到了前一世的父亲,如此说来宋荷还是幽桐的妹妹了?而且从时间上看,宋荷的亲娘就是当年总是惹云氏不快的刘氏——幽桐死之前她正怀着孕。 算起来幽桐死了已经有十六年了,原来宋坤已经从一个小小的易县主簿爬到国公的位置上了。 孟之看着宋坤早已不是印象中的那样瘦得连衣服都撑不起来,他胖了很多,不知道是因为中年发福还是因为日子好了,也可能都有吧。 宋坤也看到了孟之,他见过时念听好几次,每次见都能在她的脸上看到大女儿宋桐的影子,他像往常一样冲孟之点了点头,然后拉着宋荷走了。 孟之被桂香叫回了思绪,她再次看向门前,早已不见宋坤宋荷的影子。 她现在是时念听,不能再沉溺于前世的事情,哪怕前世与自己血浓于水的亲人,也早已没了关系。 第99章 想明白之后孟之直接回屋让人找燕泽过来。 燕泽进来之后看着孟之用手撑着头坐在一旁出神,他平静地开口:“小姐。” 孟之抬眼看着燕泽:“国公府的三小姐看上你了,你可愿意去国公府?” “国公府?”燕泽皱起了眉。 孟之点了点头。 “小姐厌烦我了大可把我重新交给将军,何必再如此羞辱于我。” “不……”孟之下意识就想解释,可是她今天心情很烦躁,“是又如何?你能把我怎么样?国公府的小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可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孟之越说就越不过脑子:“你别忘了,你现在连个下人都算不上!” 燕泽生气地握紧了拳头:“你!” 孟之怕燕泽打自己往后靠了靠,燕泽却半天没有下文直接出去了。 孟之让桂香跟过去看,才知道燕泽是回去收拾行李了。 孟之派人去找了车夫过来,让他下午就将燕泽送到国公府中。 …… 孟之的小姐生活终于开始规律起来,全府上下都觉得不可思议。 早上见过宋坤后,孟之的心情就不怎么样,下午她无心做功课便到院子里随便转转。 孟之无意间听到小丫鬟们的议论,说自己像是换了个人,她才想起来在下凡前莲芜神君提醒她要小心些,不要让别人看出什么一体两魂的端倪。 因为并劫总归是不能被放在明面上的。 可莲心荒唐懒惰,她若是也这样那这次历劫就更没有意义了。 “对啊对啊,而且你有没有发现小姐现在连燕泽都不理了?往常小姐去哪儿都要带着他呢。而且我还听说咱们小姐要把燕公子送给宋小姐呢。” “我也听说了,而且小姐最近跟姑爷走得很近,我瞧着姑爷也没什么变化,难不成小姐换口味了?” “是吧是吧,小姐不知怎么了突然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 这些事情她们三个外院的小丫鬟竟然都察觉到了。 凡界所有的人都是从中天下凡历劫的灵魄,孟之能保留中天的记忆别人自然也有办法保留记忆,就像宋荷一样,虽然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想明白了这件事情后孟之觉得自己现在较以前的反常行为十分惹眼,先不提宋荷,保不齐这将军府里就有留着记忆的灵魄。 为了维持人设,孟之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就是伪装成以前那样的荒唐模样…… 所以燕泽不能送走。 不光是因为孟之的人设需要,还因为时荣泰没见过当年的贤王晏箫,而云氏见过。 第89章 “咱家有家法吗?” 想清楚了之后,孟之立马叫来桂香。 “给国公府的信可送出去了?” 孟之跟燕泽吵过之后孟之就给宋荷写了封信。 “人已经去了。”桂香算了算时间,“估摸着这会儿快到了。” “快把人给叫回来。”孟之加快步子往燕泽房间走去。 桂香不明白孟之为何突然变了卦,只是一味地跑去叫人。 小厮高平是将军府里公认的“跑得快”,接了桂香的消息就往国公府赶,在途径的一条热闹街市中截下了信,好在送信的人偷懒了,一路上不慌不忙的,还在路边的摊位上买了零嘴边吃边走。 “你这偷懒还真叫你偷对地方了。”高平拍了拍小厮的肩,跟他一起回府。 孟之不知道燕泽房间在哪里,问了院中修剪花草的小丫鬟才知道她方才走错方向了。孟之紧赶慢赶摸到燕泽的房间才发现屋子里空荡荡的,完全没有人住过的痕迹。而燕泽估计已经走了。 孟之抬脚又往偏门跑去。 偏门离孟之的小院很近,她叫的车夫也在偏门等燕泽。本想着她这回又要派人骑马去追了,可她到了偏门才看到燕泽站在马车旁还没有走。 “等等……”偏门是半开的,孟之推开了门才看到燕泽正在与一人说话。 “念儿,你怎么来了?”叶卫昌与孟之同样意外。 “我……”孟之看了看燕泽冲他扬了扬下巴,摆出一副上位者的姿态,“你为何还不走?” 燕泽移开了目光没有理会。 “哦,是我找燕公子说几句话的,所以就耽误了些时间。”叶卫昌站到孟之身旁说,“我想着跟燕公子告个别,毕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了。念儿,你不要怪燕公子。” 燕泽随口丢下一句“我这就走”后转身上马车。 “等等!”孟之略过叶卫昌朝燕泽喊。 燕泽半弯着腰的身子一顿,扭头不耐烦地看着孟之。 “下来。”孟之清了一下嗓子,“你不用去国公府了。” “不知小姐还想把我送哪儿?反正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可以直接过去。”燕泽开口就是呛人。 孟之特别讨厌燕泽现在的刻薄模样,嘴巴比街口“舌战群雄”的大娘还要毒。 “你还想去哪儿?我偏不让你去!给我回府!” 反正现在她比他金贵,想跋扈就跋扈,想撒泼就撒泼,问就是人设。 叶卫昌很久都没有看到妻子这般模样了,怀念是肯定不怀念的,甚至还有些怵。 “念儿,他是哪儿惹你不高兴了吗?何必自己动气,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没有,你不是说舍不得燕泽吗,人我不送了,就留在府里吧。”孟之感觉叶卫昌性子太粘糊了,八成不是特地给燕泽送行的,而是来落井下石的。 不过也好,恶心一下燕泽也未尝不可。 燕泽一时不慎头撞在了马车上。叶卫昌也是傻眼了,连口否决:“这……我没有。” “都回来吧。” 孟之拍了拍叶卫昌的肩膀,然后去给车夫掏了一锭银子给打发走了。 三人各怀鬼胎地回了府,只有孟之心情还不错。 桂香赶了过来看着孟之身后跟着的自己家小姐的两个男人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孟之给派了活。 “你去把先前拴在我床边的铁链子给找出来,重新拴上。” 燕泽抢先在叶卫昌开口前开口:“你想做什么?” 叶卫昌看了一眼燕泽,语气严肃:“放肆,有你那样叫念儿的吗!” 孟之也是第一次见叶卫昌提声说话,而且还是在维护自己,她心里对叶卫昌有些小小的愧疚。不过都是为了维持人设,孟之不得不这样做。 “卫昌,别生气。” 桂香小声地再确认孟之的意思:“小姐,您这次是想用铁链子栓姑爷还是……燕公子?还是要奴婢准备两条?” 这几日孟之对燕泽爱搭不理的对叶卫昌倒是给了很多好脸色,跟前几日正好反了一下。所以桂香心底拿不准主意。 “之前栓的谁?还是说两个都栓过吗?”孟之听桂香的意思眼皮直抽抽,莲心原来这么会玩? 桂香压低了声音:“没有,之前都是燕公子。” “那当然还是他。”孟之高高悬起的心落下了。 燕泽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大概,他走到叶卫昌身旁漫不经心地开口:“叶……公子,不对,叶姑爷,小姐不是你的女人吗?你连一个女人都管不住?” 叶卫昌咬紧牙关面上还撑起生硬的微笑,殊不知他藏在袖子里的拳头已经握紧。 燕泽继续点火:“抱歉,我刚想起来姑爷是倒插门来的。既如此姑爷可更得好好留住小姐的心啊,不然之后怎么在这偌大的将军府里立足?” “够了!”叶卫昌左手揪起燕泽的领子右手上来就给了燕泽一拳。 燕泽只是舔了舔被硌烂的嘴角,完全不生气。 孟之个桂香被身后两人的动静给吓到了,还没搞清楚原因就连忙上去劝架。 叶卫昌本就斯文,憋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恶毒的话,只是逐渐加大手上的力道力道,死死地盯着燕泽。 孟之过来掰他的手时他也没松开。 “念儿,此人来历不明居心叵测,言语恶毒目无尊卑,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后患无穷。”叶卫昌被气得声音都有些发抖,“我今日不好好教训他我……我咽不下这口气!” 说着叶卫昌对着燕泽的脸又是一下。 别说是孟之了,就是桂香和附近打扫的其他下人也第一次见叶卫昌这个模样,正当叶卫昌要继续打时,远处传来柳氏的呵斥声:“住手!*” 方才首饰店的老板到府上送了很多最新款的珠宝饰品,柳氏闲来无事便亲自到小院走一遭给孟之送来,途中听到偏门处吵吵闹闹的便过来看看情况,没想到看到的就是叶卫昌提着领子殴打燕泽,孟之上前劝架的混乱场面。 “成何体统!”柳氏一手拍在了桌子上恶狠狠地盯着跪在地上的燕泽。 “卫昌性子最是温柔,自他到府上来从没见他发过一次脾气,你竟然能把他给惹生气,真是好大的能耐!” 孟之拿着团扇在一旁给柳氏扇风:“娘,您也消消气。” 第100章 “还有你!你是不是又想护着他?”柳氏是真生气了。 “我没有,这不是怕您气着吗?”孟之给柳氏端了一杯水,“这是我院里的事儿,您就让我自己解决吧。” 柳氏冷哼了一声:“你打算怎么处置燕泽?” “嗯……”孟之思索了片刻,“咱家有家法吗?” “家法?他燕泽什么时候成咱们家里的人了?”柳氏白了一眼燕泽。 叶卫昌在一旁表示狠狠地认同。 “那……”孟之想不出来,索性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这次虽然燕泽有错在先,可……” “可是什么?”柳氏说。 叶卫昌看着孟之,神色有些失落。 “可这次先动手的不是他,而是……”孟之声音弱弱的。 平心而论,有时候她也想暴打燕泽一顿,可燕泽脸上一片又一片的青紫以及还渗着血的嘴角让她很是为难。 “念儿,你糊涂了?”柳氏对孟之有些失望,在她看来孟之简直是胳膊肘往外拐,“燕泽他就是一条毒蛇,就算今日你为他说话,他也未必会念着你的好。你别忘了,他可是丰国人。” 孟之看了看面色愁容的叶卫昌又看了看眼底狠厉桀骜的燕泽,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敢开口。 “我没糊涂,燕泽他没做错,不需要受罚。不管怎么说,燕泽他现在是我的人,要打要罚也得我决定,娘您就别操心了。”说完孟之就低下了头,不敢看在场其他任何一个人的目光。 为了维持自己为色所惑以至于脑子瓦特的人设,为了日后历劫结束能被神尊少记恨一份,孟之决定要护下燕泽。 至于能不能护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她包庇燕泽的态度。所以孟之心底还是很希望叶卫昌或者柳氏咬死不松口,这样她心底倒还能好受一些。 柳氏、叶卫昌和燕泽都很意外,他们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一阵沉默过后,叶卫昌干脆利落地在柳氏面前跪下:“娘,这事错在我,是我先动的手,要罚就罚我吧。” 柳氏指着孟之叹了口气,然后起身走了。 孟之看着柳氏那失望的背影以及叶卫昌跪在地上半天不起的伤心模样,心里有些难受。 她又看着漫不经心不知道在看什么的燕泽,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还不快给我滚回屋去!” 燕泽走后,孟之将叶卫昌扶了起来。 孟之感觉叶卫昌对自己很失望,她只能说:“卫昌,真是对不住。” 说完之后她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自己现在这样跟那些宠妾灭妻的渣男有什么分别? 叶卫昌没有说话。 “你口渴了吗,我给你削个苹果吧?”孟之提出补偿。 “念儿,你不用难过,是我出手伤人在先。”叶卫昌压下了孟之要拿苹果的手,“回头我去跟叶公子好好赔个不是。” 这是什么贴心小娇夫!比某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好了不知多少倍!孟之觉得莲心能看上燕泽反而去冷落叶卫昌不光是因为她眼神不好还是因为她从小到大吃的苦太少了。 要是莲心跟孟之一样经历一遭动不动就掐脖子的“心悦”,那孟之这一世的历劫进行的得有多顺畅啊,何必还需要一边操心主线任务一边还维持眼盲心瞎的人设啊。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都是燕泽的错!”孟之说得斩钉截铁,“回头我把他押过来向你赔罪!” “那你为何在娘面前那样护着他……” “诶呀,你不懂,且等着瞧吧。” 第90章 “要不……咱们仨一起睡?” 生时念听时,柳氏难产险些没了。 时荣泰又常年在外征战,柳氏生产、时念听学步、学说话等重要时刻他都没能回来。 他自知有愧于妻子和女儿,好不容易能回家了便总想着加倍补偿。对自家人该掏钱就掏钱,该撑腰就撑腰。 所以他在听完柳氏的话之后,先是给夫人沏了一杯茶,然后气冲冲地拿起鞭子叫下人把燕泽给绑来。 “啪”! 燕泽的背上顿时出现一道又长又深的血印子,本就质量一般的衣服也被鞭子给抽裂了。 时荣泰行伍出身,脾气不小,力气更不用说了,仅是一下,燕泽都忍不住用双手撑地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你可知我为何打你?”时荣泰绕到燕泽面前,俯视着颇为狼狈的燕泽。 燕泽声音有些哑:“我……我惹了叶姑爷。” 时荣泰又走到燕泽身后给了他一鞭:“不全是,继续说。” “我惹了夫人不悦。” 又是一鞭。 “我……我……”燕泽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我顶撞了小姐。” 提到孟之,燕泽眼底涌起一股能吞噬人的阴沉。 连着两鞭。 “嗯?”时荣泰耐心即将告罄,连嘴都不想张了。 “……” 接连几大鞭子燕泽有些受不住,他的身影有些许摇晃。 “愚蠢!”时荣泰扔下手中的长鞭在燕泽面前坐下。 看来丰国的士兵身子骨也不怎么样。 时荣泰拿杯盖撇去浮茶,细细地品了一口。 “我打你是因为小姐偏要护下你。”时荣泰继续说,“甚至不惜顶撞夫人。” 燕泽抬起头,死死盯着时荣泰的眼睛。他不明白为什么是时念听不听话,可最后受罚的却是自己。 “我不管你在丰国是何等身份,在我面前你不过是一个毛还没长齐的臭小子。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要了你的命。我也不管你给念儿灌了什么迷魂汤,因为无论她喝下多少我都会助她吐出来,直到她不再护你为止。” “将军你杀了我吧。”燕泽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杀你?”时荣泰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你真的想死吗?” 燕泽眼神有些涣散。 “你若是真的想死当初就不会把你同伴的行踪给卖了。你若是真的想死,当初念儿硬要留下你时你早该一头撞死在门外的墙上。”时荣泰停顿了几秒,注意着燕泽的反应,“当时你明知念儿已经有了卫昌,却还是……唉。” “你可知跟你一起被抓来的其他人早都死了?只有你一个人还活着,并且还活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你若懂得什么是廉耻,就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该想的就不要奢望。” 燕泽低着头,叫人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见他冷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话语。 “来人,送他回去。”打也打完了,时荣泰懒得跟燕泽一般见识,摆了摆手叫下人过来。 在两个小厮扶他之前,燕泽自己撑着站了起来,抬脚就走。 “既然当初为了活选择留下来,那是生是死就都由不得你了。我劝你趁早掐死你那没有半点用的傲气,若是哪一天伤到了念儿,我定将你千刀万剐。” 时荣泰看着燕泽的背影说。 孟之在自己的房间思考前一日孙先生留下来的课业,起初半天都静不下心来。叶卫昌被孟之三言两语给哄好了,听到孟之在做功课便硬要进屋给孟之磨墨——其实就是为了看老婆。 在孟之好不容易找到些感觉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踢开了。 燕泽面无表情地走进屋,桂香紧跟在后面。 方才桂香在门外打瞌睡,她是被踢门声给惊醒的,听到声音立马进屋阻止燕泽。 “燕公子……”桂香拉不住燕泽,还是搅扰了孟之学习。 “燕泽?你怎么来了?”孟之看到燕泽有些意外。 叶卫昌也停下手上的动作。 燕泽一声不发面色惨白,先后扫了孟之跟叶卫昌一眼开口说:“自然是陪小姐睡觉。” 孟之看了一眼叶卫昌,眉头一皱。 都被打成这要死的样子了,这人的嘴巴还是这么毒。 孟之站起身走到燕泽面前,偶然瞟到了燕泽的后背上狰狞的伤口。 “看来爹的鞭子还是没让你长记性。”孟之对燕泽翻了个白眼。 叶卫昌放下墨条走到燕泽的旁边看了看他的伤,他似乎完全不记得两人下午的过节,关切地开口:“燕泽公子的伤没事吧?要不你到我那儿去休息一阵?” 在燕泽被时荣泰叫走之前,孟之就下令说燕泽以后都住在她的房间里——她个人极不情愿。她下这个令一是为了维持人设,二是她知道自己爹肯定会出手,她爹一出手燕泽就能滚蛋了。 试想一下有一个男人整日勾-引自己最宝贝的女儿,导致她冷落自己的结发丈夫,忤逆最爱她的父母……这样的男人简直是祸家殃民的男狐狸精转世! 身为父亲,是不是应该清宝贝女儿侧,把女儿早日引上正轨? 时荣泰确实是把燕泽叫出去狠狠地打了一顿,可孟之没想到的是,他打完把人又送回了自己的院子,并没有将他驱逐出去。 孟之果然还是不了解时荣泰的为人以及低估了他宠溺女儿的底线。 第101章 孟之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疼。 “你别管他。”孟之拉回叶卫昌,“你本来晚上就容易休息不好。” “喂,你……你背上有伤还是别上床睡觉了,你这几晚就趴在桌子上睡。”孟之指了指方才自己做功课的书桌。 大部分影视剧里人物背上一有伤就趴在床上睡。孟之试过一会儿,一点也不舒服,还不如高中午休趴在桌子上睡得香呢。 让燕泽体验一下现代中学生的趴桌睡文化也是不错的,保证给他全身上下最苏爽的体验。 “这……这不太好吧。”叶卫昌看着硬邦邦的实木桌子和椅子,小声地对孟之说。 孟之叹了口气,同样小声地对叶卫昌说:“那你想让他给我挤一张床?” “不想。”叶卫昌说完又看向燕泽,“念儿这都是为你的伤考虑,燕公子暂且忍耐几日。” 燕泽没有表现得过于激烈,径直走向书桌前,看着桌子上的东西发呆。 桂香见状麻利地上前给孟之的书本都合上放在一边。 等桂香收拾完之后燕泽直接坐下,趴在桌子上谁也不理。 这是给谁甩脸子呢?孟之若是像孙先生一样有八字胡,估计早就被吹飞了。 “念儿,确定就让他这样睡吗?那他背上的伤……” 叶卫昌话还没说完,孟之就走到书桌前狠狠地敲了敲桌子。 “我功课还没做完,谁许你现在就睡的?快起来,自己上药去。” 燕泽不爽地抬起头,直起身时孟之清晰地看到由于拉扯大股的鲜血从燕泽背上的伤口流出。 “别弄脏了我的桌子、凳子和地板。” 燕泽出去上药后,孟之松了一口气。到底是由俭入奢易,这几日她越发习惯养尊处优爹疼娘爱的日子了。见到燕泽,她的第一反应也不再是他是神尊晏箫或者前世的狠厉贤王,而是这人只是个长得还不错但脾气极臭需要好好调教的“姘头”。 专业上来说她这是入戏了,虽然莲心狠狠地坑了她一把,但是不得不说莲心搞的这个跋扈小姐的人设演起来还真是挺爽的。自穿越以来,她好久都没这么爽过了。 燕泽出去之后孟之重新回到书桌前看书,良久都没有看进去一个字——一股血腥气总是打断她的思绪,让人心烦。 她低头一看,才发现地上有一滩血。 “……” 孟之叫人进来将血迹都清理干净了,然后拿着自己的书打算到床榻上看。 孟之也用不着叶卫昌磨墨了,他在屋里闲着也是没事干索性又叫人拿了一床被子放在椅子上。 燕泽上完药回来了,看到椅子上的被子后怔愣了片刻,看向趴在床上的孟之。 孟之拖着长腔:“不用感谢我,是卫昌给你准备的,你要谢就谢他啊。” 见燕泽脸色并不好看,孟之乐了:“你看看人家卫昌,不计前嫌、细心体贴。你再看看你……算了,你看不到自己。” 见燕泽没有理会自己,孟之也不再自找没趣,她有些困了。 叶卫昌坐在床边看着孟之打瞌睡,他的心情有些惆怅。明明他是孟之娶进门的丈夫可现在要出去的却还是他。 而且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 “念儿,要不今天晚上你去我房间睡?”叶卫昌试探着开口。 孟之揉了揉眼,将书一股脑合上。 孟之的眼睛咕噜噜转了转,接着开口:“为什么?要不……咱们仨一起睡?” 叶卫昌大吃一惊:“啊?” 他扭头看了看用被子蒙住整个头的燕泽:“不……不太好吧。” 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睡一个房间,要是传出去孟之的名声可就毁了。 孟之知道叶卫昌在顾虑什么,她哈哈笑了几声:“我的名声本来也好不到哪里去。你若是有顾虑你就回你房间睡吧。” 叶卫昌见孟之完全记不起来什么,苦涩地点了点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房间。 桂香一边给孟之铺着床一边说:“小姐,您确定要让姑爷回去?” “对啊,他不是有自己的房间吗?”孟之太困了,说话都开始不过脑子了。 “可是今日……”桂香不知道怎么开口,“叶姑爷他是姑爷啊。” “什么姑爷不姑爷的。”孟之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叶卫昌名字就叫“姑爷”呢。 “之前不就是这么住的吗?” “之前是这样住的,可是今日是不同的。”桂香知道孟之又忘记了。 “今日是您跟姑爷每月同房的日子啊。” 第91章 这次换作燕泽惊慌了。 同房? 桂香的这一句话相当于直接在孟之脑子里直接放了一个炸弹,致使她的脸从内红透了外。 “什么同房?”孟之不自觉地瞟了一眼燕泽,然后压低了声音。 桂香同样小声地回答:“今儿个是六月十五了,成婚后您就与姑爷分开住了。可是夫人要求您每月十五必须要跟姑爷同房。” 这都是什么玩意?什么破规矩!她又不是皇帝,怎么还搞得跟皇帝一样每月有几天必须去跟皇后同房。 “今日不去行吗?”孟之扯着桂香的手问。 这个规矩是柳氏下了死令的,若是孟之没去,桂香可是要被罚的。 桂香也很是无奈,之前时念听也不太愿意去跟叶卫昌住,都是她好说歹说才劝去的。桂香心知今日又是一个大工程。 “小姐成婚已有半年多,算下来跟姑爷同房的日子拢共不超过十次。虽然夫人她不说,但是奴婢知道她还是很希望您跟姑爷多亲近亲近的。今日姑娘若是不去,明日夫人就能……”桂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苦口婆心地劝孟之雨露均沾,时不时地再来些小小的威胁,“明日夫人就会过来教训燕泽公子。” “是我不想去,娘罚其他人做什么?”孟之不解。 “因为夫人不舍得打骂小姐啊。”桂香实话实说,“而且,今日小姐不是要跟燕公子……不管事实是什么,在夫人看来都是燕公子蛊惑的小姐。” “我是那种肤浅的人吗?我眼神有那样不好吗?”孟之心底不服气。 “不是,没有。所以小姐您今晚要不要去跟姑爷……” “不去。” 孟之赶在桂香发出疑问之前,将自己裹在被窝里,然后装起了睡。桂香知道这次的任务失败了,她还是回去能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吧,明个受罚了可就睡不好了。 桂香熄了灯然后轻手轻脚地关了门。 眼睛看不清楚之后孟之的其他感官就变得格外灵敏。她将头探出被子,听着书桌那个方向的动静。 自从她接替了时念听的身体之后,她还没跟异性在一个房间睡过觉,更何况对方是燕泽。 孟之的房间很大,她听力再敏锐也听不到燕泽的动静,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死了。 方才正困意上头的时候,桂香一句“同房”直接将孟之给吓激灵了,现在她倒是一点也不困了。孟之翻了个身,谁知看到床边站着一个人。而且那人还低着头正盯着自己,右手高高举起,孟之能看到那是一把利刃。 “啊!”她往床内滚了几圈,准备起身,谁知她方才的动作将被子紧紧卷在了自己的身上,她起不来。 孟之不用想就知道这是燕泽。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孟之一边解被子一边说,语气有些惊慌,“来人啊!有人要杀唔唔……” 燕泽单膝跪在床上,用左手死死地捂住了孟之的嘴,并且逐渐加大力道。 孟之张口就开始咬燕泽的手,可是她根本就张不开嘴,久违的恐惧开始蔓延至她的心头,这感觉太熟悉了。 疯子。 燕泽动作利落,刀刃向下一起一降。 外面还是没有人冲进来,孟之闭上了眼。 死了大不了重开就是了,她是灵魄,现在这般只是在为了成绩历劫而已,不会真的死的。 …… 她在心里一句又一句地宽慰自己,直到她想不到其他的话语时,利刃还没有刺来。 只听一声闷响,腿上砸来一个东西,她睁开眼发现是燕泽的匕首。 “?” 随即,燕泽松开了捂着孟之嘴的左手,反握住自己的右手手腕。他的左手像不受控制一样开始加大力道。最后他的手腕硬生生被自己左手给掰响了,接着燕泽的右手被折成了一个及其夸张的角度,并且还有继续下去的趋势。 这次换作燕泽惊慌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手腕的剧痛让他低吼出声,无论是他的两只手臂还是脖颈都暴起根根分明的青筋。他浑身都在用力。 孟之以为燕泽是被鬼上身了,发抖着缩在床榻最里侧的一个角落。 燕泽死死咬着后槽牙,硬生生从喉间挤出“帮我”二字。 “你……你怕不是又想杀我。”孟之摇了摇头,“我不帮。” 燕泽对孟之的回答毫不意外。他索性直接用力将右手一下又一下地撞在床内侧的墙上,试图将右手手筋给砸麻,这样右手就能松开了。 第102章 燕泽的胳膊砸墙的声音不小,而且还砸在孟之脑袋旁边,好几次都险些蹭到孟之的耳朵。孟之怀疑燕泽就是故意的,她想直接将燕泽的手臂推开,可谁料她的力气太小。 一声又一声的砸墙声让孟之烦躁,她也懒得再跟燕泽计较了,索性直接上手一根一根指头地去掰。 好在比较成功。 解脱了双手的燕泽卸了力,险些撑不住倒在孟之的床上。 在孟之回过神来之前,燕泽已经重新回坐到了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想起刚才的场面,真是活见鬼了。很显然燕泽是来杀自己的。至于为什么突然要杀自己,孟之没有心思去细想。她所有的心思都花在燕泽的左手突然失控转去攻击右手的反常行为上。 客观地讲,这些怪异的行为应当不是燕泽演的,而是他的左手在违抗主人燕泽的命令保护孟之。当左手感知到孟之的手生命受到威胁时,他就会“失控”地攻击造成威胁的东西,包括自己的“亲兄弟”。 孟之越想越瘆人,不过她从中想通了最重要的一点——燕泽恨自己,但是杀不了自己,她目前还是安全的。 孟之长舒一口气正要重新躺下睡觉时目光又扫到了方才被燕泽丢下的匕首。 她将匕首拿起,在手中端详了片刻,然后将匕首塞进床垫与床榻的夹层中。她看着燕泽重新趴回了桌子上,思考了片刻还是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床出去了。 燕泽太危险了,至少今日她没有勇气再跟他待在一间屋子里。 桂香已经睡着了,孟之没有叫醒她,而是独自在走廊上散步。 她只穿了一件寝衣,再加上夜晚的风本来就很凉,她鼻头一酸打了个喷嚏。 谁知她一出声,身后的屋子里重新燃起了蜡烛,看着自己的影子突然投在地上,孟之被吓了一跳,一扭头目光正好跟开门查探情况的叶卫昌对了个正着。 “念儿?”叶卫昌难以置信地又眨了眨眼,“你怎么在这儿?你来找我是……” 说实话,孟之不知道这是叶卫昌的房间。 “我……”孟之看着叶卫昌眼底重新燃起的丝丝期待,又想到桂香晚上说的话,“我想起来了,今天我来你这里睡。” 叶卫昌满脸都写着“惊喜”二字:“真的吗?” 他不等孟之的回答就直接上前搂住了孟之将她护进屋中。 看着叶卫昌如此激动的模样,孟之停下了脚步,掰开了叶卫昌的手,她阻止了一下语言开口说道:“卫昌,我今日真的很困了,想直接睡觉了。至于其他的……我……要不改天?” 叶卫昌整理被子的动作一顿:“什么改天?” 那种事情孟之怎么能说出口:“没什么,休息吧。” 孟之打了个寒颤钻进了被窝里。 还好被窝是暖的。 叶卫昌看着孟之紧贴着墙睡,给自己留出了很大的空间,他犹豫片刻还是松开了正要掀被子的手。 身旁半天都没有躺下,孟之睁开眼去瞧,却发现叶卫昌已经穿好衣服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了。 “你不睡觉吗?”孟之用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叶卫昌看向孟之:“我今晚就在这里睡。” “啊?” 明明是叶卫昌的房间,可他不睡自己的床转头去睡椅子。孟之知道叶卫昌这么做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喜欢他,明明都是夫妻了,他在她还是这么小心翼翼。 孟之心底有些过意不去。 叶卫昌看着孟之半靠在床头也没有睡,出声解释:“念儿,其实今晚你能来陪我,我就已经很知足了,从不敢奢求其他的。” “嗯。”孟之点了点头然后重新钻进被窝里,“你若是睡着不舒服就到床上睡,别着凉了。” 孟之醒来时叶卫昌已经不在房中了,她下床找出一件叶卫昌的披风披在身上之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桂香正在叠被子,见了孟之丝毫没有意外,孟之知道叶卫昌已经跟桂香打过招呼了。 “小姐,奴婢还真以为您昨晚不打算跟姑爷同房呢,原来都是骗奴才的啊。”桂香心情不错,都有胆子打趣孟之了。 “是骗你的,行了吧。”孟之这才注意到燕泽不在屋里,“他人呢?” 桂香顺着孟之的目光看去:“燕公子吗?我不清楚,好像一大早就被人给叫走了。” “我娘的人吗?” “我没瞧见,当时只听到个声儿。” 孟之“哦”了一声美滋滋地坐到椅子上看书,就看柳氏怎么收拾破坏宝贝女儿幸福婚姻的燕泽了。 孟之早膳吃得少,还没学一会她就饿了,正当她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发愁时,燕泽端着杏仁花生酥进来了。 孟之看着燕泽除了右手藏进了袖子中,看着脸上白白净净的,气色也不错。 所以云氏没有罚他? 燕泽难得用正常的口吻说话:“小姐,这是我刚做的杏仁花生酥。”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孟之心中警铃大作:“桂香,拿银针来。” 孟之接过桂香拿来的银针将每一块杏仁花生酥都测了一遍,竟然没有任何异样 “桂香,我对杏仁或者花生过敏吗?” “不过敏的。” 孟之狐疑地盯着燕泽:“昨日上你身的那个善良的好鬼还没走啊?” 第92章 “好,那你们三人就一起去。” 真是奇怪,今日燕泽脾气怎么这般好?孟之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孟之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孟之捏起最上面的那块杏仁花生酥小心地放入嘴里。 “小姐,您可还有什么想吃的?我这就去。”燕泽开口。 杏仁花生酥又香又酥,入口即化。孟之本不是贪吃之人,可这杏仁花生酥她吃完了一块还想吃。要不说当初莲心只吃燕泽做的点心呢,原来是真有两下子啊。 “嗯……你先告诉我你今日为何这般温……驯?”本来孟之是想说燕泽温柔的,可是话都到嘴边了,她的嘴不听使唤硬是说不出“柔”字。 燕泽眼角一抽:“温驯?” 孟之实在是想不出别的词语了:“……要不改成能屈能伸?” “那我就当小姐是夸我了。” 反常,实在是反常。 “桂香,你去打探一下娘今早上对他干了什么?”孟之对桂香招了招手,让桂香凑耳过来,“我顺带学习学习娘的方法和经验。” 桂香“是”字还没说完,柳氏身边的丫鬟芙蓉在门外出了声。 “小姐,夫人请您和燕公子过去一趟。” 孟之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对芙蓉说了声“这就来”然后起身就走。 “你说娘找我跟燕泽能有什么事儿?”临出门孟之小声地问桂香。 “小姐,奴婢也不知。” 出了门孟之又想起来燕泽不知道有没有跟上便转身去叫人。谁知孟之刚转身就撞入燕泽的怀里,“咚”的一声额头撞在了燕泽的锁骨上。 孟之揉着脑袋退了两步拉开与燕泽的距离:“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燕泽正在低着头看着自己胸前的衣服。孟之也看过去,发现自己的口脂正好蹭在了燕泽心口处。一抹红色在燕泽浅色的衣服上特别显眼。 “要不我让人……” 孟之话还没说完便被芙蓉给打断了。 “夫人等会还有其他事情,要不燕公子暂且忍耐一下?稍后我就叫人给燕公子再送一套新的衣服。” “不用了,走吧。”燕泽用手指蹭了蹭衣服上的口脂,没有擦掉,只是边缘变得模糊了。 孟之将燕泽拉出了门,自己进屋拿了今天早上从叶卫昌屋里拿的披风丢给燕泽,孟之功成身退地拍了拍手。 “你说不用就不用了?之后多注意一点,别给我丢人。” 到了主院正厅,柳氏已经在等着了。 柳氏拉着孟之在自己旁边坐下,又看了一眼燕泽。 “娘您找我是什么事情啊?”孟之看到桌子上有盘杏仁花生酥,顺手就捏了一块吃了起来。 味道跟刚才她在屋里吃的那盘一样,都是燕泽做的。 好家伙,燕泽这是知道自己会被叫来问话给柳氏特意准备的点心啊。 孟之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燕泽,心说:“真有心机。” “前段时间崇州那边闹了水患,不少百姓流离失所。城关那边每天都有大批赶路的流民。其中年幼者方在襁褓,年长者已至古稀,真是可怜。”柳氏忧心地叹了口气。 柳氏也是名门望族出身,父母娇惯,丈夫体贴,从小到大除了生产就没吃过没一点苦头。但是她不娇纵、不高傲,见了可怜之人总是先感同身受地掉几滴眼泪,然后毫不吝惜自己的财物,能帮就帮。 孟之给柳氏添了一杯水:“娘的意思是……让我替您去城关施粥?” “什么替不替的,你我二人无论谁去都是代表了咱们整个将军府。我也越来越老了,你若是有心今后就多做些善事,咱家又不缺钱,权当给自己积德了。不过就是今年施粥位置定在城关,有些远了,你可愿意去?”柳氏拍了拍孟之的手。 第103章 孟之前些日子听桂香说了,之前每年都是柳氏代表将军府在城里施粥。今年年初柳氏生了一场大病,到现在身子骨还没完全养好,略微一操劳就浑身发虚汗,若是再到外面施一天粥身子铁定是吃不消的。 “我当然愿意。”孟之不假思索地说,“娘,实不相瞒,我心里早就有这个想法了。” 孟之跟着孙兴贤上了几次课,才发觉自己的学医路漫漫。而且她自知天赋不高,两年三年只能学个皮毛,五年八年才算入行,十年朝上估计才敢看个诊抓个药。 所以这几天孟之在琢磨其他的法子,一边积累着声望名誉再一边学医。崇州水患的消息早就传得人尽皆知,孟之也早早地就有了施粥的想法。 “不愧是我的宝贝女儿,那这件事情就全权交由你负责,咱家有的是钱,放手去做就好了。” 孟之点了点头,余光扫到了静静站在一旁的燕泽。 孟之指着燕泽:“娘,那您叫他来做什么?”话音刚落她就看到叶卫昌朝这边走了过来。 “叶卫昌?” 桂香和芙蓉也看到了叶卫昌:“姑爷。” 叶卫昌在燕泽身旁站定:“娘,念儿。” “你今日没去铺子里?”柳氏看着叶卫昌眼神中满是欣赏。 叶卫昌说:“我今天醒得早,所以就回来的早了些。方才听人说念儿要去城关那边施粥,我想……跟念儿一起去,不知道娘答不答应?” 叶卫昌说完看了看身旁的燕泽,才发觉他身上的披风很是眼熟。 孟之也注意到了,那披风毕竟是叶卫昌的,她一声不吭就将它拿出来给燕泽穿确实不太地道。孟之点了点头说:“好啊,我也想跟卫昌一起去。” 柳氏意外地看向孟之:“你当真?往常你不是做什么都不愿跟卫昌一起吗?” “那是之前我脑袋糊涂。”孟之对叶卫昌笑了笑,“娘,我这次是真的想跟卫昌一起去。” 柳氏满意地点点头:“好,那你们三人就一起去。” “三人?还有谁啊?” 孟之追随着柳氏的目光看向了燕泽。 “……” “让他去给你们夫妻二人打打下手也挺好的。”柳氏对燕泽的态度没有之前那般冷淡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卫昌,你跟燕泽公子两人一定要照顾好念儿的身体,别让她累着了。还有,有的流民情绪可能会很激动,你们一定要尽量安抚他们,别让他们伤了念儿……” 柳氏后面又交代了好多,生怕孟之在外面受一点委屈了,还把芙蓉派给了孟之。前期需要准备什么材料,需要注意什*么事项等不懂的都可以问芙蓉。 回到房间里时孙兴贤已经在等着了,孟之跟叶卫昌道过别后就赶去上课了。 叶卫昌看着燕泽也跟在孟之身后便出口叫住了他:“燕公子,请留步。” 燕泽停下了脚步,淡淡地瞥了一眼叶卫昌。 叶卫昌见过不少人凶狠的样子,可是除了燕泽没有谁的眼神能让他这么畏惧的。他头一次知道若想震慑住人不在脸上的褶皱有多少,仅仅用一个眼神就够了。 “燕公子,昨日是我不对,一时冲动伤了公子。”叶卫昌率先放低了姿态,开口认错。 燕泽显然并不领情,语气不耐:“假惺惺。叶姑爷若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去陪小姐了。” 叶卫昌虽然懒得跟燕泽一般见识,但是不妨碍他觉得方才对燕泽道歉的自己像个傻子,在燕泽转身之际,他道:“燕公子,咳咳。我方才从铺子里回来时不小心着了凉,你若是方便的话还请将披风还给我,咳咳……这是念儿给……” 叶卫昌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却被晏箫扔来的披风给盖了个严实。 他将盖在头上的披风取下,看到燕泽胸前衣服上的痕迹,他的手不自觉地握起。 燕泽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没想到这披风竟然是叶卫昌这臭小子的,现在他满心都想着回去好好洗洗晦气。 燕泽对叶卫昌说的陪孟之上课当然是假的,他知道叶卫昌很在意孟之,偏要说出来气他。 沐浴后燕泽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端着盆要去洗衣服。半路上身后有人叫他。 “燕公子。”这声音燕泽认得,是孟之贴身丫鬟桂香的声音。 待他转过身后,他一改方才不屑的神情,态度恭敬有礼:“桂香姑娘,可是小姐还有什么要吩咐在下的?” “小姐说让你再做些杏仁花生酥。哦对了,你若是会做芝麻桃酥顺带也做一些吧,小姐她饿了。”桂香知道燕泽的脾气容易起来,只有搬出小姐时他就算再不情愿也会干。 燕泽果然答应了,放下衣服就去厨房了。 见燕泽走远后,叶卫昌才从一旁的柱子后出来。 “姑爷,都按照您的吩咐把燕公子支开了。” “嗯。”叶卫昌点了点头,“有劳桂香姑娘了。我知念儿喜欢吃点心,可是我手笨,学不会这些,不过好在燕公子他手巧精通这些。” “姑爷您有心了。” 叶卫昌不想让燕泽去陪孟之,所以才让桂香把燕泽给支开。他知道孟之不喜欢他而喜欢燕泽,可是孟之到底是他的妻子,他就算再窝囊也容不得其他男人这般对他挑衅和侮辱。 之前除了孟之,时荣泰和柳氏都不喜欢燕泽,可谁知燕泽搞了些什么手段,柳氏竟然同意让他陪孟之!他叶卫昌才是柳氏亲自选定的女婿! 所以在他听说柳氏有意让燕泽陪孟之去施粥时他急忙从铺子里赶回家,说自己也要去。 他迟早要把自己妻子的心给收回来。 孟之刚把孙兴贤给送出门,回屋时便看到桌子上多了两盘点心,都是她喜欢吃的。 她嘴馋,方才上课时就已经把早上的那一盘杏仁花生酥吃完了,虽然很想再吃点,可她一点都不饿了。 她看着点心又看着摊在一旁的书本,突然计上心来。 “桂香,把燕泽给我叫过来。” 第93章 “别紧张,这就来了。” 最近几日孟之一直在练习针灸。了解了几个常用穴位后她便一直在练习持针和进针。她先是自己缝了一个布袋子,然后在里面塞了些棉花练习,后来比较熟练后她又找来了一张皮革料子装了棉花练习。 孙兴贤让孟之每天练个几百次,孟之都快要练麻木了,每天做完功课后她就在不停地扎扎扎。 今日孟之给孙兴贤看了一下自己的持针手势以及进针之后,孙兴贤便让她在自己身上扎扎试试。虽然害怕,但是她不是一个矫情的人,而且还是当着老师的面,她硬着头皮将针扎入自己手上的合谷穴处。针口四周有些发红,还有一股酸胀感。 孙兴贤满意地点了点头,夸她天赋异禀、悟性极高,还夸孟之是他孙兴贤教过的最聪明的学生。先前还觉得自己没有天赋的孟之顿时自信心暴涨。她整个人就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感觉自己都可以收拾收拾出去坐诊了。 孙兴贤走后孟之又练了一会儿扎皮袋子,有些没意思,她便叫了燕泽过来。 燕泽一进门便看到孟之正拿着银针殷切地盯着自己。 “……”燕泽回头一看,发现桂香已经把门给关上了,他心感不妙。 孟之冲他勾了勾手:“你快过来坐!” “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孟之上前几步就要过来拉他:“我让你过来就过来,哪儿有那么多问题。” 燕泽将手背在身后识相地在孟之面前的凳子上坐下。 “把左手伸出来。”孟之看着燕泽藏起的双手,轻轻拍了一下燕泽的左臂。 燕泽不情不愿地伸出左手。 孟之将手上的针直接刺进皮袋子上,然后双手一起拉着燕泽的左手。燕泽想将手收回可孟之早有准备,直接将他的左手往回拽。 “小姐,你这样的行为恐怕不妥吧。”燕泽有些嫌恶地看着自己此时正任孟之摆布的左手。 “管他妥不妥呢,只是摸个手就这么大反应,而且我什么没见过?这次又不扒你衣服,你就放心吧。”孟之不想听燕泽继续婆婆妈妈的,轻轻拍了一下燕泽有些僵硬不自然的手,“放松,只是扎个针而已。” 燕泽不觉得让孟之给自己扎个针是个多么简单和安全的事情。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跋扈小姐,学医是一时兴起,扎针更是蓄意报复……等等,燕泽突然想到自己忽略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还请小姐慎言。” 孟之看着燕泽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浅笑了一声:“你乖乖听话我就不说了。” “慎言。” 孟之左手拉着燕泽的手,右手伸出大拇指,将拇指上的横纹贴着燕泽的虎口,接着拇指弯曲,指尖用力按揉。 “怎么样?有没有酸麻刺痛的感觉?”孟之观察着燕泽的反应。 “嗯。”孟之手上的力道不小,痛感还挺明显的,燕泽看了一眼孟之点了点头。 第104章 接着孟之将针从皮袋子里拔出,在火上过了一下,然后作势要扎进去。 随着孟之的动作,细长银针的针尖在不停地抖动,虽然孟之确实会找穴位,可燕泽不认为孟之能把针给扎进去。 孟之此时也并不轻松,她第一次给别人扎针,针尖的走向和入针的程度都把握不好。 她将手往下移,捏住银针中间的位置然后根据孙兴贤传授的方法将针从已经被自己掐红的地方扎了进去。 “嘶。” “很疼吗?”孟之被燕泽的反应扰了思绪,手猛地一抖,针尖便走偏了。 借着银针的传导,孟之能感受到针扎在了骨头上。她将针抽出后针眼处开始冒出殷红的血珠。 果真扎偏了。 “……” 孟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还没等她开口向燕泽道歉便听他嘲讽地开口。 “原来这就是针灸?小姐怕不是拜了一位庸师?” 明明在自己手上扎着还行,偏到燕泽手上就出问题,孟之本就心里不爽,听出燕泽的嘲讽后,直接怼了回去。 “我这是错误示范练习,只有知道了扎错针是什么感觉下次才能知道自己扎对没有。你不懂就别说话,省得叫人觉得你头发长见识短。” 燕泽正要伸出手将血给擦掉,便看到孟之先他一步拿起一小团棉花将血给擦掉了。孟之的指尖轻蹭着燕泽手背的皮肤,一种酥痒感沿着神经传遍燕泽全身,他这才注意到孟之的皮肤比自己的要白且细腻许多。燕泽不禁蹙眉。 “看着啊,这次给你来个正确的示范。”孟之换了一根针从刚刚出血的地方附近重新入针。 穴位不是只有一个点,而是有一个范围,只要得气就说明扎对了地方。 “有酸胀的感觉吗?”孟之看向燕泽。 燕泽点了点头。 “看吧,这不就对了。”孟之暗松一口气,然后为了促进补泄开始提-插。 片刻后燕泽手上针口附近开始微微发红。 “嗯……那就再来一个吧。”孟之翻看自己记的笔记,又找到一个可以练习的穴位,跃跃欲试。 她将方才那根针取出,又过了一遍火。她将燕泽的手翻了一下,将他的袖子撸起,给让他握拳曲腕,找到神门穴曲指按压。 手臂上一凉,燕泽有些不自在,他默默地将袖子往下放了一些。 “这个有感觉吗?” “有。” 孟之拿起针作势要刺。为了防止再次扎错,在下针之前她又去看了几眼笔记。 “方才是直刺,这次要不试试斜刺?”孟之小声嘟囔着。 燕泽盯着将下未下的针尖,心口一紧才发觉自己已经憋了很久气了。他调整好呼吸后看向别处。手上的触感越发清晰和敏感,孟之的手暖暖的,燕泽能感觉到从手腕处传来持续而长久的温热。 “别紧张,这就来了。”孟之终于下针,这个穴位不太好扎,孟之下针后又轻轻捻转了几下松开手才固定住。 “这是什么穴?能治疗什么?” 难得见燕泽主动问起,孟之笑了:“这个呀是神门穴,是治疗……肾虚之证的。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很强烈?” 神门穴是心经的原穴,按压或者针灸可以补益心气,安定心神,并不是孟之对燕泽说的用来治疗肾虚之证的。都是孟之有意随口说的玩笑话。 燕泽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没有感觉。” “哈哈哈哈。”孟之第一次见燕泽这样的神情,当真稀奇得很。 燕泽被孟之嘲笑,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孟之后直接将针给取出,起身出去,走出两步还不忘回来将针给狠狠扎在皮袋子上,只露出一点针柄。 终于露出原本的面貌了,看来燕泽先前的温顺确实都是装的。 孟之看着燕泽急促的脚步越发想笑,见他走到门前停下。 “怎么了,是想让我给你再扎几针还是给你开副方子啊?” “……” 叶卫昌从孟之门前经过,看青天白日的房门还紧闭,他抬脚就要敲门看看孟之在做什么。 “姑爷。”桂香拦在叶卫昌面前,神色有些慌张。 叶卫昌问:“念儿可在里面?” “在的,小姐在练习孙先生留下来的课业。”桂香说,“最近小姐在练习针灸,现在正在里面练习扎针呢。” “扎针?自己扎自己吗?”叶卫昌有些意外,时念听一个富家小姐,一点苦都吃不得。她打发时间学医术能坚持这么些天已经是奇迹了,现在竟然还要学习扎针! “学医用得着这样吃苦吗?” 桂香见叶卫昌反应有些大,连忙安抚:“姑爷放心,小姐在给燕公子扎。” “燕泽?”叶卫昌更不乐意了,抬脚就要进去,“让我进去给她扎。” “不行的姑爷,小姐她……她说您办事她最是放心,所以叫您带人去采购施粥用的食材。”桂香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食材单子递给叶卫昌。 “可是……”叶卫昌心有不甘。 桂香连忙说:“眼看现下天色不早了,还请姑爷快去快回。” 叶卫昌很想直接推门而进把燕泽给赶出来,可是他不能。他不敢去想屋里是何情景,走的时候整个人都耷拉着。 打发走叶卫昌之后,桂香松了口气,还没等靠在门边喘口气便听见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燕泽只是瞥了一眼桂香就走开了。 桂香进屋照看孟之:“小姐不练习了吗?” “人被我气跑了还怎么练。”孟之把用过的针都消毒收好,脸上并没有不悦的神色。 总是燕泽一不开心她心情就不错,至于练不练的倒也无所谓了。 她下凡历劫时间也不算短了,前世的事情也已经都看开了。如今锦国的皇帝是当年的太子晏融,算算年纪应当跟时荣泰差不多年岁了——当初的同辈如今与自己爹爹同辈,这种感觉有些奇妙。思及此孟之又突然想到了崔子阳,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还在不在京城。至于当初的贤王晏箫,没人提起过他是如何死的,孟之也不想去回忆。 总之现在的燕泽跟当初的晏箫很不一样就是了。虽然脾气还是一样的臭,但孟之已经不再像当初那样怕他了,有时候孟之还偏要去惹他生气,反正他又奈何不了孟之。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孟之自知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晏箫上辈子欠孟之的总得叫他这辈子全都还回来才行,上辈子他伤了孟之几分,这辈子孟之全都得向他给讨回来。 孟之有心在施粥时顺带摆个摊子给流民们看病。可是她自知自己水平不够,第二日便亲自去孙兴贤的医馆请了几名医师学徒,商量好时间谈好价格之后只待一起出发去城关救灾施粥。 第94章 孟之放下帘子的手一顿,抬眼看向来人。 其实京城离崇州不能算是最近的也不能算是最便捷的,因此京城的流民远没有其他地方的多。三日后孟之带着将军府的一些下人家丁以及从医馆里请来的大夫便踏上了去城关的路。 城关是离城门最近的一块区域。与城中心的繁华闹市不同,城关地处偏僻,人也稀少,不过好在不拥挤。自崇州水灾发生以来,朝中下令允许流民中一部分人进到城中来投奔亲友又或是碰碰运气寻求城里好心人的帮助。 经办官员考虑到流民数量、年龄、身体素质的不同,规定老人和幼童优先入城,且活动区域只能在城关这一块儿。后来上面又想到幼童没有自主生活的能力,便下令一名幼童只能由父母其中一方带入城中,而城外剩下的大部分人都是些青年男女,他们只能暂时住在城外朝廷搭建的赈灾棚中。 除了将军府,城中不乏心善的富人家,而且还有一部分城中官员为了向朝廷表忠心、向百姓表关怀也会派人到城关处施粥放粮。 许是出发得晚了写,孟之带着人一到城关便发现城内的情况比她想象中要好上不少,而且已经有人家整日守在这里施粥了。 于是孟之临时决定要举队到城外去。她叫人去官府办了通行路引,得到了官府的鼎力支持。赈灾负责人还说到了城外会有人接应他们。 城外的空气体感上就比城中要凉上一些。一座城门楼子不光划分了南北地域,还给众人织造出了一个和谐安定众志成城的美梦——城内井然有序,城外暴乱频发。 生死关头,谁管你是老的少的胖的瘦的。大家都一样,都是半只脚踏进阎罗殿里的人了。因此被堵在城外的人嚼着路边随手薅来的野菜整日围在城外,找准时机就往里面溜。 孟之一行人带着粮食和药材正要出城,便被守备刘达给拦下了。 “时小姐,您要是不着急就辛苦您暂且等一下。” “大人,可是我们的证件手续还有什么不全的?” 刘达哈着腰,毕恭毕敬地跟孟之解释:“小姐您是有所不知,如今城外的形式依然有些严峻,要是让外面的那些流民冲撞了小姐那可真是我们的过失了。不过小姐放心,我已经叫人来护送您们出去了,还请小姐见谅。” 第105章 “好的。”孟之正要指挥车队退到一旁去便听到后面有一队人骑马过来。 为首的人收紧缰绳,在孟之所在的马车旁边停下。刘达见状小跑上前迎接。 “崔将军。” 孟之放下帘子的手一顿,抬眼看向来人。 正是十六年前的那个安远将军崔子阳。 崔子阳一身笨重的甲胄,下马时的盔甲磕碰声一声接一声地传入孟之的耳朵中,由远及近,直至身旁。 “时小姐。”崔子阳有意低着眼,没有看孟之,“下官来护送您出去。” 孟之听着崔子阳熟悉的声音,看着崔子阳不再年轻的面庞,心底突然生出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中天一天,地上一年。严格上说她与崔子阳也只有多半个月未见,如今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初心里整日装着一箩筐事情的幽桐,而是时将军府中最受宠的小姐。而崔子阳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动不动就翻墙翻窗的毛头小子了。 “念听先谢过崔将军了。” 虽然孟之现在变了模样和声音,可单看还是能看出来与自己真实的面貌还有五六分相似。孟之不知道自己应该怀有什么样的心情去跟崔子阳说话,她想或许自己从心底希望崔子阳能够认出自己吧。 崔子阳后退一步抱拳行礼过后便挥挥手让自己的人将孟之的车队给围了起来。 就算崔子阳认出了自己,可又能怎么样呢? 孟之放下帘子在马车中端坐好。 叶卫昌和燕泽坐在孟之对面,一个双手抱在胸前正靠在床边闭目养神,一个正时刻关注着孟之的举动和神情。 “念儿,可是离家太久有些想家了?”叶卫昌往孟之这边蹭了蹭。 孟之被叶卫昌的话给逗笑了:“没有。” 叶卫昌看着孟之的苦笑,心里还是有些难受。他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燕泽,没有再开口。 城外门口围了好多流民,他们虎视眈眈地窥视着每一户出城的人家。这里面大多数都是青壮年。正值晌午,大多数人赤着膊露出黝黑的沾染了泥土的皮肤,脚踩着半开不开地磨脚的草鞋。 不远处的赈灾棚下是已经使不上力气的女人,她们随意地坐在地上。可她们也并不比城门的男人们好到哪里去,尽管凌乱,但她们的衣服还紧紧地裹满了全身,在闷热地棚下满脸通红地用手有气无力地扇着风。 崇州那边连日阴雨,到了京城却不见半分。气候的变化再加上整日徒步赶路,很多流民都生着病随地躺在一边,只有时不时传来的咳嗽声告诉巡逻的卫兵他们还活着。 孟之的车队一出城门就被流民围了上来,若是没有崔子阳他们,恐怕他们的粮食钱财都会被这些落难的“匪徒”洗劫一空。 “时小姐,可有被吓着?”崔子阳沉静的嗓音在四周的嘈杂叫喊声中显得尤为明显。 孟之掀开帘子一角回答:“还好,就是麻烦将军了。” “有什么麻不麻烦的,得我们谢姑娘才是。若不是时姑娘有心出城来施粥,恐怕这城外又要死上许多人。”崔子阳看着前路说道,“姑娘,待会儿我们就在前面的赈灾棚旁边停下,我让人守着你们休息休息。那边也有一户人家在施粥,等会我引她来见见您。” 孟之点了点头放下帘子:“有劳将军了。” 马车在离赈灾棚不远处停下。随行跟来的下人和小厮都开始各自忙活,搭营的搭营,架锅的架锅,卸货的卸货…… 孟之用脚踢了一下还在睡梦中的燕泽,将他叫醒后又看向叶卫昌。 “卫昌,你们先出去一下,我先在车上换身衣服。”收拾衣物时孟之有意让桂香准备了几身普通的衣裙带着,方才见了城外流民清一色的灰黑的粗布衣服,她觉得自己现在身上穿着的还是有些艳丽了。 叶卫昌点了点头然后推着燕泽一起下去等着了。 换好衣服后孟之下了马车,先前一直围在车队周围的流民已经被崔子阳的人给隔开了。 孟之一下车她就能听到不远处的流民们都开始议论。 “听城门的守卫说,这是时将军家的夫人,心好着呢,每年都会在城关那边施粥。” “夫人?时将军应当也有四十好几了吧,他这位夫人看着也才十六七。我看啊这人不是姨娘就是外室。” “我瞧着也像,那些官家夫人平时施粥也都是做做样子,怎么可能真的到城外施粥?” “是啊,估计就是被主母赶到城外施粥的姨娘,人长的还挺水灵,不知道时将军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心疼哈哈哈。” “……” 桂香听见后正要上去为孟之跟他们这些没见识的刁民好好议论一番,被孟之给拉了回来。 “小姐,他们说话也太难听了。要不是为他们,咱们还不用到城外的地方受苦呢。” “先干自己的事情吧,别管这些人。” 孟之自然也听不下去旁人的恶意揣测,不过她现在没空跟他们理论,因为她看到正在不远处交谈的崔子阳和燕泽。 坏了,孟之先前根本就没想到崔子阳也会在这里。燕泽顶着跟当年贤王如出一辙的样貌,两人一碰面自然会引起崔子阳的注意。 孟之顾不上其他的,直接走向崔子阳。 “崔将军。” 崔子阳神色凝重,看到孟之后才收敛起满脸疑惑。 “时小姐。” 崔子阳的目光在撞上孟之的眼睛时又呆滞住了。 孟之不自觉地眨了眨眼:“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抱歉。”崔子阳移开了眼,“就是突然觉得时小姐有些眼熟,像是我认识的一位故人,特别是眼睛。 “无妨的。一直都有人说我长的像其他人。就是不知有没有机会亲眼见见将军口中的那位故人。”孟之说。 崔子阳垂下眼睛,神色有些落寞:“恐怕不行了,她已经不在了。” “抱歉。我不知道……”孟之试着安慰他,“有可能她已经转世投胎了,若是运气好一些,你们还会再相见的。” 崔子阳看了一眼燕泽:“是吗?若是转世的话还会是一样的样貌吗?我害怕认不出她来。” 燕泽有些不耐烦:“就算是转世了还长得一样,可那又如何?根本不会有谁能记起前世的事情。对于对方来说,你已经成为陌生人了。” 燕泽刚下马车就被崔子阳给拦下了,说了好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你原来没死?”、“王爷”“的,听得他脑仁疼。 崔子阳虽然一直未成婚,但是他也已经有三十岁了,燕泽顶多二十岁不到。偏偏燕泽根本没有什么尊卑、年龄观念,口无遮拦,十分欠揍。要不是他长得跟贤王一样,他早就揍他好几拳了。 如果说崔子阳有七分不喜当初的贤王,那么现在他就有十分讨厌现在的燕泽。 听随行的家仆说,这个燕公子还是时念听的姘头。崔子阳晃了晃脑袋,燕泽不可能是当初的贤王,就算是转世再生,也一定是哪里出了故障使得现在的燕泽脑袋缺根礼法规矩的筋。 崔子阳转了身子面向孟之,她与当初幽桐是有几分相似,可行事作风完全不同。 并不是每个女子都能像幽桐一样耀眼。 孟之看崔子阳有些出神正要开口提醒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女声,声音依然听着耳熟。 “崔将军,听说您找我?” 第95章 好家伙,这是在玩叠罗汉吗? 孟之扭头看向声音来处,那人身材苗条、面容姣好,仅凭气质就能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孟之知道,她跳舞很好,也知道她曾经在皇宫中的云韶署任过职。 “兰姑娘,可是忙完了?”崔子阳回过神来,“对了,这位是时将军府中的小姐,也要在这城外给流民施粥看病,日后你的担子可要轻了。” 兰芝看向孟之,礼数十分周到:“民女兰芝见过时小姐。” 孟之有意闪躲着兰芝探究的目光扶着她站了起来:“不必多礼,我这初来乍到又没什么经验,今后怕是要多多麻烦兰芝姑娘了。” 燕泽第一次听孟之这么谦虚地讲话,有些稀奇,他先是看看孟之又看向兰芝,并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孟之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兰芝。一连见到两个前世的熟人,孟之的心情既激动又有些难过。 兰芝也从时念听的脸上看到了十六年前幽桐的身影,被崔子阳提醒过后依然没有收回目光。 兰芝说:“小姐,民女无意冒犯,只是看小姐有缘,还望时小姐见谅。” “无妨的,我也看兰芝姑娘有缘。” …… 猝不及防的两次重逢后,孟之脑袋都是混乱的。她有太多想问的问题,想知道的事情,只是现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叶卫昌到营帐里给孟之送了些水果汇报了一下准备的进度。将军府中的下人们还在忙忙碌碌地烧水煮饭,从城中医馆请来的医师们一早便到赈灾棚下坐诊看病了。 第106章 兰芝再富也没多少钱,这些年她写话本挣得钱几乎全部都捐了出去,这次到城外施粥她几乎拿出了所有的积蓄。为了减少人力这些不必要的花销,兰芝的整个施粥的摊子几乎全靠她自己照看。 短短五日,她就已经瘦了好多斤,皮肤也因为保养不当被晒黑了不少。 孟之吃了几口水果便端着一盘子被叶卫昌静心摆好盘的水果出去了。 兰芝正靠在一棵树下小憩,听到孟之的动静后她醒了过来,招呼孟之在她旁边坐下。 孟之打断她要用自己袖子去擦石头的行为,直接坐下将一盘子水果塞到兰芝的怀里。 正是午睡的好时候,没有几个流民注意到兰芝手上的水果,于是一盘水果顺顺利利地下了兰芝的肚子。 “兰芝姑娘,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想起出城施粥呢?”孟之看着兰芝身上的粗布衣服开口。 在她上一世最后的记忆里,兰芝还没有离开云韶署,而她的话本也只是小有名气,不知道赚了多少钱。 “实不相瞒,我其实能算是半个商人,前些年确实挣了不少,到现在手头上还有些积蓄。而且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自己也花不了那么多钱。崇州水患严重,城中的流民一日比一日多,我正好又无事可做,便筹备着到城外来帮忙了。”兰芝又说,“而且……我的钱本来本就不全属于我。” “兰芝姑娘为何这样说?”孟之有些不理解。 “我曾经有个很要好的朋友,我能挣到钱可以说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她。是她在我迷茫的时候给我建议,也是她在我难捱的时候给我鼓励……因为有她我才得以拥有今天所拥有的一切。可惜现在她不在了,我拿着钱也没什么用,便想着替她祈福求她来世投个好人家。” 孟之知道兰芝说的就是幽桐,她没想到兰芝还记着自己而且一记就是这么些年。孟之的心跳突然加快,她心底不停地泛着兴奋。她没想到当初自己突发奇想的一句话竟然能成为来世两人重逢的契机。尽管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什么严格意义上的“凡人”,而且天上还有仙神,他们俯瞰众生,勾勾手指就能改掉一个人的命格。可是这一刻她还是不得不信“命运”二字都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好的,不由天定,而由人心。 “没想到兰芝姑娘还是一个这么有情有义的人,我想你的那位朋友现在一定过得很幸福。” …… 最近这段时间京城昼夜温差大,为防止城外流民晚上被冻着了,因此兰芝施粥一直排在早上,但是有时候一忙起来就是一整天。为了协调开来,孟之便将施粥的时间定在下午,好让兰芝在下午的时候能够松快松快。除此之外,孟之还派了几个人过去给兰芝帮忙,任凭兰芝调遣。 当粥饭的香气从锅与盖的间隙中飘出,周围早已饥肠辘辘的流民们都开始咽着口水往锅边挤。 孟之让小厮们维持着秩序,她撸起袖子就开始舀粥,桂香则在一旁给孟之递碗。 至于叶卫昌,没事儿人一个,只负责把凌乱的队伍给排整齐。 孟之带的粮食充足,因此她叫人把粥煮得很稠,一旁的桌子上还摆了几碗咸菜,可以就着粥一起吃。 兰芝无事可做也来给孟之打下手。她看到锅里浓稠的米粥欲言又止。 “兰芝姑娘,可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够好?”孟之说着话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 “小姐,你可知从崇州到京城的流民有多少人?您瞧,那边现在还有人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兰芝指了指远处道路上的人影。 话罢,兰芝凑到孟之的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流民是来不完的,可粮食确实一日比一日少的。说句不好听的,我们在这边施粥也只是为了少一些人被饿死,可不是为了让他们能吃饱的。” 孟之手上的动作一顿,方才得了流民几声诚心实意的感激她便已经有些飘飘然了,兰芝的话就像给孟之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虽然孟之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不可否认的是,兰芝说得并没有错。 桂香显然不同意兰芝的说法,小声地说:“小姐,别听兰姑娘瞎说。我看就是因为她的粮快吃完了,所以见不得咱们给流民们多吃些。您想啊,咱们的粥又香又稠,那边却清汤寡水的,谁还会念得她的好?” “桂香,你是越发没规矩了。”孟之语气严肃。 兰芝耳朵灵,知道桂香跟孟之说了些什么,她有些难堪。 “当然,我只是说出我的想法,时小姐不用太过在意。” 孟之羞惭地点了点头。她这次施粥目的其实并不单纯。时念听确实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情,脑袋一热大发善心也好,心情不错一掷千金也罢。可孟之不是,她每花出的一分钱都不应该是白废的,她要在尽可能救更多人的同时得到极佳的口碑和声望。 用着不属于自己的钱试图为自己招揽利益,孟之突然觉得自己好卑劣。可是她没有办法,为了拿到甲级成绩,她不得不做自己先前最是看不起的“氪金”玩家。 而且流民可不管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们只知道自己从谁那里得到的最多就称赞谁。若是把对方哄得再当场宰几头猪给他们吃那可就更好了。 每一个从孟之手中接过米粥的人没有一个是不高兴感激的,对孟之来说,这就足够了。饭碗递出时换来的称赞就算是虚假*的,那也是值得高兴的。 桂香看孟之有些累了,便自告奋勇地接过孟之手中的汤勺。孟之在一旁活动着有些酸软无力的手臂。 在舀粥之前,桂香提高声音对众人强调了几点纪律管理方面的注意事项。除此之外她还对人说明了孟之的真实身份,叫他们不要胡言乱语随意编排。 在众人耐心即将告罄时,桂香才开始挨个舀饭。 孟之后退一步,踩在了一个人的脚上。孟之抬眼一瞧,连忙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孟之压根不知道燕泽什么时候过来了。只见燕泽两手空空,神色孤傲,倒是比她这个将军府大小姐还像个“小姐”。 “乱跑什么?活干完了吗?”孟之看着燕泽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将燕泽推到桂香旁边让他帮忙递碗。 孟之与燕泽的行为在众多流民的眼中就是打情骂俏玩。 一些吃饱了的流民便开始闲谈起来。有几个妇女将叶卫昌扯到了一边,向他打听孟之。在得知眼前之人就是施粥的那位贵小姐的丈夫后,众人诧异。 “她是你夫人,可那个男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叶卫昌死死咬着嘴唇没有开口说话。 “我瞧着他们两人的关系很不一般。” “你就不担心你家夫人跟那人跑了?” 叶卫昌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这些都是我家的事情,就不劳烦各位姐姐婶婶费心了。” “嘿,你怎么还不识好歹呢?”其中一个女人撇了撇嘴,很不服气。 此时不远处的施粥队伍前面传来一阵争吵声,一下将众人的目光给引走了。 叶卫昌连忙跑过去查看情况,只见为首的一个女人正用手指着桂香破口大骂。叶卫昌从一串不堪入耳的咒骂声中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 桂香只给女人打了半勺粥,女人不满询问。谁知桂香直接挑明了,她说女人先前恶意揣测孟之的身份,有损孟之的声誉,因此只给她舀半勺粥叫她长长记性,以后说话要注意些。 妇人看着已经有四十多岁了,竟然当众被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指责,她不生气才怪。再之后两人便开始吵了起来。 孟之见状立马上前将桂香护在自己的身后并开始解释,可是谁知这妇人一生起气来可谓说是无差别攻击,连带着孟之一起骂,用词更是粗鄙不堪。 突然燕泽上前将孟之给护在了身后,他没有开口,光是狠厉的眼神就足以让妇人闭嘴。 好家伙,这是在玩叠罗汉吗? 第96章 “这姑娘我喜欢!” “你是何人?”杨七娘见了燕泽神色微顿,可她也不是被吓大的,崇州牌坊街谁人不知她杨七娘彪悍泼辣的秉性? 燕泽懒得开口,只是淡淡地移开了目光。 方才拉着叶卫昌说话的王春娇看热闹不嫌事大,扒拉着人群走到前面,然后提着嗓子说:“我知道,她是时家小姐的姘头,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燕泽的掀起眼皮,将目光聚焦到王春娇的身上,王春娇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下面众人议论纷纷,无比嘈杂。时不时还有嗓门大的起高腔带节奏。 孟之的脸猛地一下通红无比,四周的声音让她窘迫又难堪。叶卫昌也挤到前面拉着王春娇的手臂将她扯了回去。 “大娘,你可别胡说八道!”叶卫昌从队头走到队尾,不停地解释,“大家静一静,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叶卫昌一届文人书生,面相又柔柔弱弱的,声音也不大,尽管他再大声吆喝也根本无人理会。有些知情的“好心人”开始替叶卫昌谋不平,一边扯着他的手说他受委屈了一边指着燕泽的鼻子骂。还有些客观的“中立者”一边说叶卫昌窝囊,一边说孟之浪荡…… 第107章 他们这些人议论得真情实感,可他们好像都忘记了,自己方才端着谁给的饭。 兰芝一听到动静就连忙赶回来,一回来就看到燕泽生气地将手中的碗砸在地上。前面的人生怕溅起的碎渣划到自己纷纷后退几步。 燕泽看到一旁的案板上有把菜刀,身手就要上去拿,便被孟之给抢先一步。 孟之拿起菜刀将它狠狠地砍在案板上,一声巨响过后伴随着桌面上碗的震颤。 “还想喝粥的话就闭上嘴!我又不欠你们的,我再冤大头也不是花钱过来找骂的。而且我的脾气确实不怎么好,你们若是不信不妨继续试试看。”孟之的袖子被撸在胳膊肘,她一手握着刀把儿一手叉腰。孟之如今这副模样要是让柳氏看到了,定要揪着她的耳朵说她没有规矩,然后把她丢到屋里闭门反省。 众人先前这么肆无忌惮就是仗着孟之这个将军府小姐懂礼数知羞耻,定不屑与他们这些粗人扯皮。 可孟之并不是什么闺秀,她只一个莫名其妙就穿越到这个时空的倒霉大学生。出力不讨好,平白无故被议论咒骂,她的怨气都能赶上鬼了。 见议论声渐渐小了,孟之还是接过桂香手中的勺子继续打饭。 “拿着。”孟之将碗塞给队伍的第一个人手里。 桂香垂着脑袋正要去帮孟之递碗,却被燕泽给挤到了一旁。 孟之接过燕泽递来的碗,看了一眼桂香:“你去一旁陪陪兰芝姑娘。” 兰芝见状也不再去找孟之,只是带着桂香到一旁刷碗去了。 虽然孟之一直冷着脸,但众人都能看到孟之舀的粥份量是半分都没有减少的,每人都是满满一大碗,还配有小菜。 议论声渐渐消失,不管他们在心里怎么编排孟之,大部分人都识趣地闭上了嘴安静地排着队。 人群里那些煽风点火之人冷哼一声甩了甩便离开了。 叶卫昌看着孟之与燕泽搭配得十分默契,心里泛酸。方才他都被人指着鼻子骂窝囊废了也不见孟之问自己一句。反倒是燕泽生气后她才从后面站出来震慑众人,连个解释都没有,在叶卫昌看来就是孟之默认了她与燕泽的关系。 叶卫昌心里不服,正要上前去把燕泽轰走便被崔子阳叫住了。 崔子阳听到了消息正要赶过来时正好见到了将军府的传话小厮高平。得知柳家铺子出了些事情后,叶卫昌顾不得其他的,只是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孟之,托崔子阳转告孟之后便直接回去了。 叶卫昌知道,自己对于将军府的作用仅是个帮时念听搭理财产的挂名姑爷。时念听不是他的,而他却是时念听的。 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孟之心里憋着一股气闷头打了半天粥,流民们肚子被填饱后也都不再围着时家的施粥小摊。 崔子阳带着人也忙活了半天,临了连孟之的面都没见上一面,只是被桂香请到棚下吃了几碗热粥。 吃完饭后崔子阳问了孟之的去处,前去找她,顺带想提醒一下她。 孟之在临时搭的帐篷里活动着自己的手腕,方才抹了一些红花油,现在帐篷里还有些味道。 “崔将军,您怎么来了?”孟之放下连忙放下袖子给崔子阳倒茶,谁知她右手酸软无力,险些将茶壶给摔了。 崔子阳见状从孟之手中接过茶壶给孟之面前的茶杯中添了些茶水:“时小姐你歇着吧,我不渴的。” “那崔将军请自便。” “今天晚上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那些流民们都是从崇州逃难来的。崇州那个地方想必小姐也知道,山多地多文化人不多,那里的人有好多大字都不识几个,遇到事情根本没有自己的判断。”崔子阳见孟之心情依然不佳说话都弱了几分,“当然,小姐别误会。我说这些也不是为他们开脱。我的意思是……” 孟之打断了崔子阳:“将军的意思是下午的事情是有人混在其中煽风点火了?” “没错。下午的时候我瞧见流民中有几个大嗓门的身材健硕、面色红润,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但都是几年前城中流行过的款式……小姐聪慧,剩下的我就不多说了。”崔子阳说完就噤了声观察着孟之的反应。 孟之先前确实没怎么留意,经崔子阳提醒过后她才想起来人群中确实有几个大汉在人群里起哄拱火,原来是被人指使的。一般的难民尽管再怎么刻薄尖酸,在好心给他们饭吃的恩人面前,只有脑袋坏掉了才会故意惹人家不快。 “好的,我知道了。让崔将军费心了。”孟之对崔子阳的态度突然疏离,跟刚见面时有些不一样。崔子阳知道是因为今下午的事情,可他不太想就这么识趣地离开。因为他不合时宜地从时家小姐的身上看到了当年幽桐的影子。 崔子阳走后,孟之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时念听虽然娇纵跋扈但最多也只在自己家里作,她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算她浑身是刺也扎不着外人的眼。 那就是将军府里的人搞的鬼。 燕泽。 孟之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趁着夜色,孟之偷偷跟在燕泽身后出了门。 城外人烟稀少,一到晚上便更显萧瑟。除了起风时树叶的簌簌声就是夜行动物的叫声。孟之第一次搞跟踪这种技术性很高的工作,她生怕被燕泽察觉到,只敢跟在很远处,然后打起了一万分的精神眯着眼睛追踪燕泽的动态。 孟之跟着燕泽来到一处破旧的小屋前,屋内闪烁着微弱的烛光,窗户上投着四个人影。 孟之半蹲着身子往门缝里瞧,除了燕泽之外,还有三个壮硕的男人。 为首的男人往嘴里塞了几颗花生米,一边嚼一边说:“你终于来了,哥几个等你都快等睡着了。” 燕泽从袖中取出一袋铜钱扔给壮汉:“这是什么地方?怎么选择在这里见面?” 男人掂了掂钱袋的分量,满意地将酬金收起:“嘿嘿,这您就有所不知了。这里啊可是冥神庙。不光隐蔽还是……” 一个尖脸留着八字胡的男人朝壮汉使了使眼色。 “燕公子可是老主顾了又不是什么外人,怕什么。”壮汉用脚踢了一下尖脸男,转头对燕泽笑着解说,“这冥神庙啊还是我们哥几个的许愿圣地。” “冥神庙?”屋里的燕泽跟门外的孟之同时开口。 孟之在中天的时候听到霸下神君提到过冥主。凡是历劫的灵魄,阴牌数量大于阳牌数量时将会被编为冥执,冥执由冥主及其手下冥君管理,各自修炼,胜者为王。 原本孟之以为冥界的修炼只认实力不看其他,没想到凡间还有冥神庙。既然有庙宇,那就说明冥界修炼也受香火祭拜。可为什么之前从没听说过还有冥神庙这种东西? “对啊,这庙许愿可灵了。这不我们前脚刚求发大财,燕公子您就找上了门。”壮汉笑的见牙不见眼。 燕泽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壮汉嘿嘿笑了两声:“燕公子,下次有事还找我们哥仨啊。” 见燕泽要走,孟之不记得来时的路,连忙躲进一旁的灌木丛中,准备待燕泽走远后再跟着回去。 可谁知她正要起身离开时灌木的枝岔划伤了孟之的脖子,她疼得叫出了声。待她意识到什么刚捂住自己嘴的时候,冥神庙里的三个男人拿着刀跑了出来,见到孟之之后三人两眼放光。 “大哥,这冥神庙许愿果真灵验啊!这样水灵的美人儿可自己送上门了。”尖脸男笑得极其猥琐,孟之害怕地往后缩了缩,可身后是交错的灌木丛,她退不出去。 与尖脸男相比,壮汉马东子倒显得谨慎得多了。他上前几步在孟之面前蹲下,伸出粗糙的手捏住孟之的下巴就着微弱的月光仔细打量。 “这女的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啊?” 尖脸男胡顺已经不想再思考其他的事情了:“管她是谁呢,这么漂亮,就算是鬼我也认了。深更半夜的,敢独自一个人到这种地方,还打扮的白白净净的,我看就是冥神显灵,送到我们门前供我们哥几个享受的。” 另一个大个儿张木三也点了点头。 马东子看四下无人,点了点头:“行吧,那就把她抬进屋里。” 孟之找准时机起身准备跑,可没跑两步马东子便从她身后捂住了嘴,拖着她就往冥神庙里走。孟之顾不上马东子的手上有多脏,开口就咬了上去,可马东子根本没有反应,被孟之一咬反倒激起了他的兴趣。 “这姑娘我喜欢!” 第97章 “原来小姐跟踪我啊。” 她被马东子拖着进了门,封闭的空间让她感到无比窒息。冥神庙已经荒废很久了,连个像样的泥像都没有,仅有的一张桌子上还落了一层很厚的灰尘。桌面上有三个碗与屋中陈旧的一切格格不入——是今日孟之施粥时分发下去的瓷碗。 真是讽刺。 马东子将孟之推到桌子边,浅色的衣裙上蹭了好些陈年蛛网和灰尘,这衣服是废了。孟之腰背撞在了红木桌沿上,她不由得发出一声轻呼,不料这一声挠痒痒似的轻呼引得三个男人越发兴奋,都开始迫不及待地解衣带。 第108章 孟之下意识地摸了摸头发,才想起自己上午特意将身上的饰品全部摘了下来,连一根簪子都不曾留下。 虽然孟之很不想承认,但她现在唯一的办法是把燕泽给叫回来。 三个男人一边解衣服一边逼近,孟之整个身子往后仰,她拼了命地大喊:“救命啊!燕泽!” 马东子听到孟之求救,骂了一句“他奶奶的”后上前扇了孟之一巴掌,不一会儿孟之白皙的脸上便显出分明的手指印。 口腔中弥漫着血味,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孟之能感受到自己右脸开始肿胀,有那么一瞬间,孟之什么都听不到了…… 男人果然都靠不住,孟之不再求救,她开始想办法拖延时间为自己争取机会。 “你们可知我是何人?”孟之不确定燕泽能不能听见更不确定燕泽会不会来救自己,她只能死死地裹好自己的衣服拖延着时间,乞求桂香他们发现自己失踪后立马找到这里。 “我管你是什么人,你只需要记住,你现在是小爷我的人!”马东子跟胡顺和张木三对了个眼神,三人一起“咯咯”笑了几声。 孟之浑身汗毛直立,心里直犯恶心。 张木三从后面死死攥着孟之的双手叫她动弹不得,马东子伸出手开始扒孟之的上衣,胡顺则要脱孟之的裤子…… “你们三个混蛋!我若出什么事,你们也活不了!”方才挣扎时散开的碎发沾在了孟之被汗浸湿的额头上,十分不舒服。 除了孟之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现在头脑异常清晰:“我爹是平胜将军,我娘是柳家长女,方才我出门时跟他们留了书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找到这里。你们如果不想死的话,我劝你们快些滚。” “哈,平胜将军……我是不认识,木三你认识吗?”胡顺满不在意,一把攥住孟之乱蹬的脚,“管他平胜将军还是长胜将军的,你以为随便编个什么名号就能唬住我?你怎么不说你是公主殿下呢?” 胡顺的手开始顺着孟之的小腿往上摸,他闭上眼开始享受这一绝妙的触感。 马东子到底还残存些理智:“平胜将军?难不成你姓时?” 孟之不想回答,只是一味地拿右腿膝盖去撞胡顺的手。 “我说你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原来是时家小姐。”马东子停下手头的动作。 孟之原以为马东子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会就此放自己回去,可没想到马东子只是嘿嘿笑了几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爹娘现在还在城里呢,就算救你他们也赶不过来。至于其他人,你不是偷偷跟着燕公子来的吗?小姐行动如此谨慎,他们一时半会儿是发现不了的。” 孟之见自己的话完全唬不住马东子,心态有些不稳:“你话可别说太早,每日戌时我家丫鬟都会准时给我送药,现在已经快要亥时了吧,算算时间我家丫鬟兴许已经发现快找到这里了。” 见马东子有些迟疑,孟之趁热打铁:“你听屋外面的脚步声,他们已经来了。” 马东子正竖着耳朵去听屋外的动静,却见胡顺的手已经摸到了孟之的腰-腹处,布料的摩擦声叫他什么也听不到。马东子烦躁地踹了一脚胡顺将他踹倒在地。胡顺捂着肚子在地上打着滚。 “给我安静些!”马东子又踢了他一脚,大跨步走到门前透过破着洞的窗纱往外面看。 察觉到张木三手上的力道减弱,孟之猛地将他的手砸在桌面上。张木三手都被磕麻了,他反应过来时,孟之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 “大哥,这女的要跳窗!”张木三连忙跑到房屋另一侧的窗前去抓孟之,却只扯下来一片衣角。 为了节省时间,孟之是直接撞窗逃的,一时没注意她的衣服便被木窗给划破了。她跌进了草丛中,肩头露出的皮肤也渐渐渗出血珠。伤口从不知名的野草上蹭过,疼得孟之倒抽好几口冷气。 马东子三人已经来到了窗边,正要跳下来追。孟之拔腿就跑可没想到方才跳窗时太过着急扭伤了脚。她摔倒在地吃了一嘴混着泥土的草。她顾不上喊疼,一边用右手巴拉嘴边的土渣,一边用左手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稳住身形后,她一瘸一拐地沿着燕泽方才离开的方向奋力跑去。 周围除了自己沉重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再没有旁的声音,孟之扭头往回看,并不见马东子三人的踪迹。 她微微松下一口气,靠在路边的树干上歇脚。 “你怎么在这里?还搞成这副样子?”身后传来燕泽的声音,虽然语气冰冷如常,可是有那么一瞬间,孟之的鼻头竟然泛起了酸。 孟之还没卸下一口气便想到燕泽跟马东子他们三人是一伙的,她用胳膊肘在树干上撑了一把抬脚就跑。 因为跑的太急扭伤的那只脚又抬不高,孟之突然被地上的石头给绊了一下。在跌倒之际燕泽上前几步从身后搂着孟之的肚子才没让孟之跌倒脸上挂彩。 燕泽手臂上的骨骼顶得孟之肚子疼,她下意识地弯起腰。突然她背上的脊椎骨撞到了燕泽身体上的某一处,只听燕泽闷吭一声。 “别乱动。” 孟之瞬间老实了。她扒拉开燕泽的手,拉开两人的距离,其间还装作不经意地踩了燕泽一脚:“哦,真是抱歉。” 她绕开燕泽,见他身后并无人追上来便扶着腿慢慢走着。 燕泽看看月色又看看孟之一瘸一拐的背影,走到孟之身前二话不说直接将她背了起来。 “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孟之挣扎不开只能拍了拍燕泽的肩膀。 燕泽说:“照小姐这样走回去,估计明晚才能到城外。” “那也不要你管!”随是这样说着,可孟之渐渐地不再挣扎,“你找人搅混水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是好意思先管起我来了。” 燕泽沉默片刻:“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小姐下来,我自己先回去了。” “唉唉唉,现在可是我命令你将我背回去,你走路稳当些。待我回去再罚你。”孟之放低重心搂紧了燕泽的脖子。 孟之问:“对了,你不是早就走了?方才怎么在我后面?” 见燕泽没有答话,孟之又重复了一遍。燕泽答非所问:“原来小姐跟踪我啊。” “我跟踪你?开什么玩笑,我是听说这里有个什么冥神庙很灵验,便想着到这里转转。谁成想看到你走在前面,还跟一群匪徒狼狈为奸。” 因为四周的一切都太安静了,静得只余下两个人的呼吸声——燕泽走路一贯没什么声音。燕泽背着孟之,孟之搂着燕泽的脖子,若是再不聊点什么煞风景的话,那这个场面就太暧昧了,于是孟之继续说。 “话说你很有钱吗?将军府每月还给你月钱?你的月钱有多少啊?” “没有。” “那你的钱都是哪里来的?” 燕泽知道孟之这是故意没话找话,说道:“都是小姐的私房钱。” “我的私房钱为什么会在你那儿!”孟之有些生气。 照这么说不就是燕泽是拿着时念听的私房钱请人当众给她难堪嘛! “小姐当真不记得了?”燕泽停下脚步,“算了。” 孟之还想追问下去,可是考虑到自己跟莲心并劫的事情千万不能被别人发现,她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的好奇。 两人在半途中碰到了心急如焚的崔子阳。孟之不停地拍着燕泽的肩膀让他将自己给放下来。 燕泽“嘶”了一声,松开了手。 “时小姐,您这是去哪了?怎么搞成这副模样?”崔子阳看到孟之肩头的衣服已经被扯烂便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孟之的身上。 桂香火急火燎地跑到孟之跟前,看到孟之的狼狈模样,成股的眼泪就开始往下流。 孟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将脸前的碎发都捋到耳后:“没什么,出去散步时不小心摔了一跤。” 崔子阳见燕泽的状态比孟之好太多了,有些怀疑:“小姐与燕公子一起吗?” 孟之点了点头:“而且多亏燕泽他救了我呢。” 孟之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剜了燕泽一眼。 “崔将军有所不知,我刚才在路上见到了一只小野狗,我好心把身上仅有的吃食喂给他,可是它吃完后竟然要咬我。我当时吓坏了,一不小心就踩空了。再之后就摔成现在这副模样了,还是多亏了燕泽,是他把我扶起来的。” “原是这样。”崔子阳半信半疑,“不过那只野狗为什么没有咬燕公子?” “那谁知道呢,或许是没良心的白眼狗?”孟之开始指桑骂槐,“我们犯不着跟没人要的野畜牲置气,它们都不讲道理的。” 孟之抬眼便跟燕泽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她冲燕泽摆了个鬼脸继续真情实感地拉着桂香吐槽。 回到城外的帐篷中,桂香开始给孟之上药。 “桂香,你可知燕泽的钱都是从哪里来的?”孟之开口问。 “嗯……难不成小姐又忘记了?”桂香都已经习惯了,“我只知道每当燕公子跟小姐同房后,小姐都会给燕公子几两碎银子……” 第109章 孟之眼皮抽了抽。合着燕泽的钱是…… 燕泽一进帐篷便看到孟之只穿着一件绣花肚兜面对着自己,他转过身抬脚就要出去。 “站住。”孟之站起身走到燕泽身后,双手抚上燕泽的肩,手指渐渐加大了力道,“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还想去哪里?” 第98章 “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燕泽微微侧脸看到孟之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指。 “松开。” 燕泽的语气有那么一瞬间让孟之的思绪回到上一世与晏箫相处的时候,充满压迫感的冰冷让孟之下意识就想顺从。 思绪回来后,孟之重新将手搭在燕泽的肩上,右手沿着他的肩骨滑到他的脖子上,冰凉的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那是与燕泽格格不入的温暖。 她比燕泽低一个头,所以到最后她是踮着脚尖的。时念听的平衡感不太好,孟之只能把左手撑在燕泽的肩上,只穿了一个肚兜的上半身几乎贴在燕泽的背上。 感觉到燕泽喉结的滚动,孟之凑到燕泽的耳边,良久后看到燕泽耳尖开始发红,她才不疾不徐地开口:“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桂香见到如此场面红着脸识相地走开了。 一时间这个略显逼仄的小小空间只剩下两人。虽然少了一个人,但空间内的温度不降反升。孟之眼看向帐篷内四角点着的蜡烛,像是揪出了导致自己热到发汗的罪魁祸首一般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燕泽感觉到孟之压在肩头上的力量稍有减弱,他直接转身直视孟之:“不知小姐想听什么解释?” 孟之踮着脚往后退了几步后她才意识到每次都是自己鼓起勇气要找燕泽难堪,却被燕泽这个“天赋型选手”打得措手不及。 这不公平,孟之要跟他这个“天赋型选手”拼了。 她清了一下嗓子,上前一步在燕泽面前站定,仰起头看着燕泽。 “那就解释一下你这个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白眼狼是如何找到冥神庙的那三个人的吧。” 燕泽微微弯下腰,拉进了两人面部的直线距离:“小姐就只想知道这个?” “你给我站好!”孟之推开他,“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就好了,哪儿那么多废话!” 燕泽拍了拍自己胸前有些褶皱的衣服:“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小姐想罚就罚吧。” “好,那你给我趴下。”孟之重新坐回凳子上,右手拿着药瓶在桌子上慢慢敲击出声。 燕泽不明所以。 孟之催促:“快点啊,别让我数到三。” 燕泽照做,趴在孟之面前,将双手撑在地上。 “我数一你弯曲手臂,我数二你重新把手臂撑起来。” 孟之不了解古代有没有俯卧撑,索性一次性讲清楚。 燕泽表情一滞,迷茫地看着孟之。 孟之第一次见燕泽这种表情,不过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这个啊是我老家那边的传统,叫俯卧撑,你不知道也正常。不过我方法都告诉你了,我要开始数啦。” “一。” 见燕泽没有动,孟之用脚尖碰了碰燕泽的胳膊。燕泽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 “你双手撑在地上不动更费劲儿呢。” 燕泽抬眼盯着孟之,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孟之站起身绕着他转了一圈,他才不情不愿地照做。 “二。”孟之重新坐下,“别看我,看地面。” 燕泽重新撑起手臂。 “一。” “二。” “……” 高中时孟之看过班里那些调皮的男生被老师罚做俯卧撑,每当他们姿势不标准老师都会拿根棍子辅助纠正,因此孟之知道什么样的姿势是正确的。 本来孟之还苦于找不到趁手的棍子,如今看来是她多虑了。燕泽的动作很标准,除了他总是抬头盯着自己看,孟之挑不出其他任何毛病。 二十个过后孟之不再数数了,看燕泽还在继续做,孟之问:“你之前练过俯卧撑?” 燕泽声音有些抖:“没有。” “那说明你还挺有天赋的。”孟之点了点头,“不过你体力不太行啊,看看你自己的手都抖成什么了。” 孟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毫无疑问又引来了燕泽愤恨地注视。 “继续,做不够一百个不许休息!” 孟之有些无聊,给自己倒了几杯水喝。不多时,帐外传来崔子阳的声音:“时小姐,我这边有几瓶很好用的药膏,你要是方便的话我给你送进去。” “我挺方便……”孟之余光看到燕泽盯着自己腰-腹上边的青绿色肚兜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一直在屋里果奔,“稍等!” 孟之红着脸转过身从架子上拿起外衣就往身上套,经过燕泽是还踢了他一脚:“你怎么不提醒我!” 燕泽没有说话只是闷着头做俯卧撑。 孟之将外衣穿好后才打开了门帘。 “崔将军您请进。” 孟之脸色还有些羞红,方才衣服穿得急了,孟之及腰的长发都被塞进了衣服里。 见崔子阳目光落在自己的耳朵旁,孟之才反应过来将头发都掏了出来。 “时小姐方便吗?”崔子阳向屋里探了个头。 孟之侧开身子请崔子阳进来。崔子阳看到屋里正趴在地上的燕泽有些疑惑:“这是在……” “嗷,我让燕泽锻炼身体呢。你看看他要身材没身材的,跟崔小将军比起来差得太远了,要是哪天让他上阵杀敌估计连剑都拿不起来。”孟之笑着回答。 “崔小将军?”崔子阳抓到了孟之话中的漏洞。 “啊?”孟之起初没反应过来,“有什么问题吗?” “时小姐,我已经算不上小了,而且这个称呼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没人叫过了,您又是从何得知的?”崔子阳用满是探究的目光直直盯着孟之。 孟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算起来崔子阳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了,而孟之还停留在十几岁,甚至比当初的幽桐还要年幼。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确实惹人怀疑。 孟之余光注意到燕泽也已经停了下来,在等着自己的回答:“我……我听我爹说的,听得多了就叫错了。” 时荣泰也是久经沙场的将军,从年龄上讲比崔子阳应当大不了几岁,而且两人应当也打过些交道。孟之说完心里有些没底,她有些忐忑地关注着崔子阳的反应。 崔子阳眉头一松:“原来如此,时将军当年确实习惯那样叫我。” 孟之长舒一口气,对上燕泽的目光,心里依旧有些没底。 “这药啊是我经常用的,每晚睡前敷上一层,不出半个月疤痕就没有了,时小姐不妨试一试。”崔子阳话罢将药膏放在桌子上。 “真是太感谢崔将军了,还有今晚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报答将军了。” “这都是我应当做的。上面拨下来的赈灾款确实有些……不太够,粮草什么的都直接送往崇州了,逃出崇州的大部分流民却依旧食不果腹。若是没有时小姐与兰芝姑娘,城外的这些百姓都只能等死了。” 崔子阳说的没有夸张,城内流民本就不多,其中一些人还有可以投奔的亲友。而城外这些人光是走到京城就已经在赌命了。光今天一天孟之就见到不少背着妻子、拖着丈夫的人姗姗赶来,他们都瘦骨嶙峋,一见到粥摊两眼直冒光。由于过于激动,他们虔诚地捧着盛着热粥的碗,感激地双手止不住地抖动。 但孟之也不好意思应下崔子阳的这声谢。她是带有强烈目的的,她心思不算单纯,况且她今日还险些与逃灾而来的这些可怜人起冲突。 “崔将军哪里的话,若不是没有你们,恐怕我们施粥也不会这么顺利有序。” 说完后两人相视一笑,没有话题了。崔子阳就着昏黄的烛光看着孟之,孟之的一颦一笑都叫他恍惚。 虽然孟之*没有察觉出异样,但是崔子阳知道自己的行为太失礼了,他移开目光看向趴在地上的燕泽。 地上有一摊鲜血,红得扎眼。崔子阳仔细一瞧,才发现这血是从燕泽肩上滴下来的。他看着脸色有些发白的燕泽,出声提醒:“燕公子,你受伤了!” 燕泽完全没有理会崔子阳,依旧一个接一个地做着俯卧撑。 孟之看到地上的血忍不住蹙起了眉,这伤总不能是做俯卧撑做出来的吧。 “你受伤了为何不早说?”孟之起身在燕泽身前蹲下,“你快起来。” 看到燕泽肩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后,她想起自己方才还用力按压在那个地位置,孟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果然被血染红了一片。 “小姐不是罚我做够一百个才能起来?现在还差二十个。”许是扯到了伤口,燕泽“嘶”了一声。 孟之瞪大了眼睛,燕泽这么一说倒是显得她蛮不讲理了。 崔子阳看了一眼孟之,开始劝燕泽:“燕公子你何必如此较真?时小姐叫你起来你就起来吧。这伤看着也不轻,若是之后留下什么遗症该怎么办?” 第110章 燕泽停了下来,先是看了看崔子阳又是看了看孟之。 孟之借机去将燕泽给搀扶了起来。 当着崔子阳的面,孟之不好直接去责备燕泽,便关切地问候燕泽,只是说话时狠狠咬着牙:“怎么样,用不用叫医师过来?” “不用。”衣服贴在身上又湿又黏的让人不适,燕泽活动了一下肩膀处的肌肉,抬脚就往外走。 燕泽走到门帘前停下了脚步,转身对着崔子阳开口:“我看不到肩上的伤,不知崔将军可否帮我一下?” 崔子阳自知跟燕泽没有很熟,而且燕泽顶着跟贤王那如出一辙的脸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但是既然燕泽这样开口了,他犹疑片刻还是应了下来。 孟之把崔子阳放在桌子上的药重新塞回崔子阳的手中,自己留在屋里盘算起来。 孟之看着自己手心有些结块的血印子,她拿出帕子一点一点地擦拭。她肩上的伤很浅,只是轻微的刮伤,方才桂香已经帮忙上过药了。但是燕泽肩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他又是什么时候受伤的? 第99章 “真有这么邪乎?” 第二日一大早,孟之便被外面的吵闹声吵醒了。她收拾好之后出了帐篷便见不远处兰芝和桂香正忙活着熬粥。醒了的流民们都开始有序排队。 孟之也上前去帮忙,她本想着把碗都摆好,到时候方便取用,可兰芝和桂香一再阻拦叫她好好养伤。 一说到伤,孟之想起了同样受伤的燕泽。她四处张望了一番,没有看到燕泽的身影。 队伍开始往前挤,流民们一窝蜂地涌了上来。孟之顾不得那么多开始维持秩序,叫他们不要拥挤。 前几个拿到粥的流民高兴得两眼放光,他们端着碗从队首走到队尾,让所有人都看看今天早上的粥有多香稠。 其他人起初还不相信,可当他们拿到粥的时候各个都笑得很开心。他们一边喝粥一边一声接一声地夸赞兰芝。 孟之心里有些不好受。兰芝花自己攒了好久的积蓄买的粮食本就已经不多了。昨日孟之他们一来就搞浓稠的粥饭导致流民们胃口都开始挑了,夸时家小姐大气善心的同时狠狠踩了几脚兰芝。今早上兰芝便加了比平时多一倍的米给他们熬粥。 孟之仔细一看,才发现兰芝眼下一片青黑。她凑到桂香身旁问后才得知,昨天下午兰芝又托人进了一些米粮,夜里粮食到了兰芝便独自一人把货都卸了下来存放好。 桂香说:“兰芝姑娘这次好像真的没什么钱了,我昨晚起夜时看到她向崔将军借了好些银子才付的车马费。” 孟之心里更加不好受了。她原想着自己把粥施好就行了,于是便下令尽可能让流民们都吃饱吃好了。她完全没有想过兰芝竟然会这么在意这件事情并且为了流民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 兰芝真是个傻姑娘。 孟之有种觉得自己来这施粥十分多余的感觉。兰芝说得没错,现在形势这么严峻,流民们有得吃就不错了,根本用不着管他们吃饱。除了让他们吃撑了没事干就随意编排他人外没有任何好处。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刚开始就把标准给提得如此高,若是突然降低标准那流民不得开始造反啊,别说挣些声誉名望了,就是别搞成负数就谢天谢地了。 忙活了一上午,孟之叫人给兰芝备了好些好吃的叫她补补身子。午饭过后孟之闲来无事便到赈灾棚下跟着医师们学看病。 棚下生病的流民不在少数。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皮外伤以及由于身体素质差再加上整日挨饿赶路造成的脱水、发热等症状,治疗难度都不是很大,而且常见的药材都准备得很充足。 孟之的医术再小白,跟着医师们看多了也渐渐会治疗除了包扎之外的风寒、发热等基础症状了。她还顾不上高兴便投身于看病抓药的事业中去了。 相较于赈灾棚外的流民,棚里的流民年轻女人居多,她们不像男人那般言语粗俗、不着四六,也不像中年大娘那样热衷八卦、不拘小节……总之,孟之跟他们相处的还算愉快。 孟之拿着纱布在给一个磕伤了腿的女子包扎伤口时问:“欸,你们在来的路上见过冥神庙吗?” “冥神庙?”女子语气有些疑惑,她摇了摇头。 旁边有个脱水的年轻小伙有气无力地开口:“我知道,我记得我在赶路时见到过一个。那就是一普通的庙,跟旁的庙没什么区别。而且呀,那个庙看样子已经废弃好久了,许是这冥神不灵验,便被废弃了,连个泥像都没能给留下。” “什么废弃了?我记得我们家里那边的冥神庙也是这个样子,从一开始就没有冥神相供奉。”一个圆脸微胖女子说道,“我听我爹说这庙邪得很。” 年轻小伙来了兴趣:“怎么说?” “我丈夫当初到冥神庙许过愿,我不知道许的什么但是他说特别灵验。我娘听说后拿着供果去冥神庙里许愿,却一点都不灵验,回去后她还发现自己的钱袋子丢了。”圆脸女子压低了声音说,“而且这冥神庙连个冥神像也没有,大家都不知道供了个谁,渐渐的许多人都不愿意去了。可是后来我发现各地的冥神庙反而越来越多,还都是一样的荒废模样,也不知道都是何人所建,既占地方又影响美观的,但是上面也没有派人去拆。” 圆脸女子说得煞有介事,孟之还挺相信的。最初在中天,冥界就是一个极其神秘的存在。可能是代管灵尊事物的神尊是魂客出身,所以一般灵魄接触的魂客、仙、神就多一些。而冥执、冥主孟之并没有怎么接触过。 年轻小伙打了个激灵:“真有这么邪乎?” “这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反正之后见着了可要小心一点。”圆脸女子说。 年轻小伙轻轻拍了拍孟之的胳膊,他说:“欸,小姐。你在京城里见过冥神庙吗?” “……没有见过。我平时出门次数很少的。”孟之拉回了思绪回道。 “是这样啊……” 不远处一阵嘈杂,孟之起身去瞧,发现又赶来了一批流民。队伍的最后面有一个又瘦又小的女子正吃力地背着一个男人。孟之眯起眼睛去瞧,看到女子嘴唇发白,在上小坡时累得用嘴大口呼吸、面上五官都拧在了一起,痛苦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晕倒了似的。 女子背上的男人双手耷拉在女子胸前,随着女子的动作来回摆动,软绵绵的,一看就病得不轻。随行跟来的医师们都抽不开身,孟之便叫了两个小厮去接应。 女子看到孟之就像见到了救命恩人,加快了脚步险些被绊倒,她有气无力地央求吗孟之:“求求你们,救救我弟弟吧。” 两个小厮抬着男子将他安置在赈灾棚下。孟之看男子整张脸呈紫红色,领口已经被人解开了。孟之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然后拉着路过的一名医师说:“他的头很烫。” “那就是发热了,小姐应当记得药方吧。那边有个姑娘上吐下泻难受得很我实在走不开,可能需要麻烦小姐亲自配个药了。”医师陈成说道。 孟之点了点头:“你忙你的,发热之症我还是会的。” 赈灾棚下养病的流民有很大一半都是因为发热,备的治发热的药也是最全最充分的。孟之嘱咐桂香务必安抚好心急如焚的女子赵素便立马去配药了。 趁熬着药的这段时间孟之准备了一盆凉水和一条毛巾交给赵素让她给弟弟赵固物理降温。 待赵固一点一点地喝下药后孟之才松了一口气。这是她头一次自己负责一个病人,那种感觉跟看着其他人干很不一样。 赵素摸了摸赵固的额头,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看着孟之:“姑娘,我弟弟这是没事了吗?” “嗯,药已经喝下了,就等退烧了。”孟之看着不远处才支起的粥摊说,“你也去休息休息,那边有粥,你快去吃点补充一下体力。” 赵素感激地点了点头,去喝粥了。孟之看着赵素那虚弱的身影,心底有些难受。她又碰了碰赵固的额头,拿出自己的披风给他盖在身上。 孟之洗干净手后又去忙着施粥。许是现在一天两顿浓稠的米粥太过丰盛,昨日排队时还要插队推搡的情形也好了不少。 流民们都吃完之后,孟之又开始帮着收拾东西。孟之刚搬起一摞碗准备去洗,便被迎面而来的赵素给接走了。 “赵姑娘?” 赵素比孟之还要低上一些,她整个人看着瘦瘦小小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方才给赵固盖披风时孟之就有注意到,赵固鞋尖处都已经被磨出了脏兮兮的大洞,应当是赵素个子不高的缘故。 “你去那边歇着吧,没日没夜地赶路真得很辛苦。”孟之说。 赵素摇了摇头:“还是时小姐休息一下吧。您方才为了我弟弟也是忙前忙后的,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感谢小姐了。若是小姐不嫌弃,就让我留下来伺候小姐吧。” “这可使不得。”孟之连忙拒绝,“我这里人手充足,赵姑娘不必烦扰,只要你安心养好身体我就放心了。再说了,我们此次到城外施粥就是为了帮助像姑娘一样目前身处于困境中的人,这些都是我们该做的。” 第111章 “我与他们不一样。我带着弟弟过来又是吃又是看病的,与小姐添了不少麻烦。”赵素言辞诚恳,说话时认真地注视着孟之的眼睛,“况且无功不受禄,若是我不为小姐做些什么我心里总是不踏实……” 孟之也不再劝他,只是点了点头:“若是累了就去歇着。” 赵素虽然笑着应了下来,可是她一刻都没有停下,干的活又快又细致。干活期间孟之还听赵素讲了很多她经历过的事情。 比如说赵素祖上七八代都是普通的农户,她从小就盘算着自己以后千万不要留在村子里种田,并且幻想着有朝一日能来到京城看看,此外若是经济允许的话,她就留在京城里租个小摊,做个生意也是不错的。 再比如,在水灾之前,她与赵固其实本没有什么感情。在经历过水灾之后,爹娘死了,两人才有种相依为命、惺惺相惜的感觉。 又如,赵固比赵素小三岁,他少时读过一段时间书,因此他总是喜欢在赵素这个连像样的课本都没有的人面前故作高深。不是赵素不想读书,是她们家没有多余的钱了,就连赵素的名字都是赵固教了好半天她才学会的。 …… 赵素一家重男轻女的古董思想让孟之无话可说。孟之看着赵素淡然的模样正要开口去试着安慰她,不料赈灾棚下有人叫自己。 “小姐,不好了!” 第100章 “你不害怕吗?” 孟之立马放下手头的活跑到赈灾棚下。 陈成看到跟在孟之身后的赵素,神情严肃。他特意避开赵素,拉着孟之走到一旁小声地问:“不知小姐给方才那位赵公子用了什么药?” “就是普通的葛根黄芩黄连汤啊。一般的热病不都是这样治的吗?我问过赵素姑娘了,赵公子在路上时便发起了高热,头痛疲乏等症状。这病就是普通的发热,不难治的。”孟之本来还对自己配的药挺有信心的,被陈成这么一问,心里倒是没有底了,“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陈成也确实没听出有什么问题,他心里泛起了疑惑眉头紧皱。他说:“这……您自己过来瞧瞧吧。” 孟之心里直打鼓,她看了一眼不知所以的赵素走到赵固面前。 赵固身旁的地面上有一摊鲜红的血。孟之看向赵固,发现他起初还时不时有气无力地咳嗽一声,到后来他呼吸开始变得困难。他急促地呼吸着,胸口起伏交错还伴有喘鸣看得让人心惊听得让人心慌。 孟之心一沉。按理说一般的发热就算没有喝退热药也根本就不可能会出现这种症状…… “他这是怎么了?”孟之有些慌了神,她焦急地看向陈成。 陈成不顾地上的血迹,把衣摆一撩便蹲在以上开始给赵固把脉:“总之不会是发热。” 不是发热? 孟之站到一旁时刻关注着赵固的情况以及陈成的反应。 身后传来孟之现在最害怕听到的赵素的声音:“时小姐,我弟弟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这……我也不太清楚。陈医师正在把脉,要不你先坐到那边休息休息吧。” 赵素看着孟之凝重的神色,也猜到了个大概,不出片刻功夫她的眼眶里便又攒起了一汪泪水。 “好的。” 见赵素没有歇斯底里地质问自己,孟之稍微松下一口气,她看着赵素由于过于失落而走不稳当的步伐心里自责不已。 陈成神色一凛,探着身子检查赵固的脖颈处。随着陈成的动作孟之看到赵固脖子上有一个肿块,孟之知道那里是淋巴结。 接着陈成抬起赵固的一条胳膊,在他的腋下也摸到了同样的肿块。 “陈师兄,可能看出赵公子患的是什么病?”孟之轻声开口。 “我目前也只是猜测,估计得请老师过来了。若是真如我猜测的那样,那情况已经不太好了。”陈成用气声在孟之耳边说。 陈成是随行医师中资历最深的,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那其他人自然也没有法子了。 孟之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这就叫人请老师过来。” 陈成洗了洗手走到赵素面前:“赵姑娘,你可知赵公子在赶路的途中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赵素局促地站起身:“吃了……” 孟之看到赵素慌张地一直用手在撕拽自己的衣服便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我不知道。”赵素垂着脑袋,“起初我们还有些干粮,到后来干粮吃完了我们便一直挨着饿,直到走到了这里见到了你们。” 赵素说话有些急促:“若是因为吃的有什么问题那我怎么会没事呢?” “您先别着急,目前也只是猜测,现在的情况还不算糟。”陈成出声安抚。 孟之看了一眼陈成,然后扶着赵素到自己的帐篷里休息。 “赵姑娘您别担心。老师马上就来了,到时候啊赵公子的病很快就能好了。您今晚上就在我这儿好好休息休息。” “这可使不得。”赵素从凳子上站起身,“小姐肯帮忙请先生救我弟弟我就已经很感激了。我从小就在田间地头长大,耐晒又耐冻的。小姐身子骨金贵,晚上可别再冻着了,否则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见赵素不肯留下来,孟之也没旁的法子,只好把多余的被褥取出叫赵素抱走。 “使不得。”赵素再次出声拒绝,“若是我从小姐这里拿了被子出去叫外面那些人看到了,小姐怕是要睡不安生了。” 孟之没想到赵素的心思这般谨慎,懂事又识大体,对她欣赏有加:“那行,你有什么需要就尽管提,能帮的我都会帮的。” 陈成和孟之安慰赵素的话大抵是起了作用,整整一天赵素终于肯笑了,送她出去后孟之坐在凳子上久久失神。 赵固都已经开始咳血了,想来情况好不到哪里去。如今天色已晚,孙兴贤最早也得明天才能到了。 孟之心里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若是没有自己的误诊耽误时间,赵固的情形会不会就不会这么糟糕了。 孟之在床上辗转了一整晚,天不亮她便起来了。她先是去赈灾棚下看赵固的情况,在那里看到了守在赵固跟前的赵素,赵素也没有睡,一直在给赵固擦汗喂水。 孟之停下了脚步,她不敢过去。 离开时孟之跟早起的陈成打了个照面。她拉着陈成到自己的帐篷里:“陈师兄,你实话告诉我赵公子他得的是什么病?” 陈成无奈答道:“我怀疑是疙瘩瘟。不过还是要等老师看过后才能确定。” “疙瘩瘟?”孟之虽然没听说过这个病,但是她知道“瘟“”后面一边连着个“疫”。 瘟疫。 “是的,我怀疑赵固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但是赵素姑娘不也没事吗?”孟之继续问,“那这个疙瘩瘟会传染吗?” “刚开始传染性不太大,到后面可能就……”陈成说,“若真是疙瘩瘟那现在可能已经有些晚了。我这就去找崔将军问一下看看能不能先把赵公子转移到别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害怕等到老师来时可能就来不及了。” 孟之跟着陈成一起去找了崔子阳。 “必须隔离开。”崔子阳听完之后当即决定。 孟之有些犹豫:“可是还没有确定赵固的病是不是疙瘩瘟。现下这个时期本就人心惶惶的,若是这时候就搞出这么大阵仗大家会不会都恐慌害怕呢?到那个时候这里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秩序就要打破了。” “还有,若是赵固的病情并不严重而且没有传染性呢?别人之后又该怎么议论他?” 孟之说话时一直看着崔子阳,果然崔子阳的表情有些凝重,显然是不同意她的观点。 “时小姐,人命关天,赵固若是真的得了疙瘩瘟那还得了?”崔子阳说,“越是如此我们就越要慎重,能活下来什么都好说。可要是因为他这里的流民们也感染上,这种后果您有想过吗?” 孟之无助地看向陈成:“陈师兄,有没有可能是误诊呢?” 陈成也赞同崔子阳的做法,他听后只是叹气:“小姐,就算是误诊崔将军的话也不无道理啊。” 思考过后孟之只好妥协。她方才确实有些欠考虑,外面那么多人,但凡有一个人染上那结果就不堪设想。 “还有,那个赵素姑娘也得被隔开。”崔子阳继续说。 “我也跟他们接触了,我也要隔开吗?”孟之说,“赵素姑娘目前还没有出现任何症状,而且并没有检查过赵姑娘的身体不是吗?这疙瘩瘟最初是没有什么传染性的,崔将军这般未免小题大做了些。” 陈成看孟之情绪有些激动,说的话也远没有先前那般温和,他连忙出来打圆场:“我医术不精,还是等老师过来看过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见崔子阳有话要说,陈成连忙补充道:“不过呀,我还是建议先把赵氏姐弟给悄悄地隔离开。我听说这附近有个什么神庙来着,平时也没什么人,还有屋子,他们正好可以暂时在那里歇着。” 第112章 “冥神庙?”孟之说。 “对,就是这个。”陈成点了点头。 孟之回忆着冥神庙的布局:“那个庙好像只有一个房间吧,若是赵姑娘没有患病但是被感染了可怎么办?” “这……”陈成也回答不上来。 崔子阳特意问了孟之:“不知时小姐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孟之并没有。 见孟之沉默,崔子阳当即拍板:“既然没有更好的法子,那就按陈医师说的做吧。” 商讨完之后孟之心里并不轻松。此时天刚蒙蒙亮,清晨的凉风直接将她给吹打清醒,她有点不敢去看赵素。 她并不认为赵素也染上了病,但是她没证据。她连一个小小的发热都能误判,哪怕她不认同,可是又有什么底气去提出异议呢? 陈成和崔子阳叫人去请赵氏姐弟了,被派去的人都戴着面罩全副武装,当真是谨慎得很,生怕其他的人看不出来异样。 不知道他们跟赵素说了什么,只见远处的那一抹小小身影垂着脑袋点点头,随后跟着队伍往冥神庙里走。 孟之一个人跟在后面。 眼看着前面的队伍进了冥神庙,孟之还没来得及抬脚跨门槛便听见里面传来几声叫喊。 孟之小跑着进去,只见屋内的地上躺着三个人——正是那晚马东子那几个人。马东子身旁还有一把沾了血的大刀,显然是凶器。除去心口处的致命伤,这三个人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几道其他的刀伤,每个人的身下都流着一大滩血,血印子已经干涸了,想来这三人死了很久了。 现下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伴随着直观惨烈的场面刺激,屋内的味道也非常难闻。孟之闻到刺鼻的尸臭味就想干呕。 屋内众人都被这场面给吓到了,崔子阳连忙上前探查。孟之拉着赵素到了屋子外面,见赵素面色正常便忍不住开口问。 “你不害怕吗?” 赵素看了一眼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孟之,主动往后退了几步。 “死人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鬼又不会动。”赵素垂下眼睫,“真正该怕的应当是活着的人吧。” 第101章 “来人,上锁!” 孟之没有再说话。只等崔子阳叫人把尸体抬走庙里收拾干净之后孟之才陪着赵素进去了。 “赵姑娘,这里条件是艰苦了些,不过比城外要好一点,这儿好歹有个屋子,能遮风挡雨的,你就安心先在这里住下吧。”崔子阳面上跟旁人一样也带了个面罩,他站在赵素三步开外说,“吃的喝的你需要什么尽管提,我叫人给你们送过来。” 孟之看了一眼房间最里侧躺在担架上的赵固。赵固的周围没有一个人,崔子阳带来的人早都已经撤到庙外了。 “我知道的,多谢将军了。”赵素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她知道自己的弟弟可能染上比较严重的传染病了,而且自己八成也逃不掉。 赵素看向孟之:“时小姐,你也快些出去吧,若是……给您也染上了,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你先别这么说,等孙先生过来看过之后再说。而且就算是生病了,也不要害怕,孙先生一定有办法给你治好的。” 上一世孟之连自保尚且困难,所以很多事情她没有办法为别人考虑。这一世她有身份了,便发现一个名叫“善心”的东西一直在冥冥之中紧紧揪着她的五脏肺腑,渐渐的,她看不得太多太多的无奈与苦楚,就像现在这样。 她也害怕自己染上病,可是她也不想让赵素觉得自己害怕她。孟之心里无比的矛盾,好在赵素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 可是赵素她太善解人意人了,孟之心里还是不舒服。她受不了自己这么矫情,也不敢看赵素的眼睛,在崔子阳离开时她直接跟着崔子阳出去了。 孟之因为先前跟崔子阳的争论心里还是有些别扭,她特意放慢步子落在崔子阳的一步之后。 可谁知崔子阳也放慢了脚步,主动跟孟之攀谈起来:“时小姐,赵氏姐弟的事情若真的向陈医师说的那般糟的话你我都担待不起,所以先前我说话冲了一点,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不怪崔将军,是我意气用事了。您做的很对。”在现代时,孟之也经历过蔓延全球的极其严重的疫病时期,所以她其实很能理解崔子阳的决策。只是自己还抱有侥幸心理罢了。 回到城外营帐处,周围的流民全都沸腾了起来。他们像是先前从未见过孟之一样,警惕地盯着她,然后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讨论闲谈。 赈灾棚下也已没有了人。尽管外面的灰尘再多,赈灾棚的条件再好也没有人愿意待在里面。孟之上前几步他们就后退几步。 随行而来的医师也都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看来他们都知道了。”崔子阳说。 孟之不语,她走到药材架旁取了一小盆艾草,然后将其点燃自己端着在赈灾棚下一圈又一圈地转着。 几位医师不好意思让孟之这个大小姐亲自动手,便鼓起勇气上前从孟之手里将艾草接了过来。 孟之拍了拍手,然后又问崔子阳要了些石灰。 崔子阳懂了孟之的用意,立刻着人去准备。 杨七娘是个胆子大的,她代替这里的流民上前几步探着身子问:“将军小姐,昨日来的那几个人可当真染上了疫病?” 崔子阳跟孟之对视了一眼,开口安抚流民们的情绪:“大家别担心,一切都在我们掌控之中,有什么事情我们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大家的。” “控个屁!那人昨晚在这里咳了一整晚,我看是疫病没跑了。要不他们怎么一大早就把人给带走了呢?”人群中的一个壮汉说。 众人义愤填膺地开始跟着附和。 “就是。” “呀,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我的头这么晕呢?” “我嗓子开始疼了,是不是被传染了?” “喂喂喂,你们有谁感到不舒服都自觉地出去好吗,可别把我们都传染了!” “我们是不是都要死了……我还没成亲呢……” …… 眼看众人越发恐慌,崔子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是一届武夫,从小到大没读过多少书,更别说安抚焦虑恐慌的百姓了。他挥手叫了几个手下打算用武力压制流民们越发起劲的议论和哄吵,可谁知孟之站了出来。 “各位,如果你们有谁身体不舒服尽快找我们的随行医师看病,千万不要自己吓自己。另外昨天来的一位公子身体确实出了些事情,但是实际情况远没有各位猜测的那样糟糕,而且稍后就会有更专业的大夫过来,请大家放心。” “谁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又是这套说辞,昨天那些人到底得了什么病啊?” “你们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昨晚可是在那人旁边睡了一宿,要是真出事了你们谁负责啊!” “就是就是。” …… 见下面的流民还是不愿意买账,更有甚者开始指责起孟之来。 “我说你们到底在慌什么?崔将军时小姐哪个没有跟被带走的那几人接触过?他们难道就不怕染上病吗?”兰芝放下手头的活,走到流民们面前,提高嗓音说道。 兰芝神情严肃,说话铿锵有力,一时间嘈杂声确实小了不少。 “那他们有的是钱,有病也能治好。我们呢?本来就差点饿死在这里,要是生病的话根本没有钱看病!” “对啊,我们还是离他们远一些吧,要是他们现在就染上病了怎么办?”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兰芝找不到说话的人。见流民们都默默地往后面退了几步,兰芝就生气。 “你们两只耳朵长来都是出气的吗?这里有大夫,你们身体不舒服就去看病,在这里说个什么劲儿!”兰芝扫视了一下四周继续说,“还有,你们这几天喝的粥付钱了吗?你们有谁是到这儿之后饿死的?你们有谁在这里看病是要付钱的?我不知道你们是真的担忧还是故意挑事儿,有谁想走了就赶紧走,还想继续待在这里的话就管好自己的嘴。” 孟之没想到兰芝会站出来为自己说话。毕竟时念听跟她并不是很熟。先前见到兰芝时,她的性子早已变了许多,变得温柔而不张扬,安静而不吵闹了。如今看来,兰芝还是十几年前的那个兰芝,仗义勇敢、洒脱肆意。 流民们同样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兰芝,被兰芝的气场震慑地说不出话来。有几个人听了兰芝的话后站了出来,结伴匆匆离开了,有一个人临走时还从腰间拿出仅有的几个铜板施舍般地扔到了离孟之不远处的地面上。 “你!”兰芝捡起铜板要上前找那人理论,却被孟之给拦了下来。 孟之说:“大家千万别害怕也别担心,若情况确实不太好的话,我出钱给大家看病。” …… 虽然跟这些人扯皮相当地费劲,好在终于将他们的情绪给稳定了下来。 第113章 下午时孙兴贤骑着马赶过来了。他连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二话不说就跟着崔子阳、陈成和孟之往冥神庙赶去。 到了冥神庙,孙兴贤带上面罩独自去到赵固身旁开始给他把脉检查。 赵素一个人坐在房间的另一个角处,目不转睛地看着孙兴贤。 “确实是疙瘩瘟,还是晚期。”孙兴贤叹了口气,“必须要隔离了。” 崔子阳神色凝重:“孙先生,这疙瘩瘟可有得治?” 孙兴贤摇了摇头:“赵公子的病已到晚期,现在只剩下一口气吊着,就算治疗除了平添痛苦也无济于事。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与他接触过的人都找出来跟其他人隔离开,并且喝药加以预防和控制。” 道理孟之都懂,可是她一想到实施起来就头大:“孙先生,您也看到了,城外的那些人太混乱了,估计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与赵公子接触过……” “那就都一起治疗。尤其要注意发热不退的人。”孙兴贤招手叫来了陈成,然后向他嘱托了几句后就让他去办事情了。 “怎么会这样?先生可能看出这疙瘩瘟是因何而起的?”孟之问。 “一般来说,我们管疙瘩瘟叫鼠疫。” 鼠疫? 在她的认知中,鼠疫在欧洲那边*还有个令人心生畏惧的名字——黑死病。黑死病的传染性和死亡率都极高……孟之不敢再往下去想了。 见孟之身形有些不稳当,孙兴贤关切地问:“念听啊,你身体可有不适?” “我没有。先生能否帮忙看看那位姑娘?”孟之指了指赵素。 孙兴贤点了点头。 赵素体温正常、脉象平稳,孙兴贤没有看出有什么问题,孟之松下一口气准备带着赵素离开这里。两人走到门口却被崔子阳的人给拦下了。 孟之不明所以地看着崔子阳:“崔将军怎么了?” “为了安全起见,赵姑娘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吧。” “为什么?孙先生都说了赵姑娘没事儿。”孟之说。 “疙瘩瘟非同小可,而且这种病会有一定的潜伏期,这段时间身体并不会出现任何异样。若是要等到病情发作,那估计就来不及了。”崔子阳在两人面前站定,“这件事我要亲自上报给圣上,在圣上给出指示之前,我们还是要谨慎一些才好。” “这附近也没有旁的房屋,那就只能委屈一下赵小姐了。”崔子阳冲赵素说,“不过小姐放心,我们每天都会在外面给您备好足量的艾草和石灰水,您若是需要可以自行取用。” “至于赵公子嘛……实在是抱歉。” 赵素沉默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她闭上双眼,两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下。 “崔将军,您有没有想过赵姑娘若本没有染上病却因为现在所谓的隔离染上了该怎么办?” “想过。”崔子阳说,“可是小姐你能保证赵姑娘现在真的没有染上病吗?” “……” 他们两人各有各的考量,谁也没能劝得动对方。 “来人,上锁!” 第102章 “进城了?”孟之有些意外。 回去之前孙兴贤给崔子阳和孟之一人喂了一碗预防的汤药,并且把他们二人全身上下都拿艾草熏了一遍。 崔子阳直接进城上报了,留下了二十多个手下在城外维持秩序。 赵固是没救了,可是他们也不好把他留在外面放任不管;赵素感染也是早晚的事儿,所以两人被关在一起。可是这样对赵素公平吗?孟之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 “孙先生,黑死……疙瘩瘟初期应当是能治好的吧?”孟之说,“您说需要什么药材我立马着人去采购。” “小姐莫慌。我已经派陈成去了,小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然我没法回去跟将军夫人交代啊。”孙兴贤一边洗手一边说。 “我会的先生。” 治病这事儿孟之再急也无济于事,她只好按部就班地准备施粥。好不容易得了些空孟之便拿了些水果去找兰芝。多亏了兰芝出来说话,这城外估计真的要乱成一锅粥了。 桂香这几日一直在给兰芝打下手,孟之去找兰芝,看到兰芝的帐子外全是空了的粮筐。这几日煮粥用的粮要多一些,兰芝买的粮食也吃得差不多了。孟之找了几圈没找见兰芝孟之便去问桂香。 “方才有个男人找兰芝姑娘,不知道他跟兰芝姑娘说了什么,我只知道兰芝姑娘立刻回去换了身衣服便跟着进城了。” “进城了?”孟之有些意外。 兰芝竟然没有托人转告她一声便匆忙走了,想来是家中出了什么急事。 “你可有留意她走得时候心情如何?”孟之问桂香。 桂香思索了片刻:“嗯……好像确实不太好,脚步急匆匆的。” 兰芝离开了,城外施粥的只剩下孟之他们了。流民们还没过上几天“舒服日子”,就先是闹疫病,又是让他们回归到一日一餐的“艰苦”生活,他们毫不意外地又不乐意了。 第二日,众人喝过孙兴贤开的汤药后,他们便放下心来照常活动。而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围在孟之的帐篷周围叫她出来。 “小姐,您看最近大家身子骨都挺弱的,而且这几日还出了那种事情。若是因为大家吃的不好都染上疫病该怎么办?”一个男人代表众流民站了出来阐述他们的诉求。 桂香看他们这些人贪得无厌便冲他们翻了一个白眼,拉着孟之到一旁小声地跟孟之说:“小姐,他们这群人太厚颜无耻。有的吃就不错了,哪里轮得到他们过来挑三拣四?” 孟之对桂香的话不置可否,上前几步走到众人面前,开口说道。 “诸位,我知晓你们可能会对以后的施粥次数不太习惯。诸位可以自己算一下,假如我有十斤粮,一天吃一斤虽然不太能吃饱但绝对不至于饿死,我能靠这些粮生活十天。可若是我一天吃两斤,虽然每天都能得很饱,但是我问一下大家,这十斤粮我能吃几天?” 有的会算数的已经给出了答案。 孟之继续说:“当然了,大家肯定会说粮是我出钱买的,不吃白不吃。可是我凭什么一直给你们粮吃呢?假如我这一批粮施完了就走了呢?你们之后要吃什么呢?” 孟之的话显然刺激到了一部分的流民,他们伸出手指着孟之,大声吆喝。 “你有那么多钱,凭什么不给我们粮吃?”有个别明事理的人知道自己这次确实没理,在听到其他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语开始试图制止他们。 奈何不讲理的人还是占多数,一有人拱火瞬间就沸腾起来,他们逐步逼近,围的圈子越来越小,人群也越来越“厚”。 一旁的家丁和丫鬟都被挡在“肉墙”外进不来,他们只能焦急地跑去找人。孟之和桂香不停地往后退。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她的屋里肯定有很多好吃的,我就不信他们会跟我们一样只吃白粥!” “走!进去瞧瞧!” …… 桂香被不太平的地面绊了一下,若是没有孟之去扶,她就要摔倒了。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后,桂香手臂一张挡在帐篷前,不让他们进来。 “小姐,他们这些人真是贪得无厌!” 孟之护在桂香前面,逐渐逼近的人群中伸出一只又一只的手去抓她的衣服。 桂香一把拍开抓在孟之胳膊上的手,她终于受不了爆发了:“你们别欺人太甚!我家小姐好心出钱给你们吃的,你们凭什么要求这要求那的!就算你们饿死也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桂香这一下无异于火上浇油,人群的喧闹声重新被点燃。 “你这死丫头,怎么说话呢!” “看来所有当官的都一样,亏我当初还为你们说过话,真晦气!你们敢说你们的钱都是干净的?” “这世道真的烂透了!” “凭什么就许你们锦衣玉食的,而我们连饭都吃不饱!” “你们还好意思说我们,你们的钱是你挣的吗?” …… 孟之身旁的帐篷支架来回地摇晃。 她终于忍不下去了,厉声说道:“你们到底想怎样!” “要么就让我们进去看看你平时都吃的什么好东西,要么就像之前一样一天两顿粥!” “凭什……” 孟之话还没说完便听见由远及近的呵斥声。 “你们都干什么呢!”叶卫昌骑着马朝这边奔来。 他座下的马匹不管不顾地直接冲向人群,势必要把层层叠叠的“肉墙”给破开。 人群瞬间一哄而散,破开了一个过道。 不多时后面又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将军府的家丁带着崔子阳过来了。 除了上次燕泽惹崔子阳生气,孟之还是第一次见崔子阳对一群外人如此生气,他整张脸憋的通红,一下马就把孟之护在身后。 “念儿,你没事吧?他们可有伤着你?”叶卫昌关切地问。 第114章 叶卫昌一边说话一边喘着粗气,想来是一直赶路从未歇息。 “我没事的。” 崔子阳也上前,看着孟之头顶上有些歪斜的帐篷,他叫人把流民都赶走了。 偏有些流民是没有任何眼力见的,见了崔子阳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将军,您来评评理……” 只见那人话还没说完便被崔子阳一脚踢到在地上。 “你们才是胡闹!”崔子阳指了指着地上的男人又看向周围有些胆怯的流民,“时小姐哪里对不起你们了?你们摸着良心问问自己,她可有亏待你们分毫?只是少一顿吃的就要闯人家帐篷,你们跟山上的土匪有什么区别?” 桂香狠狠地点了点头:“就是!我家小姐为了给你们施粥,腰都给扭伤了,谁知你们是这么一群贪得无厌的白眼狼!” 孟之轻拍了一下桂香,示意她闭上嘴。 “先前是兰芝姑娘跟时小姐一起给你施粥,现下兰芝小姑娘的粮已经吃完了,城外只有时小姐手头上还有些粮,你们还想吃的话就老老实实地闭上嘴!” 见众人安静了下来,孟之从叶卫昌身后出来:“各位,我手头上还有三筐大米。不如这样,我把所有的米都分给你们,你们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我绝不过问一句。” 人群中一个女人问:“是发生米吗?” “对。” “那怎么行?我们上哪去煮粥?” “就是就是……” 孟之没有回答,转身就往帐篷内走。有几个流民想跟着进去却被崔子阳给挡了回来。 “小姐,我看我们要不直接回去吧?您从小到大哪受过这样的气啊?”桂香掺着孟之坐下。 说实话,方才被人群围着骂的时候,孟之真的很想不顾一切地就此回去,可是她一想到在远处冥神庙里的赵素,她放弃了这个念头。 后面或许还有太多太多因为各种事情和疾病耽误脚程而拼命往城外赶的流民,她若是就这么把粮随便一分就走了那就太不负责任了。而且,若是要她把粮食全部分到骂过自己的人手里,她心里也膈应。 “我决定不留在这里了。”孟之说,“我们去别的地方。” 叶卫昌进来时听见了孟之的话:“念儿,你的意思是……” “我们换个地方施粥。” 崔子阳特意加强了帐篷周围的防护,他站在帐外嘱托手下人今后要保护好孟之。 孟之出了帐篷便见了崔子阳,正好不用她再跑一趟了。她向崔子阳说清楚自己今后的打算时,崔子阳沉默了。 “抱歉。是我没有照顾好时小姐。”他没有脸面让孟之留下。才短短几天,就让孟之平白无故地受到那么多非议,他心中自责万分。 而孟之不是那样想的。相反,她觉得是自己给崔子阳平添了很多麻烦,她打听过了,先前兰芝在这里的时候根本没有发生过这些个腌臜事。 “这段时间让崔将军费心了。” “哪里的话。外面那些都是一帮粗人,是他们辜负了小姐的真心,小姐做得足够好了。而且,小姐在这里并不安全,还是早些离开的好。小姐放心吧,上面马上就回派人过来解决城外流民堆积问题了。” 孟之点了点头,送走崔子阳后她立马着人去收拾东西。 孟之从来不是软柿子,她才不惯着外面那群陌生人。她说走就走,手下人手脚也利索,没过多久就把碗锅什么的都放在了架车上。 见孟之抱着行礼坐上了马车,流民们开始慌了,纷纷堵在路上不让他们通行。 “小姐,我们根本走不了……”车夫死死把着缰绳,马车寸步难行。 “加快速度冲出去!”孟之从窗口看到崔子阳骑着马前来赶人,开口说道。 一声马啼过后,马车突然加速,围在马车周围的人都惊慌躲开。 周围终于静了下来。一行人沿着许多难民来时的道路出发。马车一颠簸,孟之猛地坐直了身子,看向坐在自己右手边的叶卫昌,又看看左手边的空气。 “……” 坏了,把燕泽给忘了。 第103章 “救我。” 自从那天晚上罚燕泽做俯卧撑之后,孟之就没有再见过燕泽。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身边的人都没有意识到燕泽不见了。 这人心态这么不好吗? 马车停在了半路上,桂香上了车说道:“小姐,燕公子怕不是趁机跑了吧?” 孟之记得当时燕泽的肩上还有伤,若是直接走了伤口怎么着也会发炎吧。 “应当不会吧。”其实孟之心里没什么底。 “念儿,燕公子那么大个人了应当不会出什么意外,或许真的如桂香所说呢。”叶卫昌说。 孟之掀起窗帘看了看外面的景色点了点头,刹那间她突然想到了冥神庙里那三具尸体。 尸体的致命伤是尸体旁的宽刀所致,而那晚过后崔子阳跟孟之说过燕泽肩上的伤也是一把宽刀所致。 …… 孟之回想起险些出事的那晚,回去时燕泽在自己身后。那是不是可以说明当时燕泽听到了自己的求救折返了回来?那马东子三人是不是也是燕泽在那个时候杀掉的?那燕泽肩上的伤也是因为自己才受的? 想来想去,孟之心中只有一个答案。 是。 “小姐,不如我们就先走吧。想来是找不到燕公子了。”桂香说完,叶卫昌又跟着附和了几句。 孟之放下窗帘,冲车夫说:“走吧。” 马车重新出发,不疾不徐地走在颠簸磕绊的泥道上,孟之的思绪有些混乱。 最初叫燕泽出去请木偶戏班的时候他没有趁机离开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出不了城吗?所以现在他一声不吭地消失了是因为在城外吗? 神尊难道不打算助自己历劫了吗? 思来想去,孟之在马车上睡着了。被叶卫昌叫醒时正好到了冥神庙。 这几日孙兴贤一直在冥神庙忙活,孟之打算在经过冥神庙的时候把城外随行的医师都留给他帮忙。 房屋四周都点着成盆的艾草,味道跟呛。孟之用袖子捂着口鼻透过模糊的纱窗看望赵素。 只见赵素坐在赵固身旁,嘴上不停地说着什么。孟之见赵素面上什么防护都没有,便轻轻敲了敲窗户。赵素被吓了一跳。 孟之连忙出声:“赵姑娘,是我,时念听。” 赵素站起身走近了几步,犹犹豫豫地开口。 “时小姐,您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我就是想提醒您几句,千万要注意好自己的身体,一有不舒服就要立刻跟先生说。”孟之不确定赵固现在是个什么状态,所以她没有挑明说。 孟之虽然用衣服捂着口鼻,可是她的话赵素听得清清楚楚,赵素点了点头:“我会的,多谢时小姐关心。” 孟之在跟赵素说话的时候,叶卫昌已经听桂香说了疙瘩瘟的事情。所以在孟之回到马车上时,叶卫昌连忙抓着孟之的手臂问孟之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孟之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细语地安抚叶卫昌激动的情绪。 又走出三里地,泥路的一侧出现了一片平坦的空地。一行人就此停下,在空地处“安营扎寨”。 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般人不会在这里驻足很久,因此她打算在这里给赶路的行人施粥。 唯一一点就是水源远了一些。 刚才来的路上他们就已经见了不少赶路的行人,都是些佝偻的老人和伤患。他们的情况可是比城外那些只会堵门的壮丁悍妇可怜多了。 孟之有些后悔,为什么不早点来到这里?为什么前几天不少用一些米粮? 孟之叫人把仅有的两匹马从马车上解了下来,分出两个家丁让他们护送受了重伤的流民到孙兴贤那里看病。其他人便留下来开始着手施粥事宜。 直到天边挂上了火烧般的晚霞,他们才架上了锅。众人席地而坐躺在地上开始休息。孟之看着随行的家丁和丫鬟们年纪都还没自己大,干起活来都跟不要命似的各个脸上都挂着成串的汗珠,她起身拿了个铁桶去就近的河边给他们打水洗脸。 与在城外一样,就因为她是时念听,所以她一旦手上有活就会立马被人给夺走。她不习惯这样,这样非但并不能让自己开心,还增添了几分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的感觉。于是她便试着用命令来给自己找活干。 因此这次她去打水时其他人并没有很强烈的反应。 找到水源时天已经黑了,好在乌云没有将月光给遮挡住,孟之依稀能看到路。一阵凉风吹过,周围的树枝随风舞动,不断地发出“沙沙”的声响。孟之用空出的左手不停地摩擦右手手臂取暖,明明前几天她从没感觉到城外的夜晚如此寒冷。 穿过树林时,因为看不清路,孟之虽然走得小心翼翼,可还是摇晃得厉害——桶里有不少的水洒了出来,溅到了她的裙摆上,于是孟之的裙摆开始沾上泥块,压得她走不动路。 第115章 重见月色的那一刻,孟之被月光晃了眼,之后她看前路都是重影的,脚步也不再稳当。 当孟之拖着沉重的步子被地上的石块给绊倒时,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 她抬起被地面擦伤的手,用手背感知了一下自己额头的温度。片刻后她心里无比的慌乱和无措。 她发烧了。 还是在去过冥神庙后发烧的。 一旦两件这事情产生关联,便有一颗名叫“恐惧”的种子在孟之心底生根发芽。 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发烧?这不是被感染是什么? 孟之跌坐在地上,水桶里的水早已洒完了,并且沾了她全身。凉水浸润她的腿部,使她更清晰明确地感知到自己肌肤的滚烫。 她知道染上疙瘩病的下场,也知道现在的医疗条件远不如现代,一旦沾染上,就很难再痊愈了。 四下无人,只有自己的呼吸声是清晰的。孟之私下自己的衣裙,然后用右手狠狠地挤压左手的伤口。剧烈地疼痛伴随着渗出的血珠,让孟之在昏沉与清醒之间挣扎。 接着孟之用右手手指沾了左手上的血,在衣服布料上写起了求救信——为了防止传染给别人,她打算一见人就把布料丢给他。 写完之后她强撑着站了起来,拿着桶慢慢地沿着来时路走着。来时感觉没多远的路此时格外的漫长,在孟之即将撑不住的时刻,低着头的她看到面前来了一个人。 她大脑宕机了片刻才连上线有气无力地开口:“救我。” 在孟之抛出那个写着血书的布料瞬间,面前的人已经上前搀扶住了她。 “别碰…别碰我!”孟之心里有些焦急,她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推开那人,“离我远一些……” 可谁知那人分毫未动,孟之自己却连连后退,脚下一空,她毫无防备往后仰去——她的身后是一个大土坡。 “啊!”孟之拼命地朝那人伸着手,下一刻,手腕上一凉,那人竟连同她一起滚了下去。 完蛋了。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瞬,孟之心想。 …… 燕泽抱着孟之与她一同滚下土坡,眼看前面有一颗粗壮的树燕泽便用脚控制着方向朝那棵树滚去。 他的腰背直接撞在了那棵树上,虽然疼,但好在两人终于停了下来。 燕泽看了一眼怀中正在昏迷的孟之,,强撑着爬起身。 “小姐?”他轻轻晃动孟之的肩膀,孟之没有任何反应。 这里蚊虫巨多,不能久待。燕泽便将孟之给背在身上带她下去。起身时一个东西从孟之手中掉出,他弯下腰捡起才发现这是一封血书。 “疫病在身,不便靠近。沿此路向东走,不出五里,可见一冥神庙,庙中有医师,或可救命。若肯施以援手,必有重谢。” 布料上的字歪歪扭扭,颜色深浅不一,为了节约时间,孟之有几个字特意写了简体字。燕泽虽不太认识那几个字,但是也不妨碍他猜出大概的意思。 疫病? 燕泽才离开没几天,怎么就出现了疫病呢? 孟之跟着自己到冥神庙的那一晚,燕泽听到孟之的求救原路折返。可谁知孟之自己竟从那三个壮汉手下逃走了。燕泽眼皮一掀拿起一旁的大刀砍向马东子,可谁知这三人功夫都不错,一打三的交手间他肩上也捱了一刀,好在他终于把那三人给杀了。 上完药后,燕泽心里莫名的心烦,他重新返回冥神庙,又给地上的三具尸体补了好几刀。 再之后……有人给他身上塞了一张纸条,他认得字迹的主人,于是他决定去赴约。 可没想到他遇到了鬼打墙,无论怎么走都能绕回到起点…… 他尝试了许多方法和路线,都无济于事。 再再之后他便在路上看到了半死不活的孟之向他求救。 本能总是比意识早一步出发,在看到孟之向后倒去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就拉上了她,于是便有了两人现在这般狼狈模样。 脸上传来刺痛,燕泽没有理会;左腿膝盖不敢使力,他还是没有理会…… 身后传来一声听不清楚的呓语,燕泽停下脚步去听,可谁知身后人又没了声音。 燕泽背着孟之顺着坡往下走,谁知下面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树林,在漆黑的夜色下就像个迷宫。 不知走了多久走出了多远,燕泽终于看到林间有一座小木屋,他松下一口气朝小木屋走去。 木屋没上锁,好在里面没人,他把孟之放在屋子里仅有一张的床上,点燃了桌上的残蜡。 木屋的陈设很简单,一个柜子、一张床、一张小圆桌还有两个配套的小木凳,墙上钉了几个钉子,上面挂着一把巨大的弓箭。弓箭下的背篓里,有着几支工艺粗糙的长箭。 燕泽看过了,屋内桌上凳上都没有灰尘,屋内种种迹象表明,虽然现在这里无人,但至少屋子不是荒废的。 第104章 “你们原来是两口子!” 燕泽用手碰了一下孟之的额头,烫得吓人。他思索了片刻出了门。 刚才进门前燕泽看到屋子外面有个水桶,他打开盖子发现里面盛满了清水。他在屋子里好一番翻找,只找到了一块发了霉的垫桌布。 他看了几眼破布又看了几眼虽然脸上沾染了灰尘但依旧能看出光滑白皙皮肤的孟之,决定饶了孟之,另寻他法。 他从怀里拿出了孟之的“求救血书”,蹲在水桶边清洗。 血还未完全凝固,燕泽稍微一搓就洗干净了,他拧干料子上的水把它放在孟之的额头上。 布料刚放上去,孟之就舒服地翻动了一下身子,小方布掉在了孟之的枕边,燕泽去拿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孟之的脖子。 比额头烫多了。 燕泽的指尖很凉,在感知到孟之的吞咽后他才蜷起了指尖。 “呲。” 小方布一分为二,一块儿落在了孟之的额头上,一块搭在了孟之的脖子上。 在残蜡将灭未灭之时,天悄悄地亮了。听到屋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燕泽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他起身出门看到一个妇女背着一篓草药往屋子这边走来。 妇女肤色很黑,个子不高有些微胖。她步下生风,走起路来铿锵有力的。燕泽感觉就算她背上背的是一捆比她还粗的柴火对她来说也毫不费力。 “你是什么人!”妇女的音色很粗,音量也不小。 燕泽看孟之有些想醒的趋势,把门给带上了。 妇女放下背篓大跨步走到燕泽面前:“你小子在我这里干嘛?是不是来偷东西的?” 燕泽被女人逼退回门前,后背撞在了门上。 “抱歉,昨晚迷路才到这里借住了一晚。”他头一次这样说话,在女人的压迫下做了良久的心理建设。 “真的?让开。”女人一把将燕泽扒拉开,推门而进。 在看到屋里躺着昏睡的人时她眉头一皱,直接将紧跟在后面进来的燕泽踹了出去。 燕泽一下就恼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女人抢了先。 “好啊你,在我屋里欺负小姑娘!你还是人吗?恶心不恶心啊!”女人追出来抡起拳头就开始打燕泽。 别看这女人长的胖,其实身上全是肌肉,劲儿大得很。她挥拳又挥得毫无章法,让燕泽这个在丰国军营里长大的人都有些招架不住。 “你误会了!”燕泽出声解释,“不是……” “误会什么了?看老娘今天不打死你!”燕泽一反抗,女人手上挥得就越发起劲。 燕泽不理解这个彪悍的女人分明不认识孟之却还是要为她出头。他更不理解这个女人脑子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把自己给当成个采花贼、登徒子…… “且慢。”身后传来孟之有气无力的声音。 女人看到孟之醒了连忙护在她跟前。孟之顾不上莫名其妙,想起自己染了疫病连忙捂着嘴后退。 女人以为孟之看到燕泽害怕地哭了,连忙进屋安慰孟之:“姑娘别害怕,我已经替你教训过那个小兔崽子了。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尽管跟我说哈。” 孟之摇了摇头,她摸摸自己的胸口,又掏掏自己的袖口,最后才意识到什么快步走到床边拿起了还湿答答的两块布料。 她发现自己费劲巴拉写的血书被洗干净了。她紧紧攥着两块方布,捂着嘴对女人说。 “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女人见孟之情绪如此激动,当孟之受了刺激要去寻短见,她急忙挡在箭篓前,安抚孟之:“姑娘,你可不要想不开啊!有事好好说啊!什么事情是一顿拳头解决不了的呢?还是说你想让那个登徒子偿命?这里没旁人,我手脚也利索,保准让人发现不了。” 女人说话语速太快,孟之都插不上话。听女人越说越离谱,她哭笑不得。 “姐姐,不是的。”孟之说,“我生病了,我不想传染给您……您还是离我远一些吧。” 第116章 “生病?生了什么病?”女人关切地问。 “疙瘩瘟。” 燕泽捂着肚子刚靠在门边便听到孟之这句话。 “怎么会?”女人知道疙瘩瘟是什么病,有些意外,好在她会医术,“你过来坐下,我给你把把脉。” “姐姐可是大夫?”孟之没有动。 “我一个女人哪能算得上是个大夫?不过我爹是,我小时候帮他提过几年药箱而已。”女人“嗐”了一声,“还有啊,不要叫我姐姐,听着怪害羞的。我年纪大了,你叫我张婶就好了。” 孟之点了点头:“张姐姐。” 张代玉哈哈笑了几声,余光扫到门口的燕泽,立马变了脸,直接将燕泽给绑进了屋。 张代玉把脉时神色凝重,孟之跟燕泽心里都吊着一口气。 “姑娘,不用遮掩口鼻了,你只是普通的热症而已。”张代玉把孟之的袖子整理好说道。 孟之心里依然不上不下的,她甚至在心里怀疑起张代玉的医术来了:“热症?只是热症?” “当然了,你还以为我唬你的?” 燕泽抬起眼:“我们凭什么信你?” “你们?”张代玉有些尴尬地看着孟之,“原来你们认识啊?” “……” 燕泽没有理会,孟之点了点头。 “你们原来是两口子!” 孟之不知道认识和夫妻有什么必然联系,也没想到张代玉思维跳脱得这么快。 “不是不是……”孟之头摇成了个拨浪鼓。 “哦,我懂我懂。” 张姐姐,请问,您懂什么了? 孟之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 “您说我只是普通的热症?可是我明明是接触了疫病患者后才发热的,张姐姐会不会搞错了……” “你还是不信我。”张代玉说话直来直去把孟之搞得有些尴尬,“姑娘啊,若你真的染上疫病了,我还能坐在这儿跟你聊天?你我无冤无仇的,我脑子坏掉了才会为了骗你把自己给搭进去呢。” “……”孟之把造成如此尴尬局面的原因都归咎于她还没退烧。 “而且啊,就算你真染了疫病,我也有法子给你治好。你就放心吧。”张代玉得意地拍了拍胸脯。 “您能治疙瘩瘟!”孟之有些激动,“那种已经卧床不起还咳血的您能治好吗?” “那种啊,只能说三成把握能治好,剩下七分就看老天爷了。”张代玉摆了摆手,“你别操心旁的了,当务之急是先把你的热病给养好了。” 话罢张代玉就起身从外面的背篓里挑出几株药草,然后从床边的柜子里取出一个陶瓷小锅出门煮药去了。 临走时张代玉看到了被绑在床架子上的燕泽才慌张地把绳子给解开了。 “你们小两口继续,我这就去煎药,就不打扰你们了。” 张代玉踏出门后自认为很有眼力见地把门给带上了。 燕泽不耐烦地活动了几下自己的手腕,在孟之旁边坐下。他伸手想倒茶喝却发现桌子上除了烛台再没有旁的东西了。 孟之见自己手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出于对燕泽的感激,她主动开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燕泽将手放在桌面上不自觉地交替敲击,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小姐不如先问问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吧。” 孟之有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发生了什么?我记得我明明刚打完水要回去来着,然后见到了一个人……怎么突然到这里了?” “你就是当时那个人吗?” 燕泽没有回答,只是说:“我也没想到小姐都生病了还对我主动投怀送抱的。” “是吗?” 燕泽脸上的表情一顿,他本不相信孟之的话,想拿假话诓孟之,可没想到孟之是真的忘记了。 “……” 孟之当他默认了,心中悔恨万分。 难不成在自己发烧失去意识时莲心又出来接替了自己的身体? 这个问题显然没有人能够回答她。 “你不是要走吗?反正现在我肯定是追不上你的,你想跑就跑吧。”孟之说。 见燕泽没有说话,孟之“哼”了一声。 “上次你找人挑事已经罚过你了这次就不说了,你不觉得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吗?”孟之声音不大,但是脾气不小,“这几日你去哪里了?” 燕泽并不太想去回忆自己这几天见鬼般的遭遇,在孟之的逼问下,他随口糊弄:“肩上的伤口感染了,昏迷了两日。” “……”一提到肩上,孟之又哑火了。 孟之的气势弱了一大截,她起身开门:“哦,那我帮你问问张姐姐有没有药膏给你敷。” “娘!”还没反应过来,孟*之便被一个少年撞了个满怀。 燕泽听见门口的动静站起了身。看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紧紧抱着孟之的腰。他上前将男孩的手给掰开了。 “你是谁?”燕泽厉声说。 小男孩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抱错了人:“这是我家,你们又是谁?” 孟之能感受到燕泽呼出来的热气打在自己的耳朵旁,难受得很,她把燕泽往后推了推:“你是张姐姐的儿子?” 小男孩思索了一番面前这位年轻姐姐口中的“张姐姐”是谁后点了点头:“你们认识我娘?那你们知道我娘去哪里了吗?” “她可能去煮药了。”孟之半弯下身子放软了声音,“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张谷秋。姐姐,你生病了吗?” 孟之听后觉得张谷秋叫自己的称呼不妥当,忍不住笑出了声:“是啊,我有点发热,你娘去帮我煮药了。你来这里是……” 这间木屋一看都不是经常助人的,这里周围全是树,位置又偏僻,蚊虫还多。 “我是来取弓箭去打猎的。”张谷秋进屋取下了墙上的弓箭,然后背上箭篓对孟之发出邀请,“姐姐,热症不算严重的病,发发汗就好了。你有没有兴趣陪我去林子那边打猎呢?” 第105章 “暖床的。” 反正待在屋里也没有事情做,再加上孟之想看看古人打猎都是什么样子的便干脆爽快地答应了。 她跟着张谷秋出了门。 燕泽看着孟之轻快的背影,能感受到她内心的兴奋和激动。 多大个人了,还这么没脑子地跟一个陌生人单独出去,若是出了什么事时荣泰那个老头不得把自己抽筋剥皮啊…… 于是燕泽在一番纠结下还是跟着他们出了门。 “姐姐,后面那个阿叔是你什么人啊?”张谷秋走几步就往后面看几眼,总是对上燕泽那冷厉的目光,他不禁有些害怕。 “他是我家里……”孟之不好对小孩说出“姘头”这个词,她只好换个说法,“……我家里……” “暖床的。”燕泽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直接把孟之的脸给烧红了。 她指着燕泽叫他闭嘴,重新看向张谷秋时正好对上小屁孩那“一切都懂”的眼神。 “……” “你别听他胡说。”孟之捂住张谷秋的耳朵推着他加快了脚步。 “所以说你们二人还没有成亲喽!”张谷秋扭过头仰起脸看着孟之,脸上的肉被孟之的手挤地堆起。 孟之说:“当然了。” “那姐姐,有没有兴趣去见见我兄长?”张谷秋有些激动,“他现在跟你差不多年岁呢!” 这是要跟她说媒的意思喽? 孟之面上表情一僵,她看了一眼燕泽。双方目光对上后,燕泽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不……不用了吧,姐姐成……亲了。”孟之越说声音越小,因为时念听办的事情实在是不像话,会误导小孩子。 张谷秋一脸难以置信,他看了看孟之又看了看燕泽,才反应过来两人的关系非同寻常:“你们……” “喂,小孩,还不快走了。”燕泽从张谷秋身旁经过,顺手拍了拍他的肩,将张谷秋推着往前走。 “你这阿叔怎么回事?别碰我啊。”张谷秋不喜欢燕泽,嫌弃地加快了步子。 “等等!”张谷秋伸出手拦住了燕泽,“那边有动静!” 看着张谷秋往林子深处的灌木丛中跑去,孟之满头雾水,她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燕泽也是一脸疑惑,他站在原地,待孟之跟着张谷秋上前后他才抬脚。 张谷秋借着一棵树的遮掩近距离地查探情况。只见他从背篓里抽出一根粗制的长箭干净利落地将其射出。 “澎!”在长箭刺破空气的声音后,箭刺入了一个软软的物体上,接着从林间传出一声动物的惨叫。 张谷秋放下弓箭钻进灌木丛中,片刻后抱着一头白狐出来了。 这深山野林里狐狸常见,白狐却不常有,张谷秋很是高兴。邀功似的跑到孟之面前,捧着狐狸说:“姐姐,你看!” 白狐毛色特别纯正,体格子也不小,张谷秋双手抱着都有些费劲。孟之伸出手摸了摸白狐肚子上的毛,手感非常顺滑,饶是孟之身为将军府小姐见过不少好料子也没摸过这么舒服的皮毛。若是将其扒下来卖到京城中,各世家贵族估计都能搞起拍卖会了。 第117章 白狐脖颈处中箭,早都已经断气了,只是脖子处流了不少血,孟之看张谷秋抱得有些吃力想要帮忙抱一会儿可是迟迟下不去手。 好在张谷秋也不舍得孟之累着,满眼哀求地看着燕泽:“大哥哥,你能帮我抱一会儿吗?” 方才还阿叔阿叔的叫着,这么快就改口了。张谷秋这小孩儿还真是能屈能伸。 孟之被燕泽愠怒不爽的表情给逗笑了。 “人家小孩儿都那样求你了,你还在摆什么架子啊哈哈哈。” 孟之一句话成功替张谷秋吸引了火力。孟之知道燕泽奈何不了自己又伤不了自己,索性自己推着燕泽上前去接。 燕泽的脸色瞬间变了,反应很剧烈,在碰上白狐的前一瞬他收紧小腹坚决不碰白狐一根毛。 孟之意识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原来你……害怕狐狸啊?” “不应该啊,你先前不还整日穿着狐裘大氅吗?” 而且,晏箫这人连蛇这么骇人的冷血动物都不怕,怎么反倒害怕起不知比蛇可爱多少倍的白狐呢? “先前?”燕泽皱起眉思索,“我何时穿过狐裘?” 孟之心知又说漏嘴了,赶忙把叶卫昌拉出来糊弄过去。 “没什么,我记错了,卫昌穿过。” 燕泽哼笑了一声。这次倒有些不依不饶的意思:“小姐今日怎么总是记错事情啊?” 荷包那次,还有这次。说不定孟之与桂香的谈话燕泽也听到了。 不管燕泽这时候带不带神尊的记忆,她都不应该抱有任何侥幸心理:“是吗……” “你怎么知道我是真的记错事情啊?”孟之不喜欢自己太过于被动,她决定主动反击,“怎么就不能是我是故意说错的呢?” 见燕泽还真相信了,孟之继续说:“就不能是我故意说错来看看你会不会吃醋吗?” 孟之说这句话的时候步步逼近,每说一个字就用手指点点燕泽的胸-膛。燕泽想不通孟之是怎么好意思当着张谷秋的面说出这番话的,他感慨之余步步逼退。 “小姐怕不是对自己过于自信了。”燕泽说,“我为何会吃醋?” 孟之见燕泽慌了阵脚,继续发力:“不不不,现在的重点不是你为何吃醋,而是你究竟吃醋了没有。” 见燕泽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孟之换了个话题。 “旁人都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知道。因为你最初还想过杀我。不过可惜了,不知道怎么了,你杀不了我。”孟之说,“可是我想不明白为何你雇了人在城外搅混水让我难堪,又生气地摔碗震慑流民;我更不明白那晚在冥神庙你为何会赶回来,并且还杀了那三个登徒子呢?” 燕泽上半身一直往后靠,他看着两人之间几乎为零的距离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所以我才试探一下你喽,想知道你会不会……”孟之适时停住了口。 燕泽方重新站直了身子又重新被孟之的话给逼得后仰。 “所以我才这么试探你很合理吧?” “小姐想多了。” “哦?那我真想不明白你的行为为什么这么容易让人误解。还是说你从始至终都是为了在我面前刷存在感而自导自演的英雄救美呢?” 孟之知道自己的话太过于大言不惭,可是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在双方争执的时候,谁先不要脸谁就赢了。 虽然无比的尴尬和丢人,可是丢的是时念听的人,又不是她孟之的人。而且孟之现在发着烧,胡言乱语不是很正常吗? “……” “那么话题又绕回来了,当我提到叶卫昌的时候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孟之不求燕泽能给自己答案,只要态度强硬一些,把燕泽逼得尴尬让他想不起来追究自己是否像变了一个人就行。 “是小姐想多了。” 孟之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去看张谷秋。 张谷秋是个有眼力见的,他知道孟之和燕泽在谈论男女之间私-密的事情,便识趣地在旁边的树下坐了下来,撑着脑袋观察周围有没有猎物的动静。 张谷秋听到孟之的脚步声往这边看:“姐姐,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孟之追随着张谷秋的目光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衣裙下摆少了一块。 孟之觉得有些眼熟,抬起手看了看包在手上的棉布。 “……” 合着燕泽是把孟之的衣服撕了来给她包扎? 孟之想跟燕泽说其实就一点小擦伤用不着浪费一件衣服,可是又想到燕泽毕竟是为了自己便住了嘴。 从孟之的角度看张谷秋个头很小,她便主动弯下身把白狐抱了起来,还特意到燕泽面前晃了一圈。 燕泽抖了抖衣服上的灰尘,跟在张谷秋和孟之的身后。 “姐姐,你晚上想不想吃烤兔肉?”张谷秋扯了扯孟之的衣角。 孟之没吃过兔肉,也不知道自己晚上还在不在这里:“你准备猎兔吗?” “嗯嗯,这林子里就数兔子最多了。”张谷秋抽出一根箭准备大展一下身手,“你等着啊,我已经看到兔子了。” 孟之顺着他的目光往草丛中看过去,只见草丛不停地在晃动,发出“簌簌”的声音。 兔子好似已经察觉到自己被人发现了,跑得很快,孟之的视线差点都追不上。张谷秋以左脚为支点身子朝向一直不停地调整。 时机一到,张谷秋又射出一发箭矢。 眼看箭矢要刺向燕泽了,张谷秋大喊:“阿叔让一让!” 燕泽才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阵厉风擦过自己的腰腹处。 “啪嗒。”孟之看到燕泽腰间的荷包袋子被划断掉在了地上,里面的透明珠子滚了出来。而燕泽还没有发现。 孟之捡起透明珠子和荷包,准备还给燕泽。上午的阳光透过枝岔的间隙刚好射在透明珠子上,十分晃眼。 孟之在手中轻轻转动珠子,在透明珠子中看到了一幅人物剪影。 因为图像太小所以孟之分辨不出来是谁。有一瞬间,她感觉天旋地转,晕得想吐。她把珠子放回荷包拍了拍燕泽的肩。 “喂,你的宝贝疙瘩球掉地上了。” 燕泽从孟之手中接过荷包,看透明珠子还在便没有多说,直接把荷包塞到了胸口的衣襟里。 “珠子上面的人是谁啊?”孟之早就想问了,“还不知道有人能让你那么宝贝的。” 燕泽没有说话,只是淡淡掰开了孟之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你的心上人吗?”孟之继续问,“也是丰国人吗?你在丰国成亲了吗?她是不是你妻子啊?” 燕泽被孟之问得心烦,他不悦地开口:“我不知道。” 第106章 “师尊当心!” 虽然张谷秋这一箭险些射出事,不过好在有惊无险,猎到了兔子。 今日打猎收获颇丰,张谷秋非常满意。 “姐姐真是我的福神,往常我猎上一整天也不见得能有今日的收获。” 孟之被张谷秋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害羞地直笑。 燕泽可有意见了,只听他“哼”地笑了一声,加快了回小木屋的步子。 孟之不想理他,一手抱着白狐一手拉着张谷秋。 “谷秋!”身后传来一道清澈嘹亮的男声。 张谷秋转过头很是欣喜:“哥!你来了!” 张谷雨跟张谷秋性格迥异,他平时都在家里读书学习,很少跟着弟弟出来打猎玩耍。今日上午他照常在家里读书写字,张代玉回去了一趟特意叫他出来找弟弟放松放松,张代玉还说小木屋那里来了两个贵人,或许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张谷雨和张谷秋二人长得很像,一看就知道两人是亲兄弟,所以孟之也没特意去问。 张谷雨看到弟弟身边多了一男一女的两个陌生人,他心里有些防备。特别是对面色不善的燕泽。 孟之朝他点了点头,向他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 张谷秋仰着头说:“姐姐,原来你姓时啊,好好听的名字!” “时姑娘。”张谷雨对孟之的印象还挺不错的,看她的气质都知道孟之的身份肯定不一般。当他看到孟之对自己笑的时候,他害羞地红了脸,于是他低下头挠了挠后脑勺。 张谷雨看到孟之怀里抱着的白狐连忙从她手中接过来。他跟张谷秋分别站在孟之两侧,一高一低,三个人的背影从高到低,看起来像现代的手机信号。 燕泽跟在他们身后看着张谷雨,心里没来由得发堵。他观张谷雨的面相,横看竖看就两个字“做作”,三看五看怎么都不喜。 “看姑娘气度不凡,想必是京城中人,姑娘怎么会到这里呢?”张谷雨的音色清朗,少年气很足但是他的声音不跳脱,很稳重。 孟之依稀记得自己晕之前应当是从高处跌落了,她想了一下说:“我在这树林里迷了方向。” 张谷雨轻笑了一声:“这里的路确实不好走,姑娘若是需要,我可以给姑娘带路。” 第118章 “姐姐,我也可以的。”张谷秋说着又看了一眼张谷雨,补充道:“不过我哥方向感确实比我强多了。” 一路上孟之左右两边的人交错开口,一人说一句,时不时还要问孟之问题,孟之都一一回答。渐渐的,孟之耐心告罄,脑袋有些昏沉,走回小木屋的时候正好看到张代玉端着药进了门。 孟之喝了药后整个身体暖洋洋的,比之前舒服多了。 “多谢张姐姐。”孟之有些不好意思。 张代玉“嗐”了一声:“大可不必啊,这算什么事儿啊。姑娘出来多久了,着急回去吗?” 孟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出来快一日了,我现在确实也该回去了,要不然家里人该着急了。” 张代玉点了点头:“姑娘想走的时候叫谷雨送你们出去,这林子里的路确实不好走。” “时姐姐,你不吃烤兔肉了吗?我烤的很好吃的……”张谷秋看起来十分失落。 孟之本来也没答应他,也更不可能轻易地给出承诺:“抱歉。” “那姑娘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张代玉问。 孟之没有答话,片刻后她对张代玉发出邀请:“张姐姐,我想请您跟我一起走一趟。” 她不是不相信孙兴贤的医术,只是她更愿意相信这种传染性极强的疫病对于古代人来说并不是无药可医的绝症。既然张代玉说她会治疗疙瘩瘟那孟之就尽力请她过去,万一真的可以治好呢? 张代玉有四十多岁了,丈夫死后她除了上山砍柴就是到各种深山里采药,从没去过别的什么地方,所以起初接到邀请时她有些犹豫。 孟之给张代玉开出了非常可观的价格诚恳地请她出山。她答应了,不过她没有要钱,只是坚持带上张谷雨,还让张谷雨跟在孟之身边。 孟之知道张代玉的意思,无非就是托孟之给张谷雨今后谋个好出路,人之常情。 于是在拜别张谷秋之后一行四人踏上了会去的路。 刚走出林子便看到不远处有一群人在叫自己,为首的人是叶卫昌,他走路都走不稳了,还一直在找人。接着是桂香和崔子阳,后面还跟着崔子阳的人。 孟之朝他们挥了挥手跑了过去。 “念儿!”叶卫昌心情激动,一见面就紧紧抱住孟之,勒得她喘不过气来,“你昨晚去哪儿了?你受伤啦!严重不严重?疼不疼?” 孟之本来就刚喝完药,又被叶卫昌这一连串问题砸得头疼。 “我没事的,卫昌。”孟之看了看张代玉,跟叶卫昌和崔子阳说明了情况。 赵素已经发病了,这几日城外的流民也有几个陆续开始发热被转移到冥神庙。皇帝晏融派的太医也根本不管用,整个冥神庙全靠孙兴贤撑着,旁人根本帮不上任何忙。 崔子阳本来就为疙瘩瘟的事情弄得心烦意乱,知道张代玉会医术当即冲了上去,再之后张代玉就被崔子阳给请走了。 孟之本想跟着过去,可叶卫昌死活不让,要带她回去养伤。孟之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下来。 “念儿,燕公子旁边那个公子是谁?”叶卫昌凑到孟之耳旁问。 孟之还没来得及回答,张谷雨便走上前对叶卫昌做了个自我介绍。 孟之站在一旁,思想抛锚:张谷雨张谷秋哥俩的听力真不是常人能比的。 相较于张谷雨的恳切热络,叶卫昌的态度很冷淡。毕竟他一向没有什么话语权,只管顺着孟之的心意来就好,孟之想留下谁在身边,就算他心里百个万个不愿意,他也无权干涉。 有了燕泽这个活生生的例子,虽然说张谷雨是出来读书挣钱的,可叶卫昌不这么觉得。保不齐过几日他就会像现在的燕泽一样。 他对自己的妻子再了解不过了。 张谷雨也感知到叶卫昌对自己的冷漠,他不好再开口惹人眼,只是安安静静地退回到燕泽身旁。 “所以……你跟时姑娘不是夫妻?”相比于叶卫昌,张谷雨还是愿意跟燕泽说上几句。 刚才在回来的路上,张谷雨听崔子阳还有桂香一声一声小姐叫着,也知道了孟之究竟是何等身份。他心中有些兴奋,孟之身边的人身份没一个简单的,这几个或许都是自己将来仕途的人脉。 他看燕泽也气宇不凡,想必是哪个富家贵公子:“那公子你是……” “与你何干?”燕泽语气不好,弄得张谷雨一头雾水。 …… 孟之的烧已经退了,除了左手手掌的伤有些严重,其他的轻微擦伤都渐渐结痂了。这几日在路边施粥比在城外施粥顺心多了。而且还把粥发给了真正需要补充能量救命的人,并没有浪费。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很少有人愿意为了一碗粥就长久在这里驻足,他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而且张谷雨勤快又能干,能帮她分担很多活。一有事情张谷雨每次都抢着干,很快就跟将军府的丫鬟家丁们打成了一片。 于是大家对张谷雨的称呼从“谷雨小弟”变成了“张公子”。 张谷雨的到来让叶卫昌心中不安、无比焦虑。每次看到张谷雨跟孟之单独说话时,他都要凑上去刷存在感。因为张谷雨的存在,现在他看到燕泽也顺眼多了没有之前那般讨厌了。 存粮见底,路上的流民一日比一日少,孟之打算收拾收拾回去了。闲下来的这几日孟之每日都让人去冥神庙看看情况。张代玉果然没有骗人,庙里那些症状较轻的患者都渐渐康复了。 下午孟之没事做便想着到冥神庙去看望赵素。 赵固已经死了,死之前赵素跟赵固一直待在一起,自然也染上了很严重的疫病。不过好在,有张代玉在,赵素的状况也一日好过一日。 将孟之来了,赵素站起身走到窗边问候她。 “抱歉,我们没能救回你弟弟。” 赵素摇了摇头,语气中丝毫不见伤心:“不怪姑娘的,那都是赵固的命。” “都是因为他,才害的这么多人染上病,都是他的罪过,他死了也算是替自己赎罪了。” 赵素的语气冷漠,丝毫不见几日前那般忧心伤感。 “赵姑娘你……” “我也是前几日才知晓,在赶路的时候赵固背着我偷偷吃死老鼠肉,所以才染上这种病的。姑娘也知道,我爹娘偏心,有什么好的都先紧着他来。所以他一直都很自私,当时偷吃也一直没有告诉我,直到死之前他才说与我听,可一切都晚了。” 孟之不好评价指摘逝者,只是安静地聆听。 可能是被关得太过烦闷无聊,赵素的情绪有些不稳定,甚至还有些急躁,这些孟之都理解。 “姑娘您没事吧?”只要不提赵固,赵素语气就变得很温柔。 “我没事的。”孟之笑了笑,“实不相瞒,前几日我发了热还以为自己染上病了,当时真的吓死了。不过好在只是普通的热症,现在已经完全好啦。” 赵素沉默片刻:“那就好。” “师尊当心!”身后传来燕泽的声音,那声音焦急又慌张。 孟之从未听说过燕泽还有个师父,她转头就去看,可下一刻她的手臂被人猛地一拽,她整个人撞进了燕泽的怀里,脑袋有些发蒙。 而燕泽只是紧紧搂着孟之,接着头顶传来燕泽的一声闷吭。 身前传来一道惨叫声,然后有一团黑色的东西从孟之眼前飞出,掉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动弹不得。 孟之看过去,发现是一只巨大的黑色老鼠。 第107章 真是荒诞。 “时小姐!你没事吧?”赵素手扒在窗户上,焦急万分。 孟之上前几步定睛一看,那只死鼠足足有她小臂那么长,又是小臂的两倍粗。老鼠嘴边吐着白沫,眼睛瞪得老大,瞳孔是红色的。 一看就不正常。 赵素离得远,看不真切:“小姐,那是什么东西?” “死老鼠。”燕泽抚平了有些皱巴的衣服,替孟之回答。 他扫了一眼被老鼠咬到的地方,衣服已经破了,果-露的小腿上破开了一个伤口,已经出血了。 燕泽有些烦躁。 “老鼠?怎么会有老鼠呢?而且还那么大?”赵素不太相信。 孟之站起身,回想起方才这老鼠疯了一般朝自己撞来的画面,有些许沉默,她转过身和燕泽碰上了目光。 “是啊,这里怎么会有老鼠呢?”燕泽朝赵素所在的窗前走去,“赵姑娘你不是最清楚吗?” 燕泽的语气很平静,看着赵素的目光高深莫测。赵素心中一紧,再开口时有些结巴。 “我我……我?我清楚什么了?你这个人怎么随意攀污别人呢?” 赵素先是看看孟之又看向燕泽,孟之神情严肃,并没有要替自己说话的意思,她开口提醒孟之:“小姐,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孟之抬起眼看着赵素,片刻后才开口:“你不用演了,这老鼠难道不是你招来的吗?” 第119章 赵素矢口否认:“不是我!” 孟之不再看她,再次将目光放在不远处的死老鼠上。 “那方才你我说话时从屋里飘出的味道你作何解释?我知道崇州那边有一个善纵蛇鼠的戏班子,在那里最常用的就是用气味操纵。我还记得方才你用手指敲了敲窗户后紧接着这只老鼠就出现了,我不认为这是偶然。”孟之继续说,“而且我已经瞧过了,那黑鼠腿上有一块秃了,但那里形状规则不像自然脱落,倒像是一块标记,说明这只黑鼠是有主人的。” 赵素面上表情呆滞住了,在对上孟之目光的时候,她的眼神闪躲了一下。 “赵姑娘,你说这只老鼠的主人是谁啊?” 赵素没想到孟之竟然知道的这么多,心思还如此缜密,她也不再掩饰,一改脸上的委屈。 “时小姐果真是聪明人呐。” 孟之没想到自己印象中那个善良体贴的赵素一瞬间竟像变了一个人一般:“你为何要放老鼠出来伤人?” “可惜啊,我不知道。”赵素脸上挂着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我就是想放,想放就放喽。” 孟之一巴掌排在窗户上,震得窗扇上的灰尘漫天飞舞:“你!” “不过可惜了,没咬到小姐,反倒是咬到了小姐的一个无足轻重的姘头。真是可惜了,亏得我教养它那么久。” 听赵素的口吻,她并不为老鼠的死而惋惜,只是为它咬错人而惋惜。 “你就那么恨我?为什么?”孟之想不明白。虽然她对旁人可能没有那么好,但是对于赵素,她曾经真心为她担忧考虑过,甚至不惜跟崔子阳争论。 “小姐是不是抓错重点了,那我再强调一下。”赵素也不装了,索性直接名牌,“我说这句话的重点其实是‘无足轻重’,至于说我恨小姐?或许确实是吧。”赵素继续说,“因为我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 孟之没想过是这个原因:“为什么?是因为你弟弟?还是在怪我们没有治好你弟弟?” “是因为赵固。不过不是怪你们无能。” 孟之心中隐约有了猜测,赵素说的很慢,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印证了孟之脑海中的猜想:“毕竟,那死老鼠肉是我亲手喂给他的啊。” 孟之心里直犯恶心,身形有些摇晃。燕泽上前一步抚在她的背上。 “那可是你亲弟弟啊,你怎么这么恶毒?”孟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话音刚落她就有些后悔了。 孟之的话果然激怒了赵素:“是!我是恶毒!” 话还没说完,赵素就伸出手准备拉着孟之好好理论理论。好在燕泽反应极快,“啪”的一声将窗户关严实了。 赵素恶狠狠地剜了一眼燕泽,隔着纱窗说:“你这等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小姐自然是不会理解。当你生在一个普通人家或者穷人家,碰巧还有一个弟弟或许就能懂了。” 赵素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声音也小了,她回忆道:“从小到大,因为赵固的存在,我的爹娘不再爱我了。他比我小两岁,我想在他没出生之前,我可能也享受过爹娘的疼爱,不过我都记不得了。自打我记事起,我一直就活在赵固的阴影里。你知道做影子是什么感觉吗?他吃肉就代表我也吃了,他穿新衣就代表我也穿了,他读书写字自然也代表我也会读书写字了……” “每次去找爹娘理论,他们都说赵固有的就是我有的,我们毕竟还是手足。”赵素提高了音量,“都是骗人的狗屁!” 别说在这个时代了,就是在现代,重男轻女依然是件很普遍的事情,但是这绝对不代表女孩们就活该被轻视。孟之知道赵素受了委屈,她没有开口说话。 “在我们家里,他的是他的,爹娘的是他的,我的还是他的。”赵素停顿了几秒,继续说道,“所以他可以因为我的衣服占地方而随意丢掉我的衣服,并且在那之后得到了爹娘给买的新衣服;所以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夺走我从师父那里辛苦得来的奖励;所以在我偷看他的书本时他可以格外愤怒然后让我爹把我狠狠打了一顿一天没吃上一口饭……” 孟之脱口就想说“对不起”,可是赵素害人的事实已经摆在了面前,她说不出口。 赵素有错,但孟之能理解,真是荒诞。 “赵固一直自诩自己最孝顺,爹娘走后,我作为长姐,自然要好好帮他一把。”明明在说着既沉重又伤感的话题,可赵素反倒笑了,“我帮他们一家三口团圆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又凭什么指责我?”赵素看向孟之。 “……” 孟之哑口无言。 站在孟之身旁的燕泽开口了:“强词夺理。” “总比你们这群伪善之人要好上百倍千倍!”赵素一手拍在燕泽耳旁的窗上,抖的燕泽一脸灰。 临了,赵素躲晦气一样走到了窗户的另一边。 “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在所有人眼里男的总是比女人要高人一等?也不明白女人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生男人吗?这个世界恶心透了,既然老天还不把它给毁灭,那就让我来。顺序我都已经想好了。先杀男人,因为他们是罪恶的源泉,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笑至极的存在;再杀女人,因为她们软弱懦弱,自甘下贱。直到这世上所有人都死光,这样这个肮脏腐朽的世间才能建立全新的秩序。” 赵素的话听着离谱又狂妄至极。孟之问:“那鼠疫……是不是也是你搞的……” 赵素直接打断了孟之的话:“没错,都是我有意为之。比如方才那只老鼠,你瞧见没有,它的眼睛是红色的哈哈哈哈。” 孟之脸色有些难看,她终于意识到什么,连忙看向燕泽,虽然燕泽神色如常可是他的脖子上已经能看到细小的汗珠了。 “你被咬伤啦?”孟之低下头去查看,果然看到了他腿上的伤口,周围有些肿了,甚至还留着透明的脓液。 燕泽“嗯”了一声,将受伤的腿藏在另一只后面:“不碍事的。” “不碍事?”赵素笑了,“你别强撑了,现在你光是站着就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吧。” 孟之刚才还奇怪燕泽为什么靠在窗边的墙上,原来是因为…… “被鼠咬和吃鼠肉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效果也一样,你们男人再强壮也顶不了多久的,我那傻子弟弟只扛了三日,我真好奇你又能扛上几日呢?” 像是为了印证赵素说话的真实性一样,燕泽脚软了一下,孟之见状将他搀扶。 孟之朝赵素丢下了三个字:“你疯了。” 赵素的想法太过可怕,孟之打算将燕泽送出去治病后再找崔子阳好好商议一下对她的处置。 可他们二人没走出多远,便看见面前又冲过来一群肥硕的黑鼠,各个瞳孔发红,动作迅捷,失了理智一般朝孟之燕泽二人冲来。 地上密密麻麻的一群,孟之不知道该往哪里躲。燕泽见此状况少见地骂了句脏话,然后蹲在孟之前面直接将孟之背起。 孟之还没反应过来双脚就已经离开地面了,她上半身重心不稳,带着燕泽这个“底座”也跟着摇晃。 燕泽忍着腿上的剧痛,咬紧牙关挤出三个字:“搂紧我。” 孟之立马照做。接着燕泽开始往外冲。孟之不敢低头,单是听着下方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孟之心里就直发毛。 “崔将军!”孟之看到庙外崔子阳的人影大声喊道。 崔子阳看到他们周围的景象呆愣了片刻立马带着人从一旁煮药的灶台下取出一根燃烧着的木棍,冲过来驱鼠。鼠群四处逃窜。 “不好!”孟之和燕泽同时反应过来,“别让它们跑出去!” 可是已经晚了,这里也*没有门。 外面还有些弱症患者,老鼠跑走之后逢人就咬,众人毫无防备。 “那些是病鼠!”孟之听到外面传来的不同的叫声,心里揪着疼。 赵素见状倒是开心极了:“哈哈哈哈,都给我去死吧!” 崔子阳也知道是赵素搞的鬼了,一时气愤从腰间抽出弯刀直直插入窗中。随后他的整条手臂都伸入窗户的破口处将刀刃紧贴在赵素脖子上,把赵素逼靠在窗户上。 “把老鼠都叫回来!”崔子阳手上使力,在赵素脖子上留下一道血印。 赵素耸了耸肩:“我不。” 第108章 “我想或许你心底除了恨还有爱吧。” 崔子阳怒道:“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赵素完全不吃威胁这一套,反倒想听见什么笑话一样咯咯直笑。 “让我来。”孟之从燕泽身上下来,走到崔子阳身旁。 “赵素姑娘,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我并不认为你的想法是可行的。”孟之平静地说道,“如果仅凭几只老鼠就能毁灭世界那恐怕早就没有我们这一代人了。你可以不服但是你不能不承认,你并不是憎恨这个世界,而是憎恨自己的无能,憎恨不争气的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渴求父母的关怀和怜爱。” 第120章 赵素面上表情有些僵硬,但是孟之看不到。 “我安慰不了你什么,因为我顶着这个身份无论怎么说都像是无病呻吟,根本没有任何说服力。”孟之继续说,“不过我想告诉你,如果我是你,我不但不会毁掉整个世界,杀光所有的人,反倒会感谢这世上有人与偏见的存在。” “虚伪。”赵素说道。 “相较于虚伪,或许你用虚荣来形容我更贴切。”话音刚落,孟之便对上崔子阳那充满疑惑的目光,“如果你真的能杀光这世上所有的人,你自己呢?跟他们同归于尽?那你这一切行为的意义何在?” 赵素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我活不活不重要,我只想让老天看看他的不公害死了多少人!” “你若拼死毁掉这世间,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誓死捍卫这世间,这个你不能否认。并且一定会有这样的人存在,所以仅凭你一个人和几只老鼠的力量又能改变多少呢?” “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世界上也不可能只有你一个人心中有冤屈和愤恨,或许真的存在过跟你一样想法的人,但是结果你也知道——这世间还好好的。你就算再怎么努力,也只不过是蚍蜉撼树而已。” “但事在人为,我若是你,我会拼命爬到高处,将其他人都狠狠踩在脚底,让他们亲眼看着我为自己加冕。我要让他们悔不当初。” 赵素冷哼了一声:“果真虚荣至极。” 孟之满不在乎:“这当然虚荣。我不觉得有虚荣心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你难道没感觉到爽吗?不开心吗?就算这世间再无旁人,看似你得到了整个世界,可实际上你什么都没有了。老天既然能创造出一个如此秩序的世界,就能再创造出第二个第三个……在之后的新世界里有女亦会有男,偏见依然存在,到时候你又当如何?继续毁灭吗?” “仅凭一腔愤懑撑起的暴力蛮力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我想不通你明明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你为何偏要选择走这条凶险万分的吊桥呢?”孟之思索片刻,“我想或许你心底除了恨还有爱吧。” 孟之的话成功戳到了赵素的痛处,她歇斯底里地叫喊:“没有!我跟他们!我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我不爱他们……我爱他们吗?可是他们都已经死了。” 时间紧迫,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外面已经有不少人被病鼠咬了。 崔子阳有些焦急,他出声劝说:“赵姑娘,请您不要再错下去了。” 赵素吸了一下鼻子,强装镇静地说:“那你求我。” 崔子阳不理解这是什么要求,他看了看孟之,孟之只是叹了口气。 从小到大,赵素身为女子永远矮弟弟一头。在她的世界里,男性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不可撼动的。不怪她有这种扭曲的心理。 崔子阳虽不情愿,但也照做:“安远将军崔子阳恳请赵姑娘放他们一条生路。” 崔子阳此时不只是将军,更代表了男人。 看,就算是男人,也得向她赵素低头,也得求她赵素高抬贵手…… 值了。 赵素抬起手在窗沿上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片刻后老鼠都跑进了草丛中不见了身影。 众人见状皆松下一口气。赵素闭上眼睛仰起头直直地撞在了刀刃上。 鲜血溅了崔子阳满手,也溅了满窗。 孟之没有犹豫就把崔子阳的手臂拉了回来,带他去清洗。 好在孙兴贤和张代玉没有受伤,都在外面有条不紊地给众人包扎治疗。张代玉的脸色有些难看,一边给人包扎一边破口大骂。 “我搞不明白,那女的脑子怎么想的?”张代玉手上力道不轻,她手下的患者一直在倒抽冷气不停地喊疼,可张代玉没有听见,依然自顾自地说道,“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好了,下一个……” 崔子阳身上沾了赵素的血,清理消毒过后便没有什么事情了。 “小姐,多谢你了。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些老鼠。”崔子阳拿绸布将刀刃擦了个干净,擦完之后将绸布丢尽了火堆,火焰一下蹿得老高。 孟之看着火焰有些失神,她说:“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赵素虽然死了,可她养的那群老鼠却不知所踪,为了百姓的安全考虑,必须要把这些老鼠给找出来,否则后患无穷啊。” “确实是这样,我这就叫人去网鼠。” 孟之这意思听着像是孟之作为上位者给手下人颁布的命令。孟之意识到自己多管闲事了,她朝崔子阳笑了笑后移开了目光。 崔子阳除了沉默也没有过多的话语。 赵素虽然死了,可孟之不得不承认赵素的话或多或少地影响到了在场的几人。崔子阳身为将军却委身去求一个作恶的女子;孟之一个贵府小姐却大言不惭的安慰终日活在泥坑里的失足者;而燕泽何其无辜,平白无故被咬了一口…… 孟之在灰头土脸的众人中找寻燕泽的身影,可燕泽不知所踪。 孟之接连问了几人,都没有问道燕泽的下落。当她在脑中头脑风暴检索燕泽可能去的地方时,身后传来了燕泽的声音。 “小姐这是因为找不见我哭了?”燕泽的语气难得温和,“就那么害怕我出事啊?” 孟之摸了摸自己的脸,在碰到一丝冰凉后才意识到自己流泪了。 哭是有情绪的,而流泪只是基本的生物学反应。 孟之顾不得跟他拌嘴,蹲下身子就开始扒燕泽的裤子。 “你干嘛?”燕泽立马躲开,将孟之拉了起来。 孟之表情严肃:“你怎么还不去处理伤口?乱跑什么?” 孟之顺着燕泽的目光看过去,每个医师都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抽不开身。 “你给我去那边坐着。”孟之推着燕泽到一旁石头上坐下。 接着孟之去请教了张代玉,问她该怎么给燕泽处理伤口。孟之好歹学过一段时间医,她对自己还挺有信心的。 “不就是剜掉一块肉嘛,这有什么难的?” 孟之将燕泽裤子上的破洞扯得老大,然后拿出一把小刀在火上过了一遍消毒后跟留着黑血脓水的伤口大眼瞪小眼。 “这么严重,你是怎么忍得下去呢?” 其实燕泽没有忍,孟之将目光放在燕泽脸上认真端详时才发现燕泽的嘴唇早已白得不像话了,额头上的汗珠也已经成股地开始往下流了。 燕泽出声提醒:“小姐要是再不动手恐怕就不止是剜一块肉那么简单了。” 孟之的手有些发抖,她确实下不去手。 燕泽虽然说得很漫不经心,但是孟之也能看出他也有些紧张。 患者紧张再正常不过了,她这个大夫要是再紧张得下不去手就真的有些不够格了。 “方才你叫我什么来着?”孟之开始借聊天转移话题。 燕泽不是很能理解孟之的脑回路:“小姐?” “不是,是你替我挡老鼠的时候。”孟之摇头,“我听着好像是师……什么尊来着。你有师父吗?他教你什么啊?” 孟之的问题显然把燕泽也问倒了。他面上的困惑不像是装的。 “所以他是谁啊?”孟之继续问,待燕泽专心思考时她直接下刀将燕泽腿上的脓肉都给剔了下来。 “啧!”腿上的疼痛瞬间传遍燕泽全身,他死死咬着后槽牙强迫着自己不发出声音。 孟之看他忍得辛苦,脖上青筋乍起,就连他满是青筋的手都用力的攥紧,抑制不住地发抖。 “疼就叫出来,想哭就哭吧。”孟之手上动作放慢抽出精力安慰他。 燕泽从口中挤出几个字:“动作快点。” 张代玉抽空往这边瞧了一眼,仰着嗓子朝燕泽说:“你别吼人家姑娘啊,你腿上肌肉这么紧人家怎么下手?疼就叫出来,肌肉得放松。” “……” 这下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燕泽的伤口比其他人都要久,情况最是糟糕,所以只有他需要剜肉。其他人看着燕泽腿上的血,都很害怕,有人甚至哭了出来不停地晃着医师的胳膊求他救救自己。 张代玉用药的路子很野,跟孙兴贤谁也看不惯谁,两个人总是各治疗各的。轻症患者孙兴贤能应付得来,到了重症的时候往往就需要张代玉出手了。好在张代玉胆子够大,外面的伤患很快就处理好了。 燕泽的腿动弹不得,伤口处被孟之用绷带缠成了个粽子,回去时孟之特意向崔子阳借了个担架又借了几个人,孟之跟在旁边,而燕泽坐在担架上,跟后宫中坐在轿撵上的得宠妃嫔一样。那阵仗相当精彩,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注视。 孟之笑得合不拢嘴,担架上的“主角”燕泽却脸色铁青,在他看来自己这样跟游街示众没什么区别。 叶卫昌早就得到了消息到路口迎接,看到燕泽坐着孟之走着一下子就燃了。 “你你……你真是不像话,怎么能让念儿走着你坐着呢?还不快下来!” 第121章 叶卫昌站在担架前将众人逼停下来,作势就要拉燕泽下来,却被孟之出言打断。 “卫昌,不要胡闹。” 第109章 “要……把他当第二个燕泽养吗?” 叶卫昌从来没有想过孟之会说自己胡闹,他明明都是为了孟之好,怎么最后倒成了他的不是了? “念儿……” 孟之说:“燕泽他是为了就我受了伤,才处理过,不能剧烈运动的,我又没有什么事怎么就走不得了?” 叶卫昌看了看燕泽又看了看四个抬担架的人,觉得自己特没面子,他垂下脑袋不再说话。 就这样燕泽继续被抬着到了施粥的地方。孟之给燕泽舀了一碗粥,还想试图喂给他喝。 燕泽十分排斥,将头扭向一边。 孟之以为他是不想喝没有味道的白粥,拿勺子搅和了几下喂到燕泽嘴边:“你现在只能吃些清淡的,白粥最清淡了。” 燕泽不语,只是无奈从孟之手中结果碗勺,自己喝了起来。 张谷雨忙活了半天听说了燕泽出了事,二话没说冲到燕泽跟前一心一意伺候他。燕泽咳嗽一声他就把水给端到燕泽跟前了,燕泽抖一下腿他就当燕泽想如厕了…… “张公子,你休息一会儿吧。”孟之看着张谷雨忙前忙后有些过意不去。 在孟之一再强调下,张谷雨终于肯休息了。他无事便打算到路边坐着。 张谷雨特意在路边清理出了一小块地方,孟之去冥神庙时他无事做便搬个小凳子坐在那里。将军府的家丁每次在路边树上摘到些野果子便洗好放在碗里给张谷雨端来。 这次张谷雨重新回到自己的小地盘时却看到叶卫昌已经先他一步坐在那里了。 “叶……公子。”张谷雨思索片刻试探地出声。 叶卫昌正拿着果子边吃边发呆,听到张谷雨的话后扭过头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 “张公子。” “叶公子不用起来,我不坐。”张谷雨说话谦卑,尽管他知道叶卫昌不喜欢自己态度也没有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念儿还在照看燕泽?”叶卫昌心情有些不悦,他问张谷雨,“燕泽的伤有那么严重吗?” 张谷雨如实说道:“小姐与燕公子还在那边。燕公子的伤……应该算严重吧,反正燕公子起身走路是有些困难,如厕都……” 叶卫昌话还没听完直接就炸掉了:“什么?都是念儿帮忙的!” 张谷雨还没来得及解释身后便传来桂香的声音:“张公子,小姐让你去一趟,咱们的东西收拾好就可以回去了。” 张谷雨应了声直接离开了,只留下一正破碎在原地的叶卫昌。 “姑爷。”桂香打了声招呼正要离开,被叶卫昌叫住了。 “怎么这么着急就要启程了?” 桂香回答:“小姐担心燕公子的伤口感染,决定带燕公子回去好好静养,这边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了,便打算早点回去。” “……” 还好随行来的有马车,不然孟之真不知道怎么把燕泽给弄回去了。回将军府的马车有些拥挤,气氛也有些奇怪。 孟之不是一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既然燕泽为了救自己受伤,那她是一定会负责的。于是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燕泽腿上的伤口上。 叶卫昌心情烦闷,看着孟之这几天冷落自己,他心里不是滋味,一路上都在心里盘算自己现在受个什么样的伤能赢得孟之的关注。 张谷雨他一直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孟之叫他上马车坐时他十分惶恐,坐上马车后一直安安静静地看外面的风景。 至于伤患燕泽,他的态度十分冷漠,本想安安静静地自己待着却总是被孟之拉着查看伤口,他实在是不堪其扰。而且他的伤在腿上,孟之总是当着外人的面扒他裤子又算是怎么回事儿? “小姐要是无聊可以找姑爷说会儿话,我有些困了。” 孟之“哼”的一声拍了一下燕泽的大腿:“这不是看你伤口怎么样了嘛,白眼狼。” 燕泽冷言冷语:“我目前感觉很好,不老小姐费心了。” 孟之不再理他,转头看向张谷雨。 “张公子可还适应?”张谷雨虽然说跟时念听差不多大,可对孟之来说还是个小弟弟,而且还是第一次离开母亲出远门,孟之自然要多关心一下他。 张谷雨跟孟之之间隔了一个叶卫昌,所以他回视过去的时候对上了叶卫昌“幽怨”的目光。 “……”张谷雨将自己原先准备好的腹稿咽了回去,重新开口,“我适应的,小姐不用管我的。” “怎么不用管?我可是受张姐姐所托要好好照顾你的,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张姐姐这次可帮了大忙了,如果不是事态紧急,我可真的要好好感谢她。” 张谷雨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孟之也沉默了下来,没有要问候叶卫昌的意思。 叶卫昌有些吃味,他主动开口:“念儿,你怎么不问我?” 孟之不解:“嗯?我问你什么?” “你都不问问我怎么样,有没有那里不舒服。” 孟之看着叶卫昌委屈的眼神,觉得这个时候的叶卫昌有些无理取闹,不过考虑到确实是自己的疏忽冷落了他孟之笑着问:“卫昌,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要停下来歇歇吗?” 孟之的语气很软,又带着笑意,不光是叶卫昌有些意外,就连燕泽也抬起眼皮看着她。 叶卫昌也看呆了:“没……没有。不用停下来。” 孟之先前的样貌偏清冷一些,这一世因为跟莲心并劫倒是可爱跳脱了许多。她浑然不知自己此时的可爱情态对任何一个男人都是致命的诱惑。 燕泽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干。 “矫情。” 不知道燕泽是在说孟之还是叶卫昌,不过他的语气足以让孟之不悦。 孟之翻了个白眼:“不会说话就闭嘴。” 走到城门口时,已经来了许多官兵驻扎于此,也有朝廷派来给流民施粥看病的,好在情况没有特别严重。 唯一值得注意的疙瘩瘟也被控制住了,轻微的症状只要喝几天药差不多就好了——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还没到将军府,前面便有人跑着前来接应,说时荣泰和柳氏已经在门口等着各位了。 孟之见了爹娘直接扑过去抱了个满怀,她是真的不想矫情,可是看到爹娘那期盼的目光她就忍不住。 柳氏拉着孟之端详了良久,嘴里一直念叨着她瘦了许多,问她是不是吃苦受委屈了。孟之不想让他们操心,在出发启程前就跟众人再三强调了过了这次回来只能报喜不能报忧。 不过就是燕泽腿上的伤不好隐瞒,她只能如实交代。 时荣泰一听说燕泽为了救孟之自己受了伤,对他的看法倒是产生了些许改变,而柳氏,她自然也没话说,只是对孟之新带回来的张谷雨有些意见。 “念儿,这位张公子是个什么来头?你是如何认识的?你把他带回咱们府上是要……把他当第二个燕泽养吗?” 孟之见柳氏问得细致又小心,简直哭笑不得,她只好仔仔细细地如实回答了。 这几日孟之出去施粥,他们老两口实在是放心不下,便叫人每日传信过来,不过传信之人并没有着重介绍张谷雨,所以柳氏也不是很了解。疙瘩瘟的事情他们是知道的,所以一听说张谷雨是张代玉的儿子顿时放下心来,对他喜笑颜开的,一口一个“谷雨公子”把众人特别是张谷雨吓得够呛。 这三个男人中,也就叶卫昌表现平平,没有什么值得特别夸赞的,所以时荣泰跟柳氏只是简单地问候了他一声。 叶卫昌心眼本就小,又极其敏感,他心里本来就难受,回来又被岳父岳母冷落,接风宴他都没心情参加,便找了个借口早早地离开了。 因为孙兴贤还在城外给人看病还没回来,所以孟之整日便又没事情做了。第二日孟之睡到日上三竿睁开眼便看到宋荷坐在自己的床边撑着脑袋看着自己。 “念听,你终于醒了。” 孟之被吓了一跳,她连忙扭头看向身旁,旁边的床榻早已经没有了热气——还好燕泽早就起床了。 “你怎么来了?”孟之看向窗外,没看到桂香的身影。 “听说你前段时间到城外施粥了,我这不想着等你回来了好好看看你嘛。”宋荷起身从桌子上将自己准备的翠点珠钗来了过来递给了孟之。 不得不说宋荷待人还挺大方的,整根钗子都是用纯金打造的,又沉又晃眼。 孟之只顾着在心里思索自己要回个什么礼才合适忘记回宋荷的话。宋荷浑不在意,自己说着自己的,一停顿下来孟之就下意识地点了头说“嗯”——这是她在大学的社交中养成的习惯。 “太好啦!那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宋荷很开心,原地欢蹦了几下。 孟之这才意识到什么:“等等,我答应你什么了?” 第122章 “明日陪我去洛州玩呀。” “洛州?”孟之算了下距离,这古代没有飞机高铁,连火车都没,恐怕在路上都得耽误个几天。 宋荷激动地点了点头:“你方才都答应过我了,可不能反悔了!” 孟之长呼一口气,恨不得给自己来上两个巴掌。她这几日可累惨了,都没睡过一次好觉,她本来计划着这段时间好好在家养养精神的,都怪自己跑神还要点头的陋习,真是把她给害惨了。 “好吧,我陪你去。”孟之无奈应了下来。 把宋荷开开心心的哄走后,孟之起身去找燕泽。 按理说他现在需要安静卧床养伤。到门口问了桂香的下落,才知他被叶卫昌叫走了。 孟之正好有事要交代给叶卫昌,便直接去他的房间了。 叶卫昌房间的门是开着的,她还没进去便看到叶卫昌跟燕泽在下棋。 好一个难得的相亲相爱的画面!孟之很开心,她想古时候男人看到妻妾和睦应当也是这样的心情吧。 第110章 “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 “念儿!”叶卫昌率先看到了孟之,丢掉棋子从榻上站起身,“你怎么来了?” 孟之抬脚进了屋:“我来找你是有事相求。” 叶卫昌心情不错,上前扶着孟之坐下:“什么求不求的,就算念儿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辞!” 燕泽也丢下棋子,冷笑了一声。 孟之扫了一眼没有理他,转而对叶卫昌说:“卫昌我明天要出个远门,就麻烦你照看好家里了。” “出远门?去哪里啊?你要去几日?和谁一起去?”叶卫昌瞬间化身问题机器,一直问个没完。 燕泽也抬起眼看向孟之。 “放心吧,我跟宋荷一起去。要去洛州,是有些远,不过听说那里好吃的好玩的都多。”孟之耐心回答。 说完她便对上燕泽那若有所思盯着自己的目光。 她拉着叶卫昌到一旁,压低了声音:“燕泽不是腿上还有伤嘛,我想托你这几日多关照他一下了。毕竟他也是因为救我才受的伤。”孟之看叶卫昌脸上神情有些僵滞,她补充道,“没关系的,你要是有自己的事情忙的话我再去问问别人。” “念儿,就只有这件事找我帮忙吗?”叶卫昌情绪有些低落。 孟之有意逗弄:“啊?要不你若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再关照关照张公子?” 见叶卫昌都快哭了孟之连忙认错:“诶呀,我开玩笑的,张公子我已经把他托付给我爹了,现在就只有一个燕泽让人头疼。” “好,我答应你。” 孟之心中有些愧疚,抬手抚上叶卫昌的肩膀:“我就知道卫昌你最好了,等我回来我定好好补偿你。” “补偿”二字让叶卫昌眼睛一亮:“念儿说的可是真的?” 孟之不知道为什么叶卫昌变脸变得这么快:“……是真的,你想要什么只管提,我都会满足你的。” 说着说着孟之自己都觉得不对劲,老实地闭上了嘴。 燕泽在一旁嗤笑了一声,用手支撑着桌子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褶皱:“姑爷,我赢了。若是您还有事儿,我就先走了。” …… 孟之回到房间还想不明白燕泽方才到底在笑什么,越想越奇怪,可是燕泽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第二日孟之收拾了些衣物带着桂香上了马车,拜别时荣泰和柳氏后到宋国公府与宋荷汇合。 洛州地处江南,温度什么的都比京城要上许多。无论什么天气,洛州的景色都像幅画卷一般优美。 宋荷是个活泼的,对洛州的一切事物都无比好奇,吃喝玩乐的什么都要拉着孟之来一遍,除去累,孟之满心的开心和喜悦——现代时她没钱跟闺蜜一起漫步旅行;第一世她没钱没闺蜜,更别提什么旅行了;第二世她没钱没时间,还整日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担惊受怕,最后连晴棠苑的院门都没得出…… 整趟旅行下来孟之觉得自己都要吃胖了。回去前宋荷拉着她买了好些特产礼品。她给时荣泰选了一个白玉扳指,给柳氏选了一套洛州有名的牡丹胭脂。至于府里那三个男人嘛……孟之给张谷雨选了一套笔墨纸砚,给叶卫昌选了两份,一根毛笔和洛州知名工匠锻造的一把护身小匕首——毛笔是叶卫昌自己的,匕首是燕泽那一份的。 至于燕泽……孟之什么都没打算给他买。 …… 回去路上孟之心情不错,临到家门口看到路边有个卖小泥人的摊贩,孟之看到了一个很像燕泽的小泥人,她叫停马车下车去看。 孟之看了看摆在最前面的几个泥人,拿起很像燕泽的那一个:“老板,这么多泥人各有各的特点,惟妙惟肖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听到孟之的夸赞后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哈,主要还是要靠观察,比如闲了没事就多看看这街上每天经过的人,看多了各式各样的五官面貌就都记在心里了。” “叔您真了不起。这个我要了。”孟之干脆利落地掏了钱,期待回去后燕泽看到泥人后的表情。 孟之忍不住笑了,燕泽应该会挺无语的吧。 路上一阵颠簸,回到家时也才不过辰时。外面街市的摊贩陆续出了摊,可将军府中的“闲散人”却还不到睁眼的时候。 孟之直奔自己的小院,她和桂香两人手上叮铃咣当拿了很多东西,两人都没有空余的手推门,只能用脚把门顶开。 这一开门可不得了。 屋里地面上散落着各种各样和颜色的纱裙……还有正在熟睡中美人儿,粗略一扫,估计有八-九个。 有躺在地上的,有趴在桌子上的,有躺在榻上的,还有互相依偎睡在一起的……她们身上的衣裙少得可怜,有的甚至只穿了件肚兜。 孟之关上门看了几眼院中的景色,确实是自己的房间,她瞳孔地震:等等,一定是我开门的方式不对。 孟之颤抖着手把东西全都放在地上,手中只留下个小泥人。她在门外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鼓足了勇气推门而进。 一样的香-艳景象。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桂香也傻了眼。 孟之怎么会知道? 孟之这几日不在京城,按理说房间里就燕泽一个人在住,那这些美人儿跟燕泽…… 孟之不敢细想,也不敢进到屋里看床上又是怎么一个光景。 她心底泛起一阵嫌恶,不知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敲了敲门。 屋里的女子们都没什么反应,反倒因为敲门声太吵翻身的翻身,嗔怪的嗔怪…… 桂香也放下东西抬脚进了屋,把屋里的人一个一个拍醒。 “念儿!”身后传来叶卫昌的声音,“你回来了!” 叶卫昌还没看到屋里是何景象就被孟之拉着转了身。 “怎么了?你怎么不进去?” 孟之看着被自己重新关上的门,有些难言:“我……” “燕公子还没起床吗?”叶卫昌一句话直接踩在孟之的雷上,“不应该啊,这个点儿他应当已经起了的。” “小姐!”桂香开了门,“燕公子他不见了!” 桂香不知道叶卫昌来了,冲出来时忘记关门,屋里的混乱景象直接被叶卫昌看到了。 被桂香叫醒的女子们都慌张的跪在地上找衣服,穿衣服,看到屋外的目光,各个垂下脑袋不敢说话。 叶卫昌也知“非礼勿视”,只是瞥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叶卫昌震惊于燕泽竟然背叛孟之,说话有些结巴:“念儿,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我怎么会知道。”孟之语气中带着怒气,“桂香,好好问问屋里那几个人,给我问清楚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儿!” 这个房间让孟之恶心,她没有再驻足直接转身走向院中凉亭。 叶卫昌再愚钝也该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他安安静静地护着孟之坐下后挥来小厮去找燕泽的下落。 桂香心中的愤怒不亚于孟之,她将那几个女人从屋里赶出来,正要让她们几个跪下却被孟之制止了。 于是心中憋着一股气的桂香语气十分冷冽严肃。 这几个人都是京城的醉仙楼中人,都是出了名的娘子。自从干了这行后她们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这里面伺候官爷被原配当场捉-jian的也不在少数。 她们各个神情傲慢,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们说她们姐妹几个是被燕泽给请到府上的,她们事先都喝了些酒,燕泽进屋时好像也喝了,脸上泛起潮红盯着她们几个,别的就再也不肯透露了。 “衣服也是燕泽请你们脱的?”孟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暖身。 “自然不是。”为首的一个女子说道。 看孟之神色如常,没有生气也没有打罚她们,那女子就更不怕了:“我们昨晚都喝了些酒,哪儿还能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呀。小姐,不如你还是去问问那位公子吧。” 第123章 孟之把杯子狠狠放下。 桂香厉声呵斥:“放肆!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坐在你们面前的是什么人?” “这里可是时将军府,这位可是府上最尊贵的小姐。”桂香转头跟孟之说,“小姐,要不我们把老爷夫人叫来吧?” 叶卫昌附和道:“是啊念儿,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实在是有损我们将军府的颜面。燕泽公子这次确实是做错了。” 孟之不想让时荣泰和柳氏知道这件丑事,而且还没有找到燕泽。等找到燕泽后审问一番后再做决定。 孟之问:“你们可知燕泽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出去了?” “不知道,昨晚姐妹们都太累了。” “……”孟之语塞,“你们走吧。” 方才闹得动静不小,府上很多洒扫下人都围在院中看凉亭的动静。孟之愤怒是愤怒,可是她丢不起这人。 “小姐,姑爷,没有找到燕公子的下落。”派出去的小厮跑了回来,“我问过看门那个陈三了,燕公子也没有出府。” “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 孟之挥了挥手:“卫昌,昨晚的事情你竟也不知吗?” 府中一晚上进了八-九个陌生女人,且不说燕泽的钱都是哪里来的,但是这么大阵仗叶卫昌竟然也没发现? “念儿……你是在怪我吗?”叶卫昌看着孟之,“这件事情是我的疏忽,可是昨晚上我突然接到消息说城东那边的铺子出事了,我方才刚赶回来。” 城东的铺子孟之知道,有一家书铺。据说前些日子在城外施粥时,有人闹事把铺子给点了,为了处理这件事情叶卫昌特意又赶了回来。 最近这段时间叶卫昌确实在忙铺子重建的工作。 “抱歉。”孟之说。 她在马车上根本没有休息好,此时她的脑袋相当混乱,*她只想先睡上一觉再处理这件事情。 先前的房间她是不想回去了,便直接奔向了小院中仅有一间的客房——先前燕泽短暂地住过几天。 她顾不上嫌弃,困得眼都睁不来了,推开门后直接躺在了床上。 孟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完全没有留意到床上还有一个人。 第111章 “修泥人。” 孟之刚躺到床上去扯一旁的被子却发现被子怎么都扯不过来。接着身后攀上一只手,从她的背上向下蔓延。 孟之这才反应过来,瞬间没了困意。她背后汗毛乍起,微微扭头去感知身后的动静。 好在那人只是在孟之的腰腹处停下,将孟之往自己怀里搂,再没有旁的动作。 “你是谁?”孟之紧张地咽下口水。 对方没有回答。 孟之感觉到放在自己小腹的手心滚烫,连带着自己身后都像被火烧了一样。 她一时竟分不清是自己更热还是身后的人更热一点了。 孟之费劲掰开身后人的手,不料那人直接将她翻过身然后将她压在身-下。孟之惊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直接双脚乱蹬。 当孟之的脚碰到对方小腿时,只听对方闷吭一声,接着他手臂软了发生弯折,直接拉进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孟之睁开了眼,才看清身-上人:“燕泽?” 燕泽眼神有些迷离,目光有些涣散,经孟之的呼唤后他的瞳孔才慢悠悠地看向孟之的脸。 孟之直觉他不对劲,扒拉着他的手就要下床。可谁知燕泽的手死死挡在孟之身前,将她圈在自己身-下的一方天地。 燕泽只穿了一件宽松的里衣,没有系带直接敞着怀,上次那个透明珠子不知什么时候被燕泽打了个小孔系在了脖子上。孟之一眼就能看到燕泽腹上紧致的肌肉,她的脸一下就红了。 她撑着手一边推燕泽的肩一边叫他的名字:“你疯了?快起来!” 燕泽纹丝不动倒是终于开了口:“师尊……” 又来了。 “谁是你师尊?你好好看清楚我是谁,你给我起开!”孟之的巴掌变成拳头,一拳又一拳地砸在燕泽的肩上。 “就算真是你师尊也不能这样啊!” 燕泽肩上开始微微泛红,他清醒了一些,眼神聚焦:“小……小姐?” “滚开!”孟之一用力终于推开了燕泽,她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整理自己的衣裙。 燕泽长呼一口气后难受地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离远一瞧孟之才发觉他的脸颊红得不正常。 “你……你怎么了?”孟之有些结巴,明明方才她差点清白不保,怎么燕泽这反应倒像是他受委屈了呢? “喂,你可别装啊。” “闭嘴。”燕泽咬着后槽牙挤出这两个字。 孟之一直关注着燕泽的动作,看他的手先前还死死拽着自己的上衣衣角,这会已经往下移了。 “……”孟之意识到什么后移开了目光。 非礼勿视。 孟之正想推门出去可是临到门边她停下了脚步。 燕泽这个样子让孟之想起上一世吃了快活粉的晏箫:“那个……你吃错东西了?” “……” “喂,你现在这么难受,昨晚就……没……那个啊?” “……” “是昨晚那些美人儿给你下的药?” 燕泽微微发抖的身体一顿:“你都知道了?” 孟之看他又不说话了:“你都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好极了。”孟之冷笑一声回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燕泽。 “看在你这么难受的份上,昨晚的账我们稍后再算。”孟之俯下身子将燕泽的脸扭了过来,“需不需要我帮帮你啊。” 孟之纤细修长的玉手沿着燕泽的脸颊往下抚摸,在燕泽的喉结处停了下来。感受到手下喉结处的滚动,孟之低头舔了上去。 这次换燕泽躲了,他将头扭向另一侧, 孟之撑起身子凑到燕泽耳边说道:“方才你可不是这样的。” 孟之每呼出的热气打在燕泽耳朵上换来燕泽眼睫轻微的抖动,跟之前富有攻击性的神色完全不同。 “还是说你刚才是把我当成你那什么所谓的师尊了?”孟之话音刚落便见燕泽的神色有些变化,她趁热打铁:“看来你那师尊是个极美的女子啊。” “你喜欢她啊?” “……” “你这是大逆不道啊。” “……” 孟之每说一句手就继续下移,沿着燕泽的胸膛缠绵游走。 “你脖子上挂的这颗珠子也是你那宝贝师尊留下来的吗?” “别说了。” 燕泽扭着眉抬起手把孟之的手甩开。 “你听错了,我没有什么师尊。” 孟之耸了耸肩:“好吧,或许在你心里她已经不是你的师尊了吧。你师尊要是知道了你对她有想法会不会将你逐出师门啊?” “你身体在发抖诶。真的不用我帮你吗?”孟之的手放在燕泽的小腹下方,停了下来。 燕泽肚子上肌肉紧绷,就连呼吸也乱了。燕泽喉间发出一声难受的呓语,孟之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抽手就要走,她回去可要好好洗洗手。 燕泽长呼出一口气难受地仰起脖子,他看到窗边闪过一道人影,然后他强撑着爬起身一把紧紧攥住孟之的手腕,将她拉倒在床上。 “啊!” 孟之惊呼出声,燕泽护着孟之的后脑勺将她压在身-下,他不紧不慢地开口。 “不是小姐主动说要帮我?” 孟之的嘴被燕泽捂上说不出话,只能噫噫呜呜地发出一些细碎的哀怨的声音。 “小姐乖,放松,不要紧张。”燕泽勾起唇角,出口的声音十分低沉。 “唔唔唔……”燕泽手上使了力道,孟之连嘴都张不开。 燕泽看孟之不停地挣扎,看自己的眼神都能把自己杀个好几回他心情就很不错,他学着孟之方才的样子,抚在孟之的耳边一边吹着气一边说:“小姐会吗?需要我教你吗?” “……” 孟之正在思考要不要用舌头恶心燕泽的时候燕泽才松开了手。孟之用手肘撑着床长呼了几口气然后恶狠狠地盯着燕泽。 “你究竟要做什么!” 燕泽答非所问:“还请小姐出去。” 孟之看着燕泽脸上的绯红丝毫没有减退,她有些说不出话来。 方才有几个瞬间,孟之回想到上一世的很多事情,她看着燕泽的脸心里不自觉地就泛起了恐惧。 当久了时念听,前一世幽桐经历的事情越发像一场梦,而与晏箫相关的场景和画面对孟之来说是一场场能让她夜半惊醒的噩梦。 出了房门孟之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散步遛弯。 “小姐,给姑爷和张公子的带的礼物都已经送过去了,现下只剩一个泥人……您看还要不要送给燕公子啊?”桂香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孟之身后。 孟之接过泥人,端详着泥人的面容,她越看越觉得泥人和燕泽长得像,有那么一瞬间泥人的脸变成了燕泽的脸,带着诡异的笑容,正死死地盯着孟之。 第124章 “啊!”孟之手一抖泥人就掉在了地上,一分为三。 “小姐让奴婢来捡。”桂香捡起泥人儿残肢放在孟之捧着的手心上,见孟之盯着泥人出神觉得奇怪,她出声提醒,“小姐?” “嗷,桂香,随我出门一趟。”孟之攥着泥人抬脚就走,桂香一头雾水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 “小姐,您这么着急出门干什么?有什么事情交给奴婢办就好了。” “修泥人。” 孟之重新回到泥人小摊,因为她长的好看,气质又好再加上老板记性好因此孟之一去老板就熟络地跟孟之打招呼。 “小姐,可是还有什么想要的?” 孟之掏出三个泥人碎片递给老板:“老板,刚才回去一不小心给摔了,您帮我修修呗。” 老板研究了一阵,说:“呦。这个可不好修啊。我看小姐有缘,要不小姐从我这里再挑一个直接拿走?” “我就要这个。您看着修,只要脸跟之前一样就成。”孟之朝桂香示意,桂香从袖口里掏出钱袋拿出一块碎银子递给老板。 老板都是做小本生意,哪里一次见过这么多银子,他自然无话可说,乐呵呵地收了银子修起了泥人。 孟之找了个小凳子在他身旁等着。 “小姐,您为何只要这个泥人?”老板一边捏一边跟孟之聊天。 “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因为这张脸好看啊。”孟之笑着说,“老板,您说您捏泥人会参考过路人的样貌,那这个泥人您可有印象?” “让我想想啊……”老板捧着泥人的头仔细端详着,“嘿,您这么一说我还真有印象。” “怎么说?” “我记得前几日有一位穿着黑衣的公子总是从那边过来,路过这里。我看那公子气度不凡长得也俊秀便把他做成了泥人。”老板说完又叹了口气,“不过啊,若是小姐对这个公子感兴趣的话我劝小姐还是省省心吧。” “老板为何这样说?” 老板放下了手头上的活,朝孟之招了招手示意孟之凑上来,孟之没有动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他只好直接说:“那位公子啊一连三日每天都去醉仙楼。” “醉仙楼?”孟之知道今日那些女人都是醉仙楼出身。 “千真万确。醉仙楼就在那里。”老板冲着不远处那栋三层高楼指了指,“我可是亲眼见那位公子进去的。” 老板的说法和上午那几个女人的说辞一样,孟之知道老板没有说谎。那就是这个泥人确实是燕泽喽。 “小姐,所以燕公子确实是……”桂香说。 孟之攥紧了拳头。她上午在客房看燕泽忍得那么难受还以为是那群女人给他下的药,他跟那群女人是清白的,现在想来都是因为他太浪荡! “小姐,原来您认识那位公子啊?”老板也听出不对,看着手上的泥人有些不知所措。 “斗胆问一句,他是您夫君?” “不是!” 孟之说话是带着气得,老板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小心翼翼地开口:“那这泥人儿您还要不要了?” 孟之看着被湿泥粘合在一起的泥人,有些失神,片刻后她决然开口。 “当然要了,麻烦老板照着这个泥人给我做十个一模一样的,钱我有的是。” 第112章 “买来扔的。” 桂香怀里捧着一堆刚做好的小泥人,苦哈哈地跟在孟之的身后。 泥人都是实心的,十个下来重量也不轻,所以桂香每说一个字便喘着一口粗气:“小姐,你买这么多泥人做什么?” “你累了吗?”孟之转身看了一眼桂香,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桂香知道孟之这样是心情不好了,她怕孟之生气,连忙摇了摇头:“奴婢不累的。” “累就早说嘛。”孟之从桂香怀里拿起两个泥人,在手里掂了掂。 “还挺沉的。” 桂香识趣地说:“小姐,要不还是奴婢来拿吧。” “啪嗒!” 孟之松开手,手里刚做好的还没干透的泥人再次摔得四分五裂,不过这次声音不脆,闷闷的,没有让人心慌的感觉。 “小姐……您这是……” 又是“啪嗒”一声,孟之将泥人抛出,泥人碎得更狠了。 “知道我买这么多做什么了吧。”孟之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看着桂香。 “买来扔的。” 话罢孟之露出了少见的笑容,桂香有些害怕。 孟之将脚边的碎泥块踢到路边的草丛中,狠狠躲了躲脚把灰尘都震了下去:“走吧,我们边走边扔。” “……” 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十个泥人只剩下了一个,桂香看着自己手上的这个“独苗苗”心情有些微妙。 她很想知道孟之就是是恨燕泽多一点还是喜欢燕泽多一点了。 孟之刚踏入小院的门便看到叶卫昌背着包袱匆匆而来。 叶卫昌见了孟之后眼神躲闪,没有先前那样热络了。 “卫昌,你这是要去哪里?”孟之停下来手里拿着泥人抛来抛去,很像上小学隔壁班的小混混头子。 这个画面让叶卫昌有些害怕,生怕下一刻泥人就要砸在自己头上了。 “我……我……我要出门谈个生意,恐怕得过段时间才能回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孟之问,“娘她知道吗?” “娘知道的,前几日就在筹划了。” 既然叶卫昌都这样说了,孟之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叶卫昌的脾气一直都很好,但是就是伪装的不好,孟之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心里不舒服了。 今日燕泽做出那般丢人现眼的丑事孟之非但轻拿轻放到现在也不见追究,而且第一时间还有怪罪他没有看管好燕泽的意思。 他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也是正常的。 孟之知道叶卫昌喜欢自己,而且他们两个还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可是她不是时念听,根本没有办法真的把他当做自己的丈夫。 孟之自知有愧于叶卫昌,在叶卫昌踏出门的前一瞬叫住了他:“卫昌。” 叶卫昌第一次从孟之的语气中听到慌张。 他停下了脚步。 孟之垂下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你能不能过几日再走?” 叶卫昌不知道孟之具体要做什么,但是还是答应了。 或许孟之是为了兑现去洛州之前对自己的承诺呢? ——“等我回来我定好好补偿你。” 真的要给自己“补偿”了吗? 叶卫昌有些想入非非。 …… 第二日一大早,孟之留下桂香看家,独自一人拉着睡眼惺忪的宋荷一起去城郊万灵山上的万灵寺去求平安符。 “念听,你怎么突然想到万灵寺那种地方的?” 万灵寺在万灵山的山顶,山路狭窄,就算是官家的夫人也只能徒步上山。山上的路有千八百个台阶,据说只有每一阶每一阶地亲自走上去许的愿望才会灵验。 宋荷知道自己的体力,她想想都头大。 孟之又何尝不是呢?孟之拉着宋荷的手安慰她。 “诶呀小荷,这你就不懂了,只要你能爬上去那你的诚心就可以说是天地可鉴了,许的愿望肯定是会实现的,咱只是爬爬楼梯,不吃亏的。” “听我姨娘说这里是挺灵的,不过她每次都过来给我求姻缘,这么久了不还是没动静吗?”宋荷撇着嘴。 “这个……”孟之面上有些尴尬,“心诚则灵,心诚则灵。” 宋荷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好吧好吧”,她掀起马车上的帘子向外望去。 “诶,念听你看那里。” 马车正路过一座庙宇。与其说是庙宇,实际上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废墟四周围了许多人,一边看着几个壮汉在里面又打又砸,一边义愤填膺拍手叫好。 孟之看着随意放在路边的碎成两半的巨大泥像,不知道众人这般激愤所谓何故:“这是什么庙啊?” 孟之看着被人卸下来的同样四分五裂的匾额碎片,努力将上面的字拼凑起来。 “元……青……” “是清元庙。”宋荷她亲娘整天求神问佛,耳濡目染,她自是知道的。 “清元庙?” 孟之对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你忘记了吗?中天上有个清元仙君,这就是供奉他的庙宇。” 这么一说孟之到是想起来了,不过她对这个清元仙君的印象还停留在上一世王四吴七事件。 当时因为那个半吊子神棍说什么“清元仙君显灵了”然后才找到的凶手破的案,之后从宫中到京城很多百姓都开始供奉清元仙君了。 算算日子,清元仙君开始受人香火也才一二十年左右。 “那些人为何要砸清元庙?” 宋荷也不知。孟之叫停了马车,和宋荷下去查看。 下了马车,百姓的咒骂声更加大了,有的人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踩踏半身神像,更有甚者开始朝神像上面吐口水砸烂菜叶和臭鸡蛋。 第125章 不光是视觉听觉的感官刺激,还有对嗅觉的折磨。 孟之问了几个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一个妇人,才知道清元仙君因为犯了错被天上的神尊除名了,以后若是谁敢再信奉他那么就会招来灾祸。 那妇人一看就是整日那个凳子到村口唠嗑的人,两颗门牙之间的缝很大,一看都是经常嗑瓜子磕豁牙的。所以说这种人一旦讲起故事来再平常不过的一件小事都能让她讲得绘声绘色、天花乱坠的。 而且她说话刹不住闸,谈论的话题不出一会儿就会偏得十万八千里。 孟之无奈提高了声音才打断了妇人的话。 “姐姐,您说的这些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呀?” 这些玄了吧唧的东西总得有个来处不是? 妇人想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个嘛……我倒还真的不是很清楚,姑娘你是不是不信这个啊?要我说啊,这些东西再玄乎也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凡事总得有它的道理不是,你家里面谁要是还信清元仙君你最好就劝他别信了。” 一个在旁边听了半天的大娘丢掉手上的瓜子皮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后说:“我知道,听说是天上的神君给万灵寺的一个住持托梦了,据说是说了好多因果,但是具体的原因一传十十传百再传到我们耳朵中就没剩下几句了,反正只知道这清元仙君不能再供奉下去了。” 孟之点了点头,反正她们等会儿就要去万灵寺,到那里再问问住持就好了。 到了万灵山山脚,孟之拉着已经腿软的宋荷下了马车。 “念听,真的只能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爬吗?可是我看那边有人抬担架诶。”宋荷指着在旁边菩提树下歇脚的力夫,没等孟之答话就自己跑了过去。 孟之无奈跟上,到了跟前儿便听到宋荷开始吵嚷起来:“我出五两,把我抬上去!这可是五两诶,你们牌子上可是写着十文钱送一趟的。这五两我让你们送一百趟还多呢,你为何不愿意!” 一个面容英气的少年力夫双手叉腰根本不理会宋荷的话。 “你说话!”宋荷厉声呵斥,“还是说你们看我有钱还嫌五两不够?那我出十两!这次总行了吧。” 少年“哼”地笑了一声,然后用手指了指牌子上的字:“这位有钱的小姐,我们的牌子上也写了,只送老弱病残孕。请问,这五点您占了哪一点呢?” “我……我自小体弱多病不行啊!”宋荷吼得中气十足,引得四周的人都侧目而视。 少年耸了耸肩,转身在菩提树下坐下来,看宋荷气鼓鼓的圆脸好心地提醒道。 “要是心不诚,求什么都不会灵验的。” 孟之看宋荷抬脚就要踩担架连忙上去拉住了她。 “小荷,别冲动。”孟之不想再强求宋荷,说道,“你要是实在不想去的话就在下面等我一会儿,我自己上去,求完就下来。” 宋荷看孟之神色有些失落,想起前几天孟之刚从城外施粥回来就陪着自己去洛州玩,她于心不忍:“不行我也去,今天就算是跪,也要跪到万灵寺。” 说着宋荷便听见那个少年力夫轻笑了一声:“这位有钱的小姐真是好志气!” 宋荷从小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过旁人这般阴阳怪气,她指着少年手都在发抖:“你……你你看不起我们!” “不是看不起你们,是小姐您一个人。”少年说得满不在乎,“这灵阶有六七百阶,您估计得爬到明天了。” 六七百这个数目对宋荷来说真是遥不可及,她脚一软往后跌了一步。 孟之看少年狂放不羁,蹙起了眉:“你如此狂妄,又能爬多久?” “只需要不到一个时辰。” “那我也可以!”宋荷双手叉腰走到少年跟前,“你敢不敢和我比试比试?” “好啊。”少年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走吧,这位有钱的小姐。” 宋荷走出几步远还不忘跟孟之说一声:“念听,我就先上去了,你自己慢慢爬,我在上面等你。” 宋荷的胜负欲成功被少年激起了,她抬脚就走,跟上少年:“喂,虽然我确实很有钱,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这么叫我……” 孟之看着宋荷和少年打打闹闹的背影觉得好笑。 “谁说这万灵寺不灵的?你看,这桃花不就来了。” “小姐又看上哪朵桃花了?” 突然孟之身后传来燕泽那充满戏谑的声音。 第113章 平安符。 暂且不提燕泽是怎么出将军府的,万灵山离将军府要说得也有十几里,燕泽腿上还受着伤怎么就跟过来了呢? 孟之狐疑地绕着燕泽转了好几圈,都快把燕泽给绕晕了。 “小姐是在做法吗?” “你怎么来了?”孟之停下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小姐可没说我不能离开将军府啊。”燕泽半弯下身子跟孟之的视线齐平,“再说了,我每次出门都是跟姑爷请示过的,姑爷也允许的了。” 孟之皱起了眉,下意识地往后边靠:“所以在我去洛州的时候你每日都出将军府去醉仙楼?” 燕泽有些意外孟之是怎么知道自己具体的行踪,他直起身说:“小姐难不成还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小姐就这么关心我啊?” “你少贫嘴了,更用不着自恋。”孟之冲燕泽翻了个白眼。 “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那日的丑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孟之抬脚就上了台阶,她仰起头一眼望不见台阶的尽头。 这得爬到什么时候去? 燕泽三步并两步地跟上前来:“那天晚上我并没有做错。” 孟之看燕泽上台阶神色如常腿部并没有不适,倒也由着他跟着自己,六七百个台阶总有他坚持不下去的时候。 “真该找个镜子让你好好瞧瞧你自己现在这个样子。” 燕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看看你有多厚颜无耻。”孟之一边走一边骂,“人家姑娘是自己脱了衣服躺到屋里的?人家姑娘们都承认了,就算你不敢承认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真没担当,渣男。” “你在外面玩就算了,还非得把人叫到家里,你是真嫌自己活得久了吗?我爹娘要是知道第一时间就将你扒皮抽筋。要不是我将消息压了下去,你昨日就去见阎王了。” “你怎么还有脸到我跟前挑衅我?” “……”燕泽虽然知道孟之向来伶牙俐齿的,可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孟之说着话说着话把自己说生气的。 孟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就是越说越气,看到燕泽就烦,她加快脚步一次上两个台阶试图把燕泽给甩在老后面。 “还真没见过小姐这样仅凭自己的臆想就断定人生死的。”燕泽轻易就跟了上来,在孟之侧后方说,“包大人知道了都得从棺材板里出来跟你掰扯掰扯。” “你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的……唔唔唔!”孟之的嘴又被燕泽给捂上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大庭广众、岂有此理! “小姐怎么就不好好听人解释呢?”燕泽将孟之转了过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孟之闻到燕泽手上有一股隐隐约约的清香,直接张开嘴咬了上去! 燕泽“啧”了一声,手指只是蜷缩了几分,并没有移开。感知到脸上一丝冰冰凉的触感,孟之加大了嘴上的力道。 燕泽清了下喉咙,继续说道:“那天晚上我不知被谁给下了药,接着那群女的就直接进来了。再之后我就有些……” “我来替你说吧,再之后你做了什么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些并不是你有意想做的,做不得数的,要怪就怪那什么该死的春-药和给你下药的人?”孟之将燕泽的手掰开后,双手叉腰看着终于比自己低半个头的燕泽,底气十足。 “不是的,我都记得。”燕泽坦然地回视着孟之不悦的目光,“因为我对那些女人根本就没有任何感觉。” 孟之僵着脖子眼珠在眼眶里咕噜噜看了一眼周围的人,见没多少人在意她松了口气,然后看着燕泽结巴地说:“谁……谁问你这个了!” “这是事实。”燕泽说,“小姐不信?那几个女人都是风月场里的老手,想来她们并没有给小姐说实话或者并不肯承认。可事实就是我没有碰她们,小姐也应该去问她们真正的‘买家’。” “你一个大男人在这里扯东扯西逃避责任算是怎么回事?”孟之对燕泽的话持保留意见,她转过身继续爬台阶。 燕泽继续跟在孟之后面,两人之间保持着稳定的三阶差距。 “再者,若是我那晚真的碰她们了,那昨日上午跟小姐又是……” 这次换孟之来捂燕泽的嘴了。 她站得高捂燕泽的嘴时身子前倾重心有些不稳当,她一不注意直接扑倒在了燕泽的怀里。燕泽也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了孟之,两人鼻尖相碰,接着面面相觑。 第126章 这次两人的动静引得不少人注目。 “光天化日之下说这种事情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燕泽知道孟之是个傲娇的性子,他见孟之害羞了心中莫名燃起一股无名火,他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我昨日那般狼狈的样子都被小姐看到了,所以小姐心里其实最清楚不过了。” 那确实是,孟之昨天回去后被吓得喝了好几杯凉水,事后她想明白了,燕泽这是憋了一晚上。 他但凡要是真有一瞬间不老实就不会是昨天那副要死要活的淫-荡场面了。 “也不嫌害臊。” “要是小姐还不相信,我不介意让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昨日小姐替我……” “信信信,我信还不行吗?” 孟之正要将这件事情翻篇,突然又想到什么,用手推了一下燕泽的肩膀:“慢着。” 第一次站在高处看燕泽是不一样的感受,当燕泽的目光撞向她的时,孟之有一瞬间怔愣,片刻后她才开口。 “那你去醉仙楼是事实吧?你又怎么解释?” 这次燕泽选择了沉默。 孟之咬住下嘴唇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 跟着生气的孟之一口气上了两百多个台阶,燕泽的腿开始隐隐作痛,他能感受到裤子黏在了伤口处,然后左腿使不上力气了。 孟之没有管他,闷着头一鼓作气,终于爬到了万灵山山顶,见到了坐落在山顶的万灵寺。 一路上爬阶的人不算少,可登顶的人却没几个,缓了几口气后孟之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寺前石凳上的宋荷和那个力夫少年。 宋荷也看到了孟之,站起来朝她挥手。动作幅度大得夸张,直接把手挥到少年的脸上去了。 少年名叫赵伦,家就住在万灵山山脚,白日没事就跟伙计到台阶前等着看有没有行动困难需要帮助的人,挣钱在其次。 “你们俩谁赢了?”孟之拉着宋荷的手问。 一提这个宋荷就很不开心的样子,向孟之控诉:“念听,他耍赖皮。” 赵伦自然不认,开始跟宋荷争辩起来。 万灵寺跟普通的寺庙没有多大的区别。进了万灵寺,孟之便跟着小师父求平安符了。 她给柳氏、时荣泰和叶卫昌都求了一个。临了她想起什么又回去给自己又求了一个。 孟之想到了方才在路上听说的清元庙的事情,她托小师父找到了万灵寺的住持,结果住持不见客。 好在小师父知道其中缘由,便讲与孟之听了。 这个世上有仙神,孟之自然是知道的。凡间除了凡人,也有通仙灵之人。一说他们起初就是再寻常不过的凡人,往往是修炼到已经境界后自然就通灵了,还有一说是他们本就是天上的使臣,沟通神凡两界的媒介。 而万灵寺的弘言就是通仙灵者之一。 “仙者,受香火而封神。” 小师父说十日前天上神尊点召弘言,说清元仙君私通凡界,与凡人勾结糊弄世人以换取香火,实为不可饶恕之罪,故以此传话警醒世人。 简单来说清元仙君就是用一些下作手段在凡间赢得声望,从而享受了香火。 至于他具体犯的是什么错,小师父说他制苦难而化苦难,视凡人于无物,其心甚恶,故此除名。 孟之解了惑倒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她与清元仙君又没有什么渊源,除了惋惜便再无什么其他的想法了。倒是有一点让她疑惑。 这中天有两个神尊吗?在孟之的认知中神尊自始至终指的都是晏箫一人,应当再无旁人,可是神尊不是化身燕泽下凡助她历劫吗?弘言又是怎么在十日前收到神尊在中天的点召呢? 难不成燕泽还会像现代影视剧里一样灵魂出窍? “当心!”孟之正专心思索,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台阶处,她正要一脚踩空却被迎面而来的燕泽给抱住了。 孟之心有余悸,后退几步沿着台阶往下看,看得她恐高症都要发作。 不敢想象她要是真的踩空还有没有命了。 宋荷和赵伦皆是一惊,围着孟之问她情况怎么样。 孟之将手放在自己胸前感知心脏的极速跳动,然后看向终于爬上来的燕泽。 燕泽今日穿的是件浅青色的衣服,如今他的腿部的衣服上的血迹格外扎眼。 真不让人省心,伤口裂开了之前的药都白瞎了。 “你怎么上来了?”孟之长舒一口气问燕泽。 燕泽瞥了一眼宋荷又盯着赵伦,没有答话。 “时小姐,这位是……”赵伦察觉到燕泽眼神的不善,有些局促。 宋荷掐了一把赵伦:“我也知晓,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又瞧不起我呢?” 于是赵伦又去应付宋荷了,分不出旁的心思来。 “你不知道你腿上还有伤吗?你是小孩儿吗?你知不知道先前为了你腿上的伤我买药花了多少银子啊?”孟之劈头盖脸就是一阵输出,步步逼近。 不过这次燕泽没有选择后退,在孟之伸出手要点他胸口的瞬间他一把抓住了孟之的手。 跟孟之相处下来,燕泽知道她一向刀子嘴豆腐心,面上看来张牙舞爪可恶得很,其实很好拿捏的。 比如现在,燕泽一攥上孟之的手她就又一次哑火了。 “我来给小姐求平安符。” 第114章 “姑母。”孟之试着开口叫人。 “真是稀奇,你竟然还有这般好*心好心的时候?”孟之出口成刀刺向燕泽的眉心,“怕不是给我求灾的吧。” “……” 看燕泽沉默,孟之思索片刻开口:“那什么,不用给我求,还是给你那宝贝师尊求一个吧,您求的符我受不起。” “哦。”燕泽低着头应了下来,接着他拖着自己重新开始流血的腿往寺庙里进。 “站住。”孟之跺了一下脚叫住了燕泽,“你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 …… 万灵寺外,日渐西沉。宋荷跟赵伦一直打闹拌嘴倒不觉得时间过得有多快;孟之一个人蹲在菩提树下拖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数过往的行人数得都快要睡着了。 “念听?”不远处一个妇人弯着腰往这边走来,语气有些不确定。 孟之抬眼去瞧,有些眼熟。妇人看着跟柳氏差不多年岁,可是她的腰一直佝偻着,面上皱纹明显,就连头发也白了不少。看着夫人饱经风霜的模样,孟之先是一怔,然后看了看身边,想起桂香没有跟来。她一边尴尬地跟妇人打招呼一边在脑海中疯狂思索面前这个人是谁。 那妇人见了孟之十分热络地拉着孟之的手,用她那满是老茧的手抚摸着孟之娇嫩的肌肤,许是爬台阶爬累了,妇人手心里都是汗。 “你今日怎么会来这里呀?”妇人应当是刚上山顶,手上挎着一个竹篮子,里面装的有线香和金元宝。 “卫昌没跟你一起来吗?”妇人又说,“这么高也是苦了你了,是不是卫昌他对你不好?” 妇人张口就是“卫昌”长“卫昌”短的,可叶卫昌爹娘早就不在了,再结合年纪看,应当是跟叶卫昌关系比较近的姑母,自然也是时念听的姑母。 “姑母。”孟之试着开口叫人。 妇人极为夸张地瞪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孟之心中一慌:“坏了,猜错了。” 孟之正在心里想怎么把这个乌龙圆回来的时候,妇人大喜过望,一手拉着孟之的手另一只手一直在拍孟之的手背。 “欸。还是第一次听念听这么叫我。”妇人笑起来脸上的皱纹更加明显了。纹路交错盘在脸上,面上肌肉舒展时孟之还能清晰看到皱纹之间夹杂的尘土——妇人应当是赶了很久的路才来到这里。 先前听桂香说过,叶卫昌的老家在一个小村子里,具体在哪里孟之不记得了,只知道那里离京城将军府很远很远。叶卫昌爹娘死后便一直跟着同村的姑姑姑父生活,直到他能独当一面才搬回了爹娘留给他的宅子。 如果桂香在这里,孟之高低得问问她自己之前是怎么称呼叶卫昌他姑母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合理猜测无论是孟之还是之前接替时念听身体的莲心,对她这个姑母应当都不是很熟悉,孟之应对着还不算困难。 “姑母,您来这万灵寺是……” “求子啊。”妇人叶氏的嗓门跟张代玉有一拼,把孟之吓了一跳,她踢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恨不得就此钻进地里。 孟之问:“额……是您和姑父想给卫昌添个弟弟了吗?” “你看我这岁数,哪还能再生孩子?”叶氏哈哈笑了几声,“是替你们求的。” 孟之先前还在陪笑,这会儿已经笑不出来了:“我们?” “对啊。你跟卫昌成亲要说也得有一年多了吧。我们老两口也一直没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我俩心里实在是着急啊,这不我便选了个吉日过来了,没想到刚到这里就看到你了。”叶氏脸上的挂着笑,她的眼睛被挤得只剩下一条缝,“看来这日子还真叫我选对了。” 第127章 果然,女性无论在哪个时代是什么样的身份都逃不过被催婚催生的悲惨命运。 见孟之脸上表情僵滞,叶氏继续补充:“不过呀,这孩子的事不光要看天命,还得看你不是?你现在要是不想要孩子就不要,放心啊我们不会催你的。” 好赖话全让叶氏一个人说了。 说是这样说,可孟之听着叶氏话里话外都是催促的意思。她没有接话,自然不算答应。 要是叶氏是叶卫昌亲娘孟之还会听上几句,可这是个姑母……孟之并不是很想理会。 她爹娘还什么都没说呢。 “念听多谢姑母体谅,一有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派人去家里面的。”孟之扯出个礼貌的微笑,“只是现在卫昌整日忙生意,我也在跟着老师学习,子嗣之事实在是分身乏术。念听今日见着姑母只希望姑母的身子骨康健如常,不敢再劳烦您为我们的事情操心。” 叶氏点了点头。她看了看自己手上篮子里装的“送子”香,不知道今日还要不要烧了。 孩子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在孟之接替这个身体后她跟叶卫昌还没同房过呢。 “你是在这里等卫昌吗?”叶氏伸着脖子四处张望,看到宋荷和赵伦正对自己笑她也点了点头陪笑。 “他忙生意了,今日我跟朋友一起来的。” 宋荷接收到孟之的目光,立马了然,她三两步就跑了过来扯着叶氏的胳膊热络地问候起来。 “诶呀,叶姑母,久仰久仰。”宋荷性子活泼,叶氏有些招架不住。 赵伦站在一旁看得直乐。 偏偏这个时候燕泽出来了,他一眼看见孟之直接朝她走来,手里还拿了一个平安符。 叶氏分出精力看着燕泽在孟之跟前停下,然后竖着耳朵想听二人的互动。谁知孟之先是向叶氏客套了两句就辞行,然后带着燕泽、宋荷和赵伦一起离开了。 叶氏根本没瞧见两人有什么可疑的举动。不过她瞧着四个人的背影,隐约想起邻居家那个媒婆好像说过什么现在的小年轻就喜欢三两对儿凑在一起四处游玩培养感情。 那个聒噪咋呼的宋荷和那个莽夫少年赵伦明显是一对儿,那孟之跟燕泽…… 叶氏不敢细想,只知道自己侄子在将军府的处境恐怕艰难无比。 看来,今日这“求子香”是非烧不可了。 见叶氏垂着脑袋进了万灵寺,孟之才松下一口气。她向来是最不喜欢应付长辈的,还是这么一个陌生的叶卫昌那头的长辈。 她瞥了一眼身后的燕泽,突然想起来自己对的家事知之甚少。不过要是自己就这么问他离家这么久家中爹娘会不会担心之类的话语燕泽一定会觉得自己有什么大病。 两人现在是主子和俘虏的关系。 “喂,你求平安符怎么求了这么长时间?你知不知道我们等得有多着急?” 怕燕泽以为问的不是自己,孟之用手戳了戳燕泽。 “抱歉。”燕泽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台阶,孟之看不清楚燕泽此时的神色,“顺带还许了几个愿。” “你还怪贪心的,也不知道天上神官会不会骂你贪得无厌。” 孟之撇了撇嘴,要是这庙中的仙神知道神尊在凡间亲自给自己上香磕头,恐怕得连夜到神尊的住处跪回去。 孟之有意落后了几个台阶,看到燕泽背在身后的手中只攥了一个平安符。 “那什么,你的平安符要怎么给你那位师尊?需要我帮忙吗?”孟之好心提醒,“这平安符求了就得给对方,不然算白求。” 燕泽停住了脚步,把平安符拿了出来:“多谢小姐提醒,我会亲自给的。” “你知道就好,省的浪费钱。”孟之从燕泽身边经过故意撞了他一下,然后就去找宋荷了。 赵伦见孟之过来识趣地去找燕泽一道了。 “念听,我刚才就想问了,燕公子是何时跟过来的?” 说起来,宋荷知道的时念听的事应当比孟之还要多。 “不知道。” “那这么说燕公子他可以自由出入将军府喽?”宋荷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不是时将军带回来的俘虏吗?能自由出府那他为何不直接逃走呢?” 宋荷的疑问孟之心中早有答案,虽然燕泽不记得中天上的事情,凡间二人的矛盾尖锐又显著,可是他应当有什么不能离开的理由。譬如神尊给自己下了什么咒,控制自己的行为先于意识,就像前段时间燕泽明明想刺杀孟之最后却自己伤了自己一样。 或者说燕泽并不是真正的神尊,而是神尊在凡间的一个小小分身。 这个观点也只是猜测,在今日知道清元仙君的事情后她才敢肯定。 因为神尊几日前还在中天给弘言托梦,在此之前神尊应当在中天上查案,而燕泽一直待在凡间,根本没有时间来回跑。 如此说来,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包括神尊身份尊贵,事物繁忙为何肯答应帮助自己一个无名小灵魄历劫也都能解释了,说不好他在凡间还有千千万万个分身,陪在不同的灵魄身边也未可知。 孟之豁然开朗——那么上一世的那个疯子贤王晏箫应当也是神尊的分身喽。 “不知道,可能是怕逃不出京城吧。”孟之回答。 “我看燕公子腿上还受了伤,看着挺吓人的,他为何要爬这么多台阶跟咱们上来呢?” “自然是求平安符啊。” “给谁求啊?” “管他谁呢,爱给谁求就给谁求,反正与你我无关。” 宋荷反驳:“我看才不是这样呢。虽然之前燕公子总是处处与你作对,但是现在恐怕不是这样了。我觉得燕公子应当是喜欢上你了。” 孟之面上五官拧成了一团,她真想掰开宋荷的脑子看看她脑子里的线路都是怎么连的。 “不然你低头看看你腰上挂的是什么?” 第115章 “还是疼……” 孟之的平安符是和宋荷的一起求的,装平安符的符夹也是两个人商量着选的。 所以宋荷看见孟之腰上挂着的一个鹅黄色的平安符夹就知道这个不是孟之给她自己求的那一个。 “这是什么东西?”孟之解下腰间那一个不知道被谁挂上去的鹅黄色刻丝符夹,捧在手心里瞧了又瞧。 上面绣的是一只小梅花鹿。 她记得在中天的时候神尊给她的那个传讯兽就是小鹿的形态,历劫时她把传讯兽幻变成了一支鹿角发簪,只能在凡间用一次。 孟之对上了燕泽的目光,难得的心跳加速。 孟之觉得自己手上的符夹十分烫手,一把将它丢给燕泽。 “你的东西可得把它给看好了,别到时候拿它来诬陷我。” 燕泽接住平安符,走到孟之身旁,重新将平安符递出。 “这符本来就是为小姐求的,也是我有意挂上去的。” 燕泽这么一下子可把孟之给打哑火了,她指着燕泽说了半天“你你你你”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怼回去。 宋荷拍了拍孟之的肩,一副自己早已窥破“天机”的得意:“看吧,我早就说了,你这次总该相信了吧,我的眼光绝对不可能看错的。” 孟之怼不了燕泽,怼宋荷却是没问题的,她一向毒舌:“那你就看不出你旁边那个赵伦也喜欢你?” “什么!” 宋荷一听脸“涮”地一下变红了,果然哑口无言,看了看孟之又瞪向赵伦。赵伦知道自己无辜挡枪,更是有苦难言。他挠了挠后脑勺,尴尬地看着生气的宋荷。 “我……没有。”他确实觉得宋荷这娇小姐挺有意思的,可是在才认识不到半天,就说喜欢的话那可真是太轻浮了。 “没有就没有,谁稀罕你这个大壮牛的喜欢?”赵伦及时澄清了,可宋荷依旧不乐意她“哼”了一声独自跑着下楼梯去了。 这里地方偏僻,人也多,赵伦担心宋荷一个人有危险便也跟着下去了。于是这里又是只剩下孟之和燕泽二人。 孟之十分后悔说出呛宋荷的那句话,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燕泽这奇奇怪怪的态度实在是让她浑身别扭。 “那个你以后说话能不能注意些,你我是什么关系你不知道吗?” 说来也奇怪,自从从城外回来,燕泽变了好多,总是说些莫名其妙又让人心里咯噔一下的尴尬无比的话。 要不是孟之知道燕泽喜欢他那个什么神秘的师尊,她可能真的会相信宋荷的话。 孟之猜想燕泽之所以这么做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想故意整自己,他知道自己脸皮薄,所以故意让他难堪。 心机,太心机! 孟之在心里暗自发誓,今后绝不再让燕泽得逞! …… 燕泽的腿越来越严重了,流的鲜血根本止不住,孟之无法只好托赵伦帮忙把他背了下去。 回去的路上宋荷心不在焉的;孟之内心纠结也不想说话;至于燕泽,他向来惜字如金……马车里静得可怕。 第128章 下了万灵山,天已经完全黑了,像是被罩上了一块巨大的墨蓝色的绸布,月亮在云层的遮挡下时隐时现,伴随着不知藏匿在那里的野猫的叫声,肃杀一片。现下已经七月份了,晚上的天也闷热非常,尤其是今日。车夫说可能要下雨,所以车行得很快。 木座的马车跟现代的轿车是完全不能比的,车越快就越颠簸,就算座上铺着厚厚的垫子,孟之的屁股也难受。 夏天的雨说下就下,没有任何防备。车驾得再快,豆大的雨点猛地袭来时离将军府也还有大约半里地。 好在孟之死死拽住窗帘,雨才没有打进来。 路上已没有了行人,一路畅通无阻。 车刚在将军府停下孟之便掺着燕泽跳了下来,车夫给两人打着伞准备给二人护送进去。 一阵风吹来,雨滴倾斜着打了过来,不一会儿便将二人的小腿全部打湿。燕泽的表情有些难看,想来是伤口上沾了雨水。 走到门口孟之才看到将军府门前的台阶下跪着一个女子。她全身已经被雨水打湿,衣服都紧紧贴在了身上。如此一来,更显得女子瘦得不健康,好似一阵风就能给吹倒一般。 孟之心想,这位女子定是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困难,不然谁愿意跪在这瓢泼大雨中? 可惜这里不是衙门,她怕是跪错了地方。 “这位姑娘可是要找谁?”孟之问那女子。 那女子听见孟之的声音抬起头,两人皆是一惊。 就算满脸都是雨,孟之也知道那雨中掺着兰芝的眼泪——兰芝的眼眶通红,眼红肿了一圈。 将军府西小院的正厅中难得聚这么些人。 “我自幼父母双亡,只有一个不争气的舅舅。他整日赌-博嫖-娼没几年便把我娘留下的家底都赔光了。我出宫之后靠写话本挣了些钱,除了给他还债就全买粮食施粥了。可要只是这样那就还好了。”兰芝一边哽咽一边说,“前几日我在城外施粥时,他喝醉了酒便跟着一个姑娘进了城东的柳氏书铺。可是他进去之后却不见那姑娘,便站在桌子上说是书铺老板把那姑娘绑架了,作势就要胡闹。店里伙计看不下去便骂了他几句,他一个生气便拿起桌上的蜡烛把书铺给点了。” 孟之摸着兰芝手上冰凉,她倒了一杯热水塞到兰芝的手中,静静地听她说。 “书铺老板便关着他派人到城外给我捎信。我往年写话本卖话本跟老板有些交情,所以他没有闹到官府,只是叫了东家过去,如今看来老板口中的东家是叶公子。叶公子心善,他只让我舅舅赔偿店里损失的费用便匆匆离开了。可我家里哪还有钱?我舅舅身上更是一分没有。于是他便把注意打到了我娘棺材里的陪葬的明器上。他趁我不在城里半夜去撅了我娘的棺木,然后把赔偿款结了之后便拿着剩下的钱跑了。” 兰芝死死攥着茶杯,好似这小茶杯便是她舅舅董必刚一样。 孟之还未来得及开口,兰芝便跪下了:“所以我今日前来是想求叶公子把我娘陪葬的明器先还给我,我……我写欠条或者让我给将军府当牛做马以功抵债都可以。” 孟之连忙把兰芝给拉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这才多大点事情。” 这件事对时念听来说确实是小事一桩,可若是时念听不是柳家书铺的东家一切就又不一样了。 只能说还好老天没有那么残忍。 “明器的事情我已经派人去跟我娘说了,我娘让我自己决定。”孟之说,“等会儿你就把东西给带过去就是了。” 兰芝松下一口气,挺直了腰杆在屋子里寻找什么:“时小姐,我这就写欠条。” 孟之本意是不让兰芝还钱了,可是兰芝执意要留下字句,孟之便由着她了。 她相信兰芝有能力把钱都还了。可是……这钱凭什么要让兰芝还。 “你可知董必刚现在在何处?”孟之问兰芝。 见兰芝摇了摇头孟之叹出一口气。 “我知道。”燕泽跛着脚踏进正厅。 “你怎么知道?”孟之并没有心思听燕泽开玩笑。 燕泽没有回答,只是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董必刚穷惯了终于有钱了不是吃喝就是嫖-赌。他又一向是个吃白食的,把钱花完后自然是要回来找兰姑娘的,因此他应当不会出城,而且他就躲在附近的妓院或者赌坊中。” 见孟之点了点头,燕泽继续说。 “京城中的赌坊总共就那几家,并不难排查。” “那妓院呢?”孟之问。 燕泽在孟之身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妓院只找醉仙楼就好了。” “燕公子竟如此笃定?”兰芝抢在孟之前开口。 “我先前在那醉仙楼里见过他,他当时刚赌赢了钱,便点了醉仙楼的王娘子。”兰芝有些吃惊地看向燕泽,而燕泽依旧神色如常,“董必刚应当是醉仙楼的常客了,那里的姑娘老鸨都认得他。” 虽然燕泽说的话有些奇怪,但是好在是有线索了,孟之当即就派人去燕泽提到过的地方找人。 “没想到燕公子平日还回去那种地方。”兰芝索性就直说了,她知道燕泽是孟之的姘头,没想到这人竟狂傲到如此境界,敢明目张胆地去妓院那种地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此看来小姐的心胸确实远非常人能及。” 兰芝这话孟之听着怪怪的,但至少是夸自己的。 孟之挥手叫桂香下去收拾房间:“你今日就在我这里住下,我这里什么都有,你就安心吧。” 兰芝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卫昌他人呢?” 事情都解决了,孟之才想起来没有看到叶卫昌。 小丫鬟说叶卫昌下午就急匆匆地收拾东西走了。 “走了?他不是答应了要等我回来的吗?怎么走得如此突然?” 小丫鬟摇头:“奴婢下午看桂香姑娘跟姑爷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姑爷就去收拾东西了。” 平时生意上的事情确实都不经孟之的手,有什么事情都是桂香或者外面的掌柜直接去找叶卫昌的,孟之也从未过问。 她从怀里拿出下午刚给叶卫昌求来的平安符,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还是晚了一步。 “啪嗒!” 孟之被身旁的动静吓了一跳。原是燕泽一个手没拿稳把茶杯给摔碎了。 接着孟之便见燕泽痛苦地抱着自己的伤腿,面目狰狞。 “你方才不是上过药了吗?”孟之见燕泽已经换了衣服,腿上自然也是重新包扎过了的。 燕泽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还是疼……” 第116章 “芝麻桃酥。” 兰芝跟着桂香去收拾好的客房住了。孟之叫人架着一直喊疼的燕泽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虽然孟之心里很膈应,但是将军府西小院本就不大,拢共就没有几间房。而且事发后桂香已经叫人把屋子里里外外都重新打扫了一遍。 孟之不娇气,没有公主病,所以倒也没有再为难其他人,依旧住在之前的房间。 “你今日怎么这么矫情?”孟之双手抱在胸前对燕泽说。 燕泽二话不说脱掉了鞋把裤腿挽起来。明明不久前已经换了新的绷带,可是现在血又渗了出来。 如此看来燕泽方才一直喊疼像装的但又不像装的。 “许是老天知道我今日许愿,怪我太贪心呢。”燕泽嘴唇有些发白,比刚受伤那时候看着还要夸张一些。 “叫你跟着去万灵山,还去爬台阶,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这段时间孟之学医,屋里有不少医用的工具和一些基本的膏药,孟之把金创药拿出来然后干净利落地把燕泽腿上的绷带给取了下来。 “嘶。” “把嘴给我闭上。” 孟之没有什么耐心,手上的动作干脆利落。有几次燕泽想把腿缩回去却被孟之无情地阻止了。他腿上的伤口是一个小肉坑,现在新肉还没长出来,看着十分瘆人。 若不是孟之亲手挖的这个**,她现在铁定是看不下去甚至想反胃的。 燕泽是为了救自己受的伤,孟之怎么着也要把他的伤给养好了。 “这回你别出门了。”孟之洗完手甩了甩手上的水,“不对,你干脆别下床了。” 燕泽半天都没有回答,孟之没有理会,走到书桌前看了一会书。 已经很晚了,桂香看屋里蜡烛还亮着便进来提醒孟之,孟之眼睛有些酸,她一边揉按太阳穴一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桂香看了看床上的燕泽没有说话,熄灭了蜡烛就退下了。 身边的人没有一丝动静,她屏住呼吸仔细去听,只听见燕泽沉重的呼吸声。 当一种感官被削弱的时候,其他的感官就会变得格外灵敏,孟之安心闭上了眼。 半梦半醒间,孟之翻了个身,她的手往床内侧一搭。她跟燕泽盖着一床大被子,孟之直接搭在了燕泽的身上。 滚烫无比。 第129章 这明显不正常的温度瞬间让孟之清醒无比,她弹坐起来随便套了个外衣重新燃起了灯。 她托着一个小烛台跪在床上照燕泽的脸,加上本就橙黄色的烛光,燕泽的双颊更红了。 “喂,你醒醒。”孟之伸出探了燕泽的呼吸,是在的,就是呼出的热气灼人。 燕泽的眉头轻微动了动,像是在挣扎,可最后还是没能睁开眼。 莫非燕泽上次被病鼠咬后虽然剜掉了腐肉但是没有完全好,现下又发作了? 孟之心中有些慌,她下了床站得远了些。 几个深呼吸过后,孟之心态稳了些。若是燕泽这几日身上都带着病毒,那自己包括将军府上的人怎么都没事呢? 今日燕泽托着伤腿运动了半天,在爬台阶时伤口就已经裂开了,经衣服料子的反复摩擦后确实容易沾染上脏东西。晚上回来时伤口又沾了雨水,晚上给燕泽上药的时候就发现他的伤口周围已经泛红了,现在想来应当是伤口发炎了。 现下已经很晚了,屋里除了金创药也没有其他对症的药材,孟之只能帮助燕泽的身体散热降温。 她将毛巾浸泡在水里然后搭在了燕泽的额头上。后来又觉得不够,她索性把燕泽身上的被子给揭了下来,然后将他唯一一件里衣解开了。 经过孟之一番摆弄过后,燕泽就这么呈“大”字状,袒-胸-露-乳地躺在床上。 孟之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然后将目光放在了燕泽胸前的那个透明珠子上。 她鬼使神差地将透明珠子取了下来,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她记得上一次她碰到这个透明珠子时整个脑袋没来由地发胀发晕,她猜测这东西有些邪乎。 不然方才她的手也不会不受控制地去碰它。 孟之捻转片刻,发现珠子内部的图案并不像自己先前想的那样单单是一个人,里面好像有一副画。 孟之将珠子对在烛光后面,抬眼便看到投在墙壁上的影子。 珠子内部的图案被放大,轮廓清晰无比。 是一个女人和一只乌龟。 女人蹲在地上,及腰长发随风飘动。她伸出一只手用食指轻点地面上的一只小乌龟的头。明明看不到表情,却能感觉到女人在很开心地逗弄那只小乌龟。 女子通身散发出的知性又不失活泼的气质让孟之不由得感慨一声“天人之姿”。 “这就是燕泽口中的那位神秘的师尊吗?” 孟之托着脑袋打量这颗珠子。 片刻后,珠子里面的图案变了。变成了这个女子拿着一支笔在悬浮在空中的画卷上画画的图案。大大小小的蝴蝶飞鸟围在孟之身旁,除此之外,女子脚下是茂盛的花丛草垛,草垛外面还露出个大尾巴,看样子像松鼠的。 再接着,墙上的影子变成了女子坐在树上吃果子的图案。 …… 合着这透明珠子果然有问题! 在孟之又一次感觉到眩晕的时候她急忙将珠子放下了。 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孟之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小姐!小姐您在哪儿?” “小姐!” 不知过了多久,孟之恢复了意识,她听到有人在喊自己,便费力睁开了眼。 她的眼皮沉重地需要用手把上下眼皮给撑开。接着她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到了。 眼前和头顶是茂密层叠的树叶,身下除了一支树干就什么都没有了——此时的她坐在约三米高的树枝上,两只手还抬起来撑眼皮了。 她顿时来了精神,放低重心抱紧树枝,生怕自己从树上掉下来。 “桂香,我在这儿!” 孟之在树上喊地歇斯底里,没一会儿就把将军府上的众人都招来了。 在众人的帮助下,孟之平安落了地。 “小姐,你怎么会在树上啊?”桂香拍了拍孟之衣服上粘的木屑碎渣,百思不得其解,“您平日不是最怕高了吗?” 这个问题怕是没有人比孟之自己更好奇的了。 “桂香,我平时还有梦游的习惯吗?” 桂香拧眉:“奴婢跟了小姐这么些年了,未曾见过小姐梦游。” 孟之点了点头,重新走到树干旁边作势要爬。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桂香上前去扶。 孟之又不是猫咪,时念听的身子骨又虚弱,她根本就爬不上树。 既然如此,应当不会是梦游吧?特别是她的身体素质就已经在这里摆着了,就算是梦游也爬不上这棵树。 更何况,孟之手上的皮肤干净无比,指甲缝里也没有泥垢,不像是爬过树的。 “邪门了。” 孟之在桂香地搀扶下回到房间在桌子旁坐下。桂香去给孟之沏早茶。 孟之记得自己晕倒前的所有事情,包括昨日透明珠子里面的图案,再结合方才的景象,孟之合理怀疑她晕倒以及莫名其妙从树上醒来跟那颗邪门珠子脱不开关系。 孟之扭头看向床铺,空无一人。 “燕泽呢?”孟之在房间四周都寻不见人影,她问桂香,“他昨晚发烧了,跑哪里去了?” “燕公子?”桂香说,“燕公子发烧了?我今日看着他状态还挺好的,现在估计正在小厨房给小姐做点心吃呢。” “点心?”孟之这才想起来在出城施粥之前,燕泽确实每日都要给自己做一道点心。 她穿好衣服向厨房走去。 这还是孟之成为时念听之后第一次进厨房。厨房的桌案上放着各种蔬菜还有生的带血的鸡鸭鱼猪肉,孟之蹙眉移开了目光。 燕泽身上穿着跟厨房大厨一样的白色围腰,袖子撸至小臂,手上粘着些许面粉。燕泽所在的区域是整个厨房为数不多的整洁有序的地方。桌案上没有什么杂七杂八的各式各样的食材,只有一团面,还有几个装着小料的碗碟。 不可否认的是,与胖胖的大厨相比,燕泽看着养眼多了。 “你今日打算做什么点心?” 孟之探头凑到燕泽旁边。 “芝麻桃酥。”燕泽专心揉着面,没有看孟之。 孟之见燕泽气色不错,盯着他仔细打量了几眼:“你醒来就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人昨晚发烧,烫得整个人都差点熟了,怎么现在跟个没事人一样? 燕泽手上动作一顿,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孟之才想起来昨天她晕过去的时候那颗珠子还在桌子上放着。她怕自己的话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后退几步,有些忐忑。 “小姐昨晚……褪了我的里衣。” 燕泽吐词清晰,偏偏这时大厨刚抬起剁肉的刀还未来得及下劈。 “……” 孟之无地自容,热意上脸。 “就……只是这,没了?” “有。”燕泽继续手上的动作,“小姐今日起得比我早。” “……”孟之无语,“你傻啊,我说的是你竟然连自己发烧都不知道!” “得亏被我发现了,不然现在你已经被炕成一张肉饼了。” “我发烧了?”燕泽有些意外,“怎么会?” “我怎么知道,可事实就是这样。我猜是你的伤口发炎所致,你可要注意些,再加重我可不管你了。” “做完桃酥就给我好好回屋里待着,别想着出来到处跑,实在不行我还要给你上链子了。” 孟之拍了拍燕泽的肩,然后回去了。 等孟之出去后,燕泽再次停下,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桌上那一小碟黑芝麻,眼眸深处涌起一丝阴沉,摄人心魂。 就在昨夜昏迷之际,他知道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第117章 三天时间……比杀了她还难。 孟之是桃酥的忠实爱好者,可莲心不是,所以当孟之端着刚出锅的芝麻桃酥大快朵颐时,桂香十分意外。 “小姐,您不是向来不喜桃酥吗?今日怎么……” 孟之动作一顿,险些被噎着,桂香赶忙给孟之倒了一杯茶水。 “我……我之前不喜欢,最近喜欢了不行啊?”孟之可不愿意又为了维持什么不喜欢吃桃酥的人设委屈自己抵抗美味桃酥的诱惑。 而且,人的性子很难改变,而人的口味是会变的。 但是孟之的口味依旧没有变。在现代时她就钟爱桃酥,写论文时每天把桃酥当做吊命的“神药”;在上一世时就算面对阴森可怖的贤王晏箫,她也敢在他面前偷吃一口。 “小姐若是喜欢,我之后每天都做给小姐吃。”燕泽身上还围着围腰,孟之竟在他身上看出一丝丝贤惠……不太对吧,适当是错觉。 孟之把最后一口桃酥塞进嘴里,拍了拍手。 “好啊。” 说来也奇怪,孟之在现代吃*过很多不同牌子的桃酥,起初她觉得所有桃酥就一个味道,到最后她只需要尝一口就能品出是哪一家的桃酥。每家的桃酥味道都是不一样的,有时候就算是同一家店,不同批次的也会有些细微的差别。 第130章 而今日的桃酥味道很熟悉,她只吃了一口就尝出来自己先前在哪里吃过相同味道的桃酥。 贤王的别院——晴棠苑。 不会这么巧吧? 孟之不是一个有钝感力的人,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在她心里掀起一阵巨风大浪。 莫非燕泽想起来上一世的事情了?他今日做桃酥是要试探自己不成? 孟之想起来刚接替时念听的身体时曾经冒险试探过晏箫,当时提了很多上一世的名字,不知燕泽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孟之心里直打鼓。 正当孟之慌张想对策的时候,找到董必刚了。将军府三个家丁给合力绑回来的。 正如燕泽猜想的那般,董必刚确实去了醉仙楼。当时他正和那个王娘子共赴云雨,场面真是难以描述。 那三个家丁把董必刚架到孟之面前后立马去外面洗眼睛去了。 董必刚是出了名的无业游民、中年混混,要不是城里人都知道兰芝是个有本事的,手里有钱,那些个妓院赌场都不会让董必刚进。 第一次进将军府,董必刚两眼放光,形态猥琐至极,见了孟之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不知道自己面前这个刚及笄的少女就是柳氏铺子的东家。 不过孟之神情严肃,威严感十足。董必刚倒也没有说出什么不中听的废话。 孟之把兰芝给叫来了,让董必刚交出自己姐姐陪葬的明器,可他拒不承认,指着兰芝就开始骂。 “你这个败家娘们,平白无故诬陷我,我看是你自己把姐姐的坟给刨了,亏我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见兰芝气得浑身发抖,孟之及时呵斥了董必刚,把柳家书铺的老板给请了上来,当场指认是董必刚拿了明器到铺子里抵债。董必刚顿时大惊失色、哑口无言。 “剩下的那些东西呢?赶快交出来!”孟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众人皆是一惊。 “不…不在我身上。”董必刚敞开怀抖了抖衣服,虽然他并没有真的暴露出什么,可孟之还是移开了目光。 他露出他那藏污纳垢的黄牙,“小姐,您不看我,我怎么证明我是清白的?” 桂香上前将他的衣服给拉住了,然后踢了他一脚:“流氓,竟敢冒犯我家小姐!” “这位姑娘,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不然你搜搜我身上有没有你们说的那些东西?” “放肆!” 孟之挥手叫几个家丁过来押住董必刚,将他整个人都按趴在地上。 “你干了什么我都知道了,虽然你还了钱,但是这钱来路不正是做不得数的。既然你不承认,那我不妨提醒你一声,你给赌场和醉仙楼的东西,我都替兰芝姑娘要回来了,如此说来你不光欠了我家的钱,还欠了好几份旁的债呢。” 董必刚眉头紧皱:“什么?怎么会这样?我分明不欠钱了!” 孟之没有再说话,只是叫人把董必刚给丢了出去,方才她已叫人去通知了醉仙楼和赌坊的老板到将军府门前追债了。 她本来就没想着能从董必刚手里拿回什么东西,况且董必刚这人花钱大手大脚的,早就把钱都送给赌坊和醉仙楼了。 处理完董必刚的事情,兰芝直向孟之道谢。孟之没有收兰芝写的欠条,她当着兰芝的面将欠条给烧了。 “谁欠的钱谁还,旁的我一概不认。” …… 送走了兰芝,孟之叫人去外面打探消息了,她刚松下一口气柳氏身边的芙蓉便过来请孟之过去。 柳氏的屋子里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绸缎料子,孟之来后她招手拉着孟之一一欣赏。 “娘,您买这么多料子做什么?做衣服吗?” 柳氏笑道:“不全是做衣服,你忘了过几日是什么日子吗?” 孟之神色一顿:“什么……日子呀?” 桂香熟练又激灵地凑到孟之耳旁提醒:“小姐,你又忘了,三日后是绣花宴呀。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小姐们都会来参加呢。” “绣花宴?” 柳氏摸着摆了一桌子的布料说道:“正是,既然你想起来了那就挑料子吧。” 孟之忐忑不安地随手摸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一匹,朝桂香挤眉弄眼:“这绣花宴是什么?需要绣花吗?” “小姐,这绣花宴自然是要绣花的,届时每位小姐都会献出一副自己的绣品在锦绣园展出呢。” “展出?”孟之一时没控制好自己的音量。 “你这孩子,怎么今年一惊一乍的。” 孟之突然觉得手下的料子扎手得很,将手缩回了袖子。 看来这个什么绣花宴还是老传统了。孟之心里发苦——可是她那女工绣活是出了名的不堪入目啊! “娘,今年我能不能不参加这绣花宴啊?” “说什么傻话呢,往年你就算生病了也要吵着去呢,怎么今年好好的又不想去了呢?”柳氏碰了碰孟之的额头。 “这宴会啊不能不去,我都已经收了帖子了,不能反悔的。”柳氏从芙蓉手里接过了红色的请帖,在手里晃了晃,“而且你绣活那么好,今年必定还能夺魁,我也能跟着沾光了。” “夺魁!”孟之的神情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咪。 谁不知道各家小姐们各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孟之一个穿针都费老大劲的冒牌小姐要是真去了,能不把柳氏的脸丢尽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还夺魁!怎么不夺笋呢! “今年是瑞蛇年,所以这次的主题就是瑞蛇纳福,这些料子你随便选,还有各种金丝银线,等会儿我让芙蓉都送到你房中。念儿,三日后就是绣花宴了,你这次可要好好准备呀。” 孟之看着柳氏那满是期待的眼神,心中再排斥这个宴会,可还是应了下来。 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她既然当了这将军府的小姐,除了享受这身份带给自己的荣华富贵之外自然要承担起这个身份附加于她的责任。 而且柳氏真的很希望自己夺魁。 孟之选了大致选了几种料子,让人给送进了自己房中,她跟桂香走在后面。 “桂香,你说我绣活很好吗?” 孟之问得认真,可是在桂香听来自己是故作谦虚讨夸奖呢。 “当然啦小姐,您是我见过的绣活最好的小姐了,自打王太傅家那个小姐出嫁后您连着三年夺得魁首了,今年小姐定能再次夺魁!也不知道今年小姐能得到什么样的彩头呢?” 绣花宴既然要评比出魁首,自然是有彩头奖励的。 孟之压下对彩头的心动很想告诉桂香她拍错了马屁,不过她注意了更重要的一点:“王小姐出嫁?” 孟之心里看到了一丝希望,她没等桂香开口就继续说:“是不是成亲后就不用参加绣花宴了?” 桂香摇了摇头:“不是的小姐,是嫁人的小姐可以不用参加了,您忘了姑爷是入赘到咱们将军府的。” 桂香的话犹如晴天霹雳,直直打向孟之的天灵盖,看来这都是命!躲不掉的! 三天时间……比杀了她还难。 芙蓉来西院送丝线时见孟之在昏黄的烛光下捧着料子端详,她笑着说:“这么晚了,小姐可要早些休息,不急于这一时呢。” “芙蓉姐姐说笑了,三日哦不,只剩下两日了。短短两日我怎么能绣得完?” “小姐自然是能绣完的,我记着去年小姐绣的那幅如意牡丹图只用了不到两天呢,而且还夺魁了呢。” 孟之撇了撇嘴,能不能不要一直强调莲心夺魁的事情?这让她压力很大啊! …… 熄灯之后孟之在床上辗转反侧。这还是她这一世第一次失眠。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点了灯,就着微弱的烛光开始绣起来。 孟之没有注意到早应当熟睡的燕泽盯着她抓耳挠腮绣花的身影盯了整整一个晚上。 孟之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她睁开眼时自己已经躺回了床上,并且还枕着燕泽的胳膊。 “难不成我梦游了?”孟之看着燕泽熟睡的容颜,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胳膊给塞进被子里。 这要是让燕泽知道了,又是一堆事情。 最近这段时间她与燕泽的相处模式很奇怪,她知道燕泽讨厌自己,自己当然也不喜欢他。只有他们两人在时她懒得演,该呛就呛,该避嫌就避嫌,只有在其他人面前,她才会装作与他亲昵几分。 燕泽也察觉到了,不过默认了,毕竟他有心上人,估计巴不得孟之离自己远一些呢。于是两人的相处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不过从万灵寺回来之后,燕泽的脾气倒是好了许多,每天兢兢业业地给孟之做桃酥吃。 孟之能猜到原因——她现下每天吃的桃酥都是拿自己顺手给燕泽求的平安符换的。 第118章 “那……你教教我呗?” 自从上次从树枝上醒来,孟之晚上就睡不踏实,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梦游,对她来说是个隐患,看样子晚上睡觉时她需要在自己和燕泽之间放上一盆水。 第131章 孟之醒来之后便开始了无休无止的绣花工作。她其实心里还蛮庆幸的,要是让她绣什么牡丹海棠她指定是绣不出来的,绣蛇的话她倒是还有些经验的。 毕竟上一世她给贤王晏箫绣过一条小黑蛇。 虽然丑是丑点,好在不是无从下手。 今日用早膳时时荣泰不在,听柳氏说时荣泰进宫面圣了。 时荣泰一不在,张谷雨练了一会儿基本功便无事可做。这段时间她一直跟在是荣泰身边习武读书,之后参加科举或者武比都可以。 疙瘩瘟的事情终于稳定住了,张代玉便到将军府里跟孟之辞行顺带看一看自己的儿子。 她对孟之很是感激,要不是孟之极力阻拦,她恐怕就要拉着张谷雨给孟之磕头了。 张代玉走后孟之挑了个没人的地方席地而坐捧着锦布埋头苦绣。 “小姐,地上凉,拿这个垫上。”张谷雨贴心地取来软垫给孟之。 孟之做贼似的把绣品给藏起来,可是奈何张谷雨眼睛太尖了,将她的半成品看了个“一丝不-挂”。 张谷雨不知道孟之的小心思,他心直口快:“小姐……您绣的是蛇吗?” 孟之瞧瞧瞄了一眼自己的绣品,其实菜绣了一个头,也不知道张谷雨是怎么瞧出来的。 “是啊。” 张谷雨听桂香说了孟之要参加绣花宴的事情,倒也没有多问,只是提醒道:“小姐的蛇绣得很像。不过我听说小姐要在后日前绣完,若是小姐还用您这种针法的话时间上恐怕有些紧张,若是想夺魁的话,后续还要在周围加些小玩意儿做点缀。” 孟之一听张谷雨对刺绣也有了解,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你懂女红?这么厉害!” “小姐谬赞,只是略懂一点。小时候经常看我娘绣衣服什么的,便也跟着学过一段时间。”张谷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你教教我呗?”孟之不停地眨巴着眼睛,越眨越水灵。 张谷雨恍惚了一下,随即避开了目光。 “好。” 孟之将东西一股脑全部塞到张谷雨的怀里,起身将软垫让出。 张谷雨不坐,埋头改了起来。 他一边绣一边跟孟之讲,要怎么入针,从哪里出针,怎么换线等等。孟之一边点头一边夸张谷雨手巧。 “小姐要不您自己试一试?”张谷雨将针柄对着孟之。 孟之“呵呵”笑了几声,开口:“我还是再看看吧?” 张谷雨知道孟之的意思,只是笑了笑,转头继续绣起来。 身后一声漫不经心的讥讽成功打破了孟之张谷雨两人之间岁月静好的氛围:“张公子莫不是也要参加绣花宴?” 孟之本不想理会燕泽的,奈何她闻到了桃酥的香气。 “燕公子说笑了,我怎么有资格参加绣花宴?况且我也不是女子。” 孟之见张谷雨似乎没有听出燕泽的嘲讽,反而回答得认真正经,忍不住碰了碰他的腿。 张谷雨不理解孟之的意思,却看懂了燕泽的眼神。 燕泽紧紧抿着嘴,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张谷雨心里有些发毛,他说话有些磕绊:“燕公子,我……我可是那里惹着你了?” 燕泽没有回答,眼神扫过盯着桃酥直咽口水的孟之。 “小姐若是要绣花的话,这桃酥我还是等会儿再端过来吧。” “等等,我让你端过来就端过来,哪那么多废话。这桃酥趁热吃好吃你又不是不知道。”孟之朝燕泽挥手,“再说了,我现在不是没在绣嘛,没事的。” 燕泽蹲下身来,看着孟之。燕泽的脸逐渐放大靠近,孟之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来……让我……拿着吧。” 燕泽见孟之动作僵硬神色不自然轻笑了一声,然后随意地将桃酥递出,卡在孟之伸手触碰之际,他松开了手,一盘刚出锅的桃酥连带着盘子全都喂给了土地。 “呀!”燕泽假模假样地出声,“都怪我一时手滑,我这就再给小姐重做一份。” “站住!”孟之没来得及哀悼方才逝去的桃酥,反倒先去给它们讨公道,“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小姐说这话可就不讲道理了,这桃酥可是我花了两个时辰才做好的,我为何要故意松手将它们扔在地上?” 张谷雨见两人开始剑拔弩张,他放下料子起身将碎桃酥和碎瓷片捡了起来放在一边。 “因为你有……” 孟之还没说完便看见桂香匆匆跑来。 “张公子,您就放在那里让我来清理。” 孟之握紧了拳头,忍了又忍:“可不是嘛,想来也不会是你有意的,你也不像个傻子。” “有这说话的小姐还是抓紧时间绣吧,不然到时候拿过去连个评比的资格都没有了。”燕泽勾了一下嘴。 他起身准备去厨房重新做一份。路过张谷雨的时候他脚尖一用力,将碎瓷片踢飞出,精准无误地打在张谷雨的时候手上,只听张谷雨大叫一声,接着他的手上流起了血。 孟之连忙照看张谷雨,见他手颤抖不止,她看向燕泽所在的方向,却早已没有了燕泽的身影。 这臭小子就是故意的,张谷雨手受伤了自然帮不了自己,后面的还需要孟之自己绣! 这坏蛋安的到底是什么心! 孟之跟桂香扶着张谷雨回到房间里包扎,张谷雨受宠若惊又推拒不得,膏药很好用,就是被孟之拉着的受伤的右手有些止不住地发麻发抖。 桂香看张谷雨脸颊有些红,忍不住打趣道:“张公子真是好福气,咱们家小姐的包扎技术那可能算得上顶好的,比奴婢包的好多了。而且呀,小姐给公子用的药可是将军从军中带回来的,用了都不会留疤的。” 张谷雨没想到这药如此贵重,看着孟之给自己涂药时毫不吝惜,心底有些触动。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孟之,眼眸很亮。 孟之听桂香把自己夸成花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制止了她。对比燕泽腿上的伤,张谷雨的伤简直不算什么。 孟之本想跟张谷雨道歉,没想到张谷雨反倒先道起歉来:“小姐,都怪我不好,我这手伤到了绣的速度可能要慢一点了。” “那个……没事!你不用绣了,我自己来。这几日你专心养伤,伤口千万别碰水。” 孟之方才也不是完全没听张谷雨的讲解,她已经知道怎么绣了,而且张谷雨把最难的蛇头已经改好了,只剩下半个身子,难度低多了。 而且孟之也不是完全没基础,上一世她跟着翠萍学过几天呢。 就是难看一点罢了。 燕泽重新端着新做好的桃酥过来时孟之正一个人专心绣起来。 他把桃酥放在孟之身旁的桌子上,孟之头都没抬。 孟之看似绣得认真忘我,实际上她的思绪已经完全乱了。虽然她没有看燕泽一眼,但是她一直竖着耳朵听对方的动静。 她不想理他。 孟之吃了绣、绣了睡没日没夜熬了整整两日,终于把绣品完工了。 绣花宴前一日晚上,孟之把绣品捧出来端详又端详。其实她的绣活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但是她还是很忐忑与宴会上与其他小姐们的绣品差距太大,要是让人看了笑话就不好了。 突然孟之察觉到一道目光,那目光如有实质,看得孟之心里发虚。 这屋子里除了自己就是燕泽。 孟之知道燕泽在看自己绣的蛇,因为除去颜色,这条蛇跟上一世给晏箫绣的荷包上的那条黑蛇太像了。 “你在看什么!” 自从燕泽有意做莲心不喜欢的桃酥之后,孟之对他的每个举动都格外关注。但是没有看出什么。 “我自然是来瞻仰一下小姐被桂香姑娘夸的惊为天人的绣活究竟如何。” 这人说话还是一样的欠揍,与神尊的性子简直天差地别。 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 “那你现在看到了。” “自然,小姐绣活果然惊为天人。”燕泽不再掩饰直接在孟之旁边坐下。 “不过小姐若是想凭这个夺魁,怕是有些……”燕泽对上孟之的目光,“困难。” 孟之脸有些发烫:“我自然知道,用不着你特意提醒我。” 不等孟之将东西收拾好,燕泽从袖口中取出一个白色的小罐子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孟之打开闻了闻,味道香香甜甜的。 燕泽不紧不慢地先喝了一口水,然后说:“这个时节锦绣园里的花应当开的差不多了。” …… 用了孟之给的上好膏药,张谷雨手上的伤好多了,他赶在绣花宴前解了绷带直奔孟之的房间。 若是孟之不嫌弃他的绣活,他今晚便为她熬上一宿,争取让孟之在绣花宴上夺得魁首。 桂香不在门外,张谷雨正准备敲门,可手还没落下便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欢笑。 接着,孟之的嗓音透过房门笼着一丝朦胧钻入张谷雨的耳朵。 第132章 “你绣的真好看!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没想到你这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啊。” 张谷雨手上敲门的动作一顿,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颓了。 他知晓燕泽是孟之养的情-人,起初他打心底有些瞧不起燕泽,这人除了相貌好,其他的一无是处。 听说,他还是丰国人,行为举止粗鄙狂傲的丰国蛮子。 他有些想不通,为何燕泽这样的人能在锦国活下来,并且能讨得将军府小姐的欢心和庇护,他都快混成将军府的半个主子了,凭什么? 而且听桂香姑娘说,小姐曾经为了燕泽甚至不惜冲撞将军和将军夫人。 第119章 天大的……笑话。 张谷雨承认,自己有些嫉妒燕泽,不知不觉间他伸出的手握成了拳头,随后收了回去。 次日清晨,孟之就被桂香叫醒,她去找柳氏辞行过后然后带着绣品和燕泽去了锦绣园。 经过昨晚与燕泽的探讨,孟之对自己作品的信心大大提升,她心情很不错。 不得不承认,燕泽也没有之前想得那般讨人厌。 今年的绣花宴由安平侯夫人负责筹备的,说是请各家未出阁的小姐过来探讨一下女红绣艺,其实是想为自己的儿子选媳妇呢。 往年也是这般,城里有头有脸的这些人家,谁家要是想选媳妇了,便会在锦绣园筹办一次绣花宴,公子哥们会在宴会上相看心仪的女子。 在孟之看来,这个活动真是没劲,就不能举办个单纯给女孩子闲谈遊玩的活动吗?想挑媳妇就找媒婆啊,非得这么折腾一番,还要进行评比? “那非要评比选出魁首是要做什么?”孟之问桂香。 孟之来的早,桂香便陪着孟之在锦绣园中闲逛。 桂香说:“呃……其实原先这绣花宴评比就是由各家公子商讨决定的,被选中魁首说明被公子相中了。” “其实是不看绣活的?”孟之听着有些奇怪,“不对啊,我不都已经成亲了,我去年是怎么当的魁首?” 一提到这个,桂香脸色有些难看:“小姐您又忘记了?” 其实桂香不太想说,奈何她承受不住孟之“火辣辣”的眼神,只好妥协:“去年的魁首彩头是一套银烧蓝嵌宝石珍珠发簪头面,小姐实在喜欢的紧便对评比规则提出了……抗议,小姐说……说绣花宴不比绣活反而比容貌真是……天大的……笑话。” 桂香每停顿一下,孟之的心都要沉上一分,到最后,热意充斥满脸,烧得不行。 “然……然后呢?”孟之问。 “然后从去年开始绣花宴的评比与相看就都分开了,各家公子们若是看上谁会派人告知,被选中的小姐若是也有意两人便会见上一见。” 孟之没想到莲心历劫时的性子竟然如此狂野,一下坐拥两个男人孟之就已经够吃不消的了,没想到在外面还这般狂放不羁。 看来,莲心的绣活真是了得。 孟之看了看桂香手中用上好的金丝浮雕红木托盘托着的绣品,顿时觉得这简直就是屎上镶钻、自取其辱。 孟之顿时泄了气,她扭头看向身后,才想起来燕泽身为男子,怕在园中冲撞了各家小姐,已经被人带到别处去了。 要是莲心知道孟之的绣活连她的百分之一都赶不上,去年的绣花宴会不会就不会说出那番天人天语了? 孟之在池塘边喂了一会儿鱼,各家小姐也陆陆续续赶到了。 宋荷打听完孟之的位置直接奔她而来,见到嬉皮笑脸的宋荷孟之的心情才好了些。 “你今年准备的是什么?”宋荷指了指桂香手上的托盘,十分好奇,“让我瞧瞧好不好?” 见孟之有些犹豫,宋荷二话不说揭开自己绣品上改的绒布给孟之看。 虽然孟之不会绣,但是在见过不少好的绣品后她渐渐有了一定的鉴赏能力,宋荷的绣工不算出众,不过跟自己相比可是好太多了。 作为交换,孟之只好掀开自己的绣品瞧瞧地给宋荷看。 “哇!”宋荷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念听,你绣的真好看!” 孟之满头雾水,极为震惊。 宋荷说的是反话? “我有预感,你今年还能拿魁首!”宋荷的声音不小,周围的小姐们都看了过来。 孟之尴尬地拉着宋荷到无人之处:“你小声点,说实话今年的主题……我不太会绣,估计拿不到魁首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若是拿不到魁首那就没人能拿!是吧桂香。” 桂香疯狂地点了点头。 从昨晚到方才只有孟之和燕泽知道绣品最终的样子,就连整理放盘也都是孟之自己一个人干的。若是没有宋荷,桂香到现在也不知道孟之的绣品长什么样子。 难不成这俩人是串通好了都自己玩呢? 看着桂香点头如捣蒜,孟之心底泛起疑惑。 “小姐,您就不要谦虚了,我看这次的魁首还得是您,早知道奴婢今日给小姐选套更艳丽的衣服了。” 不远处来了两位小姐,从左至右依次姓赵、李。 “时小姐跟宋小姐说什么悄悄话呢,我们姐妹俩能听听吗?”李小姐随意地摇着绣花团扇,翘起兰花玉指。 团扇上的绣样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华美无比。 宋荷显然对赵、李二人比较熟悉,她冲她们打过招呼后就说:“方才念听悄悄给我看了她的绣品嘿嘿。” “是吗?”李、赵两位小姐显然对孟之的绣品起了兴趣,都看向孟之。 赵小姐脸圆圆的,看着很有亲和力,她往孟之这里移了一步:“时小姐的绣活向来都是咱们这里最好的。不过往年绣花宴绣的都是花草等静物,今年是头一次绣蛇这样的话动物,比花草那些要难上许多,我绣着有些吃力,足足改了七次呢。不过想来这次的主题对时小姐来说依旧不在话下,真想瞧瞧一下时家小姐的作品饱饱眼福。” 孟之听着几人的夸赞,很不好意思,见众人对她的绣品很是期待,心中压力骤增。 她本来已经调理好了,这次中规中矩就好,只要不出丑就谢天谢地了,可是如今看来,自己要是不拿到魁首,那就是出丑,出大丑了。 孟之没有心情与各位小姐闲聊,在石子路旁找了个石凳子坐下了。 没过多久,绣花宴便开始了。 众人被引到锦绣湖中央的亭子上,按顺序依次把绣品给摆好。 孟之自始至终都垂着脑袋,没有勇气对上任何一个人的目光。 摆好之后安平侯夫人过来了,像往常一样说了些场面话便进入正题。 安平侯夫人身边的丫鬟念到谁的名字谁就把自己的绣品揭开。 宋荷跟孟之都排在后面。 宋荷戳了戳孟之的胳膊:“念听,这位安平侯夫人好年轻哦。听说今日她要给她的儿子相看儿媳呢。” 虽然孟之没心情,但还是配合地看向安平侯夫人安氏。 看着也就二三十岁的样子,怎么儿子都要成亲了? 孟之再次对古人成亲早这一点有了更深刻的认知——第一次是时念听十五及笄过后就与叶卫昌成亲。 “安平侯?” 这个称号有些耳熟啊。 “对啊,这个安平侯啊不光在京城势力大,在洛州也有不小的势力呢。而且这位安平侯年纪轻轻就袭了侯,如今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不然今年来参加绣花宴的小姐怎么比平时还要多上四成呢?”宋荷补充说,“而且听我爹说,这安平侯和夫人对他们的儿子娇宠得不行,这次赏花宴侯爷也会来呢,说不定现在就在瞧着我们呢。” 宋荷这么一说孟之倒想起来了,她依稀记得上一世的那个太医孙昭就是洛州的,莫尘叫他小侯爷。 不会这么巧吧?有了几次旧人重逢,孟之心里有了个肯定的答案。 算算年纪,那现在的这个安平侯就是孙昭,而众人面前的安平侯夫人安氏就是孙昭的妻子,他们要为孙昭的儿子选媳妇。 “……” 这种感觉很奇妙。 等等!燕泽会不会现在已经与孙昭见上面了! 孟之无措地看了看四周,不知道男人们都去了哪里。她们来到这湖中亭子都是乘船的,周围没有石桥或者石路。 各位小姐一个接一个展示出自己的绣品,在孟之看来每一个都比自己绣得好。 念到她的名字时,孟之做了三次深呼吸,好像要上断头台般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 当她揭开绒布后,只听下面不少人都“哇”的感慨。 正如孟之所想,燕泽此时正跟孙昭眼对眼站着。 孙昭明显想跟他说些什么,燕泽扫了一眼亭中的孟之,见她上前掀了绒布。 孟之看众人的表情不像时演的,大部分小姐的目光满是赞叹,还有个别小姐不屑地翻了好几个白眼。 就连安氏都忍不住点了点头。 孟之看了看自己的绣品,还是很一般啊。 第133章 莫不是一觉醒来,除了孟之自己,全世界其他人的审美都下降了一百万倍? 简直是匪夷所思! 燕泽看着孟之呆滞的表情,微微勾起嘴角,朝窗外打了个响指。 于是便有了众人看到的锦绣园里的蝴蝶都朝亭中飞来的壮观景象。 一只绿带翠凤蝶精准落在了孟之绣的蛇的嘴上。 这是燕泽出的主意,在蛇的嘴上涂上他特制的金粉,然后看准时机把蝶引来。只有燕泽会这引蝶之术,所以孟之才会将他带来。方才孟之找不见燕泽她还怕这招要用不上了。 “夫人您瞧,金蛇戏蝶,此乃祥瑞啊。”安氏身旁的嬷嬷惊呼! 安氏笑得合不拢嘴,看着孟之的眼神满是赞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位小姐家中可还有个赘婿?” 嬷嬷点了点头。 “时小姐这个巧思真是妙啊。”李小姐上前点评道,“寻常的绣品只是绣在布料绸缎上,而这凤蝶落下后也成为了时小姐的绣品的一部分,真是生动无比!” 孟之很欣赏这位“知音”,说白了,她就是用手段把2d变成了3d,在现代那可太常见了。 李家小姐的分析真真说到了众人的心坎里。 不过自然不是所有人都服气。 “有什么了不起的,这蝶再生动也不是时小姐亲手绣的,我们这是绣花宴,自然要比绣活手艺,而不是什么所谓的巧合祥瑞,谁知道时小姐在绣品上做了什么手脚。” 李家小姐反驳道:“陈小姐,就算不看这瑞蝶景象,单看时小姐的绣活,那也是极为出众的。陈小姐说得这般轻巧可是有把握在绣活上超过时小姐?不妨让我们开开眼啊。” 陈小姐面上尴尬,羞愤地揭开了自己的绣品。 在众人看来平平无奇。 下面一阵唏嘘。 于是孟之毫无疑问地再次成为了赏花宴的魁首,拿到了今年的彩头点翠金步摇。 “你还活着?” 孙昭的问话拉回了燕泽的思绪。 第120章 好家伙,演都不演了。 评选完之后孟之被一堆小姐围着,拉着她热络地聊天说话,挤得她很不舒服,身上还蹭了好些胭脂水粉。 她好不容易从人群中逃出来,便被安氏请了过去。 孟之看着面容与衣服打扮格格不入的安氏,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她都已经成亲了,府里还有个姘头,她臭名昭著的,除了各家小姐因为自己的绣活愿意跟自己说上几句话,各家夫人应当没人愿意理会自己。 因为在她们看来孟之的做法真是不成体统、伤风败俗。 “侯夫人叫我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早就听闻时小姐绣活了得,没想到小姐的心思也这么机巧活络,真是了不起。”安氏笑的时候没有架子,语气不紧不慢的,听着很舒服。 “侯夫人谬赞了,只是耍了些小聪明逗大家开心罢了。” 安氏点了点头。 “听闻时小姐在去年已经成亲了?” “是。” “想必小姐也知道我筹划这次绣花宴的目的,犬子今年十五,跟时小姐差不多年岁呢。” 孟之听着安氏的话越听越不对*劲。 “孙公子英俊倜傥,念听久仰大名。”孟之干笑了两声,“成亲是大事,夫人可要好好相看相看。” “可不是嘛。”安氏说,“今日来的姑娘一顶一的漂亮,可是选儿媳也不是全看相貌不是?最重要的是要合眼缘。想必柳夫人就是这样选中时小姐夫君的。” “确实是这样。” “但是成亲的并不是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我们就算再喜欢孩子不中意也是不行的。我还听说时小姐去年还为此抗过婚。” 抗婚这事孟之这个“当事人”还不知道呢,不过的确像莲心能办出来的事。 “侯夫人的意思是……” “我作为过来人多几句嘴。既然姑娘不喜欢现在的那个赘婿,何不把他给休了?这才刚成亲,一切都不算晚。” 不都是劝合不劝分?这安氏怎么偏要反着来? 见孟之沉默了,安氏当孟之犹豫了,她趁机补充:“说来也巧,我儿子今日功课做完得早,先生特意许他放松一日,于是便跟着我过来了,时小姐有没有兴趣见上一见?” 好家伙,演都不演了。 “还是……” 孟之花还没说完,安氏便叫人去树林后把藏了许久的人叫了出来。 孙嘉明长得跟孙昭年轻的时候很像,孟之一时看晃了眼。 安氏见孟之被自己儿子帅到了心里欢喜得紧。 “我年纪上来了,这会子有些乏了,就让犬子陪时小姐逛逛这锦绣园吧。” 安氏才多大年纪,演技不要太拙劣了。 孙嘉明方才一直在观察孟之,主要是孟之长的好看,他一眼就相中了。 不过他一听孟之竟然已经成亲了,心里有些隔应,便放下了心思,也不知道他娘为何为他选中了这样一个成了亲的姑娘。 而且,他也不是很想这么早就成亲。 孟之跟孙嘉明眼神一对,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思,可安氏把嬷嬷留了下来,于是两人心照不宣地沿着湖边的石子路闲逛。 “诶呦,还得是家室好,不然一个嫁了人的妇人怎能入得了侯夫人的眼?”方才在宴会上吃瘪的陈韵洁见着了孟之便开始发作。 陈韵洁不在乎孙嘉明对自己的看法,也没想过被安氏相中,所以说的话直白又难听。不过她身边的林冉有意做侯府儿媳,见了孟之跟孙嘉明在一起,心里有些不舒服。 孟之对这个陈韵洁印象不好,也没给她什么好脸色,直接怼了回去:“看来有必要提醒这位小姐一下,不是所有女子都要嫁人的。我那不算嫁人,是我爹娘给我招了个帮我挣钱的上门夫君罢了,不然那么多铺子我可管不过来。” “你!”陈韵洁没听过这么大言不惭的话,指着孟之的鼻子,“你真是厚颜无耻!” “那又怎么了?我成亲后每天的日子除了花钱就是玩,这位小姐怕不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吧。” 孙嘉明对女孩子之间的拌嘴不感兴趣,他绅士地后退了几步在一旁等孟之吵完。 林冉注意到了,走到孙嘉明身边与他攀谈。孙嘉明显然对她就更没什么兴趣了,也没什么耐心,林冉敏锐地感知到了。 林冉是林府的庶出小姐,亲娘又不得宠,因此她本没有资格来参加这个宴会。不过她攀上了家中有权有势的陈韵洁,所以也受到了请柬。 她这个庶出小姐从小到大爹不疼娘不爱的。前几日她还偷听到了她爹的正妻准备把她送给一个掐死了自己妻子的老酒鬼。 所以她必须要为自己打算起来了。 能来参加绣花宴的小姐们除了自己,每个人都是那样高贵耀眼,她感觉自己像阴暗处的老鼠一样卑劣至极,疯狂地嫉妒这里的每一个人。 尤其是连着好几年夺得绣花宴魁首并且在今天风光无限的将军府的小姐时念听。 去年她没有资格来,不过从陈韵洁口中了解到了这位时小姐跋扈张扬得很,偏她命好,在成婚之前将军府的门槛都快被各家请的媒婆踏破了。 可最后她竟然嫁给了一个农村出来的草包!林冉本想着这次时念听要招人嘲笑了,于是她对今日的宴会无比期待,期待看到孟之被嘲笑地下不来台。 可没想到这些个草包小姐们除了陈韵如有几分胆量,其他人也只是私下里笑笑,压根不敢舞到时念听跟前,一个个反而会变脸似的围着时念听一味地夸奖附和。 她承认时念听绣活确实很好,不过也爱耍小聪明,她想要魁首拿去便是,为何还要来跟她抢孙公子? 她都已经是个嫁了人的浪**人,家里还养了好几个男姘头,行为举止不检点至极,侯夫人怎么能看上她! 凭什么? 孟之不想跟陈韵洁再掰扯,她可不想上演一出两个女子当众扯头花的丢人戏码。可陈韵洁却放不下这口气,拦着孟之要继续开战。 陈韵洁刚伸出指头指着孟之,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孟之打了一下,她的手背被打的生疼。 “你娘难道没教过你这样指人很没教养吗?” 孟之不知道的是,陈韵洁的娘在生她时就已经难产去世了。孟之的这句话陈韵洁看来简直是对自己的侮辱与嘲笑! 陈韵洁二话不说动起了手,作势要打孟之耳光。孟之反应快,她抬起胳膊挡了一下,手臂被硌得生疼。 孙嘉明见状震惊无比,他一个男人站在这非常无措。 毕竟两个姑娘是因为自己才大打出手的,如今他帮谁都有可能落人口实。 林冉见陈韵洁力气没有孟之的大,便上前去帮忙,用手掐孟之的胳膊。孟之没顾上理她,只是顶了一下胳膊将她甩开了,可没想到林冉一个没站稳竟然直接朝湖里倒去。 第134章 孟之听到林冉一声惊呼伸手就要去拉她,可谁知下一刻林冉的身体竟然奇迹地换了个倒向,直接将手足无措的孙嘉明给扑倒了。 林冉是故意往湖里摔的,只要自己够惨,就有底气当着众人的面质控孟之,这样所有人都会过来职责孟之安慰自己。侯夫人和孙嘉明也能看出孟之的品行。最好再吹一阵冷风,这样在她被救起来后就能一边发着抖一边哭出来了——除非真情实感,否则她是一滴泪也挤不出来的。 可是不知怎么了,自己的身体竟然不受控制地往相反方向倒去。 于是她随机应变顺势而为,朝孙嘉明扑过去,就算孙嘉明无意救自己,可是他俩亲密接触已是事实,孙嘉明为了彰显自己的良好教养,之后自然会好好对待自己的。 也难为林冉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想通这两种情况,也得亏她聪明机灵,选择了一条两全之路,除了自己吃点苦头,简直是完美——她从小就吃尽了苦头,这点小苦根本算不得什么的。 林冉将孙嘉明扑倒后迟迟不肯起来,将整个头埋在孙嘉明的肩上,一边抽泣一边控诉孟之的行为。 她今日特意偷用了自己嫡长姐的胭脂,很香很好闻,她想没有一个青年男子能抵抗得了自己这样的“诱惑”。 孟之也顾不上跟陈韵洁掐架,看着林冉一时头大。 她根本就没用力,这姑娘看着也不像风一吹就能刮跑的样子啊。 陈韵洁当即要把林冉拉起来,可林冉的样子显然是被吓到了,整个人软得像一团水。 接着孟之就听到林冉说:“不怪时小姐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孟之:“……” 周围散步闲聊的各家小姐们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也纷纷前来看热闹。将几人围在中间。 孙嘉明最讨厌女孩子身上的脂粉气,他一闻就头晕。而且他又不喜欢这个姑娘,自己还被她一下子扑倒了,这次出大丑了。孙嘉明心情很差,看着赖在自己身上的林冉,他能明显感觉到林冉的手攀在自己的胸-膛,手指在自己的胸口来回抚摸。 “陈小姐,还不把你家丫鬟拉起来?”孙嘉明被压地有些喘不过来气,语气不耐烦。 丫鬟?谁呀? 众人的目光都转向林冉。 “诶呀,孙公子,您有所不知,这位小姐可是林巡抚家的二小姐,不是陈小姐的丫鬟。”宋荷知道林冉跟陈韵洁是一伙的,所以她率先站了出来打破了僵局。 孙嘉明知道自己闹了笑话,一时羞愤,他把林冉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站起身掸了掸衣服又不掩嫌弃地闻了闻自己的衣服。 林冉没想到孙嘉明这么不给自己的面子,脸涨得通红。 第121章 “还把不把我当兄弟了?” 宋荷的话一出,各位小姐都掏出了帕子捂起了嘴。 无论哪个时代的人,趋炎附势是本能是天性。林冉这个要脸没脸要身份没身份的庶出小姐自然不受大家的重视和待见。 再加上孙嘉明这个东家对她的态度,她可是一点好都没捞着反倒把脸给丢光了。 她自认为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也硬生生成了把自己钉进泥里的锤子。 孟之见林冉的脸色无比难看,倒也没有再去找她的不痛快,给别人伤口上撒盐没什么意思。 驱散了人群后她拉着宋荷准备回去了。 可林冉没打算就这么算了,她看着孙嘉明疾步离开的背影,在孟之从她身旁经过的时候对孟之伸出了手。 既然林冉因为孟之出了丑,那就让孟之加倍偿还回来! “啊!”林冉手上吃痛。 她连忙收回自己要推孟之掉湖的右手,看到手腕上多出了一条狰狞的血痕,她两眼发晕,晃了晃脑袋,瞥见地面上有一篇带血的树叶。如今她整只右手都动弹不得,应当是手筋被树叶给割断了。 孟之和宋荷听到林冉的叫声回头一看,便见林冉抱着自己的右手蹲在地上,面上的表情无比狰狞。 “救……救救我。”林冉说话都有些困难,可是刚刚陈韵洁有事先离开了,这里只剩下她们三人。 宋荷本来不想管林冉的,见孟之的态度有些犹豫,便抢先出声:“我们可不是大夫,怕是治不了林小姐,不过我们会去帮林小姐叫人过来,你就先忍耐一下。” 说完宋荷便把孟之给拉走了。 路上见了一个小厮,宋荷便跟他说明了情况,让小厮去给林冉包扎了。 孟之不是包扎瘾犯了想为林冉包扎,而是她也看到了地上的叶子。 一片叶子竟然能有如此大的威力,能轻而易举地隔断一个人的手筋!究竟是谁干的! “小姐还真是艳福不浅啊。”燕泽从前面路口拐角处走出来,步伐傲慢。 虽然燕泽这一句话十分无厘头,但是孟之还是知道他说的这个“艳福”就是孙嘉明。 真是离谱!她都二三十了,看上一个十几岁的弟弟!真是可笑至极!首先她道德层面都过不了这一关。 宋荷不知道燕泽也跟来了,热情得跟他打招呼。 虽然她知道燕泽是丰国的一个小小俘虏,但是燕泽的气质出众,总是让宋荷忘了这一点,总以为他是哪家的公子哥。 燕泽出于礼貌对宋荷点了点头,然后重新看向孟之。 孟之躲开燕泽的目光,看向地面。 这一片的石子路上落了不少树叶,跟切断林冉手筋的叶子长的一样。 “宋小姐,小杏姑娘在那边找呢。”小杏是宋荷的贴身丫鬟,宋荷闲逛游玩时不喜欢让她跟着,一早便把小杏给甩开了。 宋荷看了看天色,然后笑了:“燕公子是不是有事情要单独说与念听啊?我碍着你们事了?” 宋荷的语气俏皮,说话大胆不经思索,说得孟之有些害羞。见孟之嗔怪地看着自己,宋荷哈哈笑了两声:“我都懂,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路上小心些啊!” 从燕泽身旁经过时,宋荷小声对燕泽说:“燕公子你可要照看好念听,可别被其他男人盯了去。” 宋荷走后,孟之跟燕泽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加快了步子带着桂香往锦绣园大门走去。 燕泽便一声不吭地跟在身后。 孟之对那片叶子心有余悸,当时她就站在离林冉半步不到的距离,会不会这片叶子本来是要刺向她的? 细思极恐。 孟之听着身后燕泽的脚步声,不由得想到在几日前张谷雨就是被燕泽脚下的石子给刮伤了手的。 会不会是燕泽做的?他还想杀自己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也说的通了,毕竟燕泽有这化叶为刃的功力,不至于连点准头都没有,应当跟上次一样,出于什么原因他现在伤不了自己吧。 “你……今天心情很差吗?”孟之放慢了脚步试探地开口问燕泽。 燕泽没有回话,只是看着孟之的侧脸。 孟之知道答案了。她好好回忆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行为举止,并没有怎么招惹燕泽。哦对了,燕泽助她夺得了魁首的事情还没跟燕泽说呢。 “桂香,今日赏花宴的彩头能值多少银子?”彩头已经被桂香收好先行放回马车了,孟之只记得那个点翠金步摇长的极美,做工极为精细,拿着也沉甸甸的,一看就是二十四k纯金。 桂香回答:“回小姐,奴婢估摸着三百两是有的。” “三百两!”就一个步摇?孟之惊呼出声。 桂香不明白今日孟之怎么对一个步摇的价格大惊小怪的,孟之首饰盒里的东西都没有低于几十两的,其实三百两对贵为将军府小姐的孟之来说并不算多。 孟之狠了狠心,对燕泽开口:“多谢昨晚你替我出主意,还有今日的那些蝴蝶……桂香,回府后记得从我的钱匣子里拿出五十两给燕泽。” 燕泽的眸光一动,看着孟之。 “小姐……你说的可是真的?”桂香的反应比燕泽要大上十倍。 孟之点了点头:“那是自然,我何时骗过人?这次绣花宴你们都帮了我不少,回去之后我再算算,你们每一个人都有份。” 这金步摇对孟之来说是一笔巨大的“不义之财”,她怕遭报应不敢觍着脸独吞。 至于为何要给燕泽一百两之多,其实孟之也有些私心——拿钱“哄”燕泽开心。 她突然觉得自己跟现代都市文里的霸总没什么区别了,动不动就拿钱捂嘴收买人心的。 爽! 就是不知道燕泽吃不吃这一套。 “小姐还真是大度。”燕泽的反应很淡,好像对这么一大笔钱不感兴趣。 “可是这钱对我来说并没什么用。” 孟之对燕泽的话有自己的理解,他这是说自己给他钱也没处花的意思:“你还想出府?” 自从上次醉仙楼的事情发生之后,孟之就下令燕泽不能随意出府。 “出府是不可能的,那这钱我就先替你收着,等你需要的时候再问我要就好了。”话罢,孟之又补充道,“还是说你不想要钱,想要别的什么东西,说出来,我会尽力满足你。” 第135章 燕泽思索了片刻,说:“目前没有,这个奖励可否留着?等我……” 孟之回答地十分干脆:“不行,就这一次机会,过期不候!你可别贪得无厌啊,金额上线不要超过五十两。” 孟之朝燕泽脸前伸出了五只手指。 燕泽往后一仰,看着孟之纤细修长的手指,轻笑:“好,那我可要好好想想了。” 看着燕泽逐渐严肃起来的眼神,孟之突然有些后悔报这么高的预算了。 在孟之耐心即将告罄时,燕泽才开口:“我想问小姐一个问题。” 孟之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燕泽:“就这?” 见桂香也是一脸震惊,孟之才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小姐那日为何又给我求了一个平安符?” 这都过去多久了,孟之都忘了这件事情了。 “你就想问这个问题?”孟之说,“要不你再换一个吧,这问题可不值五十两。” “不用了,就这个。” 这个问题孟之不想回答,还不如让她直接给燕泽掏五十两呢,不过既然要稳定燕泽随时可能不稳定的情绪,孟之决定稍稍地修饰一下语言。 “你是不是傻,平安符平安符,自然是希望你之后平平安安的啊。” 说完,孟之都还冲燕泽笑了笑:“你这问的都是什么问题。不过我可回答过你了,可不能反悔。” 得到了孟之给出的答案,燕泽心头一紧。 孟之在燕泽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之前就加快步子赶紧溜了。 这五十两省的也太容易了。 赶在上车前,孟之和燕泽被人叫住了。 孟之回头一看,发现来人竟然是孙昭。 孙昭一门心思都放在燕泽身上,在看到与幽桐神似的孟之时又是一惊。虽然燕泽说自己压根不认识自己,可孙昭还是不相信这一切都只是个巧合。 “你们俩都还活着?” 见二人都没有要答话的意思,孙昭有些尴尬。 他拉着燕泽说:“方才我就想问你了,可你走的太着急了。你回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还把不把我当兄弟了?” 燕泽的神色一直淡淡地,可就是因为燕泽淡淡地神色孙昭才更加笃定了。 十六年前的贤王晏箫也动不动是就这个死样子。 “所以当年你们都是诈死?胆子真是不小啊。” 孟之清了一下喉咙,犹豫着开口:“那个,请问您是哪位啊?” 她现在长得跟幽桐还是有些差别的,而且她还要装作不记得上一世的事情。 “……”孙昭指着自己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向孟之介绍自己,“我啊,孙昭,多了个胡子就不认识我了?” 孟之故作沉思:“孙……呀,孙伯伯!晚辈念听见过孙伯伯,念听真是失礼了,希望孙伯伯不要见怪。” 孙昭没想到听到的会是这个答案,他突然对自己的方才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时念听可是有正经身份的大小姐。她有爹有娘,爹还跟孙昭一般年纪。 这两个人真的是十几年前的故人吗? “孙伯伯您是不是认错了人,我刚及笄,当年又是哪一年?”孟之一声一声叫地顺口,孙昭根本听不出破绽。 “我身旁这位是……是我花五十两买来的小厮,家住在彩南,年纪跟我一般大呢,您是不是认错了?” 彩南是锦国西南方的边界,与丰国接壤。 “小厮?”孙昭跟燕泽异口同声看向孟之。 第122章 “小姐还真想让我去认亲不成?” 孟之跟燕泽使了个眼色,然后冲孙昭点了点头:“对啊,花了我五十两银子呢。” 孙昭看燕泽跟孟之都是十几岁的模样,心里泛起了嘀咕。 难不成晏箫跟幽桐已经投胎了? 孟之一口一个“孙伯伯”地叫着,孙昭也不好再纠缠,便放他们回去了。 坐上马车之后燕泽有重复问了一遍:“我何时成小姐的小厮了?” “不然呢,你想让我叫你什么?”孟之撇了撇嘴。 “五十两买的?家住彩南?” 孟之没有觉出不对劲:“说的越详细不是越有信服力嘛,我这还不是为了帮你脱身?” “帮我?我何时需要小姐帮了?” 孟之听到燕泽的这句话正要发作,可对上燕泽意味不明的眼神后突然反应了过来。 她此时只是时念听,压根就不认识孙昭,更不应该知道孙昭跟燕泽的渊源,所以在她听到孙昭对燕泽说的话后,她第一反应应该是意外孙昭竟然跟燕泽认识,而不是急着站出来帮燕泽解围。 很明显,她大意了,让燕泽看出了破绽。 “……”孟之有些紧张地咬起了下嘴唇,她决定破罐子破摔,“原来你跟孙伯伯认识啊?” “你们俩是忘年交吗?” 这次换燕泽哑口无言了。 孟之还没来得及松下一口气便听到燕泽说:“小姐可相信转世之说?” 孟之心跳漏了半拍:“我不信的。” “哦?为何不信?”燕泽步步紧逼,“小姐如此笃定,莫非是知道些什么?” 知道个大头鬼,知道大爆炸理论算不算? “不知道,就是不相信。转世了身份地位家庭人际这些怎么可能还与上一世一样?既然不一样怎么能算同一个人呢?而且谁还记得上一世的事情?既然不记得谁又知道自己活了几世,更别提什么转世了,我看根本就不存在。” “那小姐相信这世间有神灵吗?”燕泽继续问。 孟之面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可心里十分忐忑:“相信啊,不然我上次去那万灵庙做什么?” 从上次做桃酥试探孟之就有所怀疑,现在孟之确定了燕泽这样问应当是全都想起来了。 “你今日怎么话这么多?我还真有点不太习惯,怕不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吧?” …… 刚回到将军府,孟之便被芙蓉给叫去见柳氏了。 孟之让桂香把金步摇装进首饰盒里捧着送给了柳氏,只见柳氏只是简单地夸了自己几句转眼满是忧愁地看着地面出神。 孟之问过才知道,上次时荣泰被皇帝晏融叫进宫是打算让时荣泰带兵出征。最近这段时间丰国小动作频繁,怕是要重新起兵,而时荣泰有足够的征战经验,派他过去最合适不过了。 “爹他何时动身?” 柳氏叹了口气:“十日后。” “娘,我想跟爹一起去。” “胡闹!”时荣泰迈着大步踏进正厅,“你去做什么?那里太不安全了。” 柳氏也点了点头,劝孟之放下心思安心待在家里。 孟之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无用,便只好应付下了。 回到房中之后她见燕泽刚换了衣服现在正在摆弄腰间的那个平安符。 “你想去彩南吗?”孟之问他。 燕泽的动作一顿:“怎么?小姐还真想让我去认亲不成?”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别阴阳怪气的。”孟之啧了一声。 这段时间她的主线任务进展有些缓慢,这次可是个好机会,边关最缺的就是吃喝和医疗资源,她正好可以去帮忙刷一波脸。 虽然时荣泰说她帮不上什么忙,柳氏担心她遇到危险。 她知自己的想法很龌龊,可是为了拿到甲,她只能这样做。 古人云:“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少完人。”1 想来也奇怪,这次时荣泰带兵要打丰国,孟之却想着让燕泽这个丰国人陪自己一起去。 孟之有些悔恨自己没过脑子就对燕泽发出的邀请,是她太自私了吗? “你若不想去就算了,我一个人去。” 燕泽在脑中想了一下彩南的大致位置,这才明白孟之的用意。 有些可笑。 燕泽本不想再谈论下去,可是看着孟之一个人收拾东西的身影,喉中有些干。 她为何想去彩南?是要去军中给人治病疗伤吗?她会吗? 孟之打算偷偷跟着去,所以她可不能坐马车了,需要骑马。 可她不会骑马啊,这几日学的话最多只能学个入门。 孟之想起一个人,她起身出门了,临关门时突然起了一股风,将门直接推着关上了,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燕泽揉了揉耳朵,看向门口。 她就这么希望自己陪着她去? 孟之找到张谷雨,看到他手上的纱布已经拆掉了先是简单地问候了一声他,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小姐这是何意?”张谷雨以为孟之这是要打发自己走,迟迟不肯接,“时将军要出征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小姐不想留我了我走就是。这么多日多谢小姐款待,这钱我就不收了。” “谁说我要赶你走了?”孟之眨着她那水灵灵的大眼睛,半弯下腰看着张谷雨下垂的眼睛。 “这钱是你应得的。多亏了你,我今日才能在绣花宴上夺得魁首,这其中的五十两是你的报仇。至于剩下的这五十两,我想请你带我去彩南一趟。我骑术不好。” 第136章 张谷雨还没来得及恭喜孟之夺魁,先出声问道:“小姐为何要去彩南?” 孟之把自己的想法给张谷雨说了一下,张谷雨很支持,一直鼓励孟之。 “怎么样?想不想跟我一起去?”孟之正式朝张谷雨发出邀请。 “我想……我可能去不了。”张谷雨声音小小的,显然,他并不想让孟之失望。 “为什么?”孟之看他身材挺健硕的,身子骨也挺硬朗的,虽然比不上张谷秋那个孩子,但看着比燕泽要糙一点,“莫非你害怕路上吃不消?” 张谷雨连忙摇头:“不是的小姐。是我也不会骑马啊。” 孟之没想到张谷雨给自己的是这个答案:“怎么会?” 事实就是孟之她又自以为是了。张谷雨平日都待在家中读书,不经常出门不说,家中也没有足够多的钱养马。 孟之不好意思地干笑了几声,然后将银票塞到张谷雨手中便离开了。 出了门之后孟之有些头大,看来这几天她不光要向孙兴贤学一些急救知识,还要抽空学骑马啊。 孟之走得认真,没注意到燕泽此时已站到自己的身前,她直接撞了上去。 孟之还没来得及喊痛便听燕泽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我跟小姐一同去彩南。” 这个结果孟之自然是乐意的,她压下嘴角的笑不忘问道:“你会骑马吧?” 见燕泽点了点头,孟之爽朗地拍了拍燕泽肩膀:“妥了,你出人出力就好,钱什么的我都包了。” 这就是有钱人的乐趣,有钱就是豪橫。 出行这一块儿最大的一个问题已经已解决了,晚上她把桂香和燕泽叫进了屋里说了自己的计划。 燕泽一直沉默不语,孟之就当他支持自己了。 可是桂香难得地反对了自己——孟之打算把桂香留在京城。桂香自然是不放心孟之的。 不过桂香从小就跟着时念听,时念听说什么她还是听的,而且孟之说话的态度比较强硬,桂香也只是提出了自己的担忧之后便无话可说了。 “那我就替小姐好好看家。” 因为孟之这次是秘密行动,所以一切都需要她跟燕泽亲自筹划。时荣泰队伍中随行的一定会有军医,药材什么的自然也会有,就算没有在彩南当地也都能买到,毕竟还没有真的打起来。 所以孟之整理了自己的首饰盒,挑了些首饰出去给当了。当然燕泽也跟着过去了,他说孟之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去当首饰被人忽悠了也不知道。孟之认了,毕竟她对古代的这些珠宝首饰的价值可没概念。 换完了银子,孟之便带着燕泽去看马。 走了三四家店,终于选中一匹——孟之只会选长得好看的,最后还是得燕泽来选。选定后,孟之管马儿取名叫荔枝。 燕泽对孟之给马匹起名的这一行为十分不解,听到“荔枝”二字眼角总是不住地抽抽。 孟之先交了定钱,然后托马贩子这几日喂荔枝吃些好的,该修蹄子就修蹄子,该顺毛就顺毛,马贩子掂了掂钱袋,乐呵地应了下来。 “小姐,您要不要先骑上它试试走上几圈?”马贩子哈着腰问孟之。 孟之本有此意,可是她看着健硕的荔枝,踮起脚才勉强能看到马背,心中有些畏缩。 “这位公子,要不您试试看?小姐付钱太爽快了,可是咱也得按流程让客人们试试马不是?不然我这心里不踏实啊。”马贩子脸上堆着笑,眼都挤成了一条缝。 燕泽看了一眼退开给自己让位的孟之,没有答话,利落地翻身上马。 微风一刮,燕泽扬起的衣角朝孟之不停地招着手,孟之移不开眼。不得不承认,燕泽这一下子英俊极了,特别是阳光洒在燕泽的脸上,再配上他那漫不经心的神情,简直就是一贵公子。 “荔枝骑着怎么样?能带着我们到彩南吗?” 马贩子一听孟之要去彩南那种地方,惊呼了一声:“小姐要去彩南?没问题的,您选这马最是强壮,你看它那大腱子肉,这您就放心吧,要是跑不到彩南我把钱全退给您。” 孟之点了点头。 “试试才知道。”燕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接着一只手伸在孟之脸前。 孟之仰起脸看着俯下身的燕泽:“干……干嘛?” “自然是带小姐试试马啊。” 孟之犹豫了片刻,看了一眼笑眯眯盯着自己的马贩子,将手搭了上去。 第123章 “你轻点儿,不然荔枝该疼了。” 虽然现在已经是孟之历劫的第三世了,可是这还真是孟之头一次骑马,而且还和男人同骑一匹。 此时的孟之坐在燕泽前面,整个身体被燕泽裹住,虽然不紧,但是足够让孟之窒息。 她一动不敢动,随着马的颠簸她的屁股被硌得生疼,她夹紧下半身的肌肉不敢有丝毫放松。 察觉到孟之身体的僵硬,燕泽在孟之耳边轻笑一声,随即不紧不慢地开口:“小姐紧张啊?” 本来就够热了,身后还有一个人形火炉正正好好将自己每一片皮肤都包裹住,而且这人形火炉还叽叽喳喳地在自己耳边说话,孟之红着脸拿自己的手肘狠狠顶在了燕泽的肋骨,然后孟之身体前倾,拉开了与“人形火炉”的距离。 燕泽没有说什么,只是脚上突然加大力道,荔枝一声嘶吼过后扬蹄疾跑。 马贩子看着渐渐跑远的两人,渐渐觉出不对劲——孟之只付了定钱,他突然反应过来,然后冲着芝麻大点的人影大喊:“喂!你们两人是不是想偷马!快给我回来!” 孟之被强大的后坐力顶了回去,整个人紧紧贴在燕泽的身上,后背传来连绵不绝的热意,并且还有逐渐升温的趋势。 她听到了两个不同频的心跳:“咕咚,咕咚”,震得她心烦意乱。 孟之看着眼前无比晃眼的景象,合上了双眼,渐渐的她闻到了一丝气味,是燕泽衣服的熏香夹杂着淡淡的汗味,孟之对这味道很熟悉。 恍惚间,孟之觉出一丝奇妙。此般颠簸一如上一世…… 同样的人,同样的熏香,同样的汗味以及同样的颠簸。 唯一不同的是上一世那个时候是在深夜室内,光线并不似如今这般明亮耀眼。 不知道燕泽此时有没有回忆起上一世的那夜…… 真是要命了。 孟之在心里狠狠谴责了一下自己,然后睁开了眼。 燕泽已经很久没有骑马了,*从小他一有烦心事都会骑着马到处闲逛。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不懂事,也给他的马取了一个名字,叫……他记不得了,都是幼时的事情了,他那时候太幼稚了。 再走便走到街市了,城中街道来往行人众多,不宜策马疾驰,可燕泽意犹未尽。在孟之的强烈要求下他不经意地叹出一口气,对孟之说:“小姐扶稳了。” 接着燕泽死死朝斜后方拉紧疆绳,逼着荔枝掉转了方向。 孟之猛地被一股强大的离心力吓到了,她语气不悦:“你轻点儿,不然荔枝该疼了。” 这马养这么大就是让人骑的,难道还怕缰绳勒?燕泽垂眼看了看孟之圆润的后脑勺,一时没控制住便抬手摸了上去。 孟之都二十多了,竟然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屁孩摸头,简直岂有此理! 她本想扭头理论,可是她刚扭过头荔枝便刹住了脚步,她的门牙直直撞在燕泽的锁骨上,鼻子顶在燕泽的脖子上。 “你怎么回事!究竟会不会骑马?”孟之用愤怒掩盖尴尬,音量掩盖心虚,装成受害者的模样向燕泽发出强烈谴责。 “到了。” 燕泽不慌不忙地祭出一大团轻飘飘的棉花正面对上孟之的猛烈攻击。 胜负已然明了。 马贩子见两个“偷马贼”归来出了一口气,暗自下定决心以后买马可千万不要提供试骑的服务了,不是每位顾客都能向面前这二位一样心眼正直,也不是自己的心脏每一次都能承受得住。 孟之最后又检查了一遍荔枝的身体然后跟马贩子约好了时间便带着燕泽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孟之故意加快了步子,把燕泽甩得老远。 很奇怪,她一路上总是会被路边的各种小摊给吸引了目光,她一次又一次地驻足,然后就发现这些小摊卖的东西都不吸引自己,她一点想买的欲望都没有。 可是回到将军府时,她和燕泽手上依旧提了不少小盒子。 孟之看着桌子上堆成山的大小盒子,用手拖着脑袋,莫非压抑了二十多年的购买欲在今天爆发了? 她摆摆手将小玩意全都推给燕泽,然后自己回去看书了。 都怪燕泽,平白浪费了这么多钱。 燕泽看着满桌的东西,一声不吭地将盒子逗收了起来,然后出去了。 房内回归安静,孟之突然发现医书上的字自己看不懂了,并且每看一行字她的视线都会跑到窗外,之后便是无休无止地思想抛锚。 第137章 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起方才试马的画面。除去她的视角所看到的一切事物,她开始在脑海中补充身后燕泽意气风发的状态以及街上行人被马惊扰的张皇神态。 夏日正午,繁华街市,连风都是肆意的,连人都是热烈的。 孟之一直认为这个时代的社会是被狠狠拘束着的,她认为每一个人都被这个社会压得喘不上来气才是正常的,可是现在她不这么认为了,虽然她的想法依然片面。 是因为燕泽吗? 孟之不得不给出肯定的答案。 回过神时,孟之看着桌面墨迹未干的一幅画,虽然称不上好看,但是依稀能辨出人事物以及她心中想刻画出的东西。 下午安平侯夫人给孟之递来拜帖,帖中还特意提到要叫上燕泽。 她知定是孙昭的主意并不想去,可是她鬼使神差地接下了。 孟之站起身给自己挑了一件鹅黄色的裙子,重新梳洗上妆,然后出了门。 西小院的人不多,此时这个时间下人们该躲懒的躲懒,该打牌的打牌,孟之这才意识到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竟然对燕泽的生活习惯一无所知——桂香不在自己的身边,她竟不知去哪里找燕泽了,往日都是她一声命令,想见的人都会出现在自己的脸前。 她迈着步子开始沿走廊寻找燕泽。 路过一间柴房,孟之听到了屋中有人说话,当她听到了一男一女两个熟悉的声音时,她了停下步子。 可在她停下脚步伏在门上听的时候,屋内又没了动静,她借着门缝往里面看。 燕泽背对着自己站在柴房中央,而桂香垂着脑袋站在燕泽的身前。 孟之记得自己没有让桂香替自己找燕泽,而且有什么事情要两人单独关在几近荒废的柴房里谈? 孟之揉了揉眼,继续看着两人的一举一动。两人不知说了什么,桂香羞赧地笑了起来,那神态简直是孟之完全没见过的模样——一种桂香从不在女人面前流露出的情态。 孟之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要是往常,她恐怕就已经推门进去了,可是此时她只想离开这个地方。 她凭借着肌肉记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门口见到了一个小厮,她便吩咐小厮去找燕泽过来。 她在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在等燕泽的这段时间,孟之看着窗外发呆,她知道自己不开心了,也知道自己因为什么不开心。 她觉得自己这是母单久了的正常心理反应,合上窗从书桌前起身。 抬脚前她看了看桌上自己的处女作,将纸折了好几折,压在书的最下面了。 孟之叫了张谷雨到自己的房中。半天也没跟张谷雨说正事,只是说等会让他陪自己出去一趟。 至于什么时候出去呢? 在听到小厮跟燕泽的对话声,孟之朝着张谷雨挥了挥手,抬脚出门。 小厮叫住了孟之把燕泽引到了孟之脸前,孟之只淡淡地点了点头叫他下去了。小厮走后,孟之看了一眼燕泽,然后面无表情地说:“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也下去吧。” 燕泽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张谷雨:“好。” 燕泽竟然不问孟之找他来是做什么事,而且又不问孟之为何又不需要自己了。 孟之气鼓鼓地咬了咬后槽牙,然后带着张谷雨走了。 殊不知此时燕泽跟孟之一样,都暗自攥紧了拳头。 燕泽的本能与他仅存的理智做了激烈的斗争,他不能再冲动了,要是再次使用法力就该被天上那帮吃干饭的察觉到了。 而且现在还不是时候。 燕泽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抬脚离开了。 到了侯府,孟之一同见了安氏以及孙昭。 在她的记忆里孙昭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的小太医,可没想到如今孩子都跟自己一般大了。 孙昭没见着燕泽,倒是看到孟之身后又跟了一个陌生的男孩,心里泛起嘀咕。 他知此时孟之跟燕泽都不想见自己,并且两人一定认为自己是个怪叔叔,也不好多说什么。孙昭清了一下喉咙,然后极其不自然的把自己摆在长辈的位置上问候了几声后便闭上了嘴。 “念听,听说你喜欢看木偶戏,碰巧侯府今天下午请了个戏班过来演,你想看吗?”安氏不知道孙昭心里的弯弯绕绕,她就喜欢跟孟之说话。 孟之其实对木偶戏没什么兴趣,可是想到她才到这安平侯府没多久,这么早走有些不太礼貌便应了下来。 京城里的贵人品味眼光都是一样的,这次侯府请的戏班也是木家班,演的几出戏都是孟之之前看过的。 安氏把孙嘉明也叫了出来一同看戏,就坐在孟之旁边。 临开场,安氏跟孟之提了一嘴绣花宴上林冉闹得那一场,并且作为东家给孟之赔了个不是。 孟之愧不敢受,只好给安氏倒了杯茶。 “我本来想着那位林小姐从小就不受家里待见也怪可怜的,便给她留了一张请帖,可没想到她心思如此不正,真是对不住你了。” “林小姐也是可怜人,当时只是一时失足,怎么会是心术不正?”孟之不敢苟同安氏的说法,在她看来那天就是个意外,她因为燕泽踢出的那片刀叶对林冉甚至有些歉意。 “欸,你有所不知,那天嘉明都看到了,那林冉本来趁你不注意要推你掉湖呢,可谁知突然她的手不知被飞来的什么东西给伤着了,便只好作罢。你还是心思太单纯了。”安氏拍了拍孟之的手。 孟之不理解,她并不认识什么林冉啊,她为什么要害自己? 那叶子难不成就没有射偏,本就是要射林冉的? 第124章 “你也会做生意?” 一旦心中有了动摇,孟之就免不了继续深想。 那燕泽也是看到了林冉要对自己不利所以才动手伤她的吗? 孟之心中起伏不定,看戏都看的十分不认真。 安氏注意到了孟之的心不在焉,她轻声开口:“念听可是觉得这些戏看腻了?” 孟之收回思绪向安氏配了个不是:“怎么会?只是这些戏我之前都看过了。” 安氏见孟之没有刻意去迎合自己,心中欢喜:“是嘛,那不妨瞧瞧这出新戏?” 安氏挥了挥手,木家班众人便立马停下了手头的动作,木偶师从戏箱中拿出一对新的木偶,开始表演起来。 孟之强打起精神逼自己看起来,越看越觉着不对劲。 这木偶戏的剧情和人物怎么这么熟悉? 孟之坐直了身子又仔细看了一会,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台上的这出戏讲得内容跟兰芝的话本一模一样。 “怎么样?这戏精彩吧?”安氏时刻注意着孟之的神情。 孟之没有答话,她察觉到一丝从别处投来的目光,找了过去,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孙昭。 兰芝的话本太写实了,所以只要在宫里待过就知道这话本讲得是宫里发生过的什么事。 此时台上正在演十几年前云韶署闹蛇鬼的事情,皇宫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孙昭就借此关注孟之的状态。 而孟之刚才不经克制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一切。 听见安氏又叫了自己一声,孟之冲她点了点头:“精彩呢。” “据说写这出戏的作者是宫中之人呢,我听说啊,十几年前宫中确实闹鬼了呢!”安氏自顾自地说道,“那时候你应当还没出生,侯爷给我提过,说那个时候皇宫上下人心惶惶的,还是一位仙师出来把鬼给赶跑了呢。” 不仅如此,孟之还知道罪魁祸首名字叫吴七,驱鬼的仙师法号空心呢。 “娘,别再提什么神不神鬼不鬼的东西了,看吓着时小姐。”孙嘉明说。 孟之被孙嘉明的话逗笑了,冲他笑了笑。 张谷雨看着前排说笑的几人,垂下了头。 戏演完了,孟之也该走了。安氏说今天这出戏还是安平侯也是孙昭找人买了下来交与木家班改编成木偶戏的,这戏目前只有侯府能看,要是孟之喜欢可以随时来侯府看。 孟之自然知道这世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一直有意装作一个普通观众的样子,时不时叫错个名字来迷惑孙昭。 临行时孟之特意找了孙昭向他告别,本本分分的做了一个晚辈该做的事情。 孙昭知道孟之的意思,也没再多嘴去讨嫌,他们现在都有各自的生活,十几年前那些陈年旧事又算得了什么? 在将军府门前,孟之见到了兰芝。 兰芝见了孟之就从怀里拿出了包着银票的粗布,说是董必刚欠柳家书铺的钱,硬要塞给孟之。 “我知这些钱还不够,剩下的我凑齐了再一并还来。” 兰芝走后孟之派人打听了兰芝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不出意料,兰芝贱卖了自己写的一本话本,改成了孟之今日在安平侯府看到的那出戏。 听安氏说今日的这出戏买着可不便宜,可是兰芝拿给自己的钱却并没有多少。 第138章 孟之攥着银票,心中有些难受。 回到屋里,孟之看着今天刚换来的钱,分出一部分出来,第一时间去找了燕泽。 燕泽瞥了一眼孟之身后,没有那个讨厌的张谷雨,却依然态度冷淡:“小姐有何贵干?” 谁知孟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拉他出了门,孟之一边跑一边扭头对燕泽说:“做生意。” 燕泽跟着孟之上了马车,可他掀开帘子看到张谷雨也坐在马车上脸色瞬间变了。 “你也会做生意?”燕泽不肯往里进,死死地盯着张谷雨。 …… 本来天色就已经不早了,孟之不敢耽误直接去了成话书坊。孟之运气挺好,书坊的老板正巧在店中,省去了不少麻烦。 孟之开门见山问明老板有关兰芝话本的事情。成话书坊是兰芝话本的出版方,市面上流通的兰芝话本都是从成话书坊卖出的。 兰芝的笔名叫桐枝娘子,在几年前携带十余册话本横空出世直接闯入大众视野声名远扬。除了成话书坊的老板就没人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不对,孟之也知道。这法子还是孟之告诉兰芝的。 孟之先前就打听过,兰芝把自己话本的刻印权全交给成话书坊的石老板代理。今日孟之有意问了侯夫人安氏才知道今日话本改编的木偶戏也是几日前从石老板手中买来的,听石老板说桐枝娘子最近急用钱,所以想经石老板之手将木偶戏的版权售出。 石老板跟兰芝交情再好,也只是个商人,于是兰芝对他从中抽取的巨大油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石老板这人做事还挺靠谱的,没几天就卖出去了一本。 孟之了解了大致情况后掏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石老板面前,向他购买兰芝话本「催恩录」的版权。 石老板见钱眼开脸上的笑憋都憋不住。 “嘿嘿,这位老板真是爽快。不知小老板买这「催恩录」要做什么?” “我想把它拿来改编,让更多人知道。”孟之说得轻易。 石老板咯咯笑了几声,那便便的大腹随着他的笑一抖一抖的,听着看着都极其不美观。 燕泽挥开石老板拿银票的手,用眼神警告他认真些。 可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石老板不想承认自己竟然被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震慑住了,于是他努力地挽回自己的面子。 “小老板说得轻巧,不过好在如今不少的话本都编成各种戏,其中的一些流程手段都很成熟了,比如老夫就亲自参与了不少个本子的改编设计。” 孟之也笑了:“我想要的可不止如此呢。” 不光各种戏,孟之还想做其他的,譬如剧本杀、主题店、周边等……这些放在现在叫ip开发。 孟之生活在一个信息爆炸的互联网时代。近几年看的剧、玩的游戏,读的小说等很多都被开发成各种各样的形式,不仅将原ip的热度利用到极致而且其产生的效益又很大程度上反过来哺育了原ip。 在那个流量为王的时代,不少人因为搭上了时代列车翻身为王。而在这个时代,是否也会产生ip之王? 而孟之不仅想解兰芝一时燃眉之急,除此之外,她真正想做的是帮兰芝坐上那把目前来说刚发芽的交椅。 很奇怪,孟之不是看在两人上一世的交情想帮她,而是因为半月前在城外施粥时的重逢。 兰芝她值得,孟之发自内心地想。 石老板可不稀得管孟之这个小姑娘想要干什么,他只要钱,钱到手了什么都好说。 孟之知道石老板会从中抽取暴利,于是先直接挑明了,说这二百两要到桐枝娘子的手里。石老板石子大开口要一百两的利润,孟之对燕泽使了个眼色,燕泽略微使了使手段吓唬了一下石老板,于是一百两折成了三十两。 孟之如愿买下了「催恩录」的版权,心满意足地带着两人离开了。她特意拉着张谷雨是想让他负责兰芝的版权开发。一是他识字,二是他足够听话。回去后孟之把自己的计划全部都详细地写了下来,装订成了一个小册子交与张谷雨。 计划即日起即可开始筹备,每一段时间需要做什么花多少钱孟之都帮忙算好了,张谷雨只需要照做就好了。别的都交给天意了。 张谷雨从没接过这么大的担子,来将军府之前最多也就是帮村里的大娘们读读家书什么的。感受到孟之对自己寄予的厚望,张谷雨满腔热意,汹涌澎湃,暗自发誓一定不要让孟之失望。 处理完事情后孟之瘫在床上,看到燕泽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孟之装死没有理会。 下午她为了让燕泽帮自己许了燕泽一个心愿。只要她能办得到的,她都会去办。这个法子还是受上次那个价值五十两的问题的启发——因为燕泽在这方面挺傻的。 半天没听到燕泽的动静,孟之睁开眼,直接对上了燕泽的目光。 “你要上-床吗?需要我给你让开吗?”孟之眼珠亮晶晶的,她眨了眨眼,“如果需要的话算我答应你的心愿哦。” 孟之此时整个人成“大”字张开,几乎占满了整个床。之前莲心为了不让燕泽跑,便让燕泽睡在里面,孟之过来后便也没有改,于是现在燕泽要睡觉的话,只能从孟之身上踩过去。 看燕泽眼底神色不明,孟之咽了口唾沫:“你快点决定,不然今晚上你就睡地上吧。” 可谁知下一秒燕泽便欺身过来,双手攀在孟之的肩头。 “不行。” “你这人说……说话不说清楚,究竟是不想睡地上还是不想就此浪费这个机会?” 燕泽的右手沿着孟之的身体下移,在孟之的腰腹处停下流连了几圈,在感知到孟之身体紧绷并且微微发抖时他笑出了声。 “我都不想。” 接着燕泽一手握住孟之的两个脚腕,单手拉着孟之的脚腕将她硬生生旋转了九十度。孟之一惊,死死扣着身下的床单,床单被她揪得皱皱巴巴的。 再次稳定下来后孟之已经规规矩矩地躺在了床的里侧,接着燕泽若无其事地在孟之身旁躺下。 “你这人真是过分。”孟之用脚踢了踢燕泽的小腿,“你耍赖!” “嘶。” 听燕泽倒抽一口冷气,孟之呼吸一滞:“怎么了?伤口又疼了?” 孟之正要起身去扒燕泽的裤腿,却被燕泽伸处的手臂一揽,她整个人被死死地钉在了床上。 第125章 “可是我怎么给你把出了个喜脉?” “小姐许我的愿望我怎么会轻易地浪费掉呢?” 孟之感觉浑身发麻,一时之间房间内寂静地落针可闻。 “忘……忘了跟你说了,愿望时限是三个月。” 燕泽有些不满意地“啊”了一声,被孟之推了一下制止了。 “你都没有想过用这个愿望让我放你回去吗?”半晌孟之才开口,“回你的丰国,找……” 你那个什么师尊。 “找亲人?”燕泽的语气一下就冷了:“小姐想让我走就直说,何必这般拐弯抹角,无非您一句话的事情。” 孟之没有否认:“我是说彩南那里正好离你们丰国很近,你要是想回去能不能在去彩南之后再提?” 燕泽长时间留在将军府总归是不妥的。孟之都想好了,在攒够足够的声誉和名望后她直接抹了脖子回到中天去,届时燕泽一个人要面对整个将军府的人,时荣泰又怎会绕过他? 所以最为两全其美的法子就是孟之在燕泽的帮助下到彩南,之后燕泽回丰国爱干嘛干嘛,两人各走各的阳关道。 “怎么,小姐莫不是会读心不成?怎么会知道我的想法?”燕泽冷哼一声。 “所以你真有这个打算?挺好的,你若真有打算我还可以帮你一把。” 孟之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可能是对未来的未知,也可能是对当前状态的不舍? 彩南那一带已经不太平了,孟之还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能不能应付得来。而且这京城中的人事物她都挺舍不得的……心里难受些也是合乎情理的。 “不劳小姐您费心,愿望什么时候许我自有安排。” 到时候又何止是回家?他要的不止于此。 孟之不怨燕泽这般阴阳怪气,是她自己没有说清楚因果,她想自杀的事情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在燕泽看来自己或许就是玩他玩腻了,想赶他走。他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吧,反正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丑时三刻。 浅眠的燕泽一下子就被身边人的动静吵醒了。漆黑的夜里他睁开眼眸,看着床内侧的孟之从自己身上跨了过去,穿鞋披衣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而孟之从始至终的动作都无比机械,一言不发。燕泽趁孟之转身去看孟之的脸,发现孟之是睁着眼睛的,并且准确地对上了自己的目光。 眼神清冷又高傲。 这个眼神燕泽从未在孟之身上看到过,但是他并不觉得陌生,这个久违的对视他甚至贪恋了几百年。 第139章 孟之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抬脚就向门外走去。 房门被轻轻地合上后,燕泽坐起了身,他穿上衣服跟着出去了。 黑夜中燕泽眼睁睁看着孟之走到院中的那棵槐树上,然后一跃而起,落在树顶的一支枝条上。 孟之衣角带起的风挠的书上的花与叶沙沙直响。像是在笑着迎接这位降世的神明。 孟之的脚点在枝条上,枝条也只是弯了几分。没想到一支指头粗的枝条竟硬生生支撑起孟之整个身体。 月光下,孟之的纱衣随风舞动,她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向下巡视着。 这一幕让燕泽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那许多个晚上。 他总是跟在师尊身后。师尊看着众生,他看着师尊。 当察觉到孟之看向自己时,燕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后退一步,整个人都隐匿在阴影里。 不知从谁家传来几声狗吠,孟之的眼神清明了几分,片刻后又回归方才那般冷傲。 她盯着后院一角看了良久,之后长袖一挥从树上飞了下来。 燕泽又后退了几步,先于孟之回到房中。 没想到燕泽也有装睡的一天。察觉到孟之的脚步停在床边,视线落在自己脸上,燕泽闭上眼翻了个身,背对着孟之,等待她重新躺回在自己身边。 可燕泽不知道的是孟之那不是梦游,她看着床上的男人,思考片刻转身坐在了书桌前的椅子上。 待孟之重新熟睡后,燕泽再次睁开了眼,他看着月光下女子单薄的身影,鬼使神差地下了床,一手扶着孟之的背,一手揽着孟之的腿弯,将她抱回了床上。 “从哪儿起来的都忘记了?” 孟之被燕泽的轻声细语吵得皱了皱眉。方才吹了凉风,她身子有些凉,好在她找到了一个人形“暖炉”,翻身抱了上去。 当孟之发觉自己抱着燕泽时浑身僵硬不敢动弹,就连呼吸都变得不自然了起来。 “小姐早啊。”燕泽早就醒了,在察觉到孟之的动作时他直接戳破孟之假睡的真相。 孟之睁开眼,出于礼貌向他问候早安。 新的一天新气象,孟之不再回忆昨晚上的不愉快,起床洗漱准备迎接新的一天。 洗漱完后孟之刚坐在书桌前,她推开窗子看到桂香跟几个小丫头凑在一起说着什么,神情严肃。 孟之犹疑片刻还是招来桂香。谁知桂香说将军府里死了一个人。那人名叫王月香,是将军府的帮厨,也是府上采买郑大力的妻子。 王月香的尸体是早上丫鬟在井中发现的,据说已经泡发了,场面可怖。 柳氏已经召集了府上的人到正堂集合,逐一审问了。 孟之便跟着桂香他们一道去了正堂。堂上郑大力哭得涕泪纵横,跪在柳氏面前求她给自己一个公道。 “你怎么知道王月香不是自杀?”孟之动作干脆,掀了衣袍直接在柳氏身旁坐下。 郑大力听了孟之的问题没了声音,片刻后他跪向孟之。 “小姐,我媳妇的性子我再了解不过了,她是万万不可能自杀的啊。” “念儿,你不用过来的,我已叫人去请官府的人来了。”柳氏有些疲惫,在刚刚,她已经盘问的差不多了。王月香是府上的老人了,如今突然就没了将军府不免人心惶惶。 “娘,咱府上突然出现命案,我怎能放心得下,如今爹整日进宫面圣,忙得脚不沾地,府中的事情我这个做女儿的自然得帮您分担一二。” 柳氏看着孟之很是欣慰:“宝贝女儿真是长大了,为娘很开心。” 孟之羞赧地端起一杯茶水抿了几口,她的视线扫向堂外,看到燕泽正不紧不慢地往这边走来。 “你们都认为王月香是被人谋杀的吗?”孟之扫了一眼堂上众人,都是些平时跟王月香接触较多的伙房的伙计与女使。 孟之声音干净利索,通身流露着不同于往常的成熟气质,下面众人一时之间都安静了下来,不敢再交头接耳。 这时,人群中出来一个女人,她腰上围着皱皱巴巴又占满油渍的围裙,是将军府伙房的洗碗婆子汤秋霞。 汤秋霞说:“夫人,小姐,其实月娘可能是自杀的。” 她的话一出,众人又是一阵讨论。 柳氏看着她:“你可有证据?” “没有。”汤秋霞低着头双手揉搓着腰上的围裙,“只是前几日月娘跟我说过她有些活不下去了的话。” 此话一出,一个小丫鬟也站了出来:“好像确有此事,我前天早上去给夫人拿点心时也听到了。” “哦?她可有跟你提过为什么活不下去了?”柳氏双手抓住椅子扶手。 汤秋霞犹豫了。 孟之放柔了声音:“汤姨,您可是有什么顾虑?” 众人开始对啊是啊地附和。 汤秋霞扫了一眼人群,片刻后没有了什么顾忌,抬起了头:“她说……她怀疑郑大力在外面有女人了。” 汤秋霞的话一出,堂上哗然,就连柳氏都说不出什么。 郑大力的脸色一下子都绿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汤秋霞。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郑大力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要不是上来了几个家丁按住他,他可要暴起挥拳了。 郑大力的脾气很暴躁。 “这死娘们!” 柳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吓得郑大力退一软直接又跪了回去。 汤秋霞这一番话的真实性有待考证,可此时郑大力爱妻护妻的形象已经不稳固了。 孟之再次发问:“汤姨,王月香可有怀疑的对象?” 汤秋霞摇了摇头:“我问她,她旁的也不肯再说了。” “你放屁!”郑大力朝汤秋霞的方向啐了口唾沫,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汤秋霞,“你……” 汤秋霞突然间面露苦色,捂住了肚子:“夫人小姐,奴婢失礼了。奴婢这肚子突然不舒服,还请夫人小姐见谅。” 柳氏关切地问候了几句,让人搬了个椅子给汤秋霞。 而郑大力也安静了下来。 “诶呦,这不是赶巧了吗。我前段时间跟着孙先生学了一段时间医术,会简单地看看病,要不在大夫来之前先让我瞧瞧?”孟之话还没说完便站起身撸起袖子去给汤秋霞把脉。 汤秋霞本想拒绝,可她的手被桂香死死地按在了桌子上。 孟之沉下心来给汤秋霞把脉。 汤秋霞看着低头不语的桂香,眼中恨意渐起。而桂香似是知道素来老实本分的汤秋霞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一直有意无意地避开了汤秋霞投来的目光。 “嗯……”孟之松开了手,眉头一皱一松,“结果有些奇怪,要不我还是再试一试?” 柳氏问:“念儿,何处奇怪啊?” 孟之重新蜡烛汤秋霞想要缩回去的手,重新把了一遍。 在座的每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孟之的手,在心里猜测汤秋霞的脉象如何奇怪。 当众人的好奇心快被孟之吊到顶点时,孟之松开了手。 她把其他人都遣了出去,说是跟柳氏有大事相商。 屋内再无旁人时,孟之直接开门见山。 “汤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丈夫已经……没了吧?”孟之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定后继续问,“可是我怎么给你把出了个喜脉?” 第126章 自方才进门时就一句话没说的燕泽站了出来。 汤秋霞的丈夫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当时汤秋霞向柳氏告假了几个月回去处理后事了。 孟之在无意中听到她跟其他人提起过。 汤秋霞脸色特别难看,好在屋里除了郑大力、柳氏、孟之还有各自的丫鬟,再没有旁的人了。 大家都在等汤秋霞交代的时候,燕泽从外面进来了。 手里端着一旁桃酥。燕泽将桃酥放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然后站在孟之的一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柳氏本想赶他出去,奈何孟之被一盘桃酥收买了。 “你就站着那里,别耽误正事就行。” 汤秋霞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话,末了才小声说:“会不会是小姐把错了脉,我这一把年纪了怎么可能怀孕呢?” 听见汤秋霞的辩解,燕泽掀起了眼皮,看着不远处那个局促的女人。 “不对。”孟之摇了摇头。 柳氏看向孟之。 “如果我是你,在我被把出喜脉的时候第一反应确实是否认和怀疑。但是我的出发点会是没了丈夫,不能……自然不可能怀孕。而不是说年纪大了不能怀孕。”孟之继续说,“而且能不能怀孕真确来说不是根据年龄判断的,女子只要还有癸水,都是可能怀孕的,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难度和风险会相应增加就是了。” 孟之的话简单又直白,就是说得未免有些太坦荡了,屋里众人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只有燕泽还维持着原先的动作,侧过脸看着孟之。 第140章 “念儿。”柳氏轻咳一声提醒孟之。 孟之若无其事继续说:“您说呢汤姨?” 汤秋霞神色慌张,眼神飘忽:“小姐一个姑娘家的想来也不怎么懂。我们还是等大夫来吧。” 孟之知道会是这样,她不以为然,随意靠在椅背上来回看着汤秋霞和郑大力。他们两人一对上孟之的目光就避开了。 今日孙兴贤正好要来给孟之授课,所以他到之后直接被人请到了正堂。 结果还是一样的,把出了喜脉,三个月。 这时汤秋霞无话可说了,面上五官都拧到了一起。 “汤姨,这次您有什么好说的?”孟之朝汤秋霞勾了勾唇角。 “小姐,这件事情的重点不应该是找出谁是杀死月娘的凶手吗?我的事情哪值得让您费心呢?” 柳氏看孟*之年纪小,不知道事情的重点,到这里一直问些无关痛痒的话,于是跟孟之说让她回去。 孟之附在柳氏耳边小声说:“娘,我昨晚看到凶手了,您相信我,我能把凶手给揪出来。” 柳氏倒抽一口气,难以置信地看着孟之。见孟之神色笃定,便住了口。 “汤姨,你腹中的孩子是谁的?” “我的家事恐怕跟小姐没关系吧?”汤秋霞死不松口,对孟之也不再畏惧了,“您问的这些跟月娘的死也没什么关系。都说逝者为大,可月娘的尸体现在还在外面放着呢,你们竟问这些无关痛痒的话?不是奴婢有意顶撞您,我们还是等官爷们过来再说吧。” 孟之点了点头,随即她又看向郑大力。 “郑叔,您也是这么想的吗?” 面对孟之,郑大力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歇斯底里,他叹了口气。 “小姐,若小姐不知道怎么断案,那还是等官府的人来吧。” “方才汤姨说王姨怀疑您在外面有人了,您可有什么想说的?汤姨说的可是实话?”孟之显然不想就此罢手,她抿了口茶继续道,“我这次问的不算跑题吧?” 郑大力将头扭向一边:“哼!都是那婆娘的污蔑!” “桂香,这件事情你怎么看?”孟之看向桂香。 桂香本来在跑神,被孟之这么一叫顿时精神了:“小姐,奴婢不是很了解,不好随意评判的。” “是吗?既然你们都不想说,那就我来……” “我有话要说。” 自方才进门时就一句话没说的燕泽站了出来。 燕泽的话一出,众人只是看着他,并不觉得他能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只有孟之觉得稀奇,平时燕泽对除他之外的事情漠不关心,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没想到这次事故他竟然还有话想说。 “你先说吧。”孟之洗耳恭听。 燕泽身材修长,一袭束手黑衣。方才去厨房走了一遭,孟之还能看见他衣服上粘的些许面粉。 还怪有生活气息的。 “我知道杀害王帮厨的凶手是谁。” 此话一出,方才在闭目养神的柳氏睁开了眼。随后她的视线又看向孟之,结果孟之也是一脸懵。 郑大力素日跟燕泽没怎么说过话,只知道这人是孟之养的小白脸,就连方才他站出来是,郑大力还不屑地哼了一声。现下,他动了动眼珠,用余光盯着燕泽。 与郑大力相比,汤秋霞可是有些坐不住了。 “燕公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平日也不见你到前院来,你怎么会知道杀害月娘的凶手呢?难不成你亲眼见了?” “哦?汤姨这会儿怎么不说王帮厨是自杀了呢?”孟之一句话把汤秋霞的话堵得死死的。 汤秋霞支支吾吾道:“月娘她就是自杀!” 孟之对这招熟,没想到燕泽跟自己想到一起去了。 “昨晚丑时,我起夜时正好瞧见汤姨和郑采买一起到前院的水井处,两人手里还抬着一个人,如今想来就是王帮厨。” “你胡说!”郑大力站起身走到燕泽面前,推了燕泽一下。 燕泽不为所动,郑大力却被顶地往后退了几步。 “放肆!”柳氏怒喝,她朝郑大力和汤秋霞一人投去一道凌厉的目光。 郑大力立马变了脸,重新跪挥柳氏脚下,“夫人,他说的都是假的,他这是污蔑!” 柳氏的耳朵被郑大力聒地生疼,她用脚踢了一下郑大力:“蠢货。有没有理不是看谁声音大。燕泽,你刚才说的话可有证据?” 燕泽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丝毫不掩饰地轻笑了一声。 孟之听到的第一时间就是拉了拉燕泽的衣服。 “娘,我昨晚……其实也看到了。” “是吗?”柳氏将水杯狠狠砸在了地上,“你们俩做的事小姐都看到了,你们两个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 孟之给柳氏重新拿了一个杯子,为她添好茶水。 “汤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腹中的孩子应该就是郑叔的吧?” 郑大力身为将军府的采买,做事是利落可靠,就是脾气不太好。他在将军府干了快二十年了,还在将军府里找了个媳妇王月香,两人的感情一直挺不错的,府里上下人人称羡。可是十年过去了,王月香的肚子一直没动静,郑大力一时生气便在外面有意无意地向自己的伙计埋怨她并且一直想休了王月香。郑大力做采买这么些年,从中捞的油水可不少,王月香不想跟他分开,甚至有时候王月香还以死相逼。于是两人虽然生疏了,但好歹没有分开。 耐不住寂寞的郑大力此时恰好遇到了比王月香年轻漂亮的汤秋霞,于是两人便暗通款曲,搞在了一起。 后来汤秋霞有了身孕来找郑大力,想向他要一个名分。于是两人便合谋把王月香给杀了。 这些都是官府仔细调查审问过后得出的详细的事件经过,有了将军府小姐亲自作证,整个流程都快了不少。 郑大力和汤秋霞被带走后,孟之独自来到了发现王月香的那口井旁。出事之后这口井就已经被封了,如今井上压着一块巨大的木板,木板上还有石头。 很奇怪。在孟之听到府上死人后她的脑海中第一时间就显现出了郑大力和汤秋霞联手杀人的那一幕。 可是这些真实的记忆让她陌生至极。 她记得昨晚清风吹在身上的感受,也记得昨晚看到案发现场的视角。 那是一个极高的地方,孟之记得自己脚下只有一根枝条。 她起初还以为自己做梦了,可是当她轻微试探正汤二人时两人的反应皆有问题,于是孟之便确定了。可让孟之没想到的是,燕泽也看到了郑汤二人杀人的场面。 “难道我昨晚又梦游了吗?”孟之摸着下巴自言自语。 这么一说倒也能解释得通了,燕泽是被孟之梦游的动静吵醒的,然后跟着她看到了案发经过。 孟之记着自己上一次想来也是在树上,不过她当时在树上睡了一晚。不过上一次是因为燕泽那颗邪珠子。这一次她可没碰那珠子,而且一般梦游好像确实会重新回屋去。所以她是真的梦游了吗? 就是孟之还发现自己醒着的时候竟然还抱着燕泽! “可是我是怎么做到能站在一根树枝上不掉下来呢?我没学过轻功啊?” 孟之心里泛起一阵狐疑。 孙兴贤授完课走后,孟之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玩起墨条来,她的手一滑,墨条掉在了桌子上,墨条一端残留的墨水溅在了孟之的手腕上。 孟之用手去擦墨渍,突然间想到了什么。 “桂香,你过来。” 孟之看着额头上挂着汗珠的桂香,心情有些复杂。 “小姐,您叫奴婢过来可是想吃水果了?奴婢这就去给小姐端来。” “不是。”孟之说,“你跟汤秋霞很熟吗?” 桂香想起了昨日正堂上孟之突然问起自己的想法,她神色有些慌张。 桂香下意识地否认:“不是的小姐。” “可是我昨日看到汤秋霞的手上戴着我上次送给你的那个玉镯子,应当不是汤秋霞偷的吧?若是她偷的,为何要明目张胆地把它戴着呢?” 桂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慌张竟自乱了阵脚。 “既然你与她关系不错,为何要矢口否认呢?” “小姐,我……” “怕她因为王月香的事情牵连到你?” 桂香点了点头。 孟之叹了一口气叫桂香下去了,看着她的背影,孟之眼底满是失望。 第127章 他刚才不是还向自己表白吗? 桂香走后不久,张谷雨就敲门进来了。 他手上端着一盘桃酥,神情羞赧地放在孟之面前。 “燕泽又做了一盘?”孟之拿起一块桃酥直接塞进嘴里。 味道一般而且不甜。 “不是的小姐,这些是我做的。”张谷雨说话的声音唯唯诺诺的。 尝出来了。 孟之点了点头,为了不打击张谷雨的自信心,孟之继续吃着:“有这闲工夫你多休息休息看看书,怎么能下厨呢?我想吃什么自会吩咐桂香的。” 第141章 张谷雨笑了:“前些日子听说小姐喜欢吃桃酥,刚好我跟我娘学过,今日无事便找了个时间做了一盘,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对了,我有件事情想告诉小姐,就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张谷雨随和的神色一凛开始说正事,“我总觉得有些蹊跷。” “但说无妨。” 张谷雨回想起方才在路上看到的桂香那阴鸷的脸色,不紧不慢地开口:“昨日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我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我在前院练武时看到那个汤秋霞跟桂香姑娘见过面。我原来觉得这没什么,可是我不小心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再加上昨日发生的事情,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跟小姐说一下。” “她们说了什么?”孟之放下桃酥拍了拍手。 “桂香姑娘说,汤秋霞肚子里的孩子得有个爹,汤秋霞自己得有个名分,不然生下来后汤秋霞娘俩免不了惹人非议。”张谷雨继续道,“然后汤秋霞问了桂香姑娘要如何做,桂香姑娘说最好的办法是斩草除根取而代之。” 孟之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她听到张谷雨最后一句话时还是吃了一惊。如果张谷雨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件事情还没有完。 “小姐,或许真是我想多了,但是我说的所见所闻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假。” “这次我是真的不知道要不要相信你了。”孟之垂下头,语调都向下耷拉着。 桂香可是跟了时念听好多年的贴身丫鬟,是孟之在将军府除了爹娘最信任的人。现在张谷雨却来告诉自己桂香是教唆汤秋霞杀人的主使? 张谷雨并没有觉得不开心,他能理解孟之:“我理解小姐的心情。若是小姐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可以说与我听,我愿意为小姐分忧。” 孟之觉得张谷雨的话有些怪怪的,她看向张谷雨,发现张谷雨看自己的目光有些……着迷。 心中浮起个不好的念头,孟之干笑几声道:“谢谢你的好意。”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知道我哪里都比不上桂香姑娘,可是我是真的很在意小姐,永远都不会背叛小姐。”张谷雨停顿了片刻,想继续说,“因为我……”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可以吗?” 张谷雨有些无措,他一边悔恨自己方才太过于冲动,一边灰溜溜地出去了。 孟之看着盘子上方吃了一半的桃酥,胃有些顶。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相信张谷雨的话,可是她不能否认,自己心中已经有了偏向。 如果张谷雨的话放在前几日,孟之心中的偏向就不会是现在的这个了。 人心就是这么多变。 孟之现在一个脑袋两个大。 就像郑大力对王香月一样,孟之无比厌弃自己毫无根据的想法,但是她又不可避免地相信自己的直觉。 桂香或许真的有问题。 孟之想了又想,像是回到高中时期遇到了一个极其难解的题一般摊在桌子上开始揉自己的头发,不一会她头上的头花、流苏都乱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初看到桂香跟燕泽单独在一起而产生的这种卑劣的想法。 不对,她为何如此在意那天撞见的事情? 孟之的脑袋更大了。 如果桂香真的有意教唆汤秋霞杀人,那她的动机是什么?现在她教唆成功了,她自己又得到了什么? 这些孟之都不知道。 可张谷雨若是说谎的话,那他为何要这样做?他刚才不是还向自己表白吗? 门外再次传来烦人的声响,孟之正愁没处发泄,便拿起一旁的书向门口砸去。 书本砸在了燕泽的小腹后,掉在了地上。 燕泽捡起书拍了拍书上的灰尘,看了一样书封面上的名字,将书合好放回在孟之的手边。 “小姐怎么这般动气?” 孟之看到燕泽头扭向了一边。燕泽给孟之倒了杯水,放在孟之的脸前。 “看来是有人惹了小姐不快啊。” 孟之白了一眼燕泽:“闭嘴。” “我来是想跟小姐说一下,今日郑大力和汤秋霞就要出发了。” 前不久皇后为晏融诞下第一位嫡子,晏融喜当爹,大赦天下。 于是郑大力和汤秋霞被判流放,免了砍头的死罪。 孟之一掌拍在桌面上,蹭得一下站了起来。 “那我就去送送他们。” 燕泽一把拉住了孟之的袖子,没等孟之把自己的手拍开,先行开口:“小姐就打算这样子出门去?” …… 虽然王月香的死是汤秋霞和郑大力合谋的。可是作为同伙,杀人后第一时间不应该是串供吗?那为何在审问时两人各执一词呢? 孟之想通这点后马不停蹄地来到府狱,身后还跟了个燕泽。 因着孟之的身份,她一路畅行,成功见到了郑、汤二人。 短短几日,两人身上的衣服已经脏得不成样子,狼狈不堪。他们自知自己再无翻身的可能,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再克制自己心中的怒气。见了孟之和燕泽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孟之的音量比不过他们二人,她朝燕泽眨巴着眼。燕泽故技重施随意踢起地上的两根脏筷子,将其直直钉在二人耳朵旁的墙里。 仔细一瞧,还能瞧见两人的一缕头发也随着筷子被钉进了墙里。 两人没见过这般厉害的功夫,被吓得像只鹌鹑,分别躲在牢房的两个角落。 孟之满意地冲燕泽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开始一个一个问。 燕泽虽然不知道孟之的手势是什么意思,可是他很受用。于是在两人不配合孟之,不老实回答问题时燕泽都会站出来用各种伎俩吓唬他们。 反正判决结果已经下来了,两人也不再隐瞒,虽然说着说着郑大力跟汤秋霞会莫名其妙地互骂起来,好歹孟之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也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桂香确实给汤秋霞提了取而代之的建议,汤秋霞也接受了,于是她去跟郑大力商量,打算杀了人后统一口供说王月香是自杀。 可是没想到后来桂香又单独找了郑大力,说汤秋霞只是看上了他的钱,并且打算把他推出去顶罪,于是在王月香的尸体被发现后郑大力先下手为强,跟众人说王月香是被人给杀了,有意把自己给摘个干净。正堂上汤秋霞见郑大力反悔,一时气愤便说了王月香怀疑过郑大力在外面有人的事情转移众人视线。 不过孟之太敏锐了,不仅把出了汤秋霞怀有身孕,他们两人的一些小小逻辑漏洞都没有被放过,而且两人的作案过程还被孟之给看到了。 事已至此,孟之没什么好说的。她魂不守舍地走在街道上,完全没注意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刚开始燕泽还会一下一下地去拉孟之的手让她躲开人,后面索性一直拉着孟之的手,将她护在自己的身后,让她跟着自己走。 ——“桂香教唆挑拨你们的事情你们为何不说呢?” 这次郑、汤二人难得默契的没有回答。 燕泽看孟之还在思考两人最后的沉默,他停下脚步用平静沉稳的声音说道:“小姐怎么能知道他们最终的行为是受桂香的教唆而不是在桂香找来之前早就有了想法?” 孟之的脑袋磕在燕泽的背上,一阵眩晕过后顿时豁然开朗。 回过神的孟之垂着脑袋看着燕泽拉着自己的手,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热,手心里都沁出了汗。她不动声色地拱了拱手心,不想把自己的汗蹭到燕泽的手上。但是她没想过松开。 回到将军府,孟之唤来了桂香,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委婉地跟她交谈,索性把自己的听闻全都告诉了桂香,向她求一个答案。 如果桂香真的心术不正,那么她就不能放心让她再留在将军府了。 桂香听懂了孟之的意思,豆大的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流:“小姐,原来您怀疑是我教唆他们去杀人?您竟然相信他们两个杀人凶手的话!” “我不相信。我只是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孟之回避开桂香投来的目光,“桂香,你跟我这么些年对我的性子最是清楚,可是直到今日我才发现我对你一无所知。我做的可真失败。” “因为你是小姐啊,我只是个奴才。”小姐不用知道做奴才的心里如何想。 “那你别把我当成小姐,就当成你的好朋友。你愿意告诉我实话吗?” “朋友?”桂香胡乱抹了脸上的泪痕,“小姐别开玩笑了。” 孟之说的没错,桂香的确很了解她的性子。她知道孟之既然问出了口,一定是心中有了决断,并且若是没听到自己的回答孟之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您要是真想知道,我告诉你便是。” 孟之本想着还要再跟桂香掰扯一阵,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妥协了。 她发现自己真的很奇怪,桂香在为自己辩解的时候她不信,如今在听完桂香给出的回答之后她竟依然不信。并且开始怀疑自己听到的一切是不是因为自己方才对桂香的“逼供”。 第142章 “他们说的没错,都是我干的,小姐叫人来抓我走吧。” 此时的桂香陌生的好似换了一个人。她一改方才伤心难过的神情,整个人变得异常凌厉。 “你为何要这么做?” “我要完成我的使命。” 第128章 这个回答未免太过宏大了。 使命? 不是什么私人恩怨,也不是什么家族矛盾。竟然是使命? 这个回答未免太过宏大了。 孟之想继续问桂香口中的使命是什么,桂香却不肯再回答了。 时念听和桂香主仆多年暂且不提,单孟之接替这个身体之后桂香可以说是她最信任的人,没想到会变成如今这样。 她们之间是有一定的情分在的,所以孟之觉得有必要将她引入正途。 孟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桂香的行为带给自己的感觉:“你的使命是做某些不好的事情吗?” “如果小姐非要给我所追求的事情判别好坏,那么我想我有必要纠正您一下。我们的使命是无比伟大而正确的。” “伟大?你们?”孟之一头雾水,“还有许多人和你一样吗?” 桂香闭口不提,孟之也知道了答案。 看来这件事情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教唆挑拨难道就是你口中伟大的事情?桂香,你糊涂了吧?” 听到孟之的话,桂香反驳:“我看是小姐糊涂了。不,小姐不过是太无知了。” 一提到她那所谓的使命,桂香什么都不顾了。孟之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被桂香指着鼻子骂了。 “放肆!” 可谁知桂香完全不惧,反倒哈哈笑了起来。 “小姐终于生气了,小姐想杀了我吗?”桂香对孟之仰起头,“杀了我吧。” 让桂香说出最后那四个字的时候,她的眼睛泛着精光,无比骇人,像个魔鬼。 有那么一瞬间,孟之真的有种想要掐住桂香脖子的冲动。 仔细看过去,桂香的瞳孔竟然开始变红。孟之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右手竟开始不听使唤自己举了起来,随即一把朝桂香拍过去。 只听一阵响亮的巴掌声过后,桂香脸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巴掌印。 孟之看着自己的手,耳边萦绕着桂香反复的话语。 “小姐杀了我吧。” “小姐怎么不杀我?” …… 接着孟之感觉到自己胸中烦躁非常,桂香的声音听着也无比讨厌,接着孟之伸出右手掐上了桂香的脖子。 孟之手指上力道加重。桂香开始不停地咳嗽,脸被憋得发紫。 可桂香脸上完全没有痛苦的神色,反倒紫着脸冲孟之咧开了嘴。 孟之紧紧咬着牙想松开手,可是她完全控制不了。她伸出另一只手开始掰掐着故乡的手指,每一次都废了浑身上下九成的力道。 终于,她成功掰开了右手。 桂香的肺中涌入大量的空气后开始猛烈咳嗽。而孟之右手满是被掐出来的指甲印。 她敏锐地感觉出不对劲,后退几步防备地看着桂香。 “我方才失控是你搞的鬼!” “我搞什么鬼?”桂香上前几步逼近孟之,“不是小姐自己伸出手掐我的吗?我如何搞鬼?” “……” “与其说小姐方才的行为是失控,不如说方才的行为是小姐内心欲望的投射。”桂香勾起唇角,“看来小姐方才想杀我啊。” 此话一出,孟之向心底发问:我真的想杀她吗? 让她吃惊的是,她心底的那个答案是肯定的。 “我懂了,我知道你们口中所谓的使命是什么了。” 桂香眼皮一掀,敛起笑意,从神色来看她有些担忧。 “是什么?” “我不告诉你。” 孟之俏皮地冲桂香吐了吐舌头,做了鬼脸。之后她便转身去叫人,迎面撞上了刚进门的燕泽。 孟之看燕泽往后看了一眼桂香,站直了身子:“你来的正好,把她给我关到祠堂去。” 燕泽没有说话,抬脚往屋里走去。 孟之注意到燕泽路过自己的时候轻轻叹了口气。 这是什么意思?想保护桂香还是嫌我无理取闹? 桂香没想到孟之竟然不杀自己。可她一点也不开心,甚至更生气了。 为什么不杀我? 见燕泽过来了桂香低下了头避开了燕泽的视线。当燕泽押住自己肩膀的时候,桂香能清楚感觉到燕泽手上那冰冷的力道。 出了房门,桂香肩上的力道一卸,她整个人身体的经脉运转都顺畅多了。 “主人,属下被发现了,请主人责罚。” 燕泽眼皮都没抬,只专心整理自己的袖口。 …… 燕泽领着桂香出去后,孟之独自坐在窗边吹着晚风。 她方才说的知道桂香的使命是什么并不是随口说的。方才有一个瞬间,孟之能感受到自己的脑袋突然开窍了。 就在刚才,一个想法像是从外界硬生生灌进她脑子一样,孟之起初还有些不适应,待想通之后,她异常笃定。 桂香的使命好像是要唤醒什么东西,譬如人性中的恶。 而且听桂香说,她们的组织中还有很多人。这些人或许正分布在锦国乃至这个世间每一个角落,并且都像桂香一般几近走火入魔,紧紧动动嘴皮子便能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浪。 一想到这里,孟之不自觉地回想起不久前到城外施粥时桂香因为区别对待险些跟难民吵起来的事情。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桂香就开始了她的“唤醒大计”了吗? 孟之想起方才桂香那突然变红的瞳孔,心头一紧,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是受何人指使的? 没过一个时辰,桂香被孟之关起来的消息已经传入了将军府众人的耳朵中。 张谷雨听到消息第一时间过来看孟之,可是他刚走到西小院,便看到柳氏身旁那个芙蓉把孟之给带走了。 张谷雨刚要跟过去,迎面便撞上了一个人。 他被顶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可是对方的底盘很稳明明一点都没有动张谷雨却还是听到了对方的一声闷吭。 燕泽不耐烦地揉了揉自己的锁骨,抬眼盯着张谷雨。 “燕……燕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刚说出口张谷雨恨不得立马咬断自己的舌头。 燕泽平时跟孟之睡在一起将军府上下谁人不知?他问这话跟自取其辱有什么区别? 果然,燕泽浑不在意地笑了一声径直从张谷雨身旁走过。 张谷雨之前听孟之说过燕泽不知礼数,心中有些不悦。但是他知道自己目前惹不起燕泽,于是只是深深看了燕泽一眼,抬脚继续走。 突然间,张谷雨右腿上一疼,他竟控制不住单腿跪在地上。西小院园中的地面都铺满了小石子,张谷雨这一摔他的膝盖被地上的石头硌得乌青发紫。 他趁没有人注意连忙撑着地站了起来,转过身看过去,早已没了燕泽的身影。 张谷雨低下头捡起了脚边那块扁一点还带着血的小石片。 他暗中攥紧了拳头。 柳氏一听说桂香被孟之关进了祠堂,便将孟之给叫了去。 她本以为是桂香哪里做错了事惹得孟之不快才被罚的。可问过孟之后她才知道桂香这个办事得力可靠的小姑娘心思竟然这样的卑劣。 “桂香这丫头不能继续留在将军府了。明日我就让人牙子过来给她发卖了。” 柳氏护女心切,忍不住要为孟之出气。说完她是不解气,起身就领着芙蓉往祠堂走去。她还让小厮带着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棍过去。 见柳氏这般阵仗,孟之挡在柳氏身前:“娘,算了吧,就让桂香到后院打扫祠堂吧。” “那怎么行!桂香一个丫鬟竟然敢对你那样说话要是叫人说出去简直丢了我们将军府的脸面。再说了,我怎么舍得让我的女儿受半点委屈?况且这还是在家里,我若护不住你叫其他人怠慢了去,我这个主母当着还有什么意思!”柳氏刚要扒开孟之便被孟之扑了个满怀。 孟之将头埋进柳氏的怀里,闷着声音细声说:“娘,您女儿长大了,可以保护好自己了,这件事就听我的吧。娘若是还担心,下令不让他们说出去就是了。” 平时孟之一撒娇,柳氏心都要化了,恨不得答应她几十遍。可是这次柳氏答应得不情不愿的。 桂香这丫头留在府中还是不太妥当。 孟之走后,柳氏还是叫芙蓉出去找人牙子了,不过有了孟之的求情,这次她不打算直接把桂香卖到别人家服侍了。作为前主子,她决定给桂香找一门说得过去的亲事,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事实证明有些事情就算是下了死令还是会有人偷偷摸摸地明知故犯。桂香的事情被人传着传着就成了她是个会蛊-惑人心的妖女。 一时之间除了野猫,后院众生都对她避之不及,连门前的草都被桂香给吓蔫了。 第143章 只有一人传着黑衣,趁着漆黑夜色快步靠近了后院祠堂。 他见屋里点着蜡,犹豫再三还是推门而进。 桂香睡不着,趴在窗台上抬头看着月亮,听到门口的动静她没什么反应,只是轻蔑地笑了笑。 张谷雨摘掉披风上的帽子,看见桂香后没有客套,直奔主题。 “你能帮帮我吗?” 张谷雨当时正独自坐在房中发呆,天色暗了,他连灯都没有点,整个人隐在无尽的黑暗中,脑海中混乱无比。在听说桂香会操纵人心时他虽然也害怕,但好歹看见了希望。 “桂香姑娘,你能让小姐……喜欢上我吗?” 张谷雨话音一落,桂香便哈哈笑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龌龊,可是他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你自己努力过让小姐喜欢上你了吗?” 张谷雨点了点头。 他帮孟之绣了蛇,为孟之做了桃酥,还给孟之通风报信了…… 明明他都为孟之做了那么多了,可是为什么孟之都不看自己一眼呢? “那好吧。”桂香站起身拍了拍手。 桂香站起来后张谷雨才注意到她方才一直光着脚,他有意移开了目光奈何桂香步步逼近,最后伸出手攀上了他的肩膀。张谷雨避退不及,还被肩上的酥麻触感分走了一大部分注意力,他的腰直直撞在桌子上,有些疼。 桂香轻笑一声,凑到他的耳边一边吹着热气一边小声说:“张姑爷,我帮你啊。” 第129章 灯灭烛台落,裙遮娇靥,红烛似血。 渐渐的,张谷雨开始发现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他分明不想碰桂香的,更别说褪掉她的纱裙在将军府祠堂做那种事情了。 一定是桂香这妖女对自己下咒了!一定是这样的! 外面传来几声尖锐刺耳的野猫叫声,张谷雨赶忙穿上衣服,披上披风就要走。 临到门前他停下了脚步,看着躺在地上身上只盖了一层薄衣的桂香,他鬼使神差地拿起桌子上的烛台。晃动间蜡烛熄灭,陷入一片漆黑。张谷雨闭上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能在黑夜中勉强视物。他掰掉了蜡烛,在桂香身旁蹲下,然后冲着桂香的脑袋狠狠地砸了下去。 灯灭烛台落,裙遮娇靥,红烛似血。 孟之醒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被窝的外侧早已没了热气,燕泽已经起来好一会儿了。 桂香被关之后,柳氏本来还要再给孟之添一个贴身丫鬟,被孟之给拒绝了。 孟之本来就是一个独立的成年人了,而且不久之后自己就要跟燕泽偷偷溜去彩南了,现下再添一个丫鬟反倒是给自己找事情。 穿衣就是麻烦了点,不过她自己能完成。 洗漱就是毛巾不软活好用,牙刷牙粉难用些,她自己也能完成。 上妆就是化妆品种类少了些,还不如现代好用,她自己化也不在话下。 就是这头发……平时桂香是怎么梳的来着? 孟之拿着梳子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横看竖看都无从下手。 这个时代的女人各个长发及腰,每次梳起头发来都费老大劲了。桂香手巧,很快都能梳好一个造型,孟之虽然看过整个流程,但是自己上起手来还是十分困难。 突然间,门外传来芙蓉焦急地声音,叫孟之出去。 孟之一听桂香昨天半夜在祠堂被人给杀后手上的金梳摔落在地。梳子上面镶嵌的宝石被磕掉了不少,滴滴答答在地上弹落。 孟之脚本已踏出去了半步,她想到自己还没梳头索性回屋拿起一根簪子随手给自己挽了一个发髻。额前的头发不够长,没走几步便散了开来,整个发型倒是自然了许多,增添了别样的韵味。 燕泽刚办完孟之交代给他的事情从府外回来,迎面便看到孟之一袭粉衣朝自己迎来。金乌压梢,孟之的头上的发丝都裹着闪闪金光,跟他以往见过的所有造型都不一样。不,是与所有人都不一样。 现在这个独一无二的人正朝自己飞奔而来。燕泽心中难掩澎湃,根本移不开眼睛。 他往前走了一步,刚好被阳光晃了一下眼睛。等他再睁开时孟之已经与他擦肩而过了,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刚才还猛烈跳动的心脏这会儿猛地砸了下去,燕泽不喜欢这种感觉,这感觉似曾相识,他伸出手拉住了孟之的手臂。 可孟之并没有理会他,将他的手一甩就跟着芙蓉去祠堂了。燕泽看着孟之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孟之到祠堂的时候仵作已经去了,为了不妨碍公务孟之站在远处只能远远地看着。只见桂香头上的血已经干了,半张脸全是黑红色的血迹,她脸上早已无比惨白,显得场面更加可怖。 桂香身上只盖了一件衣服,是她昨日穿的那一件,身边除了血再没有旁的什么东西了。 凶器呢? 仵作检查了一下桂香头上的伤口,起身拿起了桌上被洗干净的烛台。 凶手是谁? 这还需要继续调查,旁人不能干涉过多。孟之跟她主仆一场,昨日两人又闹了矛盾,因此她是第一个被叫过去调查的。因着是将军府报的案,孟之一个将军府小姐若真是杀人凶手这不就是自投罗网嘛,况且昨日孟之袒护桂香的事情府上不少人都知道。因此官府对孟之的调查也只是走个过场,很快就放孟之回来了。 将军府上接二连三出事情,偏又是时荣泰出征前这几天,所有事情都靠柳氏这个女主人支撑,短短几天柳氏整个人都憔悴了很多。 下午柳氏便请来了一群仙师、道士到将军府驱邪驱晦气,还特意让孟之跨了火盆。 回到房中的孟之直接累瘫在床上。 在知道桂香的死讯后孟之整个脑袋都是懵的。她甚至怀疑过桂香是不是自杀,可看到尸体后,她真想给自己几个耳光。仵作说桂香死前被人侵犯了,但是谁是凶手还不能确定。 将军府这几天前脚出了个郑大力,后脚便出了个强干犯……这诺大的将军府上到底藏了多少个腌臜人! 孟之有些饿了,看到书桌上摆着一盘桃酥,她想都没多想直接吃进了嘴里,味道一般。而她根本没有注意到燕泽一下午都不在府中。 在她意识到自己吃的桃酥被人下了药之后一切都来不及了。 野狗嘶啼月盈红。 城西冥神庙。 平日空荡荡的供台上如今多了一座黑玉像。 平日空无一人的冥神庙,如今聚满了“信徒”。 形形色色,老少不一。 为首的一个女人一身束手黑衣侠客装扮,马尾高束,双手抱胸。与寻常女侠不同的是,这个女子身上没有配剑,只有右手手指上套着一副黑色铁质利甲,顶端弯曲锋利无比,像猛兽的爪子。 可是看着要比猛兽的爪子厉害多了,从手指顶端的关节处都要比下一节要细上一些,应该是可以任意伸缩的。 “佐副使,出了这档子事情,主上可有什么指示?”第一排中间的一个中年男人上前一步供着手问女子。 他话音一落,屋内其余众人都纷纷附和。 这个“佐副使”名叫佐柠,是冥主座下第一副将兼指挥使。平时只有她能接触到神秘的冥主。 习惯了寂静,佐柠一点也不喜欢现下嘈杂的环境,伸出右爪不耐烦地比划了几下,整个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他们都被佐柠施法了。 “着什么急?等主上浇完花行不行啊?” 这次众人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片刻后,只见那做那座黑色神像内部闪过一道光。佐柠放下手站直了身子,认真注视着神像。 片刻后神像内部的光消失了,佐柠转向众人开口转述冥主的指示。 “虽然中天上那帮废物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私自下界的事情,但是他们既没有把柄,又眼瞎,根本找不出我们来。所以主上让我告诉你们,不要担心,按原计划行动。不过,你们记得告诉你们手下的人一声,学聪明点,切忌叫人捉住把柄,否则……你们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佐柠手指随意一挥,解开了众人的哑咒:“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众人附和过后,刚才那个中年男人又站了出来:“可是我听说城中心那带有个我们的人出事了,会不会是被发现了?她没有把我们供出来吧?” 一个妇人也站了出来,说:“我也听说了,是个女的,看着年纪不大,今日早上才发现人没了。” “要我说啊,是不是她自己不想干了,你们也知道的,被分到城中心那边的人都是冥执,跟我们这些普通开化者可不一样。”一个男子先是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语气中全是不服气。 “是啊。他们死了直接就能回去,我们死了,那才是真正的没了呢。”妇人点了点头,“佐副使要不跟主上商量商量,那些冥执任务失败了别那么轻易就饶过他们啊。” 世间万物都有灵。自创世以来,天地间每一处的灵气聚集到一处合为一体即能成为一名灵魄。之后灵魄历劫根据评级拿到足够的玉牌才能长久地活下去。不过要被区分为魂客和冥执就是了。 第144章 魂客修神道,炼心修神。冥执修无常道,专修欲。 而开化者,是上一任冥主偷摸从归天灵气中“抢”下来的灵。他们没有经过中天的统一安排,不需要下凡反复历劫,他们生来就是冥。 而这开化者之所以会产生的根源,源自于几百年前灵尊那位一举拿到九枚阳甲玉牌一朝封神的那位弟子,也就是现在的神尊。 从那以后,中天众灵以炼神为目标,这些年新增的冥执却越来越少。倒不是说中天那些灵魄想成为什么就能成为什么,只是他们在知道自己离成为冥执越来越近时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及时止损,宁肯散灵也不想成为冥执。 明明神、冥平等,为何大部分人对冥都避之不及? 冥界本来就是修欲的,他们做事全凭心情。可上一任冥主奈何不了灵尊又对付不了神尊,于是他只能偷偷摸摸地为自己招揽“贤才信众”。 所以才有了庙中这些“开化者”。开化者本就不是走正规程序过来的,所以他们在冥界一直是被歧视瞧不起的存在。现任冥主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干脆把一部分“准”冥执和大部分开化者都送到这凡间来给自己做事情。 虽然开化者与冥执现在各干各的,互不干预,可是两者之间的矛盾却丝毫不见少。 佐柠被这些人吵得脑仁疼,手指一勾,方才挑事的人都从人群中摔了出来。 “主上做事自有决断,哪里轮得到你们这些宵小插手!仔细你们的嘴,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佐柠在几人身前蹲下,用她那利爪挨个划过几人的脸颊,在几人脸上都留下一道不浅的血口。 开化者都离开之后,佐柠仔细擦拭掉利爪上的血迹,然后冲黑色石像恭敬开口:“主上。” 转眼间,燕泽凭空出现在佐柠面前,长身玉立,眼底尽是淡然。 “那些开化者方才说的话……主上可有听到了?”佐柠一改方才那般狠厉,语气唯唯诺诺的,“毕竟那位桂香是在灵尊身旁伺候的人,如今她死了,属下不知灵尊会不会有所察觉?” 燕泽满不在意:“怕什么?又不是我们的人杀的。” 第130章 “你不该瞒我的。” 从万灵寺回来那晚,燕泽发烧了,那晚他梦到了很多事情。梦中出现最多的人就是孟之。真正的孟之。在梦里孟之是中天高高在上的至尊,是万灵地起源,也是他的来处。 而他是灵尊孟之的座下首徒,也是唯一的弟子。他掌管神界,被奉为神尊。 虽然,梦中自己说话做事的方式与自己大相径庭,但是燕泽知道,自己就是这个人,梦中的那些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个时候他还小,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个子还没孟之高。整日跟在孟之身后像个跟屁虫,孟之手把手教他心法灵诀,有时候气急还会揪着他的耳朵直跳脚。 那个时候孟之是个威严的师尊,真生起气来整个沁湖都得遭殃。可是他最喜欢逗孟之生气了。孟之一生气他就做好吃的好玩的哄——虽然他们不需要吃东西,可是在凡间历劫时他听人说不开心了就多吃些好吃的,最好是甜的,吃了保管心情美美的。 要是还是哄不好孟之,他就会去蓬山找楚沉灵君过来救场。孟之与楚沉灵君最是要好了,就没有楚沉灵君哄不好孟之的时候。 不过那些都是小打小闹。后来孟之每天都在生气焦虑,脾气变得十分古怪,他和楚沉灵君怎么哄也哄不好了。 他知道是自己做的不够好。 突然间,梦中世界黑白颠倒,他晕头转向险些跌倒。 当他再次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时,他头疼欲裂。不,他根本就不是神尊。 不,不可能!自己到底是谁! 燕泽面目狰狞,抬眼看着远处血月之下的几只乌鸦,心中烦闷无比。他只是勾了勾手指,那几只乌鸦齐齐从天上摔落,成了一滩肉泥。 他享受自己这样伟大而又强劲的神力,不尽兴地将目光坐在面前死气沉沉的大殿上。 高挂的匾额上写着“冥主殿”三个大字,而殿前乌泱泱地跪着数百人,对着自己齐声高喊“主上”。 梦醒之后,燕泽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像之前那样跟孟之不对付,不管他自己到底是谁,他都忍不下心来像之前那样混蛋。 可孟之好像根本没有认出来自己,甚至有些惧怕自己杀她。 他会吗? …… “主上英明。” 燕泽不耐烦地问佐柠到底还有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正事,佐柠忙不迭地摇了摇头。 燕泽摆袖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抬脚便离开了,只留下佐柠一个人。 张谷雨见孟之吃了桃酥后昏迷了,他从床底下爬了出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又擦干净了自己满是灰尘的手掌。 他颤抖着上前把孟之给抱了起来。看着孟之安详的睡颜,张谷雨心底按耐不住地激动。 他也不想这么草率用这么极端的方法得到孟之,可是他知道自己没时间了。他杀了人,明日一早他就要逃走了,他不甘心留下任何遗憾。 “都怪桂香,怎么那么容易就死了。”现在还害的自己被迫逃离。 孟之于他而言,就像是水中的那一轮圆月,而张谷雨自己就是那望着水月贪婪又下流的猴子。 现在,他终于够到了水月,不是空的,张谷雨现在怀里心里都是满的。 他的满月上拢了一层厚厚的纱,只有风吹过来的时候他才能透过其看到若隐若现的光亮。他烦躁地伸出手,轻轻掀起那厚纱一角。 孟之就在这紧要关头睁开了眼,她的语气辨不出喜怒,让张谷雨感觉十分冰冷:“你要做什么?” “啪”! 张谷雨觉得脸上火烧似的疼,口腔中还弥漫着浓郁恶心的血味,而怀中的孟之早已离开了自己。 “对啊,我在做什么?” 他僵滞在一旁,出神喃喃,不知所措。 “你……小姐,您怎么醒了?”他是个没骨气的人,正试图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谁是你小姐!”孟之厉声呵斥,伸出手将张谷雨推的一个踉跄。 他跌坐在凳子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怎么会这样呢?他明明不想这样的?自己身上是不是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一定是这样的! “小姐,你听我解释……” “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孟之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这药难道不是你下的吗?” “我……” “而且听你方才的意思,桂香也是你杀的了?”孟之半弯着腰一手掐住张谷雨的脖子,“快说!昨晚那人是不是你!” 张谷雨感觉到自己喉间的力道逐渐加大,他快呼吸不上来了。 “是……咳咳……抱……抱歉……” 孟之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眼底怒意渐起。 突然间,她察觉到一丝割裂感,心底既愤怒又酸苦。 心底有个细柔的声音在对自己说:“不要杀他,他是张姐姐的孩子,是谷秋的兄长。” 她又何尝不知道? 随即心底又传来不同的声音:“他杀了人,就应该偿命!” 矛盾、纠结、痛苦。 她挣扎着松开了手,一巴掌打在张谷雨的胸前。强大的气流带着张谷雨以及身下的凳子一起飞出,摔在门上,发出轰隆巨响。 “快滚!” 燕泽回来时,屋中早已没了张谷雨的身影,只是凳子还倒在地上。 他动作很轻,将凳子扶起后脱衣上床。 “你去哪里了?”这个时间本该沉睡的孟之口齿却异常清晰。 虽然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可是燕泽不由得僵直住身子。 “师……师尊?” 孟之没想到燕泽仅凭一句话就认出了自己。她一时语塞,不知道要不要答应。毕竟她现在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灵魄孟之还是灵尊孟之。 她感觉自己现在更像是一体双魂,而她是入侵的那一方。 自从上次孟之碰到燕泽那个透明珠子后,有时候深夜时她这个灵尊就会醒来。因此孟之自认为的那些怪异的行为并不是什么梦游,都是她有意为之。并且在孟之需要的时候,她会放出一些晚上的记忆供孟之取用,也算是占用这具身体的报酬了。 今晚孟之被张谷雨下了药昏迷不醒后,身体察觉到危险之后又把她这个灵尊给拉了出来,好在她来的够及时,没有酿成大祸。 燕泽也很惊讶,但是他就是笃定,此时身旁的这个人是他的师尊,而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将军府大小姐。 思索再三,孟之狠了狠心:“你叫谁?又是你那个心上人?” 她不能认,若是认了那么前些日子两人晚上的相拥又算什么?更何况,她还有事情没有想通,虽然已经有了进展,但是她现在还不能现身。 见燕泽没有反应,孟之趁热打铁,继续道:“你既然那么钟意你那个什么师尊,你就去找她啊,我又没不让你去。不对,你得先把我送到彩南再走,我们都已经说好了的。” 第145章 黑暗之中,燕泽微微侧了一下头,看着孟之的眼睛。而孟之早有准备,在感觉到燕泽动作的时候她已经闭上了眼睛,装作困倦模样。 孟之伸出手拍了拍身边的床褥,拖着强调咕哝说:“你发癔症了?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燕泽眼底泛起疑惑。 他师尊哪有这般懒散随便的形态? 燕泽掀开被子在孟之身边躺下。孟之硬着头皮靠近他手脚并用将燕泽一把抱住了。 孟之发现燕泽真的很大一只,她要是将腿搭在燕泽的腿上,那么她的脚就要一直悬在半空很不舒服,于是她退而求其次将腿挤进燕泽两条腿之间,手搂着燕泽的腰,最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将头枕在燕泽的胸膛。 燕泽全身上下的肌肉紧绷收缩,就连呼吸都慢了下来。 这个女人怎么可能是师尊?他的师尊一直是威严高高在上的!怎会这样…… 孟之现在这副模样他不禁怀疑王月香遇害那晚的那个踏月之人到底是谁? 理智不停在脑海中敲打燕泽,让他现在立刻马上把身上这个一点也不安分守己的女人给推走,可是他发现自己浑身僵住了,他根本抬不起胳膊。 他想开口叫人,才发现自己喉头发紧,根本发不出声音。 好在燕泽自己就心跳如擂鼓,没有注意到本该熟睡的孟之心跳也是一样的剧烈。演戏演真,孟之的脸又蹭了蹭燕泽,手搂地更紧了。 被被子捂了一会,燕泽的体温开始升高,孟之的手心开始出汗。 燕泽内心挣扎间闻到了一种奇异的味道。随即他心头一沉,方才的纠结也烟消云散了。 “醒醒。”燕泽抬起手碰了碰孟之的胳膊,见叫不醒人。 孟之装作不耐烦抬手去拍燕泽的手,谁知刚要放下的手被燕泽一把握住了。 她还在装睡,自然能不有什么剧烈的反应。 燕泽握着孟之的右手。孟之的手指修长而又纤细,皮肤细腻又光滑。燕泽仔细端详了片刻然后将其放在自己鼻前闻了闻,闻到了方才的那股味道。而孟之指尖的味道相较手掌要更为浓烈些。 孟之心里发慌,因为自己方才在掐张谷雨脖子的时候一时情急抓伤了他,指甲缝里估计还留有张谷雨的血。 孟之神经过于紧绷,手指不小心抽动了一下,碰到了燕泽的鼻子和嘴唇。 她暗中咬紧了唇。 燕泽正闻得出神,被孟之的触碰拉回了思绪。 烦闷、不爽涌上心头,还有心底那些可怕的想法。 他早该注意到的,在自己回来之前,屋里还来过一个名叫张谷雨的男人。 自从上次他出招伤了张谷雨之后,他就在张谷雨的血液里留下了独特的味道,今后他一靠近孟之自己都能知道。 她为何一直不告诉自己?他们两个做了什么? 他看着孟之的睡颜,不敢往下想。但他忍不住不去想,心下一横,想就此压上去狠狠发泄一通。 可最终他也只是欺身而上,一口咬上了孟之的耳朵。 “你不该瞒我的。” 第131章 叫声一起,四周皆惧。 这句话要是放在平常,是不正常的;放在现在,那可真是惊悚加不正常的程度了。 孟之心想,晏箫这死小子到底把“我”当成谁了?灵尊,不能够吧?灵尊可是他们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母!那……时念听?也不太对劲诶,哪有当姘头当的这么有理直气壮的。 耳朵传来轻微的刺痛,孟之动了一下耳朵,然后察觉到燕泽没有松口,反而更加变本加厉。 他竟然伸出了舌头! 诶呀,不管了,这孽徒爱咋咋地吧,我撤了。 于是灵尊孟之眼睛一闭,从识海里把昏迷的灵魄孟之给拉了出来并趁机吃法给她解了迷药。 对不住了,我实在是招架不住了。 孟之重新睁开眼时,记忆还停留在吃完桃酥晕倒的那个时候。 可是她不是自己一个人晕倒了,现在怎么在燕泽的怀里…… 还有耳朵…… “啊!”察觉到燕泽的舌头在耳朵上舔舐甚至还有想探-入的趋势,孟之浑身汗毛乍起,一把推开了燕泽的头。 “你变态啊!” 心底传来与自己很像的声音:“骂的好,我学到了。” 谁在说话? 燕泽在被推开前趁机又咬了一下孟之的耳垂。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清凉,孟之的耳朵还有些疼。 “你属狗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灵尊孟之这次可没有共享记忆,因此孟之只知道燕泽今晚又发病了。 燕泽这次确认了,今晚的孟之还是那个刁钻蛮横的大小姐。 他不知道自己的师尊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心中难掩失望,可孟之不允许他有过多情绪,一把将他推下了床,然后冷冰冰地甩给他一句“今晚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睡地上吧”。 燕泽眼神重回清朗,他没说什么,起身给自己打地铺去了。 一整个晚上,燕泽都格外沉默,孟之以为把他惹生气了,可是又不是自己做错了,她才不去哄呢。而燕泽花了一整个晚上思考。 他生气咬孟之的时候究竟把她当成谁了?是师尊还是旁人。 不过一个晚上是远远不够的,况且这件事情有点触及到燕泽的知识盲区了。 任他在别的方面多么天资聪颖,他现在也解不开这道难题。 反而越想越烦。 七月夏夜,辗转难眠。天不亮燕泽就起来了。 他根据在张谷雨血液留下的气味找到正收拾东西准备逃跑的张谷雨。 当时张谷雨已经逃出了将军府,向嘈杂热闹的东早市跑去。 天色虽早,可是早市上已经来了不少人。各个摊贩已经就位,烧火的烧火,摆菜的摆菜。一些觉少的老人以及各府上负责采买新鲜食材的人也都拐着篮子大兜小兜的采购着。 突然一声惨叫打破了这舒适安逸的井井有条。 一个老妇人被一个东西给绊倒了,众人一瞧,发现是条人手。 张谷雨在逃跑的路上被人给砍下了一条胳膊。 不对,不能说砍。 那人只是从他身旁经过,碰了他一下,然后他右边肩膀一轻,一条胳膊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卸了下来。 对方动作太快,疼痛追赶上来的时候张谷雨已经又走出了两丈远。 叫声一起,四周皆惧。 接着他左肩一轻,他仅剩的另一条手臂连带着包袱一齐掉在了地上。 地上一片刺眼的红。 他疼痛无比,倒在地上来回翻滚。没有了手,他的脸颊直接着地,擦出了血口。 张谷雨疼得想破口大叫,可是他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无论他的脸被憋的多红,他除了啊啊唔唔再也发不出其他任何声音。 如此看来凶手不光砍了他的双臂,还弄哑了他。 这是五年来在京城街市上发生的最惊悚影响最大的一起案子。 而凶手就有可能藏匿在人群中任何一个角落。 众人想到这一点之后,纷纷四散而逃,甚至有的摊贩连摊子都不管了,抱着孩子就往家里跑。 早市北边的一条小巷子里。 燕泽摘下青色帽兜,解了披风随意丢在地上,随后他趁乱搞来了一把火,直接将披风给烧了个彻底。 燕泽本想直接杀了张谷雨的,可是仔细想来不光不痛快,还麻烦至极,一点都不刺激。 孟之醒来后习惯性地往身旁摸,摸不到人后她撑起半个身子往地上看,看到燕泽竟然还没有起先是觉得稀奇,后来又再想是不是地上睡着太舒服了。 她下床穿衣,路过燕泽的时候还不忘踢了他一下。可谁知下一秒燕泽就睁开了眼睛,一把抓住孟之的脚踝。孟之一个踉跄,摔在了燕泽的身上。 好在她眼疾手快,及时伸手支撑住了身子,她整个人才没有砸在燕泽身上。 不过这个位置比较尴尬。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双手双腿都叉开来,将燕泽从上到下围了个严实。她的头发散落开来,随着动作的抖动一下又一下地逗弄着燕泽的脖子。 而燕泽此时也为方才自己的不动脑子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热意由下至上,转而上脸,太狼狈。 “等等,你身上是什么味道?怎么一股烧火的烟味。”孟之不懂燕泽的别扭,作势还要低着头去仔细闻。 燕泽猛地将孟之推倒在地,然后起身随手拿起自己的衣服后出门,在后院找到了一缸凉水,他舀起一瓢直直浇在自己的身上。 “这人又办什么坏事了?”孟之撇了撇嘴,开始洗漱。 张谷雨心中有鬼,不等官府的人来就拖着自己的身子往人少的地方走。不少人出声关心他,但是没人敢拦住他。 他无处可去了,只能自生自灭了。 将军府发现张谷雨消失还是在一日后。这两天孟之整日心无旁骛地跟着孙兴贤学急救之术,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昨日早市上的动乱。 第146章 在知道张谷雨不见时,她到张谷雨的房间去找。并且在他的枕下发现了张谷雨留下的书信,信中说家中出了些事情,他要回去处理,还感谢了这段时间孟之对他的照顾。 张谷雨都这样说了,孟之也不好再去找他。只是当初她拜托张谷雨办的兰芝的事情怕是要重新找人帮忙了。 而这个解孟之燃眉之急的人宛如天降,偏偏在孟之最头疼的时候来到了孟之跟前。 “我才知道这几日府上出了不少事情。这几天你还好吗?”宋荷接过孟之递过来的茶,问的很小心翼翼,因为她是真真切切地知道桂香跟了孟之有多久。 孟之冲她笑了笑:“还好。” 许是也跟着孟之一起伤心,宋荷较之前沉稳了许多,孟之都快不适应了,于是她扯着宋荷说些别的轻快的话题。 燕泽从外面进来了,他没有注意到宋荷,直接对孟之说:“文书已经下来了。” 这几日孟之让燕泽忙出城的各种手续如今这最后一步也齐全了。 “文书?念听,你要去哪里?”宋荷对此格外敏感。 本来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稳妥,可是宋荷一直在追问,孟之只好把自己的打算跟她说了,并且强烈要求她要保密。 宋荷不太赞同孟之和燕泽的打算,试着阻止她,可是孟之是个犟种,根本听不进去。 “好吧好吧,我帮你瞒着柳姨,不过要是柳姨发现了铁了心了要抓你回去,那我就没办法了。”宋荷无奈。 两人又说了一会别的,宋荷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将手指沾水画圈圈。 “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来找我。我这天天在府里除了听曲儿,就是看戏。” 孟之听到宋荷这样说心跳一滞,险些爆出一句久违的现代国粹。宋荷竟然跟她共脑了? 不管是不是巧合,眼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而且宋荷自己都这样说了。于是孟之便跟宋荷打商量。 “桐枝娘子……是那个话本大家吗!”宋荷眼睛一下子就水灵了,“我可以的!” 宋荷虽然看着浮夸有些不靠谱,可是一涉及她喜欢的领域她都很有新奇有趣的新想法。 她拉着孟之聊了整整一个下午,把孟之规划中的漏洞都挑了出来并且提出了更好的见解,让孟之这个借用了时代智慧的现代人都自愧不如。 本来孟之还有些放心不下,如今看来,宋荷这个好闺蜜就是上天派下来拯救自己的! “念听,听说这桃酥是燕公子亲手做的。我可以尝尝吗?”宋荷拉着孟之的手哈哈笑了半天,有些饿了,她对着桃酥眨巴眨巴可怜兮兮的眼睛。 孟之笑说:“当然啦!燕泽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我亲自喂你吃。” 燕泽静静地站在一旁,听了半天孟之对宋荷车轱辘一样的夸奖。 不光如此,燕泽还看到孟之竟然亲手给宋荷喂他自己亲手做的桃酥吃。 “嗯……好吃!”宋荷吃了一块还不够,张嘴还要吃第二块,孟之看着她吃自己食欲也起来了。于是没一会儿整盘桃酥被两人给瓜分了个干净。 “那是不是还有啊?”宋荷还没吃够,指着远处书桌上的桃酥说。 孟之这才注意到这桃酥好像已经在桌上放了两天了。 她记得这桃酥味道是熟悉的,但是吃着很一般,而且好像自己吃完就晕倒了。 这桃酥有问题。 “啊……那个啊,都放了好久了,不新鲜了,你要是想吃我就让燕泽再多做些让你带回去。” 突然被提及,燕泽还有些不适应,他站直了身子没有答话。 宋荷看燕泽十分不愿的表情有些尴尬:“哈哈……要不还是下次吧,今日就不劳烦燕公子了。” “算了什么算了,他不想做也得做。” 燕泽本不想理会,可是在他对上孟之那可怜兮兮的表情时,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可以是可以,不过小姐要再答应我一个要求。” “没问题。” 加上之前的那个,也才两个小小的请求了,都是小意思。 第132章 “呦。都过去几年了,还惦记着呢。” 看着燕泽下去时微微勾起的唇角,孟之觉得自己这个小姐当的未免也太窝囊了些。 燕泽是不是憋着大招要坑自己呢? 见孟之看着燕泽离开的方向出神,宋荷轻声咳嗽了一声。 “我听说丰国人都是吃鹿肉羊肉长大的,很多都没听说过咱们这边的糕点,更鲜少有人会做了。燕公子这好手艺是跟谁学的呀?” 孟之回忆起之前听桂香说的话,有些不确定:“应当是自学的吧。” “那可真是了不得了。别说丰国了,就连我们这里有几个男子肯下厨学艺?念听你可真有福气。”宋荷一边说一边流露出艳羡的目光,“唉,要不是看在你身边现在又没什么人伺候,我今日非要把燕公子带回去不可呢。” 孟之还没笑完,宋荷又有了鬼主意。 “要不这样。我把叶子留下来给你,你让我把燕公子带走好不好?我们叶子也是很能干的。”叶子是宋荷的贴身丫鬟。 “小姐……”叶子扯着宋荷的胳膊开始撒娇。 孟之知道宋荷是开玩笑的,便笑着答应了:“我正好也顶喜欢叶子呢。” “呦。都过去几年了,还惦记着呢。”孟之又听到了自己心底的那个奇怪的声音。 不过看宋荷和叶子神色如常,孟之松了一口气。 我这是精神分裂了? “诶呀,我看还是算了吧,免得有些人说我惦记这么些年了。不就是一个小……男人嘛,我又不稀罕。”宋荷拼了一口茶水,仔细回味了后片刻突然开口,把孟之吓了一跳。 孟之可不得被吓一跳呢。 宋荷是在回答方才自己心底的那个声音吗? “你是谁?”孟之不知道怎么在心底问她,只好偏过头用气声小声问。 没有人应。 “方才是你在说话吗?” “……” “念听,你一个人在嘀嘀咕咕什么呢?”宋荷伸着脖子往孟之这边探。 “没什么,我方才幻听了。” “听见什么了?”宋荷脸上写满了“我很好奇”四个大字。 “你们方才有没有听见有人说你‘都几年了,还惦记着呢’?”孟之看看宋荷又看看叶子。 两人都是一头雾水:“没有啊。” “多大年纪了,还说谎。”心底的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宋荷接着又补充道:“我可没说谎啊!是吧叶子。” 丫鬟叶子点头如捣蒜。 莫不是中邪了?这里又不是彩南,自己又不爱吃菌子,怎么就中毒了呢? 门外院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瓷器摔在地上的声音。 接着屋内几人听到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闷响。 叶子开门去看,回来时满脸焦急:“两位小姐,燕公子他……被人捅伤了!” 院中的响声引来几个小厮,他们见孟之跟宋荷正在艰难地扶燕泽起来连忙上前帮忙。 他们将燕泽搀扶进房间里,然后护着他躺在孟之的床上。 “小姐,燕公子这是……呀!伤的可不轻,燕公子这还能活下来吗?” 虽然他们这些下人在私下里都不理睬燕泽,甚至还瞧不起他*,但是他们都知道燕泽在孟之心里的分量。当着孟之的面,他们一个赛一个焦急关切。 “瞎叫唤什么!我屋里有药,先去帮我拿来,然后去请孙先生过来。”孟之不想再听他们说废话。 两个小厮点了点头,在屋里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胡乱翻找着。 最后还是宋荷看不下去了,让叶子把药箱取来了。 行刺之人下手不轻,直直将刀刃刺进燕泽的腰上。再经过一番折腾,燕泽浅色衣服上腰间的一圈鲜红格外刺眼。 孟之也是第一次见燕泽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脸都比纸还要白了。 从刚才到现在他一个字都说不出,不知道是不是使不上力气的缘故,燕泽捂着伤口的手一直在不停地抽搐,手背上青筋暴起,好像下一刻血管中的血就要爆出来一样。 宋荷也被吓坏了,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形势危急,孟之索性直接叫叶子帮忙去接盆水过来。宋荷也去找了干净的毛巾过来让孟之给燕泽擦拭伤口上的血。 孟之抬手就要撕开燕泽间的衣服,可是她还没用力,整个手便被燕泽那占满鲜血的双手给包住了。虽然颤抖,但是力道坚决。 燕泽用了好些力气才将孟之的手给甩开,然后有气无力地说:“你做什么?” “你是瞎子还是傻子?你都这样了还怕我占你便宜不成?”孟之重新上手去撕,丝毫不给燕泽拒绝的机会。 “不……不用你来。” 燕泽费劲撑起上半身想坐起来,他的动作重新撕扯住了伤口,又是一股浓稠的血液顺着孟之的手臂流了满地都是。 第147章 “你都这样了,你自己能来?别逞强了。”孟之余光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宋荷,才知道燕泽反复拒绝的症结在哪里。 “小荷,要不你跟叶子先回去吧,这有我呢。” “念听,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要不我把叶子留下来帮你?” “你这是哪里的话,将军府又不是没人,原先只是用不上而已,我需要的话自会叫人过来帮忙的。” 宋荷走后,见燕泽再无推拒的举动,孟之终于“如愿”将燕泽的衣服给撕开了。 好在伤口不是很深,就是捅的地方有些脆弱,血流的很多。 孟之一个人先是给燕泽擦拭清洗伤口,然后上药包扎,一系列流程都非常熟练。这几天她一直在着重练习这些,燕泽正好给她提供了一个实战的机会。 不过,看着满床满地的血,孟之竟有些不适,比上次给燕泽剜fu肉时还要难受。 流这么多血,燕泽竟然还没晕倒,这人的体格得多牛啊。 “你看见凶手是谁了吗?”孟之一边洗手一边问燕泽。 这里是将军府,什么人竟然敢在将军府作祟!偏又这么来无影去无踪。 燕泽摇了摇头:“我只知道这人功夫不低,动作很快。” “嘿,我就奇怪了,你不是也有功夫吗,是只会暗算别人不会保护自己吗?那么大一个人过来捅你你都看不见?你平时的手脚功夫都去哪里了?况且,你不是丰国士兵吗?怎么这么轻易就被暗算了?” “……” “也对,要是你功夫到家,就不会被俘然后出现在这里了。” “啪咚!” 燕泽把盛着血水的盆给撞掉了。 孟之被吓了一跳,转身看到一片狼藉,就连燕泽身上腰腹以下也都被淡红色的水给打湿了。 “我刚给你包扎好!你!在!搞!什!么!” 孟之觉得自己不是一般的无语,反观燕泽,他手中拿着一块干净的巾布,只是看着自己腰上的纱布,微微蹙眉。 孟之气鼓鼓地走近去解燕泽腰上的纱布,谁知先被燕泽递到面前的毛巾给浇熄火了。 她别扭地接过毛巾擦手,然后重新丢给燕泽自己给燕泽再次包扎,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除去伤口还有些疼,燕泽觉得这个伤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记得在那个梦里,在他还不是神尊的时候也受过伤,可是当时灵尊并没有像今日的孟之这样巨大的反应。灵尊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然后教给他一个疗伤的口诀还有冷冰冰的一句。 “又不会死,哭什么。” 所以孟之不是灵尊,自然也不是神尊的师尊。 燕泽想明白这一点后掀起眼皮看着专心给自己包扎的孟之的侧脸,眼底重新恢复淡漠。 孟之与灵尊也只是有几分相似,怎么可能是灵尊? 至于他自己……自然也不是神尊。 神尊何时杀过人? 而他,不过是做了一场荒诞的痴梦罢了,梦到了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男人与自己觊觎上了同一个人,而自己远没有那人一样大逆不道,仅此而已。 燕泽闭上眼给自己用了个心法,把梦中神尊附加给自己的所有情绪都给扼杀了个干净。心法化成一股力在燕泽体内兢兢业业地追根溯源,原来这该死的情绪早在城外施粥时的自己频繁的口误就有了雏形。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透明珠子。 是因为这个东西吗? 这颗珠子自他记事起就一直在身上带着,包括他在内没有人知道这珠子的来历。他只知道这颗珠子对自己很重要,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有一次他无意发现了珠子中的奥秘,但是他不知道珠子里面的人都是谁,只知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捻转珠子已经成了自己下意识的习惯,于是他索性就将珠子随身带着,从不离身。 但是这珠子在城外珠子被射掉过一次,那次梦醒后珠子也是在桌子上找到的。 所以这颗珠子就是让他记忆混乱的罪魁祸首。珠子一被旁人取下,他就要受到影响了。 “好了,我最后给你包扎这一次,别再乱动了。”孟之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一只手给燕泽身上的纱布做最后的整理。 所以面前这个普通女人只是一个不知道被谁放出来的迷惑自己的烟雾弹而已。让自己误认为她就是灵尊,然后与她…… 自己如果真的上当了那么受益最大的人是谁?除了第一次的意外,那天晚上珠子又是被谁给取了下来? 想通这一切之后燕泽一把挥开孟之的手:“你别碰我!” 孟之没想到自己好心好意帮他包扎而燕泽不光不领情还吼自己,心里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样难受。 看着燕泽狠厉的目光,阴鸷的神色,完全是这一世初见时的模样。 “都是因为你。” 孟之出门时满心满脑都萦绕着燕泽的这句话。 第133章 “小姐想男人都想到失聪了?” 孟之吹了一会儿温风,心里火气还是没消,正当他要回去跟燕泽好好理论理论的时候,芙蓉过来了。 据说是抓到了袭击燕泽的人。那人名叫郑刚。是郑大力那个还“没断奶”的亲弟弟。平日里郑大力作为将军府采买从中捞了不少好处,他这个弟弟便一直闲在家中无所事事全凭他兄长嫂嫂接济。 郑大力一出事,王月香也遇害了,他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没有了,虽然他现在年轻力壮也能凭卖力气挣些钱,可是他原来不用干活就有钱花。在听说郑大力是因为燕泽的作证而被判刑流放后心里一直堵着一口气,仗着年少时上房揭瓦的三脚猫功夫便找机会潜入了将军府,趁众人不注意便给燕泽来了一下子。 计谋得手后他还趁机从燕泽身上摸了一把,把他腰间的钱袋给顺走了。这次行动实在是顺畅,他一时得意忘形,翻墙时脚下一滑便从高处摔了下来,腿摔断了,他动弹不得,哀嚎不已。 于是他就这么戏剧性地被成功逮捕了。 孟之和柳氏看着跪在地上的郑刚,见他长得实在是穷酸可怜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叫人把他送去官府。 “等等。”孟之叫停了押送郑刚的小厮。 几人停下后,孟之上前把郑刚衣服中藏的燕泽的钱袋给取了出来,在手里掂量了掂量,然后示意小厮可以走了。 “好在被刺的不是我们念儿,不然我可就不会这么善罢甘休了。”柳氏拉着孟之的手仔细打量着孟之。 见孟之的袖子上沾了一些血便慌张不已,孟之好一番解释说血是燕泽的她才放下心来。 柳氏松了一口气说:“燕泽那小子可算是没白养。” 为了表达燕泽无意间给孟之挡灾的感谢,柳氏叫芙蓉吩咐厨房给燕泽做了好些吃的,待会儿就派人送过去。 一提到燕泽,孟之就会想起方才的那一幕。 她攥紧了手里的钱袋。 ——“都是因为你。” 燕泽受了这么重的伤,可不就是因为自己吗?要是当初是自己站出来指认郑大力和汤秋霞,那此时的燕泽定然还安然无恙呢。 “原来他是在说这个”。这事孟之认了,她心态稳了一些。 回去之后孟之正好碰见燕泽在摆弄他的那颗玻璃珠子。 孟之没好气地将他的钱袋丢在他身上,转身坐到书桌前看起书来。 除了书页翻折的声音,只余下死一般的寂静。 孟之懒得搭理燕泽,看了一会书准备躺到床上歇歇脑子,可是看到燕泽还坐在床上她就不想过去。于是她百无聊赖地翻看桌上的东西。 她的手一抖,靠桌子边的一摞书都掉在了地上。孟之弯腰去捡看到桌子下有三封书信。最上面的两封信封上都盖着孟之的脚印。 信封上都没有署名,每一封上面都仅写着一个“念儿亲启”。字迹位置都一样,应当是出同一人之手。 孟之把信取了出来,先看落款。 叶卫昌。 书桌前孟之频繁的动静使得燕泽烦躁非常。他思考了一下午,依旧只得出了个自己前些日子被夺舍的结论。 时念听那么讨厌,自己还每天勤勤恳恳地给她做吃的,这不是脑子抽了是什么? 不,这些都不是自己的问题。都是因为手段阴险狡诈的神尊和善于魅惑人心的时念听。 看起来她还是不知道自己的计谋已经被发现了。 那他就将计就计看看他们要搞什么鬼。 燕泽强忍着腰上伤口撕扯的疼痛扶着床站了起来。适应了一番过后,燕泽倒是能走路了,就是要慢一些。 而孟之自始至终头没有抬。见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燕泽抿紧了嘴唇。 “轰隆。”燕泽他高估了自己的恢复能力,一下子撞到了屏风上,好在屏风离墙近,没有完全倒下。 “……” 他挪到孟之身旁,鉴于孟之还是没有理他,所以燕泽看向了孟之手中的书信。 第148章 看完了信,孟之手指不自觉地蜷起。这三封信都是普通的家书。叶卫昌把洽谈生意的情况都给孟之做了详细的汇报。孟之向来不懂这些,只是看着他密密麻麻又工整无比的字迹,心底还怪过意不去的。 每封信都写了满满三页纸,其中两页都是关于生意的事情,孟之一扫而过。第三页都是叶卫昌絮絮叨叨的思念。今日吃了什么好吃的,逛了哪些饰品铺子以及给孟之挑了什么首饰这些琐碎的杂事都被叶卫昌详尽地记在了信上,并且说等自己回去一并送给她。 孟之知道叶卫昌性子向来含蓄,并且还敏感多思。这些琐碎的事情相比也是他再三思索后写下的。孟之能读出来他害怕自己写的太过于直白会引得孟之对自己更加反感。 因为他总是用“看着好玩,我便给你买了”这种主动回避意味很浓的句式;而不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猜你指定喜欢”这种试探又被动的句式。 孟之心想,一定是中学时期养成的总是喜欢过度解读的坏习惯,要不然自己如何盯着几张流水账惆怅? 叶卫昌是时念听的丈夫,而她现在是时念听。 她的人设再渣也不能忘记这一点。她知道自己有愧于叶卫昌。都是因为她,虽然两人早已成了婚,但是还是跟陌生人一样疏远。而且他们夫妻二人之间还夹进来一个燕泽。 这都是什么事啊? 她想起自己给叶卫昌求的平安符还在妆匣子里,于是她起身要去拿。谁知直接撞在了燕泽的身上。 两人都是一声痛呼。 “你何时过来的?你是鬼吗?走路都没有声音吗?”孟之借机冲燕泽发作,伸手轻揉自己的脑袋。 此时一旁半靠在墙上的屏风晃了几晃,最外面的那一扇脱落开来直直摔在了地上。 “……” “小姐想男人都想到失聪了?”燕泽伸出手捏起了桌子上的几封信,随意扫了几眼。 “虚伪。” 孟之懒得跟他掰扯,直接略过他去找平安符了。 “就这几页纸就把小姐感动成这样了?真是不知道是叶姑爷的手段高明还是小姐不经世事容易被骗了。” “你我之间的事情又不关卫昌的事情,你说话何必这么夹枪带棒的?”孟之翻找出平安符仔细擦拭了几下上面的灰尘,然后重新给它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存放。 放好后孟之又回去从燕泽手中夺走了家书,连同平安符一起仔仔细细地摆放着。 “莫非小姐还真以为叶姑爷只是个乖巧听话的娇夫?”燕泽看孟之捧着那几封破信跟捧着什么宝贝一样,冷笑一声,“小姐未免太过天真。” “你什么意思?” “叶姑爷他当初为何要走?” “自然是做生意去了,哪像你似的,什么都不用操心。” “知人知面不知心,他那是心虚。” “有什么好心虚的,胡说八道。” 燕泽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盯着孟之的眼睛。 叶卫昌走的时候正是燕泽闹出丑事的那段时间。孟之依稀记得自己当时还让叶卫昌多照顾燕泽的来着,可是没想到燕泽不但不需要照顾不说,胆子还被养肥了…… 不对,虽然孟之问过叶卫昌还把人问伤心了。但是之前叶卫昌就算再忙,孟之交代的事情他都能办的妥妥贴贴的。那燕泽办的事情他难道一点都不知情?如果他知道了,为何还如此纵容? 他们可是情敌啊。 情敌?孟之思忖。 按照常理来说,他应该巴不得燕泽出事的吧。 “你是说上次醉仙楼的事情是卫昌算计你的?”孟之做了好久心理建设终于问出了口。 燕泽没有回答,只是蹭着开始往床边走。 “怎么可能?你别污蔑卫昌了。”孟之还是不愿意相信,“卫昌是什么样的人我难道还不清楚吗?” “咚!”燕泽路过那扇倒塌了的屏风,直接踩了上去,屏风两边的红木框子轰然断裂。 这么看来,叶卫昌比燕泽要好上不知多少倍。孟之再次从心底发出了质疑莲心眼光的感慨。 “你等等!”孟之拦住了燕泽,“你今后就给我睡地上。” 燕泽低头看了看腰间的伤口,还未言语孟之便说:“受伤了也不行,我看还是地铺更适合你。” 于是孟之仗着燕泽行动不便抢先一步坐在了床上,末了还冲燕泽耸了耸肩。 芙蓉带人给燕泽送了好些吃的,可是燕泽的反应十分失礼,连最基本的问候感谢都没有。她脸色一沉正要呵斥燕泽的无理,却在对上燕泽目光的那一瞬间闭上了嘴。 芙蓉心说,看来回头得跟夫人说说要好好教教燕泽规矩了。 芙蓉前脚刚走,后脚门就又被敲响了。 “小姐,晋川那边传来消息。”小厮说话时呼吸声很粗重,话说的很急。 孟之将他引进屋里正要给他倒口水喝便听见小厮接着说:“他们说叶姑爷去谈茶叶生意时不慎从千丈崖上掉了下去……如今……连具尸首都没找到。” 孟之手一抖,热水浇了自己满手,她不敢相信再次确认:“你说什么!” 小厮往后退了几步,点了点头:“叶姑爷他……没了。” “不……这不可能!这件事情娘知道了吗?”孟之双手拍在桌上。 “秦三已经去给夫人说了。”小厮看孟之神色悲苦,又补充道,“小姐节哀。” 这件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孟之不肯相信重新翻找起叶卫昌留给自己的家书,信上落款都是每隔四日一封。今日离最近那封信书写的时间已经过去七日了…… 孟之蹲在地上自己地看地上还有没有“漏网之鱼”,可是…… “对不起。”孟之将头埋在两膝之间,落寞非常。 第134章 “领走了?谁领走的?” 柳氏听说叶卫昌出事后很是惋惜,让人重新去晋川,务必找到叶卫昌的尸身。不然她真的不好跟叶卫昌的姑母交代。 没几天就要出发去彩南了,这几日时荣泰都没回过家。孟之回到自己的房间中一言不发开始闷着头子给自己收拾行李。 她是个极为拖延的人,什么事情都得拖到最后一天才做。今日她脑袋混乱,要是不让她做些什么分散注意力,她心里不好受。 在整理衣服时突然从衣服袖袋中掉出一张卷轴。孟之打开一看,上面全是女子的名字,其中有几个的名字还被人给画了个圆圈给圈住了。 孟之知道这东西,上面的圆圈也是她画的。 她自知有愧于叶卫昌,但是她也不想委屈自己与他行夫妻之事、传宗接代。于是她便替叶卫昌物色了几个女子。 她很久之前就在相看了,自认为很妥当地替他选了几个家室相当又不介意叶卫昌成过亲的女子——虽然时念听和叶卫昌还未同房过。 她早早的就打算好了,要是叶卫昌有喜欢的女子,孟之就跟他和离,再给他一些房田银子做补偿。等到她从彩南回来就让他见见这些女子。 可是没想到,她还没去彩南,叶卫昌就出事了。 孟之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捧着卷轴好久了,在听到燕泽在屋里制造出的叮铃咣啷的动静后才回过神,转身把卷轴放在了装叶卫昌家书的抽屉里。 她看着家书上的字迹,手指轻轻地在上面摩擦着。 孟之转身坐回书桌前,拿起纸笔就开始写起来。 她还没给叶卫昌回过家书呢。 孟之素来不喜舞文弄墨,可是今日她写得格外认真。写着写着孟之就觉得自己太虚伪了,人都已经没了,写回信还有什么用?平时自己哪去了,整日对叶卫昌不闻不问的,出事后这样假惺惺地写送不出去的回信纯纯是自我感动。 她开始自责、开始厌弃自己。当纸上的字开始模糊,她放下手中的笔,一坐就是一下午。 天都黑了孟之才补完剩下的几封信。虽然已经晚了,但是她还是决定好好地将它们写完。 离去彩南的日子没几天了,孟之这几日除了学习医术就是去马场学骑马,每天忙的脚不沾地的。 宋荷也说干就干开始着手准备兰芝版权开发的相关事情,赶在孟之临出发前抽空过来又看了看孟之。 “你睡眠向来不好,此番路途遥远可要受苦了。”宋荷拉着孟之在院子里闲逛,“你不能不去吗,我听说彩南那里乱得很呢。” 孟之去意已决,摇了摇头:“你就放心吧,这次我也不是……” 这几日她跟燕泽鲜少交流,经过几天前的争吵,也不知道这次燕泽还会不会跟自己一起去彩南了。 “虽然说有燕公子陪着你,可是归根到底你一个女子家,我就是放心不下。”宋荷挥了挥手,让侍女叶子端着东西上前,“这是我特意给你求的佛香玉,已经请人开过光啦,你带上能保佑你一二。” 说着宋荷拿着绳链递给将其递给孟之。这块佛香玉很简约,形状像水滴,颜色是水红色的,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很是惹眼。 第149章 宋荷盛情难却而这块玉的颜值也高,因此们孟之便笑着收下了。 她还没戴好便听到心底那个声音又开口道:“不要戴。” 孟之动作一停顿,想要再听一遍,可是那道声音却怎么也不肯出现了。 这白日见鬼孟之不是很在意,因此她只是满不在意地掏了掏耳朵,随即抬眼。直接对上了宋荷的目光。 “……”孟之加快了手上动作,寄好后接过叶子递来的铜镜欣赏了一番——看着还是很不错的。 “多谢。” 直到宋荷离开后,心底那个声音重新又出来了。 “唉。” 孟之想不明白心里的这个声音是怎么回事,索性没有在意,正要西院的时候看到府上的高平匆匆忙忙往院子里跑。 孟之拦住他问:“你这样匆匆忙忙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高平稳住脚步连着大喘了好几口气:“回小姐,彩南那边形势险峻,皇上让咱们家将军立刻启程,眼下这时候将军他们已经快到城门了。” 离原先定好的日子还有三日,一听说时荣泰已经走了之后心里乱糟糟的。 她回到房中开始给自己收拾行李。她仔细清点好银票、舆图以及各项手续,等待晚上再偷偷溜出去。 燕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孟之本来心里还跟他闹着别扭,这一晚上又见不着人,孟之索性咬一咬牙自己先走了。 这几日她刻苦学马术,成果可是显著非常,虽然现在还不敢策马疾跑,但是慢走已经不成问题。她相信自己一个人去彩南应该也是可以的,不一定非要靠着燕泽。 况且就算燕泽陪着自己去了,到时候他要是回丰国去最后不还只剩下孟之一个人?她迟早得一个人走这段旅程。 到了贩马摊子,老板却跟孟之说荔枝已经被人给领走了。 “领走了?谁领走的?” “就是上次跟您一起来的那个公子啊?”老板继续说,“我还记得上次您还跟那位公子一起骑过马呢。” 燕泽? 孟之一个脑袋两个大,燕泽人呢?他是故意把荔枝骑走了吗?他是故意给自己找事情吗? “尾款那个人也一起付了?” 老板点了点头。 孟之双手叉腰在想重新选一匹马到底开行不可行。 “那个荔枝我可是挑选了好久才选中的,燕泽这个混蛋!”孟之嘟囔着继续去挑马。 孟之左挑右看都没找到一匹满意的,眼瞧着她的鼻子都快被马厩的臭气给熏坏了,于是孟之只好作罢先出来透口气。 夜色已晚,虽然锦国没有宵禁,但是路上的行人已经不多见了。因此但凡路上要是来个骑者马的人都格外引人注目。 “姑娘您瞧那边,不就是上次跟您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嘛。”老板指着不远处圆月下的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好心提醒道。 虽然瞧不太清楚对方的脸,但是孟之还是一眼就认出那人就是燕泽。 她小跑过去,挡在道路中央。 燕泽神色淡漠,在荔枝快要踢到孟之的前一刻立马拉住了缰绳。荔枝前蹄扬起险些踩在孟之的脸上,还伴随着撕心的马啼声。孟之连连后退,惊魂未定。 见燕泽迟迟不肯下马,孟之上前几步绕到侧面双手叉腰仰着头准备与燕泽好好理论理论。 “你为何带走荔枝?” 燕泽没有搭理孟之,只是微低着头没什么表情地盯着她。昏暗月光下,孟之辨不出燕泽的神色,只觉得他现在的这副模样跟这一世最初相见时有些像,都是那样冷漠和疏离,孟之还能隐约感觉出燕泽对自己的厌恶以及恨意。 孟之有些失神。 他们两人相处这么些日子了,明明关系慢慢地开始变好了,可是怎么突然又回到原点了呢? 就是因为孟之害他被郑刚给捅伤了吗? “这也太小心眼了吧。”不知不觉间,孟之将自己的心声说出。 “嗯?”燕泽饶有趣味地疑问声从头顶传来,直直钻入孟之的耳中。 “你……你快给我下来,我要出发去彩南了。”孟之伸手拉了拉燕泽的衣摆。 可谁知燕泽非但没有下来,反倒向孟之伸出了手。 与那日试马时不同的是,孟之这次强烈怀疑自己一旦把手交给燕泽,自己在还没上马时他就会松开手眼睁睁看着自己摔下去。 孟之吞了一口口水,摇了摇头:“荔枝是我的马,请你下来。” 燕泽将伸出的手收回,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痴言妄语一般轻嗤了一声。 “小姐,老板还在那里呢,您可以问问这马的尾款是谁付掉的。” “你这不是无赖嘛!荔枝明明是我先选中的,定钱也是我付的,今日我来取马然后结全款,谁知你却抢先将它夺走,你到底想干什么?” “去彩南啊。”燕泽说,“不是小姐求我带你去的吗?我倒想好好问问小姐,究竟是谁先反悔的?” 孟之右手握拳:“是你!你下午去哪了?我找不见你自然先自己去了。难不成离了你我还到不了彩南了不成?那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马贩子听着两人好好的突然吵了起来,一时无措纠结着要不要上前劝劝他们。 “赶快收了你们那些可笑的大男子主义吧,也不嫌丢人。” 听到孟之这句话,马贩子脸色也不好看,切了一声过后准备收起摊子回家了,反正他已经拿到钱了,他们小两口吵架关自己什么事情。 “啊!”孟之的快言快语非但没有逼燕泽下马,反而激的燕泽附身一捞。接着孟之整个人双脚离地,被燕泽单手捞上了马。 孟之还没反应过来,燕泽便策马慢跑了起来。 “你想做什么,你要带我去哪儿?”孟之用肩膀试图顶开燕泽双臂的桎梏。 “我命令你现在给我停下。” 孟之语气严肃,可是燕泽却环得越来越紧,丝毫不惧。 “小姐,出了将军府,你以为你还能控制得了我吗?”此时的燕泽像一条老奸巨猾的毒蛇,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能让孟之破口大骂的程度,“而且当初是小姐找到我要我带您一起去彩南的。我一没有反悔,二没有爽约。反倒是小姐先倒打一耙,二话不说就要赶我下马,我可真是冤枉啊。” “……” 孟之捋了捋额间的碎发,突然想到什么,将手肘向后顶。 听到燕泽一声闷吭,孟之说:“你看吧。不是我想毁约,是你自己还受着伤。彩南山高路远,你确定要去吗?” 燕泽没有答话,反倒夹紧马腹,用行动告诉了孟之答案。 第135章 “小姐这次不给它取个名字?” 后来孟之也想明白了,虽然燕泽讨厌自己,不想跟自己一道去彩南,但是自己毕竟是时荣泰的女儿,到了彩南出关的门路总是比燕泽自己多且便利的。 也难为燕泽为了回丰国去这么委屈自己了。 临行前孟之在自己房中留下了一封书信,跟柳氏说自己要与燕泽一起去周游锦国,叫她不要担心。 当时是随口一写,可是现在看来也并没有说错。京城在锦国北部,而彩南在锦国的最南边,他们这一路跋山涉水都快要横跨整个锦国了。 他们不可能完全跟着军队走,那样太容易被人察觉到了。而且依照时荣泰的性子,无论走了多久了,铁定会叫人把自己给送回去。孟之便想着自己规划路线。谁知她用了两天一夜终于规划好了一整条完美的路线,结果走的时候燕泽连看都不看一眼,实际走的跟之前规划的路线大相径庭。 出了将军府,燕泽就不怎么听孟之的话了;出了京城,燕泽更是强势自我,完全不顾及孟之的感受。除去吃饭睡觉的时间,他们一整日都在路上奔波。在孟之提出抗议的时候,燕泽还会拿孟之刚出发时立的“永不言歇”的flag压她。 没有了身份束缚后,燕泽变得都快让孟之不认识了。 孟之在被泥路颠簸的想要流泪的时候总是咬牙切齿过后不禁悲从中来,不停地反思自己当初真是高估了燕泽也高估了自己。 还好一路上她都将钱财之物随身携带,没有偷懒让燕泽看管,否则孟之觉得自己可能早就被燕泽踹下马让她自己跑着去了。 孟之也不是完全没有脾气的,一路上她也秉持着非必要不交流的理念不跟燕泽多说一句废话。为了让自己有更多的主动性,每晚睡觉前孟之总是会偷偷将荔枝牵走,就着夜色练上一会儿马术,等到她实在忍不下去燕泽的臭脾气或者钱不够时好丢下燕泽自己一个人出发。 可谁知天不遂人愿。荔枝连日带着两个人赶路晚上还要陪着孟之加班身体实在是吃不消。一路上它兢兢业业不吵不闹不抱怨也不罢工,可谁成想非但没有给它自己积攒一些福分,反倒在一个月后的某一天,终于倒下了。 孟之咬咬牙花了四两银子给荔枝看病,可谁知荔枝身子刚要好转没走出几里突然又不行了,直接把燕泽和孟之两人齐齐摔在了地上,两人吃了一嘴的黄土。 第150章 而荔枝这次一倒就是一辈子。 孟之非常伤心,说什么都要拉着燕泽在客栈多住一天给荔枝找了个风水宝地给埋了。末了,孟之还特意给荔枝立了一块木碑上面还用毛笔写着“爱马荔枝之墓”几个大字。 荔枝不能喝酒,于是孟之硬拉着燕泽去附近找了好些它平日爱吃的草叶,放在墓前。 燕泽从始至终都耷拉着脸,如丧考妣。唯独在看向孟之的时候神色会微微变化,像在看脑子不正常的痴女。 孟之懒得跟他一般见识,拉着他又去马肆选马。 她大手一挥拿出两锭银子放在老板手心,扬言:“给我选两匹最好最快的马来。” 当初买荔枝就花了三两银子不到,这次孟之想着拿出十两买两匹好马绰绰有余。 可谁知此地物价本来就高,马贩子又听孟之的口音是京城人,因此他良心一昧,纠正道:“姑娘,恕我直言,您这几两银子只够买我们这一匹马。” “你这个奸商!”孟之眉毛一竖,准备去把钱给要回来。 可谁知马贩子将手背在身后无赖般不愿交出:“无论姑娘您去哪里问都是这价钱,而且您看,我们这儿的马个个毛发锃亮,都是不可多得的千里宝马啊。您瞧这匹,多敦实,就是背三个人对它来说都是绰绰有余的。” 孟之无奈扶额,顶了顶身旁一言不发的燕*泽。 “你倒是说句话啊。” 燕泽往另一侧一躲,斜垂着眼看了一眼孟之。 “太胖了,吃得多。”燕泽看着马贩子正在摸着的那匹马说道。 孟之满头问号:“我叫你把钱要回来你说这些干什么?” 燕泽没有理会,倒是去马厩里选起马来。 “呦,这位公子一看都是懂马之人,您看看我这里的马,是不是每一匹都是上好的。有道是一分价钱一分货,那些便宜的不经骑,没几天就死了。”马贩子也不再照应孟之,目光一直放在燕泽身上,“您们二位不是本地人吧,听口音是京城中人?诶呦,那可不算远呢。你们要是赶路的话,那今天可真是来对喽,前些日子我才寻得一宝马来,姑娘只需要再加五两银子就能带走。” 孟之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马贩子的话。 燕泽选了好半天才选中了一匹黑马。 “就要这匹了。”燕泽直接将马给牵了出来。孟之不太担心燕泽的眼光,这匹黑马看上去确实比荔枝要健硕上不少。 孟之不再说话,拉着燕泽就离开了马肆。 燕泽牵着黑马,静静地跟在身后。 “你说这里的人做生意这么不厚道的吗?他那人分明就是宰客,你没听出来吗?”孟之越想越觉得亏,这匹黑马长的也没荔枝好看啊,凭什么它就值十两,荔枝只值三两呢? “合着就我们钱多啊。” 燕泽轻咳一声,纠正道:“是就小姐一个人钱多。” 孟之心里更堵了。 他们这一路上走过的地方不少,可是过了黄河一带孟之发现燕泽带她经过的地方一个比一个偏僻,一个比一个穷,至于跋涉蜿蜒那就更不用说了,孟之合理推测,要是按照她原先制定的路线走,荔枝估计还能多挺个十天半个月。 前几世孟之虽然算不上有钱,可是至少吃喝不愁。第三世更是锦衣玉食,衣食无忧。没想到这段时间如此走上一遭可算是叫她亲眼见证并且体会了各种灾荒之乱,穷困潦倒。 她本来已经计算好的,她带的钱对于这一趟旅程来说足够了。所以在路上一看到以讨饭为生的佝偻老人、背着周岁不到的弟弟流浪的六七岁女童时孟之都会下马不顾燕泽的反对伸出援手帮他们一把。但是到后来遇到的可怜人太多了,孟之根本帮不过来,索性心一横,在赶路的时候闭着眼睛走。 可是这次轮到他们被动了。在三日前,他们经过了一个闹蝗灾的村庄。他们刚踏入村子便被村民给围了起来,叫他们交出过路费以及干粮。 孟之生气要跟他们理论,可谁知突然出来一个七旬老人,还算明事理,估计是村子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老人说他们只是饿得太久了才出此下策,并且严厉呵斥村民,叫孟之他们直接过去。 燕泽握紧马鞭就要出发,可谁知这次是孟之阻拦了他。 孟之心下不忍,两人还剩下的干粮都给了他们又留给他们了一些碎银子。 之后燕泽就又不理孟之了。孟之也不想跟燕泽这个小心眼的男人一般计较,反正钱都在自己手里,自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于是经过一路上的挥霍,孟之还能拿出十两买马已经是勒紧裤腰带了,没想到还被马贩子给宰了。被宰了还不说,竟然也被燕泽给讽刺了。 真是岂有此理。 “今后找的客栈可以不用那么豪华了,能多省下一点是一点吧。”复盘了一下,燕泽虽然抠门,但是他的阻拦也并不无道理,孟之清了清嗓子对他说。 燕泽没有开口,只是嗯了一声。 前面又是一段颠簸小路,孟之已经习惯了一遇到颠簸就靠在燕泽怀里减震的行为,因此她往后做了一点,靠在燕泽的怀里。 燕泽每说一个字都能经过两人之间的接触传遍孟之全身上下,引起一阵酥麻。 当孟之意识到自己看燕泽有几分顺眼的时候就说明她的月事又要来了。 “要不我们今日少赶会儿路?我身体不太舒服,想多休息休息。” 燕泽胸膛一番起伏后果,拉紧缰绳停了下来。在孟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燕泽就已经把孟之抱下了马,然后将孟之的包袱丢给她,然后拉着马转了个身。 孟之脸上开始发热,抱着包袱往一旁无人的田地里跑去。 孟之整理好之后来到路边,看到燕泽侧着脸看附近的风景,嘴上还叼了一根狗尾草,估计等得有些不耐烦。 她小跑上前,摸了摸马头说:“走吧。” 燕泽转过身来,先看到孟之白皙的玉手,接着又将目光落在了孟之的脸上。 “小姐这次不给它取个名字?” 孟之先是呆愣了片刻,然后才反应过来燕泽又在拿给荔枝取名的事情打趣自己,一时语塞。 燕泽没想刻意为难孟之,看孟之表情有些僵硬后丢掉狗尾草后翻身上马等着孟之上来。 等黑马重新跑起来后,孟之迎着风说:“要不就叫他黑旋风吧,老这么马呀马呀地叫它怪生疏的。” “好。” “要不到前面街市上就先停一下吧,我有些饿了。”孟之翻了翻自己的钱袋,又改口道,“唉,还是算了,晚上直接去客栈吃吧。” 孟之摸着扁扁的肚子,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将干粮都给了那些村民。 右手边突然一空,燕泽松开了缰绳从后面的包袱里拿出了一些吃的递到孟之面前。 正是前几日在路上买的桃酥。 孟之眼睛一亮,拿起就开始吃了起来:“这些东西不是都给那些村民了吗?这些是从哪里来的?路上我也没看到有卖桃酥的摊子呀。” 孟之三两口就将桃酥给吃完了,她垂下目光看向燕泽的右手,突然注意到燕泽的袖口上还沾了些血。 “你受伤了!” 第136章 小姐对于人性的理解,恕在下实在是不敢恭维。 燕泽的袖子突然被孟之扒开,他有些慌乱,想抽回手。可是孟之手上力道不小,又恰逢路过一个泥水坑,黑旋风步子迈得很大。要是不想被黑旋风从马背上掀下来燕泽无法只能任由孟之去扒自己的袖子。 燕泽手臂上有一道蜿蜒的伤疤,不算很深,但是因为处理不当还一直流着血,他整个手臂上都是从衣服上沾染的血迹。 “你穿这个黑衣服完全看不出来,你怎么不早说?” 道路相对平坦一些了,燕泽便甩开了孟之的手:“无妨。小姐放心,不会耽误您的行程进度的。” “什么进度不进度的,我包袱里正好有药,你停下来我给你包扎包扎。” 孟之见燕泽没反应,作势要伸出手去抢缰绳。 燕泽丝毫不给孟之机会,震鞭一呼,黑旋风的速度又快了一番。 孟之坐都坐不稳,只好作罢。等到两人找到客栈住下后,孟之才带着东西去找了燕泽。 燕泽换了一身宽松的衣袍,看样子已经沐浴过了。他给孟之开了门之后自己便进屋了。 “让我看看你的伤。”孟之小跑上前挡在燕泽前面,朝燕泽右手扬起下巴。 燕泽将手一背,打算绕开孟之。 孟之见燕泽这么大人了还这么任性当即直接拽住了他,二话不说就拉着他在桌子边坐下,然后干净利索地撸起燕泽的袖子,敷药,包扎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熟稔非常。 “你算算这都第几次了,你怎么总是受伤啊?”孟之见燕泽的伤口有些发红,一时头大,“你没受过伤啊,怎么还湿水了?你腰上的伤还好吗,湿水又重新感染了吗?等会让我瞧瞧。” 第151章 燕泽感受到孟之在伤口上呼出的凉气,冰冰凉凉的酥麻感传遍他全身,他的手挣扎了片刻从孟之手下抽了回来。 “我又没让小姐帮我包扎,您做这些无非是您自己的一厢情愿。小姐还是请回吧。” 孟之手上的动作一僵:“你说什么?” 燕泽不愿多言,只是起身开了门等着孟之出去。 “你别太过分了,我好心好意来……算了,你就疼死吧,我再也不管你了。” 生气之余,孟之觉得自己特别可笑。自己上赶着去给燕泽敷药,可人家压根就不领情,真是丢人丢大了。 孟之出去之后才想起来自己的药还没有拿,正要回去拿谁知门被燕泽从里面狠狠关上了。她就这么吃了一嘴闭门风。 “你!”孟之正想在门后好好地发泄一番,可谁知不远处一男一女朝这边走来。她脸皮薄,怕影响不好把话又憋了回去。 “你真是个不识好人心的白眼狼,若是因为你的伤耽误进度,那你就别想着去彩南更别想着回你们丰国了。” 孟之狠狠拍了一下门然后准备回房间了,在路过那对年轻男女时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你听说了吗?东边那个兴德村不知被谁人给屠了,一夜之间整个村子血流成河,状况极其惨烈哩。”年轻男子说。 年轻女子很是吃惊:“真的假的?全村上下竟无一个活口?那凶手未免也太凶残了吧。” “可不是嘛。” 一听到“兴德村”孟之不禁停下了脚步。她眉头紧皱。 他们昨日才从兴德村那边过来。就是在那里,她把自己的干粮和碎银子全送了出去。那里连月蝗灾,全是可怜人。还有那个七旬老头,都瘦得皮包骨头了。 她还想听什么却见那两个年轻人已经进了房中,只好作罢。 “干粮。” 结合燕泽手上不知名的伤疤,孟之又想起今天下午赶路时凭空冒出来的桃酥,有种不好的预感,满心满脑的气愤与惋惜涌上了她的心头。 可是如果当她听到两个年轻人进屋后说的话之后,或许就不会为此感到惋惜也不会这么冲动了。 “兴德村那个贼窝终于有人治了。” 她重新返回一把推开了燕泽的房门,二话不说将燕泽从床上揪了起来,两只手拽着燕泽的衣领,生气地质问:“你是不是杀人了?” “咳咳……什么?”燕泽伸出手掰开了孟之的手指。 “你还装。兴德村被屠村是不是你干的?” 燕泽的眼神恢复清明,将孟之往后推了几步:“小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那你解释一下你手上的伤还有下午的桃酥是怎么回事?”孟之见燕泽的包袱就放在桌子上,她上前打开了包袱,看到里面除了几块被油纸抱着的桃酥外还有几两碎银子,正是孟之送给兴德村的那些。 “还有这些是什么?” 燕泽见孟之这么快就反应了过来也不再装了。 “他们是我杀的。” 见燕泽面色平静,说杀人就像吃饭一样轻易,她往后退了几步:“你为什么要杀人?你怎么能随意杀人呢?” “随意?小姐你又懂些什么?那些人是什么货色您或许还不知道吧,他们该杀,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该杀?那些人都是受灾的难民,连吃饭都是问题,他们怎么就该杀了。我看是你心里脏,所以无论看什么人都是脏的。”孟之指着燕泽的手都是抖的,眼看着燕泽也渐渐怒了起来,孟之攥紧桌子上的茶杯以防燕泽突然冲上来要杀自己做防身之用。 “小姐未免太过天真了。要是他们真的那么轻易就放人走那估计他们村子里的人早就饿死光了根本用不上我动手。”燕泽看孟之有些畏惧自己,反倒觉得有趣,他上前几步,逐步逼近孟之。 孟之攥着杯子的手已经发白,此时的燕泽对她来说就是个杀人不眨眼又心狠手辣的怪物,他要是想杀自己那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才不是呢。你怎么知道过路的人没有帮他们呢?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总是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人的。” “那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小姐一样善良到极致愚蠢的。这世上是没有那么多的恶,可是同样的,这世上也没有那么多的善。小姐对于人性的理解,恕在下实在是不敢恭维。” 话罢,燕泽还轻蔑地嘲笑了孟之一番。 “人之初,性本善。要龌龊也只有你一人龌龊。不管怎么说,你杀人事实,你就等着官府的人过来抓你吧。” 孟之都下这句气势汹汹的话之后就小跑着出去了。 她回屋拿着自己的包袱就出了客栈,找到马厩后牵着黑旋风就走。 “我要去官府告他个屁滚尿流。”孟之有点拉不动黑旋风,将手放在黑旋风的脖子上轻轻抚摸,“旋风,你愿意跟我去伸张正义吗?” 黑旋风踢了踢脚,晃了晃脑袋,像是在用行动拒绝孟之的正义邀请。 “你不想去?虽然说你与燕泽可能有了几分感情,但是燕泽这次做的太过分了。那可是十几条人命啊,说杀就杀了。”孟之自言自语,“你说我要是去报官了,官府的人会不会把我当成同伙一起给抓起来啊?” 话音刚落,孟之又改了口:“不能够吧,我都报官了。怎么着也能算上个大义灭亲了吧,那多无私啊。” 孟之手上使了劲,硬是扯着把黑旋风扯上了路。 盛夏之夜,孟之全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湿。她上马前停在路边吹了会儿凉风后翻身上马。 黑旋风个子比荔枝要大上许多,孟之上着有些吃力。她偷偷训练了这么久,对自己的马术还是比较有信心的。可是谁知她还没坐稳,黑旋风便开始不受控制般转圈甩身。 不光屁股被硌得生疼,孟之整个人也头晕眼花的,手都快勒出血来了。那感受就像是坐在现代经常看人挑战的斗牛机上,体格健壮的男人尚且只能坚持个几十秒呢,她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弱女子就更别提了。 没坚持几秒孟之的手就抓不住了,直接被黑旋风甩下了马。 孟之本想着今日自己是凶多吉少了,可是没想到她在即将坠地之际被人给接住了。 周遭稳定之后,她缓缓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正被燕泽公主抱在怀里,而自己被勒出血的右手正死死搂着燕泽的脖子,蹭了他满脖子血。 孟之惊魂未定,还是燕泽先松开了手。 将孟之甩出之后黑旋风的情绪倒是稳定多了,在燕泽面前完全没有方才那般发疯的情态。 “小姐不是要去报官吗?怎么在这里练起马戏来了。”燕泽幸灾乐祸,一张嘴就能把人给毒死。 “要你管。”孟之这才发现客栈中不少人都被他们这一番动静给惊动了,周围站着不少人。 黑旋风这一遭属实是不给自己面子了,孟之一巴掌拍在黑旋风的背上,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小白眼狼,别忘了当初买下你可是我出的钱。” 黑旋风丝毫不理会,只是低着头咬起孟之的袖子来。 “怎么了,我要去报官你怕了?竟然让黑旋风过来阻拦我。”孟之继续说,“我告诉你,我的眼里容不得沙子,你就给我等着,我就算是走也要走到府衙去。” 客栈老板一听孟之要去衙门报官,对身后的店小二使了个眼色过后就神色张皇失措地弯着腰迈着小碎步走到孟之跟前来。 “这位姑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最近的府衙离咱们这里可不算远,要是些小打小闹的事情根本犯不着闹到府衙去不是?” “老板,我要告的自然不是小事,而是人命关天的案子。” 话音一出,周遭的人都纷纷后退几步,然后交头接耳开始猜测起来。店小二见状赶紧将客人们都请回房间了,只余下孟之、燕泽和客栈老板三人和一马。 “什么?”客栈老板脸色一变,“姑娘可否说得再明白些?” 孟之看了一眼燕泽点了点头,完全不知道此时客栈老板已经不知不觉地取出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第137章 孟之瑟缩在角落,恨不得突然变小一百倍逃走。 “是这样的老板,我听说东边那个兴德村出事了,我这两日刚从那边过来,碰巧知道些线索。”孟之淡淡瞥了一眼燕泽。 客栈老板一听是兴德村的事情,暗自松了一口气将匕首收了起来。他眉头紧锁,很是吃惊意外的模样。 “呦!是嘛,这事儿我还真没听说呢。我可以叫人带姑娘去府衙,不过估计衙门的官爷们都不惜得管这件事情。” 孟之一听,疑惑横生:“为何?这可是牵涉到十几条人命的重案,怎么能不管呢?老板你可知道有没有其他府衙愿意管这件事情的?” 客栈老板摇了摇头。对比孟之的焦急情态,老板显得淡定多了。 “姑娘别急,且听我细细说来。”客栈老板捋了捋胡须,才开口,“姑娘,刚才说您是从兴德村那边过来的?” 第152章 见孟之点了点头,老板继续说:“那想必姑娘是交够了足够多的钱粮吧。” 孟之看了一眼燕泽,才发现燕泽已经不耐烦地喂起了马来。 “如果姑娘当时没有交钱粮就走了……不对,其实如果姑娘不打算交钱交粮的话是万万不可能走出兴德村的。” “您这话说的不太对吧老板。我记得当初有一个老者说要放我们走的呀,当时我们还没给钱呢。” “姑娘要是最后也没给钱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孟之心思活络,听懂了老板的意思。 “您是说兴德村的那群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人?” “那边可是出了名的贼窝。虽然这几年灾荒是不少,可是但凡要是肯吃苦总归是饿不死的您说是吧。前年的兴德村还有百八十口人呢,现在兴德村估计就剩一二十个大男人了吧。” “那些人都是些坐吃山空的懒汉,媳妇孩子都跑光了。姑娘您猜他们为何一直留在那边也没饿死呢?” “靠抢劫?” “对喽!姑娘要真是什么都不拿就走了,他们就会从后面袭击你,再之后嘛……” 都是些大男人,能干出什么荒唐事情孟之猜也能猜得到。 “老板说的不太准确。”店小二招待好客人之后也出来了。 “要是姑娘孤身一人经过兴德村,无论交多少钱粮都是不够的。要不是您与这位公子随行,恐怕结果还是……”店小二越说神情越落寞,“我的亲妹子就是当年过来投奔我时被那群人给……” 孟之正要安慰一下小二却突然被撞了一下,扭过头去刚好跟黑旋风大眼瞪小眼。 “……” 客栈老板拍了一下店小二的胳膊,重新看向孟之的时候又颇为尴尬地笑了起来:“啊对对对,我都忘了。这下小姐终于知道为什么就算告了官府衙也不惜得管是什么意思了吧。” 孟之不敢细想,要是自己在前几日就丢下燕泽一个人去兴德村,那恐怕现在自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虽然神色如常,可是手心里已经浸出了汗。在对上燕泽目光的时候眼神也少了几分凌厉。 “多谢店家了。可是我还想多问一句,既然那些人作恶多端,官府的人不抓他们呢?” “因为官老爷们也穷啊。” 店家和小二走后,只余下两人一马。一阵凉风吹过,孟之看了一眼黑旋风,又看向燕泽,最后耸着肩膀回去了。 孟之进到客栈想给自己点了一份鸡蛋面慰问一下自己现在还未安定下来的小心脏。碰巧看到老板在训斥店小二,险些动起手来。还好被孟之及时劝阻了。 点完面后孟之上楼沐浴,上楼梯时正好跟在燕泽身后。 “喂。”孟之拉了拉燕泽的衣角,“所以你早就知道那些人不是好人了对吗?那这样说就算我去报了官也可能把自己搭进去喽?” 燕泽将自己的衣摆拽回,然后提着衣摆上台阶。 “不是。” 孟之“切”了一下,回自己房间去了。 不一会儿,店小二将鸡蛋面给送了上来。孟之开了门看着面上铺着的诱人的荷包蛋,摆了摆手。 “你送到隔壁吧。” 小二看了看燕泽的房门:“小姐,这个您先吃吧,我这就去给隔壁的公子再做一碗去。” 小二把鸡蛋面端进孟之屋里后出去了,还贴心地把门给带上了。 孟之坐下看着鸡蛋面,最后还是起身端着面去找燕泽了。 燕泽开了门,见来人是孟之,倒是双手环抱堵在门口。 “幼不幼稚。”孟之见燕泽那股欠揍的中二劲儿要不是她还端着面,早就一拳打上去了。 “点了份面,结果不饿了,给你吃吧。” 燕泽没打算收,可是孟之硬把面塞进了燕泽手里,险些溅了他满身汤汁。 见燕泽收下了面,孟之跻身走进他的房间,然后拿起自己的药膏和纱布,又去燕泽的包袱里把给兴德村的桃酥和碎银子给取了出来。 “既然事情已经明晰了,还是物归原主比较好。”孟之举着手里的东西在燕泽眼前晃了晃,出门时还不忘丢给他一句“祝好眠”。 燕泽第一次听孟之祝自己好眠,不适应之余顿时也没了脾气。 他才一连杀过十几人,按照往常来说,此时他的状态还没恢复,不光没耐心,而且现在还正是不满足的时候——他杀红了眼,却还没有杀够。 况且,兴德村的那些人还伤了自己。 他心中的怒意依旧。只杀了他们是远远还不能够消散的。 可是孟之送来的一碗鸡蛋面,却硬生生把他的怒意给浇灭了。 燕泽觉得可笑至极。他丝毫不怕孟之去告官,并且打算在孟之走出几里后直接掐断她的脖子。离了将军府庇佑的孟之就像只离了老虎的狐狸,自己根本没什么好害怕的。 但是他却在知道孟之放弃告官后松了一口气。 他一个万冥之主到底在怕什么? 燕泽双手一挥,桌子上的陈设书本等全被他挥在了地上。 预算减少,这次他们住的房间很小,没一会儿鸡蛋面的香气就渐渐萦绕在房间里的每个角落。 这些天连日赶路风餐露宿,他确实有些饿了。 燕泽低下头先是闻了鸡蛋面的味道,闻着有些熟悉。他试着吃了一口,发现还挺不错。 回了房间中的孟之摸着饿扁了的肚子拿出桃酥吃了起来。 虽然桃酥是她的最爱,可是现在她就想吃些热乎的汤面。 孟之掂了掂刚拿回来的碎银子,盘算着下去再点些肉夹馍吃吃。 她甫一拉开门却见燕泽一只手撑在门框上,另一只手抬起正要敲下去。燕泽垂着头,呼吸很粗重,伴随着他的动作,孟之看能看到燕泽张开的衣襟里精壮健硕的肌-肉。 “你来我这儿干嘛……唔唔……” 孟之刚说完嘴就被燕泽给堵住了,她整个人被燕泽扛起,接着被丢在了床上。 孟之看燕泽的情态:双眼迷离、脸颊微红、呼吸急促、鲁莽粗鄙的,心道不好。 “你怕不是又被人给下药了吧。” 孟之挣扎着要将燕泽推开来。可是燕泽根本就不听,整个人开始扒孟之的衣服。 燕泽这一发疯打得孟之是措手不及手忙脚乱的。 孟之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燕泽用两个字给呵斥了。 “闭嘴。” 这一遭经过孟之可太熟悉了。药劲上头的燕泽此时反应迟钝,孟之稍微使了一个假动作燕泽就上套了。她赶紧趁着这个空子爬下了床,向房门跑去。 虽然这招在之前屡试都爽,但是孟之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法子。 果然,孟之在即将碰上门的时候被燕泽一把给抓住了,燕泽将她翻身一围,据在墙角,接着燕泽两手张开撑着墙,将孟之给围得死死的。 孟之瑟缩在角落,恨不得突然变小一百倍逃走。眼看着燕泽盯着自己的嘴唇半天没有其他动作了,孟之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一下有些干的嘴唇。 燕泽被孟之的这一动作给打搅到了,在孟之抿起上嘴的前一刻抬起手,将拇指放在孟之的下唇上抚摸揉捏。燕泽手上用了力,很轻易就将孟之的下唇给掰开了。 孟之不是没有挣扎过,可是稍微一用力自己的牙齿硌在嘴唇上将唇肉挤得生疼。而且一不小心,燕泽的手就碰到了自己的牙齿上。 燕泽看着孟之洁白整齐的下牙以及桃粉胶嫩的牙龈有些失神。他开始好奇孟之皓齿的另一边又是何等湿润娇软的场面。 他着魔般开始试探地伸出手指,去探索新的天地。孟之找准时机张开嘴直接咬在了燕泽的食指上。 可是燕泽跟不知道疼一样,没有丝毫退缩。不对,不是他不知道疼,是他像受了引诱般掀起眼皮对向孟之的眼眸。 他的眸子很黑,在烛光的映衬下几点高光在燕泽的眼球上跳动。他的眼睛像是有魔力般想要把孟之给吸进去,然后化作一个巨大的魔鬼把孟之拆吃个干干净净。 孟之不敢松口,但是时间一长她的口腔中就开始分泌唾液,她只好尽力仰着头维持着现在半张开口的姿势开始做艰难的吞咽。 吞咽时舌头微动,不小心碰到了燕泽的指尖,冰凉又干燥。 燕泽喉结上下滚动,他像是沙漠中的行人看到了救命清泉一般。 见孟之身体一抖,燕泽全身的细胞更兴奋了,一股热意开始向上涌,他的耐心即将告罄。 他的手指往孟之的口腔里面探,碰到孟之瑟缩成一团的舌头后更加变本加厉起来。粘腻、潮湿、温暖以及攥着一股劲的柔软瞬间包裹住燕泽的半根手指。 突如其来的入侵让孟之感到无比的冒犯以及恶心,她干呕了一下后使劲推开了燕泽,然后在燕泽还没有站稳的时候一巴掌拍在了燕泽的脸上。 掌声洪亮,面色不显。 第138章 “啊……对不起,这场面实在是……我……我先告辞了。” 第153章 孟之这一巴掌成功惹怒了燕泽,他像个完全失了理智的原始人类,粗暴蛮横,一只手就将孟之的两个手腕一齐死死锁住。孟之根本动弹不得。 燕泽将孟之拉回床边,单手解开孟之头上的丝绸发带将孟之的双手捆在了一起并打了一个死结。 “燕泽!你清醒一点,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孟之的手根本挣不脱束缚,眼看着燕泽已经俯下身从自己半敞开的胸膛嗅到脖颈处。 时不时燕泽的鼻尖还会碰到孟之的皮肤,呼出的气息扩张似的打在孟之的皮肤上,凡经之地留下一片粉红的印记。 直到两唇相处前的最后一刻孟之都没放弃挣扎,头摆动地像是拨浪鼓一般。 她非常绝望,只能拿膝盖去顶燕泽的身子。她有意顶撞了一下燕泽腰上的伤处,本想着燕泽会就此退缩,可是燕泽只是闷吭一声,之后再无过多的反应。 “我教你一个口诀可以解了他的药。”心底那道女声又出现了。 “快告诉我。”孟之顾不上那么多,嗓音急切的都快劈了。 心底的那个声音告诉了孟之一个口诀,孟之照着念了下来,果然身上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在孟之看不到的地方,燕泽朦胧的眼神在一瞬之间恢复了清亮。 “呼。”孟之长舒一口气,准备拿肩膀撞开燕泽。 可是没想到,燕泽突然又垂下了头,狠狠咬在孟之丰满的下唇上。 “你……不是说……这春/药解了……吗?”孟之绝望地问心里那人。 那人估计也是第一次遇到滑铁卢,也跟着结巴了起来:“没……没念错啊。” 孟之悔恨非常,要是一句口诀就能顶上用那真是离了大谱了。现在想起来方才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抱希望放在一个什么破口诀上。 一时不防,燕泽终于如愿攻入了孟之的口腔,搅的她舌根发软,喘不上气来。 “啊……对不起,这场面实在是……我……我先告辞了。”心里那个声音说。 要是她有身体,孟之都能想出那人现在尴尬捂脸的情态。 不对。不管自己是不是人格分裂,对孟之来说,她和心底那人就是两个独立的人。既然那人一直住在自己的心里,那么燕泽对自己做的事情她也都能看到啦? 一想到这一层面,孟之脸上就像火烧一样。 燕泽吻的很认真,索取的也很直接。孟之的舌只能在有限的地盘如遇到猫的老鼠般四处躲藏。 燕泽眉头紧皱明显对孟之的逃避行为感到不满,他开始了手上的动作,接着先前的进展继续去褪孟之的衣衫。 为了赶路,孟之穿的都是些束手束脚的轻便服装,比较难脱。经过一番纠缠依旧无果之后,燕泽索性将孟之的衣服给撕裂了开来。他的眼底也终于映上了那一抹细腻的粉白色,他将手搭在孟之的肩上,激的孟之抖动了一下。 而孟之,在听到衣服被撕裂时候整个人陷入了短暂的耳鸣。 燕泽太疯了。 “你这个疯子怎么不把我人也撕成两半呢!” 燕泽本就不喜孟之的毫无反应,他想要更多,想听到孟之的声音。如今孟之的嗔怪现在在燕泽的耳中宛如悦耳的仙乐,让他陶醉,使他沉迷。 “这姑娘身材前突后翘的,比我以往见过的任何女人都要娇媚呢。你们说要是跟她睡上一晚,那得多享受啊哈哈哈哈。” 手下的皮肤光滑又细腻。燕泽的脑海中反复闪过兴德村那几个流氓盯着孟之说的污言秽语,他心头一紧,觉得虽然他们话说的难听一些,但是也并不全无道理。 “好。”燕泽哑着声音说道。 “什么?”孟之第六感启动,心脏突突跳个不停。 我这就将你撕成两半。 接着燕泽开始了更为下流无耻的掠夺。 没一会儿原本还在两人身上的衣服散落了满地。 “混蛋!” 恍惚间,孟之又想到了上一世与贤王晏箫的荒唐勾缠,明明这两个人长的一样,可是孟之心里的道德感却像一层薄薄的纸张一般脆弱的岌岌可危。 她带着上一世的记忆,虽然现在自己并不是幽桐,可是她还是过不了心中的那个坎儿。 泪水带着汗水滑落,却引不得对方半分怜惜,随之而来的只有无尽的胀痛和从外向里的交融。 …… 店小二在忙,客栈老板磨磨蹭蹭准备了一份鸡蛋面端上二楼,*敲燕泽房门没人应,看着屋里面还亮着灯,心道奇怪。 突然他听到隔壁孟之房间传来东西摔打在地上的声音,他心下一喜,想推开门看看给孟之下药后的成果。 可没想到门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老板根本推不开,他凑着耳朵去听屋里的动静,在听到想听的声音后嘿嘿笑了几下回去了。 “刘爷未免也太过心急了些。” 第二日一早,燕泽便醒了过来。当他的神志重回清醒之后,便突然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昨晚他与孟之…… 燕泽看向内侧正在熟睡的孟之,因为昨晚出了汗,孟之有几丝碎发粘在了她的额头上。 他不想去回忆,却见满地交错叠放的衣服,他的内心十分难言。 他之所以会如此悔恨,并不是因为在他在药物的操纵下做了这件事情,而是…… 早在箭还未发时他就已经清醒了过来,可是他却没有停下来,任由自己心中的贪念作祟。 他没骨气般逃离了现场回到了自己的房中,二话不说就跳进了装满凉水的浴盆中。 客栈老板一大早心情甚佳,因为他等会儿将会从刘老板那里获得比平常要高出五倍的报酬。 他哼着歌经过二楼上好厢房的门口时房门突然被人从里面给打开了。 那人肥头大耳,大腹便便,一脸奸滑之相,正是刘真刘老板,也称刘爷。 “呦,刘爷您这么早就回来了?那个这次的……能结一下吗?”老板哈着腰笑得见牙不见眼。 刘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在看清来人后一脚踹在了老板的腰上。 “去你的,还有脸要钱,不是说昨晚上把人带到我房间里吗,那人呢?”刘真向空荡荡的厢房中指了一指。 老板面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刘爷您不是自己去那姑娘房间了吗?” 见刘真挠着半月未洗的油头,老板心道糟糕,然后小步跑向孟之的房间。 “姑娘……”老板敲了敲房门,见半天没人应,在他正琢磨着能不能把门给踹开时隔壁先有了动静。 燕泽换了一身新衣服,整个人收拾得干净利落,周身围绕着清冷疏离的傲气,跟昨夜那个人判若两人。 见老板想跑,燕泽二话不说直接提着老板的衣领将他拖进自己房中,拿了块毛巾狠狠堵住老板嘴之后又撕了一条床单布料在他的嘴上绕着缠了一圈。 孟之醒来后恨不得一头撞昏过去。她扫了一下房间,见地上杂乱无章地东西以及痕迹已经被人给清理掉了,而自己身上也被人换上了贴身的净衣。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燕泽,只好快速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然后背着包袱偷偷摸摸下楼去了。 这是她头一次有想当逃兵的念头,可是谁知老天不允许啊。客栈里里外外都被穿着统一制服的府衙官爷们给围了个水泄不通。孟之听人说,这个客栈出事儿了。 这个客栈说来也奇怪,住的几乎全是男人,孟之在人群里小小一个。她好不容易挤出客栈大门后一眼便瞧见了长身玉立又若无其事的燕泽。 她刻意回避,谁知燕泽的目光却丝毫没有掩饰。 与燕泽站在一处的只有一个官爷和客栈的老板。老板现在全身上下被五花大绑的,整个人像是一条又肥又短的蚯蚓。 孟之离得远了些,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见最后老板被人给押走了,包括孟之自己在内的客人都被叫走审问了。 官爷审前面几个人都没有什么收获,等到审刘真的时候,刘真慌了神,一时情急全都给招了。 客栈的位置其实并不怎么好,要是全凭过路人住宿根本挣不了几个钱,于是老板灵机一动,开辟了一条挣钱的新门路。 而刘真跟客栈老板早就认识了,并且交情还匪浅。虽然他早就有了老婆,可还是一心想到外面偷吃去,于是与客栈老板达成了长期又稳定的合作。 每当客栈来了年轻漂亮的女客人,他们就会给女客人下药,给然后给送到像刘真这些主顾的厢房中。往常都是下的迷药,可是就在昨晚,刘真看孟之国色天香非同一般便要求换换花样,让老板下些春/药。 可没想到昨晚他压根就没见着人。醒来之后又被官府的人给抓了。 “官爷们,我知道的全都说了,您能不能放了我呀?”刘真苦苦哀求,脸上的肥肉都堆了好几层。 孟之在一旁听完了刘真的供述,浑身发寒。 没想到他们临时歇脚的客栈中还有这么龌龊的生意。 第154章 官爷懒得应付刘真,只让他在一旁呆着。 再往后审,又审出了几个“买家”。 孟之这才知道为何客栈里全是些正值壮年的男人。 “那被你们迷倒的姑娘们呢?”孟之开口问刘真。 刘真眼皮一番本不打算理会,可是问话的官爷踹了他一脚冲他大声呵斥:“说话!” “听……听老板说为了防止那些姑娘清醒后去报官,因此将她们都卖去了别的地方。” “卖?”孟之抓到了关键,“老板可真是会做生意。他将姑娘们都卖去哪里了?” 孟之问的都是官爷想要问的问题,官爷感到她多嘴了便叫她闭上了嘴。 “我哪儿知道,你们去问老板啊。”老板在另一个房间中审讯,于是这个话题就此作罢。 最后该审问孟之了,其他审过的人都在后面听着,孟之有些不自在。 “姑娘,听客栈老板说您昨晚屋里还有个男人?不知您是否还记得那个冒犯您的人长什么样子?他可在后面这群人中?” 第139章 “你……确定要这个姿势?” 本来这事儿孟之都不想再提了,可奈何这官爷没有一点情商,把孟之搞得极其难堪。 “您不用紧张,有什么委屈尽管说,我们定会给姑娘做主。”官爷上前几步在孟之面前蹲下,笑眯着眼,满眼不怀好意。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摸孟之的手,根本不给孟之躲开的机会。 “喂,你在做什么!”另一个房间的店小二被押着经过了孟之所在的房间,见有人对孟之动手动脚便出声阻止。 店小二自诩不是什么好人,为了挣钱他跟着客栈老板干了不少龌龊的勾当,早就跑不掉了。当年他那还未及笄的小妹为了过来看他被兴德村那群人渣合起伙来侵犯至死,而自己却干了与那些人渣一样的勾当。 说来也巧,孟之跟他的小妹眉眼间有几分相似,因此在他看到孟之被男人冒犯的时候觉得十分愤怒,难得的正义了一把。 不过他一个准囚犯又能改变得了什么?他懦弱了一辈子就这么硬气了一次,换来的却是那些所谓“正道”的拳打脚踢。 看来他和这些人本没有什么区别呀。 店小二吐出口腔内的血,发疯般开始咯咯笑了起来。 周遭都是男人的恶言秽语,孟之身上就像是被万千蚂蚁爬过一般。 “你别碰我!” “哟哟哟,看来姑娘昨晚被人给欺负疯了,那就让哥哥带你去找大夫看病。”官爷作势就拢上孟之的肩膀,想将她抱起来。 “你可知你是什么身份?还没有没王法了!”孟之躲开官爷的手厉声道。 “哈哈哈哈你要王法?小爷我就是王法!我的这里也是王法,妹妹要哥哥我便给你啊。”官爷站起身强拉着孟之的手正要放在自己引以为傲的那个地方。 身后几人见这位官爷同自己也没什么两样,便相互开起了低俗的玩笑。 孟之全身上下都在抗拒,奈何官爷力道不小。眼看着自己的手离那玩意儿越来越近,孟之开始琢磨着解此将他手动宫刑的可行性。 千钧一发之际,孟之吞咽了一口唾沫,然后紧闭上双眼打算破罐子破摔。 谁知手上的力道突然一松,耳边传来官爷的惨叫声,片刻后叫声戛然而止,接着就是一声倒地的闷响。 然后身后的那群男客人们也都开始惨叫起来,声音此起彼伏,宛如屠宰场杀猪。 孟之睁开眼便见燕泽不知在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面前,他没有注意到孟之已经睁开眼了,正张开手犹豫着要不要把孟之给扛走。 孟之见身后惨叫着的男人个个眼睛上都流着血,应当是被燕泽给弄瞎了。而方才那个无耻官爷,喉间、手腕上各有一道一寸深的伤口。 此时地面上已经流了一摊鲜血了。 “啊!” 虽然两人之间的关系在昨晚发生了质的改变,并且现在都不是很想面见对方。短暂的别扭过后燕泽心一横终于下定决心,干净利落地将孟之扛在肩上,带着她逃了出去。 出了客栈直到见到了黑旋风,燕泽也没有把孟之放下。而是扛着孟之就此翻身上马。走了半里地,他才将孟之给放下来,此时二人面对面,姿势极其尴尬。 “你……确定要这个姿势?”孟之想到了昨晚的某些事情,脸颊一红。 燕泽目视前方淡淡开口:“帮我看着后方追兵。” 方才燕泽杀了官爷也伤了很多其他不相干的人,要是那些官爷们反应过来的话势必要追杀他们两个的。 考虑到他们两个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孟之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好在上路前燕泽已经将客栈里的包袱都整理好拴在马上了,所以孟之在检查完银票碎银之后将包裹一团,夹在两人胸-腹之间。 燕泽垂下头看着孟之突发奇想又别具一格的创意,两眼一翻,只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路上突然颠簸,孟之坐的地方正好有个坡度,因此这一个颠簸过后孟之控制不住地往燕泽的身上倾倒。 好在孟之眼疾手快,就此低着头张开了怀抱,一下子扑在燕泽的怀里,双手下意识地围上了燕泽的窄腰。 而两人中间的三八线——包袱此时被压得很扁。不过因为过度的挤压,包裹里的硬物开始现出轮廓,有些硌人。 “啧。”燕泽不耐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孟之眨了眨眼,松开了手。 不过孟之也只是松开了手而已。燕泽选择走的是一条不知名的小路,这条路上泥多石子多,非常颠簸,孟之一往后坐就被震得往前滑。 燕泽的表情还是不爽,孟之疑惑。突然燕泽腾出一只手将夹在两人之间的包袱拿走了,背在了自己的肩上。 孟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去抱的时候摸到因为颠簸包袱下面沉的好多碎银块、方匣子等硬物。而方才这些硬物下面是…… “哦……怪不得呢。”孟之将自己的心声脱口而出。 燕泽蹙眉垂眼:“什么?” “我说怪不得……那客栈老板听到我要去报官后那么紧张呢,原来客栈那里也是贼窝。” 见燕泽并未多疑其他,孟之暗自松下一口气。 “也不知道那些被……的女子们被老板卖到哪里去了。对了,你怎么没有跟我一起被审问?”出于尊重,孟之还是仰着头看着燕泽。 孟之知道燕泽懒得回答自己,便开始猜:“难不成是你报的官?” 见燕泽眨了一下眼,孟之瞪大眼睛:“真是你啊,那你可知道什么线索?那些女子被卖到哪里去了?” “你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救人?”燕泽不解。 “我……”孟之弯下脊背,“我去跟他们说我爹是皇上钦点的大将军。我让他们放人,他们应该不会……不听的吧。” 孟之越说就越没底气,她现在可真是有心无力,除了一个高贵傲人的身份,再没有别的长处了。再说了,她这次偷偷出府根本没有带其他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身边还只有一个丰国人燕泽,她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自己是将军府小姐呢?不被当成丰国奸细被抓就已经很不错了。 她现在连自保尚且困难,还有什么资格提救人? “算了,这事儿官府既然知道了,应当不会坐视不管的吧。” 经过这一遭,孟之也真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天下的乌鸦一般黑”。 “昨晚的事情……你还记得吗?”孟之试探着问燕泽。 昨晚上燕泽明显是被客栈的人下了药,可是具体是怎么下药的呢?在审问刘真的时候孟之就已经知道了。 她把自己拿碗鸡蛋面给了燕泽,而面里有春/药。 所以昨晚的事情其实不怪燕泽,都是因为自己……太幸运了?孟之有些侥幸。 不对,虽然她没吃那碗面,可是自己不还是被…… 所以说不该躲的,根本躲不掉,她注定会经历这一遭。 就是平白害燕泽中了药,有些对不住……什么对不住,燕泽他吃到肉了怎么能算亏呢! 孟之觉得自己要割裂开了,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要感谢燕泽替自己中药还是骂他非礼了自己。 “什么事?”燕泽的声音非常平静,“昨晚怎么了?” 合着他全忘了? 不然什么样的心态才能这么平静地一连问上两遍。 但是这根本不是燕泽可以睡自己的理由。当他发现自己中春/药控制不住后又不是没有别的选择,再不济,他还可以自宫啊。 再者说,孟之自己过不去这道坎儿,燕泽也别想云淡风轻地过去,她不允许。 “你……”孟之看周围除了田地和鸟雀没有别的行人,她咬了一下下嘴唇,鼓起勇气,“你把我给睡了!” 燕泽的面部表情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瞬,不过孟之并没有看到。 孟之以为燕泽听不懂自己的意思,换了句委婉的话说:“昨晚你被人下了春/药,然后那个对我……坦诚相见了。” 第155章 秉持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原则,孟之最后又硬着头皮补充了一句。 “我知你不是有意的,可是这事儿确确实实发生过了,你明白吗?你醒来把事情全都忘记了,可是我却记得清清楚楚。”孟之抿着嘴长叹一口气,“我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些不是姘头该做的事情吗?”燕泽说的话很犹豫却也很不中听,“又不是第一次了,小姐害羞什么。” 孟之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的交代,她死死咬着下唇,盘算着什么时候袭击燕泽一下,叫他当太监去。 “不是第一次?”孟之冷笑一声心底泛起一股无名火,对她来说这就是她此生的第一次。 燕泽也知道自己说出的话很过分,可是他没想到孟之竟然直接点破了出来,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要是自己承认什么都记得后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心——他是绝对不会看上神尊安插在自己身旁的人的,更何况他早就有钟情之人了,非她不可。 他昨天是清醒着的。 所以他像个逃兵似的选择若无其事地说谎。 在昨日之前他根本就没有碰过任何别的女人。 “照这么说你当姘头还当出优越感了是吗?”孟之推了一下燕泽的肩。 “不然小姐还想要我说什么?”燕泽将错就错,“难不成小姐还想让我对您负责?还是说叶姑爷死了您还想再找一个赘婿?” 孟之太后悔了,燕泽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渣,比天底下其他的“乌鸦”还要“黑”上一千一万倍。 他究竟是不是神尊的分身?怎么一点优点也没继承过来! “停下!我要下去!” 第140章 “要去救人吗?” 孟之说什么都不肯再与燕泽一道了。她不听晃着燕泽的肩膀和手臂,试图让他停下来。 可燕泽被孟之突如其来的添乱弄得心烦,他受不了孟之的干扰但是又不肯放她下马。 “你聋了!我让你停下!”孟之看燕泽有越骑越快的架势,十分恼火。于是孟之没有其他法子直接开口去咬燕泽的脖子,反正昨晚她也咬伤了燕泽不少次。 经过昨天的激战,虽然孟之到最后溃不成军,但是她发现了燕泽的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脖子,若说得再详细一些,那就是喉结。 不过因为孟之有意拉开两人的距离,她目前不太能够到燕泽的喉结,于是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咬上燕泽的锁骨。 “你没有资格提卫昌,他比你要好上百倍千倍,他没有你这么龌龊。”孟之齿不留情,嘴更不留情。 此时此刻,所有的感官都在刺激着燕泽的愤怒神经,他腾出一只手掐住孟之的脖子将她的头给掰开。他正要松手,却看见孟之的一缕头发勾缠在燕泽袖口的纽扣上,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便保持着掐脖子的动作。 而此时的孟之嘴角有一丝咬燕泽时留下的津液。她的嘴唇此时又红又水亮,一如昨晚。 “我龌龊?”燕泽移开了目光,眼神变得狠厉起来,“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燕泽手上的力道加重,孟之下意识耸着肩去挣扎,可是她的动作太过于剧烈,缠在燕泽扣子上的头发死死拽着头皮,她的眼角疼出了泪花。 “对,你就是一个龌龊下流的混蛋!有本事你杀了我呀。”孟之每一个字停顿一下,吐字还特别清晰。 她知道燕泽伤不了自己,孟之并不害怕。她脾气也不小,正好借这次机会好好发泄发泄。 后颈的痛感短暂的消失过后,还不等孟之调整姿势跳马,她的脖子便重新被燕泽给掐上了。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 吸入的空气一点一点减少,孟之的头开始发胀发晕。路上正颠簸,孟之的下巴还不停地磕在燕泽的手骨上,更难受了。 燕泽也没想到这次自己的力道竟然没有受到约束,看着孟之涨红的脸,他浑身上下的神经像是见着鲜肉的猛虎都在竭力叫嚣。 他骨子里冷漠、嗜血、嗜杀……不光享受生命在自己手中一丝一毫流逝的快感,还极其享受对自己力量的绝对掌控,譬如现在。 这是冥的来处,也是冥的归处。这些本能在他这个冥主身上只会更甚,根本不会有丝毫减弱。 孟之就像一只弱小的小鹿,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 不久之后,面前这个屡次出言不逊顶撞辱骂自己的女人就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了,多值得高兴呀。 上一次燕泽想要杀孟之,可是没想到他不但没有伤到孟之分毫,反倒是自己伤了自己。 如今,不知由于什么缘由,他身上的禁锢消失了,他终于可以继续任意自由地操纵这个女人的生死了。 而孟之也渐渐开始意识到这一点了,不过这怎么可能?神尊不是答应了要帮自己历劫吗?这个分身脾气不好就算了,可别祸害自己耽误历劫成绩啊。 孟之开始慌乱,她不能死,于是她开始扣掐燕泽的手。她向来不喜欢留指甲,每次都修剪的简短又整齐,可是现在,她多希望自己的指甲能再长一点,长到能轻而易举地化作利刃刺进燕泽的血管中。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直到孟之昏过去的前一刻。她拼尽全力拿脚后跟死死踢了一下黑旋风的腹部,因为孟之坐的位置本来就不正,所以踢的位置在黑旋风心脏附近。黑旋风反应剧烈,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过后开始发了疯的一般扭动着身体,势必要把背上的两个人全都摔下来。 燕泽一时不防,另一只手的手掌心被缰绳狠狠地勒出了一道伤口。他的右手力道一卸,大量的新鲜空气涌入孟之的肺中,她感觉到一种劫后余生的畅快。 孟之不敢耽搁分毫,趁燕泽不注意看准路边的草丛,瞅准时机便开始向下面跳。并且,孟之还趁机狠狠向另一个方向推了燕泽一把。 黑旋风刚好踩到了几个不小的石子,脚下不稳,带着燕泽一齐向小路另一侧的土坡下摔去。 土坡虽然不高,但是接连滚了好几圈无论对人还是对马伤害都不小。孟之人品爆发,摔落的地方全是草没有石头等硬物,她分毫未伤。 起身后孟之拍了拍身上的灰,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跑走。看到土坡下被石块撞昏迷燕泽和黑旋风,孟之心头一松,顺着土坡下去后将燕泽背上自己的包袱都取了下来,并检查了里面的干粮、舆图和钱财。 她把自己掏钱买的黑旋风留给燕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因此孟之将包袱一背,自己照着舆图出发了。 当初她还好心好意想着帮燕泽回丰国去,如今看来,还是早早地分开吧,让他自生自灭算了。 孟之还随身带着一小块铜镜,她拿出镜子见自己脖子上满是红色惹眼的掐痕,感觉就这样走了十分不解气,于是她又回去在燕泽脖子上同样留下了红色的痕迹,不过那抹痕迹是鲜红的血。 见燕泽眉头皱做一团,孟之撒腿就跑。 没有卫星定位导航,孟之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虽然有舆图,但是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走,因为燕泽带她走的路线并没有在舆图上标出。 她徒步走了三四里才看到行人,向人打听后她才知道自己此时所在的地方属于晋川地域,而且离彩南已经不远了。 他们走的路绕了远,孟之听人说时荣泰他们已经到彩南了。 “晋川。” 孟之及时拦下方才问路的老人,问她:“爷爷,您可知道这里离千丈崖有多远吗?” “千丈崖?不难走,就是有些远。你就沿着这条路走个六七里左右就到千丈崖的半山腰了,不过这一路都是上坡,走着会很费劲。姑娘,恕我多嘴问一句,您一个人要去千丈崖做什么呀?”老人回答的很详细,“正好,我去那边的镇上看我闺女,可以帮你带带路。” 这一路上孟之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特别是才经过客栈被下药那么一遭,她现在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特别是男人,还是对自己充满善意的男人。 “不用了大爷,我去那边找个人,还是自己过去吧。”孟之后退几步,拒绝了。 老人佝偻着腰上前几步拉着孟之,说道:“唉唉唉姑娘,你先别着急,我听说前段时间千丈崖那里被围了,好像是出命案了,最近这段时间都不让靠近的。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一个人去也不安全,要是没人陪同的话,我劝姑娘还是先别去那边了吧。” 孟之将自己的衣角拽回,只是对老人笑了笑。 看来确实是来对地方了,不远处的千丈崖就是叶卫昌当初出事的地方。 老人见孟之执意要去,便最后留给她一句提醒:“姑娘当心,这附近经常有贼人出没。而且……这些人还做人口买卖,专挑像你这样长的水灵的小姑娘呢,坏得很。” “人口买卖?”这让孟之想起客栈老板的那些龌龊勾当,这里离客栈也不是很远,因此当初从客栈失踪的女子们可能都是被这群贼人给买了去了。 第156章 拜别了老人之后,孟之一个人走在路上。太阳已经西沉,给整个世界都笼上了一层金纱。 晋川地域偏僻、地寡人稀的,据孟之猜测,那群姑娘八成是被人卖到这附近的荒野乡村里当传宗接代的工具了,或者就是被卖到了青楼妓-院这等地方去了。 小小年纪就这般飘零可怜,孟之难免对她们有些同情。 “要去救人吗?”孟之在心里问自己。 一番纠结过后,孟之向千丈崖迈开了步子。 虽然燕泽人不怎么样,但是孟之不得不承认,前些日子两个人对人性善恶争执不休时燕泽说的话也并不无道理。 出门在外,还是要先看好自己的本,然后再说其他的。 “才不是呢,你只不过是在为自己的无能开脱罢了。” 心底的那个人又出声了。 孟之没有回答对方说话的内容,先提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你究竟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的身份。” “在京城我就想问了,你为何迟迟不肯现身?” “现过了。” “在何时何地?” 那人不肯再说话,孟之没有再逼问下去,只是说:“你想让我去救人?开什么玩笑呢?就凭我一个人,去给那群人贩子送业绩还差不多。我看你也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再说了,你凭什么指挥我呀,我有凭什么听你的。你爱怎么说我都无所谓,我才不傻呢。” 孟之越说越起劲,平白无故被人指着鼻子评价,任谁都会感觉到冒犯。 “你怎么不说话了。” “唉。”那人叹了口气,虽然孟之说话也直白,但是那人语气还是依旧平静,“不是我想,是你想。” 不得不说,那人就像是住在孟之心里一样,直接点明了孟之的想法。再说了,要是孟之能解救出这些姑娘,势必对她这一世的成绩有很大一部分助力。只要孟之有这个能力,她愿意去救人。 “我……我想也没用啊,实力摆在这了,我爱莫能助。不过呀,我可以帮忙找官府的人过来抓他们,晋川的官府不行就去找楚州官衙,总能把人给救出来的。” …… 孟之边走边时不时地往周围去看,并没有看到其他人。先前她还不太信,这次她终于承认自己这是人格分裂了而且她分裂出的这个人格还爱吹牛皮。 天色已晚,孟之不太敢一个人在山林小路里行走,于是便在附近的小镇上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虽然有了前车之鉴,但是不管孟之再谨慎,在客栈住下没多久她就立马后悔了。 第141章 原来上等厢房的专属菜单,卖的并不是“菜”,而是……男人。 这次孟之入住的客栈名叫如意客栈。大堂干净敞亮,还讲究地点着熏香。住宿条件是附近客栈里能排得上名号的。这次没有了燕泽,孟之也不追求什么便宜的住处了,于是她当即拍板要了一间中等厢房在这里住下。 客栈老板是个女人,不过孟之还没有见到。但是最近几日见过的男人——特别是不正常的男人太多了,因此孟之刚在这家客栈住下时心里还是比较踏实的。 与燕泽分开时,孟之把自己的东西全都拿了过来,里面最重要的就是钱了。可是当孟之第二日一早睡起来准备收拾收拾退房时,自己包袱里塞的钱竟然不见了。 她见包袱里的钱不见时,连心跳都停止了。为了舒适,她可没有把一沓钱塞进胸前的衣服里的习惯,这下好了,什么都不剩了。 没了钱,别说能不能到彩南了,她恐怕连这个客栈都出不去。 客栈? 孟之放下包袱立刻出门去找店小二了。 昨天她进客栈的时候钱明明还在包袱里,怎么一觉醒来这钱就不见了?唯一一种解释就是小偷就藏在这家如意客栈里。 店小二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个子很高但是整个人瘦得跟营养不良一样。听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弯着腰,连头也不怎么抬起。 孟之本来满心满脑就是愤怒,原本已经预想好了一见到小二直接一嗓子大爆发,让他们看看自己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可是看到店小二那皮包骨头唯唯诺诺的模样,孟之还是敛起了质问的神色。 “姑娘……您确定您……的钱是丢在我们客栈了吗?”店小二声音不大,说话有些结巴。 “那是自然,我昨天付钱的时候你不是在看着呢嘛?现在一分都没有了,可是我昨天压根就没出过这个门。”孟之将手搭在柜台上,指了指客栈大门的方向。 孟之睁着大眼睛,看着就不像会撒谎的人。 店小二应当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错开孟之的目光,支支吾吾了半天,正要开口说把老板请来,却被人打断了。 “黄爷。”店小二看清来人后先是朝那人行礼,正要继续开口却被这个“黄爷”制止了。 “把你们老板叫来。”孟之看来人是个面容油腻——物理和心理上都油腻的男人,长的也丑陋,态度立马冷了下来。 孟之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男人不是什么好货色。 “这位姑娘,我是这家客栈老板……的丈夫,您有什么事情找我说也是一样的。” “不行,我只见你们老板,否则,你们客栈等着吃官司吧。” 黄永诚脸上堆的肉定住了。 “姑娘莫非以为你动动嘴皮子就能唬住我们?” 孟之闭口不言。 黄永诚嗓门不小,惹得不少人侧目看过来。眼看着有的客人明明已经踏进客栈门了,听到黄永诚的吼声后有不少人又退了出去。 小二看到自家老板夫这无赖模样分明是替老板赶客来了,无奈地凑到黄永诚耳边说了些什么。 片刻后,黄永诚哼了一声,然后进了柜台趴在桌子上睡起觉来,不再管孟之的事情了。 “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老板今日出去采买了,明日才能回来,要不您辛苦再等上一日?”店小二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脖子上的毛巾擦汗。 “一日?我的全部身家被人偷了,要是让那小偷跑了怎么办?”孟之一巴掌拍在柜台上。 黄永诚刚入睡便被孟之一巴掌给震醒了,十分不耐烦。 “嘿,我说您这姑娘真有意思,不是你非要吵着见老板嘛,人现在就是回不来,你着急也没用啊。”黄永诚不耐烦地说。 孟之拧着眉抬脚就往外走。 黄永诚猜到孟之要去报官了,便冲小二使了使眼色。店小二便挡在孟之身前,拉着孟之往里面走。 “姑娘,离这最近的官衙可在五公里开外,路远且不说,那些人都是严格按照规矩办事,您要是拿不出丢钱的证据去也是白去。”这回小二说话没有那么磕绊了,“您放心,等我们老板回来定会给您一个公道。您今日就先在店里住下,吃喝住店的花销我们出。” 不等孟之说话,两个看门的小壮汉就已经站在门边就位了。两人各个浓眉大眼赤着膊,满身腱子肉,正怒目盯着自己。 孟之心说不妙,这是又进了黑店了。 看孟之有些发抖,小二声音又柔了下来:“姑娘,这是我们店上等厢房才能点的菜单,今日给姑娘您破个例,姑娘看有没有感兴趣的?” “呵,我哪有钱在你们这个黑店*消费?”孟之双手环抱,扭开了头。 店小二低声笑了一下,解释道:“自然是免费送给姑娘的。” 这时孟之的肚子有些不争气地咕咕叫了几声,她看了看门边的那两个壮汉,反正自己现在又出不去。秉持着不能亏待自己肚子的理念,孟之索性应了下来接过菜单。 果然是上等厢房的专属菜单,菜名一个赛一个抽象。 什么远山青黛、花间琼枝、竹林疏影、玉溪梭游…… 对于每一个名字孟之都一头雾水。 “你确定这是菜单?”孟之难以置信地看着店小二。 店小二看孟之的反应着实有趣,脸上挂了一丝笑:“是的。” 反正也是免费的,孟之也没再好意思问,随手一指选了一个最好听的——花间琼枝。 价值八两银子。 她倒要看看,晋川的这个穷乡僻壤,什么菜能值八两银子。 店小二点头应下了,招呼着孟之回到房中歇息。 晚饭时间,孟之有些饿了,却还不见自己点的花间琼枝,小二正忙,听她催促过后只是一阵敷衍说马上就好。 孟之无奈先点了一碗面条,吃饱喝足准备睡觉时客房的门才被人敲响。 孟之拢上衣服去开门,见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淡粉色纱袍,长发披腰的美男子。这人手上还端着一壶酒酿,正笑盈盈地对着孟之笑。 这神打扮,跟孟之见过的其他店小二完全不同。 “你这是……”孟之看着男子半敞开的衣襟,心跳渐渐加速。 “可是姑娘您点了花间琼枝?”男子看了看中等厢房的门牌子,问道。 第157章 孟之点了点头:“花间琼枝原来是酒啊,那你就先放在那桌子上吧。” 时间已经不早了,孟之早就不饿了,她没有在意,交代好之后她准备上床休息。 可是那人却先关上了门,放下酒壶之后跟在孟之的后面。那人脚步很轻,孟之都没注意到。在孟之脱衣之时,那人抚过孟之的手,从她手中接过衣服,替她脱起来。 “让花乐来帮姑娘。”男人说话又轻又柔,好像粘了糖水一样黏糊糊的。 花乐身上散发着浓郁的让人头晕的花香气,直逼孟之的脑壳。孟之被花乐的行为吓了一身鸡皮疙瘩,重新裹好衣服跌坐在床上:“你……你做什么!信不信我叫人了?” 花乐的神色先是不解,然后低眉垂眼看着很是伤心,他开口说道:“分明是姑娘点了花乐,难不成花乐这副模样姑娘不满意?” “点了你?” 孟之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往床内侧又蹭了蹭。 原来上等厢房的专属菜单,卖的并不是“菜”,而是……男人。怪不得那些菜名都那么抽象,合着指的是不同类型的男人啊。 “就让花乐来服侍姑娘休息吧。” 花乐这些人应当是有什么kpi,他二话不说蹲下身帮孟之脱了鞋袜,然后又站起来帮孟之脱衣服。 “不……不用,我自己来。”孟之拍开花乐的手,欲哭无泪。 这时,房门本人从外面直接推开了,屋内二人皆是一惊。 从孟之的角度看不见屋外的来人,先是听到外面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待那人进屋之后才看到那人的真面目。 当男人转过身看着孟之的时候,孟之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险些晕厥过去。 那人长得与叶卫昌一模一样。 “是你啊竹七,你是不是走错厢房了这位姑娘今夜由我服侍。”花乐翘着兰花指矫揉造作地将手放在胸前顺着气。 这个名叫“竹七”的男人没有言语,只是上前拉住花乐,将他拖出了房间,之后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花乐见有人抢自己的声音,生气地锤了两下门,那声音气吞山河,如雷贯耳。花乐顿时原形毕露。 “你是竹七还是……姓叶?”鼻尖还萦绕着花乐身上的香气,孟之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见他两只脚踝上都被拴着银铁质的镣铐,时间由一根粗铁链连接着,如果不是他穿的衣服清新简洁,一看便知整个人是被打扮过的,孟之还以为面前这个人是个被抓捕归案的通缉犯呢。 “小……念听。”竹七一开口,孟之僵住了。 孟之从床上弹坐起来,随意穿上鞋子站到叶卫昌身前:“卫昌!你还活着!” 叶卫昌点了点头:“当初坠崖昏迷,好在被人救了回来。” “方才的花乐怎么叫你竹七呢?”孟之问。 “竹林疏影。”叶卫昌回答。 孟之这才反应过来,此时叶卫昌的打扮跟方才的花乐很像。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脚腕上的……又是怎么一回事?”叶卫昌的出现太过意外了,孟之有很多问题想要问。 “救我的人是黄永诚,他让我……”叶卫昌垂下头看了看脚上的镣铐。 不等孟之说话,叶卫昌便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裹了布的东西:“这个给你。” 孟之接过,看到里面是自己昨日丢的所有钱财。 “等会儿他就要发现了,你现在收拾东西快些走吧。”叶卫昌交代道。 第142章 “翠老板,与我成亲多年的夫君何时变成你的人了?” “他是谁?你知道我的钱是谁偷的?我又为什么要跑?”孟之拉着叶卫昌的胳膊。 叶卫昌有些不自在地挣脱开了孟之的手,孟之见状捉抓着叶卫昌的手腕,将他的袖子往上一撸便看到他手腕上有一圈红肿的痕迹,另一只手上也是。 “谁弄的?” 叶卫昌收回手,没有言语。 “他们虐待你了?”孟之拉开门,看向一楼柜台,“我这就找他们说理去。” 叶卫昌把孟之拉进屋里,将门关上了。 “念听……念儿,我已经没事了。” 孟之给叶卫昌倒了一杯茶水,让他讲述这些日子的经历。 叶卫昌从千丈崖摔下去之后,他福大命大正好峭壁上有几棵树可以做缓冲这才留下一口气。正当他昏迷之际,黄永诚在跟自己的外室幽会,他见叶卫昌人没死透,模样还端正,便起了救他的心思让他醒来去如意客栈接客。 黄永诚救的比较及时,因此随行的小厮以为叶卫昌已经尸骨无存了,便忙不迭地向京城汇报叶卫昌已死的讯息。 黄永诚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也救了叶卫昌,孟之无话可说,只得反复说道:“人没事儿就好。” “我正好要去彩南那边,你跟我一起走。”人和钱孟之都找到了,她心底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下了,她起身拿起已经收拾好的包袱,拉着叶卫昌就往门外走。 耳边叮铃咣啷的声音却提醒了孟之。而叶卫昌也态度犹豫。 “要不你先跟着出去,然后我找个铁匠铺子把你脚上的镣铐给砸了?” 不知怎么了,孟之感觉重逢之后的叶卫昌格外扭捏。明明孟之能感觉到他有很多想说的,可是每次他都是三言两语就说完了。 这段时间,叶卫昌究竟经历了什么? “我中毒了。”叶卫昌终于开口,“走不了的。” “谁干的?黄永诚?”孟之刚放下的心又重新悬了起来。 叶卫昌摇了摇头:“是客栈老板。” “……” 这时楼下恰好传来一道嘹亮的女声,打破了屋内的呆滞的空气。 孟之把门开了一条缝,看到花乐跪在一个拿着长鞭的女人面前,垂着脑袋求饶,瑟缩着,又发着抖。 而黄永诚站在女人的身后,像个鹌鹑一样。 “废物。客人让新来的竹七抢了去我也没有办法了,还不快滚回去把你脸上摸的那些洗干净,我要是客人,早被你的这幅鬼样子吓跑了。”女人音色凌厉,带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花乐有苦难言,看着老板手中的长鞭,只好下去了。 花乐下去后,黄永诚在女人的耳边说了什么,只见女人抬起了头往孟之房间看了过来。 目光相对,认出那人时孟之迅速地将门给关上了。 “怎么会是她?” “何人?” “没谁。” 一位故人而已。 翠萍。 可是,翠萍不是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吗?如果是转世,怎么看着比自己还给要老上许多呢? “那个女人就是老板吗?你的毒是她下的?”孟之这次把窗户开了一条缝,看着楼下的人。 “是她。”叶卫昌回答,“三日不吃解药,毒便会发作。” “这么恶毒?”这不是印象中翠萍的作风。 “这可如何是好。” 她这次肯定是不能再丢下叶卫昌的,可是这毒…… “我知道一个口诀,可助他解毒。”心底又传出那道空灵的女声。 “什么口诀?还是上次那个吗?”想起上次与燕泽的那个滑铁卢,孟之对心底的声音满是质疑。 “咳咳……上次那个只是个意外。” “我再信你一次。” 这次孟之跟着念完口诀之后,叶卫昌身形突然有些不稳,他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 孟之知道口诀奏效了,拉着叶卫昌的手让他在桌子边坐下,装模作样地给叶卫昌把了个脉,然后倒了一杯茶水,从自己包袱里拿出一个提神的薄荷丸,丢在茶杯中融化,递到嘴边让叶卫昌喝。 “解药。” 叶卫昌将信将疑,将薄荷水喝掉了。 “这次我们走吧。” 没走几步,孟之又小声问心底的那个人:“你有解开卫昌脚上镣铐的口诀吗?” “自然是有的。” 孟之这次可相信了,一边念一边指着地上的铁链子。 无事发生。 孟之这次将手收回继续念,依旧无事发生。 “你的口诀怎么这么鸡肋!”孟之没控制好音量。 心底的那个女人说:“不应该啊,巽空怎么会这样?” “鸡肋是什么意思?”叶卫昌问。 “没、没什么。你脚上的链子可能得等出去之后再解开了。” 趁黄永诚和翠萍不注意,孟之跟叶卫昌下了楼。虽然两人的动作已经很小心了,但是链条就是不给面子,一直响个不停。 翠萍听到声响立马带人堵在楼梯口。 “不知这位姑娘要带着我的人去哪里?”翠萍指了指孟之的包袱,冲叶卫昌抬了抬下巴。 仔细瞧了翠萍的面容之后,孟之更加笃定这个翠萍是当年那个与自己一同在宫里任职的舞女翠萍。虽然现在翠萍的脸上画着的艳丽妆容能遮掩一二,但是她眼角的痕迹以及整个人的气场绝不可能是转世后十几岁少女会有的。 第158章 可是,当时翠萍明明被杀了,难不成她还会起死回生不成?宫里死去的宫人都会被抬走直接火化,翠萍又是怎么逃出来的?逃出来之后她又怎么成如意客栈的老板了,还背地里做这些见不得光的皮肉生意? 孟之有太多疑惑了,以至于她半天都没有回答翠萍的问话。 “时姑娘。”翠萍再次出声提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今晚点的花间琼枝是小店送的。但是您身后的这位可是我们店里的招牌竹林疏影竹七公子,买他一晚上需要十两银子。这个费用我还没问姑娘要呢,怎么姑娘还要背着包袱带我的人走呢?” 听到叶卫昌的“身价”,孟之瞳孔瞪大。 见翠萍现在跟奸商差不多势利,与前几日见的那个客栈老板有过之而无不及。孟之也不顾十几年前两人的情分,她挡在叶卫昌身前,不甘示弱地说:“翠老板,与我成亲多年的夫君何时变成你的人了?” 见一部分客人听到动静纷纷打开了门,孟之趁热打铁:“你们给我的夫君下药、上镣铐、让他卖-身的事情我还没追究呢。单凭你们私下里做这些见不得人的皮肉生意,我就有理由去告你们。” 翠萍蹙起眉毛,双眼来回打量孟之和叶卫昌:“竹七是你夫君?” “没错,有问题吗?”孟之双手叉腰,不小心捅到了叶卫昌的腰腹,听他闷吭一声。 “夫君,他们是不是还虐待你了?”孟之这话是说给翠萍听的。 “说我们虐待竹七姑娘您好好看看,竹七的这身行头加起来都能有七两了。更何况当初是我夫君把竹七救回来的,包扎喝药吃穿用度哪一项不要钱?况且从千丈崖摔下来身上有点伤又有什么奇怪的。”翠萍显然也不是吃醋的,“我跟夫君好心好意自掏腰包伺候他养伤,又何来虐待?倒是你,口口声声说是竹七的妻子,他重伤修养的时候您又在何处?您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们二人是夫妻?” “我……我们二人是夫妻还需要给你们证明不成?谁家女子会拿自己清白开玩笑?”孟之被翠萍怼得有些难以应对。 翠萍神色一顿,抬眼说:“怎么不会?” 她的声音少了些尖锐,多了些惆怅。 孟之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不知是不是在这里生活太久的缘故,她的某些思想也开始被这个时代同化了。以至于她忘记了在十几年前,有个人早已打破了孟之方才说出口的“谬论”。 孟之移开了眼,侧脸对着翠萍。 翠萍看着孟之的侧脸,突然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她满含探究地盯着孟之,没有说话。 回过神的孟之感觉到翠萍的目光,她强压下自己想逃避的意识,做坦然状,坦荡地回视翠萍的目光。 “有没有我不在乎,我们二人是不是夫妻也无需与你证明。你们夫妇二人救下我夫君我自然是感激的。但是你们竟然强迫他接客盈利……想必只是为了你们自己吧。那我是不是有理由怀疑你们救人时就打了夺他自由为你们自己牟利的心思?不过总归是人命至上,今日我就不追究你们这些日子靠我夫君挣了多少钱。这样,你们算一下,给我夫君治病疗伤、衣食住行花了你们多少钱,我今日全数赔给你们。”孟之仰头看了一眼叶卫昌,示意他站出来替自己说上几句。 “姑娘你好大的口气,上午您不是说您的钱都被人偷了吗?怎么这会子又有了?”站在翠萍身后的黄永诚说,“既然这样,那我是不是同样有理由怀疑姑娘,你今天的那些话是不是都是骗人的?” 孟之看黄永诚一副自作聪明小人得志的模样就想揍他,不等她抬手,叶卫昌大手一张牵起孟之的手让她镇静下来。 “我夫人的钱究竟有没有丢,黄爷难道不是最清楚的吗?”叶卫昌下了台阶,站在孟之和翠萍之间,行走时他脚上的铁链与木地板相碰,发出的声音搅得让人心烦。 黄永诚扫了一眼翠萍瞥过来的目光,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昨日戌时,我夫人进来住店,当时黄爷也在场吧。我夫人付钱时被人给撞了一下,包裹里的钱正好被黄爷您看到了,于是您便起了心思。晚上子时二刻,您让小二去后厨给您端些下酒的饭菜,然后一个人潜入了我夫人的房间拿走了她包裹里的钱。之后您害怕被人发现便把东西都塞进空酒坛里,藏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翠萍知道自己夫君是什么德行,白了一眼黄永诚,然后叫人去叶卫昌指的酒坛里翻找。 黄永诚扬起声音:“你……你胡说!” 那人什么都没找到,摇了摇头。 “你们自然是找不到的。”叶卫昌说,“因为钱我已经取出来了。” “既然你们没有证据,凭什么污蔑我!”黄永诚生气说。 “不过我夫人的钱是拿回来了,她的符牌却不见了,那是用上好和田玉做的,虽然个头小,但是也价值不少钱呢。”叶卫昌上前几步从黄永诚的怀里掏出了一枚玉佩,上面刻着一个“时”字。 黄永诚还想为自己辩解,谁知先被翠萍一脚踹开了。 客栈里的客人都围着看戏呢,她可丢不起这人。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诸位方才也看过了,酒坛子里没有钱,所以竹七的话也做不得真。实不相瞒,这符牌是我家夫君捡来的,并不知道是姑娘您的东西,既然事情已经明了,那就物归原主了。” 孟之也不想再跟他们夫妻二人扯皮,从包裹里拿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拍在翠萍的手上。 “这些钱应该够了吧。给他解开,偷东西下毒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 翠萍冲着众人尴尬地笑了笑,将钥匙都给身后的壮丁,让他把镣铐解开了。孟之二话不说拉着叶卫昌往门口走。谁知叶卫昌蹲下身把镣铐捡了起来。 “你拿这个做什么?”孟之压低声音问。 叶卫昌有些不适应孟之的接触,放慢了脚步:“这东西是我买的……闺房……” 一下子领悟到叶卫昌意思的孟之立马捂住了叶卫昌的嘴:“给我打住。” 翠萍斜睨了孟之一眼,看着她的背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仔细回味孟之方才说的话。 “等等,你方才唤我什么?” 第143章 “你喜欢我叫你夫人?” 孟之的动作一顿:“没什么。” “好像是唤您崔老板。”身后的小二说。 翠萍神情严肃。而孟之也背对着她死死咬着嘴唇。 不是崔,是翠。 “可是老板您不是姓卫吗?” 十多年前在贤王晏箫的帮助下从皇宫中脱身后,翠萍就改名为卫萍,并且从未对任何人提起翠萍这个名字。“翠萍”早就已经死了。 方才翠萍就觉着面前的这个时姑娘跟幽桐长得有几分相似。没想到这姑娘还叫自己“翠老板”。是真的知道些什么还是误打误撞的巧合? 可是这位时姑娘看起来也只有十几岁的年纪,当初她出宫的时候还不见得时姑娘有没有出生呢。 “姑娘,您的母亲可姓幽……不对,姓宋?”她记得幽桐本姓宋,除了这个可能,翠萍也想不起来别的了。 “不是。”孟之丢下二字后就拉着叶卫昌离开了。 十几年前,因为林舟的事情,翠萍被贤王带走审问了。不久前她刚撞破太子晏融——也就是当今皇上的秘密,为了自保,她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与林舟的私情。在知道贤王与太子不合之后,她便将太子的秘密告诉了贤王,条件是让他护自己周全。 本来与贤王谈条件就是一场豪赌,翠萍不报太大的希望。她无意间撞破的秘密,贤王要是有心,勾勾手指都能查出来。可是贤王竟然答应了,但是贤王说要她先“死”上一次。 她不知贤王是何用意,只是应下贤王的要求把太子的秘密透露给孟之,再之后配合着贤王演了一出被当众刺杀的戏码。再次醒来后,自己已经出宫了,贤王还妥帖地为她捏造了一个新的身份。之后她就漂泊到晋川做起了生意。 翠萍是个要强的性子,在宫里可以为了挣一个机会练舞练到脚腕浮肿;出了宫,她就可以为了挣钱编出一套新的“菜单”。十几年浮沉,她白手起家有了现在的基业。作为代价,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总是因为幽桐疯狂吃醋的天真女子了,她甚至可以容忍黄永诚在外面养女人,只要他能乖乖听话看好自己的生意就好。 可是黄永诚手脚不干净,当着客人的面丢了自己的脸,她不可能再容忍下去。 将客人都安抚进屋之后,翠萍一纸休书过去,将黄永诚身上的钱搜刮了个干净然后赶出了家门。 黄永诚是个倒插门的小白脸,她的休书自然是奏效的。 …… “你要不要找个地方沐浴更衣一下?我这儿正好有几身男装,你换上咱们赶路会更加方便。”孟之拍了拍自己的包袱,对叶卫昌说。 叶卫昌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有些出神。 第159章 “唉,你有没有在听啊。”孟之晃了晃叶卫昌的胳膊。 往常她只要一开口说话,叶卫昌的眼神总是要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怎么这次重逢,她感觉叶卫昌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奇怪呢? 孟之突然停下来,转身掰着叶卫昌的头让他看着自己。 “不对劲,你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孟之的手捏着叶卫昌的脸,安慰道,“我知道他们叫你接客伺候人不是你的本意,我不在乎的,你别太放在心上,你要是实在在意的话,那就多洗几遍澡。” 叶卫昌被强迫着盯着孟之的瞳孔,险些被她眼上亮晶晶的光点刺伤了眼。而叶卫昌眼底的挣扎和纠结全被孟之看在了眼里。 “念……念儿,对不起。”叶卫昌说移开了目光。 “方才口齿还伶俐得很,怎么一出如意客栈说话就结巴了呢。我不怪你,你也是受害者,不需要向我道歉。” “不是。”叶卫昌握住孟之的手,深呼吸之后开了口,“其实我没有碰过其他人。” “那不是好事儿嘛,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孟之不经意地松下一口气。 叶卫昌注意到了孟之的反应,说:“我给你买的礼物都被我弄丢了。” 孟之回想起叶卫昌给自己写的家书,孟之的心柔软了好几分。 “你人没事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惊喜和礼物了。”孟之还没说过这么肉麻的话,指着叶卫昌手中的镣铐急忙给自己找补,“再说了,你不是还准备了这个嘛,我看这个也挺好的。” 她知道古代人也有各种各样的情-趣用品,虽然这镣铐看着是粗暴了些,不过叶卫昌可能就喜欢玩这种刺激的,孟之都理解。 四下无人,镣铐在月光下闪着银光,一阵风吹过,孟之看着,感觉这镣铐在对自己眨眼睛。 她连忙移开了目光:“哈哈……这已经很好了,我喜欢。” 叶卫昌有些意外,盯着孟之的眼睛,一言不发。 “你不会害羞了吧?”孟之问叶卫昌。 从前孟之对叶卫昌爱搭不理,虽然两人相敬如宾,可是对叶卫昌来说,在孟之心里,他恐怕连燕泽半根手指也比不上。 可没想到今日,她竟然愿意为自己挺身而出,当着众人的面,一口一个“夫君”地叫着自己,并且还接受了这个他随口胡诌的情-趣礼物,叶卫昌心中感触良多。 孟之会不会一点也不讨厌自己,甚至还有些喜欢? 叶卫昌用大拇指反复摩擦孟之的柔软的手心,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嘴边,见孟之没有收回手,他变更大胆了一些,吻了上去。 “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我了,我又活了一次。”叶卫昌含糊不清地说着。 灼热的气息打在孟之的手上,孟之有些不自在,听了叶卫昌的话之后她放弃了收回手的念头。 “你是知晓我对你的心意的,对吧,念儿。” …… 夜色已晚,两人躲进附近的一个冥神庙里歇脚,等到天亮再重新启程。 两人都饥肠辘辘,好在冥神庙的供桌上有些供果。没有冥神像,孟之也不稀得拜,拿起两个果子分给了叶卫昌一个。 叶卫昌愣愣地接过果子,看着孟之把果子在身上随便蹭了蹭然后一口咬了下去。叶卫昌看得有些失神,他勾起唇角学着孟之的模样也咬了下去。 “没想到遍地都是这冥神庙,正经的神庙却不见几个。”孟之打量着庙中的陈设,找来两个抹布,和三个被灰尘裹包浆的蒲团。她拉去出狠狠将蒲团摔打了一番,表层的灰掉了一大半,然后孟之又把抹布摊在蒲团上坐了下来。 “今晚就先这样将就一下吧。”孟之朝叶卫昌招了招手。 叶卫昌听话地坐下。 “其实你这身衣服还挺好看的,袖子又宽大又轻盈,之前还从未见你这般穿着。不过赶路还是不太方便,我这就先出去等你换一身便捷的行头。” 孟之正要起身,便被叶卫昌拉住了手。 “外面凉。” “没事儿,我穿的厚,一点都不冷。”孟之拍了拍叶卫昌的手,要把他的手掰开。 可叶卫昌的手抓得愈发紧了。 “我……我身上有伤,不太……方便。” 孟之可算懂了叶卫昌的意思,知道自己今晚是逃不掉了。 方才他对自己一番剖白心意,孟之打着哈哈敷衍了过去,如今手腕上的力道却在提醒着她,该面对的无论如何也跑不掉。 “你能帮我吗?”话刚说完,叶卫昌似是又觉得不够,又补充道,“夫人。” 叶卫昌的下一句话直接在孟之耳边炸开,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我……我、我帮你吧。” 她终于妥协了。他们是夫妻,跟陌生人一样客气相处本来就有些问题,逃避夫妻两人之间的情爱话题那就更有问题了。她之所以会觉得别扭只不过是她适应了与叶卫昌相敬如宾的生分相处罢了。她知道自己亏待叶卫昌了不少,也知道叶卫昌的要求没有错也没有逾矩。 面对翠萍夫妇的强迫,叶卫昌也没有碰其他人分毫;而自己,在不久前与燕泽先同了房…… 是她对不起叶卫昌。 况且叶卫昌的要求也不过分,只是帮他换个衣服而已,这有什么难的。 孟之让叶卫昌张开手臂,自己去解叶卫昌的腰带。可谁知叶卫昌突然抱住了孟之,将她拢在自己的怀里。周遭是叶卫昌衣服上的熏香味道,比花乐身上的要好闻许多,但是其刺激对孟之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不……是受伤了,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力气。”孟之想要推开叶卫昌,可是无济于事。 “嘶。”听到叶卫昌倒抽了一口冷气,随后有气无力地开口,“夫人勿乱动,伤口疼。” 孟之的脸瞬间红了,叶卫昌从哪里学来的酸言甜语,齁得慌。 见这招管用,叶卫昌又开口:“你喜欢我叫你夫人?” “没有没有。”孟之这次轻手轻脚,从叶卫昌怀里挣脱了出来,语气严肃,“你还换不换衣服了。” 叶卫昌虽然不太满足但是他懂得适可而止,顺从地张开了双手。孟之终于帮他脱掉了外衫。 “那我以后不叫你念儿了,叫你夫人可好?” “随你的便。” 见孟之从包袱里拿出一身黑色的便装,叶卫昌停止了玩笑,问孟之:“夫人怎么会随身带着男人的衣服?” “哦,燕……没什么,穿男装行路会方便一些。”孟之给他套上衣服,还挺合身的。 “这也不像夫人的尺寸。是燕公子的吗?” 孟之无奈只好点头承认。 “那燕公子现在在何处?” “不知道。” 这已经是燕泽问的第六个行人了,没有人知道最近的马肆在哪里。 黑旋风福大留下一条命,只是前蹄受伤了,不能载人。燕泽便只好牵着它走。 燕泽现在很愤怒。孟之做事做的也太绝了,什么都没给自己留下,就连一件换洗的衣服都带走了。 他本想找个地方把黑旋风卖了换些钱,可是方圆三里,并没有人家。 他只能凭借记忆中的舆图路线顺着小路走。 终于在五里之外的一个晋川小镇上找到了一个马肆。这里普遍穷,黑旋风一路载人行路马蹄磨损的很严重,而且蹄子又受伤了,因此只卖了一两银子。 燕泽拿着钱找了一家小饭馆,点了一碗面条。饭馆里有几个男人围坐在桌前喝酒聊天。 “你说什么?两日前,又有个外地姑娘失踪了?就她一人,没有人陪同?” “当然了,那天晚上我老远就听见了那姑娘的叫喊声哩。” “咱这里多久没见过外地来的姑娘了,还是一个人,不被那群人盯上才怪呢。” 燕泽吃面的动作一顿,筷子没夹住,汤汁溅了燕泽一脸。 他们说的是时念听吗? 第144章 钻心的疼。 不知怎么了,燕泽突然觉得碗里的面条索然无味起来。他没了心思,放下碗筷站起身问方才说话的几个男人。 “在何处?” 几人不太理解燕泽的意思,只是仰着头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燕泽不耐烦起来,随手提起离自己最近的人的衣领,勒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你干什么啊!给小爷我松手!”男人的几个伙计一拍桌子站来起来,指着燕泽的鼻子,战斗基因开始蠢蠢欲动。 “我问你们,你们刚才说的匪徒在哪里?” 燕泽的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语速很慢,威慑力很强。众人看着他小臂上的青筋,接连咽起了唾沫,气势上一下子就弱了一大截。 知道燕泽估计就这臭脾气,几人老老实实地说了一个地址。燕泽松开手拿着自己的东西就出门。 在之前那个客栈出事的时候,他就听到老板报出了一个匪窝地址,跟今日他听到的是同一个地方。 第160章 那几个男人本不想惹事,可是燕泽实在太没礼貌了,问到地址后连一句感谢都不说,他们心中忿忿不平,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心领神会地跟着燕泽出去了。 他们要让燕泽好好长长记性。 燕泽知道几人跟出来了,故意将他们引到一个死胡同里。几人心中得意,以为燕泽这次死路一条了就举起路边捡的木棍朝燕泽脑袋上砸去。 可谁知燕泽突然腾空一跃,踩在胡同里的推车木箱上借了一些力,在空中翻了一个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照顺便踢了一下几人的肩膀,几人毫无防备,直接来了个平板摔,片刻后哀嚎不断。 燕泽平稳地落在了胡同口,背着光。 几人相互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指着燕泽还没开口便被燕泽抢先了去。 “我本与你们无冤无仇,今日我还有事,就先饶你们一把。” 四个男人各个面如屎色,为首的一个人指着燕泽的鼻子破口大骂:“呸!我们才与你无冤无仇,我们还没见过像你这般无赖的人。” 燕泽脸上的笑意收起,掀起眼皮注视着说话人的眼睛,只是一个刹那,燕泽便闪到几人身前一步之遥处,伸出手掐住了为首之人的脖子。 “我说了,我今日很忙。”燕泽手上力道加大,掐着对方的脖子转动了一下,只听“嘎嘣”一声,男人脖子脱臼了。 “没空收拾你们。” 见众人吓得浑身抖如筛糠,燕泽松开了手,并且嫌弃地拍了拍手,转身朝匪徒所在的螟蛉山走去。 螟蛉山不高,山顶平坦之处有一个寨子,寨门左右两边各站着两个*赤膊壮汉,一身腱子肉,好像下一秒就要把衣服撑爆了似的。 篱笆里面是几栋屋子,屋子前面的院中还有几个人排成一队到处巡逻,这些人各个手中握刀,脸上刀疤看着没一个好惹的。 燕泽躲在了一棵树后面,看着土匪寨子的情况。 寨子最西边有一个独栋小屋,房门紧锁,外面还守了两个人。 不多时从主屋出来几个人,为首的人是个又瘦又矮的中年男人,头发白了一半,穿着一身长衫。他佝偻着腰,抬起一只颤颤巍巍的皱巴巴的枯手反复地捋自己本就没有几根的胡子。 他身后还跟了两个壮汉,看起来这人在这寨子里是长老一般的存在。 他们走到西边小屋门口停下。看门人拿出钥匙开了门,没过多久便见中年男人身后的两个壮汉各抓着一个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女人的头发,丝毫不怜香惜玉地把她们往门外拉。 两个女人双手双脚都被绳子捆着,腿根本站不直,衣服下摆在地上不停地摩擦。 女人绝望地叫喊着,换来的却是男人的踢打和辱骂,两三次过后,她们便不再敢哭出声。 寨门前驶来一辆马车,男人把女人往马车上拖。 燕泽知道这些女子应该是被人买了的,并且用不了多久就会在不知姓名的山村里洗衣做饭、生娃养娃了。 他等马车驶出一段距离后跟过去,然后随手摘掉一片树叶,将其甩出,哼着小曲的车夫毫无防备,瞬间便没了命。 他上了马车给两个眼泪汪汪的女人松绑,让她们顺着他指的这条路逃跑。而他要重新过去救孟之了。 两个女人被吓坏了,连感谢都没说,相互搀扶着往山下跑。 重新回到寨子,燕泽凭借马厩里停的马估算了一下这个寨子应当只有十五六人。 他是在战场上长大的,十几个人的草台班子对他来说只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更别说他还是万冥之主了。于是他便伺机前进,以叶为刃,轻而易举地把几个看门的喽啰给杀死了。 可是没想到,看门的一个喽啰在失去意识前将刀扔出,刀柄砸在了不远处的鼙鼓上。鼓声响起,寨众人都拿起刀冲出了门。 而此时的燕泽也已经踏入了匪寨中,与寨中众人打了个照面。 匪头子见燕泽一个人前来,负手而立高傲得很,手上连把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就轻易地杀死了自己四个弟兄——其实是五个,一声怒吼,让其他小弟一起上,势必要给燕泽一点颜色瞧瞧。 这十多个人根本就不是燕泽的对手,燕泽游刃有余地应对着朝自己袭来的每一个招式。不出半刻,已经倒下了一半人了。 如果不是害怕太过无聊,这点功夫燕泽早就把这个匪寨给端了。地上散落着几把刀,燕泽却没有选择捡起为自己所用,依然采用近身肉搏之术应对着。 剩下的会武功的壮汉见状都拼了命地挥刀,就连刚才那个中年男人也从屋里拿出一把弓弩,瞄准燕泽,等待刺杀的时机。 弩箭射出的瞬间,燕泽本能躲开,可是他的心脏内部突然刺痛,他浑身汗毛乍起、渗出冷汗。燕泽身形一抖,一个踉跄过后险些摔倒。 而敌人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齐齐抡着大刀往燕泽的身上劈去。 燕泽躲闪不及,肩膀处竟直直被弩箭给刺了进去。 钻心的疼。 方才心脏刺痛过后,燕泽就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状况不太妙了。他看准地上的石子,伸出脚用力一踢,理想中飞石割喉的画面并没有发生,石子只是打在了一个人的腿上然后被弹开,像挠痒痒一样,仅此而已。 “怎么可能。”燕泽心道不好,有些后悔自己方才没有速战速决的自负行为。 他聚起精神,用力掰断肩膀上的弩箭箭尾。 他要认真起来了。 …… 半梦半醒间,孟之觉得有些冷,她翻了个身。 隐隐月光下,她看到叶卫昌直直地坐在蒲团上,虽然闭着眼睛,但孟之觉得他并没有睡着。 要是睡着了早就栽跟头了。 叶卫昌面色平静,皮肤也很白。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刚好洒在他所在的位置。显得叶卫昌高洁、神圣又不可亲近。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孟之觉得此次重逢,叶卫昌通身的气质和气场都像变了一个人。 “这些日子你究竟经历了什么?”孟之小声嘟囔。 月色朦胧,孟之蜷缩了一下身子后重新闭上了眼睛。在她闭眼之后,叶卫昌也睁开了眼睛,清亮而又深沉。 第二日一大早,孟之便被冻醒了,叶卫昌已经不在冥神庙里了。孟之简单地整理了一番衣装,又一头扎进了庙中东北角的杂物堆里。 好在她运气不错,如愿翻出了几张符纸。她从昨晚的烧火堆里挑出一根烧成了木炭的细枝,趴在供桌上将就着写了起来。 叶卫昌姑母姑父年纪不小了,要是因为叶卫昌的失踪出什么事情那可就糟糕了。于是她给将军府写了一封信,顺带报个平安,不让柳氏担心。 快写完的时候叶卫昌就回来了,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两个馒头,分给了孟之一个。 “这附近有人家?”孟之往门外看了看,都是土道和未开发的荒地。 “嗯。”叶卫昌在蒲团上坐下。孟之跟着他一起,坐下整理衣服时碰到了他的衣角,又湿又凉。 叶卫昌穿的虽然是黑衣,但是孟之感觉他全身上下的颜色更重了——全身都被打湿了。 如果不是被人欺负,那就是叶卫昌很早就起来顶着清晨的雾气走了很久才弄到吃的。 孟之捡起昨晚身上盖着的薄披风,披在了叶卫昌的身上。 叶卫昌吃馒头的动作一顿,抬眼看着孟之。 孟之拍了拍叶卫昌的肩膀说:“当心……冻着了。” 吃完馒头之后,孟之说要寄信,叶卫昌便带着孟之继续行路。 一夜没睡,叶卫昌的精神却不见任何疲态。并且还趁这早上去找吃食的功夫顺带摸清了附近的地形地貌和去彩南的路线。 他把孟之带到了自己买馒头的小村庄,一番打听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信差。信差姓张,是个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家中有一匹老马,没事了就接点送信的差事。 孟之看到这人的模样有些犹豫,可是附近再没有旁的人能送信了。 “姑娘放心,我年轻时可是骑马游遍整个锦国的江湖人。别看我现在年纪大了,可是身子骨还硬朗着呢,昨个儿我还徒步跑了十公里呢。”张信差说话有些口音,孟之听的有些吃力。 “张叔,我想送信去京城,实在是有些远,您家中还有别的人能帮忙送信吗?钱的话好说。” “没有了,我无妻无儿,独身一人。”张信差挥了挥袖子。 孟之看他住的小屋很狭窄拥挤,屋内光线昏暗,整个房间还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霉味。 孟之只好将几张写了字的符纸交给张信差。张信差接过信,从屋里好一番翻找找到了一个崭新的信封,将孟之的符纸装了进去。 “嘿嘿,前些年攒的,终于派上用场了。”张信差笑起来很和蔼,“这寄信就要有寄信的样子,姑娘放心,我一定尽快把信顺利地送到目的地。” 张信差将信封好,让孟之写了个地址,然后就起身收拾行装了。 第161章 孟之看着他的背影在他屋中的桌案上放下了一锭银子。 第145章 燕泽此刻恨不得先将孟之大卸八块,然后再将自己千刀万剐。 张信差走南闯北多年,孟之便问了他去彩南的最近的路线。张信差为人热情,仔仔细细地给孟之的舆图上做了标记,什么时候走官道安全,什么时候走小路便捷,以及什么时候走水路等都告诉了孟之,孟之如获至宝,再三感谢才离开。 拜别了张信差,孟之跟叶卫昌又在村里的小摊上买了一些烧饼然后重新上了路。 晋川离彩南本就不远,又在路上奔波了半个月左右两人就到了彩南城外。 彩南多山,这几日马不停蹄地赶路确实累的够呛,孟之感觉自己都要瘦得皮包骨头了,急需营养大补一下。 城外有重兵把守,而时荣泰的军队早在十几日前就已经到了。孟之拿出“时”家符牌亮出身份,守门的人自是不敢懈怠,招待孟之大吃一顿之后将她和叶卫昌送到了时荣泰暂住的地方。 锦、丰双方目前还在僵持阶段,都憋着一股劲儿,等待时机,谁也不敢松懈。朝廷本来给时荣泰分了一个临时居住的府邸,可是时荣泰还是选择住在营中,与将士们同吃同住。 时荣泰知道自己女儿带着“死而复生”的女婿独自跑到这里来,一改往日慈父的形象,指着孟之就是一顿臭骂。 骂也骂完了,打……又是不舍得打的。于是他让孟之带着叶卫昌先在城中的府邸住下,过几日便让人将他们送回京城。 孟之撇着嘴抱着时荣泰的胳膊来了一记肉麻的撒娇,并且摆事实讲道理,并且扬言说爹爹守好前线,她护好后方。在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外加涕泗纵横的劝说下,叶卫昌红着脸移开了目光,时荣泰眉毛一抽拒绝的话便不再能说出口,便答应了让他们留下来。 “计谋得逞”的孟之便喜滋滋地拉着叶卫昌的袖子将茶壶塞到叶卫昌手中,自己拿着茶杯,一个倒茶一个喂茶两人一起给时荣泰敬了一杯茶。 时荣泰的部下们都知道时家千金从京城跟到彩南来了,本以为她是来这里游玩添乱的,都不是很欢迎。可是时荣泰却感动地说他的宝贝女儿太懂事了,知道为自己分忧了。 其他人不理解,只是一味地无奈附和。 他们不知一路上两个人是怎么吃着苦过来的,只知道一个细皮嫩肉的千金小姐和一个弱不禁风的入赘姑爷,要是关键时候真能派上用场那真是见了鬼了。 …… 老马越跑越慢,最后连走都变得异常困难。 张信差心疼地抚摸着爱马的鬃毛,牵着它去找最后的归宿。 此时的他饥肠辘辘,方圆三里都不见一栋房屋,而带的口粮已经吃完了。前些日子他刚出发没几天,便见到一个满脸血迹满身伤痕的少年,倒在路边奄奄一息,手中还握着一根底部磨开了花的木棍。 张信差给少年喂了水,待他醒来后又把自己一半的干粮留给了少年。少年面容英气,眼神狠厉,张信差按下心头的惧怕照顾他直至恢复了力气,他这才放下心来重新上路。 自从上次突然心悸过后,燕泽就发现自己的冥主法力弱了许多,这几日更是几近没有了。他感觉自己的力量在被什么东西压制着。就连身体也比往常要更加沉重。 几日前在螟蛉山上,他拼尽全力才把匪窝给端了,自己身上也多了好几处大大小小的刀伤。 在此之前,他自认自己从来都没有像这般狼狈过。 杀了匪徒,顺手救了被困的女子们,燕泽站在门边看着各色各样的女人对自己感恩戴德然后看着满地的尸体仓皇逃窜,唯独不见他心中想的那个人。 他拦下一个被吓得浑身发抖的女子,问他最近来的那个女子的下落,女子思索半天才说新来的那个女子因着容貌姣好,早就被卖到深山里了。 燕泽听到自己白忙活一场耽误了时间不说还搞得自己一身伤,他僵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找孟之。 被关的女子都跑的差不多了,燕泽去匪窝里翻找出了一些药膏和纱布,给自己的刀伤进行了一个简单的清理。至于肩膀上的那个弩箭,燕泽强忍疼痛将其拔了出来,带出很多血,溅了他满身满脸。 他抬头看着窗外的阴云,心情不佳,他的瞳孔被滚烫的鲜血染的通红,他心中发痒,又想杀人了。 屋子一角突然传来一个声响,燕泽站起身,拿起地上的大刀直接扔了过去。 唯一的“漏网之鱼”是那个用弓弩的长袍长老。方才他本想瞄准燕泽的心脏再给他射上一箭,可是他的神经太过紧张,双手不受控地发起抖来,他竭力控制却还是搞出了声响。 燕泽一手夺走长老手上的弓弩,谁知长老在最后一刻按动了扳机,利箭擦着燕泽的手臂飞出,在他的手上又留下一道狰狞的血痕。 旧伤未凝,再添新伤。 燕泽提着长老的衣领将他拖出来,举起拳头向长老的脑袋砸去。 “少侠饶命!”长老不会功夫,看到燕泽赤手空拳杀了自己的所有弟兄,他没了骨气。 燕泽本不想理会,他现在只想杀人。 “少侠可是在找人?我、我这里有被抓来的所有女子的名录,上面记载了每个女子的最终去处,你放了我,我就把这名录给你。” 燕泽不耐烦地将手上的血擦在长老浅色的长衫上,凝视着他的眼睛,嘴角勾着一道似有若无的弧度。 长老见燕泽犹豫了,继续说:“这东西只有我知道在哪里,你快放了我。” “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谈判?” 接着燕泽动动手腕,轻易地将长老的脖子给卸了下来。 长老死后,燕泽在他衣襟里找到了一把钥匙,然后直奔暗格,顺利开了锁,取出了名撸。 长老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自以为是谈条件时的眼神早就出卖了自己。 一番折腾,名录上哪有孟之的任何信息? 燕泽将名录扔在地上,又气急地捅了长老好几刀,直至血肉模糊。 他身上的伤不轻,伤口又发起了炎,身上起了高热。强撑着下了螟蛉山燕泽便没了力气,倒在了路边。被张信差救醒之后,他吃了些东西身体状况才稍微好一些。 燕泽此刻恨不得先将孟之大卸八块,然后再将自己千刀万剐。 都是因为孟之,他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他可是冥主,竟然端了贼窝,还救了人? 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冥者,为恨意和世间所有的自私卑劣而生,为此,几乎每一位成为冥执的灵魄都为了自己而双手占满鲜血。 现今,他是杀了人不假,可是救的人更多。最重要的是,他是凭借一个没有根据的猜想,为了救出可恨的孟之而杀的人,自己还没有落得半分好处。 他这个冥主当的可真是太不称职。 既然在螟蛉山上找不到孟之的踪迹,那么他就去彩南,找到她,然后亲手杀了她。 孟之和叶卫昌到彩南已有五日了,这五日他们两个暂时住在城中府邸,养精蓄锐。 时荣泰的几个年轻一点的部下等了几天就开始说风凉话了,什么替父分忧、懂事知理……孟之这个年纪的娇小姐除了吃喝玩乐还会干什么,净来给他们添乱来了——虽然说要是孟之真来添乱也轮不到他们来处理和保护。 时荣泰无意间听到军士在下面议论孟之,有的人还污言秽语想入非非。军营中的这些人都是些八字不识一个的兵痞子、小混混。先前时荣泰忽略了这一点,如今知道军中将士们都是怎么看待这位天降小姐后,时荣泰有些后悔了,打算晚上下值回到城中府邸开始劝孟之带着她那位姑爷早点回去。 目前形式一日比一日严峻,他不能拿自己女儿的性命开玩笑。 回到住处,时荣泰看到门前停着好几车的货物,他上前询问才知道这些都是孟之自掏腰包买的各种药材。 他进屋换下甲胄,到后院去找孟之了。 孟之正在张罗着力夫卸货,每一种药材都成堆成包分类放好。 见了时荣泰,孟之前去行礼。 “念儿,你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孟之淡笑一下说:“前些日子跟着孙先生学了不少膏药的配方,其中有他独家调配的军用金疮药的方子,我便想着照着方子做些膏药,以备不时之需。” 看时荣泰神色有些怔愣,孟之继续说。 “虽然我这次准备的药材可能不太够,但是聊胜于无,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不过好在这些药材都是我在来彩南的路上从药材的产地订的货,价格要比别的地方都便宜许多,这几车还是能做出来不少膏药的,我还订了一些用来煮的各种常用药材,过几天就能送到了。” “念儿,你哪里来的钱?”时荣泰拉着孟之的手,一下又一下轻拍孟之的手背。 “平时攒的零花钱。” 第162章 “胡说,爹可知道这几车药材值多少钱,你还想骗你爹?” “那好吧……就是当了一些首饰而已。” 时荣泰印象中的时念听,是个特别喜欢买各种漂亮衣服和漂亮首饰的可爱千金,对于钱财宝物她总是只嫌少不嫌多,小小年纪就是个小守财奴,哪里见过她现在这副模样?衣服经过多次洗涤都皱皱巴巴的,头上耳上半点首饰都不见。 “爹没记错的话,你已经很久都没有买过新衣服了吧?”时荣泰十分欣慰,欣慰过后又十分心疼。 “没有,这不是为了行路方便嘛。”孟之嘿嘿笑了几声,“爹,您是不知道,从京城到彩南这一路上的药田还真不少,价格也都是一个比一个便宜,没有中间人赚差价,真的省下好多呢。” 说到彩南刷声望和信誉,孟之一点都不含糊,还没出发便规划好了。经过这里买车药材,走到那里再买些药材,然后趁战前这段时间做些药膏药丸什么的,迟早能用的上。 见孟之什么都已经规划好了,心情也比以往开朗了许多,时荣泰暂时压下了要送孟之回京城的心思,等真的打起来了再送她回去也不迟。 第146章 “小姐还招赘婿吗?实在不行,我当填房也行。” 回到营中,时荣泰再次强调了几下军中的纪律,要求所有人要管好自己的嘴,不该说的不说,不该议论的想都不要想。违者重罚。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部下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心照不宣地对了个眼神。 时荣泰在军中的威望还是很高的,他强调过之后,军中的纪律果然好了一些。 药膏配方是孟之缠了孙兴贤好久外加一壶将军府后院埋了好几年的陈年佳酿换来的。流程不多也不难,上手也很快,唯一麻烦一点的是前期要去城中的肉铺买很多猪板油然后提炼足够多的猪油。 所有材料备齐后孟之便拉着叶卫昌和时荣泰留在府中的人手一起做了起来。 暴风雨之前总是要先宁静一段时间的。孟之见时荣泰从一日一回家到三日一回家再到五日也不见其身影就知道了锦、丰两国马上要开战了。 好在,经过这十几日没日没夜的筹备,他们已经做了整整三车金疮药。顺带备了很多药材和包扎的纱布。 军队是有随行的医官的。加上皇帝晏融对这次的战争不是一般的重视,于是从全国各地召集了很多医术精湛的医官和学士,现在已经集中在彩南城郊的一个单独的院子里等待着了。 丰国士兵擅骑射,军纪严明,军队的素质很高。而锦国步兵最多,但是擅近战和防卫,士兵数量多,制造盔甲的技术更是一绝。 在交锋前一晚,时荣泰派人到城中把孟之给送回京城,可是孟之死活不从,硬要跟着到了军营中。 时荣泰看到孟之肺都快气炸了,正要把孟之捆起来丢到马车上时,帐外来报,丰国出兵了。 他连忙带着人前去应对,一时之间营帐中只余下孟之和叶卫昌两个人。 此战太过突然,孟之呆站了半天,才接受了战争开始的事实。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地面对战争,跟她预想的完全不同。在现代时,她带着第三者的上帝视角看过不少战争的书籍和影视片段,因为她知道那些残酷的场面都是假的,并且离自己太遥远了,所以她在今日之前对战争都不太抱有敬畏之心,简单的说并不把战争当成一回事儿。可是现在,听着不远处的叫喊声,她的心莫名地烦躁起来,一下又一下不安地跳动着。 她坐在帐中一杯接一杯地喝水,喝撑了便在帐中打转思索等会儿照顾伤员还需要哪些东西。 而叶卫昌像是会读心一样,每当孟之想到什么,他都能妥帖地将东西准备好。 今日这一战只是一次小的交锋,双方都在试探对方的实力。第二日天还未亮,时荣泰他们就回来了。但是对孟之来说她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伤者。 孟之知道自己来前线是做什么的,她系上襻膊便与叶卫昌一起到了伤患营中帮忙。起初伤患们看到娇女子贸然闯入都觉得冒犯和不自在,后来知道了孟之是时将军的亲闺女之后一个赛一个的惶恐。 他们何德何能让堂堂将军府的小姐来给他们这些无名小卒包扎涂药,这不是折自己的寿嘛。 而孟之第一次被这么多男人同时注视,十分不自在,走路都快顺拐了。在孟之被台阶绊倒的前一瞬,叶卫昌及时出现在孟之身边,搀扶住了她。 “不要紧张。”相较于孟之,叶卫昌的语气要轻松很多。 管事的医官给他们分了一小片区域,让他们负责这片区域的伤患。可是伤患分布的十分不平均,他们管辖的区域只有三个轻伤患者,且受伤区域都在脸上或者手臂上。而他们方才路过的几个区域,医师忙得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孟之不想让其他人有意无意地照顾自己,更不想让他们瞧不起自己。于是治完自己辖区的三个患者后,孟之主动去伤患集中的地方帮忙。 几个脱了上衣的男人看到孟之急忙拢上了衣服,衣服擦到了还在冒血的伤口,疼得他们直叫唤。 “夫人。”叶卫昌见状拦在了孟之身前,问道,“你确定就这么进去?” 孟之点了点头:“有什么不妥吗?” 叶卫昌不言,只是盯着孟之的眼睛。 孟之了然,浑不在意地说:“诶呀,这算什么?看了他们又不会怀孕。再说了,这不还有你呢嘛,要是实在不方便就让你来帮我呗。” 见孟之这般坦然,叶卫昌心中有些吃味儿。他暗中握紧了拳头,没有让开路。 她是真的不知道营中的这些男人有多不正经吗? 孟之敏锐地察觉到叶卫昌情绪的低落,还以为自己方才的话逾矩了,她敛起了笑,说:“对不起,你要是不想在这里就回去休息吧,我一个人能应付过来。” 叶卫昌知道孟之心思单纯,心中却还是有些堵。最后他无奈地妥协了,垂着头让开了路。他眼神一扫正好看到一旁的凳子上有个帷帽,便将其取来扣在了孟之的头上。 眼前的突然变得模糊起来,孟之本想摘掉,思考过后还是放弃了,看不真切大不了动作慢一点就是了。 好在她的金疮药用着既方便又管用,简单的刀伤很快就能包扎好。时荣泰经过简单的休息过后到伤患营中去看孟之,见到孟之认真的模样心中的情绪很复杂,同时见孟之头上带了帷帽还松了一口气。 他的宝贝女儿还是懂分寸的。 “爹,今日您没事吧?没有受伤吧?” 孟之直起身子,额头前的碎发扎得她眼睛很痒,偏她手上都是血迹和膏药,很不方便。于是她将头一甩,抬起胳膊准备用手臂蹭发痒的地方。 叶卫昌瞧见了,拿起衣襟里早就备好的干净的丝巾,递给了孟之,在孟之擦手的时候他抬手将孟之额前的头发都捋在了耳后。 “唉,白浪费一张帕子。”孟之闻着叶卫昌衣服上混合着薄荷味道的淡淡的皂荚香味,对两人距离突如其来的拉近有些不自在。 时荣泰看着小两口的互动,一身的疲惫都消散了一大半,他笑了几声然后说:“我没事儿,念儿你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会儿?” 孟之看着营中的伤兵,眉头怎么也解不开:“爹,您快去休息吧,我方才休息了一会儿,现在不累。” “被今日的场面吓着没有?”时荣泰关切地问。 孟之动作一顿,转而冲他笑了笑:“还好。” 时荣泰点了点头正要转身,孟之又开口了:“听他们说今日只是双方试探,并没有真的开战吗?” 时荣泰停下了脚步:“是,战争才刚刚开始。你害怕吗?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不怕,我不回去。” 之前孟之觉得,在战场上,生命是最卑贱的,每一个士兵都渺小地像一只蚂蚁,脆弱不堪。他们死就死了,疼的又不是自己。可是当她接触刚从前线逃出生天浑身伤痕累累的士兵后,孟之却并不再像之前那样认为了。 战场上的每一个人都是抱着拼死的决心去奋力一搏,他们将身家性命绑在裤腰带上,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拿去。但是他们没有退缩。每一个奋勇杀敌的将士都是可敬的,虽然他们中有一些人还在对着自己吹着调跑得没边儿的流氓哨。 “你一个京城小姐来彩南做什么?”一个痞里痞气的士兵问孟之。 听别人说,这个士兵名叫耿子,淮江人。 方才就是他第一个朝自己吹流氓哨的,孟之对他印象不佳,不是很想回答他的问题。况且,在今天之前她来彩南的目的只是刷声望名誉顺带救些人然后在最后成绩结算时拿到甲级仅此而已。 “那个眼睛长在你身上的男的是谁啊?小姐的追求者吗?”耿子又说。 孟之眉头一皱,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叶卫昌。 两人目光对上之后,叶卫昌像做坏事被抓包一样故作不经意地移开了视线。 第163章 孟之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别瞎说。” 叶卫昌时刻注意着孟之这边的动静,听到孟之有否认他们二人夫妻关系的意思,手上动作一重,只听面前的伤患一阵哀嚎。 面前这个人有些太过娇气,声音大的叶卫昌都听不清孟之说的是什么,只能看着孟之的嘴型猜测。 “他是我夫君。”孟之坦然说道。 一阵清风吹过,耿子从帷帽的缝隙中窥见了孟之的容貌,有些失神。他看孟之年纪不大,身世还好长的又美,就算再过五年也完全不愁嫁,对孟之嫁给叶卫昌的事实十分吃惊。 “那个男的是你夫君?” 孟之没有理会,耿子自顾自地说道:“长的也就那样,给我感觉命很苦的样子。你是怎么看上他的,将军他能愿意?” “……” “还是说你们是奉子成婚?看他那身打扮,怕不会是入赘的吧。”耿子说话完全不控制音量,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孟之眼皮一跳,脸瞬间红了。她看耿子那从耳后到锁骨的狰狞伤口也堵不住他的嘴,手上擦药的力道一重,狠狠地按在了他的伤口处。 耿子连连叫疼。 “真叫我说对了?要是知道小姐还招赘婿,我也去报名了,我可比那个人强多了,真是可惜。” 耿子是典型的小混混,好了伤疤忘了疼。 “小姐还招赘婿吗?实在不行,我当填房也行。” 周围的人都开始哄笑。 孟之“住嘴”二字还没说出口,叶卫昌便擦着手往这边来了。 孟之不知道怎么向叶卫昌解释,说话有些结巴。 “你、你忙完了?” 叶卫昌“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让我来,你去休息。” 孟之知道叶卫昌要整耿子了。虽然她之前从未见叶卫昌这样做过,但是她就是能感觉到他打算好好修理一下这个嘴上没个把门儿的耿子。她松快地应了下来,给叶卫昌让了个位置。 孟之转身倒茶之际,叶卫昌低头在耿子耳边说了什么,耿子的脸色瞬间就绿了。然后叶卫昌看似认真地给耿子擦药,实则他擦过的地方血流的更多了。 孟之在一旁捂着嘴笑,在心中暗自叫好。 第147章 “时间过得好快啊。”宋荷回过神,“今年咱不去看大姐姐了。” 处理完伤患已晨光熹微,孟之浑身疲惫无力,攀者叶卫昌的肩膀一同向两人住的营帐中走去。 虽然疲惫,但孟之的嘴角还挂着笑。 当叶卫昌充满疑惑地看过去时,孟之开口说:“知我者,莫如卫昌也。” 叶卫昌停下了脚步,表情像清晨的露水一样凉。 孟之还以为自己的话肉麻住叶卫昌了,表情有些尴尬,正要想个话题绕过去。可下一刻,叶卫昌就在她身前蹲下,直接将她背起。 孟之惊呼一声。她重心不稳,下意识地紧紧搂住了叶卫昌的脖子,在他耳边说:“你要做什么?” “知夫人心,是为夫之责,亦之幸。” …… 前线各种物资都十分珍贵,于是孟之便与叶卫昌住在一个营帐中。 目前是战事修整阶段,他们不是很忙,白日还能安心地多睡一会儿,中午醒来再去伤患营给伤兵换一次药就好了。 可是他们可以休息不代表其他人能休息。一大早外面便传来练兵喊的口号声,然后是士兵穿着笨重的甲胄在营帐前跑来跑去的脚步声和不加控制的恼人交谈声。 “将军让你去城外接人呢。” “接谁啊?都开战了还有哪位官爷敢往彩南来?” “不是什么大人物,听说是个丰国人,从京城来的呢。” “京城?” “可不是嘛,听说还是来找时小姐的。不过大将军说了,让你把他直接带去将军面前,不能让时小姐看见他。” “好,我这就去。” 外面的两个士兵不知道的是,孟之早已被吵醒,并且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遍。 孟之也猜到了他们口中说的人就是燕泽。 但是时荣泰为什么不让自己见到燕泽呢?而且还让其他人知道了他丰国人的身份。 …… 张信差沿途一直没有找到马肆,考虑到老马的体力,他的脚程慢了不少。到了通州,张信差在城中见了不少骑马的公子哥,他心下一喜,一番打听后找到了一家马肆。老马自出生起就跟着张信差,它似乎是懂主人的意思,也不想给主人太多的负担,在张信差挑*新马的时候懂事地咽了气。 张信差痛心疾首,安顿好老马之后牵着新马上了路。这匹新马几乎花了孟之给他的全部报酬,此番出行,他就当散心了。不惑之后,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远行了,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子骨不再爽利了。 终于到了京城,比十几年前印象中见到的更为繁华。张信差顺利地找到了将军府,本想送完信就回去,没想到还被将军夫人留下来大吃了一顿。 酒足饭饱之后他功成身退。 柳氏这些日子不是呆坐在窗前,就是去祠堂敲木鱼为孟之祈福,眼下终于有了女儿的消息,她更是激动的饭都吃不下。 她当着张信差的面迫不及待地拆了信,看到里面好几页写着满满字的符纸,她先是一愣,然后无奈地笑了。 符纸不大,写不了多少字,孟之先是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近况然后着重讲述了她找到叶卫昌的整个经过,托她务必把这个好消息转告给叶卫昌的姑母。最后又好好问候了一下柳氏的身体,叫她不要担心自己。 送走了张信差,柳氏还在反复品味孟之留下的“墨宝”,这时外面的人来报宋国公府的三小姐前来拜访。 宋荷提着很多有趣好玩的玩意儿进了大堂。见到柳氏更是像见着自己亲娘一样亲切。 柳氏本来想跟宋荷说孟之出远门了,没想到宋荷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说这些东西都是送给柳氏的。 柳氏这才知道,原来孟之早就盘算好了,并且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 “夫人,您手中拿的是念听的家书吗?我刚才进来时刚好跟信差打了个照面。能否让我瞧瞧?”宋荷的嗓音很甜,十分讨喜。 柳氏笑着把几张符纸排好顺序递给宋荷,宋荷接过后三两眼就扫完了。 “小荷,你跟柳姨实话实说,念儿她究竟是不是去游玩的?眼下我们与丰国马上就要打起来了,念儿在外一日我就睡不踏实,实在是太危险了。”柳氏还是感觉有些不太对劲,拉着宋荷的手问,眼珠上已经布满了红血丝。 如果孟之见到柳氏这副模样的话,一定会非常无奈和难受。因为她早在之前留的信中都反复强调让柳氏不要担心自己,此次家书,她更是逼出了自己毕生的语文功底,把言语修饰的活泼又轻松有趣。 可是,有哪个母亲会真的不担心自己的宝贝女儿呢?那可是自己牵肠挂肚的羁绊啊。 宋荷有些不忍心再瞒下去,她早就得到了消息,孟之已经平安到了彩南,并且顺利见了时荣泰。 “夫人,实不相瞒。念听此番远行就是为了去彩南。” 话音刚落,柳氏的手便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什么!她为何要去那里啊,那边眼看都快打起来了。” “古往今来,男子可以立远志,行四方,习文就武,建功立业。志向和追求似乎成了男子们的专属,但是实际上女子同样也可以拥有。念听跟我说过,她此前学医不光是为了打发时间,她最想做的其实是治病救人,救死扶伤。柳姨,念听已经长大了,她也懂事了,您要相信她能照顾好自己,做事会有分寸的。” 宋荷抽出手给柳氏倒了一杯茶水,接着说:“眼下彩南那边战事紧张,不少百姓都携一家老小投奔远亲,可是时将军和千万将士们却知难而上,说是皇命难违也好,但他们毫不退缩。他们上的是前线,可是他们的后方也得有人不是?念听就是去做前线将士的后方援手了。其实远没有您想象的那样危险。” “可是,念儿是从小被我们捧在心尖儿上长大的,哪里吃过什么苦?”柳氏脸上依旧愁云满布。 “念听没吃过苦不代表她吃不了苦。” “不是我小瞧她,多大能力就做多大的事情。也不知道她何时学会的苍生大义,连自己的亲娘都不要了。而且,她才学了多久医术,连自己都不见得能照顾好,去那里能做些什么?不给那些医官们添乱就不错了。再者说济世救人哪轮得到她啊,我这个做娘亲的只想让她平平安安地过一生。况且……” “柳姨,您还有什么顾虑?” “虽然卫昌也找回来了,但是她一女子,整日与男子待在一起成何体统!” 宋荷低声笑了一声:“我还听说燕公子也去了那里,我相信他和叶公子会照顾好念听的。” 经过宋荷一番劝说,柳氏稍微接受了一些孟之去彩南“办大事”的事实——虽然依旧不认可。但是她肯定还会一直担心孟之的安全,直至孟之平平安安地站到她的面前,这是人之常情,宋荷要是再劝说就逾矩了。 第164章 出了时将军府,叶子有些不解地问宋荷:“小姐,看您方才对柳夫人说的话似是很理解时小姐的做法,您是不是也打算去彩南啊?” 宋荷停住了脚:“我去彩南?实话说我没有那样的志向,也没有那不添乱的能力。不过,如果将来要是想念听了,或许会去那边逛逛。” 彩南那边现在可成了战区了,听着自家小姐说着这危险的话跟吃饭一样轻松,叶子眼角直抽抽。 宋荷被叶子的反应逗笑了,没有注意前面来人,眼看就要撞了上去。 孙昭及时止住脚步,提醒宋荷:“小姐当心。” 宋荷看面前男人气度不凡,定是个大人物,对他道了谢之后便离开了。 分别后孙昭直接踏入了他从未踏足过的时将军府。 “小姐,您要不要顺带去一趟康记果脯铺子?”叶子提醒道,“大小姐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您不总是买那家的果脯去看望大小姐吗?” 叶子口中的“大小姐”就是宋国公府的唯一嫡女,宋桐。 说来也奇怪,宋荷自打出生起就没见过自己的这位长姐,偏对这位早逝的长姐感情最深,无论是节日、忌辰还是生辰,她都会端着吃的喝的去祠堂坐上一坐,与自己的长姐说说话。更有意思的是,宋荷的小娘刘氏跟主母云氏一点都不对付,可是宋荷不知道是真的叛逆还是报刘氏总是嫌弃她是女儿身的仇,从小到大偏要跟自己亲娘对着干,没事儿就去主母的小院子里找云娘聊天玩耍。 先前府中下人还一直到处传,都说这位三小姐是大小姐转世的呢,把陈氏气得卧床不起。宋坤只好严令禁止府中人议论此事,流言这才被压了下去。 最近宋荷都在忙孟之交代给她的事情,有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忙着忙着倒忘了日子。 她站在街市的一端,抬头望了望天。 飞鸟经过,风戏枝梢。 “时间过得好快啊。”宋荷回过神,“今年咱不去看大姐姐了。” 叶子不是很理解宋荷的意思,明明端午的时候还照常去看过大小姐,她说:“今年?为何?” “对,去了不太吉利。” 宋荷说完甩着袖子轻快地迈着回府的步子,把一头雾水的叶子留在原地。 听到了燕泽消息之后,孟之便没了困意。 她心不在焉地吃过了饭,然后带着帷帽跟着叶卫昌去了伤患营。 因着孟之走路不专心,迎面撞上一个女子,两个人都被顶的往后退了几步。孟之撞进了叶卫昌的怀里,而那位女子自己“刹了车”。 队伍中随行的有不少医女,不过年纪普遍都大了,个子也都不高。今日这个女子一身医女装扮,看着倒是跟孟之一般大,个头比孟之还要高一些。 见到与自己同龄的女子,孟之心中还是有些期待的,之后在这里总归是有个能说上话的人了。 这位医女也是同样的反应,看着孟之好似见了故人,礼貌地道歉过后便熟络地对孟之自我介绍起来。 “我叫佐柠,你就是耿子口中那个美若天仙的时小姐吧。” 第148章 “小姐和叶公子的感情可真让人艳羡啊。” 佐柠五官十分端正,头发是红棕色的,衬得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白嫩。她整个人看起来很有气质,充满异域风情,放在人堆里必定是亮眼的存在。 孟之不像佐柠那样自来熟,被佐柠这么一说,有些害羞:“佐姑娘。” 佐柠将目光投向孟之身后的叶卫昌,好奇问:“这位是?” 孟之顺着佐柠的目光,跟叶卫昌四目相对,然后坦然回答:“哦,他是我夫君,姓叶。” 佐柠跟叶卫昌互相打了个招呼,然后拉着孟之的胳膊。 “我听说伤患营里目前用的金疮药膏都是小姐做的?我方才用了些,是顶好的东西,没想到时小姐还有这等手艺,真是了不得。” 孟之顺着佐柠的力道,跟着她往伤患营里进。 “不是我一个人做的。不过配方是我问远在京城的先生要的,独门秘方。”看佐柠这般了解自己,孟之不免对她充满好奇,“佐姑娘是随行的医女吗?我昨日怎么没见着你?” 佐柠莞尔一笑,说:“算是吧,我祖母是,昨日回去后她身体有些吃不消,便叫我过来替她帮几日忙。” “你家就在彩南?” 佐柠点了点头。 虽然有些意外,但是孟之知道彩南确实有不少少数民族。 “可是,你怎么没有……口音?” 佐柠立刻清了清嗓子,说出一句流利的彩南方言,语调温柔,不过实在是难以听懂。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交谈起来,完全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姐妹一样。 而叶卫昌情绪却不是很好,只是跟在孟之的身后给她打下手。 佐柠的性格很好,与伤患营中不少士兵都能聊上几句,绝对是很受异性欢迎的那种姑娘,一下午,孟之都发现好几个春心萌动的将士朝佐柠使眼色了。 只要不打仗,孟之他们在营中就没什么事情,而且营中金疮药的消耗量还是比较大的,所以她一早就叫人把制作金疮药的材料都搬了过来,包括炼好的两大桶猪油。他们晚上没事可以做一会儿。 于是傍晚临别的时候孟之邀请佐柠吃过饭后到自己的营帐中一起做金疮药。 吃饭时,孟之终于注意到了叶卫昌的兴致缺缺,暖心地给他的碗里夹了些菜。 “卫昌,是不是饭不太合口味?军营里的伙食都这样,只管饱,不管好吃,你再忍耐忍耐。” 叶卫昌摇了摇头放下了碗筷:“念儿,这里不是将军府……” 看叶卫昌欲言又止,孟之有点吃不下去:“怎么了?” “这里处处充满了危险,不光是随时都可能发动的战争还是……人。” 孟之知道叶卫昌口中的那个“人”指的就是佐柠,觉得叶卫昌这几日神经太紧张了以至于有些杯弓蛇影。 “这里还是咱们锦国的地盘,大家都是锦国同胞,有什么好怕的?” 孟之说完,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在这么愉快的一天她却想到了燕泽这个丰国人,真是毁心情。 “你不觉得,佐姑娘对你有点太了解了吗?” “原来是因为这事儿啊,我早就想过了,我们俩可能就是彼此的知己吧。” 叶卫昌面上表情有些无奈,正要再说些什么,佐柠的声音从营帐外传了进来。 孟之立马张罗着把做膏药的材料都搬进了帐内,然后把佐柠请了进来。 孟之以为叶卫昌不喜欢佐柠,便对他说:“大家都在外面训练呢,你要不也跟着去锻炼锻炼?既消磨了时间,又能强身健体,一举两得。” 佐柠不知道两人方才的谈话,热络地应和着孟之的提议:“叶公子,正好我一个远方表哥在外面带兵演练,要不我去跟他打个招呼?” “多谢佐姑娘好意。”叶卫昌语气有些冷淡,果断地拒绝了佐柠。 “我留在这里陪着夫人就好。” 佐柠被叶卫昌的态度冷的有些惧,相反孟之看叶卫昌这副受了气的模样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方才怎么不叫我“夫人”,当着佐柠的面反而叫得还怪顺口的,叶卫昌这人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这几日她无聊时总是拉着叶卫昌聊天也好,闲逛也罢,总之无聊时脑海中想的第一个人只有叶卫昌。叶卫昌也很有耐心,对自己几乎是有求必应,确实是个很好的伴侣。 可是今日认识了佐柠,孟之什么都想与她分享,确实有些冷落叶卫昌了。她自认为很了解叶卫昌,知道他性子腼腆,很少主动与人交往;还知道他心思敏感,比林黛玉还要多愁善感。 那就稍微哄哄他吧。 孟之拍了拍身边的小凳子,对叶卫昌发出诚挚的邀请:“夫君,你过来坐,帮我把膏药装进盒子里吧。” 佐柠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机密,瞪大了眼睛,然后识趣地捂住了耳朵。 叶卫昌瞬间也没了脾气,虽然没有言语,但是行动胜于一切。 “小姐和叶公子的感情可真让人艳羡啊。” 他们几个人有明确的流水线分工,手上忙着也不耽误聊天——其实也只有孟之跟佐柠两个人在聊天。 正当外面训练场的声响也渐渐消失的时候,外面急促的鼙鼓声接连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接着挺近外面有人一边奔跑一边叫喊:“丰国又出兵了!” 然后营帐中的众人纷纷一边哀嚎一边从榻上起来,穿上铠甲重衣,等待大将军发出指示。 丰国的第二次进攻比想象中来的还要突然,好在时荣泰作战经验丰富,有着极强的军事指挥能力。他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进行了缜密的部署。 孟之放下手头的活,看着不远处空旷地域密密麻麻的人头,心中有些担忧。 她一个年轻人,经过昨日的折腾现在就有些吃不消了,更别提一连上两次战场的时荣泰了。 第165章 叶卫昌见孟之忧愁地连连叹气,正要上前宽慰她,却被佐柠抢了先。 “小姐放心,以时将军的能力,咱们一定会胜利的。”佐柠的声音很轻柔,像是给孟之吃了一颗定心丸,“倒是小姐您的脸色……不太好,快些去休息吧。” 孟之摇了摇头:“我还不困,听说今日出兵是昨日的三倍,我害怕他们回来的时候膏药不够用,我还是再做一会儿吧。” 佐柠也坐了回去陪着孟之一起:“唉,这一仗才是真正地打了起来,以后的日子呀,怕是一日比一日艰苦了。” 不知怎么的,孟之的脑海中闪过无数血腥的场面,战场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丰、锦双方的战旗也浸泡在血水中,不知道谁赢了,但又感觉全都输了。场面一转,就连他们驻扎的军营也空空荡荡、毫无生机。 她的心跟着变得十分沉重起来。 她承认,自己又一次害怕了。 帐外有人求见,孟之收回思绪将人请了进来。 那人是时荣泰的一个部下,名叫史松柏,是此次皇帝钦点的副将。 听史松柏说,时荣泰出发前实在是放心不下孟之便将他留了下来,让他送孟之回去。 “回去?史将军,我爹不是都答应让我留下来了嘛。” 看史松柏实在是有些为难,孟之问:“这次的战况会很激烈吗?” 考虑到孟之一个女子估计不懂什么排兵布阵、兵法计谋,史松柏只好点了点头:“大将军说,这回有场硬仗要打了,并且连大将军也不太能估计结束的时间。” “这么突然!”佐柠说出了孟之的心声。 营帐外面一阵哄闹,十几个医师医女被挤进了屋。 “你们干什么呢!还不快出去!”史松柏指着他们厉声呵斥。 “将军,您说的可是真的?这一战我们会输吗?”有一个中年医女小声地问。 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但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史松柏的身上。 孟之知道,这次随行的医者有很大一部分都没有做过战场后方援助工作,他们跟自己一样害怕。 “你们听谁说的!别胡说!”史松柏生气了,“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该干嘛干嘛,都记住了吗!” 史松柏正要将这些人轰出营帐,突然一阵刺眼的光亮透过帐子,照得整个营帐内都亮堂堂的,紧接着传来一声巨响。 “这么快就交上火了!”佐柠双眉紧蹙。 又是一阵炮弹的轰鸣,孟之感觉他们所在营地的地面都跟着颤抖了起来。那声音听得她无比心焦。 这炮弹是他们的还是打向他们的? 看史松柏面色铁青,她觉得实际情况可能不太妙。 史松柏赶走其他医师后继续劝说孟之:“小姐,事不宜迟,我们快些出发吧。” 原先孟之留下的态度还比较强烈,但是说实话被这么一番炮弹轰炸过后她有些犹豫了。 她是个普通人,当然贪生怕死。并且,她这一世还没有拿到甲等成绩,要是就这么死了的话回到中天也是绝对不会好过的。 心底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次的空灵音色还带着些许安定的效用:“不能回去,否则你做的这一切就要前功尽弃了。” “可是结果要是真的很糟糕,不是同样也前功尽弃了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孟之在心底回复。 “你这是自私。外面还在拼命的将士们尚且没有退缩,你又凭什么这么轻易的就想放弃?况且这还是刚开战,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难道你对时将军没有信心吗?”这还是孟之第一次听见心中的那个声音生气。 “小姐,性命为大,您要不听大将军的跟着史将军先走吧?要是您有什么三长两短,时大将军肯定会非常伤心的。” 佐柠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丰国有着威力这么强劲的炮弹,要是一炮轰到他们的营帐……那结果简直不敢想象。 她不会武功,跑也跑不快,唯一会的就是做些金疮药再抓些退烧药了,金疮药的配方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而能用到的药材她也买了很多,现在都在仓库里堆着呢…… 或许,自己在或者不在,并不能改变什么。孟之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济世的英雄,她只要带点脑子,就知道应该先保全自己的。 突然,肩头上一暖,孟之扭头看到叶卫昌站到了自己的身边。 “卫昌,你害怕嘛?”孟之声音带了些哭腔。 “我不怕,我心疼。” 叶卫昌的手上的温度从孟之肩头传到了她的心底,她突然就有了力量。 “无论夫人做什么决定,我都陪着你。” 孟之点了点头。 正当史松柏以为孟之被说动了的时候,孟之转身坐回了小凳子上。 “我腿软了,就不走了。史将军请回吧,养精蓄锐才能勇猛杀敌。” 第149章 “你不是死了吗?” 众人都对孟之的决定感到意外,但是看孟之态度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 如史松柏猜测的一样,这一仗打得十分漫长——只是对没亲眼见证过战争的孟之而言。 五日后,晨光熹微。孟之在睡梦中听到营帐外面久违的嘈杂声。她急忙穿上衣服起身去看,除了伤患面目普遍有些狰狞之外,其他人脸上挂着轻松与喜悦。 还好,没有输。 叶卫昌早就起床去给孟之准备早饭了。来了彩南,孟之有些水土不服,食欲一直都不是很好,所以叶卫昌每日都亲自下厨,给孟之煲粥做饭。 两人匆匆吃过早饭,急忙去伤患营帮忙了。 这次受伤的人更多了,其中有不少人已经是第二次光顾伤患营了,旧伤未愈,再添新伤。好多人都皮肤开花,血肉外翻。 孟之下手明明已经很轻了,可是对方的反应依旧十分剧烈,像被活刮似的。 “忍着点啊。” “小姐,再、再、再轻点吧,比上一次疼多了。” 孟之应了下来,她神经紧绷,听着伤患们直抽冷气,她的额头上渐渐出了汗珠。 看来这次的交锋确实要严重的多,上一次包扎时大部分人面上都还云淡风轻的,怎么这一次都龇牙咧嘴的,特别是“二进宫”的几个老熟人,譬如痞流子耿子。 “时小姐,几日不见,手上力道大了不少啊。”耿子还嬉皮笑脸的,不过他的五官不受控制的在他那大脸上乱飞,这般模样还不如不笑。 孟之跟叶卫昌忙得脚不沾地,不眠不休干了两三天,才把分到自己手下的——其实是自己争取来的伤患挨个包扎了一遍。 她忙完之后去看了时荣泰,除了面上多了一些倦容,时荣泰也没受什么伤,只是在看到孟之衣裙上沾染的血迹时眉毛一挑,有些生气,一遍又一遍地说她任性。孟之放低姿态什么都受着,终于把时荣泰难得一起的小火苗给浇灭了。出了帅帐,孟之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往自己营帐走去。 肩上一沉,孟之扭过头看到叶卫昌将一件黑色的披风披在了她的肩上。之后叶卫昌绕到孟之的身前,伸出细长有力的手指认真地给孟之系绳带。 “谢了。”孟之快速眨了几下眼睛,移开了放在他手指上的目光。 离营帐老远,孟之就看到了佐柠,佐柠也看到了他们,往他们这边小跑而来。 “出什么事情了吗?”孟之看到佐柠面容纠结,眉间都挤出了纹路。 佐柠纠结了片刻,说:“我方才听我那个表哥说,咱们营中来了一个丰国人。” “何时的事?” “不清楚,好像有好几天了。” 孟之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佐柠口中的“丰国人”应该就是燕泽了。 “那人我认识,不是什么大事,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你别太担心了。”孟之打了个哈欠拍了拍佐柠的肩膀。 “我知道的。可是小姐,我还听说那个人是小姐的……”佐柠看了看孟之身后的叶卫昌,然后尴尬地笑了笑。 孟之眼珠一翻,尽是无奈。这营中人除了时荣泰、自己和叶卫昌,根本没有人知道燕泽与她的关系…… 等等,燕泽这个当事人自然也知道。对,一定是燕泽这个小人传出去的。 佐柠不知道孟之的心路历程,继续说:“小姐,听我那个远方表哥说那个人现在被时将军下令关起来了,这件事情您知道吗?” 孟之摇了摇头。 几日前她确实听到帐外有人在讨论燕泽,可是没想到燕泽竟然被关起来了,说实话孟之还有些意外。 “他现在被关在何处?”孟之拢紧身上的披风,问佐柠。 燕泽被关的地方有些偏僻,离战俘营倒是很近。这里守卫森严,好在看门的认识孟之,便放行了。 营帐中昏暗一片,只点着一根即将耗尽的白蜡。 燕泽手脚都被铁链拴着,隐约能看到手腕脚腕上被磨出的瘀血,他听到外面的动静却依旧背对着孟之。 第166章 孟之被燕泽的这番待遇惊掉了下巴。还觉得这里的温度要比外面要冷上许多。 “你怎么搞成这幅模样?” 听到来人的声音,燕泽的耳朵动了动,然后僵硬地转动着脖子,对上了孟之的目光。 燕泽脸上不是泥印子就是血迹,肩上的衣服还破了一个大洞,如果孟之此时脱掉燕泽的衣服,就能看到他的皮肉现在没有一寸是完好的,新伤旧伤交错,狰狞可怖。 孟之往后退了一步,退进了叶卫昌的怀里。 “卫昌,原来我爹下手这么重的吗?”孟之小声对叶卫昌说。 叶卫昌少见地没有接话。 燕泽的瞳孔在看到叶卫昌时瞪大了,像是见了鬼,打了个激灵。 “你不是死了吗?” 叶卫昌全当没有听见,看着燕泽,不知在想什么。 “你别胡说,卫昌被人救了,本来就好着呢。”孟之说。 燕泽听孟之一口一个“卫昌”,并且将手攀在叶卫昌的胸膛,两个人现今如胶似漆不知何时成了模范夫妻,而自己一身伤不说,还被关在这个鬼地方。他胸膛剧烈起伏,愤怒无比。 “你、你可知我这身……”燕泽咬紧牙关说,不想提丢人的事情,“算了。” 看燕泽瘦了不少,孟之知道他现在狼狈的模样有很大可能是因为自己,她当时做的有点过了。 孟之移开了目光。 “我还想着你不会来彩南的,你现在这副样子怪谁啊,还不是因为你自己。” 孟之这句话成功惹怒了燕泽,他从地上站起来,拖着沉重的链条,一步一步地向孟之逼近。铁链有孟之手腕一样粗,与地面碰撞,发出让人揪心挠肝的噪声。 不知怎么的,有叶卫昌在自己身后,孟之并不觉得害怕。 燕泽在离孟之一步之远的位置停下,孟之才注意到,燕泽的眼眸幽暗如深渊。孟之能感觉到燕泽身上的戾气很重,跟之前判若两人。 燕泽抬起了手,手腕上的铁链叮铃咣啷响个不停。叶卫昌正要挡在孟之身前,却被孟之给拒绝了。 只见燕泽一点一点地揭开自己的衣领,露出一大片皮肤,孟之毫无防备,将他的胸肌腹肌看了个全部,当然还有他身上的伤。 叶卫昌反应过来后立刻伸出手,遮住了孟之的眼睛。孟之的睫毛像个小扇一样轻轻地扇动着,挠的叶卫昌手心发痒。 燕泽冷哼一声,拢上了衣服。他一边垂下头绑腰带一边说:“看到了吧,这些伤,可都是拜小姐您所赐。您说……我跟过来是干嘛的?” 覆在眼睛前面的手移开了,孟之有些结巴地说——其实是察觉到大事不妙有些畏惧:“干……干嘛啊。” “当然是报仇啊。”燕泽笑了。 “你别胡说,你腰上的伤是因为我受的,别的伤我可不认,冤有头债有主,你可别赖我。” 叶卫昌出声问:“腰上的伤?” 孟之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不提也罢。” 燕泽又往前走了半步,身上的血腥味猛地扑进了孟之的鼻腔。 这家伙是吃了生肉吗? 孟之扭开了头。 “我这人报仇自然是冤有头债有主。” “你什么意思!” 燕泽没有理会孟之,自顾自地说着:“小姐可别忘了,你还欠我两个愿望呢。” 经燕泽这么一提醒,孟之这才想起来:“那个……愿望可折现,不可要我的命。” 见燕泽又将目光放在了叶卫昌脸上,孟之又补充道:“也不准要卫昌的命。” 燕泽对孟之耍赖的行为难得十分宽容:“好啊。” 站在孟之身后的叶卫昌没想到孟之还想着自己,心中难言的情绪都化成两个字:“夫人。” 孟之觉得自己浑身发冷,她耸了耸肩膀朝燕泽扬了扬下巴:“喂,接着。” 孟之解下披风,扔在了燕泽的身上。 燕泽看着手中的一团披风,能感受到上面还沾染着孟之的体温和味道,他本想直接丢在地上,可看了看地上的灰尘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可没问你要,这不能算一次愿望。” “我是那种人吗?披上吧,看冻死了。”孟之拉着叶卫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卫昌,你说我爹为什么要把燕泽关起来啊?”孟之“啧”了一声,十分想不通。 “岳父他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道理,我觉得岳父不是什么不明事理的人。”孟之听出叶卫昌语气中的偏向,有些想发笑。 “我怎么觉得,你对燕泽很有意见啊。”孟之莫名想逗一下叶卫昌。 叶卫昌觉得自己话多了,垂下了眼,说:“没有。” “没有什么呀,我对他也有意见呢,你看他那个样子,一点都不像正常人。”孟之摆了摆手。 “那夫人为何还要把披风留给他?” 叶卫昌的问题成功把孟之给问住了。 对啊,她为什么这么做?孟之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 “我……我那是因为在京城的时候他替我挡过一刀,我报答他的,没有别的原因,今后我们俩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 “好吧,我……还欠他最后两个愿望。” 叶卫昌眼底尽是担忧,提醒道:“夫人,那人是丰国人。” 而丰国人是出了名的暴力和粗鄙。 “卫昌,我有分寸的。” 经过时荣泰的营帐,孟之沏了壶热茶想进去再看看他,可是在经过营帐的侧边时,孟之听到了时荣泰跟他那几个部下在说话,她停了下来,打算等一会儿再进去。 孟之本无意偷听,可是当听到里面的人提到燕泽的时候,孟之还是竖起了耳朵。 “大将军,您是说留着那个丰国人等下一次出发前祭旗用?” 接着,营帐内传来时荣泰冰冷的回答:“没错,俘虏就该这么用。” 第150章 “小姐许我的这两个愿望我自有用途,就不劳小姐您费心了。” 祭旗是一项自古以来行军的传统,拿战俘祭旗并不是一件新鲜事儿。只不过听说这次的俘虏……似乎跟大将军的那位千金小姐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而那位小姐现在也在营中。 副官看时荣泰态度坚定,语气不容置疑,低头应了下来。 听到副官渐近的脚步声,孟之往后退了几步,等到副官出了帅帐,孟之又等了一会儿才绕到帐前让人通报。 “爹,最近天气炎热,一定要多喝些水啊。”孟之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神色如常。 时荣泰起初有些不确定孟之听没听到他与副官的谈话,一直观察孟之的神情,看到孟之将倒好的茶举在自己的脸前并且十分关切地看着自己,时荣泰才放下了心。 “念儿,你别忙活了。听他们说你这几日很是辛苦,爹瞧你的小脸儿都瘦了。”时荣泰指了指对面的凳子,让孟之坐下。 孟之笑着让时荣泰别担心自己,专心准备战事,直到出了帅帐也没想好要不要开口替燕泽求求情。 孟之想,拿人命祭旗,确实是有些残忍了。 燕泽性格恶劣,没心没肺,嘴又毒得很,而且他还是个妄想杀了自己的狂徒……有什么值得自己去求情? 孟之努力说服自己,结果发现越想越心烦,导致她接过叶卫昌刚倒的还没放凉的热水大喝了一口。 “啊!烫烫烫烫……”孟之的舌头瞬间麻的没有知觉了,她吐着舌头脸上的表情十分狰狞。 叶卫*昌也是没想到孟之竟然走神到能被热水烫到,连忙跑去倒了一碗凉茶递给孟之。 孟之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将舌头放在凉水中冷却,眼神不自在地看了一眼叶卫昌。她一边吐着舌头一边发出呜呜呜声音,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伸出小爪子求主人的安慰。 “抱歉,念儿,都是我不好。”叶卫昌以为孟之是在责怪自己,愧疚地垂下了脑袋。 孟之已经很久没有听叶卫昌称呼自己的名字了,一时有些不适应。 她知道叶卫昌自责,轻轻摇了摇头:“没……没事的。” 她本来想问问叶卫昌对于拿燕泽祭旗的看法,可是她知道叶卫昌对燕泽有意见,还是选择闭上了嘴。 用过饭后,孟之支开了叶卫昌,端着时荣泰特意叫人送来的西瓜去了佐柠的营帐。与佐柠说了这件事情。 佐柠并没有很意外,反倒对孟之说,听人说前几天那一仗对丰国造成的损失还是比较大的,所以下一仗我方要乘胜追击,争取将其一举拿下。 言外之意就是距离下一仗没有多少时间了。 “既然小姐刚才说燕公子没什么值得救的,那不正好,眼不见心不烦,还能替我军增添士气。”佐柠说。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 佐柠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打趣道:“小姐可是舍不得了?” 这句话要是其他人这么说孟之可能会连忙否认,可是佐柠不一样,她太了解自己了。虽然两人才认识没多久,很多时候仅仅需要一个眼神就能理解对方的意思。 第167章 “你知道的,其实换作其他人我也会这样子犹豫的。”孟之清了下喉咙,说。 “念听,只是这次你其实是有些害怕的对吗?” 就在几日前,孟之特意让佐柠改口,许她可以直接称呼自己的名字。 佐柠继续说:“犹豫只是内心的想法,救还是不救都有各自的道理。而你害怕的其实并不是如何去抉择,而是你如何给自己的心一个交代。在你心中,其实是救大于不救,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是一条生命,还因为你并不想让那个人死。可是,如果救的话,暂且不说时大将军会不会答应,你还担心时将军对自己失望。往更严重的说,你还害怕因为自己的自私决定,使我方将士们信心不足,万一就那一点信心和斗志能够决定战争的胜负呢?毕竟没有什么是比看着敌人的性命在自己手中终结更鼓舞人心的事情了。所以念听,你不敢赌。” 佐柠每多说一个字都让孟之多一分无力。 “唉,有时候真希望你不了解我。”孟之叹了口气。 “可是念听,你有没有想过燕公子为何独自到这彩南来?” “找我报仇还有……回丰国。” 听到孟之的答案,佐柠只是笑笑,孟之继续去想。 若燕泽是为了杀自己,那方才在营帐中他为何不动手?他不是有那种化叶为刃的绝活功夫吗?地上明明有石头的,不比叶子效果更好? 若燕泽是为了回丰国,那方才说到孟之还欠他两个愿望的时候他为何不直接提出来?难不成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小命要不保了? 离开了佐柠的住处,孟之排解了一番心情松快了许多,可是又来了一个问题她想不明白。 天色已经不早了,吹得风有些冷。一到晚上,当值的守卫要比白天还多上一倍,更添几分清冷肃杀的氛围。孟之本想着明日再去找燕泽一趟,可是她回去后心下一直不踏实,更担心今夜就要出兵了,于是孟之还是踏着夜色出了门。 残烛已经燃尽,关押燕泽的帐子里漆黑一片。孟之看不清地面,只知道自己摸黑往前走却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然后眼看她就要直直摔在地上了,最后关头却被一个人给接了个满怀。 孟之心中泛起保住自己傲人颜值的喜悦,就连粗重铁链叮铃哐啷的声音此时也宛若风铃声响动听悦耳。 接住孟之的人自然是燕泽。 两人现在一个被摔蒙了,一个被砸懵了,眼对着眼,鼻尖碰着鼻尖,尽管这动作有多暧昧,但是谁也没有动弹。 孟之眨了眨眼,心知现在应该做的是立马站起来与燕泽拉开距离。 “嘶……”孟之眉头一蹙,痛苦地开口:“我……我扭到脚了,使不上力气。” 燕泽本想直接把孟之推开,听到孟之的话后犹豫了一瞬。片刻后神色恢复如常,虽然面上冷峻,但是他的动作轻了不少。 “你起来。” “你扶我。” “我不。”燕泽看着眼睛水亮亮的孟之,在她撇嘴流泪的前一瞬临时补充道,“我去给你叫人。” “不要……我的衣服刚刚不小心被扯烂了。”孟之使劲按下燕泽精壮有力的肩膀,继续说,“位置有些不太方便。” 孟之的语气难得温柔了几分,燕泽还有些不适应。 “那我去叫个女人过来。”燕泽再次尝试起身,害得孟之险些再被摔一次。 “你回来!” 见燕泽顿住了脚步,孟之无奈继续试探:“别人没见过,你还没见过吗?我都不在乎,你却想逃避,晚了。” 孟之把那件两人都不想提及的事情又拉了出来,准备看燕泽对自己是什么反应。 可燕泽并没有预想中地转身扶起孟之,反倒拖着铁链从一旁的凳子上拿起孟之留给他的那件黑色披风,随意披在孟之身上,然后隔着披风把孟之扶了起来。 “小姐不会还想着让我对你负责吧?小姐别忘了,叶姑爷可回来了。” 孟之觉得燕泽的言外之意就是让自己打消找他做填房赘婿的心思。 “我看你想多了。你这种人,给我提鞋都不配。你以为你自己是谁?要不是我,你坟头草都比我高了,你觉得你还有命在这里跟我叫嚣?我听爹说,你是丰国的叛徒,为了活命甚至不惜背叛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跟你这么卑劣的人在一起,我还觉得恶心呢。” 孟之的话成功激怒了燕泽,他手上脚上的链条交错地响了几声后,孟之的喉咙被燕泽给掐住了。 燕泽没有说话,只是逐渐加大手上的力道。 “你……你有本事杀了我呀。”孟之没有喊守在门外的人进来,继续挑衅道,“你不是很想杀我吗?我这次不叫人。” “你真的以为我不敢?”燕泽说。 “你不敢。不,是你不舍得。” 孟之知道自己的话挺大言不惭的,但是为了试探燕泽对自己的感情,她还是决定豁出自己的薄脸。 “呵。”燕泽不屑的态度狠狠打了孟之的脸,“小姐以为自己是谁啊?还不舍,小姐怕不是在说梦话?” 孟之避开了燕泽嘲笑的目光,看到了他脖子上那颗在黑暗中微微发亮的透明珠子。 是啊,燕泽明明有心上人的,她怎么给忘了呢? 孟之因为自己丢人的行为有些懊恼。 “是不是梦话你自己心里清楚,不然我现在怎么还有力气跟你说话……咳咳咳。” “那是因为……你还欠我两个愿望。”燕泽又使了些力,维持了几秒后松开了手。 呼吸到充足的空气后,孟之有了力气思考。所以燕泽下午说的要来向自己报仇是假的。 “那得看你有没有命向我讨愿望了。”孟之揉了揉自己的喉咙,有些想吐。 “什么意思?” 孟之也不给燕泽卖关子了,直接说:“意思就是你这个丰国人的小命,将在下一次双方交锋时被用来祭旗。祭旗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懂吧。” 燕泽沉默了片刻:“此话当真?” “假的,那你别信啊。” 孟之向燕泽迈了几步:“你是不是怕了?你要是怕了的话可以求我放你离开,抵一个愿望,我说话算话。” 孟之自认为对燕泽是仁至义尽了,要是今日他求自己,那她就能稍微心安理得一点了——是燕泽用愿望胁迫自己的,并不是自己有意救他。 “你会有这么好心?”燕泽满眼质疑。 “你觉得你是谁啊?你这个小喽啰能有什么价值!你记着,没有你的人头,我们锦国照样能赢。” 孟之渐渐没了耐心:“你究竟走不走?” “不走。” “为何?” “小姐许我的这两个愿望我自有用途,就不劳小姐您费心了。” 第151章 宋荷说的相当在理:“所以,我辈分比你还高一辈呢。” 孟之就没见过像燕泽这么不识好歹的人。 有什么是比命还要重要的呢? 孟之想不通,燕泽也不肯回答。 回到营帐,叶卫昌看到孟之肩上披着的黑色披风,一时失神。 “夫人又去见了燕泽?” “你怎么知道?”孟之心不在焉地回答。 叶卫昌走到孟之的身前,将披风取下,在孟之脸前晃了晃:“这个。” “嗷,那个……我有个问题想问他。” “夫人告诉了他要被祭旗的事情?”叶卫昌说完又补充道,“佐姑娘无意间说漏了嘴,被我听到了。” “嗯。其实我觉得就算不用他来祭旗,我们也一定会赢的。”孟之喝了口水,“不过卫昌你也别太担心了,人家可不需要我救呢。” 孟之东一句西一句的,叶卫昌有些没太听懂。 “卫昌你说,他为什么不需要我救?难不成他觉得被我救很没面子吗?” 叶卫昌被孟之的话逗笑了:“应该不是的。” “那他不想活了吗?” “我觉得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可能他自己有办法吧。” 孟之撇了撇嘴:“我是不会管他了,死了活了对我又没什么影响。” 第二天一早,孟之便被人给叫起来,那人禀告说时荣泰让自己过去一趟。 去了时荣泰的帅帐,孟之看到帐中多了一个身穿长袍的男人,与身边披坚执锐的军士们格格不入。长袍男人身边还有一个小厮,身量不大,柔柔弱弱的。 如今战事吃紧,每一个外来者的身份都会严查,想来这个男人估计是军师之类的吧。 “爹,您找我有什么事?”孟之在时荣泰身前站定。 “没个规矩,先叫人。”时荣泰声音慈祥,说完还叫了几声。 孟之这才抬起头看到了长袍男人的脸,她瞪大眼睛,十分意外。 “孙……伯伯。” 孙昭年纪大了,声音也比前些年沉稳了不少,他笑着朝孟之点了点头。 人人都知道安平侯虽然身份高贵但没实权,只要站队正确,侯爷身份将是整个孙氏家族的铁饭碗。前些年贤王谋逆——晏融巩固皇位的手笔,虽然孙昭与贤王晏箫关系不一般,可是他那个时候到底还是个孩子,心智不稳,很容易叫人蛊惑。因此晏融登基后倒也没找他麻烦。 第168章 除了上面那些人尽皆知的事情,这个营帐里恐怕也只有孟之知道孙昭最能拿得出手的不光是他的身份,还有医术。 对哦,医术。孟之起了一些心思。 “念儿长成大姑娘了。”孙昭笑看着孟之,面上不见任何异色。 “咳咳。”自进门起孙昭身旁那个一直垂着脑袋的小厮极为故意地刷了一波存在感。 声音尖细,不像男人的声音。 孟之看过去,才认出孙昭身旁的小厮竟然是宋荷。 见孟之认出了自己,宋荷也不再伪装,蹦蹦跳跳地跑到孟之身旁。 估计时荣泰早就知晓了宋荷也跟着来了,倒不显意外。只是再三嘱咐这里危险,要孟之要好好照顾宋荷。 时荣泰还说孙昭带来了很多物资药材,感谢了一番过后出去清点了。只留下孟之、宋荷和孙昭三人。 “小荷,你怎么跟来了?”孟之理解时荣泰的想法,并且她也认同,这里太危险了,宋荷要是有什么闪失,她要怎么跟宋国公交代,“这里太危险了,快些回去。” “我没事儿,而且我把赵伦也薅过来了。听说你们伤患营人手不够,这不过来帮帮忙。再说了,你不也在这里,这次就别赶我走了。”宋荷拉着孟之的胳膊晃了晃,然后看了看孙昭。 孙昭在桌子前坐下,给孟之宋荷一人倒了一杯茶。 毕竟辈分摆在那里,孟之恭敬地接过茶壶,给孙昭又倒了一杯。 而宋荷倒随意地接过孙昭递过来的茶,冲孟之挑了挑眉。 “谢谢孙大哥。” 孟之险些被茶水呛到,狼狈地用袖子擦了擦下巴上的水,然后对宋荷说:“你怎么这般无礼。” “孙大哥说了,他与我大姐姐是旧时好友,按辈分我不得叫声大哥啊。”宋荷说的相当在理,“所以,我辈分比你还高一辈呢。” “……”孟之无奈点了点宋荷的额头。 “时小姐。”孙昭又改了称呼,“怎么不见您身旁的燕公子?当初在京城就听说他与你一道过来了。” 孙昭对燕泽还真是念念不忘,都过去多久了,就算两人长的一样那又有什么用呢? “孙伯伯,实不相瞒,他是丰国人,是我爹上次从战场上带回来的俘虏。”孟之委婉说道。 锦国军营会怎么对待丰国人,而且这个人还是丰国的士兵,孟之知道孙昭肯定能猜到燕泽的下场。 “所以说,燕泽他被关起来了?”宋荷问。 孟之点了点头。 孙昭的神色凝重了不少。 孟之想办法把宋荷支开了,看着面前紧紧攥着茶杯的孙昭,她思索着开口。 “孙伯伯难不成还认为我与燕泽是您当年的故交吗?” 孙昭摇了摇头:“不是。时小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每次见到你们都说些奇怪的话。” “有点。”本来孟之想说没有的,但是她知道自己要是真的失忆了,一定会觉得孙昭得了失心疯,整日胡言乱语的。 “先前小姐就跟我说过并不认得我,燕公子同样也说过。可是我就是忍不住。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长的一模一样的两个人。连神态都一模一样。” 孟之不知道当年孙昭跟晏箫是怎么相处的,反正她这一世刚见到燕泽的时候除了样貌也没觉得与贤王晏箫有几分相似。 “实不相瞒,当初在京城见到时小姐时,我还以为小姐是方才宋小姐口中的宋家大小姐。”孙昭继续说,“再加上得知燕公子是小姐的人,我觉得实在是太巧了。” “孙伯伯,我冒昧地问一句,您既然把我认成了宋家大小姐,那把燕泽认成谁了?”孙昭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时念听总该对此有些好奇心吧。 “是我最好的兄弟,也是我的救命恩人。”说这话的时候孙昭眼底都是怀念。 孟之知道孙昭跟晏箫关系好,没想到两个人之间还有这样的情谊。她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孙昭一直执着于燕泽究竟是不是晏箫了。 “旧事不再提,既然见到了就是缘分。我大概知道时将军打算如何处置燕公子,但是……我想求小姐在时将军面前替燕公子求求情,救救他。” “既然他不是您的那位朋友,您为何想要救他?” “因为当年他死在了我的面前,而我却见死不救。” 在孙昭看来,殉情是最傻的事情了。可是他没想到,那么高傲的晏箫竟然会为一个女人了结自己的生命,连唾手可得的皇位抖不要了。晏箫太傻太傻了。 虽然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但是孟之心下还是有些触动。 “对不起,父亲有他自己的安排,我没有资格干涉。这次恐怕要让孙伯伯失望了。” …… 出了帅帐,孟之看到不远处宋荷拉着赵伦一起看将士们演练,三步开外还站着叶卫昌。 叶卫昌先看到了孟之,大步朝她面前走来。 宋荷注意到之后也跑过来拉着她说话。 “方才见到你家姑爷我还被吓了一跳呢。”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孟之问宋荷。 宋荷以为孟之有要赶自己回去了,连忙避开了话题。 孙昭听说孟之这些天一直在伤患营忙活,便自告奋勇留了下来,孟之知道他想救燕泽的想法还没有打消,只是提醒了他几句。 下午,孟之和叶卫昌把宋荷、赵伦和孙昭带到了伤患营,有一部分患者伤的比较严重,每天都需要换药。 “今日的伤患怎么这么多?” “可能是天气太热,伤口不容易愈合所致。”佐柠洗了洗手,她看到孟之身后跟着的几人,冲他们点头致意。 上药包扎本就不难,几人看了一眼都差不多学会了。立刻着手帮起忙来。 孙昭不知道听谁说了一句这些膏药都是孟之带人亲自做的,颇为意外,不过马上转成了对孟之的欣赏。 见到孟之又带了些人来帮忙,伤兵们都很开心,毕竟这几日每天都要等着医师们过来给自己包扎,血纱布黏在自己的伤口处,十分难熬。 孟之解开一个伤兵胳膊上的纱布,被吓了一跳。伤口不浅,可是一连几日过去了,伤口还是丝毫没有要愈合的趋势。 最初那一仗,再严重的伤,连敷三天药也该有效果的。 “你可知道缴获的丰国武器都被放在什么地方?”孟之问伤兵。 伤兵呲牙咧嘴说了个位置,孟之给他包扎好后便过去了。 叶卫昌注意到孟之的动作也跟了上去。 见到里面的各种兵器后,叶卫昌也反应了过来:“夫人是怀疑丰国那些人在兵器上动了手脚?” “对,你没注意到伤患身上的伤口有些流着脓水,大部分都是血肉外翻周围还泛着红?现在的天气是闷热,可是用的纱布都是透气的,按理说不该如此的。” 孟之拿起一把刀端详了起来,没有发现一样,她又闻了闻,依旧如常。她拿出一个手帕,在刀刃上擦了擦,除了灰尘和血迹,并没有发现其他异样。 出了营帐,孟之还是想不通。但是她来不及多想,便听到军营四面的鼙鼓接连敲响,然后营中的士兵瞬间穿戴整齐迈着一致的步伐到前面集合。 孟之看着整装待发的士兵,想起佐柠说的话,她说:“又要开始了吗?” 第152章 “我不要用这个药。”一个伤患推开了孟之的手。 这次对决是锦国发动的。据说发兵的时间也是找卦师摇的。 孟之心中祈祷这次仗一定要像前两次那样顺利,直到居住区没什么人了,她才想起来燕泽将在这次被带上断头台。 她二话不说直奔大部队,却还是差了一点。在她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被绑在宣讲台柱子上的燕泽仰起头闭上了眼。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刑者手起刀落。孟之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她站在军队的最外层,就算拼命喊也赶不上了。接着耳中传来锦国士兵的雀跃的欢呼声。如猜测的结果一样,果然士气大涨。 接着行军队伍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尸体被清理过后,还余下一滩鲜红的血。 孟之不敢相信,昨日还站在自己面前的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 察觉到孟之的身体有些发抖,叶卫昌抿着唇抱住了她。 燕泽被当众砍头的事情宋荷他们听佐柠说了,她虽然吃惊不过也只是一阵惋惜。不过相比之下,那位安平侯的反应倒显得夸张得多。 譬如他听到燕泽的死讯后手一抖打翻了一瓶药膏,再譬如他缠绷带时一不注意把伤口露在了外面,伤口被重新挤出了血。 他本来想今天晚上去找时荣泰求求情的,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可能这就是燕泽的命吧。 宋荷知道孟之特别宠燕泽这位姘头,忙完手头的活立马拉着赵伦准备了篝火,待夜色降临,几人围坐在篝火旁看起了风景。 这次出兵规模不小,伤患营中轻伤患者能上的也都上了。现在这营中空荡荡的,特别萧条。 第169章 本来宋荷还打算准备一些牛羊肉什么的一起烤肉吃,但是看众人的兴致都不是很高,营中的食材有限只能作罢。 她掏出自己珍藏的牛肉干,给孟之塞了俩,其他人都塞了一个。 “大家将就着吃吧。” 晚上睡觉,孟之难得做了个梦。梦中是燕泽被砍头的场景,与现实不同的是,孟之当时睁着眼,而且还跟燕泽对视了。 燕泽的目光邪恶、不羁,似乎砍头对他来说是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之后的梦也确实是这样。 之后孟之便梦到死后的燕泽变成了一个冤魂,到处索命。所到之处,草枯的枯,人死的死。还没见着敌人,锦国的兵力在营帐中就折损了一大半。 最后,燕泽踏着层层叠叠的尸骨,来到了孟之的面前。他伸出自己半透明的、惨白的布满青筋的手,一把掐住了孟之的脖子。 “我才不需要你救,我要把你拉下地域,这才有意思呢。” 接着孟之能听到自己脊椎在燕泽的手中嘎嘎作响,片刻后便没了生气。 挣扎着从梦中惊挣脱,孟之大口喘着气。 她浑身冒着冷汗,身体下意识地就去寻找温暖。 营帐不大,放不下两张床,所以这些日子孟之都与叶卫昌睡在一处。当被孟之抱住的时候,叶卫昌睁开了眼,他看着将头埋在自己肩窝的孟之,察觉到她在自己怀里发抖。于是叶卫昌伸出手轻轻拍打孟之的背,哄她睡觉。 “抱歉。”孟之知道自己把叶卫昌吵醒了,正要收回手。 可下一刻,自己的手腕被叶卫昌擒住,被他拉着重新环上了他的腰腹。 “别害怕。”叶卫昌知道孟之在想什么,犹豫着开口,“其实……” 孟之兴致不高,直接打断了他:“我不怕,睡吧。” 后面几天,孟之都蔫蔫的,还发了烧。可是孟之还心心念念金疮药快用完了,强撑着难受头晕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做。 宋荷每天兴致高高地去找孟之,却总是见们孟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心疼的不行。便劝孟之回去休息,让佐柠负责做药的相关事宜。 “卫昌呢?”不知怎么的,孟之这几天特别依赖叶卫昌。很多时候她懒得开口,只有叶卫昌能懂她的意思,两人心照不宣,哪怕只有一个眼神。就连佐柠,有时候也比不上。 这互相熟悉感觉就好像两个人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了。 “给你熬药呢。”宋荷给孟之掖了掖被子,然后在床边坐了下来。 “你家姑爷对你可真不错。”宋荷笑了几声。 “可能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吧。”孟之咧着干裂惨白的嘴唇,语气难得温柔。 “才不是呢,这都是你应得的。这几日我算是体会到了,累得很,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生着病还坚持干活的。我听佐柠姑娘说,当初你跟叶公子两人徒步走到彩南的,那得需要多大的意志呀,我想都不敢想。” 这一仗打了足足有十日,而且结果还不太好。这一次回来,锦国的将士们都是逃回来的。 孟之能直观感受到,营中的人一次比一次少——除了伤患营,士气也一次比一次低。 包括孟之在内的后勤人员各个都忙到起飞,就连伙头兵也在没什么事的时候被分到伤患营帮忙。 “我不要用这个药。”一个伤患推开了孟之的手。 “为什么?”孟之看着手指上的药膏,语气有些不耐烦。丰国胜了一次,下一仗不知道何时就要打起来了,她可没功夫与人掰扯。 “耿子跟我说这药有问题,用了伤口根本好不了,还不如等着伤口自然愈合呢。” “怎么可能!”孟之皱了皱眉,闻了闻膏药的味道,“这药都是我们亲手做的,怎么可能有问题,耿子人呢?” “死了。”另一个伤患接过话头扬声说,还用手指了指额头,“他用了你们的药手上没力气,被人拿刀直接劈在了脑袋上,就在这个位置,脑浆都喷出来了。” 军中人都是些粗人、莽夫,说起话来直白且不加掩饰。孟之都能想象到耿子死的时候的画面。 他们说自己做的药有问题。 “没有别的药了吗?”孟之身前的伤患见孟之失神,开口问。 起初因为这金疮药很管用,所以上面特许把现有的药材都用于做这金疮药。这几日他们又连夜赶制金疮药,止血消炎的药材便所剩无几。 孟之向对方解释了一番,保证说自己的药不可能有问题。两人的声音不小,惹得周围许多伤患侧目,并且都渐渐意识到什么纷纷开始拒绝用药。 正当孟之为难之际,叶卫昌过来了,接过孟之手中的金疮药仔细端详了片刻。 “有什么问题吗?”孟之把叶卫昌拉到一旁,小声问。 见叶卫昌耳朵动了一下,接着他神色严肃,眉头越发皱了,孟之有些打鼓,在心底反复回忆每一个做药的步骤,每一步都是按部就班的,并无出现差错。 “这药暂时先别用了。”叶卫昌提出建议。医师得到指示去营帐中翻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些散装的止血药粉,拿出来顶着。 要不是负责的孟之是时荣泰的亲闺女,她说不好就已经被当成丰国的间谍给抓起来了。 “卫昌,你能看出什么吗?”孟之从没听说过叶卫昌还会医术,又请来孙昭检查。 “啊啊啊……”不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孟之赶过去看,医师们手中的药粉都洒了一地。 而伤患撒了药的伤口处血流的更多了。 见了孟之,伤患们也不在乎什么小姐贵人身份了,伤口处剧烈的疼痛连带着打败仗的憋屈通通一起发作了起来,指着孟之的鼻子就是破口大骂。 说孟之是故意害他们的,吵着要向孟之讨公道。 孟之没想到事情竟然渐渐变得不可控了起来,眼看着有人已经冲了过来马上要扯到自己的手了,叶卫昌及时上前搂着孟之出去了。 孙昭检查过后跟了上来,对孟之说:“我记得药方中并没有辣椒粉,为何我闻着这药中有辛辣刺鼻的味道呢?还有那些药粉,里面都掺着辣椒粉。” “辣椒粉?” 孟之闻了闻药膏,没太闻出来。她扭头看了看叶卫昌,见叶卫昌对自己点了点头。 “是的,辣椒辛辣刺激,一般不用于开放性的伤口,否则容易刺激伤口引起发炎,影响伤口的愈合不说,还能够……导致血流不止。” “究竟是谁干的!” 前后参与制药的人不算少,筛选起来难度不小,而且容易打草惊蛇。 正当孟之头大之际,时荣泰叫人带她过去一趟。 她这些日子忙得还没顾上去看时荣泰,路上副官跟她说时荣泰受伤了。 孟之心中焦急非常,小跑着去时荣泰的帅帐。 时荣泰的肩膀、腹部和手掌上都有着狰狞不浅的刀伤。孟之见他身边的医师正拿着金疮药要给他用,便开口阻止。 “这药有问题。” 可是时荣泰给医师对了个眼神过后,医师继续涂药。 “念儿,方才的事情爹都听说了。”时荣泰嘴唇发白,每说三四个字都要停顿休息一下,“这药我之前就用了,很有效果,没事的。外面那些起哄闹事的我等会儿就叫人去收拾他们。” 孟之没想到时荣泰要为自己出头,连忙摇了摇头:“不用。” 她接过医师手中的金疮药让叶卫昌检查,好在这瓶药中没有加入刺激伤口的辣椒粉。 也就是说,伤患营中的那些药不全有问题。 孟之问了一下医师,得知给时荣泰用的药是在第一次交锋后拿来用的,而第一批药是孟之和叶卫昌在城中府邸跟下人们一起做的,规模不大,每一步孟之都有参与。 所以第一批药应当是没问题的。早在做第一盒的时候,孟之就拿笔在盒子上写了编号,之后每做一批都会在最后进行统一编号,以便于计数。 没想到歪打正着,还真派上了用场。 孟之叫人去把盒身编号在五百三十七之前的金疮药都挑了出来继续用,至于其他的,暂且统一存放在一处。 接下来就是要揪出给药做手脚的人。 第153章 “你知道我是谁?就敢这么相信我。” 孟之观察了几天,始终没有找到给金疮药做手脚的那个人。 虽然孟之再三解释过了,还是有一部分人不愿意用孟之他们做的药。哪怕他们已经看到有的同伴的伤已经渐渐痊愈了。 “我知道谁做了手脚。”心底那道声音又出现了。 正当孟之要追问下去的时候,一个医官急匆匆地提着药箱从她身边经过,在前面一个军官面前站定。孟之从他们焦急地谈话中听到了“大将军”、“昏迷”等字眼,便顾不上那么多了跟着去了帅帐。 见时荣泰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孟之的腿软了。在他身边站了四个管事的医官,竟然都束手无措,杵在那里一直叹气摇头。 第170章 新到的医官给时荣泰把了个脉,又掀起他的眼皮看了看,一系列常见却漫长的检查过后,终于得出了结论。 时荣泰中毒了,但却不知道是何种毒。 这个结果无异于在孟之的脑海中丢下一颗炸弹,打得她措手不及。 “我爹这几天可有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将军这两天都是和我们一起用膳,吃的都是一样的。” “那快看看我爹的伤口。” 等医官褪掉时荣泰的衣服,一股恶臭从时荣泰的伤口处散发出来,而伤口此时留着混浊的脓液。 众人被味道刺激地掩鼻后退,只有孟之扑了上去仔细观察时荣泰的伤口。 “小姐,您还是离远些吧。”离孟之最近的医官试图劝说孟之。 无果。 “难不成又是因为金疮药?”孟之心中一团乱麻,连表情都不太能控制得住了。 见孟之眼眶中泪花打着转,叶卫昌心头一紧,将孟之给搂了起来,搬了个凳子叫他坐下。 叶卫昌问照顾时荣泰饮食起居的小厮:“清早我路过帅帐看到你端着一个陶瓷罐出来了,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帐中所有人都齐齐看向小厮,小厮以为自己被怀疑了,腿一软直接跪趴在地上:“昨日大将军说他晚上有些失眠,便让我熬些治失眠的汤药。我可没有想要害将军啊。” “什么汤*药?”孟之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瞬间来了精神。 “半夏秫米汤。” “半夏?”孟之一手拍在自己的大腿上,情绪有些激动,“怎么能用半夏呢!金疮药中可是加了川乌的。” 川乌中有**,而**剧毒,一旦使用不当后果就会非常严重。并且**与半夏药性相克,同时使用哪怕一个外敷一个内服都可能引发中毒。 孟之的话可算给医官们提供了个思路,他们一拍脑门立刻制订了个治疗方案。 孟之见有希望,松了一口气。 前些日子她跟着孙兴贤刻苦学习医术看来还是有些成效的。 解毒都需要一个过程,而且孟之再三强调要以时荣泰的安危为主,哪怕疗程长一些,都是没有问题的。 还有时荣泰的伤口,也是个让人头大的问题。 孟之猜测可能是一次敷药太多了,增大了川乌的毒性,外加天气炎热,伤口从早到晚都被裹在厚厚的盔甲里产生了发炎。 但是现在营中的伤药中几乎都含有川乌,外敷的药膏看来是用不了了。于是医官们开始就要不要把时荣泰伤口处发脓的腐肉剔除掉展开了激烈的口角争执。 双方各有各的考量,孟之也拿不准主意,天气炎热,营中条件恶劣,要是真的剜了腐肉,不知道得恢复到什么时候。而且丰国正虎视眈眈盯着呢,对方要是真的趁乱出兵了,可要怎么办? 虽然众人都在心中祈祷别再出什么岔子,可还是祸不单行。 丰国出兵反击了。 “操,这他么是有人通风报信吧!”时荣泰的副将接到消息后把手中的兵书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他没时荣泰那样有本事,但是他足够听话,凡事只要是听时荣泰指挥,至少也不会输得那么惨。这也是晏融这次敢放心把指挥权全权交给时荣泰的原因。 到了帅帐,看到时荣泰还是昏昏沉沉的众人都心急如焚。 副将叹了口气:“实在不行我带着人先过去顶上,你们去召集人手,特别是伤患营里那些能上场的。总不能让他们打到我们家门口吧。” 这时候孟之端着药进来了,她看到屋里一堆大男人围在时荣泰的床榻边叽叽喳喳,吵得时荣泰眉头一皱,呼吸急促起来。 “各位叔伯,我爹要喝药了,能不能……”孟之指了指帐外。 “诶呀,这都什么时候了,大将军还不见醒,你们昨日判断的到底准还是不准啊。”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语气不耐烦地说。 “怎么说也得喝了药休息好才能醒,现在环境嘈杂,我爹又没喝药,如何醒?”孟之面对几个五大三粗的爷们,丝毫不畏惧,只是再次朝帐外扬了扬下巴。 络腮胡没想到孟之会回嘴,脾气上来了,仗着时荣泰没醒,他正要指责孟之。 孟之看络腮胡上前了几步,她咽了口唾沫,接着一个人挡在自己的身前,直面络腮胡的威压。一股淡淡的清香萦绕在自己周围,沁人心脾,把她心头的火也浇灭了。 叶卫昌与络腮胡体型差距相当大,而且络腮胡还穿着一身厚重的盔甲,与单薄的叶卫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络腮胡连孟之都不放在眼里,一个小小的赘婿又算得了什么。他发作得更无所顾忌了。 “你小子又在这里碍什么眼。”络腮胡揪起叶卫昌的衣领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要去拍打叶卫昌的脸。 眼看巴掌近在咫尺,而叶卫昌的神色丝毫没有变化,不卑不亢地盯着副将,眼底都是寒意。 要是往常,孟之肯定要责怪叶卫昌出来添什么乱,可是当她看到叶卫昌是为了义无反顾保护自己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口。 她不得不承认,叶卫昌带给自己的安全感要远远胜于络腮胡带给自己的威压。 “放……咳咳……放、开、他。”昏迷两日的时荣泰终于醒了,因着他身上的伤口还发着炎流着脓水,此时的他虚弱无比,还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爹!您醒了!”孟之坐在小凳子上,给时荣泰喂药,“爹,张嘴。” 时荣泰眉毛一竖,想要撑着坐起来。 “将军,您终于醒了,您是不知道这几天丰国……” “诸位叔伯,你们也看到了,我爹的身体状况实在是不好,这些事要不等我给我爹喂完药换完绷带再说吧。” 时荣泰听到丰国下意识想要开口说什么,可突然被肺腔的血给呛到了,一直咳个不停。 几个副将部下看到时荣泰嘴角渗出的血,只好闭上嘴出去等了。 支开他们不是长久之计,眼看丰国大军马上就要压境,可没有什么是比时荣泰的安危更重要的了。 孟之努力控制着自己抖个不停的手,奈何汤药还是洒出了一些。 叶卫昌从孟之手中接过汤药,又张开手包住了孟之渐渐握紧的拳头。 源源不断的暖意从指尖传输到心脏,渐渐唤醒了孟之苦涩的心脏。她是真的很害怕。时荣泰这个样子,脆弱得不堪一击,方才那咳出的一手帕的黑血更是给孟之了一个暴击。孟之是真的很害怕自己会永远的失去他。 叶卫昌给时荣泰喂了药,然后又忙活着给时荣泰换纱布。害怕孟之担心,这些动作都是背着孟之做的。换下来的纱布他都仔细地整理过,血迹脓液都被卷在最里面,只要不去翻就不会知道是有多惨不忍睹。 孟之看着时荣泰惨白的脸色,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那个会各种奇怪口诀的神秘人。 “你昨日说知道谁在金疮药中搞鬼对不对?”孟之小声说。 片刻后,心底的那道声音响了起来:“对,不过看你爹中的毒实在是太严重了,恐怕是凶多吉少。” 虽然找到了症结,医官们也尽力救治,可是孟之很清楚,时荣泰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 孟之答非所问:“你有没有什么口诀能够把我爹的病给治好的?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用的都是仙术,所以你一定有法子的对不对?” “有的。” “那快告诉我,就当我求你了。” “你知道我是谁?就敢这么相信我。” “不知道,但是你也没有害过我啊。” 心底人没了声音,孟之焦急地又唤了她几声。 “我可以告诉你口诀。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些事情必须要跟你说。请你想清楚再做决定。伤患营中伤者数量不在少数,要是他们能上战场,那么丰国这一战将必胜。但是如今他们身上的伤有多严重你也知道,他们这样是万万上不了战场的,如果没有他们,这一战必败。听到这里或许你也能想到,无论这一仗主帅是谁都不会改变结果,当然我上面说的只针对接下来的这一仗。” “那你一定也有办法的吧。” “有是有,不过我只能帮你一次。你是要救你父亲还是要救伤患营中的所有人。” “我要救我爹。”孟之没有过多迟疑。 口诀一念,也就一句话的事情,所以心底人并不着急:“你再好好想想。” 孟之听心底人这般推诿扯皮,不禁怀疑会不会有诈。 可心底人是真的住在自己的心底,对她的想法了如指掌:“既然你不信我,那算了,我撤了。” “等等。”孟之拧着眉,她想事情的时候眼神会到处看,长长的睫毛眨动得也越发频繁。 可是如果要救伤患营中那些将士,时荣泰就……那可是她的父亲啊。 如果要救时荣泰,那么他们这一仗将会惨败,丢了城不说,就算有命回到京城那也是罪人一个。 第171章 可是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个决定无关对错。孰轻孰重,全靠孟之自己掂量。 她自知不是什么多么高尚的圣人,也不稀罕当什么救国圣母,她只想自己的亲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这算不上贪心吧。 “我就要救我爹。” 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 第154章 “不不不。此次前来,我们不动武,来做个小小的交易可好?” 虽无对错,可孟之的答案还是让心底人失望了。 她用着极温柔的语气说:“真是愚蠢,哦,还自私。”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孟之有些恼了,“你要是我会选什么?” “自然是救伤患营里那些将士们。” “为什么?” “因为众生平等,与万千生灵相比,一个人的生命其实算不了什么的。而且,你莫不是忘了你此番历劫的目标?” 经她这么一提醒孟之倒是想起来了,或许是入戏太深,她已经很久没有意去想如何提高自己声望名誉了。 她心中有些动摇。 历劫跟演戏差不多,所有的亲缘关系感情都是假的。没有什么比得到甲级成绩更重要的了。要是拿不到,那她回去就要受天刑了。她可是亲眼见过天刑,就连贵为神尊的晏箫也吃不消啊。 “怎么样?还要选救你父亲吗?” “容我再想想。”孟之看叶卫昌打水回来了,便敛起神色。 “水……水。”时荣泰动了动手指。 孟之连忙去倒水喂给他喝。 喝了药又补充了水分,时荣泰的嘴唇没有那么干裂了,血色也回来了一点。 “丰……丰国怎、怎么了?” 孟之不想跟他说这件事,想办法岔开了,可是时荣泰却十分执着,只要有点力气就开始问。 孟之只好告诉了他实情。 “快……快扶我起来咳咳咳……给我更衣。”时荣泰情绪激动,硬撑着要站起来,可实际上他连坐起来都费劲。 见孟之扶不住他,叶卫昌便放下手头的活过来帮忙。 “爹,您都这样了,怎么打?” “敌人……都到、家门口了,我这个……主帅岂能……坐视不理,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战场上。”时荣泰说完这一大段话便继续咳嗽起来,孟之还没来得及去拿手帕,便见一口黑血从时荣泰口中喷出。 “爹!” 时荣泰抬起手随便擦了几下下巴上的残血,在他的脸上拖出一道血印子,然后指着架子上的战甲让叶卫昌去拿。 “你不要命了!” “为、为将者,身先士卒。为战、而死,乃……至高荣耀,我岂能……苟、活?” “爹……”孟之看着时荣泰颤颤巍巍的身影,泪串成了珠,沿着她有些皴裂的脸颊流下。 “你都听到了吧,还不打算改变主意吗?”心底人又出现了。 在时荣泰看来,自己的命似乎并不重要。孟之知道要是时荣泰去选,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救将士们。 听柳氏说过,当年她和时荣泰是在战场上相识的,那时的时荣泰意气风发,战无不胜。他是天生的将,战是他的命,因为他要保护的身后的家园。 半天等不到孟之的答案,心底人不耐烦了:“我倒数三个数,过期不候。” “三……” 孟之攥紧了拳头。 “二……” 她闭上了眼,脑海中的天平飞速交替倾倒。 “一!” “我还是要救我爹!” 两人同时出声。 心底人对这个接过很是不满,好在没有拒绝:“你想好了?” 孟之点了点头,然后问心底人要了个口诀,念完不多时,时荣泰的气色就逐渐恢复了,他自己也能站着了。 “不出一刻钟,你爹就会没事了,带兵打仗完全不成问题。当然,那些伤口不会直接消失,毕竟要是凭空消失,指不定会吓到大家。” 孟之松下一口气:“多谢。” “我可以问问你为何一定要这样选吗?” “因为我不认同你的说法,所以你倾向的选择我不会选。你刚才说众生平等,多胜于少。我不知道你是站在何种高度说出的这狂言,说你慈悲大爱吧,但其实你却是如此凉薄。感情决定了一个人所看重的人、事、物,因此只要有心,众生就不会是绝对的平等。虽一人,千万人也不抵也。” “而且,你怎么就能断定有没有我爹的指挥作用都不大呢?我爹可是从无败绩,所向披靡的大将军。再者从古至今,牧野、巨鹿、官渡、赤壁……以少胜多又不是不可能,你又凭什么断定不加上伤患营那些伤员我们就一定会输呢?” 心底人没了声音,孟之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说服她。可是想到人家无条件帮了自己的忙,自己却说的丝毫不留余地,实在是有些不妥当。 时荣泰叫了她一声,孟之顾不上后悔,专心照顾时荣泰了。 一刻钟后,时荣泰穿好战甲,手握长刀精神抖擞地站在众人面前。几个副将刚喝进口的茶水都齐齐喷了出来,互相给对方了一次酣畅淋漓的冲凉。 “将军,您……好了?”络腮胡随手抹开脸上参杂着不知名口水的茶,眉头一皱嘴一撇下一刻好像就要哭出来似的。 “你这什么表情。”副官跟上前,碰了碰他。 络腮胡正激动地要去抱时荣泰,被孟之给挡开了:“我这是喜极而泣懂不懂,看到大将军好了我高兴!” “诸位叔伯,我爹喝完药后毒就已经解了,但是身上的伤还没完全痊愈,希望大家还是注意一些,就当念听求你们了。” “念儿,我没事了。”时荣泰上前几步,踏进阳光下。烈阳打在时荣泰盔甲上,闪着熠熠的银光。 “丰国出兵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眼下整军出击刻不容缓。”时荣泰马上投入工作状态,开始交代此次应对的战略,不出半个时辰,大部队再次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孟之和叶卫昌则站在眺望塔上注视队伍渐行渐远。这一仗,结果如何?究竟会不会像那个人说的那样? 之后孟之调整好状态,去了伤患营。此次对战,只要伤的不重的都上了战场,可是伤患营中还是人满为患。 还未走进,孟之便被营中熏人的臭味给恶心到了。条件太恶劣,以至于稍微严重一点的伤好得极慢。 “喂,你真的不能再教我一个口诀?”孟之再次呼唤心底的那个人。 “不是不可以,但是教给你了也不顶用啊。因为施法不光需要口诀,还需要我的灵力。” “你是中天的神官还是冥君?在凡间不是不能使用法力吗?” “你竟然才知道!我……比神官还要厉害一点吧,所以偶尔用一次灵力还是可以的。不过我一无身体二无灵器,再加上我们有规定,下凡灵力都是要受限制的,我也想帮你可是我真是爱莫能助。” 孟之想起前几次自己疑似梦游的经历:“我的身体可以给你用啊。” “可是灵器呢?”知道孟之又蔫了,那人继续说,“不过我的灵器倒还真在这附近……” “在哪里?我去找!”孟之的小鹿眼又亮了起来。 “找到了也没用,因为我现在根本唤醒不了它。” 说了这老半天,还是一无所获。孟之只好捏着鼻子进伤患营老实帮忙了。 本来大家听说时荣泰因为用了金疮药都快不行了打死都不用药,可没想到时荣泰突然又好了。宋荷趁机营销时荣泰能好全是金疮药的功劳。 在她的一番忽悠下,伤患们也不嘴硬了,渐渐重新接受了用药。 用宋荷的话说这群人真是蹬鼻子上脸,不识好歹,给点颜色就开染房。 这次做药的都是最初那批人——孟之特地叫人去城中请过来的。每一罐都由孙昭和叶卫昌亲自检查,合格的才投入使用。 确实有效果,但是养伤都需要过程。而且……在药里面加辣椒粉的那个人也没抓到。 下午孟之陪着叶卫昌进行质检,佐柠忙完手上的活过来了。 “念听。我才听说大将军身体已无大碍了,真是恭喜啊。”佐柠笑得很明媚,“本来听他们说大将军身体状况……有点不太好,我还担心呢,如今看来还是吉人自有天相。” 孟之冲她笑了笑。 “叶公子,你是怎么检查药里面有没有加辣椒粉的,能不能教教我啊,我闲着也没事,过来帮帮忙。”佐柠说着便撸起袖子,去拿药膏,然后站到叶卫昌身旁请教他。 叶卫昌往旁边移了几步,眼神冷峻,他神情严肃扫了一眼孟之然后对佐柠说:“先去洗手。” “啊对,我忘了。”佐柠嘿嘿笑了几声。 孟之觉得多一个人帮忙也挺好的,至少叶卫昌不会很累。可没想到佐柠缠着叶卫昌请教了半个时辰还是看不明白药中加没加辣椒粉,反倒大大拖慢了速度。不光如此,佐柠口中的“叶公子”叫着叫着就成“卫昌”了。孟之听着比自己叫的还要甜,心里不是滋味。 第172章 但是她相信叶卫昌的为人,而且还不见叶卫昌拒绝呢,她着什么急? 心底人又开口了:“男人都什么德行你不清楚吗?还真以为你家姑爷多清纯贞洁呢。还有你那个好朋友,你看她那个样子……” “你闭嘴。” 孟之觉得心烦,去找宋荷,可是看到宋荷跟赵伦两人打情骂俏的,她又不好过去当电灯泡,于是她只好过去做药膏了。 她选了个不用费脑子的活,做的时候思路总是到处飞。 叶卫昌现在还在教佐柠吗?佐柠还跟叶卫昌紧紧贴在一起吗?佐柠明知道叶卫昌是有妇之夫,那她是故意这么做的吗?如果佐柠是故意的话,叶卫昌有没有察觉到佐柠的有意示好呢…… 孟之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乎这些有的没的,可是当她看到佐柠在叶卫昌面前与在自己面前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心里就不得劲儿。 她们虽然了解彼此,可到底才认识了半个月,有些事情她不得不防。 正当孟之在屋里独自吃味儿时,殊不知叶卫昌也难熬得很。 他等了半天也没见孟之过来宣示主权,心中堵得慌。宋姑娘说过喜欢一个人的话,看到对方跟其他异性在一起就会莫名心烦生气的,看来孟之心中还对那个人念念不忘啊。 战区的生活就是这样。相对安生的日子还没享受几天,总要来些什么坏消息平衡一下,以彰显老天爷可没有因为躲懒而使世间的日子安稳乏味。 正如心底那个怪人所言,这一仗输了。 时荣泰他们是狼狈地逃回来的,并且伤亡惨重。 时荣泰咬着牙给自己胳膊上反复撕裂的伤口上药包扎,他自责地说:“实力相差太悬殊了。都怪我。” 这些日子时荣泰总是一直沉浸在自责中。从前他没有打过一次败仗,人称“常胜将军”,可是眼下,他已经败两次了,出发前搞得声势浩大的祭旗仪式和放出的狠话此时就像笑话一样,啪啪打自己的老脸。 他不是个容易沉浸于失败的人,输了就再赢回来。可是他们有些打不动了,人比最初少了一半不说,剩下的一半还都受着不同程度的伤,不知谁起了个头,现在营中将士们怨声载道,都不愿意再去送死了。 况且,丰国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而且他还听说不久前的这一仗丰国还换了个军师,每次出击都精准拿捏锦国军队的痛处,并且毫不留情地撕裂锦国军队致命的短板。时荣泰每次应对都措手不及且觉得无比绝望。 “我老啦,打不动了。”在孟之面前,时荣泰总是这样说。 孟之懂他的自责,并且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究竟正不正确。 叶卫昌看着愁云惨淡的父女两人,识趣地闭上嘴,给两人手边都放了一杯茶水。时荣泰应了一声,可孟之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丝毫不理会。 叶卫昌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佐柠进来了,并且说有些事情要麻烦叶卫昌帮个忙。 叶卫昌本想征求孟之的意见,可他还没扭过头,自己就被孟之给推出了帅帐。 “你去忙你的吧。” 这几日佐柠一直在伙房帮忙,每天都要来来回回清洗成百上千的饭碗,洗完之后还要把碗都整好统一存放。她力气不大,便主动寻求叶卫昌的帮助。 而叶卫昌之所以没有拒绝,是因为他在试探。一是试探孟之对自己究竟在不在意,二是试探佐柠究竟会不会再次出手做妖。 帮佐柠整理好碗筷之后,佐柠又求叶卫昌陪着自己去附近的山上找柴火。叶卫昌应了下来,临出发前他还特意回去换了身衣服——衣服中还藏着那个被孟之当做情趣用品的镣铐。 爬到山腰时太阳已经西沉,不远处传来佐柠的一声惊呼,接着叶卫昌就听到佐柠一边惊叫一边呼唤自己的名字。 头顶一群乌鸦飞过,惊得树梢抖了又抖。叶卫昌拿出藏在腰间的镣铐,朝佐柠走去。 方才佐柠摔下的土坡下方无人,地上只有几根粗细适中的已经剃掉树叶的木棍。 紧接着,叶卫昌听到身后空气被利器割裂的声音,那声音裹挟着一股强劲的力道直逼叶卫昌的命门。 与此同时,锦国军营门前二十米处,被投来一枚威力巨大的炮弹,炸的营中人心惶惶,军心不稳。 接着一队人马从远处的树木遮挡处按序走了出来。 “不……不好啦!是丰国人!”瞭望塔上的卫兵急急忙慌地从高塔上下来,敲响鼙鼓。 饶是好脾气的时荣泰也忍不住爆了粗口。他拎着刀从帐子中出来,直奔敌人。 各位士兵虽然又累又不情愿,但是眼看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他们还是抄起家伙就往门外冲。 而为时已晚,早在他们在各自的营帐中抠脚聊天的时候,军营左右后方三面就已经被丰国人给包围了。 别看这次来的丰国人数量不多,可是带来的炸药炮弹多。方才那一个就是用来示威的,可见丰国在此方面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不少锦国兵看到成排的弹药都纷纷两股战战,光是看着就感觉自己身上的伤又复发了。 营中一片混乱,孟之找不见叶卫昌的踪迹。听一个伙夫说,下午的时候叶卫昌跟着佐柠一起上山找柴火了,应当还没有回来。孟之看到围在外面的丰国兵,心下一紧,直觉大事不妙。 时荣泰正在营帐外面守着,孟之便想办法溜到前面,借木桩子的遮挡观察此时的形式。 丰国军队为首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大名鼎鼎的昆阳将军,另一个穿着一件黑色连帽披风,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应当就是那个新来的军师。 时荣泰翻身上马带着一队精兵就准备冲上去打,可丰国昆阳将军却伸出手让自方将士们放下武器。时荣泰不知道他们又要作什么妖,只知道他们这副嚣张的模样无比欠揍。 昆阳咯咯笑了几声,脸颊上的肉被头盔挤压的多了一道蜿蜒的印子:“时将军,几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哼。要战就战,搞什么偷袭。”时荣泰瞥了一眼包围在军营四周的丰国兵,神色凝重,说出的话不卑不亢。 “不不不。此次前来,我们不动武,来做个小小的交易可好?” “什么交易?” “交易自然好说,只是……”昆阳朝时荣泰后面严阵以待的精兵扬了扬下巴。 时荣泰只好让众人放下武器。 “我丰国讲究以理服人,以德治国。动兵劳民伤财,实在是下下之策。废话我也不再多说,相比时将军心里很清楚,这一仗你们是打不赢了。” 锦国兵群中渐渐起了骚动。 “所以,我们此番前来也是带了足够多的诚意的,不然我身前这一排家伙什早就热了。”昆阳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的,动作浮夸得很。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投降?”时荣泰直接了当,从不绕关子。 “哈哈哈,时将军果然是聪明人。” 络腮胡听不下去了,他脾气暴,一点就着,而且十分在乎尊严,想要他们投降根本不可能:“啊呸!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要打就打,说什么废话,我锦国将士宁死不可辱。” 昆阳丝毫不在意,反倒调侃起来:“请问时大将军,您身边这位络腮胡将军说话当家吗?” 锦国将士们都被昆阳的轻蔑态度给刺激到了,纷纷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兵器。 时荣泰死死瞪着昆阳:“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本将军懂了,看来你们都不识好歹啊,那我们就只能……”昆阳最后一个字故意拖着长腔,时荣泰手一挥锦国将士们再次举起兵器,调整好战斗状态,等时荣泰一下令他们就会直冲出去厮杀到底。 而此时,昆阳身边那个神秘军师出声提醒了昆阳。 昆阳话头一转,继续说:“只能换个条件了。” 见丰国兵还是没有动作,时荣泰眉毛一抽:“什么条件?” 昆阳扫了一遍身边的黑披风军师,见对方点了点头,他才继续开口说:“听闻时将军家的大小姐有一个金疮药的良方,并且还带下人亲自做药。我们呢今日前来就是想请时小姐走一趟,给我们营里的那群草包医师们指点一二。毕竟医者仁心,救谁不是救啊。而作为交换,只要小姐上了我们精心准备好的马车,我就撤兵回去。” 孟之在听到昆阳的话后也是一惊。他们既然有手段知道她组织人做金疮药,难道就不知道她的金疮药差点闹出大事吗? 众人看向一排炮车后的一辆马车,都明白了他们此番过来的真实目的。 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了请一个女人,至于吗? 孟之或许还不太明白,但时荣泰对昆阳这样的话术十分熟悉,他们哪里是想让自己闺女过去指导,分明是要她去当人质。 时荣泰大手一挥就是拒绝:“你们做梦!这事儿你们就别想了。” “时将军可别一个人这么快就决定啊,要不问问大家的意思?” 第173章 “你们!”时荣泰注意到了身旁副将们躲闪的眼神,“那可是我的亲女儿,我怎么决定不了!” 见时荣泰态度坚决,昆阳稍微有些发愁,他稍微低了下身子,看向“军师”。 “殿下……您看这……” 军师朝身侧的一排炮车侧了一下头,昆阳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既然你们决定了,那事情也好难得很。”只见昆阳一摆手,炮兵们纷纷就绪,拿起炮弹就往炮筒里塞。 见对方开始动真格了,而己方的炮车刚就位且炮弹数量远没有丰国多,时荣泰面上阴云密布,恨不得独自冲上去跟他们拼了。 络腮胡听身边几个副将开始对时荣泰的决定颇有微词,也有些慌张,但他清楚,要是丰国要带走的是自己的女儿,那他也是一百个不愿意。 副将哈着腰上前,两眼一闭就开始说:“将军!要不……还是把小姐交出去吧,您也清楚,以我们现在的人数和弹药,是、是打不赢的!” 然后副将就撺掇着身边的其他小将附和自己。 时荣泰不光是时念听的父亲,还是这么多将士们的主帅,承载着皇帝的嘱托和整个锦国的希望。他当然要以大局为重,可是…… “让我再想想。”时荣泰垂下了脑袋。 部下看丰国人准备点火了,焦急地说:“没时间了!我这就去找时小姐。” 孟之在不远处将几人的对话听了个大概,她坦然地站了出来:“我在这儿,不用找了。” 时荣泰见到孟之立马推着她往营帐里走:“你快进去,谁叫你也别出来!” 孟之拉住了时荣泰,神色淡定语气平和:“爹,把我交出去吧。总好过平白搭上所有将士的命吧。当初您病重的时候说什么也要起来,我知道他们对您很重要。” “他们对我是很重要,可是他们都没有你重要!爹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看着你长大,经常因为公务爽约……爹亏欠你太多太多了。所以今天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保下你,如果还能留下一条老命,那我就以死谢罪!” “那您让我娘怎么办!” “那你也要想清楚,他们要你去可不是真的请你做药的,而是……” “不就是做人质嘛,我不怕。”早在看到马车孟之就意识到了,最初他们提出投降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孟之知道时荣泰为难,索性不再劝他,而是甩开他的手出了营帐。 她不能让时荣泰做傻事,虽然他这一生可能也只打算任性这一次。但是真刀实弹可不是玩笑,要是这一仗败,彩南失守,后果将不堪设想。 “用我一个人的命换那么多人的命,值了。”孟之终于理解了心底人说的那些话,要是她这次的挺身而出能换来一时安宁,于她自己又何尝不算一件好事呢。 “而且爹,只要将士们活着就有胜的希望,到时候再来救我也不迟。” 第155章 燕泽唇角勾起:“我刚才说过了,我是来讨债的。” 昆阳看到孟之坦荡地穿过锦国军队走到他们面前才松了一口气。 边境裹着沙尘的风也变得温柔了许多,轻抚过孟之那被骄阳装扮的金丝。她淡然的神色跟可爱肉感的脸颊有些违和,不禁让人心生怜爱。 “你们先撤兵,我再跟你们走。”孟之仰着头同昆阳谈判,虽然她尽量加大了音量放快了语速且尽可能把自己放在一个有资格谈判的位置,可是昆阳并没有被一个小姑娘给唬到。 无人在意之时,那位“军师”殿下也偏了下头,看向前方渺小的女子。 “时小姐以为,你有资格同我提要求吗?” “众目睽睽之下,你们还真想耍无赖不成?要是传出去真叫人笑话。”孟之就知道他们不会轻易答应,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那要不这样,你先让你们的炮车回去。” “恐怕不行呢。”昆阳就是个无赖,而且他也想再逗孟之玩玩,可是不等他再玩一会儿就听身边人轻咳了一声,带着怒意。 “要不这样,我撤走一半。”昆阳妥协了。 孟之瞥了一眼与昆阳并肩的黑衣人,那人似乎是有所察觉垂下了头,让宽大的帽兜把自己的脸挡得严严实实。 这人有问题。 昆阳指挥炮车撤退了一般,说:“时小姐满意了?那*请吧。” “等等。” 看来这全天下的女人都一样,事儿真多! “又怎么了?” “我不习惯坐马车,太硬了,硌得不舒服。”孟之眉毛一挑,“碰巧我马术还可以,我要骑马过去。” 丰国军营到锦国军营这一段大路都埋伏有双方的暗探,只要对方一有动作就会回来报信,可是丰国带兵逼到锦国营门外的时候锦国人却一无所知。 孟之想过原因,一是锦国的暗探可能都遇害了,二是丰国人过来走了别的路。孟之不知道时荣泰他们有没有想到这种可能性,要是没想到,那他们之后走这条路过来偷袭可就糟糕了。所以她必须先去探探路。尽管他们回营时可能照常走大路,但是那么多炮车经过,总会留下些痕迹。 而且,孟之看到了丰国人准备的马车,窗户是封死的,说明他们并不希望孟之看到他们走的路。 果不其然,昆阳听到孟之的要求后立马提出了反对。 “为什么?”孟之眨着无害又水灵的小鹿眼,“你们这么多人在这儿呢,难不成还担心这么多人都看不住我一个弱女子?也不知道是你们高估我了还是小瞧你们自己了。再说了,我一个自小在京城长大的小姐,马术能好到哪里去?我可听说,你们的将士们可都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 孟之口齿清晰,又适当示弱,时不时再捧一下。昆阳这些大老粗十分受用,但是显然,在这里,他说话不当家,于是他选择征求黑衣殿下的意见。 昆阳看到那人点了点头,还以为对方跟方才一样不愿说话,正要找人匀匹马出来,可谁知那人却开了尊口打断了他。 “让她过来,我带她。” 昆阳和就近的将士们都石化在原地,惊得下巴脱臼了。 “快去。”贵人不耐烦地又重复了一遍。昆阳立马示意部下把孟之往贵人马下引。谁让他是国君的宝贝儿子呢。 孟之不明所以,当她看到士兵把自己引到黑衣人马下时就走开了才反应过来,她顺着精瘦有力的马腿往上看,接着是脖子、头,然后就感受到黑衣人那冷峻锐利的目光。 她看到了那人的下巴和嘴唇,正当她想要继续去窥得那人全貌的时候她的手腕一疼,接着双脚腾空,她整个人被拉上了马。 而且,她整个人是面对着黑衣人的。 这一连串的动作……有些熟悉。 昆阳突然就懂了,咯咯笑了几声。贵人没有理会,策马转身带着孟之就往回走。昆阳在后面跟着,挥手撤兵。 时荣泰死死盯着黑衣男人的背影,像是要把他盯穿了。身边全是部下和将士们庆幸地交谈声,聒噪又刺耳。他很清醒地知道,现在这片刻喘息根本顶不了多久,但是却是拿自己姑娘的安危换来的,无论如何,他们都要赢! 可事实就是如此残忍,不等众人放松片刻,噩耗再次传来。 “不……不好了,粮仓着火了!” …… 自古以来丰国人礼仪观念淡薄,很符合他们轻浮粗鄙的样貌。一路上不少人都朝自己吹口哨,接着就是一阵又一阵的哄笑——他们有的是玩闹的资本,因为锦国的粮仓已经不保,而且都是一群细胳膊细腿的“病秧子”,接下来就是迎接胜利的时刻。 孟之正要睁开眼观察附近的地形和路线,却被黑衣人按着脑袋整个头被埋进他的肩膀,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闻到对方衣服上冷冽的香味。 还是很熟悉。 “燕泽?”孟之试探地开口。 察觉到对方轻抚自己后脑处头发的大拇指停顿了一下,孟之就确定了。 “真的是你,你不是已经死了!” 感觉到燕泽小腹稍微用了些力,接着一道轻蔑地笑声从头顶传来:“时小姐许我的愿望我还没讨回来,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再说了,时小姐舍不得我死,我又怎么敢死?” “可是我明明看到了……”孟之后知后觉,“军营里有奸细!” 看昆阳将军对燕泽毕恭毕敬言听计从的,还唤他“殿下”,如此说来……事情就更糟糕了。 “原来你是丰国皇室子弟,什么普通的战俘,都是假的!你是故意的!而且军营中现在还有你们的人,告诉我,他是谁!” “晚了,现在告诉你有用吗?” 自那次诈死后燕泽就被送回了丰国营,他是丰国的二殿下,几年前那一战中,燕泽伪装成普通士兵被俘,靠出卖同伴苟活了下来,后来被孟之选中留在了将军府,直到前段时间被孟之丢在晋川,丰国人才找到了他。 他掌握了不少敌情,国君知道消息后立马认命他担任此战的军师。前些日子锦国难得一回的主动出击却换来惨败战局就是他交给丰国的第一张答卷,这一仗赢的实在是漂亮,大家心服口服,所以军中的那些质疑不服的闲言碎语才渐渐消失了。 第174章 不过真正让包括昆阳在内的大小将军们服气的还是燕泽毒辣的手段,对待战俘,他能想出一百种折磨人的法子,使他们痛不欲生。对待懒怠的士兵,他同样也有使人不伤不死但是惧怕服气的惩治手段。 私下里谁不知道,这位突然出现的二殿下性格古怪捉摸不透,但是唯一明确的他最痛恨锦国人。所以当他提出要把时荣泰女儿抓过来时,大家都不是很意外,因为他们听说二殿下在锦国被这位小姐折磨得很惨。就是有些没想到,如此高贵冷傲的二殿下,连个女人都不放过。 一定是因为这个女人对二殿下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坏事。难不成……这个恶女人夺了二殿下清白! 虽然接受了这个二殿下,但是昆阳对他做出的一些决定也不是完全认可的,比如说今日,燕泽竟然下令只让他们吓唬吓唬锦国的那帮废物,不能动手交锋。 这个主意实在是太蠢了,从武器库中搬出那么些炮车又赶那么多路竟然只是用来吓唬人的!这二殿下脑子到底怎么想的。 于是他临走时交代了人,朝锦国粮仓中射了几支着了火的箭,虽然不痛快吧,但好歹这一趟才算是没有白来。 而他背地里做的这一切,都瞒着燕泽。 “不过你们想的也太简单了,我这个人质有多可有可无你不知道?真是不知道你是有多拎不清楚状况。” 燕泽此番行为给孟之的感觉就好像一只不太聪明的黄鼠狼练了一身肌肉,提高了自身速度又磨尖了指甲却只是为了抓一只刚孵出来的弱小鸡仔…… 这人脑子有病吧。 “谁说叫你来是当人质的?我很蠢吗?” 不然呢。 燕泽唇角勾起:“我刚才说过了,我是来讨债的。” “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答应你。”孟之抿紧嘴唇,“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现在想要什么得不到,非得来折磨我吗?” “是。”燕泽眸色一深,手上用力,孟之的鼻子狠狠磕在了他的锁骨上,酸麻感袭来,孟之眼角泛起了泪花。 昆阳看身旁两人身体紧贴,顿时悟了,被燕泽一记眼风扫过后忙不迭地移开了目光。 燕泽心情不是很好,他死死攥着缰绳,虽然孟之没有过多的表现出对自己的抗拒,可是他心中还是不痛快。 燕泽今日的行为完全是一时兴起。或许是起于自己贵为二殿下,丰国军士们对自己言听计从他感觉日子过得十分无趣;又或许是起于昨晚昆阳献上的美人太过庸俗丑陋,再或许是起于他昨晚上梦到了此时趴在自己怀里的这个女人,早上起来还挺立不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自客栈的那一夜他清醒着放纵之后、又或许更早,燕泽总是会不经意地想到时念听,被她抛弃后更甚。恨她,想她,再恨自己,再想她……如此循环往复,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心心念念的灵尊不知何时也不再光顾他的梦境,梦中人每次转过身看到的却总是时念听的脸…… 怪事,真是怪事。 他知道这不正常,所以他要找到孟之,将她关起来,然后……顺着她揪出在背后搞鬼之人,对,一定是孟之受神尊的指示蛊惑了自己,他早就知道了的。 至于神尊是谁…… 他突然想起已经有人去处理了。 那怀里的这个女人还有什么用?他为何在出发前就不想明白呢?他为何非要带人到锦国营里放弃绝好的机会只为要人呢? 燕泽扶着孟之脑袋的左手微微抬起,然后指尖流连于孟之乌黑的发,最后在她纤细白皙的后脖颈处重新落下。 到了丰国军营,燕泽正准备把孟之抱下马,可孟之跟躲瘟神一样抢先一步跳了下去。 因为她是面朝马后方坐的,她有些不习惯,险些摔倒。 燕泽下意识地伸出了手,之后察觉到了什么把手收了回去,他轻松下马,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和褶皱。 燕泽的声音由远及近再及远:“走吧。” “去哪儿?”孟之很是警惕,接着她的双肩就被人给捏住了,她扭过头一看,是两个丰国士兵。 孟之被压到燕泽的营帐,她刚进去的时候燕泽已经换了一套衣服,是银灰色的,看着很高级,孟之很少见他穿这种颜色。 孟之在门口徘徊,发现帐外左右两边各有两个持刀守卫,便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你想对我做什么?”孟之靠在帐子上,十分防备地看着燕泽手中的物件。 “入乡随俗,换上吧。” 丰国民丰开放且一年到头气候湿热,所以他们的服饰以清透性感著称。此时燕泽手中拿的就是他们特有的服装。除了关键部位,其他部位的材料都是用最轻薄的蚕纱做成的,不光胸前的绸布上绣着丰国特有的图腾,就连裙摆的蚕纱上也用金线勾勒出各式各样的吉祥图案,另外这套衣服的腰腹处还挂了一圈银铃铛。 其实丰国服装的腰上一般都挂小毛球之类的装饰,喜用铃铛可不是他们丰国的传统。但是燕泽在给裁缝报尺寸时特意强调了要把毛球换成铃铛,而且越多越好。 孟之听着叮铃咣啷的铃铛声,太阳穴直跳。 她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我不穿。这是在军营,又不是别的什么……场所。” 燕泽并没有放弃,拿着叮铃直响的衣服直接朝孟之走来。 “要不,我来帮你换?” …… 孟之算是明白了,在燕泽手底下能妥协一次就能妥协第二次第三次。 她换上衣服之后又被燕泽逼着跳了舞,又喝了酒。燕泽把她当什么了,醉仙楼里的那些姑娘吗? 看着往日高高在上的人现在双眼失焦脸颊绯红,唇上还泛着水光,燕泽虽然没有喝醉但却有点醉的意思了。 孟之唇形饱满,特别是下唇,她没有染口脂,此时唇上的红是很自然的,随着她小嘴嘟嘟囔囔的开合——虽然是在骂自己,上下唇碰撞挤压变形。她的嘴唇时不时再抿一下,两边嘴角下方各自挤出了一个深深的小梨涡,他伸出手想要戳上去时又消失了,跟有意与自己躲迷藏似的。 孟之察觉到燕泽滚烫的目光,脑海中顿时警铃大作,她往后躲了一下:“你干嘛?” 燕泽没有理会,伸出的手又不好收回,于是他照常在梨涡消失的地方戳了一下。 他的手很大,孟之的脸却很小,看到自己的手背在孟之白皙紧致皮肤的衬托下愈发黑且粗糙,燕泽圈起了其余手指,小拇指蹭到了孟之粉弹的下唇。 好软。 天旋地转,他像是回到了在客栈的那一夜。她还是对自己疾言厉色,而自己却还是想……亲上去。 燕泽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不过两三瞬他就想明白了,他把她请来就是为了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心的。孟之先前那么羞辱自己,他这个阴暗龌龊睚眦必报的冥主自然不能忍,他还要加倍奉还呢。 思及此,他便不再对自己的想法加以控制,反倒是有意的将小拇指探入孟之的唇缝中。 干燥的触感引得孟之浑身汗毛乍起,她掰开燕泽的手,用手臂撑着地板往后退了几步。 可燕泽压根就没想过这么轻易地饶了孟之,于是他探身一拉,攥住她的手臂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 清脆的银铃声哗哗响起,撩拨着心弦。与方才跳舞时的声音相比,更显得活泼和灵动,但这两种声音都足以让孟之血气上涌。跳舞时羞,此时是恼。 “你这人有病啊!”孟之用手背使劲揉搓自己的嘴唇。她以为自己表现出了足够多的嫌弃与愤怒足够让燕泽羞愧或者生气,可是燕泽却只注意到了梨涡上更红肿更水灵的那两瓣。 燕泽手臂收紧,孟之这个人被折在他的怀里。他低垂着眉眼,勾起孟之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然后他伸出大拇指捻开孟之的下唇,接着像当初在客栈时那样,咬了下去。 他先是用牙齿反复啃咬柔软的下唇,他知道孟之生气难过的时候都会咬它,难不成咬了它可以消愁么? 他咬了,可是还是觉得心里不太畅快,反倒尝出了一丝血的味道。 孟之用拳头捶打燕泽的肩膀、胸膛,奈何燕泽箍的太紧,咬的有太重,她的唇被咬出血了。 他是冥主,血可以使他兴奋。他感受到自己全身的血液加速流动,然后汇聚到身体的一处。 “甜的。”燕泽的齿微微张开,拉出几道暧昧的水丝,他说的含糊。 孟之只觉得恶心:“什么甜?” “你的血。”和你的唇。 “变态。” 几日不见,燕泽完全像换了一个人,可是孟之知道,此时的他才是真正的燕泽。这样的燕泽倒是更似曾相识一些。 当惯了上位者,孟之还是不适应双方身份的颠倒,所以她骂的毫无顾忌。燕泽也不觉得被冒犯,他都习惯了。 孟之舔了舔嘴唇上的伤口,倒抽了一口冷气。燕泽扯玩着孟之略微凌乱的头发,欣赏着她剧烈起伏的胸膛,视线往上,她面色粉红,一副受了很大委屈的模样。 第175章 他还没干什么,至于么。 “叶卫昌尝过吗?” “什么?”孟之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的血。”他说的时候视线往下面扫了一下,孟之瞬间炸掉了,怎么也不愿回答。 “有?”燕泽顿时不爽了。 在京城时孟之和叶卫昌还分居呢,怎么到了彩南…… 他这次压着孟之的后颈,把她按在自己的面前。这回,他不光掰开了孟之的唇还撬开了孟之的牙齿。 他将食指中指相并,在其中搅弄着,挑逗着。 “这样呢?” 手指是干燥的,孟之被弄的难受,根本说不出话。 燕泽收回手,低下了头,抿了一下孟之的伤处后伸出了舌。是温热粘腻的感觉,比刚刚要舒服一些。 “那这样呢?” “啪!”孟之打了燕泽一巴掌,使了吃奶的劲,后孟之觉得还不解气,又对着他的胸-膛狠狠锤了七八下。 燕泽就是一条肆无忌惮的疯狗。脸上火辣辣的疼,越疼他就越兴奋。而清脆的银铃声就是泼向火焰的热油,光明正大的去助长,去吞噬。 冥为最原始的欲望而生,他们认为欲望是这世间最纯粹,最高尚的东西。一个人影响到了自己的利益,不会去虚与委蛇;一个人碍了自己的事,那就一脚踢开。没有什么比这更痛快的事情了。 那一个人要是点燃了自己的欲望呢,是否要让对方负责? 当然。 他盯着孟之向远处跑去的纤细白皙的脚踝,像只已经瞄准猎物的猎豹,在玩味地戏弄惊慌失措的猎物。 “二殿下……”帐外传来一道扫兴的声音,浇灭了他的兴致。 在孟之看来,这声音宛若救命清泉,是上天派来救自己的。 见燕泽不耐烦地倒了杯茶水,孟之慢慢地朝帐门挪动,可就算这样了燕泽还是不打算开过她。燕泽给自己灌了一杯凉水然后起身大踏步地过去直接把孟之给扛了起来,然后又重新坐回去把孟之圈在自己与桌子之间。 他强迫孟之面向自己,就像是两人一同在马背上那般。 “进来吧。” 孟之觉得自己后背一片发凉。要知道,这身衣服后背也露出了一大片。 燕泽是故意的。他看自己身前的女孩窘迫地埋首于自己肩膀,心中开怀。 进来的是一个丰国小兵,他看到如此场面当场被吓得僵直在原地,不知道眼珠子往那个方向看。 “过来。”燕泽饶有趣味。 察觉到肩头女子轻轻一抖,他抬起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打孟之的后腰。 一个名为“安抚”的挑逗。 小兵咽了口唾沫,走入帐中。他从未见过燕泽这个样子,狡黠而又癫狂。 “美吗?”燕泽问的不经意,却成功将小兵的命给吊了起来。 孟之知道,他问的是自己。 神经。 “不……”小兵本来想说不敢,可是听到燕泽不满意的嗯了一声便改了口,“美、美美。” 燕泽盯着他,漫不经心地把玩孟之胯骨上的银铃,每一阵声响都像是凌迟。小兵本以为自己的小命就要没了,浑身汗毛乍起直冒冷汗。 良久,才等来燕泽的指示:“何事。” “哦,回殿下,方才在营外发现了两个可疑的人……” “这事儿需要问我?杀了吧。” 孟之的眼睫抖动了一下。 “可、可是……其中那个男人说您会见他的。” 燕泽手上动作一停,随即掀起眼皮:“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姓叶,被他绑着的那个女人姓佐。” 孟之坐不住了:“卫昌……和佐柠?” 燕泽当然听到了孟之对叶卫昌称呼,冷笑一声:“让他们进来。” 小兵领命下去后孟之趁燕泽不防从他的桎梏中挣脱出来,往外面走,这次燕泽没有阻挠,只是说:“难道你不好奇他们怎么来了吗?” 言外之意就是你可以听,所以不许走。 孟之当然好奇,在军营被包围时她始终不见叶卫昌的身影,先前害怕他被丰国人抓到,不过听方才小兵的意思……他们是自愿过来的。 孟之喃喃低语:“不会是为了我吧?” 等等,有古怪。 方才的小兵说佐柠被叶卫昌绑着? 第156章 燕泽不满地觑了佐柠一眼:“你就这点本事?蠢货。” 孟之轻咳一声停住了脚。 可恶,被拿捏了。 叶卫昌是被两个小兵押进来的,而佐柠没有被押,只是双手手腕相合,被镣铐锁着,镣铐的另一端扣在叶卫昌手腕上。 叶卫昌看到孟之倒是没有意外,孟之也察觉到了。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跟叶卫昌说话燕泽便开口了。 “叶……公子,别来无恙啊。” 燕泽随意挥了挥手,两个小兵把叶卫昌猛地往前一推便下去了。叶卫昌一个踉跄没什么大事儿,反倒是佐柠被锁链扯着跌了个跟头。 孟之忙不迭去扶,可佐柠刻意避开了她伸出的手,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佐柠……你的脚没事吧?”孟之敏锐地捕捉到了佐柠的异样,将手收回。 “没事。” 叶卫昌情绪很淡,哪怕他现在衣服是脏的,人是狼狈的。 叶卫昌看着燕泽:“你没死。” 燕泽双手张开朝他怂了下肩膀:“你不是也没死。” “这是你的人。”叶卫昌用力一拽佐柠,将她扯到燕泽的面前。他下手丝毫不留情,佐柠骂了句彩南当地的脏话。 孟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佐柠没有否认,燕泽也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如此说来,佐柠潜入锦国军营都是燕泽早就安排好的。 合着孟之先前的真情实感像笑话一样?她可是真的把佐柠当朋友了。 孟之亲自开口问佐柠:“卫昌说的你是燕泽的人是什么意思?你是丰国人?” 佐柠瞥了一眼孟之,她的眸光变得又冷又陌生。事已至此,她不用再装下去了。 她本来可以隐藏的很好的,而且眼看她就可以解决掉叶卫昌了,可是万万没想到,叶卫昌早就有察觉,一直在伪装。在自己得手的前一刻,他取出了镣铐,把自己的手给套上了。 主上不是说,叶卫昌实力很一般吗? 思及此,佐柠看了一眼燕泽。 孟之的思路瞬间通畅了。那锦国军营里的奸细是不是也是佐柠?佐柠也参与过金疮药的制作,所以那些辣椒粉是不是也是她下的? 算了,事已至此,她已经不在锦国军营里霍霍别人了。 “你的人我可以还你,不过要拿我的人换。”叶卫昌说出此次前来的根本目的。 当然,燕泽根本不吃这一套,反倒是拉住孟之的手腕将她拥进自己怀里。 “凭什么?叶公子不会以为自己有资格同我谈判吧?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孟之衣服上的铃铛声好不容易停了下来,牵制佐柠的镣铐链条却又响了起来。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铁链声,佐柠开始痛呼起来——她手上的铁环开始收紧,挤压着她的腕骨。 佐柠是冥主身旁的唯一副使,竟然挣不开这破链子,演戏演过了吧。 燕泽不满地觑了佐柠一眼:“你就这点本事?蠢货。” 佐柠听出了燕泽语气中的责备,垂下了脑袋。 佐柠细胳膊细腿的,怎么可能挣脱得出来? “不怪佐姑娘,因为……”叶卫昌把自己手腕上的那一支铁环取了下来,然后举起来在燕泽脸前晃了晃。 “巽空?”燕泽不经意说出了口,被孟之捕捉到了。 与此同时心底人又出现了,跟燕泽异口同声。 孟之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好像之前听说过。所以……巽空是这个镣铐的名字! 她眉毛一抽动:“卫昌,它不是你买的……那个东西吗?” 叶卫昌这才想起孟之是个“失忆”人士,他眉头一松,放柔了语气:“夫人,那是骗你的。” 光线昏黄,孟之眯着眼打量了一番巽空。发现这东西好像跟印象中的不太一样。上次叶卫昌被翠萍用这玩意儿禁锢时两个铁环分明一样大小,怎么如今佐柠手腕上的那只看着要比叶卫昌手里的大上一些?孟之先前仔细瞧过,这玩意不能调节大小。 看几人的神情,这玩意儿叶卫昌认得,燕泽和佐柠也认得,合着就自己不认得。孟之很好奇它到底是什么,还有它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既然来了,可就不好出去了。” 燕泽的态度很明确了,他不愿意放孟之,对于佐柠的死活他也不是很在意。而佐柠,显然本就没有对燕泽会不会救自己抱有太大的期望。见佐柠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叶卫昌放下了手,在孟之看不见的角落掐了个诀,然后佐柠手腕上的铁环打开了。 孟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不是,我怎么感觉它的长度在缩短?”铁链样式很普通,扁圆的环一个扣一个,根本不是能伸缩的结构,可是孟之看得一清二楚,巽空的链条长短可以自由变化。 第176章 根据孟之多年看仙侠剧和小说的经验,巽空不是一般的物件…… “唉。”心底人出声了。 孟之感觉她兴致不高,有些惆怅。 “怎么了,你知道巽空……不对,难不成巽空就是你口中的灵器?” “对,但是……” 心底人说,灵器不是一般人能拥有和驾驭的,她还说她的灵器也是个名叫巽空的长链镣铐。 孟之不相信是巧合。 “你确认好,这要是你的东西我可以帮你拿回来,我和卫昌毕竟是夫妻,卫昌一定会给我的。” “算了吧,我方才尝试唤醒巽空,可是它没有任何反应。” “夫人,只是机关而已。”叶卫昌辨明孟之茫然的神情,暗自松了口气。 燕泽听到叶卫昌对孟之的称呼眉毛一挑,轻嗤一声,他显然觉得叶卫昌此时无比虚伪。 “还不快下去。”燕泽扫了一眼佐柠,厌恨中的阴狠掩都掩不住。 佐柠捂着自己的手腕出去了,帐中一片死寂。 孟之从燕泽怀中挣脱,站到了叶卫昌面前。叶卫昌没见过孟之这样的打扮,耳尖开始泛红。 离得近了,他才看到孟之嘴上的伤口,血块已经干了。 “夫人,你的嘴……”他伸出手想去碰,孟之抿着嘴退开了。 孟之才想起来方才叶卫昌来之前发生的事情。 “我不小心咬到了。” 可在一旁看戏的燕泽却不打算放过孟之,更不打算放过叶卫昌:“是吗?我怎么记着……是你想让我尝尝你的血甜不甜让我咬的?” 对孟之说完他又朝叶卫昌抬了抬下巴:“欸,你尝过吗?” 孟之脸上瞬间红温:“闭嘴。” 下一刻,孟之的唇上一暖,接着变得湿湿的。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叶卫昌的脸——虽然只能看到他俊朗的眉眼,从他的眼眸中,孟之感受到了他最深处的幽暗情绪。 他在明晃晃的不爽。 这是孟之第一次捕捉到他的这般情绪,比以往那个弱声文雅的叶卫昌更加真实……甚至迷人。 这算是她和叶卫昌第一次接吻,还是当着燕泽的面。叶卫昌轻轻舔过孟之嘴角的伤口处,无比珍重地将她唇上的血痂舔化在自己口中。孟之本想推开他,可是他的睫毛在轻轻颤动,像只羽毛在挠孟之心底最柔软的那个地方。 已经不在京城,已经历经多事,时念听该长大了。 所以她现在不再需要去演荒唐跋扈的小姐了,她可以做自己了。 那么现在,你还想推开他吗? 孟之在心底问自己。 燕泽看到卿卿我我的两个人,瞬间失了理智,他抽出身后的剑朝叶卫昌砍去。 “去死吧!早就想杀你了。”才不是因为时念听这个女人! 突然间,孟之双脚腾空,她竟然被叶卫昌公主抱了起来。叶卫昌让孟之搂紧自己的脖子,然后轻盈地躲开了燕泽劈来的剑。 燕泽见第一剑失败,调整好身形直接去劈第二剑,还是被叶卫昌躲开了。 孟之只觉得天旋地转,在她的视角里,燕泽整个人都拖着虚影忽远忽近。对于一个坐旋转木马都会头晕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更难受的了,她闭上了眼,将头埋进叶卫昌的怀里。 叶卫昌的心脏跳动的极具力量,尽管被燕泽那个疯子拿着剑追杀,他的心跳还是均匀如常。 聆听着叶卫昌镇定的心跳,孟之也镇定了下来。 燕泽功夫不错,虽然最擅长使弓,但是剑术也相当了得。他不相信自己折腾几番竟然连叶卫昌一根汗毛都没碰到,他都要气炸了。 一定是时念听这个人在的原因,他……他才不想误伤旁人。 “澎。” 宝剑被燕泽直直插-如地板,发出让人牙酸的颤动声。 叶卫昌放下孟之,燕泽见他神色如常攥紧了拳头,只有孟之知道他呼吸也如常。燕泽叫来了小兵,准备将叶卫昌拖出去关起来,好让他知晓他的夫人此时已是自己的人。 可下一秒,叶卫昌拿出巽空干脆利落地将自己和孟之拴在了一起。 孟之初觉手腕微疼,她低头去看时巽空铁环内圈已经变成了冰凉水亮的玉质层。孟之畏热,一到夏天,她浑身上下便燥热非常,十分难受。如今这层凉玉的质地的触感让她再舒爽不过了。 叶卫昌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像是下意识的举动。燕泽没想到叶卫昌还能想出这招,明知无济于事还是抽出剑砍在了巽空的链条上。 意料之中,宝剑断成了两半,而巽空完好无损。接着他趁其不备大步上前徒手打向叶卫昌的后背,孟之惊慌提醒,叶卫昌转身去挡,两人交手时掀起的强大气流直直打向孟之,将她松散的头发吹得更加散乱。叶卫昌没有继续出招,所以两人没有分出输赢。 见两人僵持不下,小兵弱弱地询问:“殿下,那我把他们两人都带下去?” 原计划,孟之要跟燕泽一起住在这帐中。 “滚出去!”小兵被呵地两股战战,忙不迭出去了。 燕泽盯着与两人相连的巽空,突然想明白了。 神尊这般轻浮作为,要是灵尊知道了还会接受他吗? 在锦国军营见到突然起死回生的叶卫昌时燕泽就觉出不对,他在京城时就不喜欢叶卫昌,这次见了反倒觉得他更讨厌了。 这是一种刻在骨骼和血液里的仇视和厌恶,千百年来只有神尊才能有这种待遇。 他又派手下的冥执回中天确认,神尊果然不在。 如今时隔两百年,巽空重新现世,这东西可不是一般的灵器,听说是三百年前灵尊特意为自己打造的生辰礼物。虽然外形是囚禁要犯的镣铐,实际上它两端可以自由伸缩变换,威力巨大。巽空不仅可以当鞭子用,它的杀人手法更是简单粗暴。甩出的那一端会自动追踪目标,然后在瞄准对方脖子时开一个大口,将其圈住,再之后收缩、挤压,直到对方脑袋搬家。巽空戾气极重,而且还遇强则强,主人灵力越高,他的威力就越大、速度就越快。此外,如有必要,它还能像手一样灵活,剖心取丹完全不在话下,哪怕是中天上的灵君神官们它都能杀得。 灵器认主,也认灵力。主人不在,神尊又是灵尊唯一的徒弟,巽空能听他使唤倒是不稀奇。 不过……既然是认主的灵器,神尊估计也不见得能完全使唤得动巽空。 燕泽想,巽空在神尊手里顶多栓栓人,恐怕还伤不了自己。 冥主和神尊同时喜欢着同一个人,可神尊非要跟其他女人纠缠不清,于冥主而言可是天大的好事儿。 他勾起唇角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然后拿出一个透明珠子在空中抛着玩了一会儿,把此时叶卫昌跟孟之纠缠不清的画面给记录了下来,保存在珠子里。 这是他受脖子上的那颗珠子的启发自创的法术。虽然经常用不到,但是关键时候能顶用就行了。 燕泽叫人把帐里纠缠不清的那两人带到了自己营帐旁边的一个小帐里,然后唤佐*柠进来了。 佐柠难得狼狈,自知丢人,一进帐就跪在燕泽身前。 “主上!佐柠办事不力请主上责罚。副使之位,能者居之,佐柠实在是没脸当这副使,故自请革职,还望主上成全。” 燕泽坐在上位闭目养神,佐柠说完后他按压太阳穴的手松了开来。 “革职倒不必,神尊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神尊?叶卫昌是神尊?”佐柠一脸难以置信,不禁抬高了腔调。 她虽未见过神尊,却清楚地知道神尊是何方神圣。神尊以最短的时间拿到九个阳甲,难度可想而知。神尊身为灵尊唯一徒弟,其偏向就代表着灵尊的偏向。直到现在中天众灵皆以其为榜样,更有甚者只要拿到一个阴刻玉牌宁愿革灵也不想在自己的履历中留下这样的“污点”。 可以说,冥界的彻底没落是从神尊受到天封开始的。 佐柠没有松下提起来的那一口气,反倒重新握紧了拳头。她要是任务得手了他们冥界可就有出头之日了。 “主上……您早就知道了?”佐柠还是觉得非常遗憾,她确实轻敌了,不然她真的有可能解决掉神尊。 “怎么?你轻敌了?”燕泽明白佐柠的意思,只斜睨了她一眼,佐柠立刻单膝跪下拱手认罪。 “下去吧,此事不着急。本座现在交给你一个更重要的任务,你要立刻着手去办。”燕泽站起身绕到佐柠面前。 “但凭主上吩咐。”佐柠又来了动力。 接着燕泽丢给佐柠了一个透明珠子,然后双手背在身后:“找到这里面的女人,拿下灵尊是对付神尊也是振兴我冥界的关键。” 佐柠拿着珠子在烛光下捻转查看,才发现这透明珠子里的奥秘。她看到了女人的剪影,凭身形来看,是个美人儿。 “这里面的人是灵尊?”佐柠又没控制好自己的音量,“那时念听呢?主上不是说时念听才是灵尊吗?” 第177章 珠子里面的剪影跟时念听的身材形体还有些差别的。 燕泽脸色不太好看,他摆了摆手,语气严肃:“搞错了,她才不是。这里面存有灵尊的灵气,可以借此找到其灵迹。” 怪不得佐柠在见到时念听的时候并没有感应出强大的灵力以及内息,合着时念听是个冒牌的灵尊。 灵迹追踪是比较简单的法术,燕泽动动手指就能实现,怎么却把这个任务交给下面的人去做,而且还说是最重要的任务。 佐柠问:“主上没有找到吗……” 察觉到燕泽的眼神变化,佐柠立刻闭上了嘴。 佐柠仔细收好了珠子然后下去了,没有人注意到她捧着珠子时的小心翼翼,也没有人注意到她擦手汗时整个手臂抑制不住的紧张痉挛。 佐柠刚聚灵的时候,灵尊就已经闭关了,她从未见过灵尊是何方神圣,但是却听说过她的众多事迹。 灵尊是创世之尊,是这世间天道规则的缔造者。她无所不能,无所畏惧。她享受着众生灵的尊敬和爱戴…… 单凭这些,灵尊就足以成为佐柠野心的起源。 她像追逐影子一样追逐灵尊的足迹,昼夜不歇。虽然她没有拿到像神尊那样九个阳甲的傲人成绩,但是她拿到了九个阴甲,实力是冥执中的佼佼者。按理说她与神尊不相上下。可是实际上……众灵魄对她避之不及,就连普通的冥执也畏惧她不愿同她亲近。 在其他人看来,她是不耻的存在。但是无所谓,佐柠相信,灵尊肯定会认可自己的实力,会褒奖她,赐予她无限的荣光与至高的地位。 因为灵尊不光造了仙神族,还造了他们冥界。而且灵尊曾经说过:“众灵平等,仙神与冥之别,无非是道不同罢了。” 灵尊,一直存在于佐柠的幻想中。可是现在主上却告诉她灵尊出关了,还让自己去找她,简直像在做梦一样。对佐柠来说,这个任务重大而又神圣。于公,找到了灵尊她们冥界就有振兴的希望;于私,她想见见灵尊,并且想让她认识自己。所以这次任务她只能成功。 折腾了一天,孟之身上黏糊糊的都是汗。见燕泽没有要处置自己的意思,孟之拽着巽空另一端的叶卫昌到帐外试探了一番。见帐外的守卫对自己的态度还算恭敬,应该是燕泽提前打点过了。孟之心下一喜,便对他们提出自己想要泡澡的请求。 守卫拿不准主意便去请示了燕泽的意思。燕泽听完后眉毛一挑本想亲自过去,可昆阳有急事求见。于是燕泽只能下令让人去给孟之准备洗澡水。 燕泽还算懂事,知道孟之娇惯,还让人准备了鲜花和牛乳。孟之乐得高兴,等着人下去了便立马开始脱衣准备泡澡,以至于她忘记了叶卫昌的存在。 孟之此时的衣服本就韵味十足,见到她手伸到背后要解绳带,叶卫昌轻咳一声作为提醒。 见叶卫昌背过身走到屏风的另一边,孟之才觉出尴尬。 “卫昌,这巽空应该可以解开了吧?”说完孟之害怕燕泽趁机再把叶卫昌抓走,又补充道,“我泡完澡再把巽空给扣上,不然可能不太方便,而且你还得一直站在那里。” 孟之看不到叶卫昌的表情,只是过了五六秒钟才听到他哑着嗓音应了声好。 接着叶卫昌垂着头进来了,他有意不去看孟之的身体。他在孟之身前站定,伸出手把巽空取了下来。 “欸?这东西不会自动收回吗?”孟之看着叶卫昌手中逐渐缩短的巽空,问道。 叶卫昌眼睫微颤:“我还不会用。” 孟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改日你摸索摸索,巽空好歹是灵器,我觉得它一定有这种功能。” “好。” 叶卫昌走后,心底那人又开口了:“巽空当然有自动收回的功能,而且我觉得叶公子未必不会。” “卫昌是不会骗我的,他说不会用就是不会用。” “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何控制不了我的灵器?那是因为有更强大的人在控制它。” 孟之也不是不相信她说的话,只是更不相信叶卫昌有如此实力:“你是说卫昌比你还要厉害?” 心底人又不出声了。 “我早就想问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一直住在的身体里吗?”孟之看了一眼屏风后的人影,小声问,“还是说……你其实就是我?” “没错……我就是另一个你。” 合着自己就是精神分裂了。对于她给出的这个答案,孟之还得消化一阵儿。 孟之脱了衣服坐进了浴桶里,拿着瓢往自己身上浇温水,在她的肩上手臂上留下了大小不一的粉红色的花瓣。 良久,孟之才开口:“你说……要是我们两个一起控制巽空,它会不会就听我们的话了?” “或许吧,反正现在也用不上。”心底人说,“而且……” “而且什么?” “巽空早就被我封印两百年了。” “为什么?” “巽空它戾气太重,极难控。如果硬要控制的话,会遭到致命的反噬。” 孟之泡完澡伸手去拿早就备好的新衣,又是两眼一黑。 她自己的衣服早就不知道被人给藏在哪里了,于是孟之只能硬着头皮穿上比下午那身更为夸张和暴露的衣服。 见了燕泽,她抢先开口:“你要不要洗?我这就叫人去换水。” 叶卫昌来不及拒绝。 孟之刚出浴,正是皮肤状态最好的时候,脸蛋水灵的都能掐出水来。而且她身上还带着甜妹的花香和乳香。一掀帐帘,扑鼻的香气顿时扩散弥漫,浸润两个守卫的肺腔和心房。 他们纷纷咽了口唾沫,侧耳去听孟之的请求。 他们谁也不愿意离开,于是两人商量好似的拉了一个路过的小兵,让他去禀告燕泽。 不一会儿小兵便回来了,他看着孟之眼底满是害羞:“时小姐,二殿下说您要是想换水的话需要您亲自过去一趟。” 第157章 “来,我帮你擦擦背。” 不等守卫们反应过来,孟之已经合上帘子回营帐里了。 燕泽在开什么玩笑?他凭什么认为自己会为了一桶不是自己用的水甘愿去入虎口? 孟之“切”了一声拍了拍手准备上榻睡觉。 她成“大”字型躺在榻上,闭目养神。等等,这屋子里只有一张榻。 孟之弹坐起身,目光跟正站在榻前犹豫着准备直接上床休息的叶卫昌的对了个正着。 与此时香喷喷白生生的孟之相比,叶卫昌倒是狼狈得多,天气又热,估计他也难受得很。 而且,孟之总不能让叶卫昌睡地上吧。 为了叶卫昌,更是为了自己,那就…… “二殿下,时小姐求见。” “让她进来吧。” 孟之还是不情不愿地踏进了为迎接燕泽回归而新搭好的营帐中。与锦国时荣泰那简朴的帅帐相比,燕泽的营帐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富丽堂皇了。 “我可没求你见。不是你让我来的吗?”孟之为了不那么尴尬,双手抱胸在门口站定,“就为了那么点水,扣扣搜搜的,至于吗?” “看你这样子是已经沐浴过了,换水是给叶卫昌用的吧?”燕泽也不责备孟之的无理,“大度”地说,“你用水的时候我可二话没说就让人去筹备,怎么到时小姐这里全给忘记了呢?还有你身上的这件衣服,一丝一线可都是用的最好的,我这叫扣搜?” “你还好意思说,虽然丝线贵,但是就凭这点料子能花你多少钱?你既然嫌贵干脆给我穿麻布衣服啊,我才不想穿这玩意呢。”孟之气鼓鼓地盯着燕泽,眼神都能把他给盯穿了,“给个痛快话,到底给不给换水?” “这里是军营,小姐自然知道在这里,一切物资都相当宝贵,包括水。”燕泽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水,继续说,“不过,时小姐要是实在想给你那个赘婿换水沐浴也不是不行。” 孟之不耐烦了:“废话少说,你要我做什么?” “把下午那支舞跳完。”燕泽掀起眼皮看着孟之,他眉头蹙起,显然是没有什么耐心的前兆,“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下午燕泽点名要看「折枝舞」,孟之并不觉得是巧合。她硬着头皮跳了一小节之后以不会跳舞脚抽筋为由糊弄了过去。如今燕泽已经看到她现在活蹦乱跳的样子,要是再推辞糊弄的话估计燕泽就要生气了。 “好啊。” 孟之的记性很好,再加上上一世离现在其实也没过去多久,所以孟之还记得「折枝舞」的动作,就是没有道具,她也懒得提醒。 面前有一块柔软的地毯,为了跳舞方便,孟之把鞋子脱了,正当她要开始跳时,外面进来了几个侍女,有两个端着鲜花,有两个拿着垫脚的箱子。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这方面吹毛求疵,孟之不解。 燕泽让侍女准备好,对孟之说道:“凑合用吧,没有找到银杏叶。” 第178章 这时节当然找不到银杏叶。 不对,孟之明明记得原版的舞蹈用到的不是银杏叶而是鲜花,而银杏叶是她最初在晴棠苑投机取巧的改编版。 燕泽这般明确暗示,莫非是知道自己保留着前世记忆?那他是不是也知道她不是通过正当途经下凡历劫的了? 虽然孟之面上依旧淡定,但她心中却十分惊慌。燕泽可是中天上那位神尊啊,要是被他发现自己投机取巧跟人并劫,那她的小命估计就难保了啊。 孟之灵机一动,指了指屋中的几个侍女问:“燕……殿下,这些是做什么的啊?” 燕泽神色一顿,转而不紧不慢地回答:“自然是你跳舞要用到的东西。” “我不用这些啊,要用也是用鼓,这些花要怎么用?” “鼓?”燕泽满脸狐疑。 孟之单纯地点了点头:“对啊,不过没有鼓也没关系,照样可以跳「柘枝舞」。” 她字正腔圆,语调分明。燕泽也听出了不对劲。 “你要跳的是「柘枝舞」?” 孟之开始甩锅:“不然呢?不是殿下点名要看的吗?” 燕泽微眯着眼,若有所思地盯着孟之,久久不语。 孟之躲开了燕泽的目光,双手在身前不停地揪着腰腹处的绸带。 这时,一个管事的侍女开口了:“小姐,我们准备的鲜花是「折枝舞」需要用到的。听闻这舞可是你们锦国一位太妃娘娘创编的呢,您可有听说过?” “没有……啊!我好像确实听说过,不过我听说这舞在我们锦国明明是禁舞啊!”孟之说的没错,十几年前晏融登基后就把「折枝舞」以铺张浪费璀璨花朵的名义纳入了禁舞名录中,谁也不准跳。 “我怎么可能会跳禁舞?你们在开玩笑吗?还是说……你们想要害我啊?”孟之突然疾言厉色起来,防备地趿拉着鞋往后退了几步,背靠在身后的柜子上。 管事侍女突然慌张起来,连连摆手:“不是的小姐,我们其实不知道这舞是禁舞。而且,这里又不是锦国,跳了也不会怎么样的。” “你这话是什么逻辑?既然在锦国是禁舞,我怎么可能会跳?我不会跳就算把我丢河里我也跳不出来啊。” 管事侍女根本不把孟之放在眼里,继续反驳:“反正是我们二殿下让您跳的,您不跳也得跳。” 孟之现在在他们这些下人眼里也不过一个阶下囚,这里还是他们丰国的地盘,所以根本没有必要怕她小姐的身份。而且她们这群小侍女还听昆阳将军说二殿下在锦国时可是被这个女人折磨的很惨,这不,替二殿下出气的时候到了。 管事的侍女上前拉着孟之的胳膊将她往燕泽面前拉。 孟之无语:“大姐,我都说了我不会跳!” “你……” 燕泽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不耐烦打断了侍女的话:“既然这样,那你就跳「柘枝舞」吧。” 孟之甩开侍女的手,揉按自己胳膊上的红印。 燕泽将目光扫向帐中的几个侍女,语气冷得戳心:“至于你们……” 管事侍女会看燕泽的脸色,见状立马跪在地上认错。其他侍女也都跪了下来。 “先滚出去吧。” 见帐里其他人都出去了,燕泽便唤孟之上前来给他跳「柘枝舞」,可孟之却没心情去讨好燕泽了。 让她给燕泽跳舞,还不如杀了她来得快。 “这舞我不跳了,水也不用麻烦你了。”在燕泽反应过来之前,孟之就已经掀开了帐帘。 “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可孟之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满腔愤怒无处发泄的燕泽。 回到自己的营帐,孟之气鼓鼓地连喝了三杯凉水。 叶卫昌默默地站在孟之身边给她倒水。孟之准备喝第四杯水时动作一顿。 叶卫昌语气温柔:“怎么不喝了?可是太凉了?” 孟之放下茶杯愧疚地向叶卫昌解释了一番。虽然叶卫昌嘴上说着没事儿,可孟之还是觉得这件事情是她太冲动了,要是忍忍说不定就搞定了。 “不是。”孟之起身出了营帐,片刻后端来了一大盆凉水,盆沿上还搭着一条新毛巾。 “虽然没有搞到很多但这些擦擦身子消消暑也是好的。”孟之放下盆下意识地挽袖子才想起来自己这一身衣服根本就没有袖子。 “来,我帮你擦擦背。” 方才孟之出去后叶卫昌尝试跟了出去,却被门口的守卫给挡了回来。 “你是怎么搞到这些的?” “钱啊。”孟之指了指自己的衣服,虽然暴露且夸张,但是上面穿着的珍珠和金线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孟之出手也大方,一人分了三颗珍珠,守卫自然不会过度为难她,给她找来了一条净毛巾还贴心地告诉她哪里的井水甘甜。 见叶卫昌扭扭捏捏的,孟之上手就去扒他的外衣。然后孟之站到门口掸了掸,甩出的全是灰。 叶卫昌见状有些窘迫,不再拒绝,解开了里衣地扣子。而孟之早就拧好了毛巾准备着,见他衣服脱了便专心给他擦背。 背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叶卫昌背上的肌肉忍不住地抽动了几下。孟之“哇”地一声感慨了叶卫昌的身材,宽肩窄腰,肌肉紧致。摸着比现代那些用蛋白粉喂出来的肌肉手感好多了。 “我原来还以为你不怎么锻炼呢。” 叶卫昌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红了耳尖。 “凉快吗?”孟之又问。 叶卫昌不想承认井水擦身根本无济于事——因为他的身体正在渐渐发热。他贪心地将所有的感官细胞调动到后背,专心致志地感知着孟之冰凉的指尖在自己背上游走的刺激,他出口的声音有些沙哑:“凉快。” “那就好。” 擦完了背,接着是脖子。都擦完了之后孟之绕到叶卫昌身前准备擦他的前面。 上次在冥神庙孟之就见识过了叶卫昌前面的样子,虽然再次见到心跳还是极速跳动几秒,但她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激动。 而叶卫昌却还是不自在,因为这张脸虽然不是他的,但身体是。在中天时他们都不需要沐浴清洁,随手掐一个诀就能净身。但是师尊还总是让他养成勤沐浴的好习惯,有时候还会亲自像现在这样替他擦背。 小时候是这样,可他长大了师尊还是这样不注意男女大防,总是让他又气又恼。每次因为这件事情起争执,灵尊总是全然不在意。 还说:“都当神仙了,还管什么男女之间授受不亲?要是这样还不如不穿过来呢,真是封建。” 虽然他听不太懂灵尊的意思,但是知道她不喜欢自己过分扭捏。用灵尊的意思就是像个女孩子一样矫情。 看着身前人的眉眼,他突然有些怀念当年与师尊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不过现在并不是个好时机,因为他现在身体的反应容易惹师尊笑话。于是他还是下定决心抽出孟之手中的毛巾,低声说:“我自己来。” 孟之手中一空,见叶卫昌躲闪的目光顿时明白了。 她没有多说什么,上榻睡觉了。 叶卫昌动作很轻,孟之闭着眼只能听到拧毛巾的水声。叶卫昌将自己全身都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倒完水后在床榻前站立良久。似乎是在做一个极为困难的抉择。 此时的孟之即将熟睡,她翻了个身看到叶卫昌站在榻前盯着自己,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孟之尝试出声:“你不困吗?” 见叶卫昌抿了一下嘴,孟之拍了拍身旁的褥子:“上来吧。” 接着感受到身旁的床榻一软,叶卫昌在孟之身侧躺了下来。孟之把薄毯往叶卫昌哪里拉了一下,接着她的腰被叶卫昌双手环抱住了。不等她将叶卫昌的手扒拉开,她的脖颈处便喷洒来灼热的气息。 她本来想以热为由顶开叶卫昌的,可是叶卫昌方才用凉水擦了身子,又在外面站了半天,此时他的身体凉凉的,不仅不热,还有些舒服。 叶卫昌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将孟之往他这边一拉,然后问道:“可以吗?” 孟之脑袋都要炸了,可以什么?什么可以?他在想什么?他是怎么问出口的? 正当孟之要化身成一条鲤鱼势必要从叶卫昌的怀里挣脱时,叶卫昌继续说:“能不能让我抱抱你?” 问的这是什么话? 孟之小声嘟囔:“明明抱都抱了。” “什么?” “没什么,你抱吧。”孟之瞬间变怂。 得了允许的叶卫昌变本加厉得蹭了蹭孟之的脖子,鼻尖在孟之的耳朵后面的那颗红痣留恋了片刻,还是克制了心底的冲动没有舔舐上去。 温热的气息打在脖子和耳朵上,腹部的力道渐渐收紧。 察觉到叶卫昌的心情不佳,孟之顿时没了困意。在孟之看来,他们两人现在是相依为命的苦难夫妻,正是要有难同当的时候。 “你……想家了?” 第179章 不过孟之猜错了叶卫昌心情低落的缘由,一副不谙情事的模样,让人更想……。叶卫昌动作一顿,眼神回归清明,还是将从心底蔓延至身体的需求和渴望压了下去。 “营中粮仓被人烧了。”叶卫昌的话清晰地传入了孟之的耳中,虽未声明是哪个营,孟之却知道,是锦国的军营。 她就知道卑鄙的丰国人不会只为了一个女人白造访一趟。她没高估自己却高估了丰国人的风骨。 孟之的身体紧绷,她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把燕泽给捅个对穿。 孟之的语气难掩责备:“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孟之回想起来到这里之后确实没闲下来过便顿时熄了火。 “抱歉,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没事。”察觉到叶卫昌手上的力道松了松,搞得孟之心里更不得劲了。总不能抓着他的手让他再抱紧一些吧。 孟之压低了声音:“你可知道,我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叶卫昌心领神会:“你是想……” 孟之离开后,燕泽自己在营帐中发了好大一通火。他把刚才那个管事的侍女叫了进来,先是坐在椅子上死死盯着她,待她快被好奇、期待和畏惧折磨疯了的时候,燕泽干脆利落地抽出身后的剑丢在了管事侍女的面前。 殊不知,方才她用来幻想和侥幸的那段时间就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你自己了断吧。” 之后任侍女怎么哀求和请罪都不管用了。要是燕泽亲自动手,自己估计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来。 在她拿起剑闭上眼准备给自己一个痛快时,燕泽又打断了她。 侍女心中泛起一丝期待,激动地涕泗纵横。 “二殿下,奴婢知错了,奴婢今后一定会好好服侍殿下的,请殿下大发慈悲,饶奴婢一命吧!” 她自知有几分姿色,虽算不上是国色天香,但与时念听相比可是绰绰有余。于是她用膝盖跪蹭到燕泽的身边,用手去攀燕泽的腿,见燕泽没有什么反应,她更是大胆地伸出手往敏感处去探。可是这些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燕泽毫不留情地将她一脚踢开。 她不死心继续去勾引,可下一刻,听到燕泽的话后她更是浑身发冷。 “出去了结,别脏了我的毯子。” 男人俊朗迷人的面上仅剩下对自己的嫌恶和冷漠,从小就不会看眼色却凭运气和皮囊爬到这般地位的她终于成长了。不过她的晋升路连带着性命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子时三刻,黑色夜空中溅起滚烫的热血,留下一道优美的抛物线。一个女人用自己的生命为当值的、巡逻的丰国士兵们提供了提神醒脑的警示以及茶余饭后的谈资。 孟之一早就被人给叫了起来。叶卫昌已经洗漱好了,他穿戴整齐安静地坐在书桌前看着书—书是他花钱托外面的守卫找来的,要是让燕泽知道估计会直接收走。叶卫昌现在也只能在帐子里看书,方才他试过了,拿多少钱出来守卫都不肯让他出帐,估计是燕泽的命令。 孟之还未来得及用早膳,昆阳就派人过来请孟她过去用早膳。孟之虽然不知道昆阳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但还是欣然赴约。 昆阳的大帐跟燕泽比差点意思,陈设颜色都是暗黑色调的不说,帐内的气味还臭臭的。孟之压下心头的恶心跟昆阳打了声招呼,然后在昆阳准备的一桌子饭菜前坐下了。 昆阳见孟之自然的跟在自己家中一样,正想生气,却想到什么转眼就对孟之眉开眼笑的。 孟之见昆阳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夹起一粒花生米丢进口中,说道:“昆阳将军,您今日找我来有何贵干啊?” 昆阳哈哈地笑了几声,笑声爽朗。 “时小姐,在下听闻在京城的时候,二殿下每日都会给小姐做不同的糕点饮品?”昆阳扬起头朝嘴中倒了一杯酒。 孟之面上笑容一顿:“确有此事。” 昆阳吃了一块肘子肉,用满是油的嘴说道:“那就好。是这样的,我们二殿下久居锦国,回来的这几日倒不习惯我们丰国的口味了。” 孟之有了答案,出声验证:“你想让我做什么?” “在下呢,看见二殿下食欲不振很是担忧,而且眼下战事又吃紧,二殿下的身体可不能出差错。于是在下便想着请时小姐过来每日为二殿下做上一顿锦国的美食。”见孟之脸色开始变难看,昆阳一挑眉,“小姐也不要生气嘛,每天只做上一顿就好。况且你们锦国的食物嘛……并没什么营养,二殿下还是得吃我们丰国的食物养身体。再者说,这可是在我们丰国地盘,时小姐做不做根本由不得你自己。” 孟之哼了一声,没有答应:“昆阳将军也说了,我们锦国的食物没什么用,何必还要让我去浪费你们的食材呢?我看你是来替燕泽向我讨债报仇的吧。” “时小姐说的是哪里的话,我要是来替殿下向您报仇还用得着准备着一大桌子美食招待您吗?” 孟之“啪”地放下筷子扭开了脑袋。 昆阳生怕孟之一生气拿起酒壶就泼自己,连忙把酒壶杯子什么的抱在怀里。 过了片刻,孟之重新看向昆阳,重新拿起筷子夹菜:“那好吧,我做就是了。” 昆阳还没来得及奇怪,孟之继续补充:“我可先说好啊,我不会做饭的,要是你们二殿下吃出了什么毛病可别赖我。” 怎么可能不赖?昆阳在心中反驳。 “只要不是小姐有意下毒,我们自然是不会找小姐麻烦的。不过以防万一,小姐每次做完我们都要进行验毒,还请小姐多留意些,不要起不该起的心思。” “那是自然,我一个弱女子又有什么能耐在二殿下的吃食中做手脚呢?” 一顿早饭吃完,孟之执意消消食再回去,昆阳便派了两个侍女紧紧跟着。 孟之见身后的两个侍女面对自己总是怯怯的,便觉得有意思,她明明是阶下囚,怎么看着比贵小姐还要小姐。 “你们很怕我?” 两个侍女垂下脑袋摇了摇头。 “那怎么这副样子,我又不会吃了你们。而且你们不是昆阳派来监视我的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你们了呢。” 左边的侍女抬起了头回答:“我们可不是怕您,是怕二殿下!” 孟之来了兴趣,挑眉“哦”了一声。 于是两个侍女把昨晚管事侍女于燕泽帐外自戕的事情讲给了孟之听。孟之这才觉得自己面前的这两个人眼熟,原来是昨晚拿花篮的那两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孟之对燕泽同样敬畏的原因,两个侍女讲述地真情实感,把燕泽描述成了一个冷血薄情、心狠手辣之人——虽然他就是这样的人。 两人好一通渲染,从天上的红月渲染到午夜的冷气,可是孟之对她们的讲述依旧无动于衷。她们看孟之年纪不大行为鲁莽,便好心提醒孟之做事要注意些,千万别惹燕泽生气,可下一秒孟之就“鲁莽”地要求她们带自己去伤患营。 “怎么了,你们不知道在哪里嘛?而且,不是你们让我过来请教金疮药的配方吗?”孟之问。 两个侍女没听说过这档子事,有些拿不准主意,孟之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估计佐柠已经把配方告诉你们了。那带我去火头营给你们二殿下做吃的吧,这可是你们昆阳将军特意拜托我的,这下总可以了吧。” 两侍女点了点头,带孟之到了做饭的地方。 伙头兵们知道孟之的来历却不知道她来是给燕泽做吃的,看孟之的眼神都十分不善。并且只分给她了一个小的发了霉的案板和一把钝的生了锈的小菜刀让她自由发挥。孟之出于对自己健康的保护,搬出了燕泽这尊大佛。 伙头兵不愧是伙头兵,看人下菜碟的技术堪称一流,于是他们忙不迭地换上了崭新的厨具,并且许她用最新鲜的食材。 第158章 “我……担心你。” 虽然伙头兵们对孟之恭敬了几分,但是他们对孟之还是十分防备,并且时刻关注着孟之的动向。一上午,他们只花了一小半的时间做饭,另一大半时间全来守卫自己的案板和菜锅了,生怕孟之朝自己做的菜里面放些不该放的东西,之后栽赃给自己。 孟之本来还为自己做不了手脚报复燕泽发愁,现在好了,她找了新的报复方法,就是可能有些损,那就是拖累伙头兵的工作。 于是孟之时不时从伙头兵身后绕几圈,再时不时从他们的锅里夹些菜品尝品尝,既消食了,又吃饱了。 一上午,伙头兵们苦不堪言,做饭的效率又大打折扣,为了防孟之,他们光盐就放了四遍,而孟之自己的进度叶也几乎为零。 眼看着到饭点了,孟之还没决定好给燕泽做什么黑暗料理,她看到桌子上的一小碟红豆,突然有了主意。 伙头兵们比以往晚了半个时辰才做好了午饭。士兵们本就饥肠辘辘等得不耐烦了,他们一打好饭就迫不及待地往嘴里扒饭,直接被咸味齁的将饭吐了出来。 第180章 他们辛辛苦苦训练一上午,却吃了这么个玩意儿,于是他们纷纷放下碗筷指着伙头兵就是一顿臭骂。 什么“你们到底会不会做饭!”,“这是人吃的玩意吗!”,“你们是不是锦国派来的奸细!”,“这饭还不如隔壁农户家猪吃的好呢!”,“会做就做,不会做就滚!”之类的话…… 伙头兵们被批得头都抬不起来,此次事故堪称他们职业历史上最大的滑铁卢。于是几十位伙头兵在忙完手头上的活后集合再一起去燕泽的营帐中告状诉苦讨公道。 几十人围在营帐门前等守卫进去通报,可谁知一等就是一刻钟。 两刻钟前,孟之端着自己这一世的处女作来到了燕泽的营帐。燕泽在谈公事,见孟之进来后让副将下去了。 燕泽还记着昨晚的仇,看到孟之来后没好气地问了句:“你来做什么?” 孟之将手上的东西举起,在燕泽脸前晃了晃,然后古灵精怪地眨巴着眼睛:*“不是你想吃我做的锦国吃食吗?” “什么?”燕泽看着碟中的东西,不禁皱起了眉头。 “昆阳……将军说您吃不惯母国的饭菜让我每日给您做顿锦国菜端来让您吃吃苦,好让您早日想起母国菜的好。”孟之经过合理的艺术加工,准确地阐述出了昆阳的真实用意。要是昆阳在场,估计要仔细品三遍才能听出孟之话里的讽刺意味。 本来燕泽的舞眉眼都舒展开来了,仔细盯着孟之的战果端详了良久又重新皱起眉:“那你说说你做的这是什么?” 孟之捧起食碟全方位展示了一番:“我这道美食叫做美人心。你放心,这东西都是你们的人用银针验过毒的,吃不死人的。” “什么东西。”燕泽嗤笑了一下,拿起一个仔细瞧了瞧,“不就是个馒头,有什么稀奇的。” “大有学问,内藏玄机的嘞。” 在孟之的忽悠下,燕泽咬了一口。 “不就是普通的馒头,还没熟……嘶。”只听嘎嘣一声,燕泽揉着颌关节吐出了几粒完好邦硬的红豆。 “这是什么?”燕泽捂着嘴又看了看馒头中剩下的夹心红豆,都是些硬的,没一个熟的。 “红豆啊。”见计划得逞,孟之的心情十分顺畅,“有道是,相思系红豆,红豆思美人。怎么样,我这道佳肴取名美人心是不是很恰当啊?” 燕泽盯着馒头里夹着的红豆,有些不合时宜的猜想。孟之没有注意到,此时燕泽的脖子开始变红,热意蔓延至耳尖。 孟之不是不知道自己没做熟。因为这道菜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孟之没有说出口。美人心,落齿仇。 见燕泽没有反应,孟之继续说:“虽然我不会做锦国饭,但是我是锦国人,做的东西虽然很少见,但确实算是锦国饭,你要是不喜欢吃我还乐得清闲呢。” 孟之后面的这一段话燕泽只听到了最后几句。 他反驳道:“不许。” 孟之“呦”了一声,说:“看您这样子,还挺喜欢吃的?” 燕泽没有回答,又咬了一口,这下他仔细咀嚼,几声脆响过后,燕泽将生红豆嚼碎了吞进腹中。 孟之难以置信:“我先声明一下啊,你要是腹痛可别赖我,吃了生红豆不难受才怪呢。” “怎么会?我觉得味道还不错,明日继续。” 孟之撇了撇嘴,丢下一句:“那您多吃些,浪费了可就不好了。” 她刚转过身要出去,外面传来守卫求见的声音,燕泽放下美人心让守卫进来。 那守卫见孟之还在帐中,眼神有些闪躲。孟之留意到了,便停下了脚步。 燕泽呵斥了一声,让他直接说事。只听那守卫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张开口把帐外围了几十个伙头兵集体抗议兼请求驱逐时家小姐的事情说了个大概,还说时家小姐一日不离开火头营,他们就一日不干活。 这件事情简直闻所未闻,燕泽很是意外,他看向孟之。 “你都做什么了?” 孟之耸了耸肩:“天地良心,我可什么都没做。哦不是,我给你做了美人心呀。你要是不相信大可让他们进来,我同他们好好理论一番。” 守卫在听到“美人心”的时候眼皮抽了抽,他偷偷摸摸地观察燕泽的反应,结果发现燕泽脸上竟然闪过了一丝笑意。这一幕虽然养眼,但对他来说堪称惊恐。 守卫自知不敢多看便收回了目光。 燕泽对守卫吩咐道:“听到了吧,让那些人回去吧。” 守卫应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守卫又进来报告,说那些伙头兵现在都跪在地上,请求见燕泽一面。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孟之面上爷挂上了尴尬。 “要不我还是回避一下?” 燕泽见孟之咧着嘴的模样有些想笑:“你不是说要同他们理论?让他们派出一个代表进来吧。” 丁伙头是火头营中资历最老的,也是最德高望重的。 但是他没什么文化,性子也是直来直去的。所以当他看到孟之也在的时候没控制住,脱口而出就是:“你这个娘们怎么也在!” 孟之没有生气,反倒是燕泽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丁伙头被吓得一哆嗦,全身上下抖如筛糠。 “说说吧,你们究竟在无理取闹些什么?”燕泽伸出食指拨弄着桌面上的红豆。 饶是他再愚笨,也听出了燕泽话里的偏向。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于是丁伙头只能硬着头皮当着当事人的面告当事人的状。 说完之后帐内一片寂静。 良久后燕泽才开口:“时小姐可占用了你们的刀具和食材?” 丁伙头:“没有。” “时小姐可在菜里加不该加的东西?” “没有。” “时小姐可有通过说话或者行动干扰你们?” “没有说话,但是行动……”丁伙头眼里闪出了一丝希望,“时小姐总是从我们的锅里夹菜。” “夹了多少?” “一两根……” “她夹菜干嘛?” “吃了。” 丁伙头越说越没底气,因为孟之并没有有意干扰他们干活,他们效率低下都是因为自己杯弓蛇影。 于是丁伙头垂着脑袋着出去,任旁人怎么问,他都只是摇头,然后劝诫他们不要去招惹孟之。 于是乎孟之又变成了大伙避之不及的存在。 之后几日,孟之总是变着法的给燕泽做夹心馒头,有时候放绿豆,有时候放黑豆,还有时候放大米,至于红豆馅的美人心……燕泽怀念得紧,可就是吃不上。有传言说,锦国太落后,饭都做不熟,跟外面树林里的野兽差不多粗鄙;更有传言说他们二殿下是个受虐狂,他们丰国的美酒佳肴吃不进去,偏爱吃锦国那些让人没食欲的生食。 只有丁伙头知道,他们二殿下究竟是爱吃那夹心馒头还是喜欢做夹心馒头的人。 不过这事儿目前还属于当局者迷的范畴。 孟之再愚笨,也不至于一连十几日都做不熟食物,除非……她是故意的。 这十几日孟之已经把“骚扰”伙头兵、给燕泽做狗都不吃的各式夹心馒头当成了乐趣。当然在大伙习惯孟之在火头营添乱之后,孟之每日都能从给昆阳和燕泽准备的菜肴里顺不少回去给叶卫昌吃。 昆阳跟燕泽他们吃的可都是鱼肉蟹之类的好东西,叶卫昌被关几日脸倒是圆润了一些。 这一日,吃惯了大餐的叶卫昌对孟之提出了请求。 “夫人,听闻你会做一道叫美人心的糕点,我、我能尝尝吗?” 这美人心的名字只有孟之和燕泽两个人知晓。燕泽的用意让人可想而知。 幼稚。 孟之爽快地应下,晚上就去给叶卫昌做了一份熟透版本的美人心。 美人心端到营帐的时候还冒着热气,叶卫昌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却被烫了一下。孟之觉得有些好笑让他慢点,还说这一碟都是他的。 等温度降下来之后,叶卫昌从中间掰开了一个,里面的豆沙软糯香甜,跟“传闻”中的完全不一样。 孟之知道他想问什么,只是咯咯笑了几声后脱口而出:“我才舍不得让你吃生的呢。” 孟之这话说的时候不注意,说完之后她才品出奇怪。而叶卫昌显然听进去了,意味不明地盯着孟之,看得孟之十分不好意思。 孟之扯开话题:“对了,我看时机差不多了,我打算明日就动手。到时候就看巽空了。” 叶卫昌的心情顿时堕入谷底,软糯的豆沙此时也不觉得香甜了。 “我……担心你。” 孟之大手一挥:“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就放心吧,这几日我可是连睡觉都抱着巽空,默契肯定是没问题的。” “……” 心底人兜头给孟之浇了一盆冷水:“这根本没有用的好吧。” 孟之当然知道,她这话是说给叶卫昌听的。不过披着叶卫昌皮的晏箫也知道这些无济于事就是了。 第181章 巽空可是灵器,每天亲密接触抱着睡觉就能听话了?这比开玩笑还要草率。 不过这些日子孟之每天晚上都会让叶卫昌指点自己如何使用巽空,基础的甩出、抓握的机关孟之已经掌握了。 “你真的想好了?你的主意也太缺德了些。”心底人对孟之的计划一直持反对的态度,两人甚至还大吵了一架。 孟之骂她站着说话不腰疼、假慈悲,她说孟之恶毒自私没脑子,两人谁也没决出胜负,不过孟之执掌着身体的控制权,心底人哪怕再不愿意说的话也不作数。 “缺德就缺德,谁让他们先做了这么缺德的事情。”孟之攥紧了拳头。 见叶卫昌还是皱着眉头,孟之重新拿了一个美人心塞到他的手中。 “你别担心,我都打听过了,明日一大早燕泽要出去一趟。” 翌日正午。吃过饭后是午憩时间。天气炎热又刚吃过饭,营中将士各个睡的又快又沉。燕泽不在营中,昆阳又在自己营帐中享受,就连巡逻兵都打着哈欠在阴凉地躲懒。 突然间,火头营上方的天空中升起了浓浓黑烟,在青天白日的衬托下格外显眼。于是巡逻士兵一边大喊叫人一边忙不迭地舀水救火。一时间,场面还算能控制得住。 就在这时,粮仓方向的天空中又升起了黑眼。这个消息无疑让本就被烟熏黑脸的士兵们的脸更加黑了。 孟之躲在角落一边擦拭巽空两端的污渍,一边欣赏着因没睡够却被吵醒的士兵们骂骂咧咧地看到这般景象的复杂表情。 孟之做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放火不添油加酒怎么能行? 火头营的火只是个幌子,而粮仓着火才是孟之真正的目的所在。粮仓重地孟之接近不了,所以孟之躲在粮仓的侧面掀起帐子贴着地面将巽空甩出,勾着油桶和酒坛子将其放倒,然后再往里面丟一个从火头营带出来的火芯子,火苗蹭的一下蹿得老高。 为了防止有心人做坏事,丰国营粮仓外面用的是防水防火的料子,因为价格非常昂贵,故里面用的还是一般的料子。所以众人发现着火的时候,这个粮仓里面已经被烧的什么都不剩了。孟之见丰国兵一群蠢蛋,心下大爽,但远远不够,于是她趁丰国兵还没发现时用同样的方法点了第二个粮仓。 丰国粮仓一共有八个,孟之不解气正要点第三个。 “够了!”心底人大声呵斥,吓了孟之一跳,“你这样做简直太卑鄙了。” 在此之前,孟之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复仇计划中,什么都听不进去。 “我卑鄙!我这么做无非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你别忘了,是丰国人先来招惹我们的。” “可是你已经报复完了。烧了两个了,还不够吗?还是说你想做绝什么也不留?” “今天我就算是把粮仓全给烧了那又如何?” “你这样做根本无济于事,只会平添他们的怒气罢了。你这样做既浪费了粮食又牵连多少无辜之人你不清楚吗?你这种行径既可耻又卑鄙。况且要是他们知道这件事情是你做的,还会放过你吗?你为何不能等时将军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收拾他们呢?战场上见真章不好吗?”心底人语气倒是诚恳,可是说的话太虚了,虚的让人猜不出她的立场。 “我不怕死,而且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们锦国,就算我死了,说不定我的声望还会大大增长呢,对我来说此番行动利大于弊。还有,你说错了。战争从来都不是堂堂正正地对弈,真正的战争远比你想象的更加残酷。在双方实力相当时,要是想赢靠的就是阴招损招盘外招。你不得不承认,这些手段也是本事,不是吗?”孟之态度同样强硬。 “我真是搞不清楚,你到底向着谁?你是丰国派来的卧底吗?”孟之长叹了一口气。每次到关键决策的时候她都会出来阻挠自己,教训自己。 “不是。我没有立场,我也不该有立场。”这话不知是她在劝孟之还是在告诫自己。 “可笑,你是不是仗着你没有身体我打不着你?你既然没有立场就更没有资格教训我了,因为在你看来我只要做了不好的事情就一定是错的,无论我有没有苦衷,也无论我是何立场。”孟之心中烦闷,心头火还没有消,“你这副总是高高在上的圣母情怀真让我觉得恶心。” 孟之说完之后又点了一个粮仓,正当她准备点第四个时,心底人又开口了。 “可你总得为叶卫昌考虑考虑吧。”见孟之动摇了,她继续说,“你是可以一死了之,但是你考虑过他们会怎么对待叶卫昌吗?虽然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反对你的决定,但是你认为他就一定认可你的决定吗?你也仔细想想,你的决定就一定是最好的吗?” 孟之设身处地一想,叶卫昌什么都没做就被卷入这场无妄之灾,他没有足以保命的身份地位,丰国人才不会对他手下留情呢。何况一直以来燕泽对叶卫昌都有着莫名的敌意。 而且,孟之要是被怀疑上了,叶卫昌会袖手旁观吗?他会不会把“罪行”都揽在自己身上呢? 孟之虽然好奇叶卫昌的反应,但她不敢去赌。 心底那人好一番添油加醋后终于把孟之给说服了,可是正当孟之决定收手要功成身退时,后腰处撞上了一个尖锐的东西。孟之微微扭头,发现是一柄长剑,剑尖此时正戳着自己的腰,并且还能感受到对方的力道在逐渐加大。 佐柠一直是燕泽信得过且欣赏的手下。把找灵尊的任务交给佐柠,燕泽是放心的。果然,不出几日,佐柠就传来了消息,说附近十里外的一个田庄里有灵尊的踪迹。 燕泽一听到灵尊,顿时没了淡定,当即便决定要亲自过去一趟。可是没想到,燕泽心里这个最重要的任务佐柠办的却最是糟糕。 佐柠事先已经安排灵尊到了一个小院中等待。燕泽叫了几个得力手下,让他们守在外面,自己整理好衣服后平复了心情才踏了进去。看见了佐柠口中灵尊,燕泽恨不得当场喷一口老血。 这个女子除了身形,样貌谈吐什么的跟他记忆中的灵尊完全不同。 佐柠知道自己事情办砸了,立马跪下来认错,燕泽生气甩袖而出。 佐柠见状跟上,小声在他身后说:“属下灵力有限,只能追踪到这里。灵尊的灵迹被人动了手脚,飘渺且难以追踪。恕属下直言,灵尊的灵迹恐怕只有主上您才能……追踪到。”佐柠的声音越说越小,燕泽已经对自己很失望了,她害怕再次激怒燕泽,自己会吃不了兜着走。 燕泽确实很愤怒,骂了佐柠几句废物后让她将自己带到灵尊灵迹最强的地方。佐柠不敢耍滑头,只好照做。燕泽在垫子上盘腿坐下,开始掐诀。而佐柠趁着护法的空档时刻留意着燕泽的状态。 不是燕泽不想亲自去找,是他的灵力自螟蛉山剿匪起就受了很大的限制。他现在的灵力估计都不及佐柠的。 他心中烦躁,好半晌才镇定下来专心追踪。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从心头蔓延至燕泽的四肢百骸。他调动全身灵力,才能勉强感知到只有一小股在身体里还算听话地流动。他调整气息,带动灵力从四肢起走遍自己全身的经络。每走一寸,他都要经历一番抽髓之痛。两个时辰后才挤出了一点点被封存的灵力。 感知到燕泽气息不稳,佐柠关心地上前询问。燕泽嘴唇上已经没了血色,见佐柠分神便呵斥了她,让她回去。 佐柠确信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后半段的护法一直心不在焉的。 而燕泽硬生生冒着走火入魔的风险,将全身的灵力从魂魄中抽出,运送至半空。起初稀薄的灵力在空中形成一个半径三里的圆形灵力罩,燕泽勉强搜寻,没有感知到灵尊的踪迹。此时的燕泽呼吸开始变急促,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里的血液开始狂躁沸腾。 再之后,燕泽更改了手势,将顶上的灵力罩强撑至纵横七里的大小,此时他所承受的已至极限。他感觉自己的内脏像在被人撕扯啃噬,手臂上青筋暴起。突然脑内一阵短暂的嗡鸣过后,血液突破了血管的限制,开始在燕泽体内肆意狂欢。 “主上,收手吧,您的手……” 此时燕泽的手臂已经肿胀不堪,原本还有些宽大的衣服也开始渐渐缩紧。燕泽原本青白的皮肤下都被血气充斥,好像下一刻就要把他的皮肉给撑破,十分骇人。佐柠知道,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住口!”燕泽开始专心感知。没有找到灵尊的气息。 燕泽将灵力罩继续撑至八里。没有找到。 九里。还是没有感知到。 继、继续。 有一股力量堵在燕泽的胸腔,并且逐渐膨胀。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要炸掉了。 下一刻,燕泽猛地喷出一口黑血,将惨白的嘴唇染成了黑色。 “主上!” 佐柠起身去扶燕泽,可燕泽还是强撑着推开了她,用袖子擦掉了嘴上的血迹。 “继……续!”方才有一瞬间,他终于探到了灵尊的灵迹,只是十分微弱,且转瞬即逝。 第182章 见到了希望,燕泽重新做好准备继续去找。佐柠见他身体已至极限,离走火入魔仅剩分毫之差,便狠下了心,将无心设防的燕泽给打晕了。 第159章 “那你坐上来,吻我。” 孟之察觉到自己被发现之后当即将巽空踢在了第四个粮仓的帐下。她已经被包围了,耳边都是士兵们救火泼水的声音。 一阵风吹过,迎面扑来了带着黑色粮食碎屑的灼热的气息。孟之嗓子有些干,从鼻腔喷出的气体都是烫的。 她僵硬着转过身,跟昆阳对上了目光。 “时小姐,您到我们的粮仓有何贵干啊?”昆阳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划破了孟之后腰处的衣服,也在孟之的后腰上留下一道血痕。 孟之正要避退,却换来昆阳更加变本加厉的对待。 “昆阳将军,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伙房那边的食材就那几样,二殿下都吃腻了。我只是过来看看有没有别的食材,好给二殿下换换花样罢了。”虽然孟之心中有些没底,可奈何她演技好脑袋也灵光,便显得没有那么心虚,“呀!我都没注意,这这、这粮仓怎么着火了呢?唉,多可惜啊。” 不过昆阳显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本将军听闻时小姐这几日可是一直给殿下做馒头,怎么今日才想起来换口味了?” “那你去问二殿下啊,是他亲口跟我说想换换口味的。”为了这个计划,孟之一连五日都给燕泽做了糯米馅的馒头。就在昨日,燕泽忍无可忍终于提出了抗议。 “是么。”昆阳知道孟之有多油嘴滑舌,直接示意身后士兵将孟之给押走。 没等众人走出几步,一个小兵便大喊着跑过来:“将军不好啦!粮仓又着了一个。” 昆阳突然一个踉跄,看了看被五花大绑的孟之后勉强稳住身形:“你说什么!” 有人替自己吸引了注意。孟之心头一紧,很是忧虑。 昆阳派了几个人过去查看,自己又带着几个人把孟之押去了俘虏营。 俘虏营的气息比别的地方混浊不少,孟之不禁屏息皱眉。 昆阳看孟之这般高高在上的模样先是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毫无顾忌地让人把孟之绑在人形架上。 他早就看孟之这个锦国人不爽了,现在燕泽又不在,他便再没有什么顾忌,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始对孟之动刑。 靠墙那一侧的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有不少都是经燕泽改良重新设计过的,好用得很。 不过昆阳自认为心肠还是很软的,又懂得怜香惜玉,所以他先拿起刑狱中的常驻选手——鞭子送孟之了几鞭当做见面礼。 昆阳手劲很大,甩出的鞭子划破空气发出咻咻的声音。一下又一下,伴随着皮肉的巨痛,孟之的魂儿都差点被抽出来。 “住手!”帐外传来叶卫昌生气的怒喝。 昆阳和孟之一同看了过去,之间燕泽也被五花大绑了起来。他的一声怒喝引得身后的丰国兵生气地踹了他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 孟之下意识地想抬脚,才想起来自己的境况比叶卫昌好不了多少:“卫昌,你没事吧!他们抓你过来做什么?” 叶卫昌用手肘撑着站了起来,看见孟之身上的血痕,恶狠狠地等着昆阳。 这时他身后的小兵开口了:“将军,我们在粮仓附近发现了这个人,当时他手中还攥着火折子。” 昆阳眉毛一挑,眼神中少了几分狠厉。对他来说,正愁找不到借口处置这两个锦国人呢,这下好了,全送上门了。 孟之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却想不明白叶卫昌为什么要特地跑来送人头,顿时有些无奈和愤懑。 谁知叶卫昌就是像被突然下了降头一样,行事作风完全不像之前那样谨慎和稳重。他对昆阳说:“火是我放的,你们快放了我夫人。” 他的话惹昆阳狠狠地笑了一通,因为这里谁都知道燕泽特地下令不让叶卫昌踏出帐子一步。要不是火烧起来了人手不够,看帐门的守卫跟本就不会离开救火,叶卫昌也根本逃不出去。 “是吗?既然如此,本将军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昆阳勾勾手指,让小兵把叶卫昌捆在了人形架的另一面。 “你听见了吗,火根本就不是我放的,快放我下来。二殿下要是知道了你们这样对我,一定饶不了你。”孟之对昆阳说。 昆阳知道燕泽对孟之很纵容,但是完全没有被孟之的话给唬住:“你以为你是谁啊?还饶不了我,呸!一个女人而已,二殿下要是想要,我能送过去百八十个,而且我保证各个都比你强。” 孟之见昆阳油盐不进,恨得咬牙切齿。昆阳高兴,又赏了叶卫昌几鞭子当做见面礼。 鞭尾时不时抽打在孟之耳边的木架上,劈来一阵风,吹起了孟之的头发。叶卫昌身子骨可不算强壮,估计也就只能比孟之多挨上五鞭子。 “够了!”孟之死死盯着打叶卫昌的士兵,见对方得了昆阳授意停下来后,孟之又看向昆阳。 “昆阳将军看起来可是对我们积怨很深啊。”孟之忍着身上的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稳,“我可是你们丰国请过来的,如今却被你们关在这里滥用刑罚,你当真是不怕我爹打过来灭了你们吗?” 虽然上一仗锦国输了,但是昆阳可知道时荣泰的实力。他很清楚地知道,要是没有燕泽凭借得来的情报坐镇指挥,他们这一仗怕是要输。 “胡说!我怕你们锦国?你问问我后面这些人答不答应!” 帐中的士兵纷纷不屑一顾,冲昆阳附和着。 孟之毫不在意他们的嘲笑:“那我知道了,你们是对二殿下有意见。” 此话一出,帐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孟之继续说:“我可是你们二殿下的人,今日二殿下刚走,你们就把我抓起来打,很难不让人怀疑你们是不是别有用心。” 昆阳还没来得及回答,帐外便传来一道凌厉的女声。 “谁敢对二殿下有意见!” 佐柠用锋利的钢爪挑起帘子走了进来,看到孟之的模样有些诧异。 昆阳见了佐柠有些张皇,这营中谁不知道佐柠是燕泽身边最得力的副手,虽然是一介女流,但是他们知道这营中没有人是佐柠的对手:“佐副使,您怎么来了?二殿下他……” “二殿下他回来了。这不一回来二殿下便想见时小姐一面,可是却听闻你们未经允许就把时小姐和叶公子绑在了这里,便让我过来接他们过去。” “佐副使有所不知啊,今日咱们的粮仓着了四个,有三个全都烧没了,只保下来了一个。还是我亲自勘察,才找出了这两个嫌犯,方才他们都已经招了。”昆阳理直气壮地说,“此案事关重大,我相信要是二殿下知晓了一定会比我下手还要狠。” 孟之呸了一声说:“你放屁!我可没有招。佐柠……副使,他们冤枉人。” 佐柠意味深长地看了孟之一眼,转脸对昆阳说:“此事二殿下已经知晓。殿下自有决断,还请昆阳将军赶快放人。” “不行!”昆阳有些为难,索性强硬了起来摆了摆手,“他们可能糟蹋了我们全营半个月的口粮啊,就算我答应了让他们出去,营中的将士们也是不会答应的。二殿下要是执意要人还是让他自己过来一趟吧。” “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难不成你们真的存心忤逆殿下?”佐柠有些愤怒,奈何昆阳和几个看守的士兵无论如何都不肯放人。可是燕泽灵力消耗多度,现在身体十分虚弱,怕是连下床都困难。 “自是不敢的,本将军也是秉公办事,还望二殿下和佐副使理解一下。” “好一个不敢!”燕泽的声音由远及近,接着帘子被人从外面掀起,因着帐门不高,故燕泽双手背在身后微低着头就进来了。 佐柠见了燕泽十分惊讶:“主……殿下!您怎么过来了?” 昆阳比佐柠更意外,他万万没想到燕泽竟会为了孟之二人专门到这儿跑一趟。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事了。 “方才昆阳将军不是说要我亲自过来要人么。”燕泽看到了孟之身上的伤痕,在孟之身前三步外站定,“昆阳将军,您说话还作数吗?” “哈哈哈,既然殿下发话了,那本将军这就放人。此事影响恶劣,对我军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不过本将军相信,二殿下一定会秉公处置的。” 束缚两人手脚的绳子被昆阳一刀砍断,孟之一时重心不稳向前倒去。 燕泽就站在孟之身前,作势张开怀抱就要接孟之,可没想到叶卫昌一个闪现就绕到了前面,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只见他用肩膀将燕泽撞开,然后张开怀抱将孟之接了个满怀。 燕泽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可没想到他的手臂突然抽筋,止不住地痉挛——这是灵力耗尽的后遗症,也是身体虚弱的表现。 佐柠看燕泽脸色难看,只能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不敢去惹他心烦。 第183章 燕泽看叶卫昌跟孟之卿卿我我莫名心烦,他步子很快走在最前面。 佐柠落在后面刻意放满了速度跟孟之一道。 孟之见佐柠欲言又止,抢先开口就方才的事情道了感谢,然后就将头转向叶卫昌,不再搭理她。 佐柠这次属实是有些热脸贴冷屁股的意思了,先是关切地问了问孟之身上的伤口疼不疼,然后又问昆阳有没有故意刁难他们,孟之既有礼貌又生疏地回答了。 几人到了燕泽的帐子,甫一进帐孟之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她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燕泽没有说话,只是感觉他现在很是疲惫。 “那个……今日感谢你出手相助啊。”孟之清了清嗓子,破天荒地放低了身段,“你看着很累,我和卫昌就不打扰了,我们这就回去了。” “站住。”帐内空气不流通,燕泽觉得烦躁,单手解开了领子最上面的盘扣。 孟之站定转身,下意识地拉上了叶卫昌的手。 燕泽将视线落在两人相连的手上,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欠我的那两个愿望可还作数?” 孟之心头一紧。 古人重诺,但孟之不是古人。如果可以,她现在就要将明白揣起来开始装糊涂了。 见孟之有些翻脸不认账的趋势,燕泽朝佐柠使了个眼神。佐柠得了指示重新亮起她的钢爪逼近孟之的脖颈。 佐柠的钢爪孟之只在科幻大片里看到过,没想到这个世界也有如此高级且骇人的东西。她试着用手指将钢爪推开,可没想到她放在刃上的手只是轻轻一用力指腹便被划破了。 她看着手上流出的汩汩鲜血,脑袋有些发懵:“作,当然作数。” 叶卫昌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亮光:“夫人。” 孟之又怎么不知道燕泽不会憋出什么合理的要求,但是眼下他们处于劣势,要是她拒绝了燕泽,只会让他更加生气。 孟之将手背在身后拍了拍叶卫昌的手背,像是再对他说放心,燕泽不会对自己怎么着的。 燕泽见孟之终于识时务了一次,很是满意。 “那好,我的第一个愿望。”燕泽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杀了叶卫昌。” “你说什么?”孟之皱起眉头。 燕泽倒是难得的耐心充足:“我说,我要你杀了叶卫昌,也就是你身后的夫君。” 孟之没想到燕泽这回演都不想演了:她神色严肃:“我上次已经说了不能提对卫昌不利的要求。” “是吗?我没听到。”孟之还没不承认呢,燕泽倒是先翻脸不认账起来了。 “你、你无赖!” 燕泽显然不想这么轻易放过叶卫昌,但也不会自己亲自动手:“佐柠。” 孟之还以为佐柠要去处置叶卫昌有些慌乱。可是她刚迈出一步,脖子就被佐柠钢爪上的利刃给划伤了——佐柠并没有去找叶卫昌的麻烦。 “看到了吧,你要是不动手我们也不会替你动手,只是……你自己的命可就要保不住了。” 不得不说,燕泽这一招真是恶毒。 又是一项艰难的抉择。一个是自己,另一个是她的夫君。 如果在今日之前,或许孟之最多会纠结一会儿然后选择亲手了结叶卫昌的性命。 但是,就在刚刚孟之被昆阳鞭打审问的时候,叶卫昌竟然以身犯险也要把罪责全都揽在自己的身上,虽然这样做有些冲动,但是孟之知道他想以命换命。 所以她不能这么冷血无情。 见孟之迟迟不动手,燕泽继续开口逼迫她做出选择:“你要是决定动手了,就用我这把剑,刚打磨过,保准刺进去无知无觉,往生极乐。” 燕泽取下身后带着鞘的剑,丢给佐柠*。佐柠将剑抽-出,强塞进孟之的手里。 孟之紧握剑柄,手上的血印在剑柄上,经过一番挤压,孟之指腹刚凝固的伤口又被挤裂开来,鲜血顺着银白色的剑身向下流,在剑身上留下一道夺目的血痕。 孟之突发奇想,到识海中将心底人唤了出来。 “喂,你站在圣母的角度说说我这次应该怎么选。” 这已经不是诚不诚信的问题了。燕泽毁约在先,孟之凭什么要听他的!但是,如果选择保下叶卫昌,那孟之自己就会被佐柠一剑解决。 心底人自然明白这次选择意味着什么:“你这不是在为难人吗?” “是他们在为难人。而且……又不是你死,我到要看看你这次向着谁。” 自从接受了心里住着一个人的事实,孟之一直都很坦然。毕竟她都能穿越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不会发生? 虽然心底人能听懂孟之很多现代词汇和用语,但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孟之并不能跟心底人成为朋友,她们之间总是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分歧。心底人总是说孟之自私自利,而孟之总是骂她欠揍圣母。 “谁说我不会死?” “对哦,忘记你和我共用一个身体了。不过我死了的话你是不是就能正大光明地接替我的身体了?” “喂,那真的很恐怖好吗?再说了,你身体上全是丑陋的伤疤,谁稀罕呢。” 孟之纠正道:“说正事。” “如果要我选,我、我……” 孟之勾了勾唇角:“我知道你早就已经决定好了,只是觉得说出来会崩掉你自己人设对吧?” 心底人十分警觉:“你怎么知道?” “怎么,就许你偷窥我的心事,不允许我查看你的心事?这算什么道理。” 孟之不喜欢自己心底想法被看穿的感觉,但是她知道改变不了什么,只能换一种方式为自己争取相应的权益和筹码。 所以在她知道心底人的存在后便尝试转换身份,去窥视对方的内心。她将她们两人之间的单向传递连接进行加工升级,现在她也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 孟之替她说出了口:“你想让我选自己,想让我杀了卫昌。” “……” “所以你还是向着燕泽那边的。” 心底人对孟之的误解有些伤心:“才不是。我是在向着你啊。如果你们二人之间只能活一个,那我当然是希望你能活下来。而且,你也知道,叶卫昌他不会让你去送死的对吧。” 就在这时,叶卫昌开口了:“念儿,你杀了我吧。” 他碰了碰孟之的手,试图取下她手中的剑,然后自己干脆利落地抹脖子。 “你听到了吧,他不舍得你出事儿。”心底人松下一口气,因为她知道孟之动摇了,于是她趁热打铁继续劝,“而且,你若是死了,你觉得燕泽会放过叶卫昌吗?他那么卑鄙,又一直记恨叶卫昌。就算你替他死了,叶卫昌也活不久的。” “是吗?”孟之喃喃说。 思绪从识海中抽离,孟之抬起头死死盯着燕泽的眼睛。 “我已经选好了。” 接着不等燕泽开口,孟之便甩开叶卫昌的手,抬起剑就要抹自己的脖子。 心底人有些惊慌:“你这是做什么!快住手!” 叶卫昌连忙伸手去挡,却被孟之的另一只手给推开了。她的手正好按在叶卫昌伤口的位置,偏她又使了全身力气。叶卫昌疼得弓起了身子。 燕泽似是没想到孟之会这么愚蠢,他下意识地从座位上弹坐起来,一脚踩在桌子上并迅速跳起在孟之身前落脚。 而此时,孟之已经将剑刃狠狠地按压在自己的脖子上了,她闭上眼睛想专心感受喉管被切断的感觉。可下一瞬,她手腕一疼,接着手中的剑被人迅速夺走。 孟之知道,那人握的是锋利的剑刃。 一声巨响,利剑被人扔在了地上,孟之能听出对方的力气很大。 “我在赌,要是赌赢了,我和卫昌两个人都能活下来。”孟之在识海里对心底人说。 孟之终于睁开了眼,眼前的情形让孟之很满意:“看来,我赌赢了。” 地上多了一摊血,孟之顺着往上看,是燕泽快被切成三份的留着血的手掌。而佐柠在他身旁慌张地检查着伤势。 叶卫昌也缓过来了,他看见孟之平安无事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孟之微微仰起头,摸了一下脖子的伤,她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将指腹的血给捻开了,她对燕泽说:“我做出选择了,只是被你阻挠了。所以这个愿望已经作废了。” 燕泽咬紧牙关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真是个疯子。” 心底人与他异口同声:“你真是个疯子。” 孟之对燕泽说:“过奖,过奖。” 孟之对心底人说:“疯是赌的筹码。任何赌注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不认同你的想法。这样做还是太冒险了。你怎么能去赌燕泽的想法呢?要是他真的不在乎你,你就输了。” “这才是打赌的乐趣,不是吗?未知的才是最刺激的。” 燕泽喉中干疼,方才为了不露出破绽脸上勉强维持的血色瞬间消失殆尽。 第184章 佐柠见状要扶他回去坐下。可燕泽将佐柠的手挥开,举着爬满红色血痕的手走到孟之面前。 叶卫昌要将孟之护在身后却被孟之给推了回去。 “你还可以提出一个要求,就在这里一起说了吧,过期不候。”孟之脸色也不太好看,说话时喉间都是血腥味,“这里已经没有卫昌什么事了,你只要放他回去且留他一命,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经过方才那么一赌,不光作废了燕泽的那个无理的要求,孟之还知道燕泽对自己远没有表现出的那般厌恶,至少他不会让自己真的出事。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能同我提条件了?”燕泽冷哼了一声,“我方才救你只是因为你是时荣泰的女儿,你要是死在我们营中,那可是大麻烦呢。时小姐,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还是多谢二殿下救命之恩了。”孟之想了想,还是不火上浇油了。 燕泽看了看叶卫昌,只觉得他窝囊。他实在想不明白,孟之为什么三番五次要护着这个男人。 “粮仓起火一事确实事关重大,方才我也听昆阳说过了,你那无能夫君办事不力被抓了个现行,而且他已经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时小姐,你说说我该如何处置他呢?”燕泽笑得狡诈。 孟之眉毛一挑:“确定要我说?” 燕泽说:“自然。” “要我说,就不用处置卫昌了,反正粮仓烧也烧了,无论你们杀多少人都于事无补。还不如早点想想从哪里搞来足够的粮食吧。”孟之随口一说,本以为自己的话会惹怒燕泽,可没想到燕泽竟然应了下来。 “好啊。那姑且就饶他一命。不过时小姐可要答应我一件事。” “自然,我本来就还欠你一个愿望。” 燕泽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他随意地靠在椅背上,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那你坐上来,吻我。”说完燕泽又扫了一眼叶卫昌,补充道,“当着你那窝囊夫君的面。” 第160章 什么狗屁世道! 叶卫昌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举着拳头就要冲上去。 “你太过分了!” 佐柠连忙去拉,起初还有些控制不住,后来她伸出利爪去掐叶卫昌的脖子。钢爪的手掌处布满了倒刺,稍微一用力叶卫昌的脖子上就会渗出密密麻麻的血珠。 佐柠这一招十分惊险,叶卫昌可是神尊,虽然他为了不让别人认出自己所以伪装过了,甚至还一直在扮演窝囊废的角色,但是佐柠不能把他当做普通人去对待。因为她听燕泽说过,神尊最爱记仇,心眼比芝麻还小。指不定回到中天时自己就被神尊给恶意报复了呢。 不过佐柠的利爪唬人确实有一拼,孟之见状立马慌了神。 “好,我答应你!但你们要保证卫昌的安全!” 此话一出,帐内一阵寂静。 叶卫昌忍着脖子上接连不断的刺痛,从喉间挤出两个字:“念儿!” 燕泽对孟之的回答甚是满意,朝自己的大腿抬了抬下巴。 孟之抬起脚缓慢地朝燕泽走去,经过佐柠身边时,佐柠也难以置信地问了她一句:“你确定要这样?” “不然呢?” 孟之浑身都是疼的,身上鞭伤在疼,手上的血口在疼,颈上的剑伤还在疼……她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快要流干了,因此她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在由内而外的渗出寒气。 心底人十分不解:“你怎么就答应了呢?” “只是亲他一口,又不会掉块肉,还能保下卫昌,也算是个划算的买卖。” “你糊涂啊!燕泽的话根本不可信!”心底人很是无奈,“你去了只会有去无回,他还会提出更过分的要求的。” “听起来你很了解他。”孟之还有心思与她打趣。 “那是自然,我认识他的时间可比你长多了。所以你还是听我的吧,千万别过去。” 孟之没有答应她,只是说:“我也很了解他。而且我比你更了解男人。” 燕泽不满地催促:“快点坐上来。” 他心情很不错,不光可以狠狠恶心一下神尊,顺带再狠狠报复一下可恶的孟之,还可以满足……他那可耻的欲望。 事到如今,燕泽也不得不承认,只要他下了凡,再一失去灵力的滋养和洗涤,他就发现自己开始变得与凡人无异。而这些凡人都是中天上最低等的灵魄。这些低等灵魄总是被凡尘所累,沾染无用多余的感情和欲念,更有甚者一生都被困在凡间某一世的虚无“梦境”中。 没了灵魄,凡间这些肉-体凡胎不过是一具空壳,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中天上的灵官神君们勾勾手指就能改变其命数和一生的走向。由此可见,这段时间燕泽见到孟之时身体频繁产生的异常反应应当是有人在背后搞鬼的缘故。背后搞鬼之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他对这个愚蠢的女人产生了无比龌龊的心思。 凡尘污秽,才使得凡人普遍愚蠢。可这世道偏让你下凡经历几遭才能爬得更高。什么狗屁世道! 燕泽对此世道十分不屑,他想自己要是灵魄宁愿直接被革灵也不愿意下凡滚这一遭。那他这个冥主是怎么来的呢? 思及此,燕泽才发现自己对当上冥主之前的记忆十分模糊。对自己从前经历的未知让燕泽十分烦躁和……恐惧。 是的,他竟然不知道自己从何处而来。 此时孟之已经磨磨蹭蹭到桌子边了,燕泽不耐烦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孟之锁骨上的鞭伤触目惊心,燕泽看得有些出神。他本能地抚上孟之的后腰想把孟之往自己身前贴,只听孟之轻哼一声,他看到自己那一只完好的手上沾染了血迹。 他看着手上的血,不知怎么地就舔了上去。孟之一惊,睁大了眼睛。 在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他有些呆愣,心口像堵了一块巨石,除去身体本能反应产生的刺激和燥热以外,他还有些恼。 接着,唇上落下一道冰凉的触感。燕泽掀起眼皮,看到孟之放大的容颜。孟之的皮肤很好,近看更是没有任何瑕疵。她的睫毛又密又长,一抖一抖的,像即将开屏的孔雀。 “念儿!” 孟之知道,叶卫昌看到这一幕肯定要心碎。她没有办法,索性不去理会。 燕泽突发奇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呓语,说话间嘴唇也不舍得与她的分开。 “看着我的眼睛。” 接着燕泽开始心潮澎湃地等待“孔雀开屏”。 孟之对燕泽的要求十分顺从。当两人目光相对时,燕泽的心口像是被后羿的神弓射中了,他体内叫嚣沸腾的血液渐渐回归平静,不,而是集体迁移到了某处。 热。 渴。 燕泽张开了双唇将孟之的下唇含在嘴里,轻咬,舔舐。 尝到了甜头的他开始露出卑劣的本性,他掀起眼皮,将目光投降不远处被佐柠控制着的叶卫昌。 他在向叶卫昌炫耀。 燕泽用力一咬,孟之本想忍耐,奈何本能战胜了理智,她还是叫出了声。 一时间除了燕泽,其余的人都尴尬到了极点,特别是孟之。从叶卫昌的角度看,孟之从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到了耳尖,中和了她皮肤中过于冷的白。好似从这一刻起,孟之对于叶卫昌来说不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他真想、真想与燕泽调换身份——虽然燕泽本来就占用着自己的身体,然后正大光明地亲吻她,抚摸她。 叶卫昌皮下的晏箫知道坐在燕泽身上之人是自己的师尊,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多有悖纲常,但是他早就想这么做了,早在他拜灵尊为师时就想这么做了。 在师尊闭关沉睡的百年来,他早已偷偷做了不知多少次。可是就在不久前,沁湖底下师尊的灵体不见了。他看不着,摸不到,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思念、期待和无尽的恐慌。他恐慌昨日亲吻时师尊已经知晓自己的心思,他也抱有侥幸地期待师尊已经知晓并且能够接受他的心意和他的全部。 他承认自己很贪心。 找不到师尊的晏箫每日都在煎熬中度过,病态的情绪像只无形的大手不停撕扯他濒临破碎的纠结灵魂。 现下,他终于找到了失去记忆的师尊,也抢了师尊凡间丈夫的身体,可是没想到,师尊不爱自己的丈夫。 想到这里,晏箫气愤之余还有些失落。不过……他可以正大光明地抢回师尊,因为那是他的妻子。 而燕泽本是他养伤期间投放在凡间的一个分身,可不知为何有了自己的意识……说白了,他只是个没有过去的,自以为是的躯壳。 京城外那一夜,燕泽这一具没有灵魂的肉-体踏进了冥神庙,受到了冥主的感召,于是他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献出,与冥主融合。 殊不知,冥主其实也是晏箫神魂的一部分。是晏箫要献给灵尊的一件大礼。 第185章 晏箫是一连拿下九个阳甲的天之骄子。这代表每一世历劫晏箫都是善良高尚仁爱聪颖且受人爱戴敬仰的存在。 可他为了灵尊伪装强夺了冥主之位,要知道冥主之位,有能力手段且戾气厚重者居之。 强夺了冥主之位的晏箫身体并不好受。他骨子里的高尚和新来的暴戾无时无刻都不在对抗。于是他将二者强行分隔,互不干扰。他做神尊的时候就将前者放出,他去冥界的时候就将后者放出。 每次身份的变换都让他魂灵割裂,无比痛苦,渐渐的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再能控制住那份属于冥的暴戾了。于是晏箫选择整日将自己关起来,就静静地守在师尊灵体旁,按照小时候师尊教他的那样打坐,念心法,这才能勉强控制得住。 可好景不长,师尊不见了,于是这件礼物又开始不听话了。直到他遇到那个一心求死的灵魄——孟之。他知晓孟之就是师尊,也知道现在的师尊什么都不记得了,于是他故意念错革灵诀留下师尊的性命,然后答应她助她历劫。 于是才有了现在这样混乱的局面。而献给师尊的这件礼物也是时候好好修理修理了。 …… 灵器之所以是灵器,就是因为它认主,听召唤,且……有召必现。 晏箫掐诀伸手间,巽空就已经出现在他的手中。虽然晏箫不是巽空的主人,可他灵力与灵尊一脉相承,没有主人的召唤时巽空只能退而求其次受他的召唤。 晏箫将巽空以最快的速度甩出,就连佐柠也没有注意到。当佐柠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巽空甩出的那一端已经变得巨大。它内圈变成了柔软的皮革材质,接着张开了口,圈在了孟之的腰间,将她从燕泽的身上轻柔地“夹”了出来。 燕泽正吻得投入,可下一刻他唇上一空身上一轻,睁开眼时孟之已经被叶卫昌抱在了怀中。 他怒拍桌子让佐柠去收拾叶卫昌,可佐柠被面前这一幕惊懵了,迟迟没有反应。 于是燕泽只好自己上。他踩在桌面上接力跳至晏箫面前,捡起地上的剑朝晏箫捅去。 晏箫一手控制着巽空一手紧紧搂住孟之,不让燕泽的剑触及她分毫。 巽空在晏箫手中灵活得宛若一条长蛇,时而伸长,时而缩短,再时不时恶作剧般祭出个假动作狠狠逗弄燕泽一番。 早在晏箫下凡接替叶卫昌身体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办法封印住燕泽体内那一份属于冥主的灵力了,不过一次封印不完全。这几日他被关在营帐中,正好利用这段时间使用心法调动神力大大削弱了冥主的力量。 更何况就在今日上午燕泽为了搜寻灵尊的灵迹强行调取被封印的灵力身体已经遭到了反噬。 燕泽的身体现在就是强弩之末,根本经不住鏖战,没一会他的气息就乱了。再一个没注意,就被巽空钻了个空子,他的胳膊被卸掉了。 这时屋漏偏逢连夜雨,帐外传来守卫的通报。 “锦国打过来了,目、目测有十四五万。” 一时间,屋内整体的氛围十分复杂,源于屋内众人纷繁的心情。有恼怒气急的,如燕泽;有喜悦期待的,如孟之;有平静无波澜的,如叶卫昌。至于心情最复杂的,应当属佐柠了吧。 两日前,佐柠那个在锦国营中的表哥给她传话,说锦国朝廷又秘密从附近调派了十万大军,并且已经与时荣泰他们汇合了。 对于锦国来说,丰国就是个陈年败将,于是锦帝晏融根本就没把他们当回事。在此之前,锦国只有十万兵马,而丰国地广人稀,以八万兵马勉强对付。几次交锋之后,丰国折损较小,剩余六万兵马,而锦国只剩五万左右。 可没想到,锦国竟然不知不觉地又派来十万人马增援,而丰国竟浑然不知。其中一部分原因在于锦国是秘密增兵,每日午夜调来几千一万的确实很难被探子发现。而另一个原因就是佐柠这个手眼通天的得力副使并没有向燕泽汇报。 燕泽气急地让人去找昆阳迅速调兵准备应战。至于他自己,没了右臂,还如何握剑? “佐柠!”燕泽看向方才一直在旁观的佐柠,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佐柠的眉头拧作了一团,内心的纠结投映在脸上。 “主上,我……” 眼看主仆俩起了争执,孟之跟叶卫昌对视了一眼,叶卫昌没有完全松懈,拿着巽空正在为最后一击蓄力。孟之从没见过叶卫昌有戾气如此重的时候,帐内的烛光映在眼底,却丝毫没有违和,好像熊熊火光是从他瞳孔深处生出的。她想起了心底那人上次的话。 ——“巽空它戾气太重,极难控。如果硬要控制的话,会遭到致命的反噬。” 这就是巽空被封印百年之久的理由,也是叶卫昌现在所要面临的…… 孟之握住了叶卫昌的手,将巽空夹在两人手掌之间。 “你还能打吗?” 孟之的语气满是关切,可是在逐渐被戾气占据全身心的晏箫看来,孟之分明是动了恻隐之心。 他不气孟之,只是觉得燕泽这个自以为是的躯壳越发碍眼了,真是半刻都容不下他。 “打!” 于是晏箫甩开孟之的手,然后将巽空甩向燕泽。为了防止孟之被巽空划伤,巽空变成了不易伤人且柔软的材质,所以在巽空夹住燕泽脖子的时候,燕泽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和窒息。 巽空一端是游刃有余的神尊,而另一端是浑身狼狈的冥主。 前脚被佐柠背叛,后脚又被人这般羞辱,燕泽眼底涌起无尽的愤怒,青筋从脖颈暴起至太阳穴。他抬起那只还尚在但伤痕累累的左手,握住了巽空。他奋力一掰,巽空竟然发出了碎裂的声响。 冥主的实力本就不容小觑,更何况此时的冥主已经把自己完全献祭给了愤怒。 晏箫神色一凛,然后下一刻巽空远端改变了材质,每一条边都变的无比锋利,其余的平面、链条上都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倒钩刺。 尖利的倒勾直直插入燕泽手掌和脖子的皮肉上,血珠成股流下,在燕泽的脖颈和地上的软毯上描绘出两幅血画。 孟之不敢想象燕泽此时会有多疼,光是看着,她就觉得脖子上那道伤口也跟着疼了起来。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下意识地皱起眉握紧了拳头。 燕泽的力道极大,一时间,晏箫也收不回巽空,于是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外面嘈杂声四起,都是丰国将士杂乱的跑步声。帐中这么大的动静,外面的守卫竟然浑然不知? 方才孟之没懂燕泽为何突然跟佐柠起了争执,眼下却突然懂了,因为佐柠方才在燕泽和叶卫昌打的火热的时候出去了一趟。 突然,从方才开始便一直在纠结的佐柠做出了抉择。她伸出自己的钢爪刺向燕泽。燕泽分心躲闪,手上便卸了力道。晏箫看准时机收回巽空,然后调整角度继续去攻。 于是,一对一就这样变成了一对二。燕泽脖子上密密麻麻的血洞无比骇人,孟之能看到每个洞口都还在冒血。就算是什么都不干硬耗下去,燕泽也耗不了多久。 佐柠的功夫十分不错,她肢体非常灵活,动作很快进攻也很密集,所以很耗费对方的体力。 没过多久燕泽便气息紊乱体力不支半跪在地上。 他费力抬起疲惫的眼皮,用他那充血的眼睛注视着面前居高临下的三人。他想开口说什么却被肺腔内的血给呛到了,开始不停地咳嗽。 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们三人中,只有自己没了灵力,跟废人没什么区别。神尊和佐柠既有灵力还有灵器,虽然赢了却赢的卑鄙,燕泽打心底瞧不起他们。 孟之看到燕泽如此模样,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揪起,再重重丢下。不多时,她的脸上已有泪珠爬过的湿痕。 晏箫被孟之脸上的泪痕刺激到了,他平静淡漠的脸上终于生出了裂痕。他最后一次甩出巽空,毫不费力的,直直扎进燕泽的胸膛,一时间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 燕泽能感受到,体内的巽空紧紧攥住了自己的心脏,然后用力挤压。与心脏连接的各种血管一根接一根地断裂,他却渐渐不再螚感知到任何疼痛。 濒临死亡的感觉十分痛苦,但燕泽的大脑却异常清醒。越是接近死亡,就是越接近自己的来处。 生死交接的那一刻,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当血肉长出意识,自己就是自己的敌人。 是他自己杀了自己。 而此时,晏箫也不轻松。其实燕泽不是死了,而是回到了他该回的地方。燕泽就是晏箫,但晏箫不全是燕泽。阔别已久的神魂与冥气在体内又角逐起来,久违的撕扯感让晏箫非常难受。 帐内刚回归安静,外面就传来了厮杀的声音。锦国军队势如破竹,直攻丰国军队的大本营。 这一仗锦国将士们早有准备,而丰国将士却打得措手不及。 胜负已然分明。 时荣泰带人活捉了昆阳,也如愿找到了女儿和女婿。当他看到地上燕泽的尸体和孟之脖子上身上的伤口时,他恨不得把燕泽碎尸万段再丟出去喂狗。 第186章 被孟之拦下后,他又注意到了想偷跑出去的佐柠。时荣泰正想拿这个“奸细”撒气,又被孟之给拦了下来。在知道最后关头是佐柠帮忙才杀死了燕泽后,时荣泰非但没放人,反倒是叫人把佐柠五花大绑了起来。 “此人接连两次叛变,手段毒辣,心思不正,留不得。” 孟之无话可说。 回到锦国军营,孟之被拉着到伤患营给全身上下都上了药后正想一个人安静地待会儿,却被伤患营中的将士们围了起来。 他们知道正是因为孟之,他们才有这十几日暗中筹备的宝贵时间,而且他们还听说孟之把丰国营中的粮仓给烧了一半。他们心里门清,就算今日不出兵,胜利也是迟早的事情。 在丰国军营那种龙潭虎穴,孟之一个弱女子孤苦无依又孤立无援,竟然还能扮猪吃虎,烧了粮仓,又杀了丰国二殿下,当真是一奇女子。 孟之被夸得不好意思,因为燕泽根本就不是自己杀的。不过也能想明白,叶卫昌是自己的赘婿,他的功劳自然会归在自己的身上。 思及此,孟之对叶卫昌的身体有些担忧。她应付了几句过后就去时荣泰的帅帐着叶卫昌了。 此番灭敌,时荣泰可是对自己这位女婿另眼相看。他拉着叶卫昌问东问西又大夸特夸,正要给他赏些金银资产却被叶卫昌给拒绝了。想到过去自己女儿竟为了丰国那个二殿下对自己的贤婿分外冷落,他大手一挥给叶卫昌做出担保。 “之后念听要是不愿意和你同房,尽管来找我,岳父替你撑腰。” 孟之进来时刚好听到这一句话,她嗔怪道:“爹!” 叶卫昌难得开怀,竟然笑出了声。他的声音爽朗又沉稳,孟之之前怎么没发现他的声音这么好听。 “好。”晏箫弯着眉眼看了一眼孟之。 见叶卫昌面色如常,还有心思跟自己老爹开自己玩笑,孟之倒也放心了。 几日前孙昭带着宋荷他们回去了,宋荷给孟之留下了一封信,信中说等孟之回京城她一定要给孟之好好接风洗尘外带驱煞气跨火盆。 凯旋回程的路上倒是悠闲得多,这次孟之有舒适的马车坐,终于不用骑马受罪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只是……孟之竟然开始恐惧红色。 这几日一闭上眼,她总是能想起燕泽死去时的场景,那场面实在是太过血腥。说实话,最初几天,孟之对叶卫昌还是有些惧怕的。很难想象,叶卫昌那么一个温文儒雅的人竟然做出了掏心这样残忍的事情,关键是他竟然还做的面不改色。孟之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或许,她从未真正了解过叶卫昌。如果他的温文儒雅都是伪装的话,那么自己之前同燕泽亲密的种种行为可是相当危险。 晏箫察觉到了孟之这几日对自己的疏离,但是他不会像之前叶卫昌那样坐以待毙。解决了心头之患,正是他与师尊亲近的好时机。 孟之去哪他都跟着,还夫人长夫人短地叫个不停,孟之每次听见他唤自己总要脸红好一阵。到了歇脚的客栈,叶卫昌跟时荣泰摆明了是串通好的,只给他们夫妻二人开一间房,虽然晚上两人什么都没做,可在晏箫心里好歹是正大光明地跟师尊同床共枕了。 他们回到京城已是秋季。秋风萧瑟,吹黄了路边的银杏叶。 孟之对叶卫昌的恐惧也渐渐消逝在沿途,暑气还未散去的时候。只是燕泽的死始终是孟之心里的一根刺,时不时想起她的心脏都会被刺痛。 第161章 不是孟之的梦应验了,而是她的梦才是现实。 给孟之他们接风洗尘的是柳氏。甫一见着女儿身上的疤痕她差点晕过去。 “黑了,也瘦了。你看看你的伤,你是皮痒了还是活腻歪了!要是还有下一次,你就不是我的女儿了!”柳氏见孟之活蹦乱跳的吃嘛嘛香便开始无所顾忌地责怪她的不告而别。 孟之自知理亏,只能哄着,陪了柳氏整整十日,连晚上都宿在柳氏的房中。 到了第四日,时荣泰到柳氏房中要赶孟之回自己的院中。柳氏虽不舍,但没说什么。可孟之又不愿了。 “你可是已经出阁的大姑娘了,还整日缠着你娘像怎么一回事?”时荣泰眉毛一竖,根本不给孟之耍赖的机会就将孟之推出了房门。 亲爹对闺女下手毫不留情,孟之被门槛绊了一下眼看着就要摔倒,可下一刻,孟之落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是晏箫。 孟之可算是知道究竟是他爹着急与夫人亲热还是某人求着岳父要人了。 这些日子孟之总是有意躲着晏箫,一是他看自己的眼神太过于深情,而是自从回了京城后她便开始做相同的噩梦,在梦里,跟着自己回京城的不是她的夫君叶卫昌,而是已经死去一月有余的燕泽,至于她的夫君叶卫昌,早死在千丈崖下了。 这个梦怪异且过于真实,且每日都会光顾,时间长了有时候孟之都不确定梦里的场景究竟是不是现实,而现实究竟是不是一场梦了。 在这场梦的影响下,孟之有时候看叶卫昌都会恍惚一下,叶卫昌的脸时不时的被燕泽的脸所代替,亲昵地叫自己“夫人”。 太恐怖了。 后来孟之猜测,是不是燕泽的鬼魂在作祟,他来找自己报仇了。可是燕泽究竟知不知道他的尸体都是孟之还在彩南时就一手操办给下葬的。如此忘恩负义,活该他英年早逝。 “夫人怎么出来了?”晏箫弯着眉眼笑看孟之。 这段时间他经常笑,柳氏见了都夸他越发英俊了。孟之对此表示认同,燕泽的脸出现时除外。 “我怎么出来的难道你不清楚吗?”孟之扶着晏箫的肩膀揉了揉有些酸软无力的脚踝,“你的小心思还想瞒住我?” 晏箫说:“那晚上夫人到我房中休息?” “为何不去我房……”孟之想起来从前燕泽是宿在自己的房中的,她被晏箫的心思逗笑了,她笑着说,“那好吧。” 两人并肩向西小院走去,宛如一对璧人。孟之说:“下午无事你陪我去趟国公府吧?这个宋荷,说要给我接风洗尘,这十多天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晏箫没有说话,胳膊被孟之碰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我听说,宋小姐她……” 见晏箫欲言又止,孟之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她不在了。” …… 宋国公府。府外匾额装潢如常,未见白绫。 “你一*定是在骗我,你看,牌匾上、柱子上什么都没挂!”孟之有些生气。 叶卫昌何时会拿人生死开玩笑了? 晏箫指了指挂在高处的白色灯笼,那即是他给出的解释。 宋荷是庶出的小姐,深受宋坤喜爱。按理说她去世宋坤一定会给她好好操办一番。可是时荣泰打了胜仗,并且他的女儿手刃了丰国的二殿下,锦帝大喜,举国同庆。于是这段时间城中不得大肆举办丧事,太不吉利,违者重罚。 孟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踏进国公府的大门的舞,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面对宋荷的棺椁的。她只听到了宋荷生母陈氏和叶子的放声痛哭以及陈氏对自己的指责。 陈氏说宋荷是在从彩南回来的归途中染病走的,还说都是因为孟之,她的女儿才没了。 孟之一一应下然后送了宋荷最后一程。 一切都太突然了,在孟之的记忆中宋荷一直都是那个活泼开朗古灵精怪的姑娘。虽然她孟之与宋荷交情不深,可是只要一涉及到死亡,都会让她的心情格外凝重。 一如上一世的李茹,这一世的桂香还有燕泽。 孟之魂不守舍地出了国公府。突然,她的胳膊被晏箫戳了一下。 孟之麻木地顺着晏箫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靠坐在柱子旁正在品酒赏景的赵伦。 赵伦背后好像长了眼睛,也转过身回视着孟之。 “我就知道时小姐会来,所以一直在这里等,没去将军府。”赵伦给孟之递了一壶未拆封的酒,被晏箫挡了回去。 孟之发现,她这个夫君最近对任何男人都充满着敌意,就连赵伦也不意外。 孟之将晏箫推到了一旁,接过那壶酒猛灌了几口。 “宋荷到底是怎么死的?” “就是陈姨娘说的那样,我亲眼所见。” 这事儿太过突然,以至于孟之总觉得蹊跷。不过用这件事情骗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 “那宋荷让你给我说些什么?” “时小姐果然聪慧。”赵伦语气如常,但孟之能看出他和之前不一样了,她知道是因为宋荷。 “她想托我告诉你一句话。” “不要难过,她会等你回去的。” “什么意思?”孟之没反应过来,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她被陈氏的话给影响了,“难不成她也在怪我,让我早日偿命过去陪她吗?” “她说,时小姐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回去?等我? 第187章 难不成宋荷说的是她会在中天等自己? 是了,时间太久,她都险些忘记了,凡间只是她历劫刷分的考场罢了。 想到这里,孟之便不觉得有多难过了。因为宋荷一定会带着记忆在上面等自己。 孟之又饮了几口酒,然后转变姿态反过来又安慰了赵伦几句,走之前,她将酒壶又塞回给赵伦。 晏箫从一脸懵的赵伦怀里拿走了酒壶,就着孟之饮过的地方三两口把酒灌进自己的肚中,然后将空壶踹进了怀里。 将军府的气氛与国公府死气沉沉的氛围截然不同。孟之刚踏进府中便被管家请去了正堂。 途中管家说宫中来贵人了,孟之见他脸上喜气洋洋的,便问他具体是何事,管家说是天大的好事。 堂内时荣泰、陈氏和一干家丁丫鬟都跪在地上,孟之见状便要在柳氏身后跪下,可柳氏将她拉去了最前面,让她跪下。 管家口中那位宫中的贵人身穿紫色龙袍,气度不凡,正是当今皇帝,晏融。 晏融看向她时孟之下意识地压低了脑袋,可还是叫晏融看出了些什么。他盯着孟之半天都没有说话。 经身旁太监总管的提醒,晏融才回过神来,亲自问孟之:“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时念听,参见皇上。” “时念听。”晏融又重复了一遍。 太监总管心思活络,替晏融问:“时小姐可有婚配?” 时念听招赘婿的事情在京城内可谓是人尽皆知,怎么难不成她的坏名声没有传进天子的耳中? 孟之回头用眼神去询问柳氏和时荣泰的意思。柳氏朝她点了点头。 “民女……” “她有,正是草民。”晏箫横叉这一嘴,搞得正堂的气氛有些尴尬。 太监总管跟面色不悦的晏融对了个眼神,接着只见太监总管从等在一边的小太监手中拿起了一个金丝卷轴,饶是孟之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这东西可是圣旨。 小太监手中托盘上还剩下一卷。 太监总管宣读了圣旨,将军府上下都俯下身听旨。 对时荣泰的奖赏几日前在朝堂之上就已经当着朝中众臣的面宣告过了,所以这道圣旨是特意颁给孟之的。 圣旨上先是对孟之容貌品行狠狠地夸赞了一番,然后才步入正题。说她心地善良,救治伤患,又说她火烧敌人粮仓又手刃燕泽,故皇帝亲封她安和县主,享食邑三百户。 此等册封可是前所未有。孟之虽是县主,可食邑同郡主同等规格,而且此番册封可是皇帝亲临,这是何等荣耀和风光。 至于叶卫昌,也跟着孟之沾了光,皇帝特地给他封了个闲官当。 众人叩首谢恩,之后恭送了晏融。 时荣泰和柳氏打心里为孟之高兴,而孟之拿到圣旨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她是时候抹脖子回去了。 晏箫因为说错话的缘故被柳氏教育了一番,说什么还好皇上大度没有计较,不然他这般无理可是要掉脑袋的。 孟之看晏箫被数落的可怜,便拉着柳氏扯开话题:“娘,圣旨都是要准备两份吗?” 见柳氏不解,孟之便同她解释了一番。可谁知柳氏和时荣泰一起笑了起来,就是不回答她的问题。 最后还是芙蓉站出来说:“小姐不妨想一想方才大总管为何要问你有没有婚配。” 要是孟之不承认有过婚配,那么总管太监宣读的可能就是另一份圣旨了,而那份圣旨八成是要册封孟之为皇上妃子的。 见孟之的脸突然变红,柳氏和时荣泰觉得有趣,只有晏箫的脸阴沉着。 孟之见状拉着晏箫的手:“多亏了你,不然我现在可能就被抬走了。” 说完后,孟之又让柳氏和时荣泰不要责怪晏箫,这事儿就算是彻底了结了。 回到西小院,孟之格外沉默。这一世她开局臭名昭著,声名狼藉。为了提高声望和历劫成绩她费劲心思从头开始去学医,然后到城外施粥放粮,再偷偷跟着去彩南救人,最后阴差阳错立了大功……她的经历可以称得上传奇了。 再待下去除了浪费时间没有任何的意义,她是时候该回去了。 只是孟之突然发觉自己有些舍不得这里了。这里有宠她爱她的父母,还有一个满心满脑都是自己的丈夫,而她自己也声名远扬成了各家小姐贵女艳羡的对象。虽然这个过程中参杂着伤和泪,但是之后的生活只会是幸福美好的,她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呢。 晚上,她只穿了一件宽松的里衣如约抱着被褥去找了晏箫。 她面色红润,眼神迷离,身上还散发着果酒香。燕泽刚沐浴完,身上正舒爽,可看到孟之半敞的衣领下那诱人的锁骨顿时觉得有些燥热。 孟之骨架很小,此时这般长发及腰的可爱模样显得很娇,晏箫恨不得立刻把孟之揉碎了按进自己的身体中再也不与她分开。 晏箫低哑着声音说道:“夫人,你是故意的。” 孟之揉了揉晕乎乎的脑袋,解析出晏箫每一个字的意思,然后冲他笑了笑。 入秋了,被子有些厚重,孟之有些抱不住。被子有一角掉在地上,险些把孟之绊倒。 晏箫本能去扶。孟之的胳膊很细,晏箫一只手都能将其包住。 “你好热。”孟之语焉不详。 晏箫顺着她的话头说:“那夫人帮帮我好吗?” 就着昏暗的烛光,孟之看着晏箫的眼睛,发现他的眼眸又深又亮,像颗宝石,她下意识地抬起手去摸,奈何身高不够、眼神又不好,于是她的手落在了晏箫高挺的鼻梁上,然后滑至他的嘴唇。 下一刻,她的手指就被晏箫给噙住,含在了口中。 虽然孟之没有说话,但是晏箫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终于如愿干了他千百年来梦寐以求的事情,且正大光明。 首先,他抬手捂住了孟之的眼睛。 然后,他褪下了叶卫昌的伪装,露出英俊冷冽的真容。 不是孟之的梦应验了,而是她的梦才是现实。 这一夜,孟之将自己全身心交付了出去。她短暂地忘记了自己了真实身份,这一夜的她只是时念听。 再荒唐可能也只有这一次了,今晚她就算放纵一些又能如何? 酒意上头,晏箫每一次挺身而出的爱意也让她上头。正如她这一世的经历,尽管过程有些疼痛,也不那么舒适,但她享受其中,并甘愿将全身心投入。 残烛已灭、晨光熹微,晏箫才不情不愿地消停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与师尊亲热,也可能是他的最后一次,因为中天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也是时候归位了。 恍惚间,孟之睁眼看到了枕边人的面容,惊恐顿时裹挟着困意和疲惫,叫她难以入眠。 她找出了一直被她藏起来的传讯兽,问了莲芜神君一个问题。 “神尊此时此刻在中天上吗?” 不多时,传讯兽闪烁了几下,孟之掐诀打开讯息。 “并不在。” 脑中像是被人丢下了一颗炸弹,炸得孟之没了思考的能力。 燕泽已死一月有余,按理说神尊早就应该归位了,可是…… 还有,叶卫昌为何变成了燕泽的样子?难不成燕泽从始至终就没有死? 不,不可能,当初看得那么清楚,燕泽明明是死了的。 脑中一道灵光闪过,孟之鬼使神差地掀开压在晏箫手臂下的被子,然后扒开他的里衣。 胸心口处那一片狰狞的疤痕触目惊心。 而燕泽正是被巽空掏心而死。 第162章 出了阴阳阁,迎面滚来一个什么东西。 翌日,将军府家那位新封的安和县主失踪了,只留下一封要去走南闯北的信。 三日后,将军府家那位赘婿自请出发寻找安和县主的下落。 将军及将军夫人心甚慰,备宝马盘缠小厮一同上路。姑爷叶氏俱不受,独行上路。 此后二十年,京城中再无安和县主夫妇二人的任何音讯。 京城的百姓们皆知将军夫人柳氏大发雷霆并发誓自己不再有这个女儿,还知道安和县主刚离家时柳氏生气地下令将安和县主的房间全部上锁,就连安和县主曾经住过的西小院也成了将军府禁地。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从那以后每日柳氏都会独自到安和县主的房间呆坐一天,出来时眼睛总是红肿的。 后来柳氏哭瞎了眼睛,哀恸过度。于德庆十八年,将军夫人柳氏重病卧床。德庆二十年,将军夫人柳氏薨逝。此后时荣泰大将军整日郁郁寡欢。孝期满后他告老还乡,退隐乡野,终其一生都在等那个注定等不到的消息。 孟之留下书信后干脆利落抹脖子。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就已经身处熟悉的往生之路了。 她的身旁有一块扁平的巨石,石头上的平坦处有一面镜子。听周围的灵魄说,这镜子叫凡下镜,可以看到自己在凡间死之后的事情。这里一日,凡间一年,所以从这凡下镜中看到的景象都很快的,灵魄们叫此闪景。按孟之的话来说,凡间的事情无非就是开了倍速的视频。 第188章 她逗留了半天,只看到了时荣泰和柳氏整日伤心的场景。见着尚且伤心,更别提孟之这个亲历过父母宠爱的逆女了。于是她不再愿意继续看下去。 而且,她出走的本意本就是为了不让时荣泰和柳氏伤心,没想到最后还变成了她最不想看到的这样。 沿着往生路走了一段,孟之看到了早就等在一旁的莲芜神君和莲心。 孟之神情冷淡,不想跟这两个“骗子”多说什么。可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两个人或许也知道自己做的不道德又或许是之前已经积攒了不少经验,于是认错的态度很好,孟之对此无话可说。 因为成绩玉牌还未出现,故他们跟在孟之的身后好一番询问。因为在他们看来,孟之才下去了不到一天。 “开局太废了,我受不了,索性直接自杀了。”孟之被问的有些不耐烦,突然恶上心来,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真是抱歉,耽误你们时间了。这次恐怕只能拿个丙了。”孟之说得很是歉疚。 莲心果然不开心了,她正要责怪孟之,却被莲芜神君给打断了。 “是这样啊,没事的孟之姑娘。”莲芜正想再说些什么,孟之的和莲心的腰间一闪,各出现了一个玉牌。 “来了来了。”莲心将玉牌取下,面上光滑平坦未见刻字。她左翻又看就是看不到成绩。 孟之也是一样。 孟之以为自己又被骗了,拿着空白玉牌问莲芜:“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并劫成绩有效吗?” 莲芜也正奇怪,额头上急出了汗珠:“当然有效了,而且实不相瞒,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咱们再等等,或许等会儿就出现字了。” 莲心扯了一下莲芜的袖子,她的神情出卖了莲芜神君:“叔父……” 孟之知道现在这样就是不正常的,不再多说,抬脚就往奈何桥走去。 “我真是蠢货,竟然相信这两个骗子,害得我白白浪费半个多月。” 走到空旷处,孟之再次看到了不远处的奈何桥底下忙碌的孟婆和上次那个年轻女子。 久违的系统提示音终于肯出现了。 “宿主,恭喜您再一次历劫结束。”系统的音调有些高昂险些把孟之的心脏给吓得跳出来,不过这次竟然能隐约从中听出些情绪。 “你们ai又升级了?”孟之饶有兴趣地问,同时她也意识到了什么,“我穿越到这里的这段时间现代时空是不是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回宿主,在您历劫的这段时间本系统的确进行了更新。不过涉及到现代时空相关的问题,恕我不能回答。”说完之后,系统竟然还象征性地叹了一口气。 “好吧好吧。” 孟之准备直接上桥。 “宿主,这次您不喝孟婆汤吗?” “喝什么喝,我现在没有成绩,跟现代世界的黑户差不多,人家要是看出什么端倪来举报我怎么办?” 系统开口刚说了一个字,却被莲芜神君和莲心的呼喊声打断了:“孟之姑娘,请留步!” 孟之见莲芜他们正朝自己这边走,手上还举着那枚玉牌朝自己招手。 孟之低头看向自己腰间,方才的空白玉牌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字迹。 孟之拿起一看,阳刻,甲。 “孟之姑娘,是甲,还是阳甲。”莲心面上掩不住的喜悦。 孟之也松下了一口气,她可以正大光明地使用传讯兽了,不用害怕天刑了。抚摸着玉牌上那阳刻的“甲”字,孟之突然觉得很讽刺。 “我知道。”孟之神情颇有些骄傲,有些期待地等待着莲心和莲芜夸自己。 “不过……你的玉牌上有没有这些字啊?” 莲心将自己的玉牌举到孟之脸前。 除了成绩之外,右边那一侧还写了一列小字。 “涉嫌舞弊,警告一次,如有再犯,所有成绩作废。” 这一列蝇头小字要是不仔细看根本就注意不到,孟之心中一惊拿起自己的玉牌仔细检查了一番。 孟之长舒了一口气:“我的没有。” “那真是奇怪了。”莲心十分不解。 孟之掀起眼皮脱口而出:“其实不奇怪。” “姑娘你这是何意?” 孟之拍了拍莲心的肩膀,她不想戳破,用自以为比较委婉的方式说:“估计你早就被上面盯上了,之后还是当心些吧。” 很多人一旦尝到了搭便车的甜头就会产生侥幸心理并且渐渐迷失,等到后悔的时候就来不及了。孟之试着劝了,好在莲心也听进去了。 见莲心心满意足了,孟之抬脚就要上桥。 “孟之姑娘。”莲芜想到什么又上前叫停了孟之,“您方才问我神尊的下落,当时神尊是不在中天的。不过就在刚才,我突然感受了神尊的神息,就在你回来之后不久。” 孟之呼吸一滞,有些头大。 她想起来方才下凡下镜中看到景象,时念听自杀之后,叶卫昌以找她为由离家,也自杀了。 那么这一切就都说的通了。事后她看到的人确实是神尊,而真正的叶卫昌八成早就已经死透了。至于晏箫是何时顶替叶卫昌的,孟之只能想到在如意客栈的那次重逢。 那燕泽呢?明明他长的跟神尊一模一样啊。 孟之感觉这里面的内情更加复杂了,头大。 “谢了。”孟之与莲芜莲心拜别。 见孟之还去排队喝孟婆汤,系统又出声询问。 “喝,免费的我为何不喝!” 给孟之递汤药的还是上次那个女子。她记得孟之,熟络地跟她攀谈。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到你了。”女子笑得很甜美,孟之看了心情也变好了。 孟之猜想,是不是因为这姑娘的工作太轻松了,没沾染上什么班味心情才这么美妙的。 “姑娘你这工作……不是,是差事挺轻松啊。还招人吗?可否帮忙引荐一下?” “姑娘不用客气,我叫帝瑶,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姑娘您还是灵魄呢吧,孟阿婆说不招灵魄,要不你再等等?”帝瑶有些沮丧,看起来很不想让孟之失望,但是又无能为力。 孟之也是随口一问,哈哈笑了几声后把孟婆汤一口吞入腹中。 不出所料,孟婆汤依然对孟之不起作用。 “果然。” 系统不太理解孟之这无厘头的两个字,问:“宿主此话何意?” 她也只是猜测,孟婆汤为何独对自己不起作用?明明燕泽这个分身已经在自己身边了,为何神尊还要亲自下去并且还特意占用了旁人的身体?心底的那个掌握了很多口诀和法术的人究竟是何等身份……还有她刚穿到这里想要被革灵时,为何革灵诀偏偏对自己不起作用?上一世历劫时为何霸下神君总借梦境帮助自己,甚至还让她先一步窥破进而扭转自己必死的结局? 如果说只有其中一个,那还可能是巧合。但是这么多蹊跷的事情连在一起就一定不是巧合了。 这些事情如果出现在文学或影视作品中,往往会被人们称为“主角光环”。 孟之有些自恋地猜测,或许这些问题能归结于一个共用的点——她究竟是谁?她是否还有别的身份? 她从始至终都不认为日理万机的神尊肯答应帮自己这个小灵魄历劫。在现代的时候,她平庸平常平平无奇,连朋友都很少更别提身边的贵人了。可是现在,她周围的这群人每一个都不是简单角色。 过了奈何桥,回到了中天。孟之到阴阳阁存放了这一世的玉牌。 临走时她特意盯着阴阳阁阁主于霖看了好半天,在于霖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到极点的前一刻她才开口。 “你之前不是说觉得我眼熟吗?你好好想想你在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我,顺带再努力回忆一下我是谁。”孟之朝于霖眨巴了几下眼睛,然后又撒娇哀求,“求你帮帮忙啦,这些信息对我很重要。” 于霖十分为难,抽回了自己的手:“嘶……有这回事吗?嘿嘿,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儿,等会儿再说吧。” 孟之等了多久于霖就忙了多久。就算没有灵魄过来办业务,她也没闲着,将自己投身于浩瀚的浮玉匣子海中。 孟之知道于霖在故意躲着自己。她的态度跟上次来时完全不一样了,说明她确实知道了些什么。 孟之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于霖对自己的态度更让她坚信自己或者说自己这张脸还有一个非同一般的身份。 出了阴阳阁,迎面滚来一个什么东西。只见它撞在了一个石头上然后发出一声呕哑嘲哳的尖叫,接着在离孟之五步之外停了下来,摇身一变就成了一个俊朗的年轻男子。 孟之当然认得这位是何方神圣。 霸下一边龇牙咧嘴一边揉了揉被撞疼的后腰,甫一见着孟之,瞬间起了精神,只见他眉飞色舞、神情激动,张开双臂就要抱孟之。孟之眉头一皱连连后退将他推开。 第189章 霸下对孟之的无礼行为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兴奋地抓着孟之的手臂对她说:“我可算找到你了。” “神君找我做什么?”孟之茫然。 “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此事关系重大,拖延不得。” 霸下此话一出,孟之立刻严肃了起来。 霸下说要带孟之到沁湖底下他的住处详谈。孟之想到神尊晏箫也住在那里,于是死活没答应。 霸下不知道孟之在别扭什么,只能应了下来,在修灵渊找了一处寂静无人的地方才直奔正题。 “你在下界历劫时身体可感受到异样?”霸下故意压低了声音,还硬要凑到孟之耳朵旁边说。 孟之被霸下这神经兮兮的模样搞得有些有些神经衰弱,无奈只好推开霸下那近在咫尺的圆脑袋。 “这里又没旁人,有什么好神秘的。” 孟之整理了一下衣服:“什么异样?神君可否说具体点?” “就是你有没有感觉到你的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人?” 孟之的被猛地揪了起来。她不知道霸下是如何得知的,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说实话。 于是孟之在识海里呼唤心底人:“喂,你认识霸下神君吗?” 对方显然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说:“不认识。” 就在这时,一群灵鸟开始啼叫起来。霸下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孟之对她的话持保留意见,如果真的不认识何必犹豫这么长时间。那么她和霸下是认识的,但出于某种原因不想承认罢了。 莫非他们是死对头?霸下问她的下落是要将她赶尽杀绝? 孟之保守地回答:“没有诶,我没有任何精神上的疾病。” “诶呀,这可不是病。你再回忆回忆,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前后意识连接不上的离奇的事情?”霸下不死心,他怎么问都感觉说不出来的奇怪,“算了,你当真没有感受到?那你有没有见过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是看起来比你要年长一些。” “你问的都是些什么呀?我实在是听不明白。不会是神君您精神上……出问题了吧。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两个长的一模一样的人?恕我直言,就算是双生姐妹长得也不会完全一样的。”孟之说出的话咄咄逼人,还故意做出十分不解的表情。心底人听不下去了出声提醒了孟之:“过了啊。” 孟之敛起神色,继续说道:“还是说神君您在找什么人?” 霸下神情一愣:“你方才说了什么?过了什么?” 孟之没想到霸下能听到心底人的声音,于是连忙闭上了嘴。 “我还是实话跟你说了吧。”霸下眉头拧作了一团,“你知道灵尊吧?一百年前灵尊她老人家闭关了,可是就在一个多月前,灵尊突然消失了。我尝试了很多方法去寻找她的灵迹,你猜怎么着,每一种方法得出的答案始终都指向你。” 孟之心跳一漏:“我?” 难不成还真让我给猜对了?难不成我的真实身份是灵尊? “没错。更加神奇的是,你跟灵尊她长得一模一样。” 孟之可知道灵尊是何等人物,那可是创世主啊,堪比女娲伏羲之类的存在! “我刚才也想过了,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长的跟灵尊一样的人存在。所以我更加确信了,你就是灵尊。不过看你这样子应当是失去记忆了。”霸下自认为说的十分在理,“你方才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孟之万万没想到霸下这么清奇的脑回路竟然能猜的八九不离十。 “没有吧。我没太注意。” 霸下扶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哦,原来如此,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只见霸下一拍脑门,两只手开始在半空中来回笔画:“方才是我猜错了,你可能真的不是灵尊。方才我听到的那个声音应该才是真正的灵尊的。什么意思呢?也就是说你和灵尊共用了一个身体。当你做这具身体的主导时灵尊就只能被困在身体里,除了说话,什么都做不。很显然,现在就是这么一个状态。你不妨在识海里呼唤她,看有没有人回应你。” 说完霸下还贴心地空出时间让孟之尝试。一会儿说自己是一会儿又说自己不是,孟之被绕得一头雾水甚至还有些恼,孟之只能照做。 “喂,你真的是灵尊吗?” 对方回复的很快:“我是。” 孟之看向霸下:“你听到了吗?” 霸下点了点头说:“果然如此。你占用了灵尊的身体,所以灵尊迟迟没有归位,如此看来,不是她不肯归位,是不能归位啊。” 孟之听出霸下是什么意思了,他的意思无非就是孟之穿越过来之后抢了灵尊的身体,导致灵尊她有家不能回,有徒不能认。 “看你这话说的,我本来就长这样,这具体身体本来就是我的。你方才也说了,灵尊看起来比我要年长一些,你不觉得你说这话前后矛盾吗?” “再说了,我刚穿到……聚灵时身体里可没什么灵尊的意识,说明灵尊是后来才进到我体内的,分明是她占用了我的身体,她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眼看霸下要反驳自己,孟之继续说:“而且神君你说话前后矛盾,在我这里可信度为零。最开始你就说了,灵尊的灵体是在一个多月前失踪的,而我是在两个月前聚的灵,这时间根本就对不上啊。” 霸下沉默了,片刻后他开始自言自语:“对哦,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孟之翻了个白眼,然后转身准备回去。 “等等。”霸下小跑了几步拦在孟之身前,“不管是怎么回事,现在你和灵尊共用一体是事实。我找你不光是要告诉你这件事情,还是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何事?有话快说。” “我想拜托你放灵尊出来。” 孟之问:“为何?” “我想你应该清楚灵尊对于中天是何等意义吧。” 孟之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灵尊一手创建了灵魄修炼以及晋升的规则,并将历劫合格的灵魄分为两类,一类是魂客,一类是冥执。魂客修炼可成仙,仙受香火可封神,神尊为此道至尊。” “而冥执就不太一样了,他们身上的戾气和自私不足以使他们服从于既定的规则,他们中除了地位最高的冥主其余的都属于冥执。当然,我还听说他们的冥主为了壮大冥族力量私自招募了一批名叫开化者的半灵,而这些开化者不用历劫就能成为冥。” “一千年前,灵尊收了一个徒弟,也是她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徒弟。” “您说的是神尊?” “没错。当时的神尊还不是神尊,因为一千年前可没有修灵渊,更没有什么魂客和冥执。”霸下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孟之想他的年纪估计也不小了。 玉竹翁才五百来岁,胡子都一大把了,再看看霸下,小一千岁了,长得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果然魂客们……不对,是灵魄们都想修炼成神呢。 “后来,世道初创。灵尊的徒弟也就是现在的神尊作为第一批灵魄下凡历劫,目的是为了对历劫的规则进行检验和修订。晏箫他以最短的时间一连拿下九个阳甲玉牌成为魂客。” 见孟之听历史听得都快要睡着了,霸下以一个下定义的方式提醒孟之,他说道:“就是在这里,这个世道变了。” 孟之果然精神了。 “你想一下,灵尊唯一的徒弟去修了仙神道,那么谁还愿意去当冥执?千年以来,神、冥二族因为内心的趋向不同而互相瞧不起甚至都能称得上仇视了。而神尊的受封对冥族来说无异于巨大的打击。他们也想与灵尊亲近,可是……” 孟之接过话头:“可是灵尊是神尊的师父,对吗?” 只听霸下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继续说道:“冥族那群都是一些粗鄙卑劣的小人,他们嫉妒神族与灵尊有着更为亲密的关系,可自己又没本事讨得灵尊的欢心,这又能怪谁?” 孟之不想听神、冥二族的爱恨情仇,催促道:“请说重点。” “接下来都是重点。”霸下依旧不慌不忙侃侃而谈,磨蹭的孟之都想抽他,“出于嫉妒和不服气,冥族几次三番找我们仙神族的麻烦,到现在为止一直是小战不休大战不止。” “本来互不相干的两族就这样因为贪婪好战的冥族冲突不断。就在昨日,冥族再次进攻仙神族所在的昭明台,以残**邪之术大肆屠杀众仙神。本来冥执的数量并不算多,可正是因为他们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招来了大量的开化者,一夜之间,冥族力量大涨,仙神族竟有不敌之势,就连灵尊挚友楚沉灵君也被邪气冲撞,身受重伤。” “眼下,恐怕也只有灵尊出面才能挽救这混乱不堪的局面了。孟之姑娘,能不能击退冥族关键就看你了。” 孟之沉默片刻,说道:“我会死吗?” 霸下生怕孟之拒绝,接着说:“你放心,只是委屈你在识海里待上一阵儿让灵尊控制这具身体就好,你什么都不用做。” 第190章 孟之叹了口气:“神君,请问您现在是站在何等角度说出的这一番话呢?您是希望灵尊归位后帮助仙神族进而打压冥族吗?” “那是自然,我可是神。再者说你不觉得冥族这样很无理取闹吗?跟他们讲理根本就没用,只能采用力量上的压制才能让他们彻底老实下来。” 霸下说的这些话识海中的灵尊竟然都没有反驳,孟之觉得有些荒唐,她喃喃道:“错了。” “什么错了?” “全都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孟之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说出了她的看法,“冥主错了,神尊错了,灵尊更是错得离谱,而且早在一千年前就错了。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是早晚的事情,逃不开的。要我说,这世道还不如就此毁灭得了。” 第163章 “抱歉,不小心读到了您内心的想法了。” 这次不光是霸下,就连灵尊也被孟之的狂言妄语给激怒了。 “你在说什么!” 孟之知道自己这样做跟那些当着母亲的面指责人家孩子一无是处没什么区别,可孟之就是憋屈,替冥族憋屈,她甚至开始讨厌现在这世道。 “身为灵尊,做不好一碗水端平,出事儿是迟早的。”孟之生怕霸下打自己,特意往后退了几步,至于灵尊,她又奈何不了自己。 霸下正要反驳孟之却被灵尊给打断了:“你继续说下去。” “灵尊,我想问问你,这一千年来你心中对仙神族和冥族可有一视同仁?” “……” “我猜您就没有。” 霸下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那让灵尊把冥主也收为徒弟不就好了嘛。” “这件事情才没有那么简单呢。一千年前神尊以傲人的成绩和修为受天封为神尊想必灵尊您很高兴和骄傲的吧。可是如果当初神尊没有成为魂客,相反,他成了冥执,您还会为他骄傲吗?您是否也会因为徒弟是冥执而偏向于冥族呢?” “……” “抱歉,不小心读到了您内心的想法了。”孟之的语气中丝毫没有歉意,“您不会的。而且您甚至还会把徒弟逐出师门。” 霸下情绪有些激动:“你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你问问灵尊不就知道了。” 霸下被孟之怼得无言以对。 “我就直说了。灵尊您创立这世道规则时本就是带着偏见的。当然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就算不对灵魄做不同的区分,时间长了也一定会渐渐分出像现在这样的两大阵营。可你既然做了这至高无上的灵尊之位,就注定不能属于其中任何一个阵营。” “可是现在已经变成这样了,这时候说风凉话有什么意义?”霸下撇了撇嘴。 孟之顶了回去:“当然有意义了。意义就是灵尊也用不着归位了,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冥族他们总会有打不动的那一天。” 霸下快要被孟之说的话给气昏过去:“我看你就是不想让灵尊出来。” “是又如何。总之我是不会让出我的身体的。” 孟之将霸下丢在原处自己回去了。 腰间的传讯小鹿闪了又闪,孟之以为是谁传来的讯息不想去看。结果不出一刻钟,神尊晏箫便找了过来。 他面色冷清地挡在孟之的身前,问道:“霸下可有来找你?” 孟之觉得神尊硬装做与自己很不相熟的模样十分虚伪,明明在凡间那么亲昵,而且也睡过了,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怎么,神尊也是来劝我的?”孟之眉毛一竖,同样装作与他很不相熟的样子。 晏箫此番前来是不是为了劝孟之的,而是要带孟之躲起来摆脱霸下的纠缠。 晏箫不明白孟之对自己的态度为何这般生疏,拉着她的手就要带她走:“你跟我走,我……” 孟之猛地甩开了晏箫:“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我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灵魄,还请神尊放我一马,好吗?” 话音刚落,天空中传来一声巨响。接着东边的天空中阴云翻涌,渐渐的,在天空中形成一个黑色的漩涡,孟之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天空。 突然间,一阵强烈的大风刮过,孟之被吹得一个踉跄,当孟之再次抬眼去看天空的时候,漩涡变得更大了,转速更快了,要是人在漩涡底下,铁定会被吸进去。 是冥族又在搞事情了。 在孟之的催促下,晏箫去收拾冥族去了,而孟之摆脱晏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传讯小鹿给随手丢进了湖里,然后往偏僻荒凉之处躲。 一路上灵尊变得异常沉默。 孟之有些放不下脸面。但是脸面都是虚的,灵尊的情绪可是实打实的影响到了自己的心情,于是孟之小心翼翼地开口:“喂,你被我说哭了?” “没有,我只是在回想你方才说的话。其实你说的挺有道理的。” “这事儿属于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也不怪你。谁心中还没点偏见了?在今天之前我也对冥族避之不及,毕竟他们的处事原则与我很不一样。不过你已经做的很不错了,我能感受到你有努力想把事情都做好。”孟之这次的语气很平和,“你还记得在凡间历劫时我们两个总是因为某些选择发生争吵吗?” 灵尊回想起两人激情对骂的场面不禁笑出了声:“记得。” “我总是问你你的偏向,总是说你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在我想明白了,在凡间我的选择总是是利于我自己的,说白了就是我只考虑了我自己以及我的家人,旁的人对我来说无关紧要。而你,却用最平等的眼光去看待众生,权衡利弊。我们都没有做错,无非是立场不同而已。” 灵尊问道:“对啊,我是不是很矛盾?明明一直戴着有色眼镜,却非要装什么博爱公正,是不是很可笑?” “……” “你可知一百年前我为何要闭关?就是因为我发现了自己身上的矛盾点并且隐约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为什么是隐约意识到呢?因为我害怕去面对。当时的我灵力高强,身份尊贵因此高傲得很。我认为我自己无所不能,做什么都是对的。所以当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难以挽回的错误时,我非常害怕,害怕遭到厌恶和指责,也害怕失去当时拥有的一切。我承认我很虚荣。”灵尊继续说,“所以我选择了闭关,用了一百年去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其实也只有一百年的时间去思考,若是一百年后我没有醒来,那我就要灵散了。” “那你找到解决的方法了吗?” “找到了,不过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如何解决,在于我能不能勇敢地去面对并且接受问题。后来我又想到了一个新的思路。那就是找到一个旁观者,也就是你。” 见孟之又不做声了,灵尊继续说:“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灵尊本以为孟之会问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可是没想到孟之问了一个她因为不想回答而特意避开的问题:“为什么是我?还有,你究竟是何人?” 要是仅凭两人的样貌一样就选定孟之,这个理由未免太草率一些了。而且方才灵尊还说“有色眼镜”,这是一个极现代的词汇……这其中一定有更复杂的关联。 灵尊显然十分为难,迟迟没有回答。 就在这时,附近有个人在叫孟之:“念听!” 孟之起初没看到对方在何处,后来她看到了一条极为隐秘的小路,沿着这条路穿过林子,便在湖边看到了声音的主人——宋荷。 孟之走进去瞧,才发现宋荷正盘腿坐在一块正青色的玉石,她的脸色有些不好离近了些还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孟之蹲在宋荷身旁的镜湖边借静谧的湖水看了一下自己,自己早已不是时念听的模样了,宋荷又是如何认出来的? “你受伤啦!” 宋荷伤的不轻,却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我都忘记了,你已经不是时将军府家的那个大小姐了,我该改口叫你孟之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真名?还有,你认识的到底是我还是莲心?” 孟之知道自己有个毛病,就是先入为主。不过还好,每当她发现自己的想法走不通时就会换种思路,这使知难而退的她没怎么钻过牛角尖。 宋荷说:“你自己告诉我的啊。” “我?” “对,不过更准确的来说是灵尊告诉我的。”宋荷也没想卖关子,眼下仙神族和冥族的世纪矛盾一触即发,绝对是一场硬仗。能化解矛盾的只有灵尊——恢复记忆的灵尊。 “我从始至终都不认识你口中的那个莲心,我认识的就只有你。” “可我不认识你啊。” “你当然不认识我,因为你的灵窍还没有恢复,也就是你的记忆。想必在我之前已经有人找过你了吧?他们是怎么跟你解释的呢?说你占用了灵尊的身体,让你把身体让出把灵尊放出来?” 孟之神色凝重,她突然发现宋荷跟凡间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现在的她虽然还是灵动的,但是要比凡间那时候要稳重的多,而且年岁看着也比凡间那个十几岁的女子要长一些。 第191章 孟之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才是真正的宋荷。 见孟之不说话,宋荷道:“看起来我猜对了。不过你也别伤心,你根本就不是什么替身,因为你就是灵尊。” “什么?” “因为整个中天,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知道灵尊的真实姓名。灵尊她姓孟,单名一个之字。长的一样,就连名字也一样,你说说,这还可能是巧合吗?” 信息量虽然不大,但有些震撼,威力堪比原子弹,轰得孟之全身汗毛直立,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说的是真的吗?”孟之偏过头去问灵尊。 良久,灵尊才开口:“楚沉,你太冲动了。” “楚沉?你就是霸下神君口中的楚沉灵君?”孟之十分惊讶。 在这世间,灵既可以指最低等的灵魄,也可以指修炼最高境界的灵君灵尊,他们是凌驾于仙神、冥族的存在,同样,也应当公平公正。霸下还说楚沉灵君跟灵尊是挚友。 “正是,我也不叫宋荷,你唤我楚沉就好了。”楚沉对孟之说话又对灵尊说语气有些焦急,“你快点回来吧,还要隐瞒到什么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来不及了?”灵尊不慌不忙地说道,“你抬起头。” 孟之也跟着抬头看向天边,方才天上那个骇人的黑色漩涡在逐渐缩小,天空也不似方才那样黑暗了,说明形式已经得到了缓解。 与此同时,天漩之下的仙官神君们看着突然撤退的冥执纷纷松了一口气。 冥族蚀心渊冥主大殿。 佐柠捂着受伤的肩膀单膝跪在殿中台阶下。她的伤不是在战场上受的,而是被此时正坐在上位的男人打的。 “主上!您回来啦!”佐柠脸上的震惊盖都盖不住。 “怎么?难不成佐副使不想让本座回来?”晏箫身着黑袍带着一个黑色的半脸面具,只露鼻子下边的部分。 这是他做冥主时的装扮,冥族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除了佐柠。不过好在佐柠没见过神尊长什么样子。 虽然晏箫不提,但是佐柠清楚地知道,冥主早已看穿了自己的野心。 当时在丰国军营的时候,燕泽让佐柠去搜寻灵尊的灵迹。第三日时,佐柠就找到了,灵尊就是时将军府的那个小姐,时念听。 佐柠当时还纳闷,为何主上偏说她不是灵尊?后来她知道了,主上的力量被削弱了,弱到他连灵尊的灵迹都感知不到。 冥族地位按实力排序,他们从不忠诚于某一个人,只忠诚于绝对的实力。她佐柠的实力在冥族本就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现在一直压她一头的那个人式微,她如何能不心动? 于是在她试探过燕泽的实力之后,她燃起了自己的野心。于是在燕泽与叶卫昌打得正焦灼的时候,她没有出手帮助,这本已是背叛,可佐柠凡事都要做绝,最后关头她甚至还朝燕泽出手了。 燕泽死后,她回到了蚀心渊,暂管了冥族的事物。她以冥主被神尊杀害为由带着劝全族发动了战争——她需要树立自己在冥族的威望。 这些年来他们招募了众多开化者,这些开化者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再加上仙神族一直小瞧冥族的实力,于是这一战仙神族打得十分狼狈。 就连一向不问世事的楚沉灵君都受伤了。 正当冥族以破竹之势越打越勇时,冥主归来,众冥执本以为冥主是来指挥自己直导仙神族老巢的,可是没想到他竟然下令撤退! 佐柠能感知到冥主身上的气息和力量,他恢复了。 冥主对佐柠的行为十分生气,于是一脚踹在了她的肩膀上。 “属下不敢。主上回来属下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还好主上回来了,不然下面那群冥执可就要拼死去为主上报仇了。”佐柠的意思是这场战争是众冥执为了报仇才发动的,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是么。”晏箫也不戳破,坐在冥主之位上,“那你可以放心了,本座回来了。” 佐柠低垂这脑袋,不敢直视晏箫的眼睛,只能连忙应声道:“是是。” 孟之坐在正青色的玉石边上问:“这就解决了?谁这么厉害?” “还能有谁,你的乖徒儿呗。”楚沉的脸色已经好很多了。 孟之还有些转变不过来身份:“你是说神尊?” “那是自然。” 一想到晏箫,孟之的思绪又开始混乱了起来。 “那他知道我的身份吗?” 灵尊回答:“就连霸下那只小龟都知道了,他又怎么会不知?” 听霸下说,早在第二世历劫时他就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那晏箫岂不是也早就知道了? 孟之很想知道,晏箫当时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去扮演那个阴晴不定的疯批贤王的,更想知道他为何要对自己的师尊做出那档子事情!还有第三世,那个心狠手辣的燕泽是他,死而复生的叶卫昌还是他。 燕泽强迫孟之吻他,甚至还强迫孟之杀了另一个自己,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而叶卫昌则一直温柔地陪在自己身边,并给予自己最大的尊重,当孟之遇到危险时他也总是挺身而出。 这两个人到底哪一个才是神尊真正的样子? 孟之问灵尊和楚沉:“神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楚沉笑着说:“待我助你恢复记忆你不就知道了?” 孟之突然有些期待,她好奇自己在失忆前是什么样子,也好奇她还是灵尊的时候是如何与神尊晏箫相处的:“可以吗?” 灵尊不答应了:“不行,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就是了。” 虽然楚沉说她就是灵尊只不过失忆了,可是孟之总觉得怪怪的,她识海中的灵尊总是与自己有不同的想法,孟之感觉,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生出了自己的意识。 姑且就把她当成另一个人来看待吧。 孟之觉得就算她现在这样不是精神分裂,也迟早得患上精神分裂。 灵尊说:“晏箫他听话乖巧,天赋异禀,是个可塑之才。” 楚沉也不强迫孟之恢复记忆,只是耸了耸肩:“唉,哪有你这么夸自己徒弟的,一点也不谦虚。” 孟之怎么品都觉得不对劲:“听话?乖巧?” 跟她印象中的神尊简直是两模两样! “有没有可能那些都是他特意装出来的?你不记得在凡间时燕泽是什么样的脾气了?” 灵尊沉默了。 楚沉对燕泽不是很了解,特别是孟之去丰国军营之后的事情,她一概不知,甚至还以为燕泽在被祭旗的时候就死了。 孟之对过去发生的事情越发好奇了。 “要不……你还是归位吧?”孟之怎么说都感觉不恰当,但是灵尊听懂了。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你现在是个普通的灵魄,身体承受不住的,除非你历完九世劫。” 孟之绷着嘴唇:“你在骗我。既然我是灵尊,就不属于仙神族也不属于冥族,本就不需要历劫。” “你不历劫的话那要是受到天责怎么办?” 孟之摇了摇头:“其实那根本就不是因为不下凡历劫才受到的天责,而是因为你久不归位。因为早在我第三世历完回来之后身体就开始难受了。再拖延下去,我们就要死了。” 楚沉没想到灵尊就不归位会受到这样的惩罚,面上又显现出焦急:“孟之,你不用理她,我这就让你的记忆归位。” 说完,楚沉便让孟之盘腿坐在玉石中间,然后开始掐诀施法。半晌,无事发生。 “奇怪……怎么会没有用呢?”她方才用引灵术试图将孟之体内已经生出独立意识的灵尊记忆引出然后试图将多余的意识剔除再重新注回孟之体内。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可是竟然不起作用。 灵尊对孟之说:“没有用的,只有我愿意,你才能想起来,灵尊才能归位。” 孟之向楚沉求助,结果楚沉也无可奈何。 孟之猜的没错,所谓天责不是用来催促她尽快下凡历劫的,但是在凡间时孟之就不会受到天责的影响。 见孟之被折磨地嘴唇发白,楚沉建议道:“要不你再下凡躲一躲?” 一提到历劫,孟之便开始后悔,为什么她当初要求神尊助她历劫?搞得她感觉自己被神尊缠上了一样,此后的每一世都不得安生。 而且……她还有些失望。 “不去,我不打算去历劫了,疼就疼着吧。” 楚沉问:“为何?” “没意思。” 第一世孟之历了两次,第一次她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却挂了科,第二次她不小心杀了人却及格了。 第二世她为了在深宫中站稳脚跟拼命练舞,却天不遂人愿,她被贤王缠上,囚禁在晴棠苑,最后抱憾而死,待她最好的李嬷嬷也因她而死。最后被评为阴。 第三世,天崩开局,臭名昭著。她根本就没打算做个好人,满脑子都是怎么获得声望和名誉。她是为了得到这些虚名才学医、施粥、跑到军营去帮忙的。她可以为了名声忍着心底里的嫌弃为流民们施粥看病,也可以忍着厌恶对营中将士那些不着调的调侃置若罔闻。第三世的她任妄为、性虚伪懦弱、功利自私,关键是她还作弊了,最后却被评为阳。 第192章 孟之还记得在第三世历劫途中,清元仙君跌落仙坛,庙宇被砸,一时间信徒皆无。正是因为清元的自私,为了香火,他与人串通做尽恶事,然后再出面化解进而征服了一干信徒。他这种人竟然能成为仙! 那是不是说明,所有冥执中会不会同样也有这样令人唏嘘的意外? 当真是讽刺。这样的规则除了加大仙神族和冥族的矛盾,又能筛选出什么人才?于孟之而言,下凡历劫就是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 楚沉思索了片刻说:“也行,不过需要沁湖水缓解天责,还需要佐以神力。你随我去沁湖找神尊。” 孟之头摇成了拨浪鼓,连声拒绝道:“能不去吗?我可以忍的。” “好啊。”楚沉抬脚就要回去。 片刻后,孟之抱着脑袋敲响了楚沉灵宫的大门。 “你好歹也是灵君,比神尊还厉害,肯定有别的缓解天责的法子吧?” “天责只能沁湖水压制,不过神力……也不是必要的,我的或许可以用我的灵力试一试。” 由于孟之死活不愿意去沁湖,所以楚沉将沁湖水弄到了她的灵宫。好在,灵力比神力要精纯得多,能很好地缓解天责带来的痛苦。 楚沉的灵宫在修灵渊一座小山的山顶,没什么灵魄打扰,特别清净。于是孟之便整日赖在灵宫里不肯回去,两个人要是无聊了就去后院泡灵泉。 “你在躲人?让我猜一下哈。”楚沉不紧不慢地品了一口清甜的晶露,“我知道了,是你那宝贝徒儿对不对?” 孟之有些恼了:“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还没有恢复记忆,你就把我当成普通的灵魄就好了。所以也别整日宝贝徒儿宝贝徒儿地叫神尊了。” “看来我猜对了啊。” “其实也不算躲啦,我只是不想出去,万一碰到他了多尴尬啊。” “我就是觉得稀奇。从前你可是一没事儿就叫你那宝贝……神尊、神尊过来捉弄人家,打发时间,怎么一失去了记忆反倒对人家避之不及了?” “你也说了,我失忆了,对他疏远些有问题吗?” 楚沉笑着给孟之手里塞了一杯晶露:“当然没问题,只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一下,你那宝贝徒儿可在到处找你呢。” 第164章 而且……他其实是有私心的。 晏箫本想着因为天责的缘故,最多十日孟之就会重新下凡历劫。可是等到十一日的时候他才察觉到不对劲。 处理完冥族事宜之后,晏箫去问了霸下。 此前,两人就要不要告诉孟之她的真实身份一事发生了争执。霸下认为现在形势严峻,冥族现在的实力不容小觑,他们仙神族可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只有唤醒灵尊才能有赢的胜算和底气。 而晏箫则认为不能告诉孟之实情。他认为师尊失去记忆是她有意为之。因为知道师尊闭关前整日郁郁寡欢的症结所在,也相信师尊这样做是在用她自己的方法解决心底的难题。而他们现下要做的只有等待,等待灵尊愿意醒来,愿意归位。 而且……他其实是有私心的。只有师尊失去记忆下凡历劫的时候他才能光明正大地接近她,然后想办法拥有她,他有的是手段能与失忆的师尊纠缠整整九世,然后在师尊恢复记忆之前让她爱上自己。 他有的是耐心等待,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师尊没有恢复记忆且他能找到师尊。 其实也不算霸下夸大其词危言耸听,千年来灵尊几乎与仙神族捆为了一体。与冥族起争执时,灵尊总会出面提醒冥族,说是提醒,实则是打压和斥责。于是本就得意的仙神族越发得意,本就憋了一肚子气的冥族也越发愤怒。 不知不觉间,灵尊已经成了仙神族最大的靠山,也是底气。他们便心安理得得享受着灵尊带给自己庇护。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冥族却一直在打压和鄙视中蛰伏、壮大,他们没有放弃,反而合理的利用漏洞扩大己方的规模,并专注提升自己的能力。竞争是提高自身实力的最好方法。虽然这么多年来冥族的内乱不断,冥主都换了好几个,但他们都有共同的敌人,关键时刻还是拎得清的。他们在内战中提升的实力终有一日都会在与仙神族的战场上得到展现。 霸下的决定是有道理的。可是他不知道的是,神尊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冥主。 上次大战是个意外,是佐柠越俎代庖不懂事了,如今事情解决了,冥族也已经收手了,霸下的担忧也就不存在了。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再唤醒灵尊了。 霸下不再试图说服晏箫,于是在晏箫询问的时候,他撒了谎。 “我什么都没对孟之姑娘说。” 于是晏箫将信将疑地在修灵殿门外等了整整十日,却迟迟不见孟之的身影。 他慌了神,开始意识到不对劲。 他猜测孟之一定是被天责疼昏过去了,于是他将晏白留在修灵殿前的灵树上,转身又去了沁湖。 途中见到了楚沉灵君,楚沉问晏箫去做什么,他实话实说,并托她帮自己留意着孟之的消息,楚沉灵君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找我?”孟之将晶露一饮而尽。 楚沉觉得有趣:“我说你俩也真有意思。你闭关前你那宝贝徒儿被你烦的见了你就跑。现在呢,人家却在满中天地找你。躲起来的倒成了你。难不成这是最近流行的师徒情趣吗?” 看楚沉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口了,孟之便由着她乱称呼。 这感觉有些奇妙,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想起来,却能感觉到楚沉讲述的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每说起什么事情,孟之的脑海中便会呈现出当时的画面。 不是尘封的记忆开始松动,而是孟之心底的那个了灵尊也跟着在回忆。 楚沉很聪明,她用这种细水长流的怀旧法子一点一点地去说服心底的那个灵尊。孟之能感受到,这些日子自己渐渐与心里的那个人产生了融合——这是心底灵尊动摇妥协的结果。 孟之试图去读灵尊心底的想法,可对方早有察觉以及防备,孟之不再能读出她的心声。 除去心底的防备,这些日子孟之与灵尊的交流却变得频繁了许多。灵尊会告诉孟之很多中天上的规矩和事情,甚至教给她了许多灵术、口诀。 孟之反正也无事可做,便配合地跟着学了起来晚。 每当灵尊啰里吧嗦的时候,孟之总是打趣道:“神尊不在,你这好为人师的毛病又犯了?合着是把我当成你的徒弟了?教的这么仔细。” 灵尊总是先叹口气然后无奈地应了下来:“对啊,我就是闲不住。” 其实孟之不知道,灵尊不是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徒弟,而是接班人。 没有灵尊记忆的孟之,当然也是灵尊,但却也不是灵尊。对灵尊来说,这是件好事。也是她当时说的“知道该怎么做”的怎么做。 她既可以顺理成章地归位,又可以用她全新的视角解决当前遇到的问题。灵尊相信孟之可以以客观公正地姿态,平衡好仙神族和冥族的矛盾,修正好这紊乱且摇摇欲碎的世道——她知道自己没有这样的能力,她已经不贪恋奢求更多了。灵尊之位本来就是给有能力的人准备的。 不过灵尊觉得楚沉好像察觉出了自己的意图,这几日楚沉总是打扰孟之练灵术,一会儿让她陪自己泡灵泉,一会又让她陪自己下棋,还讲了好多陈年旧事,大到灵尊提笔创世时不小心在纸上留下了墨滴成了现在挂在天上的金乌,小到灵尊无聊透顶灵机一动找来各种各样的小女灵给神尊相亲……反正就是各种不干正事。急得灵尊脸红发窘、心里发愁却又无可奈何。 一个月后。 孟之这两天心脏总是没来由地发慌,这些日子楚沉一直用灵力佐以沁湖水来压制天责带给孟之的**上的疼痛,只是心里发慌更叫她难受。她惴惴不安地找到楚沉,问她:“这么长时间了,神尊就没有找到你这里来?” “当然找了,我还叫他搜了呢。”楚沉散漫地甩着腰上的穗子。 孟之提高了嗓音:“什么!” “你别大惊小怪,我是谁,我可能灵君,我要是不想让他找着你他就一定找不着你,放心哈。” 虽然这世道是灵尊亲自创立的,但是这世道运行起来有自己的规则,比如说昼夜交替,阴晴圆缺,物极必反…… 况且,事在人为,有谁要是不老实想挑事情灵尊是干预不得的。 于是三日后,冥族又开始搞事情了。 这次的事情可不是佐柠又撺掇众冥执发动的,这次可是鼎鼎大名的冥主大人特许的。 孟之无缘无故消失了一个多月,晏箫就找了一个多月,他把整个中天都翻遍了,却始终找不到孟之任何踪迹。好好一个大活人,竟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晏箫一天比一天焦急,他都快要抓狂了。他开始害怕,害怕孟之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然后故意躲着自己。 他越是恐惧,这事儿就越是深刻地印在他的心里,久久不去。他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于是他开始寻找能把孟之逼出来的方法。 第193章 如果孟之真的恢复了记忆,那她在知道仙神族和冥族打起来的时候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她一定会护着仙神族,然后独自来找自己这个冥主谈话……这样,他就能如愿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了。 “你若不醒,我便毁了你亲手描绘的这世间。” 战事一起,楚沉就急匆匆地过去帮忙了——她已经习惯了接受仙神族的求救。只留下孟之一个人在偌大的灵宫中躲藏着。 楚沉不用睡觉,孟之却一直都有睡觉的习惯,就连中午,她也要午休片刻下午才能有精神。 “喂,你别睡了,中午都睡了一个时辰了,在不起床练功就要来不及了。”灵尊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人形全自动闹钟,每日都准时准点地叫孟之起床。她在识海里疯狂呼喊孟之,如果可以的话,她早就在孟之闹钟敲锣打鼓了。 孟之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耳朵:“别吵我睡觉。” 然而灵尊可是住在孟之的心里,任她在头上罩多少层隔音头盔都没用。 孟之不理解灵尊的焦急:“你最近脾气怎么这么差?” 灵尊只是怒喝:“起来!练心法!” 上次那一战结束后,中天一片海晏河清,于是灵尊以为自己有足够多的时间去雕琢孟之这块璞玉。 可是雕着雕着才发现,孟之竟然是一块朽木!关键是还懒得出奇,她乐于动脑子但是打死都不愿意动,以至于她奇闻异事记了一脑子,一到实操起来,几个动作却死活都记不住。 孟之没心没肺地跟着楚沉玩了一个月,灵尊就跟着着急了一个月。 但是事已至此,灵尊没有退路了。 她知道再一次打起来是迟早的事情,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而她这个接班人还没有调教好,根本不成气候。 孟之被灵尊吼了一嗓子,心里也憋着一肚子火,所以她练得就更不认真了。 “眼看外面已经打起来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玩过家家呢,还是让我歇歇吧,别到时候要逃跑又跑不动了。” 灵尊如果是现代教师,此时一定把书狠狠地摔在讲桌上然后指着讲台下面插科打诨不争气的学生骂了:“你还真当我费尽心思教你一个月是在陪你玩过家家!” “不然……” “咚!”孟之正要跟灵尊理论,灵宫的门突然被人给撞开了。 孟之下意识躲好,然后透过窗户缝往外面看,之间楚沉形容狼狈、面色惨白,腹部还流着血。 见了孟之,楚沉正想说些什么却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孟之连忙去扶,满心焦急。 楚沉的实力可是中天上数一数二的而存在。可冥族竟然把她伤成了这般模样,不用刻意去猜就能想到其实力到底强劲到何种地步。 一时间,一股浓重的丧气和沉重的气氛笼罩在仙神族所在*的昭明台上空,久久不散。 楚沉昏迷了整整三日,要不是多亏了有灵尊在,并且还教给了孟之疗伤的灵术,否则楚沉现在早就已经重新聚灵下凡历劫了。 醒来之后又过了两日,楚沉才有力气开口下床。她下床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换上战甲去战场上决战,好在被孟之给拦了回来。 这几日战况一日比一日焦灼,天上也一直笼罩这阴云,时不时还总能听到天际处的轰鸣声,楚沉说那是天裂的声音。 原来是天要裂了。 可是这世间哪儿有女娲神呢? 一整日就没听到灵尊的声音,孟之照顾完楚沉已经很晚了。临睡前,孟之唤了一声灵尊,没人应,她觉得蹊跷。 第二日,她唤了灵尊一整日,结果对方还是不理她。 “喂,你真生气了?” “我错了还不行吗?” “今天没啥事,要不你教我练心法吧?” “灵尊大人?孟之大人?” “喂!我也是有脾气的好吧。我劝你见好就收啊,不然我不会原谅你的!” “……” 孟之心底有些焦急,要是没有灵尊,楚沉要是再出些什么事可要怎么办? 这一日孟之在院子里独自打坐调息,门外传来几个灵魄交谈的声音。 “你们听说了吗,神尊出事啦!我听说神尊一个月没有回来了,霸下神君都急疯了,这几日到处找人打听神尊的下落呢。你们说神尊是不是被冥族的那帮人给那个了?我可听说连楚沉灵君都打不过冥族呢。” “不会吧,那可是神尊啊,怎么可能出事?再说了,他要是出事了,可是要天泣的!” 天泣就是下天雨。《中天灵岛录》中记载:凡灵尊、灵君,仙神族的神尊和冥族的冥主身灭灵散,就会天泣。灵尊、灵君灵散下金色滴,神尊灵散下青色滴,而冥主灵散下墨色滴。 “要我说啊,神尊是不是被冥主给抓走囚禁起来了!我听说冥主最喜欢研究折磨人的法子了。” “你别说,还真有可能!” “……” 孟之将宫外的对话听了个一字不落,心绪不稳,险些走岔了灵气。她试着重新打坐,却因心神不宁频频中断。 于是孟之也变得沉默了起来。 就连楚沉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孟之不想让她担心便应付了过去。奈何她不死心地又问了最近怎么没听到灵尊的动静。 孟之更加心烦了。她正想办法搪塞过去,这时,心底的那个人终于有动静了。 “我在这里呢。” 孟之小声说:“你终于肯出来了,这几天可担心死我了。” 楚沉点了点头说:“哦,没事儿就好。” 孟之心底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她心情舒畅了些,开始向楚沉打听晏箫的消息。 楚沉饮晶露的动作一顿,说:“这事儿我当时就想跟你说呢,奈何突然晕倒了就忘记了。” “那这几天你怎么不说!”孟之有些着急。 “这不是忘记了嘛,他又不是我的徒儿,我干嘛要那么在意?” “别废话了,快说。” “当时我、神尊和霸下各领一队仙神一同应战。冥族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短短一月多不见,无论是数量上还是战力上,都比仙神族强得太多了。关键是冥族那群人还很狡猾,满脑子阴损招数,不然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了。我扛了两个时辰硬生生把体力给耗尽了,他们趁机偷袭,我身负重伤。霸下他坚持了一个半时辰就不行了,后来他索性缩回了他的龟壳中,冥执们也拿他没办法。” “你继续说,神尊呢?” “晏箫……他突然失踪了。”楚沉说,“或许是我没留意,总之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不过刚打起来的时候我看到他独自一个人去朝冥主冲去,可是当时我抽不出身没能去帮忙。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不知不觉间,孟之的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神尊会不会真的被冥主给抓起来了?” 楚沉说:“有这个可能。在我发现神尊不见之后,冥族突然就收了兵,我这才得以回来。” 楚沉话刚说完,孟之蹭得一下站了起来,往宫外走去。 楚沉想去拉孟之,奈何扯到了伤口:“你要去哪里?” “神尊答应助我历劫,不救他出来他又如何帮我?”说完之后孟之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发誓说再也不历劫了,她自知理亏,又补充道,“再说了,虽然我还没有恢复记忆,但是神尊是我的徒弟这是不争的事实吧。做师父的怎么能不去救徒弟呢?而且有我灵尊这张脸在,冥主肯定愿意给我这个面子的。” 楚沉眼皮一抽:“回来!你以为你是谁啊?仅凭一张脸就能让冥主相信你是灵尊,你可别忘了,很多仙君都会焕颜术,想变成什么样子就能变成什么样子,想冒充个什么人更是不在话下。冥主自然不会蠢到相信你这个灵术仙法一概不通的小灵魄的。” 孟之撤回了脚步:“那怎么办?我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好说,你只需要真正的成为灵尊就好了,届时冥主自会好好招待你。”楚沉说。 孟之有些犹豫了:“可是……她不愿意。” 灵尊思索了片刻说:“我答应了。” 楚沉和孟之很是惊喜:“真的?” “嗯,楚沉你来吧,我想明白了,是时候让灵尊归位了。” 楚沉连忙应了下来想让孟之做好,然后开始施法,这次灵尊确实非常配合。 孟之能感觉到自己通身的灵气不一样了,比楚沉的还要精纯厚重。灵气走遍自己全身灵脉,孟之的每一寸经脉都如重获了心生一般。紧接着孟之的心被大量的情绪堵满了,五味杂陈。这是她做灵尊要付出的第一个代价。 后来,孟之全身灵气上涌,直抵天灵盖,片刻后她脑袋昏沉,天旋地转,看什么都重影。这是她要付出的第二个代价。 最后她又经历了好一番焦躁挣扎,内心终于又安静了下来。 再次睁开眼时,等待视线渐渐变清晰的时候,她先尝到了不知何时流到自己嘴角的泪。 第194章 是苦涩的。 整个中天的上空中闪过一丝金光,接着整个中天的灵鸟皆受召而起,朝着楚沉灵宫上方的五彩祥云之处飞去,并在上空盘旋不散。 一时间空中凤鸣龙吟交错不断,像是在庆贺。 沁湖底下正在打盹儿的黑龙晏白突然睁开了眼睛,抬头望着湖面之上的天空吟叫了起来,这是它的本能。 修灵渊上懵懂的灵魄们连命泉都忘了跳,纷纷指着天上的异样问见多识广的玉竹翁。只见白发老头先是眯着眼睛一瞧,后两条眉毛一竖,再猛地从躺椅上跳起,最后比划着颤抖枯皱的双手,激动地告诉灵魄们:“一百年了,灵尊她老人家终于归位了!” 接着玉竹翁撩起衣袍朝五彩祥云的地方虔诚地跪下。众灵魄不明所以,却纷纷下跪。 昭明台上受伤的仙神们喜极而泣,强撑着伤体站起来,也朝相同的方向齐齐跪了下去。 凡间历劫众人不知灵尊归位,只知久旱之地突然迎来了甘霖,久涝之处终于见晴。他们跪拜祭祀,感谢上苍,虽不知灵尊,却也都跪了灵尊。 整个中天三界,灵尊的所有反对者大抵都在冥界的蚀心渊内了。三界众生,只有冥执众人对灵尊归位的消息埋怨不已,他们不跪就算了,更有甚者还朝五彩天际吐口水。 没有人知道,灵尊最虔诚最长久的信徒就在这蚀心渊中,是神尊也是冥主。 此时这位信徒赤着脚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的天际露出了一个多月以来的唯一一次笑容。 是苦涩的。 他的眼眸猩红似血,不只是熬红的,还是因为……他走火入魔了。 晏箫一身玄色睡袍,披散着的头发被风一吹就开始蠢蠢欲动,一下接着一下地挑弄他的下巴和脖子。现在的晏箫神不神冥不冥的,他知道自己已经与怪物无异。短暂的喜悦过后,是他更加长久的落寞。 他该以何面目去见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呢?当初那个不沾尘秽的神尊早已被冥的急躁暴戾嗜杀成性给吞噬了。 都怪他意志不坚,都怪冥主不是灵尊徒弟的这个事实太诱人。 他担心师尊早就知晓了自己对她的龌龊心思了,因为他太心急了,急得在凡世不止一次的露出自己癫狂强制的真实面目。要是师尊真的知道了的话,会生气吗?是会将自己逐出师门还是会杀了自己?师尊一定会非常厌恶自己吧…… 所以,他不想再当神尊了,他以后只做冥主就好了。 可是……灵尊她是不会喜欢冥主的。 晏箫的心被反复撕扯挤压,他总是甫一兴奋激动地认为自己看到了希望但紧接着就又预见了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结局。 眼下已经成了死局。他如同走投无路的困兽,欲望战胜了理智。为了逼灵尊现身,他戴上面具长袖一挥,率领冥族攻打灵尊最看重的仙神族并亲手排了一场好戏。他尽管奄奄一息却又怀着破釜沉舟的孤勇卑鄙地去赌灵尊究竟会不会被引诱过来。 他闭上眼睛静静地想,要是灵尊来了,就算让他去死,也值了。 “竟然是你?” 晏箫回忆起了几日前事情。 第165章 眼下这幅画毁了,重画一幅就是。 楚沉撒谎了。 从整军出发到仙神族和冥族大战的整个过程中,神尊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去追冥主的自然也不是神尊,而是她楚沉。 身为灵君,虽然她没有灵尊那样的威望,却也还是有几分薄面的。冥族挑起争端残害无数,她不能坐视不理。 冥主一直是个见首不见尾的神秘存在,没想到这次他竟然会亲自督战。楚沉便在解决完手头的几个冥执之后闪身到冥主附近。在楚沉灵君面前,冥主始终是个小辈。可是他却对面前这位地位仅次于灵尊的前辈视而不见,他于半空中居高临下地欣赏自己的“子民”一个又一个的去围击楚沉。 楚沉心中开始冒火,她怀疑这位新封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冥主不认识自己。于是她扬声对冥主说道:“尔等无知宵小,你可知本君是谁!” 冥主闻言终于饶有兴味地睁开了那双遮掩在面具之下的眼睛。 他只是动了动手指,楚沉身边的冥执便都挣扎尖叫着化成黑色的灰烬。 见冥主对自己人都这般毫不留情,楚沉抿紧了嘴唇。 两人无声地对峙了良久,冥主终于肯开他那张尊口,平静地对楚沉说道:“请吧。” 本以为冥主是一个硬骨头狠角色,可是没想到在楚沉被引到静谧的浮幽林后对方的态度还算恭敬。冥主甚至还请楚沉坐下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饮。 楚沉没好气地挥开了他的手,冥主也毫不生气:“灵君有何贵干?” “这话我还想问你呢,无缘无故惹是生非,冥主大人要是实在无聊还不如去好好处理你们冥族的内斗。”楚沉疾言厉色,说得毫不留情面,“我虽然不是灵尊,但地位却也是在仙神冥之上,我这次来就一件事,让冥族退兵。冥主大人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冥主突然笑了,那声音虽说是笑但是却听不出丝毫喜色。 “要是我不呢?” “你!你这小子好大的口气!你就不怕灵尊归位后革你的灵吗?” 冥主品了一口茶,喃喃说道:“那样也不错。” “什么?你疯了?”楚沉看着冥主那瘆人的面具,不由得心里发寒,“还有,你为何不以真面目见人?你这个冥主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本来我只打算回答灵君一个问题,不过看在楚沉灵君的面上,都回答了倒也无妨,我没疯。” 冥主掀起他那薄薄的眼皮,淡漠地盯着楚沉的眼睛:“灵君还对我的样貌感兴趣?” 楚沉总觉得冥主这人捉摸不透,肯定不会憋出什么好屁,连忙启动一级戒备状态,警惕地关注着冥主的一举一动。 之间冥主抬起青白色的手,覆在自己的面具上,直截了当地将面具取了下来。 接着便听到楚沉吃惊的语调:“竟然是你?” 晏箫神色坦然,不紧不慢地将面具收起,他说:“好久不见。” 楚沉感觉自己像被天雷给劈了,整个人都是木的。 “你是晏箫?你不是神尊吗?” 晏箫也不想瞒了,却也没耐心应付楚沉的诘问。 “听灵君的意思,您知道师尊……灵尊的下落?” 楚沉移开了目光:“我、我不知道。我也在找她。” “既然如此,那灵君还是请回吧。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找她。” 之后楚沉想再说些什么,晏箫都不予理会。饮完茶后,他重新戴上了面具,踏上了蜿蜒的小路。 临走前,他好意地留给了楚沉一句话:“我的身份还请灵君保密,待师尊归位后我自会去领罚。还有,冥族不会退兵,灵君还是别趟这浑水了。” 楚沉一个人在浮幽林中想了良久,外面激战声四起,不用看都知道仙兵神将与冥执打得不可开交,只有这林中静谧如常。 离开之前,楚沉咬紧牙狠下心聚出灵弹将其狠狠按进自己的腹中——灵弹之伤极难恢复。 她选择将这件事情隐瞒,不是看在冥主是晏箫的面上,而是……他们由着共同的目的,都想让灵尊早日归位。 只不过晏箫做得更绝一些就是了。楚沉也知道,这一招保准管用,天下大乱,灵尊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她给晏箫留下了口信,说她可以配合他,不过条件是灵尊归位后他们冥族要立刻收兵。 晏箫答应了。 于是楚沉故意将自己搞得狼狈不堪回去博灵尊的同情,她要让灵尊知道,她那细水长流的计划根本就解决不了当下的问题和矛盾。 有了晏箫的启发,楚沉也在用她自己的方法逼灵尊归位,毕竟现在的灵尊已经现身了,只不过是在装睡罢了。 对症就要下猛药。灵尊果然吃这一套,她终于松口了,答应让孟之恢复记忆。 恢复了记忆后的孟之,将自己关进屋里了整整三日。 她需要时间重新认识自己,审视内心,以及接纳自己。 她在这三天时间经历了从创世立道的欣喜到的矛盾初现的无助,再从闭关沉睡的逃避到对这混乱世道的妥协…… 她本以为自己找到了救世之法,可奈何远水解不了近渴,只剩下了最险的那一个。 三日冥思,耗尽了孟之全部的心神,这三日中,她和原先心底的那个人融为了一体,再也分不开彼此。不过她原本的个性太过于鲜明和尖锐,消磨不得,两厢拉扯过后,是更加沉重的纠结。 除了整理内心繁杂的思绪,这三日中她想的最多的还有她那个优秀的徒儿……神尊。 她不想承认,她的徒儿似乎对自己有着大逆不道的念头。 这可如何是好? 孟之想不通,也不想去想,索性把被子一蒙,又昏睡了两日。 两日后,孟之照常起床、打扮然后给自己准备了晶露酒,于窗边小酌。 第195章 灵尊的那部分记忆被她驯化的服服帖帖,不敢再对孟之有任何僭越干涉的心思,记忆就只是记忆而已。 孟之总是下意识地去识海里找那人聊天,一如之前。可是当初那生出的不该有的意志早已消失了。 孟之莫名觉得还有些怀念。 楚沉原以为孟之早就去蚀心渊了,没想到一拉开房门就看到孟之正站在门前端着晶露酒找她同饮。楚沉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还在这里?”楚沉双手叉腰挡在大门正中间。 孟之熟稔地侧身从旁边挤进屋内,将桌子上的棋盘收走,将晶露酒倒好,邀楚沉一起。 看楚沉一副她不回答就不陪她喝的模样,孟之只好回答:“我不去了。” “什么!”楚沉算了算日子,距离上次与晏箫谈话已经过了十五日,她挥了挥衣袖,半空中就聚出一块方形的区域,区域中央还显示着动态的画面。 嘿,这不是电视机嘛。 孟之细眉一挑,看得津津有味。 而楚沉神色越发凝重。因为空中投射的画面正是当前无灵之境的发生的事情。 无灵之境寸草不生,它荒芜、广阔,是绝佳的战场。而此时,无灵之境聚满了灵——仙神族和冥族还在打。 楚沉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晏箫给骗了。 晏箫食言了。 “你是灵尊吧?你也全都想起来了吧!”楚沉指着半空中的画面,神色焦急地问面不改色的孟之,“你看到了就这个反应?” “我是啊。” “外面都打成什么样了,你竟然还能如此气定神闲,这不像你。”楚沉知道此时不是责备孟之的时候,于是劝她,“现下也只有你出面能说服冥主了,你快些去吧。还有……你不是要救你的宝、宝贝徒儿吗?” “我才不去救那个孽徒呢!”楚沉眼角一抽以为她知道冥主的真实身份了,下一刻听到孟之的话后她又放下心来。 “他被冥主折磨死了才好呢。” 楚沉想不明白孟之为何如此生气,眼下形势危急,她只好不提这件事:“那你身为灵尊就不管管冥族?再这样打下去,天裂就止不住了。” 灵尊是创立了天道,但是她控制不了天道。因为她只是在这个名叫“世间”的画卷上作画之人。 而天道就是这幅画卷的纸张,是会破的。这世间越是混乱,画卷上的笔触就越是繁杂凌乱,纸张就越容易破。 而天裂就源于此。 当天上的裂缝足够大时,就会天柱崩断,云海倾泻,这世间所有生灵都会被吸入天裂之中,直至这世间重归混沌和虚无。 孟之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无比铿锵坚定:“楚沉,你可知我就是要这天裂。” 楚沉不理解,但五脏六腑如坠冰窟,她哑声问:“为何?” “你知道什么是不破不立吗?” 孟之自顾自地说道:“你知道我是为何选择闭关的。一百前年,我便发现了这世间法则运行起来的漏洞,有人投机取巧机关算尽却得到了优异的成绩,也有人谨小慎微,老实本分却不常如意。这不是我创立这世道的初衷。我把从修灵渊上选拔出来的成绩过关的灵魄分为两类,本意是想让他们去修最适合他们的道,省得他们到时候误入歧途,还要付出迷途知返的代价。但是我做错了。渐渐的,我发现我不再能对魂客和冥执一视同仁了。” “但是我当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或许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但是当时的我还抱有能挽救的痴妄,不舍得我这千年来的心血毁于一旦。” “所以,在你要帮我恢复记忆的时候,我拒绝了,因为我知道从前那个灵尊一旦归位,一切就还是会像之前那样糟糕。所以我试图摒弃这些记忆,并试图以一个全新的灵魂去思考破局的方法。方法是找到了,可是……” 楚沉动容:“可是形势危急,你不得不妥协归位。” “没错。”孟之说,“现在的我依然舍不得去打破这世道甚至想过试着去补救,就像一百年前那样。可是我突然就想明白了,这世道是救不好的,不如干脆就借冥主之手去打破它。” 眼下这幅画毁了,重画一幅就是。 “这样才能获得新生。” “撕画人”冥主晏箫已经把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五日了,这期间他拒不见任何人。 这一仗打的太久了,整个冥族凡是能站起来走路的冥执都出动了。虽然他们一直占据上风,可仙神族虽然实力偏弱,但是他们灵力绵长,实在是不易打败,这些日子他们冥族实在是吃不消,并且渐渐显露出颓势。 佐柠在门外徘徊了一个时辰,不知道怎么委婉地向冥主申请休战才不会被主上拧下脑袋。 是的,他们主上的脾气更加暴躁了。 这几日他们虽不见冥主真身,但是冥主大殿内一直有动静传出。两日前冥主让佐柠送进去几个仙兵,送进去后不久,殿外的守卫便听到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绝望惨叫,听着让人抓心挠肝的。 之后的每一日都有两个仙兵被送进冥主殿,只见人进去不见人出来。他们都知道冥主把这些仙兵都杀了。 要是谁敢在殿外惹出动静或者找死求见,那么就会从殿内飞出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让他住嘴。 虽然晏箫已经知道了佐柠的野心,但是却始终没有处置她,也没有撤了她副使的位置,于是冥执们纷纷撺掇着让佐柠作为代表去提出抗议……不,是申请休战。 饶是佐柠跟着主上几百年,也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亲手杀人本就不是主上的风格,况且还用这么原始的手法。 正当佐柠打算回去时,从殿内传出冥主那冷冽的声音。 “何事?” 佐柠在殿外犹豫了片刻,直到一颗脑袋从殿内飞出擦着她的脸滚落在地上,在地面上留下血的印迹。 “禀告主上,仙神族已溃不成军,但是我担心他们还留有后手。您看我们是要见好就收还是……继续打下去?” 正当佐柠以为不会收到主上回复的时候,殿内传出声音:“本座让停了吗?” “没有,可是主上……我们的人已经有些打、打不动了。” 冥主没有丝毫犹豫:“继续!往死里打!” 佐柠没想到主上已经杀昏了头,丝毫不在意他们的感受,失望之余还有些怨气:“主上,灵尊她已经归位了,要是她出手了……我们就、就完了!” 佐柠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提的灵尊,别人不清楚,但是她清楚主上对灵尊是何等心思。她也知道灵尊在主上的心中是一朵紫蔷薇,禁锢、压抑却又使人着迷。 她闭着眼睛等待冥主对自己的最终审判,良久,殿内没有任何动静。 佐柠知道主上暂时不会杀了自己,于是她便硬着头皮继续给晏箫下猛药:“您就不怕灵尊她生您的气吗?” 这剂猛药药性太大,只听殿内传出一阵叮铃咣当的声响。大门两边的守卫纷纷离远了三步,生怕冥主的怒火殃及他们这几条无辜的池鱼。 “你给本座滚!” 佐柠长叹了一口气,惜命走了。 冥主大殿内,满殿的异味令人作呕。各种物件、沾着血的陶瓷碎片在地上躺尸,屋内还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真正的尸体有的有头,有的无头,殷红的血迹洇透了地毯,一片狼藉,要说更加醒目的还得是这满地的血画,粗略来看得有三十多张。 这些血画可真是字面意义上的呕心沥血之作,多数用的是一旁几位仁兄的血,还有一部分用的是晏箫自己的血。 晏箫赤裸着双脚,盘腿坐在大殿正中间的地毯上。他的脚底脚背全是蜿蜒狰狞的血口,新旧交错,在他周围还有一些杂乱的血脚印和晶莹剔透的留影珠。 他的手边有一个盛满了鲜血的砚台,为了防止凝固他还会时不时地割开手腕挤一些新的烫的进去将陈血化开。 其实这殿中异味和狼藉连带着反复干涸的血都有相应的术法去处理,可是晏箫偏不。他享受于这乱糟糟的一切,此时的他像只不修边幅的丑陋恶鬼,而这冥主大殿就是阴暗肮脏的鬼窟。 整个大殿只有那三十几张血画是干净整洁的,没有溅上半滴不该有的血滴——有的话都会被晏箫用术法抹去。 三十几张画,张张不同,也张张相同。每一张上面都有孟之……各种情态和动作的孟之。 最初的几张都只画了孟之,笔触工整流畅,人物面容姣好,眉眼含情、情态灵动,栩栩如生。每一笔都留下了晏箫的情动,刻入了他的爱慕。 再往后,画上变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孟之一个是晏箫自己,他回忆着一百多年前与师尊的旧事,将在脑中盘了无数次的画面原模原样地展现在了画纸上。与此同时画中线条流畅,还加了些景物,就是能看出晏箫的笔触有些急促,也不似前几张那般工整,可以轻易从中窥见晏箫作画时的挣扎与克制。 到了最后,画上的两人亲密无间,正在行男女之事。两人面上皆被情-欲裹满,眼神迷离,身心陶醉。每一张画上都是被不同的姿势和花样,有赤果着身体的,有只穿一件心衣、肚兜的,总之画面香艳无比,每一笔都被晏箫描绘了许多遍。这几张春宫图的笔触更加凌乱,枯笔生风,苍劲有力。图上画面有真实发生过的,还有晏箫幻想中的,是挣脱精神束缚后的解脱和释放。 第196章 画到动情时,晏箫一边厌弃自己的身体,一边或跪趴或仰躺又或是侧蜷地沉沦。 玄色袍本就宽大,再加上他将其半敞,显得他越发单薄,此时的黑袍只能用“挂”来表示。黑色衣袍之下是晏箫青白的皮肤和紧致的肌肉,在严肃压抑的大殿中异常惹眼。 良久,他擦掉了手上的东西,重新起笔,将沉沦时的灵感一笔一划地刻在纸上。 每一副新画落成,晏箫都会拿起一枚空白的留影珠将画中的内容存在其中,以供自己可以随时查看和欣赏。 晏箫浓重的情绪只能用血来宣泄……如果他见不到师尊的话。 方才佐柠问他怕不怕师尊生他的气,他当然怕。他连死都不怕,只怕她生气,可他好像确实露馅了,他能感觉到师尊在气他,不然这么久了她为何还不来救自己出去? 既然她不在意自己这个徒弟了,那就毁了她最在意的这世间吧。 晏箫眼尾猩红,眼眸中闪着疯魔的无畏,褪去伪装,此时的他已经成为一名“合格”的冥主了。 …… 天裂一日比一日大,每时每刻都有仙兵冥执被那道骇人的裂口给吞噬。 楚沉也一日比一日焦急。反观孟之,每日还能气定神闲地品一壶晶露酒。 上次谈话之后,楚沉留给了孟之一句话,此后再没有同她说过一句话。 那句话是:“你太残忍了。” 三日后,楚沉在孟之的房间中放了一块被施了灵术的凡下镜,镜中能看到此时的凡间天灾不断,人口失踪的怪事频发。每一天人们都会跪天拜地,他们不敢奢求风调雨顺,河清海晏,只求自己和亲人爱人能够活下去。可是跪拜的人一日比一日少。 因为灵尊无情,冥主无义,天道又不长眼。 想当初灵尊归位之时凡间一片祥和之气,现在同样因为灵尊的一个无情的决定而变得灾祸不断,生灵涂炭。 孟之,这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 楚沉这一招果然奏效,这些日子孟之不停地在心里问自己。 看着凡间人无助地跪拜,耳边又隐约传来无灵之境上的厮杀哀嚎,孟之的铁石心肠终于动摇了。 这几日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天裂,也知道天裂意味着什么。灵魄、仙神们甚至就连冥执们都开始恐慌,一时间冥主要灭世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中天。随处可闻对冥主愤恨与咒骂,渐渐的他们对灵尊开始从期待信任变成了失望与埋怨。 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灵尊才是真正的灭世之人。 两日后,孟之踩着灵草晶露孤身一人踏上了去蚀心渊的路。 孟之想明白了,这世道可以毁了重建,但是不该再有灵尊了。 她这个创世灵尊是多余的。 现在这个世间,也只有神尊能与冥主抗衡,之后也是。所以她还是要去救晏箫出来。 中天之域,以修灵岛为中心,仙神族的昭明台、冥族的蚀心渊分立在修灵岛两侧,不过昭明台离修灵岛更近,而蚀心渊离修灵岛更远。而灵宫在修灵岛之上,由于几百年前灵尊为了教导徒弟方便,常居于修灵渊的沁湖底下。后来晏箫受天封成为神尊后孟之也一直没有搬回灵宫。为了陪师尊,神尊和霸下也一直住在沁湖底下,直至现在。 孟之穿过修灵渊,所过之处步下生彩,灵光迸现,就连这些天被磋磨的灵花灵树都支愣了起来。 不少人都知道是灵尊来了,纷纷朝孟之行礼,然后将孟之围了起来,叽叽喳喳地反复问她什么时候去收拾冥族。 灵魄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孟之,孟之寸步难行,正当她要掐诀隐身时,有人认出了她。 “欸?我怎么觉得灵尊长得这么眼熟啊?俩月前我好像在修灵殿见过灵尊!” 罗奇刚历完一世回来后就听说偶像灵尊出现在修灵岛上,他忙不迭地收好阳甲玉牌,赶忙往人多的地方去。 他好不容易从外围挤到了内层,魂儿都要被挤扁了,在看到那位传说中的灵尊时以为自己眼花了,那脸上的表情都不能用惊愕来形容了。 如果不是灵尊现世的这些异相,他是万万不会相信的,他惊讶地大喊:“孟之姑娘!” 孟之看到了罗奇,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然后连忙闪身跑了。 罗奇看着人群中心空荡荡的那一处,心里不是滋味。 第166章 “这一巴掌够叫你清醒过来吗?” 孟之还不太适应用灵力赶路,但是一旦尝到其好处之后就爱上了这种无所不能无所不至的便捷。 没过多久,孟之就从修灵岛闪现至了蚀心渊。这感觉跟古装仙侠剧里的御剑飞行还不一样,几乎是弹指间就闪到了目的地。 但是这太快了也不好。譬如孟之还没想清楚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那个孽徒晏箫就到了冥界。 不过蚀心渊有规矩,外来人不用在里面用术法,要是用了是会遭到反噬的。 于是孟之被挡在了蚀心渊的外面,只能徒步进入。 灵尊的身份在修灵岛和仙神族那可是无比吃香的存在,可是在这蚀心渊却完全不一样了,每一个路过的冥执都恶狠狠地看着孟之,对她的一举一动戒备得很。 孟之被他们异样的眼光搞得有些崩溃,一路上压低了脑袋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不过冥执们也知道*灵尊的实力,一般人不敢轻易去招惹孟之。 不过还是有例外的。 孟之谨慎地走在幽暗的荆棘丛中的小路上,小路仅容一人通过,当孟之看到了出口正要松一口气时,不料来了一个身材健硕的冥执堵在出口处,不让孟之通过。两边都是尖利的荆棘,孟之无处可去只好转身往回走,可是没走多久,入口处又来了一个冥执挡在了那里。 孟之无奈地要去跟他们理论,可对方根本不听。孟之拳脚功夫不太好,而且这里也施展不开。 冥执根本不给孟之思考的机会,也不在乎打伤灵尊后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们只想发泄心中的怨怼和仇恨。 蚀心渊中外来者不能使用灵力,但是他们冥执可以,孟之正想蹲在小路中间跟这几个冥执死死耗着,可是下一刻,迎面朝自己伸过来一只手,迟迟不见对方的身体,就只有手。孟之连忙起身才看到堵在出口处的那个冥执的胳膊伸得巨长无比。 孟之转过头去,发现另一边的那个冥执同样伸长了自己的胳膊,两面夹击,前后还有荆棘,孟之根本无处可躲。 只见从出口处伸过来的手抓在了孟之的脚踝,然后用力要把孟之往荆棘丛里拉,孟之调整重心死死地往后躺,可是对方力气太大。 关键时刻,孟之的心底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接着她闭上双眼,掐了一个诀然后在心底呼喊:“巽空,召!” 这是最寻常的召唤术,根本不用任何灵力。 要是巽空还被封印在凡间的某个山底,这召唤术说不定还不起作用。可是就在孟之历劫时,巽空就已经现世了,于是只要孟之召唤,它就会闪至主人的身旁。 冥主大殿。 晏箫画完最后一笔刚将画中内容存在留影珠中,一旁架子上的巽空剧烈抖动,发出叮铃的碰撞声。 晏箫蘸笔的手一抖,打翻了砚台,温热的鲜血洒在了刚刚完成的那副春宫上,画面开始变得模糊。 他看着巽空双手止不住地震颤,他呆滞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直到巽空突然消失,他才回过神,丢下了毛笔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感觉到了,师尊来了。 他无措地看着满地的狼藉和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突然觉得他们无比碍眼和恶心,他开始施法,将地上的脏东西都处理掉了。 至于那三十几张血画和留影珠,晏箫将它们一张一张地存放好,连同着留影珠一齐压在了枕头下。 孟之没想到巽空来的会这么及时,就在她坚持不住往荆棘丛中倒去之时,巽空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她根本没有任何思考,甩出巽空的一端。灵器与主人的默契就在这一刻彰显。 只见巽空那一端飞出,并逐渐变大,最后扣在堵在出口处的那个冥执的脖子上,不远处传来冥执的尖叫和咳嗽,接着孟之脚腕上的力道一松。不过孟之重心不稳,照样朝荆棘中倒去。千钧一发之际,两个手环之间的链条缩短,硬生生将孟之整个人甩到半空中,然后拉着她平稳地落在了荆棘丛外的平坦之处。 站稳后,巽空的远端铁环骤然缩小,硬生生将那个冥执的脖子给拧了下来。 巽空没有思想,不会有自己的思维,所以它杀人是孟之的想法。 而孟之也只是动了一念的杀心,巽空就这么干净利落地执行了!巽空如此迅疾利落,戾气深重,孟之突然有些后悔将它召来。想当初巽空就是因为它的戾气才被孟之封印的。 灵尊杀冥执的消息瞬间在蚀心渊传开了,惊动了正在发愁的佐柠。佐柠听到消息后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然后去接灵尊。 第197章 在看到不远处孟之的身影后,佐柠才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抬手施了个法,脸上便多了一个面具。 她知道主上不想被灵尊认出,所以自己也不能去拖主上的后腿。 孟之被冥主身边的副使亲自引去了冥主殿,途中孟之有些歉疚地说明了方才的意外,可副使全然不在意,说都是那个冥执活该,还问她有没有被吓到。 孟之听着副使的话总觉得怪怪的,不过处于礼貌,她没有多说什么。 一路上遇到的冥执见着副使对灵尊恭恭敬敬的,便也不敢再做什么妖。孟之就这样半路相安无事地来到了冥主大殿外。 冥主殿通身黑漆,气势恢宏而又压抑,殿外寸草不生,前年老树上也只留下干枯的枝岔。 佐柠连做了三次深呼吸才有勇气抬手敲门,没等里面的人说话就报告说灵尊到了。 接着殿门自动为灵尊开启。佐柠本想跟着进去,却被一阵劲风挡在了门外。 大殿内空荡荡的,连走路都有回声,孟之敛起神色看向那个身穿黑袍带着帽兜坐在上位的男人。 孟之在阶下站定,仰起头开口:“冥主。我的徒儿何在?” 冥主居高临下,面容隐没在阴影中使孟之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但孟之能感受到对方居高临下向自己投来的视线,能感受到那道视线如有实质,从自己的腿上扫至了自己的嘴唇上,像是要把自己给盯出一个洞才肯罢休。 孟之感觉自己被冒犯到了,不自觉地抿紧了双唇。 对方迟迟不应,孟之一边握紧巽空一边又再次重复了一遍,正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只见冥主轻轻勾了勾手指,孟之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托至半空中。 孟之当即甩出巽空去擒冥主的手腕。可冥主依然气定神闲,丝毫不担心巽空会把他怎么样。 这人难不成是个不识货的?他难不成不知道巽空是何等灵器? 不过孟之的担忧还是多余了,因为巽空只是轻飘飘地落入了冥主的手中。 “怎么会这样?” 不等孟之思考,拉着巽空另一端铁环的冥主手上一用力,孟之就被拉至冥主的面前。冥主似是觉得还不够,再次用力,孟之便落入了他的怀中。 孟之下意识地双手攀在冥主的肩膀上,手臂往下一蹭,冥主那个黑色的帽兜便被蹭掉了。 晏箫那张清冷的不见血色的脸赫然展现在孟之眼前。 佐柠万万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地替冥主遮掩,甚至连声音都变了,可冥主却连个面具都不戴,坦然地向灵尊自曝了身份。 孟之大脑宕机,快速眨了眨眼睛:“你这是在……角色扮演?冥主呢?” 晏箫并不答话,只是入迷般地直直盯着孟之的嘴唇,良久后他向孟之附下身。孟之心觉大事不妙,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唇,可晏箫只是撩起孟之耳边的碎发,将其一圈一圈地缠绕在自己的手指上。 孟之暗自松下了一口气。晏箫能感受到怀中人的一举一动,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勾了勾嘴角。 下一刻,孟之右耳后一痒,连带着整只耳朵都开始迅速升温发热,很难受。 晏箫抚摸着孟之耳后的那颗红色的痣,在她耳边呢喃道:“师尊……” 灼热的气息吹打在孟之的耳畔,热意蔓延至孟之的整张脸。 神尊一个囚徒竟然敢在这冥主大殿调戏自己,这使得孟之不得不往最不可思议处想。 “你是冥主!” 孟之此时像只炸了毛的猫,想从晏箫身上下来,可是晏箫搂着孟之的手上力道加重,将她死死地按在自己的怀中。 孟之全身上下汗毛竖起。 看来自己之前的猜测都是对的,晏箫果然对自己有那样的心思。 孟之抬起手一巴掌拍在晏箫的脸上,响声响彻整个大殿。 孟之摆出师尊的架子,厉声说:“这一巴掌够叫你清醒过来吗?” 见晏箫眼神清明了几分,孟之从晏箫怀里挣脱,后退了几步,开始说正事:“你当上冥主,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晏箫舔舐着脸颊上发麻的那一处,一边回味一边回答道:“一百年前。” 正是孟之刚闭关的时候。 “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当上了冥主,你可还记得你是仙神族的尊神?” 晏箫再次盯上了孟之不断张合的嘴唇:“记得。” “那你难道不想解释一下仙神族和冥族为何会打起来吗?” 眼下孟之不再去想晏箫的做法是否正合自己的心意,她只是非常单纯地不理解晏箫的做法。 因为她不只是灵尊,还是晏箫的师父。 “因为你。”晏箫这次连称谓都不叫了,语气还黏糊糊的,孟之听得毛骨悚然。 “因为我?”孟之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一千年来我就是这么教你的?你身为神尊不保护好自己的族人,反倒让别人攻打他们,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既然又当上了冥主不让两族冰释前嫌就算了,反倒故意挑起斗争,我对你非常非常失望!” 见晏箫对自己的责骂无动于衷,孟之安静地思考了良久。 “你这么做……该不会是为了逼我归位吧?” “师尊都猜到了。”晏箫不紧不慢地说。 虽然晏箫面上表现出来的相当云淡风轻,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有多忐忑。 孟之大手一挥正准备再打一巴掌。 晏箫坦然面对没有丝毫要躲开的打算,他索性直接挑明:“师尊当初如果不躲着我,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你还怪上我了?我为什么躲着你你心里没点儿数啊!” “不行吗?”晏箫问的没头没尾。 “什么不行?” 见晏箫不肯再答话,孟之才明白他说的不行是什么意思。 他在问自己能不能接受他的爱慕。 孟之心下一横:“不行!这成何体统!” 孟之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的砸入晏箫的心里。晏箫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他生怕孟之再开口说些什么让他伤心的话,于是什么都不再管了,上前一步掐着孟之的下巴直截了当地吻了上去。 晏箫是真的害怕没有以后了,所以他索性放开了去。师尊清冷诱人的面庞近在咫尺,尽管他在师尊闭关时看了整整一百年,他也永远看不腻;尽管他在脑海中、用画笔描绘了千百遍,他也永远画不够。 最初晏箫意识到自己大逆不道的龌龊心思时还以为是自己见过的人太少,以至于他那萌动的春心无处可依只好去攀那个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师尊。 而且他知道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是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因此他以为自己得到过一次就好了。可是一百年来他花了大把的世间在沁湖底下陪着闭关沉睡的师尊。起初他只是看上一会儿,后来是看上一整日,再后来他挣扎着吻了上去,到了最后,每日亲吻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他最严重的时候他甚至在打坐练心法时满脑子都是想吻师尊,险些走火入魔。 在得知师尊沉睡的灵体消失时,他无比慌乱,不过好在他运气不错,师尊失去了记忆,变成一个普通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灵魄。 于是他动了恻隐之心,故意念错了革灵诀,然后跟着师尊一同下凡历劫。 在凡间,他变得无所顾忌,肆无忌惮地拥抱她,然后如愿地亲吻她。不过这样的日子太短太短了,他有了第一世就渴望第二世。有了第二世就期待第三第四第五世……他想,要是可以下凡历无数次劫就好了。 他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但是为什么自己还是永远也不满足呢?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欲望就是个贪婪的无底洞。 他开始期待师尊能够尽快醒来;期待自己做的事不会被师尊知道;又期待师尊能够明白自己的心意;更期待明白自己心意的师尊不会生气……后来,他开始期待师尊能够接受自己的爱慕。 就这样期待着期待着,百年过去,最初那个最单纯的愿望就变成了可笑的奢望。他在期待中如痴沉迷,又在期待中无比恐惧。 眼下,仅仅过去了两世,事情就已经发展到了他最不想面对的地方,也是他期待的终点,他一点也不期待了。 因为他从来不敢去想,要是师尊不肯接受自己该怎么办。 他恨自己太过心急,也恨自己的伪装太不到家。 当唇上传来一阵刺痛,接着浓重的血腥味蔓延至整个口腔,晏箫突然不害怕了,甚至还被刺激地更加兴奋。 他知道再焦急害怕也已经晚了,干脆好好地再疼爱师尊一次。 他张开了嘴,开始轻咬,就像在凡间时那样。 孟之瞪大了眼睛,想要抽离,可是后脑勺被晏箫紧紧扣着,她挣脱不开。 她无意间张开了一条齿缝,给晏箫了可乘之机。晏箫趁机将舌探入孟之的口中,反复地逗弄她的那一方娇软。孟之躲避不及,还险些被口水呛到,唇齿间无意挤出了几声娇喘,晏箫被孟之的嗓音勾的魂儿都要散了,他停止了逗弄,趁孟之的软舌放松时他一口咬了上去,并将其带入自己的口中。 第198章 他就是这样一个卑劣又霸道的人,他不光要得到,还要对方给予自己积极的回应。 孟之急得反复捶打着晏箫的胸膛,下手毫不留情。 晏箫的目光无意落在一旁的巽空上,他回想起在凡间他还是叶卫昌时曾对孟之说巽空是闺房情趣之物,孟之当初还说她喜欢…… “咔嚓,咔嚓。” 孟之的双手被晏箫用巽空给扣上了,虽然晏箫变了巽空的形态,使接触孟之皮肤的那部分变得舒适无比且圈口大小适中。 孟之当然知道晏箫是想起了什么才拿巽空这样用的。她的脸颊烧红,悔不当初。 她在心中默念巽空的名字,试图控制它。巽空到底还是孟之的灵器,所以巽空每次都很配合孟之的想法。可是每当巽空要打开圈口的时候总会被晏箫单手用蛮力给合上,孟之觉得十分离谱,巽空自己也苦不堪言。 后来它索性罢工,维持现状,谁的话也不听。所以巽空现在这样可真成了情趣用品了。 孟之脸都黑了。 晏箫蹲下身将孟之抱上了床榻,然后继续动情地吻。孟之双手被钳制,她转而用腿去撞晏箫的腹部,她自认为使出了全身力气,殊不知在晏箫看来她是故意在勾引他。晏箫将孟之的手举至她的头顶,然后翻身上床,双腿张开将孟之的腿紧紧夹住。孟之顿时动弹不得。后来晏箫的胆子也越发大了,握着孟之的手将其放下自己平坦的小腹下。 “你混蛋!真是太恶心了!唔唔……” 晏箫一边用力去亲吻吮咬,一边挤出低沉嘶哑的话语:“师尊,求求您不要再骂了,我……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好热好热……我……好想要,师尊你明明……感受到了。” “混、混账东西!” “嘶!”衣衫尽毁。 “啊!”后背突然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被勾的心旌动摇的晏箫看到了丛枕头下滚出来的留影珠,眸光一暗,将留影珠上的体位和动作一个一个付诸于实现。 孟之觉得自己这个师尊挡得实在是窝囊。她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被这孽徒压在了身下! 孟之感觉现在的自己是个在大海中行驶的一叶小舟,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身不由己,颠簸摇荡间,她回忆起了很多事情,大部分都是凡间历劫时发生的事情。 她才意识到,从一开始,自己就落入了晏箫的圈套中,他早就打点好要一直缠着自己了。 “孽……徒,我不、不要认你了!” 孟之此话一出,晏箫的动作慢了下来,他迷离的眼神逐渐清澈,半撑起身专心看向孟之挂满泪珠的脸,像是硬要从她脸上极致的厌恶中看出什么别样的情绪才肯罢休。 孟之没想到反倒是更难受了。就像是她直接不小心生吞了一个鸡蛋,最后鸡蛋被卡在食道里不上不下那样的难受,那种窒息感是会死人的。 “滚开!”孟之费力抬起被巽空扣在一起的手,然后竭力去推打晏箫。 没想到晏箫不急不恼,甚至越发兴奋。他欺身而下,俯在孟之的耳边,情动地说:“师尊,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再、也、不、认、你、了!听清楚了吗?快给本尊出去!”孟之说得咬牙切齿。 短暂地松快过后,还没等她休息片刻。随即,孟之的眼神又变得异常惊愕,她狠狠地剜了晏箫一眼。 被师尊逐出师门,晏箫出口的声音有些抖,但是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师尊的想法,只能说:“好,正合我意。” “嗯?啊!” 剧烈的疼痛直抵孟之的天灵盖,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将晏箫逐出师门反而让他更加兴奋了。 “正好我早就不想当师尊的徒儿了。” 他脑中闪过大逆不道的念头。 看孟之疲累地闭上了红肿的眼睛。晏箫心中恶意丛生,更加得寸进尺了:“所以……师尊这是同意了?” “同意……”将你逐出师门,永不相认。 可晏箫问的不是这个,而是…… 看孟之睡了过去,晏箫才卑鄙地开口:“同意做我的妻。” 他就当孟之同意了。 世间在崩塌,罪魁祸首却在狠狠疼爱自己的师尊。 太不像话。 昏昏沉沉间孟之听到耳边传来了系统的提示音。 “恭喜宿主,成功觉醒灵尊。现检测到那宿主身份有变,现更新系统任务。任务完成后可回到现代世界。” 孟之从系统的语气中听出了压制不住的喜悦,她本晕晕乎乎的,在听到系统那欠揍的语调后更是气不打一出来,这死系统早干嘛去了。孟之心情烦躁,在听到可以回到现代世界时突然来了精神。 “还不快说。” “终极任务:阻止天裂,拯救苍生,修补设定漏洞。”系统说完停顿片刻继续补充道,“胜利就在前方,还请宿主再接再厉,期待宿主的精彩表现。” “……” 如果硬要说的话,孟之的目标与系统任务倒还有些相通之处,那就是修补这世道的漏洞。可是她实际要做的却与前两条任务完全相反。 就是她要让这天完全裂开,让世间众灵全都散去。哪怕到最后修补漏洞之后还可以重新聚灵,但严格意义上说,这是毁灭世间苍生的勾当。 孟之问:“这三个任务完成一个可以吗?” 系统回:“不行的,必须全部满足方算完成任务。” “那这个也太难了吧。”孟之知道系统已经更新,甚至会独立地进行深度思考,于是她开始尝试劝说道,“我知道你们系统应该也有kpi吧,在有限的时间服务的宿主越多你们的绩效就越好。你说我要是在这个时空中待上一千一万年的话现实生活中会过去多久啊,三年还是五年?那个时候你就要被淘汰了吧?你这个成绩能领多少退休工资啊?” 系统半天没有回应,显然是在进行深度思考权衡利弊,良久,他才开口:“鉴于此次任务难度较高,现本系统将在规则范围内给予宿主福利提示。” 第167章 天真的开始塌了。 “本系统现为宿主提供以下任务思路。” “思路一:杀掉冥主,阻止仙神族与冥族大战。” “思路二:杀掉神尊,因为神尊就是冥主,冥主死后同上。” “思路三:其他。” 孟之:“……” “你的这个提示跟没说有任何区别吗?你看看我要是能杀了晏箫,还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吗!” “宿主是创世灵尊,还请宿主不要妄自菲薄。更何况就算宿主灵力尽失,要取冥主的性命也根本不在话下。” “为什么?” “宿主,您还不明白吗?因为他爱慕于您。” 这是什么道理?因为晏箫喜欢自己,所以他就甘愿去死吗?是她自己没长脑子还是晏箫没长脑子?果然ai就是ai,答非所问,东拼西凑,根本没有任何逻辑。 系统给出的提示没有半点卵用,孟之再也无心睡眠,于是睁开了眼。 孟之现在是侧弓着身背对着晏箫的。后脖颈处有规律地打来温热的气息,孟之知道晏箫已经睡去了,于是她准备撑起身逃跑。可是没想到自己的手和晏箫的手被巽空拴在了一起,她在心底召唤巽空,将巽空的圈口轻声打开。不等她窃喜,随着她的动作,身下有种奇怪的感觉。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掀开被子一看。 晏箫竟然还没出去! 孟之老脸一红,可怕的事实如同五雷轰顶,轰得她屁滚尿流。 她知道要是自己动作越是优柔寡断就越是容易打草惊蛇,于是她动作干净利落,拖泥带水,好在最后成功解脱。 “啵。” 对孟之来说,这声音比夜晚的抽水声还要羞耻。可是对晏箫来说,这声音如同天籁。 身后人还是醒了过来。 孟之一不做二不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床上弹坐起来。她被围在内侧,只能从晏箫身上跨过。 孟之心骂,这死淫贼,心眼比马蜂窝还要多。 晏箫自然不会放孟之跑,伸手圈住孟之酸软的腰肢,将她拥入怀中。 …… 画上的动作还没有做完。 五日后,画上动作做尽,晏箫还不满足,但孟之再也没有力气逃跑了。这些日子每次当她拼尽全力去跑时,总是会被晏箫欺负得更加惨。 这几日的实战给了晏箫更多的灵感,于是他一边实践一边在纸上作画,这次用的是墨。对照着孟之面上实时的情态,他的画也越发香艳。 “你能不能给本尊去死!” 孟之实在是受够了这样的羞辱,动了杀心。 晏箫手上的画笔一抖,在纸上留下一道黑色的长痕。 片刻后,头顶传来晏箫压抑地嗓音:“好。” 一定是自己耳朵出故障了,不仅少听一个字,而且怎么还在这一个字中听出了晏箫的委屈? “……” 第199章 “我什么都听师……你的。” “你才不是什么都听我的呢?我算是管不了你了,也没资格管你。”孟之眼底尽是厌恶,“我现在无比讨厌你,我都要恨死你了,你能不能马上就去死?就当我求你了。” 说道最后时,孟之眼角已经染上了湿意。 她这个灵尊太窝囊了。 这时巽空再没有晏箫的蛮力压制,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和杀意。于是它从床上闪至孟之的手中,其中一端自动从孟之手中飞出,向晏箫袭去。 晏箫看到了但是没有躲开,巽空正要直直插-入晏箫的心脏中却突然偏转了方向,捅入了晏箫的胸腔中,肋骨都被撞断了。 “我最后说一遍,你给本尊滚出去!再有下一次,本尊可不再手下留情了。” 晏箫终于听了一次话,捂着伤口起身朝殿门去。 孟之看着他只披了一件黑袍,前面大敞着,顿时春光乍泄。 孟之脸都绿了,朝他吼道:“你给本尊穿上衣服!” 殿内回归寂静,孟之看着身旁的画作,脸比墨水还要黑,她眼不见为净,将画纸撕成了碎片扔在了地上。 她隐约记得枕头下还有一沓红色的春-宫图,每次晏箫换动作的时候都会从枕头下抽出一张,照着图上的内容做。有次孟之多看了几眼,认出了画上的人,她生气地掐晏箫的肩膀,可是晏箫却跟见了肉的疯狗一样,更加兴奋了。 孟之咬着牙掀开枕头,枕头下的画不知什么时候被晏箫给收起来了,就连硌她腰的留影珠也不见了踪影,孟之气急地将枕头扔在地上,并下床将其反复“鞭尸”。 空中传来一阵轰鸣,外面传来守卫们纷纷的议论声。孟之看着外面的天色,神情严肃了起来。 黑沉的天空中出现了八个金色天柱。在整个中天灵力的供养下,天柱虽然存在,但是看不到。现下天上的裂痕已经占据了半个天空,整个中天上灵力不断波动并逐渐衰弱,天柱便显现了出来。 天真的开始塌了。 天柱分别位于八个方位,撑天支地,上及上天,下至凡世,而中天就在这二者中间。 孟之眼睁睁地看着最东边的那根天柱中间硬生生被折断了,天柱上的石块开始像冥族的蚀心渊陨落,最小的一个都有千斤重。 与天柱石一起而来的是从上天泄露出的风、雨、雷、电。 冥族蚀心渊处在整个中天最东边的位置,天柱从东边开始断裂,他们冥族第一个遭殃。现在本就如炼狱一般的蚀心渊现在更像幽暗地狱了。 与此同时,灵宫内。 楚沉看到天柱断裂后拿起自己的灵器玄鞭就去了昭明台。 昭明台的伤兵残将们也都短视地抛弃了理智,看着蚀心渊受难只觉得痛快无比,更有甚者已经开始狂欢庆祝了。 楚沉骂道:“一群蠢货,你们再幸灾乐祸一会儿都死到临头了!” 被灵君一提醒,这群仙神才清醒过来。 “你们都随我去修补天柱。”楚沉亮出孔雀法相,于半空中指挥,“还有去修灵岛叫人,神君灵魄有一个算一个,都一起过去!” 巨石砸下,山崩地裂,天柱断裂,天云压顶。随着天柱的断裂,天空也越来越低,空气也越来越稀薄,没过多久蚀心渊便已经与废墟无异了,不过好在,大部分冥执都在无我之境厮杀呢。 只有冥主大殿,通身被一个灵力罩保护着,不用猜就知道是晏箫的手笔。 一日后,东北边的天柱也承受不住了,好一点的是昭明台、灵宫、修灵岛都不在这根天柱之下,糟糕的是这根天柱之下是广袤无垠的凡世。 在凡间历劫的灵魄可不知道天上出什么大事了,只知道第一块天柱石落下时砸毁了他们一大块肥沃的农田。 天灾至,他们呼天抢地,捶胸顿足。他们如蝼蚁般仓皇躲藏,提心吊胆,不知道下一次天灾将在何时降临,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天柱接二连三地倒塌,且倒塌的速度越来越快,到了第三日八根天柱已经塌了四个个,就连昭明台也遭殃了。 最初楚沉带着人一起修补一根还能勉强应对,可到了后面,根本补不过来。楚沉百忙中抽身找了晏箫,好在冥主终于下令收兵,还让冥执一起听从楚沉的调遣。而他自己却去了尸横遍野的无灵之境。 天裂源于在无灵之境的两族激战。战争可以结束,但是天裂却是止不住的。这里存积了太多被鲜血洗涮了一番的污浊之气,有痛恨有伤心有愤怒也有苦涩……正是这种污浊的怨气腐蚀了这幅画卷,造成的影响是不可逆转的。 晏箫站在无人之境中心的高台上,看着天裂附近被吸得变形狰狞的云水之气——因为这里也没有什么能被吸进去的了,看样子是在酝酿一场遍布整个世间的大祸。 这场灭顶之灾千年之间绝无仅有,没有人知道要怎么补救。 晏箫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周围呼啸的狂风和死于战场的不安的魂灵。 一千年前,他还是个刚聚灵的幼灵,他的模样,与凡间也就是个五六岁的孩童无异。他会指着背上长着蜻蜓翅膀的灵魄问师尊为何自己没有翅膀,还会指着直立行走的狐灵问师尊他们是不是怪物……师尊说他是诞生于沁湖底下的一个小杂灵。还说杂灵都是这个样子,只能长一个鼻子两只眼,两只小手两只脚,多的没有,要是少了一个师尊就不要他了。 师尊说他聚灵的时候沁湖周围的山间传出了婉转悠扬的箫声,她希望自己平平安安的,于是给他取名为“晏箫”。 晏岁和逸,梦有萧音。 那些年是他最无忧无虑的时候,因为师尊的天地画卷还没有完成,一切都是自由的,他每日要做的除了练功,也就只有供师尊捉弄解闷儿了。 师尊说她还从来没当过老师,他没问师尊“老师”是什么意思,不过他猜想跟“师尊”是一个意思。 师尊见多识广,修灵岛的一切她就没有不知道的。所以他总是缠着师尊让她给自己讲故事。不过师尊讲的故事他总是听不明白。 “我今天给你讲「女娲补天」的故事吧。” 晏箫枕在师尊的腿上,用奶呼呼的声音问:“师尊,女娲是谁?” 孟之用手指轻轻刮了刮晏箫的鼻梁,说:“女娲啊,是创世的神。” 晏箫挠着脑袋半天都想不明白:“可师尊您不是叫灵尊吗?” 孟之笑了否认了,还说:“神话故事嘛,听听就行了。” 这是师尊给年幼的晏箫讲的第一个的神话故事。 第168章 不破不立。 “原来师尊早就料到了有这一天。还告诉我了补天之法。” 晏箫拉回跑去了千年之前的思绪。 他知道师尊故事中的世界同他们这里不同,他也不是创世神。晏箫看着天裂抿紧了唇缝。 他尝试将神力注入天裂之中,金色的神光被卷入漆黑的洞中,天裂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后来晏箫换成了冥主之力。云层翻涌的速度竟然变慢了。 他知道了。因为两族的斗争是冥主挑起的,所以天裂自然需要冥主来修补。做坏事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晏箫松下一口气,然后调动全部的冥主之力并将其注入深不见底的天裂中。 可是冥主之力见效甚微,虽然有效,但是把晏箫全部的冥主之力都榨干了也不见得能缩小多少。 肋骨处传来刺痛的感觉,他低下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湿了。灵器巽空造成的伤害,是不能用神力消除的,只有灵尊的灵力才可以。 但是晏箫知道,孟之是一定不会救自己的。 晏箫感觉自己的喉间越来越干痛,也渐渐漫上了血腥气。 他收回了手,抚在自己断裂的肋骨之上。 不对,冥主是挑起了战争,但是仅有一方怎么为战?晏箫调整了呼吸,将神力同冥主之力一同调出,注入天裂之中。 果然,两股力量一齐注入后天裂四周泛起了流光,天上的裂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此时楚沉也带着一众仙神和冥执赶到了无灵之境。她也想明白了只能从天柱断*裂的根源——天裂来解决问题。 大伙看到晏箫两只手渡出的灵力是完全不同的也都明白了晏箫既是神尊也是冥主。他们感觉自己被狠狠地捉弄了,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同伴好友一个一个在战场上阵亡的场景,便恨极了晏箫。 深藏不露一百年的晏箫当众揭开了自己的另一层身份,把两族的灵都给惹毛了,于是他们便难得心有灵犀地决定袖手旁观,看着晏箫的嘴唇越来越白。 谁也没想到,千百年来仙神族和冥族关系唯一一次的破冰竟然是为了对付两族共同的老大。 楚沉看着当前的场面,叹了口气。好在自己已经从震惊中缓了过来。她知道现在两族只听自己的号令,于是便下令所有人一齐往天裂中渡灵力。 第200章 于是此时,无灵之境再次填满了灵,只不过这次双方没有激战了厮杀,只剩下了合作,为了修复他们共同的家园。 霸下带着修灵岛上现有的所有灵魄赶到了无灵之境。看到这难得和谐的壮观景象不由得惊掉了下巴。 他在来的路上已经教了灵魄们引渡灵力的法子,他吩咐灵魄站好,然后让他们开始向仙神和冥执们渡入灵力。 指挥好灵魄之后,霸下看到了已经升至半空中的晏箫,看清了他渡出的灵力后,心下一惊,险些从断崖上掉下去。 霸下指着晏箫问楚沉,结巴得话都说不出:“他他他……” 楚沉耸了耸肩:“就是你想的那样。” 接着一道龙吟响彻整个天际,晏箫召出了坐骑晏白,祭出真龙法相。 霸下抻长了他的龟脖子:“他这是要……身祭!” 楚沉脸上闪过惊愕,她惊叫:“他疯了!” 晏箫知道就算全中天的灵力都渡进了天裂中,这裂洞也补不好,因为他感受到了有一股力量在与自己抗衡。而他自己的灵力也已经被耗空了大半。 孟之眼睁睁看着无人之境上方的天裂竟然有缩小的趋势。她出了蚀心渊,于空中观察着天裂和天柱的情况。天裂缩小,天柱倒塌的速度竟然也开始放缓了! 于是她狠下心,以灵尊那至纯至精的灵力与晏箫的双主之力抗衡。 其实,孟之的内心很矛盾。当天裂缩小时她本该生气的,可是她却没有,甚至还松了一口气。当天裂变大的时候,她也没有预想中的欣喜,甚至还有些痛心。 这就是她之前为何不想恢复记忆的原因。 她不可能心情毫无波澜地去撕毁她精心描绘了整整九年的天地画卷。更确切地说,她此时就是一个被迫要掐死自己孩子的冷血母亲,就算有再多的苦衷,也是无比罪恶的。 当她看到晏箫祭出法相要身祭补天时,孟之感到意外,虽然晏箫他本就该死,但也不是只有这一个法子。 ——“你能不能给本尊去死?” ——“好。” 所以,晏箫是在信守自己的诺言吗? “这个傻子!真是愚不可及!” 楚沉话音刚落下不久,一头灵鹿从东方踏着九彩祥云来到了无灵之境。 随之而来的是悠长的鹿鸣。 灵鹿在晏箫身旁停下。此时晏箫盘腿坐在空中,正在调动整个心魂,浑然不知孟之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灵鹿摇身一变就化成了人形,孟之的脸赫然出现在中天众灵面前。 “是灵尊!”有眼尖的已经叫了出来。 一时间众灵都抬起头看着天上的孟之。就连玉竹翁都难以置信地险些栽了跟头。罗奇见状立刻将玉竹翁扶了起来。 玉竹翁揉了揉眼睛:“小子,我没眼花吧,这灵尊怎么这么眼熟呢?” “没看错,就是那个孟之姑娘。”罗奇抿紧了嘴唇。 “真的!”玉竹翁嗓音都快劈了,“我滴个乖乖呦。” 罗奇看了看天上的孟之,想起自己曾经还当着她的面说要拜灵尊为师,心里就不是滋味。而且他还有些不服,他突然觉得自己这般努力历劫像个笑话…… 罗奇一共都历了十几世了,他自己都快记不清了,每一次他都要拿到阳甲,只要有一枚阴刻玉牌他都要去革灵殿走一遭。 而孟之,也就是灵尊,下凡历劫的成绩根本就不够看,甚至还拿到过阴……这样的人,让罗奇怎么服她? 灵尊现世,众灵叽叽喳喳地议论个不停。 “灵尊一定是来帮助我们的!大家稳住,我们一定可以的!” “对,大家加油!这天裂我就不信我们这么多人都补不上!” “灵尊、灵君、神尊一起来帮忙,一定会好的!” …… 霸下见孟之过来了很是欣慰,以为她终于想通了让出了身体,他都要喜极而泣了。所以在他看到楚沉一脸凝重的神情时有些不解:“你这么还愁眉苦脸的,放心吧,这天裂一定可以补好。” 只有楚沉知道,孟之动的是何种心思。 正在晏箫即将抽离出心魂的时候,他感觉到面前有一股强大的推力朝自己袭来,将他方经历了剔骨之痛才抽出的心魂又打回了身体里。 他起了杀意,随手打出了一记灵风刃,接着睁开了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在看到孟之的脸时,晏箫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接着欣喜、酸涩、难过之情一齐涌上了心头。 “师……师尊。”晏箫鼓起勇气叫了人。 孟之果然正如他想的那般回答道:“别叫我师尊,你我早已恩断义绝。一千年来,我就当自己养了一条狗。” 晏箫垂下眼眸,片刻后重新闭上了眼睛。当他的动作再一次被孟之打断的时候,他很是不解。 “灵尊这是何意?”现在情况紧急,根本不是个报私仇的好时机,他知道孟之不会在这个时候拎不清,于是他开始思考。 “难道你……不想让我死?” 孟之哼笑了一声:“你的命我会亲自去取。” 说完,孟之就甩出巽空,从中间切断了众灵渡至天裂的灵力。 “那你是要……”晏箫突然想明白了,孟之不是来帮他们的,而是来阻挠他们的,“怎么会?不行!” 众人开始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们打出的灵力全都被巽空挡了回来。 “灵尊这是要做什么?” “我怎么觉得灵尊想让天裂得更大了!” “怎么可能!” 台下众灵都意识到的事情,霸下怎么可能想不到,他看向楚沉,用眼神询问。 楚沉说:“她其实一直都想……毁了这天地。” 霸下语气焦急,失了礼数:“那你怎么不去阻止?你不是灵君吗!” “她做的决定没有人能够改变,或许我们要全部葬身在这里了。” 霸下不敢说出的话,晏箫替他说出了口:“你清醒一点,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晏箫看着西边的天柱开始迅速倒塌,截止目前,天真的塌了一半多。 看着远端倾斜的天幕与地面相撞,荡起一股强大的裹着灰尘的沙尘暴,众灵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孟之平静地说:“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我才拖了这么久才到蚀心渊找你,不是吗?” “原来你一直都在利用我?” “现在才意识到已经晚了。我劝你们还是别费力气了,有我在这天裂是堵不住的!” 孟之见晏箫没有动作,便分出一只手正要将他推下去。 可下一刻晏箫竟然消失不见了。孟之转过身去,晏箫已经坐在晏白的龙身上闪至她背后了。孟之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只见晏白突然加速朝孟之撞来,下一刻,晏箫搂着孟之的腰让她面对自己坐在自己的身前。 孟之回想起在凡界与燕泽共骑一马的情景,愤怒地将一掌推出,正正好好按在晏箫受伤的地方,汩汩鲜血喷涌而出,染了孟之一手红。 孟之的脸上也被溅上了血,她鼻子周围萦绕着浓重的血腥味,一时失神。晏箫便趁着这段时间驾着晏白来到楚沉面前,将孟之丢给楚沉之后自己又转身回去了。 见孟之要追上去,楚沉便甩出了她的玄鞭,试图将孟之绑起来。可是孟之的反应极其迅速,一把抓住了玄鞭的尾端。 “楚沉,连你也不理解我?” 楚沉将玄鞭抽回,再次甩出,这次她故意去攻孟之的腰侧。 “我是不会让你毁了这一切的!” 孟之侧身躲开。 “一千年了,难道你没有意识到这一切越来越糟糕了吗?现在这样的局面已经与我创世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了,难道我不应该修正吗?” 楚沉见玄鞭伤不着孟之,于是将它收起来,亲自闪到孟之身旁,朝她劈去一掌。孟之抬起手臂去挡。两股力道相撞,发出巨大的声响。 “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你看看一千多年了不都好好的吗?为什么非要将这一切都破坏掉呢?” 孟之早已调动了身上的灵力,所以手臂一点都不疼,她不想过于被动于是去擒楚沉的手腕。 “不将腐肉剜掉怎么长出新肉?这个道理你明明都懂的呀。而且我已经想到了解决方法,待一切归零,到那个时候我一定还你们一个崭新的世间。” “真的吗?”楚沉停下了手上挣扎的动作。 孟之见楚沉有些动摇便松开了楚沉的手腕:“自然。而且,我向你保证,下面这些灵魄、仙神和冥执都不会有事的。” “楚沉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可以不帮我,但是请不要阻止我。” 孟之搞定了楚沉正要去追晏箫,她刚走出几步心脏突然刺痛。 然后楚沉的玄鞭将孟之一圈又一圈地缠了起来,让她动弹不得。 “楚沉,你对我做了什么!”孟之心如刀绞,再加上玄鞭不断收紧根本挣脱不开,于是她当场喷出一口鲜血。 第201章 她的手活动空间有限,但掐个诀还是足够用的。于是孟之调整好了气息开始调动灵力念诀。 奇怪的是,孟之方才还通畅的经络此时被另一股气息阻塞住了,她全身的灵力流转都受到了限制。 “没用的,你的灵力已经被压制了,就不要挣扎了,待一切结束之后,自会没事的。”楚沉的目光扫向了孟之脖子上的那个佛香玉,那是在凡间历劫时宋荷送给时念听的。 原来楚沉早就预料到了,并且早就有所行动了。 孟之焦急地说:“楚沉!你糊涂啦?” “我没有糊涂,是你糊涂了。你看看这里的所有人,有谁愿意同你一起冒这个险的吗?” 孟之扫看众灵,目光所及之处,众灵都垂下了脑袋,就连霸下看到孟之的目光后也躲开了。 刚才的谈话他们也都听明白了,孟之要利用天裂使这一切都毁灭,她说之后会重建,而他们也都会安然无恙。 可是未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虽然对方是灵尊,可他们谁也不敢冒这个险。 他们可都是在凡尘中走经历了一世又一世才混到了如今地步,先不说孟之之后的打算会不会损害到自己的利益,单就是他们太知道这些身居高位的当权者是如何不把人命当回事了所以才不想去赌。而灵尊在他们心底,与凡世中的当权者无异,他们不敢去相信一张空头支票。 “灵尊大人,我们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一切都很合理啊,没有什么需要改的。” “是啊是啊……” “依我看您就收手吧,我们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 “灵尊大人,您是没经历过,根本不知道我们都是怎么熬出来的,要是让我们重新开始,那还不如杀了我们呢!” 孟之看着下面叽叽喳喳的仙神们,说:“正是因为我经历过才知道问题出在了什么地方!请大家相信我一次!” 此话一出,众灵们都渐渐静了下来。 此时,一个灵魄从队伍中走了出来,指着孟之大声说:“你是经历过,可是灵尊大人,你敢把你的玉牌取出来让大家看一看吗?” 说话的人正是罗奇,只有他知道孟之前几次历劫的成绩。 有人问了:“灵尊历劫过吗?什么时候的事情?” “历劫过,当时就排在我的前面。” “我听说当初神尊以九个阳甲的成绩晋升为魂客了,灵尊是他的师尊,成绩也一定非常好吧!” …… 听着众人把自己越捧越高,孟之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罗奇说:“灵尊迟迟不肯开口,怕不是连个甲级玉牌都没有吧?” 孟之没有说话。 “谁说灵尊没有拿到甲级玉牌?”晏箫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只见他手一挥,空中出现了孟之第三世历劫的画面。 孟之从开局的草包纨绔,到最后被皇帝封为安和县主。在流民最严重时,孟之逆着人群出城施粥;在闹鼠疫时,孟之也没有退缩;在战争激烈时,孟之选择留下救治伤兵;在丰国军营中,她也从来没有坐以待毙……每一步都是她自己实打实走出来的,虽然其中有很多运气,但是用来唬人是足够了。 晏箫说:“还有人有问题吗?” 这下罗奇也说不出话来了。 罗奇一不出声,众灵也没有谁敢出来冒头了,因为此时晏箫的眼神十分骇人。 突然,剩下的三根天柱一齐断裂,顿时天旋地转,大地开始剧烈抖动,不少灵魄都没站稳,实打实地栽了一个大跟头。 楚沉定睛一看,天裂已经蔓延至整个天空了。 她看向晏箫,说:“你做了什么!你怎么改主意了!” 晏箫没有理会,将裹在孟之身上的玄鞭劈开。身上的禁锢一解除,孟之将脖子上被施了术法的佛香玉解掉了,塞到了楚沉的手里,转身时没有任何留恋。 情况危急,孟之与晏箫目光相对,虽然没有交流,但孟之明白晏箫被自己说服了。在她对付楚沉和众灵的诘问时,晏箫趁机派出晏白将天裂撕得更大了,佐柠见状也穿戴好她的钢爪上去帮忙了。 天地画卷,是天地也是画卷。画卷修补着困难,但想要撕毁它总是有一千一万种法子的。 孟之被晏箫护送着升至天空。离开之前,她面朝众生掐诀施法,接着众人头顶上出现了巨大的一个灵力罩,将所有人都罩在下面。 其实孟之先前并不打算保下这群灵,但是她方才说了,会让所有人都平安无事的,她知道自己一定能做到,但是她也一定要让他们感受得到安全感。 好在,这也是她预想中的唯一变数。 突然,从心底里传出一道声音,孟之听出是灵尊记忆那残存意识在说话:“自信点,你可是创世灵尊。” 或许……她是可以做到不用归零就重绘天地画卷的。 “轰隆隆!” 剩下的三根天柱齐齐被折断,天幕一点一点地下压。掉落的天柱石打在灵力罩上,被灵尊精纯的灵力化成了粉末随风飘去。上天上泄露的雷电劈了下来,被灵力罩吸收了。众灵知道在灵力罩的保护下自己是安全的,就连摇晃开裂的地面也不能将他们吞噬。 天地即将相撞,整个世间黑得不成样子,只有在半空中的那两人周围散发着金光。 孟之难得平和地对晏箫说:“你给我护法就好,我知道该怎么做。” 晏箫不明白孟之其中的深意,点了点头。 只见孟之独自往上飞,在裂口的中心停了下来。 “天裂得还不够大。佐柠、晏白,辛苦你们了。” 此时的天裂中,气流飞速旋动,像张开的贪婪大口,要将整个世间吞噬。 大口中翻涌着黑色的云雾,时不时还能看到其中一闪而过的电光。 孟之装模作样地比划了几下,然后向天裂中飞去。 此时都已经不需要灵力驱动了,一股强大的吸力拉着孟之,速度也越来越快,直到,孟之被天裂完全吞噬,风雨暂歇。 “我甘愿将我的灵体献出,乞求平息天怒;我甘愿将我的魂灵打散,乞求保佑万千生灵不受迫害……只给我留下一颗心就好,让我来重新绘制这天地画卷。” “待天地画卷绘制完之后,我什么都不要留下了。” “这个世道不该再有灵尊了。” …… 一时间,天裂中的风雨雷电齐齐打向孟之,好似要将她劈成齑粉才肯罢休。她能感受到全身经脉一寸一寸断裂,孟之支撑不住跪了下来。接着是通身灵力紊乱,在她的体内横冲直撞。终于,强大的灵力突破了皮肉的限制,从孟之体内撞了出来,而此时的孟之像只没了支撑的纸人,软绵绵的,被撕碎在这呼啸天裂中。 片刻后,天幕停止了降落,地面停止了晃动,天柱石也不再往下掉。众灵松下一口气,但仍然大气不敢出。 过了一刻钟,天幕竟然开始回升,地面上的裂缝开始消失,就连天柱也自动复原了起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天地已恢复如初,众灵相视一笑,纷纷放松下来瘫倒在地上。 只有一人,神情严肃,从刚才就一直死死地盯着完好的天幕,一动也不动。 就在这时,从天幕上滴下金色的雨滴,滋润着整个中天。就连千年来寸草不生的无灵之境也瞬间冒出了绿。 众灵感慨于此雨的神奇,张开怀抱拥抱这劫后余生的天赐。 霸下伸出手看着落在掌心的金色雨滴,久久不语。 楚沉喃喃:“是天泣。” 古籍记载:“天泣为不详……若灵尊灵君身灭灵散,则泣金滴。” 她看向了还在半空中等待的人,抹掉了脸上的泪,招呼着众灵回去了。 晏箫伸手接了几滴金滴,放在嘴边,伸出舌尖舔了上去。 是血的味道。 口腔中的血味散去,晏箫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渐渐愈合,连道疤都不剩。 “你又骗我。”晏箫抬眼看着方才天裂的地方,握紧了拳头。 地面的某一处,几滴透明的水滴混迹在金色的雨滴之中,与金滴一同滋养了这一片荒芜。 …… 灭世天裂后,天地画卷被人重新绘制,支撑天地的八根天柱也重新隐去。 此时新的世道秩序也在每个灵的心中自动重建。 在原来的世道中,权为天授。在此后的世道中,权为人授。在此前,神、冥皆出于天封;在此后,神、冥皆出于民封。此后,仙神族与冥族地位平等无高低贵贱,对于成绩的评定也更加多元、客观,不错判不误判,同时也不放过任何投机取巧之辈…… 新的世道中变化最大的是,没有了灵尊,也没人记得从前那个燃魂救世的灵尊,只记得在天幕之上的上天庭还个神龙不见首尾的天尊。而神尊和冥主的评定也采用推选制,百年一选。由于此前神尊、冥主为同一人且现不知所踪,第一届大选将于即日举办。 第202章 不破不立。 只不过立的是全新的世道,破的却另有其人罢了。 …… 灵尊燃魂救世三日后。中天再次阴云翻涌,地动山摇。 不过片刻后便重新归于宁静。 天幕之上,是无穷无尽的白。 晏箫于白茫茫的一片中一点一点地寻找孟之的灵迹。 这一找就是十年。 十年后的某一日,无尽的白中突然迸发出一道绚烂的彩光。 这道光正巧就出现在晏箫跟前。 接着,于彩光中传来一道悠悠鹿鸣。 至此,神秘的天尊终于现世了。 至于创世灵尊,也永远有人记得她的存在。 (正文完) 第169章 【番外】“恭喜宿主,完成最终任务!现本系统将为你开启时空隧道!” “恭喜宿主,完成最终任务!现本系统将为你开启时空隧道!” 直到听到系统的声音孟之才缓过神来。 她原来没有死吗? 周围一片漆黑,方才的阴云和雷电都不见了。 回想起刚刚被抽魂撕碎的痛苦,孟之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此时的她周身被一层淡淡的金光所笼罩。 “这是怎么回事?” 孟之的声音在一片漆黑中荡起回响。 “宿主,这里是混沌之境,您在虚拟空间中的身体已经被天裂给……摧毁了。” “混沌?”孟之蹙起了眉,“凡界、中天最终还是被毁了?我失败了?” “宿主,本系统方才已经说过了,您的任务完成了,意思就是……” “我阻止了天裂,拯救了苍生,还修补了设定漏洞?”孟之想都没想过自己竟然能把这三个任务全部完成。 “是的,千真万确。”系统说,“宿主请站稳,我这就为您开启时空隧道。” 孟之不知道看向哪里,只能抬起头眼珠子乱转:“等等等等,我……我有点……” “宿主有什么诉求但说无妨。” “我有点……” 系统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复,于是自顾自地说道:“时空隧道已启动完毕,将于五秒钟后送宿主回到现代世界,还请宿主站稳。” “五。”与冷冰冰的系统提示音随之而来的是流速渐渐加快的空气气流。 “四。”耳边开始传来嗡鸣声。 “三。”风力变大,把孟之的头发都吹散了,同时嗡鸣声也越来越大,听得孟之心焦。 “二。” “一……” “我不想回去了啊啊啊!”孟之卡在最后一秒说出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但是无济于事,她被一股强大的推力推着,面前也渐渐明亮起来,周遭都是光怪陆离的扭曲景象,看得孟之头晕。 时空隧道很长,周围都是风声。 可系统的声音还是异常清晰,孟之猜测系统就住在她的身体里。 “很遗憾,时空隧道已经启动,宿主的需求可能没有办法实现了。不过我会为宿主申请,请宿主耐心等待。” 孟之知道无论什么行业的申请流程都是无比冗长的,她有些灰心:“那得到什么时候了,估计到那时候我毕业论文都写完了,也早就已经习惯了现代生活了,叫我再穿一次我还不一定答应呢。算了算了,就这样吧,就是晏箫那死小子我还没好好管教呢。” 系统不知道死哪去了,迟迟没有答复。片刻后,孟之感觉到速度降了下来,接着周围的景象渐渐模糊,变成了刺眼的白。 孟之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时,已经回到现代世界了。 陌生的巨型吊灯,陌生的巨大房间,陌生的巨无霸书架还有陌生的……视角。 “系统!系统系统!你快出来!”孟之惊恐尖叫。 孟之刚伸出右手去指坐在自己面前那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巨人”,整个人便控制不住地往左边摔去。 “巨人”正在靠着椅背睡觉。 “咚!” 发出一种实木与实木相撞的声音——桌子是实木的,那孟之…… 孟之斜眼看着面前的巨型自己,怎么也爬不起来,只能挥着手踢踏着脚。 这时,系统终于出现了:“宿主无需害怕。恭喜宿主。经过上级商讨过后,上级听取了您的需求,因此您确实没有回到现实世界。” “有什么好恭喜的。”孟之焦急万分,“这怕不是你工作失误的借口吧,你说这里不是现代?骗鬼呢吧,还有,我这身体是怎么回事?那里怎么还有个冒牌的?” 系统缓了几秒才开口:“宿主是这样的。这个时空确实不是您之前生活的时空,而且您现在也不是人,您面前的那位也不是冒牌的。” 孟之急眼了:“什么意思!你骂谁呢!我任务完成,所以就没有价值了是不是!你当心我回去投诉你!然后再挂你!” 系统确实也没见过孟之这幅彪悍模样,声音听着都虚虚的:“不是的,宿主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生怕孟之继续吆喝着要投诉自己,系统都不敢有丝毫停顿:“这是宿主您所在时空五年之后的时空。面前的人是五年后的您。宿主现在依旧只是个灵魄,目前附身于书桌上的小鹿摆台里。” “五年后?平行时空吗?”虽然听着有些绕口,但孟之还是听明白了。 那这个时候的孟之已经27岁了。 “宿主可以这么理解。” “你还不肯承认你们的时空隧道出问题了!”这种推辞孟之都挺多了,她最讨厌这种不愿意坦然承认自己错误的行为了。 这时,面前的那个“巨人”孟之醒了,她伸着懒腰睁开了眼。 “好吵啊,睡都睡不安稳。” 孟之见这个“巨人”往自己这边扫了一眼,然后疑惑道:“咦?你怎么倒了?是没有底座站不稳吗?” 大孟之说着就将小鹿摆台给扶了起来,然后趴在桌子上摸摸小鹿的脑袋又摸摸小鹿的尾巴。 孟之的视线就这么回正了,有些晕。不过最重要的是自己浑身痒,偏偏又挠不着。 “系统!你快出来!我不骂你了,你说说现在我要怎么办才能回去?回到五年前的那个时空也行,总不能让我在这个摆件里待上一辈子吧。”孟之看着自己那张近在咫尺的美貌的脸庞,有些无助。 大孟之点了点小鹿的鼻子:“是你在说话吗?” “你能听见我说话?”孟之瞬间警惕起来,刚抬起手想捂自己的嘴巴整个身体又缺乏平衡往一边倒去。 孟之闭上了眼等待自己再次与桌面来个亲密接触,却在下一秒被大孟之捧在了手里。 “当然能。哇塞,这是怎么回事?”大孟之对这个灵异事件丝毫不害怕,反倒是兴奋地来了精神,眼睛都冒亮光了。 做“鬼”的反而比见“鬼”的还要惊恐,真是倒反天罡。 既然一时半会儿离开不了,孟之便借此机会问:“你是谁?今年多大了?做什么工作的?结婚了吗?没结婚的话那你有对象吗?还有……养小狗了吗?” 大孟之对孟之这查户口一般的询问有些反感,将小鹿摆台放在桌子上,没好气地说:“我还想问你呢,你又是何方妖孽啊?长什么模样啊?吓不吓人啊?活了几千岁了?怎么死的啊?会吃了我吗?” “……” 孟之终于相信对方就是自己了。 “我叫孟之,二十二岁。样貌嘛,跟你长得一样,我动都动不了,不会吃了你的。而且,我没有死……” 大孟之终于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怎么会?难不成我熬夜码大纲设定码出精神分裂了?” 孟之叹了口气:“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明明按理说我应该穿越回我自己的时空的,或者我让我回中天我也能理解……现在这算什么意思?” “穿越?中天?等一下,我刚才还听见你说系统?”大孟之的神情严肃了起来。 于是孟之把自己的“奇幻”经历简单的讲给了27岁的自己听。 孟之说完等来的是良久的沉默。只见大孟之用手撑着额头,闭着眼思考了好一会儿开启唇:“难不成梦里的事情成真了……” “啊?” “我主业是牛马,副业是码字工,也就是写小说的。”大孟之说,“所以我的猜测听着可能非常离谱,但按照目前这种情况来说,这样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你说说看。” “从你的描述来看,你穿越到的那个奇幻世界可能是我笔下的一个世界。你应该知道什么叫穿书文吧,是不是听着感觉有点像?但是你经历的事情不是我小说里的内容,因为我的这本小说还没有开始写,我目前还在写大纲以及完善设定。” 大孟之怕孟之理解不了,于是说得很慢。 “因为今天休假,所以昨天晚上我就通宵把世界观设定给想出来了。但是就在刚刚,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梦里,我变成了这本小说世界里的创世灵尊,然后发现那个世界有很多设定上的漏洞。” 第203章 “其实我在一周前就意识到小说世界的设定可能有些问题,但是一直都没有改。因为这个设定是我想了三周才想出来的,我不舍得改,所以就一直硬着头皮继续往下面延伸。” “在刚刚那个梦里,因为我的设定使那个世界正在一步一步的走向混乱。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进入了我的身体,并夺走了我掌控身体的权利,于是我只能躲在自己的识海里。” “那个人占据我身体之后,尖锐又犀利地指出了我所有的错误,甚至可以说把我贬得一文不值。起初我非常生气,但是到了最后,我不得不承认她的想法是对的,我妥协了。” 孟之越听越熟悉,越来越毛骨悚然,可是现在她不能揉搓自己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她只能说:“然后呢?” “然后我就任由那个人把原世界给毁灭了,她说她可以将书中世界的规则修改得更加完善。” 孟之嗓子有些干,她哑声说:“你口中的那个人……是我吗?” “我想是的。”大孟之点了点头,“所以你能穿越很可能是由我造成的。” 这个结论太过于离谱,孟之消化了好一阵。 “那你书中的主人公是谁呀?我经历的这些事情竟然都不是你书里的内容?” 大孟之摇了摇头:“男女主我还没有定呢。” 孟之下意识就问出了口:“那你认识晏箫吗?” “晏箫啊……完全没听说过。”大孟之啧了一声,“我记性挺好的,但是我就是没听过这号人物呀?” 孟之没有细想,继续问:“肯定是你这五年中认识的人,你把他写进了你的小说里,难不成你喜欢他?” “我写了吗?我记着没有啊……”大孟之打开电脑开始检查大纲,“你看,我的世界设定里只有灵尊、神尊这样的称号,没有提到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一个心结解开了,但是又一个心结出现了。 “晏箫……会是谁呢?”孟之在脑海中检索。 “平行时空……会不会这两个世界是不同的?比如说生活轨迹不同,社会关系也不同。”孟之专心地分析。 “晏箫,晏箫,晏箫……啊!我好像想起来了。”孟之下意识地双手合掌,然后……又摔倒了。 “你想起来什么了?”大孟之熟稔地将孟之摆正。 “晏箫好像是我一个学弟的名字,之前在同一个校级部门共事过,还一起出过任务。”孟之声音有些急促,“你快找找大学时部门团建时的合影。” 大孟之没有动作*,孟之再次催促。 “找什么找啊,我大学根本就没有参加过任何校级部门,连社团都没参加,我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来写文了。”大孟之随便敲了敲鼠标,“看来我们生活的不是同一个时空啊,你说的这个人我根本都不认识。” “不可能啊,就算你不认识,你做梦的时候就没有印象吗?就在我穿越之前,那个时候你不是还是灵尊吗?你不认识晏箫?他不是你的徒弟吗?” “我记得是有一个徒弟,但是并不叫晏箫。” 孟之现在一个头两个大:“究竟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有哪里我们想岔了?” “两个时空……”孟之脑中突然灵光一现,“系统,这次我保证真的不骂你了,你出来。我问你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系统将信将疑:“宿主……” 孟之忐忑地问:“我问你,你的老板是谁?叫什么名字?” 系统显然有些为难,回道:“这个问题属于绝密,我需要请示一下老板,请宿主耐心等待一下。” 片刻后,系统有答复了。 “老板同意我告诉您了。” “快说。” “晏箫。” 大小孟之异口同声:“什么!” “我知道了!”大孟之拍了拍脑门,“我们确实生活在两个时空。在我这个时空中,你穿越到的虚拟世界是我书中的世界;而在你那个时空中,你口中那个虚拟世界是晏箫创立的。也就是说,创造你口中那个‘学分’系统的人同时也创造了一个虚拟世界。而你穿到的不是我小说中的世界,而是那个和系统相连的世界。” 孟之觉得这个猜测更离奇更烧脑了。 “可能因为设定上的雷同,这两个世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能够互通,但是又不完全一致,所以造成了你穿越到的时空中有晏箫这个人,而我梦到的世界中没有。” “好像……能说的通了。”孟之点了点头。 大孟之说:“这个推测其实是可以验证的。” 孟之想,这个世界的自己果然是写小说的,思维也太跳脱新奇了。 “怎么验证?” “很简单。你刚才不是说想要回那个世界吗?就是那个有晏箫的世界。” 孟之的脸红了:“你好歹写小说写了这么多年,就不能换一种表述?小说世界、虚拟世界、系统世界都可以,非说是什么有那个谁的世界干嘛?” “行行行,系统世界,行了吧。”大孟之笑了,“你到底想不想回去嘛?” 只见小鹿垂下了脑袋:“其实……回了也行。” 孟之连忙又补充道:“我主要是不想写毕业论文,你可别想那么多。然后顺带再处理一些未完成的事情,不然我的心里老不踏实。” 大孟之露出了姨母笑:“呦,可不能不写毕业论文啊,要不你还是别回去了,让系统送你回你原来的世界吧。” “不行。” 大孟之也只是想逗一下孟之,见目标达到了也没再多说什么。 “其实,你要是想回到有晏箫的那个世界,只需要我在大纲里加一句话就好了。” “什么话?” 大孟之一边打字一边念:“灵尊燃魂救世,涅槃突破,成为天尊。” 回车键一敲,敲击声清脆有力。 孟之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视线也越来越黑。 在视线完全变黑之前,孟之隐约听27岁的那个自己说:“27岁的我已经是两只小狗的妈妈了,两只都是边牧。而且我到现在还是母单呢。不过看起来,你要比我先谈到对象了。” 何止是谈对象,孟之在历劫时都已经成过亲了。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