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明月》 第1章 [古装迷情] 《迢迢明月》作者:白露栖木【完结+番外】 简介: 卫国府庶出二姑娘江月凝生得温婉如玉,因那不争不抢的性子,定下的未婚夫被嫡妹看上。 于是偏心的长辈将二人的婚事调换。 原本前途无量的未婚夫成了嫡妹的,而嫡妹那在京中出了名,玩世不恭的未婚夫却成了她的。 一朝嫁进侯府,却发现上有通情达理的公婆,下有对她恭敬顺从的小厮丫鬟,后院还没有让人头疼的小妾通房。 就连那纨绔夫君,也从最开始的不情愿,到后来将无上的荣耀捧到她的眼前。 - 谢铉觉得自己娶回来的夫人循规蹈矩,古板无趣。 唯一的好处是无论他在外面怎么胡来她都不干涉,也不会像别的女子那般争风吃醋。 只安静地呆在后院过自己的日子,完全没有要插手他做任何事情的意思,偶尔被婆母提点了才会敷衍地劝诫他几句。 甚至为了表现她不善妒,主动提出要将他那位养在外头的外室接回来。 起先谢铉很满意江月凝对自己的分寸感,觉得她很是识趣。 后来他却紧紧攥着她的手,发了狠地将人逼至墙角,看着她温柔却不含半点爱意的双眸,眼尾泛红,哀求道:“皎皎,求你管一管我......” 阅读指南 1.先后爱 1v1 sc he 2.男主23 女主17 3.男主婚后真香打脸 4.外室有隐情(高亮),男主身心干净 5.剧情为感情服务,经不起深究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天作之合 轻松 先婚后爱 日久生情 主角视角:江月凝 谢铉 配角:《海棠春信(重生)》 其它:完结文《海棠春信(重生)》 一句话简介:温柔大家闺秀x纨绔世家公子 立意:看人不能只看外表 第1章 你与那周家长子的亲事,就…… 清晨,京城之外的绵延群山上,橙红的日头才将将从山尖站了起来,枝叶上挂着的露珠还未被晒化,城内一角的卫国府上各处已经忙活了起来。 冬枝抬手推开半扇昨夜阖上的窗子,就看见一枝带有露珠的白色木芙蓉出现在眼前,半开的花瓣上还沾了薄薄的一层露水。 她盯着那枝俏生生的花枝看了会,耳边突然听到里头传来轻微的动静,她这才回神,忙往坠了杨妃色纱帐的架子床走去。 拂开挂在花罩上垂下的珠帘,她走到了床前,透过半透明的纱帐,隐隐可见床上的人已经坐了起来。 冬枝动作利索地抓起纱帐挂在床头,一边朝床上的人笑着问道:“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眼前的少女睡了一夜,可及腰的乌发依旧如丝绸般柔顺地披散着,不见半点杂乱,即便是才睡醒,那双像是被水洗过的眸子澄澈如昨,没有被蒙上一星半点的灰。 少女抬手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穿在身上的丝质寝衣的袖子跟着抬起的动作滑了下去,露出一截皓腕。 “昨天夜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江月凝拢了拢身前的青丝,然后下了床。 昨天夜里才睡下没多久,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见不远处的绛雪阁那边有动静,只是没多久又安静了下来。 可她太累了,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昨夜绛雪阁那边的事情冬枝早上的时候听了一些,她给坐在铜镜前的江月凝梳着头发,这才回答:“今早我听绛雪阁那边的婆子说,昨天三姑娘与赵家小姐出去玩的时候,路上被一男子的马惊到了,幸而被人救下,三姑娘白天受了惊吓,夜里就发了热。” 闻言江月凝眉心一凝,簌簌被马惊吓到的事情她竟是不知。 “那三妹妹现下如何了?”到底是自己的妹妹,她心里也有些担忧。 这个冬枝倒没有多问,只回答不知。 外头的夏星命人摆好了饭,她听见这边二人的话,便提高声音替冬枝回答:“奴婢刚才在厨房碰见三姑娘房里的杏儿,说是凌晨的时候三姑娘的烧退了下去,姑娘不必担心。” 穿戴之后,江月凝总是有些不放心,她的芙蓉院和绛雪阁离得不近,这样远的距离都能听见那边的动静,说明昨晚江雪凝发热有些严重。 她还是要亲自前去看一眼对方才能放心。 “姑娘,您不先用饭吗?” 夏星看着江月凝越过那摆了饭的小方桌,径直走出了房门,忙对着那道窈窕的背影着急地问道。 紧跟着江月凝的冬枝也跟着劝道:“三姑娘的烧已经退了,姑娘何必急于一时?” 江月凝脚下的步子并未放缓,语气温和:“三妹妹生病了,我理应该去看看。” 她要是用了饭才去,说不定还得受嫡母一顿奚落,反正看个病人的时间不会花费太久,不如先去瞧了人怎么样,再回来用饭。 且她心里也是有些担心江雪凝,她这妹妹因为被看顾得很好,极少生病,夏星说她昨夜烧了那么久,必然是难受的。 终归是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妹妹,她去看了才能放心。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进了绛雪阁后快到正房门口时,蓦地听见里头传出江雪凝撒娇的声音。 “娘亲,我不要嫁给谢世子,他昨天差点害死了女儿......” 略带憔悴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在耳旁,她脚下的步子略一停顿。 过了一会儿,那里头又传来嫡母孙氏耐心哄人的声音:“簌簌乖,听说谢世子一表人才,且他母亲又是丹阳郡主,当今太皇太后还是他的曾祖母,你嫁过去一定会过得很好,听话,不要闹了......” “我不管,娘亲,你就帮帮我,去求求祖母,让她做主退婚,求求你了。” “这怎么行!” “娘亲,不瞒你说,我对那周公子一见钟情,俗话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实在不行,就让我和二姐姐的婚事换一换,这样二姐姐也不吃亏,侯府可比周家好上不少,想来二姐姐也会高兴的。” 江雪凝说完后屋内顿时沉默,冬枝跟在江月凝的身边,自然也同她一样听到了方才二人的对话,她心中震惊,不敢相信地看向江月凝:“姑娘,三姑娘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看上了周家公子,所以真就要和您换亲吗?” 江月凝也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她知道江雪凝从小就被长辈宠坏了,可是没想到她连换亲的事情都能想得出来。 因着江雪凝说得话太出乎意料,江月凝难得沉默了,可她已经站在门口,最终还是决定进去。 府上的下人也看见了她进了绛雪阁,若是没有见到人就折返回去,被嫡母知道了会更加不高兴。 恰巧杏儿端着空药碗从里面出来,见了江月凝主仆二人,立刻打了招呼:“二姑娘是来看姑娘的吗,姑娘才醒了没多久,您来得正是时候,快请进吧。” 说着给让开请她进去。 如此江月凝便进了屋内。 才进去她就闻到了一股药香,屋里伺候的几个丫鬟有端盆的,捧痰盂的,还有奉茶的,皆屏声静气站在一旁待命。 孙氏坐在床的一侧,此时正怜爱地给脸色苍白的女儿整理微乱的鬓发。 “夫人,三妹妹。” 江月凝平静上前,像是没有听到她们方才的对话一样。 窗外的日光斜射进来,正好照在了她的身上。 孙氏不是江月凝的生母,平日里对她也淡淡的,虽明面上没有苛待过她,可暗地里也让她吃了不少苦,因为不喜欢她姨娘,所以在她姨娘偶尔得父亲眷顾的时候,多少也会迁怒到她这个姨娘生的庶女身上去。 小心翼翼了十几年,好不容易得来自己满意的姻亲,只等着三日后周家上门下聘,她就不用再看孙氏的脸色过日子,思及此,她面上的恭敬又多了几分。 孙氏瞥了一眼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庶女,只是冷淡地应了一声,她一向不喜欢这位庶出的二姑娘,想着没多久她就要嫁去周家,日后不用再对着她这张肖似苏氏的脸,面上的表情也松了下来。 因不想对着江月凝这张脸,她站起身,看向江雪凝的眼神瞬间柔和:“既然你二姐姐来看你了,我便先回去了,若是身子不舒服,就遣丫鬟来与我说。” 江雪凝点了点头:“娘亲在这里守了一夜,是该回去好好休息。” 双眼不舍地目送完孙氏离开,江雪凝再去看站在身前只比自己长了一岁的姐姐,想到昨天那道救下她的身影,心跳加快的同时有些心虚:“这么早过来,二姐姐可用过早饭了?” “用过了。” 江月凝在丫鬟搬来的绣凳上坐下,不去想在外面听到的话,继续当尽职尽责的长姐,见江雪凝脸颊微红,以为她还未退烧,便探身过去把手背放在了她光洁的额头上,感受到了她的体温正常,才道:“你昨夜烧着怕是没睡好,如今烧退了便再睡会儿。” 江雪凝本就心里藏了事情,因为她突然的动作瑟缩了一下,看向那双含了担忧的眸子时突然有些自在。 第2章 但是很快又调整好情绪,勉强开口:“二姐姐,我有件事想求你。” 江雪凝虽然与江月凝同父异母,但她素来喜欢这个温柔好脾气的二姐姐,觉得不管她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对方都会答应。 猜到了她要说什么,江月凝道:“有什么事等你好了之后再说吧。” 江雪凝却不给她回避的机会,将昨日她被惊吓的事情说了出来,最后咬唇道:“二姐姐,从前有什么你总是让着我,这一次,也让让我好吗?” 江月凝心里一凉,没想到自己对江雪凝的好,却被她当成了理所当然,她道:“若是我不愿呢?” 沉默了半晌,江雪凝拥着锦被小声道:“二姐姐,你知道祖父和祖母素来疼爱我,只要我想,他们会同意的。” 确实,祖父祖母对自己的嫡妹偏心偏到没边了。 “三妹妹,我可以答应你别的事情,唯有这件事恕我不能让步。” 说罢她连个眼神也没给江雪凝,起身出了屋子。 头一次感受长姐的生气,江雪凝带着哽咽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对不起,二姐姐,我不能嫁给谢世子。” 待江月凝离开绛雪阁之后,冬枝忍不住道:“姑娘真的任由三姑娘去求老爷和老夫人吗?三姑娘真是的,姑娘疼了她这么多年,她竟是一点念着,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江月凝打断她的话:“莫要议论主子的是非。” 她心中生出些许的不安,怕江雪凝真的去同祖母说换亲的事情,她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带着冬枝回了芙蓉院,在院中如往常一般过了一上午。 午后睡醒之后,前院送来石榴,说是周家人送的,才刚摘下来不久的,很是新鲜,特意送来给三姑娘。 “咱们又不是那等吃不起石榴的人家,就不知道是周家长辈的心意,还是周大人自己的心意了。” 夏星从筐里挑了个石榴,对着江月凝眨了眨眼睛。 冬枝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作势要去掐她:“这小丫头,如今越发没规矩了,连姑娘都敢打趣?” “咱们姑娘还未过门,他就这样想着姑娘。” 夏星一边躲开冬枝的攻击,一边歪头笑道。 被打趣的人没恼,她手上也拿着一个石榴,目光落在上面不语。 “二姑娘,老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刘妈妈站在门口,她伸头看了一眼框里的石榴,很快又对着屋里的江月凝福了福身,一来凝重道:“还请二姑娘快些过去。” 说完也不等江月凝问是何事,人已经离开。 夏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冬枝面露担忧。 江月凝放下手中的石榴,深吸一口气道:“这石榴先放着吧。” 刘妈妈走得快,江月凝也不敢耽搁太久,整理了身上的衣裙,忐忑地前往卫国公夫人的松鹤堂。 “你与那周家长子的亲事,就此作罢。” 进了松鹤堂才像面容慈善的祖母问了安,江月凝就听卫国夫人说出这话。 她的心一沉,没想到簌簌竟是这般迫不及待。 第2章 “不受控制的马,死了倒好…… 江月凝面上一愣,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只是攥着帕子的手微微用了力。 楚老夫人示意她先坐下,喝了口茶才慢悠悠道:“你素来是个乖巧懂事的,我和你祖父商议了一下,周家长子性格稳重,与你性子到底不符,而你妹妹性子活泼,需要有个稳重的人在身边照顾她。” 这话一出,江月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大约是簌簌想要嫁周桁,而祖父祖母素来疼爱簌簌,自然会答应这样荒唐的事。 可她跟周桁的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周家难不成还会同意换人? 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她心里存了一点对周家的希望。 “周家会同意吗?” 而且就算周家同意了,可广阳侯府那边要怎么交代呢,丹阳郡主岂是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人? 届时结亲不成反结仇,祖母恐怕比她更明白这样做的后果。 “周家你不用管,广阳侯府那边你也不用担心,你放心,日后祖母会给你重新找一门好的。” 看来是不打算将她换去广阳侯府,这样也好,她也是听过广阳侯世子名声的人,不用嫁给他自然是最好,她在心里松了口气。 只是周家对江月凝来说已经很好了,剩下的那些愿意结亲的都是门楣比国公府低上许多的,即便有门当户对的,也是让她嫁过去当续弦,这些都是姨娘打听来的,难道祖母真的忍心? 似乎看出了江月凝的挣扎,楚老夫人在心里叹了口气,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和蔼了不少,语气中带了劝说:“你从小到大就比其他姊妹懂事,明事理,也是祖母最为满意的孙女,从前只要是簌簌喜欢的,你也会让给她,这一次,也让让她,好不好?” 闻言江月凝脸色白了一分,她确实是祖母最满意的孙女,可却不是最喜欢的孙女。 是人,总会有偏爱。 姨娘从小就让她要懂事,这些年来她一直小心翼翼,努力扮好知书达礼识大体的卫国府二姑娘的角色,如今懂事到把未婚夫让出去。 她心里叹了口气,只得暂时先答应老人家:“全凭祖母做主。” 楚老夫人这才满意地点头:“你素来贴心,也不枉祖母疼你,素云,将前几日宫里赐下的珍珠纱拿一匹出来给二姑娘。” 许是江月凝面上并未因为换亲的事情大闹,楚老夫人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想着二孙女的婚事黄了,总得要给她点补偿,所以将那匹宫中赐下的珍珠纱给了江月凝。 素云很快就取来了珍珠纱给了冬枝,笑着道:“这纱前日三姑娘还跟老夫人讨要,老夫人都没有给,今日给了二姑娘,看来老夫人是看重二姑娘的。” 江月凝只是面上笑了一下,说什么看重,不过是因为她没有因为换亲的事情大吵大闹,祖母是满意她的听话,才会给她这珍珠纱补偿。 冬枝捧着这纱走在江月凝的身边,这纱很轻,可是冬枝却觉得很是沉重,她看了一眼自出了老夫人的松鹤堂就一直沉默的江月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是一个字也没说。 对于换亲一事,江月凝初听到的时候心里有些震惊和难过,可是她出了松鹤堂之后,便慢慢平复了自己的心绪。 祖母眼下找她说了这事,说明祖父和父亲嫡母那边都知道,再去找他们也无用,周家那边大约是还不知道要换人的事情,或许她还能寄希望于周家。 她见过周夫人和周桁,周夫人很满意她,定然也不会轻易答应换人的事情。 就算是周家长辈同意了,可她相信周桁的为人,定然也不会松口。 时人都说太常寺卿的嫡孙周桁是君子,是位正直的人,定亲那日她也见过此人,与他说了几句话,从他的谈吐中也能窥见君子之风。 且昨天他还不顾危险从马蹄之下救了簌簌,更能证明他的人品,换未婚妻的事情他或许不会同意。 怀着这样的心情,江月凝在府上忐忑地度过了一天。 翌日,晨起梳妆的时候,冬枝见江月凝精神不挤,便知道是她昨夜因为换亲一事没睡好。 换亲的事情眼下只有她们主仆二人知道,冬枝只是一个丫鬟,在这件事上做不了什么,只能想着要怎么让自家姑娘的心情好起来。 她怕江月凝在府上呆着闷出病来,索性在对方用完早膳之后提议道:“姑娘,你已经有一个月没去过香料铺子了,今天可要去看看,万一底下的人见你许久不去,开始偷奸耍滑怎么办?” 这香料铺子是江月凝在一年前借着她娘苏姨娘的名义开的,开在西市一处还算热闹的地方。 苏姨娘出身商贾,祖辈父辈做的都是香料的生意,在当地也是小有名头,但是后来得罪了一方乡绅,以至于被坑破产,后来苏姨娘的父亲因为此时病逝,不出两年母亲也跟着去了。 她没有办法只能来京中投靠当时在卫国府做妾的姨母,幸而被姨母收留,否则就要流落街头。 后来她被府上当时还是大爷的江琮看上,从此做了他的妾室,香料生意也没有再继续做。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女儿在制香一事上竟然有天赋,索性把捂了许久的苏家祖传的香料方子交予了女儿,让女儿替外祖父完成未完的心愿。 所以就有了去年江月凝开铺子的事情。 收回这些思绪,江月凝算了算日子,她确实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去过那铺子,虽然打理铺子的人她信得过,但太久没去就怕铺子里的人多思。 西市离国公府有段距离,冬枝找管事的妈妈要了一辆的马车,载着江月凝出去了。 卫国公和楚老夫人并不约束府中的姑娘们,一般都允许姑娘们出门,只不过出门都要告知管事的妈妈,不能私自出府。 江月凝距离上次出府已经过了一个月。 第3章 马车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最后停在了以苏姨娘的名义盘下的香料铺子前。 负责铺子管理的柳二娘见到门外停下一辆熟悉的马车,忙放下手中的算盘,亲自出门迎了上来。 冬枝和夏星一左一右将江月凝从马车上扶了下来,江月凝脚才沾地,就见柳二娘走上前,她对柳二娘露出浅笑,唤了声柳姐姐。 柳二娘跟着她走近铺子,笑道:“姑娘许久不来,我还以为姑娘忘记了自己在西市还有一间铺子,还是说姑娘忙着自己的婚事,所以没时间来。” 江月凝脸色一红,其实柳二娘猜对了一半,早在之前就听说老板定了亲,只是不知道具体定的哪家,料想她没来的这段时间在忙着在府中准备成亲的事情。 “这些日子生意可还好?”她在铺子里转了一圈,发现没什么异常之后,这才转身问跟在身边的柳二娘。 说起生意,柳二娘笑意更深了,她讲了这一个月来的进账,又道:“上个月姑娘调制的香料,我试着卖了,没几天竟是被抢空了,姑娘什么时候再制一批,京中的那些夫人可是在等着呢。” 那香也是江月凝照着外祖父留下的古方子调制的,没想到还真给她制出来了,香味独特好闻,以前铺子里一直以来卖的都是些原料,很少会卖调制的香料,江月凝也只是试了试,没有抱多大的期待。 如今柳二娘这样一说,看来反响还不错。 她在铺子里坐了一炷香的时间,与柳二娘闲聊了几句,又翻看了上个月的账本,最后从铺子里头拿了几样香料打算回去后制作新的凝神香就离开。 时间还早,她让冬枝把香料放上了马车,然后沿着西市的街道慢慢逛着,想要释放一下烦闷的心情。 一直走到一家书肆前,她停下脚步,再往前已经没有商铺了。 冬枝不知道她为何停下,倒是一旁的夏星奇怪道:“这书肆倒是有趣,竟开在乐坊的对面,也不怕被乐坊影响了生意。” 她的话音才落,另一边的乐坊楼上就传来琵琶女弹奏曲子的声音。 嘈嘈切切的琵琶声传来,江月凝自小精通五音六律,于这乐声中就能听出这琵琶女在音律上的造诣颇高。 她不禁回头往那传来乐声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扇露台,只是外面挂了帷幔,里头的场景被帷幔挡住了个严严实实,唯有风吹过的时候,影影绰绰中能看见有个抱着琵琶的婀娜身姿。 而那琵琶女的对面,似乎斜斜地半躺着一个慵懒的身影,风起的瞬间,她甚至还能看见对方骨节修长的手捏着银錾刻凤纹执壶,正仰头往嘴里倒琼浆玉液,露出一半轮廓清晰的下颌。 风停,帷幔又将里头的风景都遮住了。 她收回目光,转身就要原路返回。 然后就被人叫住了。 乐坊的二楼,琵琶女仍旧认真地弹着曲子,她的对面正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谢铉。 此时他往口中灌了一口酒,耳边的琵琶声似乎并未入他的耳,他的左手手肘撑在一旁,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他偏头往露台外面看去,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中流露出风流。 身边伺候的乐伎趁机依偎到他的半敞开衣襟的胸前,娇羞道:“世子在看什么?” 她才挨到谢铉一点就被他拂开,乐伎狠狠地摔倒在一旁,不明白眼前这位看似清瘦的世子,为何力气这般大,瞬间面露委屈。 谢铉对着那乐伎勾唇一笑,懒散道:“抱歉,我今日心情不好。” 虽是这般,可是语气里并无半点歉意。 他生得一张昳丽俊美的脸,对着人笑的时候,轻易就能让人陷进去。 就在乐伎沉沦在他这张脸上的时候,一名少年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屋内。 谢铉眼皮都没有抬,晃了晃手中的酒壶,才问:“什么事?” 少年恭敬地回答:“追风死了。” 谢铉闻言笑了一声:“别人要它死,难不成我还要拦着?” 他的回答少年并不意外,只是那匹马是别国进贡的上等马,一共就几匹,除了几位皇子之外,皇帝还特意赐给了世子,世子竟是没有一点遗憾的意思。 “不受控制的马,死了倒好,否则哪天伤了自己的主子,那还得了。” 谢铉说完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第3章 退还信物 “江二姑娘请留步。” 略带熟悉的声音从书肆门口传出,江月凝脚下的步子止住,回身往那边看去,就见一位长相清隽文人打扮的男子立在书肆门口,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小厮,小厮手中还拿着几本书。 江月凝见过周桁,一眼便将人认了出来,她与周桁之间隔了两丈远的距离,想到自己还想要借周家拒绝祖母荒唐的换亲之举,于是头一次朝着对方盈盈一笑,轻移莲步走到了他跟前。 她的相貌随了苏姨娘,是一等一的美貌,唯一不同苏姨娘生得一张标准的瓜子脸,而她生得却是鹅蛋脸,相比之下少了几分风流姿态,多了几分柔美清雅。 周桁是知道这位二姑娘生得好,可比之前那次匆匆一瞥,此时眼前的佳人却生动了起来,尤其她对着自己笑的时候,周遭的景物都黯然失色。 他不敢多看,想到二人之间的亲事就要作罢,心里突然生出一丝后悔来。 似乎没有看见周桁避开的目光,江月凝缓缓开口:“周公子。” 轻柔如三月春风的嗓音响起,他压下心里那点悔意,再次对上江月凝那双明珠般的双眸:“原本这种事情该我母亲前去说,既然在这里遇到了二姑娘,那么今天说清楚也好。” 话毕他从怀中拿出一块上好的玉佩,这是一个月前的国公府那边给的定亲信物,眼下他要换亲,自然是不能留着了。 “我已经听说了要换亲的事情,这信物二姑娘收回去吧。” 江月凝面上的笑已然维持不住,她原本以为周家不会同意,昨天祖母才同她说换亲的事情,这才过了一天,周桁竟是这么快就知道了。 “如此,也好。”江月凝垂眸看着躺在周桁掌心的玉佩,眨了眨眼睛,过了半晌,才让从他手中拿走玉佩。 见江月凝连一句质问的话都没有,周桁心里突然有些不得劲,他看向安静地立着的少女,微风吹起她脸颊旁的一缕碎发,扬起她那浅粉色的裙裾,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 “抱歉,我与三姑娘的事情......”周桁临走前终是说出了心里的歉意。 江月凝轻轻摇了摇头:“无事,我与周公子有缘无分罢了。” 明明昨天才让人送了石榴,今日就这般无情。 周桁的态度就是周家的态度,她的希望是没了,她说再多也无益。 “姑娘......”冬枝看着一动一动的江月凝,有些担忧。 眼见周桁已经离开了一小会儿,江月凝仍旧站在原地不动,握着玉佩的手掌紧紧收着,直到乐坊二楼的琵琶声再次响起,她才回神。 也不知道为何,琵琶的曲子弹得哀怨,仿若是被人抛弃的女子期期艾艾地在倾诉着自己的心事,让她不禁怀疑弹曲子的人是故意的。 带着狐疑,她再次仰头往那露台看去,却意外地对上一双略带戏谑的凤眸,对方穿着一身华丽的锦袍,没骨头似的倚在露台的美人靠上,绣了金线的衣领微微散开,露出半截锁骨,看起来好不风流。 而他的身前正跪着一位乐伎,此时正在给他倒酒。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少爷。 江月凝看着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从他脸上的表情便能得知对方将方才的那一幕都被他看了去。 所以这曲子大约是这人故意让琵琶女弹的。 江月凝抿了抿唇,心里又羞又恼,想瞪他却又顾着自己大家闺秀的声名,索性假装没有听出曲中意,头也不回地匆匆往来时的路走去。 唯一透露出她此时心情的,便是她那双小巧的耳垂,此时看起来已经快要红透了。 真是太丢人了!走到没人的角落,江月凝终于绷不住了,她双手捂住自己滚烫的脸,在心里无声地哀嚎,本来被定亲对象退还信物就已经够惨了,偏生还让人看了去。 那人还坏心眼地拿她取乐,这一次周围没人,她重新抬头往乐坊二楼露台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 幸而除了他之外,当时并未有来往的路人。 瞪完这一眼,她心里才算解气了一些,平复了自己的心绪,出了那无人的巷子,又恢复成了稳重自持的模样。 人走远了,谢铉才收回自己的目光,面上的戏谑也无了。 原本以为对方会因为他的举动而恼羞成怒,更有甚至会骂他几句,美人骂人想来也别有一番风味,没想到居然就这样无视了他,果然京中的贵女都被养成了端庄无趣的性子。 目睹了自家主子幼稚行为的朔奚出言提醒:“方才那位姑娘正是与您定亲的卫国府三姑娘的姐姐,江二姑娘。” 第4章 谢铉听罢懒洋洋地觑了朔奚一眼,纠正他:“是前未婚妻。” 卫国府那边的动静瞒不过他,江雪凝要换亲的事情自然也知道了,前日江雪凝被马惊到,又得知定亲的人是他时,差点没在那周家公子的怀中晕过去。 素闻卫国府三姑娘自小就受卫国公夫妇的疼爱,倒也不难猜,大约是这三姑娘被他的马惊到了,又知道自己将来要嫁的人是他这个纨绔,加之有英雄救美那档子事情在,任谁都会选外表光风霁月的周家长子。 “世子,郡主还以为前天是您故意吓唬江三姑娘,可要属下去查明那天的事?” 谢铉眉梢一挑,虽说他不喜欢被人安排做主亲事,可这一次委实是冤枉他了,追风从前是烈马,可也是经了宫中的驯马师调/教的,他骑了那么久,也没见过有任何异常,偏偏在那天就出事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大约也能猜到。 他轻呵一声:“倒是大胆,连广阳侯府也敢算计。”顿了一下,他又道:“原本这桩亲事也是祖父在世时定下的,祖父已经不在世,作不作数都是他们说得算,罢了。” 朔奚闻言一言不发,只是心中仍有不甘,想要顺着追风的死继续追查,他正欲开口,谢铉抬起手,那倒酒的乐伎识趣地离开。 谢铉起身甩了甩袖子,回头对着朔奚道:“回去吧,想来我娘此时正在被卫国府气得不行,我回去正好让她出出气。” 然而他回去后丹阳郡主不仅没有生气,还说与卫国府的婚事继续...... 这边江月凝才回府没多久,就被苏姨娘身边的人叫去了,她以为苏姨娘知道她去了香料铺子,想问她一些跟铺子有关的事情,于是顺手拿了账本前往。 她才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香甜的香味,这是苏姨娘自己制的香,她爹喜欢这香味,所以来苏姨娘这里比去别的姨娘那勤快。 当然,除了这香,就是苏姨娘的外貌很得她爹的喜欢。 江月凝踏过门槛进了屋内,正好看见苏姨娘正穿着水红色的衣裳斜斜地倚在美人榻上,那身衣裳衬得她肌肤雪白,明明过了三十五的脸因为保养得宜,看着倒像是二十五一般。 苏灵蕴见了女儿进来,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嵌在眼眶中欲掉不掉,看着她娇声细语道:“你与那周公子的亲事我听说了,是姨娘没本事,你爹好不容易给你寻了个好的,没想到还是没能给你留住。” 美人垂泪光是让人看着就心疼,江月凝心中本也委屈,可是姨娘先在她跟前掉泪,她倒不好说什么了。 眼下祖父和祖母身体健朗,府中的事情虽然大多是大夫人再管,可府上女孩们的婚事却是都由祖母做主,祖母决定的事情,谁也不能改变。 且换亲这事如果没有祖父的支持,祖母也不敢贸然去换。 苏灵蕴靠着美人榻哭得伤心,让正因为被周桁退了信物,又被人看见的事情而委屈地江月凝一时有些无措。 她走到苏灵蕴旁边坐下,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转过头安慰道:“姨娘不必自责,这亲事成不了只能说是女儿福薄。” 女儿这样平静的反应让苏灵蕴有些无所适从,她自己拿帕子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细细打量女儿,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出一点难过的影子来。 江月凝猜到了她的举动,只得浅笑道:“姨娘从小就告诉我爹爹不喜欢哭闹的孩子,你说祖父祖母和爹爹都喜欢懂事的孩子,所以要我懂事些,这亲事没了便没了,伤心也无用。” 苏灵蕴这才发现从前一碰到事情哭着找她撒娇的小姑娘,如今已经长成了她所希望的样子,只是为何她却开始怀念那个会朝着她撒娇,红着眼睛喊要姨娘抱的小姑娘了? “你真的没有一点难过?” “或许在刚听到的时候有吧。” 话才说完,江月凝就被熟悉的甜香包围,是苏灵蕴将她搂进了怀中,苏灵蕴拍了拍她的背,道:“皎皎,这些年是姨娘对不起你,不该因为顾及到其他人而委屈你一个,是姨娘不对,别怪姨娘好不好?” 从前江月凝因为苏姨娘一味让她懂事忍让而埋怨过,可她是自己的娘亲,江月凝听着苏姨娘的话,到底心软了。 她将脸轻轻枕在苏灵蕴的肩上,轻轻嗯了一声,才道:“我知道姨娘做这些都是为了我好,我不怪姨娘。” 虽是这般说,可是她的亲事却成了难题。 “你们母女俩在说什么悄悄话?” 江琮进来的时候就见她们母女依偎在一起,他知道苏灵蕴会因为女儿的亲事伤心,所以回了府上没多久就来了苏灵蕴的院中。 江月凝从苏姨娘的身边起身,对着江琮唤了声爹。 江琮看见苏灵蕴的眼尾泛着红,就知道她刚才哭过,他当着女儿的面上前把人搂住,轻声安慰道:“你也别怨母亲,说个让你开心的事情。” 有女儿在,苏灵蕴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推了推江琮,娇嗔道:“有什么事你快说吧,我还有些话同皎皎说。” 江琮捏了捏苏灵蕴的脸,笑道:“皎皎的婚事有着落了,方才我从母亲那得知,丹阳郡主说簌簌要退亲可以,但是要让皎皎补上,这对皎皎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 话音才落,江月凝差点失手打翻了手中的茶杯。 第4章 二姑娘在找一个男人 窗外的芙蓉花已经变成了深紫色,江月凝坐在窗边,单手撑着半边脸,她的面前放着一本游记,目光虽然落在那被翻开的书页上,可是心思却不在上面。 本以为自己与周桁的亲事作废之后,祖母会另寻一门亲事给她,谁知道祖母和祖父竟是与侯府那边商量着直接将她们姐妹二人的婚事换了。 昨日她才知道曾祖父曾经和老侯爷定下过一门亲事,原只是口头说的,现今他们二人都不在世了,小一辈原可以当作没这回事,不成仍旧让她顶上。 她也该想到祖父不会轻易放弃与广阳侯府的亲事,如今卫国府早已不如曾祖父还在时那般,祖父想要卫国府继续维持原有的体面,就必须找靠山,表面上广阳侯成不了什么气候,可背后丹阳郡主的母家晋王府却不一样。 晋王是先帝的同胞兄弟,当今圣上的亲叔叔,且年轻时一直在边境对抗强敌,替大楚打了不少的胜仗,是大楚当之无愧的战神。 如今虽然年纪上来不再守着边境,今上感念晋王,特意允了他不用去封地,三年前便回京中颐养天年,期间流水的赏赐不断进入晋王府。 晋王膝下只有一儿一女,世子代替他守在边境,而女儿丹阳郡主则嫁给了广阳侯,膝下只有一个儿子,也就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谢铉。 许是有晋王的原因,今上对待谢铉竟是和诸皇子一样好,甚至比一些皇子还得宠,才叫他养成了这幅样子。 江月凝在心里重重叹息,她本来安慰自己虽然与周家无缘,但祖母承诺她会再给她寻一门好的亲事。 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她从没见过谢铉,可从众人的耳中也能得知这人有多玩世不恭,从前她庆幸自己是庶女,再如何也不会与对方有交集,他就算再如何也与她沾不上边。 谁知道祖父祖母为了簌簌和国公府,竟是要让她代替簌簌嫁给谢铉,若不是姨娘哭着让她不要因此不满,而对两位老人家生出怨怼,她大概是想找他们质问的。 如今侯府那边已经下聘了,且成亲的日子就定在下个月中秋前几天,不过只剩半个月的时间,她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冬枝端着银盘装好的葡萄进来,就看见自家姑娘保持这个坐姿快一下午了。 前几日侯府和周家一同前来下聘,她才知道老夫人让姑娘代替三姑娘嫁去广阳侯府的事情,她虽然愤愤不平,终究碍于自己的身份不能说什么,只得私下里安慰姑娘几句。 府上的人都道姑娘攀了高枝,一个庶女竟能嫁入侯门公府里做正妻,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可他们却忘了谢世子在京中是有名的纨绔,是个贵女见了都绕道走的人物。 如果不是因着他的身份和陛下的宠爱,他哪能这般肆无忌惮。 要她说,娶她家姑娘才是那谢世子前世烧高香得来的。 这些牢骚冬枝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她放下手中的银盘,对着江月凝道:“姑娘,这是三姑娘让人送来的葡萄,你可要尝尝?” 江月凝这时才动了动,放下了撑着脸的手,她转头看了一眼放在银盘上的那串葡萄,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自从那日看过生病的江雪凝之后,她们姐妹二人再也没有见过面,明明同在一个府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从前江雪凝时不时就会前来找她,亦或者与她相约出门,这十来天竟是半个影子都没瞧见,想来是有心避着她。 她总是不愿意将人想得那么坏,可在二人的亲事上,簌簌确实做得不对,也过于自私。 眼下遣人送了葡萄来,大约是心里过意不去,有道歉的意思在,从前簌簌惹了她不高兴,就会用这样的方式同她道歉。 第5章 收回放在葡萄上的目光,江月凝语气恹恹:“我没胃口,先放着吧。” 冬枝见状不再说什么,只说了些别的有趣的事情吸引她的注意,只是江月凝虽是听着,可神情依旧恹恹的,没半点精神。 直到夏星带了个消息进来,江月凝的脸上总算是有了别的色彩。 “你说有他的线索了?” 江月凝的脸色因为激动而泛起红晕,整个人比之前无精打采的时候看起来更加动人,她双眸泛着水光,揪着帕子的双手暴露了她的紧张。 夏星忙道:“三公子派人传回来消息,说是在边境寮城打听到了一些,只需继续打听下去,定能找到那人。” 即便是那张脸在江月凝的心中早已模糊,可是提到他,江月凝心里又泛起了一丝柔软。 四年前她曾代替姨娘前往繇州祭拜外祖父,途中遇到流寇,若不是那人救了自己,或许她早已死于屈辱之中。 十八九岁的少年手持一柄银枪,将欲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击退,然后独自一人杀出了一条血路,犹如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一身的杀气,无人敢靠近,最终将那些流寇杀得片甲不留。 四年的时间让她早就忘记了对方长什么样,唯记得那双坚毅的眸子,以及那只握住她手腕时温暖且充满力量的手掌。 他说:别害怕。 她抬手按在自己的心脏处,感受着它的跳动。 她有好好的活着,可他呢? 他还好吗? * 谢铉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梦中的厮杀怒喊声似乎还围绕在耳边,他抬起自己的双手,发现上面的疤痕早已不在,就连曾经因为握着兵器留下的厚厚的一层茧子也不见了。 自嘲的笑声在幽暗的屋中响起,良久,他下了床,走到窗前,月光透过开着的窗子洒在了屋内的地上,留了一层白霜。 他仰头望着那上弦月不语,直到凉风吹得他身上的衣衫黏在肌肤上,这才径自去了净室洗了个冷水澡,又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寝衣,重新躺下的时候,却是如何也睡不着了。 闭上眼睛,耳边仿佛又想起那无边无际的厮杀声,梦中那些一个个倒下的人,他们的神情都还映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他翻了个身,透过微弱的烛火,盯着屋内焕然一新的那些家具,才恍然惊觉离他成亲的日子只剩一天。 一开始母亲给他说的卫国府三姑娘,他其实是见过的,生得雪肤花貌,只是他原没有要成亲的打算,奈何母亲搬出外祖父,他只得暂时答应,想着以他在京中的名声,那三姑娘稍微打听一下,定然就会吓得退亲。 虽然过程没有按着他设想的来,可结果是对的,那三姑娘看上了救了她的周家长子,自然而然要退了与他的亲事。 可谁知道母亲和父亲这边却要亲事照旧,言亲事是祖父在世时定下的,不能食言。 不过未婚妻换成了与周家长子退婚的二姑娘,那位他不久前故意嘲笑被人抛弃的江月凝,他本想借着这件事让他的恶名远扬,哪里知道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转眼间他就要娶对方为妻。 “朔奚。” 谢铉坐起身,对着门外道。 栖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中,“主子有何吩咐?” 谢铉看着跪在榻前的玄衣少年,才想起朔奚几天前被他派出去了,他屈起一条腿,手搭在膝上思考了一会,才问道:“卫国府的二姑娘,可有对这门亲事的不满?可有在卫国府闹上?” 栖夜如实道:“并未,除了她那位姨娘在她跟前哭过几次,就再也没了。” 得到这个答案让谢铉有些意外,京中的贵女只要是知道他的,都会避着他,这二姑娘虽然不认识他,可总该听过他的事迹,为何没有一点反应? 想到那日她被自己戏弄,面上却看不出一丝着恼的痕迹,一举一动也像是假人一般,像个没有生气的人偶。 据说这位二姑娘是京中有名的大家闺秀,在人前总是端庄得宜,让人挑不出一丝的错。 可越是这样,他看着就越是无趣,这样一位古板的人,让他如何都喜欢不起来。 她这种的女子,大约心里想的都是如何相夫教子,她当真会心甘情愿地嫁给自己? 栖夜不知道主子的心里在想什么,倒是这几天盯着卫国府那边,察觉到了跟二姑娘有关的一桩事,这事还关乎到了主子未来夫妻之间是否和谐,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属下见二姑娘似乎在找一个什么人,属下查探到二姑娘应该是在找一位男子。” 后面四个字倒像是再强调一般。 语罢他抬眼就看见谢铉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他立刻低下头,补充道:“许是属下多心,或许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这话大有此地无银三百俩的意思,他低着头不敢再去看谢铉的表情,只是心里却八卦得很,想知道那二姑娘为何都要成亲了,还想着找别的男人,更想知道是哪个男人能让素来端庄持重的二姑娘念念不忘,他想此时主子的头顶应该是绿油油的。 正当栖夜在心里腹诽时,蓦地前方传来一声嗤笑:“我还以为她这样守着规矩礼仪长大的人,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倒是我高估了她,罢了,只要她在我眼皮底下一天,我自然不会让自己做了那绿头龟。” 不仅如此,他还要抢先江月凝一步找到那个男人,看看这个被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也好让他开开眼。 第5章 新娘子我带走了 江月凝出嫁这天,江雪凝最终还是来踏进了她的院子。 几个婆子丫鬟正替江月凝穿戴好大红的喜服,就听见门外传来几个姊妹的声音,今天是卫国府大喜的日子,就连出嫁的大姑娘也回来了。 而江雪凝就夹杂在一堆姊妹之中,她本来因为换亲的事情心中对江月凝有愧,所以这半个多月以来一只都刻意避开素来性子温柔地二姐姐。 看着一身喜服,姿容妍丽的二姐姐,江雪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既松了口气又隐隐有些担忧。 她担心二姐姐这样好的人嫁给了谢世子会吃亏,听说那谢世子在还未说亲前就在京郊之外养了一位外室,不仅如此,他还常常流连在秦楼楚馆中,若不是有丹阳郡主在管着,说不定二姐姐嫁过去之前庶子庶女都一堆了。 她开口喊了声二姐姐,可是声音被周遭姊妹们的玩笑声掩盖了下去,而江月凝似乎并未听见她这一声,仍旧抿嘴笑着听其他妹妹说话。 看着被众姊妹团团围住,面上露出浅笑接受着众人祝福的二姐姐,江雪凝心中更不是滋味。 她比不得二姐姐,不能接受自己未来的夫君是这样不堪的人,二姐姐是庶女,能够因为她嫁入侯府中,成为丹阳郡主的儿媳,或许于二姐姐来说是一件幸事。 听说二姐姐得知要嫁给谢世子的时候,并未有任何的不满,说不定二姐姐是愿意的。 江雪凝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心里才好受了一些。 但是她想岔了,任谁要嫁的人是一个纨绔,心里都不会高兴,江月凝只是习惯了在人前藏住自己的情绪,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若是她面上露出一分不快,被人瞧了去,定然会说卫国府的不好,届时传到广阳侯府中,不知她未来的婆母丹阳郡主又会如何想她? 既然改变不了这样的局面,那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总不能闹得太过难堪,让卫国府和侯府之间生出龃龉。 她这几年来,总是太过听话,而她也渐渐习惯。 循规蹈矩,安分守己。 “吉时到了,二姑娘出阁吧。” 喜娘从门外进来,将一把绣了合欢花的团扇塞到了江月凝的手中,在众人的笑声中,由冬枝和夏星一左一右搀扶着出了闺门。 才走出院门没多久,江月凝就听见苏灵蕴在身后哽咽着唤她的小字,她一回头,就看见对方拿着帕子拭泪,一双眼睛早已经哭肿。 周围的人面上都是喜色,唯独她这位姨母面露哀泣,仿佛她即将要去的地方是什么龙潭虎穴。 她先前强压住下郁郁的心情,此时因为看见自己娘亲眼中的不舍,突然间就压不住了,她的双眼微红,强忍着不让眼泪泛出来,给她梳妆的婆子说了,今日她不能在人前哭,要是哭花了妆容,是极为不吉利的,还会被婆家认为是不情愿出嫁。 “姨娘这是高兴过头了吗?”江月凝转身往苏灵蕴身前走去,状似玩笑地说道。 她将手中的团扇给到身边的冬枝,从苏灵蕴的手中抽出帕子,然后仔细地替她擦眼泪:“今日是我出嫁的日子,姨娘喜极而泣,倒让我有些难为情。” 苏灵蕴知道女儿这是在提醒自己,可一想到女儿要出嫁,嫁的还不是良人,她心里就难过,可她人微言轻,什么都不能替女儿做主,思及此,眼泪又忍不住掉了出来。 第6章 她宁愿女儿哭出来,也不愿见她强颜欢笑。 “凝丫头大喜的日子,好好的哭什么?也不嫌晦气。” 孙氏本就因为换亲一事颇有微词,眼下见苏灵蕴哭得梨花带雨,她的心里不禁一阵烦躁,簌簌把嫁高门的机会让给了江月凝,这对母女还作出这幅令人恶心的姿态,简直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尤其是苏灵蕴这个狐媚子,知道大爷喜欢柔弱的女子,天天就知道装可怜来博得大爷的同情和怜爱,特别是这幅哭哭啼啼的样子,让人看得窝火。 因为孙氏的话,苏灵蕴只得止住了眼泪,红着一双眼睛细细看着女儿的眉眼,最后才断断续续地叮嘱她:“皎皎说得对,姨娘这是喜极而泣,只是你去了广阳侯府,尽心伺候婆母的时候,莫忘了还在这里的姨娘,姨娘希望你嫁入之后能够平安喜乐,若是受了委屈,也别自己憋着,你素来......” “行了,说这么做什么,凝丫头是嫁人,又不是被卖了。” 孙氏不耐地打断了苏灵蕴的话,她朝着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喜娘使了个眼色,那喜娘立刻走到江月凝的身边,从冬枝的手中拿过团扇递到正在给苏灵蕴擦拭眼泪的江月凝跟前,笑道:“哎呦,二姑娘这可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才能嫁给世子,苏姨娘你就放心吧,郡主娘娘可是按着皇室的规矩来的,可见看重二姑娘,若是再误了时辰,那可就难办了。” 丹阳郡主的爹可是晋王爷,听说圣上还有意要给封郡主为公主,这世子娶亲可不就是皇家的事情吗? 外头的排场她看了都惊叹咋舌,实在想不通这苏姨娘为何这般伤心。 要是她的女儿能够嫁给世子,别说是做正妻,就是做妾,她都觉得自己家的祖坟冒青烟。 江月凝最后劝了劝苏灵蕴,才从喜娘殷切地目光下接过了团扇,这一回,任凭身后的苏姨娘如何低声唤她,她都没有再回头。 众人的面上又充满了喜色,特别是府上几位还未出阁的姑娘,心道二姐姐即便是庶出都能嫁得这般好,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们日后也能嫁得好和二姐姐一样好? 而知道广阳侯府世子是怎样为人的,都在心里惋惜江月凝,好好的大家闺秀,怕是要被蹉跎一生了。 在心思各异的众人的目光中,江月凝终是走到了卫国府的大门口。 鞭炮声响在耳畔,她拿着团扇遮住自己的脸,透过扇面所到之处都是一片模糊的红色,她垂下眼眸,安静地站在原地,等着远处迎亲的队伍来接亲。 没多久,鞭炮声停了下来,远处隐隐传来鼓乐声,是迎亲的队伍就快到了。 随着而来的却是急急地马蹄声,她顺着那渐近的马蹄声抬眸,透过扇面只看见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被人骑着往卫国府的大门疾驰而来。 直到那马停在离她只有半丈远的地方,扬起的马蹄只差一点就能踩到她,马上同样穿着喜服的男子恣意风流,一双漂亮凤眸流露出一丝玩味。 显然是故意要吓一吓着新娘子。 冬至和夏星见状抽了一口气,吓得下意识带着新娘子往后退了一步。 谢铉虽是这般作态,可众人还是被他那昳丽秾艳的脸惊艳到了,可一想到这人方才的混账举动,又纷纷都敬而远之。 卫国公和卫国夫人知道广阳侯世子一向玩世不恭,也知道不能得罪他,就算是因为他的刚才的行为心里不快,可面上却没有露出任何不满的神色,仍是与对方客气了几句话。 然而这位主儿却是不喜欢与人客套,连敷衍的话都懒得与二老说,他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向用扇子遮住脸的少女,微抬下巴道:“我这人素来不喜被规矩束缚,所以这成亲得按我的规矩来。” 这话一出,江月凝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她瞬间抬眸,努力想要看清马鞍上坐着的男子的相貌,然而只有模糊的一个轮廓。 但从那轮廓也能看出这人大约是生得极为出众。 就在她怔愣之际,谢铉已经长腿一抬利落地下了马,快步走到新娘子身前,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手揽过她的细腰,在一声惊呼中将人送上了马背,紧接着翻身跨坐在了马背上。 “新娘子我带走了,告辞。” 慵懒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江月凝这才反应过来她被谢铉捞上了马背上,她暗地里试探着挣扎了一下,却被对方箍紧,那只结实的臂膀紧紧贴着她的腰侧,带着调笑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二姑娘若是不想出丑,就尽管动。” 这话带着威胁,语罢江月凝果然不动了,谢铉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感觉到她的身体因为他的话而绷成了一根弦,他轻嗤一声,在卫国公焦急地说出成何体统这四个的时候,双腿一夹马腹,带着江月凝扬长而去。 留下惊疑不定地卫国夫人和杵着拐杖愤怒敲击地面的卫国公:“竖子真是!” 江月凝虽说是庶出,可他们府上不管嫡出还是庶出的女儿,几乎没有区别对待,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本来换亲一事他们就有愧与她,以为能风风光光地将人嫁出去,好让婆家不会看低她。 谁知道谢铉竟是狂妄到这种地步,不把卫国府放在眼里,成亲这天就这样,可想而知二孙女日后在侯府的处境。 “算了,老爷,这都是凝丫头的命数。” 卫国夫人看着那逐渐远去的张扬的身影,仿佛当初答应丹阳郡主让江月凝代替江雪凝嫁给谢铉的不是她一般。 才刚到的迎亲队伍在卫国府门口,只见卫国公和卫国夫人面色不善,不见新娘子和新郎官,这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得知新娘子早就被新郎官带走后,迎亲的众人接不到新娘子,只能请示卫国公。 卫国公气得不想说话,这时候卫国夫人只好对着他们道:“新娘子和新郎官已经先行一步,诸位跟着去吧。” 这才是他们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委实是奇事,早在新郎官抛下他们先行一步的时候,就该猜到这样的结局。 而被强行带走的江月凝,坐在马背上,在心里忍不住骂了谢铉几句。 第6章 世子倾慕二姑娘已久 江月凝不会骑马,她在慌乱中想要稳住身形,马上的颠簸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摇晃,可就算是在这种情况下,拿着团扇的手仍旧是死死地遮住了自己的脸。 她不想露出一丁点让街上的行人看见,即便是飞驰的骏马速度很快,就算她没有用团扇挡住自己的脸他人也看不清,可是这礼仪仍旧不能轻易被破坏。 谢铉自然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他哂笑一声,双腿故意重重夹了一下马腹,身下的骏马速度又快了一些。 这个变故让江月凝身子一晃,上半身重心不稳,往后一仰,直接撞上一堵胸膛,原本她刻意保持的那点距离瞬间没了,她的背部紧紧贴上对方的胸膛,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跳动的心脏。 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 江月凝脸色一红,动了动,拉开了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 在外人看来,谢铉就像是紧紧怀抱着新娘子。 茉莉香突然萦绕在鼻尖,与他身上杜松的气味混合在一起。 许是颠簸的缘故,江月凝脑后的一根赤金牡丹金钗松了,从她的发髻中掉了下去,正好滑落在他的怀中,进到了他的衣襟里。 实在是经受不住马上的折磨,江月凝抿了抿唇,最后下定决心,侧头对着身后的谢铉道:“世子,你能否慢些?” 怀中的人终于还是忍不住出言求他,那娇柔的嗓音被揉碎在呼啸而来的风中,钻进了谢铉的耳中。 他眉梢一挑,发现她身体紧绷,甚至还带着僵硬,仔细听她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轻颤。 像是被她这一声请求取悦,谢铉瞥了一眼已经要拿不稳团扇的少女,笑了一声,在对方殷切的期盼下,才拉紧缰绳,马慢慢停了下来。 江月凝松了口气,正要开口道谢,腰身又被一只大掌箍住,接着就被谢铉从马上抱了下来。 等双脚落在地上,江月凝才惊觉他们已经到了广阳侯府的大门前,许是他们比接亲的人早到,侯府的门口几乎没什么人。 谁也没想到谢铉会这般离经叛道,不按规矩礼仪,径自将新娘子带了回来,简直就和山上的土匪没什么两样。 “世子,您怎么回来了?”几个门房小厮看见谢铉先带着新婚夫人回来,一个两个全都瞠目结舌,他们还没挂上鞭炮呢,世子这动作也太快。 这是有多喜欢世子夫人,才会这般猴急地把人给带了回来,如果不是世子和世子夫人二人都穿着相同样式的喜服,他们几个都怀疑是世子直接把新娘子强抢来的。 此时的江月凝心中虽然羞恼,可不得不沉住气,她悄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喜服,将裙摆上的褶皱抚平,看见谢铉已经往前走了一步。 她忙抬腿要跟上,谁知道脚下一软,整个人跌在了地上。 第7章 身下的大红裙裾铺了一地,因为身体跌倒,她的双手再也不能维持住执团扇的动作,幸而地上早就铺了红色的毯子,跌在上面并不痛,只是因为她倒在地上的时候用手撑在铺开的裙裾之上,团扇终于还是从脸上移开了。 谢铉听到身后小声地抽气声,他不解地回头,正好看见少女跌坐在地上,在他回头的瞬间,一张容色姝丽的脸仰起,怔怔地对上他。 那双盈满了秋水的眸子,像是平静的湖水突然被投进了一颗石子,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紧接着眼尾泛起薄红,眸中露出无措与仓惶,还有一点震惊。 比之前生动了许多。 谢铉眉毛一扬,在马上的时候她硬是要维持住贵女的体面,本以为无论如何她都不会露怯,谁知只是轻轻摔了一跤,她的狼狈便直接展露在了他眼前。 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没了扇子的遮挡,江月凝总算是见到了自己未来夫君的容貌,那双熟悉的凤眼正用看戏的眼神看着自己。 原来是他! 江月凝想到加上上回,自己在他跟前出丑两次,一时之间又羞又气,眼下的情景让她心里生出一丝难堪,可又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她身上的喜服不比常服,想要起来需得费些功夫。 可她不想对谢铉示弱,索性打算自己起来,反正不稀罕他的帮忙,且对方一副看戏的样子,也没有要帮自己的意思。 伺候她的丫鬟并不在,总不能叫门房和小厮扶她起来,江月凝见谢铉不为所动,只得低头垂下脸,尝试自己站起来。 她不想被谢铉身后的小厮门房看见容貌,只左手执团扇重新遮住自己的脸,右手提了提被压在腿下的裙摆,暗中使劲要把裙摆抽出来。 谢铉见她这般动作,啧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弯腰一把攥住了的手腕,将人猛地拉了起来。 “真是中看不中用。”略带嫌弃的响起,江月凝不用想都知道对方现在是什么表情,她被扇子挡住的脸因为窘迫一红,趁着他没注意的时候偷偷瞪了他一眼。 虽然他嘴上嫌弃,可到底最后没有再松手,而是拉着江月凝走近了侯府的大门。 在踏进大门的时候,江月凝小声道:“世子,这不合规矩。” 指的是他自顾自把她带了进去。 谢铉轻嗤一声,并不在意:“不合规矩的事我做得多了,也不差这一回。” 然后不由分说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早在他抱着新娘子下马的时候,就有眼尖地小厮跑去禀告了广阳侯和丹阳郡主二人。 待二人穿过前院的垂花门,就见广阳侯夫妇领着众宾客前来,丹阳郡主看见谢铉拉着人独自前来,气得额头突突直跳,如果不是宾客还在这里,怕是恨不得抄起木棍就揍他。 她不动声色地看向安静地站在自家儿子身边的新娘子,发现对方并未因为谢铉制造的意外而慌了神,此时正由着新郎官牵着,身形平稳到连身下的裙摆都没有晃动的痕迹。 早就听说了卫国府中的二姑娘在众姊妹中是最为得体的,如今一看果真是。 最开始听说与儿子定亲的是三姑娘,她还有些不满意,那三姑娘她是见过的,一身的娇气,且从小被娇惯着长大,真要嫁过来,就等于侯府除了谢铉之外,又多了位祖宗。 可奈何是公爹定下的,她也不能反驳。 没想到后来江雪凝自己看上了别的男子,求了卫国夫人要与广阳侯府退亲,丹阳郡主因此道果然自己不喜这三姑娘是有道理的,正好借此机会对卫国府提了要二姑娘代替三姑娘嫁过来的要求。 说不定这位二姑娘能将她那不成器的儿子给扳回来,怀着这样希望,丹阳郡主对未来的儿媳充满感激。 见江月凝身边没有丫鬟跟着,丹阳郡主对着身后的两个丫鬟扬手,丫鬟立刻明白了,走过去一左一右地扶着江月凝,直接把谢铉挤在一边。 周围的宾客碍于丹阳郡主的面子,虽是惊讶,可却也不敢当面说出不成体统的话来,只得窃窃私语。 倒是有位老大人直言不讳:“世子不顾礼法的把新娘子带回来,岂不是伤了卫国府的面子,真是不把未来的岳家放在眼里。” 广阳侯见丹阳郡主因为老大人的这句话面色一变,忙打圆场:“我儿或许是倾慕卫国府二姑娘已久,才会做出这等举动,让崔大人见笑了。” 这明显是有纵容的意思在,众人知道今天是广阳侯府大喜的日子,即便心里对谢铉这种行为感到荒唐,也因为不敢得罪丹阳郡主只得跟着附和,不敢说出扫兴的话来。 谢铉正要开口反驳广阳侯那句他倾慕江月凝的话,就见丹阳郡主一个眼刀飞了过来,这才老实下来,状似深情道:“诸位说得对,我心慕二姑娘时日已久,这才等不及了。” 这话自然没人会信,当事人江月凝更不会信,他们见面的次数加上今天拢共才两回,且两回都不怎么愉快,所以方才他说得话她权当没有听见。 冬枝和夏星不在,江月凝在拜堂的时候隔外谨慎,身上让人挑不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冗长的一套礼结束之后,两位丫鬟将新娘子送去了洞房,留下谢铉和广阳侯夫妇招待宾客。 接亲的队伍过了半个多时辰,才抬着空无一人的轿子回来,众人心想这桩事不出明日就会传遍整个京中,可许是谢铉在京中的名声本就不好,所以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大多人竟是没觉得多意外。 冬枝和夏星被侯府的婆子带着去喜房的时候,江月凝身体已经坐僵了。 因为主子被人蛮横的带走,她们二人心里很是担心,见到她眼下静静地坐在床边之后,二人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伺候江月凝多年,她们看出了她身体的僵硬,于是对着房中的丫鬟道:“二位姐姐先出去忙吧,这里有我们伺候夫人就行。” 那两位丫鬟本就是丹阳郡主身边的,只是临时被主母吩咐照顾新娘子,眼下世子夫人的陪嫁丫鬟来了,自然也就不用继续在这里呆着,于是对着江月凝福了福身:“奴婢们先回去了,夫人若有什么要吩咐的可以唤门外的几个丫鬟,她们是郡主特意拨给夫人使唤的。” 江月凝颔首,目送她们离开。 夏星立刻去关上房门,走到已经在给自己揉腿的江月凝身前,代替她利落地帮她揉腿,嘴里小声抱怨道:“这世子真是的,好好的非要做出这等让人下不来台的事情,成亲当天就这样对待姑娘,日后可还得了?” 江月凝不语,反正从今天谢铉的行为就可以看出,他不喜欢自己,既然如此,那她日后不去招惹对方就行。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大不了就守活寡,左右她也不喜欢他。 第7章 合卺酒喝了,你说接下来我…… 江月凝一个人坐在房中安静地坐着,外头的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房中的喜烛被丫鬟点上,就见谢铉被两个小厮扶着回了房。 小厮看见世子夫人正端坐在床边,于是将人松开之后忙低头弯腰出去,留下两个人在屋里头。 冬枝和夏星白天在喜房里陪了江月凝一天,连昼食都没有吃,傍晚的时候江月凝特意让她们先去吃餔食,左右谢铉在前院招待宾客,大约是没那么快就回来的。 谁知道冬枝和夏星才出去一会儿,谢铉就浑身酒气地被小厮带了回来。 伺候的丫鬟在门外候着,她抬头去看谢铉,发现他那张脸被身上的大红喜服衬得如白玉一般,眼尾泛红,让本就俊美的脸显得更加秾丽。 江月凝想起他白天的恶劣行径,并未被他的脸蛊惑,她收回自己的目光,不再去看他,心里想着身上穿了一天的喜服什么时候可以换下,白日里拜堂的时候她因为紧张而背部出了薄汗,眼下穿着这身衣服有些不适。 只想着能舒舒服服地沐浴一回,洗掉身上那些黏腻的感觉。 谢铉在前院喝了不少酒,只是回房之后看见坐在床边的少女,脑子又变得清明了一些,他见对方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于是走过去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岔开腿坐了下去。 他的手肘倚着桌子,见上面放了一壶酒,于是抬手拿了酒壶给自己倒一杯酒喝下,似乎尝出了这酒的不同之处,他又继续自顾自斟了杯再次仰头倒进了口中。 完全无视了坐在对面的人。 江月凝见状眉心一拧,她的目光落在他滑动的喉结上,想起他手中拎着的那壶酒是喜娘特意吩咐的合卺酒,于是只好出言制止他继续往下倒酒的动作:“世子,这是府上准备的合卺酒。” 言外之意是他再喝下去,届时合卺酒被他一个人喝光,这合卺礼便不成了。 谢铉倒酒的动作一顿,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去看自己娶回来的新婚夫人,见她眼中似乎有些着急,上半身微微往前倾,大有他要是继续倒酒的话她就会上前制止的意思。 他对着江月凝晃了晃手中的酒壶,不在意道:“堂已经拜了,这合卺酒喝不喝又有什么关系。” 第8章 说着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又往杯中倒满了酒。 江月凝虽然并不乐意与他成亲,可要是外头的丫鬟进来收拾酒杯的时候发现他们二人没有喝合卺酒,要是碰到个嘴碎的下人传出去,被笑话的人只会是她自己,到时传到卫国府的姨娘耳中,又不知道姨娘会如何伤心。 她的眼中逐渐出现焦急,整个人都站了起来。 然而就在她想着要如何开口劝说,谢铉才会答应和自己喝合卺酒时,本来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却突然拿起另一个空杯倒了一杯水,然后起身几步走到了她眼前。 许是他靠得太近,江月凝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的身前,她微微仰头,对上那双即便醉酒却仍清明的凤眸之中。 “拿着。”谢铉看着她这张因为画了妆而比芙蕖还要明丽的脸,想到眼前的人也是个养尊处优长大的姑娘,手上的动作难得没之前粗鲁,把那杯盛满了酒浆的金杯塞到了她的手中。 那张昳丽的脸骤然在眼前放大,江月凝吓得想要往后退一步,却发现一只大掌不知何时贴上了她的后腰,也不知是否故意的。 她的杏眸圆瞪,眼睁睁看着他端着酒杯的手穿过的她手,然后低头嘴唇衔住杯口,把杯中的酒往口中送去。 她反应过来,不再去看他,忙跟着抬手把杯中的酒一股脑喝完了。 这酒和她平日里在卫国府中和姊妹喝的果酒不同,比之烈了许多,且酒杯也大了许多,她忍着割喉的滋味,硬生生把一杯酒全部喝了进去。 双颊瞬间被这酒呛得通红,看之比之前明艳了不少。 谢铉不知何时松开了她,他放下酒杯,从江月凝手中的抽走空杯时眉毛一扬,似乎没想到她竟能将整杯酒都喝光。 他把酒倒满,并没有要她全部喝完的意思,她倒好,一口就喝完了,看着比他还豪爽。 难不成她这样的大家闺秀,酒量竟是比旁人好上不少? 带着这样的疑问,他让外面的丫鬟进来收走了酒杯,等丫鬟关上房门,再次回头的时候,就见江月凝乖巧地坐在床边,脸颊两边像是染了红云,看着比雨后的晚霞还要艳丽。 此时那双白日里看着清澈的眸子,也染了一层薄薄的雾,像是明月上罩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 只一眼,他就知道对方醉了。 所以方才她一口把整杯酒喝下,不过是在逞强而已。 不知为何,心里突然起了要捉弄她的心思,想亲眼看着她因为酒醉而撕下表面的那层端庄。 江月凝眨了眨眼睛,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却发现脑子里的思绪都成了一团浆糊。 从前在卫国府的时候,与姊妹们一道喝酒时,她喝得虽不多,但也没见自己醉过,便以为酒量尚可,没想到今晚才喝了一杯合卺酒,竟是醉了。 正要抬手揉一揉有些晕的额头,眼前的光却被一道身影挡住了。 她抬头,睁着圆圆的杏眸看向站在身前的男人,正欲说话,就见他弯腰倾身靠近,两只手撑在她的身侧,给她留下一个狭小的空间。 周遭的空气似乎变得稀薄了起来,她扶了扶额头,身子往后仰,想要拉远二人之间的距离,期间不解地看着近在迟尺的谢铉。 难得见到江月凝这副懵懂的模样,谢铉唇角微微一勾,腰往下压了压,跟着她往后仰的动作逼近,又将俩人之间的距离拉进了,直到鼻尖闻到淡雅的茉莉香,江月凝没法继续往后退,他才停下。 他的嗓音慵懒中带了一点诱惑:“天地拜了,合卺酒喝了,你说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那双凤眸看她的时候,从中流露出风流,显得很是勾人。 美色在前,江月凝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但并不是因为心动,而是因为紧张。 因为接下来可能要做的事情而紧张。 她知道谢铉在明知故问,拜了天地,他们便成了一对夫妻,自然是要洞房的,可是她还未准备好,昨夜姨娘偷偷塞给她的小册子,其实她并未看。 万一在洞房的时候出了丑,以谢铉的性子定然是会笑话她的,而且眼下她还做不到和不喜欢的人洞房。 那还要不要和他洞房? 她不想出丑,也不想和他做那事。 谢铉见眼下的美人抿唇不言,似乎在认真思考他的问题。 “既然不知,那我来替你做决定。” 手腕忽然被一只滚烫的大掌捏紧往上一提,江月凝呼吸一凝,身子不受控制地撞进他的怀中,她吓了一跳,慌乱中双手紧紧攥住他的手臂。 变化来得太快,加上醉酒,她的反应比平日里慢了很多,直到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她才把抓着他手臂的手松开。 半晌之后,她后知后觉谢铉是逗弄自己,于是神色一变,板着一张脸想要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然而对方却没有放开她的意思,用略带戏谑的声音道:“躲什么,难道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江月凝自知自己不是他这种万花丛中过的人的对手,只好道:“世子莫要再捉弄妾身,若是想要与妾身洞房,妾身自然不会拒绝。” 她说出这话的时候不自觉带了委屈,看起来颇像是被他强迫的一般。 谢铉知道她心里不愿,面上还说出这样的话,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气,他捏着她上臂的手蓦地一紧,把人紧紧地抱在怀中,像是报复她一样,双人之间的距离变得严丝合缝,没有一丁点的空隙。 江月凝被他紧紧地抱着,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她开始怀疑谢铉是不是想要用这个方法让她窒息而亡,以达到泄愤的目的。 她抬手没什么力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感觉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大家闺秀的礼仪,着急道:“世子,我快要被你闷死了,你快给我松开!” 情急之下她连自称都忘记用了,如果不是因为不能骂人,她还想骂谢铉几句。 谢铉低头看见怀中的人憋红了一张脸,心中才舒坦了一些,他稍微松开了一点,轻笑一声道:“既然你愿意与我洞房,那我们也不必浪费时间。” 他本欲是吓吓她,谁知道听到要他的话,对方却安静了下来,他狐疑地看着怀中的少女,等着看她的反应。 江月凝安静下来不是因为她认命了,而是逐渐上头的酒精让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的手不知何时攥着他的袖子,听到他说要洞房的时候,也没有觉得不妥。 “你这是醉了?” 见她双目渐渐恍惚,以防她跌倒,谢铉收紧了扶住她后腰的手,目光露在她那张醉眼迷离的脸上,见她努力睁着不甚清醒的双眸,定定地看着自己。 他等着她回答,然而过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她说话。 正在他要将人放开,喊她的陪嫁丫鬟进来伺候她洗漱的时候,怀中的人突然垫起脚尖,一口咬在了他的下巴上。 她的力气不大,上下的牙齿轻轻地啃咬着,被她柔软的双唇触碰的地方传来奇怪的感觉。 “嘶!”对方突然加大了力气,一阵刺痛传来。 “胆子还挺大。”谢铉眸色一变,正要做点什么扳回一局,就见对方双眼一闭,身子软倒在了他的怀中。 看着已然醉过去的人,他差点被气笑了:“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第8章 他心里难得生出一点愧疚…… 翌日江月凝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浑身都酸痛,睁开眼睛坐起身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头,她的思绪才从昨夜喝醉之后回来。 目光扫了一圈周围的情景,才发现自己竟是睡在了正房的碧纱橱里。 脚步声渐近,她转头就看见冬枝和夏星端着洗漱的东西和衣裳进来,二人在看见她时脸上的神色顿时露出愤愤不平。 冬枝伺候着江月凝起身,小声嘟囔道:“夫人昨天夜里醉了,奴婢和夏星才给夫人擦了身子,正要将夫人安置在正房的榻上,谁知道世子竟然说他不习惯就寝时身边有人,让夫人睡在这碧纱橱里。” 虽说世子房间的碧纱橱和姑娘出阁前院子正房也不差,可哪有新婚夫妻不睡在同一张榻上的,即便是姑娘昨晚喝醉了不能洞房,可也犯不着这样对待她们姑娘。 江月凝的心态却比冬枝好上不少,她以为以谢铉的脾性,会在她醉倒后直接将她扔出去,还能让她睡在正房的碧纱橱里,可见是还算有点良知。 早在昨天她就明白了谢铉并不满意她这个夫人,若不是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谢铉肯定不会娶她的。 上次就听人说了,他在京郊置办了一处宅子,里面养着一位外室。 她秀眉轻蹙,如果只是外室的话那还好说,只要不闹到她跟前来,她可以当做没有这回事,毕竟她也没想过要和谢铉做真正的夫妻,只稍三年一过,丹阳郡主或许就会以她无所出休了她,届时她就带上这几年攒下的银子离开京城,过自己逍遥自在的日子去。 第9章 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恩人。 收拾好了之后,她出了碧纱橱,正好看见另一边的谢铉也穿戴好了,一身锦袍衬得他整个人都矜贵无比,看向她的那双凤眸带了风流。 “世子。” 江月凝虽然很不想搭理他,可是想到一会儿还要一起去给婆母和公爹敬茶,她还是先开口打了招呼。 谢铉听着她轻柔的语气,这才拿正眼去看她,发现她今天褪下昨日的浓妆,一张脸清丽雅致,犹如清水芙蓉。 想到昨晚她醉酒后咬他的那一口,他的牙齿就痒痒的,从来都是他戏弄女子,到头来自己居然被这位人前温婉的女人给咬了。 本来他想报复回去,结果她直接醉倒在了他怀中,让他有气无处发。 不过就一杯酒,也能醉成那样,当真是中看不中用。 谢铉瞥了她一眼,冷笑道:“你是属狗的吗?” 冷不防听见他问这话,江月凝攥着帕子的手一紧,她无辜地抬眸去看他,不解道:“世子在说什么,妾身不明白。” 其实昨天晚上醉后的事情她记得清清楚楚,只是她不会承认自己会做出那么荒唐的事情,也不想承认昨晚的那个醉鬼是她自己。 这样丢脸的事情,只要她自己不承认,除了谢铉之外,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只是她嘴上虽然在装傻,可没人注意到,她的耳垂在她说出那句话之后,悄悄红了。 谢铉知道她惯会装模作样的,所以只当她在狡辩,想着总有一天要撕掉她这幅冷静自持的伪装。 他轻嗤一声,到底没有同她继续争辩,自己先抬腿出了正房的门。 江月凝见状紧跟其后,要去前院给丹阳郡主和广阳侯敬茶,还需要跟着谢铉,和他一起。 谁知道谢铉的步子太过快,且他的腿又长,他走一步她就要走三步,直到最后她都快用跑的才能跟上他。 听见身后少女轻喘的声音,谢铉的心情才算好了一些,然后继续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江月凝算是看出来了他就是故意的,她在心里道了声幼稚,默默地又加快自己的步伐跟上。 只是这侯府看起来似乎比他们卫国府还大,跟着谢铉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却还未到前院,直到她第二次走到一处熟悉的木制的拱桥上,看见桥下人造的小溪边上站着的一只孔雀后,想起不久前走过的时候另一只还在的。 蓦地她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很是精彩。 感觉手中的团扇下一刻就要不受控制地摔在前面的人背上,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世子觉得这样逗弄妾身很好玩吗?” 她因为昨夜醉了,晨起的时候本就比平日里晚了些,结果谢铉还故意带着自己在府上绕圈,算了算时辰,如果再让他带着自己继续绕下去,定会误了敬茶的时辰。 要是因此而让婆母与公爹对她产生不好的印象,以后的日子怕是会更不好过。 她嫁来广阳侯府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情,背后还有整个卫国府,如若因为她而让丹阳郡主和广阳侯对卫国府也生出不满,怕是姨娘在府上的处境也会变得不好。 祖母本就不喜姨娘,如果不是一直以来父亲护着姨娘,她尽量博得祖母的喜欢,祖母不知道会如何为难姨娘。 只因姨娘是姨奶奶的侄孙女,姨奶奶是祖父的妾室,当初父亲看上姨娘,祖母还拿姨奶奶出气,说就是姨奶奶教唆姨娘勾引父亲的。 姨奶奶冤枉,姨娘也冤枉,原本姨奶奶已经替姨娘寻了一门亲事,虽然那人家里普通,可胜在嫁过去是做正妻,谁知道父亲不知何时看上了姨娘,求到祖父那里去,非要纳姨娘为妾。 甚至以绝食相逼,祖父没法,只能让姨奶奶从中说和,最后不知怎的,姨娘终是同意了。 可祖母到底是不喜姨娘这个让儿子用绝食逼得他们做主纳来的妾室。 想到这些,江月凝只觉烦闷,她不喜卫国府的那些事情,可她身为卫国府的二姑娘,身上有的一切都是卫国府给的,眼下这三年不得不背负起卫国府的荣辱。 可她到底不是软柿子,于是停下脚步,不再跟着他走。 谢铉听见她的这声质问,没有被拆穿的恼羞成怒,而是回头风轻云淡地哦了一声,睨着她道:“这条路上的风景很得我的喜欢,便想着多走一遍,你若是不喜欢别跟着我就是了。” 江月凝从来没见过像谢铉这样混蛋的人,她心里一时生出委屈。 谢铉本以为她会如同昨天在马上时生生受着,谁知道话音才落,就见她眼眶突然红了。 那双水盈盈的眸子中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无声地看着他,让人见了忍不住心生同情。 谢铉这才想起她本也不是要嫁给他的,她本来可以嫁给周家那位前途无量的长子,那周桁看起来与她倒是相同性子的人,他们二人成亲才是真正的琴瑟和鸣,比跟他在一起般配多了。 若不是他那日的马惊了,也不会发生周桁救了江雪凝的事,导致江雪凝对周桁一见钟情,最后换了姐妹二人的婚事。 她嫁给自己到底有他的责任在,眼下见她双眸盛满了水雾,看着那积攒的眼泪珠子就要掉了出来,他心里难得生出一点愧疚。 “真是麻烦,走吧,这次不逗你了。” 即使是心里对她有愧,但说出口的话仍旧是让人听着不喜,可这一次到底是没有再带着江月凝绕圈了。 就连脚下的步子也慢了一些,让她能够不用再费力地迈着长长的步子才能跟上。 江月凝看着走在前面的挺拔身影,眼眶中的泪珠早就在他转身的时候没了,方才的难过和委屈仿佛不存在一样,只是旁人的错觉,她将团扇掩住自己的嘴唇,几不可查地弯了弯唇角。 最后总算是掐着时辰到了前院,丹阳郡主和广阳侯早已等候在那里,许是因为她方才露出的伤心模样起了作用,敬茶的时候谢铉竟是规规矩矩,没有再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也没有再做什么让她下不来台的举动。 这老老实实的模样落在广阳侯夫妇眼中深感意外,尤其是丹阳郡主,看着江月凝的目光都慈爱了不少,以为是她的到来让谢铉得到了一些改变,在江月凝敬茶的时候给了一个丰厚的红封不说,还让丫鬟取来一对镶金白玉臂环送给她。 江月凝接过那臂环的时候还有些受宠若惊,不知为何丹阳郡主会特意又给了她这样贵重的东西,而且面上看起似乎对她很满意,明明她什么都没做,还差点误了敬茶的时辰。 她不知道的是,从前谢铉给丹阳郡主请安的时候,从来没有准时过,今天敬茶丹阳郡主本就做好了他们会迟到的准备,没想到竟是准时到了,且在敬茶的途中她那吊儿郎当的儿子居然什么幺蛾子都没有整出来,看来是因为娶了夫人的缘故。 所以丹阳郡主才会对她这个儿媳另眼相待,就连广阳侯也是,在心里庆幸卫国府的三姑娘退了亲,才能让他的宝贝儿子捡了个便宜。 敬茶之后在回去的路上,江月凝如常走在谢铉的身后,她想着呆会回去之后要好好地将自己的那些嫁妆整理好,然后把能换成银子的都换成银子,为日后和离做打算。 只是旁的东西她就不能带走,譬如方才丹阳郡主送给自己的臂环。 正当她想着还有什么东西能折成现银河银票的时候,有个小厮神色匆匆地走到了谢铉的身前,他没有看到落在谢铉身后的江月凝,弯腰对着谢铉着急道:“庄子上的那位出了点事,世子快去看看吧!” 第9章 夫人难道不难过吗? 谢铉听了小厮的话,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了,然后什么话也没说,跟着那名前来报信的小厮匆匆离开,连回头看江月凝都没有。 从他的背影就可以看出他的心里大概很着急。 跟在身后的夏星想起外头的传言,又见世子在新婚第一天就抛下夫人离家去找别的女人,她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不忿,趁着周遭没什么人,小声道:“夫人,莫非传言是真的,世子真的在京郊养了外室,方才我听那小厮的话,倒像是不假。” 江月凝把玩着掌心的臂环,不在意道:“真真假假,谁知道呢,若是他当真在外养了人,也倒好。” 最好着外室就和今天一般时不时闹上一两回,届时谢铉天天往那外室所在的庄子上那跑,她就能少同他相处一天是一天。 正好落得个清净。 夏星见她这般豁达,担心道:“万一世子被外头的那些小妖精勾了去,冷落了您,日后可如何是好?夫人才和世子成亲第二天,他就因为外人抛下夫人,且在敬茶前还故意刁难夫人,实在是,实在是......” 实在不是君子所为,江月凝在心里替夏星默默补上。 后面的话夏星一个丫鬟说不出口,只得看向面容依旧平静的江月凝。 见自小陪着自己长大的丫鬟对今天谢铉的所作所为这般愤愤不平,江月凝心里一暖,边走边轻声安慰她道:“这样不好吗,我与他本就不是情投意合,既然他和我都不是真心的,眼下相安无事总比日后成为怨侣强一些。” 第10章 而且她还想着他日对方能够心平气和地签下和离书,所以她在这里不能惹得对方更加不喜自己,待三年一过,她就想办法自请和离。 眼下要做的是不得罪自己的婆母丹阳郡主,今天敬茶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自己这位婆母似乎对她很是满意,所以她只要在府上安安分分的,丹阳郡主自然是不会找自己的麻烦。 主仆二人又说了些话,照着来时的路回到了她与谢铉所在的泽兰院。 进去的时候,正巧看见几个丫鬟正在院中忙活,几位丫鬟见了世子夫人,忙停下手中的活计,规规矩矩地朝着她行礼。 夏星看着院中那几个相貌上乘、身材婀娜的丫鬟,眼皮狠狠一跳,她抬头去看站在身边的江月凝,却见她面色如常,似乎这些貌美的丫鬟对她造不成任何的威胁。 这几个丫鬟是之前广阳侯特意塞到谢铉院中,想让她们几个能把谢铉留在院中,不要天天往外面跑,外面的野花哪有自家的放心? 其中也有起了攀龙附凤的心思,胆大的还会想着各种办法接近主子,可无意例外都是连他的一片一角都没挨到就被他身边的人给扔了出去。 其中一位丫鬟不信邪,半夜穿着薄纱偷偷进了世子的房间,结果大晚上被罚跪在院中,那时候还是初春,差点没把衣裳单薄的姑娘给冻死在院中。 有了前车之鉴,这些丫鬟自然渐渐歇了那种心思,可她们心中又不禁在想,世子不喜欢她们,难道是因为在外面吃饱了? 毕竟世子天天都往那些地方去,她们这些正经人家的丫鬟,自然是没有秦楼楚馆里的姑娘有手段。 如今世子娶了夫人回来,也不知道世子夫人见了她们几个,会不会醋意大发,觉得她们于她而言是个威胁,故而借机折磨她们。 众人心中忐忑,想着世子夫人会怎么处置她们,然而等了一会,就听见一道温柔的声音慢慢响起:“我初来乍到,府上许多规矩不明白,你们原是世子的丫鬟,只尽心伺候世子便可。” 不不不,我们不想伺候世子! 只有她们知道这位祖宗有多难伺候,被折腾久了,她们听见世子二字都快条件反射地想逃。 江月凝并不知道众丫鬟的心思,她看见这些丫鬟的长相瞬间就明白了,她们可能都是谢铉将来的妾室,心想他还真是会享受,找了这么多美人伺候自己。 她想着如果谢铉天天被这些丫鬟缠着,大约是没有功夫再来膈应她,索性出言提点了她们一番。 只是为何她说完这话,她们面上的神色并不没有高兴的意思,难不成是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吗? 她正心中疑惑,就听见一道脆生生的嗓音,“夫人初来侯府,怕是对府上的一切还不熟悉,水阁那边的白萍正开得好,夫人可要去瞧瞧?” 顺着那声音看去,是一位生得一张瓜子脸的丫鬟,她的相貌在这几位中最为出众,可看着她的目光中并未有任何的胆怯,反而带了隐隐的期待。 其他丫鬟也抬头去看江月凝,这一看众人眼中均现出惊艳之色,她们这位世子夫人生得一张美若芙蓉的脸,比之世子竟是不遑多让,且这种美不像世子那般扎人眼,美得毫无攻击力,让人心向往之。 有这样一位美得动人的夫人在身边,世子大约是没时间折腾她们了。 可是看人不能只看外表,万一夫人只是外表看着温柔,方才的话也不是出自真心,日后要是知道了她们是被指来专门伺候世子的,说不定心里一个不高兴,就拿她们出气了。 于是纷纷等着江月凝怎么拿这个出头鸟立威。 半晌,众人听见那柔软如山涧涓涓细流的声音落在耳边:“既是如此,等我用过朝食,便由你带路吧。” 那瓜子脸的丫鬟得到了江月凝的回复,心里开心,应下的声音比之前大了许多,能听出她很高兴。 江月凝对着她露出浅笑,然后进了正房。 没一会儿,就见冬枝拿着一袋子东西出来,冲着继续在院中干活的丫鬟们招手:“姐姐们先过来,夫人有赏。” 等她们走上前,冬枝就从袋中拿出银稞子发给了她们。 江月凝在卫国府上的月例不多,可是香料铺子里挣得不少,所以出手大方。 冬枝照着她吩咐的话对着这些人说了,这才回去复命。 用过朝食,江月凝换了件藕粉色的对襟襦裙,头上的发饰也减了几件,整个人看起来比方才敬茶的时候清雅了不少,出门后找到那位名唤画扇的瓜子脸丫鬟,让她带着去熟悉侯府。 不得不说广阳侯府是真的大,江月凝在水阁那边略略坐了一会儿,随便找了个借口让画扇带着她在府上各处转转,顺带悄悄让冬枝和夏星记下了这些路线,免得日后走错了路闹笑话。 等江月凝把府上能去的地方都逛了一遍之后,已经快到晌午,她往回走的时候不经意问了句:“世子平日里也是这般不怎么留在府上吗?” 画扇猜不透她的心思,如实道:“世子不爱拘在府上,几乎每日都要往外跑,就像是今日这般被那边的人叫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夫人不用担心。” 今天世子又被那位叫走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下人都在心里猜测这位世子夫人会有何反应,是生气还是难过。 江月凝既不生气也不难过,她嗯了一声,没有对此发表什么自己的想法,也并未向画扇打听那位外室的情况,只是心想谢铉养在京郊的外室大约是深得他的喜欢,不然不会被这么一叫就离开。 “夫人难道不难过吗?” 画扇见她面色如常,于是好奇地问。 是个正常都会因为才成亲就被夫君因为外头的女人抛下自己而难过,再不济也会生气吧,可是她瞧着夫人的模样,好似并未因为此事而生出任何的情绪,仍旧是平静的神色。 虽然主子做的事情在外人看来确实混账,可身为新婚妻子,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夫君,对自己夫君的事情半点不上心,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在画扇狐疑的目光之下,江月凝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实在太过冷静,在外人看起来是不正常的,于是她调整了一下情绪,生气是不可能,只好放软了嗓音,露出几分难过:“世子这般,确实让我有些伤心,世子喜欢谁不是我能左右的,这事以后莫要再提,若是他去了那些地方,也不用告诉我。” 俨然是一副打算粉饰太平的样子。 美人双眸泛红,看着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生出怜惜之情。 主子真是的,谁说夫人是个假人,看看把人都欺负成什么样了,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还真信了主子的话。 “夫人不必难过,世子其实不是夫人想得那样。” 画扇忍不住安慰她,只是才说出口,就后悔了。 江月凝自然从她这话中听出了什么,只是她与谢铉之间并不想产生瓜葛,索性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只是点头:“世子做的事情定然有他的道理。” 闻言画扇心中不禁夫人这样好,主子真的没打算和夫人好好过日子吗? 时间一晃过去了几天,自那天谢铉被小厮叫走之后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了,江月凝回门时以为要自己一个人回去,结果在卫国府门口碰到了风尘仆仆的谢铉,他见了自己不似之前那般的态度,什么话也没说,跟着她进了卫国府,见过长辈之后没过多久又找借口离开。 期间卫国府上的众人脸色如何,她也无心理会,只安抚了姨娘半天,才回了侯府。 那天之后她又有两三天没见到人了,她想兴许是那位外室的缘故,心里乐得自在,希望对方能够再加把劲,最好把人日日都留住那才好。 又过了一天,谢铉回来的时候,才踏进府中,不出所料被丹阳郡主叫去训斥了半个多时辰,等他站在泽兰院门口,看着院门上挂着的红绸还未取下,恍然间想起自己不久前已经娶了亲。 踏进院中,走了几步发现院中的丫鬟都不在,倒是异常安静,唯一不同的是,院中的花草似乎变了一些,多了好几盆颜色素雅的秋菊。 目光往东北角那棵高大的银杏树看去,却意外地发现多了个精致的秋千,此时秋千上面正坐着一道窈窕的身影。 脚下的步子一顿,他定定地看向那边。 秋日的风吹起她身下的裙裾,像是湖面上的水纹一圈一圈的荡漾着,她的膝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整个人倚着一旁的粗绳,一只手抓着,另一只手伸出纤细的食指放在书页上,细看翻开的那页书上还安静地躺着一片金色的银杏叶。 阳光透过半黄的银杏叶斑驳地洒在她的身上,纤长的眼睫因为阖起的双眸而像一把小扇子一样微微颤动,有光落在上面,像是撒了一层金粉,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她睡着的时候都是安安分分的,规矩得就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停在她肩上蝴蝶停下了扇动的翅膀,像是怕扰了她的安睡。 第11章 此情此景,倒是让他生出一种安宁平静的错觉。 江月凝没想到自己坐在秋千上看个书的功夫居然能睡着,许是这天气太舒服得缘故,所以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睡得浅,突然感觉到了有谁在看自己,于是缓缓睁开眼睛,往那边看去。 接着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眸。 “我不在的时候,你倒是悠闲啊。” 他的声音将停在她肩上的紫蝶惊扰了,它扑着翅膀绕着江月凝飞了一圈,最后飞出了院墙。 看来连蝴蝶都不待见他,江月凝看了一眼那飞远的蝴蝶,心中腹诽。 她虽觉得他莫名其妙,面上仍旧装作没听出对方阴阳怪气的语气,露出一抹浅笑,轻柔地回他:“世子回来了。” 就好像她一直在这里等着他回来一样。 第10章 没人教你怎么伺候夫君吗…… 谢铉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面上的笑看了半晌,也不知道是不是信了她,之后没再说什么,转身往正房那边走去。 江月凝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从秋千上下来,跟在他的身后。 今天宫里来人送了帖子,说是圣上和皇后要在临华池设宴,婆母推脱自己身子不适,所以进宫赴宴的事情就由他们夫妻二人一道前去。 也借此让圣上瞧瞧他这颇受宠爱的外甥娶的夫人长得是何模样。 进去后谢铉才发现屋内也没有丫鬟在,他转身正要唤人进来给伺候自己换身衣裳,却发现江月凝跟在他的身后进来了。 “伺候的下人呢?”谢铉转头瞥了她一眼,随口一问,以为她是看到那几个有几分姿色的丫鬟,心里不高兴,将人都打发走了。 人确实是被江月凝打发走了,只不过是她让冬枝夏星带着她们几个去园子那边摘桂花,摘了用来做糖渍桂花和桂花酒酿圆子。 江月凝想着索性自己也没什么事,所以把人都打发去了,谁知道她们几个到现在都还未回来,想来是在哪偷玩去了。 她没想到谢铉会回来。 看了看背对着自己,手放在腰封上正准备解下的谢铉,她收回自己的目光道:“妾身让她们去园子里摘桂花了,世子若要更衣,妾身去叫院外的小厮进来。” 说着就要绕过那扇屏风往外走去。 “不必了,麻烦,你来替我宽衣就行。”原本同她一样要唤小厮进来的伺候的谢铉,想到他不在的日子她过得这般舒服自在,一时起了让她伺候自己宽衣的心思。 江月凝还未踏出步子,就听见谢铉的吩咐。 她本来只是想进来同他提一下进宫的事,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 虽然妻子伺候丈夫天经地义,可她出自卫国府,自小都是被人伺候长大的,且直到出嫁前嫡母都未让婆子来教导她怎么伺候未来的夫君。 许是长辈们觉得谢铉在府上有一堆人丫鬟小厮伺候,轮不到她自己亲自上阵? 眼下她一时之间有些骑虎难下。 似乎没有看见她眼中瞬间闪过的不情愿,谢铉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高大的身躯将她拢在身下。 身后紧挨着的是一扇画屏,而眼前是谢铉,江月凝逃无可逃,狭小的空间让她生出一种被对方禁锢在怀中的错觉。 伺候人的事情她虽然做过,但也是在祖母生病的时候侍奉汤药,要她伺候人更衣,她从来没有过。 她抿了抿唇,在谢铉的催促的目光,不情不愿地抬起手放在了他的腰封之上。 男人穿的衣裳和女人穿的衣裳有些不同,她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腰封的系扣在哪。 谢铉比她差不多高了一个头,低头就看见她绷着一张小脸,宛如被露珠浸润的唇瓣紧紧抿着,似乎真的在很认真地替他宽衣解带。 除了解了半天没解开的绳结以及微红的耳垂透露出她的慌乱,表面一切看似如常。 她也不明白为何男子的腰封这么复杂,她们女子穿的裙裾很少有腰封,都是两根带子绕着腰身系好就行,要脱下的时候也很方便,怎么到了男人身上就这般难。 蓦地一只干燥的手搭在了她细润的手腕上,她手上的动作一抖,疑惑地抬头。 却见那双凤眸中不知道蕴藏了什么,只听他嗓音略低道:“没人教你怎么伺候自己的夫君吗?从这里解开。” 他捏着她的手腕于说话间将移到了腰侧,然后放开。 被他发现了自己不会替人宽衣,江月凝终于还是没能绷住自己的情绪,毕竟大家闺秀家人之后都会是贤妻良母,而她显然没有伺候人的本事,她脸上一热,丰盈的双颊浮起淡淡的胭红。 为了不想被他发现,她赶紧低下头,顺着他指的方向开始解。 谢铉平定了自己的心绪,身体以为她触碰而产生的紧绷也慢慢舒展开来。 如果不是知道她习惯了端着,他都要以为她方才的举动是在故意撩拨自己。 “世子,后日便是中秋宫宴,圣上在临华池设宴,母亲因身子不适不便进宫,父亲说要留在府上照顾母亲,所以侯府就我们二人前去,世子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闻言谢铉抬手的动作一顿,他怀疑自己方才听错了。 一个时辰前中气十足骂了自己半个多时辰的那位是他娘没错吧,骂到中途顺手抄起那杆重达几十斤的长枪追着他绕着院子跑要揍他的人也是他娘吧? 以他娘的身体状态,就算是他病了,他娘也不可能病,大约是不想去那中秋宫宴找的借口,而他爹一向听他娘的话,所以他娘不去,他爹也不去。 谢铉见她伸手去捞架子上的衣裳,目光露在她方才被自己捏住的那截皓腕上,淡淡道:“娘和爹不去的话,只能你我二人前去,只是你第一次进宫,宫中规矩颇多,稍有不慎就会闹出笑话,你可想好了?” 眼前的少女似乎并不知道,自己那不靠谱的婆母与公爹给她留下了什么样的难题,她手上正拿着织了金线的宽大外袍想要替他穿上,因着她身体娇小,只能半举着外袍,否则就要垂到地上。 手穿过袖子后,后颈突然被微凉的指尖触碰,即便是转瞬而是,却让他的身体僵了一瞬,好像那微凉的触感一直停留在那里,久久消散不去。 从前没有被女人触碰过肌肤,他以为他会反感,然而除了那点不适之外,并未有任何的感觉。 江月凝没有感觉到的他的异常,替他把如墨的黑发从衣袍里抽出,才回答:“以前在卫国府的时候,祖母曾找宫中的嬷嬷教过我们姊妹一些规矩,妾身如今还记着,应该不会给世子和侯府丢脸。” 为何祖母会找宫中的嬷嬷教习,全是因为最开始他们就打算让她们姊妹几个进宫选秀,想着让她们被太子或者皇子看上当个皇子妃,也能给家族带来荣耀。 结果不了了之。 谢铉听懂了她这话之外的意思,垂眸去看绕到他跟前替他系腰封的少女,觉得她长得这张脸,被宫里的皇子看上的机会应该挺大,这样都能落选,让他不禁怀疑宫中那几位的审美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虽是不喜她,可对她的美貌却是肯定的。 多半是瞧不上她身后卫国府,最后应是连进宫的机会都没给。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便准备好后日同我一道进宫赴宴。” 话音刚落,江月凝正好替他穿戴完成。 她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这一回他竟没有因为她从未进宫而出言嘲讽,实属难得。 晚间用餔食的时候,因着谢铉没有出府,二人第一次一起用饭。 看着桌上除了那道老鸭汤之外,几乎全是放了辣椒做的菜,江月凝手上的筷子都不知道往哪夹。 京中之人的口味多是以清淡为主,然而江月凝看着桌上的这些重口的菜,倒像是西北那边独有的。 可谢铉在京中长大,为何口味与他们如此不同? 带着这样的疑惑,江月凝夹了一小块羊羔肉,然而才放进口中,就被辣得差点咳出来,夏星见状忙给她倒了一杯茶。 江月凝接过茶喝了几口才感觉自己的舌尖好受了不少。 她素日里吃不惯辣味,午时吃昼食的时候,她因着没什么胃口,只让人吩咐厨房那边送了点清淡的小菜和一碗粥,所以并不知平时谢铉吃的都是些什么菜。 只是她不想再麻烦他人,于是只能忍着不适的辣又夹了些看起来没有那道羊羔肉辣的吃。 谢铉这时候才注意到她被这几道菜辣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前几次他逗弄她都没见她真的哭出来,没想到只吃了几道菜她就哭了出来。 他放下筷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嗤笑一声:“不过几道菜就感动成这样了?” 这话自然是调侃,他见坐在对面的少女一边吃一边眼泪汪汪,双唇因为被辣到而变得鲜红欲滴,像熟透的果子。 他移开目光,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江月凝被辣得厉害,只想着快些吃了碗里的鱼肉,所以并不想同他一般见识,没有理他。 第12章 “不能吃辣就别吃了,来人......” 谢铉觉得自己还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要用这种方法来折磨对方,于是抬手想让丫鬟进来撤下桌上的菜,换成清淡一些的。 江月凝咽下口中的鱼肉,打断他:“不必麻烦世子,我可以吃。” 说着又夹了一块清炒的时蔬,只是这时蔬也是放了辣椒。 谢铉放下手,挑眉看她,发现她被辣成那样,仍旧继续,突然意识到他这位新婚夫人,性子似乎比他想象中的倔。 好不容易想做一回好人,却被拒绝,他索性不再说什么,由着她自己去。 没想到到了半夜,谢铉正因为一场梦惊醒,坐起身的时候正好听见碧纱橱那边传来丫鬟的低呼声。 “夫人,你怎么了?” 从碧纱橱里透出隐隐的亮光,谢铉看去,接着听见一道压抑着痛楚的声音:“我不碍事,莫要惊慌,小心惊扰了世子的眠。” 到底是自己的夫人,要是出了什么事,他娘肯定饶不了他,且江月凝那边的动静也暂时让他不能继续入睡,谢铉披了件外袍下了榻往碧纱橱那边走去。 进去后,正好看见值夜的小丫鬟正在倒温水要给她喝,听到一声细细的呻/吟声,谢铉的目光一转朝着榻上看去。 只见榻上的人微微躬着身子,双手捂着小腹,秀眉紧蹙,额角沁着汗珠,脸色白成了一张纸。 第11章 使唤人倒是熟练 江月凝捂着绞痛的小腹,今天正是她这个月来月事的第一天。 她的月事一向很准时,且次次都会不舒服,只是没有像今晚这样疼,她疼得感觉像是有人在锤子一下一下的敲击着自己的小腹。 子时的时候她感觉到小腹传来不适的感觉,便知道自己来月事了,以为和平日里差不多,她让丫鬟灌了个汤婆子自己抱着继续睡。 然后睡到中途却是生生被痛醒了,一开始只是一阵一阵的痛,后来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且疼痛加剧。 这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这一次与之前的不一样,大约是与晚间的时候她吃了辣有关。 她以为过会就会没事的,从前也试过在来月事的时候受凉,可也没如同眼下这般疼,没想到那几道菜的威力会这样大。 她耳边只听得丫鬟在惊慌中问她怎么了,正想要开口让她不必惊慌,免得惊扰了另一边就寝的谢铉,万一他的脾气上来,自己会更遭罪。 可是她疼得说话的声音都只剩气音,那小丫鬟看着就像是还未来癸水的年纪,所以见她捂着小腹脸色煞白,还以为她得了什么重疾。 她只得勉强让她去给自己倒一杯温水,想要喝了缓一缓。 等她在疼痛之际睁开眼睛,却见本该在就寝的谢铉已经站到了她的床前。 眼下她穿着白色的绸缎寝衣,因为疼痛方才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一翻,领口俨然敞开了一些,露出一片白如凝脂的肌肤,一边的锁骨都露了出来,侧脸的一缕青丝纤细的脖颈落了进去,隐没在衣领之中。 她对上谢铉,见对方的目光不经意间划过她的衣领处,她顾不上小腹的绞痛,忙抬手将松开的衣领合上,尽量让自己骂登徒子这三个字。 也许是因为羞恼,感觉自己的小腹都没那么疼了,她缓了缓坐起身,才艰难地开口:“是妾身惊扰了世子安寝吗?” 谢铉双手环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看着她,似笑非笑道:“你这动静大的外头的人都能听见,我又不是猪。” 江月凝信了他的话,以为真是自己扰了他的好眠,于是面上带了一丝歉疚:“抱歉......” 她还想要说什么,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坠痛,她脸色又白了几分,弯腰捂住小腹,一滴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滴了下去。 一旁的小丫鬟倒好了水,这回见夫人又疼了起来,忙端着水走到床边,然后一边喂她喝水一边焦急道:“夫人可要请个大夫来看?” 可是眼下已经到了半夜,京中禁宵,她要上哪去找大夫,若是世子愿意,也可以拿了腰牌去宫中请御医,只是这一来一回怕是要耽误不少时辰。 小丫鬟能想到的事情江月凝自然也想到了,她就着小丫鬟的手喝完一杯水,感觉到小丫鬟急得快哭了,只好虚弱地开口安慰她:“不必惊慌,我忍过这一阵就好了,去重新换个汤婆子给我。”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这种疼痛不会持续太久,一般过了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就会不疼了,从前她受凉的时候来月事也经历过这种疼痛,所以知道小腹的疼痛不会持续太久。 小丫鬟听话地从她的手中接过已经冷掉的汤婆子,很快就出了房间。 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江月凝此时正痛着,也没空去搭理对方,只道:“世子回去睡吧,妾身不会再发出任何声响吵着你了。” 说完她转了个身,背对着谢铉,一副不想再搭理他的样子。 谢铉见她似乎在努力压着疼痛,可仍旧看见她因为压抑而轻颤的身子。 他啧了一声,瞥了她一眼转身出了碧纱橱。 感觉到了他的离开,江月凝右手慢慢揉着自己的小腹,时不时的绞痛让她异常清醒,过了半晌小丫鬟还未回来,她咬牙坐起身,想要下床给自己倒一杯温水喝。 却意外看见去而复返的谢铉,见他的手中握着一个棕色的小瓷瓶。 “世子?” 江月凝不解地看着他,她觉得她方才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谢铉看了一眼她,将手上的小瓷瓶朝她扔去:“吃一颗,止痛的。” 江月凝伸手接住小瓷瓶,上面残留着他的余温,她握着瓶身的手指紧了紧,但是并未立刻拔掉小瓷瓶的塞子,而打算下床。 “不是让你吃它吗,难道怕里面装的是毒药?”谢铉以为她不愿意吃,顿时觉得她不识好歹。 “世子误会了,妾身只是想给自己倒一杯水,没有水,妾身吃不下。”江月凝的手撑在床沿停住,仰头同他解释。 并不是因为相信谢铉,她觉得谢铉总不能因为不喜欢自己,而故意要毒死她,毕竟也没多大的仇和怨。 她吃药丸的时候有个习惯,要口中含着水送服,否则难以下咽。 谢铉听了她的话,觉得女子就是麻烦,但却自己走到桌边拎起茶壶将水倒进了她方才用过的那只茶杯里,然后端着茶杯走到了床边。 “给。” 语气带着些许不耐,可手却稳稳当当的,满满的一杯水并未洒出一滴。 许是痛得厉害,江月凝并未想太多,她拔了瓶子的塞子,倒出一颗褐色的药丸,然后放下小瓷瓶之后接过他手中的茶杯,道了谢,靠着那杯温水把药丸吃了进去。 接着又把茶杯换给了谢铉:“劳烦世子。” 谢铉讥笑一声:“使唤人倒是熟练。” 因着他给的药,江月凝并未同他计较,见他把茶杯放了回去,对着他离开的背影柔声道:“谢谢。” 谢铉脚下的步子一顿,接着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并未回头,直接出了碧纱橱。 吃了那颗药丸,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小腹上的痛楚减轻了不少,她将换了水的汤婆子放在小腹上,突然想到谢铉为何会有止痛的药丸,且这药丸她吃着觉得有些不同寻常,不像是普通的药丸。 且她方才吃的是最后一颗。 而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受伤的人。 困意慢慢上来,她抛却脑中的思绪,不再继续纠结药丸的事情,慢慢陷入了睡梦中。 到了第二天江月凝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 冬枝见她总算是醒来,道:“听昨晚值夜的小丫鬟说夫人身体不适,奴婢早早地就来候着等夫人醒来,见夫人睡得沉,不忍叫醒夫人,夫人眼下可好了?” 她身为江月凝的大丫鬟,自然是知道了昨夜江月凝来月事了,从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只是昨夜恰巧她和夏星都不在,那个小丫鬟才慌了神。 江月凝将冷掉的汤婆子给了冬枝,她才发现自己昨晚吃了谢铉给的药,所以睡得比素日深了些,大约是那药丸出了止痛之外,还有安神的作用。 想起今天错过了给婆母请安的时间,她顿时下了床:“以后若是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定要叫醒我,如今在侯府与在卫国府不同,给婆母请安的事情不能怠慢。” 也不知道自己没去请安,丹阳郡主会怎么想自己,她顿时有些头疼。 冬枝一边给她换下寝衣一边道:“姑娘不用担心,郡主一早就出了门,并不在府上。” 出去了? 江月凝穿衣的动作一停,昨天她去请安的时候,婆母还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起身的时候都要身边的丫鬟扶着,难道是今天就好了? 冬枝不知她在想什么,继续道:“今早世子出门的时候,奴婢听见下人说世子要和靖安伯世子相约去眠春馆,夫人,眠春馆是什么地方?” 江月凝正拿起一对蝶恋花耳坠,听了她的话,慢慢放下,道:“男子最爱去的地方。” 第13章 语罢她又重新挑了另一副坠了粉色水晶珠的耳坠,比了比,这才满意地戴上。 冬枝看了看她如常的神色,担心道:“夫人难道不担心吗?” 江月凝拿起一支浅色的珠钗给冬枝,不在意道:“有何好担心的,腿长在他的身上,他爱去哪就去哪。” 他去哪与她何干? 眠春馆。 谢铉正斜斜倚在椅子上,他的对面正坐着同样在京中声名不怎么好的靖安伯世子戚庭。 “听说谢兄成亲后都没来过这里了,眠春馆的头牌可是想你想得紧,那天见了我哭得梨花带雨的,还以为谢兄是娶了夫人之后就忘记了她,彻底不来了。” 戚庭给谢铉倒了一杯酒推到他身前,语气带了调侃。 只是对方并不打算给他面子,连看都没看那被酒,他掀起眼皮,看向戚庭那张带着戏谑的脸,把手中的小瓷瓶抛给他。 那小瓷瓶与昨晚给江月凝的装有止痛药丸的一模一样,他不耐打断还在絮絮叨叨地戚庭:“药吃完了。” 戚庭接过那药瓶,拔开塞子往里头看了一眼,纳闷道:“照这时间应该还能再吃一次,怎么会就没了,奇怪?” 谢铉瞥了他一眼,并没有打算要把药丸给了江月凝吃的事告诉对方:“就你这算数的本事,当初是怎么中的举人?” 昨晚他给江月凝吃的正是最后一颗,如果不是见她疼的厉害,他原也没打算给她服用,现在回想,觉得当时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那么好心。 这药想要配齐可没那么容易。 戚庭似乎习惯了他的嘲讽,哭丧着脸道:“这药本就不易配,你还浪费了一颗,幸而只要再吃三个月,你的身体就能痊愈了。” 天知道那些药材有多难寻到,如果谢铉不是自己多年的好友,他才不愿意帮他。 戚庭握着瓷瓶把玩,问道:“你那几年,到底去了哪里,为何三年前回来的时候身体会差成那样?” 谢铉目光看向窗外,漫不经心道:“告诉你又能如何,左右不是什么好地方。” 每次问他都得不到答案,戚庭倒也没有多失望,他想起之前的事情,又问:“对了,你可寻到是谁做的手脚了?” 问的自然是那天他的马受惊之事。 谢铉转头看向窗外,嗯了一声,轻嗤一声:“不过倒也有趣,竟然把石头当块宝,周家人脑子大约是有毛病,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 周家以为借他的马生事让江雪凝退婚,却不知道背后有人推波助澜,如果不是他对追风熟悉及时控制住了,怕是发疯的追风能要了他的命。 戚庭道:“被周家摆了一道,你就这样忍着,这可不像是你。” 谢铉撇了他一眼:“至少对于现在夫人,还是比较满意。” 满意对方识趣,不会对他抱有任何的不切实际幻想。 第12章 这香是夫人特地为世子调……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谢铉给的那颗药丸起了作用,江月凝的小腹没有了任何的异常,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脸色也没有从前来月事时那般差了。 她手中翻着香料铺子那边送来的账本,一手拿着毛笔,认真地对着账。 算了大约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才将厚厚地几本账本对完。 从前在卫国府的时候,因着她表现得比其他姊妹懂事听话,祖母有意让她跟在身边学点管家的本事,她学得认真,其中对账本是她学得最快的。 祖母曾经说过,她很适合做一个当家主母,因为她的脾性和她的心性。 可是她从未说过她并不喜欢管家,她想要出去走走,见识外面的世界,所以当兄长要决定要投军建功立业的时候,她起了跟着前往的心思。 不仅因为她想要离开卫国府,更是因为曾经的她见过,也有人告诉她外面的天地有多广阔。 因为见识过,所以更不想被拘在这一眼望得到尽头的四方小院中。 可到底是事与愿违。 眼下她成了世子夫人,怕是更不能随意离开,至少在她给自己的三年期限中,她是不能离开京城半步了。 谢铉空有世子的头衔,在朝中甚至没有一官半职,如果不是因为他白日里不喜呆在府上,否则他们二人日日相对,怕是会想看两厌。 幸好。 想到谢铉,她就想起昨晚他给自己的药丸,若不是吃了那颗药丸,她怕是还要痛上许久才能安睡。 江月凝觉得自己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既然谢铉帮了自己,那么她理应报答对方才是。 只是谢铉看着就是不缺金银珠宝的人,那她要送什么报答他? 总投其所好吧? 可这院中已经有几位美婢了,且他日日流连花丛,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 江月凝一时之间有些犯难,或许问一下那些伺候过谢铉的丫鬟,她们或许知道谢铉有什么爱好。 于是她让冬枝将画扇唤了进来,问道:“世子平日里都有什么喜好,你可知道?” 主子的爱好? 画扇本来还因为江月凝唤进来高兴,没想到却问她这事,她哪里知道主子有什么爱好,虽然她跟了主子三年,可是贴身跟着主子的人是朔奚和栖夜,她只是偶尔帮着主子传个信什么的,着实不知道主子真正的喜好是什么。 夫人问她这话,莫不是开始要对主子上心了? 还是说夫人觉得自己是主子身边的小妖精,故意来套她的话,她要是答上来了就拿她开涮。 可夫人看着也不像是尖酸刻薄的人,可能只是单纯想了解主子。 画扇的心思百转千回,最后在江月凝温柔的目光中木讷地摇了摇头:“回夫人,奴婢不知,夫人若是想知道世子的喜好,何不亲自去问他?” 好的,画扇又将问题抛回给自己了。 江月凝心里犯难,如果她亲自去问谢铉,他定然是不会同她说实话,届时说不定还会嘲笑自己,更有甚者还可能会误会她的用意。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算了,就当我没问过你,没事什么你下去吧。” 画扇点了点头,心里还想着跟夫人多说几句话,结果就这么被打发出去了。 然而在她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福至心灵,她转了个身,又走到了江月凝的跟前,然后道:“夫人,世子常常在夜里睡不安稳,总会在睡梦中惊醒,夫人若是想为世子做些什么,不如从这里入手,给世子做些药膳。” 所以其实昨夜并不是她吵到了他,而是他自己醒来的吗? 想起昨夜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的神情,或许除了她那边的原因,还有他素日睡不安稳的原因在。 江月凝觉得自己猜得差不多,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对着画扇柔声道:“我知晓了。” 画扇见她笑了,红着脸也跟着笑道:“世子若是知道夫人这样关心世子,一定会高兴的。” 倒也不是关心他。 这话江月凝没有说出口,她心里已经想好了怎么报答谢铉。 既然谢铉在晚上的时候睡不好,那她就照着画扇说的症状给他调制安神香。 她起身往外走去,在房中一坐就是一个多时辰,方觉得有些闷。 才走到正房的门口,鼻间就闻到一股淡雅的花香。 院中的那些栽植在花盆里的菊花开得正好,花香闻着令人舒心,她看着那些颜色各异的菊花,突然知道了要给谢铉调制什么样的香料。 她让冬枝拿了剪子和一个小筐,自己拎着小筐在菊花从中挑着菊花剪下。 这些菊花都是些名贵的品种,但是江月凝丝毫没有心疼的感觉,都是广阳侯让人搬来的,反正不是花的她的钱,她一点也不心疼,而且它们还有更大的用处。 新鲜的菊花效果并不比那些晒干的差,她剪了菊花,让院中的丫鬟细细挑选之后择干净,又吩咐夏星拿出她制香的那些工具,直接在院中制香。 那三四个丫鬟没见过这样的,都围了上来,认真地看她制香,时不时搭把手。 一晃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到了晚间的时候,江月凝用过餔食之后,沐浴完坐在碧纱橱里翻看外祖父留在的制香方子,就听到外头传来丫鬟唤谢铉的声音。 本以为他今晚不会回来,可想到明天他们就要进宫赴宴,也就不奇怪了。 她透过窗子看见外头的月亮。 谢铉没想到自己这般晚回来江月凝还未睡,想起她昨夜身子不适,以为那一颗不顶用,于是踏进房门的时候特意往碧纱橱那边看去。 想要看看她在做什么。 却没想到碧纱橱关上了,他只能看到一道影子被烛光映在那扇雕花镂空的门上。 他收回自己的目光,径自去了净室,等他再次出来的时候,碧纱橱里的亮光已经没了。 看来是睡下了。 躺下的时候,他鼻尖闻到与素日不同的香味,这香夹杂着幽幽的花香,闻着清新淡雅,丝丝缕缕沁人心脾,与他一直以来点的香完全不一样。 第14章 坐起身,他抬了抬手。 栖夜悄无声息出现在床前,谢铉瞥了他一眼,问:“这香怎么回事?” 为了不引起碧纱橱那边的注意,他的声音压低了许多。 栖夜自然是知道的,他道:“这香是夫人特地为世子调制的,说是能安神。” 谢铉看向整燃着香的博山炉,思索了一下,冷声吩咐道:“拿去扔了,换回之前的。” 丝毫没有领情的意思。 主子也太过谨慎了些,夫人又不是外人,这香可是夫人废了一下午的功夫亲自调制的安神香,主子还真是无情,栖夜在心里默默道。 他蹲在暗处看着夫人认真地调制了许久,换了好几个方子,这才制成这香气怡人的安神香,他闻着比主子晚上点的好上不止一星半点。 虽是这般想,栖夜还是听话地端起来博山炉:“是。” 就在栖夜准备带走的时候,谢铉开口了:“算了,放着吧。” 栖夜猜不透自己主子的心思,只好又将博山炉放下,临走前还偷偷猛吸了一口那香味。 要是夫人这香能给他点就好了,栖夜在心里遗憾道。 栖夜离开之后,谢铉重新躺在了床上,回来后画扇同他说了江月凝问他喜好的事情,他不会自恋认为她是想讨好自己。 大约是因为昨晚他给了她一颗止痛的药丸,缓解了她小腹的疼痛,所以这香应该是报答。 不过是举手之劳,也值得她这样记着? 本以为换了种香他会不习惯,但是没想到闻着江月凝调制的安神香,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就入睡了,甚至一夜无梦。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谢铉的精神被昨夜养得好了许多,他看了一眼已经燃尽的香,起身让小厮进来伺候更衣。 此时的江月凝已经坐在外头等着他一起用朝食。 谢铉见她穿着一身桃夭色的衣裳,头上插着几支珠钗并几朵小巧的绒花,整个人看着就像是春日里嵌在枝头含苞待放花骨朵。 比平时少了些文雅,多了几分娇俏。 他走过去,才坐下,就看见她舀了一碗鸡丝栗子粥让丫鬟放到了他跟前。 那晚一同用餔食的时候,也不见她这般殷勤,莫非上次他让她伺候更衣时,他嘲笑了她不会伺候人,所以为了能够做一个合格的世子夫人,才会有这般举动。 他不禁想到她一向将自己的名声经营得很好。 “世子昨夜睡得可还好?那香用着可还习惯?” 江月凝在他动筷子之前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若是仔细地听,还能从中隐隐听到一点期待。 毕竟这是她新制的安神香,还是第一次用新鲜的鲜花调制的,昨天下午她浪费了好多菊花,才调制成功,所以迫不及待地想到知道效果如何。 谢铉手上的动作一顿,方才他还在宽衣的时候,听见她和身边的丫鬟说起香料铺子的事情,又提起她制的香卖得如何,还说新制的香要给她们几个丫鬟试一试。 他知道江月凝在京中有一间香料铺子,还以为她调制安神香是为了报答他给的那颗药丸,看来像是在拿他试验那安神香的效果。 他对上江月凝暗含期待的目光,没什么表情道:“一般。” 话音一落,果不其然见她有些泄气。 然而过了一会,她又浅笑着对上他,柔声道:“既然世子用着不好,那妾身重新给世子调制别的。” 对上那双弯起如月牙儿的眼睛,这回换做谢铉愣住了。 所以她其实是真的想给他调制安神香吗? 第13章 臣子喜欢的女子,自然是…… 直到朝食用完,二人之间的气氛还算融洽,这是江月凝自己单方面觉得的,反正后面她说要重新给他调制安神香的时候他也没有拒绝。 那是不是代表着他接受自己的道谢? 昨晚的安神香用了太多的菊花,院中的菊花都快被她薅光了,暂且不能继续用菊花,得改成别的。 江月凝右手拿着毛笔,用毛笔的杆子一下又一下地点着自己的下巴,下午他们要进宫,若是再想不到新的安神香的方子,今晚谢铉怕是要嘲笑她夸下海口。 此时她一转头,正巧看见冬枝将她明日要穿的衣裳从柜中,而夏星则点燃了熏笼,准备要给她的衣裳熏香。 丫鬟们一直给她熏的都是茉莉香。 很快整个碧纱橱中都是浅淡的茉莉香,她闻着那香,觉得沁人心脾。 “茉莉香......” 她在口中喃喃道。 夏星听见了她说的什么,笑道:“夫人一向都喜欢茉莉香,若是腻了,咱们可以换一种,只是夫人曾经说茉莉香能安抚人心,所以奴婢们一直没给夫人换过别的花香。” 江月凝沉默了半晌,很快又想起了什么,她顺手拿过放在一旁的方子,细细地翻看着,最终目光落在一道加了茉莉的香料方子上。 菊花不够,那就改用茉莉花,她记得她从卫国府带了好些干茉莉,原是用来熏她的衣裳用的,眼下是要取些出来给谢铉制作安神香了。 幸而那方子上写的茉莉花的用量不多,否则她会心疼自己那本就不多的干茉莉。 因着是现成的方子,不同于昨天她自己调制的,所以很快就写好了,然后让夏星去堆放她嫁妆的库房照着方子上的香料抓了些来。 等她用一把小巧的称仔细称好,一个半的时辰过去。 画扇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她坐在妆奁前,由着冬枝和夏星整理鬓发和身上的衣裳,她看着那张姣好的侧脸,轻声道:“夫人,世子已经在大门等候着,等夫人一道出门前往宫中。” 话音才落,就看见江月凝起身。 天气转凉,她最近也没有再拿团扇,手上拿了块绣了桂花的帕子,很是应景。 她知道谢铉大约是没耐心等自己,所以脚下的步子也比平日里快了许多。 等她被画扇领着走到广阳侯府的大门口时,就见谢铉已经跨坐在马上,他的身后是一辆华丽的马车。 谢铉见人出来,发现她身上穿的仍旧是今早的那身,连头上的珠钗绒花都没变,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脸上画了淡淡的妆,整个人看起来更像春日里的碧桃花。 艳而不妖,刚刚好。 他睨了她一眼道:“还以为费了这样多的时间,你会换身好看点的。” 江月凝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方才对着镜子的时候,她觉得她这一身很好看,既不寒碜也不会喧宾夺主,规规矩矩的正好。 她觉得谢铉的审美有问题,抬头见他穿得一身华丽的锦袍。 她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好像她穿着这一身与他站在一起,确实有些违和。 可也不能怪她,要怪也只能怪他穿得太好。 “妾身觉得身上这身正好,世子不觉得吗?”江月凝对坐在马上的谢铉弯起了唇角,没有要生气的意思。 她笑起来格外温柔,就像是盛开的悬铃花,瞬间融化周遭的冰川。 实在是,太过温暖。 谢铉勒紧手中的缰绳不再看她,只丢下一句别磨蹭就骑马走了。 眼看着他骑着黑色的骏马逐渐走远,江月凝忙上了马车,让车夫赶紧跟上。 她坐在马车上,想着进宫之后的一言一行要尽量做到得体,现在她是广阳侯世子夫人,若是因为言行不得体而闹了笑话,那真是的会在京中丢进脸面。 她丢脸倒是其次,可她背后还有广阳侯府和卫国府。 这一次进宫,她身边带的丫鬟不能跟着进去的,所以她将冬枝和夏星二人留在了府中,宫中有宫女伺候,这一点她不用担心。 唯一担心的就是谢铉,要是他在外人跟前也和私下里同她相处时一般,不给她留一点面子,怕是不妥。 此时她有些后悔没有提前同他说,请他看在郡主的份上,不求与她演恩爱夫妻,至少演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也行。 带着这样的忐忑,广阳侯府的马车跟在谢铉的身后,带着她进了宫道。 本以为她要自己走宫道,没想到那些守卫直接让人放了进来,看来外头传的皇帝宠爱这位外甥是真的。 不知道到了哪里,马车停了下来,一道尖细的嗓音从马车外面传了来:“世子夫人,请您下马车。” 是宫中的内侍,江月凝正要自己掀开帘子,已经有人比她快了一步,上前掀开了。 “夫人,请小心。” 眼前的车帘被掀开,江月凝看见一位宫女对着自己伸手。 她顿了一下,接着冷静地将手放在了那宫女的手上,让那名宫女扶着踩着马凳下了马车。 看了一眼周围陌生的地方,江月凝心里到底是生出了点紧张,在看到谢铉的时候才渐渐放松。 谢铉知道她第一次进宫,想着临行前他娘的交代,说要是让江月凝在宫中受了委屈,回去后饶不了他。 倒不是他怕他娘亲,而是要他放任一个小姑娘在陌生的宫中,他还没狠心到这种地步。 第15章 宫中的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且他在皇帝跟前颇受宠,虽然他受宠是因为他外祖父的缘故,可是那些人哪里管那么多,宫里好些皇子公主看他不顺眼,如果扔下江月凝,被那些人盯上了,说不定会对她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谢铉走到江月凝的跟前,难得没有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只道:“跟紧我,别瞎看。” 仅仅几个字,就让江月凝从中品出了不同寻常,她轻轻点头,更坚信在宫中要谨言慎行。 那内侍听了他的话,谄媚地笑道:“世子爷当真是宠爱世子夫人,这宫中谁敢得罪世子爷,世子夫人和世子爷一样身份尊贵,奴婢们自然也是不敢怠慢。” 他原是想套近乎,没想到谢铉不领情,不耐道:“啰嗦,陛下在哪,不是说想要见一见他这外甥的新婚夫人吗?” 内侍讪讪地笑了笑,怕惹得这位世子爷不高兴,只得忙道:“陛下正在皇后娘娘的宫中,娘娘说了,让世子爷和世子夫人直接过去娘娘的宫中请安。” 这里距离皇后的昭华宫不远,很快二人就到了皇后的宫中,江月凝第一次得见天颜,很是紧张。 她和谢铉一道行礼,双目垂下紧紧盯着地毯上的宝相花纹,半晌过后只听一道含着威严的声音道:“都起来吧,赐座。 等谢铉夫妇坐下,皇帝又明知故问道:“这就是你的夫人江氏?” 谢铉起身看向帝后,发现他们眼中都带了好奇,他道:“正是。” 在帝后面前的谢铉显得很是规矩,说得话也简短。 “好孩子,抬起头来,让本宫和陛下好好瞧瞧。” 皇后的声音较之皇帝温柔了不少,江月凝听见她的声音,缓缓抬起了头。 皇帝和皇后见了她的脸,眼中皆露出满意地神色,皇帝道:“没想到卫国公这孙女养得这般好,倒也不比嫡出的差。” 江月凝觉得皇帝大约是爱屋及乌,大楚虽没前朝那般注重嫡庶之分,可庶出和嫡出到底是有些不同的。 不等她将在腹中打好的草稿说出来,谢铉已经替她会话了,笑了笑,道:“臣子喜欢的女子,自然是出色的。” 江月凝听了他的话差点被噎到,这是谢铉能说出来的话? 还未等江月凝做出任何的反应,座上的皇后温柔一笑:“妾身听闻成亲那日,阿铉性子急,竟先迎亲的队伍一步,直接将新娘子带上了马载了回去。” 提到成亲那天的事,江月凝倒是冷静了下来,谢铉方才会说那样的话,大约也是为了不想让帝后看出他们二人之间不对,免得惹出什么事情来。 猜到了谢铉的心思,江月凝适时配合众人露出娇羞的表情,一张芙蓉面染上绯红。 帝后见状,相视一笑。 好不容易熬到帝后将他们放了,江月凝才出了昭华宫,暗暗地松了口气。 谢铉见她一副如蒙大赦的样子,回头看了一眼昭华宫道:“你平日里怎么对待父亲母亲,对待他们二人就怎么做,他们又不会吃了你。” 言外之外是她太过谨慎了。 她在昭华宫的时候,他坐在她身边都能感觉到她的不自在,可虽是这样说,她表现得已经比任何第一次见帝后的人要好上许多,能第一次在帝后跟前一言一行不出错的,看不出紧张地,他认识的人中,也只有她一个。 怪不得离开之前,皇后会那般称赞她。 “世子说得对,是妾身太过紧张。” 她头一次什么准备都没有就这样见帝后,自然是忐忑的,整个卫国府能私下里面见帝后二人的,除了曾祖父之外,大约是只有她一个。 这样算不算给卫国府长脸了? 内侍将他们带到一处僻静的宫苑:“离宫宴开始还有些时辰,陛下让世子爷和世子夫人在含章殿休息片刻,等宫宴开了再去临华池。” 等他们二人进入殿中,内侍就带着宫女出去门外候着。 谢铉走到美人榻上坐下,见江月凝站着打量了一圈殿内的环境,斜看了她一眼,道:“你不累?” 殿内熏着香,闻言江月凝在他对面圆桌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端起宫女离开时给他们倒的热茶。 甜香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尖,让人忍不住想多闻一点,只是江月凝闻了一会儿便察觉出不对劲,她往那燃着香料的熏炉看去,觉得这香味有些怪异。 转头就见谢铉靠着美人榻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她猛地想起这香是什么,起身快步走到他跟前,整个人都快扑到他身上,在他诧异的目光之下用拿着帕子的双手捂住了他的口鼻。 “这香不对,不要闻!” 第14章 谢铉看着她纤细的食指放…… 隔着轻柔的帕子,柔软的掌心紧紧贴住谢铉的口鼻,鼻间原有的甜香被茉莉香取代,他看着离自己只有几尺距离的少女,瞬间愣住了。 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抬手将她放在自己脸上的那双手扯下,他颇不在意道:“怕什么?宫中的人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明目张胆害你我。” 但是看见她眼中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惊慌,他又将口中要嘲讽的话收了回去。 江月凝暂时没想到这香的作用是什么,可她闻着就是不对劲,联想到宫中的阴私,她下意识就觉得有人要对他们二人不利。 谢铉见她秀眉轻蹙,双唇紧紧抿着,只好从榻上下去,拿起桌面上的装了茶的杯子走到那熏炉旁,然后揭开了熏炉的盖子,将茶倒了进去熄灭了正燃着的香料。 “大约是哪位皇子公主的恶作剧。” 虽是这样说,可只有他知道,这不是恶作剧。 宫中那些看不惯他的皇子公主不止一个,不过是因为他在皇帝跟前比他们受宠,从前也不会没有出现过皇子公主算计陷害他的时候。 他本以为发生那件事之后,自己离开这么多年,这些人也该收敛了,没想到不仅不收敛,甚至连他的新婚夫人也跟着一起。 江月凝走到那熏炉前,她趁着谢铉还未盖上熏炉的盖子,拿了旁边放着的香铲,从熏炉中舀出一点放在眼前细细查看。 谢铉见状双手抱在胸前,扬眉看着她,心想难不成她还能从中看出这香究竟是什么香。 却见她食指和拇指从香铲上取了一些在双指之间碾了碾,然后放在鼻尖闻了闻。 半晌之后见她娟秀的柳叶眉紧紧皱起,然后听见她难得没有情绪的声音响在耳边:“这种香名叫无惑,闻多了能够使人致幻。” 这是她翻阅外祖父手作的书得知的,她闻着这香的味道觉得熟悉,方才拿起来查看发现正是和外祖父那本记录了他从未见过的香料的书中,就写了这香的味道以及用料。 熏炉里面的香加了曼陀罗和栎春花的果实,这两种香恰巧她都知道。 寻常人只需闻上一炷香的时间,就会产生幻觉,届时就会不受自己控制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且这香闻久了会让人上瘾,难以戒掉,长久下去就会消耗人的精神,人也会慢慢垮掉。 只是这曼陀罗和栎春花的果实产自西域且极为珍贵,这在大楚是明令禁止不能用的,为何宫中的人会有? 谢铉知道江月凝懂香料,却不知道她知道得这样多,他不太相信她,道:“你一个长于深闺的女子,又是如何得知曼陀罗和栎春花?” 这两样东西他曾经用过,因为曼陀罗和栎春花都有麻痹的作用,能暂且让人忘记疼痛,可他也只用过一次,因为这两样东西用多了会上瘾。 江月凝被他质疑,可却并未生气,解释道:“我外祖父曾经是做香料的生意人,他以前也去过边境与西域的香料商人来往,这些大楚没有的香料以及功效,他都记了下来。” 说话的同时她放下了手中的香铲,从袖中抽中帕子细细擦拭方才触碰过香料的手指。 她的指甲被修理的很好,圆润的指甲泛着粉色,只是食指与拇指指缝中沾了点香料,她正要去找水洗掉,却见谢铉端着一杯茶递到她的眼前。 江月凝一愣,然后接过那杯茶,轻声道了谢,然后细细地用茶水清洗食指。 谢铉看着她纤细的食指放在杯中轻轻搅着水。 他将目光从那白皙的指尖移开,难得正经道:“是我要谢你才对。” 这一声说得江月凝没忍住诧异地看向身边的男子,清澈的双眸中映出他的身影。 被她这样看着,谢铉心中突然生出不自在的感觉,他睨着她,扯了扯唇角:“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难道你以为我是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倒也不是,她只是有些意外,谢铉这样的人,居然还会同她道谢。 见他耳尖变红,江月凝突然起了逗人的心思,她露出一抹笑,弯起一双好看的眼睛:“世子若是要谢妾身,不如去芙蓉糕坊替妾身买一盒龙须酥回来。” 说话的时候语气带着笑,谁都知道夫妻之间关系好才会这样,认真算起来,她与谢铉还谈不上夫妻二字。 第16章 她也不过是一时起了玩心,故意逗他的罢了,反正他肯定会拒绝的。 谢铉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那芙蓉糕坊的位置有些远,倒像是在为难他,直到看见她眼中隐隐的笑意,便知她是在故意为难自己。 只是不知为何,看着她这张笑靥如花的脸,想要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了,他嗤笑一声:“堂堂世子夫人,难道连龙须酥都吃不起,还需要我给你买?” 果然还是这脾气。 江月凝权当他在拒绝,她没有任何的失落,本来也不指望他真的答应,且让他替自己买东西,也不过是自己一时兴起的玩笑话罢了。 她并未因为他的话而产生负面的情绪,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道:“世子说得是,不过是一盒龙须酥,妾身还是买得起。” 见她又恢复了素日的摸样,仿佛方才那个想要逗他的人是他的错觉,他当下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或许真的是因为他吸入了方才的无惑香,才会产生那样的幻觉。 “世子,世子夫人,宫宴将会在半个时辰后开始,皇后娘娘让奴婢请二位前往。” 外头有人敲响了屋内的门,江月凝看了一眼那香,到底是没有做什么,这件事不是她一个世子夫人能处理的。 谢铉看出了她的心思,瞥了一眼熏炉,道:“这件事我会告知陛下,让陛下找到凶手加以严惩。” 并不是不相信谢铉的话,只是能得到这种香的人,大约身份也不简单,涉及到皇室中人,陛下再怎么偏袒谢铉,为了皇室的脸面,也许不会重罚那人。 江月凝点了点头,不再言语,跟着谢铉前往设宴的临华池。 临华池建在皇城的东南位置,是一处极大的皇家园林。 园子里花鸟异兽诸多,遍植奇花异草,即便是在秋天,满园的花也是争奇斗艳地开着。 江月凝跟在谢铉的身边,一边好奇地悄悄打量着临华池的花草,一边暗自惊叹皇家的生活奢侈。 不是她们这等普通人家可以想象的。 快到设宴的地点,她的手突然被一只宽厚的大掌握住,下意识想要抽中自己的手,却被对方紧紧地攥住了。 “别动。” 她听到这两个字,不解地抬脸去看谢铉,却见他看着前面,眼中闪过一丝阴沉,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对上一双温润的眸子。 那人见到他们二人,眼睛看到他们交握在一起手时露出了然的笑:“表弟,听说你新婚,还未同你道贺。” 这人说话的期间已经缓步走到了他们二人的跟前,他穿着一身月白锦袍,头戴玉冠,整个人散发着温和的气质。 “见过二皇兄。” 谢铉语气带着敷衍,握着江月凝的手一直都没有要松开的意思,甚至连江月凝得知对面站着的是二皇子,想要挣脱他的手行礼时,他也没有放开。 李稷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这样无礼,他看了一眼被谢铉按着不能行礼的江月凝,后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面露乖巧,跟在谢铉后边唤了声二皇兄。 他的眼神在她那张脸上流连了半晌,似乎在打量她的相貌,而后道:“早就听闻过卫国府二姑娘,今日一见,果然与表弟般配。” 众人都知道谢铉娶的是卫国府大爷庶出的女儿,皇室中人比寻常人家更注重嫡庶,所以他这话落在江月凝的耳中,已然带着嘲讽的意思。 且不只是嘲讽她庶出的身份,连带着谢铉也一起嘲讽了,嘲讽他娶了位庶出的夫人。 谢铉一向不喜欢李稷,他对着李稷勾唇一笑,看了一眼他空无一人的身后,道:“我那位二皇嫂呢,怎么不见,莫非又和二皇兄闹脾气了?” 话音才落,就看见李稷的脸色变了一变。 京中其他人不知道,但是世家大族都知道二皇子李稷娶的是当朝太尉傅大人的孙女儿,傅二姑娘。 傅二姑娘在京中的名声并不怎么好,性格嚣张跋扈,脾气一点就炸,许是从小被溺爱着长大,才会被家中宠这样的性子。 就算是嫁给李稷后,性子也没有怎么收敛,经常与李稷一言不合就吵架。 李稷本是为了傅家而娶的傅二姑娘,想着先将她娶了,届时再纳自己喜欢的人为侧妃,谁知道傅二的醋意会这样大,他还未纳侧妃,就扬言不许他纳妾,甚至他宫中略有姿色的宫女都被她打发走了。 一开始他还能哄着她,觉得她吃醋的模样还是有些可爱的,可是时间久了,他就累了,不想哄了。 傅二见状便拿此事同他吵,吵得他心烦。 如今被谢铉一提,他面上装出来的温和都快维持不下去了。 见眼前这两位相貌同样出色的人,他突然觉得刺眼,于是道:“听闻表弟那位外室还在独自住在外面,弟妹身为表弟的正妻,想来也是识大体的,不如早些将人接回来才是,要是因此让人觉得弟妹善妒,便不好了。” 江月凝原是看戏的心态,冷不防被李稷提及,她柔声道:“二皇兄多虑了,世子若是喜欢她,将人接回府中并不是什么难事。” 没想到江月凝油盐不进,李稷冷笑道:“弟妹这样识大体,要是知道当年表弟在宫中做什么,大约也会原谅表弟的吧?” 江月凝不明白他指的什么,正要拿眼神询问谢铉,却见后者仍旧是一排风平浪静的模样,似乎李稷的话并不能惹怒他。 “二皇兄说得话,我做了什么,日后她自会知道,只是二皇兄这般关心我们二人,可是因为羡慕我们二人?” 李稷看着谢铉那张略带嘲讽的脸,心里不甘心,正要继续拱火,结果看见不远处的傅二,他道:“今日出来得匆忙,未来记得给二位准备新婚贺礼,来日定会补上。” 他离开之后,谢铉松开了她的手,他打量了江月凝一眼,似笑非笑道:“倒不知道你有这样的心胸。” 言外之意指的是外室的事情。 江月凝回以温柔地笑:“方才的话妾身是真心的,世子若是真想接她回府,接回来便是,婆母那边妾身愿意说和。” 反正与她无关。 谢铉不相信地看向她,想要从她面上看出虚伪神色,然而却没有,她的眼中满是真诚。 蓦地,他心里生出一丝烦躁。 第15章 独属于她身上的茉莉香 在临华池除了宫宴开始前碰到二皇子,被他阴阳怪气嘲讽之外,再无旁人前来打扰谢铉和江月凝,原因是晋王也在。 没人敢明目张胆在他眼皮子底下,去招惹他的外孙和外孙媳妇。 晋王虽已经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可身上仍旧带有杀伐之气,单是坐在那里,身上的威严就不容小觑。 他对那些讨好自己的臣子没有什么好脸色,唯一对自己的外孙和孙媳才露出了好脸色。 还明说江月凝有空就去晋王府上坐坐,陪晋王妃说说话,解解闷。 让江月凝有些受宠若惊。 她记得她与谢铉成亲那会儿,晋王和晋王妃是没有到场的,只派人送了礼物前来,她当时还以为晋王是因为谢铉的缘故不喜他们,连带这晋王妃也没有出面。 如今好像是她想多了。 倒是谢铉似乎对他这外祖父一般,面对和蔼的老人家,他仍旧是吊儿郎当的模样,甚至听多了老人的唠叨,面上还显出不耐烦来。 江月凝只好扯了扯他的袖子,毕竟这里除了他们,还有外人在,他这样下自己外祖父的面子,京中又不知道该怎么在背后评说他了。 而且她觉得晋王看着人还挺和善,至少对他们二人是这样的。 后者则给了她一个多管闲事的眼神。 回去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才出了宫门,谢铉却自己骑马往另一条道离开了。 江月凝坐在马车里,让车夫不必管,也不必跟着去,回府便是。 她坐在马车里,想起白日里在含章殿里那无惑香,当时她顾不上自己,比谢铉闻得多了一些,眼下身体因为那香的影响有些不适。 谢铉说他会告知圣上,让圣上处理,可到底是谁想要害他们,或者说是害谢铉。 从前他进宫的时候,是不是也同今日这般被人陷害过,不然为何今天他的表现这样平静? 还有二皇子说的谢铉曾经做的事,又是指什么,这些她一概不知,或许是什么皇室秘辛,罢了,她既然没打算与谢铉做真夫妻,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得好。 免得深陷其中,受到连累。 * 谢铉在出宫之后,就收到了朔奚的消息,说是人被他带了回来。 他立刻策马往城外去。 守城门的守卫远远见到一男子骑着骏马而来,因天黑的缘故看不清人,等人走近了才看见马上坐着锦衣的公子,他正要将人拦下来,然而另一位守卫极有眼力见的制止了,对着马上的人谄媚道:“原来是世子爷,这么晚了还要出城,身边也不带一个人,还请世子爷小心。” 第17章 说着抬手放人出去。 马上的人瞧了他们二人一眼,接着挥着马鞭赶马,很快就出了城。 那守卫不解道:“难道方才的那位就是广阳侯世子?” 放人的守卫头子笑得暧昧:“除了他还能是谁,听说这位爷在京郊的一处庄子上养了外室,今天是中秋,我瞧着他这样着急,怕是为了去与他那外室团聚。” 守卫听得啧啧称奇:“我之前还听说不久前他才娶了妻,这样的日子竟然抛下新婚夫人,看来那外室定是生得很不错,只不过他那新婚夫人怕是要独守空闺了。” 守卫头子道:“据说这位外室是世子爷在外面带回来的,还对他有救命之恩,所以世子爷这般在意。” “那还真是一桩美谈,只是为何他不将人接去侯府住着,却要养在外面?” “这就不得而知了,也许是丹阳郡主看不上一个乡野女子......” 谢铉出城骑了大约半个时辰,最后在一处庄子的大门前停下,这庄子比普通的庄子还要华丽许多,看着像是别苑。 外面守了好些侍卫,足以见得庄子的主人有多重视住在里面的人。 朔奚已经等候在门口,见到谢铉,忙上前道:“主子,人正关在里头,只是还在昏迷中。” “你将人往死里揍了?”谢铉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朔奚冤枉道:“属下倒是想对他动粗,可是属下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好像还有另外一伙人在寻找他,且要对他灭口。” 谢铉脚下的步子一顿,转头去看朔奚,眉头一皱:“另一伙人?” “是,他身上的伤口很深,看着像是刚被追杀,如果属下晚去一步,怕是命不久矣,属下拿药吊着他的命,才将他带了回来。” 听完朔奚的话,谢铉沉默了,如果有人想要灭口,是不是意味着事情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刘三当初出卖情报给回鹘,其实是被人授意的,和他当初猜想的差不多。 否则为何他出卖了他们之后,没有受到敌方的厚待前往回鹘都城,反而没有离开大楚。 “主子,人在里面。” 朔奚打断了谢铉的思绪,开了门站在一旁。 房中燃着灯,谢铉抬脚进去,就看见榻上躺着一位胡子拉碴,身形削瘦,年龄约四十左右的男人。 此时他凹陷下去的双眼正紧紧闭着,一张唇干裂开,身上的血衣被朔奚命人换了扔在一旁,如果不是屋内还有血腥味,这人看起来就和睡着了差不多。 谢铉打量了榻上的刘三一眼,眼中厌恶痛恨毫无掩饰,如果不是留着他还有用,或许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就将人杀了。 只要等刘三醒来,或许距离当年的真相就会近一步,谢铉不禁想起当年峪城一战。 眼前骤然出现火光冲天的场景,大楚军队的旗帜被敌军砍断,将士浴血奋战,却抵挡不住源源不断的回鹘军。 直到力竭而亡。 朔奚见主子久久不言,有点心惊胆战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双目幽深,里面似乎藏着惊涛骇浪,稍有不慎就会爆发。 怕主子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动手手刃仇人,他道:“钱大夫已经在路上,等钱大夫来了,或许刘三很快就能醒来。” 顿了顿,又道:“主子可要去瞧一瞧赵将军,今天他似乎清醒了许多。” “不必,让人看好他们。” 说罢谢铉转身离开。 回到侯府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碧纱橱那边早就熄了火,如果不是那两扇雕花镂空的隔门紧闭,他都要生出自己其实还未成亲的错觉。 他从净室出来的时候,屋内静悄悄的。 才躺在床上,他一闭眼脑中又开始重现那天城破的场景。 蓦地他睁开眼睛,双手紧紧握成拳,手上青筋爆起,胸口处的旧伤传来阵阵疼痛,那痛就像是身上的血肉被什么被硬生生撕开一般。 黑暗中,他躬着身体,脸色惨白,红着眼睛死死咬紧牙关。 明明吃了戚庭的药,然而却对这一次的疼痛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他冒着冷汗,想着以前也是这样过来的,便没忍住了再去拿一颗药丸吞下的冲动。 只有这样的疼痛,才能让他不会忘记那天,以及那些用自己的性命救了他的人。 痛到意识混沌的时候,鼻尖突然闻到一股清新的茉莉香,轻柔而舒缓的香气让他清醒了一些,他睁开眼睛看向燃着香的博山炉,大约是江月凝重新给他调制的香。 这香和她身上的很像,独属于她身上的茉莉香。 还真是执着。 许是安神香和那止痛的药丸逐渐起了作用,胸口的疼痛没那么剧烈了,他再次闭上了眼睛。 闻着柔和的茉莉香,睡意逐渐上来。 翌日。 江月凝起来的时候,谢铉已经不在了,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他不在,用过朝食后就前往丹阳郡主的院中请安。 丹阳郡主此时正在院中练枪,没想到会被江月凝撞见。 只见她干净利落地穿着一身窄袖短衫,手中握着一杆长枪,那枪江月凝目测应该很重,可是在丹阳郡主手中却像是没什么重量一般,随着她的动作乖乖地舞着。 而广阳侯则坐在一旁认真地看着她舞枪,眼中只有她一个人。 直到见到站在院门口的儿媳,才咳了一声,拿着帕子站起来,一副要给丹阳郡主擦汗的摸样。 丹阳郡主听见了广阳侯的提醒,忙收了枪,想要接过广阳侯递上前的帕子擦汗。 哪只广阳侯似乎并不在意有儿媳在,自己低头亲自替丹阳郡主擦拭脸上的汗珠。 谢铉能有那样出色的相貌,得益于他的父母,广阳侯和丹阳郡主的相貌也是上乘,即便是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仍旧掩饰不住当年的风采,站在一起很是般配。 许是有儿媳在,丹阳郡主生出了不好意思来,没想到自己这儿媳竟是起得这样早,她瞪了广阳侯一眼,等对方替她擦拭完,才强装镇定问道:“可用过朝食了,若是没有,便同我们一起吧。” 江月凝假装没看到他们之间的互动,垂眸回她:“已经用过了,儿媳来给母亲请安。” 丹阳郡主带着人进了正堂,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出来后,见自己的儿媳的坐姿仍旧和她方才离开前一样,没有半点变化。 “阿铉呢,怎么不见他同你一道来?” “世子他一早就出去了。” 丹阳郡闻言忍住一拍桌子:“胡闹,他已经是有家室的人,还这样成天往外面跑,实在是不像话!” 江月凝被吓一跳,以为自己连带着要遭殃,忙道:“世子或许是有什么事。” 丹阳郡主觉得自己还是很了解自己的儿子的,除了去那些腌臜的地方,他还能去哪,整天不做正事,只知道寻花问柳。 想到昨晚下人说江月凝一个人回来的,谢铉去了城外,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等今天回来,看她不扒了他的皮! 但是一看低眉顺眼的儿媳,又心软了下来,她突然道:“那外室我是不会让她进门的,你且放心,不如今天我陪你去找那外室,好好告诫她一番,也正好给你撑腰,让她知道这侯府只会有一位世子夫人!” 江月凝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她只不过是照常来请安,并不想去见那外室,她昨天还同谢铉说如果可以,就将人接回府上,眼下看婆母的样子,怕是能拦住不去见那外室就不错了。 若是真将人接回来,她觉得婆母很可能会将谢铉和他的外室一块儿打死...... 第16章 你这夫人还挺厉害的…… 江月凝好说歹说,最终打消了丹阳郡主要带着她去找外室麻烦的危险想法。 等从丹阳郡主的院子出来,她就看见夏星匆匆赶来,神色有些着急。 “怎么了?”江月凝见她神色焦急,问道。 夏星看了一下她身后的丫鬟,才走到她身边低声耳语:“方才铺子那边遣人来,说出了点事情,柳二娘正等着夫人过去处理。” 闻言江月凝带着夏星匆匆往府外走去。 江月凝看着脚下的路,问夏星:“可有说是什么事?” 夏星摇头:“只说是有人想要闹事,具体是谁那传话的也并未说清楚。” 铺子开了一年多,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铺里的人都是小心翼翼伺候前来买香料的客人,不管是京中的世家夫人还是平民老百姓,他们都是一视同仁。 从未怠慢过任何一位客人。 传话的人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江月凝也只好先赶过去再说。 小半个时辰之后,江月凝总算是到了铺子前。 还未进去,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道悦耳清脆的女声:“我说了这香我看上了,你只一句话卖不卖!” 接着是柳二娘好声好气地声音:“姑娘,这是旁的客人预定的,恕不能卖给你,你还是看看别的香吧。” 第18章 “你当真不卖?” “不卖。” 江月凝走了进去,直接替柳二娘回答。 玉姬正在气头上,陡然听见这一声,瞪着一双眼睛要去看是谁这样不识抬举,转头瞧见对方的脸时却愣了一下。 但是很快又回过神来,她轻蔑地看了江月凝一眼,哼道:“你是谁,想要打抱不平也得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 柳二娘冷冷瞧了玉姬一眼,然后走到江月凝的身边:“二姑娘,今早这位姑娘来买香,看上了昨儿林夫人定下的香料,林夫人说了今天会让人来取,所以我才拒绝了这位姑娘的要求,她一时生气,砸了铺子里的一些香料。”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进来就看见地上有好些散落的香料。 江月凝对上玉姬,眼中没有了平日里的温柔:“玉姬姑娘,做生意讲的是诚信,那香料本就是旁人先定下了,你若是喜欢,我可以让人重新给你配了,明天让人亲自给你送去,何故要做出这等伤了和气的举动?” 玉姬在眠春馆是头牌,连眠春馆的老鸨都要给她几分薄面,素来说一不二惯了,自然是不能忍受小小的香料铺子居然敢忤逆她,她来这里买香料是看得起她们,没想到她们这般不识抬举。 想到谢铉最近又来眠春馆了,她自觉身后有人撑腰,于是微微扬起下巴,对着身边跟着的小丫鬟道:“告诉她们我是谁。” 跟在玉姬身边的小丫鬟知道她得世子的宠爱,眼中也带了得意:“我们姑娘可是眠春馆的玉姬姑娘,你不知道我们姑娘得广阳侯世子的喜欢,要是我们姑娘不高兴了,世子定会让人来拆了你们的铺子,到时候有你们哭的!” 她的话音才落,柳二娘的脸上露出一丝微妙来,心道这谢世子还真会给自家夫人找麻烦,旋即又开始同情江月凝,嫁了这样的夫君不说,还要被他在外面的女人寻晦气。 原来是谢铉在外头的红颜知己,江月凝心下了然,她看了一眼柳二娘,示意对方这件事她会处理。 柳二娘虽是生气,可又不能说什么,只得看着那对趾高气昂的主仆,心里一时憋屈。 她不知道二姑娘在广阳侯府,谢世子待她如何,可单从这眠春馆的头牌行事这样不知收敛,便知道谢世子在外面定然是会给这玉姬撑腰,所以对方才敢欺负他们这样一个小小的香料铺子。 既然二姑娘自己会处理,她只好站在一旁。 江月凝吩咐柳二娘道:“柳姐姐,地上的这些香料你算一下多少钱,再让人收拾一下,免得影响后头前来买香料的客人。” 柳二娘立刻让店小二去收拾,然后看着收拾起来的香料,在心里估摸算了算损失的银钱。 “姑娘,这些香料加起来拢共二十两银子。”她转身对着江月凝报了数。 江月凝点头,也看了一眼收集起来的香料,幸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香料,可看着那些已经染了灰尘的香料,她心里到底是心疼的。 这些都是柳二娘跑了好些地方才买到,被人这样糟蹋了,她心里也有气。 那小丫鬟嘲听闻,嘲讽道:“就这些劣质的香料,也值二十俩银子?你莫不是想趁机讹钱?” 江月凝却不理她,对着柳二娘道:“先去后院的库房把这些香料拿来补齐。” 被忽视的玉姬主仆一时之间火气更盛,尤其是那小丫鬟,一副狗仗人势的模样:“我们同你说话,你是听不见吗!” 说着还伸出手想要推江月凝,幸而一旁的夏星眼尖,瞬间拉了一把江月凝,这才没有让那小丫鬟得逞。 夏星性子与冬枝的温和不同,她当即就反手推了那小丫鬟一把:“怎么,还想打人吗?” 那小丫鬟看着挺壮,没想到这般不禁推,整个人往后仰,摔倒在地上。 夏星为此哈哈笑了几下,啐了一口:“活该!” 玉姬见状怒瞪着眼睛看向江月凝:“本来还想着你识趣的话我不与你计较,没想到你身边的人还敢出手伤人。” 看起来是不想善罢甘休的意思,江月凝有些头疼,当下在心里埋怨起谢铉来,如果不是他的缘故,或许这眠春馆的头牌也不会如此嚣张,在她这里闹事。 在心里叹了口气,江月凝对着玉姬道:“玉姑娘,是你的丫鬟想要动手在先,烦请你弄清楚,还有,被你毁坏的香料,也请你赔偿,若是不愿,咱们就去京兆府,让京兆府尹决断。” 她自己倒是不怕见官,说出这话不仅仅是为了吓唬玉姬。 果然她这一招颇有奏效,玉姬听见要去见官,面色一白,强装镇定冷哼道:“我为何要与你去见官,你可知道我与谢世子的关系?你若是得罪了我,就等于得罪了谢世子,我劝你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将那香料送给我,我便不同跟你计较今天冒犯我的事。” “既然如此,夏星,去报官吧。” 江月凝这话一出,夏星马上兴冲冲作势要前去报官。 玉姬一听,立刻慌了,以她的身份,要是去见官了那还得了,而且世子若是知道她在外头与在他跟前的温柔小意不同,说不定会因此厌弃她,于是忙出言制止,她咬了咬牙:“等等,我赔你还不行吗!” 江月凝面上立刻换上一抹笑:“一共二十两银子,多谢。” 最后玉姬不情不愿地付了给江月凝付了二十两银子,带着人离开之前,又忍不住对江月凝放狠话:“要是世子知道我在你这铺子里受了委屈,一定不会饶过你们的!” 这话对江月凝产生不了任何的威胁,她都还没因为这事对谢铉生气,他若真的听了玉姬的话来寻自己的不痛快,她就找人偷偷去婆母那儿告状。 让婆母收拾他。 * 谢铉才跟着几个狐朋狗友去了眠春馆,没一会儿就看见玉姬哭哭啼啼地来寻他,美人梨花带雨,可是落在谢铉的眼中,却让他生出一丝不耐来。 他半躺在美人靠上,一双凤眸懒懒看着玉姬,眼中没有任何的怜惜之情,倒是其中的一个公子心疼道:“玉姬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哭得这般伤心。” 玉姬看了一眼仍旧无动于衷的谢铉,心里更难过了,她对着那名先开口的公子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奴早上去买香料,被香料铺子的人一顿奚落,嘲笑奴的出身,还说不把香料卖给奴这样卑贱的人。” 另一位公子好奇问:“那香料铺子叫什么名字?竟是如此的看不起人。” 玉姬瞧了一眼谢铉,见他没有要制止她的意思,以为有戏,忙说了出来。 那几位听见铺子的名字,下意识去看谢铉的表情,众人面上都露出有些难言的表情。 其他人他们不知道,但是谢铉曾经与他们提过,他那位新婚夫人在永安巷开了一间香料铺子,名字与方才玉姬说得一样。 那铺子后面的老板可是眼前这位的夫人,玉姬难道不知道吗? 玉姬看不明白众人的反应,只想着谢铉能够帮自己出气,见自己说出了铺子的名字,但是谢铉仍旧不为所动。 于是又开始哭。 身边的几位公子见美人垂泪,都心疼地纷纷安慰玉姬,除了谢铉之外。 他被这哭声哭得心烦,不耐烦道:“别哭了,吵死了。” 玉姬的哭声被他打断,本来她还想要博得谢铉的同情,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她一时之间张着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哭。 “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再让她进来。” 谢铉不是什么傻子,看出了玉姬是想要找他做主,想要他替她出气,可她又不是他的谁,他凭什么要帮她? 不过是仗着给自己倒过几次酒,就想着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好处,还真自己是什么人了? 玉姬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很快哭着被老鸨带了出去。 直到她离开,其中一位公子才喃喃道:“谢兄,你这夫人还挺厉害的,这么精准地收拾了自己夫君在外的红颜知己。” 谢铉收回往外看的目光,嗤笑一声:“她算哪门子的红颜知己。” 那公子想想也是,若谢铉真的对玉姬上心,方才也不会无情地将人赶走,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心道果然无情,于是笑道:“是我说错了,京郊的那位才是谢兄的红颜知己。” 谢铉觑了对方一眼,没有反驳的意思。 第17章 天底下没有什么能够牵动…… 谢铉不是不知道这里的姑娘个个想要接近自己,讨好自己,是因着他广阳侯世子的身份,如果他没了这层身份,怕是没有人会理他。 老鸨知道玉姬惹了谢铉不快,又堆着笑重新换了个听话的进来,让她伺候谢铉倒酒,还在进去的时候小声警告那位姑娘:“你可别犯了玉姬那样的错误,想着接近世子攀龙附凤,自作聪明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 这位虽然生得不如玉姬,可很识趣,从玉姬伺候了几次世子,却没有从世子身上捞到什么好处,她就能看出世子跟那些酒囊饭袋不同,所以进去之后她只管和其他的公子哥调笑,硬是没有要往谢铉身边凑的意思。 第19章 谢铉倒是乐得清静,在眠春馆跟那几位公子哥喝了一回酒,听他们说着哪家花楼的姑娘腰肢柔软,哪家的姑娘唱曲好听。 听了半天都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直到胸口处的旧疾隐隐发痛,才径直起身离开。 在座的几位似乎也习惯了他这样,并未有任何的不满。 回去的路上,谢铉难得没有骑马,而是坐了马车。 他无聊地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想起玉姬说她在江月凝的香料铺子被欺负了,他自然不会听玉姬的一面之词,江月凝一直都呆在府上没怎么出门,就算她当真刚好碰上了玉姬,以她大家闺秀的身份,也不会知道玉姬的身份。 且就算是知道玉姬的身份,江月凝也说不出那样的话。 “朔奚,去查一下今早的事情。”谢铉对着窗外吩咐道。 朔奚骑马跟着马车,听见谢铉的吩咐,立刻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事情,于是领了吩咐调转马头往永安巷那边去了。 “去芙蓉糕坊。” 赶车的车夫听见懒散的声音从马车里发出,虽是纳闷从未见过世子去这种地方,可到底是将马车往那边赶去。 这芙蓉糕坊的生意比谢铉想象中的还要好,本以为这铺子开在偏僻的地方,生意不会好到哪去,他挑开马车的车帘,看见不远处的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只不过是坐在马车上看了半晌,他的心里就生出了不耐,抬手扔了一袋银子给外面的小厮,懒洋洋吩咐道:“你去排队,买一盒龙须酥。” 小厮应下,还未走到排队的地方,又听见马车上的谢铉说话了:“算了,再买一盒荷花酥。” 那荷花酥是丹阳郡主喜欢吃的。 他的小厮在芙蓉糕坊排队买糕点的事情,恰巧被路过的冬枝看见了,这边有一家卖沉香的铺子,他家的沉香品质上乘又不会溢价,所以江月凝时不时会让冬枝来买了回府自己用。 冬枝今天恰巧被吩咐买沉香。 没想到在途中会看到那眼熟的小厮。 “你说你在芙蓉糕坊碰上了跟在世子身边的小厮青竹?”江月凝坐在秋千上,膝上放着一本书,她阖上书页,轻轻地晃着秋千问。 冬枝坐在石桌边,挑选着晒干的桂花撞进罐子里,点头道:“正是,奴婢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直到看见不远处停着的马车,世子大约是坐在里面。” 江月凝思考了一半,想起自己上午让玉姬赔偿地事情。 莫不是玉姬转头就将这件事告到了谢铉那里,顺便吹了吹枕边风,所以谢铉为了哄眠春馆的头牌,大老远地特意去芙蓉糕坊买了糕点哄红颜知己? 如果玉姬在谢铉那里的份量这样重,说不定他真的会为了玉姬找自己的麻烦。 江月凝觉得自己的猜想很有可能。 她苦恼地皱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原本她还想着跟谢铉井水不犯河水,他做什么她不会去干涉,可眼下自己得罪了他的红颜知己。 若他真要与自己计较起来,吃亏的还是她。 要不回卫国府避一避? 才起了这个念头她又打消了,眼下卫国府上下正为江雪凝出阁的事情忙碌,哪里会理会她,且上次回门的时候,因为谢铉在中途离开,祖母还敲打她,暗指没尽心伺候夫君,话中隐隐怪她没本事,留不住自己夫君的心,才会让外头的莺莺燕燕把自己的夫君给勾走了。 她无从辩驳,也没有要照着祖母的话去用心对待谢铉的意思,出了卫国府,她就不再是那位一直听话懂事的江月凝了。 眼下她要是因为玉姬的事情回卫国府,先不说祖母会将过错安在她的头上,说不定还会传话来侯府,让谢铉去接她回来。 想想就觉得可怕。 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等了一下午,铺子那边都没有传来任何不好的消息,江月凝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以谢铉的身份,大约是不会跟一个小小的铺子过不去的。 “夫人,该用饭了。” 夏星和冬枝布好菜,对着正在发呆的江月凝道。 自从那天晚上她因为吃了辣导致小腹绞痛后,冬枝就去府上的厨房说了,以后世子夫人的吃食要清淡为主。 那厨房管事的听了进去,送来的吃食皆是符合江月凝胃口的,除了谢铉在的时候桌上会多几道重口的,他不在时,皆是清淡爽口的。 江月凝才坐在,正要拿了筷子要吃,却听见外头的丫鬟唤世子。 她心里一惊,手中的筷子差点没拿稳。 谢铉之前几乎不会在用饭的时间点回来,很多时候都是在她睡下了,对方才回。 甚至之前刚成亲的那几天,因为庄子上的外室,他直接夜不归宿。 今晚回来得这样早,说不定是回来找她兴师问罪的。 眼角余光瞥见门口一角的锦袍,她放下手中的筷子,立刻起身相迎:“世子回来了。” 其实她想问他为何这般早就回来了,眼下她的胃口因为他而没了。 谢铉见她脸上一派平静,似乎并未受早上的事情影响。 先前朔奚将打听到的事情告知了他。 正如他所想,江月凝并未对玉姬说什么难堪的话,而是玉姬自己在人家的店铺中闹事,还搬出他来狐假虎威。 从前他倒是没看出她背后是这样的面孔,之前被派来伺候他的时候,那副温柔小意的样子原是装出来的。 谢铉看了看让冬枝给他盛饭的江月凝,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他在她的对面坐了下去,扫了一眼桌面上那些清淡的菜肴,语气不太满意道:“你平日里就吃这些菜?” 江月凝以为他要借题发挥,只好回他:“妾身以为世子今晚不回来一道用膳,所以只让厨房那边送了这些来,世子若是吃不惯,妾身这就让厨房重新做几道符合世子口味的菜肴。” 说着她就要对着门外的丫鬟招手,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丝毫不给谢铉挑错的机会。 谢铉睨了她一眼,发现她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他还以为她会因为玉姬的事情同自己生气。 这也是谢铉不喜欢她的地方,好像这天底下没有什么能够牵动她情绪的人和事。 永远都是一幅温柔的模样。 也不对,至少有一个人是她一直牵挂的。 甚至在与他成亲前几日,还在想着怎么找到那个人。 “不必。” 谢铉还是制止了江月凝欲吩咐人的话,反正他今晚也没什么胃口。 就这样,晚饭在二人各怀心思中安静地用了。 本来还想着谢铉要找自己兴师问罪的江月凝,可一直等不到他的质问,心便一直悬着,直到他们用完饭,丫鬟将桌上的残羹剩菜收拾完了,对方仍旧没有要问罪的意思。 难道是她想多了,其实那玉姬是故意吓她的吗? 而谢铉等不到江月凝主动开口同自己交代香料铺子里的事情,索性起身自己进了里间,不再搭理她。 江月凝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他没有找她的麻烦。 然而等她沐浴完出来,却看见桌子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盒子,盒子上面还写了芙蓉糕坊几个字,她米面上一愣,自己似乎并未让人买这个,是谁将龙须酥放在她这里的? 蓦地江月凝想起冬枝下午同自己说的话,心里当下了然。 原来谢铉买了这龙须酥是给自己的,不是用来哄那眠春馆的头牌。 她想起昨天在含章殿,不过是一句临时起意的玩笑话,没想到他竟是记着了,还当了真。 她在绣凳上坐下,将那盒糕点拿到眼前,动手拆开。 里头正躺着几块白色的龙须酥,看起来令人食指大动,正巧她晚上吃得少,眼下有些饿了。 拿了一块放进口中,入口即化的龙须酥带着香甜的味道,绵密的口感,甜软的奶香味在舌尖徘徊,虽甜但却不腻。 吃了一块她便没有再吃,漱口之后,她看着那一盒龙须酥,觉得自己应该去同谢铉道谢。 于是她拿了一件外衣披在身上,将里头的寝衣遮住,出了碧纱橱去找谢铉。 此时谢铉刚从净室出来,手上拿着一块干净的帕子正在擦拭沐浴时脸上沾到的水珠,脑后绑起的发尾还沾着水珠,那身白色的寝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领口微开,露出锁骨,锁骨下方结实的胸膛若隐若现。 突然看见站在画屏旁的江月凝,谢铉手上擦拭的手一顿,他眉梢一挑,问道:“有事?” 江月凝没想到会撞见这样的场景,她脸上一热,忙将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轻声道:“妾身是来谢谢世子买的龙须酥......” 说完不等谢铉回应,她转身就要离开。 才走了几步,身后传来谢铉漫不经心的声音:“不过是给母亲买荷花酥,顺带给你买的,倒也不必特意来谢我。” 她才不信。 江月凝在心里暗暗道。 第20章 第18章 他受伤了? 自从那晚谢铉给江月凝带了龙须酥之后,江月凝便明白他大约不会因为玉姬而找她的不痛快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她经常往香料铺子那边去,看看她最近调制的香料卖得如何。 反正在侯府闲着也是闲着,管家的事情有婆母在,且婆母似乎并不会怎么将她拘在侯府,每次请安之后,都由着她做什么。 这可比在卫国府的时候好上太多。 她心里对丹阳郡主生出感激之情,于是想着去香料铺子里,亲自给丹阳君主调制香料,算是尽一点儿媳的孝心。 今天江月凝刚到铺子不久,就见柳二娘要去京郊之外的李家庄,说是去那边的村子找村民收购一味生长在附近的香料。 李家村离京城不远,来回只需要半天的时间。 江月凝听了柳二娘的话,心里生出了点心思,她放下手中的小称,拿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道:“我也一道去。” 如今距离她离开京城,已经过了四年多的时间,眼下有这个机会,她自然是心动的。 柳二娘想着本也不远的地方,于是答应了江月凝,带了几个伙计一同出了城。 城外的秋天比城内的明显,官道两旁的树叶已经发了黄,风一吹过,树上的叶子簌簌地往下落,接着又被马车的车辕碾进尘土里。 江月凝看着那些落叶,一时之间有些迷茫。 虽说她想过三年之后就会找个机会与谢铉和离,可是和离一事不是她说得算,就算侯府想要放人,可是卫国府会轻易放过她吗? 再者她一个女子,在这世道上真的容易生存吗? “二姑娘,你在想什么?”柳二娘见江月凝在盯着外头的树枝发呆,面上隐隐露出愁容,于是出言相问。 和离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同所有人说的,江月凝摇头,轻声道:“没什么,只是看着这些空中的落叶,一时之间生出伤春悲秋的感觉来,所以心里有些感慨。” 柳二娘是个乐观的性子,想到江月凝虽表面嫁的风光,可有那样的夫君,背地里说不定是不快乐的,于是她笑道:“二姑娘看着是个外柔内刚的人,没想到也会如此,不过这些树木来年有的是机会重新长出许多的绿叶来,二姑娘倒是不用替它们感伤。” 江月凝听出了柳二娘是借着这树叶在劝慰自己,于是浅笑道:“是啊,等来年,又会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春景。” 眼下离她用三年无所出的理由求和离书还早着,倒不如先过好现在的日子,说不定这三年中会有许多和离的机会也不一定。 其中那位外室就是一个机会,谢铉三天两头往那外室所在的庄子去,指不定那外室很快就会有身孕,届时她再旁敲侧击地提醒谢铉,将人接进府中养胎。 等孩子生下来,也算是广阳侯府的长孙,婆母一高兴,待那外室的态度定会好上许多,她再在府上犯几个不痛不痒的错误,惹了婆母的厌弃,和离一事或许会更加顺利。 柳二娘见江月凝紧皱在一起的眉毛逐渐松开,便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她同情江月凝嫁给广阳侯世子,但是因着身份却不能说什么,只能用旁的东西来宽慰她一二。 马车在路上行了大约一个多时辰,终于是到了李家村。 柳二娘下了马车,又和冬枝一起把江月凝扶了下来。 下了马车,江月凝就闻到风中有野菊的清香,她顺着那香味飘来的地方看去,却见李家村背后远处的山坡上,星星点点的黄色点缀成了一片。 她的眼中露出惊喜,道:“竟没想到这里还有这样一片野菊。” 柳二娘去找村民收购附近山上采到的香料,因着她还需要些时间与那些村民谈价钱,加上她觉得江月凝的身份去村民的家中有些不合适,便道:“二姑娘若是喜欢那片野菊,可以带着冬枝和夏星去采一些,这野菊用来制香也是不错的。” 去年的时候,柳二娘来这边找李家村的村长谈收购香料的事情,她就曾顺便采了一些野菊回去,自己试着用野菊制香,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效果,可是那香味闻着让人心情都能好上许多。 只是后来忙起来,所以渐渐忘记了李家村后山坡上的那一片野菊。 她制香的水平不如江月凝高,若是江月凝采了野菊回去,说不定能调制出上好的香。 只可惜这些野菊的花期很短,没几天就谢了,而且处理起来有些麻烦,不然她早就让人来采了。 江月凝本也想去那山坡上看一看那些野菊。 见柳二娘往村里去,她便带了人选了一条羊肠小道,前往村子后面的山坡。 走了没多久,她们总算到了山坡的脚下。 这个山坡另一边的一小块地被村民开垦出来种地,不知是何原因,留下大片的地方没有开垦,任由那些野菊疯长。 江月凝提着裙裾往半坡的地方走去,鼻间充盈这菊花的清香,她站在中央,迎面对着风吹来的地方,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花香盈满了整个胸腔。 突然耳边听见急促的马蹄声,她睁开眼睛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远远看见一道影子骑着黑色的骏马从山坡上下来。 马蹄溅起花叶,有花瓣被风送到了她的身边,她眼睛微眯,等看清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时,面上的神色微微一愣。 竟是谢铉。 马上的男子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江月凝。 她的周身都是被马蹄扬起的花瓣,藕粉色的发带跟空中的花瓣纠缠在一起,身下的裙裾被风吹起,像是一朵绽开的芙蓉。 马在距离她只有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谢铉勒住缰绳,马蹄高高地扬起,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江月凝。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站在马前的少女,睨了她一眼,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颇有质问的意思。 江月凝不解地仰头,正想回他,突然闻到空气中有血腥味。 她在制香上有天赋,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她的鼻子比常人的要灵敏许多,不管是什么味道,只要露出了一点,她都能闻出来。 谢铉这是受伤了?江月凝暗暗打量了他一眼,发现他面色如常,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妾身在府上呆久了,所以出来散散心。” 这个回答江月凝也不知道他满不满意,总之她不想过多地同他交代什么。 见谢铉听了她的话并未说什么,她便识趣地往一旁让开,一幅要给他让道的意思。 见状谢铉皮笑肉不笑道:“这里离京城那么远,你能散心散到这来,倒是稀奇。” 江月凝习惯了他这样的语气,不欲与他纠缠,且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江月凝不想去猜他好端端地怎么受伤了,只想着他再同自己耗下去,他身上的血估计会越流越多,只好道:“世子若是不喜妾身在这里,妾身这就回去。” 说罢转身要离去。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身后原本坐在马背上的人却从突然从马上摔了下来。 “砰”地一声,扬起地上的落花。 江月凝一回头,就看见穿着锦衣的男子倒在地上,身下压倒了一片野菊。 看着那被压在地上的野菊,江月凝的面上露出可惜的神情。 她没想到他连这么一会儿都坚持不住。 对方好歹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夫君,她总不能将人扔在这里不管,可是她和冬枝夏星三个估计没那个力气将他带下去。 站在一旁的冬枝和夏星早就被这样的场景吓到了,直到听见江月凝平静的声音,这才回神。 “冬枝,你去山下找柳姐姐,让她带几个强壮点的村民上来抬人。” 吩咐完她便在谢铉的身边蹲下,想要查看他身上的伤势,没一会儿就在他的小腹上看见了伤口。 因着他今天穿的是玄色的锦袍,不细看还发现不了。 她看了看守在谢铉身边打着响鼻有些焦躁的马,站起身走过去摸了摸它的脸以作安慰。 这马因为成亲那天驼了她,便认出了她,渐渐在她的抚摸之下也逐渐平静下来。 好不容易找了个村民将人抬了下去,很快安置在了与柳二娘相熟的一位村民家中。 “二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柳二娘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男人,不解地问江月凝。 江月凝知道柳二娘没认出谢铉,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也不想将柳二娘牵连进来,只好道:“是我认识的一位朋友,柳姐姐你先带着夏星回去,我不能丢下他一人在这里,等明天他醒了,我再回去。” 至于侯府那边,她只能让夏星谎称自己回了卫国府,在那边留宿一晚。 方才已经有村里的大夫来给谢铉瞧过了,说是伤口不深,就是血流得有点多才会昏迷。 她拿着帕子给他擦干净脸上摔倒时沾到的泥点,她本该将谢铉受伤的事情告知侯府,可不知为何,她选择了先瞒下。 第21章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 夏星已经跟着柳二娘回城了,眼下就算是后悔也没用。 只能等着谢铉醒来,再作打算。 第19章 目光落在他心脏的地方 江月凝等大夫替谢铉包扎好伤口之后,没多久就端着一碗浓黑的药汁进来。 因是村民的屋子,所以里面简陋得只有一张床和一张四脚的,看起来像是主人自己做的粗糙的桌子。 她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的谢铉,先将手中的药先放在了桌子上,等晾得差不多的时候,再想办法让谢铉喝下。 外头的晚霞从破了洞的窗子照了进来,她盯着那束橙黄光里的浮尘看了半晌,直到被窗外老树上乌鸦的叫声唤神思,才察觉到碗里的药汁已经凉得差不多了。 冬枝被她叫去门外守着,想着喂药的事情不算太难,于是她自己坐到床边,伸手去够桌子上的药汁,小心翼翼舀了一勺。 然而才碰到他发白的嘴唇,她就有些犯难了。 因为对方的双唇紧紧闭着。 江月凝思考了一会,又将那一勺药汁倒回了碗中,决定用最直接的办法:撬开他的嘴直接灌进去。 不仅快还省事。 她将守在门外的冬枝唤了进来,把汤匙递给她:“用这个撬开他的嘴。” 冬枝接过那汤匙,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要她趁着世子昏迷的时候做这样的事情,是不是不太好? 而且要是世子知道是夫人吩咐的,恐怕会因此对夫人更加不喜,让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的夫妻情分更加岌岌可危。 江月凝却管不了那么多,看出了冬枝的顾虑,轻声道:“世子还在昏迷,他不会知道的,放心。” 说着她已经端起碗靠近了,嘴里催促道:“快些呀,一会儿凉了药效就没那么好了!” 没办法,冬枝只得听话得用力的拿汤匙掰开了谢铉的嘴。 很快江月凝就把一整碗的药顺着汤匙灌到了谢铉的口中,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冬枝看得瞠目结舌:“原来还能这样,和话本子上写得一点也不一样啊......” 按照话本里写的,应该是夫人独自一个人给世子喂药,一开始怎么喂不进去,于是夫人就先自己把药含进嘴里,然后再用自己的嘴贴着世子的双唇,慢慢将药渡进世子的口中,这时候世子突然醒了,含情脉脉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夫人。 江月凝把手中的碗递给冬枝,顺便敲了敲她的头打断她的想象:“少看了风月话本,你看你成天都在想些什么,也不害臊。” 冬枝朝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然后带着空碗出去了。 对着冬枝的背影摇了摇头,江月凝重新坐回了桌子旁的木凳上。 她想起方才大夫同她交代的说谢铉一时半会还不会醒来,不想闷在屋子里,她便转身出门去找这屋子主人的妻子了。 正巧那村妇正在随意搭建的灶台那生火准备做饭,此时正在烧水杀鸡,那鸡身上的血已经被放光了,在地上挣扎着扑腾了几下,彻底没了气儿。 平时他们家连个鸡蛋都舍不得吃,眼下借住的这几位一看穿着就知道是富贵人家,所以村妇的男人说了要好好招待人家,不能怠慢了,况且那屋子里还躺着一位受了伤的男人,更应该喝点鸡汤补一补。 江月凝想着在人家的家中借住,主人家不仅给他们腾出了最好一间房,还杀鸡招待他们,于情于理怎么着也要给点银钱报答他们。 于是让冬枝从钱袋子中拿了几个银稞子出来,“婶子,今天多有叨扰,这几个银稞子你且收着。” 那村妇也不是个见钱眼开,可他们穷怕了,这几个银稞子加在一起都能抵他们一家人一年的花销,便面上推辞了几句,最终收了起来。 冬枝是个极有眼力见的,忙笑着对着村妇道:“王大娘,我给您打打下手!” 那王大娘知道冬枝是江月凝的身边伺候的丫鬟,一时没有答应冬枝,而是下意识去看江月凝的反应。 他们这样大户人家的丫鬟,在王大娘眼中也是小姐一样的。 江月凝柔声道:“王大娘,您就让她帮着打下手吧,若是做得不好,也不用同她客气,只管说出来就是。” 话还未说完,冬枝已经挽了袖子开始动手拔鸡毛。 王大娘见状忙道:“姑娘身子金贵,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说着就要去抢了自己干,江月凝道:“我还有一事想请大娘帮忙。” 王大娘停下了要从冬枝手中抢下母鸡的动作,问:“姑娘有什么事尽管说,不用这般客气。” 江月凝只好直接道出,问有没有干净的外衣,她要给屋子里躺着的朋友换上。 谢铉身上穿的外衣已经被血给浸湿了,且摔在山坡上的时候也沾了不少泥土和草屑以及地上的花瓣,穿在身上总是不好的,总要给他换身干净的。 王大娘闻言很快就去拿了一身干净的粗布麻衣给江月凝,还贴心地问需要不需要她帮忙一起给谢铉换上。 江月凝自然是婉拒了王大娘的好意,自己抱着那身干净的衣裳独自进了谢铉所在的屋子。 本来她想唤冬枝进来给他换的,但是想起之前伺候他穿衣的一直都是小厮青竹,并未见过哪个丫鬟伺候过他更衣,她猜想或许只有那位外室能替他更衣。 之前谢铉喊她替他更衣,大约是想要看看她的反应。 王大娘的男人今天正好要出去一趟,说要过几日才会回来,没办法,她只能自己动手了。 反正他上次让她替他更衣,也不差这一次。 江月凝看了仍旧紧闭着双目的男人,觉得不过是换个衣裳,也没什么好扭捏的。 她靠近谢铉,伸手去摸他的腰侧,很快就找到了上次他说的系扣的地方,没有费多少功夫就轻松解了他的外衣。 大夫在他的腰腹上缠了几圈绷带止血,覆在上面的里衣被武器扎破了,周围一块半干的血迹。 江月凝看着那处迟迟没有动作,半晌才吐了口气,决定将这件染了血的里衣也一同剥下。 她轻轻扯开他的里衣,目光落在他心脏的地方却愣住了。 那里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在他肌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且这伤口看着像是三四年前的。 三四年前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这伤口看着离心脏很近,若是再往上一点,怕是活不下来。 蓦地她想起之前在临华池,二皇子曾经说,要是她知道谢铉曾经做了什么,说不定会原谅他。 所有的猜测瞬间在脑中过了一遍,她赶紧打住,不再去想为什么一位颇受宠的世子,会受这么重的伤。 这不是她一个成天想着和离的人应该关心的。 深吸了一口气,江月凝打算当没看见这道伤疤,继续手上的动作,将这件染血的里衣给换了下来。 等替谢铉换好了衣裳,江月凝已经累得不想动了。 谢铉看着不胖,但是还挺重的。 她坐下拿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在心里算着谢铉醒来的时间。 大夫说了,谢铉很有可能会在今晚半夜醒来,她要时刻注意着才行。 床上的男人不知道自己身上隐秘的旧伤被江月凝发现了,昏迷中的他一直在做着浑浑噩噩的梦。 一会儿是十五岁时在宫里被人污蔑奸污杀害了一名宫女,一会儿又是他因为父母不相信他而负气离家出走前往西北。 再就是峪城上方被火光染红的天空,脚下血与黄土混合在一起,风中残破的旗帜还在摇曳,他站在尸山血海中,风中传来不知道是谁的哭声。 空中是浓烈的血腥味,他想要去扶起在地上挣扎的大楚将士,然而手却从他的身体穿了过去,接着一把弯刀穿过他的身体砍向那将士,将那将士的头砍了下来。 那回鹘士兵拎着刚砍下的将士的头,看着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兴奋地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谢铉目眦欲裂,想要杀了他,手却拿不起地上的武器。 那些惨烈的画面争先恐后地往他的脑中涌来,就在他承受不住的时候倏地转为黑暗,他的胸腔一痛,接着有淡淡的茉莉香传来,之后他从黑暗中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蜡烛微弱的火光轻轻地跳动着,他睁眼看见的是黄土砌成的屋墙,一瞬间他以为回到了西北。 直到小腹上的伤口传来疼痛,他才恍然。 今天他和朔奚在去庄子的路上被一伙人跟踪,对方十几个人,个个身手不凡,被发现后对他下了杀手,如果不是栖夜带着人及时赶到,或许他的命就交代在那里了。 对方后面不敌他们,想要逃走,他只好让朔奚和栖夜前去追,而他先则回庄子里。 却没想到会在半道上碰上江月凝。 也没想到会晕倒在她身前。 他转头往另一边看去,昏黄的烛光之下,江月凝正单手撑着半边的侧脸,头慢慢地往下点,一幅要睡不睡的模样。 第22章 许是太困了,她的手一下没撑住,吓了一跳。 江月凝揉了揉双眼,发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此时正半撑着身体,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很困?” 谢铉开口,嗓音低哑,与平时的漫不经心不同。 第20章 躲什么?难道我还能吃了…… 很明显她方才打瞌睡的样子被他看见了,这话也是在明知故问。 江月凝没有回答,拿起一把已经生锈的剪子,认真地剪下了灯芯,屋子里瞬间比方才亮堂了许多。 然后她才对着谢铉如实点头:“妾身在这里守了世子一晚,自然是困的。” 其实她在上半夜的时候趁着谢铉还在昏迷,先趴在桌子上睡了半多时辰,等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她才让冬枝唤醒她,开始坐着等他醒来。 只不过她在白天伺候他累到了,所以坐着的时候又开始犯困,加之外头屋檐草丛里候蛩的声音像是催眠的曲子一般,她渐渐地打起了瞌睡。 不成想被他瞧见了。 可是她承认的时候却没有半点脸红的意思。 谢铉觑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也不知道他是否信了她真的坐着守了自己这么久,他挣扎想要坐起身,然而动了一下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被换成了粗布麻衣,除了亵裤之外,就连上半身的里衣也被换下了。 江月凝看他突然撑着身体一动不动,并未发现他面上的神色异常,只走过去抬手要扶他:“世子可是要坐起来,妾身帮你。” 然而她伸过去的手却被谢铉躲开了,她的手僵在半空中,看向他的双眼中带着不解:“世子?” 谢铉抬头看她,声音没有起伏,仔细听还泛着冷意:“我身上的衣服是谁换的?” 原是为的这事,江月凝还以为她哪里又得罪了对方,于是解释道:“世子原先穿在身上的衣裳脏了,需要换一身干净点的衣裳,请世子放心,这一身衣裳是没有穿过的。” 其实谢铉并不是因为身上这身粗糙的衣服而烦躁,真正的原因是他身上的那道旧伤,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身上那骇人的伤疤。 江月凝不知道好端端的谢铉怎么又不高兴了,她觉得自己没把他扔在山坡上,还让人把他抬了下来,甚至找了大夫前来给他医治和包扎伤口,也算是尽到了妻子该有的责任。 而且她还贴心地替他换了衣裳,一直守在他身边。 所以在看见他突然冷下一张脸的时候,她是有些不能理解的。 谢铉本以为是旁人给他换下的衣裳,如今听了她的解释,面上总算是没那么冷了,只是他身上的伤定然是被她瞧见了。 本来还想出言嘲讽,然而对上她那双眼圈泛红的眼睛,以为她是因为他方才的语气而委屈,只好有些不自然道:“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今天的事情不许告诉我娘和我爹。” 江月凝忍住要出口的呵欠,眼角憋出了一点泪,乖巧地点头,许是困了,说话的声音带了点鼻音,平日里温柔的嗓音里多了一点娇憨:“世子放心,妾身不会说出去的。” 说罢她从衣袖中抽出帕子,按了按眼角,将那眼泪都擦了,然后出门去给谢铉把煨在炉子上的药端进来。 谢铉见此一时无言,原来是困的,他还以为她是因为委屈哭的。 “世子,大夫说了你醒来之后需要再服一次药。”江月凝把药碗送到了他的眼前,意思是让他自己端着喝。 谢铉坐起靠着身后的墙壁,眉毛一扬,道:“我浑身无力,你喂我喝。” 想起下午强行灌药的场景,江月凝难得有些心虚,没有拒绝他的要求,听话地坐在了他的身前。 她端着那碗药,拿着汤匙搅了几下碗中的药汁,最后舀了一勺送到谢铉的唇边。 谢铉撇了她一眼,见她稳稳当当地举着汤匙,一滴药汁都没有洒下。 半晌,就在江月凝以为他要说什么时候,却见他低头就着她的手含住了汤匙,把药汁喝了进去。 “太烫了,吹一下。” 第二勺才舀起,就听见谢铉颇为嫌弃地说道。 江月凝正要把汤匙往他眼前送的动作一停,她疑惑地看了一眼谢铉,方才她从陶罐中倒出药汁的时候,还试了一下温度,并不烫啊。 莫非方才尝的一口其实是她的幻觉? 见他神色不像是在骗自己,于是江月凝将那一勺药汁送进了自己的嘴里,入口的瞬间苦得她皱起了眉头,喝进口中后的味让人忍不住想要呕吐。 她勉强咽下那难喝的药汁,除却难喝之外,那药汁的温度将将好,于是对着谢铉道:“温度刚好,要是再凉一些药效怕是没那么好。” 然而却看到谢铉一脸复杂地看着她,半晌又把目光落在方才她的双唇碰过的汤匙上。 这时候江月凝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从前给卫国夫人侍奉汤药的时候,因着对方是自己的祖母,所以在她不确定烫不烫的时候,会自己先尝一口,今晚她听了谢铉的话,下意识把盛满了药汁的汤匙送到了嘴里。 这汤匙方才还给谢铉用过。 一定是她太困了才会这样的! 江月凝察觉到了对方盯着自己的目光,面上一热,顾不得那么多,忙道:“妾身这就去重新给世子换一个汤匙。” 说着她慌忙起身,虽然面上尽可能的保持镇定,可是藏在青丝下的双耳还是悄悄红了。 “不用了,就用这个。”谢铉有气无力道。 江月凝背对着谢铉暗暗做了几个深呼吸,再回身的时候,面上又是一派平静。 也不知道谢铉是否看出了她心里的窘迫,每次勺子送到嘴边的时候都意味深长地看一眼那勺子。 看得江月凝捏着汤匙的指尖蜷起,头皮发麻。 幸而他没有说什么让她继续窘迫的话,而是安静地喝完了一碗药。 那药明明她喝着觉得很苦,可是她看着谢铉喝的时候,发现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蓦地她心里对他生出一点佩服来。 江月凝端着药碗一边打呵欠,一边走出了屋子,等她在外面洗了碗回来,发现谢铉又重新躺了下去,双目阖上,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 冬枝在另一间屋子睡觉,只是那木板床只能躺下一个人,如果她去了,冬枝一定会让她睡在那,冬枝今天也跟着忙了一天,总不能让人半夜起来。 就在她又偷偷打了个呵欠的时候,谢铉睁开了眼睛:“上来。” 江月凝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转头去看他。 但是谢铉又重新阖上了眼睛,江月凝以为自己听错了。 成亲那天晚上她醉倒了,他都没有要与她同塌而眠的意思。 还说自己不习惯有人睡在身边,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瞧不上她而已,她自然也不会去自讨没趣。 更别说现在他受伤了,如果她真的和他睡一张床上,万一他哪里不得劲,怪到她身上来怎么办? 为了不给自己找麻烦,不管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她还是当没听见好了。 谢铉闭上眼睛半天也不见身边有什么动静,他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看见江月凝已经歪头趴在桌子上,簪子上的流苏珠子搭在桌面上,在烛火的照应下泛着柔和的白光,像皎白月光。 就知道她不会听他的话,谢铉轻嗤一声,也随她去了。 然而到了后半夜,屋子的温度也降了下来。 江月凝在睡梦中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将自己团了起来。 这一幕刚好被因为疼痛而睡不着的谢铉给瞧见了,他啧了一声,下床走过去轻轻推了推她,在她睡眼惺忪的时候道:“去床上睡。” 江月凝被他推醒,反问道:“那世子呢?” 谢铉答非所问,嫌弃道:“你若是在着凉了,那谁来照顾我?” 有被褥的床在这个时候对江月凝的吸引很大,她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抵不住诱惑,乖乖褪下了鞋袜,取下头上的珠钗耳环,自觉上了床躺在了里侧。 然而她才规规矩矩地躺好,眼前突然黑了下来。 是谢铉将蜡烛吹灭了。 “烛火晃得我睡不着。”谢铉道。 过了一会儿,江月凝感觉身边的位置有人躺了下来,她又往里面挤了挤。 “躲什么?难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谢铉语气中带着讽刺,江月凝不用看他都知道此时他是什么表明。 她将被子拉到脖子处,轻声道:“世子就寝的时候不喜旁边有人,妾身只是想尽量不与世子靠得太近。” 谢铉闻言一愣,这是将他新婚夜同她的丫鬟说的话记住了。 良久的沉默让江月凝以为对方已经睡回去了,可是她却有些睡不着,因为身边躺着谢铉。 不习惯跟人同床睡的不止谢铉一个,江月凝其实也是。 一柱香之后,她到底是有了点睡意,然而却被一道突兀的声音生生打断:“你没有什么要问的?” 第23章 江月凝睁开眼睛,偏头往他那边看去,但是屋内漆黑一片,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指今日受伤的事情,还是胸膛的那处伤口? 可不管是哪一个,江月凝都不想知道,于是她选择假装睡着,没有听见他说话。 谢铉明知道她还未睡着,却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于是唇角弯起自嘲一笑。 这样也好。 第21章 她是谢铉的外室 江月凝醒来的时候,看着陌生的环境,她先是懵了一瞬间,但是很快又想起了昨天的事情。 身边原本躺着的人已经不见了踪迹,想着谢铉身上还带着伤,她忙坐了起来,往窗子外面看了出去,发现外头除了正在做饭的王大娘和冬枝之外,不见谢铉的身影。 起身简单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和头发,发现桌子上正放着他换下的,那身从王大娘那借来的衣裳。 “姑娘,你醒了。”冬枝恰巧熬好了粥,她端着粥上前,看了眼江月凝的身后,小声问:“世子呢,他醒了吗?” 看样子冬枝也不知道谢铉离开的事情,江月凝摇头:“他走了,咱们今天也回去吧。” 如果不是屋子里还有浓浓的药味,江月凝还以为昨天的事情是自己在做梦。 她只让夏星回去侯府同婆母说自己在卫国府住一晚,今天她要是没有回去,婆母估计就要生疑了。 至于谢铉,他那么大一个人总不能丢了,大夫说他的伤不重,所以大约是自己走了,至于为什么不告而别,江月凝也懒得去想。 简单的洗漱完,在王大娘家用过朝食之后,冬枝便让车夫套了马车。 王大娘不是个多事的人,所以她并未问昨天那位受伤的男子怎么不见了,只是站在马车前与江月凝告别,目送着侯府的马车逐渐走远。 马车里,江月凝趁着这个空档小憩,昨晚她与谢铉同睡在一张床上,虽然知道他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可到底是有些不自在,对方翻个身的功夫她都能被吵醒,直到五更天的时候才睡熟。 眼下她只想快些回侯府,回去后她一定要好好补个觉。 本以为可以在马车上小憩,没想到马车行进到一半的时候停了下来,江月凝才积攒的一点睡意没了。 “怎么回事?”冬枝忙撩开车帘不满地问坐在前头赶车的车夫。 那车夫道:“夫人,前面有人拦下了马车。” 江月凝透过撩开的车帘往外看去,正好看见一位打扮得素净的女子正站在离马车不远的地方翘首,似乎想要看看马车里面的人。 钱筠垫脚看向马车的车厢,隐隐看见里头坐着一位穿着浅粉衣裳的女子,因着对方的脸有一半被车帘挡住了,只露出花瓣一样的唇和小巧精致的下巴。 可光是看下半张脸,便知道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她急着去给人治伤,结果她的马不知道吃错了什么倒下了,她只能边走边碰运气,说不定还能碰到赶路的人,没想到还真的让她给碰到了马车。 钱筠换上一张笑脸,对着车夫客气道:“这位小哥,能帮忙给你家主子传个话,捎带我一程可以吗?” 车夫还是从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没有哪个人胆子大到敢让广阳侯府的马车载他们。 眼前的姑娘虽然穿着素净,但是并不潦草,看着就不像是山野村妇,更何况她长着一张俏丽的脸,也不太像是坏人。 可是车里面还坐着世子夫人,他总不能因为对方长得好看就放人上来,还得问夫人同不同意。 “夫人,那位姑娘想要咱们捎她一程。” 江月凝听了车夫的话,又往看去,悄悄打量了钱筠一眼,发现她身上除了一个看着像是药箱的东西之外,再没有带什么别的东西。 大约是附近村子上的医女。 周遭是荒山野岭,若是放着她一个在这路上独自前行,这姑娘生得不错,要是遇到心怀不轨的人,说不定还会受到伤害。 江月凝想了想,到底是答应了:“让她上来吧。” 车夫得了吩咐,忙对着钱筠道:“我们夫人说了,愿意带姑娘一程,姑娘快些上来吧。” 钱筠没想到坐在里面的贵人这么好说话,在她的印象里,京城里的贵人大多瞧不起人,尤其是那些有身份,连个眼神都不会给他们这些平民。 她弯了弯眼睛,背着药箱走到马车前,还未上车就先甜甜地道谢:“谢过夫人,夫人真是人美心善。” 等她上了马车,才发现她叫的夫人年纪似乎比她还小一两岁,见她梳的是妇人的发髻,心里难免遗憾不知道是便宜了哪个臭男人。 伸手不打笑脸人,江月凝便对她露出浅笑,好心提醒她:“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为了姑娘的安全,以后还是不要单独一人,身边还是多带个人好些。” 她的嗓音温柔,听在钱筠的耳中就像是被春风吹过,感觉自己的耳朵都酥了,她亮着一双眼睛定定看着江月凝,笑道:“夫人的话我记住了,以后一定小心。” 与钱筠寒暄了几句,江月凝得知她是一早进山去采药,带着的马吃了有毒的草被药倒了,她没有办法只能选择走回去,运气好想到碰上他们,所以大着胆子求了自己捎她一路。 “到了!夫人就在这里放我下去吧。”钱筠看见了不远处的庄子,她还抬手指给了江月凝主仆二人看。 江月凝顺着钱筠的指尖看去,见那庄子修得气派精致,大门的牌匾上刻了梅苑二字,看着像是京中富贵人家的别院,那门口还站了好些侍卫。 钱筠让停下的地方离那还有段不小的距离,江月凝秉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让车夫往那边赶去。 “只是一小段路程,不碍事。”知道钱筠想要拒绝,她说道。 很快马车在梅苑的门口停了下来,门口的侍卫见是陌生的马车,以为是路过的人想要讨口水喝,于是严肃着一张脸上前要赶人走:“没瞧见是广阳侯世子的别院吗,闲杂人等休要靠近,赶紧离开!” 竟是谢铉的别院,江月凝在马车里愣了一瞬,她转头看了一眼钱筠,心中猜测她的身份。 蓦地她想起婆母之前说过,那位外室曾经救了谢铉一命,莫非...... 在她还在猜想钱筠身份的时候,钱筠已经下了马车。 那名侍卫见到钱筠,面上的表情立刻变了,明显和蔼了许多:“钱姑娘,快进去吧,世子在里头等了您许久。” 钱筠回身正对着车上的江月凝道谢,却见少女似乎在走神,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半晌后才反应过来,柔声道:“钱姑娘不必客气,只是举手之劳。” 方才那侍卫说谢铉正在里头等着钱筠,江月凝觉得自己的猜想大约是八九不离十了。 眼前的医女钱筠,很有可能就是谢铉养在这里的外室。 而谢铉一早就不见了人影,是为了回梅苑见钱筠。 江月凝微微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真相了。 “在外面杵着做什么,难道还要我找人用轿子抬你进来......”谢铉本就等了钱筠许久,眼见着赵晟又病发了,偏生钱筠迟迟没来,他心里着急。 今天天才蒙蒙亮,朔奚就找到了他,还说赵晟看着不对劲,像是病发的前兆。 他只能拖着伤躯前往梅苑。 方才他在里头等了许久都没等到钱筠,便不耐烦地走到前院,正巧听见她的声音,于是黑着一张脸走了出去。 然而话才说到一半,却发现钱筠身前的马车上,坐着的正是江月凝,他对上那双盛着惊讶的眼睛。 谢铉脸色一变,半晌后又换上了戏谑的表情:“你这是,捉奸吗?” 江月凝没想到他见了自己,说的会是这样的话,她抿了抿唇,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得好,于是反问他:“世子在说什么?妾身不明白。” 谢铉轻嗤一声,她素来最会的就是装糊涂,赵晟那边还等着,他也没工夫继续在这里跟她掰扯。 想起栖夜说今早在回城的官道附近,发现了昨天追杀他们的人的踪迹,他转变了心思,突然对着江月凝道:“既然要捉奸,在门外怎么能捉到呢。” 江月凝自然是不想进去的,然而谢铉看出了她的心思,又道:“你若是不进来,就是承认了此前的目的,从前的宽容大度都是装出来的。”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在马车里纠结了许久,终于还是为了维持自己宽和的形象,认命地下了马车。 钱筠早就在察觉到江月凝身份的时候就溜进去了,可心里却很是可惜,觉得江月凝嫁给谢铉真实白白被糟蹋了。 这边江月凝跟在谢铉的身边,眼观鼻鼻观心地走着,恨不得自己是瞎子。 二人中间的距离还能再塞下两个人,仿佛他们是一对不熟的陌生人。 “赵将军,小心!” 变故就发现在一瞬间,江月凝陡然看见一位高大的男人手中握着一柄玄铁剑往他们跟前走来,对方双目赤红,只在几息之间就到了她面前,举着玄铁剑就要往她身上砍来。 第24章 嘴里还骂着狗贼。 江月凝只听见身后冬枝的惊叫声,眼睁睁看着那剑离自己越来越近,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 突然间她的手臂被人攥住,接着她闻到一股淡淡的杜松,直到猛地撞上一堵结实的胸膛,她才疼得回神。 耳边是谢铉气急败坏的声音:“江月凝,你傻了吗,不会躲开吗!” 第22章 她和谢铉之间能有什么感…… 这还是谢铉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江月凝脑中一片空白,除了谢铉生气地唤她的闺名之外,她听到的更多是如鼓如雷的心跳声,一时分不清是谁的。 “被吓傻了?” 谢铉感觉到怀中的人没有任何的动静,说了句便低头看她,却发现怀中的少女惨白着一张脸,双眼中的恐惧还未褪去。 察觉到她轻颤的身体,抓着他双臂的手仿佛了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他眉头一皱:“你可还好?” 这一次的语气比先前温和了一些。 江月凝从方才的惊吓中慢慢回神,她不知道为何梅苑中会有这么一个疯子,她深吸了几口气,白着一张脸对着谢铉摇头:“我没事,方才谢谢世子。” 说着她松开了抓他双臂的手,然而那双手微微发抖,她将手藏进袖子里,尽量不让人看见,可身子看起来却有些僵硬。 赵晟在方才已经被朔奚及时钳制住了,人也被带了回去。 江月凝往后退了一步,发现自己的腿有些软,好在冬枝很快就回神,立刻上前搀住了她,“方才快吓死奴婢了,夫人你没事吧?” 说着还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发现她除了脸色白了一点,并未有任何的异常,她这才放下心来。 “来人,带夫人去休息。” 谢铉见江月凝除了方才受了惊吓之外,身上没有受伤,他不明白赵晟是怎么回事,明明已经好转了许多,怎么今天又发病了。 方才他定是将他们当成了回鹘人了,不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赵晟从前明明...... 谢铉不再去想从前的事情,他吩咐完丫鬟就快步往赵晟的住处去了。 冬枝经历了方才的事情,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世子爷了,她扶着江月凝慢慢跟在一个丫鬟的身后,小声道:“世子这梅苑还真是热闹。” 先是外室,后是差点要了夫人性命的男人,她心中后怕的同时还埋怨起了谢铉,如果不是他非要夫人进来,夫人也不会遭遇这样的事情。 江月凝沉默地走着,她的心跳还未平复下来,听着冬枝略带嘲讽的话,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你说,世子是故意的吗?”她轻声道。 冬枝心里装着方才的事情,一时没有听清楚江月凝的话,疑惑地看着她:“夫人方才说的什么?” 江月凝摇头:“没什么,今天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回城,否则婆母会生疑。” 而且这地方不宜久呆。 她已经隐隐察觉到了梅苑的不同寻常,外头的人包括自己的婆母在内都觉得谢铉在这里养了外室,可方才的情形看来,大约不是这样的。 她不想知道太多,谢铉的事情她一点也不想掺和。 等她彻底平复了心绪,就去找谢铉,说她要回城去,他总不能将她拘在这里。 带路的丫鬟嘴很严,不管冬枝怎么套近乎,都问不到关于方才那个要伤害江月凝的男人的身份。 “罢了,冬枝,不必再问。”江月凝知道冬枝是气不过,但是那人的身份在她这里存疑,而且她分明听见谢铉的护卫喊他将军。 结合之前她在谢铉胸膛上看到的那道伤疤,她隐隐有个猜测,可却没有要去证实的意思。 反正她并未打算真的与谢铉过一辈子,外室的事情和方才那位差点伤了她的“将军”,她一概不想知道,巴不得躲得远远的。 * 谢铉回到安置赵晟的地方,他看着赵晟此时已经被朔奚和栖夜二人五花大绑绑了起来,只是他的双目仍是赤红。 “赵将军,醒醒!”钱筠拿着巴掌在他跟前晃了晃,见效果一般,不仅如此,赵将军还朝着屋子里的所有人骂着狗贼等字。 眼下他这种状态,钱筠没有办法给他施针,看向谢铉的眼神带了求救。 “打晕他。” 谢铉当机立断下了命令,朔奚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对着赵晟说了句得罪,抬手用手刀将人打晕了。 钱筠松了口气,从药箱中拿出了针,给赵晟施针。 “前几天赵将军的病情不是已经好转了许多,为何今天又发病了?”钱筠将银针插到赵晟的头上,转头去问谢铉。 在场的人只有谢铉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四年前的今天正是峪城城破的那天。 赵将军誓死不降,城破之后与大楚众将士一同抵抗源源不断的回鹘军队,最后被回鹘军给俘虏了。 在被俘虏的那段时间他受了很多的酷刑,却没有低头,最后回鹘人没有办法,两年后将他扔在了野外去喂狼,被谢铉的人给救了回来。 不成想他已经被回鹘人折磨疯了。 初时见到赵晟,谢铉差点没敢认他,对方的身上没有一块好肉,有些伤口深可见骨,双手的指骨弯曲变形,脖子上还带着链子。 回鹘人是真的把赵晟当成畜生一般羞辱。 这让谢铉一直耿耿于怀,想要替他们报仇。 然而当今朝中众多大臣主和,四年前峪城失守,最后虽然等到了晋王世子的援军才夺回,可是他们先前损失了太多的大楚将士,朝中众人反对继续打下去,而是选择与回鹘人义和。 这样的举动在谢铉的眼中是耻辱,可圣上秉着一颗体谅大楚将士的心,同意了那些大臣义和的建议。 他顿时对皇帝失望透顶。 “好好给他医治,差什么药只管让朔奚去找。” 谢铉在里头看着钱筠给赵晨施针,半个时辰后突然说了这话就出去了,然他出了门房,脚下的步子却顿住了,突然迷惘,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这时候方才带江月凝去休息的丫鬟找了过来,对着谢铉道:“主子,夫人说要回京中,可要放她离开?” 差点忘了江月凝了,他不能放她一个人回去,万一那伙人认出了广阳侯府的马车,要对她不利,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命丧在他们手中的可能性很高。 可他到底不能真的将人留在这里,这座梅苑有太多的秘密,私心里他也不希望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 江月凝见那丫鬟连她回去也要找谢铉禀告,顿时头疼不已,她趁着谢铉还未来,忙起身带着冬枝往外去。 结果还没走到大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谢铉的声音,“带上几个人护送你回去。” 江月凝不解地看向他,“这里离京城不远,且又是官道,世子还担心妾身会遇上匪徒吗?” 意思就是他小题大做了。 谢铉睨了她一眼:“方才是谁被吓破了胆子,若是真有人在你回城的途中想要对你心怀不轨,难道你还指望我能和方才一样及时救你吗?” 他提起刚才的事情,江月凝脸色适时一白,觉得谢铉这话着实是有些刺耳,如果不是他非要她进梅苑,她也不至于会碰上那样的事情。 谢铉还欲说些什么,却见她好不容易恢复的脸色又白了下去,他只好闭嘴,抬手让朔奚带着几个人跟在江月凝的马车后面,护送江月凝回去。 他刚才的话虽然江月凝听了生气,可是碍于自己在他的地盘上,她又不能说什么,只能气的脸颊鼓了起来,见他执意要让人送自己回去,不想再在这里同他浪费时间,她再没有同他说一个字,连个眼神也没有给他,而是带着人转身走了。 “脾气见长了。” 谢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梅苑的大门外,轻嗤一声。 从前的她为了维持表面的温婉,他对她说的难听的话都是生生忍着,刚才竟是没有如同往常一般,就差对着他瞪眼了。 看来泥塑的菩萨,也会有生气的时候。 他让人护送她,也是好心,她倒好,不知好歹。 * 江月凝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她回到府上的时候,却发现泽兰院里空荡荡的,原先那几个貌美的丫鬟全都不见了,只剩两个平日里做洒扫的婆子在。 她才不过在外头住了一晚,怎么她们就偷懒成这样了? 画扇和夏星二人在后院的水槽洗了瓜果端着往正房走,恰巧看见江月凝二人回来了,夏星看了眼她的身后,发现谢铉并未不在,于是笑着道:“夫人回来了,我和画扇姐姐正好洗了些时令瓜果,快来尝尝!” 江月凝跟着她们进了正房,坐下之后问:“其他几个人呢?” 画扇殷勤地给江月凝切好梨装在青釉刻花盘中,往她身前放的时候回道:“侯爷让她们回到原来当值的各院去了。” 好端端的,怎么让她们回去了。 第25章 江月凝眼中露出惋惜,她们要是不在这里,不就少了人绊住谢铉? 虽然据她的观察来看,谢铉似乎并不怎么喜欢那几个丫鬟,甚至不让她们近身伺候,只让人做些院中的粗活。 或许她们回去原来的院子当值,也算是一件好事。 江月凝吃了一块汁水香甜的梨,又问:“公爹可有说是什么缘故?” 画扇回她:“侯爷说世子娶了妻,这院中的莺莺燕燕就不能继续留着了,免得影响了世子与夫人之间的感情。” 江月凝:...... 她和谢铉之间能有什么感情? 第23章 我们已经成亲了,我碰你…… “你说什么,世子又是好几天没有回来?” 丹阳郡主听着下人的回话,手下意识地往桌子上一拍,气的额头直突突,如果不是广阳侯每次都拦着,她真的很想动手揍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我看儿媳前几天回娘家,一定是被他给气的,他倒好,自己夫人回了娘家,又趁机往庄子上跑了,总有一天我要将他养在外头的狐狸精赶走,看他还往哪去!” 那回话的丫鬟怕被丹阳郡主的怒火波及,只得安抚道:“许是世子在外头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府上有世子夫人这样的美人在,世子大约是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的。” 这话丹阳郡主倒是赞同,只是她儿子是什么德行她也很了解,自从他十五岁那年负气离家出走,五年间了无音讯,等他三年前再回来的时候,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温和谦逊的性子了。 还染上了喜欢寻花问柳的陋习,如果不是他身上的胎记证明确实是她儿子,她都要怀疑是不是旁人冒充的。 她不明白那个自小才德兼备,温良恭俭的儿子,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都怪她,当初明知他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在真相还未水落石出的时候,就对他动了手。 她才是罪魁祸首,她怀疑他离家出走的那几年在外面吃了许多的苦头,所以才会性格大变,正是因为对他的愧疚,这三年来才会放任他在外头胡来。 可若是一直不管他,她的儿子再这样下去,怕是会变成一滩糊不上墙的烂泥,最终遗臭人间。 所以当初在卫国府想要换亲的时候,她选择了知书达理,淑性茂质的卫国府二姑娘,企图让这位二姑娘能将她儿子扳回正道。 虽然效果甚微,可人的性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她相信自己的儿媳是个能干的,谢铉跟着她耳濡目染,定会慢慢变回原来的性子。 只是眼下最重要的是要让他们二人多相处,不能让自己的儿子整日往外面跑。 丹阳郡主觉得儿媳这样规矩的人,定然是做不出花楼里那些姑娘勾引人的手段,或许她要帮一把儿媳才是。 “你过来,等世子回来了,你去告诉他......” * 泽兰院。 江月凝正在库房挑选着几日后的贺礼。 江雪凝和周桁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九月末,她身为长姐,前几日就已经接到了卫国府的帖子,然而周家没多久也送了一份来。 她原以为当初经历了退亲的事,周家会避嫌。 那周家的帖子上面还写了她与谢铉二人,帖子上面的字写得清新飘逸,大约是周桁写的。 也不知道周家人存的什么心思,明知道她和谢铉二人因为簌簌和周桁的事情而无奈结成一对,她原也没打算跟周家人计较什么,怎的周家人还有脸给她和谢铉下帖子。 她心里生出些许的烦闷,手上的动作也没之前小心,差点将一个玉壶春瓶给打翻。 “夫人这是怎么了?” 夏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那摇摇欲坠的瓶子,一眼担忧地看着江月凝。 江月凝这才回神,她平复了下自己的心绪,缓缓道:“再过几天便是三妹妹出阁的日子,也不知道卫国府准备得怎么样了。” 原是为的这事,夏星笑道:“夫人不用担心,府上有老夫人和大夫人在,三姑娘自幼得宠,她们定然是不会亏待三姑娘的。” 夏星不知道换亲之事的罪魁祸首的是江雪凝,所以对这位三姑娘并未有过多的不满。 “就这个吧。” 江月凝没有顺着夏星的话说下去,拿着册子指着上面的其中一栏道。 夏星凑过去看,了然一笑:“夫人真是细心,三姑娘一定会喜欢夫人挑选的贺礼。” 她挑选的是一把缠枝葡萄纹的玉梳,这梳子是祖母给她添的嫁妆之一,当初许是因为换亲一事祖母心里对她有愧,所以见她的嫁妆差了点,于是从她的私库里给她添了好些嫁妆。 而姨娘也悄悄给她添了许多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东西,所以在成亲那天,她的嫁妆竟是颇丰,看着不像是庶女的规格,倒像是嫡女的排场一般,让众人觉得卫国府在对待庶女和嫡女一事上几乎不差。 同时也堵住了那些说她高攀广阳侯府之人的口,免了许多背后说她闲话的人。 库房里的东西有序地堆放在了一起,找起来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江月凝和夏星二人分开找,很快就找到了那玉梳。 握着这枚玉梳,江月凝不禁想起之前的事情,这梳子是三妹妹很久以前就惦记上的,可祖母如何都没有给她,到后面还添到了她的嫁妆中。 或许是因为这一次簌簌做的事情太过,祖母要用这样的方式让她知道,不是什么事情都会如她的意,祖母可以将这个玉梳给她,也可以给别人。 可到底还是偏心的,玉梳哪能和自己想要嫁的人相比? 希望这次簌簌的选择是对的,永远不要后悔。 江月凝握着玉梳回房的路上正好撞见谢铉回来,她往回廊外面的天空看了一眼,天色还早着,正当正午。 许是从未见谢铉在这个时间回来,她的目光中有些讶异。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从梅苑回来的。 江月凝见了进了屋内,她站在回廊上想了一会儿,决定等会再进去,于是坐在了廊下,在阳光下细细打量掌心里躺着的那枚精致的玉梳,然而过了没过多久,她察觉到了身后有人的脚步声,听见夏星唤了声世子。 她一转头,就见谢铉换了一身湛蓝色的锦袍,此时正倚着廊柱看她掌心里的玉梳。 “世子有什么事?”江月凝不解地问。 她觉得自己应该没有惹他,他不在的这几天给婆母请安的时候也没生出什么事情,莫非是他发现那几个貌美丫鬟不见了,他以为是她将人赶出去的? 于是在谢铉还未开口的时候,江月凝解释道:“世子是想问原先在院子里的那几个丫鬟吗,她们被公爹调回原来的院子去了,世子若是想把人要回来,妾身明日去找母亲请安的时候,同婆母提一提。” 这一番话说得既把自己摘出去了,又显得很是为他着想。 谢铉的目光转移到她那双清莹的眼眸上,嘴里啧了一声,皮笑肉不笑道:“你还真是贤惠大度。” 江月凝觉得他说话阴阳怪气的,她本来就没有要与那几个丫鬟争风吃醋的意思,她巴不得那些丫鬟分走谢铉的注意力,免费每次与她说话都要明嘲暗讽几句,听着让人不喜。 “多谢世子夸赞。” 她索性假装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暗讽,回以一笑。 说罢她起身要回房,结果才走了一步就被斜出来的一只手臂挡住,她一个没留意,直接撞了上去。 谢铉也没想到她会没止住脚步,手臂上被一团柔软撞上,他愣了一下,手像是被什么扎到了一般瞬间收了回去。 江月凝大脑空白了一瞬,接着双颊染上绯红,她此时已经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的体面,往后退了一步,一双杏眸不可置信地瞪向谢铉:“你做什么!” 即便是生气,可她的声音仍旧是轻柔的,没有任何的威胁。 谢铉看着眼前怒瞪着自己的少女,因为褪去了平日里的温和,显得异常生动了起来。 他轻嗤一声:“你别忘了,我们已经成亲了,我碰你一下怎么了?” 这话说得没错,他们二人已然是夫妻,他就算是对她做更过分的事情,她也得受着。 江月凝被他的话噎了,但是很快又怒视着他骂道:“无赖!” 说完她气呼呼地踩了谢铉一脚,趁着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绕过他回了正房。 谢铉转身看她疾走的背影,仿佛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面,上面正印着一个秀气的脚印。 他唇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几天不见,脾气又长了不少。” 然正事要紧,他又跟在了江月凝的身后进了正房。 没想到进去后却看见碧纱橱的门紧紧阖上了,他直接吃了个闭门羹。 看来这一回是真的生气了。 他上前敲了敲那镂空雕花的门,透过透明的绿纱,能隐隐看见江月凝正坐在里头,她背对着他,看着还在生气。 第26章 想起方才自己母亲让丫鬟交代的事情,他只得抬手敲了敲门,颇有些不耐道:“江月凝,你先别生气了,我有正事要与你说。” 半晌之后对方仍旧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可想到传话的丫鬟说了他娘似乎心情不好,他这一次要是忤逆了他娘,指不定会关他禁闭。 他声音难得放缓了许多,道:“方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对方依旧没有动。 谢铉觉得自己的耐心要被耗光了,他威胁道:“江月凝,我娘说外祖母生病了要我们二人替她去一趟广元寺,你要是再不理我,届时传出去广阳侯世子夫人不敬长辈的名声,可别怪我!” 话音才落,就见她动了动。 谢铉眉梢一挑,果然对于在乎外头名声的她来说,这招最奏效。 第24章 她不该对他抱有任何的期…… 马车里,二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是有些奇怪。 江月凝还是第一次和谢铉一起坐马车,从前都是她坐马车,对方骑马走在前头的,这样一来冬枝和夏星不能同她坐同一辆马车,只能落后他们一段距离坐另一辆。 她还想着方才在府上被谢铉冒犯的事情,所以并不想开口同他说话,而谢铉也似乎因为突然被喊去看望外祖母,心情不佳。 上次外祖母不过晨起的时候咳了几声,他娘就让人急哄哄将他从眠春馆叫了回去,让他赶紧去看望老人家,结果等他去到王府的时候,见到他那身子不适的外祖母正在和几位太妃搓叶子牌。 说话的声音简直可以用中气十足来形容。 这样的事情多了,他就知道他娘大约又是看他不顺眼,想着法给他找事儿做。 可这一次为何连带着江月凝都一起,莫非她也惹他娘不快了? 这一回可不去王府,而是去城外的广元寺。 晋王妃在中秋过后就上山礼佛去了,因着丈夫和儿子经常上战场,所以她经常前往广元寺去,一去就会住上一个月。 这一次听他娘说,老人家许是在寺里吃错了东西,所以生病了。 谢铉在心里哼了一声,大约又是她娘编的,他心里烦躁,索性闭上了眼睛。 一旁的江月凝心里却有些担心老王妃。 她是知道广元寺的,因为曾经她陪祖母去礼佛的地方,正是广元寺,寺里香火虽然一般,可胜在安静。 她曾经还在广元寺中替恩人求过一枚平安符,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 车厢内安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江月凝不想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身边的男人身上,于是从暗格中拿出一本书,细细翻看。 纸张翻动的时候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引得谢铉睁开了眼睛,瞬间没有了睡意。 他昨晚带着朔奚去寻找那伙人的踪迹,一早又回了一趟梅苑查看赵晟的病情。 所以他昨夜到现在几乎没怎么休息。 江月凝察觉到了有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偏头,正好对上谢铉有些疲倦的双眸,愣了一下,她放下手中的书卷,颇为贴心地给他倒了一杯水:“世子喝茶?” 谢铉觉得她是故意的,他本就想要小憩补一下精气神,她倒好,给自己倒了杯浓茶,是怕他睡着吗? 他并未接过她手中的茶,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不生气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江月凝蓦地又想起先前的事情,她脸色一红,递着杯子的动作一转,自己将那杯茶喝了。 爱喝不喝。 喝完她将杯子放在小桌上,语气温和:“世子哪里的话,妾身怎么会生你的气。” 她的语气又恢复了素日那般,就像是方才的事情是他的错觉。 谢铉觑了她一眼,知道到她又在装腔作势,见她说完这句,又低头继续翻阅手中的书卷,俨然一幅不想再理他的模样,于是到嘴要嘲讽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不喜欢自讨没趣。 他扫了一眼她手中的书,发现是一本描写西北风貌的书,此时她翻开的那一页正好写的是峪城。 那座承载了他许多回忆的城。 鬼使神差的,他瞥了一眼上面的内容,不屑道:“书上写的哪有自己亲眼见到的真实。” 江月凝想起他在吃食上偏西北那边的口味,如今听他这般说,便将头从书上抬了起来,看着他问道:“世子可是去过峪城?” 救了她的恩人就是从峪城出来的,她当时也有让三哥哥着人去峪城找过,只是后来峪城被回鹘人攻破,所以恩人的线索就此断了。 如果谢铉去过峪城,说不定他能知道些什么。 谢铉见她眼含期待地望着自己,心里突然生出了恶劣的心思:“你想知道?” 对方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对着她一笑:“等我哪天心情好了,或许就会告诉你。” 江月凝:...... 她觉得自己本就不该对他抱有任何的期待。 谢铉见她眼中的亮光瞬间暗了下去,指尖微动,道:“或者你讨了我的欢心,我一高兴兴许就告诉你真正的峪城是什么样的。” 讨他的欢心? 这是江月凝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她是大家闺秀,又不是那些因生活所迫流落风尘的女子。 不告诉她便不告诉她,何苦这样戏弄人。 谢铉见她的唇角往下压了一点,便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那句话颇有些不妥,她是出自侯门公府的大家闺秀,哪里听得了这样的话。 只是要他认错却是不可能的。 “峪城在大楚的西北边陲,离昆仑山不远的地方,与西域接壤。” 沉默了半晌,身边的男人终于还是说话了。 江月凝抬头去看他,发现他正倚着车壁,双眼却看着窗外。 “峪城十里之外的落崖坡长着许多的月见草,夏秋之际在晚上的时候会开出许多粉色的小花。” 江月凝知道月见草可以制成香包,也见人佩戴过,那香味让人闻了神清气爽,只是她从未见过盛开的月见草。 她想等三年后和离,她就去一趟峪城,看一看那月见草究竟生得是何模样。 见她听得认真,谢铉又捡了些峪城的风土人情说,说到一半的时候,对方还很是贴心地给他倒了杯茶,这一回他倒是接过了。 只是这茶还未喝进口中,马车突然一个猛晃,杯中的茶水尽数撒了出来。 谢铉还未质问,车夫慌张的声音已经从外面传了进来:“世子不好了,遇到了好些来路不明的人!” 伴随着他的话音,还有兵器相接的声音。 江月凝下意识去看谢铉,他上次莫名其妙受伤,大约和这伙人有关系,眼下她跟着无辜受累,实在是倒霉。 谢铉想到丹阳郡主突然让他们二人去广元寺,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亲娘故意整的这一出,为的是让他上演英雄救美。 然而他撩开帘子却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身体,他立刻放下帘子,面上的神色正经了起来。 谢铉没想到那群人竟然追到这里来,他掀开帘子正要往外面出去,顿了一下又回头冷声叮嘱江月凝:“无论发生什么都呆在车里不要出去!” 江月凝点头,她自然不会傻到出去给人当靶子。 得了她的保证,谢铉很快就跳下了马车。 因着是去广元寺看望老王妃,广元寺在城外,所以带的护卫有十几个人,而那群人明显是有备而来,来了二十几个,且来势汹汹。 车夫早在混战的时候躲到一边去了,马车里只剩下江月凝一个人,她听了谢铉的话不敢出去,只能躲在马车里头。 她紧紧缩在一角,大气不敢出,在心里祈祷着这伙人千万别发现里头还有一个人。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正与谢铉缠斗在一起的黑衣人对着另外的人施了个眼色,只见其中一个拿出袖箭往那马屁股上射了一箭。 马吃痛突然往前跑了起来。 江月凝往后一仰,头重重地撞到了车壁上,她疼得眼睛泛起了泪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听见有人喊夫人,才明白着马车不受控制地往前跑。 谢铉见状暗道不好,想要去追却被几个黑衣人拦了下来。 江月凝虽然和他只是表面夫妻,可到底是世子夫人,他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 幸好就在僵持的时候,朔奚解决了好几个,很快就来相助谢铉,提着剑朝着那些黑人攻去,谢铉立刻趁着黑衣人无暇顾他的时候,骑上马去追那马车。 马车无人掌控,跑起来一路颠簸,江月凝死死地抓着车壁,才没有让自己的身体跟着剧烈摇晃。 她艰难地抬手撩开车帘,然而看见前方情景的时候却是脸色一白。 离马车还有不到几十丈远的地方是一处断崖。 她脑中瞬间空白,唯一想到的就是立刻跳车,可是马车在疾驰中,车下的路是石子路,她若是冒然跳下去,不死也半残。 第27章 正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马车已经离那断崖越来越近了。 “江月凝!” 惊慌之中她突然听见谢铉的声音,接着一道身影跳上了马车。 谢铉在马车上稳了稳身形,双手紧紧勒住缰绳,试图控制狂奔的骏马。 然而效果甚微。 江月凝看见他的掌心被缰绳磨出了血,她张了张嘴,劝道:“世子,不若直接跳下马车去吧!” 残就残吧,只要能保住性命就行,如果她跟着马车一道掉下去,恐怕命直接就没了。 她还没有见识到峪城的月见草,还没吃过峪城特有的酥饼。 以及还未亲自同恩人道谢。 然而那马车已经到了断崖边上,眼见着就要掉下去。 江月凝只觉得自己突然失重,她惊呼一声,眼睁睁看着马车往下掉。 “过来!” 情急之下谢铉一手揽住她的腰身,将人带到了怀中,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江月凝下意识紧紧抱住对方,想着还不如在马车里,至少有马车在,自己不至于摔得粉身碎骨,死得太难看。 幸运的是断崖不高,二人往下掉的时候还被在半山上横生出来的树枝拦了一下,以至于掉到草地上的时候,江月凝身上除了擦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伤。 但是给她当了一会肉垫的谢铉就不一样了,等江月凝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下的男人一动不动,已然昏死过去。 第25章 你是豆腐做的吗?这么娇…… 断崖之下是一处密林, 他们二人掉在了厚厚的枯草上面,若是摔在旁边那些突出的石头之上,后果将不堪设想。 江月凝从谢铉的身上爬了起来, 掌心处突然传来火辣的刺痛,她疼得抽了一口冷气, 抬起双手掌心朝上一看, 发现上面多了好几道口子。 从袖中抽出帕子擦了擦上面的血,她才跪坐在谢铉的身边,他身上的穿的外袍因为方才下落的时候, 被树枝划破了,她的目光落在他之前受伤的小腹上面,发现有鲜血渗了出来, 大约是上次受伤的伤口又裂开了。 谢铉是为了救了才会跟着一起掉下来的, 她总不能将人扔在这里不管。 她拿着帕子给按在了他的伤口处,按了一会儿,血很快就将整块帕子都染湿了,她才拧眉把帕子从伤口上拿开。 眼下她除了那块帕子之外,身上在没有可以用来止血的东西。 正在思考之际,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外袍上。 半晌之后, 江月凝就用从他外袍上撕下来的布料简单替他包扎了一下伤口。 处理好他的伤口, 她又费力地拖着谢铉到了一棵粗壮的树干边上, 让他倚靠着那树干, 她则坐在他的身边, 安静地等侯府的那些人来找寻他们,为了防止意外,她手中还紧紧握着捡来的有两指粗的树枝。 寂静密林之中,除了风吹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之外, 再没有别的动静。 谢铉一点没有要苏醒的迹象,江月凝不敢把他留在这里,自己独自一人去寻找出路,怕出现意外,她只得守在他的身边。 她紧挨着谢铉靠着树干,在等待的过程逐渐昏昏欲睡,然而一点地风吹草动很快又惊醒了她。 已经接近黄昏,江月凝觉得那些护卫应该也快找到这里来了,但是转念一想,万一那些护卫不敌那伙人,不就没人回去报信,让人来救他们二人了吗? 江月凝一时灰心,同时也担心冬枝和夏星两个人的安危。 她强打起精神站起了起来,抬头透过茂密的树叶看了眼昏黄的天空。 突然一只黑色的鸟从栖息的树枝上飞离,扑腾翅膀的声音在密林中显得异常清晰。 接着是不远处脚踩在枯叶上的声音,江月凝顺着那声音看去,双手紧紧握着树枝。 光听那脚步声,大约是只有一个人,但是她不敢断定是侯府的人还是前来刺杀谢铉的人。 半晌之后,她终于看清了来人,是之前的刺客。 江月凝瞬间全身绷紧,她与那刺客对视一眼,发现他的脚下流着血,便知道对方大约是在刚才与侯府的护卫交手的时候受伤了。 刺客见了江月凝和她身后的谢铉,意外地大笑一声道:“这么高的断崖摔下来,没想到竟然没摔死,既然如此,那就由我亲自送你们一程。” 刺客带着面具,江月凝根本看不见他的长相,只是听着声音像是个中年男人。 她紧紧挡在谢铉的身前,不想让对方看见他身上的伤,紧紧盯着他虚张声势道:“识相的话最好赶紧离开,侯府的人马上就要来了!” 刺客俨然不信她的话,又往前走了几步,他带血的手抽出一把刀,轻蔑地看了一眼手无缚鸡之力的江月凝,道:“侯府的人要来早来了,还会等到现在,我劝你还是老实点,死得能痛快一些,若是想要反抗,那我就不客气了,你这细皮嫩肉的,一刀一刀割起来或许会应该会很痛快吧。” 后面的话落在江月凝的耳中让她汗毛倒竖,她握着树枝的掌心沁出了一层汗。 她应该明白的,这些人敢刺杀皇室中人,必定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可眼下谢铉还在昏迷之中,她别说是手中没有武器,就算是有武器也不会是眼前男人的对手。 即便是她现在扔下谢铉自己一个人逃命,这人大概也会很快找到她,然后再慢慢折磨她。 横竖都是一死,怎么着也要死得体面一点。 她下定决心不再退缩,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了一眼地方拿着刀微微颤抖的手,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这人大约也是强撑,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对上对方的胜算也不大。 蓦的江月凝眼角余光瞥见谢铉的手动了动,她往前一挡,将谢铉挡得更加严实了些,然后对上刺客道:“既然都是要死的人,我总该死得明白,你们为何要刺杀世子?” 刺客大概受的伤也不轻,拿刀的力气或许也不大,或许她可以赌上一回。 “小丫头,别试图从我这套话,识相点乖乖送死。” 男人一眼就识破了她的目的,拿着刀一步一步地往她跟前走进。 江月凝暗道不好,她皱着眉头道:“让我猜猜,是宫里的谁想要世子的性命?” 果然她才说完,那人的脚步就止住了。 下一刻,刺客像是被她说中了,恼羞成怒举着刀对上她道:“你那么想知道,就去问阎王吧!” 江月凝抬手拿树枝去挡,心里也明白自己猜到了七八分,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赌对,只能闭上眼睛等待。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洒在了她的脸上,耳边是一声闷哼,接着是物体倒地的声音,她正欲睁开眼睛,眼前却被一双干燥的大掌挡住了。 “别看。” 谢铉站在她的身后,身体往前倾靠在她的后背,完全是拿她当做支撑,嘴里大口喘着气。 方才他那一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还以为他们二人从断崖上摔下去会必死,没想到只是摔伤了。 迷迷糊糊之际,他听见江月凝和这名刺客的对话声,他费力地睁开眼睛时却愣住了,只看见身形削瘦的少女挡在了自己身前,即便要面对穷凶恶极的刺客,也没有退缩一步。 他没想到已经落魄到需要一个女子来保护,只是看着她隐隐颤动的身体,便知道她站在他的身前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勇气。 或许她还可能会被他连累而死,可她却没有选择在他昏迷的时候将他丢在这里。 他想他总不能真的让江月凝死在这里,只好撑着一口气,配合她,趁着刺客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的时候,趁其不备从怀中抽中匕首了结了对方。 只是这一击也费了他很多的力气。 江月凝被他蒙住双眼,只能听见谢铉喘气的声音,她大约也知道了对方身体的状况不容乐观,于是抬手将他的手从眼睛上扯了下去,尽量不去看死在眼前的人,强做镇定道:“世子,我们得找到出去的路。” 说完这话她又有些后悔了,眼下谢铉的情况怕是不能走,她改为扶住对方,试图带着他走几步。 谢铉依在她的身边,点了点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结果才走了一小段的路,她的脚被杂草绊了一下。 谢铉被她带得也跟着往前一倒,两个人双双摔在了地上,谢铉发出一声闷哼,接着没声了。 躺在地上的时候,江月凝觉得自己和谢铉不该逞能的,谢铉半个身子压在她的身上,她被压的喘不过气。 第28章 于是抬手推了推谢铉,心虚地问道:“世子,你还好吗?” 沉默了半晌,谢铉终于回她了,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你觉得呢?我能好吗?” 一连两个反问把江月凝给问沉默了。 她一听知道他大约更不好了,他要是真的还行,何故压在她身上这么久都不起来。 动了动自己的另一半身子,她慢慢将身体挪了出去。 接着蹲在他的身边,想要用手去扶他起来。 谢铉拂开了她的手,自己忍着痛颤颤巍巍勉强站了起来,然后晃着身体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去。 “世子?” 江月凝赶紧追上去,她不明白他都这样了,他为什么还不让她扶着,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难道是在怪她刚才不小心害得他摔倒的事情? 谢铉倒也没有真的怪她,只是在他与江月凝摔倒之后,无意见看见她的掌心受伤了,许是自尊心作祟,于是不想再让她继续扶着自己往前走。 走了几步,他突然道:“抱歉。” 江月凝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时刻留意着他,就怕他走不稳一个不小心摔倒,骤然听见这两个字,她脚下的步子顿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抬眼看向眼前挺拔的身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她知道他是因为连累自己摔下断崖的事情而道歉。 掉下断崖确实是因为他导致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真是这般追究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所幸的是她身上并未受到什么不可弥补的伤害。 她柔声道:“妾身确实是被世子所累,可若没有世子相救,妾身此时或许已经命丧黄泉,世子就当是功过相抵吧。” 虽是这般说,但是江月凝觉得自己以后还是少些和谢铉一起出门,万一又碰上哪些想要他性命的人,她可不会次次运气都像这回这样好的。 谢铉不知道她心里的心思,听了她的话,只觉得自己似乎对她的了解并不深,起初他总觉得她外表的温婉是装出来的,总是忍不住想要撕下她这幅伪装。 可是好像他错了。 他不再说话,继续沉默地往前走。 接下来的一路上,二人均沉默了下来,江月凝见他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在前面,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要是再这样走下去,等他的力气耗光,他们估计都没走出去。 江月凝觉得都这种时候了,她还是得管管谢铉的。 * 她加快了脚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他的身边,纠结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扶住了谢铉的。 “我扶着世子走得稳些。” 谢铉本不欲让她扶着,可是他知道她性子里头带了点倔劲儿,最终没有拂开她放在他身上的手。 他们二人走了半个时辰,眼见着谢铉的逐渐体力不支,天色已经擦黑,树林里的鸟都回来了,虽然热闹了许多,可是各种鸟叫声叫得江月凝有点心慌。 她从未在这种的地方过夜,倘若天黑之前他们还走不出这林子,说不定前方还有许多未知的危险正在等着。 谢铉察觉到了她的心神不宁,瞥了一眼她道:“方才面对上那人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的,不过是几只鸟就把你吓到了?” 听了他的话,江月凝很想松手,想着干脆把他丢在这里好了,可是一贯的教养让她忍了忍,只违心道:“妾身是担心世子的身体。” 这话谢铉不信,他扫了一眼周遭的树木,发现高大的树枝在傍晚就像是鬼魅一般,如果不仔细看,有些树干很容易被看成是有人站在那。 谢铉想,如果只有江月凝一个人在这里,她很有可能会同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一样,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被吓哭。 他偏头去看身边的江月凝,发现她正绷着一张脸,目不斜视地走着。 半晌后他又把方才的那个念头打消了,像她这样的人,大约是不会哭的。 正好,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女人动不动就哭,烦人得狠。 她这样的刚好。 江月凝并不知道谢铉在心里怎么想自己的,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会不会突然有什么东西从旁边的树干后面跳出来,然后吓她一跳。 她正在心里自己吓自己,谢铉突然道:“你听,前面有声音。” 江月凝的身体瞬间绷紧,说话的语调变了变,暴露了她的紧张:“什......什么?”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谢铉故意吓自己,结果过了一会儿真的听见了有人的脚印踩在地上落叶发生的响声,而且还不止一个。 接着她看见了不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看着是往他们所在的方向来。 她害怕是那伙刺杀谢铉的人,心跳瞬间加快,抓着谢铉手臂的手逐渐收紧。 谢铉手中还拿着杀了刺客的匕首,他的手臂从江月凝的手掌中抽了出来,带着她躲到了一棵较为粗壮的树干后面,再一把将她扯到了自己的身后,眼角余光发现她已经是一幅如临大敌的神色。 “若真的是他们,我拖住他们,你先逃。” 站在身前的人没有回头,只交代了她这一句。 江月凝蓦地抬头,她眼中出现担忧,以谢铉现在的身体状况,怕是拖不住那些人,她肯定也逃不掉就是了。 但是她意外的是,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还以为他会觉得自己是累赘,明明他平时很嫌弃她来着。 不过如今的情况来看,他才更像是那个累赘。 可为了不拂下他的面子,她还是轻轻点了头:“妾身听世子的。” 眼下他们被树干遮挡得严严实实,听着那脚步声,对面大约有五六个人。 江月凝躲在他的身后,手不知不觉扯住了他的衣角,她想找找有没有树枝防身,发现脚步只有枯草和落叶。 直到那伙人越来越近,江月凝突然听见了朔奚的声音,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了。 是侯府的侍卫,带头的人正是朔奚。 同时谢铉也在心里松了口气。 “世子在这里!” 朔奚发现了躲在树干后面的谢铉和江月凝,忙带着人往这边来。 他看见完好无损的夫妇二人,心里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们从断崖上摔了下来,身上的伤看着竟是不重,尤其是夫人,人看着比主子精神多了。 不容他想这么多,他忙上前道:“世子伤得可重?” 谢铉睨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说呢?” 眼下他小腹上的旧伤裂开了,左腿也摔伤了,如果不是不想交代在这里,他也没必要强撑,见到了朔奚他们,他精神一松,身体往后一倒。 江月凝迅速反应过来抬手扶住了他,只是她被他压得往后退了一步,才堪堪稳住他的身体,同时担心道:“世子?” 谢铉半死不活地声音幽幽传到她的耳中:“还死不了。” 朔奚看出了自家主子伤得确实有些重,他忙让身后的护卫抬了准备好的春凳上前。 很快谢铉就被抬上了春凳。 而江月凝则被护卫不紧紧地护着,就怕她也跟谢铉一样突然倒下。 但是江月凝比他们中的坚强了许多,一直走到备好的马车前,都没有要倒下的迹象。 朔奚和几个护卫的心里不禁对她感到佩服。 这样看起来,夫人似乎比主子还要强上许多。 谢铉若是知道这些人的心中所想,大约会气得吐血。 等朔奚带着人回到广阳侯府的时候,丹阳郡主已经等在了那里,她看见几个人将谢铉从马车上抬了下来,忙问道:“死了没?” 谢铉听到她的询问,感觉自己身上的伤更疼了,他没好气道:“我若是死了,将来谁给阿娘养老送终?” 行,还能呛她,说明还死不了,七上八下的心也算是安定了下来,她上前看了一眼躺在春凳上的谢铉,一手扭住他的左腿,手上的力度一个没注意,疼得谢铉差点龇牙咧嘴,她看见他的表情才问道:“你这腿受伤了?” “嘶!我还是不是你儿子,下手能不能轻一点!”谢铉疼得只能用气音说道。 丹阳郡主气笑了:“你还知道你是我儿子?” 这时候的江月凝才反应过来,心想怪不得他自己逞强走在前面的时候,脚步一深一浅的,原来是瘸了啊。 丹阳郡主收回自己的手,道:“御医已经在里头等着了,把世子抬进去。” 吩咐完她立刻转头去看自家儿媳,这一次她看向江月凝的眼中却有了几分的心虚愧疚,如果不是她想给他们二人多制造一些相处的机会,他们也不会遇上那些匪徒,终究是她造成的。 第29章 护卫匆匆回府找她求救的时候,只说是在中途遇到了匪徒,世子和世子夫人受伤了,需要多带些人手去将人护送回来,她并未多想,只觉得是自己害得儿子儿媳遇险,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下马车的时候她看见儿媳似乎没怎么受伤,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开始想着要怎么补偿儿媳。 “母亲。”江月凝这时候还不忘规矩。 丹阳郡主满眼的担忧:“你可有受什么伤,快些进去,让御医好好给你瞧瞧。” 说着亲自牵起了她的手,带着人往里走。 江月凝被她触碰到了伤口,眉头一拧,可到底没有说什么,乖巧地任由她牵着。 等回到泽兰院的时候,丹阳郡主便松了她的手,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句让她进去好好给御医瞧瞧,之后就离开了。 江月凝目送着丹阳郡主远去的背影,等人彻底消失不见的时候,才走了进去。 冬枝和夏星立刻迎了上来,俩人的眼眶都是红的:“夫人,你没事吧,我们本来想跟着护卫一道去断崖下面寻您,可是他们不让,硬是先让人送了我们回来,幸好夫人有菩萨保佑没有出事,否则奴婢们只能以死谢罪了!” 江月凝安慰她们道:“我没事,你们有没有受伤?” 见她们两个摇头,她便放心了。 虽是无妄之灾,可她们跟在她身边好几年了,要是因此出事了,她大约是会迁怒谢铉的吧? “夫人快些进去吧,眼下御医正在给世子治伤,等会让御医也给您瞧瞧。” 二人一左一右扶着江月凝进了泽兰院。 她进去的时候,御医正好给谢铉的左腿处理完了伤口,又吩咐了青竹一些需要注意的事宜,这才拎着药箱要走到江月凝的身前行礼,想要给她也瞧一瞧。 “大人不必多礼,我身上并无大碍,只是些擦伤,大人不如给我一些药膏抹一下便可。” 陈御医受了丹阳郡主吩咐,自然是不能不给江月凝看的,他道:“世子夫人虽然表面看起来无碍,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难免会受到内伤,还是让我先替你把把脉,也好放心。” 江月凝没办法,只好带着人进碧纱橱,然而还未抬脚,就听见谢铉道:“过来。” 众人不知道他对谁说的,一时面面相觑。 只有江月凝听明白了他的话,心里猜到他大约是不想让泽兰院外的人知道他们夫妻其实是分开睡的。 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江月凝只得往他那边去。 江月凝安静地坐在床榻对面的圆桌前,让陈御医给她细细把脉。 正如她想的一样,她身上却是除了擦伤之外,并没有更严重的伤,所以只给了她一瓶治疗擦伤的外敷膏药。 本来以为她擦伤不严重,可是冬枝和夏星伺候她沐浴的时候,伤口不小心沾了水,还是差点被那火辣的刺痛给疼哭了。 等她穿着寝衣披散着头发坐在绣凳上等着夏星给她上药的时候,却见谢铉走了过来。 她狐疑地看了一眼他的左腿,心想陈御医还真是妙手回春,他这么快就能正常走路了。 夏星和冬枝在谢铉进来的时候已经识趣地出去了,眼下碧纱橱中只有他们二人。 谢铉看出她心中所想,轻嗤一声:“这点伤算得了什么。” 更重的伤他都受过。 江月凝看了一眼刚打开盖子的药膏,又转头看向他问道:“世子可是有什么事找我?” 谢铉走到她的身边,见她穿着寝衣,寝衣下玲珑有致的身材若隐若现,他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开,没有回答她刚才的问题,而是嫌弃地看了一眼陈御医给的药膏:“这膏药有什么用?” 接着把一个精致的,只有半个巴掌大的小圆盒放在桌面上:“用这个。” 江月凝自从上次吃了他给的止痛的药丸之后,觉得他那里的药应该都是上好,于是这次也没有推脱,直接打开盖子,看着盒子里里面半透明的膏体道:“谢谢。” 她的两只手都受伤了,自己不好给自己上药,于是她转头就要唤夏星进来。 “啧,真麻烦。” 谢铉直在她对面坐了下去,又道:“把手伸过来。” 江月凝听话得伸了一只手过去,随着这个动作,袖口往上移了一些,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手腕上面带着一只有小指宽,上面刻了蝶戏牡丹的金手镯,这镯子戴在她手腕上更衬得她肌肤赛雪。 谢铉把她的手掌翻了过来,看见她掌心的那些擦伤却愣了一瞬。 许是从小被养在深闺被人伺候着长大,她的掌心嫩得就像是一块刚出炉的豆腐,只是现在这块豆腐多了许多的瑕疵,上面的擦伤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他很快回神,直接上手替她上药。 许是一开始他的力度没掌握好,冰凉的膏药才碰到伤口的时候,身前的少女小声地抽了口气,可到底没有说什么,而是紧紧抿着浅粉的双唇,默默地忍着。 只是谢铉还是听见了她的抽气声,他停了一下,再碰到伤口的时候,她明显瑟缩了一下,他觑了她一眼,道:“你是豆腐做的吗?这么娇气。” 嘴上虽然仍是不饶人,可手上的动作却比原先轻柔了许多。 江月凝见他垂眸认真地给她上药,上完之后还下意识给她吹了吹。 她突然觉得谢铉似乎也没有那么差劲。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丹阳郡主以谢铉受伤为由,勒令他需要在家中好好修养,直到养好伤为止才能出门。 这对江月凝来说算不得上是一件好事,平日白天里只有她一个人的院中,突然间多了一个人,虽然这个人本来就是这院子的主人,可她仍旧感觉到有些不习惯。 尤其是当着下人的面,她不得不做出体贴夫君的样子来,免得院中的人传到公爹和婆母的耳中他们私下里其实没什么交集,届时又不知道婆母会怎么想她,猜到她其实并不乐意当世子夫人。 于是她每天都会假装兢兢业业地去看一眼谢铉的身体状况,尤其是陈御医来给他把脉的时候,她直接就坐在了谢铉的旁边,努力扮演着一位合格的妻子。 这几天她一个人演独角戏演得还挺开心。 但是等陈御医一离开,她立刻就跟椅子上有钉子一般,找了借口忙起身回了自己的碧纱橱。 看起来是一刻都不愿意与谢铉多待。 只是今天也不知道谢铉抽什么风,喝药的时候突然要她喂。 “喂我喝药。”谢铉靠着美人榻,右脚屈起,如果不是他的脸色比平日里苍白了一些,完全看不出是有伤在身的人。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青竹还在这屋里,江月凝只好又回了身,走到放了药碗的桌子边:“世子可是现在要喝?” 他捕捉到了她眼中快速闪过的不情愿,唇角勾起,凤眸扫了她一眼:“原来你这些天看似关心我,都是在演的吗?” 其实他早就看出了端倪,只要有旁人在的时候,她总是会在他身边表现得温柔体贴,等没人的时候,就会找各种借口远离他。 只是今天他突然来了兴致,想看看她被当面拆穿会是什么反应。 青竹立刻假装自己没有听见世子对夫人说的话,一溜烟脚底抹油出去了。 江月凝看着青竹麻溜离开的背影愣了一瞬,但是很快又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换上浅笑,对着谢铉道:“世子误会了,这药苦,妾身方才只是想去给你拿压苦味的蜜饯。” 谢铉抬眸看着她似笑非笑道:“哦,是吗?” 为了圆这个谎言,江月凝回了一趟碧纱橱,从旁边的矮柜上拿了几颗糖渍梅子,然后放在一个玛瑙碟子上,再端到了谢铉的面前。 这糖渍梅子是她吩咐冬枝去外头买的,本来是买了给她素日看书时吃的,没想到今天倒是派上用场了。 谢铉看着玛瑙盘上面躺着的几颗拇指大的梅子,又看了看江月凝,这才道:“那还真是要谢谢夫人。” 这夫人二字的尾音上扬,听在江月凝的耳中似乎被蚂蚁爬过。 她暗暗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温声道:“世子客气,这是妾身应该做的。” 说着把玛瑙盘放在了一旁,自己端起那碗已经凉得差不多的药,坐在了美人榻旁的杌子上。 瓷白的汤匙在浓黑的药汁里搅了一下,看不到上面的热气,她放心地舀了一勺送到谢铉的嘴边,轻声道:“世子,请喝吧。” 谢铉并未张口,那双漆黑的眸子看着江月凝道:“你确定不烫了?” 第30章 闻言江月凝愣了一下,突然想起那晚她用谢铉用过的汤匙尝试温度的事情。 耳朵悄悄地红了,她面上装出镇定,道:“方才青竹已经说了,温度正好。” 谢铉看她仍旧没有把汤匙收回去,看了一眼上面盛着的药汁,眼中出现一点嫌弃,最后还是张口喝了。 喝到中途的时候,谢铉目光放在了她的手上,发现她掌心上还未愈合的伤看着有些刺眼,他忍了忍,到底还是说道:“算了,我自己来吧。” 江月凝以为他是在嫌弃自己,眼看着碗里只剩不到三分之一的药汁,她只想赶紧让他把药喝完,于是拒绝道:“没剩多少了,还是让妾身喂世子喝完。” 然而她低估了谢铉,对方似乎真的不想她继续喂下去,直接上手要把汤匙从她的手中抢过去,结果一下小心,上面的药汁洒到了他的衣襟之上。 江月凝忙将那汤匙放回碗中,抽出帕子倾身上前给他擦拭衣襟上面残留的药汁,秀眉轻蹙道:“世子怎的这么不小心。” 只要她先把责任推在谢铉的身上,对方就不能再说什么。 谢铉蹙眉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她身上的茉莉香似有似无地萦绕在他的周身,将那药汁的苦味都冲散了不少。 对方拿着帕子的手在轻轻擦着他的衣襟,那感觉就像是被羽毛扫过,实在是有些怪异。 如果不是她抿着唇认真地擦着药汁,他都要怀疑她在勾引自己了。 江月凝并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在想什么,她在心里惋惜自己好好的一块绣帕又要废了,都怪他好好的突然要抢汤匙。 正在她走神之际,拿着帕子的手腕突然被人攥住,她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被带着往前一倒,上半身都趴在了他屈起的右腿膝上。 许是被他的膝盖硌疼了,她抬起头看他的时候,双眸中多了一层水色,与往常的明澈不同。 谢铉也不知道她这么不经碰,他不过是想要制止她继续手上的动作,因着心里突然生出的一点烦躁,他便没有出口而是选择直接攥住了她的手腕,没想到对方没有站稳,倒在了他的膝上。 虽说是无心之失,只是他们二人眼下的情景,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是郎情妾意,情意正浓的夫妻之间的情/趣。 他垂眸看着她那双染了水雾的眸子,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松开那只纤细的手腕,才别开眼没好气道:“还不起来,难道要我一个病人扶你吗?” 江月凝看了一眼他的侧脸,慌忙从他腿上起开,连剩下的药也不打算继续喂了,她心里尴尬得不行,就怕谢铉会误以为是她自己故意投怀送抱。 谢铉看了一眼她惊慌失措的背影,难得见她惊慌的一面,他唇角一勾,心情又好上了许多。 * 那天喂药的中途发生的事情,让江月凝接下来的两天并没有继续去谢铉眼前凑,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躲着对方。 一想到那天她以那样亲密的姿势趴在对方的膝上,整张脸都热得厉害。 连陈御医来给谢铉把平安脉,她都没有出现。 直到今天泽兰院中来了位不速之客,她才不得不在谢铉身边晃悠。 宫中的四公主早就知道了谢铉受伤的事情,她顾不上那么多,不管贵妃拦着她,偷偷跟着三皇子出宫,就是为了来广阳侯府亲自看望自己心心念念了好多年的世子表哥。 丹阳郡主今日不在,谢管事见了公主和三皇子前来,立刻将人迎了进来,还颇为贴心地把人带往泽兰院。 “世子哥哥伤得重不重,听说是从断崖上掉了下去,也不知道侯府的药好不好,我让人从御药房拿了上好的补药,谢管事记得让下人煎了给世子哥哥喝下,这样世子哥哥才能好得快些,还有照顾他的人也要用心......” 四公主李妗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听得走在她身边的三皇子李怀忍不住侧目,他道:“四妹妹,表弟好歹也是广阳侯世子,你说得这些人家府上伺候的人自然是懂的。” 真怕别人不知道她喜欢谢铉似的。 当然这句话李怀没有说出来,他这妹妹性子素来难缠,要是一时惹得她不痛快了,她能加倍让你不痛快。 当初谢铉成亲的时候,要不是母妃将她关在自己的宫中不让她出来,还不知道她会闹成什么样。 眼下她表面上虽然是来看望谢铉,可实际上却是来瞧谢铉那位新婚夫人的。 上次中秋宴的时候,母妃怕她见了谢铉,会当着帝后的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所以不许她去临华池。 所以一直没机会见到广阳侯世子夫人。 据他所知,李妗一直觉得谢铉没有娶她,是为了保护她,因为谢铉的名声在京中早就臭了,连母妃都不喜他,所以为了她好,只能选择娶了卫国府庶出的二姑娘。 等哪天他的心安定下来了,就会把现在夫人休了,转而向皇帝求娶她。 李怀觉得李妗的脑子不太正常,他可不记得谢铉什么时候同她说过这样的话,说不定这些都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 如果不是李妗每次对着谢铉都是热脸贴冷屁股,他差点就信了李妗的话。 可李妗是他的胞妹,他最是了解她的执拗,她为了等谢铉娶她,从十三岁等到了二十岁,人已经变得偏执,为了不刺激她,他只能由着她去。 谢管事很快就把二人带到了泽兰院。 谢铉正让青竹给他捏着腿,嘴里吃着画扇给剥好的葡萄,然后就听见了谢管事在外面与画扇说话的声音。 他耳力一向好,听到了谢管事说李怀兄妹来了。 他眉头一皱,对着青竹道:“就说我在睡觉,谁也不见,还有出去找夫人,不要让她和李怀兄妹见面。” 可是想到她这两天一直没在他眼前晃悠,又觉得自己必要多此一举。 他用眼神示意青竹离开,又懒洋洋地躺了回去。 青竹出去,很快就把谢铉交代给他的事情给谢管事说了。 “世子哥哥睡着了,要不我们改天再来吧?”李妗小声对着身边的李怀道。 李怀瞥了她一眼,心道她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她方才在外面这样吵,谢铉估计早就被她吵醒了,就她真的信他在睡觉。 谢铉明显是不想见她。 不过为了不让自己这位妹妹闯祸,他还是顺着她的话点头:“正是,咱们还是不要打扰表弟休息了。” 青竹趁着他们说话的间隙,忙往院外走去,结果还未走出院门,就看见江月凝手上提着一个竹篾编的竹筐走了进来。 与站在院中的李怀兄妹二人对上了。 第26章 世子哥哥喜欢的是我 江月凝没想到泽兰院中会出现两位陌生人, 从这两位的穿着来看,身份大约不一般,应该是皇室中人。 只是还不能确定他们是皇子公主还是世子郡主。 青竹见状冷汗都要下来了, 主子交代给他的任务他不仅没完成,还让夫人和四公主撞上了。 四公主他是知道的, 就是一个醋坛子, 即便主子从未说过喜欢她,对外也是声称她和主子二人心意相通。 且这四公主听不得任何人说一句主子的不好,上次冯大人家的三公子说了句主子除了一张别的一无是处, 这四公主听见就找人毁了冯三的脸,事后冯大人告到御前,陛下震怒, 可是有贵妃求情, 最后也只是让贵妃带着四公主亲自给冯三道歉,再关了四公主半个月的禁闭。 此事便这样不了了之。 眼下夫人撞上了四公主,要是一个不小心,说错了一句话或者做了什么让四公主不舒服的事情,怕是会遭到四公主的报复。 又或许四公主会仅仅因为夫人嫁给了主子,而针对夫人。 他在脑中飞快地想着有什么应对的法子。 然而这边李妗已经看到了江月凝, 她下巴微微抬起, 见江月凝穿着一身浅色的衣裳, 衣裳比起她身上穿的料子差了许多, 便以为对方是府上的下人, 可当目光落在对方那张脸上的时候却双目眯了起来。 江月凝察觉到眼前的女子看向自己的目光突然变了,有一瞬里面像是藏了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再细看的时候又消失不见。 身为院子的主人之一,她自然不能失礼, 于是上前问谢管事:“谢伯,这两位是?” 谢管事对着江月凝恭敬道:“是三皇子和四公主。” 江月凝未出阁的时候没有过多的了解这两位,也并不知道谢铉和四公主之间的事情,她把手上的竹筐给了一旁青竹,对着他们二人行礼:“见过三皇子、四公主。” 第31章 李怀手中握着扇子,看着眼前娉婷地少女,也猜到了她就是那位卫国府的二姑娘,他眼中露出笑意,和善地说道:“不必多礼。” 倒是身边的李妗,看着江月凝的眼神毫不掩饰其中的敌意,轻蔑道:“你是谁,为什么在世子哥哥的院中?” 江月凝愣了一下,半晌后回答她:“你唤世子一声哥哥,那我应该算是你的嫂子?” 李妗不满意她的回答,只是当着众人的面,有些话她不好说出口,只好对着江月凝道:“你跟着本公主来,我有话要同你说。” 说着她已经熟门熟路地走出了泽兰院,江月凝不敢得罪皇室,只好在她的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直到两人来到一处竹林下,李妗才停了下来。 “想当我嫂子,你一个庶女也配?”李妗突然道。 她双手抱胸,绕着江月凝转了一圈,脸上的高傲一览无余。 被李妗这样贬低,江月凝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可到底没有当面拉下脸,她道:“四公主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吗,我嫁给世子,是婆母点头,也是公爹亲自上门提亲的,配不配的也不是公主说的算,公主若是不喜我,大可去和婆母说休了我。” 李妗一向是有点怕丹阳郡主这位姑母的,只是她说出话的,定然是没有收回去,她嘲讽道:“以你的身份嫁给世子哥哥是高攀,你也不想想你们卫国府如今是什么样子,不过就是破落户,还想借着世子哥哥起势吗,别做梦了。” 李妗倒是说到了点子上,只是江月凝如何能承认卫国府存了这样的心思,她道:“公主难道没有听说,世子中秋那日在陛下面前说的话吗?” 当日谢铉坐在她的身边,当着圣上的面,谎称他喜欢自己,估计这件事早就在宫中传开了,她不信四公主没有听闻。 这话一出,李妗眼中闪过一丝阴毒,她上前逼近江月凝,轻声道:“世子哥哥说喜欢你,但是你又了解过他的过去吗?” 江月凝眉心一拧,她看着面目比方才阴沉了许多的四公主,直觉对方不是什么善茬,幸而府上丫鬟婆子众多,这里并非只有她们二人,还有时不时路过的下人。 要是四公主真的想对她做什么,也要顾及到侯府的人。 她冷静道:“公主想说什么?” 四公主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谨慎,和之前那些人看她时眼中的惧怕不同,倒是让她生出不爽,她继续道:“你可知道,世子哥哥十五岁那年在宫中,奸污了一名宫女?” 说完她眼中出现一抹疯狂,但是很快又被影藏了起来。 “那名宫女正是我殿天天伺候我的大宫女蕊香,当时被人发现的时候,世子哥哥和蕊香正躺在同一张床上,两人身上衣裳凌乱,本来以为只是一桩风流轶事,谁知道蕊香已经没了气息,是被人掐死的。” 江月凝虽然不太相信李妗的话,可她又想起二皇子李稷之前说的话,不得不接着听下去。 “当时世子哥哥被人抓了个正着,所有人都指责他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来,他的身边没有人愿意相信他,只有我是相信他的,世子哥哥这样一个光风霁月且温柔的人,是不会伤害谁的。” 只是她当时并不了解世子哥哥的脾性,以为他会因为她的信任而对她产生好感,以为只要他身边那些亲近的人都不再信任他,只剩她一个,他就会看自己一眼。 却没想到他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此后五年音信全无。 而她在京中等了他五年,才等到他回来。 要是当初她知道世子哥哥会这般决绝,说不定她也就不会...... 她再次看向身前这位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姑娘,面上露出一抹笑,道:“你与世子哥哥才认识没多久,你一点也不了解他,也不了解他的过去,我与世子哥哥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论身份,能够配得上他的人,只能是我李妗!” 从他在她十岁时帮她赶走欺负她的人之后,她心里就再也没有旁人了,那些男人怎么能跟世子哥哥相提并论! 江月凝本就没有要与谁争抢谢铉的意思,眼下她看着李妗眼中出现的疯狂,直觉告诉她对方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先稳住对方。 “公主如果真的想要嫁给世子,为何不去求陛下,想必陛下疼爱公主,自然是会答允的。” 李妗笑了一声,她如何没有求过?她不但求了父皇,还求了母妃,结果不仅父皇不答应,母妃也把她骂了一通,说她嫁给谁都不能是谢铉。 就算她以死相逼也没用,母妃甚至还说了,若她一直执迷不悟,就让她随便嫁个寒门士子。 可是除了世子哥哥,她谁也不嫁,就算是他如今娶了妻,可是总有一天她还是会让他知道,这世上只有她是真正爱他的。 李妗冷哼一声:“你以为我父皇要是真的同意我嫁给世子哥哥,现在还轮得到你吗?” 这倒也是,怪不得李妗一幅要吃了自己的样子,江月凝暗想。 可她从未在谢铉的口中听见他提到这位公主,也并未听身边的人说他与四公主之间的事情。 结合自己刚才的猜想,她只得附和李妗道:“公主身份尊贵,我自然是比不上的,我相信公主是真心喜欢世子,想要和世子在一起的,我自知身份没有公主高贵,也只盼着哪一日世子能发现公主的好。” 李妗听了她话,看着她的目光带着疑惑,问道:“你说的是真心的?” 江月凝点头:“自然是真心的。” * 李怀坐在江月凝让人撘的秋千架上,他晃了晃秋千,对上站在对面的谢铉道:“你就这么放着你那夫人单独和四妹妹相处,你就不怕四妹妹会对她不利?” 他那四妹妹可是个随时都有可能会爆炸的炸药。 谢铉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颇不在意道:“关我何事,腿长在她身上,她自己要跟着李妗去的,我还能拦着?” 再者,这里是广阳侯府,并不是在宫中,到处都是他的人,且暗中有栖夜在,若是李妗真的敢对江月凝不利,早就被人绑着送出府去了。 他面上不在意的神色看着不似作假,李怀看在眼里,于心中叹了口气,自从三年前他这表弟回京之后,他就再也看不懂对方了。 不仅如此,谢铉的变化也大得让人瞠目结舌,从前矜持守礼的少年,转眼成了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完全没有了当年的影子。 他很想问他不在京中的那今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又觉得他变成这样,大约是当年的那件事情造成的,如果他不是被人陷害,说不定他如今仍是那位拥有赤子之心的少年。 “那些年,你到底是去了什么地方,你可知道姑母一直都因为当年的事情而内疚吗?” 谢铉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当初若不是他娘打在他身上的藤条,他也不会明白人心的险恶,他一直用一颗善意的心去相信周围的人。 可到头来,正是那些他信任的人伤害了他。 谢铉哂笑道:“表哥不是已经着人去打听我的消息了吗,难道还需要我再告诉你一遍?” 李怀看着他眼中讽意,他派去打听的人根本就没有打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他眉头一皱,道:“阿铉,你明知道我不是......” “你想如何与我何干?” 看着谢铉回正房的身影,李怀无奈苦笑。 “是我当初对不住你,可你到底该给我一个道歉的机会。” 第27章 闭着眼睛做什么 转眼就到了江雪凝出阁的日子, 江月凝手上的伤还未好,看起来仍旧有些扎眼,为了不让苏姨娘瞧见了伤心, 于是让冬枝和夏星给她挑选了袖口能盖住半个巴掌的外衣。 她今天穿的一身浅黄的襦裙,绣了黄色芍药的衣裳, 头上戴的珠花也是橙黄色的凌霄花, 并着两对银杏叶状的金钗。 整个人看起来又比平日里温柔了不少。 她收拾完出去的时候,刚好看见谢铉上了马车里,江月凝看了看周围, 只有这一辆马车,莫非他是要和自己一起去卫国府? 这样想着,她的面上有些诧异, 毕竟他身上的伤可是比她还严重不少, 尤其他还伤了左腿,陈御医说了他是不宜出门的。 怎的今天还出门了,总不能是为了给她在卫国府撑场子吧? 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她直觉谢铉不可能良心发现,她都做好了自己一个人回去,听祖母念叨自己的准备。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去?”已经上了马车的谢铉撩开帘子对着还在外面站着的江月凝道。 第32章 谢铉本没打算去的, 可晨起的时候听见她的丫鬟在外头嘀咕, 担心江月凝独自前往会被人奚落, 想着到底是世子夫人, 要是被人欺负了, 岂不是看不起广阳侯府? 见江月凝站在门口只看着自己,并未有下一步的动作,他大约也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于是语气颇有些不耐。 也不知道是否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不信任, 心里陡然生出烦躁来。 江月凝轻轻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后走到了马车边上,很快踩着马凳上了马车。 她进去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杜松的味道。 和当时成亲那日闻到的一样。 杜松虽然可以被制成香看,可是她知道得更多的是用来治伤,几乎很少有人会用这种香。 谢铉如今受伤了,所以眼下她闻到的,大约是掺了药的用来治伤的杜松。 身为世子夫人,她表面上自然是要关心一下谢铉的,马车没走出多远,她便轻声问:“世子身上的伤可还好,若是还疼的话,到了卫国府可以先在妾身出阁前住的院子休息,等三妹妹出阁时再出来。” 她只是随口一提,可没想到谢铉却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好啊。” 江月凝眼睛眨了眨,愣了一瞬,心想她出阁的时候屋内的东西应该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不会留下什么不该他看见的物什。 谢铉捕捉到了她的不自在,轻嗤一声:“怎么,看你这表情,莫不是方才的话只是在同我客气?” “世子多心了。”江月凝的表情很快恢复成平日里的温婉,她道:“只是妾身不知道世子会不会嫌弃妾身的屋子。” 谢铉睨了她一眼,心里更加肯定她方才真的只是在同他说客套话,并不是真的在意他的身体,思及此,他突然笑了,倾身靠近她,一双凤眸深深地看着江月凝道:“怎么会,我一向爱屋及乌。” 他那双凤眸认真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仿佛他的整个世界里都只有她一个人,江月凝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可攥着手帕的手还是收紧了。 她假装羞怯地低下头:“世子不要拿妾身开玩笑。” 啧,又在装模作样。 谢铉瞥了她一眼,重新坐了回去。 然而目光落在她发顶的时候,却发现她头上戴的珠花缠住了一缕发丝,看得他心里很是不舒服。 “别动。” 江月凝正要抬头的时候,耳边只听见谢铉这一声,接着身前罩了一道黑影,扑鼻的杜松香迎面而来,她身体瞬间僵住。 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结果只是看不惯她的珠花缠住了头发,然而他不懂那凌霄花的珠钗是怎么插进去的,一不小心将它整支拿了出来,一缕青丝顺着她的侧脸自然垂落。 江月凝:...... 不用想都知道现在的她顶着这一缕头发有多么搞笑。 谢铉手中捏着那支珠钗,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无措。 半晌之后,才怔愣道:“你们女子的头发,要怎么盘?” 江月凝微微抬头,见他眉头紧锁,双眼盯着手中的珠钗似乎在思考。 “马车里有镜子吗?”江月凝觉得让他给自己重新挽上是不可能的,要是就这样去道卫国府,祖母一定会说她蓬头垢面,第一个就不许她进卫国府的大门。 谢铉也知道自己好心办坏事,他从其中一个暗格中拿出一块巴掌大的菱花镜,递给她:“给。” 江月凝道:“劳烦世子替我拿着吧。” 谢铉见此将镜子对着她的脸,镜中很快就出现了一张清丽柔美的脸。 她对着镜子抬手双手去弄那头发,袖口从她的手腕处滑落下去,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臂,手腕上戴的不是那天晚上他替她涂抹膏药时的金镯子,这一次戴的是一对茶色的玉镯,两只玉镯随着她的动作碰撞发出清脆的当啷响。 谢铉看着她手腕的两只镯子,过了半晌目光落在她那张姣好的面容上,见她正认真地对镜挽着青丝。 不知为何,此时看着她对镜挽青丝,他的心突然安宁了下来。 就好像那天看见她在秋千上睡着时一般。 仿佛有只蝴蝶翩然而过,不知道落在了谁的心上。 “把珠钗给我。” 江月凝看着镜子吩咐谢铉,并未发现他的异常,直到谢铉半天没有把珠钗给他,才疑惑地抬头去看他。 却不小心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瞳之中。 她伸出去的手顿了一下,接着不再看他双眸,直接从他的手中抽出那支珠钗,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食指,但是很快就拿开了。 谢铉回神的时候,江月凝正要把珠钗插进鬓发中。 然而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固定住那缕青丝,眼看着里卫国府越来越近,她心里有些着急。 她又不信邪地试了几次,结果还是没有插好。 谢铉看着她固执地一定要挽好这一缕头发,鬼使神差的,他道:“我帮你。” 想到就是他一开始把她的发髻给拆了,江月凝并不信任他,立刻婉拒道:“不劳烦世子,还是妾身自己的来吧。” 虽然是这样说,可谢铉还是听出了她话里嫌弃的意思。 他从来不喜欢废话,直接上手把珠钗拿了过去,然后对着她道:“乖乖坐着,否则到了卫国府我不保证你的发髻能不能弄好,届时被人笑话的人也是你。” 又威胁人。 江月凝紧紧抿着双唇,心里有些忐忑,想要生气瞪他又因为自己垂着头,只能干着急。 然而也不知道谢铉是不是看着她学会了,很快就替她挽好了,那支凌霄花稳稳地把那发髻给固定住了。 “好了。”谢铉看着那支俏生生的凌霄花,就像是从她那头乌黑的青丝中长出来的似的,即便知道是假的,可他的指尖仍旧不自觉地点了点花蕊上的珠子。 但是在她有了动作的时候又立刻收回了自己手。 江月凝听了他的话,抬眼去看菱花镜,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鬓边的凌霄花,然后抬手去碰了碰,发现谢铉替她挽的比冬枝挽的还要好看。 她对着镜子看了几息,重新仰起脸去看他,对着他将圆润的杏眸弯成了皎洁的月牙儿,忍不住夸赞道:“谢谢世子,没想到世子这般厉害,一看就会。” 平日里见惯了她敷衍的浅笑,像如今她这般发自肺腑的绽出一个笑,还是极少见的。 就像是一直等待的花骨朵,不经意间在自己的眼中绽放,总是让人惊艳的。 谢铉将目光从她的脸上收回,看着窗外淡淡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江月凝欲开口说些什么,马车却停了下来。 是卫国府到了。 还未出马车,就听见外头热闹的声音,周围的百姓都在门口围观。 她突然想起她出阁那天,也是这般热闹,只是如果不是谢铉强行把她带走的话,这个亲成得或许会更加让人满意一些。 谢铉见她刚才弯起的唇角,在马车停下的时候突然压了下去,即便只是细微的动作,他都感觉到了她的不高兴。 他不明白好好地,她又怎么了。 可她心情好坏也与他无关。 他先下了马车,看到卫国府门口的热闹景象,好像那天他来接亲也是这般,只是他当着众人的面,不仅下了卫国公的面子,还下了新娘子的面子。 细细回想,他那天似乎是做得有些过了。 他难得自省。 卫国府的人已经发现了他,他看着卫国府的人看向这边,原本想下了马车就径自离开的,此时他的双脚却没有动,他转了个身,面对上正从马车里出来的江月凝。 “手给我。”他道。 江月凝看着他朝着车上的自己伸出的手,心道他又犯了什么毛病,好好的突然这是要做什么。 然不等她多想,她的手就被一只干燥的带有薄茧的手掌给包住,接着他不耐地直接将人从马车上拉了下来。 没有预料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江月凝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都往前倒去。 完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丑,以后她大家闺秀的名声也不复存在了。 江月凝闭上眼睛,心如死灰,等待着周围的嘲笑声。 心里后悔不该和谢铉同乘一辆马车。 然而想象中的出丑并没有,她被谢铉稳稳地接住了,对方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手稳稳托着她的手。 “闭着眼睛做什么?”耳边是不解地声音。 第33章 江月凝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睁开眼睛,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悄悄嗔了他一眼。 他还有脸问? 第28章 她头一次被人这样偏袒 卫国府二爷和三爷本就在门口亲自迎接贵客, 广阳候府的马车还未行至大门前的时候,他们已经发现了。 等吩咐完丫鬟领着贵客进去,他们二人都往马车那边看去, 期待着广阳侯和丹阳郡主二人的到来。 结果令他们有些失望,他们看着穿着一身华丽锦袍的谢铉从马车里出来。 大约广阳候夫妇是不会来了。 卫国府上下早就知道他们的二姑娘嫁去侯府并不得丈夫的宠爱, 京中的人都知道谢世子在外头的庄子上金屋藏娇, 养着一位娇滴滴的外室。 且三天两头就往那住了外室的庄子上去,即便是没有去外室那里,也早出晚归, 天天在外面玩乐,二丫头在他心里一点位置都没有。 有几次还被他们兄弟二人在眠春馆撞见了,对方身边围着几个妓子抢着给他倒酒, 当真是好不快活。 眼下见他下了马车, 卫三爷跟在卫二爷的身边道:“真是稀奇了,这谢世子竟然会来咱们这,我还以为他不喜欢二丫头,不会再来卫国府了。” 卫二爷打量了一眼谢铉,见他下了马车没有自行离开,而是等在了旁边, 看样子似乎是要亲自扶着江月凝下来的意思。 他啧啧称奇:“可不是, 成亲那天的事情即便是外头的人不清楚, 咱们府上的人还能不清楚吗, 这侄女婿可是当众不给咱们卫国府面子, 做出那等怠慢新娘子的事情来,二丫头回门那天还在中途抛下她独自离去,真真是不像话。” 所以谢铉今日来卫国府观礼,实在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他们瞠目结舌, 只见谢铉亲自把江月凝从马车上带了下来,二人之间靠得极近,卫三爷甚至还看见了谢铉的手揽住了自家侄女的腰,举止亲密可见一斑。 莫非是他们误会了,其实谢世子和二丫头夫妻之间的感情还是有的? 江月凝并不知道,方才她被谢铉从马车上拉下来的这一幕被两位叔叔看见了,然而因为她被谢铉挡住,所以他们误以为是对方体贴地扶着她下了马车。 她双脚稳稳踩在地上的时候,想要把手从他的掌心抽出,还有那只放在自己后腰的手。 结果对方不仅没有如她的意,还攥得更紧了,给她一种他再用力一点就会捏碎她手掌的错觉。 眼见着卫二爷和卫三爷逐渐走近,江月凝张了张嘴,小声提醒谢铉:“大庭广众之下,世子还是松开妾身吧,这不合规矩。” 寻常人家的夫妻,就算是再恩爱,那也是关起房门的事情,他们二人先不说是没有什么夫妻情分,就是有,在外面做出这样的举动已然是不合礼了。 会被人说是不庄重。 谢铉察觉到了她身体的僵硬,嗤笑一声:“真是古板,旁人的眼光关我何事,我搂的是自己的夫人,又不是别人的。” 江月凝简直要被他这副无赖的样子气死了,他不在乎名声可以,因为他在京城本就没什么名声可言。 可她不一样,她好不容易经营的大家闺秀的名声,可别毁在他手中了。 “算妾身求您了,好吗?” 江月凝抬脸看他,语气比平日里软上了许多,她声音本就柔软,眼下她刻意又软了几分,尾音像是带着撒娇,看着他的双眸含着期许。 她很少同人撒娇,从她懂事以后,就再也没同父亲和姨娘撒娇了,眼下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这招或许可以对谢铉试试。 谢铉听着她方才的话,意外的同时感觉好像有小猫的爪子轻轻地挠了一下心尖。 他蓦地松开了江月凝,别过脸嫌弃道:“别用这样的语气同我说话,怪吓人的。” 行吧。 江月凝唇角弯了弯,不在意他的话,反正目的达到了。 这时候卫二爷和卫三爷也到了他们的跟前,两人早就藏住了心里的惊讶,面上笑道:“你们来得正好,二丫头,三丫头正在闺中等待出阁,你成亲不久,说不定可以提点一下你妹妹要留意的事情。” “就是,二丫头一向规矩得体,三丫头胡闹惯了,她从前又很听你的话,很是依赖你这个姐姐,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她见了你一定会高兴,你多教教她今天该怎么做,多帮着些她,她兴许就不会紧张害怕了。” 卫三爷在一旁附和。 在场的人都知道换亲一事,也知道最开始要换亲的是江雪凝,可这件事在卫二卫三眼里好似不是什么大事。 仍旧想要她这位姐姐能够不计前嫌,帮一帮这个妹妹。 可对江月凝来说,却是关乎一辈子的事情,再着江雪凝若真的会听她的,真的在乎她,当初就不会明知道她不愿意换的情况下,还是一意孤行求到了祖母的跟前。 姨娘说得没错,府上的人,大多都是偏心三妹妹的。 可她却连嫉妒都不能。 听了两位小叔的话,她眼中原本还有的笑意渐渐散了去,只是她的面上仍旧维持着浅笑,用来掩藏内心的失落。 谢铉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他瞥了卫二一眼,他嗤笑一声,道:“你们是不是忘了她是世子夫人,还当她是卫国府的二姑娘,你们府上是没有教导的婆子,还是她没有亲娘亲自教导,需要一个出嫁的姐姐来教她?” 这一番话说得毫不留情,就差指着鼻子骂卫国府没有规矩,是小门小户的做派。 江月凝诧异地抬眼去看谢铉,却只能看见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她头一次被人这样明目张胆的偏袒,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可一想到偏袒自己的人是谢铉,她又觉得有些荒谬。 谁都有可能,偏偏不可能是他。 他说不定只是单纯看不惯卫国府,毕竟他素来也看不惯她。 卫二卫三被谢铉这一通说,面上臊得不行,心里却嘀咕江月凝在府上的时候本就事事都迁就江雪凝,从小到大只要都是如此,且他们这位二侄女素来做事妥帖,让她提点一下自己的妹妹怎么了? 只是对方是广阳候世子,他们又不能得罪。 卫二讪讪地笑道:“是二叔想岔了,没有考虑周全,二丫头,方才我和你三叔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就是就是,别在这里站着了,快些进去吧,大哥昨晚还同我们说,你姨娘天天盼着你回来呢。” 江月凝也知道不能在这样的日子惹得大家不快,便同他们客套了几句,带着谢铉进了卫国府的大门。 一路上她沉默不语,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倒是走在她身边的谢铉难得悠闲地打量起了卫国府的布局,然而看了没多久就觉得无趣,卫国府的景物都一板一眼的,完全不如广阳侯府。 江月凝带着他往芙蓉院走,看出了他的心思,便道:“卫国府与广阳侯府不同,自然也比不上侯府。” 谢铉睨了她一眼,以为她是因为他刚才在卫二跟前贬低卫国府的话而不高兴,觉得她真是不识好人心。 然而江月凝却没发现他的不痛快,依旧自顾自的走着。 身边都是来往匆匆的下人,她心里想着方才卫三叔说姨娘盼着她的话,她知道姨娘一直担心自己在侯府会被欺负,她想等见了姨娘要怎么让姨娘相信自己在侯府其实过得挺不错的。 一时没有注意到,差点被一个拎着一桶热水的婆子撞上。 手臂被人攥住往旁边一扯,她才回神。 谢铉看着她,皱眉道:“你怎么了?” 从刚才进来的时候她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想到她之前的定亲对象是周桁,难不成她对周桁还旧情未了? 思及此,谢铉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猜测道:“莫非是你妹妹要嫁给你曾经的定亲对象,你不高兴了,其实你还对他还……” 江月凝没想到他居然误会她这种事,怕被旁人听了去会惹出不少事,于是她忙用团扇遮住了对方的双唇,企图制止他继续往下说。 “世子慎言,妾身与那周家公子已无瓜葛,若是因此传出闲话,于世子于妾身都不是好事。” 茉莉的香味萦绕鼻间,谢铉垂眸,就见她脸上少有的露出焦急慌张的神色。 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闷,他攥住她纤细的手腕,把她的手拉下,松开后轻轻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哦,还真被我说中了?你心里真的还想着他?” 第34章 江月凝觉得谢铉有时候真的很难缠,比那位四公主难应对多了,她叹了口气,解释道:“我与那周家公子一共就见了两次,眼下我连他是何模样都忘了,世子请不要拿我玩笑。” 说完她不再理会谢铉,自己先往前走了。 谢铉知道她这是生气了,他盯她的背影,想要开口嘲讽几句,可想到这里是卫国府,到底没有再说什么,抬腿跟了上去。 俩人一前一后进了芙蓉院,隔着一段距离,谢铉仍旧能听见绛雪阁那边传来的热闹。 江月凝开了正房的门,发现里头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跟着进来的丫鬟冬青笑着道:“苏姨娘特意吩咐奴婢每日都要打扫一遍芙蓉院,说二姑娘指不定哪天就要回来住几天。” 听了丫鬟的话,江月凝的心里的郁气一扫而空,在整个卫国府中,至少还有姨娘是在乎她的。 谢铉倚靠在门边看着她听见丫鬟的话,面上终于有了笑意。 他大约也猜到了,江月凝在卫国府中看似地位与嫡女差不多,可实际上这都是她争取到的。 她好像,曾经在这卫国府过得并不开心。 第29章 最倒霉的莫过于她和谢铉…… 谢铉在她的屋子里逛了一圈, 发现她出阁前住的屋子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他想象中的是这屋子到处都是古板与简洁,就像是那些酸腐书生的差不多。 然而江月凝的屋子并没有一丝的刻板, 屋内的装饰都在透露出少女的灵动,尤其是挂在花罩上五色珠帘, 只要有人从中穿过, 就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里头的架子床上挂着的也是姑娘家喜欢的藕荷色纱账,对面的窗子下放着一个长颈青白釉花瓶,上面还插着今早才采来的马缨花, 上面的露珠还在。 最让他意外的是,窗子旁的矮桌上面放着的一把七弦琴。 谢铉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许是听见了琵琶女弹出的乐声, 才会抬头往他所在的乐坊二楼看来。 后来他看着周桁当街退了她的定亲信物, 他起了捉弄人的心思,所以才故意让琵琶女弹那样的曲子,当时她并未表现出什么,很快就走了,他还以为她没有听出他在嘲讽她,原来她是知道的。 现在想来大约是不想同他计较。 江月凝看见他的目光落在那把绿绮上面, 久久没有移开, 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姑娘, 大姑娘和府上的几位姑娘都去了绛雪阁, 这会儿子您可也要过去?” 有丫鬟进来禀告, 见到屋子里还有人在后,她看了一眼穿着锦衣的谢铉,目光闪了闪,但是很快又重新低下了头。 这丫鬟是大夫人孙氏院中的, 她也是得了孙氏的吩咐,特意来这边唤人,顺便观察江月凝和谢铉夫妻二人是否如同外头传的那样。 眼下她看着江月凝兀自坐在外头的桌子旁,而谢铉则站在花罩前,二人之间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怪异。 小丫鬟心下了然,二姑娘和谢世子果真和外头传的一样没有任何的夫妻情分。 或许大夫人想要做的事情真的能成。 江月凝不知道小丫鬟的目的,只看了一眼谢铉,起身对着他道:“妾身要前去三妹妹那里,世子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外头的冬青。” 冬青正是苏姨娘吩咐前来每天给江月凝院子做洒扫的丫鬟。 谢铉转头去看她,见她说完这话就跟着那丫鬟出去了,只留给他一抹浅黄的背影。 索性无事,他走到她以前读书写字的桌案坐下,他背靠着椅子,目光懒懒地越过窗子,正好看见院子里的木芙蓉。 眼下木芙蓉的花期已经要过了,树上只剩下零星的几朵。 “有什么事赶紧说。”谢铉突然道。 栖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主子。” 谢铉看着案上放着的白玉雕山笔架,问:“可是查到了那伙人的踪迹?” 栖夜顿了一下,才道:“与主子猜得差不多,与魏家有关。” 谢铉眉梢一挑:“是魏三?” 栖夜道:“正是,且瑶华宫的那位似乎也知道。” 魏三自从他三年前回京之后一向与他不对付,十五岁那年发生在宫中的那件事,魏三是第一个出来指认他奸污害死了那名宫女,他当时因为羞愤难当,加之身边没有谁愿意相信他是冤枉,所以一时没有冷静下来,只觉得心灰意冷。 后来他被自己的娘亲拿着藤条鞭打了半个多时辰,后背被打得皮开肉绽,也没了要替自己伸冤的心思,心里恨着所有人。 等他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一气之下就偷偷离开来了京城。 这件事情因为涉及到的人是他,他的身份与旁人不同,圣上得知他负气离家,又有皇后在一旁求情,觉得不过死了个宫女,便没有继续追究,选择轻拿轻放,不许人再提这件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后来回想那日的情景,他察觉出诸多不对的地方来,比如为何李妗要让她的宫女伺候自己,还有陷害他的人为何要将人给杀了。 如果只是想要毁了他在京中的名声,大可只让他背上奸污宫女的污名,最好就是让那宫女亲自承认是他强迫她的。 可是对方偏偏选择杀了她。 就好像是想要借着他来杀人灭口。 一石二鸟。 脑中出现了许多的猜想,还须得一一证明,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收拾魏三。 他年少时相信魏三,把他当成自己的朋友,没想到却被他联合旁人给算计了,现在更是想要置他于死地。 他总不能每次都让他得逞,魏三一个酒囊饭袋,能够找到这么多高手刺杀他,背后没有人相助他是不信的。 这一次,他也该给魏还一份大礼,就当是对他上次掉下断崖的回报。 至于他背后的人,定然皇室脱不了干系,魏家是魏贵妃的母族,李妗又是魏三的表妹,魏三爱慕李妗人尽皆知,偏偏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喜欢将他扯进去。 魏三这般针对他,皆是因为李妗之故。 谢铉突然觉得魏三和李妗俩人的脑子是不是有病。 他又想起李妗那天私下里与江月凝说的话,特意把那件过去好几年的事告知不相关的人,让他对她的厌恶又深了许多。 如今细想,当初的事情她大约是参与了其中,就是不知道主谋是否是她。 沉默半晌,他道:“我们的手暂时伸不进宫中,你先去替我办一件事,告诉眠春馆的柳儿可以给京兆府递状纸了。” * 绛雪阁。 江月凝跟着丫鬟前来的时候,江雪凝的屋子里已经站满了人,因着她是嫡女,所以观礼的人比江月凝出阁那天还要多。 此时江雪凝穿着喜服,正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众人口中都在说着祝贺的话,新娘子许是知道今天要嫁给自己的意中人,双颊通红,嘴角压不住地往上翘。 见到江月凝的时候,她似乎也忘记二人之前的不愉快,走过去亲昵地牵住了对方的手,嘴里甜甜地叫着二姐姐。 江月凝心里虽然对之前换亲一事存在介怀,可当着众人的面,且今天又是江雪凝大喜的日子,只好挂着浅笑道:“今日我来得迟了些,还未祝贺三妹妹大喜。” 江雪凝自然而然地挽上了她的手,高兴道:“二姐姐来得正是时候,我正要选一把团扇,你的眼光一直都很好,快帮我选选。” 说着就将人带到了放着好几把精致的团扇的桌边,上面放着的扇子好些都是照着江雪凝的喜好做的。 江月凝看着那些扇子,心里感叹江雪凝果真在卫国府最受宠,连出嫁时用的团扇府里都给她备了好几把。 她看了一眼江雪凝身上穿的喜服,又低头去看桌子上摆着的团扇,最后从中挑选了一把与那身喜服最为适合的给对方。 江雪凝握着那把扇子,开心道:“二姐姐的眼光果然最好。” “三妹妹喜欢便好。”江月凝语气中带着客气。 江雪凝沉浸在喜悦之中,并未听出她语气中的疏离。 挑好了团扇,众姐妹又围了上来,江月凝被挤到了一边,等待出阁的时间是漫长的,她索性站在一旁看着,无意扫了周围的人一圈,却意外发现孙氏不在。 这样的日子,以孙氏爱女的程度来看,她本应该是会在这里的。 可从她进来到现在,都没有看到孙氏的影子,虽是有些疑惑,可到底没有说什么。 说不定孙氏是在前院跟着她爹一起接待贵客,忙起来一时没来得及到绛雪阁。 第35章 就在她猜测之际,孙氏从外面匆匆进来,进来的时候目光还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但是很快又放在了自己的爱女那里。 江雪凝看见孙氏来了,撒娇地倚在她的怀中,道:“娘亲,簌簌舍不得您......” 孙氏心里装着事情,可面上仍旧露出慈爱,抬手捏了捏江雪凝的鼻子:“傻孩子,做女儿的迟早是要嫁人,再者是谁天天盼着出嫁的,怎么临到头了舍不得娘亲了?” 孙氏的话引来周围人善意的笑声,大姑娘江玉凝打趣道:“三妹妹要是想要后悔,未来妹夫可是第一个不答应。” “我可听说了,自从两家定亲之后,三姐夫可是三天两头让人给绛雪阁送些小玩意,就为了讨三姐姐的欢心,想来是早早地看上了三姐姐。” “娘亲,你看四妹妹又拿人家玩笑,改天等四妹妹寻得了如意郎君,看你还贫嘴不贫嘴!” 江月凝听着她们之间的对话,秀眉几不可查地轻蹙了一下。 如果是四妹妹说得那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想起周桁从谢铉的马下救了江雪凝,导致江雪凝对他一见钟情,非君不嫁的事情。 眼下这件事已经在京中被传成了一段佳话。 可是真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如果这本就是一场算计呢? 思及此她突然不寒而栗,看向笑得一脸天真的江雪凝。 簌簌可知道自己的婚事其实是周家算计得来的?周家才是真正的推手。 最倒霉的莫过于她和谢铉。 * 谢铉半躺在江月凝屋子的卧榻上,本来正闭着眼睛想事情,突然听见有人走了进来。 他以为是江月凝,觉得时间不应该这么快,便道:“江雪凝要出阁了?” 对方并未回答,而是自顾自斟了一茶,走到他的跟前,用甜腻的嗓音道:“奴婢来伺候世子。” 眼下各个院子的人都因为江雪凝出阁的事情忙得晕头转向,因为人手的问题,就在刚才,连冬青也被管事的婆子叫到厨房帮忙打下手了。 芙蓉院中只剩谢铉一个人。 谢铉听到这一声可以掐出来的嗓音,突然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位相貌上等,穿着一身紫色的衣裳,头上簪着紫丁香的珠花的丫鬟。 谢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咸不淡地开口:“你是谁?” “奴婢荷香,是二姑娘特意吩咐奴婢前来伺候世子的。” 说着这话的时候,她的脸上带着羞怯,举着杯子的纤纤细手往他身前凑。 她身上的香味钻进谢铉的鼻中,香味甜腻,引人遐想。 谢铉没有接她的茶,而是坐了起身,放在屈起的膝上的手撑着脸,脸侧的青丝自然垂了下来,配上他那张俊美无暇的脸,让荷香觉得不是她在勾引对方,而是对方在勾引自己。 她又往前凑了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软:“世子若是不想喝茶,那奴婢伺候您歇息......” 谢铉眼神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突然勾唇一笑:“茶给我。” 荷香得到了回应,心里一喜,她本来就想借着这次能攀上谢世子,所以听从了大夫人的安排,没想到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容易。 果然谢世子是个好色之人。 她含羞带怯地把茶递给了对方,双目含情地看着对方接过。 然而还未高兴太久,那杯茶便被泼到了她的身上。 谢铉讥笑一声:“什么东西也敢打我的主意。” 江月凝从苏姨娘那里出来,想着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回了芙蓉院,走到正房门口的时候正巧撞见荷香狼狈地跑了出去。 大夫人的丫鬟怎么会在她的院中? 她不解地看了荷香的背影一眼,过了一会儿这才进去。 谢铉见了她,嗤笑一声:“你找的人还真会伺候人。” 江月凝一时没懂他的意思,问:“世子在说什么,什么我找的人?” 谢铉见她神色不似作假,半晌突然笑了起来:“你们卫国府还真是有意思。” 第30章 她在卫国府的日子过得不…… 江月凝不知道他又怎么了, 她看了眼没骨头似的歪在卧榻上的谢铉,道:“世子若是休息好了,请随妾身前往前院。” 外面隐隐传来炮仗的声响, 大约是周家那边迎亲的队伍来了。 谢铉听了,这才懒洋洋地起身, 他看了一眼安静等在一旁的江月凝, 想起方才那丫鬟的举动,问道:“那丫鬟你可认识?” 他这样问,江月凝想起进门时他对自己的质问, 便察觉出了不对劲,她拧眉道:“她叫荷香,是大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 话说完了她就猜到了个七八分, 她看向谢铉的双眼有些惊讶, 语气也变得难以置信:“那丫鬟可是冒犯了世子?” 这冒犯二字用得很是委婉,她一个女子说不出难听的词,可谢铉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猜到了荷香的心思。 谢铉理了理自己宽大的袖子,轻笑一声:“我还以为是你想要借此往我身边塞个人,倘若日后你若真想这么做,也该挑个好看点的。” 虽这话说得风轻云淡, 让人猜不到他此时所想, 可江月凝却恼了, 她恼的不仅是谢铉不在乎的态度, 更是孙氏竟然企图在她和谢铉夫妻之间横插一脚。 偏偏日子还是在她女儿出嫁的这一天。 就像是故意羞辱她一般。 仿佛在暗暗告诉她, 她不仅没了优秀的未婚夫,就连现在的夫婿都是个随便哪个女人都能撩拨的无能之辈。 若是谢铉这一次没有抵住诱惑,真收了荷香,这意味着她的身边多了一个孙氏的人, 随时都能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还能时不时膈应她。 本以为自己出嫁了,这个嫡母便与自己再无交集,谁成想她还是不想放过自己。 姨娘有爹在孙氏动不了,所以就要把手伸到已经出嫁的庶女身上来吗。 江月凝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被抽光了,曾经她以为自己只要出嫁,就能远离卫国府除了姨娘之外的所有人,可如今,是她太天真了。 周家的事情和孙氏让她遍体生寒。 见江月凝久久没有回答,谢铉这才垂眸去看她。 他挑眉道:“莫非你真的存了这样的心思?” 然而却对上一双眼圈泛红的眸子,对方紧紧抿着唇,怔怔地看着一处,像是没有听见他说话一般,整个人就好像是脱水的鱼,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谢铉头一次见她这样,眉头一皱,他扳过她的身子:“江月凝,你怎么了?” 她这才回了点神,一双盛满了眼睛透露出仓皇无助。 头一次,他在她眼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脆弱,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急躁,见她仍旧不出声,他的语气放软了一些:“方才的话是我说错了,你若是不高兴了,想骂我就骂,何故做出这副模样。” 来让人担心…… 良久,江月凝缓了回来,她强行将眼眶中的眼泪逼了回去,张口的声音带了一点凝滞:“抱歉,是妾身失态了,周家接亲的人来了,走吧。” 她没有再只是她才走了几步,身子突然轻轻晃了一下,谢铉见状一只手扶上她的后背,等她站稳了,才不动声色地把手收回。 这还是她头一次在他面前这般失态,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稳重平和。 这倒让他猜到了江月凝表面在卫国府看着风光,可背地里大约不是这么一回事,否则一个小小的丫鬟,怎么敢把主意打到她夫婿的身上来? 从前她的种种表现总会让他忘记她庶出的身份,忘了她们这些家族中庶出的姑娘,日子总是会比嫡出的过得艰难一些。 尤其是有孙氏这样一个嫡母在。 这些年她能做到这般面面俱到,实属不易。 那丫鬟的事,估计也是她的嫡母想给她找不痛快。 她大约是不屑做这种事情的。 即便不想承认,她本就难过,他还说那样的话,确实混账。 谢铉头一次懊恼自己呈口舌之快,可要他拉下脸同她道歉,又是不可能。 只得沉默地走在江月凝的身边。 孙氏正站在卫国府的门口与几位妯娌等待迎亲队伍的到来,她身后看了一眼,发现江月凝夫妇还未出来。 许是觉得事情大约成了,觉得此时江月凝已经发现了自己的丈夫和她的丫鬟搞在一起,正不知道要如何处理。 如果荷香真的能攀上这么个高枝,不仅能给江月凝添堵,谢世子以后还可以为她所用,给簌簌撑腰。 她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 第36章 直到周家的迎亲队伍到了,她才看见江月凝夫妇姗姗来迟。 然而并没有他们二人并没有她料想的那般,江月凝和谢铉脸上的神色如常,看着并不像是吵过的模样,甚至她还看见谢铉低头在江月凝耳边亲昵地说话,后者脸还适时红了一下。 都说谢世子素来风流,最爱的就是眠花宿柳,但凡有点姿色的女子他都会调戏上一番,她自认为荷香的姿色不差,依照谢世子的品性,就算是没有到最后一步,也该是有了肌肤之亲。 “你那嫡母看着我们的神色真是耐人寻味,莫不是觉得我不该出现在这里,此时应该在你的芙蓉院与她那丫鬟快活才对?”谢铉凑近江月凝轻声道。 当着这么多人,江月凝被他状似亲昵地动作弄得脸上一热,开始怀疑他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 她的心情已经在出来的路上收拾好了,脸又重新挂上了让人挑不出错的浅笑。 为了不过多地引起旁人的注意,她悄悄往旁边挪了一步,拉开了一些与他的距离,低声回他:“今天是簌簌大喜的日子,她的心思也该放在自己女儿身上了。” 话音一落,就看见迎亲的队伍在大门口停了下来。 领头的正是许久不见的周桁。 他今天穿着喜服,更衬得他气宇轩昂。 江月凝和谢铉站在不起眼的地方,可是周桁第一眼仍旧看见了他们二人。 即便今日是他和江雪凝的主场,可是这俩人的容貌实在过于令人瞩目。 他们站在一起,莫名会让人生出了除了彼此,再也无人能与之相配的感觉。 周桁的目光不经意落在江月凝那张清雅绝尘的脸,想起那日她那能瞬间让冰雪消融笑靥,心里头那点悔意又涌了上来,直到身边人的起哄声才回神。 谢铉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中,他唇角漾出一抹笑,面上带了玩味:“做人还是不要贪得无厌,你说是吧?” 说完他看向身边的少女。 江月凝以为他也猜到了什么,便主动靠近他,小声问:“世子也觉得你那天惊马的事情有蹊跷吗?” 眼下看到周桁,她的心里更是肯定了七八分,谢铉是被周家算计了。 周家或许从一开始就瞧不上她这个不能给周桁带来任何助益的庶女,只有在卫国府受尽宠爱的簌簌,才是他们的目标。 只是他们不确定计划能不能成功,所以说亲的对象是她,就算是那个谋划失败了,还能娶她这个差一点的庶女。 说心里不介意是假的,她虽然对周桁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可是被这样有些不舒服。 谢铉没想到她能想到这一层,可到底晚了,他和她已然成亲,事情也过去了这么久,且追风已经死了,一切证据都不在,再去查也毫无意义。 “你觉得我像是傻子吗?” 谢铉看了一眼满面春风的周桁,轻嗤一声。 “世子明知道是被算计的,为何当初不直接拒绝?” 得了他的回答,江月凝觉得自己更加看不懂谢铉了,明明他一开始就知道了周家的算计,可是却忍下了这口气,接受了卫国府换亲的事情,半推半就娶了自己。 一点也不像是他的作风。 这问题问倒谢铉了,他对上那双疑惑的杏眸,思索了良久,才回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我还能忤逆我爹娘不成,再者娶你也不是没有好处。” 除了古板之外,至少她比旁人听话,安静,不会动不动就争风吃醋,更不会随便干涉他的事情。 就这样相安无事最好。 江月凝不知道他说的好处是指什么,她本以为他会因为被周家算计而不悦,却没想到竟然能隐忍不发。 还是说他根本就没那个本事反击? 就像之前宫中的香以及前两次的刺杀一般,他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 谢铉见她严肃着一张脸,道:“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以为我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动周家?还是说你想要我替你出这口气,那还是算了,不如多想想今天,你那嫡母的丫鬟想爬我床的事情怎么解决。” 他这话说得直白,幸而他们二人交谈的声音小到只有彼此才能听清。 江月凝面对嫡母总是习惯了忍让,这一次她本来也想按下不提,可是这一回若是不提,日后嫡母又想出别的法子膈应她,那可如何是好。 谢铉不是什么端方君子,换作是别的女人她可能视而不见,他身边的女人来自哪都无所谓,偏偏不能是出自卫国府大夫人之手。 下定了决心,等迎亲的人把江雪凝接走之后,江月凝将荷香企图勾引谢铉的事情告到了卫国夫人那去。 当日卫国夫人便把荷香发卖了,又敲打了一番孙氏,让她安分点,眼下江雪凝已经出嫁,卫国夫人在大喜的日子被婆母训斥,回去后自是发了一通脾气。 骂江月凝嫁人了翅膀硬了,连嫡母的状都敢告。 江月凝心里舒坦了许多,才不管嫡母背后如何编排自己。 倒是谢铉对她有点刮目相看,原以为以她平和的性子会忍下,他看了眼走在自己前头的少女,低笑一声:“看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第31章 妾身觉得身上不对劲 那天江月凝在卫国夫人跟前告了孙氏的状, 卫国夫人借着江雪凝已经出嫁,训斥起孙氏来更是毫无顾忌,甚至不让再她帮着管家。 不仅如此, 为了安抚江月凝,卫国夫人还送了她一套能拿得出手的头面, 让她不要因为孙氏的事情而和谢铉夫妻二人之间心出嫌隙。 本来江月凝没有报希望卫国夫人会惩戒孙氏, 那天又是江雪凝大喜的日子,可是没想到卫国夫人竟是没有留情,还当着她的面打了荷香一顿板子, 最后让喊来牙婆麻利地把人给发卖了。 这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转念一想,大约是因为谢铉在她身边的缘故,卫国府到底是要顾及到广阳侯府的面子。 回去侯府后她还担心事后孙氏会找姨娘的麻烦, 没想到她让冬枝去打听了几天, 孙氏自从那天被祖母训斥之后,竟是安静了下来。 江月凝心里便逐渐放心,加之谢铉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又开始天天往外面的香料铺子里去,她倒是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 没有谢铉在的日子,她倒是能静下心来制香, 且夏星坐在一旁帮忙打下手, 她制香的时候省事了许多。 然而平静的日子很快就被打破了, 这天她突然被丹阳郡主叫去了正院。 临走的时候, 她特意叮嘱夏星:“剩下的很简单, 加入适量的车钱子便可,切记不要把它和菟丝子弄混了。” 夏星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胸有成竹道:“夫人放心,奴婢记住了。” 得了夏星的保证, 江月凝才放心地前往正院。 江月凝心里猜测丹阳郡主找她前去的缘由,在路上的时候想了许多应对的法子,只是等到了正院的时候,丹阳郡主待她仍旧和从前一般和善。 如果不在她跟前骂谢铉的话就更好了。 丹阳郡主骂了一通自己那混账儿子,骂到中途的时候儿媳还贴心地给她递了杯茶,喝完她正想接着骂,然而看见儿媳乖巧安静的模样,又讪讪地闭嘴了。 每每见到温婉可人的儿媳,她心里就痛心,刚开始的时候她确实觉得自己这儿媳能治儿子,结果发现儿媳太过温柔,简直就是菩萨的性子,就连上次因她之故差点害的丢了性命,也没听下人说儿媳对自己有任何的怨言。 这时候她就会想起性情还未大变之前的儿子,从前她的儿子性子也是这般,善良得没有任何的心眼,用自己的善意去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可结果换来的却是他人对他的陷害。 倘若从来没有发生那件事就好了。 倘若她没有因为一时气愤责打了他是不是会不一样的结果? 这件事一直都是她的心结。 眼见着自己的儿媳也和从前的儿子同样的性子,她就忍不住担心,担心旁人也会如同从亲算计她儿子那般算计她。 好在现在有他们广阳侯府在,必然会尽可能不外人有伤害儿媳的机会。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她让儿媳帮自己扳正那不成器的儿子。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对着江月凝和蔼道:“算来你嫁入侯府已经一个月有余,阿铉要是做了什么对你不好的事情,你大可同我说,我一定给你做主。” 江月凝突然听见丹阳郡主说这个,心中有些纳闷,但是没有多想,虽然谢铉确实冒犯了她几次,但是她觉得对方不喜欢自己,也没指望他能对自己有多好的脸色。 于是轻轻摇头,道:“母亲多虑了,世子待我还行。” 第37章 还行这两个字有待考证,丹阳郡主才不信谢铉会给一个不情不愿娶回来的妻子好脸色,她叹了口气:“你嫁给了阿铉,就是我半个女儿,我也希望你们二人能够相互扶持地走下去,若是他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大可指出来,他若是不服,你就来找我,我给你撑腰。” 这意思是要她管谢铉吗? 可是她自己都自顾不暇,哪里有闲情去管一个本就没打算一起共度余生的人。 心里虽是这般想,可江月凝面上仍旧应承:“母亲说的是,身为世子夫人,确实有劝诫世子的义务,我会尽自己所能规劝世子,只是希望母亲不要嫌我愚笨就好。” 大不了趁着谢铉心情好的时候,假意劝诫上几句,他若是心情不好了,就说是婆母让她劝诫的,把婆母搬出来,他大约也不能说什么。 丹阳郡主没想到她这么上道,看着她的目光又和蔼了不少,心道果真是和阿铉从前一般,让人挑不出错来,遂打心底里喜欢她。 她笑道:“你若是愚笨,那阿铉成什么了,外头的人都说你高嫁,要我说,是我儿高攀了你才对。” 这话颇有些奉承的嫌弃,江月凝适时脸色一红,害羞道:“母亲谬赞了,我也希望世子能够上进,世子自是不差的,只是需要些时间,将来定然博个好的前程,能够在朝廷上有他的立足之地,也能继续光耀咱们侯府的门楣。” 这一番说得滴水不漏,也恰恰是说到了丹阳郡主的心坎上去了,听得她很是感动,更加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只等儿媳慢慢教导儿子,儿子回到正途的时间指日可待。 应付完丹阳郡主,江月凝又在院中收拾夏星替她制好的一些香料,等她收拾完那些香料,太阳已经日斜。 等她沐浴完的时候已经累得不行,她披着衣裳半躺在贵妃榻上,头枕在弯起的手臂上面,另一只手拿着一本书细细看着。 结果看到一半的时候人睡着了。 冬枝从碧纱橱出来的时候,正巧见她安静地卧在贵妃榻上面,想起今晚的香还未点上,于是冬枝又前往江月凝放置香料的柜子前,要从里头取出香料替她点上。 她看着里头的香料犯难了,因为今日夫人又新制了一些,多了一罐出来,她想了想,想许是今天夫人和夏星多配的那一味,正好看看夏星有没有长进,于是她拿了些新制的香料出来。 点上之后,她还贴心地将博山炉放得离江月凝近了些。 江月凝被冬枝的动作惊醒,她打了个呵欠,半睁着睡迷糊的眼睛对着冬枝道:“你和夏星也累了一天,下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冬枝见自家夫人确实是困了,只好道:“夫人不如去里头睡吧,这里离窗子近,要是吹了风着凉就不好了。” “无事,我再看会书,冷了便回碧纱橱,没什么事你便先下去吧。” 冬枝只好应了声,退了出去。 江月凝接着翻了几页书,又慢慢睡了过去,在睡梦中突然闻到一股甜香,那香味闻着让人有些上瘾,许是在梦中,她并未察觉出香味的不对劲。 月上中天,谢铉踏月归来,他见到廊下只有一位值夜的丫鬟在打瞌睡,猜到此时的江月凝已经睡下了。 他抬腿踏进了还点着烛火的正房,进去后眼角余光瞥见江月凝睡在外头的贵妃榻上,身上只披了件外衣,大约是热的,她的外衣滑落到了微微弯起的双腿上。 许是因为侧着睡,她的领口开了一些,穿在里头小衣的嫣红系带都露了出来。 目光顺着她柔细的脖颈再往上看,同样嫣红的双唇微微张开,露出一点洁白整齐的牙齿,小巧的鼻尖上沁出了细小的汗珠,双颊绯红。 谢铉看了一眼敞开的窗户,以为她是吹了风发热了,正要唤人进来,陡然见她睁开了眼睛。 只是这双眼睛看向他的时候带着迷离,没了往日的清醒。 江月凝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睡到中途只觉得自己身上有些燥热热,就好像是泡在一桶热水里面,但是那热又不像是外头的,倒像是从里头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燥热。 只想让人找个冰凉物什纾解一下。 她被热醒,醒来的时候对上一双散漫的凤眸。 “世子回来了?” 她才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软绵绵的,尾音还带着一丝勾人的妩媚,与平日里的声音完全不同。 一时之间她有些迷茫,心里羞耻到了极点,她怎么能对着谢铉用这样的语调说话,想要起身回碧纱橱,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像是没有骨头似的浑身没劲,她强忍着身体里那股奇怪的冲动要下榻。 可她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光了,脚才沾地,身子就控制不住软软地往前倒去。 见状谢铉立刻上前将她扶住,温香软玉扑进怀中,他瞬间被茉莉香围绕。 江月凝抓着他衣裳的指尖发白,一张脸紧紧贴在他的前襟,呵气如兰。 谢铉这时候才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谁着凉是这幅媚态横生,一幅任君采撷的模样? 眼下她少了平日里的端庄温婉,本就清丽的脸变得艳丽,更加的惑人,那双明澈的眸子此时含了波光粼粼的春水,只需风一吹,就会荡漾开来。 谢铉想起晚上栖夜同他说的,下午的时候他娘特意找了江月凝去正院,俩人在里面不知道说了什么。 莫非是他娘? 不对,他娘再如何也不会做出这样龌龊的事情,想起十五岁那年发生的事情,他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 他低头去看江月凝,双眸带着审视,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江月凝紧紧揪着他的衣袖,仰起头去看他,身子忍不住往他的身上贴去,她轻轻喘着气道:“世子,妾身觉得身上不对劲......” 说着一只手已经顺着身体的本能抚上了对方的胸膛。 不等她继续动作,谢铉已经冷着一张脸一把将她拂开。 江月凝没设防,整个人跌倒在贵妃榻上,手撞上贵妃边缘的地方,疼痛让她发出抽气声,眼泪直接涌上了眼眶。 她抬眼看向对方,脑袋晕乎乎的,眼中现出一丝茫然。 谢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双眸泛着冰冷,嘴角弯起嘲讽的角度,“你一个懂香料的人,难道连自己中了迷香都不知道?” 第32章 他什么时候还会同情别人了 疼痛让江月凝看见了谢铉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 她轻轻晃了晃自己的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是身子里的那股子躁动仍旧不断地涌上心头。 鼻间是若有似无的甜香, 她看向那博山炉上面袅袅升起的白烟,想到自己下午吩咐夏星不要将车钱子和菟丝子弄混的事情。 结合方才谢铉的话, 她反应过来大约是夏星把这两样东西弄错了, 恰巧被冬枝拿来点了。 她抬起了手,奋力把旁边的还燃着香的博山炉打翻在地上。 博山炉掉到地上发生闷响,惊醒了外头值守的小丫鬟, 那丫鬟在门外忙在门口问朝着里头问道:“夫人有什么事吩咐?” 江月凝眼中出现耻辱,她现在这幅样子,要是被外人看见的话...... 谢铉看到了她面上的不堪, 对着门外的人不耐烦道:“没什么, 下去!” 外头的丫鬟听了谢铉的声音,愣了一下,接着忙退了下去。 谢铉看着她的动作,瞬间猜到了是那香的缘故,而江月凝自己就是制香的高手,如此更是印证了她想要用此香 她的手撑在贵妃榻上, 口中喘着气, 忍住想要扑向他身前的冲动道:“世子若觉得妾身是那样的人, 那妾身为何不直接给世子下药。” 说着她细细喘了几口气, 又接着道:“我与世子同住在一个屋子, 有的是机会,我何必要蠢到给自己下药。” 即便是软绵无力的声音,可是仍旧一字一句慢慢说完了。 说完她的头突然一阵眩晕,再次睁开眼的时候, 双目已经模糊,她忍住想要向谢铉贴近的冲动,感觉自己呼出的气息都变成热气。 谢铉站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对她的话仍是持怀疑的态度。 他居高临下地看向她,却瞥见她领口乍泄的春光。 方才她跌倒的时候,领口敞开了许多,原先只是能看见小衣的系带,眼下连小衣的一角都露了出来,更加衬得她里头的肌肤莹白如雪。 他把目光移到她绯红的脸上,轻嗤道:“贼喊捉贼的事情我又不是没见过,这屋子里的下人谁有胆子给你下药?” 江月凝此时感觉自己的理智要被耗光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谢铉真的会将她给扔出去,谢铉讽刺的声音落在耳边尤其刺耳,她深吸了几口气,目光落在旁边桌子烛台边的剪刀上面,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第38章 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她站起来轻晃着走了几步,拿起桌子上面的剪剪子,锋利的刀尖在烛光下泛着冷光,拿着剪子的手有些发抖,然后缓缓举了起来,对着抬起的右手就要刺下去。 她想要刺伤自己来保持清醒,但是剪刀落在中途的时候,手腕被人紧紧的握住了。 “你这是做要什么?” 谢铉抢下了她手中的剪刀,他低头去看江月凝,却见她眼中仅剩最后一丝清明,没想到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竟是要自伤。 他紧紧捏着她的手腕,差点被她方才的举动气笑:“好得很,你以为用自残的方式我就会相信你吗?” 本来手腕就因为方才跌倒撞伤了,如今被他这样用力地捏着,她终于没忍住呼出了一声痛。 然后想要从中挣脱。 谢铉这时候才发现她的手腕上青紫了一块,上面还破了皮,有血丝渗了出来,他立刻松了她的手,没好气道:“还知道痛,方才拿着剪子的时候怎么不想想真要一刀下去会不会痛。” 说着他松开了江月凝,抬脚离开。 江月凝扶着桌子的一角,她晕晕乎乎地,身体上令人羞耻的难耐又重新席卷而来,她咽了咽口水,最终又悄悄想去摸被谢铉扔在另一边的剪子。 然而还摸到,她的手臂被谢铉抓住,整个人被谢铉拉了起来,他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撬开了她的嘴,然后塞了一颗药丸进去。 “吃下去。”他冷声道。 江月凝下意识把药丸吞了进去,她眼前像是蒙了一层纱,一边喘气一边问他:“世子给我吃的什么?” “毒药。” 谢铉睨了她一眼,见她眼中露出迷茫,冷哼一声道:“你想要拿剪子自伤,不如吃这个来得快。” 不是的,她只是想用疼痛的方式让自己清醒一点,她才不会傻到要用自杀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没有......”她刚想要解释,可是意识却逐渐朦胧。 谢铉静静看着倒在自己怀中的少女,半晌后又将目光落在了那把剪子之上,一双凤眸之中泛着不明的暗芒。 他拦腰抱起江月凝,却在抱起她的一瞬间愣了一下。 她太轻了,轻得就像是没有一点重量。 可就是这样一具瘦弱的身体,在他们掉下断崖他昏迷的时候,紧紧地将他护在身后,不想让他人伤害他一分。 今晚确实是他的不是,他不该怀疑她居心不良。 他抱着她进了碧纱橱,把人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榻上后,本来想离开,又回身拿了被子盖在了她的身上。 可看到她露在外面的右手手腕时,又顿了一下,起身出了碧纱橱,再回来的时候,他的手中多了一盒装着药膏的小圆盒。 他半跪在榻前,把她的袖子往上卷了几分,手腕处除了青紫之外,已经肿起来一块,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他呼吸一滞,心里生出一点愧疚。 有了上一次给她上药的经验,这次他把药膏抹在她伤处的时候异常温柔,可眼角余光还是瞥见她秀眉轻蹙。 “不是挺能忍的?现在知道痛了?” 谢铉兀自对着她道。 话刚说完,却见她眼角有泪珠滑落,他愣住,皱眉道:“真有这么痛?” 说着手上的动作又比之前轻了许多。 可是她的眼泪却没有停下来,到了最后还能听见她在梦中细细呜咽的哭声。 谢铉放下她的手腕,倾身靠近她,想知道她做了什么梦,能在梦中哭得这样委屈,却突然听见她在梦中的呢喃。 “姨娘,皎皎好痛......” 谢铉面上一哂,还以为她是个没什么感情的人,原来她也会委屈,委屈到要找自己的娘亲撒娇。 手下意识抬起往她的侧脸伸过去,在快到触碰到的时候又骤然收了回去,他压下心里那股意味不明的感觉。 昏暗的烛光里,他面上的表情让人看不清,半晌之后他起身就要离开。 然而身后的江月凝又唤了几声:“姨娘抱抱皎皎,皎皎就不疼了......” 谢铉的身体一顿,回身去看她,发现她的眼泪已经打湿了身下的枕头,鼻尖哭得通红,委屈得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 她这是梦到了小时候? 早在栖夜之前调查江月凝的时候就说过,她从小就府上的姊妹懂事得多,教养她的苏姨娘虽然爱她,可事事教她身为卫国府的小姐,要学会懂事,事事忍让,不要动不动就哭鼻子。 所以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很少哭了,也很听话乖巧,是除了江雪凝之外,卫国夫人最满意的孙女。 苏姨娘也跟着省心了不少。 所以,她便养成了事事不指望他人的性子,唯一一次想要周桁打消换亲的念头,却因为对方的无情而失败告终。 算起来,还挺可怜的。 这个念头一起,谢铉愣住了。 他自嘲一笑,他什么时候还会心疼别人了,江月凝中了迷香糊不清醒,难道他也糊涂了不成。 不在管身后还在小声抽泣的人,他吹灭碧纱橱的蜡烛,径直走了出去。 * 江月凝醒来的时候,就见夏星红着眼蹲在榻前,看起来像是刚哭过。 见她醒了,夏星立刻认错道:“夫人对不起,昨天是奴婢制香的时候不小心把车钱子和菟丝子弄混了,才会差点害了夫人。” 说着眼泪已经跟着掉了下来,今早世子的人在院中盘查谁动了夫人的香料,只说昨夜夫人用了那香身子不适。 夏星这才想起自己制的香惹出了祸,她鼓起勇气站了出来,承认自己的过错,领了罚,挨了板子,这才忍着痛前来房中等着江月凝醒来认错。 幸而罚她的人念着她是夫人身边的人,没有用太大的力气,不然她现在就该躺在床上,而不是还能在夫人的榻前等着夫人醒来赔罪。 看到江月凝手腕上缠了一圈的纱布,夏星便知道自己这回闯的祸不小,夫人纡尊降贵地教她制香的法子,想着等她日后出府了还能用它来安身立命,没想到她一时粗心,导致害了夫人。 江月凝看出她挨了罚,只得叹了口气,道:“你也是无心之失,日后做事细心点就是了,这一次便罚你三个月的月银,你身上也挨了罚,不宜伺候人,先下去吧。” 夏星还欲说什么,却被冬枝一个眼神给制止了,只得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江月凝知道昨晚如果不是谢铉给了她解药,后果将不堪设想,那香的药效她在外祖父留下的书籍里见过,没有解药的情况,只能阴阳和合,不然无解。 可解药也不是谁都能有的,她诧异为何谢铉会有这样的解药。 一时不明白他见自己中了迷香会这般生气。 蓦地她想起之前李妗同她说过的那件事。 大约当初的他就是被人陷害,昨晚才会那般生气。 大所以他备有这样的解药。 等夏星离开之后,冬枝道:“夫人,世子给了奴婢这个,说每日要给你涂上。” 冬枝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药膏,昨晚的事情她并不清楚,过了一会儿她才犹豫着问道:“昨天晚上,夫人和世子之间......” 闻言江月凝靠在床边叹了口气,缓缓道:“昨晚的事情我记不太清楚,只知道自己闻了你点的香不对劲,后面的事情我也不记得了。” 其实她还记得自己想往谢铉身上扑的事情,只是这种事情太过让人难以启齿,幸好谢铉本来就厌恶这样的手段,她不敢想会是什么结果。 万一他真的如外头的人说得那般不堪,半推半就...... 幸好,到底是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 她的目光落在缠了几圈纱布的手腕上,指尖放在上面轻轻抚了抚,问:“世子呢?” 昨晚的事情终归是她的疏忽,为了彻底打消他心里对她的怀疑,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再去同他解释一番。 江月凝下床,在站起来,突然一阵眩晕袭来。 “夫人!”冬枝上前扶住她,“夫人身上还未好,还是先缓一缓,世子已经出去了,等他回来夫人有什么事再找他说也不迟。” 又出去了吗? 想起昨日她才向婆母保证自己会好好规劝谢铉的事情,她感觉自己的头更晕了。 还有昨晚的事情她也需要同他解释,以他的性子,万一他觉得是她故意指使自己的丫鬟给自己点迷香,那她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只是他这一走,又不知道要何时才会回来。 第33章 周家长子得罪你了? 江月凝等了谢铉一天一夜都没等到人, 她前脚才在丹阳郡主的面前承诺完,说会劝诫谢铉,结果对方直接不回来了。 莫非是他得知了那天她与婆母之间的谈话, 加之又发生了她不慎中迷香的事情,所以他在避着她? 第39章 江月凝坐在院中叹了口气, 感觉手中的账本看着都没意思了。 谢铉要是再不回来, 她还得想想应对婆母的说辞。 前日她中了迷香,没有去给婆母请安,对外只称是她身体不适, 正院那边并没有说什么,反而婆母得知后还给她这边送了好些补品,说这几日不必急着请安, 慢慢养病。 越是这般, 她心里对婆母就越是愧疚,觉得自己嫁来侯府一个多月,半点儿媳的责任都没有尽。 偏偏她这婆母也跟个没事人一般,日日由着她去。 江月凝放下手中的账本,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还是前去正院主动请罪。 同婆母说谢铉大约被她吓跑了…… 然还未起身, 就见青竹回来。 江月凝看了眼他的身后, 却不见谢铉的身影。 “世子呢?”江月问道。 青竹停下脚步, 对着坐在秋千上的江月凝行礼:“夫人。” 顿了顿, 青竹觉得夫人都向他问了世子, 自己不交代一下倒也说不过去,便回答道:“世子昨日被太子殿下留在了宫中,这几天大约都是在东宫,夫人不必担心。” 倒也没有担心他的意思, 江月凝暗道。 她抿了抿嘴,想起很久以前听说的自请给太后陵墓守陵的太子,她竟不知太子什么归京了,便问:“太子殿下归来了?” 她一向不懂朝局,可得知太子回归,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青竹颔首:“正是,皇后娘娘自中秋后就病了,一直到现在都不见好,御医说皇后娘娘这是心病,因为想念在皇陵守陵的太子,病情才会一直都不会好转,圣上心疼娘娘,所以把太子殿下召回了宫中侍奉皇后娘娘。” 他解释完就听见江月凝道:“那婆母可知道世子留在宫中?” 青竹回答:“世子在昨天就已经派人出宫告知了郡主和侯爷,郡主只说让世子跟着太子殿下好好学学规矩,旁的便没有提了。” 江月凝抿了抿唇,并未说什么。 青竹见她沉默,也觉得主子留在东宫的事情没有告知夫人有些不妥,可身为下人,他也不好插嘴主子之间的事情,只得在心里同情夫人,觉得主子真是不解风情,有这么一位知书达理还相貌出众的夫人在,还不知道珍惜。 说不定日后有他后悔的呢。 他不忍见夫人伤心,于是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假装懊恼道:“是小的忘记了,昨天世子特意吩咐了要告知夫人,小的忙起来就忘了。” 江月凝看着他浮夸的演技一时无言,青竹的找补更是证明了谢铉根本没把她当一回事。 好在她对谢铉也没那种心思。 该问的都问完了,江月凝看着垂手等着她发话的青竹道:“还有天凉了,记得让世子多加件衣裳,别着凉了,好了,做你的事去吧。” 夫人还真是贤惠啊,就这主子还有什么不要满足的。 青竹心里感叹,面上领了命,进去正房去收拾谢铉的衣物。 江月凝抬头看着变黄的银杏叶,思绪瞬间飘远了,眼下她在广阳侯府虽然不受限制,可到底是不能走出京城。 本来她想着与谢铉相安无事,可是眼下婆母却关心起了他们二人来,若是三年之后她不能及时抽身,该如何是好? 距离上次兄长着人送信来已经过去两个月,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新的进展,她只想早些将人找到,报了恩,大约这辈子唯一的心愿也就了了。 只是那人在四年前分别之后没多久,就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她如何也找不到。 她只知道对方是峪城守备军中的一员,峪城失守之后,她很是担心,便让兄长帮着找人,找了四年找不容易找到了一点线索,可不能就这样断了。 * 东宫。 谢铉坐在李珣的对面,他看着正在悠闲煮茶的李珣,放在膝上的手拿着一只空的白玉杯把玩,整个人都透露出懒散的气息。 透过氤氲的水汽,李珣放在手中的茶匙,他的眉心一皱,道:“抱歉,若非当年孤离开的突然,不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情,若是当年孤在的话......” “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谢铉打断他的话,把手中的白玉杯搁在桌面上。 事情过了这么多年,想要重新去查,定然查不出什么来的,当初对方敢算计他,其中之一就是算准了李珣不在。 李珣默然。 当年去给皇祖母守陵并非是出自他的本意,而是曾经年少气盛的他与朝中那群老臣政见不合,那时大楚在西北和回鹘一直都有摩擦,朝中老臣直言回鹘日渐强,而大楚唯一能战的晋王年事已高,所以这些人都建议主和,想要用公主和亲的方法让两国进行建交。 可回鹘就是个野蛮的部族,不知餍足,这一次送公主去和亲了,那下一次就会要别的。 且他不想看到自己国家的太平需要一个女人来维护。 然而他不知道,父皇也是有了主和的心思,所以在他又一次在父皇的面前提出不可退让的时候,父皇生气了。 恰逢遇上皇祖母殡天,便把他打发去皇陵守陵。 这样一守就是八年,让他在皇陵沉寂了八年。 可远离京城也不是没有好处,倒是让他能当个局外人,旁观京中发生的一切。 如果不是魏贵妃那边开始蠢蠢欲动,母后也不会想着法子让父皇将他召回。 “魏三下狱的事情是你做的?” 李珣给谢铉倒了一杯茶,问道。 谢铉慵懒地往椅背上一靠,漫不经心道:“不过是礼尚往来而已,难道兄长也要管吗?” “那周家那长子呢?我记得你们二人并无交集,你何故让人出那样的臭。” 前几日周家长子在与好友在乐坊小聚,也不知道怎的,被谢铉当众羞辱了一番,把人家花重金请的琴师叫走了,还嘲讽对方假正经,表面端的是君子之风,这才娶了夫人几天就往乐坊里来。 气得对方忍不住动了手,可周桁这种文弱书生哪里是他的对手,谢铉当着众人的面轻而易举地制服了周桁,又轻飘飘地说了几句嘲讽的话,最后周桁和那几位好友一边骂谢铉一边狼狈地离开了。 而魏三,他是直接把人送进了牢狱。 提到周桁,谢铉眼中带了一丝轻蔑:“哦,我单纯看他不顺眼,不行吗?” 李珣叹了口气,他看着与从前那个温润少年大相径庭的青年,语气中颇为不赞同:“先不说周家长子,就是魏三,他是魏贵妃最宠爱的侄子,你这样贸然动了他,魏贵妃若是追究起来,恐怕不会轻易饶了你。” 闻言谢铉哂笑道:“魏三自己做的恶事,又不是我让他做的,他这是罪有应得,老天都看不过眼了,魏贵妃有再大的能耐,也查不到我的头上。” 魏三的事情,可没有他经手的影子。 再者他身后有晋王府,魏贵妃明面上还动不了他,暗地里她与魏家养的那批刺客,也在昨天被栖夜找到老窝一锅端了,且眼下李妗又生了怪病,魏贵妃怕是没什么精力来管他了。 魏家和魏贵妃此时已是自顾不暇。 到底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表弟,李珣总是不能不管他的,且他也知道了魏三找了人去刺杀谢铉的事情。 密探前来给他报信的时候,他才知谢铉上一次遇到刺杀,从断崖上掉了下去,一起掉下去的还有他那素未谋面的弟妹。 要不是命大,此时怕是不会坐在他对面。 明明他在皇陵如同失势,可魏贵妃一党却仍旧忌惮着他,甚至还要对谢铉下手。 正是因为这件事,他下定了决心,不能继续在皇陵坐以待毙。 李珣自嘲道:“孤这一次大约是不会再回皇陵了,也算是能帮你分担了魏家的注意力。” 魏贵妃针对谢铉,其中也有他的缘故,他的母后出自谢家,是谢铉名义上的姑母,而谢铉的背后有晋王府在,眼下晋王虽然归京颐养天年,可远在边关的晋王世子手中还握着重兵。 魏贵妃会屡次针对谢铉,其实是忌惮他背后的晋王府。 可谢铉到底是无辜的,李珣心里总是因为魏贵妃针对谢铉的事感到愧疚:“是孤连累了你。” 谢铉无所谓道:“有没有兄长大约都一样。” 没有魏贵妃,那位痴恋李妗的魏三公子不也是三番两次想要置他于死地? 男人的嫉妒也是不容小觑的。 李珣想起三日前父皇找他的事,他放下手中的茶盏:“父皇让孤着手去查一件事情,孤倒是查到了一点眉目,要查的事还与你们夫妻二人有关。” 第40章 谢铉手中的动作一顿,还有什么事情不仅能涉及到他,还有江月凝的事,难不成有人想要对她不利? 他眉头一皱,问:“什么事,我那夫人性子温和,从不得罪人,莫非是李妗?” 李珣摇头,道:“你还记得中秋那日,你们二人在殿中发生的事情?” 事情已经过去一月有余,谢铉本以为皇帝会和从前那件事一样,按下那香的事情不提,没想到还真去查了,甚至还交给了太子来办。 若是这件事交给了太子,那就可以查出更多的东西,他想起江月凝曾说过这香里面的材料来自西域,他凝眉,神色认真了起来:“查到了凶手?” 李珣道:“先是查到魏贵妃宫里的宫女,处罚完那名宫女,魏贵妃也被父皇冷落了,但孤觉得魏贵妃不可能蠢到明目张胆给你和弟妹下毒,所以后来又暗自继续查了下去,细查之下,发现这事与魏贵妃无关,倒是查到了林才人身上。” 林才人? 看出了谢铉的疑惑,李珣解释道:“她是去年选秀进宫的,老家在西北一带的渠州,靠近回鹘。” 提到回鹘,谢铉的眼中泛着冷色,他面上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兄长的意思是她可能与回鹘人有关?” 李珣道:“还不确定,所以孤需要你帮忙,去一趟渠州,亲自调查她的家人,她此番给你和弟妹下毒,还想嫁祸给魏贵妃,背后所图的定然不简单。” 若是晋王这唯一的孙子惨遭毒手,晋王定然不会对魏贵妃善罢甘休,而魏贵妃身后是门阀世家,这样一来,世家对上皇室,恐怕朝中会乱起来。 谢铉听了李珣的分析,觉得有道理。 但是他却道:“可是为何要我去?你手底下有的是能人。” 李珣轻笑一声:“丹阳姑母嘱咐让孤给你找点事做,说免得你成日里只知玩乐,不成大器。” 话毕他的神色又认真起来:“阿铉,或许旁人都觉得你不学无术,可孤不相信,孤更愿意相信是世人误解了你。” 谢铉对上李珣那双黑眸,自嘲一笑:“兄长看人一向准,这一次怕是要看错了。” 第34章 同谢铉一起去渠州 谢铉在宫中待了几日, 终于在丹阳郡主第三回 差人去给请回来了。 只是这一回来,又让青竹收拾收拾包袱,说是要去一趟渠州, 只道去那里寻已经一位已经归隐的琴师,说是要亲自请了那琴师弹琴给太皇太后祝寿。 渠州离京城好几百里, 这样一来一回差不多要花上一个多月的时间, 眼下已经到了十月,丹阳郡主想着等他回来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她那儿媳先前已经说好了要帮她规劝儿子, 此时他们夫妻二人分开,那等儿子真正回到正途,都不知道要猴年马月去了。 眼下愁的人不知道丹阳郡主, 在泽兰院的江月凝同样也是一筹莫展。 昨天她收到了兄长寄回来的信件, 说是找到了唯一的知情人,只是接近年关,军营中的事物颇多,他暂时没有办法亲自前去替她查证,只能等年后才能替她去一趟。 江月凝想要见到恩人的心自然是急切的,可兄长都这样说了, 她也只能等, 反正已经等了三年, 再等几个月也没什么。 带着这样的期待, 她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很好。 给丹阳郡主请安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很是明显, 让丹阳郡主误以为她是得知谢铉要去渠州,不用再对着他而高兴。 这可不行,她还想着让儿媳把儿子扳回正途呢,儿子要离开这么多天, 万一等儿子回来的时候儿媳反悔了那可怎么办? 她忧心忡忡地看着心情颇好的儿媳,趁着对方喝茶的间隙道:“阿铉要去渠州的事情你可知道了?他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的时间,万一他在外面遇到了别的女人可如何是好?你能不能帮娘劝劝他,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江月凝捕捉到了渠州这两个字,她搁下手中的茶盏,惊讶地问:“世子要去渠州?什么时候?” 兄长信中提到那位或许会知道恩人的人如今在渠州,如果谢铉要去一趟渠州,那不就是打瞌睡了正好有人递枕头。 还有这样的好事? 果真是的话,她不仅不会劝谢铉不要去渠州,甚至她自己也想跟着前去。 丹阳郡主见儿媳眼下听见自己的儿子要去渠州,眼中的笑容更甚了,她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想要你帮我规劝阿铉是一件事困难的事情,是在为难你,你若是不愿意便罢了,反正还有侯府养着他,只要他不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便有着他去吧。” 江月凝这时候才察觉是自己的反应太过不正常了,她收起了眼中的笑意,正色道:“母亲误会我了,世子这些年一直都在京中,每天只知玩乐,说不定出去一趟还能让他长长见识,届时开了眼界,性子兴许就会变了。” 丹阳郡主本来还想着儿媳能帮忙劝儿子,没想到儿媳竟是觉得儿子也应该出去走走,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他早在几年前就离家出走一次了,她就是怕他这一次又一去不回,所以才想着对方能够多帮忙劝劝。 儿子当年离家出走的事情京中知道的人不多,当时他们夫妻二人对外也只是声称他去了长陵赵氏一族中学习,也就是婆母的母族。 到底不想让儿媳知道当年在宫中发生的那件事,丹阳郡主只好道:“以他的性子,万一兴致一来,索性不回京了,那可如何是好?” 江月凝等的就是她的这句话,她面上假装为难,半晌之后在丹阳郡主期待的目光之下,轻声道:“母亲若是信得过儿媳,便让世子将儿媳一同带上,到时世子若是在外面被什么人什么事情绊住了,儿媳也可以随时劝着世子,让他要事事以母亲和公爹为重,莫要在外头做些让二老为难的事情。” 渠州到京中来回上千里,这一路奔波劳累自然是少不了的,江月凝自小养在闺中,自然是没有吃过这样的苦,丹阳郡主没想到她能够为了自己的儿子做到这种地方,心里瞬间很是感动。 可让自己这娇滴滴的儿媳跟着去吃苦,她又于心不忍。 她拉过儿媳的手,道:“这一路上定然会不舒坦,吃住都不能同侯府相比,说不定还得风餐露宿的,你真的愿意为了阿铉做到这种地步?” 未等江月凝回答,她还是觉得不妥,不能让儿媳跟着一道吃苦,便挥了挥手:“罢了,他要去便让他去吧,他若是真在外头被那些狐狸精勾引了,大不了我亲自去把他给绑回来!” 江月凝觉得只要能找到恩人报恩,吃苦也算不了什么且她在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出过一次远门,十三岁的她都能受得住,为何现在的她受不住? 她面上挂上浅笑,怕丹阳郡主真的下定决心不让她跟着,忙道:“母亲不必担心,儿媳从前也是出过远门的,这点路途对儿媳来说算不了什么,只要能够帮助母亲让世子回到正途,儿媳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这话说得江月凝自己都差点感动,她一边说一边暗暗观察着丹阳郡主的脸色,发现在她说到最后的时候,丹阳郡主脸上果然隐隐有些动容,于是乘胜追击追击道:“母亲,儿媳也想世子变好。” 丹阳郡主对上儿媳诚恳的脸,最后还是答应了。 “既然如此,你就同阿铉一道去吧,记住,要照顾好自己,他要是在途中惹了你,你也不必忍让,若是敢欺负你,回来告诉娘,娘替你收拾他。” 江月凝弯了弯眼睛道:“都听娘的。” * 到了谢铉出发的日子,青竹一大早就命车夫套好了马车在侯府的门口等候,他怀中抱着包袱走在谢铉的身后,心中却有疑惑。 本以为今天世子起得够早的,可是他进去给世子收拾包裹的时候,却发现夫人竟然已经出去了,正房里除了世子外,不见夫人的身影。 不知道世子有没有同夫人提今天要去渠州的事情,等夫人回来之后,若是发现世子已经出远门了,也不知道夫人会不会伤心。 唉,他们世子果真是无情,这样对待自己的新婚妻子真是太不像话了。 出了大门之后,走在跟前的谢铉突然停了下来,青竹正在心里说着主子的不是,面对骤然停下的主子,他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的心里话被他听到了。 谢铉看着早就等候在马车前的江月凝,他脚下的步子停住,瞥了她一眼,开口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难道知道我要出门,还特意起了个大早给我送行?” 第41章 要真是这样,那还真当时贤良淑德,只是他似乎并未同她说自己要出远门的事情吧,他转头看了一眼青竹。 青竹立刻证明自己的清白:“主子,小的什么都没有同夫人说,大约是夫人从郡主那里得知的。” 这件事情除了他这个近身伺候的人之外,就只有郡主和侯爷知道,许是郡主也看不下去世子把夫人当外人,所以特意告知了夫人。 谢铉睨了青竹一眼=,转头对上江月凝,却见她身后的冬枝和夏星二人手中皆拿着一个大大的包袱,他不觉得江月凝会这么好心给自己收拾包裹,于是看着那包裹问:“她们拿的是什么?” 江月凝对上谢铉,浅浅笑道:“这是妾身的包裹,母亲说了,世子这一路来回大约要花上一个多月的时间,所以让妾身跟随世子,方便在路上照顾世子。” 这话就不像是他娘能说得出来的,谢铉看着她,突然唇角勾起一抹笑:“我娘真是这么说的?” 自然不是,是她自己瞎编的,可为了能够让谢铉带上自己,她只得认真点头,一双明澈的杏眸定定地看着他。 谢铉当然不会忘了他这一路去渠州的真正目的,如果带上江月凝,说不定他还要反过来照顾对方,完全没有要带上她的理由。 江月凝瞧出了谢铉不想带上自己的心思,她半是威胁道:“母亲说了,若是世子不带上妾身,就不许走出这侯府半步。” 这也是她瞎说的,反正婆母不在这里。 谢铉素来是她的固执,心想带上她也不知道不可以,就是会麻烦一些,尤其又有他娘的话在这里,若是让兄长知道他因为拒绝了自家夫人的陪同,而导致被他娘给关了禁闭,指不定会怎么笑话他。 自尊心作祟,他还是妥协了:“要我带上你可以,但是你身边只能带画扇,其他的人都留在府中。” 一个江月凝就够了,要是还要带上她那两个同样肩部能抗手不能提的丫鬟,真遇到了什么危险,他可顾不上。 以她的性子,她这两个丫鬟出了什么意外,她定然会深深地自责。 冬枝和夏星确实不愿,要让夫人单独跟着世子,她们实在是不放心,“夫人,就让奴婢跟着你们吧。” 江月凝也知道带的人越多反而不好,她小声交代她们道:“你们二人就在府中等着我回来,我不在京中的这些天,我那间铺子还需要你们帮忙看着,若是有什么事情,我会给府上写信,还有就是不要让姨娘知道我接下来的两个月离京了,明白了吗?” 到底是自己的主子,就算是对待她们再如何宽和,她们也不能越过主子替主子做决定,只得应下。 江月凝心里松了口气,偏头对上谢铉,弯起了唇角唇角,问:“世子,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谢铉看了她一眼,到底是没有说什么,走到她的身边越过她先上了马车。 江月凝又轻声同两个丫鬟交代了几句话,在谢铉就要不耐的时候弯腰进了马车。 马车前进到城门口的时候,谢铉看着放行的守卫,转头见江月凝正在煮茶,他收回自己的目光,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让青竹送你回去。” 握着茶壶柄的江月凝摇摇头,柔声回他:“妾身做出的决定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谢铉轻嗤一声:“希望你不要后悔。” 第35章 夫人竟然在梦中唤了别的…… 马车在路上行了好几天, 虽然有驿站已经稍作歇息,可有些驿站相隔甚远,他们也只能选择在林中露宿。 临近傍晚的时候, 马车选在一处邻近河边的林子里停了下来。 江月凝从画扇的口中得知大家将要在林子中露宿一晚,她想起上次和谢铉掉下断崖的事来, 心里总归是有些不安, 可一想到谢铉带了好些护卫在身边,又有那名叫朔奚的护卫在,大约是不会有什么事的。 她在画扇的搀扶之下踩着马凳下了马车。 此时已经接近黄昏, 随行的护卫随手搭了几个简陋的帐子,其中一个里头还铺了一层毯子,谢铉站在这帐子前, 身边正有一位护卫在低声向他禀报着什么。 她猜测这帐子大约是给谢铉用的。 只是谢铉的身体金贵, 他能习惯在再这样的帐子里睡觉吗? 江月凝暗暗想。 “世子,夫人今晚可是与你同住在这个帐子中?若是的话,属下去拿一件稍厚一些的毯子来。”护卫道。 谢铉闻言看了一眼站在马车旁,正微微仰起头看远处的江月凝,夕阳的柔光正好落在她的身上,显得她整个人更加温柔。 这几天她确实没有因为路途颠簸而生出什么怨言, 只是这一路上的吃住与侯府上的不能相比, 她看着倒是比出发前削瘦了一些。 回去后要是她那位姨娘见了, 指不定又会哭成什么样。 再者她要是今晚睡在帐子里, 这娇贵的身子万一不慎着凉生病了, 又不知道在路上耽搁多久的时间。 让她跟着他们这些糙老爷们一起睡帐子,她一个女子终归是有些不妥,他收回自己的目光,“不用, 她在马车里休息,让画扇去取备着的那件羊毛毯子放马车上,今晚她守在夫人身边。” 护卫领了吩咐,很快就去找了画扇。 等江月凝看见画扇抱着羊毛毯往马车上放的时候,她露出不解。 画扇在马车上铺毯子之后,下了马车,对着江月凝道:“夫人,世子吩咐奴婢今晚陪您在马车上歇息。” 这话倒是让江月凝有些意外,本以为以谢铉的性子,他定然不会管自己的。 马车虽然不大,可是躺下两个人还是足够的,江月凝最开始还以为今晚自己要和谢铉一同在马车里歇息,她想着也不是第一次和他一起躺在一张榻上,且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所以心里并不是很难接受。 可到底他们二人之间并未有夫妻之实,同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她总归是不自在的。 却不想对方却没有这样的想法。 她看着已经钻进帐子中的谢铉,心里还是松了口气。 那些护卫许是有在外头露营的经验,很快所有人的帐子都搭好了,直到暮色降临,火堆也升了起来。 画扇拿了一块帕子在离火堆较近的一棵树下放下,对着不远处正在好奇看着护卫继续生火的江月凝道:“夫人,快来这边坐下歇息吧。” 江月凝坐下的时候,谢铉从帐子里出来,他看着坐在火堆旁,一动不动盯着护卫烤鱼的江月凝,直到他走到她的身边坐下,她都没察觉。 护卫很快烤了好几条鱼,其中一条给了江月凝。 她手中拿着那条鱼,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如何下嘴,直到与护卫坐在一起的画扇都已经把手中的半条鱼吃完了,她手中的鱼仍旧是完好的。 倒不是说她嫌弃这条烤得黑乎乎的鱼,只是她不知道要从那下嘴吃这条看起来并不怎么好吃的鱼,她盯着这鱼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把手中的鱼放在干净的树叶上,然后默默拿起了一旁干巴巴的干粮慢慢啃了起来。 只是只吃干粮的话,或许到了后半夜,说不定她就饿了。 坐在一旁的谢铉见此,啧了一声,觉得她这种娇生惯养的高门小姐就是麻烦,他拿起她放在树叶上的那条鱼,不知道从掏出一把匕首,三下两除二就把那条鱼处理完了,把鱼肉都从鱼骨和焦黑的鱼皮中剔了出来。 那些乳白的鱼肉被放在干净的叶片上。 江月凝才吃完一块难以下咽的饼,就见谢铉把处理干净的鱼肉,用树叶托着送到了她的跟前,“不想半夜被饿醒,就吃了它。” 面上是一副她不吃也硬要她吃下的模样。 耳边是柴火发出燃烧的声响,江月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在他脸上就要露出不耐的神色之前,伸手接了过去,她轻声道了谢,然后慢慢吃了起来。 她本想着等吃了这饼,再让坐在另一处的画扇教自己怎么处理这鱼,没想到身边的男人直接动手帮自己处理好了,甚至连鱼皮都剥了。 吃进嘴里的鱼肉,比想象中的好吃。 谢铉看着她慢条斯理地吃着鱼肉,她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世家的教养,即便是在这种地方,吃起东西来仍旧不见一丝狼狈,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可一想起栖夜同自己说的事,他的心里又生出些许的烦躁。 方才在帐子里,栖夜已经同他说了,江月凝一直在寻找的那个男人有了线索,在渠州一带。 他单手撑着侧脸,心下了然,怪不得她会这般坚持要与他一同前往渠州,怕不是为了去找那个野男人。 思及此,他脸上的神色沉了下去,一双凤眸微眯,里头隐隐露出一丝暗芒。 第42章 夜里风大,江月凝在马车里倒是比在外头好上许多,加之有画扇陪着,她很快就进入了睡梦中。 画扇靠着车壁闭着眼睛睡,她的身上有主子给的任务,这一路都需要在夫人身边保护夫人。 所以她睡得并不深,一有什么动静就会立刻醒来。 “仪景......”躺在羊毛毯上的少女梦呓出声。 即便是很小声,可画扇仍是醒了。 她正要开口问夫人有什么吩咐,却发现对方只是在说梦话。 过了一会儿,江月凝又在梦中唤了一声这个名字,画扇试图再听清楚她唤的人的名字,然而之后她就再也没梦呓了。 独留画扇睁着一双清醒的眼睛,脸上的表情仿佛知道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夫人竟然在梦中唤了别的男人的名字。 而且还不止一次! * 翌日,许是在马车里睡得一般,江月凝醒来得较早,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画扇正靠着车壁睡得正舒服。 为了想让画扇多睡一会儿,她轻手轻脚地出了马车。 出去的时候发现除了值守的护卫之外,剩下的人都还未醒来,谢铉的帐子也是遮上的。 远处连绵的山丘上,是橙色与灰蓝相接的天空,还能看见几颗星子点缀其上。 小河就在不远处,她顺着流水的声音很快就到了河边。 清澈的河面上映出她的影子,借着与镜子相差无几的河面,她快速整理好了头发和身上的衣物。 顺便用冰凉的河水洗了脸。 做完这些之后太阳才从山丘上露出了半个头。 想着他们还未那么快启程,江月凝索性在附近安全的地方转了转。 才走了没多远,就看见一颗挂满了鲜红色野果子的果树,她眼中现出惊喜,心想正好可以当做是朝食垫一垫肚子。 等她走进那棵果树,就看见地上掉下的一些小果子,很多都是被什么动物肯过。 有动物来吃,说明这果子是没有毒的。 江月凝放下心来,准备摘些回去吃。 可是这棵树太过高大,她能够到的果子基本都小动物吃过,没有一个是完整的,她垫起脚抬手想要去够高一些的,更加鲜红的,结果还是够不到。 她深吸了一口气,轻轻跳了一下,终于摘了那枚红通通的果子。 头上的发髻因为她刚才那一跳松了一些,她只好放弃了继续跳起来摘果子的想法,围着这棵果树绕了一圈,找了觉得个伸手差不多能够到的,垫起来脚尖想要去摘下第二个果子。 然而还是差一点才能摘。 她不想放弃,又使劲往上垫了垫脚尖,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枚诱人的果子。 就在她要泄气的时候,突然一只修长的手越过她,轻松地摘下了那枚果子。 江月凝吓了一跳,放下手回身,就看见谢铉捏着果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想要?” 谢铉比她高了差不多一个头,想要摘树上的果子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方才画扇醒来的时候慌张地来找他,说是江月凝不见了。 问了护卫才知道她在附近。 等他找到她的时候,恰巧看见她垫着脚费力地想要摘树上的果子。 最开始本以为她会放弃,谁知道她竟是不顾自己遵守的那些礼仪,径直跳了起来,顺利摘下了那枚果子。 摘到的时候,她的唇角绽放出一个微笑,就像是晨曦中缓缓绽开的芙蓉。 鬼使神差的,在她再一次想要摘下自己够不到的野果时,他走了上去。 江月凝看着他手中的野果,点了点头,试探道:“这果子看着新鲜,应该会好吃,世子帮一帮妾身?” 谢铉看着她双眸中透出星星点点的亮光,想要继续讥笑她的话在唇边止住了。 “拿着。” 他把手中的野果塞到了她的手中,抬手又轻松地摘下几个。 直到她的双手捧着十几个野果,出声喊了停,谢铉才住了手。 看着她巴掌上面快放不下的野果,他颇为嫌弃道:“拿这么多你吃得完?” 她连昨晚吃那点鱼肉都要吃半天,这十几个野果,都不知道她要吃到什么时候。 自然是吃不完的,她本来想着是多摘一些,在路上的时候用来解馋。 车上除了干粮之外什么都没有。 等她在河边洗干净了野果,回去的时候见护卫已经把帐子全都拆下整理好了,而谢铉也在马车上了。 江月凝捧着那几个野果进了马车,然后小心把搁在放了茶盏的小桌上。 她拿起一枚果子正要吃,看见撑着脸坐在一旁看着窗外景色的谢铉,拿着果子的手又转了个方向,“世子要吃吗?” 鲜红欲滴的果子被人递到了眼前,谢铉转头,见她看着自己,眼中似乎还有期待,大约是希望他能接过这个果子。 然而他并不知道的是,江月凝只是不知道这果子到底甜不甜,想让谢铉先替自己试试,若是酸的话,就不要了,若是甜那再好不过。 谢铉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半晌之后接过,嗤了一声:“还算你有点良心。” 他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在口腔中蔓延,味道居然还不错。 看着谢铉吃完了野果,从他的表情中就可以看出,那果子应该是好吃的,江月凝眼中露出笑意,自己也拿了一颗放在唇边咬了一口。 嗯,很好吃。 第36章 他倒要看看那野男人是什…… 半个月后, 马车在黑夜中停在了渠州城中的一家客栈前。 江月凝下了马车,看着渠州城与京城截然不同的风貌,她好奇地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 等听到身边的男人略带不耐的声音,这才抬脚跟了上去。 “呆站在那做什么?” 她已经习惯了对方的狗脾气, 在心里劝诫自己不要与对方一般见识, 收回打量的目光,安静地跟在了他的身后,进了这家看起来颇为大气的客栈。 想起来也是, 谢铉这一路不是住在粗陋的驿站,就是睡在野外,看他眼底的黑青, 都能知道他这一路上大约是没有睡个好觉。 他在京中的时候过惯了奢靡的生活, 好不容易到了渠州,自然是要找个比较舒服的地方住上一住。 江月凝虽然没有和他一般睡在简单搭建的帐子里,可是马车上也好不到哪去,不过她的心态素来是好的,想着或许能借着这一次的机会找到恩人,这些苦对她来说也算不上什么了。 年轻的掌柜见了他们二人, 忙热情地迎了上去:“两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瞧着他们二人的长相与打扮, 便知道他们不是渠州人士, 他隐晦地打量起了站在谢铉身边的江月凝。 谢铉察觉到了他不怀好意的目光, 往走了一步, 在江月凝身前一挡,不动声色间把人挡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凤眸透露出一丝不悦,“两间上房。” 掌柜的视线被谢铉一挡, 却没有一点尴尬,而是面上露出笑:“好嘞,阿牛,快带二位贵客去楼上。” 掌柜的很快就唤来店小二,让他带着谢铉二人上了楼,只是他的目光一直黏在江月凝的身上。 直到看不见了,才遗憾地叹了口气。 这样的美人,在这渠州城可是很少见,就连怜香楼最出名的花魁娘子都是比不上的。 等阿牛回来,掌柜的问了句:“那两位看着是什么关系?” 阿牛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思,憨笑道:“大约是一对闹了别扭的夫妻,我瞧着他们的长相,可真是般配得紧,掌柜的还是不要想了。” 掌柜的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赶紧干活去!” 本来还想趁机结识一下那位美人,没想到竟然与同行的那位看起来就很难伺候的男子是夫妻,真是可惜了。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拨弄手中的算盘。 房中。 谢铉坐在江月凝的屋里的凳子上,看着她和画扇收拾客栈的屋子。 许是手上忙着,江月凝并未察觉他还坐在了自己的房中没有离去,等对方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她诧异地看向谢铉,问:“世子可是还有什么事?” 这问题却不是真心想问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是没什么事情可以出去了,别耽误她收拾房间。 谢铉握着茶盏的手一紧,正想讥笑她招蜂引蝶,可话到了嘴边,又变了:“明日我要去一趟宁潼县,你自己呆在客栈里,我会留几名护卫在这里,若是想要出去,记得带上他们。” 其实他想说的是小心客栈的掌柜,那掌柜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方才对方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江月凝。 第43章 可在她明澈的双眸之下,他到底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听了他的交代,江月凝眼中一亮,阿兄在信上提到的线索,说可能认识恩人的那个人,也是在宁潼县。 她拿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抿了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谢铉见状就知道她有话要说,想到她要找的人或许在宁潼县,不耐道:“想说什么便说。” 江月凝走到他的对面坐下,试探道:“妾身在这渠州城内呆着也是无聊,不如就让妾身陪世子一道前往宁潼县。” 说完她一双杏眸眼巴巴看着对方,看着乖巧无害。 可是谢铉知道她心里打的主意,拒绝的话脱口而出:“不行。” 江月凝愣住,半晌秀眉轻蹙:“为什么,妾身想陪在世子的身边,不可以吗?” 如果不是她的心里还想着别的男人,谢铉大约就信了她的话,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这话可是真心的?” 自然是假的,但是为了能够让对方答应带上自己,她只能认真地点头,蓦地想起他要找的琴师她还认识,便道:“妾身自然是真心的,世子要找的那名琴师,妾身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他既然选择归隐,大约是不想再被任何人打扰,妾身愿意帮着世子一起说服他。” 谢铉眉梢一挑,还打听得听清楚,大约是他娘告诉她的。 他懒懒看了她一眼,那意思很明显,就是凭什么她能喊动人家出山。 江月凝解释道:“妾身在两年前曾得嵇先生的指点,所以大约在嵇先生面前能说得上话。” 其实她说这话有些自谦了,那年她踏青正巧听见嵇淙的琴音,听出了他曲中之意,那时她并不知道对方就是久负盛名的琴师,想着好不容易能听到这样好的曲子,便大着胆子上前与之交谈了几句。 对方听了她对他曲子的见解,眼中露出欣赏,又当场弹了一曲他新作的曲子,让她指出不足之处,她不知道他的身份,认真的指出了自己觉得欠缺的地方。 对方不仅虚心听了她的,还让她给他弹了一曲,结束后只道了一声知己难求,与她探讨了半个多时辰的琴谱,最后抱着琴扬长而去。 后来她才得知他正是京中鼎鼎大名的琴师嵇淙。 谢铉既然是打着请嵇淙出山的幌子来渠州,自然是真的要把人给请回京中,可是嵇淙这人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 但是她有信心能把人再次请出山。 嵇淙曾经在京中一曲难求,就连皇后想要听他弹奏一曲也请不来。 谢铉的想法很简单,嵇淙若是不答应自己,就直接把人绑回京中,等他到了京中,说什么都没用了。 可若是江月凝真的有办法把人请回去,倒是可以试一试,也省了他许多事。 他指尖敲了敲桌面,道:“姑且信你这一回。” 这便是答应她了。 “世子请放心。”江月凝对上他那双凤眸,杏眸弯起,唇角露出一抹笑。 谢铉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可又忍不住想要看她那不经意露出的笑。 到底是控制住了不让自己去看她,哼了一声,道:“明日一早出发,别起不来。” 江月凝看着眼前下巴微微扬起的男人,没想到这么快对方就答应了自己,她眸中笑意更甚。 * 翌日江月凝起了个大早。 下楼的时候,江月凝走在谢铉的身边,可路过年轻的掌柜身边时,她感觉自己的腰被一只手圈住了。 她不解地看向身边男人,却发现他看着前方,并未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何不妥。 虽然心里对他这种行为有些抗拒,可他们到底是夫妻,他之前说了,就算是他对她做什么,也属实正常。 遂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任由着他亲密地半搂着自己出了客栈的大门。 “我就说嘛,人家小夫妻肯定是恩爱得紧,昨天分开睡就是闹了别扭,说不定昨晚就和好,正所谓床头吵架床尾和。” 阿牛站在掌柜边,感叹道。 “哎呦,掌柜的你打我做什么!” 掌柜看了一眼已经上了马车的谢铉和江月凝,道:“个大男人这么婆婆妈妈的,还不赶紧去干活!” 马车里。 谢铉靠坐在车上,江月凝看了他一眼,觉得他今天的心情似乎挺好的,尤其是在出了客栈之后。 心想难不成他是嫌弃这客栈住着不好,所以离开了这客栈,心情也跟着好上许多。 她在心里瞎猜,想着趁他现在心情好,她正好可以跟他提一提在周围走走,看看能不能顺便买些香料回去为借口,趁机去找那位知情人。 打定了主意,她给谢铉倒了一杯茶,柔声道:“世子,请喝茶。” 谢铉看着递到眼前的茶盏,又抬眸去看江月凝,见她低眉顺眼的,想到在客栈的时候她任由自己搂着没有反抗,心情又好上了一些,便接过了那杯茶,然后喝了一口。 江月凝见他喝了茶,忙道:“妾身听闻宁潼县有一味极罕见的香料,世子可否允许妾身去找找那味香料?” 如果喝下的茶可以吐出来,谢铉真的想把刚才喝的茶吐了,他把手中的茶盏往小桌上随意一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所以你跟着我出来,其实是为了找那一味‘香料’?” 后面香料两个字还特意加重了音。 谢铉在心里冷哼一声,什么找香料,是找那个野男人才对。 面对他的质疑,江月凝有些心虚,可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来,她眨了眨眼,无辜道:“妾身只是顺道去找那香料,世子误会了。” 只是无人发现,她的耳尖悄悄红了。 谢铉与她相处的这些时日,也知道她不愿说的事情,他是如何都问不出来的,他斜看了她一眼,轻呵一声:“但愿如此。” 大不了他让栖夜跟着她去,他倒要看看那野男人到底是何人,能勾得这位京中端庄持重的大家闺秀日思夜想,甚至不惜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这里,就为了与他见上一面。 第37章 钱筠不是他的外室 到了宁潼县, 在客栈安顿好之后,店小二很快就送了吃食来。 这一次的吃食比昨天在渠州的粗糙了些,可是那几样菜却是照着她的口味做的, 看出了江月凝面上的疑惑,画扇给江月凝盛了一小碗的米饭, 笑着解释道:“这是世子特意让奴婢吩咐厨房做的, 说夫人吃不惯这里的饭菜,要做些清淡的,世子对夫人可真好。” 如果不是夫人那晚在马车上喊别的男人的名字就更好了...... 江月凝净手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没有说什么,擦干净手之后坐了下去,她吃了两口, 见画扇站在一旁给她布菜, 便柔声道:“你跟着一路颠簸,坐在一道吃吧。” 画扇第一反应是拒绝,主子让她跟着夫人为的是伺候夫人,若是看见她和夫人同坐一桌吃饭,那还得了。 “这不合规矩,奴婢在一旁伺候夫人用膳就好。”她连忙推却。 面上俨然一副不能乱了规矩的模样。 这倒是让江月凝觉得好笑, 谢铉不注重规矩, 可他手下的人可注重得很。 早在那些貌美婢子都被遣散回原来的各处院子, 只留下了画扇一人时, 她就猜到了画扇大约是谢铉手下的人, 所以并未问为何独独她留了下来。 她抿了抿唇,没有笑出来,便也由着画扇去了。 用过昼食之后,江月凝临窗而坐, 手中拿着卫国府三公子江括给她的信件,信中提到唯一知情人就住在宁潼县城几里之外的栾村中。 她决定等明天和谢铉去见了嵇先生,就借口说是去栾村去寻找那味她需要的香料。 希望一切都能顺利。 怀着这样的期待,加之客栈的床榻睡着不舒服,她这晚上一夜都没有怎么睡好,还久违的又梦见了十三岁那年的事情。 那一年她在卫国府呆的憋屈,背地里受了不少的委屈,为了让姨娘担心,所以她所有的委屈都吞进了肚子里,只是被嫡母刁难久了,她便想要离开卫国府,哪怕只是离开一时也可以。 恰巧碰上外祖父的忌日,而姨娘又病了,于是她鼓起勇气,提出代替姨娘前往繇州祭拜外祖父,姨娘原先是不答应的,怕她一个小姑娘会在路上出现什么意外,可她头一次对着姨娘软磨硬泡,姨娘最终只得答应。 春日昭昭,她带着几名护卫上路,前往远在西北一带的繇州。 顺利祭拜了外祖父,在回程的路上却没想到碰上了流寇,那些流寇杀了几名卫国府的护卫,她本以为自己也要和那些护卫一样被杀掉。 谁知道那些流寇见到她的长相之后面露贪婪,很快就抓住了她,把她粗暴地压在身下,甚至要撕开她的衣裳。 第44章 她的所有反抗叫喊都是徒劳。 就在她绝望之际,那人出现了。 她从来没见过哪个人能一人对抗那么多穷凶恶极的流寇,等她从惊恐绝望中回神的时候,他的身边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很多流寇,没死的也逃走了。 她受了惊吓,整个人都濒临崩溃,谁碰她一下都会反应强烈。 等她眼泪流得差不多的时候,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对方蹲在她的身前,用另一只没沾血的,干净的带着薄茧的指尖温柔地替她拭去脸上的眼泪,温和地安慰她,叫她不要害怕。 她平复了心绪,颤抖着声音问他叫什么名字,说要报恩,对方愣了一下,然后笑说不用她报恩,他只是路过顺手帮忙的事。 可她实在是执着,问不到他的名字就一副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直到对方临走的时候,她又问了一遍。 对方最终最终是告知了他的姓名。 他说他叫赵仪景。 江月凝其实听出了他的京城口音,以及看到了他身上那股子矜贵的气质,猜到他不是出生乡野的普通人家,想着对方是京中人士,等她回到京中稍微打听一下,很快就能知道恩人是出自哪个高门。 然而没想到的是,她京中着人里里外外打探了一遍,并没有这一号人,更没有赵姓的高门世家,都是些平民百姓。 可那人周身的气度,看着就不像是普通老百姓身上会有的。 同年她那同胞的兄长执意前往西北投军,她便生出了让兄长帮着找人的念头。 很快就打听到了那人或许在峪城,可是不久后峪城失守,消息断了。 至此,这一找就是三年。 * “你昨晚没睡好?”谢铉掀开眼皮,瞥了一眼她那张带着疲倦的脸。 昨天找的客栈已经是宁潼县最好的一家,看来她们这些自小养尊处优的姑娘,还是太过娇贵了些。 以后要是再出远门,他说什么都不会再带上她了。 念及此,谢铉愣住,他疯了吗,怎么会想着跟她还有以后。 江月凝担心谢铉不让自己跟着去,只道:“妾身是高兴今天能见到久负盛名的嵇先生,所以昨夜一时激动,便没有睡好。” 谢铉已经习惯了她做的表面功夫,也懒得拆穿她,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道:“哦,我还以为你是因为睡不惯客栈的床榻,本想着我认识宁潼县的知县,如果你不习惯住客栈,还可以去他那府上借住几日,看来是我多虑了。” 他认识宁潼县的知县? 江月凝睁圆了一双杏眸,这一路上她确实是睡不惯那些地方,可前提是没有更好的选择,马车和客栈也变得可以忍受,可若是还有更好的去处,那不选择更好的地方不就是傻子? 他为何不早些说,偏偏在今天才说,就好像是故意的。 江月凝开始怀疑这人是故意的。 她抿了抿唇,揉了揉手中的帕子,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最后到底是没有说什么。 左右不过在客栈再住上一两天,等今天请到了嵇先生和找到了恩人,就可以回程了。 她眼中的纠结在藏起来之前早就被谢铉捕捉到了,他道:“你能睡得惯客栈的床榻,我可睡不惯,再者我还有些事情要找宁潼县知县相商,看来是要在他府上暂住几天。” 江月凝不解地看向他,他整日不学无术的,能有什么正事要找人家知县相商。 谢铉读懂了她眼中的意思,他唇角漾出一抹笑,靠近江月凝轻声道:“听说宁潼县的美人与京中的不同,我这一趟总不能白来不是?身为知县,我想他府上的美人定然不会少。” 他离得近,江月凝又闻到了那股若有似无得杜松香,她想要往后退,可是身后就是车壁,她退无可退。 江月凝抬眸去看他,正想出言让他退开,然而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她整个人往前一倒,直接栽进了男人的怀中。 周身瞬间被谢铉身上的气息笼罩,她手忙脚乱地想要从他的怀中起来,可是马车又颠簸了一下,眼看着她的身子要往旁边倒去,撞上车壁,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扶稳了。 惊慌中她紧紧抓着谢铉的衣襟。 她又急又羞,攥着他衣襟的指尖微蜷,可是放在她后腰的那只手却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谢铉看见她那双微微瞪大的杏眸,里头隐隐透露出羞恼,他对着车外不耐道:“怎么回事?” 车夫紧张地声音很快就传了进来:“世子,这一条路不好走,小的尽量赶稳些。” 然他的话音才落,马车又小小地颠簸了一下。 之后虽是有颠簸,但是比之前好多了。 江月凝松开了揪着他前襟的双手,想要从他的怀中退出去,却发现他的手还贴着她的后腰,她仰头去看谢铉,小声提醒道:“世子,请放开妾身。” 一副良家女的模样,谢铉面上一哂,原本想要松开她的手收紧了力度,察觉到她的身体跟着变得僵硬之后,想起她之前骂他是无赖,他道:“我若是不放开,你又待如何?” 话音一落,江月凝脸上的神色一变,她瞪向他,心想这人果然是无赖。 她耳尖红得像是要滴血一般,想起那位还住在梅苑的外室钱姑娘,只好将她搬出来,提醒他道:“世子这般,可对得起钱姑娘?” 闻言谢铉怪异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说钱筠?关她何事。” 他与钱筠又没什么关系,为何要在意钱筠的感受? 江月凝眉心一皱,觉得他不应该这样对待钱筠,她挣扎了一下,发现对方的手又收紧了一些,再用力一点,她就会贴上对方的胸膛,她看向他的眼中有了恼意:“钱姑娘是你的外室,且她救了你......” “谁跟你说她是我的外室?她救了我难道我就要以身相许,这是什么逻辑?” 谢铉总算是明白她为什么要提钱筠了,合着是把钱筠当成了他的外室。 他差点气笑了,外室不过是他对外声称的,根本就不存在的。 可仔细一想,那天在梅苑,唯一能与外室对上号的人,也只有钱筠一个,想来是江月凝那天见了,便以为钱筠是他的外室。 江月凝一怔,钱筠不是他的外室,那谁是? 谢铉见她一脸茫然,叹了口气道:“算了,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 反正这些也与她无关。 等马车平缓地往前走,不再颠簸的时候,谢铉终于在江月凝微恼的目光之下松开了手。 江月凝立刻从坐得比之前远了些,想要与他保持距离。 谢铉假装没有看见她的小动作,兀自闭上了眼睛。 第38章 世子这是生气了吗 没多久, 马车停在了一座古朴的院子前。 院子的门正半开着,院门两边种了些不知道的花草,院子的墙头伸出一根树枝, 枝头的叶子此时已经快要掉光了,几只栖在树上的喜鹊见了马车, 很快就拍着翅膀飞走了。 江月凝下了马车, 透过半开的院门,正好看见有个童子在清扫地上的落叶。 她与谢铉走到院门前,画扇先他们一步上前拍了拍木制的院门, 对着里头问道:“嵇先生在家吗?我们主人特意前来拜访。” 扫地的小童子听见拍门的声音,抱着扫帚开了门,见到谢铉夫妇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今天会有人前来拜访, 半晌后才恭敬回答道:“先生正在屋中小憩,二位稍等片刻。” 等童子重新进去之后,谢铉双手环在胸前,透过院门打量起了里头院子的布局。 这院子外头看着古朴,里头的布景却很是雅致。 过了良久,那童子又出来了, 对着他们二人道:“先生起了, 二位请进。” 江月凝颔首, 跟着谢铉踏进了这座院子。 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 江月凝想着一会儿若是谢铉说服不了嵇淙, 她再帮忙说和,反正她和嵇淙算是有点交情。 扫地的童子将他们带到了一处茅草搭建的亭子边上:“先生就在里面。” 江月凝向那童子道了谢,而后跟在谢铉的身边就要进那亭子。 温润的嗓音从亭子里传来:“江姑娘,好久不见。” 谢铉顺着声音看去, 就看一身穿白衣挽着一半青丝的青年双眸含笑,看着他身边的江月凝。 他眉头一皱,本以为世人口中的嵇先生是位老者,却不想竟是如此年轻,看着也不过二十七八的样子。 且这长相也颇为出众,怪不得当初京中那么多姑娘争着想要听他弹一首曲子。 第45章 想起江月凝同他说的,她与嵇淙两年前便认识,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一丝不悦。 可转念一想,他们二人认识与他何干? 他按下那股子不悦的感觉,难得对着嵇淙见礼:“嵇先生。” 既然把这个当做幌子,那做戏总得做得周全一点。 嵇淙站起身回礼,只是看向谢铉身边的江月凝时,眼中的笑意却真切了许多。 江月凝面上露出与朋友久别重逢的笑,柔声道:“嵇先生,近来可好?” 嵇淙见他们是一道来的,又见江月凝此时已是妇人的打扮,便猜到她身边站着的人,大约是她的夫君,他心里虽觉遗憾,可到底是没有表现出来,只道了句还好。 “两位请坐。” 谢铉察觉到了嵇淙看江月凝的眼神与看旁人的不同,便挨着江月凝一起坐在了嵇淙的对面。 他们面前的案上放着一把七弦琴,童子在嵇淙的示意之下,很快就把那琴给抱走了。 然后没多久又端着茶来给他们上茶。 嵇淙知道他们不会无缘无故来找自己,便主动问道:“二位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谢铉喝了一口茶,在江月凝开口前先把前来的目的说了。 “嵇先生意下如何?” 最后这句话问出口,却不像是在征求对方的意思,大有不同意也要同意的意思。 嵇淙连皇后都能拒绝,自然是不怕谢铉的,只是他没有回答谢铉的问题,而是看了一眼坐在谢铉身边的江月凝,问道:“江姑娘也希望在下回京给太后献曲吗?” 没想到嵇淙会问她这个问题,嵇淙看着她的眼神带着隐秘的情绪,她即便是再愚钝,也察觉到了不同寻常,只得垂眸道:“自然是要看先生的,先生愿意的话再好不过,若是不愿,我和我家夫君自然不会强求。” 谢铉听见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这样称呼他,倒是有些意外,他偏头去看她,却发现她低垂着面容,他头一次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 猜不透此时的她在想什么。 而同样看不清她心中所想的,是坐在对面的嵇淙,他与江月凝相识的时候,对方才刚及笄,难得遇到能听懂他琴音的人,视对方为知己的同时,心里也生出了一些情愫,仅仅只是一次的相遇,就能让他记住两年。 他自知他们二人的身份相差甚远,便把这份心思收了起来,背着琴离开了京城。 没想到两年之后她会带着自己的夫君上门拜访,欣喜的同时更多的是失落。 谢铉自是看出了嵇淙眼中的落寞,他眉心一皱,改变了主意,若是嵇淙不愿意回京便罢了,届时就声称对方有了归隐的心,就算是天王老子来请都没用。 他突然不想江月凝为难。 “既然如此,我答应世子的请求。” 许是嵇淙同样不想江月凝为难,在心里权衡了一下,终于还是答应了。 毕竟答应前往京中,他或许还有机会与她见上几面。 这也足够了。 “不过嵇某有条件。”嵇淙道。 闻言谢铉眉头一皱,他本就对嵇淙对江月凝一口一个江姑娘的称呼不满,如今还要提条件,他的语气中带上了不耐:“什么条件?” 嵇淙回道:“嵇某新谱了一首曲子,还请江姑娘弹奏一曲。” 谢铉正要替江月凝拒绝,却不想身边的少女同意了:“先生新制的曲子,我也想试试,只是我如今已为人妇,先生还是唤我一声谢夫人吧。” 不等嵇淙回答,她已经起身走到旁边放了七弦琴的矮桌上,坐下之后抬手随意拨弄了几下琴弦。 嵇淙的琴自是上等的,弹出来的琴音缥缈。 江月凝面上露出满意之色。 然后看了一眼旁边放着的一张纸,问:“这就是先生的新作?” 嵇淙点头:“正是。” 江月凝细细地从头看了一遍,然后在心里记下了,抬手准备开始弹奏。 “谢夫人不多看几遍?” 这也是谢铉想问的,他在江月凝出阁前的闺房看见七弦琴,便知道他会弹琴,但是不觉得她看一遍琴谱就能记住那上面的曲子。 江月凝道:“不用,我记下了。” 其实她本可以细细翻看的,但是眼下她想尽快解决嵇淙回京的事情,然后去一趟栾村找人。 她赶时间。 谢铉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放在琴弦之上,不多时,清越的琴音就在她的指尖滑出。 嵇淙沉浸在她的琴音之中。 谢铉却看着她弹琴时娴静的样子,指尖灵活地在琴弦上跳动,就像是在跳舞一样,合着那让人神往的琴音,就好像身上罩了一层柔和的月华。 弹奏一首曲子的时间不长,等结束的时候,坐在另一边的两个人仍旧还未从琴音中抽身而出。 “嵇先生可还满意?” 直到轻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他们才回神。 谢铉看着安静坐在七弦琴前面的江月凝,即便心里不想承认,可弹琴的她比平日里吸引人。 嵇淙满意地看向江月凝,道:“谢夫人的琴技一如既往的好,只是嵇某还有些事情要与好友交代,请世子容嵇某晚几天再前往京城。” 这本也不是什么为难的要求,谢铉边应了:“那便静候先生佳音。” 他这般客气,引来江月凝的侧目。 她还以为以谢铉的性子,要是对方不愿意的话,会二话不说把人直接给绑回京中。 谢铉睨了她一眼,仿佛在说她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偶尔他也是会尊重人的好吗。 江月凝:...... 与嵇淙拜别之后,江月凝站在马车前,对着谢铉张了张口,一副有话要与他说的模样。 许是这一趟比较顺利,谢铉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他看了一眼她,道:“有什么想说就说。” 江月凝抿了抿唇,道:“妾身一会儿还想去一趟栾村寻找那味香料,世子可答允?” 栾村,那不是她要找的人所在的地方? 谢铉心里骤然升起一股烦躁,语气带了不耐道:“要我陪你去?” 倒也不是,她巴不得谢铉不要跟着,于是忙道:“不劳烦世子,我带上画扇便可。” 谢铉睨了她一眼,冷冷道:“随便你。” 说着他自己走到了画扇的身边,上了她骑的那匹马,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画扇看着逐渐远去的世子,走到江月凝的身边,问道:“世子这是生气了吗?” 他不就一直都这样吗?江月凝没有回答画扇的话。 眼下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谢铉的心情,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恩人,想要知道恩人是否还好,以此了结自己的心愿。 她没有说什么,带着画扇上了马车前往栾村。 栾村离嵇淙所在的村子不过相隔几里地,下了马车,江月凝跟着信上所指的地方走进了村子,只是在村子的最边上找到那个农家小院的时候,却发现小院的大门紧闭。 她抬手敲了敲门,里头没有任何的回应。 画扇道:“眼下正是秋收的时候,或许这屋子的主人出去田里干活了。” 江月凝不甘心,但也只能在门口等待。 这时一位老伯从旁边路过,他看着衣着光鲜的两个人,好奇地上前攀谈:“两位可是要找这屋子的主人?” 江月凝面上露出浅笑:“正是,老伯可知道这院子的主人在哪?” 她指了指身前的院门。 老伯面色顺便变了变,叹了口气道:“原来要找王二啊,他在一个月前已经去世了。” “去世了?”江月凝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老伯点头道:“是啊,他十年前投军,那时候还在峪城吧,也算是与回鹘人打过几次,身上留下了太多的旧伤,四年前峪城失守大难不死,但剩下一条腿,后来军中将领体恤他,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回乡养老,谁知道这才几年,福还没享够,人就没了。” 说着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姑娘若是要祭拜他的话,他就埋在后山的半山腰,那只有一处新坟。” 江月凝愣愣地看着老伯离去的背影。 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好不容易有了知情人,怎么就偏偏去世了? 第39章 我帮你找人还不成吗…… 韩子瑨才从府衙回去, 就看见有人骑马停在了自家门口,他下了轿子,看着那道穿着锦衣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总觉得有些眼熟。 直到对方利落地翻身下马,走到他的跟前, 他才擦了擦眼睛, 瞪大眼睛道:“你不在繁华的京城享受生活,怎么跑来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来了?” 第46章 谢铉把马交给一旁的护卫,居高临下看了眼穿着一身知县官服, 人模狗样的旧友,反问道:“你都能在这里,我为何不能来?” 韩子瑨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心虚道:“我怎么会在这里的难道你还不知道?要不是我当着陛下的面揪了那老匹夫的胡子, 也不至于被贬到这穷乡僻壤之地。” 三年前西北战事没停多久,朝中那群保守派为了不再起战事,竟是要给答应回鹘人不平等的条约,明明峪城已经夺了回来。 他年轻气盛,便当着陛下的面与那群人理论了起来,最后还动了手, 陛下大怒, 直接把他贬到西北一带的宁潼县来了。 昔日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状元郎, 成了个偏远地区的芝麻小官。 谢铉觑了他一眼, 轻嗤一声:“我看着你这样子也没有一点要悔改的意思。” 韩子瑨理直气壮道:“我本来就没有错, 回鹘人能是什么好东西?也就陛下耳根子太软,听信了那些老匹夫的话,还真应了回鹘人的条件,你还记得八年前咱们二公主和亲的事情, 太子殿下极力反对,结果落得守皇陵的下场,最后呢,回鹘人还不是对峪城下手了,陛下不仅没有吸取教训,还要一意孤行听信那些老匹夫的话,真真是无药可救了。” 这话他不敢在旁人跟前说,但是谢铉与他自小认识,彼此都清楚对方的为人,所以每次在谢铉跟前,韩子瑨一向口无遮拦,可想要皇帝毕竟是他的舅舅,自己在人家外甥面前说这些总归是不好,于是又改了口:“算了,这话你就当我没说吧。” 他转身把谢铉领了进去。 谢铉看着这格局虽然不大,但是胜在精致的知县府,戏谑道:“你不是说这里是穷乡僻壤,你这知县的宅子建造起来定然花费了不少银钱吧?” 韩子瑨立刻如临大敌,“这些东西可都是从我自家的口袋里掏钱建的,那等劳民伤财的事情我可不敢做。” 且他们韩家家底也算是丰厚,他娘又是县主,不过是看不惯自己儿子在这种地方吃苦,一个小小的知县宅子,从他娘手指缝里漏一些出来就够了。 谢铉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你爹娘就这么放任你在这里?万一你真的回不去京中,可有他们担心的。” 韩子瑨无所谓道:“在这里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不用天天被他们管着,催着我娶媳妇,话说你成婚的时候我都不能前往祝贺,我连你夫人哪家的小姐都不知,你与你那夫人如今怎么样了?” 他的话题突然从自己变成对方。 提到江月凝,谢铉就想起她刚才借口离开,去找别的男人的事情,他轻哼一声:“好得很。” “嘶,我看你这反应,似乎不喜欢你那新婚夫人,怎么,莫非你真的对你那外室生出了感情?” 谢铉睨了他一眼:“我有没有外室你还不清楚?不说这个,我来找你有正事,你可还记得去年渠州知州挑选的秀女?” 韩子瑨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道:“你在京中的风评这么差,万一你真的破罐子破摔,找了位外室养在外头,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说完他的手就被谢铉嫌弃地甩开了:“说正事。” 韩子瑨这才正色道:“你说的是在姓林的那位秀女?我记得她家就在我们宁潼县,去岁她入选的时候,她爹娘还在县上的酒楼宴请了亲朋好友,连我都请了,不过我不爱凑那样的热闹,所以没去。” “她从前在宁潼县是什么样的?”谢铉又问。 韩子瑨这才察觉出不对劲,“你问她做什么,难不成是她在宫里犯了什么事?是皇后娘娘让你来的?” 谢铉道:“是太子殿下。” 韩子瑨瞪大眼睛,接着面上转为欣喜:“太子殿下回京了?什么时候的事情?莫非是因为魏贵妃一党?” 谢铉简单回答了他的问题,韩子瑨听了,眉头紧皱:“魏贵妃一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动作的,难不成从殿下被陛下遣去守皇陵开始就生了那样的心思,或许在更早?” 其实他猜得差不多,见谢铉沉默不语,他觉得自己猜中了,“那年你身上的事情,是否因为太子离开了,他们才敢对你下手,就算魏贵妃有没有参与其中,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四公主,我曾经提醒过你四公主心术不正,即便她那时候才十三,就有那样歹毒的心思。” 谢铉轻哂道:“因为她是公主,不管如何,陛下都不会对她惩罚太过。” 韩子瑨叹了口气,很快又正色道:“事情过去这么久,想重新查没那么容易,不过你问的那位宫里的林才人,我倒是知道一些。” 林才人,原名林婉儿,是渠州宁潼人,她爹是员外,在宁潼县算是小有名气,去年选秀林员外找了渠州知州,塞了好些银两,把林婉儿也跟着送进了选秀的队伍。 当时他记得林婉儿似乎并不愿意,声称自己已经有了心仪的男子,死活都不想参加选秀,这件事也是林员外有次找他喝酒的时候,酒醉之后同他说的,除了他,大约再没有旁的人知道。 谢铉问:“你可她那位心上人是谁?” 韩子瑨回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林员外的嘴是真的严,只说了女儿有心上人,后面我再怎么问都不说了。” “林婉儿的事情或许牵扯到了回鹘,此次殿下让我来,就是秘密调查她的事情,你今天就带着我的人去一趟林员外的家中,无论用什么理由,一定要进去。” 谢铉很自然地给韩子瑨交代任务。 闻言韩子瑨瞬间挎着一张脸,他这才从府衙下值回家,正准备好好休息,谢铉又给自己排了差事,这叫什么事啊,不对,他看着悠闲地站在一旁的谢铉道:“不是你要去查林婉儿的事情吗?怎么使唤我去,我去了,那你自己呢?” 谢铉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和我那位新婚夫人怎么样了?等我去把她找来,你就知道了。” “什么?你居然把人给带来了......哎,你等等,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然而谢铉已经出了大门。 韩子瑨看着被留在的朔奚,与他大眼瞪小眼,半晌问道:“你家主子来这一趟还拖家带口的?” 朔奚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韩大人,咱们现在出发?” 看着摩拳擦掌,准备大展拳脚的朔奚,韩子瑨不禁开始担心他靠不靠谱。 “唉,走吧。” 早点去早点完事。 * 谢铉快马赶到栾村的时候,正好看见熟悉的马车停在了村里,他顿了一下,继续骑着马进了村子。 可在进去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该来这里,江月凝与旁人的事情跟他无关,他既然从一开始没打算与对方做真夫妻,那她的事情,他没必要特意去关注。 他从一开始就太过在意她与那个男人之间的事情,这很不对劲。 但是一想到对方千里迢迢赶来宁潼县,就是为了见那个她一直心心念念的男人,他的心里就一阵烦躁。 眼下他既然来了,也正好见一见那位能让江月凝魂牵梦萦的男人究竟是何面目。 等他找到江月凝的时候,却见她安静地坐在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树下的石头上。 画扇站一边,她不明白发生了何事,明明夫人说是来这里寻找香料,怎么就变成了找人。 而且在得知要找的那人去世之后,夫人就变得魂不守舍了,她试着和夫人说话,可是夫人像是没听见她说话一般,只静静地坐着。 急得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直到看见自家主子骑马停在眼前,画扇瞬间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她上前道:“世子是来接夫人回去的吗?夫人她......似乎有点不高兴。” 谢铉在马上看了一眼仿佛入定一般的江月凝,就连他来了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眉梢一扬,下了马把缰绳交给画扇:“牵去找些草喂它。” 画扇立刻领命,牵着马往村子外走去。 谢铉走到江月凝的身前,见她因为一个男人这样,心里顿时生出烦闷,“你那香味寻不到也不至于做出这幅模样,真有那么重要?” 听到谢铉的声音,江月凝这才抬头去看他,一双眼睛没了平日里的明澈,里面出了迷惘之外还有心灰意冷,她喃喃道:“很重要,可是不见了。” 谢铉眉心一拧,他半蹲在她跟前,声音不自觉放轻:“你先跟我回去,好吗?” 江月凝却摇了摇头。 谢铉一向没什么耐心,可眼下看着她心如死灰,他深吸了一口气,冷着声音道:“江月凝,想哭就哭出来,这里不是京城也不是广阳侯府,更不是卫国府,你不是那位人前稳重自持的卫二姑娘。” 第47章 江月凝抬眸看他,慢慢道:“不能哭,他们不喜欢见我哭。” “你当真要一直这样?”谢铉心里不知为何突然升起一股气。 见她沉默,他心里突然生出无力的感觉。 半晌,他似认命般道:“在我面前,你可以哭,明白吗?” 话音才落,就见她眨了一下眼睛,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掉了出来,她忙拿帕子擦拭,可眼泪却越擦越多,就像是掉不完似的。 她哑着声音磕磕绊绊得开口:“抱歉,妾身失态了。” 谢铉见过女人哭,可像她这般默默掉眼泪的,还是头一回,见她哭红了一双眼睛,他指尖微动,可到底没有做什么,他将头偏向一边,静静等她哭完。 头一次,他对旁人生出了耐心。 “那人真有这么重要?”见她哭得这般伤心,鬼使神差的,谢铉抬头问她。 江月凝擦拭眼泪的动作一顿,她没想到谢铉会知道,良久之后,她迟疑地点了点头。 她点头时正好有眼泪从她脸上掉了下来,滴在了他身前的地上,砸出一个小坑。 虽然知道答案,可看着她亲自承认,谢铉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的不得劲,看着对方哭得可怜兮兮,本想安慰的话到了口中又变成了不耐:“别哭了,我帮你还不成吗?” 第40章 报恩的方法有很多种……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双方都愣了一下, 江月凝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哑着声音问:“世子方才说的可是真的?真的要帮妾身寻人?” 谢铉突然后悔自己一时从动说了那话, 可说出去的话又不可能再收回去,他只得道:“帮你可以, 但有条件。” 江月凝听见条件两个字的时候, 愣了一瞬,她顾不上眼角还挂着的泪,瓮声瓮气地问:“什么条件, 只要妾身能做到的,一定会答应世子。” 这模样大有让她上刀山下火海都行,谢铉一想到她是为了那个人, 他眸色一暗:“他真的值得你这样?” 提到要找的人, 江月凝眼中现出一抹温柔,她轻轻道:“他值得。” 除了姨娘之外的人,也只有他值得她这般。 如果不是他,她的命早就没了。 得到她的回答,谢铉不耐道:“我知道了,至于条件, 等我想好了再说, 把眼泪擦擦, 先回去。” 说完他已经站了起来, 自顾自往村口的方向走去。 江月凝这才发觉自己出来已经有些时间, 怪不得谢铉会找来,她忙胡乱擦拭了脸上的眼泪。 然后紧紧跟在谢铉的身后,她想着谢铉是广阳侯世子,要找一个人的话大约是比阿兄容易得多, 等回去后她就写信告知阿兄,让他不必再找了。 她看着沉默不言走在前头的男人,唇角弯了弯,她快步走了上去,与他并排一起走。 “谢谢世子。”她仰脸看向他,诚心地道谢。 谢铉瞥了她一眼,道:“别谢这么快,我是答应帮你找人,但没说一定能找到。” 江月凝认真道:“可世子愿意帮妾身,就是好事。” 谢铉轻嗤一声,觉得自己真的疯了,居然章帮着自己的夫人找旁的男人。 沉默半晌,他到底说出了心底的一直以来疑惑:“你还未说,为何要找他。” 江月凝觉得这种事情没有什么隐瞒的,便道:“他曾经救了妾身一命,所以妾身想要报恩。” 谢铉讥笑道:“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是不是等他把人找到了,她就要做那等抛夫之人,跟着那位救命恩人离去。 那他岂不是会成为整座京城的笑话。 闻言江月凝面上一红,她解释道:“世子前几天也说了,救命之恩并非要以身相许,报恩的方法有很多种,不是只有以身相许这一个选择。” 难不成谢铉也和冬枝一样,话本子看出了,才会生出这样想。 十三岁那年的她都没有生出这种想法,更别说她现在已经嫁做人妇,即便她想在三年后与谢铉和离,但也不可能用自己的身体来报恩。 虽然她曾经确实心动了一瞬,可时间过了这么久,早就不存在了。 谢铉偏头看她,见她面上的神色认真,可心里却不愿意相信她的话,她心里真正的想法他又猜不准,谁知道她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是不是一样。 思及此,他却微微一怔,他为何要在意她的想法,她的想法与他何干? “随你。” 他丢下这两个字径自上了画扇牵来的马,画扇看着骑上马扬长而去的人,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她方才明明看着主子和夫人二人一道从村里出来,看着还挺和谐的。 还以为主子要和夫人同乘一辆马车。 她扶着江月凝上了马车,看着远处逐渐变成一个小点的影子,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主子这样下去,想要讨得夫人的欢心都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 江月凝早就习惯谢铉这样,她坐在马车里,从暗格中掏出一面菱花镜,看着自己哭肿的一双眼睛发愣,这些年来,除了被赵仪景救的那一次,她再也没哭成这样过。 想起方才在谢铉面前哭得这般伤心,她后知后觉感到难为情。 可是谢铉让她哭的,她哭一哭应该没事的,幸好也只是在他面前哭,只有他一个人看见她哭的模样,并不算丢人。 她的指腹按在哭肿的地方,想着等回到客栈,或许就没那么明显了。 许是因为谢铉答应了帮她找人的事情,眼下她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心想说不定以谢铉手下那些人的能力,说不定真的还能找到新的线索。 很快她那低落的心情又被收拾好了,唯一要担心的是希望届时人真的找到了,谢铉不会同她提什么奇怪的要求就好。 他不喜欢自己,以他性子大约会提些为难人的条件,可只要能见赵仪景一面,也不算什么了。 如果谢铉借着这件事提出与她自请和离的话,那再好不过。 画扇忧心忡忡地坐在一旁,看着默默照着镜子的江月凝,心道夫人都哭成这样了,主子怎么还丢下夫人自己先走了,唉,真是愁死她了。 等他们回到昨天住的客栈时,却被护卫告知包裹都已经被收拾好了,要带她们前往知县住的宅子。 “今晚世子不在这里住了,要去知县的家中?”画扇问道。 正把东西往另一辆马车上搬的护卫回答:“正是,世子已经先行一步去了知县的府上,就等夫人了。” 江月凝这才想起谢铉同她说的,他与宁潼县认识。 渠州与京城相隔好几百里,更别说是在偏远的宁潼县,谢铉认识宁潼县的知县,还真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画扇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宁潼县的知县大人是清河县主家的二公子,自小便与世子相识,一同长大,后来因为在朝上与章阁老生了口角,一气之下拔了章阁老的胡子,才被陛下贬到了这里。” 江月凝一时无言,可一想到是他的好友,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好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 韩子瑨在林员外家中呆了一炷香的时间,绞尽脑汁拉着林员外一家说了许多无关紧要的事情,等朔奚重新出现后,他才又找了个借口离开。 回到家中才在躺椅中休息了半个多时辰,谢铉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房中,他敲了敲桌面,道:“让你办的事情办好了?” 这一声吓得韩子瑨差点从躺椅上摔了下来,他坐稳后看了一眼房门,发现他的房门还好好地关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生气道:“你能不能不要跟你那手下一样神出鬼没的,迟早被你吓出病来。” 谢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问:“东西呢?” 韩子瑨败下阵来,伸手在怀中掏出朔奚从林婉儿房中发现的信件扔给他:“只找到林婉儿偷偷与情郎通信的信件,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爱好?” 话里还有嫌弃的意思。 “你没拆开来看?” “有什么好看的,我才不稀罕。” 谢铉斜睨了韩子瑨一眼,有时候觉得韩子瑨被贬到这里来,也是活该。 他从信封里抽出里面的信,抖开纸张,细细看起了里头的内容。 到底是抵不过心里的好奇心,韩子瑨身体 很诚实地到谢铉的身边坐下,探头去看信上的内容,直到看见上头腻歪的字句之后,他收回了目光,觉得没劲:“你看这些东西做什么,腻歪得很,难不成你怀疑她那情郎有什么不对吗?” 谢铉收起手上的信件,道:“你也有聪明的时候。” 韩子瑨得意一笑:“自然,在下可是大楚最年轻的状元郎,你可不要小瞧我了。” 第48章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谢铉手中的信件,问:“可是这信上面没有写什么,你如何得知她的情郎不不对劲?” 谢铉交代道:“把蜡烛点上。” “大白天的点什么蜡烛?” 韩子瑨虽嘴上这般说,可是手上的动作却很麻利,很快就点燃了蜡烛。 他吹灭手中的火折子:“是这信上做了什么手脚?” 很快他的想法就得到了印证,被火烤过的信纸上面,多了一些他们看不明白的字。 谢铉眉头一紧:“是回鹘语。” 韩子瑨声音不禁拔高:“林婉儿竟然通敌?” 谢铉倒没有他的反应大,大约是因为他早就猜到了,“你我都不懂回鹘语,这信我先带走了,等回京找懂回鹘语的人看了,才能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韩子瑨着急道:“林婉儿的信上有这个,说明她在进宫前就与回鹘人有了联系,宁潼县里有回鹘人!” 谢铉不在意道:“以你的能力想要把人找出来不难,眼下宫里才是最危险。” 京城定然还有别的回鹘人在,不然林婉儿不会对他下手,她手中的无惑香,大约就是回鹘人给的。 只有回到京中,才能从林婉儿那里得到安插在京城的回鹘人的下落。 * 江月凝站在知县府的门前,看着紧闭的大门,她让画扇上前敲了敲门,很快从里头走出来一位管事打扮的男人。 孙管事见到画扇,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江月凝,面上客气地询问道:“不知姑娘有何事?” 画扇立刻回道:“我们世子与韩大人是旧友,世子说要在这里借住几日,这是我们世子夫人。” 提到谢铉,孙管事立刻想到刚刚那位广阳侯世子,忙笑开了道:“原来是世子夫人,还请进。” 跟着孙管事进了大门,最后被带到一处厢房中,“这是我家大人特意为世子和夫人准备的厢房,夫人请先在这里等候,世子和大人还有要事相商。” 江月凝一愣,什么意思,是让她和谢铉同住一间厢房吗? 她叫住了正要离开的孙管事,问:“我和世子都住在这里?” 虽然疑惑为何江月凝会这样问,可孙管事还是认真回答道:“这是大人吩咐的,夫人可是不满意这间厢房?若是不满的话,小的再去请示大人,重新给世子和夫人换一间。” 江月凝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在外头还是少生些事,便道:“无事,这屋子挺好的,替我谢过韩大人。” 大不了她在那张卧榻上将就着睡好了。 第41章 或许只有江月凝才能受得…… 江月凝被韩子瑨府上的丫鬟给请到了前院。 到了前院, 才进了院门没几步,她就看见前厅里,谢铉和一位面生的男子正围着圆桌坐着, 他面上的神色看不出好坏,而另一位男子面上则带着笑, 甚至她还能听见对方爽朗的笑声。 江月凝脚下的步子停了一下, 她捏着手中的帕子,方才她照了镜子,双眼已经没有哭过的痕迹了, 应该不会被这位韩大人看出来。 丫鬟带着人走到了门前,对着里头行礼道:“夫人,请进。” 这边正和谢铉谈天说地的韩子瑨听到这一声, 下意识转头往门外看去, 当看到站在亭亭玉立的少女时,他面上的表情愣住了。 这不是卫国府那位二姑娘? 谢铉娶的妻子竟然是她,他只知道对方娶了妻,却不知道娶的是江月凝。 那位出了名温柔端庄的江二姑娘。 二姑娘的性格脾性怎么看都和谢铉不搭,可偏偏就是这么不搭的两个人,居然还真成了夫妻。 江月凝见韩子瑨定定地看着自己, 她心里一恼, 暗觉韩子瑨盯着自己看实在是轻浮, 可面上却不显, 只是垂下眼睫, 对着里头坐着的谢铉轻轻唤了句世子。 “过来。”谢铉给了韩子瑨一个眼刀,然后对着站在门口江月凝道。 前者摸了摸鼻子,讪讪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后者则踏过门槛, 缓缓走到谢铉的身边,然后自然而然地在他身边坐了下去。 韩子瑨见她在谢铉的身边坐下,他自觉地换了个座位,到了他们夫妻二人的对面,再抬眼去看他们的时候,又莫名觉得他们不说话的时候还是挺配的。 或许只有江月凝这样温柔的性子才能受得了谢铉,换做不同性子的姑娘,才不惯着谢铉的狗脾气。 他正在心里腹诽着,突然接受到一道冷冷的目光,他忙收起自己肚子里小心思,轻咳了一声,自我介绍道:“在下韩子瑨,自小与阿铉认识,这两日你便安心在这里住下,若是有什么短的缺的,只管和孙管事提,不必拘束。” 江月凝听了他的话,挂上浅笑轻轻点了点头:“韩大人客气。” 韩子瑨见她笑了,有些不好意思道:“哪里哪里,二姑娘在我这请放心,若是无事可以在宁潼县城内转转,这里与京城大不相同,有好些有意思的东西,若是不认识路,我可以安排丫鬟跟在你身边。” 江月凝没想到韩子瑨这么热情,这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 韩子瑨嘿嘿一笑:“应该的,二姑娘好不容易来一趟宁潼县,自然是要好好领略一番这里的风土人情,才不算白来。” 谢铉冷冷瞥了一眼韩子瑨,“怎么不见你对我这样体贴?” 韩子瑨收到好友冰冷的目光,他和他什么关系,还需要整这些虚的吗? 他噤了声,细细打量对方的神色,在收到对方不耐的眼神后才收了回去。 江月凝察觉到了谢铉的不高兴,心想莫非是她与他的好友聊得这般起劲,他吃自己的醋了? 倒是韩子瑨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他打趣道:“我不过与你夫人多聊了几句,你就这般吃味,你也忒小气了。” 他问起新婚夫人的时候这人还一副懒得说的模样,眼下见到了,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但是他这一句让坐在对面的江月凝惊讶,惊讶他是如何得出谢铉会因为她和旁人说话而吃旁醋,谢铉吃谁的醋都不可能吃她的。 她悄悄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男人,果然见他脸色黑了下来。 一看就是因为韩子瑨说的话惹他不高兴了,她默默收回自己的目光,然后盯着眼前的空碗,假装没听见韩子瑨方才那句话。 反正他生气不是她惹的,谢铉不会拿她撒气。 谢铉示意韩子瑨身后的丫鬟给他夹菜,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少说多吃。” 韩子瑨感觉自己后脖颈凉飕飕的,后知后觉好友不喜他与江月凝说太多话,便低下头安静地吃碗里的菜,但是吃了几筷子之后,他又憋不住了,让丫鬟给谢铉和江月凝倒酒:“这酒是宁潼县有名的酒,二位尝尝。” 丫鬟很快给谢铉和江月凝身前的酒杯倒满了酒。 这酒有一股馥郁的香味,光是闻着就好像能醉人。 韩子瑨举起自己的酒杯,对着他们二人笑道:“你们成亲的时候我不在场,这一杯敬二位新婚。” 说完他仰头喝尽了杯中的酒。 见状谢铉拿起了酒杯喝了一口,入口的酒醇香扑鼻,确实算得上是好酒。 江月凝想起自己在洞房那一晚醉酒的事情,她在心里纠结了一下,以她的酒量怕是这么小小的一杯就醉了,可若是不喝的话不合礼数,最后只得抬手端起了酒杯。 在喝之前她在心里祈祷自己不会这么快就醉了,然而酒杯到了唇边,才碰了一下唇就被瞬间一只手夺走了。 “她不能喝酒,我代她喝。” 江月凝诧异地转头,就看谢铉含住的地方正是方才被她的嘴唇碰过的,她的目光落在他喝酒时滚动的喉结上,面上一热,忙收回自己的目光,低头安静地吃菜。 谢铉放下酒杯的时候,不经意见看见她红透的耳尖,不容他多想,又被韩子瑨拉着继续喝酒。 这一顿饭吃得还算和谐,若不是后面韩子瑨喝醉了,站起来一脚踩在凳子上骂章阁老的话,这一顿江月凝能吃得更舒心。 等丫鬟扶着喝醉的韩子瑨离开的时候,月亮早就升了起来。 江月凝看着坐在一旁自斟的谢铉,纳闷他不比韩子瑨喝得少,为何到现在还未醉? “世子,天色不早了。” 她不想和醉鬼同睡一间房,只得出言提醒对方,然而却对上一双幽深的凤眸,她一愣,不得不承认谢铉的眼睛很好看,只是看久了总会让人不自觉地深陷进去。 为了不被对方蛊惑,她垂下眼眸,安静地等在一边,无聊地在心里数着时间,想着谢铉什么时候才会喝完那壶酒。 第49章 不多时到身边的人动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抬腿往外走去。 她忙提起裙子跟了上去。 二人很快回到了厢房。 原本只有她一个人的厢房呆着并未觉得有什么,眼下多了个谢铉,江月凝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这厢房不能与泽兰院的正房相比,明显小了一半还多,且没有碧纱橱,他们若是不想多生事端,只能将就着在这里睡。 幸而这房中除了那床之外,在对面还有放置了一张卧榻,江月凝趁着谢铉在净室沐浴的间隙,从柜子里找出了一床被子铺在了临窗的卧榻上,接着又去那张架子床上拿了一个软枕。 等她处理好这些的时候,正好看见谢铉从耳房的净室回来。 他身上穿着白色的寝衣,外面披了一件外袍,发梢上还滴着水。 她想起上一次见到他从净室出来,也是这般模样...... 谢铉见她站在整理好的卧榻旁,擦拭发梢的手一顿,他道:“你要睡这里?” 江月凝嗯了一声,“世子不习惯与人同塌而眠,妾身便睡在这卧榻上。” 谢铉正想说什么,却听见画扇站在门口对着江月凝道:“夫人,热水准备好了,可要沐浴?” 他看着江月凝出了房门,那句他今晚睡在卧榻的话咽了下去。 屋内只剩下他,索性夜还长,他走到另一边的桌子旁坐下,拿出那张现出回鹘语的信纸,放在烛光之下细细查看。 然而上头的回鹘文字他大多都认识,只认得几个,看了半天都拼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他心里烦乱,虽然这一趟查到了,可还需得回京找一个能看懂回鹘文字的人。 大楚与回鹘甚少来往,所以懂回鹘语的人不多,又不知道要花上多少时间了。 江月凝沐浴完回来的时候,见谢铉正一只手拿着一张信纸,另一只手揉着眉心。 她本来无意他手上信纸里的内容,然而目光落在上面的时候,却还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谢铉睁开的眼睛的时候,正好看见江月凝一双瞪圆的杏眸。 许是觉得对方就算是看见了信上的字,也看不明白的上面的内容,所以没有要避着她的意思。 倒是江月凝语气不满地询问:“世子为何会有回鹘人的信件?” 要知道大楚表面与回鹘修建了条约,可是回鹘人仍旧是不安分,每年近年关的时候,总是会冒充强盗到大楚边关的几个镇子上打家劫舍。 江月凝不喜欢回鹘,加之因为赵仪景所在的峪城曾被回鹘人攻破,导致赵仪景下落不明,所以她心里多少是有些讨厌回鹘人的。 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她情绪外露,虽然只剩一点,可还是被他感知到了。 本不想解释,可看见她皱起的秀眉,还是下意识道:“你还记得上次我和你闻的无惑香?” 江月凝微微歪头去看他手中的信纸,问:“莫非这封信和上次的事情有关?想害世子的人是回鹘人?” 谢铉点了点头:“大约是。” 她还以为事情过了一个月,那件事便没有下文了,却不想还牵扯到了回鹘。 蓦地她想起这一趟,或许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请嵇淙出山,而是冲着这封信来的。 她走到谢铉的身边,看着他手中信上的内容,看见其中一行字的时候,眉头一皱:“宫中有回鹘细作?” 闻言谢铉看向正在认真看着信上面内容的江月凝,诧异道:“你能看懂回鹘文字?” 江月凝边看边回他:“只要不太深奥的都能看懂。” 外祖父留给她的香料方子有好几张是用回鹘文写的,许是从回鹘商人那里得来的,她从前为了看懂方子,还特意找人学了回鹘文,眼下信上写的都是一些很简单的句子,或许是顾及到了看信的人也不精通回鹘语。 可这恰恰让江月凝看起来也毫不费劲。 看完上面的内容后,她问身边的男人:“婉儿是谁?她眼下可是在宫中?” 谢铉见她看完了,便收起了那封信,眼下她能看懂回鹘文字,他也省去了不少功夫。 谢铉道了一声:“陛下的新宠,林才人。” 江月凝惊讶地捂住嘴,陛下的身边居然有通敌叛国的人,还是位宠妃..... 第42章 她睡得好不好与他何干…… 谢铉只简单说了一些, 再多的谢铉便没有同她说,只是她仍旧好心地把信上写的大致内容告诉了他。 她拢了拢身上衣裳,转身走到妆奁前, 把头上的头发都放了下来,如瀑的青丝瞬间倾泻而下, 直至后腰。 素日都是冬枝和夏星替她梳头的, 但是眼下冬枝和夏星都不在,画扇是谢铉的人,她不想过多地用画扇, 所以离开京城的这些日子都是自己梳头的。 这一头青丝要梳整齐需要花费些时间,她对着镜子梳头梳得认真,并未发觉谢铉一直坐在刚才的位置, 此时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梳发。 等她梳整齐头发, 起身的时候,他已经把目光收了回去。 她起身往卧榻那边走去,弯腰整理锦被的时候,听到身后谢铉漫不经心的声音:“我睡这里,你睡床。” 闻言她手上的动作一顿,她回身, 就看见谢铉目光落在那卧榻之上, 眼中有明显嫌弃之色, 可他说出的话却是要睡这里。 江月凝觉得他没有必要为难自己, 但转念一想, 又觉得他说这话只是与自己客气,实则是希望她给他台阶下。 想到这一层之后,她手上拿着软枕的动作继续,轻声道:“这卧榻没有那床睡着没床舒服, 世子还是睡床好些。” 然而她的手腕被谢铉的攥住,他探身从她的身边而过,制止了她的动作,沉声道:“你也知道这卧榻睡着不好,所以你睡床。” 这话不容拒绝。 她偏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看着他的侧脸陷入沉思,好像从他说帮自己找人开始,她就看不懂谢铉了。 他不是不喜欢自己吗? 半晌,带着这个疑惑,她终于松开了放在软枕上的手,看着他那只攥着自己手腕骨节分明的手,她小声道:“世子,还请放开妾身的手。” 谢铉这才松了握着她腕骨的手,只是收回自己的手之后,仿佛指尖还残留着滑腻的触感,他下意识拈了拈手指。 屋内的烛火熄灭,他躺在卧榻之上,单手枕在脑后,风从半开的窗户外吹了进来,吹得他清醒了几分。 借着洒进来的一点月光,他偏头看向另一边在架子床上睡得安稳的江月凝,感觉方才执意要与她换地方睡的自己疯了。 她睡得好不好与他何干?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不再对着架子床那边。 江月凝其实并未睡着,谢铉翻身的动作她听到了,但是她假装没有察觉,他既然已经把舒服的床让给了自己,她又不是傻子,自然是要好好的睡上一觉。 这样想着,她不再去管谢铉,很快就入睡了。 只是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她在睡梦中听见谢铉的声音。 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睁开双眼,天还是黑的,正在准备要继续入睡的时候,却听见卧榻那边隐隐传来压抑着痛苦的呻/吟声。 她身子一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小心翼翼试探地唤了一声世子,但是那边没有任何的回应,半晌之后又是闷哼声。 她掀开了被子,下了床摸黑找到火折子点亮蜡烛,借着烛火,她看见躺在卧榻上的谢铉紧闭着双眼,一双剑眉紧紧皱在一起,面色苍白,咬紧牙关,额头上还沁出了一层汗。 他的一只手放在胸膛之上紧紧抓着,仿佛被梦魇住了。 这还是她从一次他这幅模样,她纠结着要不要唤醒对方。 蓦地她想起那次他受伤时她替他换衣裳,无意见看见他胸膛上的旧伤,眼下他看着不像是梦魇了,倒像是旧伤发作了。 她从来没有问过他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也知道她看见他身上的伤,也从未主动与她说过这道伤是怎么来的。 他们两个,好像都只是把对方当成无关紧要的人。 所以都觉得没必要。 想起今天他说要帮自己找人的事情,她抿了抿唇,最后拿起帕子替他把额头的汗擦干了,然后转身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拿出了自己调制的安神香。 很快她就把安神香点上,半晌过后屋内被幽香盈满。 江月凝坐在一旁,看着他的眉头逐渐舒展,脸上的神色也不似方才那般痛苦,便安心地出吹灭了桌上的蜡烛,回到了床上。 第50章 虽然知道这安神香的作用不大,但能让他好受一些便行了。 * 他们在韩子瑨的宅子上多呆了一天,很快就启程回京。 回去的这一路,她试探地问谢铉什么时候帮自己找人,对方一副不想理的模样,就在她再三相问之外,才不耐地让她直接找朔奚。 江月凝便同朔奚说了赵仪景的事情,还把之前的那些线索都告诉了朔奚。 朔奚听着她说的那些线索的时候,努力绷着自己的脸,假装第一次知道这回事,心想不能让夫人知道其实他和栖夜早就摸清了之前的线索。 他得了这些线索,还得到了要找的人名字,他想把这个人的名字告知主子,然而他这主子却是一副不想听的模样,让他自己看着办。 既然主子不想听关于赵仪景的事情,他只得去找栖夜八卦,两个人八卦了一整个晚上,拼凑出了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 美人从此念念不忘救命恩人,即便是嫁做人妇之后,仍旧对恩人念念不忘,苦苦寻找。 在之后他们看向谢铉的眼神中便隐隐带了同情。 直到收到谢铉凉凉的眼神,才纷纷低下头。 谢铉猜到了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可他答应了江月凝的事情,自然不能反悔,那天她也说了,报恩的方法有很多种,不一定只有以身相许这一个选择。 他放下撑着侧脸的手,看向安静低头看着书的江月凝。 半晌,看书的人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看向他,用眼神询问他有什么事。 “这一趟涉及到了回鹘人,你知道该怎么做。” 并不是担心江月凝会把这件事宣扬出事,可万一她不小心说漏嘴了,便会打草惊蛇。 江月凝换上严肃的神色:“世子大可放心,妾身回去就会忘记这件事。” 这种事情她不想掺和进去,更何况是牵扯到了大楚与回鹘人。 谢铉得了她的保证,看着她一副要与自己划清界限的模样,心里却说不出的不得劲。 马车抵达京城时候,京城落下了第一场雪。 江月凝下了马车,看着天上飘着细雪,她抬手接住了几片雪花,怔怔地看着逐渐在掌心融化的雪花。 “夫人!” 就在她出神之际,冬枝和夏星却上前。 她们二人围着江月凝转了一圈,发现她只是比之前削瘦了一些,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的不同,于是心里也松了口气。 期间苏姨娘曾派人来了一次侯府,问起夫人的事情,幸好她们在夫人离开之后想好了对策,把人给打发了。 不然要是被苏姨娘知道夫人去了渠州,不知道该如何担心。 江月凝跟着冬枝和夏星进了院子,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日,香料铺子那边可还好?” 她在渠州的时候,唯一担心的就是铺子上的生意。 冬枝笑着回答:“夫人不用担心,生意好着呢,只是有几位夫人问为何没有新制的香料,她们都等着呢。” 还有就是铺子的斜对面也开了一间卖香料的,而且那家香料店的香料似乎还跟夫人铺子里卖的差不多,就连味道闻着也很像。 但是转念一想他们夫人制的香是独一无二的,对面的铺子再如何炮制,终归是有些差距的。 所以并未把这件事告知江月凝。 * 雪连着下了好几天,直到第四天的时候停了。 这几天江月凝窝在房中,天天在屋内和冬枝夏星算着香料铺子这两个月来的帐,累了的时候便让夏星用熏笼烤了栗子和地瓜来吃。 这天雪终于停了,虽说天空还是灰蒙蒙的,可外头不再是携风伴雪,故江月凝披上斗篷和冬枝她们几个丫鬟走出了屋子。 夏星和小丫鬟柳儿贪玩,看着院子中铺着厚厚的一层雪,蹦蹦跳跳地跑进了院子中。 这几日下的雪,脚踩在上面能没过半只脚,因着扫雪的婆子还没有上值,她们两个在那白茫茫的雪上踩了好些脚印。 然后开始堆起了雪人。 江月凝站在廊下,看着身边蠢蠢欲动的冬枝和画扇,心想到底还是小孩的心性,她浅笑道:“去玩吧。” 画扇得到了她的许可,很快就与夏星她们一起玩堆雪人。 “你也去吧,眼下没有需要你伺候的地方。”江月凝转头对看着夏星和画扇玩闹,眼中隐隐透露出羡慕的冬枝道。 冬枝较她们二人稳重一些,许是跟在她身边久了的缘故,可也不过是年纪才十六的小姑娘,这种时候她要是拘着冬枝,便不太好。 “那......奴婢只玩一小会儿。”冬枝说着就下了积着雪的石阶。 江月凝顺势坐在了廊下,许是感到了一点冷意,她把斗篷的帽子戴上,面上带着笑看着她们几个在雪地中胡闹。 良久之后,不知道谁先起了个头,在院中打起了雪仗。 不小的院子中,四个丫鬟边跑边朝着对方扔雪球,欢笑声传到泽兰院外。 江月凝看着几个丫鬟玩得开心,想着一年来也只有这个时候她们才能放肆玩,且只在泽兰院中玩闹,碍不到谁,便没有出言制止,由着她们嬉笑玩闹。 然而不知道谁没注意,一个小小的雪团砸到她的身上。 扔到江月凝是柳儿,她看到雪球散在夫人的身上,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她白着一张脸要跪下讨饶,却见一向温柔的夫人抬手拍了拍斗篷上的雪,然后绷着一张脸站起来走下了石阶。 “夫人......奴婢不是故意的!”柳儿慌张地开口。 却见江月凝弯腰,自己搓了一个雪球,然后砸到了柳儿的身上。 猝不及防被一个雪球砸中,原本还低着头等待江月凝惩罚她的柳儿愣在了原地,她抬头,对上一双狡黠的杏眸。 “你们看柳儿是不是被砸傻了。” 江月凝弯起了一双眼睛,对着站在周围的几个丫鬟笑道。 夏星瞬间反应过来,她手上还拿着一个雪球,闻言也扔了一个到柳儿的身上。 画扇噗嗤笑了一声:“夫人和夏星欺负柳儿一个小孩子,看我替柳儿报仇!” 说着她很快就团了雪球对着夏星扔了过去,众人又立刻开始新一轮的打雪仗,只是由四个人变成五个人的战局。 丫鬟们念着江月凝是主子,也不敢一直拿她当成目标。 江月凝穿着斗篷在院子陪着她们玩闹,面上笑得很开心,这还是她头一次能放下那维持了很久的端庄肆意地玩闹。 她拿了雪球扔几个丫鬟,一边躲着她们的雪球,与几个丫鬟笑作一团。 然而就在她躲避的时候,后背不期撞上一堵肉墙。 第43章 二姐姐从前最疼簌簌 因为这个撞击, 斗篷的帽子从她的头上滑落,而身后的人为了扶住她,双手紧紧钳住了她的手臂。 鼻间隐隐有雪后清冽的松香, 慌乱中她一回头,就对上那双黑沉沉的凤眸, 里头像是藏着什么她看不清的东西。 院中的几个丫鬟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 都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大约是害怕谢铉会因为她们带着夫人胡闹而降罪。 半晌之后,谢铉总算是松开了握着她双臂的手, 看着她那张因为方才玩闹而绯红的脸,似笑非笑道:“你不是一向最重规矩的,这样看起来一点不像你。” 其实她方才在院中与丫鬟玩闹的场景被他看到了, 他还是头一次见她笑得这样肆无忌惮, 不是素日那种笑意不达眼底,一举一动都像是拿尺子量过的一般。 这样鲜活的她,看起来才没那么像假人。 江月凝赶紧从他的怀中退了出去,她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垂眸道:“妾身一时兴起, 便与丫鬟们玩了一会儿, 还请世子不要责怪她们。” 她说的这些丫鬟中, 其中两个是她自己的, 一个是他的人, 另一个则是他娘遣来给她用的,上次他因为香料的事情动了她的丫鬟,虽然没有听到她有不满的传言,可谁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或许还会觉得他多事。 他看了一眼看似乖巧地站在面前的少女, 许是天气还冷,眼下她没有像方才那样活动,只是安静地立着,加之兜帽没有戴在头上御寒,她那双小巧的耳朵已经被冻红了。 江月凝感觉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不知为何,她的心里生出一些紧张,正当她想着他会说什么嘲讽的话时,只听见他轻飘飘的声音。 “在这杵着做什么,不冷吗?” 她错愕地抬头,就他已经越过她往正房走去。 看着那道披了黑色狐裘的身影,她才明白他这是没有要责怪丫鬟的意思。 第51章 她当下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一丝笑,抬手轻轻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痛的耳垂,然后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屋子。 进去的时候,谢铉已经解下了那件黑色的狐裘,顺手扔在了一张椅子上,江月凝的视线落在那狐裘上。 那狐裘看起来还挺厚的,且贴近脖子的地方还有一圈玄狐的狐狸毛,披上一看就很暖和,看着他的狐裘,她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斗篷都不暖了。 谢铉正站里头解腰上的蹀躞带,转头看见她在几丈开外的地方站着,那双杏眸正不经意间看向他随手一扔的狐裘上。 他心念一动,很快就收回了放在她身上的视线,转身进了屏风后换下身上繁重的锦衣。 江月凝见他转到了屏风后面,她想起之前他让她伺候他宽衣的场景,怕他一时兴起又来使唤自己,于是忙回了自己的碧纱橱。 屋里有熏笼,她披着斗篷站了会儿就觉得身上有些热,便让冬枝帮着自己解下了斗篷,她从碧纱橱走出,坐在了熏笼前,身旁的桌子上放着还未打完的络子。 这东西平时她不爱做,但是在冬天不能出门的日子,用来打发时间正好,除了络子之外,她还打算给自己做几根浅色的宫绦,配她那些裙子正好。 若是可以,还能给婆母也做上几根,也算是当做素日对方关照自己的回礼,虽然不值几个钱,但也算是她的一点心意。 冬枝站在一旁,拿起打了一半的络子,夸赞道:“夫人的手真巧,奴婢打的络子就没有夫人打的花样多又好看。” 这话却不是奉承,她自小就跟在夫人的身边,见她打过许多的络子,每一条拿出去都会被人称赞的程度。 从前还在卫国府的时候,苏姨娘和老夫人偶尔也会让夫人帮着打上几条络子,甚至有些丫鬟也会求着夫人帮忙打上一两条,夫人有时间的时候,总是不会拒绝她们的。 冬枝放下手中的半成品络子,问正在熏笼旁取暖的江月凝:“夫人打这络子是要用来做什么?奴婢记得夫人有一个拇指大的翡翠雕的兔子,这兔子是夫人十二岁时,苏姨娘送给夫人的生辰礼物,这络子用来穿那只兔子正好,这几年不见它,夫人是把它收起来了?” 江月凝抿了抿唇,那兔子早在她十三岁那年,就给了旁人。 看着熏笼里烧得火红的炭火,她轻声道:“许是放在库房了,东西这样多,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其实她也希望能找到那只翡翠兔子,找到那只翡翠兔子,意味着便也找到人了,只可惜,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冬枝笑道:“若是找不到了,夫人实在喜欢的话,可以去外头找个打玉器的匠人重新打一个,这样若是日后苏姨娘问起来,夫人也好有个交代,奴婢见库房那里还有好几块没有打磨的玉器,正好可以拿出去打呢。” 江月凝感觉自己的手变暖了许多,她重新拿起那打了一半的络子,一边编织,一边回她:“罢了,说不定它就在某个角落里呆着,等着我找它。” 听了她的回答,冬枝便不再说什么,觉得那东西是苏姨娘送的,意义自然是不一样,所以就算是重新做一只,也不一样了。 屋内一时沉寂下来,江月凝认真的编着手中的络子,冬枝则拿起了手中的绣线,搬了张绣凳坐在熏笼旁认真的绣着帕子。 没过多久,就见夏星走了进来,她进来之后先是剁了剁脚,然后把手放在熏笼上,另一只手上拿着一个帖子递给江月凝,道:“夫人,三姑娘送了帖子来,说是要拜访夫人,此时人正在侯府门外候着。” 闻言江月凝手上的动作一顿,江雪凝这个时候来找她做什么? 夏星解释道:“奴婢看着三姑娘的眼睛红红的,看着像是才哭过,许是在周家受了什么委屈,想着来找夫人诉苦。” 冬枝神色一冷,道:“三姑娘若是在周家受了什么委屈,也该去卫国府找大夫人才是,来咱们侯府找夫人做什么,这里又不是她的娘家,且夫人只是她的姐姐,又不是她娘亲,还能去周家帮她讨公道不成?” 她实在是想不通,夫人当初就是因为三姑娘强行换亲,才会嫁给世子,她天天看着世子对夫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而夫人还要忍着,她就心疼夫人。 眼下三姑娘还敢来找夫人,她是怎么有脸的? 都各自嫁人了,难不成还想着夫人能像在闺中那般,不计前嫌地对她好? 江月凝感受到了冬枝的气愤,她温声道:“外面天气这样冷,你去回三妹妹,让她先回去吧,要是冻坏了,妹夫定会心疼的。” 这还是她头一次狠下心肠对待江雪凝,她总得让江雪凝簌明白,伤害了别人,就不要想着被伤害的人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还能继续和她姐妹情深。 夏星得了她的话,应了声,又匆匆出去了。 江月凝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打着手中的络子,只是却变得心不在焉。 旁人都觉得她性子温柔,很多事情都不会同人计较,那只是因为很多事情她觉得没必要计较。 若是桩桩件件她都要计较上一番,活着才累人。 但是换亲一事却不得不计较,不然心里这口气会一直闷着,也总该让江雪凝知道,她不是事事都能迁就对方的。 如果她还把自己当姐姐,就应该知道换亲一事上,她大错特错。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没过一会儿,夏星回来了,她神色有些为难。 江月凝猜到了什么,问:“可是她不愿意回去?” 夏星点头:“三姑娘说,见不到夫人是不会回去的。” 某种程度上,江雪凝的性子其实有些像江月凝,尤其是在那股倔强的劲儿。 也不知道是否从前经常跟在她身边的缘故。 只是前者是在对待别人的时候,而后者则是对待自己的时候。 放下手中的络子,江月凝道:“走吧,出去见一面,也借此同她说清楚,免得以后她只要在周家受了委屈就来找我。” 在一些事情上,比起找大夫人解决,江雪凝反而更依赖她这个姐姐。 江月凝去了花厅,广阳侯府很少会有客人拜访,所以她进到花厅的时候,炭火还未送到,厅内冷飕飕的,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本来想着就出来一会儿,所以她并未穿上斗篷,竟不知穿了斗篷和没穿斗篷的区别竟是这样大。 等粗使的婆子抬了烧好的炭盆上来的时候,她才感觉身上暖和了许多。 冬枝给她倒了杯热茶:“夫人,喝点热茶先暖暖身子。” 江月凝接过茶盏喝了一口茶,身上的寒气总算是被驱赶出去了。 很快的功夫夏星就把江雪凝带进来了。 江月凝一抬头,就看见江雪凝身上披着上好的狐狸毛做成的披风,就连兜帽里面都缝了一圈狐狸毛,看着像是宫中赏赐给卫国府的。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目光,让冬枝看座。 江雪凝还是头一次见她对待自己这么冷淡,她本就哭过的双眼此时又红了一圈:“二姐姐......” 看着端坐在一旁的江月凝,见她双手捧着茶盏,离她不远的地方放着一盆烧得火红的炭盆,才想起她这二姐姐是怕冷的。 解下披风后她在江月凝对面坐下后,怕江雪凝真的不理她,只好可怜道:“二姐姐从前最疼簌簌,难道也忍心见簌簌在周家被他们欺负吗?” 第44章 你说谁要与我和离? 江月凝对上她那双含了眼泪的眸子, 她缓缓道:“这么冷的天,三妹妹还来我这里,若是祖母她们知道了, 定然会心疼,说不定还会怪我。” 话音才落, 江雪凝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二姐姐从来不会在我面前说这些,你从前也不会叫我三妹妹。” 是了,她从来不会在江雪凝跟前说这种话, 可如今不一样了。 小时候或许她嫉妒过江雪凝在卫国府的待遇,可随着年纪的增长,她也想清楚了, 她与江雪凝确实不同, 她没有出身高门的母亲,她娘亲不过是父亲的一个妾室。 所以旁人偏心江雪凝也是正常的。 江月凝看了她一眼,道:“三妹妹来我有什么事?” 仍旧是没有改口。 或许是她的态度过于冷淡,江雪凝下意识想要撒娇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她本想着来自小疼爱自己的姐姐这里寻求安慰,可是看样子, 好像不能了。 只是她仍旧不死心, 心想二姐姐的心肠从来都是最柔软, 就算是她当时强行要与二姐姐换亲的时候, 也没有做出什么伤害的她事来, 由着她换。 或许二姐姐现在还在和自己生气,只要她先低头认个错,二姐姐就会和从前那般对待自己了。 第52章 她吸了吸鼻子,软软地开口:“二姐姐, 换亲一事是簌簌不对,簌簌现在知道错了,只希望二姐姐能原谅我。” 江月凝听完她的道歉,一时沉默无言,她和谢铉成亲已经三个多月,这迟来的道歉她也不需要了。 当初让她心寒的是江雪凝为了自己的私心,不顾她的感受,执意要与她换亲,现在同她道歉,大约不是因为真的知道错了,只是因为她在周家过得不如在卫国府顺心。 江月凝抬眸看向她,柔声道:“三妹妹,你只是因为在周家过得没有你想象中那样如意,才会觉得自己错了,你若是在周家事事顺心,或许今天也就不会来找我了,更会坚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与江雪凝做了这十几年的姐妹,她自然是了解江雪凝的。 被这位素来体贴温柔的二姐姐当面拆穿了心思,江雪凝脸色一红,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难堪,在周家被婆母刁难和被夫君敷衍都没有这般难受。 她激动道:“二姐姐如今嫁进广阳侯府不好吗?至少是世子夫人,锦衣玉食,丫鬟成群,比在卫国府还要好上许多,如果不是因为我同你换亲,二姐姐也不会嫁得这样好。”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本来还想着江雪凝若是真心觉得自己错了,她还能继续和江雪凝维持表面的姐妹关系。 江雪凝见她眼中对自己没有了往日的怜爱,看向她眼神中带着失望,她心里一慌,忙道:“二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一时难过才会说这样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江月凝打断她的话:“三妹妹,世子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更何况他在外头还养着一位外室,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带着孩子上侯府讨要名分,我是世子夫人没错,可嫁了一个只知道整天玩乐不思进取,还经常不着家的夫君,试问,谁会愿意?” 虽然她知道谢铉或许并不是外头传的那般,可当初换亲的时候她并未接触过谢铉,万一谢铉真是她如今说的这般,那她的这辈子就算是毁了。 她叹了口气:“三妹妹,我从前把你当成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觉得你事事都需要我护着,需要我替你周全,可在我最需要你体谅理解的时候,偏偏你没有,日后还是不要再来侯府了,免得祖母和大夫人知道了不高兴。” 江雪凝不敢相信她能说出这样决绝的话,只觉得心里难受得不行,她眼眶中的眼泪掉了出来,“二姐姐,从前的事情都是我错了,你能不能还和从前待我一样,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如果真的不喜欢这里,我去求祖母,求祖母让你和谢世子和离!” 闻言江月凝眉心一跳,看着仍旧一脸天真的江雪凝,顿时深感无力:“三妹妹,和离之事岂是儿戏,还请三妹妹慎言!” 她虽然是有想要同谢铉和离的心思,可是也要等时机到了才行,若是江雪凝真的跑去祖母跟前说这件事,怕是祖母都要怀疑是否是她教唆的,又会把她训斥一通。 且会觉得自己不满她给安排的婚事。 有时候她很羡慕江雪凝的天真,可现在却觉得这不是天真,而是愚蠢。 江雪凝含着泪不解地问:“可是二姐姐不是不喜欢谢世子,不想嫁给他,若是我同求祖母求情,或许祖母知道二姐姐在这里过得不好,兴许就会让答应让二姐姐与谢世子和离了。” “你说谁要与我和离?” 冷不防一道男声从外有传来,江雪凝打了个激灵,一转头,就看见谢铉穿着一身带了毛领的玄金锦袍,正歪着身子靠在门边,他的身边还站着沉着一张脸的周桁。 她动了动嘴唇,想要继续说的话没有说出口。 江月凝没想到谢铉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有想到的是周桁也在,方才江雪凝说的话也不知道他们听去了多少,她忙站起身,浅笑道:“簌簌方才在同妾身玩笑呢,世子不必把这话放在心上。” 谢铉站直了身体,看她身上穿得不多,就算是有炭火在,她的耳尖仍是红红的,想来是这炭火不够暖,他走上前,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发觉她的手有些凉。 他睨了她一眼:“穿得这样少就出来了?” 碍于还有旁人在,江月凝不好当着他们的面把手抽出来,再者他掌心传来的温热让她有些不舍,便没有把手抽回去,轻声道:“妾身以为很快就能解决好。” 谢铉一哂:“以后她若是再来找你,你也别见了,她喜欢站在外面就让她站着,反正丢脸的又不是你。” 他们二人站在一起,说话的声音只有彼此能听到,落在江雪凝和周桁眼中,就像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越是这样,江雪凝越觉得她的二姐姐是在极力粉饰太平。 不知为何,周桁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很是刺眼,这样想着,他踏进了花厅,停在他们二人跟前道:“簌簌给你添麻烦了,我现在就带她回去。” 说话间,他的目光隐晦地落在被谢铉握着的手上,但是很快又移开。 江雪凝本来就是想让周桁紧张,才跑出来,眼下见他特意找到了广阳侯府,虽然心里还怨着他不该在婆母刁难她的时候没有偏帮自己,可是只要他唤她簌簌,她就心软了。 “我不回去,我要和二姐姐在一起!”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那么好哄,江雪凝还是挣扎了一下。 周桁按下心里的不满,皱眉道:“簌簌,听话,跟我回去。” 江月凝和谢铉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完全就是一副看戏的心态。 在场的人只有他们二人知道这场换亲的始作俑者是谁。 虽说嫁给谢铉不是她想要的,可自从知道谢铉惊马之事周桁参与了其中,她就庆幸自己没有嫁给周桁,若是嫁给他,弄不好哪天被枕边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虽然谢铉也好不到哪去,可以他的性子,只要自己不得罪他,估计也不屑去算计她。 “天色不早了,我就不留二位了。” 谢铉一向没什么耐心,他懒洋洋地看向他们,直接下了逐客令。 周桁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下面子,想起上次他在乐坊,当着众人的面,也是被谢铉一顿奚落,他忍着心里的怒气,面上的温和的神色差点没有维持不住,他钳住江雪凝的手腕,对着江月凝道:“抱歉,叨扰了二位,我这就带簌簌回去。” 江雪凝转了转手腕想要挣脱,她道:“你弄疼我了。” 回应她的是周桁冰冷的声音:“住口。” 江雪凝噤声,不再说话,只是看向他的目光带了委屈。 周桁转头对着仍站在一处的谢铉夫妇道:“告辞。” 说完强行拉着江雪凝出了花厅。 谢铉掀开眼皮,看向周桁的背影,道:“来人,送客。” 人走了,江月凝把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出来,问道:“是世子让人放周桁进来的?” 谢铉道:“谁的麻烦谁带走,他若是不来,你那好妹妹怎么会走?” 显然是看透了江雪凝的心思。 江月凝垂眸,他说得没错,江雪凝就是一个麻烦,如果不是她已经对江雪凝失望,恐怕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她太了解江雪凝了。 倘若不是周桁来寻人,她都不知道江雪凝要在这里与自己纠缠多久。 她原以为江雪凝与周桁闹矛盾了,以她的性子,需得要对方低声下气才能把她哄回去,没想到周桁只是来了连一句好话都没说,她就这样跟着回去了。 她没有这样没出息的妹妹。 方才她瞧得真切,在周桁唤江雪凝小字的时候,江雪凝的气就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只不过面子上过不去,仍旧装出生气的样子罢了。 周桁在江雪凝心里到底与他们不一样,若是他们惹了她不高兴,至少要哄上几个时辰甚至几天才能好。 “人都走了,你还站在这做什么?娘让我们今晚去正院和她一道用餔食,再不过去,该让人来找了。”谢铉往外面走了几步,回头见江月凝还站在花厅里。 江月凝回神,她忙跟了上去,问道:“好好的,母亲怎么想到与我们一起用餔食?” “谁知道呢?”谢铉看着才出了花厅,鼻尖瞬间被北风吹得通红的江月凝。 他瞥了一眼江月凝,对着身后的冬枝道:“去把你们夫人的斗篷取来。” 江月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刚要开口说不必麻烦,却听见他漫不经心道:“若是娘看见你冻着了,指不定要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第53章 第45章 喝醉了脾气还不小 花厅到正院的距离不远, 途中江月凝被风吹得瑟缩了一下,在心里后悔不应该图一时方便,而没有披上斗篷。 谢铉见她的脸颊也被风吹红了, 便一声不吭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挡在了她的跟前, 高大的身躯直接挡住了往她身上吹来的冷风。 许是因为他从前总是走在自己的前头, 所以江月凝并未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心里想着正好有人替挡风,于是她默默跟在了他的身后, 看着那道身影一直走在离自己五六步开外的地方,她不禁想起成亲第二天敬茶的早晨。 这位玩世不恭的世子戏弄自己,故意带着她在府上绕圈子, 如果不是她装出一副要哭的模样惹得对方内疚, 说不定还不知道他要继续捉弄自己。 可也是因为这样,她觉得谢铉或许没有坏到什么地步去。 且那次遇刺掉下断崖的时候,他紧紧地护着她,才没能让她受到太重的伤。 还有在宁潼县,恩人的线索断了,他说会帮自己找人。 好像, 谢铉也不是那么差劲。 只是单这些却也不能让她打消想三年后与他和离的想法。 正院就在眼前, 她收起心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加快步子往前走到了谢铉的身边, 与他一道进了院门。 天色刚擦黑, 丹阳郡主和广阳侯已经在前厅等候,他们二人坐在一起,也不知道广阳侯凑近丹阳郡主对她说了什么,丹阳郡主没好气得嗔了他一眼, 然后抬头就看见儿子儿媳站在门外。 她正了正脸色,看着他们二人进来,但是看到江月凝被冻红的鼻尖,又担心道:“从那边过来很冷吧,快点到娘这边来坐。” 江月凝才坐下一会,丹阳郡主继续絮絮叨叨地与她说着话,还让婆子把熏笼抬到离她较近的地方,又让布菜的丫鬟给她盛了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 丹阳郡主道:“快喝一口热汤暖暖身子。” 江月凝对着她腼腆一笑:“不冷的,让娘和爹等久了。” 广阳侯见儿子乖乖跟在儿媳的身边坐下,于是看向儿媳的目光透露出赞赏,他和蔼道:“我与你娘才坐下没多久,你们来得正是时候,这羊肉汤是用今年东胡进贡的羊肉炖的,味道鲜美,快趁热喝。” 闻言江月凝垂眸看着眼前白玉碗里盛着乳白色的羊肉汤,上面还飘着翠青的葱花,看着很是有食欲。 可婆母和公爹还未动筷,她不能先动筷子。 从小被卫国府的规矩教导着长大,她明白作为晚辈定然是不能先动筷的,且婆母出身皇室,必然是比卫国府还要注重规矩,眼下婆母公爹都让她动筷子,倒是让她很是为难。 谢铉坐在她的身边,见她迟迟没有动作,便猜到了她的心思,他啧了一声,对着自家爹娘道:“既然好喝,你们怎么不喝,都看着她做什么?” 语气没有一点身为儿子的恭敬,江月凝觉得以丹阳郡主的脾气,若是谢铉再多说一句,高低得给他来一下,她放在桌下的手不动声色地扯了扯他的袖子,然后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了。 谢铉对上她那双被烛火映得像是装了星子的杏眸,对方的意思很是明显,让他不要这样同爹娘说话,他眉梢一扬,回了她一个眼神。 明晃晃地写着你管我三个字。 江月凝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在桌子下拿脚尖轻轻踢了他一下,表达自己的不满。 然后扯着他袖子的手就被一只宽大温热的掌心捏住了,她往回抽了抽,但是对方的力道比她大上许多,几乎是纹丝不动,她顿时悄悄瞪了他一眼。 对方眼中带着戏谑的笑意,一副能奈我何的样子。 她不知道的是,这三年来他对待自家爹娘都是这幅态度,虽然他娘最开始被他惹毛还会家法伺候,可渐渐也因为对他的愧疚而随着他去。 小夫妻之间的眉眼官司落在了丹阳郡主夫妻眼中,就像是眉目传情,丹阳郡主眼中笑意更胜,觉得这样下去,儿媳很快就能拿下儿子,然后再一举把儿子扳回正途。 广阳侯则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觉得自己离抱孙子不远了。 谢铉眼角余光瞥见盯着他和江月凝看的爹娘,他瞥了他们一眼,漫不经心道:“看我们做什么,看着我们就能吃饱?” 这时候江月凝才反应过来,方才她和谢铉之间的小动作都被婆母和公爹看在眼里,顿时她的脸颊染上绯红。 桌子下的脚踩了谢铉一脚,趁着他分心的时候把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回来。 而丹阳郡主和广阳侯则瞬间把目光收了回去,心想他们的儿媳表面看起来端庄大方,没想到却是个容易害羞的主儿。 不过看方才儿子儿媳相处的模样,似乎还挺好的,并不像传闻中的那般冷淡,这样他们也不用太过担心的。 丹阳郡主白了谢铉一眼,道:“为娘看两眼你媳妇怎么了,难道只有你看得,做婆母的却看不得?” 况且她这儿媳生得这般貌美,京城找不出几个能比她生得好的,她多看几眼碍着他? 真是惯得他。 谢铉好整以暇地看着因为丹阳郡主的话,连耳朵都红透的江月凝,懒懒道:“我饿了,还吃不吃饭了?” 一旁的广阳侯怕饿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忙道:“吃,夫人,来吃点羊肉。” 说着他拿了放在一边的公筷,从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汤锅中,夹了一块鲜嫩多汁的羊羔肉放在丹阳郡主的碗里。 见自家夫人吃了,才端起羊肉汤喝了一口。 见到婆母和公爹动筷子了,江月凝这才用汤匙舀了羊肉汤送到嘴里。 入口的汤鲜美可口,香醇浓郁,喝了几口之后,她感觉自己身上更加暖和了。 今晚的餔食以汤锅为主,沸腾的羊肉汤锅里放着各种新鲜的食材,除了鲜嫩的羊肉之外,还有好些时令蔬菜。 许是因为汤底的缘故,在里面烫过的肉和蔬菜都格外的好吃。 这一顿江月凝吃得很是满足。 吃到一半的时候,广阳侯让丫鬟温了酒来,直说单吃菜没意思,配点酒更好,喝点温酒还能让身子暖一夜。 江月凝夹菜的手一顿,她看向身前已经装了温酒的杯子,抿了抿唇。 这酒闻着就不是一般的果酒,若只是平日里喝的果酒便罢了,她喝几口不会醉,可是自从成亲那晚她喝醉之后,已经深知自己的酒量不行。 可当着公婆的面,她又不能拒绝。 或许只喝一点应该没事的。 这样想着,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醇香的酒滑入喉中后带着回甘,她觉得这酒比成亲那晚喝到的还要好喝。 于是又喝了几口。 许是在自己家,谢铉并没有像上次在韩子瑨家中一样不让她喝,只随着她去。 他觉得她自己应该也有分寸,她这样注重人前形象的人,大约是不会让自己醉的不体面。 直到吃完后没多久,他手中拎着灯笼在廊下等,看见她披着斗篷出来,就见她的双颊像是染了红霞,一双杏眸也带着迷离之色,像是蒙了一层纱,没有了往日的明澈。 得,果真是喝醉了。 回去的路上只剩他们二人,冬枝被丹阳郡主留了下来,说是丹阳郡主得知江月凝畏寒,便让人带着她去库房取些补品让她带回泽兰院。 谢铉一手举着灯笼,在江月凝第三次身子往旁边歪去的时候,终于还是没忍住抬手扶住了她。 他把灯笼举到了她的面前,才看清她的脸颊比上了胭脂还要红,他一脸嫌弃道:“不过就喝了几杯酒,怎么就醉成这样了?” 江月凝被他扶着总算是能走得稳一些了,她抬手拂开他举到眼前的灯笼,她被光刺得闭上了眼睛,声音却柔软得不像话:“给我拿开,晃眼。” 许是因为她的声音太过柔软,这样不客气的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却让人一点也生不起气来。 就好像在撒娇一般...... 谢铉啧了一声,“喝醉了脾气还不小,当心我把你扔在这里。” 说着他作势松了松手,结果就见她的身子晃了晃。 见状他又抬手去扶住她,把人拉到了身边,这一次俩人的距离比之前还要近,近到隔着斗篷,谢铉都能贴到她的手臂。 江月凝脑中一片浆糊,许是穿着斗篷,加之喝了温酒,所以她觉得身上暖洋洋的。 第54章 这样舒服的处境下,困意便不知不觉上来,她走路开始颠三倒四的,想着身边有人扶着自己,索性把身体的重心放在了对方的身上。 谢铉感觉到她的动作时,她已经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了。 这是一点也不想自己走的意思,谢铉看着戴着兜帽的头靠着自己的肩膀,轻嗤道:“别得寸进尺,信不信我真把你丢在这里?” 嘴上虽然是这样说,然而扶着她的手下意识改为搂住了她的肩膀。 还以为她披着斗篷,他搂着她会很费劲,没想到却很轻松。 没有别的原因,仅仅因为她太瘦了。 蓦地他想起那晚抱起她时的重量。 这般瘦,是怎么做到的? 江月凝似乎知道对方不会真的把她扔在这路上,安心地靠着他的肩膀,唇角微微弯起。 等他们回到泽兰院的时候,冬枝和夏星已经等在正房的门口了。 谢铉把人带回到正房门前,顺手把手中的灯笼给了冬枝,就在夏星要伸手去接已经醉倒的江月凝时,他并未松手,而是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然后抬脚抱着她直接进了碧纱橱。 留下冬枝和夏星在原地面面相觑。 夏星挠了挠头,犹豫着开口问:“莫非去了渠州一趟,世子和夫人的感情好了许多?” 第46章 那就是堂妹的女儿 这日天放晴了, 江月凝去正院请安回来,想起她已经很久没去香料铺子里了,正好今日要新进一批香料, 她去把把关也好。 “今日出去走走吧,你不是说还缺些针线, 前几天府上给你们这些丫鬟发了新的布料, 正好去买了针线回来,赶在年前还能做新的衣裳。” 夏星闻言开心地笑道:“我也正想着要去买些针线,侯府比卫国府宽裕, 给我们发的布料能做两套衣裳还有剩,还能给家中的小妹再做一身新衣穿。” 江月凝浅笑道:“如此,一会儿你和冬枝都随我出去吧。” 上次江雪凝回去后, 没多久又来了几次, 几次她都让下人去回对方,谎称自己没空,正在跟着婆母学管家,江雪凝听到下人提丹阳郡主,自然不敢和上次那般硬要见她。 从前她很乐意帮江雪凝,可自从换亲一事出了之后, 她对这个妹妹更多的是失望。 换亲毕竟是江雪凝的选择, 苦果也只能她自己吃下。 江月凝摇了摇头, 不再去想她的事。 到了铺子门口, 她往斜对面新开没多久的香料铺子看了一眼, 发现那铺子的格局比她这间大了些,可门庭却冷落许多。 “二姑娘来了!”柳二娘照旧热情地迎了出来,她瞥了一眼对面的铺子,眼中的笑意停了一下, 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江月凝回以一笑:“柳姐姐。” “外头冷,二姑娘快些进来吧。” 江月凝颔首,跟在柳二娘的身边走了进去,并未发现她进去之后,斜对面铺子走出两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 “大哥,那就是堂妹的女儿?”苏二看着那道窈窕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一手摸着下巴道。 苏大眯了眯眼睛,道:“堂妹生得美,连生下的女儿都是数一数二的出色,只是可惜了。” 若是他这侄女还未成亲,说不定他们还能用这侄女去博一个前程。 二十几年前,他就动了用堂妹博前程的想法,当时叔父刚去世没多久,膝下只有堂妹一个女儿,他便和弟弟使了点手段,侵占了叔父的家产,本想顺手把堂妹送到知州的床上。 谁知道堂妹逃了,还带走了叔父呕心沥血整理的香料方子,那方子才是最值钱的。 等他们兄弟二人寻到京城已经晚了,堂妹成了卫国府大爷的妾室,他们二人吃了几天的闭门羹,最后灰头土脸地回了老家。 “听说咱们的侄女性子温柔,做事妥帖,如果咱们去认她,说不定不会和当年一样。” 苏二想起先前答应繇州首富的事情,若是这件事办不到,他们在京城和繇州都无立足之地。 看出了苏二的担忧,苏大阴恻恻道:“繇州与京城相隔好几百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若是没有旁人的帮助,她能走得出繇州?” 苏二听完瞬间心惊:“大哥,她可是……” 苏大已经下定了决心:“是又怎样,只要想办法把她绑回繇州,任凭是谁,都别想逃出去,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咱们还欠着那徐老爷几百两银子,若是再不想办法,后果你我都知道,徐老爷最爱的就是年轻貌美的女子,我们这侄女生得花容月貌,一定能讨得徐老爷的喜欢,届时咱们得债就一笔勾销了。” 如果不是被逼得紧了,他也不会冒这个险。 “走吧,都来京城了,怎么也得见见咱们的侄女,等了这么久,总算是把她等来了。” 说罢苏大便出了铺子的门,往对面的香料铺子去。 “哎,大哥,你等等我!”苏二见状忙跟了上去。 江月凝正在挑选着香料,转头就看见两个打扮富贵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柳二娘在一旁看见了,她皮笑肉不笑道:“两位来我们这有何贵干?” 他们二人没有理会柳二娘,而是定定地看着江月凝,眼中闪着泪光:“我那命苦的叔父,总算是后继有人了!好孩子,快让堂伯伯瞧瞧。” 江月凝不喜欢这两个人看向自己的目光,见他们往自己身前走来,一副要碰她的样子,秀眉蹙起。 然而苏大还未碰到江月凝的衣角,就被冬枝和夏星隔开了。 冬枝板着一张脸,大声喝道:“放肆,你是何人?也敢对世子夫人动手动脚,不想死就安分点!” 苏大本以为江月凝对自己的靠近没有反应,正是因为她性子和善,没想到是有丫鬟在护着。 他收回自己的手,看向江月凝的目光带着长辈的慈爱:“我是你堂伯伯,灵蕴没有同你说我们的事吗?” 原来是侵占外祖父财产和姨娘的嫁妆,逼得姨娘投靠卫国府的混账堂伯啊。 江月凝心下了然,面上挂上浅笑:“原来是堂伯伯,我这婢女护主心切,还请堂伯不要与她计较。” 可话虽这么说,她却没有让冬枝让开的意思。 苏大看着站在丫鬟身后的侄女,早就忘了方才冬枝呵斥的话,他忙点头:“我与你二堂伯千里迢迢来到京中,其实就是为了看一眼你们母女二人,知道你们过得不错,便也放心了。” 苏二跟着附和道:“就是,我和大哥这一趟是专门来看你们的,刚来的时候还去敲了卫国府的门,只是那边的规矩严,只传了几句话给你娘。” 其实他们连大门都没敲开,守在门口的几个房门见了他们二人,满脸都是嘲讽,笑他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想趁着年关来打秋风。 偏偏他们二人还没办法了反驳,在卫国府门口闹了个没脸,只得灰溜溜地回住处了。 最后到处打听,才知道了这间香料铺子是堂妹开的,而且生意还很不错,于是动了点心思,花光最后的银钱,在对面盘下来一间店铺,也开了一家香料铺子,卖着和江月凝铺子里差不多的香料。 结果生意竟是一点也没有起色,于是便生了从前那样的心思,想要冒险拿一个侄女换一生的荣华富贵。 如今唯一不好的是,他这侄女已经嫁人了,还嫁得不错,原先他想的是让侄女接济,可从旁人口中得知江月凝并不受丈夫的宠爱,甚至还不如谢世子养在外头的外室后,又生出了别的心思。 他等了这么多天,总算等到了江月凝出府。 这样的机会可不是随时都有的。 江月凝即便不知道苏大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可光从他那粘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来看,就够让她恶心的。 眼下还有其他买香的贵客在,为了不影响到旁人,她只得道:“卫国府一向注重规矩,且姨娘这些日子身体不爽利,下人不知道两位堂伯与姨娘的关系,若是怠慢了两位堂伯,还请见谅。” 这一套说辞下来,让苏大觉得她不愧是出自公府,说的话不得罪人,还化解了尴尬。 苏大摆手道:“哪里,是我们不请自来,打扰了你娘。” 未必就打扰了,江月凝垂下眼眸,卫国府是什么地方,没有明确的身份,连房门都是拿鼻孔看人的。 苏大和苏二这样的,在房门眼中可不就是想要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房门没有直接轰走他们都算是客气的。 她面上装作不解道:“堂伯们远道而来,又不熟悉京中,怎的还在京中开了铺子,可是打算留下了?” 第55章 苏大却不尴尬:“可不是巧了,我也是想在京中碰碰运气,你也知道咱们家做的是香料的生意,我见这条巷子人多,能赚口吃的,索性就开了铺子,不成想堂妹的铺子就在对面。” 其实他就是故意开在这对面的,他见苏灵蕴的香料铺子这样挣钱,所以也想分一杯羹。 谁知道明明是同样的香料,但是顾客偏偏喜欢往她的铺子上去,而他的门前却车马稀。 后来他想明白了,定然是当初苏灵蕴带走的叔父的香料方子起了作用,她都嫁人了,那些方子合该还给他们兄弟二人才是。 “堂伯不知道,这巷子虽说人多,可住的都是些平民百姓,而京中百姓多嫌香料贵,一年用不上几回,多的是那些贵人才会用上。” 眼下的意思是别白费力气了。 她靠的都是回头客,还有一些想要与卫国府和广阳候府交好的高门世家,若她没了这一层的身份,生意也会少一半。 苏大的心思眼下不在做生意上,自然听不进去她的话,他只想着怎么把江月凝带回繇州给徐老爷抵债。 与她交谈了几句,他心里大约也知道了对方只是在温室长大的花朵,中看不中用,等哪天他编个谎把人骗出来,再把人迷晕,这事便成了。 想到这里,他眼中的笑意明显了许多:“还真是多谢侄女提点,日后堂伯伯遇到什么事求你,还请你不要嫌弃堂伯伯烦才好。” 江月凝笑道:“怎么会呢,堂伯伯有什么事尽管来侯府寻我。” 反正她不会真让他们进来。 但是表面的功夫还是需要做一做的。 只是没想到她只是表面与苏大客气,没想到才过了几天,苏大真的厚着脸皮上广阳侯府。 “夫人,这人还真是没脸没皮,当初要不是他们侵占了苏姨娘的财产,苏姨娘何故会给人做妾?夫人没有跟他们翻脸,还真就蹬鼻子上脸了。” 冬枝话中的鄙夷毫不掩饰,这件事情她也是从前偶然得知的。 江月凝自然是不会见苏大的,她吩咐道:“你去叫个小厮把人打发走,要长得凶一点的。” 苏大这种人,给好脸色是不行的。 冬枝应声,很快就找人去了,然而没过久她就折返了。 “这么快?那俩人就这样走了?”按理说就算是冬枝亲自前去打发,也该需要些时间。 冬枝面上有些古怪,道:“是世子把人赶走的......” 第47章 世子可否帮妾身帮一个忙…… 江月凝没有问谢铉是怎么把人给赶走的, 因为自从那天之后,苏大和苏二再也没有上门来找她,不过转念一想, 以谢铉的那张嘴,估计说得话不怎么好听, 所以大约是不敢再上门了。 只是她并未同谢铉说过, 苏二和苏二是她的堂伯,许是刚好谢铉心情不好,见了他们两个觉得烦, 所以不管是谁直接轰走再说。 且就算知道这俩人是她的亲戚,大约也不会给她面子,毕竟这京中, 还没有谁能让他正眼瞧上一眼。 不过也不算是坏事, 至少他无意间帮了自己一个忙。 有了谢铉赶人的举动,她至少暂时不用把精力放在那兄弟二人身上。 这边的苏大苏二自从上次被谢铉让人轰走之后,窝在自己的香料铺子里好几天,几乎是天天都守在门口等着江月凝出现。 然而一连好几天都没有见到她的影子。 苏二探头看向斜对面的香料铺子,看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铺子前,叹了口气:“大哥, 那丫头再不出现, 咱们可怎么办?” 明明大家卖的香料都是差不多的, 谁知道客人还是喜欢往对面去, 本来他们这一次来京城, 除了找苏灵蕴要回叔父的方子之外,还想在繁华的京中开间香料铺子试试水。 不仅如此,他们还特意开在了她的铺子对面,企图能让她的铺子给自己这边带来点客人。 然而京中的那些人, 似乎并不买他们的帐。 明明他们的香料都是上好的材料做的,价格也不过是比对面的高了一倍而已,可高出的一倍对那些贵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啊。 苏大也同样苦恼,可他苦恼的是江月凝迟迟不出府,且年关将近,他们要是再筹不到钱给徐老爷,届时他们家人的安危就难保了。 “你说我们那侄女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苏大幽幽地问道。 “这不能吧,她们这种自小养在深闺的姑娘,哪里知道外面的险恶,就是她那夫婿看着有点不太好惹,咱们只要避着他就没事了,况且京中不是都在说侄女婿不喜欢侄女,说不定侄女不在,他心里更开心呢,保不准直接把他那外室接回来。” 苏大不置可否,上次他们二人等在广阳侯府的门外,正巧碰到传闻中的广阳侯世子出府,对方穿着华丽,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富贵公子,然而他才堆起笑脸迎了上去,却被对方嫌弃的打量了一番,等他声称自己是江月凝的堂伯,话还未说完只听对方对着房门丢下轰走两个字。 然后人已经跨上了骏马。 从头到尾,对方都没有拿正眼瞧自己。 这种屈辱在面对徐老爷的时候也是这般,他们点头哈腰,对方却高高在上。 他咬了咬牙:“富贵险中求,你也知道徐老爷没有给我们多少时间,在京中做生意赚钱这条路是行不通了,我看侄女估计还不知道咱们被自己的夫君赶走的事,她性子和堂妹差不了多少,且听说她是个极为孝顺的孩子,等我想个办法,把她骗出来,届时等出了京城,她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可如今侄女不出来,咱们又进不去,这能怎么办?” 苏大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眯着眼睛道:“咱们进不去不是什么问题,你要知道,他们这些高门世家最注重的就是面子,咱们往广阳侯府那一坐一哭,侄女再不出来也不行。” 苏二瞬间明白了,跟着笑道:“不愧是大哥,点子就是多,那咱们现在就去?” 说着就要抬脚往外面走去,然而很快就被苏大拦了下来:“急什么,现在天这么冷,等出了太阳再去,还有咱们也要做些准备。” 翌日,天空放晴,广阳侯府的门口出现了两位不速之客。 正是苏大和苏二。 眼下他们二人身上穿得单薄,其中苏二还时不时得咳嗽,看起来像是着了风寒,只要有路过的行人,他就一阵猛咳。 房门见是他们两个,想起之前世子让他们赶人的事,便上前要将人给赶走:“去去去,别在我们门口碍眼!” 说完其他几个房门还道他们二人是想来乱攀亲戚的,觉得世子夫人善心,便想要上门打秋风。 苏大听了几个人讥讽,想他在繇州出了徐老爷之外,认识他的人哪有几个不给他面子,瞬间心里窝火,可计划还没有成功,他只得装出可怜的模样,道:“几位大爷行个方便,我们真的是世子夫人的堂伯,只要见了世子夫人就知道了,且我这弟弟病得厉害,不能吹风,求几位进去告知夫人一声吧。” 话音刚落,苏二就跟着咳了起来。 路过的行人见有好戏看,纷纷驻足,甚至有好心的大婶上前劝他们回去。 然而苏大却含泪道:“世子夫人是我侄女,我们不远万里从渠州前来,只是想见她一面,见了她,知道过得好,我们便放心了。” 房门听了啐了他一口:“就你们这种人,竟还想高攀我们夫人,那卫国府的二爷和三爷,才是我们夫人正经的叔叔!” “就是,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房门几个笑着说话,苏大脸上一热,双目都快喷火了。 广阳侯府世子瞧不上他们就算,凭什么门口的几个下等房门也跟着瞧不上他们,他暗地里咬了咬牙,哭丧着一张脸:“几位爷行行好吧,我们哥俩也不好来的,皆是因为受了家中太爷所托,太爷病重卧床,他老人家就只剩这么一个曾外孙女,只想知道她过得好便能瞑目了。” 路人看着门口形容惨淡的两兄弟,心里生出了恻隐之心,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数落广阳侯府的不是。 说着说着竟是要往大门口扔东西。 房门焦急地小声同另一个道:“怎么办,让他们在这里闹不是办法,世子又不在,郡主和侯爷去了晋王府,如今只剩夫人在府中,要不,去回禀夫人?” 另一个房门看着激动的路人,快速在心里想了一下,只好道:“暂且只能这样,你先在这拦着,我这就进去通报。” 第56章 苏大勉强挤了好几滴泪出来,看见房门进去,直到这事是不用再闹大了。 果然过了没多久,就看见房门脸色不好地对着他们二人道:“进去吧,夫人有请。” 苏大立刻搀扶起坐在地上的苏二,扬起一张脸走了进去,路过房门的时候还冷哼了一声。 等他们进了待客的前厅,看见江月凝已经等在那里了。 方才他们在侯府门口闹的时候的事情,小厮都已经告诉她了,她摩挲着茶盏瓷白的杯盖,对上苏大,捕捉到了他来不及掩藏的贪婪的神色。 她手中的动作一滞,半晌之后换上浅笑,温和道:“下人不知道两位堂伯与我的关系,以为是哪里来的骗子,所以怠慢了二位堂伯,我现在在这里给你们赔不是了。” 苏二打了个喷嚏,心想这屋子怎么这般冷,他们这样的富贵人家难道连炭火都不烧的? 他很快收起这些心思,抢在苏大前头道:“这可使不得,你如今可是世子夫人,按理说是我和大哥打扰在先。” 说完他又打了个喷嚏。 这时候江月凝才对着身边的丫鬟嗔道:“还愣着做什么,怎么还不给两为堂伯上茶,旁人还以为咱们侯府没有规矩。” 她出来的时候穿得厚,所以没觉得冷,本来管事的婆子还还想抬几盆炭火来,但是被她推了,说是哪里就冷了。 其实她是听到苏大和苏二在侯府闹起来,本就没什么感情的她更是对他们起了嫌恶的心,见他们进来的时候身上衣着单薄,更是觉得自己不让人摆上炭火是正确之举。 苏大强忍着不让自己瑟瑟发抖,今天为了博取路人的同情,他只穿了两件衣裳,本以为只要进了侯府,就会有炭火,结果这屋子里和屋子外的温度没什么差别,甚至不如外头。 外头好歹还有太阳能晒晒,这屋子里却阴冷得很,要是再待下去,恐怕他也会跟二弟一般着凉。 于是他长话短说,面上带了窘迫:“我们今天来,其实是有事要同你说,当初你外祖父能进给你娘留下了许多的嫁妆,可是没想到你娘偷偷跑了,我们自然是不能昧着良心做出那等私吞堂妹嫁妆的事情,所以想着你娘的嫁妆,现在给你或许会更好。” 江月凝面上的神色不变,可是心里早就骂了苏大不要脸,编也不编个好的,姨娘早就同她说了,当年外祖父确实给她留了一大笔嫁妆,但是外祖父才去世没多久,就被眼前的这两个人给抢了,眼下那些嫁妆怕是早就被他们花光了。 不然为何会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至于他们来这里打得是什么目的,她还得找人去查查。 她面上惊讶道:“莫非是两位堂伯把我娘的嫁妆都带来京中了?” 苏大没想到她会问,那些嫁妆早就被他们挥霍完了,只剩下一个假装单子,哪里还有什么嫁妆,他转了转眼珠子,回答道:“你娘的嫁妆有好些,我们是带来了,等你哪天有空,就来我们住的地方清点,届时再找人运回去。” 苏二焦急道:“大哥,那些嫁妆不是......” 苏大忙打断他:“二弟说得是,那些我们保管得很好,我们受了这么多年,也该物归原主,等嫁妆送到堂妹手中,我和二弟也该回繇州了。” 后面几个字他故意咬得较重,像是再提醒什么一般。 苏二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啊,这二十几年来,我们可是一点也不敢动堂妹的嫁妆,只想着哪天有机会了还给堂妹。” “二位堂伯有心了,我替我娘谢谢你们。” 等把人送走之后,江月凝心事重重地回到泽兰院,姨娘的嫁妆,她得想办法要回来,无论如何都要他们吐出来。 她知道他们手上根本没有嫁妆,但是却让她前去清点,这一点也不对劲。 进了正房,看见谢铉已经回来了,此时他正坐在熏笼旁,见她只是似笑非笑道:“打发走你那堂伯了?” “他们算哪门子的堂伯。”江月凝小声道。 “嗯?”谢铉一双凤眸瞄向她,一副没有听清楚她方才嘀咕什么的样子。 她走了过去,把手放在熏笼边,柔声道:“没什么,他们大约是不会再来了,上次还没谢谢世子帮我把人赶走了。” 闻言谢铉眉梢微微一挑:“你不怪我把人赶走?听说他们可是你娘的堂兄。” 江月凝道:“是堂兄又怎么样。” 有这样的堂兄还不如没有呢。 蓦地她想起谢铉身边还有得力的人,她想要调查苏大苏二,不如让谢铉帮个忙。 谢铉察觉到了她炙热的目光,撇了撇嘴,不耐道:“想说什么就直说,别这样看着我。” 江月凝转身给他倒了一杯热茶,“世子可否帮妾身帮一个忙?” 第48章 算计 谢铉就知道, 每次她想同示好的时候,就会主动给他倒茶。 就不能有点新意? 虽然心里有些嫌弃,可手还是下意识去接了, 他看着茶盏中盛满的茶汤,掀起眼皮看她:“什么忙?” 江月凝顺势在他身边坐了下去, 轻声道:“妾身想要朔奚帮我查一查我那两位堂伯。” 谢铉有些意外, 还以为她会在意他前几天没同她商量直接把人轰走了,看现在的样子,原来她自己也不待见那两人。 只是她突然要他的人帮忙查他们, 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对他来说,不想接触的人,直接不理就是了, 她为何还要去他们的底细? 江月凝想着既然要求人帮忙, 便缓缓道:“姨娘曾经是繇州人士,当年我外祖父在繇州也算是小有名气的香料商人,后来病逝了,外祖父留下的家产以及给姨娘准备的嫁妆都被苏家的人侵占了,幸而姨娘逃到了京中,不然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眼下苏大苏二找到了京中, 想来是把外祖父和姨娘的嫁妆挥霍完了, 才会上京来寻找的姨娘, 估计是想着找姨娘要钱, 但是没想到连卫国府的大门都没进去。 而他们又故意把香料铺子开在她的对面, 想来一是为了借她铺子的人气,二来是想要见她一面。 她不见他们,他们就想方设法要来见她。 但是见了她却没有提钱的事情,大约就是还想图别的, 她不喜欢被人算计,所以只能先找人调查他们两个先,这样她也好有对策。 谢铉见她严肃着一张脸,本来还想借此刁难她,可一想到那两个让人见了就烦的人要纠缠她,他又改变主意了。 他指尖敲了敲茶盏,嗓音慵懒:“帮你可以,但是你要怎么答谢我?” 江月凝一愣,若是寻常的夫妻还好,她与谢铉却生分得很,想了想,她道:“日后若是有什么妾身能帮得上世子的,定然不会推辞。” 她实在是想不出自己能给他什么。 谢铉见她认真地看着自己,那双好看的杏眸中眼波流转,就像上次那般,好像他说什么,对方都会答应一般,他哂笑一声,道:“好啊。” 加上这次,她一共欠他两次,这两次机会他要好好想想让她做什么。 没想到谢铉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江月凝张了张嘴,最后问道:“三天的时间够吗?” 谢铉轻嗤一声:“两天就够了。” 不过查几个平头百姓,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语罢他就见对方弯起了眼睛,唇角绽出一个微笑:“那妾身谢过世子。” 有一瞬间,仿佛的物什都被她的笑衬得失去了光彩。 谢铉收回自己的目光,别过不去看她,“不过是小事罢了。” 江月凝摇了摇头:“对世子来说是小事,可对妾身来说却是能帮大忙。” 许是因为谢铉答应得这样爽快,她连语气中都带着笑意。 谢铉突然觉得这屋子热得不行,就连耳朵都是热的,心道一定是这熏笼里的银丝炭放多了,蓦地他站起身往外走去。 江月凝跟着站了起来,对着他的背影问道:“世子可是要出去?” 很快传来谢铉不耐的声音:“去帮你查人。” 没一会儿,他就出了泽兰院。 可你的狐裘没有披上啊...... 江月凝转头看向一旁被他落下的狐裘。 算了,他现在就去查也好,能更早地知道苏大苏二究竟打得是什么算盘。 第57章 两天的时间很快就到了,这两天谢铉都早出晚归,江月凝觉得他在帮着手下自己查苏大和苏二的事情,所以没有多想。 倒是苏大遣了人来说,已经整理好了苏姨娘的那些嫁妆,未免夜长梦多,请她今天就去梨花巷他们下榻的地方亲自清点嫁妆。 最重要的是,苏姨娘也在。 江月凝不知道他们二人是怎么找上苏姨娘的,又觉得当年苏姨娘与他们二人已经闹僵了,大约是不会去见他们。 为了以防万一,她让人立刻去卫国府打听了,小半个时辰之后,那小厮匆匆来回话,说是打听到了苏姨娘确实是出门了,且是往梨花巷去了。 江月凝立刻起身,让冬枝给自己拿了斗篷:“你与画扇随我一道去,夏星留下,若是我一个多时辰还未归来,请一定要告诉郡主以及世子我在梨花巷。” 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以防万一,面对曾经夺了姨娘家产的人,总归是要多留个心眼。 不仅如此,她还带上了几名护卫,若是苏大苏二真的有什么阴谋,她带着护卫,料想他们不敢对她怎么样。 准备好一切,她坐上了前往梨花巷的马车。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总算是到了苏大苏二在京中落脚的地方,她下了马车,见他们住的是一座两进的宅子。 梨花巷僻静,不似永安巷那般热闹,路上并没有几个来往的人。 江月凝带着人扣响了宅子的大门,很快苏二就打开了门,见到她的时候苏二脸上的笑意瞬间笑开了,只是看到她身后还跟着几名护卫,眼神瞬间闪躲了一下。 “侄女,快进来吧,咱们院子不大,几位小哥还是等候在门口吧,我们总不会对自己的侄女做什么。” 想着苏姨娘还在里面,她急着想知道苏姨娘有没有事,便只好留下了护卫在门口,若带了冬枝和画扇跟在了苏二的身后,是苏大苏二真的想对她们做什么,只要在里头喊一声,他们就能听到。 跟着苏二进了招待客人的前厅,江月凝果真看见苏灵蕴坐在了苏大的对面,此时她的手中还拿着一方帕子拭泪。 “姨娘。”江月凝走了过去,正巧看见苏灵蕴的另一只手中握着一枚玉佩。 那玉佩看着有些年头,她心里猜想是谁的。 “皎皎,你来了。”苏灵蕴见了江月凝,忙擦干了眼中的泪珠,勉强笑道:“当初是我误会堂哥他们了,如今两位堂哥不远万里前来,才与我解开了二十几年来的误会。” 苏大慈爱地看向江月凝,笑道:“误会能解开就好,当年我为了保护属于堂妹的家产和嫁妆不被旁人觊觎,背负了许多的骂名,眼下也能洗清冤屈了。” 江月凝坐下,见苏灵蕴这幅模样,就知道她没事,握住她的手道:“堂伯的意思是外祖父留给姨娘的家产和嫁妆都完好无损吗?” 苏灵蕴点了点头:“正是呢,只是东西太过多了,还有一些留在了繇州,等着哪天雇了人运回来,倒是我的嫁妆他们带着来了。” 江月凝不信他们的,问:“那嫁妆放在哪了?” 苏大道:“侄女不必着急,嫁妆在隔壁的屋子放着呢,你娘方才也去看了,不然她手上的这块玉佩哪来的?” 语罢苏灵蕴跟着道:“这玉佩是来自西域产的,当初你外祖父偶然得到,我很是喜欢,便当做是嫁妆中的一件添了进去。” 即便是如此,江月凝心中仍旧怀疑,她看了一眼苏灵蕴手中墨绿色的玉佩,面上挂了笑:“那堂伯可否先把嫁妆单子给我瞧瞧。” 知道江月凝不会再想着去看所谓的嫁妆,苏大心里松了口气,他这侄女可不像堂妹那般好糊弄,于是让苏二给她们二人倒了杯茶,又转身去另一边的案上拿了当年的嫁妆单子给她:“你娘的嫁妆部都在上面了,你可要仔细看看,莫要遗漏了。” 一副很是关心的模样。 江月凝自然而然地接过那单子,浅笑道:“自然是要认真看的,万一没认真看,届时少了什么东西我们也不知道,堂伯说是不是?” 苏灵蕴从未见过女儿说这样的话,她不满道:“皎皎,不要这样对你堂伯说话。” 江月凝闻言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乖巧道:“方才是我失言,还请堂伯不要怪罪。” 苏大看着她这张芙蓉脸,想着不久后就能把她献给徐老爷,自然是不会与她计较这些,于是摆了摆手,不在意道:“无妨,小姑娘家的不懂规矩,多教导教导就是了。” 反正以后去了繇州自然有的是人教她。 江月凝瞥了苏大一眼,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说她不懂规矩,她抿了抿唇,到底没有说什么。 外祖父留给姨娘的嫁妆颇丰,她看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看完,合上拿单子,她站起来问道:“单子也看完了,堂伯总得带我去瞧瞧那些嫁妆了吧,正巧我带了人手来,可以今天就把姨娘的嫁妆运回卫国府。” 苏大见她仍旧要去看嫁妆,心里知道江月凝不同于苏灵蕴那么好骗,真要带着她去,她大约很快就会发现里头的箱子都是空的。 于是赶忙道:“你这才来没多久,茶都没喝上一口,怎么比你娘还要着急?你放心,你娘说了,这些嫁妆始终是要给你的。”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她一副想要嫁妆的样子,江月凝面上仍旧挂着浅笑,只是眼中已然没有了笑意,“堂伯的话严重了,我只是担心姨娘的嫁妆放置这么久了,怕那些不宜长久存放的东西坏掉。” 她方才看见嫁妆单子上有好些名贵的香料,其中就有几种香料是不宜久放且不易储存的。 苏二这时候忙又给她身前并未动过一口的茶添了一些,打圆场道:“大哥也是担心你一心扑在你娘的嫁妆上,还请侄女不要怪罪,喝口茶消消气。” 看来这茶是不得不喝了,江月凝端起茶盏,用宽大的袖子掩住喝了一口。 苏大和苏二见茶盏里的茶少了一些,面上的笑意更明显了。 “你们稍坐片刻,一会我带你们去一样一样清点嫁妆。” 第49章 妾身,求世子 谢铉正在乐坊的雅间, 他的手中拎着一壶酒,琵琶女抱了琵琶进来,雅间的门很快就被关上了, 等琵琶女在他对面坐下,他才懒懒地掀起眼皮道:“查得怎么样了?” 婵音拨了拨手中的琵琶, 清脆的弦音瞬间在屋内响起, 半晌之后,才道:“夫人的那两位堂伯,二十几年前在繇州开了间香料铺子, 最开始沾了夫人那去世外祖父的光,所以生意做得还行,只是他们二人不是那等安分守己的人......” 没过几年, 就因为在店铺中卖的昂贵的香料中掺了假货, 被买家告到了府衙赔了不少,他们没有经商的头脑,加之花钱大手大脚,十几年就把家产花光了,这一次来京,也是因为欠了那首富几百两银钱, 想找苏姨娘要钱。 可说到那位首富, 曾经看上了苏姨娘, 但是苏姨娘得知两位堂哥想把自己献给那首富后, 所以逃到了京中, 最后给卫国府大爷做了妾室。 而她在昨天得知这两位偷偷花钱雇了好几位打手,全部都藏在了梨花巷中,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婵音皱眉道:“或许他们还想对夫人不利?” 谢铉眯了眯眼睛,他唤来朔奚, “去府上看夫人还在不在。” 朔奚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很快就领命离开。 谢铉手中捏着那酒壶,可是却没有要喝的欲望。 他虽然不喜江月凝那两位堂伯,可这里到底是京中,他们再如何也不敢动江月凝。 可,万一呢? 没多久朔奚就回来了,他严肃着一张脸回禀道:“夫人在半个时辰之前就出了侯府,夏星说是去了梨花巷。” 婵音的神色一变,接着又道:“主子不去瞧瞧?若是那两位真的想要拿夫人去抵债,说不定今天就会对夫人下手。” 谢铉一阵烦躁,他放下手中的酒壶,冷冷的看了一眼婵音:“我做什么还需要你来教?继续弹曲子。” 京城岂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苏大苏二当城门的守卫是摆设吗? 江月凝会如何与他何干? 婵音见他重新靠坐在椅子上,又拿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罢了,主子的事情确实不是他们这些手下该管的。 第58章 她重新弹起了琵琶。 然而才弹了几下,就看见坐在对面的男人蓦地起身往外走去,背影看起来有些焦急。 婵音顿了顿,又继续手上的动作。 谢铉出了乐坊,很快就跨上了青竹牵来的马,想起前天江月凝温柔的道谢声,他心里莫名地焦躁。 虽然她很多时候都能处事不惊,可若是旁人想要伤害她,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姑娘,自然是没有反抗的能力。 一想到要是苏大苏二得手了,她将来要面对一个老头,他心中就升起一股气。 乐坊距离梨花巷有段距离,不知为何,谢铉觉得这段路比以往都要远,他手下抽着马鞭,在热闹的街市疾驰,路人只能看见马蹄溅起融化的雪水。 快马加鞭之下,他停在了苏大苏二的宅子前,见到院门紧闭,他立刻下了马,直接一脚踹开了院门,带着朔奚闯了进去。 才开了院门,就听见里头有打斗的声音。 他心里一紧的同时也松了口气,有打斗声说明苏大苏二的计谋还未成功。 等他顺着打斗的声音找到人的时候,却见好几名苏大苏二雇来的打手,正和广阳侯府的护卫以及画扇打在一起。 那几位打手渐渐落了下风,显然是撑不了多久了。 而江月凝正在里头,她坐在地上,怀中是明显中了药昏昏沉沉的苏姨娘,她面上满是担心的神色,看起来并没有和苏姨娘一样中计。 冬枝护在她们二人的身前,不想让苏大苏二靠近,“放肆,你们竟敢对广阳侯世子不敬,不怕被责罚吗?” 苏大苏二已经是破罐子破摔,道:“老子管不了那么多,今天必须和我回繇州去!” 谢铉抬起手,朔奚立刻会意,直接上前把苏大苏二踹倒在地上,等他们怒瞪着眼睛想要起来的时候,一柄泛着冷光的剑身横在了他们眼前,“不怕死就动。” 这时候苏大才看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谢铉,他的脸色瞬间变了,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来了?” 明明他一早就打听到了谢铉在乐坊寻乐,如果不是京中都在传谢铉不爱自己的发妻,整天都在外面寻欢作乐,他也不敢生了把江月凝带回去还债的心思。 江月凝这时候也跟着看去,就见他缓缓往她这边走来,许是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是特意来帮她的吗? 怀中的苏姨娘彻底陷入了昏迷中,江月凝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件事,她面上露出慌张地神色,哑着嗓音唤道:“姨娘,你怎么了?” 她的眼中全是惊慌,眼圈泛着红,眼泪堆积在眼眶中,强忍着不让它们掉出来。 谢铉见状转头冷冷地看向苏大:“你对她娘做了什么?” 苏大被他如同看死人的眼神吓出了冷汗,腿一软跪下:“堂妹只是喝了我下了迷药的茶,不过两个时辰就会醒的,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害她呀!” 谢铉冷笑一声,道:“那是谁给你的胆子敢打我夫人的主意?”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江月凝下意识看向谢铉,她如何都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明明他还嫌弃她来着。 而谢铉没有察觉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江月凝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就算是他不待见她,也轮不到外人来欺负。 苏二愣愣道:“可是他们不是说你不喜欢她,甚至宁愿宿在外头那些莺莺燕燕那,都不愿和她呆在一处。” 谢铉冷冷瞥了他一眼:“所以呢,这些与你们何干,我的家事还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 苏二被他的眼神吓到了,喃喃道:“你不喜欢她,我们把她带走,不正好如了你的意,我们也是在帮你解决麻烦......” “吵死了,堵上他们的嘴。”谢铉不耐地对着朔奚吩咐道。 江月凝虽然知道谢铉不喜欢自己,可看着他没否认苏二的话,心里到底是有些不舒服。 倒不是她对谢铉有什么期望,只是当着她的面间接承认,还是会让她面上有些难堪。 外头的打手也被画扇和护卫收拾干净了,谢铉走到江月凝的身前,他对着她伸手:“起来。” 然而对方却没有去碰他,而是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与冬枝将苏灵蕴扶了起来,等把苏灵蕴安置好,才垂眸对着谢铉道谢:“多谢世子。” 语气中带了不易察觉的疏离。 谢铉凝眉看去,方才她的话里似乎带了冷意? 可当他看过去的时候,却见她眼神温柔地看着苏灵蕴,就好像方才语气中的疏离是他听错了。 他的喉头滚了滚,最后面上不在意道:“我不过是路过发现了不对劲,顺便的事情。” 江月凝没有怀疑他的话,点了点头,毕竟自己于对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他犯不着特意来救自己。 朔奚拿到苏大苏二打算同来绑江月凝母女的绳子,反手把他们二人绑了,又从他们的身上穿的衣裳上割了布料塞住了他们二人的嘴,快速做完这些事情,很快就加入了画扇他们。 有了朔奚,本就不占上风的打手也被收拾干净了。 打斗声没了,江月凝这才抬头对上谢铉:“剩下的事情不必劳烦世子,妾身会自己解决。” 她要在这里守着姨娘,等姨娘醒了再亲自送姨娘回去。 谢铉睨了她一眼,道:“你想着把他们送去官府?” 江月凝默认,她本想告苏大苏二侵占姨娘的家产和嫁妆,可这种事情官府不会管,因为对他们来说这是家事。 且今天苏大苏二没有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官府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到头来大约是不痛不痒地关上两三天就放了。 可她不想就这么放过他们两个。 她抿了抿唇,一时没想到要处置他们两个。 她不想再欠谢铉人情,嘴上客气道:“不劳世子费心,妾身会自己解决好。” 这态度就好像回到了才成亲的那段时间,与他说话永远都带着客气疏离之意,从前她还会装装样子,可眼下却连装都不装了,他眉心一皱,直觉自己不喜欢被她这样对待,于是走到江月凝的身前,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看着她道:“求我,求我就帮你拿回你娘的嫁妆和你外祖父留下的家产。” 江月凝骤然听见他的话,瞪大一双泛红的杏眸,没想到谢铉会说这样的话,她心里虽然存了与他置气的心思,可她知道凭借自己根本就不可能要回嫁妆和家产,就连惩罚苏大苏二都做不到。 谢铉说要帮她拿回这些,她说不心动是假的,可要她求他,却让她有些难以启齿。 他对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过,这样想着,便觉得他实在是有些可恶,竟然拿这样事情来戏弄自己。 谢铉看着她那双泛红的眸子,指尖微动,见她紧紧抿着嘴唇,似乎并没有要求他的意思,也是,他从未见她求过谁,方才他心中突然生出想要看她求自己的样子,便脱口而出了。 眼下见她这幅模样,突然生出了懊恼,他别过脸:“算了,当我没说。” 然而下一刻,他的袖子却被人轻轻扯住了,那感觉就像是有小猫儿拿爪子挠了挠,带着酥软的感觉。 他的身体僵了一瞬,回头垂下眼睫看她。 却见她仰头睁着一双泛着水色的杏眸看着他,轻咬着淡粉的嘴唇。 半晌之后,柔软的嗓音在他耳边:“妾身,求世子......” 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从耳尖扫过,带起一阵酥麻。 第50章 皎皎是我的夫人 谢铉从她的指尖抽回了自己的衣袖, 那双凤眸掩藏起不知名的情绪,他心不在焉道:“行,我帮你。” 江月凝还以为他会继续出一些刁难自己的难题, 没想到她求了他,他居然真的答应了, 而且还答应得这么快, 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本来她还准备好了迎接对方的奚落,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不过细想之下, 好像前天她让他帮人查苏大苏二的事,他答应得也挺干脆的...... 为了以防他后悔,她忙道:“谢谢世子, 世子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可先离开, 妾身还要在这里等姨娘醒来。” 谢铉闻言睨了她一眼,一答应她就赶紧把自己往外赶,他在这里是碍着她的眼了? 江月凝察觉到了他的不悦,只是她眼下的心思全在苏灵蕴身上,并没有多余的闲情去照顾他的心情。 苏灵蕴是喝了苏二倒的茶水才会昏迷,方才他自己也承认了, 而她没有真的喝那茶水, 只是把要喝进去的茶水倒了一些进袖子中, 幸而她今天穿的衣裳袖子宽大且厚, 不然早就露馅了。 第59章 可是苏大说了姨娘要过两个时辰才会醒, 等姨娘醒来天怕是要黑了,要是被她爹发现姨娘独自一人晚归,届时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她要等姨娘醒了亲自送姨娘回卫国府, 若是问起就说姨娘与自己呆在一起。 所以她要在这里守着姨娘。 谢铉知道她性子倔,似是想起了什么,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头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接着送到她的身前:“喂她吃下这个,很快就会醒来。” 江月凝抬头看他,却发现他的目光并未落在自己身上,她迟疑了一下,到底是从他的掌心拿了那粒小小的药丸。 微凉的指尖擦过他温热干燥的掌心,只是短暂的一瞬,谢铉却呼吸一滞,再去看她时,对方已经转身去瞧苏灵蕴了。 “冬枝,去重新煮一壶水来。”本来江月凝想要直接把药丸塞到苏灵蕴的口中,但是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还是用水吞服比较好,喝了水也能快点化开药丸早点醒来。 万一姨娘出来太久了,卫国府那边起了疑心,尤其是她爹找来,那便不好解释。 她记得以前她爹对从来不许姨娘出府一步,这些年他渐渐对姨娘放心,才会允许姨娘几个月出一次府,但时间要是久了,他就会亲自出门找人,今天要不是听姨娘说她爹有事出去了,一时半会儿顾不上姨娘,姨娘才会选择这个时候出门。 从前,她爹对姨娘的占有和控制,她是亲眼目睹过的...... 冬枝离开之后,屋内只剩下谢铉和江月凝二人,朔奚已经把碍眼的苏大苏二拎出院中去了。 在苏灵蕴晕倒之后,江月凝把她原本披着的斗篷盖在了她的身上,幸好今天的天气没昨日那样冷,否则在这没有炭火的屋子里,她该被冻到了。 然而就在她替苏灵蕴掖好身上的斗篷时,一件带着暖意的狐裘兜头盖在了她的身上。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回身看向站在身后的男人,果真见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锦袍,她扯了扯身上的狐裘,轻声道:“世子,你不冷吗?” 谢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见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从狐裘里探出,又见她想把狐裘扯下,凤眸微眯,脸上不耐道:“啰嗦什么,给你就披着,你自己的斗篷给了你娘,转身你再被风吹着了病了,我娘又该对着一顿我唠叨了。” 江月凝感受到狐裘里传来的温暖,她收起想要把它还给谢铉的想法,面上露出一丝笑:“那妾身谢谢世子。” 谢铉不悦道:“你今天还要与我说多少次谢谢?” 又是这样客气的语气,谢铉心中一阵烦躁,每次自己帮了她,她都是与自己这般客气,就好像他们不是夫妻,只是关系普通的人。 她对待她身边的丫鬟都比对待他还要热情。 蓦地他愣住了,他为何要在意她对自己的态度? 他心里瞬间一阵烦躁。 江月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也知道他又不高兴了,只好道:“世子帮了妾身,妾身自然要谢,不能因为妾身与世子是夫妻,就认为世子帮妾身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今天世子能来帮助妾身,妾身很是高兴。” 语罢,她就见谢铉的脸色比方才好了许多。 谢铉压住想要往上弯的唇角,轻哼一声:“我不过是恰巧路过,你也不必说这些好话。” 恰巧路过,再恰巧进来,那得巧成什么样子。 江月凝也不拆穿他,应了声:“嗯,不管是不是巧合,都是因为世子及时赶到,我和姨娘才没有遭到苏大苏二的威胁。” 说到这两个人,她又好奇地问:“世子要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谢铉看着她那双明澈的眸子,觉得有些事情她还是不要知道得好,便漫不经心道:“还能怎么处置,当然是细细盘问你外祖父的家产和你娘的嫁妆去哪了,你放心,我手下有的是审问人的高手。” 若是好声好气地他们却问不出来,自然是还有别的办法好好“盘问”。 得到了他的回答,江月凝便放下心来,她就怕谢铉会动用私刑,若是一个不小心被人揭发了,就算他是广阳侯世子,也免不了会落人口舌。 大楚律例写明了除了官府之外,任何人都不得对他人用私刑,违者将会受到牢狱之灾。 可谢铉这样离经叛道的人,会不会在问不出有用的消息,然后对他们二人用私刑? 大约是不会的吧,她想。 冬枝很快就把煮好的热水送了来,她进来的时候,瞥见江月凝身上披着谢铉的狐裘,而谢铉正坐在江月凝身边的另一张椅子上,一副没骨头的样子,她脚下的步子顿了一下,眼中露出笑意,道:“夫人,热水来了。” 说话的间隙她麻利地倒了一杯,吹了吹后才走到江月凝的身边。 江月凝这才一手扶起苏灵蕴,一只捏着那粒乌黑的药丸,然后塞进了她的口中,又从冬枝的手中接过了水,慢慢地喂给对方。 谢铉看着她动作之间带着的温柔,不禁想起上次在李家庄受伤的事情,当时他在昏迷之中,但也知道是她喂自己喝的药,身上的衣裳也是她帮自己换的。 那时候,她是否也是这般温柔小心? “姨娘?” 轻柔的嗓音钻进耳朵,谢铉收回自己的思绪,偏头就看见苏灵蕴慢慢地醒来了。 他眉毛一扬,季庭给他的药还挺好用,不愧是和钱筠同出一门。 苏灵蕴从江月凝的怀中慢慢醒来,入眼看到一脸担忧的女儿,她先是一愣,而后慢慢回味过来,又后怕且后悔道:“他们又骗了我是不是?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信了他们,你也不会差点被他们带走。” 她的语气中带着哽咽,大有要哭出来的意思。 江月凝忙柔声安慰道:“姨娘也是因为与外祖父的感情太深了,才会被他们骗,这不是姨娘的错,他们借着姨娘的感情做这等恶事,错的理应是他们才是。” 苏灵蕴听着女儿的安慰,心里总算是没那么难受了,可一想到那两个畜生竟然想要把女儿带回去繇州给人当小妾,甚至如果不是女儿机灵,没有喝那茶,还带了人手来,否则就要被他们得逞了。 一想到若真的被得逞了,女儿在繇州那种偏远的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就难过得厉害,眼眶中也蓄满了眼泪:“他们竟然敢打你的主意,要是我的皎皎真的被这两个畜生带走了,姨娘该怎么办。” 说着又流下了眼泪,江月凝拿出帕子耐心给她擦了擦眼泪:“女儿眼下不是还好好的,姨娘不必难过了,哭多了对眼睛不好。” 谢铉虽说是第一次见到苏灵蕴,可当这一对母女抱在一起的时候,却生出了一种谁是女儿谁是母亲的荒谬感。 他看着耐心地哄着苏灵蕴的江月凝,或许就是因为她的性子太过稳重,所以才让苏姨娘能够反过来在她面前肆无忌惮地哭。 可那天晚上,他明明看见她在梦里哭着想要苏姨娘安慰。 她从前大约也想和别的小姑娘那般,能在母亲跟前肆意撒娇肆意哭闹吧。 会养成如今什么心事都忍着的性子,大约是卫国府的这些人造成的。 可这又与他何干,她这样稳重自持,这样省事,比起那些话楼里为了见他一面争风吃醋的女子,这种不争不抢的性子恰恰是他巴不得的。 她对待自己的姨娘这般有耐心,若是将来生下女儿,有她这样温柔的娘亲,她的女儿或许是这京中最幸福的孩子。 思及此谢铉突然一怔,他疯了吗,怎么会想到他们会生孩子? 苏灵蕴哭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发觉屋内除了冬枝之外,还有旁的人在,她不好意思地自己擦拭完脸上的眼泪,从江月凝的怀中出来,对坐在一旁相貌优秀的谢铉,只是见他黑着一张,她心里到底是有些怕他,可为了女儿的名声,她小声道:“方才的事情,还要谢谢世子,今日的事情,还请世子不要声张。” 这件事关乎到了江月凝的名声,谢铉自然没有蠢到要传出去,不然也不会让江月凝把人交给他处置了。 面对岳母,谢铉难得的露出了好脸色,收起了那张黑脸,他唇角勾起,看向安静坐在身边的少女,道:“皎皎是我的夫人,自然是要把她的安危放在心上,姨娘不必与我这般客气。” 这话引来江月凝的侧目,他何时变得会说人话了?且他唤自己小字的时候还唤得这般熟练,他中邪了? 谢铉似笑非笑地与她对视,接着温柔地对着她一笑:“你说是吧,皎皎。” 他本就生得极为出色,那双好看的凤眸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 好像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个,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第51章 一副小女儿的神态 第60章 江月凝垂眸, 轻轻应了一声,就好像是在害羞。 一旁的苏灵蕴见状,以为他们夫妻二人不像京中传得那般疏离, 一直以来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下来,面上也跟着挂上了笑意。 只是对于身为世子的谢铉, 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敬畏的。 苏灵蕴出来的时间有些久, 江月凝怕卫国府那边不满,便想着是时候要回去了,只是从她进来以来, 她并未看见苏灵蕴身边的大丫鬟,便皱眉问道:“姨娘身边的丫鬟呢?” 跟着苏灵蕴的大丫鬟只有一个,名叫彩蝶, 年纪也就比江月凝大个三岁, 因为苏灵蕴颇受江琮的宠爱,所以伺候起苏灵蕴来也很是尽心。 如今她出来,身边肯定会带着彩蝶,只是眼下却不见,倒是让江月凝有些生疑。 苏灵蕴忙解释道:“彩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趁机想要回去看一看家中的老娘, 我便准了她回去, 只是她这一去没想到费了这么多的时间。” 才说完, 就看见彩蝶匆匆进来, 她见了院中被捆着两个男人和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人, 面上惊疑不定,见了苏灵蕴便道:“姨娘,外头是怎么回事,怎么地上倒了那么多男人, 吓死人了!” 等看到屋中多出的几个人之后,又喃喃道:“二姑娘和世子怎么也在?” 显然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今天好不容易跟着苏姨娘出来,本来就是借着这个机会去看望自家卧病在床的老娘,把人送到梨花巷之后,她就转身回了家中。 谁知道给老娘煎药伺候她吃完药,时间竟是过了这样久。 江月凝见她这幅模样,便知道她不知今天的事情,她道:“今天的事情回去之后你便忘了,明白了吗?” 见一直以来对她们这些丫鬟都很和善的二姑娘,突然严肃着一张脸同自己说话,彩蝶心里也猜出了方才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便点头如捣蒜:“二姑娘放心,奴婢一定谨记,今天姨娘只是出来逛了街,什么也没做。” 她如此上道,江月凝自然是放心的。 只是不知道彩蝶说的那句话惹了谢铉不高兴,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彩蝶,吓得彩蝶缩了缩脖子。 谢铉不满彩蝶一口一个二姑娘,好像江月凝还未嫁给他一般,加之江月凝并未纠正彩蝶,他心里更是不满。 江月凝习惯了谢铉时好时坏的心情,也无暇顾及,她柔声对着苏灵蕴道:“姨娘,我送你回去吧。” 苏灵蕴却婉拒了:“你与世子回去吧,今天你也累了,卫国府离这里不远,且我有彩蝶跟着,我这么大的人了,还能丢了不成?” 虽是这样说,可江月凝仍旧是不放心,她再次问道:“姨娘真的不用我送吗?” 苏灵蕴笑着那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没好气道:“你当姨娘是三岁小孩子,还需要大人看着吗?” 江月凝抬手摸了摸被她方才轻戳的地方,撇了撇唇,小声嘟囔道:“女儿也是担心姨娘嘛。” 这样一副小女儿的神态,让苏灵蕴的心瞬间柔软了下来。 就连一旁的谢铉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苏灵蕴看她的目光愈发慈爱,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女儿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态是什么时候了。 或许是很久很久以前。 还是一个小小软软的团子的时候。 她叹了口气,最终答应了女儿的要求。 等母女二人坐上侯府的马车,苏灵蕴捏了捏江月凝的脸,笑道:“从前不见你这般,嫁人了反而越像小孩子了。” 闻言江月凝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也不想这样的,尤其是当着谢铉的面同自己的娘亲撒娇,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有些丢人。 她的稳重端庄都没了。 她捂了捂自己微微发烫的脸,才小声道:“还不是因为太久没有见姨娘,这才没有忍住,而且女儿也想与姨娘多呆一会儿。” 想要让姨娘答应自己亲自送回卫国府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则是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姨娘,想与她再多呆一些时间。 苏灵蕴见自己的女儿这般小女儿的作态,忙把人拉进怀中,温柔道:“自从你嫁给谢世子之后,一直以来都寝食难安,每天夜里都会想你在广阳侯府过得好不好,尤其是听到外头那些关于谢世子的传言之后,更是整个夜晚都睡不好。” 这些江月凝从来都不知道,她的身子一僵,轻轻道:“姨娘不必为我担心,你女儿厉害着呢,就算是不得夫君的宠爱那又如何,女儿不是那种没有夫君宠爱就会寻死觅活的人,再者他整日不在侯府,女儿还乐得清静呢。” 苏灵蕴见她不像是说谎,可身为人妇,她知道夫君的宠爱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便语重心长道:“你有这样的心态固然是好事,可万一他对外面的女子生了情,又或者想要纳妾,届时那些做小的比你还得宠,可不就是欺压到了你的头上。” 这个问题江月凝倒是没有想过,她觉得谢铉若是纳妾的话,或许对自己是一件好事,等将来的妾室生下孩子,说不定婆母更是会嫌弃她这个正室生不出,她正好借机提出和离的事情。 “他想要纳妾便纳好了,左右我又不需要的他的宠爱。” 苏灵蕴觉得自己的女儿一根筋,看样子眼下是劝不动了,她话题一转,道:“不过依姨娘看,今天世子这么快就赶来相助,说不定正是因为心中有你。” 这话让江月凝一时沉默,不过想到她前两日让他帮忙查探的事情,说不定他是因为查到了苏大苏二要对自己不利的消息,才会赶来的。 可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呀。 江月凝没有自恋到认为谢铉赶来救自己是因为喜欢自己。 对方是什么样的性子,她清楚得很。 “姨娘还是不要提他了。” 苏灵蕴叹了口气,道:“你呀......” * 皇宫,春锦阁。 李妗坐在妆奁前,她正自己拿着梳子认真地梳着头发,只是当看见脸上隐隐浮现的红斑时,手上的梳子瞬间被她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上好的白玉梳子瞬间断成了两半。 身后的几名宫女见状全部都跪了下去,就怕被她的怒火波及。 两个月前四公主生了怪病,起先是身上长了红斑,后来慢慢地蔓延到了脸上,找了御医,御医也诊断不出是什么病。 那红斑还时不时会瘙痒,但是用手抓的时候又会很痛,伴随而来的还有断断续续地发热。 魏贵妃心疼极了,可御医院的御医都看不出来,便又让魏家的人找了外头的大夫来看,皆是看不出病因,最后病急乱投医之下,找了一位云游的道士来看。 那道士声称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病,开了方子给她,持续用了半个月之后,才逐渐好转。 只是脸上的红斑仔细看还未完全消除。 可只剩半个月宫里就要办除夕宴了,届时她顶着这么一张脸去见世子哥哥,说不定还会惹得世子哥哥不喜。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生出一股气,一手把身前桌案上的脂粉首饰全部都扫落在地上。 这几位宫女是见过李妗因为一个不顺心,把伺候的宫女杖毙的,所以都不敢上前安抚她的怒气,贴着地的身子瑟瑟发抖。 “公主这是怎么?” 惊讶的声音从门边传来,一名穿着与普通宫女不同,大约二十有五的女子走了进来,她抬了抬手,示意这些宫女全部都退下去。 她的目光扫到地上的狼藉,弯腰一件一件地捡起那些首饰盒脂粉盒,然后放回了案上。 透过那面镜子,她看见李妗面目狰狞,昔日美丽的脸慢慢扭曲,只是她似乎习惯了,并未她这幅样子吓到。 李妗见了她,忍了忍心中的怒火,道:“春岚姑姑,除夕宴在即,本宫的脸还未好全,你有什么法子能让本宫的脸瞬间恢复原貌?” 名唤春岚的宫女温和地说道:“那名道士说了,要三个月才能彻底好全,公主何必着急?” 李妗焦急道:“不行,除夕那天我就能见到世子哥哥,这么久没见到他,本宫很是想他,自然要以最好的一面让他瞧见!” 世子哥哥就算是成亲了那又怎么样,他虽然一直不说,但是她知道世子哥哥心里是有她的,不然为何对待旁的女子都那么冷淡,唯独对她会温柔。 春岚是知道李妗的偏执,她正想着那些人要怎么进入皇宫,没想到李妗倒是给了她一个法子,于是不动声色顺着她的话道:“公主可知道犹抱琵琶半遮面?奴婢听说世子爷最喜欢看人跳舞,公主是会跳舞的。” 第61章 李妗瞬间明白了春岚的意思,她笑道:“还是春岚姑姑聪明,世子哥哥从前也夸过本宫跳舞好看,想来他经常去那种地方,都是冲着舞姬去的,本宫不能是时时跳舞给世子哥哥看,他便只好去看旁人跳舞,方才能有些许慰藉。” 春岚看着陷入自我迷醉的李妗,眼中的笑意逐渐消失。 其实谢铉从未说过喜欢李妗,都是因为这些年她在李妗身边编造的谎言,没想到李妗还真的信了,也不知道是真的信了,还是不愿意面对现实。 不过这样也好,正遂了她的意,毕竟借着李妗,她可是做成了不少的事情。 “春岚姑姑,你说那天本宫穿红色那件舞衣好,还是穿紫色的那件,本宫记得世子哥哥喜欢紫色,要不还是紫色......” 眼见李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春岚面上隐隐露出同情。 真是深情,只可惜,谢铉从来都没有看上过这位四公主,甚至可以说是...... 厌恶。 第52章 疼要说出来 接近年关, 偌大的侯府开始为迎接新岁而张罗起来,江月凝被丹阳郡主抓壮丁,这几日都跟在她的身边一起打理府上的事情。 她知道婆母这是想要带着自己在身边学着管家的意思, 本以为婆母不会那么快就让自己跟着学管家,谁知道这才嫁进侯府四个月, 就要开始了。 幸而府上的管事婆子多, 她要做的事情便少了许多,加之这些婆子都是丹阳郡主的亲信,所以不会做欺上瞒下的事情。 她这几日也只是跟在婆母的身边, 帮着选要挂的红绸,以及灯笼的样式,或者是挑送给有来往的各府的新年礼这种人情往来的东西。 对于管家, 江月凝没有任何的想法, 从前跟在祖母身边学的时候,虽然学的快,祖母也夸她将来必定是在管家方面厉害的当家主母,可是管家一事多琐碎,且吃力不讨好,所以她也从未在婆母面前旁敲侧击要跟着管家的事情。 且她没有打算一直在侯府, 所以更不能接手管家权。 只不过婆母似乎很是满意她, 这几天对她的夸赞多了不少。 若是夸赞她的同时不顺便踩一脚谢铉, 那就更好了。 也不知道为何, 越接近年关, 越是见不到谢铉的人影。 他该不会又往梅苑去了吧? 想起那位提剑差点伤了自己,被人唤作赵将军的人,江月凝一直陷入了沉思。 那位赵将军到底是何人,为何他会是那副疯疯癫癫的模样, 蓦地她想起赵将军拿剑要砍她的时候,嘴里骂的却是回鹘人,显然那天是把她当成了回鹘人,他要杀的也是回鹘人。 回鹘,赵将军...... 似乎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许是她出神太过,手上的剪子一不小心扎破了她的手背。 她抽了一口气,低头怔愣地看着手背沁出的血珠。 直到一声带着愠怒地声音从身边传来,才把她的神思拉了回来。 “江月凝,你是傻子吗,手扎破了就这样看着?” 江月凝这才发现手背上的血越流越多,最后滴在了淡粉的绸缎上,她忙把那绸缎拿开,回身就要找帕子把手指上的血擦了。 而谢铉已经快步走到了她身边,一手攥住她受伤的那只手的手腕,一手不知从哪拿了一块雪白的帕子,然后用那帕子按在伤后处。 他也不知道为何看见她傻傻地盯着伤口发呆,心里就会莫名生出一股气,借着这股气,他手上的动作便没轻没重。 力道重了一些,引得对方深深地抽了一口冷气。 谢铉眉头忽地一挑,没好气道:“疼就喊出来,别什么都忍着。” 虽然他这样说,可是江月凝只是紧紧抿着唇,她已经习惯了这些疼痛,喊出来又能怎么样,不还不是会痛。 她的沉默让谢铉心里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哪有谁家娇生惯养的姑娘和她一样,疼了也不知道说一声。 他松开了按在伤口处的帕子,那一方帕子上氤氲了一块血迹,她伤口上的血也止住了。 “劳烦世子了,妾身自己找点药上就行了,妾身不疼的。”江月凝不知道谢铉好好地为什么生气,她只得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轻,这样才会显得平常。 可她声音里带着的一丝颤抖,仍旧是被谢铉听出来了,他睨了她一眼,转身离开前似笑非笑道:“既然不疼,为何你的脸色发白?” 脸色发白?江月凝一愣,冬日里受伤了确实会比别的季节疼上许多,可也还没有疼到能影响脸色的地步啊...... 她下意识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却听见谢铉发出的轻笑声。 不解地对上那双带着戏谑的凤眸,半晌之后,她才后知后觉自己被他骗了。 她的脸颊两边迅速染上红晕,趁着他转身的间隙睁着明澈的杏眸瞪了他一眼。 “我看到了。” 没走几步,他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也不知道为何,他这一声里似乎带着愉悦。 看到便看到,江月凝微微鼓起脸颊,显然是不在意,破罐子破摔,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瞪他了。 比起在乐坊门口初次见面那一次,与他成亲之后在他跟前也有好几次失态,也不差这一次。 手背那处传来断断续续传来刺痛的感觉,她看了一眼染上血污的绸缎,眼中有些心疼,眼下沾了血,还正好滴在了正中间,也不知道能不能洗干净。 罢了,若是洗不干净只能闲置了。 正在她一筹莫展之际,谢铉又折返了,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见她秀眉紧紧蹙在一起,以为她是疼的。 “真的不疼?” 他的手上多了一个珐琅小圆盒,里头装有半透明的膏药,将盒子搁在一旁的小圆桌上,他朝着她伸出了手:“把手拿来。” 江月凝没想到他去而复返,想起他方才按在自己伤口的力道,感觉伤口更疼了。 见她迟疑着没有把手给自己,还不动声色地往后藏了藏,谢铉差点被她这幅模样气笑了,瞥见她藏在后面的伤口,那道伤口在她白皙肤色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可怖。 他语气中带了不耐,催促道:“别让我说第二次,快点。” 她难得倔强道:“妾身自己可以给自己上药,不用麻烦世子。” 谢铉显然已经要没了耐心,他觑了她一眼,凤眸微眯,语气带了威胁:“江月凝,你知道我这人从来没什么耐心。” 江月凝抿了抿粉色的唇,默了一瞬,才把手给他,然后小心翼翼开口:“世子能保证待会儿下手轻一点吗?” 她不是不怕疼,而是习惯了不说出来,可她怕自己方才惹恼了谢铉,对方会在给她上药的时候公报私仇。 谢铉冷哼一声,不客气地把她的手放在了膝上按住,还用了点力道,让她挣脱不了,仿佛是怕她又收回去藏起来,语气中带了嘲讽:“不是不怕疼?” 他干脆利落地从盒子里挖了一点药膏,然后抹在了她手背,即便他手上动作尽量放轻了,可他还是感觉到了她的手往回缩了一下。 头一次,他耐着性子道:“我说了,疼要说出来。” 谢铉见她咬住下唇轻轻摇头,便知道她还在倔。 没来由的,他突然想起栖夜曾经和他说的,她在卫国府的过往。 虽然有苏姨娘在,可大多时候,为了不麻烦本就在孙氏眼皮底下小心谨慎的姨娘,她总是说自己没事,有一次不知怎么的惹了孙氏不喜,被罚跪了几个时辰,膝盖跪得青紫,可为了不给姨娘徒增烦恼,也能笑得跟个没事人一样。 膝上放着那只柔弱无骨的手,手背上被锋利的剪子划伤的口子,看着差不多有一寸长。 怎么可能不疼? 不知为何,看着这副倔强的模样,他的心里突然有点堵得慌。 “痛死你算了。” 他手上的动作快了许多,很快就给她上好了药。 江月凝感觉到伤口处慢慢传来冰凉的感觉,比方才那股子刺痛灼热的感觉好了许多,她松了口气,对上那双带着不知名情绪的凤眸,柔声道谢。 谢铉轻呵一声,似乎被她气到了,这一次头也不回地离开。 江月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心里有些迷茫,不明白他又为的什么生气。 明明她已经说了自己会处理呀...... 算了,反正他的性子就是这样喜怒无常,时好时坏的,她也不是第一次领教,没必要纠结这些。 她的目光落在桌上那珐琅盒子上,以她对他的了解,这药大约是留给她的。 第62章 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暖意。 其实谢铉人似乎还挺好的? 她以为对方生自己的气,又会过了两三天不回来。 谁知道当天晚上他又回来了。 只是他的手上多了一件白色狐裘,这狐裘做工精细,上面的狐狸毛就像是才落下的新雪,干净得没有一点杂质,那狐裘的长短和样式像是女子用的。 看着似乎是新制的,也不知道这狐裘是他用来讨外头哪位姑娘欢心的,她暗暗猜想。 冬枝和夏星原本是在给江月凝上药,见他回来,忙收拾好了出去。 屋内眼下只留下他们二人。 江月凝把目光从那件白狐裘上收回,想起方才冬枝二人给自己上的药还是谢铉留下,想到这里,她先开口了:“世子可在外头用过饭了?” 虽然他大约是吃过了,可白日里他帮自己上了药,自己总不能什么都不表示。 谢铉听见她的询问,直接往她身前走来,手上的狐裘并未放下。 江月凝不解地看向他,心道他总不能是下午的气还未消吧,这样想着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见状谢铉又往前走了两步,一双凤眸从她上了药的手背扫过,又重新落在了她那张小巧精致的脸上,见她因为自己的靠近又想往后退,他唇边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躲什么?” 他一问,本来又想往后退的江月凝身形一顿,到底没有再动,只是他与她之间的距离近了许多,俩人只隔了一尺的距离。 她仰脸看向眼前的男人,瞧见他眼中略带戏谑的笑意,只得小声辩解:“妾身没躲,世子想多了......” 耳边传来轻笑,她的耳尖因为他这一声笑慢慢变红,不想被对方拆穿,她只得低下头,不再去看他。 半晌,身前的人突然靠近自己,肩上一沉,身体被暖意包围。 原本在他手上拿着狐裘,此时已经披在了她的身上。 她愣了一瞬,耳边传来谢铉那略低沉又带着散漫的声音。 “还挺合适。” 第53章 世子喜欢就好 谢铉看着那白狐裘穿在她身上, 衬得她的肤色更加雪白,只是目光落在她受伤的手背上时,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江月凝不是傻子, 自然明白了这件白狐裘是他给自己的,她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俩人之间的距离, 再次抬眸去看他, 眼睛弯了弯,柔声问:“这是世子特意给妾身的吗?” 她的脸被烛火映得更加柔美,尤其是那双眼睛, 像是落了星子,好看极了。 谢铉喉头滚了滚,最后只眉梢往上一挑, 心口不一道:“天气愈发冷了, 我让人给娘做了一件,你这件不过是娘那件剩下的料子做的。” 这便是承认了。 难得他还记得自己,江月凝有些意外,觉得谢铉让人给婆母做了狐裘,自己竟然有幸沾光。 白得一件狐裘,是个人都会开心, 她才不会去想对方是出于什么心思送的。 她不以为意, 面上浅浅笑道:“那, 妾身谢谢世子还能想到妾身。” 这话她说得很是真诚, 可是落在谢铉的耳中, 他听着总觉得这话变了味,猜想她是不是觉得她那份只是顺带的,所以会不高兴。 可当他暗暗观察对方的神色时,又发现她眼中的笑意没有作假, 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但不知道为何,他明明说了她只是顺便的,她竟是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模样,显然是不在意他的话。 可为何会不在意? 心中隐隐猜到了她不在意的原因,他的手慢慢握成拳,面上却露出一抹漫不经心的浅笑:“你若是想谢我,那现在就给我回礼。” 话音才落,他自己愣了一下,怕对方觉得自己送人东西是图回报,又改了口:“开玩笑的,你狐裘你留着,过几天进宫的时候穿上。” 说罢就转身离开。 然而身后传来江月凝焦急的声音,她道:“世子且慢。” 在谢铉疑惑回身的时候,她进了碧纱橱,只听见她在里头翻妆奁上抽屉的声响,过了一会儿,她手中拿着一件东西出来了。 她走到谢铉身前站定,把她伸了过去摊开,轻声道:“这是妾身前段时间没事打的络子,世子若是不嫌弃的话,请收下。” 他突然想起,那段时间偶尔能看到她安静地坐在熏笼旁打络子。 这络子是深蓝色的,和他平日里穿的那些衣裳的颜色倒是挺配的,只是他没有佩带玉的习惯,可看着静静躺在莹白掌心的那根络子,他顿了一下,还是抬手去拿了。 指尖触碰到她细腻的肌肤,许是他才从外面回来,手指带着寒意,他能感觉到他的指尖碰到她掌心时,对方轻颤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眸也跟着垂了下去。 然后在他拿了络子之后,她忙收回了自己的手,藏在了狐裘之下。 谢铉看着手上的络子,半晌之后,才道:“我收下了。” 江月凝抬眸看他,眼中重新带上了笑意:“世子喜欢就好。” 她双眸微弯,就像是天上的明月,给人温柔的遐想。 谢铉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 等他进了那扇屏风之后,江月凝才披着狐裘回了碧纱橱,她褪下身上的狐裘放在架子上,借着烛光看了一眼,发现狐裘上的狐狸毛,并不像是用做剩下的料子缝制的。 她虽然没有拥有过这样好的狐裘,可以前冬天也是见江雪凝穿过的,所以脱下之后看了几眼,便肯定了这狐裘大约是几只整只的白狐的毛制作而成。 想到谢铉说的顺带两个字,江月凝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 距离除夕没剩几天,侯府里已经开始挂灯笼。 江月凝坐在廊下,看着冬枝夏星和画扇几个人站在摆在地上的大红灯笼前,嘴里商议着要把这些灯笼挂在什么地方。 而青竹一个小厮则在站在一旁插不进嘴。 明明挂灯笼的差事是他,可是冬枝几个来了兴致,想要自己也挂着玩。 今天世子好不容易没有出去,被郡主叫走了,他还想着总算是能在夫人跟前好好表现,结果自己的活就被她们抢了。 “你们商量了这么久,还没商量出怎么挂,姐姐们要不还是让我来吧,我做惯了这种粗活,顺手得很,要是姐姐们不小心摔了,可怎么好?” 青竹今年已经十八,可仍旧是客气地喊她们姐姐。 闻言画扇回头啐了他一口,双手叉腰道:“什么活那么难做,偏你做得我们做不得?” 夏星手中正抱着一个大红的灯笼,扬起下巴也跟着道:“就是,青竹哥哥能做的,我们也能做。” 倒是一旁的冬枝温声回他:“不用担心,从前我和夏星在卫国府,也是做过这样的活,你就放心交给我们好了,若是我们有不懂的,再问你可好?” 面对比前两位温柔了不少的冬枝,青竹挠了挠头,只得答应道:“行吧,若是那些比较高的地方,就让我来。” 夏星哼了一声:“才不!” 青竹语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反驳。 画扇见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又说了好几句打趣青竹的话,引得其他两个也跟着笑。 坐在廊下的江月凝看着院中的人笑闹的几人,见青竹憋红了一张脸,他是谢铉身边伺候的人,总不能真的欺负人家,万一他到谢铉跟前告状,说自己的丫鬟欺负人,保不齐谢铉要来找自己麻烦。 于是只好对着他道:“你去厨房看看,我让冬枝吩咐煲的灵芝乌鸡汤好了没。” 这还是她第一次使唤谢铉的人,所以说话的语气都温柔不少,就怕青竹不乐意。 只是没想到青竹得了她的吩咐,脸上立刻露出笑,仿佛方才画扇她们对他的玩笑不存在了,“好嘞!夫人放心,小的很快就回来,不会让夫人等太久!” 话音还未落,身影就已经出了院子。 画扇对着门口笑骂了一声狗腿子,又回头向冬枝讨教怎么挂的灯笼。 很快冬枝就让粗使婆子搬来了梯子,画扇胆子比旁人大,一个人拎着一只大红的灯笼就上了梯子,在冬枝的指导下没费太多的时间,就挂好了一只灯笼,听到下面传来夏星的夸赞,还得意地笑了笑。 江月凝抬头看去,见大红的灯笼挂在廊柱上,想起去年大约这个时候,芙蓉院里的灯笼,也是她们院子里的人自己挂的,几乎每年都这样。 那时候孙氏只说是新岁将近,府上小厮的人手不够,芙蓉院的灯笼让她们自己挂,不然别的院子都有灯笼,就她们那儿没有。 第63章 江月凝没办法,只得自己亲自带着院中的丫鬟婆子挂,不过大多时候她也只是帮着递灯笼。 眼下已经在侯府,但没想到冬枝几个已经习惯了自己动手。 她在廊下坐得久了,手中的手炉渐渐没有了温度,她索性放下了手炉,紧紧了身上的斗篷,然后走下了石阶。 看着地上摆放整齐的灯笼,画扇已经在冬枝和夏星的指挥之下挂了两个了。 当她的视线略过那十几个高过膝盖的灯笼,最后落在好几个小巧的灯笼上,那些大个的都是挂在廊柱上的,可这些小的是挂在哪的? 她从地上拿起一只小巧精致的灯笼,见上面还画了栩栩如生的花草,她举起手中的灯笼好奇地问正准备上梯子的画扇:“这个是挂在哪里的?” 这么小定然是不能挂在廊柱上,可除了廊柱,哪里还能挂灯笼? 画扇见了她手中的灯笼,目光越过她落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山茶树上,抬手指着那笑道:“回夫人,你手中的灯笼是用来挂在那棵山茶树上的,等到了晚上的时候,把里头的蜡烛一点,可好看了。” 没想到谢铉还有这样的情趣? 江月凝垂眸看着手中的灯笼,回头去看那棵差不多有两个人高的山茶树,想象到了晚上,它们在山茶树上亮起的模样。 大约会很好看吧。 她回头去问画扇:“侯府每年都会在树上挂灯笼?” 画扇麻利地又挂好了一个灯笼,见江月凝手中拎着小巧的灯笼在看那棵茶树,解释道:“这是世子三年前回来后的习惯,整个侯府只有咱们泽兰院会挂。” 蓦地江月凝想起上次她看的书上,说西北一带,一向都有新岁在自家院子种的树上挂灯笼的习俗,谢铉之前好像去过峪城,所以他这是把峪城的习俗也带回了侯府吗? 以他的性子,能坚持这几年都在树上挂灯笼,好像还挺让人意外的。 江月凝并未放下手中的灯笼,看向画扇,又问道:“这灯笼是直接挂在树上就行了吗?” 画扇回她:“嗯,挂上去就好了,听说挂得越高越好,不过往年都是世子自己一个人挂的,夫人要挂的话,世子大约也不会说什么。” 本就因为看她们几个轮流挂灯笼,江月凝自己也起了玩心,让她摒弃大方得体的形象去爬梯子挂灯笼是不可能,加之她自小畏高,所以只能按下蠢蠢欲动的信。 好在她可以挂这些小的去树上。 反正谢铉眼下还在婆母院中,大约是没那么快回来的,她帮他挂灯笼,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她叫上身高才到她肩膀,被冬枝以太危险为由,不让上梯子挂灯笼的小丫鬟柳儿,两个人一起把那些小灯笼拿到了山茶树下。 等挂她们挂的差不多的时候,发现较高的地方还光秃秃的,一个灯笼都没有。 江月凝拿起一个灯笼,使劲踮起脚尖往那根上面的枝条上挂去,结果还是有些低,可她并不气馁,又重新让柳儿给她拿了一个,走到另一边,重新垫起了脚尖。 “夫人,往左一点儿,对,再往上一点,上一点,差不多了,不是那里,您再上一点儿......” 柳儿退在她的身后一丈开外的地方,帮她看着位置,顺便指挥她。 只是她一直都挂不对。 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的柳儿没说话了,她再一次举起灯笼,用力垫了垫脚尖,在挂灯笼前她特意把身上的斗篷给脱下了。 先前因为要戴斗篷的兜帽,她的发上没有簪太多的珠钗,只簪了一对梅花簪,压在她那一头乌发中,配上她的脸,显得更加清雅。 因为抬头的动作,梅花簪上垂下的几粒珠子轻轻晃动。 “可是这里?”她努力举着手,仰头看着那位置,头也不回地问柳儿。 只是身后的柳儿却没有出声,她有些疑惑,正要回头看对方:“柳......” 清冷的杜松香从身后传来,一只干燥温暖的手覆在她拿了灯笼的手背上,她浑身一僵,呼吸凝滞,不等她回神,那只修长的手很快从她的手中拿走了那只灯笼,然后挂在了她想要挂但又挂不到的地方。 身后传来漫不经心的一声轻笑:“既然要替我挂这灯笼,也该挂高一点。” 话里嫌弃她矮的意思。 她看着那只被他挂得很高的灯笼,面上一热,不满地小声道:“妾身倒是想挂得高一点......” 谢铉低眸看见她红红的耳尖,也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别的,他听着她这柔软的一声,心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 他转身从地上捞起一只灯笼:“拿着。” 江月凝看着伸到眼前的那只灯笼,虽然心中有疑惑,可到底是听话的接过了。 然而下一刻,那双有力的手却突然掐住她腰,她只觉得脚下一空,眼前的树比方才矮了许多。 她脑中空白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谢铉把她举了起来。 身后传来他散漫的声音:“这样总能挂得高了吧。” 第54章 落在旁人眼中很是亲密 眼前的景物骤然矮了下去, 江月凝的第一反应是吓一跳,而后才回过神,是谢铉把自己举高了。 她听着下方懒散的嗓音, 头一次没有藏住自己的羞恼,带着恼意的声音下意识脱口而出:“谢铉!你快把我放下来!” 着急得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谢铉听见那温柔的声音喊出自己的名字, 举着她的手微微一顿, 心里划过一种异样的感觉。 在她小声的惊呼中重新稳稳当当地托住了她,眉毛一扬,轻嗤一声:“方才是谁说想要挂得高一点的, 莫非是你现在怕了?” 眼下江月凝算是明白了,如果自己不赶紧把灯笼挂上,他是不会把她放下来的, 为了能够双脚安稳落地, 她忍着不适,抖着手找了个树枝挂灯笼。 许是因为本身畏高的原因,她好几次没挂上,最后挂好之后,她在心里狠狠松了口气。 然后转头对着他道:“快把我放下。” 谢铉见她神色有些不对劲,这才把她放下, 他抬头去看被她挂在最上面的灯笼, “西北的习俗, 谁的灯笼挂得高, 来年的愿望就能实现得快一点。” 江月凝此时哪有功夫听他说这个, 她还在后怕。 她从小就有畏高的毛病,小时候她不知道,跟着江雪凝爬假山,等站在了上面往下看时, 发现自己害怕得紧,甚至还有会有眩晕的感觉传来,若不是跟着的下人看见了,否则她就从假山上摔了下去。 半晌得不到她的回答,谢铉这才回头看她,却发现她白着一张脸,连唇色都发白。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以为她是冻的,可方才他来的时候,也不见她脸色有任何的不对劲,他拧眉问道:“你怎么了?” 心跳慢慢平稳下来,江月凝还在生气,所以不想理谢铉,她将脸撇到另一边,不去看对方。 这时候冬枝匆匆赶来,方才的那一幕她看到了,只得在谢铉跟前跪下解释道:“世子,夫人她自小畏高,严重的时候甚至会眩晕,方才许是因为世子把夫人举得太高了,所以夫人一时没有缓过来。” 谢铉看向不理自己的江月凝,心里有些后悔方才的冲动,可要他道歉,他一时又开不了口,他瞥了一眼微微鼓起脸颊她,心知她这是真的生气了。 “剩下的灯笼劳烦世子。” 江月凝不欲与对方说什么,自己转身进了正房。 她不喜欢自己外漏的情绪影响到旁人,只得自己回房慢慢消化。 只是回去后没多久,谢铉也跟着进来了。 这时候她已经进了碧纱橱,为了让自己安静一会儿,还特意把碧纱橱的两扇雕花槅门给关上了。 谢铉走到那雕花槅门前,突然想起上次惹了她生气,她也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里面,既没有与他吵,也没有迁怒旁人。 只是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他突然很想知道,她若是对自己娇嗔,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 从前他总是觉得女子娇嗔很是烦人,可若是换做江月凝,似乎并不是不能接受。 思及此,他微微一愣,不想放任自己继续想下去,转而收起自己想要敲槅门的右手,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坐在里面的江月凝察觉到了他的离开,呼了口气,她就知道谢铉不会轻易与自己低头,只是她不知谢铉最近怎么了,似乎开始注意到她了。 上次让他帮忙答应得这般干脆,前几天还给自己送了狐裘,就连今天的举动也是,他自己没察觉,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举着自己,他们那模样落在旁人的眼中有多亲密吗? 第64章 这样可不行,她还想着三年后离开这里,去见识外面更加广阔的天地。 但是转念一想,事情真的能像她想象中的那般顺利吗,三年的时间,能发生很多的事情,若是届时走不了,该当如何? 良久,她叹了口气。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若是真的走不掉,也只能认命了。 * 转眼到了除夕的前一天,皇帝在宫中设了除夕宴,朝中重臣和皇室宗亲都受了邀约前往。 出门的时候,江月凝还是穿上了谢铉送给她的那件白狐裘,穿戴好之后走出房门,正好看见谢铉披着黑狐裘站在廊下。 长身玉立,姿容昳丽。 其实他不说话的时候,看着还是挺养眼的,江月凝暗想。 她轻唤了一声世子,然后走到他的身边,仿佛上次在院中的事情已经翻篇了。 谢铉听见这一声温柔的嗓音,下意识回头去看她,然后目光定定地落在她那张芙蓉花盛开般的脸上。 许是要参加宫宴,她脸上画了精致的妆容,没了平日里的素雅,倒是多了几分艳丽,可因着她那温柔的气质,那美丽却又没有任何的攻击力,明明放在别人身上会很矛盾,可是在身上,却异常地和谐,甚至让人想要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目光,道:“今日宫宴与上一次的中秋宴不同,且颇多规矩,你在我身边,尽量不要管其他人,若是有什么突发的状况,也别慌了。” 闻言江月凝不解地抬头去看谢铉。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突发的状况? 察觉到她在看自己,谢铉垂眸对上她那双带着疑惑的杏眸,唇边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淡笑:“今晚除夕宴,自然不会有什么事,只是我依稀记得去年除夕宴的时候,杂耍表演的时候,出了点事故,差点伤到了周围的臣子,今年或许这一项取消了。” 原是这样,她曾在街上看过杂耍表演,虽然精彩,可有些动作确实带着危险,稍有不慎就会伤到自己或者围观的人。 既然谢铉都说今年的除夕宴没了这一项,大约不会出什么岔子了。 江月凝笑了笑:“妾身倒是没有听闻。” 谢铉瞥了她弯起的唇角一眼,道:“那消息被封锁了,你自然是不知道,我还记得,卫国公,也就是你那祖父,看着那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插在他旁边的桌面上,魂都快吓跑了。” 怪不得那天除夕宴回来之后,祖父病了好几日,原以为他是因为在除夕宴那晚吹了风着凉,却不想是被吓的。 她抿了抿唇,把方才弯起的唇角压了下去,毕竟是自己的祖父,想笑也要憋着,她悄悄回头往后看了一眼,幸而冬枝和夏星两个站得远,不然要是听见祖父的糗事,那还得了。 进了宫门之后,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她抬头往远处看去,只看见远处巍峨的飞檐上挂了红色的灯笼,宫道两旁,每隔一丈远的距离,便有一个古朴精致的灯杆,灯杆上挂着的同一样式的灯笼。 从这里过去,即便是没有掌灯,也能把路看得清清楚楚。 内侍客气地引着他们夫妻二人前往,为了讨好这位世子爷,还把江月凝从里到外夸赞了一遍,又提到比他们二人先到的广阳侯夫妇,“丹阳郡主和广阳侯此刻还在皇后的宫中,二位可也要去?” 江月凝走在谢铉的身边一声不吭,方才她虽然对内侍夸赞自己的话,出于礼节谦虚地回了对方几句,可是眼下这种要做决定的事情不是她能说的,于是她慢慢等着谢铉说话。 前面就是皇后的昭华宫,想起上次江月凝面对帝后时的不自在,谢铉淡淡道:“不必,前往金銮殿便可。” 今晚设宴的宫殿是金銮殿,上一次在临华池设宴,是因为天色尚可,而临华池又是个赏月的好地方。 如今天气冷得不行,若是在外头设宴,那些老大人怕是个个回去之后就会病倒。 金銮殿里有地龙,角落里还燃着炭,自然是暖和的。 内侍得了他的话,并没有继续劝说的意思,埋头带他们二人前往远处的金銮殿。 进了金銮殿,江月凝才发觉里头已经坐了好些人,内侍带着他们坐在了离上首不远的地方,谄媚道:“陛下说了,让世子和太子殿下的位置挨得近些,上次自从世子在东宫小住几日后,已经很久没与太子殿下见面了。” 谢铉并未领情,他虽然面上没有与太子见面,可私下里见面却频繁,不然怎么会知道今晚会有好戏上演。 他没有说话,等宫女上前解了身上的狐裘,才径直坐下。 江月凝见他坐了下去,便也挨着他,在他的右手边坐下。 上次中秋宴的时候排场并没有今晚这样大,她在殿中扫了一圈,发现好多的大臣都带了家眷来,且很多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其中一个从她进来就一直朝她使眼色的姑娘,等她对上对方的目光之后,她忍不住无奈地动了动嘴唇。 用口形让对方收敛些。 那是礼部侍郎的小女儿洛瑾,她曾经还在闺中的时候,与洛瑾的关系不错。 对方收到了她的提醒,对着她笑弯了眼睛,坐在洛瑾身边的洛晏,自然也看到了江月凝看过来的目光,见她对着自家妹妹温柔一笑,他的目光一时没忍住追随着她而走。 直到收到一道凉凉地目光,这才讪讪地收了回去。 他对上那双带着凉意的凤眸,客气地与对方点头,然而对方却没有继续看他,也像是没看到他打招呼。 “你与洛家兄妹认识?” 江月凝正准备端起身前的茶盏喝一口热茶,却突然听见身边的男人淡淡地询问,她手上的动作一停,接着又继续端起了那茶盏,喝了一口之后,才缓缓道:“是,妾身与洛五姑娘自幼相识,一同长大。” 她只字不提洛晏,落在谢铉的耳中倒像是刻意回避一般。 他看着这张恬静的脸,凤眸微眯:“那洛家二公子呢?” 第55章 这是投喂她上瘾了? 语罢他就看见江月凝秀眉轻蹙, 他指尖有意无意地轻敲着茶盏,猜想她眼下的反应是因为什么。 虽说他从未听说卫国府二姑娘和哪家的公子走得近,可是他心中仍是希望对方亲口说出她与洛二公子之间并无什么。 身边的人安静地等着她回答, 江月凝偏头去看谢铉,却见面上仍旧是一副散漫的神色, 似乎方才的那个问题只不过是随口问的, 她与对方从前如何,都与他无关。 她在心里想了想,斟酌了一下用词, 如实道:“从前我与洛瑾在一起玩的时候,偶尔会在洛府碰上洛二公子,相约出去逛街的时候, 他也曾受家中长辈之托, 跟在我们身边,为的是保护我们。” 说到这里,对方轻敲茶盏的指尖一停,谢铉看向生得白净,看着比好些京中公子俊俏的洛二公子,轻嗤一声:“就他那样, 真要遇到什么事情, 怕是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江月凝:...... 还真让谢铉说对了, 有次她和洛瑾二人再巷子里碰上好几个无赖, 身边都是些年纪不大的丫鬟,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很快被吓得六神无主,那几个无赖就跟拎小鸡崽似的把那几个丫鬟丢开了,这时候洛晏冲出来挡在她和洛瑾的身前。 扬言不许碰她们二人, 否则他不会跟他们客气。 谁知道那几个无赖见了洛晏,也不知道是出于恶趣味还是真的就好那一口,对着洛晏上下其手,被她抱在怀中护着的洛瑾瞬间吓哭了,哭着让他们不要碰洛晏。 最后是她看见了巡逻的官兵,大喊了一声引来官兵,那几个无赖才丢下人跑了,幸而洛晏并未受到什么伤害,没有酿成大祸。 自此之后,只要她们二人出门,就会带上几个护卫,不许洛晏再跟着。 那时候她才十五岁,洛晏十七,少年经此一事,闭门好几个月都没有出来,后来大约是想通了,可到底是在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从此不许男的碰。 身边伺候的人全部都换成了丫鬟,就连以前伺候他的小厮也不能近身。 见江月凝久久不言,谢铉还以为她不愿和自己多说对方,又或者是不愿听到他贬低曾经的青梅竹马。 他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悦:“真被我说中了?” “洛二公子不会武,自然不能与世子相比。” 江月凝垂眸,明显是不想与他继续这个话题。 闻言谢铉眉梢往上一扬,看了一眼还敢继续偷偷打量江月凝的洛晏,唇角一勾,手上拿了一瓣剥好的橘子送到江月凝的唇边,道:“尝尝这橘子?” 看着骤然出现在眼前的橘子,江月凝愣了愣,她转头去看对方,却从他那双黝黑的凤眸看不出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她不想拂了他的面子,尤其是洛晏自方才一直在偷偷看她。 第65章 她有些无奈,从前便知道洛晏对自己的心思,早在要与周家定亲的时候,她也在私下里与对方说清楚了,她对他无意,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 眼下她已经嫁人,他还在这种场合不知避嫌地偷看自己,若是被有心人察觉,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他们。 她暗暗深吸了几口气,在谢铉以为她不会吃自己手上的橘子,就要收回去的时候,她微微张开双唇,含住了那瓣橘子。 她的双唇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指尖,她并未注意到,很快就将整瓣橘子含进了口中。 谢铉确实明显地感觉到了指尖碰上柔软的双唇,他身子瞬间紧绷,整个人顿住了,保持着喂她吃橘子的动作。 “世子?” 直到身边的少女柔软的嗓音在耳旁响起,他才面无表情地收回自己的手,然后看着她又拿了一瓣橘子往嘴里塞。 吃得雪腮微微鼓起,那双粉色的唇带上了水润的光泽。 放在桌下的指尖轻轻摩挲,他盯着她那粉色的唇瓣,突然问道:“好吃?” 声音比平日里低沉了些。 江月凝眼角余光瞥见洛晏见了他们二人亲密的举动,一脸落寞地收回了目光,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觉得口中的橘子也甜滋滋的。 她并未发现身边的男人看着她的眸色愈发幽深,咽下口中的橘子肉老实地点头:“甜的,世子也尝尝?” 说完就见谢铉也拿起了一瓣橘子,他单手撑着腮,把橘子举到眼前看了半晌,然后转了个方向,又送到她的唇边,“再吃一瓣。” 这是投喂她上瘾了? 江月凝疑惑地歪头看着那瓣橘子肉,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她不是聋子,周围已经有人在小声议论她和谢铉了。 内容大都是说他们夫妻二人并不像外头传得那般生疏,眼下看着很是恩爱的样子。 甚至还有夸谢铉转了性子的,说他浪子回头云云...... 她突然觉得有些头疼,不过是在众人面前演了一下,他们就还真信了。 “不吃了?”耳边传来男人的疑问。 他是真的听不见周围的人都在议论他们吗? 江月凝突然觉得橘子不好吃了,她伸手从他的手中拿过那瓣橘子,反手塞进了他的口中,浅笑道:“好吃的,世子也吃点。” 谢铉没想到她会不按常理出牌,但是也没有太过惊讶,反而心里生出一丝莫名的满足,他咬开那瓣橘子,馨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 这橘子大约是他今年吃到的最甜的,他想。 等他吃完这瓣橘子,只见身边的少女已经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看着眼前的瓜果,仿佛方才喂他吃橘子人不是她。 唯有那只透着淡淡绯红的耳朵,暴露了主人的情绪。 他暗自轻笑,却也知道她不喜在这种场合过多的引人注目,只得歇了想要继续逗弄她的心思。 见坐在对面的洛晏没有再继续偷看江月凝,他便放松地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观察着殿内的那些人。 今晚朝中四品以上的大臣几乎都来了,然而他的视线落在了一处不显眼的地方。 魏三,明明在狱中的人,此时却出现在金銮殿,且还指使着宫女给他倒酒,整个人除了看起来瘦了之下,精神看起来竟然还不错,只是平时见了他就会恨恨地盯着他的人,此时却没有注意他。 他收回自己的视线,轻嗤一声。 “竟然这么快就出来。” 听到他的一声讥笑,江月凝不明白地转头去看谢铉,问:“世子方才说的什么?” 谢铉把目光重新放回江月凝的身上,见她认真地等自己回答,莫名心情好了许多,他勾了勾唇角:“没什么,今晚大约是能早些回去。” 江月凝不知道他这话是何意思,难道是以前除夕宴的时间都会很长? 可谢铉又怎么会知道今晚能早点回去? 不过要是能早些回去也好,反正她并不适应这样的场合。 这样的想法才结束,就看见自家婆母与公爹来了,二人坐在了旁边,她起身唤了声他们,等二老坐下,她才又重新坐了下去。 没多久,殿外传来内侍尖细的嗓音,道帝后来了。 所有人瞬间都站了起来,原本还懒散地靠着椅背的谢铉,此时也难得正经了起来。 江月凝屏声静气地站着,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低垂着眼眸没有要乱看的意思,直到余光看见两道身影从面前走过之后,她又跟着众人一起山呼万岁,听见那道威严且略带熟悉的声音让他们坐下,最后跟着众人重新坐下。 坐下后她察觉到有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那道目光不是来自上首,却是来自谢铉的另一边。 她知道太子是跟随帝后进来的,也知道那目光来自太子。 装作没有察觉到太子的目光,她自顾自地喝着茶,直到一道清润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她才看向对方。 “阿铉娶的,可是卫国府二姑娘?”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端坐在案前的太子,她见太子明明在问谢铉,可眼睛却看向自己,于是微微低下头,不再看他。 谢铉看着乖巧安静地坐在一边的少女,漫不经心便道:“正是,兄长不是希望我能够娶一位温婉的妻子?如今倒是遂了兄长的愿。” 闻言李珣一笑:“旧时的玩笑话,你还当了真,不过孤倒是觉得弟妹很好,与你的性子很配。” 哪里配了? 江月凝在心中腹诽,谢铉这种纨绔,就应该找个与他差不多性子的,两个人纨绔在一起才有说不完的话。 “兄长说得对,我与她,性子倒是互补。” 江月凝听着谢铉带着笑意的回答,再看不知何时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炽热的温度,她的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当初得知她要嫁给谢铉的时候,其实她有想过认命,心想说不定谢铉并没有外面传的那样,说不定成亲之后他就会收了性子,好好与她过日子,届时她也可以试着去接受他。 然而成亲当天,他却当着众人的面,强行带走了自己,打了卫国府的脸,也下了她的脸。 那个时候,她就决定了三年之后要想个办法和离。 可眼下,她却有些看不懂谢铉了。 明明他自己也不满意这桩婚事,可近来好像有什么变了...... 不容她多想,她就听见鼓乐声从殿外由远及近地传来,很快就有一群穿着轻纱的舞姬从殿外翩跹而入,最后是几个强壮的男人抬着一面鼓进来,鼓上站着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女子面带白纱,穿着紫色衣裙,手上脚上都带了铃铛。 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女子跳舞时眼波流转间一直往谢铉那边看去,含情脉脉。 第56章 眼中染上了笑意 虽然鼓上身姿妙曼的舞姬蒙着面纱, 可那薄薄的一层纱根本挡不住全部的面容,熟悉她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从她进来的时候,殿内那些见过几次她的人, 瞬间就认出了她,只是碍于她公主的身份, 很多人都不敢议论, 好些世家公子就连着最开始的旖旎幻想都没了。 尤其是说了谢铉的不好,被她得知而报复过的人,都垂下了眼睛, 皆掩住眼中的厌恶与害怕,不再去看她。 倒是有好些贵女没有认出在鼓上跳舞的舞姬,其实就是当朝的四公主李妗, 几乎面上都带着欣赏的神色, 甚至有小声夸赞的。 然而这些夸赞并不能传到李妗的耳中,她一门心思扑在谢铉的身上,只是每当她旋转到谢铉这边,双目含情对上他的时候,对方的眼里似乎并没有她,而是把目光落在了在旁边那些伴舞身上。 她暗自咬了咬牙, 又看向坐在谢铉身边的江月凝, 却发现她正低头自顾自地吃着点心, 与坐在身边的谢铉完全没有任何交流的意思, 也不像是会吃醋的模样。 坐在江月凝身边的谢铉, 也没有与她说话,就连眼神都没有给一个。 二人之间的关系看起来甚是冷淡。 眼下的情景让李妗放心,幸好世子哥哥不喜欢这个看起来就很有心计的女人。 上个月她还在病中,听说世子哥哥去了渠州一趟, 是为了请嵇先生出山,只是不知为何却带上了江月凝,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二人孤男寡女的,她都害怕他们会因为这一个月的相处而生出情愫。 看如今他们二人的样子,大约是没有的。 那一个月里,她每天都担心世子哥哥会不会移情别恋,会不会喜欢上那个跟在他身边的卫国府二姑娘,好在后来她又听说,世子哥哥回京之后,仍旧是不怎么在府上,还是整日里往外面跑。 第66章 看来江月凝白生了一副那样的相貌,却不得世子哥哥的喜欢,说明世子哥哥心里只有她。 方才进来的时候,她很想冲上去问世子哥哥,为什么她病了这么久,他一句话都没有要问候她的意思。 她心里委屈。 不过没关系,世子哥哥不来见她,那就她来见世子哥哥,跳最好看的舞给世子哥哥看。 世子哥哥一定会喜欢的! 不得不说,李妗在跳舞一事上确实有天赋,也曾经在十五岁时一舞动京城,那个时候很多世家公子都想要求娶公主,只是她的心里只有离家出走两年,杳无音讯的谢铉,皇帝问了她几次有无看上哪家的公子。 她通通都拒绝了,甚至在皇帝要给她与某位世家大族的公子赐婚时,为了抗旨以死相逼。 她只执着于谢铉,后来皇帝便没有再管她。 本以为她终于等到了谢铉,然而没想到他却娶了旁人。 她委屈地看着谢铉,一双眼睛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谢铉拿着酒杯的手一顿,目光冷冷地看向李妗。 当年的事情他已经查得差不多了,他被人诬陷的幕后主使之一,就是眼前跳着鼓上舞的四公主,李妗。 李妗突然看见他眼中的厌恶,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她跳舞的动作一顿,心跳得很快,但是为了不在这样的场合丢人,她还是努力把方才他眼中的厌恶从脑中抛开,继而隔着面纱对着他浅浅一笑。 他们二人之间的互动江月凝看在眼里,她默默地又往旁边坐了坐,企图于谢铉再拉开一点距离。 那位鼓上跳舞的四公主,她虽然只与对方接触过一次,可直觉也告诉她,对方不是什么好人,四公主对谢铉的爱慕,在她眼中已经成了偏执,若是她在四公主面前与谢铉表现得亲近,说不定四公主会找自己的麻烦。 所以在认出紫衣舞姬就是四公主的时候,江月凝一个眼神都没往谢铉身上招呼,幸而谢铉好像也知道她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也由着她去。 她悄悄呼出一口气,又拿了一块糕点往嘴里送。 该说不说,宫里的糕点做的就是比别处的好吃,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在她要吃第五块的时候,谢铉的声音不咸不淡地传来:“第五块了,我看一会儿的菜也不用给你上,你吃糕点就能吃饱。” 他虽是与她说话,却没有看她。 她拿着的玫瑰枣泥糕的动作顿住了,手上的糕点仿佛成了烫手的山芋,她刚才吃高兴了,加之心里想着谢铉和李妗之间的事情,一时没有注意,才会连吃了几块的糕点。 这不符合她平时展示给众人看的形象,她虽然爱吃甜点,可也只有在私下里会吃得比较多,未出阁的时候参加那些小宴,都是只吃一两块就停下。 今晚许是因为心不在焉,所以不知不觉地多吃了几块。 索性殿中的人几乎目光都放在了李妗的身上,并没有人会留意到她。 可是为何谢铉能知道自己吃了几块? 明明他从李妗进了殿中之后,视线就一直没有落在舞姬的身上啊...... 她慢慢放下手中的糕点,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但是想着一会还要吃菜,便只得忍痛割爱了。 许是被人发现自己贪嘴了,即便是面上装出淡定的模样,可她那双耳朵也悄悄地红了。 谢铉眼角余光瞥见她那绯红的耳朵,眼中染上了笑意,视线一偏,落在她那戴在耳垂上的那颗浅粉色的珍珠耳珰上,发现它被烛灯照得发出柔和的光泽。 他的目光在那珍珠上停留了几息,在余光瞥见李妗要往他这边看来时,很快又收了回去。 江月凝知道谢铉收回了他的目光,在心里松了口气。 上次她还暗示四公主,如果真的喜欢谢铉,终有一天谢铉会知道的。 可自她从别处打听到了这几年四公主在京中的所作所为,又觉得四公主此人,心思不正,并非良配。 那日四公主与她说起谢铉那年在宫中的事,她就察觉到了一丝的不对劲,可到底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皇宫中处处都有内侍和禁卫在,为何一个小宫女和一位十五岁的少年呆在一处,真让那少年做了什么,只要她不愿意,随时都能呼救,为何那么轻易就被杀了? 且谢铉就算再混蛋,大约也不会草菅人命…… 不等她想那么多,她突然听见谢铉似乎笑了一声。 她疑惑地往他那边看去,却见他正盯着跳舞的人群。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李妗下了大鼓,舞姬全部都围了上去,只是在散开的时候,她们的手中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剑,而那几位壮汉手中则拿着大刀。 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是单纯的舞剑,结果却是这些人拿着刀剑朝着上首的帝后而去。 这时候已经有人察觉出不对劲了,连忙大喊护驾,殿内的贵女忍不住发出尖叫。 似乎知道这些人不会对自己怎么样,谢铉依旧坐在那里,甚至还有闲心喝酒,倒是坐在他身边的江月凝吓白了一张脸,手中紧紧捏着帕子。 殿外的禁卫很快就进来,与那些人厮打在一起,金銮殿内乱成一团。 而被吓到呆滞的李妗则被魏三带到了角落,李妗嘴唇发抖,双手抓着魏三的衣袖,焦急道:“快让人去保护世子哥哥!” 魏三早就看出了那群人是冲着上首的皇帝去的,他巴不得那些人去杀谢铉,只是在李妗的面前,他仍旧是对待表妹温柔的表哥,于是安慰她道:“放心,他们的目标是圣上,不会伤害谢铉。” 说完他往谢铉所在的方向看去。 正好这时候禁卫踹开了一名刺客,那刺客倒在江月凝的案前,眼见接近不了上首的皇帝,那刺客挣扎着站起身,把目标放在处于惊吓之中的江月凝,举着手中的剑就要伤她。 然而剑在距离她只有一尺的地方停了下来,谢铉把她拉进怀中,那剑刺空了,刺客不甘心,看到谢铉后,转而把剑尖指向了他,想要再次行刺。 但是这一次也没能成功,她很快被身后的禁军给阻止了。 魏三的视线落在被谢铉扯入怀中紧紧护着的江月凝身上,而后又看了一眼面上露出担忧的神色,低头似乎在安慰她的谢铉,心里突然有了成算。 “表哥,怎么办,这些舞姬是我找的,我不知道他们竟然胆大包天,敢行刺父皇,要是父皇知道了,一定不会饶了我!”李妗脸色没了血色,她只是想要跳舞给世子哥哥看,没想到会惹祸上身。 魏三拍了拍她的背,低声安慰她:“别怕,有姑母在,自然不会轻易让陛下降罪于表妹的,届时表妹只要一口咬死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陛下自然就会把这件事算在其他人身上,毕竟这些人也是通过了禁军的搜查,才让放进来的。” “婉儿!” 这时候上首传来皇帝略带惊慌的声音,靠在谢铉怀中的江月凝也终于回神,她见最后一名刺客被禁军制服了,忙从他的怀中出来,小声道谢:“方才谢谢世子。” 如果仔细听,还能听见她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 她顾不得害怕,实在是好奇方才皇帝那一声,于是往上首看去,正好看见皇帝的怀中抱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的手放在小腹上,有血从她的指缝间流了出来。 而抱着那女子的皇帝双手颤抖,眼中现出痛楚,面上是一副害怕的神色,他对着下面的人喊道:“还不快去请御医,林才人要是出了什么事,朕饶不了你们!” 身边的内侍立刻应声,跌跌撞撞地走看了下去,跑出了金銮殿,看来是去召御医了。 林婉儿躺在皇帝怀中的虚弱地开口:“陛下,臣妾不疼的,你没事就好,请陛下不要责怪他们。” 听了她的话,皇帝眼中的痛楚更深了,他红着眼睛对押着刺客的禁军道:“带下去,给朕查,查出幕后真凶,朕要杀了他!” 说完又抚摸着林婉儿的脸,声音带上了哽咽:“别担心,你一定会没事的。” 站在他身边的皇后收起眼中的嘲讽,温声道:“陛下,还是将林才人移去偏殿,这里人多眼杂,恐怕不妥。” 皇帝听了皇后的话,立刻把林才人打横抱起,往偏殿去了。 只留下一句交代让皇后收拾烂摊子的话。 谢铉收回自己的目光,啧了一声,漫不经心道:“陛下还真是老当益壮啊。” 江月凝则看着方才皇帝和林才人所在的位置陷入沉思,半晌之后,她问:“陛下竟是这般喜欢这位林才人吗?” 谢铉轻嗤一声:“年轻貌美的妃子,还愿意不顾自己的安危为他挡刀,陛下这下怕是栽了。” 第67章 第57章 我怕我夫君会不高兴 方才陛下的反应江月凝也是看在眼里, 那眼神和她爹看姨娘时是一样的。 可林才人与回鹘人勾结,若是她蛊惑了陛下,吹几句枕边风, 要求陛下做一些不利于大楚的事情,陛下可否会晕头转向地答应? 她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抿着唇不再说话, 一双手紧紧地攥着帕子出卖了她此时的心情。 当年峪城的事情她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为何峪城会突然失守,峪城军为何会差点覆灭, 而赵仪景是否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跟着战死了。 所以她因为峪城一事,对回鹘本能的厌恶。 谢铉偏头见她垂眸不言,察觉到了她心情的低落, 他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咱们的陛下虽然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可到底是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不至于糊涂到那种地步,若真的被人蛊惑,不是还有太子殿下?” 他的声音不大,正好是只有江月凝能听见的程度。 才提到太子, 李珣那边已经吩咐完了禁军审问刺客的事情, 他走到谢铉二人身边, 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江月凝, 见她白着一张脸, 便温声安慰她:“弟妹不用担心,刺客都已经被抓拿了,方才那刺客可有伤到你?” 刚才的情景他也看到了,那刺客差一点就伤到了江月凝, 如果不是谢铉反应及时,把她拉走,估计就见血了。 江月凝没想到太子殿下会主动与自己说话,她只得勉强挂上浅笑,轻声回他:“谢殿下关心,我没事。” 谢铉扫了一眼,道:“今晚的除夕宴大约是到此为止了,殿下不先去安抚群臣?” 李珣听着他带刺的话,无奈地摇了一下头:“有母后在,暂时还用不上孤,只是方才孤看见林才人伤得那般重,倒是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谢铉轻嗤一声:“太子该关心的不是林才人的伤势,看今晚陛下那满脸的担忧,该担心林才人是否今晚之后会独宠后宫,届时就连皇后娘娘都要敬她三分,陛下一大把年纪了,真是难为他还能......” “阿铉......” “世子慎言。”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打断了谢铉继续往下说的话,他瞥了一眼与李珣同时出声的江月凝,想要说些什么,可看到她眼中的担心,又闭上了嘴。 “算了,当我没说,眼下这除夕宴是不能继续,没什么事我们就回去了。”在这金銮殿多呆一会儿,他都觉得晦气。 李珣也知道江月凝受了惊吓,于是草草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前去和安抚完群臣的皇后说话。 群臣已经在皇后的安抚下陆续离开了,丹阳郡主和广阳侯夫妇方才跟着皇帝去了偏殿,眼下出来,丹阳郡主第一时间就去找江月凝。 丹阳郡主看向自己儿子的眼神中带着满意,本以为儿子不甚在意儿媳,没想到儿媳真遇到危险,他第一个就出来相救。 她拉起江月凝的手,安慰道:“方才你有没有受伤,要不你跟我去偏殿,眼下御医院一大半的御医都在那里,我找个御医给你看看。” 江月凝感受到丹阳郡主掌心传来的温暖,她轻轻摇了摇头,柔声回答:“母亲不必太多担心,儿媳没有受伤,多亏了世子护着儿媳。” “没受伤就好,回去后我让人去库房拿些安神的补药,让下人煮了给你喝。”一旁的广阳侯也是看见了那惊心动魄的瞬间,他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若不是自家夫人按着他不让他乱动,他都要冲上去救人了。 后来见儿子反应这么迅速,才明白了为何自家夫人不让自己前去救人。 儿子果然是开窍了,会保护自己的媳妇了。 他在心里暗暗满意儿子救人的行为。 江月凝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婆母和公爹这般关心自己,虽然有些不习惯,可心中到底升起一股暖意,她眼中含了笑意,轻轻道:“儿媳没事的。” 谢铉看出了她的不自在,于是对上丹阳郡主夫妇道:“她受了惊吓,需要早些回去休息。” 说罢让宫女拿了狐裘穿上,径自带着她往外走去。 出了金銮殿,有冷风扑面而来,江月凝瑟缩一下,抬头去看天空,才发现天上下起了小雪。 “哎呦,这天气还真是反复无常,来人,快给世子与世子夫人撑伞。”跟在身边的内侍回头对着宫女吩咐道。 很快就有宫女拿了伞来,她打开伞站在谢铉的身边要给他们二人撑伞,没想到谢铉却直接拿了过来:“不必麻烦。” 那把伞刚好能够遮住两个人,他比江月凝先一步走到外面,见她站在原地,不解地看向她:“愣着做什么,过来。” 江月凝轻轻啊了一声,她以为这伞是一人一把的,还想等着宫女再去拿一把给自己,见谢铉撑着伞站在廊外等着自己,她纠结了一下,最后走了过去。 在她走出廊外的时候,有伞挡在了她的头顶,替她遮去了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 雪似乎才下了有一会儿了,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 她与谢铉共用一把伞,二人安静地走在冗长的宫道上面,耳边除了北风呼过的声音,再没有任何的声音。 不知走了多久,江月凝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他:“今晚的事情,世子是早已经知道的?” 她想起在泽兰院出发之前,他就突然说了句什么突发的状况,加之那些刺客行刺的时候,他完全没有丝毫的慌张。 皇宫戒备森严,那群刺客真的能那么容易进来吗? 还是说里,有人故意把他们放了进来。 谢铉低头去看她,见她一脸的认真。 “有些事情,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谢铉提醒她。 显然是不想与她探讨,也不想告诉她的意思。 闻言江月凝脚下的步子一顿,她想了想,也是,她一个深居后宅的女子,什么都不懂,确实不应该去想这些,明明他上次就说了,关于回鹘的事情,让她过后便忘了。 她与谢铉是什么关系,他如何会同自己说这些事情。 “世子说得对,妾身不该问那么多。”她垂下眼眸。 谢铉见她说完又沉默,不知为何,即便是她面上不显,他也察觉到了她不高兴了,他只得补了句:“今晚的事情事关回鹘,知道得越少对你越好,我并非不想告诉你。” 江月凝没想他会同自己解释这些,她愣了一瞬,转而轻声道:“妾身并没有怪世子。” 谢铉闻言眉毛一扬,觑了她一眼,方才他说了那话,她立刻就与自己拉开的距离,还说没有怪他。 许是她刻意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她的右肩有一半露在了伞外面,有雪落在肩膀上,谢铉见了,不动声色把伞往她那边又移了一下。 默了一瞬,他道:“眼下殿下还未找出早年藏在宫中的回鹘细作,你日后还是不要进宫,免得被盯上。” 江月凝却是不解,她几乎没有什么进宫的机会,且她对回鹘来说又没什么价值,回鹘人就算要挑,也该挑个有价值的。 她道:“世子多虑了,妾身似乎没有什么值得让回鹘人上心的。” “我是晋王唯一的孙子,回鹘人恨晋王,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但是想要对你下手,比对我容易多了。” 宫里人多眼杂,且那藏在暗处的细作,能够深藏不露这么多年,想来是有些手段的,若是她单独进宫,很容易就被盯上。 当年他被算计,不就是这样吗。 身为世子的他都能被算计,更何况是她。 那人借李妗的手,想要毁了他,好让远在边关的晋王分心,只可惜当年圣上封锁了消息,才能让对方得逞。 江月凝似乎也想到了八年前的那件事,她想问谢铉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与谢铉之间,似乎还没好到能够让他在她面前揭开自己的伤疤。 虽然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可她下意识地选择相信谢铉。 她只得道:“世子的话,妾身记住了。” 走了小半个时辰,二人终于到了马车前,在谢铉收伞的时候,江月凝瞥见他的左肩上落了雪,半晌后她反应过来,定是方才她刻意与他拉开距离的时候,他把伞往自己身边移了。 她拿出帕子,对着要收伞的谢铉道:“世子,等一下。” 谢铉手上的动作一顿,转身看向她,眼中带了疑惑:“嗯?” 第68章 江月凝上前,抬手指了指他的左肩:“上面有雪,妾身替你拂去。” “不必......”一点雪而已。 谢铉的话还未说完,就看见少女往他身前走了一步,手上拿着帕子,抬手轻轻地将他狐裘上的雪一点一点慢慢拂去。 他低头,看着她抿着唇,一双好看的杏眸看着他的左肩,手上的动作不停,神色认真。 随着她的动作,内心深处好像也被什么轻轻拂过,泛起阵阵涟漪。 “好了。” 直到耳边传来温柔的声音,他才回神,目光却不自觉得跟随着她那只纤细白皙的手。 他的喉头滚了滚,想要开口说话。 却被身后来人的声音打断了。 “卫二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铉脸上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他看向站在不远处,独自撑着伞的男子,凤眸微眯。 洛晏无视谢铉的目光,方才他们二人站在马车前,动作举止亲密,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即便是一直在说服自己谢铉不喜欢江月凝,可目睹了两次他们二人之间的亲密,心脏处仍旧传来钝痛。 “二哥哥,要不还是算了吧,我看阿凝和谢世子挺好的呀,并不像传言中的那般不睦。”洛瑾站在洛晏的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 就怕自家兄长犯浑。 之前得知阿凝要嫁给谢铉的时候,兄长就把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了一天,要不是母亲警告他不许去打扰阿凝,说不定兄长早就去找阿凝了。 眼下看着站在这里不肯离开的兄长,洛瑾深深叹了口气。 她对着转身往他们这边看来的江月凝无奈地笑了笑:“阿凝,要不你来一下?我哥有话要单独与你说,很快的。” 谢铉见江月凝的脚动了动,以为她要过去,不知出于什么心情,他的手下一刻圈住了她的手腕,一副不让她过去的模样。 “你与洛二之间的事情,到此为止。” 声音里带着警告。 身边的少女没有了动作,谢铉垂眸去看她,发现她正看着站在对面的洛晏,心蓦地一沉,想起她在金銮殿上说的那句与洛瑾自幼认识。 如此她与洛晏便也是青梅竹马,如果不是他与周桁,说不定他们二人早就结成了连理,然后举案齐眉地过完一生。 这样想着,他就要松开握着她手腕的手。 然而下一刻却听见她道:“我与洛公子没有什么可说的,且我如今已嫁人,再与洛公子单独说话,我怕我夫君会不高兴。” 谢铉意外地看向她,心跳突然加快。 第58章 我与他们不同 新岁转眼而过, 那几天江月凝跟在丹阳郡主的身边,招待了几位与侯府关系密切的夫人,又接了别家的帖子赴宴, 这几天下来竟是累得不行。 期间她只匆匆与苏姨娘见了一面,见面的时候, 苏姨娘又问起了苏大苏二的事情。 因为她把苏大苏二两个人交给了谢铉处置, 所以她竟是也不知道他们二人如今是个怎样的情形,还有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把吃下去的家产和嫁妆吐出来。 她还未见识过谢铉的能力,不敢确保对方真的能把属于姨娘的东西要回来。 二十多年的时间太久远, 万一他们把家产和嫁妆给败光了,那姨娘岂不是就吃了这个闷亏? 江月凝坐在窗边的软榻上面,手中握着一卷书, 视线虽是落在翻开的书页上面, 可心思却也早已飞到了远处。 良久之后,她才回神,想着既然把人交给谢铉了,姑且信他一回,于是抬手翻开了下一页。 好不容易今天得空了,不用再跟着婆母去进行人际交往, 该好好休息才是, 不能再去想那些令人烦忧的事情。 许是累了这几天, 她手上翻着书, 没看几页就开始犯困, 打了个呵欠,眼角有眼泪沁出。 她揉了揉眼睛,又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沁出的眼泪。 许是屋内太过暖和,半晌之后, 她翻书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再也没有听到翻书的声音,眼睛也慢慢阖上,没一会儿,人已经睡着了。 这时候冬枝和夏星洗了瓜果进来,见到在软榻上睡着的江月凝,见她手上还拿着书,二人相视一笑。 放下手中装了瓜果的银盘,冬枝把熏笼往旁边挪了挪远离她,然后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谢铉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安静地躺在软榻上,那张素净的脸此时因为睡着了,透出淡淡的绯红,浅粉的双唇紧紧抿着,如羽扇般浓密的睫毛偶尔轻颤一下,似乎是做梦了。 她在梦中动了一下,身上原本盖着的毯子突然滑落,就连手中握着的书也松开,落在地上。 只是睡梦中的人似乎并未察觉,仍旧睡得很沉。 他看了半晌,最后才慢慢朝着她那边走去,弯腰把落在一旁的书从地上捡起,发现是一本山野志怪的话本子。 他眉梢一挑,没想到她居然喜欢看这种书,倒是与她的性格有些不符合,他还以为她看的多是些诗经论语之类的。 随手翻了几页,他面上兴致缺缺,很快就合上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转而倾身替她把毯子盖好。 替她盖毯子的时候,他离江月凝极近,甚至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的茉莉香,他呼吸一滞,看着她那近在咫尺如花瓣一般的双唇。 他看着她的眸色愈发幽深,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手,指尖点在了她的唇上,不过是蜻蜓点水触碰了一下,可是对方却因为他的触碰而微微张开了双唇,半晌之后又重新合了起来。 就像是一朵花慢慢绽放又阖上。 蓦地他呼吸一重,几息之后才逐渐恢复了正常了呼吸。 他紧紧攥着手,重新站了起身,之后在她要醒来的时候转身离开,看起来颇有些狼狈。 江月凝醒来的时候,看见谢铉正坐在另一边,他手中拿着好几张纸,目光正落在那纸上,双眉轻轻皱起,也不知道那纸上写了什么,身上的衣裳也与他早上出门时候穿的不一样,显然是回来换了一身。 她坐了起来,看着外头已经暗了下来的天色,心想这几天她果然累到了,不然怎么会看个书都能睡着。 只是她不知道谢铉在那里坐了多久了。 谢铉察觉到了软榻这边的动静,他往江月凝身上看去,目光短暂地在她微微张开打呵欠的双唇上停留了一瞬,很快又移开,他开口问:“睡醒了?” 声音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哑。 江月凝并未在意,点了点头:“世子回来多久了?今晚可是不出去了?” 说话间,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和鬓发,发现头上的簪子松了,索性直接拔了,半头的青丝就这些倾斜而下。 谢铉看着她用手做梳子理了理半头的乌发,喉头不禁上下滚动了几下,最后才道:“嗯,我有事需要你帮忙。” 江月凝手上的动作一顿,她抬眼去看他,不解地问:“世子需要妾身帮什么忙?” 说罢她已经整理好了头发,穿了鞋走到了他的跟前坐下。 熟悉的茉莉香又萦绕在鼻间,谢铉藏住眼中的情绪,轻咳一声:“这几张信件是殿下截获的,你看一下上面写的是什么。” 语罢他把那几张纸推到了江月凝面前。 屋内只有他们二人,倒是不用担心会被旁人知晓。 江月凝拿起那几张纸,一边看一边问:“京中除了妾身,再也没有识得回鹘文字的人?” 明明除夕宴在宫中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没有必要知道得那么多,眼下却又找她帮忙看这种东西。 谢铉也想起了那晚与她说的话,他确实不希望她跟着卷进这件事来,毕竟对方是回鹘细作。 可这件事情太过着急,而他秘密寻遍了京中的人,都没有找到认识回鹘文字的,前几天找的那位,也是半吊子的水平,十个回鹘文字里有六个是不认识的。 上次能知道会有刺客混进除夕宴,也是因为殿下多留了一个心眼,偶然发现。 这一次找到信件,写得又是回鹘文,没办法,他只能回来找江月凝。 他道:“不白让你帮忙,等揪出了那个藏在深宫中的细作,届时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同我提。” 话音才落,就看见原本正认真看信的少女停了下来,她双眸抬起看向他,眸中是他看不懂的神色,她弯了弯眼睛,问道:“果真?” 他看着她那双明月般的眸子,顿了一下,点了点头:“自然。” 她又追问:“不管是什么要求?” 第69章 不知为何,在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谢铉心里总有不祥的预感,他敲了敲桌面,道:“除了过分的要求,我都能答应你。” 那要一封和离书算不算过分? 江月凝到底没能问出这话。 罢了,等真的把宫中的那位深藏不露的细作揪出来再说吧,反正时间还长。 她的视线重新落在那几张信上,只是看到最后时,她的眉头已经皱起,谢铉给她倒了一杯茶,问:“如何?信上写得都是什么?” 江月凝看完最后一行字,把信合上,面上换上了严肃的神情:“回鹘那边换了新的王,那位回鹘王想要攻打大楚,写信的人要林婉儿做一个魅惑君主的妖妃,再配合那位挑拨帝后之间的关系,甚至要想法设法让皇帝与太子殿下离心。” 越说到后面,谢铉的脸色就越冷,他拿起那几张信纸重新放进信封中,看样子是要继续送给林才人。 江月凝道:“殿下为何不直接将林才人拿个人赃并获,也能省去许多的麻烦。” “哪有这么容易。”谢铉面上一哂。 江月凝听了,不置可否。 结合方才看到信上的内容,她想起除夕宴那晚的事情,琢磨出了一点味道恍然道:“除夕宴的事情,是否其实是他们自导自演的,林才人替陛下挡刀也是故意的?” 谢铉看着她这么快就明白了,心里并不意外,眼中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赞赏:“大约是吧,听说陛下过几天还要封林才人为婕妤。” 闻言江月凝一惊,她抿了抿唇,最后才轻声道:“才人之上是美人,美人之上才是婕妤,陛下这是给林才人越级晋封,皇后娘娘也同意?” 谢铉面露讥诮的神色,他懒散地往后一靠,唇角勾出一个淡笑:“娘娘自然一开始有提醒陛下,只是陛下坚持己见,一意孤行,殿下不过是劝诫了几句,还罚殿下闭门思过几天,直言老子的事情用不着儿子操心。” 说自己好不容易遇见心爱的女人,这么多年了难得动心一次,就想好好的放肆一回,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一个个地却不理解他。 谢铉嗤笑一声:“当年陛下不顾先帝反对,坦言心里只有娘娘一人,发誓一辈子要对娘娘好,在含元殿跪了一天一夜,才求来赐婚的圣旨,眼下倒是全然忘了。” 江月凝讶然,她不知道当年陛下竟是这般爱重皇后娘娘,再想想现在陛下执意越级晋封林才人的位分,还真是有些讽刺。 年少的深情,还是抵不过一时的新鲜。 她思索了半天,只得轻轻叹了口气:“看来时间久了,当初的誓言,陛下倒是忘记。” 想起娶了孙氏没多久,就看上姨娘的父亲,她突然觉得天底下的男人,大约都是这样的三心二意,没什么值得托付的。 似乎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谢铉突然道:“我与他们不同。” 只是这一声才说了个开头,外面不知道是谁家在放烟花,后面的几个字瞬间被烟花炸开的声音所淹没。 江月凝歪头望向他,面上是一副没有听见他方才说什么让的模样,“世子刚才说了什么,妾身没有听见。” 谢铉看着她疑惑地看着自己,半晌后他径自笑了一声,把手中的信收好:“没什么。” 他不愿意再说一遍,江月凝也没有要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她道:“时间不早了,我让人去厨房把今晚的饭菜送来。” 说罢她起身往外面走去。 谢铉保持着懒散的坐姿并没有动,他看着她站在门边吩咐丫鬟的背影,面上露出自嘲的笑。 方才她明明是听见他说的话,他早就看出了她眼中闪过的错愕,即便是很快就掩藏了起来,可到底是被他捕捉到了。 偏偏她装作没有听清楚,料定他不会说第二遍,她的心思,眼下他已经明白了。 江月凝吩咐完冬枝,转身往回走,却听见谢铉唤了青竹进来,让青竹去温酒。 “世子要喝酒?”江月凝在他对面坐下,从前和谢铉一起用饭的时候,他从来不喝酒的,今晚是怎么了? 莫非是因为皇帝与皇后娘娘的事情不高兴? 也对,毕竟皇后娘娘是谢铉的姑母,陛下这样对待皇后娘娘,他不高兴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一向喝酒不怎么醉的人,今晚却喝醉了。 她看着谢铉不间断喝了半个时辰的酒,本以为他只是喝一壶就罢,结果喝了好几壶,直到眼神不再清明。 让冬枝把菜都撤下去的时候,江月凝见谢铉还在口中倒酒,一开始他还用酒杯,到了后面直接整壶酒往嘴里灌。 她本不想多事,可是想了想,最后还是过去夺走了他手中酒壶。 她秀眉轻蹙,轻声道:“世子,你喝太多了。” 第59章 谢铉,你还好吗? 谢铉抬眸去看站在一旁的江月凝, 她的手中正执着装了酒的银壶,一双好看的秀眉轻轻蹙起,似乎不赞同他喝这么多的酒。 可她不是一向不管自己的? 今晚的酒不同于往日他喝的那些, 是埋在地底下好些年的烈酒,也是曾经他在峪城的时候最喜欢喝的酒, 唯一不好的就是, 这酒是出了名的烈酒,即便是酒量如他好的,喝多了也会醉。 “世子可是醉了?” 江月凝见他就这样安静地看着自己, 她手中拿着银壶的力度紧了紧,他那双不在清明的眸子,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 里面似乎藏着什么洪水猛兽。 就那样盯着自己, 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对方没有回答她,良久的沉静让她明白谢铉大约是真的喝醉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收起心里异样的感觉,把银壶放在了谢铉够不到的地方。 她转身就要去唤青竹进来伺候醉酒的谢铉,然而身体才动了一下, 她的手腕骤然被身边的男人攥住了, 身体顿了一下, 她垂眸去看对方, 却对上一双黝黑的眸子。 谢铉的眼尾泛着薄红, 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她。 江月凝不明白他这是在做什么,只得温声道:“世子喝醉了,请松开手,妾身去唤青竹进来伺候你。” 只是说完之后对方又是长长的沉默, 她突然有些头疼,怎么谢铉喝醉了是这幅模样,还是说他把自己当成了旁人,不然怎么会握着她的手不松开。 “你不喜欢我。” 蓦地,谢铉开口了,语气肯定。 这话却说得莫名其妙,江月凝愣了一瞬,不明白好端端的他为何会说这样的话,她喜不喜欢他,似乎对他并不重要啊...... 毕竟当初娶她的时候,他心里也是不愿意的,最开始他们二人之间还互相看不上对方,她不喜欢他不应该才是正常的? 她又不是脑子有病,喜欢热脸贴冷屁股。 她抿唇没有说话,半晌攥着自己的手掌突然加深了力度。 谢铉借着她的力度站了起来,他靠近江月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乎执着于想要个答案,见她不说话,微哑的嗓音再次响起:“你这是默认了?” 外面又传来烟花在空中爆开的声音,江月凝从沉默中回神,她仰起脸去看近在咫尺的男人,然后缓缓开口:“世子要妾身说实话吗?” 她转头看了一眼远处天空中绽放的焰火,觉得还是不要和醉鬼计较,于是轻声道:“妾身并不讨厌世子。” 只是不讨厌,但也说不上喜欢。 即便是这样的答案,谢铉也觉得可以了,他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腕,唇角慢慢地弯起,“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江月凝不解地看着他,只是对方却突然往前一倒,整个人都倒在了她的身上,杜松混着酒的香气瞬间把她包围。 她忙抬手扶住他,声音里带了一点紧张:“世子?” 谢铉的头枕在她的肩上,似乎已经醉倒过去,对于她的轻唤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呼出的灼热气息喷洒在她白皙的脖子上,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忍不住唤了他的名字:“谢铉?你还好吗?” 这一声才落,就感觉到男人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了,然而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又恢复了寻常。 脖子间灼热的气息让她很是不习惯,她又尝试叫了他几声,对方仍旧是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最后她放弃了,叹了口气,不满地嘟囔:“平日里不是喝不醉吗,怎么今晚就醉了......” 怕他着凉,江月凝对着门外把冬枝唤了进来,见冬枝一脸见鬼的模样,只得解释道:“世子喝醉了,你快去把青竹找来。” 她知道谢铉不喜欢旁的女子近身,所以放弃了让冬枝帮着把人扶进里间的想法,若是被他发现了,说不定还会怪罪她。 第70章 如今只得让冬枝去找青竹来。 冬枝见状忙出去找青竹,只是离开前落在他们二人身上的目光带着好奇,甚至觉得自家夫人终于开窍,居然把世子都给灌醉了,说不定趁着世子醉了还能做些什么,思及此,她给了江月凝一个崇拜的眼神。 江月凝:...... 一看就是想歪了,她一个女子,在冬枝这里大约拿的是流氓的剧本,以后还是让冬枝少看些话本子,不然整天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铉看着瘦,实则却不轻,她想要把他从自己身上移开,然而动了半天,对方依旧岿然不动,直到她的额角沁出了细细的一层薄汗,一时没忍住,她一巴掌用力拍在他的身上。 脸上也露出气鼓鼓的表情。 以后他要是再在自己跟前喝酒,她只能躲远点。 她用食指轻轻戳了戳谢铉的手臂,不满道:“你知道你自己多重吗?我的手要酸死了。” “以后不许再喝这么多酒了,听到没,谢铉。” “要是再有下次,我就把你扔地上躺着,着凉了也是活该......” 可惜醉倒的人不能回她,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直到听见屋外传来脚步声,她立马住了嘴,没有再继续数落身前的男人。 青竹跟在冬枝身后进来的时候,见到屋内的情景,整个人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张开的嘴巴都能塞了一颗鸡蛋,他站在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仿佛眼前看见的只是幻觉,直到传来江月凝的声音,才让他回神。 只见自家世子夫人吃力地一边扶着倒在身上的世子,一边吩咐他:“世子喝醉了,你快点扶他去里间就寝。” 青竹看出了江月凝面上现出了吃力的神情,只得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走了过去,然后把谢铉从江月凝身边扶了过去,他看了一眼喝剩下的酒,心道这酒就是不一样,连一向酒量很好的主子都能喝醉。 看着青竹把谢铉扶进了里间,江月凝晃了晃自己的手臂,又揉了揉方才谢铉靠过的左肩,一想到被他灼热的气息触碰过的脖颈,她不禁抬手摸了摸,然而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时,她脸上一热,忙收起了自己的手。 这边青竹把谢铉安置在了床榻上,替他把鞋子脱了之后,又去帮他解下了外袍,等他弯腰拿了锦被要给他盖上的时候,却突然对上一双黑眸。 青竹吓了一跳,结巴道:“世......世子,你,你醒了?” 谢铉从床榻上坐了起身,屈起一条腿,他抬手揉了揉有些疼的头,视线从青竹身上移到了落在他的身后,却发现江月凝并没有跟着青竹进来。 他收回目光,眼中恢复了一半的清明,道:“放好衣服出去。” 青竹虽然有些疑惑他到底醉没醉,到底应了声,抱着解下的外袍往置衣架那边走去,只是走到中途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衣服里掉了出来。 差点一脚踩了上去,他脚步一停,低头就看见一个深蓝色的络子静静地躺在了地上,等他捡起来的时候,却看见主子正看着他手上的东西。 “主子,这是?”以他对主子的了解,他从未见过主子身上带这种东西,就算是进宫觐见,身上也很少佩戴玉器之类的装饰,可为何他的衣裳里会有还没穿上玉器的络子? 谢铉这才想起这络子是江月凝给自己的谢礼,因他不爱佩戴玉,所以没几天就忘记了这络子,眼下再看见,想起方才他半醉半醒中,少女在自己耳边,与平日里的恬静不同,喋喋不休地数落着自己的模样,心底最深处变得异常柔软。 默了一瞬,他哑着嗓音道:“去找块玉用它穿上。” 青竹眼中出现诧异,但是很快就应声。 放好衣裳,青竹走到一个柜子跟前,凭借着记忆打开了最里头的一个暗格,里头正安静地躺着各种各样的玉佩。 他看了看手中的络子,开始翻找与之相配的玉佩,上面放着的玉佩五花八门,看得他眼花缭乱,然而当他打开第三个暗格时,目光落在一只小巧的,用上等的翡翠雕制而成的玉兔时,却愣住了。 这个小巧精致的玉兔躺在众多玉佩之中,显得格格不入,看着不像是主子能用得上的,倒像是女子身上佩戴的东西...... 这个玉兔莫不是哪家的姑娘送给主子的? 可他记得主子从来不收旁的女人送的东西,大约是郡主送给主子的小玩意。 他没有想太多,最后找到了一块精致的玉佩,小心翼翼地穿在络子上面,再次把暗格推回去的时候,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只玉兔。 等他拿着络子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家主子仍旧坐在榻上,只是眼睛看着头顶的帐子,半晌,他道:“出去吧。” 青竹立刻放下手中的络子出去了。 谢铉转头,看着被青竹放在不远处桌上的络子,上面已经穿好了玉佩,他盯着那玉佩良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多久,他自嘲一笑,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最开始想要与江月凝划清界限,眼下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他不能继续放任自己这样下去。 眼下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他听着另一边的声音,直到听见传来碧纱橱关上的声音,他坐起身,突然道:“朔奚。” 很快朔奚出现在屋子里,他跪在谢铉眼前,等待着对方的吩咐。 谢铉道:“把信交给殿下,还有信上的内容......” 等他把江月凝看到的内容告知朔奚,让他传达,在朔奚要领了命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等等,那魏三是怎么回事?” 朔奚道:“是魏贵妃求了陛下,称等过了新岁就把魏三送回祖地好好教导,再让人送了一大笔银子补偿了那些被魏三伤害过的人家,又说魏三是被下人挑唆,被人蒙蔽才会做出那等事情,她在陛下跟前哭哭啼啼了好几天,陛下一时心软,所以命京兆尹放了魏三。” 谢铉闻言,面露讥诮:“咱们的陛下当真是老了,脑子不慎清明,去吧,告诉殿下,从那群刺客身上下手,定能找出一点蛛丝马迹,还有李妗身边的人,也得好好查查。” 想到皇帝连林婉儿的苦肉计都看不出来,甚至以为林婉儿是因为爱慕他,才会为他挡刀。谢铉眼中的讥讽更深。 朔奚听着主子嘲讽当朝圣上,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不过他在心里也跟着暗暗鄙夷,心想那老皇帝如果不是有皇帝的身份上,哪家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会看上他? 谢铉停顿了半晌,突然道:“找人的事情,让下面的人先放着,若是她不提,便不用急着去找。” 朔奚知道谢铉指的是什么,他虽然不明白为何主子突然不想他帮着找人,可到底谢铉才是自己的主子,他只得听吩咐,等下次夫人问起再说。 可他出去后咂摸了半天,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主子这是,故意不想让夫人见到自己的救命恩人? 莫非是世子他...... 第60章 给世子纳妾 上元节一过, 京中显然不似先前那般热闹了。 江月凝晨起照理去给丹阳郡主请安,又碰上了丹阳郡主在院中舞枪,她索性站在一边安静地看着, 没有上前去打搅丹阳郡主。 等广阳侯给丹阳郡主擦拭了脸上的汗珠,她这才上前请安。 恰逢丹阳郡主有话正要同她说, 所以很快就把人请了进去。 若是平日里, 丹阳郡主早就让她回去了,今天特意请了她进去,怕是又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江月凝坐在前厅, 手中捧着茶盏,看着一边青釉花瓶上插着的白梅出神。 自那天谢铉酒醉之后,她又有好几天没有看见他了, 莫非婆母是为的这个才让她留下的? 她差点忘记了, 上次与谢铉一同前往渠州前,她曾经答应婆母要好好劝说谢铉上进来着,让他不要老是往外面跑,好歹顾及府里。 从渠州回来之后她就把这件事给抛到脑后面去了。 她有些心虚地喝了一口茶,倒是站在一旁的丫鬟暮雪见她一直看着那株白梅出神,便笑道:“夫人也喜欢白梅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 江月凝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然后放下手中的茶盏, 将目光从那株白梅上收了回来, 她浅笑道:“梅花品性高洁, 自然是很多人喜爱的。” 暮雪听了她的回答,笑着道:“世子从前最爱白梅,郡主爱屋及乌,所以也喜欢上了白梅, 这屋子里插着的白梅,正是今天早上世子在园子里特意摘下给郡主的。” 原来如此,那就是说昨天晚上谢铉回来了。 她心里松了口气,谢铉回来了,婆母应该不会责怪自己,于是继续接暮雪的话:“母亲喜欢白梅,想来母亲也是品性高洁之人。” 第71章 话里只字不提谢铉。 暮雪与江月凝身后的冬枝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 她们的世子夫人,似乎真的不怎么在意世子。 丹阳郡主进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她把身上的斗篷取下给身后的丫鬟,然后走到江月凝的上首坐下。 江月凝看了一眼那丫鬟手上拿着的斗篷,一时没忍住,转头问丹阳郡主:“母亲,世子让人给您做的狐裘,怎么不见你穿出来?” 丹阳郡主听见江月凝的疑问,她愣了愣,看向丫鬟手上的斗篷,以为是自己忘记了有这回事,可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这么多年来,自家儿子确实没有给自己送过狐裘,这斗篷都还是他爹特意找了人给她做的。 倒是之前有位夫人跟她炫耀身上的狐裘,夫君便想着也给她做一件,那时候她当着儿子的面和夫君说过,她身体健朗,即便是到了冬天也不畏冷,若是给她做了狐裘,她披着反而会热,所以做了给她也不会穿,白白浪费。 如今听见儿媳的疑问,她面上也带有疑惑:“我用不上狐裘,阿铉也并未给我送过什么狐裘,是不是你记错了?” 没有吗? 可是上次谢铉把那件白狐裘给她的时候,明明说的是让人给婆母做的时候顺便给她也做了一件。 所以竟是没有给婆母做吗,那件白狐裘,莫非是特地给她做的...... 江月凝心中一时之间不知作何感想,她抿了抿唇,最后只得对上婆母疑惑的目光,轻声道:“许是儿媳记错了。” 这件事便这样过去了。 丹阳郡主看着打扮得宜的儿媳,想起让她留下的事情,她咳了一声,对着屋内的丫鬟道:“我与阿凝有些体己话要说,你们几个先出去。” 话音才落,屋内的丫鬟全部都离开了前厅,走到屋外去候着。 等屋里只剩下她们二人的时候,丹阳郡主换上了一张严肃的脸,看着江月凝道:“阿凝,你老实告诉我,你和阿铉是不是至今还未圆房?” 这话犹如一个爆竹,生生在江月凝的耳边炸开,许是丹阳郡主说得太过于直白,后者的脸上慢慢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屋子里安静得只剩炭火在炭盆中爆开的声音。 片刻之后,在丹阳郡主耐心的等候之下,终于看见自家儿媳红着一张脸缓缓地点头。 丹阳郡主是一家的主母,府内有很多事情都瞒不过对方的双眼,她与谢铉分开睡的事情,早晚都会被发现,就算是他们院中的下人嘴再严实也没有用。 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丹阳郡主得到了江月凝的回答,下意识地抬手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拍:“胡闹!” 那动静就连站在外面的冬枝都听到了。 冬枝脸上带着担忧,果然这世上就没有真心疼爱儿媳,把儿媳当成女儿的婆母,也不知道夫人说了什么惹怒了郡主,只希望郡主不要太过责怪夫人。 丹阳郡主看着那么喜欢夫人,对夫人那么好,难道以前都是装出来的,这么久了终于装不下去了,要准备开始磋磨儿媳了? 冬枝心里七上八下,开始担心自家夫人。 前厅里,江月凝被方才丹阳郡主拍桌子的声响吓了一跳,她拿着帕子的手紧了紧,甚至掌心都濡湿了。 丹阳郡主见儿媳被她的举动吓到了,脸色跟着白了一瞬,她这才深呼吸了几下,缓了缓自己的脸色,她刚才没忍住自己的暴脾气,才会吓到儿媳。 她对着江月凝又重新换上了和蔼的神色,不太好意思道:“娘不是冲你发脾气,你别害怕,就是有些气阿铉而已。” 在得知儿子儿媳还未同房的时候,她就派人去打听到了,原因是在他们二人成亲的当晚,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就嫌弃新婚夫人,还用什么不习惯与旁人同榻而睡为由,让她的宝贝儿媳去睡碧纱橱,实在是不像话! 江月凝松了松手中的帕子,出声道:“是儿媳的错,母亲不要责怪世子。” 一提到谢铉,丹阳郡主更气了,她柳眉倒竖,“这混账,第一天就这样对待自己的夫人,娘知道你委屈,你也不用维护那个混账,无论如何娘都要让他和你睡一处,早晚娘会让你和他圆房!”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正在喝茶的江月凝被噎到,她拿着帕子掩住嘴咳得不行,眼泪都要咳出来了。 好半晌才渐渐停了下来,只是那双杏眸染上了水雾,看着就像是要哭的样子。 丹阳郡主以为她这是激动的,眼中瞬间带上了笑意:“我知道你心里感激,不用谢娘,娘这都是为了你好。” 我不是,我没有! 江月凝在心里喊到,她巴不得睡在碧纱橱,为了不让丹阳郡主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情,她只得面上装出害羞的模样,劝道:“母亲,这件事儿媳会同世子提,等世子哪天心情好了,儿媳再徐徐图之,若是母亲强行让儿媳和世子睡,呃,睡在一处,怕是会适得其反。” 对于她的回答,丹阳郡主很是满意:“你说得对,暂且先照着你说的来说,若是他再不愿意,娘就把他绑你榻上去!” 既然儿媳都这么上道,丹阳郡主的心情也好上了许多,怪不得她一直觉得儿媳和儿子之间的关系有些怪,原来问题出在这上面。 江月凝不想被迫被谢铉绑在一起,她突然想起那些世家大族的男子,大多都是三妻四妾的,且很多纳了妾的男子,就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妻子。 就像她爹,从她记事起,几乎就没怎么见她爹给过孙氏好脸色,经常都是留宿在姨娘那里,即便是姨娘劝了他好多次,仍旧不改,要不是祖母发了话,说不定她爹一个月都去不了几次孙氏房中。 她倒是听外头的人称赞她爹是个痴情人,可她知道,她爹曾经动了要休妻的念头,当年姨娘怀她的时候,孙氏给姨娘使绊子,差点害得姨娘小产,若不是下人发现得及时,眼下哪里还有她的存在? 所以自那之后,她爹更是瞧不上孙氏了。 后来孙氏知道动不了姨娘,就把对姨娘的恨转嫁到了她的身上。 可这一切皆是因为她爹而起,为何孙氏不恨她爹,反而恨她和姨娘,她一直都想不明白。 明明姨娘最开始是不愿意给她爹做妾的...... 那晚谢铉说的那句他与旁人不同的话,她其实听到了,她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原因说那句话,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她都不想给对方任何的回应。 若是谢铉也同她爹那般,那她是不是可以借纳妾一事,让他把心思放在妾室的身上,最好是让那妾室怀上孩子,然后她就可以借口和离。 思及此,她问道:“母亲,若是世子不愿同儿媳圆房,可否先给世子纳妾,找一位温柔可人,愿意做妾的姑娘先放在院中,等世子与之相处久了,说不定也不会排斥儿媳了。” 这个提议瞬间丹阳郡主反驳了:“不行,阿铉不会同意的,之前泽兰院中那几个貌美的丫鬟你也见了,是他那不靠谱的爹特意选去伺候他的,结果他给人折腾得都不敢近他的身,他若不是想着给他爹留几分面子,早把那些丫鬟给丢出去了。” 这倒是提醒了江月凝,谢铉似乎不喜欢旁的女子靠近他,可转念一想,她都能接近他了,说不定在院中放个妾室,时不时让那妾室在他跟前晃悠,他见多了习惯了,指不定就让人伺候了。 “可是......” 江月凝还想开口,还是被丹阳郡主给回绝了:“阿凝,这个法子不行。” 蓦地江月凝想起梅苑那位不知真假的外室,她小声道:“那不然将梅苑住着的那位接回来。” 丹阳郡主不明白为什么儿媳这么热衷往自己的夫君身边塞女人,以为是方才自己逼得太紧了,她只得叹了口气,道:“我不会允许身份不明的女人进侯府的大门,好了,你和阿铉的事情慢慢来,不着急,只一件事,我是不会让阿铉纳妾的,你放心。” 你这么说,我更不放心了啊...... 江月凝苦恼着一张脸出了正院,她看了一眼天空,没忍住重重叹了口气。 晚上的时候,栖夜把江月凝提议要给谢铉纳妾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谢铉。 幽暗的烛光下,谢铉脸上的神色忽明忽暗,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手中捏着穿了玉佩的络子,声音冷得像是腊月的寒冰:“她当真这般说的?” 栖夜察觉到了主子生气的前兆,只得把头低得更低:“是的,不过郡主没有同意。” 上首的男人突然笑了一声,她还是他见过的头一个把自己的夫君往外推的人,他幽幽道:“那她应该挺失望的吧。” 第72章 栖夜觉得自己不该说这件事的,为了主子的身心健康着想,他只得撒谎道:“倒也没有,属下见夫人好像也只是随口一说,今晚夫人还特意让人给主子准备了安神香,说明夫人心里是有主子的。” 谢铉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轻呵一声,“她心里有没有我,与我何干?” 第61章 她得罪他了? 开春之后, 皇帝仍旧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坚持封了林婉儿为婕妤,因为这件事情, 宫中传出帝后不和的消息。 江月凝也是从丹阳郡主那里得知的,丹阳郡主与皇后自幼相识, 听说皇后小时候经常去晋王府找丹阳郡主玩儿, 当初如果不是皇帝求了先帝赐婚,说不定皇后如今是她的嫂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丹阳郡主不禁一阵唏嘘, 只觉得造化弄人。 江月凝听完他们之间的故事,很识趣地沉默不言,长辈的事情, 听过就当忘了。 二月的天气已经没有了寒冬凛冽, 院中的掉光了叶子的树枝上,也逐渐吐出了新鲜的嫩芽,只等着春风一吹,就慢慢展开。 江月凝趴在窗前,一头青丝如瀑布一般披散在身后,她眼也不眨地看着胖乎乎的雀儿站在枝条上面, 那树枝颤颤巍巍, 努力载着那小胖鸟。 里间传出动静, 她一转头, 就看见谢铉穿戴好了走出里间, 这几天他的穿着不似从前那般招摇,比以往朴素了许多。 但也只是外表看着朴素,上面的料子和金线都是名贵的材料。 听下人说,谢铉已经有一个月没去烟花柳巷了, 就连梅苑也只去过两次,且没有留宿,当晚就归来。 江月凝看着他低头理了理下摆,然后往门口走去。 对方见她往自己身上看来,目光与她接触的一瞬很快就收了回去,然后目不斜视地出了房门。 江月凝眉头轻轻皱起,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又在哪得罪谢铉了,这些日子,他虽然每天都归来,可是她与他打招呼的时候,他都不怎么理她,就连一同用晚饭的时候,俩人之间也都是沉默的。 这关系就像是两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就连身边伺候的人都能感知,冬枝甚至还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以为她和谢铉之间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 她也想问谢铉,是否她哪次无意中得罪了他,为何他们现在关系比刚成亲那会儿还不如。 目送着谢铉消失在院门外,江月凝按捺住心里的那点不舒服,她吩咐夏星:“洛瑾那天不是送了帖子来,说要邀我出门游玩,后日我得空,你去洛府告知她。” 夏星得了吩咐,兴高采烈地出去了。 正巧冬枝端了厨房那边做的糕点进来,她放下手中的糕点,问道:“什么事情让夏星高兴成这样?” 江月凝拿手支着下巴,道:“在府里憋了一整个冬天,后天要和洛瑾出去游玩一天,小丫头大约是觉得终于可以出门了,所以高兴。” 冬枝抿嘴一笑:“倒是难为她了。” “这是什么?”江月凝扫了一眼放在桌面上的糕点,看着倒有些眼熟。 冬枝回她:“这是玫瑰枣泥糕,厨房那边才做好,就让奴婢去端了来,说夫人应该会喜欢,夫人可要尝尝?” 玫瑰枣泥糕,可不就是那天在金銮殿上,她一不小心吃多的那道糕点? 耳边似乎又出现谢铉调侃她的话,她脸上一热,把目光从糕点上收了回去。 只是她实在是喜欢得紧这糕点,没一会儿就忍不住了,伸手从雕花水晶碟子上拿了一块放进口中,入口即化的糕点带着甜而不腻的味道,令人食指大动。 才吃了一块,她正喝着冬枝给她倒的茉莉花茶,就看见画扇走了进来。 她面上没了平日里的笑容,一脸正色道:“夫人,卫国府遣了人来,说是卫国夫人有事要找夫人,让夫人务必赶紧前往。” 正要吃第二块糕点的江月凝停了下来,她问:“可有说是什么事儿?” 画扇摇头:“并未,直说卫国夫人在府上等着,还请夫人不要耽误了时间,尽快回去一趟。” 闻言江月凝顾不上那么多,她不知道卫国府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既然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或许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让她这个外嫁女要亲自回去一趟。 她顾不上什么,换了身衣裳,重新梳理了发髻,穿着简洁就带着冬枝和画扇出门。 一路上她都在想卫国府出了什么事情,虽然不想往坏处想,可还是忍不住。 到了侯府的大门,正门却没有开,等门房进去禀报之后,没多久又带着一个仆妇出来,让她们从侧门进去,府上的人。 江月凝面上没有说什么,她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走在仆妇的身后,那仆妇是卫国夫人院中的人,她从前受了江月凝的恩惠,只得小声提醒道:“二姑娘,眼下老夫人正在气头上,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你就老老实实跟老夫人认个错,老夫人念着你以前的好,定然不会把气撒在你身上的。” 冬枝听了,不满道:“周妈妈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夫人一直都在侯府里,怎么还能惹了老夫人不高兴?” 眼看这就要到了正厅,周妈妈也不好继续说,只道:“二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果不其然,站在门口的丫鬟见了江月凝,对着里头道二姑娘回来了,江月凝跟着才一只脚踏进正厅,就看见一只带了热茶的茶盏砸在自己的脚边。 温热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裙摆,跟在身后的冬枝吓了一跳。 “你还有脸回来?” 卫国夫人带着威严的声音传来,语气中压抑着怒气,仿佛这个孙女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江月凝从怔愣中回神,抬头看向坐在首位的卫国夫人,正厅里除了卫国夫人,还有大夫人孙氏以及二夫人和三夫人。 孙氏的脸上挂着明晃晃嫌恶,而其他两房则是露出看戏的表情。 让她意外的是,江雪凝也在,只是她的双眼通红,看着倒像是哭过一般,坐在卫国夫人的身边,双眼垂下,似乎不敢看她。 江月凝先是被茶盏砸在地上吓到了,后又听到卫国夫人莫名其妙的话,她眉心皱起,往前走了两步,抬头对上卫国夫人:“孙女不知道祖母说的什么意思。” 孙氏冷笑一声:“你这话骗谁呢,谁不知道谢世子得了太子的举荐,成了太常寺寺丞,这职位本来是你三妹夫的,谢世子凭借着那样的出身和与太子的关系,就能白捡一个官职,你身为世子夫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谢铉成了太常寺寺丞? 这话说出来江月凝不可能信,朝廷官职岂是靠着出身就能定论的,且谢铉那吊儿郎当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受拘束的人。 “身为妻子,不劝诫丈夫,让丈夫每天留连花街柳巷,还看着自己的丈夫抢了属于妹夫的官职不阻止,你从前学的女戒女则都丢到哪去了?” 卫国夫人盯着挺直脊背站在正厅中间的孙女,一时之间火气上来,觉得她嫁给谢铉之后,也跟着学坏了。 她说的这些江月凝都不认,她反驳道:“祖母说错了,我不知道这件事,且这种事情也不是我能左右的,祖母若是不服,大可把谢铉叫来,亲自让他把这太常寺寺丞一职让给三妹夫!” 这是她头一次没有顺着卫国夫人的话,她看了一眼不敢与自己对视的江雪凝,心里也明白了大约是周桁和江雪凝说了什么,才会让江雪凝觉得这官职是谢铉抢来的。 “反了你了!”卫国夫人从未见过一向听话的二孙女这般与自己说话,当时气得拍了拍桌子,只是她年纪大了,拍桌子的动作和气势不如丹阳郡主,所以并未吓到江月凝。 “祖母,算了,二姐姐看样子是真的不知情,你不要为难二姐姐。”江雪凝在一旁劝道。 昨天周桁回来的时候,对着她黑脸,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才得知是原本祖父周旋了好久,才能让吏部把周桁举荐给太常寺卿,没想到却被谢铉截胡了。 为此他们昨夜因为这件事又吵了一架,她今天一早就哭着回来,在孙氏的逼问之下,才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孙氏当即就不依了,拉着她来到卫国夫人跟前讨要说法。 “你还真信你二姐姐心思单纯,你看她如今的样子,哪有了从前的温婉和顺,看来是觉得嫁给了广阳侯世子,自觉身份上去了,也看不上咱们卫国府了。”孙氏在一旁火上浇油。 江月凝冷眼看向孙氏,道:“我如何嫁入广阳侯府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第73章 “你......” “难道不是吗,当初是谁放着广阳侯府不要,转头选了周家。” 孙氏瞪大眼睛,不能接受以前在自己逆来顺受的庶女,如今居然敢顶嘴,气得要开口训斥她。 卫国夫人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她对着江月凝道:“我看二丫头是嫁出去太久,全然忘了卫国府的规矩了,不知道在哪学了一身忤逆长辈的坏习惯,来人,把二姑娘带去祠堂,罚跪三个时辰,不到时间不许出来,让她好好在列祖列宗面前思过!” 几个身强力壮的仆妇进来,站在身后的画扇立刻摩拳擦掌,然而被江月凝阻止了,画扇是侯府的人,没必要在这里与这些人来硬的,她低声交代:“去侯府找母亲来。” 看着上前要亲自带着自己去祠堂的仆妇,江月凝再次对着卫国夫人道:“不管祖母怎么罚我,我都没错。” 说着又看了一眼心虚的江雪凝,这才转身出了正厅。 卫国夫人闻言厉声补了句:“二姑娘什么时候愿意说服世子放弃官职,什么时候再让她出来!” 这是要看看让江月凝屈服的意思。 江月凝像是没有听到她这句,脚下的步子不停。 冬枝想要跟着去,但是被孙氏的人拦了下来。 出去后,画扇没有跟着去,自己出了卫国府。 孙氏见状,道:“母亲,那丫鬟说不定是去侯府报信了。” 卫国夫人不在意道:“我教训自己的孙女,还轮不到外人插手!且丹阳郡主不会为了一个忤逆长辈的人,而纡尊降贵来我们这。” 孙氏这才放心,她对着江雪凝安慰道:“簌簌,你放心,等你二姐姐被罚了,自然会去劝世子,让他放弃这个官职,你二姐姐的脾性我们了解,她这人最是孝顺,不会不听老夫人的话。” 江雪凝咬着唇点头,可是想到方才江月凝的举动,心里又有些后悔,觉得不该把她牵扯进来的。 祠堂。 江月凝被几个仆妇押着跪在了冰凉的地板上,许是知道她惹怒了卫国夫人,这几个仆妇连蒲团都没有给她。 虽然跪着膝盖难受,可是江月凝心里却有种畅快的感觉,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她突然就不想再做那个听话懂事的卫二姑娘。 跪了半柱香的时间,看管的仆妇只剩下一位,许是祠堂阴冷,她受不了出了门外。 江月凝抬手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膝盖,觉得卫国夫人也不过是欺软怕硬的主儿,谢铉抢了周桁的官职,不找谢铉,偏偏找了她来,不就是因为动不了谢铉吗? 跪了大约一个时辰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麻木,身上也越来越冷,她垂眸盯着地板上的裂纹,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头也不回道:“我不会劝世子的,你让老夫人死了这条心。” “你说什么?” 男人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月凝一愣,回头对上一双暗含担忧的凤眸。 第62章 她紧紧贴着对方 谢铉怎么会在这里? 江月凝回头看着走到自己身前的男人, 一瞬间有些迷茫,她让画扇回去侯府搬救兵,画扇给她搬了个什么来, 谢铉来了要是被祖母瞧见,那不得是火上浇油? “世子, 你怎么来了?我祖母可有为难你?” 虽然江月凝心中不赞同谢铉来, 可到底还是担心卫国夫人会得罪谢铉,届时以谢铉的性子,说不定会给卫国公添堵, 卫国府不好过,他们定然会归结到她的身上,然后把气撒在姨娘那里去。 “没有。”谢铉回她, 他来卫国府根本没去见卫国夫人, 进了卫国府直接冲着祠堂这边来了,卫国府的下人不敢得罪他,也拦不住他,让他给闯了进来。 他看着她保持着跪坐的姿势,脸色有些发白,他算了算时间, 她大约在这阴暗潮湿的祠堂的跪了有一个时辰, 若是他再不来, 以她的性子, 说不定她还要一直跪下去。 本来他因为纳妾一事有意冷着她, 可是一想到她在卫国府受罚,下意识就顾不上这些了。 他回府的时候,在门口恰逢碰上回来的画扇,对方见了他只说江月凝被卫国府扣下了, 然后急着去找他娘,想让他娘出面来卫国府来帮江月凝。 不知道为何,听到她让画扇回来搬的救兵是他娘的时候,他的心里堵了一下,不禁感到烦躁,明明他才是她的夫君,她放着自己的夫君不找,却找了婆母。 难道他有这么没用? 还是说她不愿意与他有过多的接触,所以就连欠他的人情都不再愿意了? 他心里有气,却也不知道在气自己还是气谁。 江月凝的咳嗽声把他从沉思中拉了出来,她拿着帕子掩在唇边小声地咳了几声,她的身体向来是稍有一点冷,就会忍不住咳嗽。 祠堂阴冷,她身上穿得不多,被他带进来的风吹了一下,身上有些冷。 她低头压抑着咳嗽,背后骤然出现一只大掌在轻轻地替她拍着,帮她顺气,她身体僵了一瞬,想要开口说什么可又抵不住喉咙的痒意,断断续续得咳了好半晌。 随着她的咳嗽,背后的手温柔地慢慢抚着她的后背。 直到她停了下来之后,那只手才移开。 江月凝移开掩在唇边的帕子,这才轻声与他道谢,想到卫国夫人那要副吃人的模样,她提醒道:“世子要不还是回去吧,卫国府的事情妾身不想牵连到世子,我祖母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这话她是出自真心,毕竟祖母一向偏心惯了,且仗着谢铉是她的孙女婿,自觉能插手他的事情,如果她一直不肯松口,说不定祖母还会用各种办法,让谢铉把那太常寺丞一职让给周桁。 可是凭什么? 从前她的婚事要让给江雪凝,如今难道连自己夫婿的官职,也要让给江雪凝的丈夫吗?天底下还没有这么样的道理。 不管这官职谢铉是怎么得来的,她都不允许祖母对谢铉说出那等无礼的要求。 谢铉见她因为方才的咳嗽,眼泪都出来了,眼尾嫣红,光看着就像是受了委屈的模样。 不对,她本就在这卫国府受了委屈,且还受了不止一次的委屈,从小到大,大大小小的委屈她都受过。 可即便是这样,她仍旧不想把他牵扯进卫国府这个漩涡里。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缓缓被她触动,谢铉喉头动了动,半晌才道:“这不是你该担心的。” 说着他走到她的身边,弯腰将她从冰冷坚硬的地板上拉了起来,在她疑惑的目光中解释道:“娘此时正在正厅与你祖母说话,我来这里就是要带你回去。” “母亲来了?”江月凝还以为是谢铉自己一个人来的,听他这样说,她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可是一想到这里是卫国府,万一婆母见了祖母,听了祖母的一面之词,觉得是她忤逆长辈在先,所以才会罚她跪祠堂呢? 那婆母还会站在她这边吗? 谢铉看出她的担忧,道:“娘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人。” 说完他松开了手,然而在松手的瞬间,却见江月凝身体晃了晃,他忙又紧紧攥住她的手臂,眉头紧锁。 江月凝从前也不是没有被罚跪过,甚至以前跪的时间比今天的还长,许是嫁去侯府太久没有久跪了,所以她跪了一个时辰,腿竟然有些站不直了。 原先跪着的时候没发觉,此时被谢铉拉了起来,膝盖处渐渐传来一阵疼痛,不用卷起裤腿看都能猜到已经青紫了。 她暗暗吸了一口气,忍住想要去揉膝盖的冲动,勉强笑道:“妾身没事的。” 谢铉的手仍旧没有松开,他扫了一眼她微微皱起的眉头,眉梢一挑:“真的没事?” 江月凝抿了抿唇,其实若要她现在独自一个人走出去,怕是有些困难,看着站在身前的男人,沉默了一瞬,她还是缓缓点头道:“嗯。” 这一声明显是底气不足。 闻言谢铉轻嗤一声,唇角勾起一抹淡笑,觑了她一眼:“那我松手了?” 不知为何,江月凝看着他,生了一种他们才成亲不久的感觉,那个时候他对待自己,就是这幅模样。 许是想起了不怎么愉快的过往,她默许了。 谢铉真的就松了手,然后状似不在意地往前走了几步,接着停了下来,回头去看她:“怎么不走?” 面前男人似乎恢复了从前的恶劣,江月凝暗自咬了咬唇,见他停在原地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似乎真的在等她。 江月凝忍着膝盖上的疼痛艰难地往前走了一步,眼看着离谢铉越来越近,她到底是没能撑住,膝上一痛,整个人往前一倒。 没有倒在地上,她扑进了谢铉的怀中,紧紧地揪着他的两边衣袖的用尽了力气,仰起一张发白的脸,一双因为疼痛而染上水雾的眸子看着他,第一次在他跟前露出软弱的一面,她软着嗓音道:“方才妾身说谎了,妾身的膝盖确实疼,劳烦世子扶着妾身。” 第74章 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呼痛,她记得上次谢铉同她说的,疼了就要说出来,所以这次她试着说了.... 怀中的人带着茉莉香席卷而来,谢铉身体顿住了,他低眸看着眼前的少女,胸腔里的那颗心突然躁动起来,转而剧烈地跳动着,那双看着她的凤眸愈发幽深。 “世子?”江月凝见他盯着自己半晌没反应,以为是他不愿意,这样想着便缓缓松开了揪着他衣袖的手指。 “世子若是不愿意,那便算......世子!” 话还未说完,整个人就被谢铉打横抱了起来,她在慌乱中小声惊呼了一声,双手因为害怕搂住了他的脖颈,脸颊却因为他的这个举动,而染上了淡淡的绯红。 “谁说我不愿?” 低哑的嗓音拂过耳朵,带起轻微的酥麻,江月凝红着脸,眼见着他抱着自己转身出了祠堂,忙小声道:“世子这样抱着妾身出去,怕是不合规矩。” 谢铉低头,见她一张脸红透,就连白皙的脖子也染上了淡淡的粉,他喉头一紧,须臾后笑了出来:“你在正厅反驳你祖母的时候,可也有想过不合规矩,且我在你这看起来是会守规矩的人?” 他笑得张扬,笑声带着胸膛一颤一颤的,此时她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的愉悦。 她不明白他在高兴什么,眼下最重要的是,他这样抱着自己出去,实在是引人注目,可对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让她很是无奈。 看出了她的不自在,谢铉收起了脸上的笑,漫不经心道:“如今娘在正厅那边与你祖母说话,以娘的脾气,定然是不会轻易皆过此事,那些人估计都围在那边,你且放心。” 听了他的解释,江月凝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她头一次被他这样抱着,紧紧贴着对方,甚至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地敲击着,仿佛连带着她的心跳也跟着一起跳动。 她羞于被下人看见,出了祠堂的大门,索性将整张脸埋了进去,不让自己去看那些异样的目光。 谢铉见她的脸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胸膛,眼中的笑意逐渐展露出来。 直到上了马车,江月凝脸上的绯红才逐渐消散,她坐在里头,等了一会儿,不多时谢铉紧跟着上了马车。 她担心丹阳郡主一个人在那边,只得问他:“母亲呢,可还在里头?” 看着她眼中的担忧,谢铉轻笑一声:“眼下你该担心的是你的膝盖,而不是娘,娘是郡主,除非卫国府想以下犯上,否则只有她欺负她们的份,日后你再回卫国府,她们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了。” 说罢,他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的膝盖上,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然后问她:“还疼吗?” 江月凝如实道:“方才一时走不了路,皆是因为跪久了,眼下倒是没那么疼了。” 她说的是实话,可话音才落,隔着裙子,左边的膝盖上就多了一只手,那只手正慢慢地替她揉着膝盖,力道适中,比她自己揉得要舒服了许多。 沉默了片刻,江月凝对上那张认真的脸,道:“世子难道不想知道祖母为何会罚妾身跪祠堂吗?” 语罢她感觉到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听见他不甚在意道:“她们说是你忤逆了长辈,所以才会被罚,这倒不像是你能做出来的事情,从前的你端庄温婉,对待长辈也是言听计从,哪里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江月凝道:“世子是不信吗?” 谢铉眉毛一扬,轻轻一笑:“我倒是希望是真的,你能够真的顺从自己的心意,而不是遇到需要抉择的事情,而先选择委屈自己,这是好事。” 好事吗? 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还以为对于她忤逆长辈的事情,他会冷嘲热讽,她面上愣了一瞬,接着道:“妾身是因为世子的事情。” 这回换做是谢铉意外了,他看着眼前那双明澈的眸子,心中一动,问:“何事?” 江月凝便把官职一事说了出来,说到最后,她温柔的声音中带了坚定:“妾身不管这官职是怎么落到世子的头上,可它如今已经属于世子,所以祖母的要求妾身不能答应,妾身也没有资格替世子做主,这世间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让的。” 且朝中官职哪是说让就能让的,真如她们想得那么简单,那这大楚的朝堂岂不是笑话? 所以为了不让卫国府被人指指点点,她不会答应卫国夫人荒唐的要求,她宁愿被罚跪在阴冷的祠堂,也不愿意松口。 听她说完不赞同卫国夫人做法的话,谢铉垂眸看向替他感到不平的江月凝,呼吸突然一滞,心头变得一片滚烫。 第63章 皎皎,求你管一管我 可是想起她要给他纳妾的事情, 谢铉的心又慢慢平静了下来,他按在她膝上的手停了下来,垂眸去看她, 低声问:“为何要给我纳妾?” 江月凝对上他那双含了她看不懂的情绪的眸子,心里一跳。 那天明明只有她和婆母在, 他是从哪得知她有这个心思的, 且对方看起来似乎对她这个提议并不满意,她默了一瞬,只得道:“母亲知道我们二人还未, 还未......” 圆房两个字她实在是羞于启齿,她一个女子,总是说不出口, 然而眼前的男人却在耐心地等着她说接下来的话。 见她久久沉默, 他皱眉道:“还未什么?” 江月凝以为他是故意这样问的,可是对上那双满是疑惑的黑眸,却发现对方真的不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 总不能让对方猜,她咬了咬牙,道:“圆房。” 脸上是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她的耳朵慢慢变红, 头微微低下, 一双眼睛看着膝上那只修长的手, 不敢再去看谢铉的眼睛。 半晌之后,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莫名的,她心中一恼,抬头瞪了他一眼,“世子怎么还笑得出来, 这种事情也不是妾身一个人能够做的,世子不喜欢妾身,所以妾身才同母亲提出要给世子纳妾的。” 谢铉听着她的话,面上的笑容停住了,他看着江月凝这张精致的脸,喉头上下滚动,片刻后才道:“并没有不喜欢你,纳妾一事就此作罢,以后不必再提。” 江月凝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暗暗吸了一口气,轻声道:“世子若实在是喜欢梅苑的那位,妾身可以替世子求了母亲,把她接回府中。” 膝上的手又继续替她揉着,她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握在了一起,等着他开口。 “谁说我有外室的,你那天在梅苑,可有见到我那位外室?”谢铉低沉的嗓音缓缓在她耳边响起,他的语气里带了不易察觉的烦躁。 当初为了掩人耳目,他才会放出自己在梅苑养了外室的传言,那时他并未有娶妻的打算,所以故意让这股风越吹越烈,没想到今天却成了江月凝推开自己的理由。 反正那些人一直没有怀疑过梅苑的事情,索性今天与江月凝说开,免得她整天想着要把他那位不存在的外室接到家中。 没想到他会这般直接的与自己坦白,江月凝愣了愣,道:“世子其实不必与我解释的。” 谢铉对上她那双有些闪躲的杏眸,沉声道:“有必要,就连那些秦楼楚馆的女子,我一个也没碰过,你明白吗?” 他的目光实在是过分炽热,江月凝被他看得合起的掌心都濡湿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江月凝实在是想不通,明明他们二人之间一直都保持着距离,她也尽量不在他身边碍他的眼。 眼下她虽然不讨厌谢铉,可心里对他到底还没到喜欢的地步,她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恰逢马车停了下来,谢铉没有动,仍旧看着她,她别过开脸,轻声道:“世子,侯府到了。” 谢铉见她没有什么要对他说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想要抱她下去,只是对方却拒绝了:“妾身的膝盖已经不疼了,方才多谢世子。” 说着她自己起身忍着膝盖上的不适下了马车,这时候夏星迎了上来,忙扶着她:“夫人,你没事吧,画扇回来找郡主的时候,说你被老夫人罚跪,奴婢担心死了。” 江月凝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发现谢铉还在里头并未下来,方才她拒绝他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不高兴。 她转头不再去看马车,道:“我没事,母亲可回来了?” 夏星摇了摇头,扶着她往大门里头走去:“还未,夫人难道不是与郡主一道回来的?” 停顿了一下,夏星疑惑道:“世子呢,他没有与夫人一起回来吗?画扇回来找郡主的时候,说在门口碰到世子,世子听说夫人再卫国府被罚了,二话不说就骑马往卫国府去了,连身上的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下。” 第75章 江月凝沉默,怪不得他身上穿得是今早出门时的那件。 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门外停着的马车一眼,见那车夫似乎听见了里头的吩咐,很快调转马头,往西市那边去了。 怕是又要去那等地方。 果然男人的话不可信,明明刚刚还同她说没有碰那些女子,那眼下他又往那些地方去做什么,难不成只去喝酒? 江月凝在心里叹了口气,幸好方才她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心动,否则她都要笑话自己。 轻轻摇了摇头,她继续往前走。 回去之后,她让夏星去寻了药来,自己则坐在软榻上,把裤腿卷了起来,发现膝盖上的青紫已经不明显了,大约是谢铉在马上的时候慢慢替她揉开了。 想到他用温柔地手法耐心地给她按了一路的膝盖,她沉默不语,夏星很快就从碧纱橱里拿了药膏出来,她打开装着药膏的珐琅盒子,见江月凝默默地盯着膝盖,以为她是痛的,便问:“夫人的膝盖很痛吗?” 这时候江月凝才道:“不痛了,就是还有点不舒服。” 说不上是哪里不舒服。 夏星闻言松了口气,笑着道:“不痛了就好,这药膏还是上次夫人手背受伤的时候,夫人用着的,奴婢看着是顶好的,眼下还剩了一些,正好用来涂膝盖。” 上次的? 江月凝疑惑地把视线移到桌面上,发现上面放着的珐琅盒子很眼熟,正是上次她不小心划伤自己,谢铉给她的膏药。 她一言不发,没有接夏星的话,而是任由夏星替她上药。 上完药后,她盯着桌上的珐琅盒子出神。 “夫人,冬枝她们回来了。”夏星收了药膏,才点好屋中的蜡烛,就听见了外面传来的冬枝和画扇的听声。 江月凝回神,就看见冬枝二人脸上带了笑意进来,见了江月凝,画扇先冬枝一步道:“夫人回来得早,都没见到郡主在卫国府正厅训斥她们的模样,可厉害了!” 丹阳郡主在府上听了画扇的话,立刻气势汹汹地让人套了马车往卫国府去,见了卫国夫人也没有给对方面子,直说自己的儿子凭本事得来的官职,谁那么大的脸要他让出来。 还说她儿子十五岁中了进士的时候,周桁连个秀才都不是,这官职她儿子来得名正言顺。 等卫国夫人提到江月凝,说她忤逆长辈的时候,丹阳郡主更是气笑了,直言她在侯府孝顺长辈,说谁知道是不是卫国夫人倚老卖老,先欺负自己的儿媳,儿媳不过是不愿意被欺负,就说她忤逆长辈。 甚至还说自己的儿媳她都舍不得说重话,更何况是责罚对方,每天在侯府好吃好喝地养着,没想到一回到卫国府,就被人糟践。 她的儿媳还轮不到她们欺负,若是以后还敢责罚江月凝,日后卫国府遇到了什么事,也别指望广阳侯府能拉一把。 丹阳郡主父兄出身军营,她又会武,身上自然也带了一股凌厉,加上她郡主的身份在,这些人自然没有人敢吭声,就连卫国夫人即便被她的话气得不行,可想到以后卫国府说不定还要仰仗广阳侯府,只得面上赔笑。 最后在丹阳郡主把正厅的那几位训斥一通之后,还得客客气气地把人给送出去。 冬枝和画扇跟在她的身后,腰背都挺直了不少,如今回想起来真真是解气。 江月凝听完画扇绘声绘色地描述那场景,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她在嫁入侯府之前,有诸多的顾虑,可是她如今发现,她的那些不安和顾虑,似乎都成了泡影。 “世子当真十五岁就中了进士?”她有些好奇地问。 画扇骄傲地回答道:“正是,夫人从前没听说吗,世子自小就聪明,学东西也快,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就连陛下也是经常夸赞世子,只是后来......” 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世子离家出走五载,再回来,京中的人早就忘记了曾经那位天之骄子,取而代之的是不学无术,玩世不恭的纨绔广阳侯世子。 江月凝一时无言,曾经的谢铉到底是怎么样的,她似乎并未了解过,可那些事情过去了,现在再去念起,好像也无济于事。 这一晚她的心情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觉得心口处闷闷的,许是因为被罚跪的事情,又许是因为江雪凝彻底偏帮周桁的事情,又或者是谢铉的曾经,以及,他在马车里说的话...... 她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批了外衣起身走出碧纱橱,眼下不知道是什么时辰,谢铉还未回来。 外间的蜡烛还燃着,只是有些昏暗,她坐在软榻上面,看着窗户外面的月光出神。 须臾后,她听见正房的门被人推开,有脚步声传来,她一转头,便看见谢铉走了进来,对方也发现她了,一双凤眸扫了她一眼,很快又收了回去。 二人之间虽然隔着有些距离,可是江月凝仍旧闻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酒气,她眉心一皱,在谢铉要转身的时候,问:“世子喝酒了?” 谢铉脚下的步子一顿,想起上次他靠着她的肩膀,她说不许再喝那么多的酒了。 他今晚好像喝了许多酒,多到眼下脑袋有些昏昏沉沉,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想要脑子清醒一点。 江月凝算是看出了,他大约是喝了很多酒,看他眼下的模样,正是和那晚喝醉了一样。 对方没有回答她的话,只安静地站在原地不动。 她心下了然,他是真的喝醉了,想了想,她到底是从软榻上下来,回碧纱橱里头拿了一瓶解酒的药丸出来。 自从上次他喝醉酒之后,她就开始备着这解酒的药丸,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见谢铉仍旧站在那里,她先是倒了一杯茶,然后端着走到谢铉跟前递给他,又从瓶子里倒了一颗解酒的药丸出来:“这是解酒的药丸,世子把它吃了,身体会舒服一些。” 谢铉盯着她掌心躺着的褐色药丸,良久,在她的催促之下,才拿了直接吃下。 却没有接她手中递来的茶盏。 江月凝见他吃了药丸,安下心,便转身走到桌子边上把茶盏放下,回身的时候却发现他跟在了自己的身后,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不解道:“世子可是要喝茶?” “不必。”谢铉开口,嗓音低哑。 “那......”江月凝的话被他突然的动作止住。 谢铉不知何时圈住了她的手腕,逼近她:“你为何不问问我今晚在哪里喝酒?” 说着圈住她手腕的手紧了紧。 江月凝觉得莫名,他去哪喝酒似乎和她没什么关系,于是便不甚在意道:“世子想去哪喝酒是世子的自由,妾身似乎无权干涉。” 她的回答让谢铉不满意,他往前走了一步,“我是你夫君。” 江月凝看着他走近,下意识往后退,只是她退一步他就往前一步,直到背部抵上坚硬的墙壁,她退无可退。 她知道不能喝醉鬼掰扯这些,可到底因为他的步步紧逼而有些恼了,她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仰起一张脸看向谢铉,问道:“所以呢?” “所以你可以不让我去那些地方。” 他对上她那双平静的眸子,里面没有任何的情绪,也没有因为他说的这句话而生出半点欢喜。 “可是妾身......”可是她并不在意他去那些地方啊。 “皎皎。”谢铉打断了她将要说出口的花,眼尾泛红,欺身靠近她,蓦地把头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之上。 江月凝身体僵住,怕他和上次一样醉倒在她身上,这个时间青竹估计都已经睡下,她一个人可带不动他。 她动了动被他攥住的手,对方察觉到了她想挣脱,反而攥得更紧了,肩膀上一轻,谢铉又抬起了头。 他哑着声音道:“娘说你之前曾答应过她,说会劝诫我,为何这么久了,你都未曾劝诫过一次?” 提起这件事,江月凝有些心虚,她对上那双不甚清明的凤眸,张了张嘴,正要搪塞他,却又听见他重新靠在她的肩上,低哑地嗓音钻进她的耳中:“皎皎,你真的不打算管我吗......” 声音里莫名带了一丝委屈。 江月凝愣了一瞬,转而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世子,你喝醉了。” 看着谢铉踉跄地转身离开,她抿着双唇不再说什么。 方才他说的话,她只当是他不清醒时说的胡话,不会放在心里。 第64章 带着世子夫人私奔 到了和洛瑾约定的日子, 江月凝坐在妆奁前看着冬枝替自己绾发髻,又看了眼镜子中眉头轻蹙的自己,想起那天晚上谢铉喝醉的事情, 她心里有些乱,幸好第二天起来的时候, 他似乎不记得自己喝醉酒对她说了什么。 第76章 自然也不记得她没有给他回应的事情。 二人之间的相处照旧, 那晚的事情她只当做没有发生过。 可她到底知道,即便是喝醉了,那些话大约也是他的心里话。 夏星从箱子里拿了件浅紫的衣裳出来, 想起江月凝的膝盖,又有些担心道:“夫人的膝盖可是好全了,若是还疼的话, 要不今天就不要出去了, 奴婢去和洛五姑娘说,五姑娘向来善解人意,想来会理解夫人的。” “我已经无碍,闷在府中这么久,也该出去透透气。” 江月凝手上拿着一只紫色的紫藤花造型的簪子,她边说边递给了身后的冬枝, 让冬枝簪子在了发髻上面。 开春之后京城的天气回暖了不少, 她身上穿的衣裳也不似冬天那般厚重, 等夏星伺候她穿好衣裳, 便带了人出门。 京城里有一处极大的人工湖, 是当年先帝命人造的,湖边栽了好些垂柳,如今柳枝上已经生了芽苞,湖上种了些莲藕, 夏天的时候藕花开在湖面,让人见了赏心悦目,如今湖上只剩残荷,倒也别有一份风味。 洛瑾约了她今天去游湖。 等到了岸边,她就看见洛瑾已经等在那里,她见了江月凝从马车上下来,眼前一亮,笑着同她招手:“阿凝,在这!” 江月凝见了她,又扫了一眼她的周围,发现洛晏没有跟着的时候,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先前她还担心洛瑾相邀自己出来,是洛晏授意的,眼下见只有洛瑾的一个人在,总算是放下了心里的那块大石头。 看来那晚她的刻意疏远,洛晏到底是放在了心上。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画舫不是洛瑾租来的,而是洛晏从洛瑾那里得知她们二人要游湖,特意找了人租的。 当然这件事洛瑾觉得没有必要告诉江月凝,那晚江月凝连让她哥说句话的机会都没给,说明是要与她哥划清界限,所以还是不告诉她为好,就当这画舫是她租来的。 画舫不大,但是五脏俱全,洛瑾扶着她上了船,又命船家撑船。 这一次出来,江月凝带了糕点,本来她没这个打算,可是要出门的时候,厨房那边却送来了装好的点心,说是让夫人在游湖的时候享用。 江月凝曾经和洛瑾一道游湖的时候,也带过糕点。 可她并未和厨房她今天要去游湖,厨房那边是怎么知道的她不得而知,打开食盒,她发现里面装的都是些她平日里爱吃的,里面还一道玫瑰枣泥糕。 难不成是谢铉? 谢铉今天知道她要出门,她盯着那道玫瑰枣泥糕,一时沉默。 洛瑾看着冬枝从食盒里头拿出一道道精致的糕点,不禁有些羡慕:“我今天出门得急,只带了茶叶,还是阿凝准备得充分。” “这不是我准备的。”江月凝如实道。 洛瑾愣了愣,接着面上露出笑意:“我知道了,定是谢世子替你准备的,我曾经以为他无意你,还替你和二哥哥觉得可惜,可那晚除夕宴之后,我总觉得谢世子似乎很喜欢你,你都没看见他瞧二哥哥的眼神,可吓人了。” 江月凝煮茶的动作一顿,她眉心一皱,那天她并未怎么去留意谢铉,只有在出了皇宫,被洛晏叫住的时候,才隐隐感觉到了他不高兴。 难不成那次他是吃醋了? 她心念一动,到底是没有说什么。 洛瑾见她反应平平,大约也猜到了她的心思,于是叹了口气道:“阿凝,你不喜欢谢世子,是不是?” 她们自幼相识,很多时候,洛瑾都能猜到江月凝心里所想,虽然曾经她也希望江月凝做自己的嫂子,可是她知道父亲看不上江月凝的身份,所以在二哥哥提出想要求娶对方的时候,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后来知道她要嫁给谢铉的时候,她担心了好久,直到除夕宴见了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相处,心里的担心才逐渐消失。 画舫里只有她们两个,俩人各自带的人都在外面候着。 江月凝在洛瑾的目光下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只是还没到想要与这个人相守一生的地步。” 洛瑾挠了挠脸,她年纪比江月凝小一些,不是很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便道:“那就是不讨厌他呀,以我看了这么多戏园子的戏的经验,只要不讨厌,就会慢慢喜欢上对方,你们朝夕相处,说不定很快就喜欢。” “阿瑾,你以后还是少看些戏吧,免得以后误了你。”江月凝有些头疼。 洛瑾见状,一脸正色地问她:“莫非是你还忘不了那个人,还想着与他......” 江月凝立刻打断她,:“阿瑾,我如今嫁给了谢铉,与赵仪景是不可能,且这么多年了我还未找到他,或许他已经在三年前死了,就算是我后面会找到他,可时间过了这么久,说不定人家早就娶妻生子了,阿瑾,很多事情不必强求。” 洛瑾看着眼前的好友,重重叹了口气,“我也是担心你会看不开,看来是我想多了,阿凝你一向都是有主意的人。” 说罢她顿了一下,不死心地问道:“若是真的能找到他,恰巧他又没有娶亲,你会不会为了他与谢世子和离?” 江月凝没有思考,立刻否定了:“不会,倘若我真的与谢铉和离,只会因为我不想继续呆在京中,而不是因为另一个男人的存在。” 洛瑾闻言笑出了声:“阿凝果然还是那个阿凝,是我想岔了。” “你呀......”江月凝面露无奈。 俩人正说着话,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琵琶声,透过半透明起的帷幔,江月凝看见离她们不远处的湖中心,正停了一艘华丽的画舫,那琵琶的乐声正是从那艘画舫上面传来的。 洛瑾撑着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了那艘画舫,撇了撇嘴,不满道:“那是四公主的画舫,估计四公主在上面,大好的天气遇到她,可真是晦气。” 她的话音才落,正巧江月凝看见了李妗和魏三从里面走了出来,李妗仍旧在脸上带着面纱,而魏三紧紧跟在她的身边,视线一直黏在李妗的身上。 见了李妗,江月凝想起那天在金銮殿的事情,也不知道那群刺客和李妗有没有关系。 她很快把目光收了回去,不再去看李妗和魏三。 只是在她收回目光之后,那边的俩人却谈论起了她来。 李妗的手放在栏杆之后,指尖用力地掐着栏杆,她语气不善道:“除夕宴那天的事情,惹得母妃遭到了父皇的怀疑,幸好母妃清者自清,否则真的要如皇后的意。” 魏三站在她的旁边,温柔地安慰她:“表妹不用担心,陛下一向知道姑母和我们魏家对他忠心耿耿,不会真的怀疑姑母的。” 李妗慢慢被他安抚下来,可是一想到那天晚上,谢铉紧紧地护着他那位夫人的时候,她就恨得牙痒痒:“你说世子哥哥会不会喜欢上了那位卫国府二姑娘,不然为什么会在金銮殿上护着她,不让刺客伤害她一分?” 明明那次在侯府的时候,江月凝与她的谈话中,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无意世子哥哥,没想到转眼就让世子哥哥这般护着,实在是可恶。 魏三想起这几天他打探到了关于江月凝的秘密,一想到谢铉的夫人还想着旁的男人,他的心情就好上许多,他轻笑道:“表妹倒是不用担心,我听说那位世子夫人,心里可是还藏着旁的男人,说不定她还在等着那个人,等那个男人出现,指不定会抛弃谢铉。” 他自金銮殿中见谢铉这般着紧江月凝的时候,就生出了要查探江月凝过去的想法,不成想还真让他查到了江月凝以前的秘密。 李妗有些不敢相信,她的心砰砰直跳,看来江月凝是真的无意世子哥哥,她激动得抓住魏三的袖子,“表哥说得可都是真的,不是为了逗我开心骗我的?” 魏三低头看了一眼抓着自己袖子的手,心里隐秘地升起一股愉悦,笑着回她:“自然是真的,说不定不久之后那个男的就会出现,然后带着世子夫人私奔。” 这是他预设的江月凝的结局。 如今他的手上有江月凝曾经找人的信息,江月凝找了三年都没找到的人,他找起来自然也会困难,可他没有这样的好心,真的帮她找到人。 他从来不做亏本生意,但是他可以按着江月凝给出的那些信息,送一个假的给她。 李妗不太相信,江月凝那样的大家闺秀,真的会为了一个男人不顾一切而抛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跟着私奔,最后遭受众人的唾弃。 她有些担心,万一江月凝贪慕富贵和如今的身份,不愿和那人离开怎么办? 第77章 “可是,她真的会跟着那个人离开这里吗?” 魏三胸有成竹道:“放心,就算是她不愿意也由不得她,那人也会想办法让她心甘情愿地跟着他离开京城。” 李妗仍旧不太相信:“真的吗?若是世子哥哥发现她不见了,肯定会去找人的,万一被他找到......” 魏三温柔地看着纠结的李妗,道:“被找到不是更好,届时不仅谢铉面子上挂不住,就连江月凝的名声也毁了,一个与外男私奔的世子夫人,广阳侯府定然是不敢再要的,说不定谢铉当即就会休妻,不让江月凝再踏进侯府的大门一步。” 当然,他最想看到的是谢铉遭受打击的模样,一个被妻子背叛,他的妻子宁愿跟别的男人私奔也不要他,一定会成为京中最大的笑话。 第65章 她不喜欢我喝酒 这一次游湖, 许是因为碰上了李妗和魏三两个人,二人都变得兴致缺缺,可她们难得一起出来, 所以仍旧在湖面上游玩了大半天的时间,只是画舫刻意与李妗的画舫保持了一段的距离。 等她们上岸的时候, 已经是申时末刻, 冬枝和夏星扶着她下了船,正要问她是否回府,却听见洛瑾提议去临湖开的酒楼用了饭再回去。 许是自从江月凝嫁人之后, 她们已经有好几个月未曾见面,所以洛瑾一时之间舍不得就这么与她分开。 看着好友期待的目光,江月凝还是答应了她, 一同前往那间酒楼。 洛瑾进去之后, 熟门熟路的要了二楼一间能够看见湖景的房间,俩人临窗坐下,她熟悉地同店小二点了好几道菜,显然是来过几次这里。 “阿凝,你嫁人之后,我出来都不知道该找谁, 所以今天我想多跟你呆久一点, 你会不会觉得我麻烦?”洛瑾给她倒了杯茶, 小声问道。 江月凝莞尔一笑:“这有什么, 我们之前出来游玩, 不也是和今日一般会玩上一整天,我嫁人之后是我疏忽。” 说到这里,她心里倒是有些愧疚,因为自己的心情, 所以自嫁入侯府之后,竟是没有想过要约洛瑾出来。 那天在卫国府婆母替她出头之后,她大约也知道了婆母是真的待自己好,日后也不必顾虑太多,想约洛瑾出来就约。 洛瑾知道她一开始就不愿意嫁给谢铉,所以对于那几个月没有见面的事情,她没有责怪江月凝的意思,便笑道:“你如今是世子夫人,比不得曾经,出门自然也是不能和还在闺中时那般随意,之前我总觉得你嫁了人,我与你之间或许就没什么话聊了,加之你世子夫人的身份,所以不敢约你出来。” 江月凝闻言嗔了她一眼:“那你觉得我现在可是还同从前那般?” 洛瑾笑道:“自然是的,是我想太多了,早知道就应该早点约你出来。” 说话间,店小二很快就上了菜。 等她们用到一半的时候,隔壁的房间突然传来愤愤不平的声音,江月凝本不欲听的,结果听见他们嘴里提到了谢铉,她握着筷子的手一顿,停了下来。 洛瑾也听到了隔壁的谈话声,她看向江月凝,正要开口,却见对方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一副要偷听墙角的模样。 很快她们就听见其中一个人粗声粗气道:“太常寺寺丞一职原定就是周兄的,眼下可好,被谢世子给截胡了,谁人不知道谢世子是太子殿下的表弟,谢世子胸无点墨,就那样的纨绔,如何能够胜任寺丞一职?简直是笑话!” 很快又有跟着附和:“可不是吗,谢世子如何能和周兄相比,周兄是正经科举出身,谢世子是什么,靠自己那当太子的表哥就能白捡一个官职,实在是可笑得很呐,那样的酒囊饭袋,估计当值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哪家花楼的姑娘。” “可不是吗,娶了那位卫国府的二姑娘还不知足,还整天逛花楼,我可知道这知书达理、温婉如玉的二姑娘,是被他从周兄的身边抢走的,若是那二姑娘嫁给周兄,与周兄定然是一对人人艳羡的眷侣,谁知道被谢世子抢了,嫁给他还真是生生被糟蹋了。” “阿凝,这些话你还是不要听了。”后面那些人还在说着她与谢铉周桁三个人的事,洛瑾听不下去,开口劝她。 只是江月凝却抿着唇没有说话,她到底是如何嫁给谢铉的,卫国府和周家都知道,可到了这群人的眼中,就变成了谢铉棒打鸳鸯? 洛瑾似乎想求证方才那些人说的话,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凝,你实话告诉我,你嫁给谢世子,是否真的是他......” “不是他。”江月凝立刻否定了。 她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这样误导人的消息,好像她与周桁之间真的有什么一样,当初她到底是存了不想嫁给谢铉的心思,所以碰到周桁,想要让他坚持娶自己,可他二话不说就把信物给退了。 且最开始三妹妹惊马一事,就是周桁一手策划的。 明明她嫁给谢铉,是他和三妹妹一手促成,为何外头的人说法却是这样,为何这些人会知道最开始是她和周桁定亲的?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周桁的声音从隔壁传来:“李兄王兄慎言,这些话还是不要再说了,要是被世子听了去,怕是会对世子夫人生出嫌隙。” 他只让他们不要提江月凝与他的事情,却没有制止那几人在背后嫌弃谢铉,且提到江月凝的时候,语气中还带了落寞,仿佛谢铉真的就是硬生生拆散了他与江月凝的恶人。 江月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也猜到了方才那几人说的,关于她嫁给谢铉的事情,大约是从周桁口中得知的。 可事实却与他说的完全不同,她都要被周桁的无耻给气笑了。 谢铉不在乎自己在京中的没关系,可她在乎自己的名声,她不想成为周桁营造自己形象的垫脚石。 洛瑾有些担心她,“阿凝,你可还好?” 在她眼中,江月凝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很少会见到她发脾气,眼下看着好友脸色不善,一时之间很是担忧。 江月凝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的脸色恢复了平日里那般,温声回她:“无事,我吃饱了,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回了,否则你兄长怕是会担心你。” 说罢她喝了茶漱口,又去净手。 洛瑾知道她因为听了隔壁房间的话,眼下怕是没了心情,只得跟着一道出去。 只是俩人才走出房门,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了一声江二姑娘。 是周桁。 他本来因为太常寺寺丞一职落空,便与同在翰林院的同僚一道出来喝酒解闷,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江月凝。 看着那道窈窕的身影,他下意识就叫住了对方。 江月凝本不想理他的,只是大庭广众之下,加之他仍旧唤自己二姑娘,便回身看向周桁,秀眉轻蹙:“三妹夫,你应该和三妹妹一样,唤我一声二姐姐。” 她的声音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周桁愣了愣,他看着眼前这张芙蓉般的脸,他心弦微动,按捺住那情绪,他轻咳一声,道:“世子如今任太常寺寺丞一职,怕是没有时间多陪你了,不过也好过整日里去那等地方,我替你感到高兴。” 说完他的神情带着落寞,仿佛他曾经多喜欢她一般。 江月凝被他这幅样子恶心到了,她浅笑道:“三妹夫说得什么话,我家夫君愿意上进,这是好事,我也替他高兴,妹夫多虑了。” 周桁觉得江月凝口是心非,他早就听说了谢铉并不待见她,之前两次他看着他们二人之间亲密,估计也只是做做样子给外人看的。 他做出善解人意的模样,道:“我知道你心里苦,不过你放心,既然世子进入了朝堂,若是遇到什么困难,你可以来找我,我能帮上的一定会帮忙。” 江月凝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周桁好歹是科举出身,怎么就听不懂人话? 她道:“世子在朝中如何,是他的事,再者妹夫凭什么觉得我家夫君会做不好太常寺寺丞,妹夫或许不知道,他十五岁就中了进士,放眼整个大楚,还有谁能做到他这般?” 说着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还有我嫁给世子的事情,也请妹夫不要曲解,真相是如何,我们比谁都清楚,你们在背后污蔑我夫君的话,我今天只当没有听到,也不追究,还有我与你之间,从来没有什么,莫要继续让你那些同僚胡乱编排,坏了我与我家夫君的清誉。” 这一通话说下来,周桁的脸色已经白了,方才同僚替他打抱不平的话,他故意没有止住,还有他与江月凝之前定亲的事情,也是他说出去的,只不过稍加润色。 却没有想到会被正主听见,且她不仅听到了,还当众维护起谢铉来。 第78章 谢铉惊马一事确实是他做的手脚,可是后面娶了江雪凝之后他就后悔了,江雪凝的性子与江月凝不同,是个被娇惯长大的,稍有不合心意的事情就会闹他,本以为娶了她,会于自己在仕途一事上有帮助,结果眼看着唾手可得的官职,一下就落在了谢铉的身上。 当初他费尽心思,竟是落得一场空。 早知道还不如娶江月凝。 眼下看着替自己的夫君辩驳的江月凝,他心里更是后悔,如果他之前娶的她,她是否也会为了维护他而给他人冷脸? 在他眼中,江月凝虽然身份上差了一些,可她的性子却很适合做贤妻。 听说她甚至不在意谢铉在外面有外室,曾经还提出要将那位外室接回侯府,只是丹阳郡主不愿意。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周桁在心里叹了口气,道:“抱歉,我不知道他们会误会我们至此,我会与他们解释这件事情。” 江月凝少了他一眼,冷着声音道:“若是无事,告辞。” 她拉着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的洛瑾,头也不回地离开。 而周桁还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的时候,他苦笑一声。 当初是他自己的选择,如今能怪得了谁? 他转身进了方才的房间,却不知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有人把他和江月凝的对话都听了去。 季庭看着那扇关上的门,一脸的意外:“江二姑娘居然会在外面这般维护你,还真是难得。” 谢铉懒散地靠着椅背,他的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手中把玩着用深蓝色络子穿起来的玉佩,似乎在想什么。 看起来心情颇好的样子。 在他平静的外表下,他的耳尖却悄悄红了,半晌过后,他制止要给他倒酒的季庭:“今晚不喝,要早些回去。” 季庭下意识问道:“你平时回去有这么早吗?不过喝两杯,有什么要紧。” 说着他又要给他的杯中倒酒,却被谢铉抬手挡住了,“说了不喝,以后没什么事也别找我喝酒。” 季庭疑惑地看了他几眼:“你从前不这样的,难不成当了官,人也会变?” 谢铉睨了他一眼,讥笑道:“你说的从前,是什么时候,八年前,还是这三年?” 提到八年前,季庭难得沉默了,只是过了一会儿,他又正经问道:“峪城的事情可有眉目了,那个刘三不是已经醒了,他可有说是谁让他出卖消息给回鹘军的,还有我听说赵将军的病情也能控制了,不再随时发狂,还是师妹的医术厉害啊。” 提到这两人,谢铉语气淡淡道:“当年的事情与魏家脱不了干系。” 闻言季庭面上大骇:“他们为何,你可有证据?” 谢铉指尖点着白瓷杯,道:“有了些眉目,不过也快了。” “行吧。”季庭往后一仰,又问道:“你真的不喝两杯?” 谢铉像是想起了什么,皱眉道:“不喝,她不喜欢我喝酒。” 第66章 要怎么谢我 江月凝回去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 才进了泽兰院没多久,那边丹阳郡主就遣人送了好些料子来,说是给她做春衫的。 几位丫鬟手上端着那个上好的锦缎和绸缎, 看起来比去年她出嫁前卫国夫人送给她的那匹珍珠纱还要好上许多。 “夫人回来得正好,郡主知道夫人今天与洛家五姑娘游湖, 便想着夫人也和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们一样, 到了要做春衫的时候,所以让奴婢们在库房挑了些好的料子来给夫人。” 暮雪笑着回话,又示意身后的丫鬟们上前, 让江月凝瞧得仔细些。 这些料子的颜色大多是粉色紫色为主,都是些与春天应景的颜色,且上面都绣了精致的花样, 看得江月凝有些眼花缭乱。 她没有什么好扭捏的, 只是让冬枝和夏星收下,想到自己总是收婆母的东西,于是让冬枝从碧纱橱里拿了上好的香料出来给暮雪,她柔声道:“这些都是我自己调制的安神香,母亲若是每晚就寝的时候用上一点,会好上许多。” 这安神香本就是她准备丹阳郡主准备的, 只是因为年前一直缺少了一味材料, 所以才没有制好, 前几天那味珍贵的香料被柳二娘买到了, 所以她在昨日的时候就制成了, 只等着寻个时间给婆母送去,没想到今天正巧婆母送了东西来。 暮雪收好安神香,又笑道:“夫人客气,郡主说要不是夫人劝诫有方, 世子怎么会突然上进,要去太常寺任职,从前世子中了进士的时候,陛下就有意让他去太常寺锻炼,只是后来生了变故,所以就没了下文,如今世子愿意去,听说陛下前几日还当着侯爷的面夸了世子。” 原来太常寺寺丞一职早就是谢铉的,怪不得他这些年没有科考,却能轻松地就进了太常寺。 江月凝心下了然,只是她并未劝诫谢铉,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该揽这个功,她道:“世子愿意去任职是世子想通了,也是母亲和父亲教导有方,哪里是我的功劳。” 暮雪没有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心里觉得世子夫人是真的厉害,不仅劝得世子上进,甚至听说这一个月来,世子都没有去那种地方了。 “夫人不必如此自谦,世子的变化奴婢们都看在眼中,眼下侯爷都开始心心念念等着小世子呢。” 一提孩子,江月凝脸上一红,她和谢铉到现在都还未圆房,她去哪给公爹变出一个孩子来? 可这件事除了她与谢铉贴身伺候的人才知道,院外唯一知道的就是婆母,她总不能对着暮雪说自己还是清白之身,只得浅笑道:“世子能够收心上进,我也替母亲和给父亲感到高兴。” 她只字不提孩子的事情,暮雪跟着笑了笑,只当她是害羞,又拉着她聊了几句府上的事,最后才带着那安神香离开。 只是到院门口的时候,却正巧碰上归来的谢铉,她对着谢铉行礼:“世子。” 谢铉颔首,正准备抬脚进院子,却瞥见暮雪手上的东西,他问:“你拿的什么?” 暮雪回道:“这是夫人特意给郡主调制的安神香,奴婢方才给夫人送做春衫的料子,夫人正好让奴婢把安神香带回去给郡主。” 说罢才察觉谢铉今天回来得早,又道:“世子回来的这样早,夫人见了一定会高兴。” 她这话对方没有回答,正在她纳闷的时候,只听见谢铉漫不经心道:“行了,回去吧,我娘还等着你复命。” 暮雪觉得哪里奇怪,可又说不出来,只得屈了屈膝道:“那奴婢告辞。” 说罢就带着身后的几个丫鬟往正院走去。 徒留谢铉站在原地,他透过远门看向不远处正房,见里头传来橙黄的烛光,一时之间竟是有些进退两难。 那晚他其实并未全然喝醉,看着她那双看向自己没有半点情绪的眸子,心里蓦地就生出了懊恼,甚至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才会说出那句话。 从前他总觉得自己和她不过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便是被绑在一起成亲了,可到底双方都不是自愿的,所以他只想着让她远离自己,可当她现在真的如了自己的愿,心里又堵得慌。 这些日子他才想明白,江月凝早就不知不觉在他的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所以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陌生的情愫。 等他想好了要跟她和盘托出的时候,却发现她其实并不在乎。 她外表比任何人都温柔,待谁都温和有礼,可是他知道,她骨子里却不同于外表,是个理智的人,对待不喜欢的人,她从来不会给对方任何机会,不让他们心存幻想。 洛家二公子和嵇淙两个人就是例子,眼下又多了一个他。 可他和前者不一样,他是她明面上的夫君。 “世子,不进去吗?” 身后的青竹见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索性开口提醒,虽说如今已经是二月,但是天气还是寒冷的,世子身上穿得不多,若是冻着了,夫人不得担心? 再者世子让他给夫人买的糕点,要是再不进去,就该凉掉了,凉掉了就不好吃了。 谢铉听到青竹的提醒,很快就回神踏进了这座院子。 等他进了正房的时候,江月凝还在吩咐冬枝那些料子要做什么样式的衣裳。 “这件浅粉的锦缎做衣裳,淡紫色那块料子做一条裙子,绿色那件的话可以做一整套,至于那件桃红色的料子太过艳丽,我素日不怎么穿这种颜色的衣裳,就先放着吧。” 她的声音就像是三月里温煦的风,缓缓的吹到人的心里,慢慢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第79章 吩咐完冬枝,她一回头,正好看见谢铉倚在门边,一双凤眸认真地看着她这边,那晚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江月凝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谢铉。 她被谢铉看得有些不自在,可心里却不想主动与他说话。 屋内瞬间陷入了沉默,直到谢铉先开了口,他的目光落在那些上好的料子上:“除了裁制新的衣裳,明日让人送几套给你首饰。” 冬枝和夏星听了他的话,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世子这是开始要对夫人好了吗? 没想到江月凝却婉拒道:“妾身的首饰还够用,暂且用不上那么多。” 她说的是实话,因着才嫁来侯府没多久,姨娘和卫国府给她置办的首饰还有很多,装了满满好几个匣子,她只是平日里不爱戴得满头的珠钗,莫非谢铉是觉得自己头上的首饰太少了,出去有损侯府的颜面,所以才会想要给她置办首饰? 谢铉猜不透她的心思,只是眼下被她拒绝了心里有些烦躁,他道:“为何娘送你的料子你就愿意收下?” 怎么还跟婆母比较上了,婆母和他能一样吗? 可她看着有些执着的谢铉,只得温声解释道:“母亲送的东西自然是不能退的,世子说要让人给妾身做首饰,妾身不想世子破费,且妾身从卫国府里带来的首饰已经很多了,所以不想世子给妾身买了那些首饰,妾身却没什么机会戴出去,妾身会觉得浪费和可惜。” 她轻轻叹了口气:“妾身感激世子的心意,可妾身素日子不爱戴那么多的首饰,所以世子不必如此费心。” 谢铉花钱如流水,并未觉得给自己的夫人花点钱算什么,可如今听了江月凝的解释,原本不好的情绪又慢慢没了。 原来不是因为她嫌弃他,才会拒绝自己。 他脸色稍霁,轻声道:“我知道了。” 说罢让青竹把买好的糕点给她,“你今天的餔食用得早,未免你晚间会饿,这是我路过顺带给你买的。” 说话间青竹已经把那糕点放在了江月凝身边的圆桌上,谢铉假装看不见她眼中的诧异,转身进了里间。 等看不见谢铉之后,江月凝的手放在了那包着糕点的油纸上,发现里头的糕点还是温热的。 今天和洛瑾在酒楼,因为她听了周桁和那几位翰林院的人,在她背后编排她和谢铉,所以只吃了几口菜她便没了胃口。 回来后屋子里每日放着的糕点也都凉了,这样天气不宜吃凉掉的糕点,她现在虽然还不饿,保不齐再过一个时辰就饿了。 届时厨房那边的人估摸着也下值了,总不好再去劳烦他们。 没想到谢铉给她带了糕点回来。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江月凝不解。 冬枝把糕点放在离熏笼近点地方,让糕点不至于冷掉,“世子其实对夫人挺好的......” 江月凝看着那几包糕点,没有回答冬枝的话,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平心而论,谢铉在某些方面确实挺好的,他愿意替自己找恩人,也愿意替她要回当初被苏大苏二侵占的外祖父的家产和姨娘的嫁妆。 甚至会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下意识保护她。 可她...... 眼下她心里乱得很,索性不去想那些,避开冬枝的话,继续让她们整理好这些要做衣裳的料子。 她坐在一旁看着烛火出神,突然想起之前承诺他的,若是他帮自己找到恩人,届时她要答应他一个条件。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谢铉给出的条件会让她留在这里。 可他真的会这样做吗? 她带着这样复杂的心情去了净室,等出来的时候,正在擦拭头发,却见冬枝手上拿着东西过来,脸上是一片喜色。 “怎么了,什么事情这般高兴?” 她手上擦拭的动作一顿,眼中出现疑惑。 冬枝走到她的身边,把手上的几几张纸摊开读给江月凝听,等江月凝听完之后笑道:“夫人听听,这可不就是喜事。” 江月凝眼中的讶异逐渐转为笑意,她轻声道:“还以为这件事有些困难,没想到这么快他们二人就愿意把家产和嫁妆还回姨娘。” 有些这些东西,姨娘也不用担心以后了。 “可是苏大苏二真的能还上吗?”一想到这俩人最开始的目的,江月凝又有些担心。 冬枝回她:“方才世子已经让青竹转告奴婢,说是白纸黑字,他们赖不掉,且他们已经被世子扣下了,若是还不上,就把他们送去京兆府的大牢,关上一辈子。” 苏大苏二其实并没有到穷困潦倒的地步,好些家产和嫁妆都被他们藏了起来,为了不给对方,双方都瞒着对方,最后在谢铉手下的逼问威胁之下,才吐露了出来。 江月凝心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觉得自己应该亲自去同谢铉道谢,她放下手中的帕子,披了件外衣往出了碧纱橱往里间走去。 绕过屏风的时候,却见谢铉背对着自己,准备穿衣。 她看着他半裸结实的后背愣住了,还未有所反应,便听见谢铉吩咐到:“把那件寝衣拿来。” 这是以为她是青竹,她抿了抿唇,到底是去拿了寝衣给他。 谢铉看见递过寝衣的白嫩纤细的手,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丫鬟,脸上沉了下来,回身要呵斥对方,却看见江月凝站在他的后方,低垂着眼睫。 一双小巧的耳朵泛着粉色。 他愣了一瞬,到底是接过了那件白色的寝衣。 半晌之后,他才问道:“你找我?” 声音带着低哑,尾音却微微上扬。 江月凝这才抬眸对上他,只是碍于方才看见的那一幕,她脸颊两旁也染上了绯色,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轻声道:“冬枝已经把东西给妾身了,谢谢。” 谢铉看着眼前的少女,许是才沐浴完没多久,她的头发全部都披散了下来,头上没有戴任何的发饰,发尾还处于半湿的状态,一张姣好的面容正微微仰起,身上的香味不是素日他习惯的茉莉香,而是香胰子散发出的清香。 无论是他熟悉的茉莉香,还是此时她身上别的香气,无形之中都在吸引着他。 江月凝等了半晌都没有听见身前的人说话,她只是疑惑地看向他,却不期对上一双深似幽潭的凤眸。 须臾后,只听谢铉哑着声音道:“要怎么谢我?” 第67章 找到赵仪景了 那双看着她的凤眸逐渐变得灼热, 人也跟着逼近她。 江月凝甚至可以清晰的闻到他身上的杜松香,心跳因为他的靠近而慢慢加快,心里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慢慢上来, 她的手指紧紧地掐着自己的袖口,随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大步。 然而却不小心踩到了外袍的下摆, 整个人往后一仰,眼看着就要撞上身后的那扇屏风,她惊呼出声, 脸上满是惊慌,一双手下意识想要往前抓住什么。 电光火石间,一双干燥温暖的手掌攥着了她的手臂, 将她拉了回去。 只是惯性使然, 她整个人都跌进对方的怀中,撞上谢铉胸膛的那一刻,江月凝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缓了半天才将眼泪重新逼了回去。 背上贴着的手带着炙热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裳,仿佛这滚烫的温度要传到她的心里去。 只是她顾不上背上的那只手,方才的那道撞击, 她疼得双眼蒙上了雾气, 眼尾泛着嫣红, 鼻尖通红, 双唇微微张开轻轻喘着气。 这样一幅模样落在谢铉的眼中, 又是另外一幅模样,他握着她手臂的手收紧,眉心紧皱,低哑的声音响在耳畔:“我有那么吓人?难道我是什么吃人的怪物?” 江月凝好不容易慢慢缓过来, 却突然听见他的质问声。 她心里有些委屈,半晌才仰头看他,面上强装镇定道:“妾身只是,只是一时没有站稳,并没有害怕世子......” 他方才那副样子可不就是跟要吃了她差不多,那晚他喝醉都没有这样,那双带着侵略性的眼睛看着她,让她忍不住心颤。 她贴着对方,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她脸上一热,想要从他的怀中退出,然而背后那只手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谢铉垂眸见她白皙的脸颊透着绯红,按捺着心中某种强烈的冲动,闭了闭眼,最后缓缓松开了她,眼中的情绪也被尽数掩藏了起来。 第80章 半晌之后,他轻轻一笑,漫不经心道:“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也值得你这般害怕。” 才从谢铉的怀中出来,江月凝突然听了他这话,却没有当一回事,下意识问:“世子想要妾身怎么谢你?” 他方才问那话的时候,她知道并不是在与她开玩笑,他帮了自己这样一个大忙,自己总归是要拿出诚意来谢对方的,可她却不知道对方缺什么,他好似什么都不缺。 谢铉没想到她会这般问自己,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突然笑了笑,片刻后收起笑,一双黑眸突然认真地看着她道:“我想要什么你应该清楚。” 这话一出,江月凝整个人都愣住了,她自然是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自那晚他喝醉同她说了那番话之后,她就明白了他对自己的心思。 可是...... 见她不说话,谢铉又道:“算了,当我没说,你走吧。” 说罢他转身不再去看江月凝,只是藏在袖中的手却慢慢握成了拳头,他知道江月凝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可即便是知道,还是想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 只是再怎么试探也没用,她心里没他就是没他,日后还是不要再做这种蠢事了。 江月凝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叹了口气,也在这一刻下了决心,然后朝着他走去。 身后脚步声响起,谢铉闭上眼睛,等着她离开,可是那脚步声不像是渐行渐远,倒像是离他越来越近,须臾之后,一双白皙的手穿过他精瘦的腰环住了他,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上了他的后背。 在他僵住的时候,温柔的嗓音从他的身后传来,轻轻问道:“这样,可以吗?” 之后他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只能听见自己心跳如鼓,他的手上放在江月凝的手腕上:“皎皎......” 就在谢铉转身的时候,江月凝突然想通了,如今找不到赵仪景,她暂时也不能与谢铉和离,她想着或许可以顺从他一些,说不定不用几天他就厌倦了自己,总比得不到一直挂念着好。 而且,她也不讨厌谢铉,与他接触心里也不排斥...... 所以当他的手松开她的手时,她以为是自己想岔了,其实谢铉对她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方才也只是她会错意了。 她面上露出错愕的神情。 正在发愣之际,谢铉已经转身面对着她,还未等她回神,下一刻就将她紧紧地拥进了怀中。 那力道大得江月凝怀疑他要用这样的方式了解自己。 无奈之下,她只能抬手轻轻拍了拍谢铉的背,提醒他:“世子,你抱得太紧了,妾身要喘不上气了。” 这时候谢铉才松了一点力度,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你不是不愿意......” 江月凝瞬间明白了他指的什么,差点被他这话也噎着了,趁着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她悄悄瞪了他一眼,她耳朵带着粉色,嗔道:“世子想哪去了。” 没想到他还挺会得寸进尺的。 谢铉听了她的话,抬起来看她,皱眉道:“所以这就是谢礼?” 眼前的少女点了点头,一脸无辜道:“嗯,不然世子还想怎么样?” 谢铉盯着那双明澈的杏眸,总觉得自己被她给带偏了。 沉默了一瞬,他直白问道:“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思,却又明知故问,我喜欢你,想要与你做真正的夫妻,你明白了吗。” 江月凝没想到他会这般直接,她怔愣地看着对方,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见她这样的反应,他的一颗心逐渐冷了下去,可心里仍旧存着一点希望,又不死心地问她:“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 她一点都不喜欢他吗? 你可有一点喜欢他? 江月凝在心里问自己,她眉头轻蹙,想要从那团乱糟糟的情绪中寻找什么,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等她想要抓住的时候,又不见了。 最后她只得看着他,认真道:“世子若是想要妾身喜欢世子,或许妾身可以试着喜欢世子?” 蓦地谢铉放开了她,苦笑一声:“你这又算什么,你其实不必为了谢我勉强自己,你走吧。” 江月凝张了张嘴,见他别过脸不愿意看自己,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离开前对着他道:“世子,妾身曾经说过没有不喜欢你,世子若是不给妾身试一试的机会也没关系,日后世子喜欢上了旁的女子,也可以将她娶进门,只是希望世子能给妾身一份放妻书。” “我不会再喜欢上旁人。”谢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肯定。 江月凝脚下的步子一顿,她没有回他,半晌之后继续往前走,出了里间。 直到江月凝进了碧纱橱中,谢铉的身体才动了一下,半晌,他突然懊恼不已,明明她都说了愿意试着喜欢自己,他方才在装什么清高? 重重的叹息从里间传出。 这一晚江月凝躺在床上睡不着,谢铉的话一直在她的脑中回响,闭上眼睛全是他用力抱着她的场景,辗转反侧不得安睡,她索性掀开被子坐起身,在昏暗的帐子中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凉风吹到了身上,她才又拥着被子躺回去。 翌日醒来的时候谢铉已经出门了,幸而谢铉如今在太常寺当值,每天早出晚归,她避免了与他见面,不用担心对着他那张脸心里会生出愧疚。 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这天她问了朔奚有没有赵仪景的消息。 朔奚早在几天前就有了对方的消息,他本来是听从了谢铉的吩咐,把找赵仪景的事情暂时搁置,可却在给主子办事的途中碰到了刻意没去找的人。 这样的巧合让他提高了警惕,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告知夫人,他在暗中调查了赵仪景几天,没想到和夫人给出的所有信息都对上了,他正纠结要不要先和主子说了,再请示主子要不要把人找到了这件事告知夫人。 可眼下夫人正眼巴巴地看着他,他想了想,还是选择和盘托出。 江月凝手中的茶盏一时没有放稳,差点打翻了,幸好一旁的冬枝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笑着道:“夫人找了这些多年都没找到,还果真是世子身边的人厉害。” 朔奚轻咳了一声,其实他先前也一直没有头绪,这一次只能说是他自己运气好,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江月凝稳了稳心神,道:“可我从前在京中并未找到他,为何眼下却又在京中?” 朔奚回她:“赵公子之前确实不在京中,一直在西北一个不知名的小山村里养病,听说是当年峪城城破的时候,他和众多的将士一同抵抗回鹘军,在战场上受了不小的伤,后来小王爷赶到带兵逼退了回鹘军,赵公子才捡回了一条命,后来他辞了军中的职务,回了那清静的村庄养伤,这回进京,也只是来奔外祖父的丧,听说赵公子小时候是在京中长大的。” 怪不得她之前在京中没有找到赵姓的高门大户,原来这里不是他家。 她心里的疑虑暂且打消了一些,她接着问道:“他外祖家是哪家?” 朔奚道:“前太仆寺寺卿陆大人正是赵公子的外祖父。” 江月凝曾经听说过这位大人,只是好像陆大人在去岁的时候因为中风而瘫倒在床,他的几个儿子都没什么出息,差点把陆家的家产都败光了,气得陆大人病情加重,这才开春没多久,人就没了。 对上这些信息后,江月凝心中的疑虑彻底消除,她心里有些急切,想要立刻去见他,可她总不能贸然上门打扰赵仪景。 她要怎么才能见到对方呢? 第68章 江姑娘可会为我担心?…… 正当她想着要如何才能见到赵仪景的时候, 第二天,她就收到了鸿胪寺卿何大人家中发来的帖子,是他嫡孙的满月宴。 时间定在三天后。 原本这贴子是送到了丹阳郡主的手上, 可是丹阳郡主有意让她多出去与京中的夫人结交,所以帖子转眼又从正院送去了泽兰院, 到了江月凝的手中。 江月凝手中捏着那张烫金的帖子, 心知这也是婆母特意给她的。 以前在闺中的时候,她偶尔也会跟着卫国夫人去赴宴,加之新岁的那段时间, 她跟在丹阳郡主的身边,也参加了各种小宴,所以对于赴宴一事并不陌生。 即便是没有人带着, 她也没有丝毫的慌张。 赴宴那天她头一次自己出门, 带着礼去了何家,宴会上多是些世家大族和高门大户的宗妇,有些年纪大的见了她,还拉着她闲聊,还拿她玩笑,说下次就该去喝她的喜酒。 第81章 给江月凝闹得红了脸。 这些夫人大多都没有恶意, 只是见她年轻, 长得又很得长辈的喜欢, 加之又才嫁给谢铉不到半年的时间, 所以才会拿她开无伤大雅的玩笑。 唯一苦恼的只有江月凝, 面对这些夫人,脸都要笑僵了。 漫长煎熬的满月宴结束后,江月凝一刻都不想继续呆下去了,她与主家告别, 很快就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她安静地坐在马车里面,想起那些夫人的玩笑话,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平坦的小腹,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脸已经烧了起来。 她与谢铉还未圆房,她在瞧什么。 马车一路朝前行驶,为了走得平摊,速度并不快。 走到中途的时候,江月凝突然听见有谁喊了一声赵仪景,那声音不远,似乎就在附近,她忙掀开帘子,往方才那道声音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 那道身影背对着她站在一个卖糖人的摊子前,他的身边站了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小姑娘正仰着脸去看对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江月凝愣神之际,又听见小姑娘喊了他一声,似乎想要他给自己买糖人。 身边的青年无奈地笑了,转而对着小摊贩不知道说了什么,小姑娘很快就高兴地笑了。 江月凝心跳如雷,鬼使神差地,她叫停了马车。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下了马车,然后朝着青年所在的方向走去。 冬枝和夏星紧紧跟在她的身后,二人脸上神色凝重,她们伺候了江月凝这么久,自然是知道她一直在找人的事情。 方才那位穿着红衣的姑娘唤那男子的名字,她们两个也是听见了。 江月凝走了上前,看着眼前与记忆中有些变化的男人,小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手中正拿着糖人递给身边少女的青年,在听见她的声音顿了一下,等把糖人给了那姑娘之后,才逐渐转身,对上江月凝。 青年的眼中一瞬间闪过一抹惊艳,但是很快又被疑惑给代替了,半晌之后开口问她:“姑娘认识在下?” 江月凝看着那双眼睛,按下心里强烈的情绪,点了点头道:“你可还记得四年前在繇州救过一个小姑娘?” 话才问出口,他身旁的少女突然挡在了赵仪景的身前,眼中带着敌意,她语气不好地问道:“你是谁,不知道当街与陌生男子说话,有失体统吗?” 少女一副老母鸡护崽的模样,倒是让站在她身后的赵仪景有些头疼,他对上那双漂亮的杏眸,眼神微闪,温声道:“姑娘指的是什么,四年前在下确实有段时间在繇州,那时候繇州有流寇出没,在下救过好些人,不知道姑娘是哪位?” 江月凝见他皱眉,似乎在思考,便把当年他救自己的事情慢慢道了出来,最后问道:“听说那年峪城城破之后你受了很重的伤,如今身体还好吗?” 赵仪景听着她说话,心里就像是被春风拂过一般,直到她把话说完,他才露出恍然的神情,道:“养了三年,眼下已经好了许多,那时搭救姑娘只是随手的事情,没想到姑娘记了这般久,倒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姑娘就当是我在行善事,我从未想过要人报恩。” 最后一句话,倒是让江月凝将眼前的青年与当年的少年重合在一起,她脸上露出笑:“对于赵公子来说可能没什么,可对我来说却是重要,赵公子日后若是在京中有什么麻烦,可来广阳侯府找我,能帮得上的我一定会帮,就当是报恩了。” “广阳侯府?”赵仪景在听到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适时露出不解。 冬枝这时候站出来道:“我们夫人是广阳侯府的世子夫人,听说赵公子也是不久前才来的京城,不知道也不奇怪。” “你嫁人了?”赵仪景脸上露出错愕,眼中的失落一时之间没能够收回去。 江月凝不知道他为何做出这副神情,只轻声道:“没想到我与赵公子还能再相见,赵公子住在陆家,想来是不缺什么的,谢礼过几天我会让人送到陆家,希望赵公子不要推却。” 她不想提已经嫁人的事,便岔开了话题。 话音才落,却见赵仪景苦笑一声:“我如今哪里还住在陆家,两位舅舅声称陆家没有多余的房间给我住,我如今住在外面。” 这是江月凝没想到的,她从朔奚的口中知道陆大人的两个儿子是不成器的混账,却没想到能混账到这种地步,连千里迢迢赶来的外甥都不让住府上。 一直听着他们两个说话的陆兰终于找到了机会插话,她道:“我爹和小叔确实是不像话,表哥在京中除了我们家,就再无旁的亲戚,表哥带在身上的盘缠本不多,眼下只能住在七弯巷中。” 见到江月凝面上露出疑惑,她又解释道:“七弯巷在城北那边,因为远离闹市街道,所以租金比较便宜,表哥打算在京中住上一段时间,只能选择在那里落脚。” 城北确实离这里有些远,江月凝沉吟一会儿,开口道:“我在永安巷有多余的房屋,赵公子如果不嫌弃的话......” 陆兰打断了她的话:“世子夫人这是要学谢世子一般金屋藏娇吗?” 语罢就被站在她身后的赵仪景敲了一下头,他脸上一红,看向江月凝的眼中带着羞涩:“小妹不懂事,还请姑娘见谅。” 江月凝倒是没有在意,她只是想让自己的救命恩人住得好一些,才提着这个建议,只是听陆兰这般说,心里一想确实是有些不妥,便道:“赵公子不要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 赵仪景笑了笑:“无事,住宅的事情不劳姑娘费心,我其实还挺喜欢那里,相比闹市安静许多,不吵闹。” 既然对方都这般推辞,江月凝便也没有劝说,只匆匆跟他说了几句话后就道别。 看着远处的背影,站在身边的陆兰收起了满脸的天真,她见了盯着那道背影一动不动的赵仪景,嗤笑一声:“怎么,还真把自己当成她的恩人了?” 赵仪景脸上温和的神色逐渐褪去,他收回目光,道:“这样的美人,还当真是便宜了谢铉,若是真的能骗得她跟我走,岂不是赚到了。” 陆兰眼中露出鄙夷,嘴上却道:“等你真的能哄着这位素来端庄温婉的大家闺秀与你私奔,再说这话吧。” * 不出几天,江月凝从自己的嫁妆中拿了一些东西出来,她觉得若是直接把银钱给赵仪景,说不定他会不喜欢,便想着将一些玉器金器给他,若是实在缺钱了,拿去当铺也能换不少钱。 最后又叫了小厮将这些东西都搬上了马车,她跟着上了马车。 她坐在马车中,本以为时隔这么多年,终于能见到赵仪景,自己会很高兴,可是等她真的见了人,与对方说了几句话之后,那颗心却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好像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激动,见了赵仪景,倒像是多年不见的好友重逢,就连当年的悸动都没有了。 她只能将这种心情归结为时间太久,心里的那点情感被冲淡了。 从前她设想过很多与赵仪景重逢的场景,等真正相遇的时候,好像就连那点期待都消散不见,或许真的是因为时间过了几年,再与赵仪景见了一面之后,所有的心思都没了。 冬枝与江月凝坐在马车里,当年她被江月凝留在了府上,并未跟着她前往繇州,所以没有见过赵仪景,不过夫人找了这么久的恩人终于找到了,她心里跟着高兴。 只是希望世子不要发现夫人私底下,送了这么多东西给旁的男人才好。 毕竟她们这些做下人都知道,近来世子开始对夫人好了,每天下值回来都会给夫人带糕点或者一些姑娘家喜欢的小玩意。 所以夫人去见赵仪景的事情,她还是帮着夫人瞒下来才行。 免得世子知道了不高兴。 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七弯巷,最后停下了一座老旧的宅子前。 宅子的大门破旧,看着摇摇欲坠,冬枝甚至都不敢用力地敲门,就怕使点劲那大门就会倒下。 轻敲了几下门之后,赵仪景从里面将门打开了,许是这几天倒春寒,他身上穿了厚厚的衣裳,看见站在门口的江月凝后眼中一亮,只是还没开口说话,就先咳了起来。 这时候江月凝才发现他身上穿得似乎有点多了,见他将一张苍白的脸咳得红润了起来,才意识他似乎是生病了。 赵仪景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脸上有些羞赧,不好意思道:“抱歉。” 第82章 江月凝见此有些担心:“赵公子生病了?可有看过大夫?” 赵仪景一边将人请进去一边回她:“身体不能和以前比了,自那一战之后,伤了根本,遇到这样的天气生病也是正常,我早已习惯。” 说完又咳了几声。 江月凝跟着走进去后,发现他住的只是一座简陋的小院子,里面加上厨房一共就三间房,院中飘来药香,她看到了煲着药的药罐子。 半晌后,她安慰道:“终归是捡回了一条命,赵公子要爱惜自己的身子,不然关心的人会担心。” 闻言赵仪景脚下的步子停住,他看向江月凝,问:“江姑娘可会为我担心?” “自然是担心的。”江月凝没有去看他的眼睛,不知为何,在面对赵仪景的时候,她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赵仪景得了她的回答,眼中笑意更甚:“能得你的关心,是我的荣幸。” 第69章 妾身相信世子 这话一出, 站在江月凝身边的冬枝脸色一变,她忙看向身后几个负责抬东西的小厮,发现他们立在原地, 都低垂着头,一副没有听见的模样。 心里松了口气, 她见赵仪景看着江月凝的眼神带着温柔, 甚至里面夹杂着某种情绪,她眉头一皱,偏头去观察自家夫人的神色。 等发现江月凝神色平静之后, 心里才松了口气。 从前她知道夫人对自己救命恩人生出了少女的心思,可是眼下夫人已经嫁人了,若是赵仪景想用三言两语撩拨夫人, 被外面的人知道, 告知世子,届时夫人的处境定然是不会的好的。 她用怀疑的目光偷偷打量了一眼赵仪景,她记得从前夫人与她说的,赵仪景是正人君子,当初甚至连夫人想要报恩都果断拒绝了,完全就是把夫人看作是一个被人欺负的小姑娘, 只当夫人是萍水相逢的人。 可眼前的赵仪景, 总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 尤其是他看向夫人的眼神, 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冬枝能感觉到不对劲, 江月凝自然也能,只是对方各个方面确实都和五年前的少年重合在了一起,或许是因为他经历了生死,所以性情有些改变? 要是她记性不那么差, 没有忘记那时候他的长相就好了。 也可能是现在他与自己说的话,其实是她想多了,人家并没有那个意思。 当初他们只有一面之缘,如今过了五年,有些不同也是能理解的。 她下意识不想去怀疑自己的救命恩人,所以在心里给对方找补。 面上假装没有听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她浅笑着道:“我今天来就是想看一眼赵公子住的地方,若是太过简陋,也好给赵公子补上些东西。” 赵仪景看着她的笑失神片刻,半晌之后咳了几声,将人领进了屋中,才温声道:“我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只是你今天能来看我,我很高兴。” 说完他动作娴熟地给江月凝倒了一杯茶,让她先坐下:“你先在这里坐会儿,我去院中看一下药好了没。” 说着边咳嗽边往外走,江月凝看着他略微削瘦的身体,心中生出同情,忙叫住了他:“让我的丫鬟替你看着炉子,你眼下正病着,就先休息吧。” 说着吩咐冬枝和夏星二人,让他们两个去替赵仪景看着炉子的火。 等冬枝和夏星去了外面的院子,她又道:“我给你带了谢礼,算是报答你当年的救命恩情,希望这一次你不要拒绝。” 江月凝话才说完,那几位小厮已经将东西都搬到了院中。 赵仪景看着那些价值不菲的东西,眼神微动,到底是没有拒绝她,他用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坐到江月凝的对面,温柔道:“从前我救你,并不是希望你能够报答我,可若是我一再推辞,想来你心里会不好受,如此,我便收下了。” 这一回他没有拒绝她,倒是让她有些意外,不过他愿意收下她给的东西,她心里那块石头也总算是落地了。 她与赵仪景说着当年的事情,对方对答如流,没有丝毫的破绽,她心中的疑虑也渐渐打消了。 直到冬枝端了煎好的药进来,江月凝便提出了要告别。 赵仪景面上一愣,有些急切道:“江姑娘可是还有什么急事?” 正要起身的江月凝听了他的话,不解道:“不是有急事,而是我出来有段时间了,是时候回府了。” 说罢她就看见他眼中出现黯淡的神色,她只得好心道:“赵公子一个人在这里,又生了病,若是不嫌弃,我给你找个仆妇先照顾你几天,等你病好了,是去是留全看你。” 闻言赵仪景苦笑一声:“多谢费心,我不需要人照顾,这么多年一个人都走了过来,我身体不适,就不送你了。” 江月凝看着他这幅落寞的神色,心里隐隐有些担心,可到底她如今是世子夫人,总不能与一个没什么关系的男子呆在一处太久,免得被有心人做文章。 她柔声道:“赵公子请保重身体,若是过几天我得空了,我会再来看你。” 得了她的这句话,赵仪景眼中的黯淡瞬间没了,他的眼睛亮了亮,因为激动还咳了几声,最后哑着声音道:“那在下恭候江姑娘。” 说完目送江月凝出了房门,直到外面马车的声音走远,他才收起脸上那副落寞的神色,重新坐了回去。 “这世子夫人还真好骗。”一道带着讥笑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很快魏三走了出来,坐在了方才江月凝坐过的位置上,他撇了一眼对面的赵仪景:“趁着现在谢铉在太常寺,无暇顾及她,你最好快一些把人给带走,若是迟了,保不齐会发生什么变故。” 赵仪景想起方才少女的温柔贴心,面上有些迟疑。 魏三看出了他的迟疑,威胁道:“你可别忘了,你娘还在我的手中,且若是让陆家大夫人知道你和你娘的身份,你是知道后果的。” 赵仪景这才道:“我知道了,你别动我娘。” “这才对,你要记住,你和你娘的性命都在我手中,只有带着江二姑娘远走高飞,才能保住你们的性命。”魏三顿了顿,又道:“你不是挺喜欢江二姑娘的,这不是正好遂了你的意,放心,必要时我会帮你,绝对不会让谢铉阻止你们离开。” * 江月凝才回到府上没多久,就看见谢铉下值回来,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发现时间还早着,前几天他当值的时候明明没那么早回来的。 莫非是他知道赵仪景的事情了? 江月凝有些忐忑,在心里想着要不要先跟他和盘托出,可是细看对方的表情,看着倒不像是不高兴的样子。 她还未来得及换下方才出门时穿的那身衣裳,就看见谢铉走了进来,他见了江月凝,上下扫了她一眼,道:“你与我出去一趟。” 江月凝不明白好好的,为什么要与他出门,加之他今天回来得这般早,下意识觉得是出了什么事情。 谢铉见她一脸的疑惑,便解释道:“今天没什么事情,所以我回来得早一些。” “世子要带妾身去哪?”江月凝捏了捏手中的帕子,轻声问道。 闻言谢铉眉毛一扬:“你那晚不是说要试试,所以我这是在给你机会。” 江月凝一噎,那晚她确实说了要试着喜欢他,可他不是说了不用她勉强吗,眼下他这是又在做什么? 莫非是后悔了? 见她眼中的疑惑更甚,他走到江月凝的身前,抬手温柔地替她把一缕发丝别到了耳后,期间他感觉到了因为他的触碰,对方的身体轻颤了一下。 等他别好她的头发,就看见她的耳朵慢慢地脸红了。 见她半天没有反应,他倾身靠近她的耳边,道:“还是说,你后悔说要与我试试了?” 江月凝差点被他不要脸的话给气笑了,明明是他自己先后悔的,她悄悄瞪了对方一眼。 炽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她起了鸡皮疙瘩,抬起双手抵在他的胸前,对上那双黑沉沉的凤眸,小声道:“妾身不会食言,只是世子要带妾身去哪里?” 谢铉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他见她耳朵红得像是熟透的果子,想着不能一下子把人逼急,只得恋恋不舍地往后退了一步,上下扫了她一眼,见她穿得比较多,便问:“你这是出去过?” 江月凝没想到他会这般问自己,在心里过了一遍话,才缓缓道:“有点事出去了一趟,世子不急的话,容妾身去重新换身衣裳。” “不必,你这样就很好看。”谢铉打断了她,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第83章 他的话落在江月凝的耳中,却让她有些不自在,从前谢铉与她相处时,大多时候狗嘴里都吐不出一句好话,自那晚之后,就好似变了个人,说的话也中听了许多。 到底是没有把他手挣脱,她安静地跟着他出了门,直到坐上马车,看着马车的方向是往城北的方向去了,江月凝心里一咯噔,开始怀疑谢铉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她的心里有些忐忑,在想着要不要主动与他提找到了赵仪景的事情,她抬眼去看谢铉,发现他唇角微微弯起,心情看着很是不错。 还是说她想岔了,其实他如今还不知道朔奚已经帮她找到了赵仪景的事情,甚至不知道她还给赵仪景送了好些东西。 或者着,他面上的高兴是伪装的,她狐疑地看了谢铉一眼,很快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世子今日的心情似乎很好?”江月凝给他倒了一杯茶,轻声试探。 谢铉扫了一眼桌上的茶盏,而后抬眸去看她,一双黑眸就这样直愣愣地盯着她,就在她被盯得不自在的时候,才勾唇一笑:“确实是有好事,太子殿下已经摸到了一点线索。” 兄长做事他从来不用担心,与他猜得没错,在宫中与林婉儿接应的那个细作,真的在李妗的身边,上次兄长经了他的提醒,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用不了多久,就能揪出那个人。 “原来如此,那殿下打算捉了那细作要怎么处决?”身为大楚的子民,江月凝自然也是希望能尽快把这个细作给解决了,才能免去忧患。 谢铉往后靠在车壁上,散漫地说道:“自然是送回去回鹘,再把之前与回鹘签订的条约都废了。” 那些条约江月凝倒是有所耳闻,都是些不平等的条约,当时京中很多平民都对此不满,后来那些反对的声音都被强行压下去了。 至此有好些人都对皇帝生出失望,甚至有些良臣因此辞官。 她不太相信这件事能这么顺利,回鹘人又不是傻子,一个细作而已,不值得为了她放弃一块肥肉。 这样想着,她便说出了心中的疑虑。 谢铉嗤笑一声:“那细作的身份是回鹘的公主,她以身涉险来到大楚,给回鹘传了传递了不少的消息,后来舅舅吃的那场败仗中,就有她的功劳。” “那峪城的事情,可与她有关?”江月凝之关心这个。 谢铉道:“峪城的事情倒是与她无关,是因为当时军中出了叛徒。” 他的话让江月凝不由一怔,就好像他曾经也是峪城军中一员一般,她看向谢铉,想要问的话最终没有问出口。 罢了,以后再找个机会问他峪城的事情。 “怎么了?”谢铉见她沉默,面上有些不解。 须臾,他突然想起她似乎对峪城很感兴趣,上次在马车里,她也问了他跟峪城有关的事情。 莫非是她要找的人和峪城军有关? “没什么,就是好奇,当年峪城的事情人尽皆知,他们都觉得是峪城军不自量力,以卵击石,才会让回鹘的铁蹄踏破了城门。”她说完叹了口气。 “胡说!”谢铉语气沉了下去,发现对方因为他的话愣住了,又放缓了语气,“当年的事情,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江月凝抬眸对上他,弯了弯眼睛,道:“嗯,妾身相信世子。” 第70章 皎皎,你是知如何气我的…… 谢铉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他面上一愣,良久后眼中逐渐现出笑意,看着她道:“你信我, 就够了。” 江月凝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紧张,只得假装掀开车帘往外面看去, 只是在看见外面的景色时神色一顿, 半晌她回头问他:“这是已经出了城,世子到底要带妾身去哪里?” 她在心里算了算时间,若是真的出了城, 这一趟来回,等他们再回去侯府的时候,怕是已经到了深夜。 谢铉一只手撑着半边脸, 仍旧没有正面回她的问题:“到了你便知道了。” 既然对方不愿意告诉自己, 她只得泄气地放下了车窗的帘子,重新坐好。 片刻之后,身边的男人从暗格中拿出一本书,然后递给她:“你不是喜欢看这些书,还有要时间才能到,你先看书解解闷?” 江月凝的视线往下, 就看见他修长的手指拿着一本类似山野只怪的书, 她眸色一亮, 这书她之前还想买来看来着, 可是因为当时在京中很是畅销, 所以她一直没有买到。 没想到谢铉居然买到了。 她从谢铉的手中接过那本书,弯起了眼睛:“世子也喜欢看这类书吗?” 谢铉扫了一本她手上的书,见她已经迫不及待地翻开了书,于是口是心非道:“偶尔会看。” 江月凝听了他的回答, 没有在意,点了点头,把目光落在书里的字上。 其实谢铉对着这种志怪小说并不感兴趣,可被江月凝用发现同好的眼神看着的时候,却鬼使神差地说谎了。 他会买这本书,也是有天听到江月凝在屋中同她身边的丫鬟抱怨,说她期待了这么久,结果这书才开始卖,不到一个时辰就被买光了,等她出门到了书肆,连个影儿都没有瞧见。 如今她手上的这本书,是他从同僚那里花重金买来的......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她为好。 谢铉见她看得认真,他好奇上面的内容,便将视线落在上面扫了一眼。 发现里头的内容看着确实有些有趣,作者一看就是花了许多的心思写的,只是他不爱看这种故事,瞧了几行之后便收回了视线。 对方沉浸在书中,谢铉觉得无聊,索性闭上了眼睛假寐。 耳边时不时传来翻书的声音,车内的氛围倒是少有的和谐,他的身体逐渐放松。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谢铉要睡着时候,马车停了下来,只听见外面车夫说了声到了。 他慢慢睁开眼睛,揉了揉额头,声音有些哑:“你不是想知道我要带去你哪,看看吧。” 江月凝合上手中的书,掀起一条缝,看到了马车停在了一座古朴精致的宅子前。 “这也是世子的地方?”江月凝看了眼古朴的大门,问一旁的男人。 谢铉嗯了一声,先她一步出了马车。 江月凝紧跟其后,要下马车的时候,发现他站在马车旁,朝着她伸出了手。 她看着那只宽大的手掌,迟疑了一下,见冬枝夏星等人都候在谢铉的身后,没有要上前扶她的意思,只好把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任由对方扶着自己下了马车。 本以为下来之后谢铉会松开她的手,谁知道他依旧没有放开,而是牵着她走了进去。 院子的管事带着几个下人已经在里头等候着,等他们进去的时候,管事忙迎了上去:“世子,院子已经收拾妥当,就寝的床榻被褥一应换了新的,请世子和夫人放心住下。” 闻言江月凝眉头一皱,她转头看向谢铉,不解道:“今晚我们要在这里住?世子明天不用去太常寺上值吗?” 谢铉带着她往那院子里去,漫不经心道:“明天休沐,今天不急着回去。” 可是方才听那管事的话,总觉得今晚她和谢铉要同一张床。 或许是她想多了,毕竟谢铉知道她眼下并不能接受他,应该不会强迫她和他圆房吧? 然而她还是带着心里的忐忑在进了屋子,当看见屋内只有一张拔步床,床上只有一床被褥的时候,她彻底傻眼了。 管事不知道她和谢铉其实没有夫妻之实,只觉得世子带着夫人出来散心,二人的感情定然是如胶似漆的。 他见谢铉扫了一圈屋子,忙问道:“世子可还满意?” 谢铉察觉到江月凝看见床上的被褥时,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虽然不喜欢管事自作主张,可也没有要斥责管事的意思,只说了句尚可。 等管事离开的时候,果然看到江月凝盯着那张拔布床,双唇紧紧抿着不说话,一看就知道她不满意管事这样做。 他越过她,拨开重重叠叠的纱帐,一步一步走到了床前,抬手扯了一下床上挂着的海棠红的帐子,回头透过影影绰绰的纱帐,用带着懒散的嗓子问道:“你不喜欢?若是不喜欢,我让他再收拾一间屋子。” 江月凝想起自己说的要试着接受他的话,加之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极少人知道,她不想让下人发现端倪,免得又让婆母操心,便轻声道:“算了,不必麻烦他们。” 第84章 可是她出来得急,没有带换洗的衣裳,若是要在这住一晚,她穿什么? 然而这个问题还没说出口,她的目光就落在了拔步床旁边的架子上,只见上面挂了一套浅紫色的绣了海棠花的衣裙,另一边的妆奁上面放了一整套的首饰,从珠钗到手钏手镯,甚至连宫绦都有。 她诧异地看向走向自己的谢铉,问:“这些都是世子让人准备的?” 很难不怀疑他早就打算带她来这里,不然这些东西在一天之内没那么快准备好。 谢铉倒是没有反驳,那晚他让江月凝不用勉强自己,可在翌日醒来的时候便后悔了,所以才会让青竹跑了这边一趟。 “这是我十五岁中了进士之后,陛下一时高兴赐给我的温泉庄子,之前听你身边的丫鬟说你畏寒,我便想着带你来泡一泡温泉,对你的身体也有好处,日后这温泉庄子你想来便来,我会告知管事。” 许是怕她拒绝,他又道:“你若是嫌弃,我还有一处......” 江月凝忙打断他:“妾身不嫌弃。” 她的身子确实畏寒,从前大夫说过若是有条件,便去那温泉里泡一泡,能缓解一二。 可是卫国府没有这样的庄子,拥有温泉庄子的,大多是京中的皇室,要么就是很得皇帝喜欢的大臣。 如今既然有些这样的机会,江月凝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她没有说出拒绝的话,让谢铉的心情好了许多,他道:“汤池在另外一边,晚上回来的时候,让下人带你去。” 晚上回来?难不成他还要带她去哪里吗? “世子可是还要带妾身出去?” 谢铉点头:“天色还早,我带你去周围散散心。” 这外面几乎没什么人烟,周围都是稀疏的人家,谢铉要带她去哪里? 直到谢铉将她带到庄子后面的山上,看着满山的白梅,看着这些开得正好的梅花,她才明白。 原是带她出来赏梅。 身处在一片雪白之中,江月凝觉得就连鼻间都是幽幽的梅香,蓦地她想起之前暮雪曾经跟她说过,说谢铉喜欢的花正是白梅。 她走进白梅花海中,抬手接住了纷纷扬扬落下的花瓣,雪白的花瓣躺在她的掌心上,很快又被风吹走。 失神了片刻,她回头去看跟在她身后的谢铉,问:“这些白梅是谁种在这里的?” 谢铉的目光落在她被风吹起的发丝上,须臾后,才缓缓回答:“这片白梅林,是先帝给一位妃子种的。” 江月凝歪头看他,显然是不知道先帝和那位妃子之间还有这样的故事。 这也是丹阳郡主和他说的,听说先帝很是喜欢那位妃子,自从那位妃子去世之后,便让人在这里种了一片白梅林,用来怀念那位妃子。 先帝去世之后,如今的陛下因着生母先太后的缘故,不喜欢这个温泉庄子,所以荒置了好些年,最后找了个由头,说他喜欢白梅,把这个庄子送给了他。 如今想来,倒是便宜了他。 江月凝听他说完这桩旧事,顺手捏了一枝开满了花的枝条,期待地问道:“妾身可以摘一些白梅回去吗?” 谢铉以为她是喜欢着白梅花,无所谓道:“你若是喜欢,我让人来折些回去,不用你自己动手。” 以前他爱惜这些白梅,是不允许任何人动它们的。 江月凝摇了摇头:“不是,妾身只想摘些花回去制香,这么多花落在地里看着倒是可惜了。” 白梅清冷的香气很是独特,只是不能都摘了制成香那去卖钱倒是有些可惜。 她都不敢想象,这样好的白梅制成香,闻着会有多舒服。 在她满含期待的目光之下,谢铉突然笑了一下,他觑了江月凝一眼,语气有些铁不成钢道:“我带你来这里看白梅,你却只想着要把它们制成香料,皎皎,你是知如何气我的。” 这话的意思是他不愿意吗? 江月凝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只是一想到谢铉这么喜欢白梅,自然是不希望她动这些花,推己及人,她自己喜爱的东西,若是旁人不懂得欣赏,她大约也会不高兴。 心里的阴霾很快就消散了,只不过是一味香料,有没有都无所谓。 她小声道:“世子不愿意就算了。” 说完她继续拾级而上。 山上的风吹得她鼻尖通红,谢铉看着她的背影,快步跟了上去,他拉住了想要继续往上走的江月凝,皱眉道:“我什么时候说不愿意了?你喜欢的话,整座山的白梅都给你又有什么。” 第71章 我背你回去 整座山的白梅都给她? 江月凝瞪大了眼睛, 惊讶的是谢铉说这话的语气竟然不像是在开玩笑,好像只要她想要,他真的就会给她。 她有一瞬间可耻心动了, 毕竟这些梅花摘了制成香料能卖好多钱,她笑弯了眼睛:“世子说得可是真的, 若真的送给了我, 不会后悔?” 谢铉假装没有看见她眼中的狡黠,双手环在胸前:“自然,我说得话何时有假?” 这倒是, 他答应过她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到的。 她收起脸上的笑,柔声道:“方才妾身只是与世子开玩笑, 这白梅林既然是陛下赐给世子的, 妾身不是那等横刀夺爱之人,世子愿意让妾身摘些白梅回去,已经很好了。” “只是这样,便觉得我好?”谢铉眉毛一扬,觉得江月凝似乎有点容易满足。 江月凝不知道他在心中如何想自己,只认真道:“世子虽然最开始的时候, 在有些事情上对待妾身确实有些过分, 可后面世子愿意帮妾身找人, 还替姨娘要回了一些家产和嫁妆, 妾身心里感激。” 提到从前, 谢铉沉默了一下,他低声道:“从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抱歉。” 若是他知道他现在会这么喜欢她, 知道她于他而言这般重要,他定然不会做出那些混账事来,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只能尽自己所能弥补她,他想如果现在的他能够回到以前,他一定会将那个时候的自己揍一顿。 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江月凝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她在心里问自己,要不要原谅对方,想了半天,觉得还是不需要纠结这些,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至少如今的谢铉知道错了,或许她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反正她在最开始就做好了打算,等谢铉哪天厌倦了自己,就趁机同他提出和离。 眼下却不是和他纠结这些的时候,她要趁着天黑之前,赶紧摘些白梅回去。 想通了这些,她轻声道:“世子的道歉妾身接受了。” 说着她走到了一棵高大的白梅树前,从怀中拿出一个比她的巴掌还大的香囊装梅花,这香囊是她出门的时候戴在身上的,只是里头没有装任何的香料。 她摘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苞,小心地放进了香囊之中。 良久之后,一只手从她的身后伸到了她的面前,然后摊开掌心,谢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给。” 她的视线落在他的掌心上,发现上面正躺着许多的白梅花苞,个个都完好无损,而且摘得比她的还多。 愣了一下,她很快就把他手中的花苞都装进了香囊中。 想了想,她道:“世子要是不嫌弃,妾身用这白梅花给世子做一个香囊吧。” 话音落下,迟迟得不到他的的回答,她疑惑地转身,却对上一双幽深的凤眸,对方看着她的目光逐渐炙热,她呼吸一滞,将自己的目光移开,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 “世子不喜欢的话,那便罢了。”她垂下眼睫小声道。 “喜欢。” 低沉的嗓音传来,她抬眸去看他,却发现他看着自己的眼中含了笑意,然后又听见他道:“我很喜欢。” 他的眼中出现她的倒影,从倒影中,江月凝甚至还能看见自己错愕的表情。 半晌之后,她转身,重新去摘树枝上了花苞,面上平静地回他:“那妾身回去后就给世子做一个。” 声音如常,只是那双红透的耳朵出卖了她此时的心情。 树上的花苞很多,加之谢铉帮了她,很快就装满了整个香囊,看着鼓起的香囊,江月凝想要将它系在腰上,许是因为天气冷和摘了好些时间花苞的原因,她的手指有些僵硬,系了半天却系不好。 “我来吧。” 第85章 谢铉站在她身边看不下去了,走上前从她的手中拿了香囊,然后在她讶异地目光之下,在她身前半蹲下去,认真地帮她系香囊。 江月凝低头去看他,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替她打着绳结,很快就帮她系好了香囊。 就在她要道谢的时候,发现他看向她那沾了泥土的裙摆,然后顺手替她拂了拂裙摆上面的泥土。 “世子,你不用......” “没关系。” 她的话还未说完,谢铉就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他打断了她要说出口的话,手上的动作很是干脆利落,没一会儿,裙摆上面的泥土就被他拂干净了。 等他站起来的时候,眼前出现一张淡粉色的帕子。 “世子的手脏了,用这个擦一擦吧。” 谢铉顿了一下,到底是接过了她手中的帕子,这帕子上还带了从她身上染到的茉莉香,即便是在周围梅香的环绕之下,他还是闻到了那点若有似无的香味。 看着手中的帕子,谢铉突然有些舍得弄脏它,甚至想把它藏起来,可是江月凝正站在他身前,双眼盯着,只等着他擦手。 他眼中划过不舍,最后还是用这块帕子擦干净了手。 本来江月凝正等着他将帕子还给自己,然而却眼睁睁看着他擦完手之后,顺手把帕子塞进了袖口中,脸上是一本正经的神色。 江月凝:...... 转念一想,那不过是一块微不足道的帕子,他要了便要了,反正这种帕子她多得是。 她装作没有看出谢铉的意图,问:“天色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下山了?”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在这种地方,白天还好,要是到了晚上,总觉让她有些害怕。 谁知道谢铉却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他继续往上走:“上面有个亭子,上去看看吧。” 不过是一个亭子,有什么好看的? 江月凝在心里腹诽,可眼下这里只有她和谢铉两个人,她总不能丢下他自己一个人回去,况且,要她一个人回去,她总归是有些害怕的。 没办法,她只能跟在谢铉的身后,慢慢地往上面走去。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二人终于到了山顶的小亭子。 此时的江月凝因为爬了这一段路程,身上已经出了点汗,双颊通红。 跟着谢铉进了亭子里,才发现里面放了炭盆,桌子上还有一个放了个红泥火炉,炉子上面放着汤锅,她上前揭开盖子,发现里头若白色的汤还冒着热气。 谢铉熟练地点燃了炉子上的炭,又从旁边的盆中净了手,打开另一旁放着的食盒,从里面拿出了羊肉和新鲜的蔬菜一一摆在桌上。 江月凝这才知道,原来今晚的饭她要与谢铉在这里吃,她好奇道:“世子是何时让他们准备的?” 这一路上她并未看见有奴仆往亭子里来。 “在你摘梅花的时候,上山这里的路不止一条。”谢铉解释道。 原是这样,怪不得她没有看见奴仆来往的身影。 净了手之后,她在谢铉的对面坐下,没一会儿,汤就滚了,谢铉给她盛了一碗汤。 江月凝没有推却,拿起汤匙小口慢慢喝了起来,吃到羊肉的时候,她愣了愣:“这羊肉和侯府的是一样的?” 谢铉点头:“嗯,那晚我见你喜欢吃,只是娘说你的身子不宜吃太多羊肉,所以后面便没让厨房给你做,今晚不在府上,娘管不到这里来。” 江月凝不知道丹阳郡主是从哪知道的,她的身子确实不宜吃羊肉,这是大夫一直叮嘱的,上次在正院吃过一次后,就再也没吃到了。 她觉得实在可惜,以为是进贡的羔羊陛下赐给侯府的不多。 原来是婆母不让她吃啊...... 鲜美的羊肉就在眼前,江月凝觉得不吃的话,对不起那些奴仆从山下送上来,所以还是吃了几块。 因着亭子里有炭火,加上喝了热汤,坐在里面竟然不觉得冷。 谢铉煨了一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他看了眼正在低头吃菜的江月凝,想着一会儿下山还需要些时间,喝了酒身子比较暖和,便问她:“可要喝一点?” 江月凝夹菜的手一顿,她早就闻到了那酒的清香,从前在卫国府,她与姊妹们在一处吃饭的时候,偶尔也会喝酒,后来嫁给了谢铉,喝酒的次数少得可怜。 她想了想,这里不是别人家,且有谢铉,她喝一杯应该没问题的。 于是她轻轻点了头。 谢铉知道她酒量不好,也只给她倒了一杯,这酒是他三年前用这里的梅花酿的,一直埋在白梅树的根下,今天才吩咐管事挖了出来。 他方才已经尝过,发现并不醉人,心想她大约也是能喝的。 然而谢铉到底是高估她的酒量,也低估了自己的酒量。 与他而言不会醉人的酒,对江月凝这样的来说,却是会醉的。 等他喝完一壶酒,发现坐在对面的少女已经双眼迷离,分明是醉了。 见她举着杯子到他眼前,还想要他倒酒,谢铉直接从她手中夺过了杯子,皱眉提醒她:“你喝醉了,不能再喝了。” 江月凝不依,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想要重新夺回自己的杯子,可是她才走了几步,身体就晃了晃,感觉自己的脚像是踩在了棉花上面。 她稳了稳身子,双眉凝起,不满道:“谢铉,这亭子的地面怎么这样软......” 听到她唤自己的名字,见她身子开始摇摇欲坠,谢铉眉心狠狠一跳,她这是彻底醉了,忙站起身要去扶她:“我带你回去。” 江月凝伸手要推开他,“我没醉,这酒真好喝,谢铉,让我再喝一口好不好?” 她睁着一双蕴含了秋水的眼瞳,眼巴巴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即便是她看得心软,可谢铉仍旧是拒绝了:“不行。” 江月凝被无情地拒绝,生气地踩了对方一脚,嘟囔道:“小气鬼。” 踩完又有些后悔,偷偷去看对方,害怕对方生气。 谢铉倒是没有小气到要跟一个醉鬼计较的想法,他伸手去扶她,见她站都站不稳,肯定是不能走下去了。 没办法,他只能自己拿起一旁放着的灯笼,然后轻声哄她:“我背你回去,好吗?” 江月凝脑中一片混沌,直到她看见男人在她身前蹲下,才反应过来方才他说得什么,一阵风吹来,把她吹得清醒了一点,她看着那道宽厚的背,下意识拒绝:“不用麻烦世子,妾身,妾身可以自己走的......” 没想到她清醒得这般快,谢铉保持着这个动作没变,言简意赅道:“上来。” 江月凝纠结了一下,到底是脑中还不太清明,身体很诚实地趴到了谢铉的背上,她搂住他的脖子,见他手中还拿着灯笼,于是贴心地说道:“妾身来拿灯笼吧。” 谢铉倒也没有拒绝,把灯笼给她。 就这样,他背着江月凝慢慢下了山。 江月凝趴在他的背上,看着他沉默地背着自己下山,她将昏昏沉沉地头贴在他的脖子边,呼出一口热气道:“世子,其实你挺好的。” 第72章 赵公子是否误会了什么?…… 翌日江月凝醒来的时候, 入眼的是陌生的海棠色帐子,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会缓过来,昨天谢铉带着她出了京城来到这个温泉庄子。 后来她在山顶上的小亭子喝醉了, 好像是谢铉背着她下山的。 回来之后的事情她已然不记得,她突然往身侧看了一眼, 发现谢铉并不在, 且身边的位置看着倒不像是有人躺过的样子。 莫非是昨晚他并未和她睡在一处? 她坐起身,朝着外面唤了声,很快就看见冬枝带着人几个丫鬟鱼贯而入。 冬枝手脚麻利地把帐子挂了起来, 外面的纱帐也被挂起,江月凝下了床走到架子旁,任由几个丫鬟替她穿衣。 “昨晚世子没有歇在这里?”江月凝对着镜子照了照, 状似无意地开口问替她梳妆的冬枝。 冬枝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接着才回答她:“世子把夫人送回来之后,并未留在这里。” 昨晚的记忆只停留在下山,后面发生了什么江月凝没有印象,她心里有些纳闷,谢铉明明希望她能靠近他一点,可为何又没有留下来。 冬枝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 解释道:“夫人醉倒了, 世子把夫人放在床上之后, 便叮嘱奴婢们好好照顾夫人, 然后他就离开了, 似乎是朔奚有事情找他。” 朔奚找他? 江月凝捕捉到了这个字眼,她的心跳突然加快,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第86章 “世子如今在哪?”她忐忑地问道。 冬枝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得如实道:“世子今天一早就离开了, 说是有事先回了京中,看着似乎挺着急的,奴婢只听到朔奚提了城北。” 这般急切,说不定真的是朔奚告诉了谢铉赵仪景的事情,江月凝突然站起身,她道:“我们也回去!” 她头上的步摇因为她突然的动作和剧烈晃动,冬枝疑惑地看着她,劝道:“夫人好不容易来了,至少先泡了温泉再回去,世子临走前也说了不必急着回去,郡主那边他会去告知。” “不行。”江月凝提着裙子就往外走,步子要比平时快上许多。 昨晚朔奚一定是和谢铉说了什么,不然他为何会一大早就要去城北,城北除了赵仪景之外还能有什么人? 冬枝见拦不住她,只得再次劝道:“夫人要回去,好歹也用朝食再回去,这一路回去,要花费的时间大约一个多时辰,路上饿了可怎么好。” 即便是这般,江月凝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停下,她边走边道:“随便带些糕点到马车上,等饿了再吃。” 管事早在她踏出房门的时候就跟了过来,眼下见主子一个两个一早就要回去,且都走得这样着急,他就算是想要挽留也不能。 这温泉庄子一年到头主子来的次数,一只巴掌都数得过来,今年好不容易盼来了一次,却没想到才在这里留宿了一晚就走了。 就连他精心准备的房间,世子昨晚居然没和夫人睡在一处,明明当着夫人的面说了满意,没想到转头又让他收拾了另一间房出来。 难不成是世子和夫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恩爱?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罢了,这些都不是他一个下人该猜测的,至少昨晚是世子亲自背着醉酒的夫人下山的,足以见得世子重视夫人。 目送着江月凝一行人上了马车,直到马车走远了,管事又吩咐人重新把宅子的大门关上。 马车里,江月凝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些害怕谢铉去见赵仪景,她知道谢铉大约不会将赵仪景怎么样。 可是她担心赵仪景会对谢铉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谢铉要是被对方惹怒了,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赵仪景如今还生着病,万一被谢铉...... 这一路她都让车夫走快一些,很快马车就停在了一个破旧的小院子前。 下了马车,江月凝带着人敲了敲院门,然而敲了好些时候,里头都没有人回应,她不死心,过了一会儿又让冬枝再次敲响了院门。 这一次里面仍旧是安静得好似不曾有人住一般。 “夫人,赵公子或许是出门去了。”冬枝安慰江月凝道。 想到赵仪景身上的病,江月凝直接让冬枝把院门推开了,径自走了进去。 院中的炉子上面还煲着药,不像是人不在的样子,可为何方才她敲了那么久的院门,却无人回应? 她的眼中有些着急,见待客的屋子没人,于是往另一间屋子去了。 那房间的门半掩着,里面传来淡淡的血腥味,江月凝心中一紧,忙推开门走了进去。 赵仪景正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额角渗着汗珠,嘴角还有未干涸的血迹,她立刻走了上前,直到看见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心里那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她伸手在他的额头上探了一下,然后被上面的温度吓到了,她转头对着冬枝道:“快去请大夫来!” 冬枝见赵仪景的状态确实不太好,于是忙转身出了屋子往外跑。 “夏星,你去打一盆冷水来。”吩咐完这些,江月凝在床边坐下,拿出帕子来轻轻替赵仪景拭去了他唇角的血迹。 这血大约是他咳出来的,她环顾了一周,发现屋内不像是有旁人来过的痕迹,于是心里彻底松了口气。 看来谢铉还未得知她与赵仪景的事情。 不管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赵仪景身上的病,要先给他治好。 很快夏星就端着一盆冷水来了,她从夏星的手中接过拧干的帕子,然后替他擦干了额角的汗珠。 接着又浸在冷水中捞起,重新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昏睡中的赵仪景察觉到了有人,他慢慢睁开眼睛,看到坐在床边的少女时,灰败的眼中出现一点亮光。 他艰难地开口:“江姑娘,你来了。” 江月凝见他醒了,面上露出一抹笑,让夏星倒了水来。 “我想着你还病着,所以今天便想来瞧一瞧,没想到你病得这般厉害。” 说完她眼中露出担忧,让夏星扶着他坐了起来,要给他喂水。 赵仪景倒是没有拒绝,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感觉嗓子舒服了一些,才道:“抱歉,让你看见我这幅样子。” 江月凝把他生病归结于他当年受的重伤,安慰他道:“是人都会生病,我让人去找了大夫来,给你瞧瞧。” 说着她起身,然而下一刻他的手腕被床上的人轻轻地握住了,江月凝下意识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可看着赵仪景苍白的脸,到底是没有动,等着他说话。 “你要走了吗?”赵仪景看着她,虚弱地开口。 他撇了一眼被他握住的纤细的手腕,他手上的力度不大,但是她并没有睁挣脱的意思,是不是说明她对他也是有意的? 然而这个念头才刚起,江月凝就已经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回去,她柔声道:“我出去看看院子里煎着的药好了没。” 说完就留下目瞪口呆的夏星在屋内。 方才赵仪景握住自己家夫人的手腕,她都看见,若不是因为他是个病人,说不定她早就冲上去把人拉开了。 她尴尬站在原地,半晌之后听见床上的人咳了一声,才又好心地走过去,“赵公子,你还生着病,请盖好被子,别被风钻进去了。” “你家姑娘和世子之间的关系,是如何?”正在给赵仪景掖被子的夏星,突然听见他问这话。 夏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目的,她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顿,替他掖好被子之后,才笑着道:“世子待夫人很好。” “可是我听说,世子还未成亲的时候就在外面养了外室,还经常宿在那些地方,甚至就连如今的官职都是靠得太子殿下的关系,这样的人,真的会待你家姑娘好吗?” 他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夏星明白了赵仪景大约是对夫人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这种有损夫人名声的事情,她自然不会放任不管。 她收起了脸上的笑,认真道:“赵公子这般关心世子与夫人之间的事情,难免让我多想,赵公子说的这些,世子已经改了,日后世子只会对夫人更好,赵公子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他就算是夫人的救命恩人,但是当着她的面说这个也有些逾矩。 想要从她这里知道夫人的事情,她却不想告诉他一点。 这赵公子怎么回事,明明从前夫人跟她说,他是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怎么方才与她说的话,却像是暗地里贬低夫人的夫君。 再者他不是才来京中不久,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事情? 夏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是识相地没有把心里的疑惑道出。 听她话里有维护谢铉的意思,赵仪景觉得没趣,心道这些小姑娘就是好骗,谢铉不过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和生对了人家,就连江月凝身边的丫鬟都向着他。 想起方才细心照顾他的江月凝,他心里嫉妒的情绪越发的明显。 大约过了三刻,江月凝重新走了进来,她的手中端了一碗药,等她坐下的时候,赵仪景咳了一声,挣扎着伸手去接她手中的药,似乎想要自己喝。 江月凝端着碗的手一躲,道:“你大约是没什么力气,还是我来吧。” 夏星一错不错地盯着赵仪景,果真见他在听见夫人说要喂他的时候,眼神闪了闪。 “夫人,还是我来吧。”她暗自咬了咬牙,上前就要接过江月凝手中的碗。 这时候赵仪景咳了起来,江月凝只得对夏星道:“你去外面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夏星只得不情不愿地离开。 等夏星离开之后,赵仪景神色萎靡道:“抱歉,我麻烦你了。” 对于救命恩人,这点事情算不得什么,江月凝拿着汤匙搅了搅里头的药汁,笑了笑:“赵公子何必与我客气,与你当年救我一命相比,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说完她舀了一勺药汁送到赵仪景的口中,然而对方却没有喝,而是一双眼睛盯着她看,看得江月凝心中生出奇怪的感觉。 第87章 “这药再不喝就凉了。”她避开赵仪景的目光,轻声道。 赵仪景仍旧看着她,半晌,才缓缓道:“你与谢铉之间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既然不喜欢他,何不与他和离,这世上好男儿多的是,你不是想要报恩,那就与我......” 这话落在江月凝的耳中突然像是什么东西突然炸开,她手中的动作停住,而后眼中有些不可思议。 须臾,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淡:“赵公子是否误会了什么?” 第73章 像极了她的小狗 江月凝总算是知道了为何之前她总觉得赵仪景怪怪的, 大约是问题就出在这里。 可他们二人之间是久别重逢,在她唤他的名字之前,他甚至没有认出她就是当年被他救下的人。 所以赵仪景的喜欢对她来说来得莫名其妙, 她不认为自己的魅力大到能让人对她一见钟情,这其中大约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江姑娘, 我说这话是认真的, 你既然与谢铉不合,那为何不愿意选择我,难道仅仅是因为我不能给你好的生活, 可你现在得不到谢铉的爱,不也会过得不好吗?”提到谢铉,赵仪景心里的嫉妒就像是生了根发了芽, 语气中带了毫不掩饰的嫌恶。 江月凝眉头轻皱, 照理说,谢铉与赵仪景之间没有交集的,可他的话语中针对的意思实在是太明显了,谢铉娶她也是在她与赵仪景重逢之前,就算赵仪景真的倾心于她,语气也不该是这般才对。 可赵仪景方才的话只有厌恶。 甚至还把她想成了那等贪图富贵之人。 江月凝放下手中的碗, 认真道:“我嫁给谢铉之时, 他确实待我一般, 可至少没有苛待于我, 在侯府的一切都比我在卫国府好上不少, 或许你觉得我这样说,会认为我嫌贫爱富,可事实就是如此,除了他不爱我之外, 我在侯府好得很,有敬我的下人,宠我的婆母,所以,就算是他不爱我,我并未觉得有什么,我没必要为了一个不爱我的男人整日伤怀。” 她眸子里的波澜不惊,让赵仪景自惭形秽,他一时着急,倒是忘记了她是卫国府的二姑娘,自小便在富贵窝,本该过得就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与他这种人是不一样的,就算是没有嫁给谢铉,也会嫁给门第不差的人。 他又如何异想天开,想要利用这份恩情,让对方放心甘情愿地放弃现在锦衣玉食的生活,而跟他去过苦日子? 江月凝的话让他无地自容,可一想到他娘还在魏三的手上,他心里又生出了恶念,就算是江月凝不情不愿那又如何,他一定要将她带离京城。 “方才的话是我不对,还请你不要介意。”赵仪景垂下眼眸,一副做错事情的样子。 他本就还病着,这幅模样落在江月凝的眼中倒是有些可怜,只是她心中对他的同情却少了许多,心想他这样能屈能伸,看着与当年那个张扬的少年完全不一样。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道:“说了这么多,药都要凉了,还是快些把药喝了。” 说着又重新端起了药,这一回赵仪景再伸手去接,江月凝没有拒绝了。 等他喝完了那碗药,冬枝正好带着大夫来了。 江月凝让出位置给大夫,然后站在一旁看着大夫给他诊脉,一炷香的时间一过,大夫收了自己的手,只是在抬头的时候不经意与赵仪景的目光接触在一起,而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大夫,他的病怎么样了?”江月凝见大夫坐在桌子前,拿出一张纸准备写方子,于是也跟着走了过去。 大夫写了几个字,慢慢回她:“他的身体因为之前受过不小的伤,即便是眼下慢慢地养好了,可遇到寒冷的天气还是容易生病,所以需要小心注意,不能着凉。” 说着又刷刷写了几笔,很快就写好了一张方子,他将方子交给江月凝,“这位公子这几天都需要人悉心照顾,万不能出岔子,否则病情将会严重,我看姑娘穿着,倒像是富贵人家,怎么你这情郎却住在这样的地方。” “大夫慎言,我们夫人已经嫁人了,与这位公子之间并不是你想得那样。”冬枝忙解释道。 大夫却不以为意,露出他一副他懂的表情:“不必解释,好歹老夫也是见过世面的,你们这些贵夫人在京中养个小白脸的事情,并不少见。” “你这老货!你......”夏星瞪向大夫,双手叉腰看着就要骂人,最后却被江月凝阻止了。 “冬枝,送这位大夫出去。”江月凝打断夏星的话,吩咐冬枝送人。 那大夫临走前还说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藏着掖着做什么。 气得夏星恨不得上前去扯他的胡须。 “夫人,这老货也忒讨厌了!” 赵仪景因为大夫的话,苍白的脸色倒是红了起来,他轻声道:“要是真如那大夫说的那般,倒是我的荣幸。” 夏星闻言回头白了他一眼,想给夫人做外室,他倒是想得美。 江月凝没有因为大夫的调侃而生出任何旖旎的心思,她见赵仪景喝了药,比一开始她进来的时候好了不少,便道:“我一会让冬枝找个婆子过来伺候你,眼下我还有事,便先回去了,日后你若是有什么急事,可让那婆子来侯府找我。” 说罢不等赵仪景回答,就带着人离开。 出了院门,她站在门口没有动,半晌,在冬枝的询问之下,才上了马车回府。 回到府上泽兰院的时候已是傍晚,屋内燃着灯,她诧异地走了进去,却见谢铉正站在里面。 江月凝深吸了一口气,屏退左右的人,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听说世子有事,所以先回来了。”她走到谢铉的身边,却突然闻到了一股很淡的血腥味,下意识上下扫了他一眼,想要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谢铉转头去看她,皱眉道:“怎么就回来了,你没泡温泉?” 江月凝摇了摇头,对上他那双黑眸,道:“妾身和世子一样,有些事情,便回来了。” “你这是怪我抛下你独自离开?”谢铉心中一动,问道。 过了一会儿,不等江月凝回答,他又道:“算了,你巴不得我不在你身边,当我没问。” 对于谢铉一早就自行离开温泉庄子的事情,她心中确实颇有微词,可想着接下来自己要与谢铉坦白的事情,到底没有承认,只道:“冬枝说世子有要事在身,所以才会离开,公事要紧,妾身并没有责怪世子的意思。” “那又是什么事情让你连温泉都顾不上泡,这般着急地回来?”谢铉问。 江月凝抿了抿唇,在谢铉耐心地等待之下,才缓缓道出:“世子还记得妾身让你找的那个人的事吗?前段时间已经找到了。” 谢铉呼吸一窒,他垂眸看向江月凝,想要从她的眼中看出什么,然而也不知道是她掩藏得太好,还是因为什么,她的眼中一派平静。 “所以呢?” 他开口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江月凝仰起脸看向他,道:“世子不想知道我与他之间的事情吗?” “不想,你不必告知我,你们之间的事情与我无关。”不知为何,谢铉并不想知道她与那位救命恩人的事,甚至想要逃避。 他突然她会对那个人有不合时宜的感情,所以选择不听不看。 江月凝见他这般不在意,心里的石头彻底落回了原地,她便把这两天的事情一并交代出来,省得日后有人拿这种事情在谢铉跟前做文章,她道:“妾身昨天见了他,给他带了谢礼,他眼下生着病,妾身还让人找了婆子照顾他,想来这些世子应该也不会在意。” 说完她就看见谢铉脸色沉了下去,蓦地她心跳快了一瞬,心道他不是不关心这些吗? 为何她交代完,他的脸都黑了。 “世子?”见他黑着一张脸不说话,江月凝觉得他这副模样有些吓人,只得轻声唤他。 谢铉闭了闭眼睛,把心里那点醋意压下,别过脸道:“你对他这般妥帖,想来他应该会很高兴。” 可说出的话却拈酸泼醋,江月凝见他这副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扯了扯谢铉的袖子,道:“你放心,我与他之间没什么。” 她语气中带着笑意,一副像是在哄吃醋的小媳妇的模样,谢铉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耳尖一红,咬牙道:“就算你和他之间有什么,也与我无关。” “真的吗?”江月凝弯了弯眼睛,故意问。 谢铉回头对上她那双带了狡黠的眸子,发觉她是在逗自己,一时恼羞成怒,红着一双眼睛冷着声音道:“随便你。” 第88章 江月凝突然发现眼前的谢铉,像极了她小时候在芙蓉院养的一只小狗,竟然有些可爱。 她眼中的笑意更甚,道:“那妾身现在去找他,世子不会生气吧?” 说罢转身就要往门外走去。 然而才走出没几步,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禁锢住她的腰身。 江月凝闻着身后传来的杜松香,感受到他有些慌乱的心跳,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边,她面上一热,心跳也跟着不争气地乱了。 “我骗你的。”耳边响起谢铉喑哑的声音。 她愣住了,把手放在环住自己腰身的手臂上,她任由他抱着自己,没有要挣开的意思,软着嗓音道:“世子......” 谢铉蹭了蹭她的脸,低声道:“我其实在意得很,不想你去见他,可我知道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我要是阻止你见他,你一定会讨厌我。” 不知为何,他蹭她的时候,又让她想起了那只狗子。 将这种莫名的联想从脑中挥走,江月凝把脸移开了一点,才道:“妾身没有喜欢过人,所以不知道世子的心情,可妾身会尽量不让世子误会,他于妾身而言,只是救命恩人,并无其他。” 她到底没有把赵仪景想要她和离的事情说出,这种事情真要是说了,谢铉估计会真的不会放过赵仪景。 得了她的解释,谢铉唇角勾起,抱着她的手又收紧了一点,把头抵在她的肩上,闻着她身上的茉莉香,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江月凝任由他这样抱着自己,不知过了多久,她想起在他身上闻到的血腥味,轻声道:“世子可是受伤了?” 谢铉睁开眼睛,想到今早在城北追查刘三道出,当年让他出卖军情给回鹘的那个人,便道:“不是我的血,是别人的。” 江月凝皱眉:“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嗯,查到了一些与魏家相关的东西,去抓人证的时候,对方反抗了。”那人武功不低,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对方制服,若不是他身上的旧疾在去岁岁末的时候痊愈了,现在躺着的人说不定就是他。 他说完,见她沉默,以为她是嫌弃他身上的血腥味,他才回来没多久,没有来得及去净室换衣沐浴,却忘记她的鼻子一向很灵。 他忙松开了她,道:“我这就去沐浴。” 说完人已经进了净室,仿佛害怕多与她呆一刻,她就会彻底嫌弃他一般。 江月凝见状,弯了弯唇角。 第74章 夫人与人私奔了 那晚江月凝与谢铉之间坦白之后, 想着她日后若是再去找赵仪景,心里的那点心虚便也没了,只是下一次她要去找赵仪景是为了确定一件事情。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很幸运, 能够在那样的处境之下遇到赵仪景,还能在找了这么多年, 就当她想要放弃的时候, 让她找到了人。 只是经过最近两次与对方的接触,让她的心里越发觉得奇怪,她先前还能用二人许久不见当做借口, 可那天他同她说的那些话,想要她与谢铉和离的话,让她心里生出了怀疑。 眼前的人真的是那个人吗? 如今的赵仪景, 好像与当年的少年越来越不同了, 救她的少年明明不在意这些东西,双眼带着坚毅。 而现在的赵仪景,眼中透露出的却都是颓然。 她不相信拥有那双眼睛人,会变成这样。 所以她下定决心去试探一下真假。 这样想着,她便出门了。 昨天她特意找来了朔奚,让他重新去查赵仪景的事情。 朔奚大约也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只听了她的吩咐就前去查探, 或许很快她就能知道结果了。 马车照样前往城北的七弯巷, 这一次江月凝心事重重, 她害怕万一现在的赵仪景真的是假的, 那她给对方做的那些事都是徒劳,可要真是假的,他为什么要骗自己,对他有什么好处。 又或者是谁在背后指使他骗她的? 这些问题一直在她的脑中盘旋, 直到到了赵仪景住的地方,马车停下来好些时间,她还在沉思中。 马车外的冬枝和夏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们方才对着里头唤了声,但是里面没有任何的反应,良久之后,冬枝到底是掀开了马车的车帘。 发现江月凝垂眸,让她看不清她眸子中的情绪,她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了:“夫人,七弯巷到了。” 外头的光传来,江月凝这才动了动身体,然后在冬枝和夏星的搀扶之下下了马车。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脚下的步子停了下来,即便是心中隐隐有了答案,可是要她亲自去将这个答案验证,对她来说还是有些残忍。 “夫人?”冬枝见她迟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便抬头去看她,等看到她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时,冬枝愣了一下。 夫人这是怎么了? 莫非是因为太过担心赵公子的病,所以才会不愿意进去吗? 可是昨天照顾赵公子的婆子来传话,说是赵公子身上已经好了许多。 江月凝缓缓吐出一口气,半晌之后,抬脚踏进了院子的大门,然后缓步往赵仪景的休息的房屋走去。 还未到门口,她就听见里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伴随着婆子的劝说与对方轻声说话的声音。 江月凝听着他说话的声音,她回想了一下当初与赵仪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的声音似乎不是这样的,语气中带着张扬,整个人就像是太阳一般耀眼。 屋子里头的赵仪景却是不一样的。 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碰见那婆子出来,这婆子是江月凝让冬枝找来的,大约是不会有什么问题,她见了江月凝,原本苦恼的脸瞬间露出笑,道:“夫人来了,公子他一直不愿意喝药,夫人还是劝劝公子,这人不喝药病哪里会好的,我看公子大约是等着夫人来哄呢,有夫人在,公子一定......”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江月凝打断了婆子的话,挥手让她退下,然后又对跟在身边的冬枝和夏星道:“你们二人在门口等着,若有什么事我会叫你们。” 冬枝和夏星颔首停在了门口,看着她进去。 江月凝进了屋子,见赵仪景正靠在床边,身上穿得单薄,被子也只盖在了膝上,放在床边的那碗药还是满的,她下意识皱眉,可想到他有可能是冒充的赵仪景,又收起了心中的那点同情。 “江姑娘,你来了。” 坐在床上的赵仪景看见江月凝进来,眼中顿时露出笑意,他咳了一声,招呼她坐下。 江月凝在他对面的桌子旁坐下,她看了一眼那碗药,问:“听吴婶说你不愿意喝药?” 自己小孩子气的一面被江月凝给发现了,赵仪景面上一红,不自然道:“这药喝不喝都一样,等天气回暖之后,我身上的病也就好了,是吴婶大惊小怪。” 江月凝打量着他,见他面上的神色不似作假,可一想到先前他与她说的那些话,她仍旧没有打消疑虑,不动声色道:“听大夫的话总归是没错的,喝了药病好得才快,不然你家人该担心你。” 提起家人,江月凝心中又多了个疑点,按理说赵仪景是陆家大爷二爷的外甥,就算是再疏离,如今他生着病,陆家人合该来看他才对,她来的这几次都没见到陆家人,甚至赵仪景也没有在她跟前提过。 陆家姑娘陆兰更是在她第一次与赵仪景相见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就好像这个表妹突然消失了一般,那天她见他们表兄妹之间的关系明明很好。 她按下心中的怀疑,暂且不提。 赵仪景听着她的劝说,说起家人,他眼中划过黯淡的神色,片刻之后才道:“我父亲早已不在人世,我娘,罢了,不说我娘。” 说完又抬眸去看江月凝,他双目灼灼地看着她,问道:“江姑娘方才说会有人担心我,那江姑娘可在这担心的人之中?” 闻言江月凝几不可查地皱眉,她浅笑道:“赵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是担心的。” 不管她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赵仪景都很是受用,他端起那碗还温热的药,轻声道:“我就知道你会担心我。” 说完,他仰头眉也不皱的喝下了那碗药。 然而江月凝在他喝药的时候,眉心却紧紧皱起,心里更是确定了眼前的人是假扮的赵仪景,可是她身上有什么让他图的。 除了一个广阳侯世子夫人的身份,这个身份能值什么钱,难不成他是冲着她的香料铺子去的? 可那也不过是一个名气不大的小铺子,他倒也犯不着这么大费周章。 第89章 她一时想不明白,等赵仪景放下碗的时候,她又恢复了平时的神色,她道:“当年你救了我,我给了你一个白玉凤鸟玉佩,你可还在带在身上,那时你不要我报恩,我只能将身上的玉佩给你,让你好好替我保管,等我们再次见面,你若还是不喜欢,就还给我。” 话音才落,江月凝看见赵仪景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有些难过道:“那玉佩在峪城城破的时候被我弄丢了,抱歉。”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可惜。”江月凝站了起来。 赵仪景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见江月凝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顿时在心中懊恼,他应该再让魏三再打听清楚,当年江月凝有没有送玉给赵仪景的。 方才他自作主张的回答,若是没有这回事,可不就暴露了他是假货的事实。 只是江月凝的回答模棱两可,让他不能确定到底真假,就好像她真的送了玉佩给他。 赵仪景心里有些慌张,他下了床走向江月凝的身边:“我知道那玉佩很重要,可等我身上的伤好了一些,能下地的时候,再去找却没有找到,抱歉。” 江月凝摇头:“你不用道歉。” 见赵仪景走到自己的跟前,江月凝往后退了一步。 “不用道歉,是因为你当年并没有送什么玉给他,是吗?”赵仪景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 江月凝心中一紧,想要挣脱赵仪景的桎梏,然而却纹丝不动,她道:“赵公子,你松手。” 赵仪景没有松手,他脸上的温和已经没有了:“什么时候发现的?” 什么时候发现的? 大约是他要她与谢铉和离的时候吧。 江月凝抬眸对上他那双阴鸷的眸子,道:“上次,赵仪景根本就不会与我说那样的话,你冒充他接近我,为的什么?” “为的什么?”眼前的男人蓦地笑了,笑着笑着咳了几声,“我也不想骗你的,可是谁让我娘在他的手中,你要怪就怪他,不要怪我才是。” “他是谁?”江月凝问。 “你猜这京中,与谢铉最不对付的人是谁?”赵仪景扫了一眼面上仍旧镇定的少女。 “魏三?” “当然,不只是魏三,还有四公主,他们希望你在京中消失,最好是背上与情郎私奔,抛弃谢铉的名头,这样谢铉在京中抬不起头,而四公主也少了个情敌,至于你,则归我处置了。” 江月凝使劲想要挣脱他的手,她朝着门外喊冬枝和夏星的名字,然而喊了几声都得不到回应。 “别喊了。” 这时候魏三走了进来,赵仪景见了他进来,下意识想要把江月凝护在身后。 魏三见了他这幅样子,觉得很有趣,便笑了出来:“你这样子,倒像是痴情种,只是在假扮赵仪景的事情上,却很蹩脚,连被她怀疑了都不知道。” 他绕过他们二人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又自得道:“如果不是我的人发现她让谢铉身边的人继续查你,怕是等我再来这里,你已经被谢铉的人给带走了。” 江月凝眼下只担心冬枝和夏星的处境,她皱眉道:“你把我的丫鬟怎么样了?” 魏三这时候才拿正眼去看她,笑道:“我还能拿她们怎么样,不过是迷晕了她们,我还等着她们醒了回去报信,说你和情郎私奔了呢。” 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展开,江月凝一下子就看到了上面的内容,那字迹居然和她的一模一样! 所以他们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往她身上泼脏水,毁了她在京中的名声,这样不仅谢铉,甚至是整个广阳侯府都会在京中抬不起头。 “我不会跟他走的!”她趁着赵仪景看着信上的内容分心的时候,趁机挣脱了他的手,转身就往门外跑去。 结果脚才踏出房门,后颈处便一痛,她的脚一软,整个人被带着药香的人抱住,想骂人的话还未出口,就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趁着那位还没有察觉到,赶紧把人到出城,放心,我会替你扫干净线索,不会让谢铉轻易找到你们。”魏三看着赵仪景怀中的江月凝,遗憾道:“真是可惜了二姑娘,要怪就要怪自己嫁给了谢铉。” * 冬枝和夏星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她们心中一紧,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然后蹒跚着走进了屋子,等她们摸索着蜡烛点上的时候,发现屋内已经空无一人。 只剩桌子上放着的一张纸。 冬枝拿起那张信纸,看完上面写着的内容,眉头紧锁,她不相信那些话会是夫人写的。 夏星急得要哭了:“怎么回事,夫人怎么可能会与这人私奔,一定是假的!冬枝姐姐,咱们快点回去侯府找世子,让他们帮忙找人!” 现在说不定夫人还在城中,只要他们快一些,一定能找到夫人的。 冬枝收好那张信纸,听了夏星的话,果断出了院子,一直候在门口等待的车夫不知道发现了什么事,当只看见她们两个,却不见江月凝的时候,疑惑道:“怎么只有两位姑娘,夫人呢?” 冬枝不想让江月凝不见的事情传得满城皆知,只得道:“夫人已经先回去了,我们现在也回去。” 车夫挠了挠头,他一直等在门口,也没看见夫人出来啊,难道是他下午偷偷打盹的时候,夫人就回去了? 不等他继续回想,冬枝和夏星已经上了马车,让车夫赶紧回府。 回到府上的时候她们没有声张,而是在泽兰院等谢铉回来。 没有等多久,就看见谢铉回来了,他进了正房,只看见冬枝和夏星二人在,以为江月凝是沐浴去了,可转念一想也不对,她沐浴不得让身边的丫鬟伺候? 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不祥的预感,问道:“夫人呢?” 这话才出,站在冬枝身边的夏星已经绷不住了,她哭着跪了下来,“求世子救救夫人,夫人不见了!” 谢铉声音瞬间沉了下去:“你说什么?” 冬枝这时候也跟着跪下,把今天的事情快速道了出来,然后把那张模仿江月凝字迹的信纸拿了出,递给谢铉。 她害怕谢铉信了上面的内心,忙替江月凝喊冤:“夫人一定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的,明明她出门前还吩咐柳儿去找些料子,说要给世子做香囊用,怎么可能会突然就与人私奔,一定是有人想要污蔑夫人,才会故意将夫人掳走,趁机毁了夫人的名声!” 夏星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和鼻涕,恶狠狠道:“对,一定是那个赵公子做的,奴婢怀疑他是假冒的救命恩人,世子定要相信夫人!” 说着冬枝叶跟着求他救人。 谢铉被她们两个哭哭啼啼地吵得头疼,他看完信上的内容,轻嗤一声,想要用这样方法骗他,还真当他是傻子。 他把手中揉成一团扔进炭盆中,“夫人回来之后一直在泽兰院,明白了吗?” 冬枝和夏星一听,明白了他这是保全江月凝的名声,忙点头,然后又给他磕头,要谢他。 谢铉不等她们抬头,转身就出了院子,来到离泽兰院不远的书房,他找来栖夜:“去找人,把整座京城都翻过来,也要把人给找到。” 栖夜这时候才知道自家夫人被人拐跑了,当然也不一定能够被人拐跑的,以他对自家主子的了解,说不定夫人早就受够了主子,这次其实是真的跟着情郎跑了。 直到一道冰凉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栖夜才收起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立刻领命离开。 没多久,朔奚带着查到的东西回到泽兰院,他查到了一些线索,发现赵仪景与魏三之间有过联系,立刻明白了不对劲,想着回来禀告夫人。 结果却是夫人不见了。 冬枝告知他发生的事情后,他立刻前往书房。 “人是你找到的,他是假的你都不知道?”谢铉坐在上首,那双黑沉沉的凤眸凉凉地扫了一眼跪在下首的朔奚。 朔奚背后渗出冷汗,这是他的疏忽,他什么时候掉进了魏三的圈套都不知道,眼下夫人被人掳走了,都是因为他,他咬了咬牙,道:“属下害了夫人,主子怎么惩罚属下都行,属下绝无任何怨言。” 谢铉手中捏着那枚穿了络子的玉佩,冷声道:“等找到了人,再罚你不迟,你现在出城去找,带上鸱鸟,魏三一定不会给你留下任何的线索,没有它,很难找到人。” 等朔奚离开之后,有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中,他递上一张纸给谢铉,“殿下说人已经捉到了,赵将军那边,世子打算什么时候让人带回京中,还有刘三。” 第90章 谢铉原本还想着再等些时间,可是魏三竟然敢把主意打到他的热女身上,这好日子看来他们魏家也是过到头了。 他看了一眼信上的内容,道:“明日我让人把他们带回京中,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殿下了。” 暗卫得了他的回复,恭敬道:“殿下说了,当年峪城的事情终于要真相大白,世子理应前去见证。” 谢铉道:“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你告诉殿下,我明天不能去了,赵仪景这个人不会再出现在任何人眼前,就当他当年已经战死,现在只有广阳侯世子谢铉,也拜托殿下替我隐瞒当年的事情。” 暗卫只听从上面的命令,所以他没有劝说谢铉的意思,很快就回了东宫复命。 李珣站在廊下,他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问道:“他当真是这样说的,那些可是他的荣誉,他当年负气离开京城,不就是为了证明他自己不是只会舞文弄墨吗?” 他和其他人一样最开始都以为谢铉只是被人冤枉,才会负气离京,却没想到他早就生了投笔从戎的想法,那件事情不过是一个契机。 暗卫没有回答,须臾,李珣叹了口气:“罢了,他让人知道,便由着他去吧。” * 李妗醒来的时候,那些宫女正在兢兢战战地给她梳妆,她昨晚从魏三那里得知了江月凝和那个男人跑了,心情好上了不少。 她对着镜子中的那张脸笑,镜中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等宫女替她穿戴好的时候,她问道:“父皇的病好得如何了?” 开春之后也不知道怎么的,皇帝受了风寒,病情一直断断续续的不见好,加之皇后因为他宠爱林婕妤的事情,与皇帝吵了几次,最后皇帝一气之下冷落了皇后,这两个月一直都是林婕妤和魏贵妃在身边侍疾。 皇后被皇帝冷落的这段时间,连太子也受到了牵连。 “听说昨夜太子在永寿殿外站了一个时辰,父皇还是没有见他,可是二皇兄去的时候,立刻就让二皇兄进去了。”四公主笑了一声。 身边的宫女不敢出声,只由着她自说自话。 李妗不喜欢这些唯唯诺诺的宫女,一时觉得没趣,便问道:“春岚姑姑呢,怎么不见她?” 见她提到春岚,所有的宫女都跪了下去,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没有人回她,李妗拔高了声音:“一个两个都哑巴了吗?” 半晌之后,才有一个宫女颤抖着声音道:“春岚姑姑一早就被禁卫带走了。” “禁卫?他们带走她做什么?一定是太子是不是?”李妗听到春岚被人带走,下意识觉得害怕,她让春岚替她做了一些的事情,要是被审出来,那还得了! 她提着裙子就往外面跑去。 然而才走到宫门口,就被拦了下来,两个禁卫守门口,恭敬地说道:“四公主,太子殿下命我们守在这里,让公主不要离开自己的宫殿。” 李妗知道这是变相的幽禁,她站在原地,威胁道:“本宫是公主,你们胆敢拦着本宫,不让本宫出去,是想死吗?” 即便是这般,那两名禁卫也没有丝毫要让她出去的意思,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本宫记住你们了,看本宫不在父皇面前参你们一本,别后悔!” 她匆匆回到殿内,对着一个宫女道:“你快出宫去找表哥,告诉他春岚被带禁卫带走了!” 等那宫女出去报信,她心里仍旧忐忑不安,她不知道禁军为何要抓走春岚,春岚在她身边已经快十年了,做事一直都小心谨慎。 她在殿中等待到了晌午,结果就看见皇帝身边的内侍来了。 “王公公,你去告诉父皇,皇兄竟然私自让禁卫守在这里不让本宫出去,让父皇一定要惩罚皇兄。”李妗见了王公公,立刻命令道。 王公公瞧了一眼打扮得精致的四公主,并未被她的气势给吓到,他清了清嗓子,道:“四公主接旨。” 李妗这时候才看见王公公带了一道圣旨前来,她不满地对着王公公跪下,然而等她听完圣旨上的内容之后,犹如晴天霹雳,过了一会儿大声道:“不可能!父皇怎么可能会让本宫去东胡和亲!一定是你这个阉人联合太子骗本宫的是不是,本宫要见父皇!” 王公公听到阉人二字,原本还带她有三分和气,这一回是全没,他呵斥道:“都愣着做什么,四公主一时激动,还不让她冷静冷静!” 那些宫女知道李妗已经失了势,立刻上前按住她。 王公公被李妗恶毒的眼神看得有些害怕,但是仍旧道:“四公主还不知道吧,当年你指使身边的宫女陷害广阳侯世子的事情,已经被人揭露了,还有你身边的那个宫女春岚,你可知道她是回鹘的细作?” 李妗脸色一白,“不可能,春岚怎么可能是回鹘人,她在本宫身边这么久,一定是你们污蔑的!” 王公公觑了她一眼:“咱家可是听着春岚自己承认的,你还记得当年死在世子身边的宫女蕊香吗,她就是发现了春岚的身份,被春岚借着陷害世子的时候顺手杀了,四公主身边藏了个回鹘细作这么多年而不自知,陛下只是送你去和亲,当真是仁慈。” 李妗不愿意相信这些,她喃喃道:“不可能,春岚怎么可能是细作......” 王公公又道:“对了,忘了告诉公主了,当年峪城一战,回鹘之所以会破城而入,正是因为军中出了叛徒给回鹘人传递情报,那叛徒竟是听了魏大人,也就是你那兵部尚书舅舅的命令,才会出卖我军,听说陛下已经下令要抄家了,魏家可算是到头了,就连贵妃也已经被打入了冷宫。” 李妗接连受到这样的打击,她捂住耳中:“我不要听,一定是假的,舅舅怎么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 “怎么会不可能,你舅舅私吞了峪城军大半的军饷,最终峪城军的将领赵将军写信去要说法,你舅舅为了灭口,便使计让人放了敌军进来,你说这事......” 王公公怕自己再说下去,这位心狠手辣的公主保不齐要与自己拼命,忙离开。 留下双目空洞,呆坐在地板上的李妗。 怎么会变成这样,魏家真的完了...... 第75章 皎皎,别怕 江月凝醒来的时候, 正身处在一间客栈的房间中,她动了动身子,发现身体有些沉重, 环顾了一圈房内,除了她没有任何在。 她挣扎着下了床, 抬手摸了摸发髻, 等碰到簪子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将簪子拔了下来,然后紧紧地握在手中。 屋中点着蜡烛, 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眼下自己是否已经被人带出了京城,还是仍旧在京中。 不知道冬枝和夏星见了那信, 会不会相信自己真的是与人私奔了, 她们大约是不会信的,毕竟她从未在她们跟前说过她对赵仪景的心思,且这个赵仪景是假冒的,她更不可能跟他离开。 房门外响起脚步声,江月凝重新上了床躺了回去,宽大的袖子掩住了她握着簪子的手。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接着是离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她睫毛不经意颤动了一下, 感觉到那人坐在了床上。 “我也不想这样带走你, 我想要你心甘情愿地跟我走, 可是你发现了我不是赵仪景,且有魏三在,就算你不愿意,我也要把你带走, 你不要怪我。” 熟悉的声音在屋内响起,陆淮看着尚在昏迷中的少女,眉头皱起。 昨天她故意说出不存在的玉佩诓他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开始怀疑他了,可他还是想赌一把,谁知道他输了。 要不是魏三及时出现,他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江月凝,最开始骗她是为了让魏三不为难他娘,可被她这样温柔的对待,他开始嫉妒那个名为赵仪景的男人,以及嫉妒娶了她的谢铉。 他甚至想如果他真的是赵仪景那该有多好,至少与她之间有了一层恩情在,他甚至可以用恩情要挟她与他在一起。 可是没想到才见了三次面,江月凝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他甚至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明明他都是按照她想象中的那样去扮演的。 他叹了口气,抬手想要去触碰江月凝的脸庞,只是在就要碰到的时候,床上的少女突然睁开了眼睛,她警惕地坐起身,一双素日里带着温柔的眼眸就那样平静地看着他。 “你到底是谁?”江月凝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着簪子,想着只要对方敢对她行不轨之事,她就把手中的簪子当做防身的武器。 第91章 陆淮见她眸中带着防备的神色,他心里一阵苦涩,道:“我确实不是你那位救命恩人,陆家大爷是我爹,不过我娘只是他养的外室,我名叫陆淮。” 江月凝眼中闪过诧异,她不明白为何陆淮为何魏三搅在一起,她道:“你说的这些我暂且信你,可你为何要帮着魏三来骗我,你就不怕我夫君知道了,不会放过你吗?” 陆淮不喜欢江月凝提谢铉,他笑了一声:“你现在已经出了京城,这个地方偏僻,谢铉想要找到你,怕是会有些困难。” 这里不在官道上,又有魏三的相帮,以谢铉的能力,想要找到他们,哪里会有那么容易? 许是谢铉在京中的形象深入人心,所以大多人对他都没有设防,就算是魏三曾经提醒过陆淮,这一路上要小心,谢铉和那些酒囊饭袋不同,可陆淮心气高,觉得自己选的这条路很是隐蔽,况且还有魏家培养的护卫跟随,就算是谢铉找来了,也带不走江月凝。 他见江月凝脸上带着疲惫的神色,就知道她身上的药性还在,他倾身向前,道:“你不要想着逃跑,如今带着你离京的人不止有我,还有魏三的人在,你乖乖的,他们就不会动你,若是你私自离开,我不保证他们会不会伤你。” 江月凝握着簪子锋利的一面,被刺痛了也没感觉,她看向陆淮的眼中带了厌恶,“你就算是把我带走又能如何,我相信我夫君一定能来救我。” 似乎被她一口一个夫君给刺激到了,陆淮突然掐住她的下巴,沉声道:“你不用再想着他会来救你,就算是他救了你,你觉得他会心无芥蒂地接受一个和旁的男人私奔的女人?” 江月凝被迫对上他那双阴鸷的眼睛,她忍着疼痛道:“就算是不能接受那又如何,总比和你在一处好。” 陆淮被她的话给伤到了,他不敢再看她明澈的双眸,只是另一只手却揪住了她的衣襟,“那我要看看,他到底能不能接受自己的夫人和另一个男人亲热!” 外衣的衣襟突然被他扯开,江月凝想起那一年她被流寇压在身下的场景,那场景如恶梦一般的盘旋在脑中。 她的脸色变得苍白,用手去推他,可是她的力度哪有对方的大,加上身上的药性还未完全褪去,她的反抗反而激起了陆淮的征服欲。 “听话,我不会伤你。”陆淮一边说一边拿手去解她的外衣。 “陆淮,别让我恨你!你给我住手!”江月凝嗓音带上哭腔,几乎是歇斯底里的。 然而陆淮听不见她的话,心底的欲/望在死命地叫嚣,只想着要了她。 “你别怕,我会带你温柔的。”他手上的动作杂乱无章,很快就把她的几件外衣退到了肩下,剩下一层里衣。 “我说了住手!”江月凝不知道握着簪子的手,紧闭着眼睛用尽全力往他的身前扎去,有温热的液体溅到她的脸上,她睁开眼睛,只见簪子的三分之二没入了陆淮的胸堂。 许是因为她刺的时候是闭上眼睛,她这一下没能正中心脏,而是偏离了一寸。 陆淮的胸前传来一阵剧痛,手紧紧地握着被她刺伤的地方,眼中出现不可置信:“你,你竟敢伤我?” 江月凝胡乱整理身上的衣服,一把将他推开下了床,她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倒在床上的陆淮,一颗心快要跳到了嗓子眼。 直到床上的男人缓缓闭上了眼睛,她才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门前,偷偷打开了一条缝,却发现门口站着两个守卫。 她慌忙又把房门轻轻合上,走到窗边,许是上天也在帮她,虽然这间房在二楼,可是下面就是后院,有一堆干草正堆在了窗户边,且堆得有一个壮年男子那样高。 可即便是这样,对于一向畏高的她仍旧是个可怕的高度,她站在窗边往下面看,头传来一阵眩晕,深吸了几口气,她忍着颤抖的身子,到底是下定了决心,要从这里跳下去。 不然等昏迷中的陆淮再次醒来,机会就没了,她伤了他,他一定更加不会放过自己,她咬了咬牙,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掌心,用痛来让自己恢复清醒。 月亮躲在了云层后面,初春的夜晚很是带着浸骨的凉意,一个身影悄悄从客栈的后门跑了出去。 江月凝一路往前跑不敢回头,这客栈竟是建在了城郊,直觉告诉她要往没人的地方跑去。 期间她因为药效摔了几次,但也不敢回头,害怕那些人发现她跑了而追上来。 直到进了一个密林,她才敢放慢脚步,最后停在一棵高大的树干旁,一手撑着树干,然后大口喘着气。 喉咙像是被火烧着一样难受,等呼吸逐渐均匀后,她有提起裙子继续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突然听见头顶有鸟叫声,心脏蓦地一紧,听说有些人家会专门训练鹰来找人,她头顶的鸟叫声,大约是老鹰。 她被发现了。 果不其然,她听见不远处传来马蹄声,甚至还能看见星星点点地火光。 那边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她在这边,对着她的方向喊了句跟上,火光瞬间就往她这里来了。 江月凝顾不上难受的身体,费力继续往前跑。 “头儿!那世子夫人就在那里!”有人眼尖地发现了她,发出兴奋的声音,眼看着身后的那群人很快就要追上来。 江月凝心中升起一股绝望,她手中拿着另一只从头上拔下来的步摇,想着如果他们真的要对她不轨,就用这跟步摇了解自己,总比受辱好。 马蹄声和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即便是身后的人威胁她让她停下,可江月凝的耳中什么都听不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往前跑,不顾一切地往前跑。 一支利箭咻地一声突然从她的脸颊擦过,最后插进离她不到一尺的地上,她的脸上传来刺痛,看着那支羽剑,江月凝往后退了一步。 “世子夫人,你若是再往前走一步,我不保证下一支箭会不会就插在你的身上。”不远处的人下了马,慢慢地往她这边走来。 江月凝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转身,对上来人:“你们想要与广阳侯府为敌?” 那人见到她脸上的血之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道:“我还以为世子夫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没想到连人都敢杀,实在是让人佩服。” 江月凝没有心情听他说这些,她见这人还想继续靠近,就在他离她只剩一丈远的距离的时候,她将步摇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别过来。” 那人果然止住了脚步,他眯起眼睛,道:“世子夫人最好还是不要这样做,你对我家主子已经没有了用处,你这样是威胁不到我的。” 说着又往前走了几步,江月凝只能跟着往后退,然而就在对方离她越来越近的,甚至对她伸出手,眼看着那只手就要碰上她的脸,她拿着步摇的手转了个方向,狠狠扎在了他的手背上。 惨叫声在安静的密林中显得异常诡异,江月凝见眼前的人被她扎伤,白着一张脸想要后退。 那人忍着痛扬手就要给她一巴掌:“臭娘们,竟敢暗算老子!” 然而他的这一巴掌还没落在她的脸上,整胳膊突然被一柄银□□穿,又是一声比先前更凄厉的惨叫响起。 江月凝看了一眼惨叫的人,对方的伤口血流如注,穿过骨肉的银枪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呼吸变得急促,耳旁只有如雷的心跳声,她的身子狠狠晃了一下,脚下一软看着就要栽倒。 “皎皎!”谢铉忙收起银枪,一手快速揽住摇摇欲坠江月凝。 江月凝的手撑在他的胸膛上,她缓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不至于晕倒。 “世子,我不是在做梦?”她嗓音干哑。 “没事了,皎皎。”谢铉一只手紧紧搂住她,用带着颤抖的声音轻声道:“抱歉,是我的疏忽,才会让你身处险境。” 后面是两拨人厮杀的声音,江月凝此时才觉得自己得救了,她看着站在在她眼前的谢铉,在松懈下来的时候,身子仍旧止不住地轻颤:“谢铉,我好害怕。” 眼前的少女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害怕彷徨,他伸手温柔地替她擦去脸上的血迹,温声安慰道:“皎皎,别怕,有我在。” 第92章 说完他松开了人,与上前想要伤他的人打在了一起。 江月凝担心自己在他身边会让他分心,便想要往一旁躲去,然而一支冷箭突然对着她射了来,朔奚见了忙喊道:“夫人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有人快速挡在了她面前,利箭没入血肉的声音很是突兀,江月凝脸色一白,眩晕随着而来。 感觉到有人压在了她的身上,她被带得往后退了一步,忙抬手抱住身前的人,很快的手上传来的湿粘的感觉。 是谢铉身上的血。 朔奚和栖夜见状,红着眼睛把剩下的人杀了,忙才往谢铉夫妇这边赶来。 江月凝看着安静地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颤抖着出声:“谢铉,你还好吗?你别吓我......” 半晌之后,男人闷哼了一声,哑着费力地回她:“皎皎,我没事。” 可是他却没有任何的动作,江月凝也不敢乱动,她抱着谢铉,眼中积攒的泪珠终于还是掉了出来:“对不起,如果不是我非要找恩人,也就不会被人算计,你也不会受伤。” 眼泪落在了谢铉的肩上,浸湿他的衣裳,谢铉在剧痛中感受到了她的眼泪,费力道:“与你无关,你不必自责,否则,我也会不安心,别哭。” 江月凝的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她道:“你不要说话了,我们带你回去找大夫!” 只是谢铉实在是太重了,且他的后背还插着一枚羽箭,若是贸然动他,她害怕会再次伤到他。 她的呼吸急促,若不是她要支撑着谢铉的身体,就在摸到谢铉背后的血之后,她大约已经晕了过去。 栖夜见自家夫人一副要晕厥的模样,忙将人从她身前扶走,栖夜和朔奚一人一边架着谢铉,江月凝稳了稳身形,扫了一眼谢铉背后还插着的箭,才抖着声音道:“快去找离这里最近的大夫!” 栖夜二人也是着急,他们赶忙带着人往不远处的马车上去,期间还要时不时留意江月凝,就怕她在中途的时候撑不住倒下。 最后他们在附近的镇子上,连夜敲开了一家医馆的门。 第76章 她手中紧紧握着玉兔 江月凝坐在医馆的大堂里, 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感觉,盯着桌上跳动的烛火,耳边除了心跳声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谢铉被抬进里面去的时候, 她本来也想跟着去的,然而她被朔溪和医馆的人拦住了。 她心里着急, 可是一想到大夫要当着她的面拔谢铉背后的箭, 她又忍不住心颤,到底是听了劝没有执意跟着进去。 里头安静得很,她的手指紧紧掐着掌心, 今晚发生的一切让她的精神紧绷到极致,只需要一点关于谢铉不好的消息,她都能崩溃。 “这位夫人, 需要我替你把脉吗?” 不知何时, 一位十五六岁的姑娘在她身边坐了下去,看着她形容狼狈仍旧不掩倾城的姿色,若是她的脸色不那么苍白就好了。 冬葵是跟着父亲一同被他们的敲门声吵醒的,本来医馆大半夜是不会不开门的,可是父亲想着这样着急的敲门声,大约是有人受了伤。 她方才在里面看了一眼受伤的男人, 本来还想着帮着给父亲打下手, 结果听见有人提起他们的夫人还在外面, 今晚受了不小的惊吓, 她便出来了。 “夫人?”冬葵见江月凝没有回答她的话, 心中有些担心,“要不还是让我给你把脉吧。” 这时候江月凝总算是回神了,她对上冬葵清澈的眸子,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 我没事。” 冬葵见状有些着急,她皱眉道:“可是你身上的血......” “不是我的血,是他的。”江月凝垂眸看了一眼衣裳上沾到的血,这些血大多是谢铉身上的。 提到谢铉,她心中又有愧疚,不再与冬葵说话。 冬葵想了想,还是转身去给她打了一盆水,然后端到她的面前:“厨房没有热水了,夫人要不将就一下,擦一擦脸?” 这一次江月凝却没有拒绝,她的脸上还沾着别人的血,有些黏腻且不舒服,她挽起袖子,从冬葵的手上接过帕子,而后轻声道谢。 冰凉的井水让她的意识清醒了一些,她想到谢铉还在里头,他替她当了一箭,眼下生死未卜,心里便难受得厉害。 等她洗干净脸之后,冬葵又热心地问:“夫人身上的衣裳已经脏了,可要换下,我姐姐出嫁前的衣裳还留在这里,夫人和姐姐的身形差不多,或许可以穿我姐姐的衣裳。” 江月凝身上的衣裳在树林中奔跑的时候早就被划破了,她想自己方才洗脸前的样子一定比现在还要狼狈。 她不想让谢铉醒来看见自己狼狈的一面,便点头:“劳烦姑娘。” 冬葵带着她去了后院,等她换好衣裳重新梳了头发之后,谢铉身上的伤也处理好了。 “幸好这箭没有命中心脏,否则神医来了也救不了他,不过我看他似乎在几年前受过一次很重的伤,那伤都伤及心肺了,现在居然没事了,是哪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替他治好了这伤?”替谢铉处理伤口的孙大夫感叹道。 江月凝看着安静地躺在床上,她的指尖颤抖地抚上他紧皱的眉头,想要替他抚平。 孙大夫提到的他身上的那道旧伤,她早已知晓,只是从前她从前并不想多生事,所以从未问过他那道伤痕是怎么来的。 “夫君的旧伤我并不知情。”江月凝坐在床边,拿出帕子去擦拭谢铉额角因为疼痛而沁出的汗珠。 孙大夫得不到答案,觉得有些可惜,他还想着如果对方告诉他是哪位名医,有机会他定要上门拜访,与之探讨医术。 朔奚立在一旁,看着细心给谢铉擦汗的江月凝,他拿手杵了杵身边沉着一张脸的栖夜,小声道:“你说夫人会不会因为主子这一次的英雄救美,而爱上主子?” 栖夜拍开他的手,冷冷道:“少看些话本子。” “夫人,郡主还不知道今晚的事情,可要趁着天亮之前回府?”栖夜走到江月凝身后,恭敬地询问。 这倒是提醒了江月凝,想来是谢铉没将她被陆淮带走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只是自己私下里前来寻找。 既然谢铉帮她瞒着所有人,他身上的伤自然也不能让婆母知道,免得婆母担心。 当即她就下定了决心,道:“回去吧。” 冬葵本来想来阻止,但是被身边的孙大夫给拦住了,他道:“夫人要带他回去可以,只是方才我才替他包扎好伤口,回去的路上切记不要颠簸,否则伤口裂开,后果将不堪设想。” 江月凝郑重地点头,“大夫放心,我会照看好我家夫君。” 说着她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金嵌红宝石的手镯给孙大夫,她身上没有带银钱,头上值钱的珠钗都被她当做了防身的武器,眼下身上值钱的只有手腕上戴着的金镯子。 这手镯不止一个诊金的价钱,孙大夫拿着手镯想给她找银钱,结果等他拿着一堆银钱出来的时候,江月凝几个人已经上了马车,早就没了影儿。 冬葵从门外走进来,莫名看了一眼手上提着一大袋银钱的孙大夫,道:“那位夫人说了,这个镯子就当是爹爹对她夫君救命之恩的谢礼,爹爹怎么还给人找银钱?” 孙大夫瞪了一眼财迷的女儿,叹了口气:“罢了,他们这样的富贵人家,大约也不缺那点钱。” 翌日。 江月凝在榻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到了晌午,她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忙从榻上坐了起来。 冬枝和夏星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们担忧地看着江月凝,劝她再休息一会儿。 心中还想着谢铉受伤的事情,江月凝此时哪有什么休息的心思,她下了床,简单梳洗之后,连饭都来不及吃,就往里间去了。 此时的谢铉仍旧还在昏迷之中,他们昨夜回到府上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她休息前不放心谢铉,便让朔奚去把钱筠找来,说是要她再给谢铉看一遍伤口。 直到钱筠查看了一遍伤势,说了没什么大碍,她才放下心来。。 她坐在床边的圆凳上,静静地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男人。 冬枝走了过来,道:“世子那晚得知夫人被人掳走,自己也跟着去寻找了夫人一天一夜,还让奴婢们不许把这个消息告诉任何人。” 江月凝缓缓道:“这两天倒是难为你们了。” 冬枝立刻摇头:“夫人不要这样说,奴婢们心中愧疚,即便是知道夫人不见了,却不能亲自去寻找夫人。” 第93章 原本她和夏星也想要跟着朔奚他们一同前去寻找夫人,可是世子却说带着她们两个反而是累赘,让她们在泽兰院守着,不能让人知道夫人不见的事情。 夫人不见的事要是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对夫人的声誉也是有损,她们便只能揪心地在府上等着。 “你去后院的小厨房看看药好了没。”江月凝道。 冬枝没有离开,看着面色憔悴的江月凝,劝道:“夫人,你还是先用饭吧。” 江月凝摇头:“我不饿,快去吧。” 见劝不动她,冬枝只能出了屋子。 没多久,她就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进来。 “放下吧,我一会喂他喝。” 江月凝仍旧是平静的表情,冬枝心中难受,到底是没有说什么,放下碗后准备去让厨房那边送一些清淡的粥菜来。 屋内静悄悄的,只剩下江月凝和躺在床上的谢铉,半晌之后,她才慢慢回神,把放在一旁的药碗端起慢慢吹凉。 不知为何,吹着吹着,她感觉自己的鼻子越来越酸,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滴眼泪掉进了盛满了药汁的碗中。 她愣愣地看着那滴眼泪与药汁融在一起,就在第二颗眼泪要掉进去的时候,她慌忙把药碗重新搁下,然后拿出帕子去拭脸上的眼泪。 屋中的人在无声掉眼泪,她感觉自己的心脏有些疼,疼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整张帕子都快被眼泪浸湿。 谢铉费力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她正拿着帕子拼命地拭泪,一双眼睛哭得通红,一副可怜兮兮地模样。 “别哭,皎皎。”他虽然曾经让她不必压抑自己,想哭就哭,可真看着她哭成这般,心里又止不住的跟着她一起难受。 沙哑的声音轻轻传来,江月凝身子一僵,一双带着雾色的抬眸看向他,见他真的醒来了,忙胡乱擦了脸上的眼泪。 “世子可要喝水?”她站起身,只是身子却晃了一下,她稳了稳身子,去给他倒水。 谢铉看着她有些慌乱的举动,心中某处慢慢变得柔软,可同时也担心她的身体,昨晚她大约是吓坏了,他想要从她的手上接过那杯水:“我自己来。” 江月凝没有给他,执着要喂他,谢铉没有办法,只能就着她的手喝完了一整杯的温水。 等她放下杯子后,他道:“娘那边......” “世子不用担心,妾身已经同婆母说了你这几天染了风寒需要卧床休息,还有太常寺那边,妾身也让青竹去给世子告假,太子殿下大约是知道了你受伤的事情,所以直接给你批了假。” 她做事一向妥帖,谢铉听完她的话才放下心来。 谢铉是后背受伤,所以一直都趴着,江月凝端了药来喂他,见他眼也不眨地喝下那药,她突然问:“这药苦吗?” 这药光是闻着都苦的不行,也难为谢铉能够面色不改地全部喝下。 “习惯了,以前受了一次重伤,喝了一年的药,那药比这个苦多了。”他提到当年受重伤的事情,说得风轻云淡。 江月凝眼中又蓄起了眼泪,她收拾好药碗,瓮声瓮气道:“钱姑娘说你身上的药一天换三次,我去给你拿药替你换。” 说罢她忙走到屏风另一边的柜子前,然而站定之后,眼泪又没忍住往下掉,她不想让谢铉知道她又哭了,强忍着心中的难受,到底是把剩下的眼泪全部都逼了回去。 站在柜子前良久,情绪终于好了许多。 想到她一会儿还要给谢铉上药,她忙在柜子里翻了起来,她没问谢铉那些伤药素日里都放在哪里,只能自己逐个格子翻找。 然而在打开一个装了各种玉佩的格子时,她怔在了原地,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翡翠兔子上,久久没有移开。 良久,她拿起玉兔放在眼前端详,看见兔子尾巴上的一个小墨点后,确定了这正是当年从她身上解下的那一个。 她手中紧紧握着玉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寻找了这么久的人,竟然就在身边! 情绪起伏过大,她一时觉得头晕目眩,半晌之后才慢慢缓了过来。 蓦地她想起他胸膛上的旧伤,以及他说他曾经因为受了重伤而喝了一年药的事。 她把玉兔小心翼翼放回了暗格中,颤抖着手重新翻找到了伤药。 等她回去的时候,见谢铉正趴在床上,看着地板出神。 “世子说曾经受过伤,是什么时候的事,又是在哪受伤的?”即便她已经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可仍旧带着轻颤。 谢铉想着自己的事情告诉她也无妨,便道:“五年前的峪城,你大约也知道的,那一年回鹘军破了峪城的城门,而我正好也在。” 他的话音才落,就看见江月凝手中拿着伤药掉到了地上。 第77章 放她走,他舍得吗? 谢铉看着她难得失态的模样, 眼中划过一丝不解,但是很快又因为看见通红的眼睛,想起她昨夜受了不小的惊吓, 他在迷糊之中还听到朔奚说她一整晚都没睡,眼下他醒来时她已经守在旁边, 大约是没有休息好。 才会这般失态。 他扫了一眼掉在地上的药瓶, 哑着声音道:“让青竹进来替我上药,伤口看着可怕,你还是不要看。” 昨晚她看了被他伤到的人的伤口, 差点昏厥,要是让她看见他背后因为取出箭而生生剜了一块肉,就算是她能忍住不害怕, 可他担心她又要难过。 江月凝大约也猜到了他现在的伤口大概很狰狞, 她慢慢从谢铉就是当年救自己的人的震惊中缓过来,手指掐紧掌心,掌心传来的疼痛让她清醒了许多。 可心里的难过却更甚,她吸了吸鼻子,到底没有让眼眶中的眼泪掉出来,她拿帕子压了压眼角, 最后才弯腰去捡掉在地上装了伤药的药瓶。 “妾身替世子上药。”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谢铉看着她走到床边, 然后伸手要去解他的上衣。 谢铉的伤口还在痛着, 就连抬一下手臂都痛, 只能盘腿坐在床上,任由她替他慢慢解下了外衣。 等她褪下他那身雪白的里衣之后,谢铉的耳朵已经红透了。 江月凝的视线都放在他的身上缠了一圈的绷带上,然后倾身贴近他, 双手穿过他身侧绕到后面替他解开绑带。 他们之间贴得极近,从另一边看过去,就像是江月凝抱着他一般。 她的发丝扫在他裸露的肌肤之上,仿佛也扫过了他的心尖,她身上不是他熟悉的茉莉香,而是清雅的芙蓉香。 这香让他有些不习惯,可仍旧有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直到她从他的怀中离开,绕到他的背后,他才悄悄松了口气。 江月凝整颗心都放在了他的伤口上,完全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思,等她解下最后一道绷带的时候,即便是心里做了准备,可是看到那道深深的伤口时,还是忍不住心颤。 谢铉看不见身后江月凝的表情,只听见她声音轻颤,轻轻问道:“疼吗?” 听见她的问题,他的心蓦地一紧,半晌之后,他回头对上那双眼圈通红的眼睛,哑着声音道:“不疼。” 这样的场景让他想起上次,她的手被剪子划伤了,他也曾这样问过她疼不疼。 他不想让她因为他自己而掉眼泪,即便背后疼得厉害,但为了不让她担心,也只能咬牙说不痛。 江月凝得了他的回答,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这样的伤口怎么可能不疼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最后把药粉小心倒在了他的伤口处,果不其然,她听见了谢铉强忍着的抽气声,等她重新替他缠好绷带之后,他的额头已经因为疼痛而沁出了一层薄汗。 她实在是难受得紧,于是坐在了床边,双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腰身,将脸贴上了他的胸前,隔着布料,她听着他突然加快的心跳声,轻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现在才找到你。 “皎皎……”谢铉舍不得推开她,只能把手放在她的后背,一下一下慢慢抚着,垂眸温柔地看着她,片刻后安慰她道:“我没事,与从前相比,这道伤不算什么。” 江月凝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她有很多话想同他说,可是眼下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如今他还受着伤,她不敢让他抱太久,便从他怀中退出,道:“世子躺下吧,钱姑娘说了,喝过药需要休息。” 放好那伤药,她拿起帕子替他擦拭额头的汗珠,帕子才碰上,谢铉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红着耳朵声音不自然道:“我自己来,你回去休息。” 这语气不容反驳,他在她的脸上看到疲惫的神色,便不想她继续照顾自己。 第94章 江月凝见他脸色比昨天好了些,只得点头:“世子若是有什么事,就让青竹来唤妾身。” 谢铉有些不舍地松开了她的手腕,嗯了一声,没有再去看她。 等江月凝离开之后,谢铉重新趴了回去,他眉心微皱,想起方才她拿了药回来之后,似乎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 不对,应该是自他说了自己身上的旧伤之后,她就开始有些不对。 猜想她大约是瞒着他什么事情,不然为何会好端端的突然情绪变得比之前更加低落? 然而眼下不是想这个时候,魏家虽然已经倒下了,魏三和李妗已经不能再时不时来恶心他了,可是那个冒充皎皎恩人的男人,却不知道去向。 他叫来青竹,“把朔奚找来。” 很快朔奚就来了,他昨夜回来之后,就等着谢铉醒了罚他,他还以为主子受了这样重的伤,一时半会是醒不来的,没想到现在就醒了,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他跪在床前,等着主子发落自己,然而等了好久,对方都迟迟没有说话,正在他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床上的男人终于说话了:“她要找的那位恩人,叫什么名字?” 朔奚不明白他为何问这个,他回答:“赵仪景。” “赵仪景?” 谢铉跟着念了一声,良久的沉寂之后,他蓦地苦笑起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她要找的人竟是…… 耳边是主子莫名的笑声,朔奚低着头不敢说话,他也不知道这个名字怎么就惹得主子发笑了,难不成主子嫉妒人家嫉妒得发狂了? 半晌谢铉止住了笑,苍白的脸色透露着一丝惊愕,心情很是复杂,以他的猜想,江月凝方才那般失态,大约是知道了他就是当年救了她的人。 可是她为何不告诉他,难道因为救命恩人是他,所以她嫌弃?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突然不敢告诉她,不敢同她挑明当年的事情。 记忆慢慢回笼,当年他确实救了一个小姑娘,可那只是随手的事情,所以当对方认真的说要报恩的时候,他只当她一个小姑娘不懂什么报恩,也不要她报恩。 后来分别的时候,她好像给了他一个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个兔子形状的玉? 他瞬间挣扎着坐起来,想要下床去找那个玉,朔奚见状忙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主子,钱大夫说了你十天之后才能下床!” 谢铉身上有伤,想要挣脱但是一动伤口就传来剧烈的疼痛,他想起是江月凝帮他上药的,要是因为他现在的挣扎而伤口裂开,那她的功夫就白费了。 慢慢地他停了下来,“松手。” 他让朔奚拿开按在他肩上的手,朔奚见他沉着一张脸,怕自己一松开主子就下地了,便壮着胆子道:“属下不放,要是主子执意要下床,属下只能喊夫人来了。” 江月凝此时正在碧纱橱,谢铉想起她疲惫的神色,不想因为自己而打扰了她的休息。 只得冷着声音道:“我不下床,松开。” 朔奚心道果然拿夫人压主子是对的,他讪讪地松了手,问道:“主子要下床做什么?” 谢铉吩咐道:“去那边柜子的抽屉里,找到那枚玉兔给我。” 原来是为了一块玉啊,不过是一个玉,主子至于要亲自下床去拿吗? 朔奚心里嘀咕,转身往那柜子去,然后经过一通翻找,很快就拿着玉兔回来。 谢铉接过那个玉端详了一阵,最后吩咐朔溪去找陆淮,找到后直接处置了。 等朔奚离开之后,他怔愣地看着手中的玉兔,半晌手指轻轻摩挲着玉兔的身子,心中的酸涩漫了上来。 时隔这么多年,他没认出自己娶的人就是当年顺手救下的小姑娘,他也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都在寻找他。 也许曾经的自己在她心里很好,可如今的他,却配不上她的感激。 若是她不愿意承认,那便罢了。 毕竟,现在的他确实不配。 将玉兔塞到了枕头的底下,他慢慢阖上了眼睛。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他还是跟在赵将军身边的毛头小子,那时他借着被污蔑的事情跑出了京城,为了不撞见还在军中的外祖父,他只能选择去峪城。 后来年轻气盛的他碰到赵将军,被赵将军带在了身边,或许是因为他年纪小,赵将军待他亦兄亦父,看见他在战场上挡在其他人面前不要命地厮杀时,还生气地训斥他。 身边的同袍也是对他颇为照顾,所以城破那天,看着身边一个个与之朝夕相处的同袍倒下,他的心绝望而无助。 他们拼死护住了他的命,结果他到头来给他们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那天峪城上方的天空被火光染红,地上血流成河,满目疮痍。 他猛地从梦中,睁开的时候,眼角余光发现江月凝坐在了床边。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他不知道这一梦做了多久,带着梦中绝望的情绪醒来,他一时没有收起脸上无助的神色。 江月凝把他哀戚的目光看在眼中,她紧紧掐着手中的帕子,猜出了他大约是梦到了以前。 谢铉的神色很快就恢复如常,他问道:“我睡了多久?” 江月凝假装没有看见他方才的脆弱,只道:“四个多时辰,你醒了正好喝药。” 说着她转身去端药,等她端来药的时候,却见他自己艰难地坐了起身,不等她说话,又从她的手中接过了那碗药。 看样子是不用她喂。 “世子......”江月凝觉得谢铉在逞强。 可是话才说出口,就看见他仰头把药都喝了个干净。 谢铉将碗重新递给她,又道:“换药的事情让青竹来,你不用这般辛苦。” 江月凝不知道为何他睡了一觉醒来,待她的态度突然变得客气了起来,她狐疑地看了一眼谢铉,发现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平静,不像之前那般。 发生了什么事? 她心中不解,可还是把准备好的蜜饯送到了他的眼前:“这药很苦,世子吃一颗蜜饯压压味。” 谢铉看着她送上前来的蜜饯,到底是没忍住心软了,他接过之后塞进了口中。 蜜饯的甜味好像从口腔蔓延到了心中,他闭了闭眼睛,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别过脸不去看她。 江月凝把药放在桌上,再次问道:“世子真的不用妾身给你上药?” 即便是很想,可谢铉到底是按下住了心里的那股冲动,“不必了,让青竹进来,天色不早,你还是就寝吧。” 说着话的时候,他不敢去看江月凝,就怕自己会忍不住心软。 等了半晌,桌边终于传来响动,接着是少女温柔的嗓音:“好,妾身去把青竹叫来。” 说完她起身就要往外走去,谢铉听到她的脚步声,这时候才转头去看见她的背影,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消失在屏风后面。 他抬手懊恼地锤了几下床榻,直到背后传来疼痛才停手。 青竹小心翼翼进来的时候,却见自己那本该脸色苍白的主子,此时正黑着一张脸,他一颗心七上八下。 晌午的时候是夫人替主子上药的,今晚夫人来唤他进去的时候,他都怀疑是不是主子惹了夫人不开心,所以夫人不愿意再帮主子。 眼下看见黑着一张脸的主子,他心中更是断定一定是主子得罪了夫人。 都伤得这般重了,主子居然还有力气和夫人置气,看来他不用担心主子的伤了。 青竹脸上的神情太过精彩,一下就让谢铉猜出了他在想什么,一记眼刀过去,青竹才收起胡乱转悠的双眼。 他趴在床上,想着若是江月凝一直不愿意同他坦白,她其实已经知道他是她救命恩人的事情,那他该怎么办? 是一直装聋作哑一辈子,还是说忍痛选择让她离开? 可放她走,他舍得吗? 与她相处的这半年,他好像逐渐了解了她。 可他真的能用这份恩情,将她一辈子都困在自己的身边吗? 第78章 世子已经出发前往峪城了…… 谢铉在床上躺了几天, 江月凝就悉心照顾了他几天,只是她察觉到了谢铉对她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每次与他接触的时候,对方好像都在尽量地避免与她对视, 好几次她想要喂他喝药,都被他拒绝了。 江月凝以为他是因为上次她害得他受伤的事情, 她不喜欢自己一个人瞎猜, 索性选了谢铉即将能下床的前一天晚上,制止了他想要接过药碗的手。 谢铉面露不解:“怎么了?” “世子这些天对待妾身似乎比从前还要客气,世子若是怪妾身害得你受伤, 大可直接说出来,妾身会尽量弥补世子。”她坐在床边,一双杏眸定定地看着谢铉, 不想错过他的任何反应。 第95章 没想到她这会这样直白, 他垂下眼眸,道:“我知道你这些时间因为我受伤忙前忙后,皆是因为我替你挡了一箭的缘故,其实你不用如此,救你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也不用勉强自己照顾我。” 原是这样。 江月凝从他最后的语气中似乎听到了一旦委屈的意思, 她心中有些好笑, 可脸上的表情却绷着, 半晌后才道:“妾身之前说了要试着喜欢世子, 如今妾身对世子......” 后面的她没能说出来, 被谢铉给打断了,他别过脸不去看她:“我知道了,你不用说。” 他知道她后面要说什么,他想问是因为发现他才是当初救她的人, 她才会喜欢上他的? 这话最后到底是没有问出口。 “那,让妾身喂世子喝药?”江月凝试探地问。 谢铉握紧的拳头松了松,最后为了不露馅,只能让她亲自喂他喝药。 至于后面上药的事情,还是没让她代替青竹。 这些天他一直压抑着对她的感情,若是因为她的接触而功亏一篑就完了。 江月凝给他拿了药放在桌子上,她总觉得床上的人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她再次问道:“世子真的不需要妾身替你上药?” 谢铉闻言仍旧是摇头,这一回是连话都不愿意与她多说。 江月凝没法,只得出去唤青竹,看着青竹进了里间,她歪头想了想,自己这些天好像没有做什么惹他生气的事情,为何感觉自那天晚上他再次醒来之后,他给她的感觉像是变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一时想不通这其中的原因,只得暂时做罢。 回到了碧纱橱,她顺势拿起做了一半的香囊,继续绣上面的图案。 这个香囊原是她在白梅林的时候说要给谢铉做的,没想到还未开始做她就被陆淮给掳走,所以在回来后的第二天,她就让冬枝找来了料子,一边照顾谢铉,一边在碧纱橱中绣香囊。 这是一个藏青色的香囊,上面绣了一枝白梅,款式是男女皆可佩戴的样式,若是谢铉不喜欢,她就留着给自己戴,再重新给他做一个。 她已经想好了,等把这个香囊给谢铉的时候,就告诉他,其实他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加上这一次,他一共救了自己两次。 上次看到玉兔之后,她的情绪因为太过震惊,而选择等自己平静下来了才把这件事告诉他,可是他却突然开始疏离自己,让她没有机会说出口。 眼下送香囊给他正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十几天之后,她终于绣好了这个香囊,白梅也被她制成了香料,她细心地把香料塞进了香囊之中,最后把口袋系上。 等她拿着香囊要去给谢铉的时候,却发现不在,她找来青竹,青竹只告诉她,今天谢铉已经开始去太常寺上值了。 江月凝心中一阵失望,可是想要他晚上还要回来,便又收起了心中那点失落的感觉,又开始担心他身上的伤,虽说已经养了二十多天,可是那伤口她是见过的,深可见骨,钱姑娘也说了需要休息一个月。 如今才过了二十多天,他就去了太常寺,实在是不应该。 可担心归担心,她到底是无能为力。 她只能一直等着谢铉回来,直到晚上,谢铉都没有回来,她以为是他告假了这几天,所以会比较忙,然而她等到了亥时,还是不见他回来。 冬枝见她坐在软榻上打了个呵欠,手中还紧紧捏着送给谢铉的香囊,于是劝道:“夫人,要不还是不等了,世子说不定还没那么快回来,香囊什么时候送都可以,夫人和世子多得是时间。” 夫人今天得知世子去上值之后,一整天都有些魂不守舍,身为丫鬟的她开始担心,自从夫人回来之后,她明显感觉到了夫人对待世子上心了不少。 那香囊夫人只要得空了就开始做,原本她还帮着打下手,可是夫人说这个香囊是她要送给世子的,所以不需要让和人帮忙,她连穿针的事情都帮不上。 夏星还当着夫人的面打趣夫人,换做以前夫人定会不高兴夏星拿她和世子开玩笑,可是上次夫人被夏星打趣,脸竟然红了,完全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或许真的如侯爷说的那样,不久之后,她们就要有小世子或者小小姐了? 江月凝不知道身边的丫鬟在想什么,她道:“你先下去休息吧,我再等等,说不定一会儿就回了。” 她惦记着谢铉身上的伤,然而直到子时,仍旧不见谢铉回来。 沉重的困意让她再也支撑不住,她叹了口气,把香囊放在了桌面上,终于还是回了碧纱橱睡下。 她以为谢铉只是一天不回,没想到接下来的十几天都没有回来。 如果不是他之前同她解释了逛花楼和外室的真相,她都以为他是又去了那些地方。 最后她忍不住找来了青竹,“世子这些天,到底是在太常寺,还是在哪里,为何一直没有回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青竹不敢骗她,可是又不敢说实话,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没有说出来。 江月凝见状站了起来,冷着一张脸道:“不告诉我也可以,我这就去太常寺找他。” 青竹一听瞬间苦着一张脸道:“夫人你就算去了太常寺,也见不到世子。” “为何?” “因为世子今天已经出发前往峪城了。” 青竹的话字字砸在她的心尖,江月凝怔愣了片刻的功夫,最后才反应过来,她不解道:“你说什么,世子怎么会去那里?” 峪城不是已经被小王爷给夺回来了? 谢铉如今去那里做什么? 青竹只得解释道:“上个月我们陛下遣人要把一直潜伏在宫中的回鹘细作,也就是回鹘公主给送回回鹘去,结果到了峪城的时候,回鹘公主自己自尽了,回鹘人便以这个理由要进犯大楚边境,而峪城就是第一个进犯的地方。” 江月凝皱眉道:“回鹘人当真是蛮不讲理,明明是他们理亏在先,再者那公主是自尽的,与大楚何干?” 青竹赞同地点了点头:“正是这个理儿,可是他们本来就是想要挑起战争,所以公主的死只是个借口罢了,就算公主没有安全地送回去了,他们也会别的借口。” 这倒是,可是这关谢铉什么事,小王爷不是还在吗,为何需要谢铉前去? 她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却听见青竹道:“陛下不知为何不让小王爷亲自上阵,小的还听说陛下有意削弱小王爷的兵权,所以世子这一回为了保全小王爷,便主动请缨,原本陛下以为世子是在开玩笑,直到太子殿下说出了世子从前曾在峪城的军营中呆过,好说歹说,才勉强同意了让世子前去,给世子封了个云麾将军,让他带领三万大军前去峪城抵抗回鹘人的进犯。” 听完这些,江月凝忙起身往外面走去,冬枝和夏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忙跟着她,直到她到了城门口下了马车上了城墙,望着城外那没什么人来往的官道,以及道路两旁一排排长长的才长出嫩叶的杨柳,才感觉到谢铉是真的走了。 冬枝不明白为何好端端的,夫人为何要来着城墙上,见她一直静静地眺望着远方,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夫人这是在看什么?这里风大,若是因此着凉,恐怕世子会担心,咱们还是回去吧。” 另一边的夏星也跟着附和。 然而江月凝像是听不见她们的话一般,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谢铉离开了,他去的还是峪城,若是再发生五年前的事情,岂不是有去无回? 她紧紧攥着手中还未送出去的香囊,她其实有很多话还没来得及对他说出口,日后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谢铉,是否会平安归来? 带着这样的心情,她终于还是回了府上,只是才进去就被暮雪给叫去了正院,说是郡主有话要同她说。 是要怪她没能留住谢铉吗? 她魂不守舍地走进了丹阳郡主的屋子,却见对方的手上拿着一张纸,见她来了,面上的神色变得凝重。 “阿凝,阿铉去峪城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昨晚他回来找我,与我说了他要去峪城的事情。” 江月凝紧紧抿着唇,脸色发白,原来昨晚谢铉回来过,可是为何回来了也不找她,难道他之前对她的喜欢都是假的? 丹阳郡主看到了她眼中的难过,便道:“你也不要怪他,他在这次去是为了给当年的那些将士报仇,当年那些人拼死护住了他,他总不能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江月凝勉强笑道:“我如何会怪他,我只是没有想到会这般突然。” 第96章 他连同她说一声都没有,就好像她又变成了曾经在侯府时的那个,可有可无的世子夫人。 丹阳郡主叹了口气:“阿铉他其实最放不下的人是你,可他却又不得不放下你。” 江月凝抬眸看向丹阳郡主,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心底隐隐有不好的猜想。 果不其然,丹阳郡把那张纸递给她,然后有些不忍地闭上眼睛,缓缓道:“其实在卫国府要换亲的时候,我很是不满,可后来见了你,我心里很是庆幸他们当时换了亲,不然我也不会得到一个令我很是满意的儿媳,大约是我们之间的婆媳缘分不够,日后你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都可来侯府找我。”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江月凝有些不敢去接那张纸,最后还是丹阳郡主狠心地塞到了她的手中:“阿铉说他万一在战场上死了,你就要替他守寡一辈子,他不忍心,所以决定放你走。” 江月凝手中拿着那张纸缓缓打开,放妻书三个字明晃晃的出现在眼前。 第79章 你回来了 江月凝看着上面那三个字, 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睛,明明不久前谢铉还想要得到她的回应,可这才多久, 就让人将这份放妻书送到了她的手上。 丹阳郡主见她脸色苍白,眼中皆是不可置信, 似乎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原本昨夜儿子把这东西交给她的时候, 她还觉得儿子在同自己开玩笑,直到她听到他说要前往峪城,她才明白了儿子的苦心。 可她还是问了他这样自作主张, 对方会不会不同意,亦或者会生气。 只记得儿子笑了笑,说她从来都没喜欢过自己, 他这是在成全她, 说不定拿到这份放妻书之后,她会如释重负,不用再也自己绑在一起了。 虽然他说得这样决绝,可她仍旧看见了他眼中的难过,其实写这一份放妻书,大概最难过的人大概是他,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 但是眼下她见儿媳这番失魂落魄的样子, 看起来并不像儿子说的那般不在乎他啊。 江月凝草草看完了上面的内容, 转而将它收了起来, 她认真地看向丹阳郡主, 一双含了水色的眸子对上丹阳郡主,认真地问:“娘也希望我与世子和离吗?” 丹阳郡主原本见她收了这放妻书,以为是同意了,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于是沉默着思考了一瞬,半晌之后才道:“我方才已经说了,我很满意你这个儿媳,如果可以,自然是不希望你们二人和离,可是你也知道阿铉已经去了峪城,战场上刀剑无眼,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问题,我们不能这么自私,万一他......” 昨晚得知他要去峪城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不同意,可是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一旦做出了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她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怎么忍心他去那种生死不定的战场,她试着劝说了一番,甚至还搬出了儿媳,结果得到了的就是这一份留给儿媳的放妻书。 她叹了口气:“阿凝,我和侯爷昨晚也商量了,即便是舍不得你,可我们依旧尊重阿铉的决定,咱们大楚不像前朝对女子那般严苛,你日后想要改嫁也好,或者要另立女户也好,都是你的自由,就当你和阿铉有缘无分吧。” 这样一番劝说下来,她见儿媳的脸色好了许多,眼中也出现了坚毅的神色,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也好,总比不愿意离开,在这里等着前途未知的儿子好。 丹阳郡主张了张口,想要问她什么时候离开,若是卫国府那般因为她和离的事情给她脸色看,自己也可以去给她撑腰,或者认她做干女儿也行。 没想到江月凝说出的话却让她震惊了,只听见她冷静地说道:“娘,我不同意与世子和离,当初换亲的事情我不能自己做主,和离这件事,我想自己做主,娘怎么想我都行,反正我不同意,而且我相信世子不会死在战场,我相信他能活着回来,我更相信他能打胜仗。” 丹阳郡主看着她眼中的坚定,升起一股暖意,得知儿子要去峪城的时候,其实她并不看好他,就连他爹也是气得要动家法,总之就是不想他去送死。 甚至还听人说,朝中很多的大臣都反对他前往峪城,要不是太子强硬地压下了那些反对的声音,陛下又病着,否则儿子也不可能轻易地离开。 可儿媳与那些人不一样不相信,而是选择相信儿子。 丹阳郡主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她上前握住江月凝的手,哽咽道:“你如果不想与他和离,这份放妻书暂且收着,若是他遭遇不测......” 江月凝忙摇了摇头,道:“娘不要总是想着不好的事情,要相信世子一定会平安回来,且我还有个请求,想要娘同意。” 丹阳郡主不解道:“你有什么请求,尽管说。” 江月凝缓缓道:“我决定去峪城找世子,亲自同他说清楚一些事情。” 话音才落,她就看见丹阳郡主面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半晌之后,对方看她的眼中出现赞赏之色,“我就说我的眼光总不会错的,阿凝果然是与旁的姑娘不一样。” 江月凝以为她这是同意了,没想到丹阳郡主又继续道:“可是娘不赞成你去那种地方,那边危险,娘是担心你的安危。” 而且这一路上路途遥远,以她的速度到了峪城也要两个月,她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受得住一路的颠簸? 为了让丹阳郡主放心,江月凝道:“娘不用担心,若是不放心,可派些护卫跟着我,我这一趟是非去不可,有些事情我想当面与世子说清楚,不然我在京中也不会心安。” 丹阳郡主不知道,她的性子比谢铉还要倔,她都想好了,若是丹阳郡主不愿意的话,就自己偷偷在外面找镖师护送着去。 最终第二个计划没有设施,因为丹阳郡主还是答应,她的想法很简单,想着儿子见了儿媳说不定一高兴,就能打胜仗了。 七天之后,江月凝带着三个丫鬟和十几个护卫踏上了前往峪城的路。 出了城门,她掀开车帘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远的城门,又看向陌上两旁染上了新绿的杨柳,温柔的春风吹拂着她的脸庞。 一切就像是新生一样,重新开始。 两个月后,一辆从京中驶来的马车停在了峪城将军府的门前。 江月凝被冬枝和夏星扶着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两个多月的奔波让她瘦了一些,看起来更加弱不禁风。 画扇两只手轻松地拎着包裹跟在她的身后,她在途中本来想给主子去信,说夫人已经在前往峪城的途中,可是转眼想了想,要不还是不告诉主子好,就当是夫人给主子的一个惊喜,她只要在夫人身边保护好夫人,让夫人安全的到达峪城。 她的小心思藏得很好,夫人不提要告知主子,她便也装作不知道。 后来她从冬枝的口中得知主子给了夫人一份放妻书,心想主子还挺会的,居然同夫人玩起了欲擒故纵的戏码,这不夫人看到了放妻书,直接到峪城来找主子了。 “画扇,愣着做什么,快跟上呀。”夏星见画扇在发呆,从她的手中拿过一个包裹,又催促她道。 画扇回神,很快又跟着夏星一同走到了将军府的门口,门口守着两个士兵打扮的守卫,他们见了江月凝带着三个丫鬟走到门口,忙拦住了她:“这里是云麾将军的将军府,姑娘请止步。” 夏星不高兴了,一双眼睛瞪大,对着他们道:“我们夫人就是将军夫人,快让夫人进去。” 听了她的话,那两名守卫才认真地打量起了江月凝,片刻之后,其中一个道:“我们没听说将军有夫人,我看姑娘生得不错,怎么还做这等行骗之事,还是快些离去,莫要在这里逗留。” 夏星急得要跺脚,倒是江月凝没有着急的意思,她开口问道:“世......谢将军他今天可会回来?” 这种事情也不是不能告诉她,两个守卫之间对视了一眼,最后其中一个才道:“将军素日都在几十里外的军营中,很少会回来,姑娘若是想要见他,除非去军营,否则在城中是等不到的。” 去军营吗? 江月凝垂眸思考了一下,她觉得去军营找他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可她一个女子去那种全是男人的地方,似乎有些不妥,要不还是在城中等他好了。 如今守卫不让她进门,她只能思考是不是去找间客栈投宿,等得到了谢铉回来的消息,她再来将军府找他。 思及此,江月凝浅笑着对那名回答她的守卫道谢。 然后转身带着三个丫鬟准备离开,然而才走了几步,就听见门内传来有些熟悉的女声,“夫人,你怎么在这里?” 第97章 这一声带着惊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江月凝转身,就看见医者打扮的钱筠震惊地站在门口,她的肩上还挎着一个药箱,看样子是要出门。 江月凝眸中露出笑意:“钱姑娘,好久不见。” “夫人怎么到了门口不进来,我还以为我眼花看错人了!”钱筠对江月凝有好感,见了她心里高兴,忙上前去给她行礼。 江月凝温声道:“我是来找夫君的,不过这里的人没见过我,所以不认得我。” 那守卫看着眼前的情况,大约也知道了这位打扮精致的姑娘,还真的是他们的将军夫人,他们方才虽然说话客气,可到底是得罪了夫人,若是夫人同将军说起,他们大概要挨罚。 钱筠听了她的话,笑道:“没关系,现在我可以给你作证,夫人是如假包换的将军夫人,快些进来吧。” 守卫忙给她们让开一条路,跟着行礼道歉:“属下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夫人降罪!” 江月凝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她方才并未觉得自己被他们冒犯,只好道:“你们也是职责所在,且我第一次来这里,你们不认得也是情有可原。” 更何况谢铉已经把放妻书给了她,其实她现在在谢铉眼中大约也不算是他的夫人。 看着江月凝丢下这句话就跟着钱筠进了府中,两位守卫才松了口气。 江月凝跟在钱筠的身边,发现这座将军的规模不是很大,且看起来有些老旧,倒像是有些年头了。 府上的管事见了这边的动静,忙上前对着钱筠恭敬地问道:“钱大夫,这位是?” 他看着浑身透着贵气的江月凝,心中猜想对方定然是京中来的,将军府上之前一直只有钱筠一位女子,他还以为钱筠与将军的关系不一般,把钱筠当做是未来的将军夫人供着,没想到今天钱筠又带了一位相貌不凡的女子来。 钱筠直接介绍道:“夫人,这位是严管事。” 说着又对着严管家道:“这位是咱们将军的夫人。” 峪城与京城相隔甚远,很多人都不知道谢铉在京中的情况,所以都默认他没有娶亲,没想到他们这位年轻的云麾将军,竟是有家室的人。 严管事立刻恭敬地躬身:“小的见过夫人。” 说着又唤来几位下人,让他们把正房收拾出来,见江月凝疑惑,便道:“将军很少回来,且回来后几乎没有在府上过夜,正房没有女子用的东西,夫人且稍等片刻,小的让人收拾一下。” “那我先带着夫人逛一逛这将军府!”钱筠顾不得去军营,拉着江月凝就往园子里去。 而冬枝几个跟着严管事去了正房收拾。 半个月后,谢铉再次回到了府上,回到正院的时候,却看见了熟悉的一幕。 院中的梧桐树下不知何时扎了个秋千,只见穿着浅粉衣裳的少女坐在秋千上,手中握着一卷书,此时她正轻轻晃着秋千,视线落在书页上。 粉色的裙裾随着秋千的晃动慢慢荡漾开,像一朵盛开的芙蓉花。 她似乎察觉到了有人看自己,于是抬眸朝着他站着的方向看去,正好对上一双幽深的凤眸。 蓦地少女眸中出现一抹惊讶,须臾那双眼眸完成了月牙,温柔的嗓音被风送到了他的耳畔:“你回来了。” 第80章 世子难道不想吗? 谢铉看着坐在秋千上对着自己浅笑的少女, 下意识觉得是在做梦,他定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作,直到她从秋千上下来, 缓步走到他跟前。 鼻间传来清浅的茉莉香,他才惊觉眼前的场景并不是梦, 眼前的人是活生生的, 带着他熟悉的茉莉香,就这样俏生生地站在他跟前。 他明明给了她放妻书,她应该会高兴才对, 为何又找到了这里来? 谢铉心中不解,但是很快江月凝就给了他答应。 她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香囊递到谢铉的跟前,抬眸看向他, 脸柔声道:“这是上次在白梅林中, 我说过要给你做的香囊,原本两个多月前本该给你的,只不过自你去了太常寺上值之后一直没有回来,所以搁置了。” 见谢铉没有动作,她继续道:“世子让娘给我的放妻书,我看到了, 可是世子却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我想说, 我不愿意。” 与他眼中的惊涛骇浪不一样, 她那双杏眸静静地看着他, 等着他的回应。 须臾,谢铉终于还是从她的手中接过了那个香囊,香囊中散发出清冷的白梅香,他将香囊贴身收好, 才垂眸对上她,喉头上下滚了滚,到底艰难开口,嗓音干涩:“你不愿意与我和离,可是为了几年前我救你的事情?你喜欢我,是不是也因为那份恩情?” 江月凝没想到他居然知道了,她觉得他如果想起了当年的事情,更应该与她说才是,为何偏偏要选择躲着自己? 如今听了他的话,也明白了,这人就是自己在那瞎猜。 她见谢铉难得露出不自信的神情,于是眼睛弯了弯,轻声道:“如果我会因为恩情而喜欢世子,那我为何不在见到陆淮假扮的你之后对他生出喜欢,又为何后面还要与你解释,我对他并没有男女之情。” 这话说得有点绕,谢铉大约是知道了她说的什么意思,看着她弯起的眼睛,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许多。 江月凝瞥见他通红的耳朵,心想从前只以为他流连花丛,对于男女情事上大约是游刃有余,现在似乎并不是这样,她不过委婉的说明了自己的心意,他就这般。 若是...... 这样想着,她靠近他,双手突然攀上他的肩膀,然后踮起脚尖,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这一次主动做这样的事情,她其实也有些害羞,但是面上仍旧装出镇定的样子,缓缓道:“现在世子知道我的心意了吗?” 蜻蜓点水的一个亲吻,然而在谢铉的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江月凝见他一张脸涨得通红,心想谢铉果然比自己想象中的纯情多了。 他那双凤眸怔怔地看着像偷腥成功的小猫的少女,直到她松开手要退出去,才反应过来,他没能让她后退,一只手贴上了她的后腰,把人往身前一带,然后紧紧地抱住了身前的人。 江月凝由着他抱着自己,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猛烈跳动的心脏,唇角微弯。 “那份放妻书写的时候我不是心甘情愿,你比我早得知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我以为你不愿意同我坦白这件事,是因为嫌弃我,不愿意承认我就是当初救了你的人,所以就算是不舍得,我也只能放你走,我不想你讨厌我。” 他的声音在头顶慢慢响起,说完他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仿佛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 “皎皎,你还有后悔的机会。”虽是这般说,可他的手却紧紧地搂着她的腰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江月凝心中好笑,她道:“世子最开始那般对待我的时候,我心里确实在想怎么会有人这么讨厌,后来与世子接触多了,我就想其实世子也不是那么讨厌,也有可取之处,那天我给你找伤药的时候,我见了那只兔子,才明白原来世子就是当初救我的人,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与世子提起,所以选择先按下不说,想着等把香囊给你的时候,再与你说,谁知道世子躲着我,甚至连来这里都不愿意告诉我。” 说起这件事,她的语气还带着埋怨。 谢铉的手抚了抚她的后背,似乎想要给她顺气,他道:“抱歉,我以为这样对你才是好的。” 江月凝气得踩了他一脚,她仰头瞪向他:“世子一向心口不一,其实是害怕见到我,怕我对你去峪城的事情没有任何的不舍,是吗?” 这确实是其中的一个原因,被揭穿了小心思,谢铉的脸别向一边,可最后还是转回自己的头,看着她没忍住问出了自己想知道的问题:“你会舍不得吗?” 问这个问题,他的目光躲闪,不太敢去看她。 江月凝这一回没有了逗他的心思,只伏在他的胸前,认真道:“如果我舍得你离开,又怎么会来到这里,站在你面前,世子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吗?” 闻言谢铉没有再说话,而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中。 “那份放妻书你还留着?”他问道。 第98章 江月凝顿了一下,才回他:“自然是留着,若是你哪天惹了我,或者是我厌倦你了,我就带着那份放妻书离开你。” “不会,你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嗯?” 江月凝没听清楚他说的话,疑惑地看向他,却见他松开了自己,转而自然地牵着她的手往里面走去。 江月凝跟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依旧嫣红的耳朵,在心里回想他方才说了什么。 直到进了正房谢铉突然将她抵在门上,带着炽热气息的吻落在她的唇上时,她想她大约知道了方才谢铉说的什么。 当浅尝辄止的亲吻骤然加深,江月凝被迫仰着头接受他的凶猛,她整个人无力地靠在他的胸前,一双手紧紧抓着他结实的手臂,即便是隔着布料,放在她腰上的手掌也滚烫得惊人。 江月凝耳边除了他轻微的喘息声之外,还有自己那一下比一下强烈的心跳声。 直到最后,她感觉自己要窒息了,忍不住抬手拍了拍他,对方最后在她的唇上轻啄了好几下,才最终放过她。 她被谢铉揽着才不至于跌倒,趁着还有些力气的时候,她抬头瞪了谢铉一眼。 然后在心里收回了他纯情的想法。 方才吻她的时候,那副模样简直就像是恨不得将她生吞了。 “皎皎,明天我还要去军营,这一去又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这里不安全,你还是回去吧。”谢铉带着薄茧的掌心来回摩挲着江月凝如凝脂般的脸庞,一双幽黑凤眸看着她。 没想到江月凝却摇了摇头:“我不回去,等你打了胜仗我们再一起回去。” 她的语气带着固执,谢铉知道她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可他不想让她处在这种危险的境地,他皱眉道:“这里随时都有危险,万一我们没能......” 江月凝忙打断他的话,坚定道:“我相信夫君能赢。” 她那双带着氤氲的杏眸看着他,把他看的心中一片柔软,他低头在她光洁的额上轻轻一吻,哑着声音道:“我知道了,我会保护好你和峪城的百姓。” 他的声音带着沙哑,落在江月凝的耳中,让她想起方才他吻自己时,那在耳边的喘息声。 她的耳朵一红,细细地嗯了一声:“我等你回来。” 谢铉见她露出害羞的模样,指尖的温度又变得滚烫,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炙热。 江月凝察觉到他的意图,双手放在他胸膛上推了推,似春水的般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冬枝她们一会儿就回来了。” 这是提醒他适可而止,谢铉心中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收起了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 他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眼下外面已是黄昏,已经到了掌灯的时候。 以前在侯府的时候,这个点她也要准备用餔食,想起这个,他又低头去看江月凝,发现她比之前瘦了好些,他心疼道:“府上厨子做的饭菜大约不合你的胃口,我让严管事再找个厨子,每天给你做些清淡的菜色。” 说着他就要抬步往外面走去,江月凝见状扯住了他的衣袖:“不用了,这件事严管事早就办好了。” 听了她这般说,谢铉才放下心来。 只是晚间他沐浴完,看见同样穿着寝衣坐在床边的江月凝时,他愣住了,他们二人之前都是分开就寝的。 如今这屋子里只有一张床,而江月凝安静地坐在床边,一头如墨的青丝铺在身后。 江月凝听钱筠说谢铉几乎不在将军府过夜,所以便直接在正房住了一个月,没想到他今天回来,不仅没有当天就离开,还要在正房睡一晚。 她虽然已经与谢铉表明了心意,可一想到要与他同床共枕,心里到底是有些不自在。 谢铉似乎看出了她不自在,良久后转身从柜子中抱出一床被子,想要直接打地铺。 明明是他的房间,结果打地铺的人却是他,想到他在军营中的床一定睡着不舒服,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却要睡地上,对他多少是有些残忍了,江月凝心里过意不去,咬了咬唇,下定决心道:“世子,还是睡在床上吧。” 闻言谢铉手上的动作一顿,半晌之后又继续,“不用,我睡地上。” 江月凝问道:“世子是不愿意与我同睡一张床,还是说成亲那天世子说的是真的,不习惯就寝身边有人?” 她这话是明知故问,上次他受伤在农家小院里,也同她睡在了一张床上。 谢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声音低沉道:“与你同睡一张床,我怕我会......” 控制不住自己。 后面的几个字江月凝大约也猜到了,只是他们二人已经互通心意,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是顺理成章,可这种话要她一个姑娘来说,却不适合。 她的脸上悄悄爬上了一层粉色,被谢铉看在眼中。 偏偏是这样,让他动心不已。 江月凝垂下眼眸没有应他,须臾,身前的烛光被人挡住了,她蓦地抬头,对上一双漆黑的凤眸。 “皎皎,你真的要我与你睡在一处?” 他的声音带着低哑,滚烫的指尖克制地落在她的下巴上,最后慢慢用指腹摩挲着她浅粉的唇瓣。 江月凝垂下眼睫,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片刻之后,她抬眸看着他那张秾丽的脸,反问他:“世子难道不想吗?” 谢铉的喉头滚动了几下,声音哑得可怕:“想......” 他的双手撑在她身侧两边,俯身克制地吻上她那花瓣一样的双唇。 第81章 皎皎,我回来了 江月凝感觉自己瞬间被杜松香给围住了, 她看着谢铉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对方浓密的睫毛甚至扫在了她的脸上,她愣了一瞬, 直到唇上传来轻微的刺痛,她才回神。 谢铉不知何时一只手覆在了她的脑后, 他掌心上是如丝绸般顺滑的青丝, 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他便故意轻咬了她一口,然后睁开眼睛对上她, 声音哑得厉害:“皎皎,专心一点......” 江月凝被他这双染了情欲的眸子看得双颊通红,忙闭上了眼睛, 半晌之后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她听了把眼睛闭得更紧了,仿佛有种掩耳盗铃的感觉。 春末的雨与初春的细雨绵绵不同,来得快下得也大,窗外的梧桐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甚至还有好些雨滴打在了窗牗上。 屋内的气息暗潮涌动,重重纱帐之后, 是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影。 江月凝被带着倒在床上的时候, 脑中已然不是清醒的状态, 她睁开一双雾色朦胧的杏眸, 看着上方的男人, 发现他身上的寝衣已然凌乱,衣襟已然大开,露出微微起伏的精壮结实的胸膛,只是当目光落在那道伤疤上面的时候, 她眼中又清醒了几分。 她抬手去触摸那道伤疤,惹得对方身体紧绷,然而她却浑然不觉,轻声道:“一定很痛吧。” 原本盯着她那只白嫩的手的谢铉愣了一瞬,片刻之后他的手很快就握住了她的手贴上胸膛,低哑着声音回她:“痛,可是现在不痛了。” 江月凝的掌心处传来他强有力的心跳,她只觉得自己的掌心似乎要烧了起来,她脸上一热,想要把自己的手掌抽回来,然后对方却径自把她的手掌拿到唇边,很快掌心处传来湿热柔软的感觉。 “世子......”江月凝红着一张脸,看着他一脸虔诚地吻在了自己的掌心,那双让人沉迷的凤眸正闭着。 直到她快受不了的时候,他才放开了她的手,只是又转而抚上了她的侧脸,直至小巧的耳朵,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耳朵太敏感,当他轻轻摩挲她的耳垂的时候,她终于还是没忍住低/吟了一声。 意识到了自己发出让人羞耻的声音,江月凝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藏起来。 谢铉看出了她的窘迫,却没有打算放过她,他又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然后俯身在她的唇上亲了亲,之后与她的额头相抵,哑着嗓子缓缓道:“皎皎,仪景是我的字。” 他这样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可江月凝到底是因为害羞,没有如他的愿。 不过也没关系,他覆又吻了上去,这一次却不如方才的那般温柔,而是带着疾风骤雨,丝毫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 她承受着这个强势的吻,一边想大概自己判断错误,谢铉在这种事上一点也不纯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财狼虎豹。 第99章 不敢去看他满是情欲的凤眸,只得被迫仰着头,双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 直到胸前的衣襟滑落肩头,她才如梦初醒。 感觉到了她身体的僵硬,谢铉手上的动作一顿,没有在继续往下,他的手撑在她的两侧,轻喘着气,小心翼翼地问道:“可以吗?” 这个问题不言而喻,江月凝想了想,抛开那张她自己没有签下名字的放妻书,他们现在还是夫妻,且都互相喜欢,这种事情本就是水到渠成,虽然心中有些害怕,可到底不想留下遗憾。 须臾,她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抱着他,将一张红透的脸埋进了他的颈窝中。 身前的人被她这样抱着,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耳朵被人毫无征兆地轻咬,瞬间激得她的身体一阵战栗,她又往他的怀中缩了缩。 “皎皎.....皎皎......” 低哑的嗓音断断续续的在耳畔响起,江月凝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随着身体的反应逐渐变得晕乎乎的,被对方带着走,直到忍受不住的时候,张口用像是能掐出水的声音唤他的名字,企图让对方慢一些,可没想到她出声之后,谢铉却变本加厉。 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下传来她的轻泣,才怜爱地吻上她濡湿的脸庞。 谢铉指腹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眼泪,轻声哄着她,可看到她脖子到锁骨上留下的几处红痕时,又开始蠢蠢欲动。 最后的时候,她一时没忍住,狠狠地在他的肩上咬了一口,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牙印。 本以为就这样结束了,结果这才是开始。 窗外的风雨更急,风从半开的窗牗灌进来,吹起屋内的纱幔,将原本就昏暗的烛火直接吹灭了,也盖住了帐内传出的细细的呜咽声。 下了一夜的雨,等江月凝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床上的被褥和身上的寝衣全部都被人换了,记得最后她实在是累得不行,半梦半醒中些谢铉仍旧在折腾自己,直到她彻底累倒,他什么时候抱着她去的净室都不知道。 只记得迷迷糊糊中他给自己那处上了药,她因为羞恼不让他碰,但是碍于双方力气上的悬殊,最终还是给她上完了药,最后睡梦中似乎有人紧紧将自己搂在怀中,还说了些什么话,可她一概都记不起了。 她动了动自己的身体,才发现酸软异常,冬枝带着人进来要伺候她洗漱的时候,她下床的时候双腿发软,差点一个没注意摔倒。 如果不是站在床前的冬枝眼疾手快,否则她真的要摔倒在地上了。 要是真摔了,丢脸的人可是她自己。 她的面色如常,可是耳朵却红得像是熟透的果子,尤其一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即便是知道冬枝她们看不见,可仍旧是觉得羞耻。 冬枝年纪不小,自然是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昨天世子回来,还与夫人和好,加之他们二人晚上都没有提要分开睡,所以在世子洗漱完之后,自觉地带着夏星和画扇离开,留下他们两个。 今早一早她还听另一个管事婆子笑眯眯地说,昨天下半夜,正院里叫了几次的水,她便知道夫人和世子这一次,是真的圆房了。 给江月凝穿衣的时候,看见她雪白的肌肤上有好些红痕,尤其是腰侧两边更是青紫了几块,看着有些触目惊心,她心道世子真是的,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于是小声询问:“夫人可要奴婢给你上药?” 原本她不说话还好,她一说话,引得江月凝整张脸都爆红,她咬了咬唇,到底是没有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慌乱。 昨夜谢铉已经给她身上上了药,她不想再想起昨晚的事情,只得轻轻摇头,道:“无妨。” 说着话的时候,她的脸颊红得不正常。 等梳洗打扮之后,她才想起来要问谢铉:“世子呢,他,他可还在?” 冬枝心想有了夫妻之实就是不一样,夫人这才醒来,就开始想世子了,只是听说世子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就离开,虽然这样想不好,但是她总觉得世子这样总归是有些无情了,明明才跟夫人...... 这是吃干抹净就想抛下夫人? 想是一回事,面上她仍旧道:“严管事说军营中还有要务在身,所以世子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就离开了。” 不知为何,得知他回了军营之后,江月凝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中松了口气,半晌之后却又有些失落。 可一想到大敌当前,他以家国大事为重也是应当的,反正她就在这里,他们离下一次再见的时间也不会太远。 然而六月一过,前方传来敌军突袭的消息,谢铉带着大楚的将士前去迎战,这一战,打了足足有两个月。 城中很多百姓都因为两国突然的开战,害怕如同几年前一样大楚将士不抵回鹘军,继而让敌国的军队破了城门,所以接下来的两月中,百姓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峪城,多是前往了别的地方去投靠亲戚或者另谋生计。 很快偌大的一个峪城走了大半的人,期间江月凝也收到了谢铉给她的信,信上说虽然他不至于没用到让几年前的事情重新上演,可他到底是担心会有什么意外发生,所以让她离开这里,回京中去。 然而江月凝却固执地在将军府上守着,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原本想让冬枝她们几个先回去,然而冬枝和夏星三人却觉得,她在哪里,她们就在哪里,所以竟是都留了下来。 八月底的时候,将军府的下人都被江月凝遣散得差不多了,愿意留下的她也没有赶走。 前线战火纷飞,江月凝每天都等得很是焦心,即便两次与回鹘军队对上,谢铉都赢了对面,可她的一颗心就是不上不下的。 直到夏末秋初的时候,军营那边传来写谢铉完胜的消息,江月凝还未来得及高兴,没过几天,她再次听见消息,就是谢铉乘胜追击,带着大军往回鹘的边境去了,甚至越过了回鹘的边境,打进了回鹘部落。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江月凝脸色发白,手中的绣花针直接刺穿指腹。 冬枝见了忙替她止血:“夫人不必担心,世子在带兵打仗一事上有天赋,他们都说这一回世子把回鹘军打得落花流水,报了几年前峪城城破的仇,这几天奴婢见好多百姓又相继回来了,说不定正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世子打了胜仗,所以都回来了。” 即便是这样,可是江月凝的心中总是隐隐不安,果不其然,自从那天之后,她再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都没有再收到谢铉的信,甚至连他的消息都没了。 她每天提心吊胆的,就怕突然会有与他有关的不好的消息。 画扇见她每日里惴惴不安,整个人都削瘦了一些,便提议让她出去散散心。 可是江月凝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心情散心,每次她提起都会被拒绝,只一个人安静地呆在屋中,等着谢铉的消息。 因为她整天闷闷不乐的,身边的丫鬟用尽了办法逗她开心,却始终不见她笑,最后只能在屋子外面齐齐叹气,连一向爱笑的夏星,脸上也多了许多的苦恼之色。 时间久了,江月凝也察觉到了因着她自己,这几个丫鬟对待自己也小心翼翼的,最终在冬枝又一次的劝说之下,她想起曾经谢铉同她说起的,在峪城外不远处有个落崖坡,坡上长满了月见草。 月见草在月亮之下开花,那花的颜色是粉色的,与她素日里穿的衣裳的颜色差不多。 最终在十月十五这一天,她来到了落崖坡。 坡上果然长满了月见草,此时正是花开的时节,她提着灯笼往坡上走去。 脚边是一簇簇的开了花的月见草。 看着那些粉色的小花,她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空气中全是月见草的花香,她想着这花可以摘了回去做香囊,于是弯腰折了好些。 最后她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抱着一束月见草的花站在中央,抬头去看头顶的圆月。 她心中怅然的情绪随之而来,不知道谢铉此时在哪,知不知道今天满月,也是团圆的日子。 她轻轻叹了口气,突然听见不远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以为是冬枝来唤自己回去,虽是有些不舍,可到底是转身。 然而等她回身之后,看见的却不是冬枝,而是一身玄衣,头上扎着高马尾的男人。 那双凤眸见了她,逐渐从眼底漾出一抹笑意。 “皎皎,我回来了。” 第82章 温柔缱绻 夜风吹吹起江月凝的裙摆, 她手中提着的灯笼差点一个没拿稳掉在地上,她不敢眨眼睛,生怕眼前的男人只是自己太过思念而幻想出来的。 担心一个眨眼他就消失不见。 第100章 谢铉看着愣住的少女, 见她的怀中还抱着一束粉色的月见草花,因着她脸上的神情有些呆滞, 莫名让他觉得可爱。 他本来今晚快马加鞭赶回府上, 就是想要给她一个惊喜,结果到了正院却发现她不在,问了严管事才知道是她身边的几个丫鬟哄着她出来散心。 见她眼下确实削瘦了不少, 他眼中露出心疼,三步并作两步往她跟前走去。 “发什么呆?”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山坡响起。 直到他在她面前停下,粗粝的指腹抚上她的侧脸时, 江月凝才发觉自己不是在做梦, 谢铉是真的回来了。 且是毫发无伤地回来了。 她很想抱他,可是她的两只手都拿着东西,半晌之后她脸上慢慢露出笑容,然后将怀中抱着的那束花递到了他的身前,轻声问道:“世子可有受伤?” 见到他的时候,她心里第一件事就是担心道他是否受伤了, 战场上刀剑无眼, 说不受伤是不可能的, 眼下他身上包裹得严严实实, 表面上虽然看着像是没什么事, 可谁知道里头呢? 谢铉自然地接过花,看着那双她水润的杏眸,唇角勾了勾,漫不经心道:“若我说没有受伤, 你自然是不会信的,所以皎皎,我的确在一个月前受了伤,可那些伤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如今早已好了。” 他的话才说完,只见眼前的少女已经扑进了他的怀中,她手上拿着的灯笼不知何时放在了地上,双手紧紧抱着他劲瘦的腰。 谢铉的左手手拿着花,只能用右手放在她的后背轻轻安抚着她,他将头抵在她的头顶,叹了口气道:“皎皎,那些日子我很想你,一想到你还在这里等着我,便只想着快点回来,不让你担惊受怕。” 可是看到她又比之前瘦了好些,他心里又后悔不已,觉得自己应该早些回来,不至于让她在这里苦等。 江月凝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的心跳,才觉得眼前的人是真实的,她闷闷地开口:“自从你去了回鹘,许久没有你的音讯,我还以为......” 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情,每天都担心得吃不下饭,才会在短短一个多月瘦了这么多。 胸前突然被变得濡湿,谢铉的身体一顿,知道她这是哭了,只能将她抱得更紧,自责道:“是我的不对,自从带着人追进了回鹘,那种地方不好传信,便想着赶紧结束这场战争,亲自回来见你,谁知道会耽搁这样久。” 江月凝听了他的解释,眼中的眼泪到底是止住了,她抬起一张脸看向他,“我没有怪世子的意思,只是,只是有些难过罢了。” 谢铉知道她很少会哭,只有在特别难过的时候才会掉眼泪,她方才定是难过委屈,否则又怎么会当着他的面流眼泪? 这样想着,他心里更加愧疚,抬手替她拭去还挂在眼角的泪珠,轻声哄她:“再也不会这样的,除非我死,不然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这话说得有些过了,江月凝红着一双眼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嗔怪道:“世子又在胡说,世子要平平安安的,这样我也会放心。” 后面的话她说的小声,可谢铉到底是听见了,他眼中显出一抹温柔,在她发顶亲了一下,嗯了一声:“我答应你,会的。” 二人就这样静静地抱在一起良久。 更深露重,江月凝最后担心那些丫鬟跟着自己吹夜风,会对身体不好,于是忙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推了推谢铉,让他松开。 “回去吧,你一路奔波想来也累了,夜深了。”她柔声催促。 这时候谢铉才不舍的松了手,但是很快又牵起了她微凉的手,带着她往山坡下走去。 冬枝三人原本是跟在江月凝的身边的,但是见到突然出现的谢铉,便都识趣地离开,乖乖在马车旁边等着,三人正坐在一块儿谈天说地,转头就看见他们夫妇二人回来了。 上了马车,江月凝看着坐在身边的男人,江月凝紧张了许久的情绪才慢慢地松懈下来,只是这情绪一松懈,困意很快就跟着来了。 在她打了两个呵欠,却仍旧强撑着之后,谢铉终于是没忍住觑了她一眼,懒散道:“困了就睡,我还能趁你睡着跑了不成。” 这对方戳破自己的心思,江月凝耳根一红,然后又打了个秀气的呵欠,她睁着一双无辜的眸子看着谢铉,眼中有些委屈。 被她这样看得一阵心软,他拍了拍自己半屈起的腿,对着她道:“给你当枕头。” 说完又怕她嫌弃,从暗格中拿出一个帕子在上面铺着,示意她把头枕在上面。 本来江月凝还想拒绝的,可是看着他这般有诚意,加之困意上来,她只得迷迷糊糊地枕在了他的大腿上。 可是没想到他的大腿太结实了,枕在上面有些硬邦邦的,她下意识摸了摸,直接听见头顶传来一声闷哼,她半睁着眼睛对上那双带着幽光的凤眸,有些不解。 半晌谢铉的手按住她那只还在他大腿上的手,低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皎皎,别乱摸。” 许是身上带着困意,过了良久她才明白谢铉话里的意思,她忙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只是手仍旧被那只滚烫的大掌紧紧包着。 谢铉见她装睡,轻嗤一声,到底是没有揭穿她。 只是因为她方才的乱摸,他的身上却起了难以言喻的心思,喉头紧了紧,他哑着声音轻声问:“皎皎,你可睡着了?” 少女紧紧闭着眼睛,表面上看着是睡着了,可是露出的耳朵却红得像要滴血一般,谢铉空出的另一只手摸上了她的耳垂,引得对方一阵颤栗,得到了她的反应,谢铉手上的动作继续,慢慢地摩挲着她的耳朵。 江月凝被他这样一阵折腾,终于才是没忍住睁开了眼睛,不满道:“谢铉,你还让不让我睡了?” 谢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他突然发现很喜欢听她叫自己的名字,这两个字从她的口中说出来,总是与在旁人的口出说出来的不同,他眉梢一挑,低声道:“知道我方才的难受了吗?” 准备他这样一问,江月凝脸色绯红,她假装没听懂他的意思,继续闭上眼睛:“我不知道世子在说什么。” 那只本在摩挲着她耳朵的手顿了顿,到底是松开了,江月凝以为他不在闹自己了,结果下一刻,那只带了薄茧的大掌放在了她纤细的脖子上,然后往上抬起了她的下巴,在她再次不解地睁开眼睛时,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然俯身,那张秾丽的脸近在咫尺。 炙热的气息撒在她的脸上,她的话还未出口就被对方堵了回去。 狭小的马车里,俩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最后被松开的时候,江月凝只得伏在他的腿上慢慢地喘着气,困意早就在不知不觉中烟消云散了,她身上因为方才的事情变得软绵绵的,最激烈的时候,她甚至感觉到他身体的反应。 车夫与他们之间就隔了一层帘子,他在里面亲她就算了,若是想要再做些比这个还要过火的事情,她自然是不应允的。 即便是一点响动,车夫都能知道,谢铉丢人不要紧,但是她不想跟着丢人。 谢铉的兴致仍旧还在,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半晌之后又顺着额头往下,一路从鼻梁到鼻尖,最后攫住她那双柔软水润的双唇,在上面辗转流连,似乎这样还不满意,他将人捞进了怀中,细细地吻着她的唇。 直到吻上她雪白的脖颈,被那双绵软无力的手抵住,少女柔软的声音像是三月的春风,细细地吹过他的心房:“别,别在这里......” 他顿了一下,转而又重新吻上了她的唇瓣,于耳鬓厮磨间,他哑着声音道:“皎皎,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江月凝被他突如其来的直白激得身体轻颤一下,她双手攀上他的肩膀,然后搂住他的脖子,将额头与他抵在一起,喘着气道:“我知道。” 落崖坡离将军府不远,马车很快就回到了。 下马车的时候,江月凝羞红着一张脸,快步走进了将军府,往正院去。 被落下的谢铉看着她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勾起,但是很快又追了上去。 直到进了正房的里间,江月凝仍旧感觉很羞耻,方才在马车里他们二人做的事情车夫一定是听到了,不然为何下马车的时候,车夫看向他们两个的眼神怪怪的。 让冬枝伺候着换了寝衣,又将头发都散了下来,等她收拾好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谢铉已经坐在了床边,身上与她一样穿着白色的寝衣,只是他的发梢似乎带着水汽,显然是才刚沐浴完。 冬枝目不斜视地离开,然后贴心地关上了外面的大门。 江月凝站在不远处,看着正在拿着帕子擦拭发梢上的水珠的男人,她轻咬下唇,到底是缓缓朝着他走了过去。 第101章 “我来替世子擦。”她坐在了谢铉的身边,从他的手中拿过帕子,认真地替他擦着水珠。 没过多久,那只手腕被另一只带着灼热的大掌给圈住了。 “可以了。”对方的声音哑得可怕。 被他圈住的手腕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手上的帕子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 等男人急促的呼吸在耳畔响起的时候,她的后背已经贴在了床上。 谢铉双手紧紧圈住她的手腕,不让她有一丝可逃的机会,然后故技重施重重地吻上了她小巧的耳朵,这一回却比在马车里凶狠多了。 江月凝难受得不行,一时没忍住轻哼出声。 只在这一瞬间,身上的人变得更加变本加厉,存心想要她失控,即便是知道他是故意的,可她依旧是不敌,细细地呻/吟声断断续续地从口出传出。 耳边是他的喘/息声,江月凝脚趾难耐地蜷起,双手紧紧地抱着他,最后到了临界点,只听见他用情动的声音一遍遍地表白:“皎皎,我喜欢你......” 她紧咬着双唇,水色的眸子中倒影出他深情的脸,她的头微微仰起,吻上了他。 窗外月满花羞,屋内满室旖旎,带着时不时的低声呢喃。 温柔缱绻。 第83章 番外1 世子真的愿意陪着我? 十一月初的时候, 宫中收到了峪城军营那边快马加鞭送来的捷报,上面写了谢铉带着楚军接连大败回鹘军,甚至乘胜追击深入回鹘, 拿下了好几座回鹘的城池的事情,最后回鹘首领没有办法,只能给大楚递了降书。 看捷报和降书,李珣发现还有一份谢铉写下的请辞书, 他顿了一下,暂且放下, 然后拿着捷报和回鹘的降书去皇帝寝宫的时候。 只是没想到皇帝还在昏睡中。 才十一月初,殿内已经烧起了地龙,除此之外, 殿内的四角还放了烧着正旺的炭盆,屋内的温度像是六月天,在里头伺候的宫人内侍即便是穿得不多, 也生生出了一身的汗。 王公公从殿内迎出来,感受着外面凉爽的天气, 见了李珣忙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恭敬地笑着道:“殿下来了,陛下如今还在睡着, 可要老奴去唤醒陛下?” 宫中的局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自从开春之后陛下的病一直断断续续的不好,最后索性撂担子让太子监国,就连朝也不去上了,让太子代上朝。 只是陛下修养了半年多的病,却始终时好时坏,就是一直不见好转, 甚至在初秋的时候彻底一病不起了,如今前朝的那些大臣有什么事情都是直接找太子商量,太子年轻,加之手段了得,没有人不服气的。 当然,不服气的都被太子的人清理了。 魏贵妃一党早就倒下了,原先还能与太子抗衡,眼下诸多的皇子中,没有一个比得上太子的。 所以王公公见了李珣,比以前更加客气。 李珣知道皇帝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目光越过王公公看向那两扇大门,似乎在看里头躺在龙床上的皇帝。 半晌之后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淡声道:“既然父皇还在安寝,孤便不打扰了,这两份东西还烦请王公公等父皇醒了之后交给父皇。” 王公公从他的手中接过折子,想到一会儿又要进去那热得可怕的寝殿,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可是面上却道:“殿下客气了,还请殿下放心,等殿下醒了,老奴一定交给陛下。” 就在王公公转身的时候,李珣又叫住了他:“这些日子,都是谁在给父皇侍疾?” 王公公心中纳闷,太子在众人眼中一直很孝顺,即便是前朝的事情繁忙,每天下朝之后仍旧会来一趟这边,可为何如今却不知道是谁一直在陛下的身边侍疾? 压下心中的疑惑,他道:“是王美人。” 自从陛下偏宠那位曾经的林婕妤之后,皇后就很少再来见陛下了,林婕妤与回鹘人勾结的事情被陛下之后,很快就给她赐了白绫。 可就算是如此,皇后依旧把自己关在宫中,不与陛下见面,好几次他都听见陛下在睡梦中唤皇后娘娘的闺名。 皇后只让王美人好好伺候陛下,她自己倒是从未踏足过陛下的寝殿,从前看着感情极好的帝后二人,为何会闹到这种地步,他一个奴才也不清楚。 似乎是因为林婉儿,又似乎是因为上次陛下要削弱小王爷兵权的事情。 李珣听了之后只颔首,示意他进去。 王公公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在心里松了口气,这位太子殿下外表虽然看着温和,可却是位外热内冷的主儿,能在陛下病倒的时候将前朝打理得井井有条,处理起国事毫不费劲,手段定然是了得的。 他不敢再多想,忙进去等着皇帝醒来。 殿外只剩下李珣,他转身看着殿外种的一棵海棠树出神,皇帝身上的病是林婉儿动的手脚,在她第一次动手的时候他便察觉到了,只是并未加以制止,就连魏贵妃那边也是知道的,那一次他们双方都很默契的没说什么。 看来所有人都希望他那位父皇死。 秋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走下台阶,回去就给谢铉写了一封信。 半个多月之后,峪城迎来了第一场雪。 将军府内,画扇端了一盘新鲜的鹿肉往正院去,这鹿是前几天谢铉在野外猎得的,带回来之后特意让想下人拿去厨房处理了,然后让她们几个丫鬟烤了给江月凝尝尝。 以前在卫国府的时候,每每到了岁末庄子上的那些管事也会给府上送几头鹿,但是姨娘说她的身体不好,不能吃鹿肉,每次看着姊妹们围在一处烤着鹿肉吃,她总是很羡慕。 这一回谢铉不知道她不能吃鹿肉,还特意给她打了来,她心里说不上来的高兴。 等画扇端来了鹿肉,江月凝一双眼睛放在上面看了好些时间,只是她还没高兴多久,就听见冬枝回来了,她见了那肉,便蹙着眉头问道:“这是什么肉?” 管事方才来说谢铉猎得一只小鹿的时候,冬枝是不在的,冬枝和夏星一直在她身边伺候,自然是知道苏姨娘不让她吃鹿肉的事情。 江月凝冲着画扇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说出来,结果画扇没看明白她眼中的意思,献宝似地举到冬枝的跟前:“这是鹿肉啊,今早世子特意去给夫人打的,怎么样,是不是很新鲜!” 说完还一脸的得意,似乎是对主子开窍的肯定。 江月凝抿了抿唇,她无力地靠在美人榻上,颇有心如死灰的感觉。 冬枝和夏星瞪大了眼睛,她们一齐看向江月凝,然后脸上都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夫人自小就不能吃鹿肉,还是把这鹿肉拿走吧。” 画扇一开始还不乐意,她想着这可是主子的心意,且她看着夫人似乎也是想吃的样子,于是她没有动作,而是道:“要不还是让夫人吃一点吧,就一点,应该没什么事的。” 这话她说得毫无底气,不过倒是给了江月凝希望,她跟着道:“吃一两块大约无妨,剩下的你们几个分了。” 许是她们也想吃,而且这里不是国公府,苏姨娘也管不到,所以在纠结了没多久之后,冬枝二人到底抵不过嘴馋,松了口。 江月凝如愿以偿地吃到了心心念念了好几年的鹿肉,自然心情又好上了许多,不过她一向懂得节制,所以在吃完第三块的时候便放下了筷子。 剩下的全部进了其他三个人的肚子。 傍晚谢铉回来的时候,屋内的味儿也早就散了,他站在门口往里看去,正好看见江月凝正窝在美人榻上认真地打着络子,没有发现他已经回来了。 他看着她的目光逐渐柔软,等拍了身上的雪才踏进了屋子里头。 江月凝全神贯注地打络子,并未发现屋子内多了一个人,直到身前的光被人挡住了,她仍旧没有抬头,以为是冬枝,手上的动作还在继续,只是柔声道:“冬枝,你挡着光了。” 谢铉轻轻瞥了一眼她灵活的手指,他咳了一声,低声问:“鹿肉好吃吗?” 江月凝听到他的声音,这才察觉自己太过专注打络子,竟是连谢铉回来了也没察觉,她放下手中的络子,仰头对上那双凤眸,道:“你回来了,我去让人给你准备热水。” 许是屋内烧着炭,比外面暖和多了,她的脸被热气烘得通红,谢铉看着她要起身,指尖微动,在她跟前半蹲了下来。 莹白如玉的脚掌被他握在了掌心,原本以为他刚从外面回来,手掌是冰凉,然而那带了薄茧的掌心滚烫,烫得她下意识想要抽回自己的脚,然而对方比她早一步知道了她的意图,于是握紧了她的脚掌没松开,甚至还摩挲了几下。 第102章 许是她的肌肤柔嫩,被摩挲的脚背上起了一道浅浅地红痕,江月凝抿了抿唇,轻声提醒他不要太过了:“世子......” 谢铉这才抬眸去看她,那双眸子深不见底,后者被看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在她忐忑的时候,谢铉终于拿起了整齐放在一边的绣鞋,替她穿好鞋袜,才重新站起身。 江月凝此时耳朵已经红透了,她见他的转身去净手,又脱把身上的狐裘脱了下来,刚想问他饿不饿,话还未出口,就听见谢铉道:“殿下来了信,劝我不要辞去军中职务。” 她听了,愣了半晌,才皱眉问:“世子要辞官?” 这件事情她一直不知道,她还想着谢铉这一次立了这么多军功,大约不久就要回京受封赏,没想到他居然生了要辞去军中职务的心思,且太子还知道了。 难不成是他早就给京中递了请辞书? 谢铉将她微凉的包在掌心慢慢帮她捂热,缓缓道:“你不是不喜欢呆在京中,若是让你一个人出去外面,我不放心。” 这话才说出口,江月凝怔了怔,她不知道谢铉是怎么得知她想要出去外面走走看的心思,只是听着他愿意放下这些功名和荣耀陪着她,她心里除了开心之外,更多的是心动。 可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让他放弃这些,这样做实在有些自私,虽然对于他的这个举动有些心动,可到底是不赞同。 她仰起脸看向谢铉,柔声道:“世子愿意为了我放下这些,我很高兴,可这些都是世子应得的,我和殿下一样不希望你这样做。” 谢铉看着她那双明澈的眸子,他将人搂进怀中,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低声道:“我已经决定了,没人可以改变我的想法,皎皎,回鹘的事情已经解决,大楚如今已经没有了外患,我从前想要的东西也都已经实现了,所以没什么遗憾,现在只想陪着你,完成你的心愿。” 他的心跳沉稳有力,一下一下敲击在她的心上,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前,闻着他身上传来的清冷梅香,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酸涩。 半晌之后,她终于抬起头,轻声问道:“世子真的愿意陪着我?” 她这是动摇了,可到底还是想让谢铉想清楚,功名能带给他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世上的人大多都知道这两者之间要怎么选。 谢铉的手垂眸看她,温暖干燥的手抚上她的侧脸,他看出了她心里的担忧,于是轻笑了一生,嗓音温柔地回她:“这些功名就算是我不要,也仍旧是我的,我只不过不要功名带来的东西,没了那些,我还是广阳侯世子,其实也没什么两样。” 他这般安慰她,江月凝的手贴上他的手背,用脸蹭了蹭他的掌心,才弯了弯眼睛,面上露出笑意:“世子既然决定了,那我们还在这里呆多久?” 这里曾经是谢铉呆了好几年的地方,谢铉不在的时候,她走遍了谢铉曾经走过的地方,想象着当年的少年在峪城时候的模样。 谢铉温柔地看着她,道:“先回一趟京中,有些事情可能还需要我亲自同殿下说才行,爹娘那边也是,若是我们就这样一声不吭的离开,娘估计会很生气。” 想起婆母那个脾气,确实很有可能会生气,她弯了弯眼睛:“若是母亲不高兴,世子一定要挡在我前面。” 谢铉捏了捏她的脸,没好气道:“娘就算是再生气,也舍不得说你一句,届时定然会逮着我一顿骂,说不定还会觉得这个主意是我想出来的,说我教唆你。” 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江月凝抿唇一笑,双手紧紧抱着他,轻轻道:“谢谢。” 谢铉闻言,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没有再说什么。 打定了主意,第三天的时候,谢铉和江月凝便启程赶回京中,许是江月凝怕来不及在新岁之前赶到,所以让谢铉不用顾着她,用了最快的速度。 紧赶慢赶,又抄了许多的小道,竟真的让他们在除夕那天赶回了京中。 回去之后没多久,宫中也得了消息,谢铉前脚才带着江月凝见了广阳侯夫妇,后脚就有内侍前来递了消息,要谢铉立刻进宫中去面圣。 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道圣旨,江月凝见了,以为这道圣旨是皇帝给谢铉的,谁知道圣旨上的内容竟然是给她封了个三品的诰命。 谢铉眼中露出笑意,见她看完了圣旨,等个人都呆住了,于是笑着问:“怎么了,高兴傻了?” 江月凝久久没有回神,直到他的声音传来,才反应了过来,她眨了眨眼睛,讶然道:“可是我并未做什么,好好的为何陛下要给我封诰命?” 谢铉从她的手中抽回圣旨,不甚在意道:“我在峪城立了那么多功,给你请封一个诰命怎么了。” 还能这样的吗? 江月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是很快又想通了,既然这是谢铉给自己求来的,那她便高兴地接受,免得白费了他的心思。 虽然她暂时不知道这个三品诰命的身份有什么用处。 她抓着他的手臂,垫起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弯着眼睛甜甜地说道:“夫君,你真好!” 第84章 番外2 她吃醋了 谢铉要辞去云麾将军一职的事情并未让丹阳郡主太过意外, 只是在听说他要带着江月凝走遍大楚的时候,丹阳郡主不同意,就连广阳侯都出言反驳, 不过最后也不知道谢铉用了什么办法,夫妻二人到底是答应了。 上元节过去没多久,就听说李妗要出发前往东胡和亲,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江月凝正在和丹阳郡主商量过几日去给晋王妃祝寿的事情。 宫里来了人,说是后日四公主就要离开京城, 丹阳郡主身为皇室,公主出阁的时候自然是要去观礼。 而江月凝有诰命在身,也同样需要前去观礼, 她心里下意识不想去。 想起李妗当初陷害自己儿子的事情,丹阳郡主冷哼一声,当着内侍的面毫不客气道:“我当然要去, 她有这样的下场,当真是活该, 哦, 不对,四公主做了那么多坏事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也是好运气,皇兄还真是物尽其用了。” 她这话说得阴阳怪气,也不知道是在骂李妗还是皇帝。 江月凝听得抿了抿唇,到底是没有当着内侍的面笑出声,见内侍尴尬地躬身站在下首,江月凝只得出声道:“后日母亲会前去,辛苦公公跑了一趟, 若是没什么事情,还请公公喝口茶再走。” 那内侍听得她温柔出声,心道这世子夫人果然如同传言般好脾气,他擦了擦脸上的汗,一想到喝茶的功夫估计还要听丹阳郡主指桑骂槐,于是连忙道:“夫人客气了,奴才还要去一趟宁国府,茶就不喝了。” 江月凝了然,宁国夫人也就是她的外祖母也是诰命夫人,自然也在其中,她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不留公公了,来人,送客。” 等那内侍走了之后,丹阳郡主突然道:“阿凝,你若是不想去的话,便不要去了。” 公主和亲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在她们同为女子的身份看来是这样的,虽然李妗犯下了不少的错,可丹阳郡主宁愿皇帝用别的办法惩处她,也不愿意看见皇帝选择用和亲来惩罚她。 东胡一向臣服于大楚,一直都安分守己,皇帝如今让李妗前去和亲,一开始她还以为是为了维护两国之间的关系,然而等她问了自家夫君,才知道东胡对大楚根本没有不臣之心。 皇帝此举明面上是为了加深两国的关系,实则是给李妗一个教训。 东胡是什么地方,是逐水而居的游牧民族,民风彪悍,与大楚完全比不了,且她听说东胡的可汗已经六十几岁了,都能当李妗的祖父了。 虽然她心中有些惋惜,可理智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李妗作恶的下场。 她轻轻叹了口气,一时之间心中五味杂陈。 江月凝大约也猜到了丹阳郡主心中所想,她默默地给对方添了茶,又说了话转移了丹阳郡主的注意力,重新提起晋王妃的生辰,丹阳郡主的脸上这才又挂上了笑脸。 与婆母商量完一些晋王妃生辰的事宜,这才回了泽兰院。 却发现谢铉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 如今他已然辞去了云麾将军的职务,最开始太子殿下不同意,后来谢铉举荐了几位他在军中结识的得力干将,太子才勉强同意了他,只是与他约定,若是再有别国人对大楚蠢蠢欲动,他仍旧要回去军中。 谢铉比李珣想得乐观,有了上次与回鹘人的那一战,至少在五年之内,周遭的小国是不敢有异动的。 第103章 江月凝见他站在秋千旁,于是走了过去,却见他的手中拿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祥云纹缠枝牡丹银香囊,这种香囊是前朝世家贵女最喜欢的,大楚很少见贵女佩戴。 她双手背在身后,探身过去好奇地打量了一眼他手中的香囊,半晌之后出声道:“这香囊看着倒是好看。” 谢铉正盯着这香囊出神,江月凝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都不知道,他转头就看见少女一双明澈的眸子正认真地看着他手中的香囊,眼中充满了好奇之色。 这香囊是姑母给他的,说是前朝某位公主的,还说如果侄儿媳妇喜欢的话就送给她,他想着这是旁人用过的,即便是再好的东西,送给江月凝终究是不妥,可是他不能拒绝皇后,只得先收下,他沉吟半天,道:“这是旁人送给我的,你若是喜欢,改天我再去给你买一个。” 众所周知,送香囊是一件极为暧昧的事情,谢铉说旁人给他送的,江月凝心道指不定是哪家的姑娘,毕竟他在峪城立下了那么多的军功,他在京中的名声早就反转了。 不仅如此,还有好些世家想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谢铉做贵妾的,若不是丹阳郡主摆明了不给自家儿子纳妾的态度,说不定侯府的门槛都要被各家夫人踏破了。 江月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更加怀疑是哪家的姑娘送给他的,于是抿了抿唇,一声不吭地绕过他坐在了秋千上,她仰头去看谢铉,缓缓道:“世子是生了纳妾的心思?” 如果他真的要纳妾,那她就拿着放妻书走人,从前她不喜欢谢铉的时候,巴不得谢铉纳十个八个小妾,这样自己就不用与他相处了。 可是眼下不一样,她喜欢上了谢铉,说她小气也好,她眼里容不下他身边再有旁的女子,若他真的想要纳妾,她何不直接离开,给人腾出位置,这样大家都好。 谢铉看着她的情绪慢慢低落,加之她问他的问题,很快就反应过来江月凝误会了什么。 大概是以为他手中的香囊是旁的女子送给他的,原本听见她的质问,还在暗自叫屈,可转念一想,她问这句话,是因为她吃自己的醋。 从前她可是大方到要主动给他纳妾的,如今却吃醋了,他心中一时欣喜,可是见她绷着一张俏脸,弯起的唇角又压了下去。 江月凝问出这句话后,见谢铉久久沉默,以为是被她说中了心思,正在想着怎么同她开口,她觉得自己一向善解人意,便主动开口道:“世子也不必为难,若是真的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大可将人三书六聘地娶回来,妾身自会给她腾出地儿,不让你心上人白白受委屈。” 她生气的时候,连自称都变了。 这种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不仅没有让他觉得无理取闹,反而觉得很是可爱,他看着脸颊微微鼓起,明显是不高兴的少女,眼中的笑意再也藏不住。 江月凝抬头看见他眼中的笑意,以为是自己说的话正中他下怀,她强压下心里酸涩的感觉,别过脸不去看他,继续道:“世子若是想好了,妾身......” 不等她话说完,谢铉已经走到了她身前,打断了她的话:“你若是离开,我怎么办?” 他这话问得江月凝眉心一凝,抬头对上他那双仍旧含着笑意的凤眸,她握着秋千绳子的手紧了紧,觉得他委实是有些贪心了,于是蹙眉道:“世子有佳人在侧,何必再问这种问题。” 说罢她不想再同他说话,想要起身,然而肩上却落了一只手轻轻地按住了她起身的动作,她只得继续坐在秋千上,抬眸去瞪他,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谢铉心想若是再不与她解释,说不定她就真的恼了,于是轻笑一声,好笑道:“我何来的佳人,你要是离开了,我就成孤家寡人了。” 江月凝这时候才明白是自己误会了什么,可想到谢铉竟然在她误会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解释,还让她自顾自说了这么多,觉得他就是故意的,故意看着她吃醋的样子。 她不说话,也不看他。 谢铉明明之前就同她说过不会纳妾,这辈子他的身边只允许她一个人在,她怎么还会往他要纳妾那方面去想。 大约是前些日子那些夫人有意无意想找她打探谢铉的事情,甚至还当着她的面拐弯抹角说要把家中适龄的姑娘送给谢铉做妾,才会让她想歪了。 她半天不说话,谢铉突然有些慌了,于是在她面前半蹲下目光与她齐平,见她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怕她真的生气,于是他收起脸上的笑意,认真道:“皎皎,方才是我不对,你别生气好吗?” 见她另一只没有抓住绳子的手放在膝上,谢铉忙握了上去,温热的手掌握住她微凉的手轻轻摩挲,轻哄道:“你要是真的生气了,打我都好,别不理我,好不好?” 其实江月凝一开始是生气的,可是更多的是被自己的胡思乱想给气到了,明明谢铉什么都没有说,她自己倒好,脑补出了这些,若是让谢铉知道了她心中的那些,指不定会有多得意。 于是便闭上了嘴,没想到对方先认错了,倒让她有些意外。 谢铉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她生气,不管出于什么事情,他都先认错,这样皎皎就不会生气了。 江月凝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想让自己那么矫情,终于出声:“我没有生气。” 话是这么说,许是觉得方才自己莫名其妙吃醋的事情有些丢人,她的耳根慢慢变红。 这一变化落在谢铉的眼中,他勾了勾唇角,心想他的皎皎真的太可爱了。 “皎皎,你信我,除了你,我再看不上别的女子,我不会让你有拿着放妻书离开的那天,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发誓。” 他的话说得信誓旦旦,可江月凝想得比较简单,未来的事情未来再说,眼下谢铉喜欢她爱她是真的,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或许不仅是谢铉不爱她了,也许她亦是。 感情的事情谁都说不准,谢铉可以变心,那么她同样也可以。 似乎看出了江月凝心中所想,谢铉握着她的手收紧,对上她一字一句道:“皎皎,我不会让那一天到来的,除非是我死。” 这一句话他说得很平静,她愣了片刻,最后眼中露出笑意,轻声道:“我知道。” 旁人她不清楚,可是她愿意相信谢铉。 “所以这个香囊是?”到底是真的喜欢这个香囊,江月凝没忍住问道。 谢铉没想到她还想着这个香囊,无奈道:“这是皇后娘娘给我的,说是前朝公主的,说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可这是旁人用过的。” 他要给她东西,就要给她最好的。 江月凝倒是不介意,她弯了弯眼睛:“既然是娘娘送的,我便收下了。” 她朝着谢铉伸出手,掌心朝上,是要他给的意思。 谢铉握着手中的香囊,最后还是被她的目光看得心软,给了她。 她掌心的香囊还带着他的温度,她唇角牵出一个温柔的浅笑:“谢谢夫君。” 第85章 番外3 一点也不矜持 第三天一早江月凝就被冬枝唤醒, 她睁着迷蒙的眼睛看了身旁一眼,发现谢铉早就起了,透过帐子, 她见另一头谢铉已经快穿戴好了,此时正在低头系腰带。 她慢慢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最后才在冬枝的催促下离了床榻。 等她穿好衣裳坐在妆奁前的时候, 才清醒了一些,今天是李妗出发前往东胡和亲的日子, 她看了眼冬枝拿着一朵艳丽的芍药花要往她的头上戴,于是忙制止了,她垂眸从装满珠钗头花的匣子里挑了一对浅色的宫花给她。 “戴这个吧, 芍药太艳了。” 今天她身上穿的是轻紫色的衣裳,上面还绣了藤萝花,所以头上不适合戴大开大合的芍药, 且今天是公主去和亲的日子,她心里说不上来的有些沉闷, 不想穿得那么招摇。 倒是一旁穿戴好的谢铉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视线在她那张素白的脸上停了一瞬,很快又移开。 他出了外间, 吩咐丫鬟准备朝食,朝食备好的时候,江月凝也准备妥当了,她今天脸上上了一层淡妆,配上她的装扮,看着清雅绝尘,温柔中带着一丝清冷的感觉。 谢铉见她出来, 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直到她走到身前才收回,即便是每天都能见到她,可是今天他还是头一次见她穿得这么合他的心意。 心里不禁痒痒的。 江月凝避开谢铉炽热的目光,她绕过他走到摆好朝食的桌子前坐下,见他的视线一直追随着自己,她开始怀疑是不是她的脸上有什么,等谢铉在她身边坐下的时候,才抬眸问他:“世子一直这样看着我,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说着她抬手就要往自己的脸上去,然而手抬到一半的时候,却男人给握住了,对方的手掌带着薄薄地一层茧子,粗粝地指尖还细细地摩挲着她的手腕,激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第104章 “世子?”眼下除了他们二人,身边还有几个伺候的丫鬟,往日里他对自己做这些亲密的举动时,只有他们两个。 江月凝脸上一热,快速看了一眼留在屋内伺候的丫鬟,发现她们都低着头,心里才逐渐松了口气,只是谢铉仍旧没有松手,她忍不住小声嗔怪道:“谢铉,旁人还在呢!” 这时候谢铉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手中的那截细腻柔软,他眼底浮现笑意,低声道:“你我是夫妻,亲密一些又何妨?” 散漫的声音带着毫不在意,她瞪了他一眼,又道:“你一直看着我,难道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说着还想让人给她一面镜子看看,但是还未说出口,就听身边的人轻笑一声,然后见他认真道:“没有,只是觉得你是我见过的穿紫色衣裳最好看的人。” 猝不及防的情话让江月凝怔了一瞬,接着她的耳根一红,半晌之后,才红着一张脸道:“世子今天是吃了蜜糖吗?” 从前他的狗嘴里吐不出一句好话,如今倒是学会了哄人。 她不知道的是,谢铉确实是喜欢紫色,尤其是看她穿得一身紫,更是让他喜欢。 不过这个他不会说出来,万一他说了,她以后就不再穿紫色的衣裳了。 谢铉笑了笑:“难道你不喜欢听,那我下次不说了。” 谁都喜欢被人夸,江月凝微微翘起唇角,决定礼尚往来,于是吩咐那些候在一边等着伺候丫鬟:“你们先出去吧。” 他们二人方才的对话这些丫鬟都听见了,如今听到她的吩咐,自然是识趣地离开。 等丫鬟们都离开之后,江月凝才往谢铉的身边挪了挪,她对上他那双漂亮的凤眸,然后在对方不解地目光下,双手突然捧住他的侧脸,在谢铉错愕的目光中,眼中出现一抹笑意,柔声道:“没人同世子说过,世子其实也生着一张让人神魂颠倒的脸。” 说完她就看见谢铉的耳朵迅速变红,她眼中露出明晃晃的笑意,对着他眨了眨眼睛:“难道世子从前逛花楼的时候,就没有哪位姑娘是冲着你的脸去的?” 谢铉看见她眼中的狡黠,觑了她一眼,挑眉道:“从前倒是遇到过,不过以我的身份,没有我的允许,她们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子,不像江二姑娘,直接对我动手动脚,一点也不矜持。” 这是在揶揄她现在对他轻佻的举动。 江月凝闻言脸上一红,她现在的举动确实有点像京中的纨绔在调戏良家女子,她后知后觉自己孟浪了,于是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谢铉对着她眉梢一扬,有些好笑,到底是知道她面子薄,没有拆穿她迟来的窘迫,为了替她缓解尴尬,给她碗里夹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包子:“这是你喜欢的豆沙陷的包子,我让青竹一早去西市那边买的。” 江月凝有些惊讶,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个,上次他们二人在西市闲逛,她吃了一口这个包子便喜欢上了,只是当时并未对谁说,没想到他竟是瞧了出来。 她弯了弯眼睛,问道:“世子喜欢吃什么糕点,下次我给你做。” 这话却不是在同他客气,她还在卫国府的时候,闲着没事同府上厨娘学过做几道糕点,而且做得有模有样,厨娘还说她在这一方面有天赋。 不过碍于她的身份,她很少会亲自做这些,姨娘不爱吃糕点,她那便宜爹不配吃她亲手做的糕点,于是这手艺就渐渐荒废了。 谢铉手上的动作一顿,他缓缓道:“你做的我都喜欢。” 江月凝想着他大约是不好意思同自己说,便想着找个机会把自己会做的都做一遍给他吃,若是他敢嫌弃说不好吃,就不理他了。 用过朝食之后,喝过一盏茶,便出了门前往宫中。 在马车里,谢铉看着自从上了马车就开始沉默的江月凝,到底是察觉到了她情绪有些不对,他将人揽进怀中,垂眸问她:“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他不知她眼下的不高兴是从何而来,明明方才用朝食的时候还好好的。 江月凝以前在谢铉跟前会收敛自己的情绪,自从在峪城与他表明心意之后,慢慢地便不再刻意收敛自己的情绪。 在他面前都是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所以眼下她不高兴,他很快就能感觉到。 江月凝靠在他的怀中,想着李妗曾经对他做的事情,到底是没有说出口,只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不日下个月就要启程前往江南,有些舍不得姨娘和母亲罢了。” 谢铉直觉她并不是因为这件事,原本她就想要去江南看一看,当初他问她第一个想去的地方是哪里,她想都没想就说了江南,且明明昨夜的时候,她还很高兴地与他说起江南风光,道诗书上描写三月的江南很是漂亮,提起的时候眼中全是期待。 “你说得可是真的?” 江月凝见他眼中含着狐疑,她纠结了半晌,到底是将心里的那种不舒服说了出来。 她知道四公主当年陷害谢铉的事情不可饶恕,所以觉得自己这种因为她要去和亲而生出的一点怜悯,这种心情是不应当存在的。 得知了她的想法,谢铉倒是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笑了一声,才温声道:“皎皎,你会不舒服不是因为李妗这个人,而是因为和亲这件事本身,所以不必自责。” 这话落在江月凝的耳中,让她心中一暖,丹阳郡主说谢铉在被陷害之前是一个很温柔,又知礼的人,如今看来,好像说得没错。 她伸手主动环住他劲瘦的腰,下意识想要在他的胸前蹭一蹭,可是一想到她脸上的画了妆容,只得紧紧地抱着。 谢铉抬手在她的后背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 李妗当年陷害他的事情确实给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如今事发,皇帝没有夺去她最在意的公主之位,而是选择了送她去和亲,可见是还顾念着一丝旧情。 毕竟东胡现在臣服于大楚,最开始听太子说原本是想让她去回鹘和亲的,可是皇帝不敢堵李妗对大楚的忠心,以她这种歹毒的心思,万一到了回鹘,转头就把大楚给卖了,那便是得不偿失。 江月凝走到朱雀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和亲的仪仗从宫里面缓缓走出来,李妗坐的马车足足有六匹马来拉。 马车装饰得比她见过的马车还要华丽,雕花上还涂了一层金粉。 她还是第一次见公主和亲,也是大楚第一位和亲的公主,或许是为了大楚的面子,送嫁的队伍看起来有些长,看起来排场很大。 载有李妗的马车缓缓经过他们二人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也不知道怎么的,江月凝感觉一道并不友善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等她往马车看去的时候,发现站在马车旁边的宫人走到了她跟谢铉的面前。 “世子,四公主有话想要同你说。”那名宫人恭敬地行礼,说完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 江月凝偏头去看站在一旁的谢铉,见他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表情,就在她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却见他踩着步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往马车那边去了。 她抿了抿唇,到底是没有说什么。 坐在马车里面的李妗早已心如死灰,自从魏家被抄家,母妃被打入冷宫之后,她一直被关在自己的殿中哪也去不了,差点把自己给折磨疯了。 听说表哥在不久之后就要被问斩,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晨起宫人替她梳妆的时候,那身早就做好的嫁衣穿在身上显得很是宽大,她瘦了太多,导致嫁衣都不合身了。 只是眼下没有时间再去修改嫁衣的尺寸,只能将就着穿。 她面上没有了往日的神采,整个人都死气沉沉,但是在透过车窗看见谢铉的时候,还是忍住想要再与他说最后一次话。 那位她放在心底,曾经温润的少年,她想总要给过去痴恋谢铉的自己一个交代。 所以不顾宫人的反对要求马车停下。 她以为谢铉知道了当年她是陷害他的主谋之后,不会想要再见她,没想到出乎她的意料。 或许谢铉对她还有感情。 她这样想着。 很快谢铉就走到了马车前,他扫了一眼规规矩矩坐在马车里的李妗,一双凤眸看她就像是看路边的蚂蚁,没有任何的感情。 李妗扯出一个笑,看起来颇为可怜:“世子哥哥,我以后再也看不到你了。” 谢铉轻嗤一声,睨了她一眼:“你不会觉得我来见你,就是为了听你这句废话?” 第105章 李妗愣了愣,她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江月凝,不甘心道:“江月凝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她还巴不得与你和离,只有我才是真心喜欢你!你就不能看我一眼?” 谢铉还以为李妗把他叫来,是要同他道歉,想着她在大楚养尊处优惯了,这一去多半是活不长,说不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想起要与他道歉,没想到仍旧是执迷不悟, 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李妗,就算她不喜欢我又怎么样,我心甘情愿与她在一起,而你不配,你是什么东西。” 说完不等李妗回神,他又转身走到了江月凝的身边,见她面上露出担忧的神色,于是牵起她的手,看着重新行走的马车,听见马车里传出轻微的啜泣声,与她咬耳朵:“现在东胡内斗很厉害,李妗就算是安全到了那边,估计也活不长了。” 许是在自己的意料之中,江月凝只点了点头,然后看着送亲的队伍逐渐走远。 不再去想李妗将来的下场,毕竟这是她自作自受,江月凝将头靠在了谢铉的肩膀上,软着声音道:“等外祖母的寿辰一过,我们就去江南,好不好?” 谢铉被她这带着撒娇的语气弄得心头一软,别说是去江南,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他都得想办法给她摘来。 “嗯,都听你的。” 第86章 番外4 今晚让我伺候夫人好吗 上巳节, 江南一座城中飞花满天,客栈院中的辛夷花开了,江月凝坐在窗边看着那颗紫色的花出神。 吴州与京城不同, 这里的春天到处都是花,人人都道江南好,她从前在看见那些描写江南的诗句,心中便很是向往, 所以她把第一站定位吴州,他们如今暂住的客栈临水而建, 时不时有乌篷船从下面的河道上摇摆而过。 船上要么坐着风流雅士,要么就是些乐坊的乐伎,间隔没多久, 就能听见丝竹管弦之声。 所有的人都带着雅兴,这些乐声倒也没有到能打扰她的地方,只觉得风雅至极。 冬枝和画扇从外面推门进来, 正巧看见她坐在窗边发呆,屋内只有她一个人, 谢铉一大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夫人醒了。”冬枝端着一盆水放在架子上, 又从画扇的手中接过了帕子沾了水,她们昨天才到吴州, 还以为夫人会水土不服,看着她的面色倒是如常。 不像夏星,从昨天用过饭之后就开始不舒服,夜里还起了好几次,为了不惊动夫人,她还连夜去找了大夫来给夏星医治。 江月凝被冬枝伺候着梳洗完,这才发觉夏星不在, 她问道:“夏星呢?” 画扇笑着给江月凝解释夏星水土不服的事情,江月凝并没有意外,听到冬枝说找了大夫,她慢慢放下心来。 这一趟她本不想把两个丫鬟带在身边的,只是她们二人求到了自己的跟前,想着把她们带上,说不定还能让她们长长见识,最后终于还是答应了。 只是她一会儿还要出去,需要留个人下来照顾夏星,她想了想,冬枝与夏星关系好,加之冬枝在伺候人这一方面比较在行,于是江月凝便让冬枝留了下来。 她自己则用过昼食后没多久,就带着画扇出了门。 一路上的东西都新鲜得很,只不过她身边只跟了一个画扇,于是想要买些小玩意的心思暂时歇了。 她走走停停,在茶馆里听了一回书,直到夜幕降临,正打算回去,结果在路上听见人说望春楼今晚选花魁,不管是男女皆可以前去观看。 江月凝让画扇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望春楼不仅做男人的生意,就连女人的生意也是做的,里面除了姑娘之外,还有一些小倌。 “夫人,咱们要去瞧瞧吗?”画扇虽然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只是她的语气中全是毫不掩饰的雀跃。 在京中虽然也有花楼做女人的生意,可都是藏着掖着,江月凝也只是从旁人的口中人听说过。 其实她也挺好奇,选花魁这样的场面到底是怎么样的。 想着谢铉大约没那么快回客栈,她纠结了一番,到底是敌不过心中的好奇,带着画扇去了望春楼。 望春楼从外面看着就比普通的花楼还要宏大,外墙上有水红色的纱幔从三楼往下垂下,偶尔有风吹过的时候,那层纱幔便在风中摇曳,带着若有似无的暧昧。 门口陆续有人进去,有男的,也有女的。 这些人看起来都像是今晚选花魁的看客,江月凝站在门口许久,到底是带着画扇进去了。 进去后发现里面比外面看起来的更大,中间放着一个一丈来高的圆台,此时圆台上面正站着十几位舞姬正在跳舞。 耳边间或传来调笑声,男声女声都有,就连鼻间也全是脂粉味与酒味混在一起的奇怪味道。 她眉心一皱,兴致一下子就被这些刺鼻的味道给消磨光了,正欲转身带着画扇离开,却突然被人拦住了。 拦住她的是一位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女人,一张妩媚的脸画着精致的妆容,手上拿着一把团扇正轻轻摇着,见了她想离开,忙上前道:“夫人可是不满我们这望春楼,今晚咱们这里可是有选花魁的比赛,夫人难道不感兴趣吗?” 在春娘看来,江月凝虽然穿着低调,可是那周身的气质一看就不像是普通人家出来,很有可能是大户人家的主母,这样的主母她这里接待过好几次,大多是在家中不得丈夫宠爱,所以跑来她这望春楼找安慰的。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位夫人耳中戴的东珠,寻常人家可是戴不起的,况且那东珠的成色属于上乘,整个吴州,怕是找不出第三颗比她耳朵上戴得还要好的东珠。 可当她看清江月凝的长相后,又开始怀疑,又这样一位绝色的夫人在家中,除非是那个男人瞎了,不然也不会冷落了自己的夫人。 她这望春楼里的所有姑娘加起来,怕是没有一个能及得上眼前的这位。 若这位是自己望春楼的,她还不得赚得盆满钵满? 只是这样的想法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春娘看出她不寻常的身份,猜想大约是京中哪位高门大户的夫人前来吴州游玩,她得罪不起。 若是可能,还想从江月凝的身上赚点钱。 江月凝不知道对方在打什么主意,她见有人上了楼,想着花楼大约也和酒肆食肆差不多,应该是有包间,于是问道:“这里可有观赏选花魁比赛位置较好的房间?” 春娘立刻喜笑颜开,这是要留下的意思,她忙道:“夫人请随我来。” 她转身就亲自带着江月凝上了三楼,然后带着她进了一间雅间,见江月凝眼中出现满意的神色,特意道:“这间房可是最好观赏的一间,原本是特意留给知州大人的,但是知州大人似乎今晚有事,所以并未来,夫人好运气。” 说完她又让人来给江月凝看茶。 江月凝听她提到吴州知州,蓦地想起谢铉今天就是去找刘知州的,她握着茶杯,状似不经意道:“刘知州喜欢来你这?” 春娘没有多想,如实道:“刘知州虽然喜欢来我这,只是他几乎不留宿,因为他只喜欢听人弹琵琶,恰巧整个吴州琵琶弹得最好的姑娘在咱们望春楼。” 原是这样,江月凝还以为那刘知州知道谢铉从前喜欢逛花楼的事情,想要投其所好。 看来是她想岔了。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示意一旁的画扇给了春娘一把金瓜子。 春娘见了那金灿灿的金瓜子,更是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还未来得及说几句谄媚的话,她又听见江月凝柔声道:“若是今晚刘知州来了,烦请告知我一声。” 春娘得了金瓜子,自然是满口答应,又说了些奉承的话,这才离开。 江月凝无聊地坐在房间,开始想从前谢铉是不是也和她这般。 外面各种嘈杂的声音传来,她让画扇把门给合上,喝了一口放在身前的茶,发现这茶喝着味道意外的不错。 想来春娘特意让人给她沏的好茶。 “夫人,咱们来了这里,若是世子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画扇虽然也想要看选花魁,可若是主子知道她带着夫人来望春楼,说不定要罚她。 江月凝看出了她的担心,轻声道:“无妨,若是被他知道了,我只说是我要来的,你只是听命于我,不关你的事。” 第106章 得了她的话,画扇心里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她给江月凝倒了茶,站在一旁开始期待比赛的开始。 然而没多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春娘去而又返,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身后跟着一位相貌清俊的公子。 江月凝不明所以,一双杏眸带着不解,直到与那位公子对上,见对方原本不大情愿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她的目光落在对方抱着的七弦琴上,才后知后觉明白了这位公子的身份。 春娘怕她拒绝,在她开口前先道:“夫人,这位是咱们望春楼的头牌濯玉公子,他弹得一手好琴,想来夫人会喜欢的,只是卖艺不......”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见濯玉已经走到了江月凝对面的矮桌上坐下,然后把怀中的中放在了桌案上,他垂下眼睫,手指拨弄了一下琴弦,看着江月凝温声道:“夫人可有喜欢听的曲子?” 春娘眼睛瞪大,濯玉从未在哪位女人面前主动过,她看了一眼容貌出众的江月凝,顿时心中了然,看来这濯玉也不卖艺不卖身,说不定今晚...... “濯玉可是从来没有这般主动过,夫人好福气,看来夫人是入了濯玉的眼了。”她对着濯玉使了个眼色,然后笑着道。 江月凝没想到事情会往奇怪的方向发展,她只是来看选花魁的,不是来眠花宿柳的啊...... 不等她开口拒绝,春娘就已经带着人离开了,还颇为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江月凝瞪着一双杏眼看着紧闭的房门,一时无言。 濯玉见她没有理自己,眉头一皱,再次开口问道:“夫人可是不喜欢濯玉?” 江月凝这才把目光重新落在了他的身上,说实话,濯玉的相貌无疑出色的,可是有了谢铉这样的珠玉在前,对比之下又变得一般了。 她想如果谢铉在这里,头牌肯定非他莫属。 想到这,她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压下翘起的唇角,想着春娘把人硬塞给她,若是她不把人留下,说不定这位叫濯玉的小倌会受到春娘的刁难。 毕竟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身不由己。 思及此,她只得浅笑一声:“公子误会,方才公子问我喜欢什么曲子,我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那便请公子弹自己最拿手的好了。” 见她笑了,濯玉仿佛听见了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他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然后抬手拨弄琴弦。 为了博得江月凝的喜欢,他这一次比以往的那些敷衍对待都不同,弹得异常认真,就连画扇听着都入神了。 一曲毕,他抬眸小心翼翼地看向江月凝,却见她双手撑着脸,似乎在想什么。 难道是他弹得不好,以至于她都分心了? “可是我弹得不好?”濯玉忍不住开口问她。 江月凝这时候才放下手,她起身走到濯玉的身边,示意他给她腾出位置。 濯玉给她腾出位置,看着她在他方才的位置坐了下去。 江月凝没想那么多,坐下后试了一下琴音,又抬头对着他道:“方才这一段,这样弹或许会更好一些。” 说完她竟是将他弹的其中一段原原本本地弹了下来,甚至弹得比他还要好。 这一首曲子是他自创的,而他今天是第一次见到江月凝,没想到她听一遍就能把曲谱给记下,甚至还能替他改良曲谱。 心跳跳得更快了,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看着她的目光变得灼热:“夫人竟是这般厉害,让我心服口服。” 江月凝浅笑道:“公子的琴技也不错。” 濯玉看着她又垂眸看向七弦琴,他下意识在她的身旁坐了下去,然后慢慢靠近她,眼中的倾慕之色毫不掩饰:“夫人可否为我弹一曲?” 江月凝手上的动作一顿,察觉到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近,正要与之拉开距离,突然听见房间的门开了。 她往门边看去,就看见一身红衣的谢铉站在门口,一双凤眸盯着她,似笑非笑道:“夫人可是有些新欢,就忘了旧爱?” 江月凝看着谢铉穿着一身惹眼的红色,配上那一张漂亮得过分的脸,换做是旁人,可能以为他才是这望春楼的头牌。 心念一动,她朝着谢铉眨了眨眼睛,半晌之后对着他莞尔一笑:“这位公子好生面熟,可也是望春楼的?” 谢铉看着她完成月牙的双眼,眉毛一扬,目光从她的身上划过,最后落在坐在江月凝身边的濯玉身上,冷笑一声:“夫人上次来这里还特意与我共度春宵,怎么转眼就忘了?真是让人伤心。” 这话一出濯玉的脸色一白,他看着倚在门边的男人,觉得自己脑子出问题了,明明他从未见过这个人,为何他说自己也是望春楼的。 坐在一旁的江月凝却因为他那共度春宵几个字而脸色一红,她悄悄瞪了他一眼,为了气他故意道:“我与濯玉公子都喜音律,你会什么?” 哪知道谢铉并未生气,而是径直走到江月凝的身前,然后弯腰倾身靠近她,指尖抚上她凝脂一般的肌肤,在她的侧脸缓缓摩挲,用低沉的嗓音道:“我不会音律,但是我能将夫人伺候得很好,你说是不是?” 伺候那两个字被他咬得极为暧昧,到底是女儿家,江月凝对上他那双带着戏谑的凤眸,彻底演不下去了,她抬手轻轻推了推他,嗔道:“够了......” 这时候谢铉才留恋地在她脸上捏了一把,然后直起身,视线凉凉地落在了濯玉的身上,毫不客气道:“这里有我在,你可以出去了。” 濯玉不知道他们二人的关系,只是心中有些不甘,他从前伺候的夫人都不及眼前这位的一根毫毛,所以他仍旧坐着不动,看向江月凝的眸子中带着委屈,他道:“是我弹得琴音夫人不喜欢吗?若是不喜欢,夫人尽管提,我会改的。” 明明刚才江月凝已经替他改了几处。 江月凝突然有些头疼,觉得自己和那些来逛花楼的纨绔差不多,算是体会了一把被人抢着争风吃醋的感觉了。 只是她到底没有要消遣人的意思,毕竟她不是真的来寻欢作乐的,只是出于好奇想看一看今晚望春楼的选花魁比赛。 她转头对着濯玉道:“这里有他,濯玉公子请回吧。” 一直以来,濯玉对待那些女客的态度都是冷淡疏离的,好不容易碰上个喜欢的,没想到这位客人却是喜欢这种打扮得花枝招展,就连说话也毫不避讳外人的人,真是不要脸。 濯玉暗自咬了咬牙,面上做出失魂落魄的模样,小声问道:“我哪里比不上他,夫人喜欢他什么?” 谢铉觉得濯玉一定是从前他假意逛花楼,导致现在上天给他的惩罚,他睨了对方一眼,轻飘飘道:“大概是因为,我和她是正经夫妻,是她名义上的夫君?” 说完还把江月凝拉了起来搂进怀中,面上风轻云淡,可却是占有的姿势。 江月凝有些尴尬,她对上濯玉,歉然道:“濯玉公子,请回吧。” 说着让画扇给了他一个金馃子,濯玉原本还有些难过,在看见那颗金灿灿的金馃子后,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尽,很快就抱着那把七弦琴离开了。 画扇也识趣地跟在了濯玉的身后出去,等门房重新被关上,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不知为何,江月凝突然生出了一点心虚的感觉,她见谢铉仍旧搂着自己,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于是开口解释:“听说今晚望春楼要举办选花魁的比赛,所以我想来看看,你若是不喜欢的话,那我们回去。” 谢铉看着她双颊微红,心中生出一丝柔软,原本想直接带着她回去的,可见她眼中隐隐有期待,到底是没忍心拒绝她。 而是带着她在坐了下去,让人坐在他的腿上。 平日里就算是情浓的时候,江月凝都没有坐过这个地方,所以她有些不习惯,正在她偷偷挪动的时候,头顶传来谢铉暗哑的声音:“别动。” 江月凝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瞬间就老实了,她仰起脸对上他,柔声道:“你今天找刘知州是因为什么事?” 谢铉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只道:“刘知州是太子殿下的人,只是找他亲自交代一些太子吩咐的事情。” 自从皇帝病倒之后,太子监国以来,地方上还有好些官员不服太子,其中从前魏贵妃一党的官员更甚,京中还好,但是远离京中的地方就算是太子有手段,也鞭长莫及,所以太子借着他这次带着江月凝到处游玩的机会,让他帮忙从中调查一些事情。 第107章 这件事本就是他和太子之间的秘密,而且他也不想让江月凝知道了替他担心。 所以只是随便找了一些理由搪塞过去了。 江月凝不是喜欢追究到底的性子,所以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没多久,就听见外头人声鼎沸,是选花魁的时间到了,谢铉推开一扇窗,正好能看见望春楼中间的那个台子。 这样的比赛他在京中看过几次,所以兴致缺缺,倒是坐在一旁的江月凝眼中露出好奇地神色,一双眼睛放在台子上面,瞧得很是认真。 台子上的女子个个形态各异,婀娜多姿,场上的男客女客手中皆拿着一朵花,只待哪位望春楼的姑娘得到的鲜花比较多,谁就是今年的花魁。 江月凝因着是包间,所以不在参与的范围内。 很快就有花魁被选出来。 她适时打了个呵欠,眼角有泪光,谢铉见状用指尖替她拂去那滴挂在眼角的眼泪,只是没有了眼泪,他的指尖却仍旧停留在她的脸上。 江月凝感受到他指腹传来的滚烫,接着耳边是他带着魅惑的声音:“夫人今晚别回去,让我伺候你好吗?我日日夜夜都盼着夫人来这里。” 话音才落,就见她小巧的耳朵慢慢变红了。 江月凝嗔了他一眼,心道他还演上瘾了。 然而湿热柔软的触感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小声惊呼,她推了推身前的男人,轻声道:“谢铉,这里是望春楼!” 男人似乎没有听到她这一声,一边吻着她带了茉莉香的脖子,一边低声道:“夫人不喜欢我伺候你?还是不喜欢这样,那我换一种......” 她身上的衣裳不知何时被解开,滚烫炙热的吻落在锁骨上,引得她的身子不住地轻颤,她抱着谢铉,仰起修长的脖子,缓缓闭上逐渐迷离的杏眸。 他喜欢演便随他去吧。 第87章 if线 可是欢喜为夫? 江月凝第一次见到谢铉的时候, 是在一处偏僻的小巷子中,彼时洛瑾和她还有洛瑾的兄长洛晏碰上了不小的麻烦。 出门的时候她就隐隐有不安的感觉,没想到与洛瑾逛完街之后走在回府的路上, 他们会碰上一群地痞无赖。 跟在身边的小丫鬟从未见过这样阵仗,所以吓得大气不敢出,甚至还有吓哭的。 江月凝将洛瑾护在身后,而洛晏则站在她的面前拦着, 不让那些男人碰她们两个,然而令人咋舌的是, 那些地痞无赖看上的不是女眷,而是看上了洛晏。 有一个长相凶神恶煞的男人伸手去拉洛晏,洛瑾见状想要从她的身后出来帮洛晏, 可是她们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眼看着洛晏被那几个男人团团围住,她心里急得不行。 正巧她看见有人骑着马从巷口路过, 那是一位身穿官服的男子,她看不懂他身上穿的是几品的官服, 只见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这里的动静, 一双好看的凤眸往她这边看来。 江月凝顾不上什么,只得朝他呼救, 可是对方却不为所动,那些男人听到她呼救的声音,抓住她的手腕要把她拖走,她挣扎无果,欲拔了头上的簪子跟对方拼命。 哪知道眼前的人突然倒了下去。 穿着官服的男人手中握着一柄银枪,仍旧骑在马上,银枪的头上还滴着血。 他竟是当街杀人了。 这些无赖原本还因为死了个兄弟要报仇, 结果看清了男子的相貌之后纷纷做四散奔逃,只留下一具尸体。 江月凝害怕得紧,可还是强忍着颤抖的身体同他道谢。 谢铉见站在马下才及笄的小姑娘,明明怕得身子都在发抖,却强装镇定与自己道谢,于是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大人快走吧,若是有人问起,我只说不知道是谁杀的。”毕竟对方救了他们,虽然也因此背上了人命官司,可到底是不忍心看着他因为救了自己而获得牢狱之灾。 谢铉见小姑娘强作冷静的模样,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温声道:“无妨,这人作恶多端,就算是我杀了他,也不会有人为难我。” 或者说是没人敢为难他。 说罢他调转马头离开。 留下怔愣地江月凝,等她回神的时候,对方已经消失在了拐角处。 听见洛晏的呼痛声,她连忙和洛瑾一起去把还在地上的洛晏给扶了起来。 洛晏见江月凝有些心不在焉,想起方才救了他们的人,他皱眉道:“那位大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嘶!” 不等他继续回想,身上的疼痛传来,没办法,他只能放弃回想对方的模样,被人扶着一瘸一拐地回了洛家。 当晚江月凝做起了恶梦,梦见自己在一处野外,被一群流寇欺压,幸好一位路过的人救了她,她在梦中看清了那位男子的脸,发现竟然和白天救他们的人一样。 白天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忘记了昨晚做了什么梦,倒是冬枝给她梳洗的时候,说她昨晚在梦中呓语,好像在唤谁的名字。 江月凝因着忘记了昨晚做的梦,只说是冬枝听错了。 “姑娘说得也对,就算是喊了旁人的名字,大约也是身边亲近之人。” 冬枝替她梳好了发髻,看着镜子里容色姣好的少女,又道:“姑娘和洛家的五姑娘走得近,近来还有传言说洛家欲促成姑娘与洛家二公子的好事,不知真假?昨天我见洛二公子一直瞧着姑娘,可见是喜欢姑娘。” 闻言江月凝秀眉轻蹙,道:“这种事情也是能随便说的?我与那洛二公子并不相熟,不过是见过几次面,昨天我见到他跟在洛瑾身边,也才知道他要跟着我们逛街的,若是早知道他会跟着,我定然不会答应洛瑾出门的。” 其实自从及笄之后,她也察觉到洛晏对自己的心思,只她怕是自己想多了,所以一直都没有挑明,她对洛晏并无意,且她自觉自己每次与洛晏见面的时候,都是有旁的人在场,二人也只有点头之交。 她并不知道自己哪里就入了洛晏的眼。 冬枝却道:“姑娘生得这般好看,换做是我见了,也会忍不住神魂颠倒,何况是洛家二公子这样的男子。” 自家姑娘这长相放在京中简直无人能敌,若不是因为庶出的身份,怕是早在及笄之后,卫国府的门槛就被媒婆踏破了。 江月凝叹了口气,寻常人家到了她这个年纪就该说亲了,只是他们卫国府不一样,她知道祖父和祖母在等一个时机,如今与她门当户对的人家没有几个,所以他们二老宁愿多等一阵子,也不想将她草草地嫁出去。 也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然而没多久,她就听见洛晏因为那天的事情开始闭门不出,后来听说洛瑾说,他曾找过洛夫人,说要娶她,但是洛夫人没有同意。 是洛夫人将他关了禁闭。 江月凝知道,这是看不上她庶出的身份,即便她是卫国府的二姑娘,也入不了洛夫人的眼。 不过没关系,她原本也对洛晏没有男女之情,只是把他当成一位不怎么相熟的兄长。 恰逢这年苏姨娘把手上的一间香料交给了江月凝,她接手之后再也分不出任何的心思去想洛晏的事情,为了能把香料铺子经营好,她还亲自研究起了外祖父留下的香料方子子,制了好些香料拿去铺子里,生意竟是比在苏姨娘手中好了许多。 一年后,这间在永安巷的香料铺子很快就在京中小有名气,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幕后的老板是卫国府的二姑娘。 许是江月凝一心扑在香料铺子上,日子倒是过得比从前快乐了许多,就算偶尔被嫡母刁难也没那么难过了。 然而随着府上三姑娘的及笄,卫国公和卫国夫人开始打她的主意了。 大楚的风俗是只有上头的姐姐出嫁了,妹妹才能出嫁,所以在江雪凝及笄之后,便开始给江月凝相看人家。 后来江月凝才知道,原来江雪凝早就与广阳侯府的世子定了,怪不得突然要给她寻一个。 想来是要快些将她嫁出去,这样三妹妹也能今早地与侯府那边定下婚期。 江月凝在亲事上知道自己做不了主,同样身为姨娘的苏灵蕴也做不了自己女儿亲事的主。 左不过是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将她打发了。 她坐在院中的木芙蓉树下整理香料,然而冬枝拿着一张帖子进了院中,眼中带着笑意:“姑娘,你猜这是什么?” 江月凝看着烫金的帖子,说了几个自己知道的人家,但是都猜错了,到了最后只能无奈道:“到底是哪家的?” 冬枝将帖子打开放在了她的眼前:“是三公主府上着人送来的,而且听说整个府上只有姑娘收到了这个帖子,其他的姑娘们竟是没有。” 第108章 这倒是让江月凝有些意外,她放下手中的茉莉花,拿起帖子细细地看,帖子上真的只有她的名字,并无其他姊妹的名字,就连三妹妹的名字也不在上面。 大约是三公主很喜欢她铺子上的香料,还特意拜托她调制了与旁人不同的香料,所以待她较为不同? 春日宴就定在后天,时间很快就到了那一天。 江月凝在仆人的带领之下进了举办春日宴的园子,公主府的园子不比普通的人家,里面建着亭台楼阁,花草树木皆是少见的稀有品种,且种类繁多。 江月凝跟着人进了一处水阁,三公主李婳已经早早在那里了,见了她来,眼中一亮,笑着道:“皎皎,过来这里!” 李婳今年二十有一,因着是皇后所出,自小就有帝后的偏爱,所以性子不似宫中的其他皇子公主稳重,看着活泼,是个没心没肺的。 她的身边坐了好些贵女,这些贵女出自京中的高门世家,见了一身浅粉衣裳的江月凝,眼中纷纷露出惊艳之色,然后又可惜她是庶出的身份。 否则以她的姿色,怕是嫁给皇子都绰绰有余。 江月凝给李婳行了礼,被对方拉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直到有人说四公主来了,李婳撇了撇嘴,倒也没说什么,让人将李妗请了进来。 李婳自然是知道为何明明自己没有给李妗下帖子,但是她还不请自来,全是因为今天她那表兄谢铉也在府上,此时正在她夫君的书房。 李妗到了水阁,目光扫了一圈的贵女,最后在江月凝的身上停留了一瞬,她走到李婳的跟前道:“三姐姐,我不请自来,你不会不高兴吧。” 李婳自然不会与她计较这些,只要她不在自己的春日宴上弄出什么幺蛾子,她只当对方是空气。 江月凝第一次见这位四公主,方才李妗看她的眼神让她不舒服,所以她想尽量避免与这位四公主对上。 李妗落座之后,周围的贵女都在小声讨论她,江月凝听着无趣,正巧有人提议玩些游戏,她借此让一位婢女带着在园子逛,然而走到一座水榭前的时候,却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 那婢女见她水榭前,解释道:“这水榭只有夏天的时候,公主和驸马才会搬来这里小住,素日里是没人的。” 江月凝细细闻着那味道,发觉似乎像是迷香一类的东西,她想起那些后宅阴私,可这里是公主府,谁的胆子这样大,敢在公主府上用这种下作的香料。 “二姑娘?”婢女见江月凝没有说话,而是皱起眉心似乎在想什么,于是出声唤了她一声。 原本这种事情她不想掺和的,可若是里面的人若是被陷害的,她真的要做事不管吗? 她在心中纠结了良久,终于在听见里头传出轻微动静的时候,下定了决定蹚浑水,她身边跟着公主府的婢女,就算是对方想要做什么,见了这婢女,大约也不敢轻举妄动。 “里头似乎有人?”她状似不经意道。 方才的动静那婢女也听见,她做不了主,只能问:“二姑娘可是要进去瞧瞧,或许是哪里来的野猫。” 江月凝点了点头,对她道:“你在这里守着,我自己进去,若是有什么事情我会喊你。” 里头的迷香大概挺多的,这婢女进去了不用多久也会中招,为了不连累这婢女,她只能选择自己进去。 她走上前,轻轻推开了那扇门,果然一阵甜腻的香味扑面而来,这香味若有似无,如果不是她的鼻子较灵,加之她闻过几百种的香味,不然也不会那么快察觉到不对劲,她忙抽出帕子掩住口鼻,然后走了进去。 屋内没有人,她进去后视线在里面逡巡了一圈,当看到另一边案上燃着的香炉后,忙走了过去,拎起一旁的茶壶,掀开香炉的盖子直接把里头还燃着的香灰全部浇灭了。 她猜想那人大约是在内室中,为了尽快让屋子里头的迷香散去,她转身走到另一边想要把窗子打开透气。 然手还未抬起,一只带有薄茧的手掌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仿佛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拧断她的脖子。 江月凝身子一僵,耳边传来男人的喘气声:“你是谁?” 声音有些耳熟,好似在哪里听过一般。 身后的男人呼吸起伏得厉害,看样子是就是中了迷香的人,她不敢乱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轻声道:“公子中了迷香,我不过是想要帮你。” 幽暗的室内,他们二人的身体贴得极近,江月凝的后背紧紧挨着对方结实的胸膛,她感觉到了那道胸膛的起伏之后耳朵一红。 谢铉掌中是她光滑细腻的肌肤,听了她的话半晌之后,像是被烫了一般,他匆匆收回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时候江月凝才顺手将窗推开才转身,看见对方的长相,蓦地想起他就是去年在小巷子救了她们的人。 “大人?”见谢铉闷哼一声,她忙上前,想要查看什么。 屋内的迷香很快就散的差不多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清雅的茉莉香。 是她身上的。 谢铉的目光隐晦地在她那张脸上划过,很快又收了回去,别过脸不再看她。 见他没什么事,江月凝又转身倒了一杯水给他:“大人若是相信我,请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找人来帮你。” 说罢也不等谢铉说话,忙出了水榭,又让婢女守在这里,自己则匆匆回了水阁。 谢铉看着那道消失在门外的窈窕背影,目光晦涩不明,最终陷入沉思。 江月凝进了水阁找到李婳小声说一下方才撞见的事情,李婳脸色一变,但是很快又恢复如常,她的视线不经意落在被其他贵女围在中间的李妗身上。 尔后她朝着身边的女官使了个眼色,等那女官去了后,又找了个借口拖着李妗,不让她离开水阁。 见状江月凝心中也安定了下来。 她没问那位大人是谁,李婳也默契地没说。 日子一天天过去,卫国公倒是给江月凝找了门当户对的夫家,她对此没什么大的意见,只是偶尔会想起那位至今不知姓名,相遇两次的男子。 她想或许她这辈子就要这样草草地嫁人,草草地过完这一生。 谁知道三妹妹不知怎的,竟是看上了她那位未婚夫婿。 “三妹妹真的去找了祖母,说看上了我的未婚夫?”江月凝语气有些不可置信,婚姻大事怎可开玩笑。 冬枝面上愤愤不平:“这事老夫人昨天已经做主了,说是要依三姑娘,老夫人偏心,为了三姑娘退了广阳侯府的婚事,也不怕得罪广阳侯。” 那位周公子前途无量,若是姑娘嫁给他,以后日子定然会比在卫国府好上许多。 江月凝不语,觉得江雪凝是不是中了降头,那周桁她瞧着虽然比一些世家公子好些,可那卫国府的世子谢铉哪样不比周桁好。 “听说是三姑娘前几天去庙里上香,差点被一个登徒子轻薄,是那位周公子及时出现救了她,所以......” “所以三妹妹对他一见钟情?”江月凝失笑。 原是英雄救美的戏码,江月凝心中了然,大约那周桁也不满意自己。 “祖母若是执意要换,那便随她换,周家给我的信物,你明天替我拿去退了。” “姑娘,眼下你好不容易有了好的人家,你素日对待三姑娘那样好,她为何......后面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这样的。” 冬枝还想继续说下去,很快就被江月凝打断了:“好了,这些事情自有祖母做主,总不能因为三妹妹,再随便给我找一个。” 周家要真的同意换未婚妻,那也没什么好可惜,若是他们不同意,她还能高看一眼。 “那周家可同意了?”她问。 冬枝冷哼了一声:“自然是同意了。” 江月凝点了点头:“那不必等明天,你今天就让人将周家给我的信物退回去,罢了,直接送去绛雪阁。” 等冬枝离开,她坐在窗前盯着院中那棵青葱的木芙蓉出神。 夏星从外头进来,一脸古怪地道:“姑娘,方才奴婢听说广阳侯来提亲了,人已经到了前院。” “祖母不是退了他们的亲事,等等,他们要跟谁提亲?”江月凝见夏星脸色不对劲,心中隐隐有个猜想。 这时候夏星皱眉道:“是同姑娘提亲。” 江月凝差点打翻手中的茶盏,一双杏眼瞪大:“什么?” 直到江月凝与广阳侯世子拜堂的时候,她仍旧觉得这一切都是在做梦,没想到三妹妹不要的亲事会落在自己的头上,更没想到的是广阳侯府会选择她。 她忐忑地坐在喜床上,素未谋面的夫君再差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与侯府的亲事定下来之后,她还特意打听了一下。 第109章 广阳侯世子名谢铉,如今任太常寺少卿。 那,应该还好吧? 听见脚步声,江月凝收起这些心思,垂眸见一双黑色的鞋子出现在眼前,她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收紧。 喜帕被拿走的时候,她对上一双漂亮得过分的凤眸,看清身前男子的相貌之后,她怔住了。 竟然是他,相遇两次的男子,原来就是谢铉。 须臾,屋内响起一声轻笑,温润的声音钻进耳中:“夫人这样看着为夫,可是欢喜为夫?”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