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同人] 法兰绒疗法》 第1章 [bg同人] 《(hp同人)hp法兰绒疗法》作者:yeopaega【完结】 文案: flannel cure 法兰绒疗法 hp亲世代西里斯原女 小时候她听过麻瓜的说法,在维多利亚时期,穿着红色法兰绒是治疗背痛的民间疗法。人们穿法兰绒,因为人们认为它可以预防感冒。她竟希望这种毫无根据的做法能有所奇效。除此之外,伊迪丝真心希望尽己所能,想方设法挣到足够的钱,去旅行,去闲着,去思考世界的过去和未来,去看书做梦,去街头闲逛,让思考的钓线深深沉入这条溪流中去。 * 1.情节有删改,可能出现评论对不上等问题,锁定章节为删除掉的冗余内容 2.自娱自乐产物 内容标签: 英美衍生 西方罗曼 西幻 正剧 主角:伊迪丝,西里斯|配角:莱姆斯,莉莉,詹姆 一句话简介:黄金时代的蓝调 立意:愿我们的双眼永远都与地平线平齐 第1章 一则随笔 我写这些,只是想说,我成为今天的我,或许是在1958年某个闷热夏日里的塞维利亚。 我的家庭,或者说我的整个家族,从来都是怪僻而扭曲的,但这在1958年之后就貌似发生了改变,我不会说可能是我导致了这样的改变,但我,就算我此前一直习于一成不变、安分守己,也从未后悔过这个改变。 夏瑞恩家族在历史上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曾具有魔法——这个被某些人称作是高贵的天赐之礼,我所能追溯到的夏瑞恩家最早的巫师是17世纪末期出生的威弗烈德,属霍格沃茨的赫奇帕奇学院,我不清楚他的履历是否有被夸大过,但据我的祖母所说威弗烈德曾参与通过禁止养龙的法案。 自此之后,夏瑞恩家族一直都默默无闻,至少没有过什么突出的成就能让人记住,大概在一百五十多年之后,欧芙洛绪涅·夏瑞恩降生了——也就是我说的祖母,我对她的记忆并不深刻,但她与她的父母、兄弟都不同的是,她的执着和野心,那似乎到了一种近乎狂热的程度,她在30岁的时候就加入了威森加摩,在那一年前她才生下自己的第一个儿子阿尔伯特·夏瑞恩二世,两年前阿尔伯特·弗利入赘夏瑞恩家族并被弗利家族除名。 欧芙洛绪涅的特殊人格魅力在夏瑞恩家族得到了传承,她的三个孩子——阿尔伯特二世、索比和西莱丝特都曾成为斯莱特林的优秀学生,在此我并不是想说一些学院偏见,但事实就是如此,毕竟我也是从该学院毕业的。 只可惜此上三位的结局都并不太好,阿尔伯特二世在三十三岁时死于龙痘疮,西莱丝特曾在国际魔法合作司工作,1967年退休了,她仍活着,只是得了某种精神疾病,目前隐居,可惜的是,我还从未去探望过她。 现在要说的是我的父亲,索比·夏瑞恩,一个似乎总是很古板忧郁却又很极端的男人,欧芙洛绪涅似乎受够了丈夫和长子如出一辙的软弱性格,因而格外看重次子,但这也不能够解释为什么一个谈不上纯血统名门望族的家族能够养育出一个狭义纯血来,或许是人们常年累月的追捧崇爱使他有了虚荣和高傲,又或许是他单纯被盖勒特·格林德沃那些极具诱惑力的演说吸引了去,到这里,我想也能看出来他的下场绝不算好。 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就很迷恋文学艺术这类东西,想着能在巫师界的新闻学专业能有一番建树,这是我曾经的野心,或许已被实现了,但我父亲是极看不起这些的,他认为这不能算是野心,并将他母亲的那一套“长子无用论”一以贯之,我不知道是否应该感谢他给我这种放弃式的自由,当然那时我是感谢的,但现在,我把不准态度。 我的双胞胎姊妹伊迪丝·夏瑞恩一世很崇敬并且很爱我们的父亲,从很小的时候就有人问她更喜欢爸爸还是更喜欢妈妈这个问题时,她是那样不假思索的选择了父亲,而我总要犹豫一会儿,到最后也分不出胜负,因为这本就不该被拿来比较,或许我还更爱我的母亲一些,这些只会被我的父亲称作是优柔寡断。但无论如何去,我母亲莱蒂西亚的去世对这个家里所有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灾难,并且从那不可磨灭的悲痛记忆以后,这个家庭的纯血倾向似乎就更明显了,我当时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对,因为我其实不在乎,这目前都没有影响到我的生活,但这之后很快就证明我的无动于衷是错误的,1936年,索比投戎巫粹党,这之后我们都不常看见他,此时我和伊迪丝仅有13岁,但这不妨碍一个刻薄少女对新的秩序、领导权威的幻想,她开始沉浸于黑魔法,而我将终身悔于没有及时阻止她,那时我只把那种痴迷视作为与我对《堂吉诃德》的喜爱同样的东西,1939年,16岁的伊迪丝辍学追随了她一向崇拜的父亲,在此之后我们就再也没面对面地说过话,毕业后,我几乎是日夜盲目且被动地奔波于断壁残垣之间,报道那些我父亲和我妹妹参与组织的“革命事件”,并得到了一些预言家日报的上级领导者们的赏识。 然而,“悲剧的格式尤其是:‘人人都情有可原,谁也不正确。’”*,直到1945年,随着那位黑巫师的落幕,那些沾染鲜血的“梦想”才是终于结束了,伊迪丝·夏瑞恩一世失踪,索比·夏瑞恩被关押进阿兹卡班,两年后逝世,那曾一度摧毁了我,虽然家里快乐温馨的记忆不多,但这个家的彻底坍塌却让我几近一无所有了,从他们留下的信件或其他文字中我能看出他们自己不曾意识到的压抑和忏悔,就在我想结束这一切的时候,我那时的上司沙克尔先生和我学生时代的朋友莱尔·卢平给予了我很大支持,沙克尔先生开始和其他当时那个预言家时代的大人物筹划让我接手的事,莱尔推荐我去欧洲的其他地方转一转,但这个意见一直没被我采用,因为每当我看见那些带有魔法痕迹的遗址时只会想到我毁于疯狂的至亲。 很快就来到我所说的那个改变一切单调的时间点——1958年,我确实快走出那些阴影了,或许我从未走出过,但在那时,对一个还算作有精力的人来说,阴影确实是淡化了,所以我选择了去西班牙的塞维利亚,我那时还不知道在这个炎热的、遍地长满了橘子树的城市,我灰色的前半生将结束。 其实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嘉佰莉拉会成为我的妻子,她当时对我来说只是个英语也说不利索的漂亮金发女孩而已,没有魔法。但其实嘉佰莉拉很聪明,她只做她享受的事,这一点,我们的女儿——伊迪丝·夏瑞恩二世和她很像,28岁的嘉佰莉拉还在塞维利亚大学的心理学系修读博士,对于快30岁了却还没离开大学校园这件事她一点也不担心,在书店里兼职作售货员,我只看到她是那样的快乐果敢,闪耀着令人欣慰的希望,预示着美好的未来。在两个月以后,没有任何征兆的,她给她的父母留了一张字条,和我一起回到英国,对我说这不像是她会做出的决定,我说我也是,然后告诉了她我有魔法这件事,她在火车上被吓晕了。 1959年,我接手了预言家日报,和嘉佰莉拉搬到了诺森伯兰郡,人们并不知道她的存在,她也不知道关于我的过去,所有一切都是我刻意隐瞒的,这就是我说我从未逃离过过去的阴影,它们让我戒备森严起来,不容许一切再被毁掉,有人跌倒了再站起来,但我只是在跌倒的过程中尽可能抓住一切我能抓住的。1960年的夏天,伊迪丝·夏瑞恩二世的降生成为了我完全意义上的光明的起点,当然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后面有个“junior”,这也是我所刻意抹去的,我不知道一个家族的历史能对她们造成的影响会有多大,但我不希望我的女儿成为一个偏执狂,原先我选择不作为,直到旧世界的毁灭才开始痛心疾首,既然新世界开启了,我便再也不能失去它。 伊迪丝——我们的女儿,她是新世界的宠儿,她拥有一切,她是闪耀的火花和导火索,头发是金棕色的,不再是夏瑞恩祖传的黑色,还可以有多种形容:像亚麻色、蜜色之类的,眼睛也不是墨绿色了,而是湖泊一样的蓝色,这都标志着她带着我,带着我们摆脱了那个腐朽、深沉的家族时代。她和所有我认识的夏瑞恩们都不一样,如果说他们——或者我们被束缚于论文、勋章和味道浓郁的墨渍里,那么我们的伊迪丝就把她自己放在了戏剧、小说、电影、摇滚乐爵士乐、时装的彩色世界里,就连唯一一点夏瑞恩的影子——象牙白的皮肤,也被她年复一年暴露在艳阳下的足球、棒球、排球还有魁地奇活动磨成了新颖的小麦色。在刚满一岁的时候,她就开始牙牙学语,到两岁半,便是口齿不清地叽叽喳喳个不停,还带了点嘉佰莉拉的西班牙口音,我们都没法关上她的话匣子,这让她的好朋友——卢平家与她同龄的儿子遭受了多年的聒噪污染。当然,期间我或许自动忽略了一些基因学的问题,从未沾染过她的那些陈旧的气息竟也会在她身上有所体现,像伊迪丝一世的自恋、索比的内耗思考,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有些过于敏感,但无论如何,我都努力把过去的阴影堵住,它们就无法蔓延。 第2章 霍格沃茨是一个美好的地方,我一直以为我和嘉佰莉拉的宝贝会去格兰芬多,毕竟她看上去是总是那样的赤忱,骑着她的玩具扫帚飞来飞去,魔力暴动的时候哈哈大笑,露出未长全的乳牙,我们英勇无畏的小骑士。但我没有料想到的是,分院那天晚上她给我们写了封长信说自己分到了拉文克劳,我当时有些害怕,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想她心里一定还有很多我们没有触及到的角落,那里没有她平时所表达出来的格兰芬多式的明艳,更可能是一种夏瑞恩式的自省、冷静与执着,但随着她年岁渐长,我便开始责备并摒弃自己的懦弱多疑,她既然是火花和导火索,那就得是蓝色的火焰——最纯洁的火焰,蓝色,本身就是空虚与火焰交汇而成的痴狂的意外*。 或许夏瑞恩的怪僻历史就到此为止了,也可能没有,但伊迪丝会明白我们都爱她,她会向前走,在我们为她所守护、也是因她而诞生的新世界里,她的故事由她讲述,我,还有嘉佰莉拉,我们都会看着她走下去,看着她的背影,那表达的远不止是一个背影,而是她的背影前方正在发生的事。 不知道这篇随笔会不会有朝一日被找到并被刊登出来,但到那时,我或许不再希望人们能把我看做是一个颇有贡献的新闻人,我希望他们能看见的是我身为一个夏瑞恩的最后一点执着。 伊森·夏瑞恩 ethan sherian 写于1977年1月 第2章 零一 “这样子可以,对吗?” 太阳在一点点慢慢往下移,暮色渐沉,光影从细雕着绿色藤蔓和玫瑰花的粉色墙纸上滑落下来,她对着壁炉台上的黄铜镜子照了照,妈妈把她垂在眼睑上的短头发撩起来剪掉一点点,又问了她一遍。 伊迪丝点点头,给妈妈一个笑:“爸爸会喜欢的吧?”她马上要有八岁,上颌的一颗磨牙刚掉了还没长好,照理来说八岁不是很大的年纪,但外人也明显看得出来她更像妈妈而不是爸爸。 “你怎样他都会喜欢的。”妈妈用西班牙语说,搓了搓她的面颊,其实她和爸爸刚吵过一架,伊迪丝知道,爸爸妈妈很少吵架,但是昨天他们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伊迪丝还听见妈妈高昂的声音。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她刚把一个学校里很嚣张的同学推进后花园的喷泉,校长列文夫人又叫她去办公室请她手心吃了三手杖,她其实很怕疼,但会忍着不哭出来的。 明天卢平一家要来,伊迪丝打算告诉莱姆斯·卢平她要把短头发留长的决定,他是她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可惜他们不常见面,卢平一家总在搬家,爸爸告诉她那是因为莱姆斯在四岁的时候成了一个狼人,伊迪丝觉得那很酷,其实她也有秘密——她是女巫,但莱姆斯既是巫师又是狼人,就显得更酷了,不过后来她被爸爸说了才知道,那一点也不算件好事,莱姆斯要吃很多的苦,不方便像她一样去上学,莱尔叔叔和霍普阿姨还要经常换住址,其实那之前他们也一直定居在诺森伯兰郡,就住在夏瑞恩庄园隔壁,伊迪丝和莱姆斯天天可以见着,而现在他们一个月能在一起玩一次都算幸运的了。 莱姆斯个子比她整整高出一个头了,每次来都给她带两排巧克力。伊迪丝想他是列文夫人会喜欢的那种好孩子,讲话很温和,不像她那样操着一口噼里啪啦的西班牙口音,虽然他穿的衣服总是旧旧的,但是很得体,他经常抿着嘴,睁着大眼睛,他很聪明,有时候也会蹦出来一些有意思的笑话,莱姆斯已经开始学了好多知识了,因为他很有可能不能和她一起去霍格沃茨——她一直说那是她真正该去学校,而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诺森伯兰县立小学。 他们一起玩的时候,莱姆斯一般得坐在她的自行车后座,听她断断续续地谈在妈妈的收音机里听到的东西——摇滚乐和爵士乐的拌嘴、戏剧和文学的搅合之类的,伊迪丝为自己能和最好的朋友谈论这些东西很是自豪,这世上可不是随便哪个八岁的小女孩都能做到的。 有一次她把头偏后去问莱姆斯:“爸爸说哪个周末带我们一起去梧桐树峡步道看极光呢!”但莱姆斯没听清她说什么,于是她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自己念“r”字母时的颤舌音去掉,可听上去还是很奇怪,然后,伊迪丝就听见莱姆斯偷笑她了。 不过,她还是喜欢和莱姆斯说话,她只在他面前话多的,毕竟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好朋友了,她那时还不知道自己在将来还会有很多朋友。 小学三年级,届时她的头发已经齐肩了,爸爸还带她去巫师们会去的理发店剪了法式刘海。学校里有人来找她说闲话,他们说她家里很有钱,到底是从哪里赚的。 “我爸爸是写报纸的,他工作很忙。” “有钱人总是忙的啊,你爸爸写的什么报纸?” 伊迪斯说是号角日报,其实是预言家日报,但“麻瓜们”肯定不知道巫师们看的报纸了,她只能随便说一个,而且爸爸也不是专写报纸的,至少他现在不是,他是从助理记者混到社长的位置,自打伊迪斯出生以来,他好像就已经这么忙碌了,每天提前准备好三餐,用他的魔法保鲜,上下班的时候亲一下妈妈,平时就不怎么见他了。他们的家庭倒也算富裕吧,她对金钱没什么概念,但学校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家能被叫做“庄园”。 爸爸还是很爱她的。 有时候在非工作日的夏天傍晚,天还没黑却无事可做,爸爸就愿意拉着她的手从离家最近的莫珀斯城堡一路溜达到农贸市场去,他让伊迪丝不要告诉妈妈自己抽了雪茄,如果她答应的话就送给她一只市场上买的那种可爱的鹅黄色芦丁鸡,伊迪丝当然乐意了。就这样,到她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她家的凹形花园已经成了个微缩的农贸市场了,她有六只小鸡、一只小香猪、两只花枝鼠和两只侏儒兔、甚至还有一匹安达卢西亚小马驹。 在学校的时候,伊迪丝和女孩子男孩子们一起玩——她现在在他们当中颇受欢迎,经常会收到几封被妈妈戏称“桃色信件”的东西,而回到家了,她就在凹形花园里和动物们玩,在这里她甚至更受欢迎,不过妈妈每次见到她一身泥巴臭烘烘的样子都要假装很生她气,把她拽到楼上的浴室去洗澡,伊迪丝被妈妈架着经过那些蒂芙尼彩绘玻璃走廊时,会哈哈大笑,楼下的小马驹好像也在笑。 妈妈仿佛一个艺术家,以一种不出远门的艺术形式,她热衷于音乐剧还有小型三角钢琴,教伊迪丝弹奏斯卡拉蒂的奏鸣曲和车尔尼的音阶,鼓励她的宝贝女儿能在十二岁的时候写一出足本的音乐喜剧,她对哈罗德百货的购物杂志了如指掌,伊迪丝很爱妈妈给她挑的鲜艳古着裙子,不像爸爸,只会挑红色的,爸爸说那是他觉得她会去格兰芬多——红色的学院,虽然说付钱都是爸爸付,但伊迪丝还是喜欢妈妈的品味。妈妈是很完美的,从头到脚都完美,就连她的名字——嘉佰莉拉,都像那种樱桃和金丝带一样华美精致的东西。 非要挑坏的话,那她不喜欢妈妈做的菜,妈妈对厨艺一窍不通,一直以来都是爸爸做饭的。 等她又大了一些,头发长到肩胛骨了,爸爸就和她说了妈妈不会魔法的事。 “妈妈不会魔法?可是我一直以为妈妈就和我一样是个女巫呢。” 爸爸把食指竖在唇边,“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们一样幸运啊,你马上就要去霍格沃茨了,我们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妈妈好吗?只可以有像莱姆斯这样的好朋友知道,有些人是会因为这些伤害妈妈的,你想让别人伤害妈妈吗?” “不想。”伊迪丝把头摇起来,咬紧了下唇。 “任何人都不可以伤害妈妈。”伊迪丝说:“也不可以伤害爸爸。” “你是个乖孩子。”爸爸宽厚的手掌抚着她的后脑勺,然后把她拥进怀里,“你是个乖孩子,伊迪丝。” 她怎么可能是乖孩子呢。她现在还经常被叫去列文夫人的办公室呢,无非是出于翘了课去打棒球这类的原因。 伊迪丝在十岁的时候又见到莱姆斯了,他现在又长高了许多,额头上添了几道裂口不小的伤疤。 “疼吗?”伊迪丝问他。 莱姆斯摇摇头,“不算很疼。”伊迪丝把手掌心横过来敷在他额头上,莱姆斯脸红了。霍普阿姨把他们两个分开,然后搓了搓她的肩膀,说她“长高了,变漂亮了,越来越像妈妈了”。 她带着莱姆斯去看了她的小动物们,教莱姆斯试骑了小马茱儿,“这其实是个男孩的名字,但茱儿是女孩。”她给莱姆斯解释。 冬季,诺森伯兰的雪很厚,她就带着莱姆斯一起去小镇上滑冰或者坐雪橇。那时的伊迪丝怎么也想不到几年后的他在每次看到那些拉雪橇的麋鹿都会憋笑。 爸爸带了他们一起去梧桐峡步道看极光,在哈德良长城陡峭的底部——那里曾经标记着罗马帝国的西北边境,伊迪丝在历史课上学到了,她把这个告诉莱姆斯,莱姆斯会告诉她一些关于中世纪巫师议会的知识。 第3章 “我爸爸说我可以和你一起去霍格沃茨了。”他说。他们躺在草垛上,头顶是梧桐树和夜空的绸带。 “那真是太好了。”伊迪丝把眼睛眯起来笑。她很开心,但莱姆斯好像没有她这样开心。“你不用担心你的秘密,不会被人发现的,大家会很喜欢你。”她说。莱姆斯点了下头。 宇宙好像为所有人闪烁,从大地的源头开始书写,像沉默的侍者,萦绕的忧伤。 第3章 零二 爸爸给伊迪丝带回来了一本《霍格沃茨:一段校史》,有一千多页,她躺在床上读了一个下午还没读完,然后被妈妈捞起来,“躺着看书会看坏眼睛,知道吗?” “格兰芬多、斯莱特林、拉文克劳和赫奇帕奇,妈妈,你觉得我会去哪个学院呢?”她不知道要怎么用西班牙语说四个学院的名字,所以还是用了蹩脚的英语。 “这要看分院仪式的,不是吗?”妈妈把她搂在怀里,英语比她更蹩脚些,她和伊迪丝一起看那本大部头书,“你看这里……”她指了一下。 “并没有说是怎么分院的。”伊迪丝失望地垂下眼睛,妈妈刮一下她的鼻子,“我也不知道呀,小甜瓜,我可从没去过那里上学,或许你可以等爸爸晚上回来了问问爸爸呢?” “有时候爸爸回来我都睡着了。” 但今天爸爸回来的时候她没有睡着,伊迪丝开心得想跳到他身上,爸爸哈哈大笑着夹着她的腋窝把她举起来转了一个圈,说第二天早上带她和妈妈去加州玩。 波光粼粼的海是水蓝绿色的,爸爸给她买了一件同颜色的裙子,终于不是红色了。 “他们到底是怎么分院的,爸爸?”爸爸拎着伊迪丝的手让她在海浪里蹚水,其实她更希望能像那些大孩子们一样去冲浪。 “我们要保密,就像巫师保密法一样。” “还有莱姆斯的秘密,还有妈妈的秘密?” “你可以这样理解。” “那爸爸,你是……” “我是个斯莱特林。”爸爸弯了一下苔绿色的眼睛,“但你大概率不会是的,你和他们都太不一样了。” “他们?斯莱特林们?” 爸爸点点头。 “你一直觉得我是个格兰芬多,爸爸。”伊迪丝笑着摇摇头,“我和他们一样吗?” “我不知道。” “分院仪式很恐怖吧?” “一点也不恐怖,别怕。” 伊迪斯回到家之后,发现她的小动物们都被送走了,只剩下小马茱儿,她哭得很是撕心裂肺。 “你要去上学了,住在学校里。”爸爸把她一团糟的眼泪抹掉,“那你怎么能麻烦妈妈照顾你那些小朋友们呢?一个茱儿就够她忙活啦。” 这个理由很牵强,伊迪丝还是躲在卧室里哭了好久。 是帽子,分院仪式是个帽子,还是一顶疯帽子,但不是爱丽丝的那个疯帽子。 麦格教授把那帽子放在她头顶上的时候,伊迪丝忽然不紧张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莱姆斯比她先去了格兰芬多,大家都很喜欢他,确实,那些其他的格兰芬多人欢呼着欢迎他,虽然他们对所有人都这样热情,伊迪丝刚才在台下难受得一直抠手指,杰斯·张——她刚认识的一个很可爱的亚裔小男孩提醒她叫到了她的名字,于是伊迪丝就赶紧提着她的裙子上去了。 “她可真好看啊。”她听到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说。 伊迪丝喜欢这感觉——被夸奖被羡艳被瞩目的感觉,她抬起手腕把自己蜂蜜色的长发撩到后背,然后舒展了一下微笑。 “啊,一个漂亮又虚荣的小丫头,是吗?”那帽子怪声怪气地和她说,伊迪斯的脸一下子涨红了,“难道你就不喜欢被人喜爱的感觉吗?但我可不会为了这种感觉而异化掉,那就不叫虚荣。”她不想再理会这帽子了,它很识趣,也没再和她说话。 过了几秒,它说:“拉文克劳!” 蓝色、水蓝绿色,果然她还是适合这颜色。 她在新宿舍里熬夜给爸爸妈妈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可能就比王尔德的《自深深处》短一点,这导致她在霍格沃茨上的第一节 课上就犯困了,还是杰斯把她叫醒的。 下一节课就不困了,飞行课,她感觉自己简直是为飞天扫帚和魁地奇而生的,杰斯答应她年龄一到就和她去参加魁地奇球员的选拔赛。 她去找莱姆斯了,在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门口,她等了好一会儿,出来的都是些不认得的成熟面孔,直到等到一个看上去眼熟也和她年纪相仿的男孩从里面出来,她才走过去拦住他。 “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你,可以帮我个忙吗?” 她脸有点发烫,这个男孩太漂亮了,黑发灰眼的阿多尼斯一样,个头又高,他的眉头拧了拧,很傲慢,低头看了她一眼又把头抬起来了,“什么?”哎呀,至少他还愿意理她。 “你认识莱姆斯·卢平吗?我想找他——” “啊?”他现在是觉得很可笑地张了张嘴,伊迪丝想他绝对听明白了,该死的西班牙佬“r”字母颤舌音。 “莱姆斯·卢平。”她把舌头捋直了把话重新说一遍,就是说得很慢,“帮我叫他出来一下。”她没再用礼貌用语了,也摆出来一副傲慢的姿态。 “哦。”他没说别的什么然后就走进去把人叫出来了。 莱姆斯和她在门口聊了一会儿,只是一小会儿,莱姆斯比看极光那天还要开心一点了,给她带了一排巧克力。 他和拿鼻孔看人的阿多尼斯走了,还有另外两个男孩,伊迪丝都不认识他们,或许这是件好事呢?但她还是有点不爽,用了一个小魔咒给阿多尼斯使了个绊子,他那俏丽的鼻梁都快怼到地上去了,伊迪丝忍不住在心里哈哈大笑。 晚些时候她和新认识的两个朋友,杰斯,还有玛杜丽·佩蒂尔——一个她在早餐时候认识的印度裔小姑娘,他们三个一起去天文塔上看星星,他们三个的英语都不标准。 可惜天气不太好,他们没看到多少星星,伊迪丝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快用你们的食指和拇指绕成一个圈,像望远镜那样。” “就是天文望远镜也没用的。”杰斯说,但他还是照做了。 “不,这是个特别棒的望远镜。”伊迪丝信誓旦旦。 玛杜丽最后一个把手举起来:“因为你可以看到一百个星系?其实肉眼没看见而已。” 伊迪丝顽皮地笑,露出兔牙,“你的身体就是由这些星辰组成的,当这些星星年迈了,它就会像烟花一样爆炸,然后这颗星星就宣告死亡了,它会变得超级无比明亮,然后把它的一切物质都溅射出来,所有这些物质会在太空中穿梭,年复一年……” “最终,就构成了我们啦。”她把手指分开,手臂搭在两个人的肩膀上。然后有一条隐形的线将你我相连,她突然想到一句可以写进她剪贴簿里的极棒的话。 第4章 零三 玛杜丽刚刚默不作声地走过来没收了伊迪丝的一个覆盆子冰淇淋和冰镇白兰地,伊迪丝觉得很不爽,毕竟这是她来斯拉格霍恩的鼻涕虫俱乐部的唯一目的,当然如果老海象请了乐队来的话,那就会是她的第二个目的了。 况且她过一会儿还得去关禁闭,去医疗翼擦夜壶,讨厌的费尔奇,他就是知道她受不了那个味才让她去那的,贱兮兮地对她笑,一口快掉光了的黄牙让她有点想呕吐。 “你几点要走?”坐在她旁边的杰斯斜过身子凑近她一些问。 “八点半。”伊迪丝用后槽牙咀嚼着有点硬的白烩牛肉,“怎么,你很希望我走是吧?” “那你还有二十二分钟。”他看了眼她手腕上的手表,“顺带提醒你一下,你两点钟方向那男的看你有差不多半个小时了,不想惹上麻烦的话赶紧溜号吧。” 伊迪丝眯起眼睛看了一眼,目光撞上之后马上低下头去:“有点像西德·巴勒特。” 杰斯噎了一下,用拳头锤锤胸口,“你说的是……60年代的巴勒特还是1975年的巴勒特?” “当然是1975年的。”伊迪丝想了一下,“60年代的巴勒特……也就只有雷古勒斯·布莱克那样才算的上了。”比她小一级的斯莱特林找球手在上场比赛中不小心撞在她身上然后他们两个一起从高九英尺的地方摔到了地上。 杰斯把拳头挡住嘴以掩住他的偷笑。 “走了。”伊迪丝拿起餐巾纸擦完嘴,站起身来按了按杰斯的肩膀,“帮我跟海象说一声我有禁闭要关,哦,还有,告诉玛蒂她欠我一个冰淇淋和一杯白兰地。” “自己跟她说去。”杰斯推了她一把。 伊迪丝故意磨蹭了一会儿时间,她在那间被斯拉格霍恩改造成小型聚会厅的教室门口花了十分钟把及地的提花裙和凉鞋用某个变形咒改成马裤和长靴,像仙度瑞拉的仙女教母那样,有好几个经过的人奇怪地盯着她看。 还有十二分钟,她打算绕个远路,不迟到十分钟以上她不罢休。 第4章 经过院子的时候她看见格兰芬多的莉莉·伊万斯和斯莱特林的西弗勒斯·斯内普,按道理来说,这两人才是斯拉格霍恩真正的宠儿,其他人都只有摆在他收藏橱柜里积灰的份,而这对朋友则是英王加冕要用的十字架圣球和权杖,伊迪丝和他们不怎么熟,顶多是古代魔文课上见过几次。 莉莉·伊万斯是那种很华美的姑娘,红发碧眼,身材匀称,聪明过人,她在每个方面都完美得无懈可击,伊迪丝很少羡慕或是嫉妒别人,但她每次见到伊万斯都会有一种感觉——要是她也能像那样就好了。斯内普则有着鹰钩鼻和黏腻的黑色长发,总是阴沉而闷闷不乐的神情,他谈不上招人喜爱,伊迪丝有时不明白他们为何会是朋友。 “他们晚上溜出去。那个卢平有些怪异。他总是出去,去哪儿呢?”她听见了斯内普说的话,一半心脏吊起来了。 “他病了,他们说他病了——” “每个月满月的时候?” 伊迪丝已经在盘算着要不要给斯内普一个遗忘咒了。 “我知道你的想法,”伊万斯口气很冷地说:“奇怪了,你为什么对他们那么上心?你为什么关心他们在夜里做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看到他们并不像大家认为的那样优秀。” 伊迪丝有点不适地皱起了眉头。伊万斯后来把声音降低了些,她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只能听到“忘恩负义”、“詹姆·波特”和“打人柳”的词。 詹姆·波特是格兰芬多的魁地奇球星,乱糟糟的黑发和榛色眼睛,戴着副眼镜,他是莱姆斯的朋友,伊迪丝和詹姆倒是挺熟的,他们之前有些过节——二年级的时候她把想要窥探莱姆斯小秘密的詹姆·波特和西里斯·布莱克绑到了打人柳的树枝上,两个人都遍体鳞伤的,伊迪丝也吃了禁闭、扣了好些分,不过后来由于詹姆和她一样爱打魁地奇、一样讨厌穆尔塞伯和埃弗里、一样不在意莱姆斯的真实身份,他们就冰释前嫌、握手言和了。 她知道詹姆喜欢上伊万斯有一小段时间了,实际上,全校人都知道了,詹姆就是这样,做什么事都高调得很。 斯内普突然提高的音量把伊迪丝吓了一跳,“救我?救我?你以为他是英雄?他是为了救他自己,还有他的朋友!你可不能——我不让你——” “让我?让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看到别人把你当傻瓜——他喜欢你,詹姆·波特喜欢你!”这句话似乎是勉强从斯内普嘴里拽出来的,“他可不是……大家都认为……了不起的魁地奇球明星——”痛苦和反感使得斯内普语无伦次。青梅竹马的友情好像都不纯粹,除了伊迪丝自己和莱姆斯,她敢发誓她从未对莱姆斯有过任何非分之想。 伊万斯打断了他:“我知道詹姆·波特是个自以为是的自大狂,这点不需要你告诉我。但穆尔塞伯和埃弗里的所谓幽默是邪恶的。邪恶的,西弗。我不明白你怎么能跟他们交朋友。” 斯内普似乎在听见伊万斯指责詹姆之后身体就放轻松多了,好像没听见伊万斯对他其他那两个朋友的指责一样。他们都转身走了,斯内普现在脚步很轻快,大概已经把之前那些事抛到脑后去了,伊迪丝也放下了一些警惕,但还是没办法完全捋清他们刚才讲的那些话,她觉得他们这段争吵结束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管他们的芥蒂是什么,他们并没有真正地解决到什么实质性问题啊。 红发女孩要朝她藏身的这根柱子走过了,伊迪斯苦恼地揉了一下眉心,然后深吸一口气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出去,和伊万斯迎面撞上,她可以非常自然地给伊万斯点点头、打招呼。 “夏瑞恩?”她很惊讶地睁了睁绿色杏眼,伊迪丝还是很镇定自若地对她笑一下,“伊万斯。”说完就打算很快速地走掉。 “等下,你刚才……”她叫住了伊迪丝,很戒备地望向她。 “刚才怎么了?” “没什么。”伊万斯眯了眯眼睛,“我有个问题,你和莱姆斯·卢平也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吗?” “也”,伊迪丝没忽略这个字。但她只是简单地点了两下头,用一种清澈无辜的眼神回望她,实际上,两个人对某件事情都心知肚明,这是一种很紧张的氛围,伊迪丝有很多秘密,要守住这些秘密总少不了这些氛围。 “那……” “要不我们下次再说吧。”伊迪丝抬手作了个看表的动作,“我有个禁闭要关,现在已经迟到了,你知道的,费尔奇对谁可都不手软的啊。”她眨了下单眼,又笑了一下。 “好吧。” 现在是八点五十三分,她成功拖延了二十三分钟,伊迪丝依旧慢悠悠地上楼去医疗翼,紧张的感觉在渐渐消失。 她敲了一下医疗翼储物室的门,有人打开了,西里斯·布莱克,詹姆的死党,他恐怕是霍格沃茨唯一一个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成为校园明星的人,他很英俊,黑发灰眼,面部轮廓非常完美,身材高大,出身“显贵”,但他自己并不在意,甚至厌恶自己的出身,是布莱克纯血家族的叛逆者,那就更吸引人了,学校里几乎每个女孩都想和他有些什么,他好像也不在意那些,但有人说他其实睡过了很多女生,没人能证实,所以脑细胞丰富的拉文克劳们都猜测他和他最亲密的詹姆·波特有一腿,伊迪丝跟他一直都算不上朋友,虽然他的所有好朋友都也是她朋友,但她从一年级起就对他没什么好感,即使他艺术级别的脸确实值得她赞颂,她不喜欢他说话那种高高在上的味道,拥有英俊无双容貌的男同学都被学校里的女孩子们宠坏了,可漂亮聪明的女同学却总在被冒犯。 “哦,你好。” “进来。”他的声音很低。好像他住在这里一样。 “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吗?你就这么确定地叫我进来?” “除了关禁闭还有什么人会来医疗翼的夜壶储藏室?” “暗恋你的人。”伊迪丝把手插进口袋里,咬着后槽牙,“但你放心好了,我确实是来关禁闭的。”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啰嗦。” 伊迪丝环顾了一周,“詹姆呢?” “你问他干嘛?” “你们一般不都待在一块儿吗?”她眨了眨眼睛,绕过他去拿自己的铁桶、橡胶手套和抹布。 “你干什么了?” “我前几天和詹姆打球,我试了一下当击球手,游走球撞到了埃弗里头顶上。” “你是在炫耀吗?” “没有,在搞恶作剧方面你比我优秀多了。” “我知道,你也不赖。” “谢了。”她不想把那称作是麻烦,但那实际上给她带来很多麻烦,在她的学院,喜欢她的人很多,恨她的人也不少,有人总说她爱惹这些麻烦还不如好好地做校园女王,她一直很想问,大家都是漂亮聪明的孩子,为什么西里斯天天惹麻烦,学习成绩还比她略差一些,又不是魁地奇球星,喜欢狗眼看人低,还能成为大众情人呢?难道就因为他长了根老二吗?还是说他们嫌弃她的“私生女”身份?她其实不在乎校园名气什么的,她在乎的是这种区别对待,但玛杜丽和杰斯让她最好把这些话憋在心里。她越擦那些污垢越生气。 “什么事惹到你了吗?”西里斯瞪着她手上的青筋。“那壶看上去好像要被你挤爆了。” “没什么。”她收了些力度,清一下嗓子,“我只是在想,每天穿同样的衣服,始终服从武断的规则,因为违规而接受学校的观察和监督正常吗?” “那本来就不正常。”西里斯笑得很开心,但还是很傲慢。“但是月亮脸可能觉得这挺正常的。”月亮脸就是莱姆斯·卢平,伊迪丝一直觉得这个绰号很恶趣味。 她又清了下嗓子,“我最近好像一直没见到他哦,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回家去啦,还能去哪?” “为什么回家了呢?” “哎呀,过几天他就回来了啊,你别太想他了。” “闭嘴。” “开玩笑的。”这种玩笑她其实被开惯了。 “我今天经过庭院的时候听见西弗勒斯·斯内普在和你们学院的莉莉·伊万斯聊天,他们好像知道莱姆斯的事了。” “他们不会说出去的。” “你怎么就敢保证呢?再说了,斯内普不是一直以来都和你们不对付吗?” “他这次不会说出去的,相信我。” “我还听见他们说什么詹姆救了斯内普的话,你是不是因为这个吃醋了,和詹姆吵架呀?”她转过去认真地望着他,西里斯鼓起了嘴,然后爽朗地大笑起来。“梅林的三角裤啊!夏瑞恩,你怎么会这样想?”他甚至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不是我这么想。”伊迪丝握着抹布的手缩了一下,“我们学院的人都觉得你和詹姆是一对,我之前一直没说而已。” “好吧,好吧,那是假的。”西里斯不笑了,“这点你可以确定,总之,有些事情你别再问了。” 第5章 “这一定有猫腻。”她说。 “随你怎么说。” 她沉默了几秒,某种奇怪的感觉紧紧地压在她身上,她的脸上和身上几乎能感觉到实实在在的压力。 她把脸凑在窗边,感受玻璃冰凉的气息。 “你要睡着了吗?” “没有。” “你不舒服吗?夏瑞恩?” “不,我只是……算了。”她只是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5章 零四 莱姆斯返校那天其实很平常,格兰芬多的级长失踪并不是什么很不常见的事,很多人奇怪,一开始到处打听,时间久了便没意思了,况且所有知情的人编的理由都不一样,詹姆说的是麻烦的小兔子要他看护着,伊迪丝说是卢平夫人的病要他照顾,对于无从辨别真假的事最好就是别去理会它,所以学校里的人们便也渐渐不再探究。 伊迪丝看见莱姆斯的时候,他还在和詹姆他们一起,詹姆又像平常一样玩弄着一个金色飞贼,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做,他明明和伊迪丝一样是个追球手,西里斯完美至极的希腊式鼻梁都要顶到天上去了。 另外总跟着他们的一个小个子非常痴迷地绕着詹姆和西里斯转,莱姆斯低着头抱着他的二手书,穿着有补丁的袍子,很憔悴,又腼腆。 伊迪丝真不觉得这样很合适,这四个人真的是平等的吗?莱姆斯真的就能从他们的友谊当中获得快乐吗?她突然很生气,就像看到了小孩子遇到了不公的对待一样。 或者是她自己收到了不公的待遇,但她可从没像西里斯那样傲慢,她越来越嫉妒这个人,而且她能感觉到,那和她对伊万斯的欣赏和羡慕完全不一样。 她也还是没弄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表现得和以往没什么不一样,但实际上就是有问题,伊迪丝坚信不移。 伊迪丝想办法去和消息最灵通的伯莎·乔金斯聊了一会儿,她比伊迪丝高两个年级,她有些胖胖的,似乎总是一脸不高兴,有一次她发现一个人在暖房后面和弗洛伦斯接吻,也不知道应该假装没看见,结果那人对她施了魔法,全校的人都觉得伯莎实在太蠢了,但伊迪丝并不觉得她有错。伯莎·乔金斯很高兴伊迪丝这样的“风云人物”会来和她说话,但她也并不知道事情的全部。 幸运的是,伊迪丝根据从伯莎那里得来的格兰芬多近期扣加分以及舆论情况,她推断出来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了,即使这很难以令人相信。 斯内普怀疑莱姆斯,发现了他们的秘密,西里斯怂恿他去尖叫棚屋——莱姆斯每个月变身的地方,这就扣了詹姆把差点被害死的斯内普救出来。 推理就是这么完成的,伊迪丝却感到愤怒,尤其是针对西里斯,她好几次看见他都想一拳砸在他脸上,最好把他那个漂亮直挺的鼻梁打断。玛杜丽和杰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也明显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她突然意识到这样不好,她什么都没有做,却在生气,实际上这件事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周六下午有个各院队的友谊赛,是詹姆组织的,他说临近owls所有人都太紧张了,但他没邀请斯莱特林,伊迪丝感觉他是闲得没事干,还恶意满满。“嘿,你们一定要来哦!”他一边拍一群赫奇帕奇男生的背一边把粗制的传单往他们手里塞,“你们知道这是谁吧?”他又用手肘怼了一下伊迪丝的肩膀。 那群赫奇帕奇的男生停留了一会儿,其中一个甚至腼腆地对她笑了一下。 “嗨。”她回以礼貌的微笑,手抓着书包的肩带。 那群男生傻笑着拍那个男孩的背,伊迪丝感觉他可能要咳嗽了,她低下头去开始帮詹姆收拾散在地上被踩了好几脚的传单,詹姆说都怪西里斯,他提议用某种口径很大的恶作剧礼炮来发传单。赫奇帕奇的男生们很快就走去上晚上的天文课了,不时还回过头来偷笑着看她。 “很受欢迎嘛,怎样?你打算和他们哪个人出去玩吗?” 伊迪丝摇了摇头,“詹姆,我有事要和你说。” “喂,你要是约我的话——” “别自恋了。” 詹姆咧嘴一笑,“那你要和我说什么事?” “一些关于莱姆斯的事。”她死死瞪着他,“你不用惊讶,我全都知道了。”詹姆咽了口唾沫,然后把她拉到石拱门下面,“你是怎么知道的?” “靠你们学院学姐提供的一些八卦,当然,那只是蛛丝马迹,我自己推测出来的,结合你们每个人的个性,这真复杂,我得说。”她双手交叉在胸前,依靠着粗糙的石壁。 “好吧,那你想说什么呢?” “西里斯·布莱克,他是觉得好玩才这么做的,他太过分了。” “他也不——伊迪丝,我们吵过了,他可能没想到这件事的后果会很严重。” “他当然没想到了,他为什么总是这样呢?什么都不放在眼里,要我说,他不配做莱姆斯的朋友。” “别这么说!”詹姆看上去很惊讶。 “我就要这么说。” “你有时候说话真的很伤人,知道吗?大家都是朋友,我们不应该——” “不。”伊迪丝冷笑一声,“我和莱姆斯、和你是朋友,但和西里斯·布莱克不是,你们平时联手打架什么的我不管,但他凭什么可以这样对莱姆斯?凭什么莱姆斯可以原谅他?” “这个问题你得和他们去聊。”詹姆心虚地转了转眼珠,用两根手指指着格兰芬多长桌上的莱姆斯·卢平和西里斯·布莱克。伊迪丝看了他们一眼,又回过来看詹姆,点了点头,“看来你还没弄清我的用意,那我自己去。”她侧身绕过他走去长桌,然后又被詹姆拽了回来。“我、我去把他们叫过来,你、你就在这里等着,不要走。” “算了。”伊迪丝叹了口气,“算了,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不能瞎掺和。”她那头昂起来,固执地盯着烛台。 “喂,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如果我把布莱克揍了一顿的话,你觉得大家会怎么看我?”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詹姆憋着笑用手扶了下眼镜。 “我就是很生气,仅此而已。” “那我把他叫过来,让你揍一顿咯?” “不行,那不对,虽然我真想那样做。” “为什么呢?” “因为我——我讨厌他,按理来说我也应该讨厌你,但是我们是朋友,我做不到讨厌你,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他无论犯了什么错,他总是能得到原谅呢?而他还一无所知地利用着这些为所欲为。” “还有吗?” “还有他的那种放肆的恶趣味,比你放肆多了,这让我突然很讨厌他,你会和他说这些吗?” “你想让我和他说这些吗?” “随便你,你什么都和他说。”伊迪丝眯了眯眼,“我不在乎他怎么看我,也不在乎他会不会改正他那些毛病,我只是希望他能好好对待莱姆斯,莱姆斯是我们朋友,你都知道的,他从没做过什么错事,他值得这个世界给他更好的待遇。” “这你倒是说得对。”詹姆松了一口气,点点头,“我会尽量把你之前说的那些关于西里斯的坏话忘掉的,但我会再和他好好聊聊关于莱姆斯的事。” “哦,不,我没把你当成那种可以和我乱嚼舌根的闺蜜,我甚至希望你能揪着西里斯的耳朵大声跟他说那些坏话,不过这就随便你啦,谢谢你的理解,我这人太奇怪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家伙,詹姆,我会去参加比赛的。”她也放松地笑一下。 周六下午,比赛还没开始,伊迪丝已经把衣服换好了,在调整她的扫帚,突然就开始下雨。春末的苏格兰高地,雨丝细密如织,轻轻拂过古老的城堡和无垠的荒原。天空是一幅淡墨水彩,灰蓝交织,偶尔透出一线光明,紫色的石楠和黄色的金雀花在雨中更显得沉睡。 “去他的,真糟糕,瞧波特挑的好日子。”杰斯用力地跺了一下球场的地面。“你还比吗?” “要不我们放他鸽子算了?”伊迪丝嬉笑一声,“我其实挺喜欢雨天的,但我今天不想比赛。” “那你干嘛要来?” “我答应了他的。”伊迪丝扯了扯护腕。没过五分钟,詹姆就走到他们这边来说比赛不举办了,可能得改期了。 “那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嘛?”杰斯伸着脑袋问。 “又急着上哪儿去泡妞呢?”伊迪丝调侃他,杰斯红了脖子推她一把,“玛杜丽在图书馆等我们。”他提醒她。 “也是。”她临走的时候还是去看了一眼莱姆斯,他看上去还行,脸上的伤疤没法掩盖,从幼年起他就这样。他用魔杖撑着伞,站在西里斯和彼得旁边,手里还拿着她的一本《今日变形术》合刊——他借了那本书有一段日子了,大概看了很多遍。 “真是好久没见啦,你是不是经常会出现在图书馆的逾期记录上?”伊迪丝抱了他一下和他开玩笑。 第6章 “不是。”莱姆斯拍拍她的背,“图书馆的书我都按时还的。” “你还好吧?” “好得不能再好了,你别在这淋雨了,要是感冒的话,伊森叔叔又该说你了。” “赶我走。”伊迪丝撅起嘴,“拜,詹姆,拜,彼得。”两个人和她招手作别。 她和杰斯进到室内把衣服烘干,杰斯问她刚才为什么不和西里斯·布莱克告别,她说她不想回答。 “拜托!他刚才一直盯着你看,帕拉巴斯说他绝对要找你麻烦。” 伊迪丝哆嗦了一下,“快别说这些了,他会看着我肯定是因为詹姆把我说的关于他的坏话全都告诉他了。” “喔。”杰斯愣在原地,“你真不怕他找上你麻烦吗?” “老天,我真讨厌帕拉巴斯·帕蒂尔,如果让我当上队长,我做的第一件事就会是把他开除。”伊迪丝揉着自己的眉心。玛杜丽的继兄如不是每次都能考班级第一,想必他根本不会来拉文克劳。 伊迪丝和杰斯一同走进了图书馆,雨滴在窗户上滑落,形成一条条细流。图书馆内温暖而安静,只有偶尔翻书的沙沙声,她的目光在书架间游移,心情却像外面的天气一样阴郁而复杂。图书馆的角落里,玛杜丽正埋头于一堆厚重的魔法书籍中。她抬头看到伊迪丝和杰斯,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你们来得正好,我这里有一些关于古代魔文的资料,或许对你们有帮助。”玛杜丽的语气平静,但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焦虑。伊迪丝和杰斯走过去,围坐在玛杜丽的桌旁。玛杜丽递给他们几本泛黄的书籍,上面密密麻麻地记载看古老的魔法咒语和仪式。他们三个就这样在图书馆里度过了一个下午,不知道什么时候,雨才停,天色渐暗。 第6章 零五 “你那天听到我和西弗勒斯说的话了吧?” 伊迪丝翘掉了学院的朗读会,刚准备溜出鼻涕虫俱乐部的小型宴会厅,就被格兰芬多的女级长叫住了,她的脊背缩了起来。 “别紧张。”清丽的声音憋着笑,“你的裙子很漂亮。” “谢谢。”伊迪丝转了过去,她的声音和伊万斯的比起来像小丫头,但个子却比她高,伊万斯就是很完美的五尺七寸左右的身高,伊迪丝快要窜到五尺十一寸了,“我爸爸给我买的。”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那件杰西卡·马克兰托克的花柄裙——绿蔷薇和蓝色玫瑰印花,就是胸前的鱼骨勒得有点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我只是……” 就是故意的。 “我其实并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伊万斯掂了掂脚尖看着地上,她还是有点不满的吧。“我想你应该理解,你不会说出去的,对吧?” “我没有说出去,其实我当时没听懂你们说了什么,我知道你也不会把莱姆斯的事情说出去的。” “所以你觉得我们互相抓住了对方的把柄?” “我现在不这么觉得。”伊迪丝摇了摇头,“我更宁愿相信你是个善良的人,而你确实是。” “卢平是个好人。”伊万斯说:“他比其他很多人都更有接受他人更多善意的资格。” “其实大家都是有资格的,只不过那些人有好有坏罢了,像穆尔塞伯和埃弗里,呸,一想到他们两个我就想吐。” “他们学黑魔法,西弗勒斯天天跟他们混在一起——” “光谈黑魔法也就算了。”伊迪丝皱起了鼻子,“他们以前对杰斯作眯眯眼手势,对玛杜丽骂了很难听的话,然后还说我是个肮脏的东西,我实在忍不了,就跟他们决斗。”几乎全校的人都知道她和那几个斯莱特林势不两立。 “啊,你赢了吗?” 伊迪丝有些意外她会问这个问题,“应该赢了吧?我桡骨骨折了,但是穆尔塞伯和埃弗里被我从厕所里冲进黑湖浅水区去了,我那时才发现,原来霍格沃茨的厕所下水管真是通到黑湖啊。” 伊万斯没笑,“西弗勒斯总和他们一起,他就快变成他们那样了。” “人其实很少变。”伊迪丝说:“如果你觉得他变了,那可能是他本质上就是那样的,黑魔法不是禁忌,如果只存在白魔法,生活就会麻烦很多,主要是看它们被用来干什么,这就涉及到人的内心啦,像穆尔塞伯和埃弗里那些人要么是被惯坏了要么就是太缺爱了——请原谅我这么说,‘他们任由自己从成堆的偏见上跌落或在虚假原则的炽热中沉醉。’麻瓜出生的巫师或许只是他们释放偏见的一个媒介罢了,麻瓜中也是有这些人的,换成其他——凯尔特人,”她指了指伊万斯的红头发,“或者拉丁人。”她又指了指自己,“其实都是有可能的,你不能克制人们的偏见,要么接受,要么反抗。” “你有拉丁人血统?” “和你说一个秘密吧。”伊迪丝笑了一下,“不要听他们瞎说我是什么私生女啦,我有妈妈的,她是个麻瓜,我爸爸为了不惹‘那个大人’的麻烦,把她藏在家里了,妈妈是西班牙人,我外婆祖上有罗马尼亚血统,不管怎么说,都是拉丁民族咯。” “他们……都说你应该更像你妈妈。” “我和我爸爸一点都不像。”伊迪丝笑着看黑漆漆的天花板,“金发碧眼的拉丁人可不多啊。” “麻瓜出生的巫师也不多呀。”伊万斯叹了口气。 “听着,如果斯内普因为这个要和你吵,或者歧视你。”伊迪丝很坚定地说:“那你就不该再和这样的人做朋友,伊万斯,但愿他只是个黑魔法学者,而不是个动乱制造者。” “我想他不是,我们一起长大的,我了解他。”伊万斯把手放在胸口。 “那又何必担心呢?”伊迪丝做了个鬼脸。 “叫我莉莉吧。”伊万斯——莉莉伸了一只手,伊迪丝握了一下,“伊迪丝。” 在玛杜丽把owls考试倒数日历挂在了拉文克劳休息室的公告栏上的时候,伊迪丝溜了出去,顺便偷走了他们一起做的太阳表盘模型打算藏起来,那东西其实看上去很蠢,有点像比较有棱角的舞会镜球,之前詹姆和布莱克在斯拉格霍恩的冬季舞会上把一个镜球炸掉了。 “你又拿着什么奇怪东西瞎逛了。”正在巡逻的莱姆斯看见她。 “奇怪东西?不,这不是。”伊迪丝笑嘻嘻地指给他看:“杰斯和玛蒂的传奇之作,他们仿照中世纪的人做的,你看还有从中世纪插画册上剪下来的阿基米德和这周围的——日表盘,我帮忙画的。” 他接过了太阳表盘:“这字一看就是你写的,像阿米巴原虫一样,你要不要早点回去,再过五分钟宵禁时间到了我就得扣你分了。” “我谢谢你哦。”伊迪丝翻了个白眼,“你最近怎么样啦?” “挺好的吧。”莱姆斯把多面体大表盘还给她。“我听说你生西里斯气了。” “我可没有生他的气。”伊迪丝撒谎道:“我在乎他干什么呢?他只是你朋友,不是我的,我就是觉得他这样对你简直太混蛋。” “他平时还是很好的。”莱姆斯假装很真诚地说:“我——” “你已经没像从前那样信任他啦。”伊迪丝把多面体翻了个面,“我希望你告诉我的是这个,而不是违背自己的内心替他说情,你都把他们几个惯坏了。” “我不希望我的朋友们相互仇视,伊迪丝。” “我没有仇视他们。”伊迪丝冷笑了一声:“我还是愿意和詹姆一起打球啊,或者看他那些做作的蠢表情,这是我喜欢和他一起玩的原因吧,那他们为什么和你一起玩呢?哦说说布莱克吧,他只是在满足他自己,你却对他们感激到近乎自责……”伊迪丝停住了,她好像一不小心又说了很多,她可能又伤到莱姆斯了。 “我谢谢你这么说。”莱姆斯的嘴抿成一条线,脸色有点发白,“他们并不是你讲的那样一无是处的,他们也为我做了很多的,他们对我来说就和你一样重要。” 伊迪丝怔了一下,然后她说:“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他很无辜地睁了睁眼睛,“你没有做错什么啊。” “说那些话让你伤心了。” “你没有啊。” “真的?” “千真万确。”莱姆斯像是被她逗笑了一样地摇摇头。“虽然你话总是很多,思维又很发散,我知道,我不会放在心上。” 莱姆斯陪她去把太阳表盘藏了起来,“詹姆和西里斯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密道。”,伊迪丝幸灾乐祸地想这下玛杜丽和杰斯是永远也找不到这个奇怪玩意了。莱姆斯把她送回拉文克劳塔楼,免得被其他级长抓住扣分。 “还有一件事。”她想了一下叫住他,“你其实很不赞同他们霸凌斯内普,就像不喜欢我跟穆尔塞伯那些人打架斗殴,对吧?” “那样做确实不对。”莱姆斯摸了摸鼻子,“而且邓布利多让我当级长,就是希望我管管他们,还有佩蒂尔,他希望我们能顺便管一管你。” 第7章 “看来这就是我唯一跟詹姆和布莱克的共同点了。”伊迪丝叹了口气:“我是爱惹是生非,但总该比他们好点吧。” “你是比他们好一点。” “而你和玛杜丽的不同,”伊迪丝说:“就是你根本舍不得管他们。” 莱姆斯继续心虚地摸鼻子,“没人管得了。” “两个公子哥儿,真烦人。” 伊迪丝跟莱姆斯道了晚安,打着呵欠走到门环面前。 “如果人是一种形状,那会是什么呢?” “是多面体,像太阳表盘一样。”伊迪丝回答。 或者像野心决绝的斯莱特林的心软、正义勇敢的格兰芬多的纵容,或许还有理智独立的拉文克劳的偏见。那辛勤忠诚的赫奇帕奇也会有欺骗吗? 第7章 零六 伊迪丝从十岁起就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博格特是嘉佰莉拉那件下摆有兰花金草重工刺绣的缎面收腰婚纱,被一个无头假模穿着,但她是从这节课开始才发现变成了自己穿着那件优雅高级的古董婚纱,手上还捧着粉色络新妇和蓝星花的手捧花,令她大吃一惊的还是那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的英气俊俏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笑得明媚到她都不敢认。 她整个人就怵在了那里,也忘记念咒了,台下则是热闹非凡,甚至还有几个人边吹着口哨边拍掌,以詹姆和西里斯为首。 彭布罗克教授鼓着腮憋笑,问她:“那么,请问,了不起的夏瑞恩小姐最害怕的事是什么?” 她尴尬得耳朵充血,望着对面那个侧身对着她却偏着脸朝她笑的新娘,踌躇着说:“结婚吧……或许?” “好吧,我是否能问下原因呢?” “呃……因为我觉得……婚姻会限制自由,而且,我个人认为那只不过是一种连接物质关系的权利游戏罢了,不是很有必要。” “你说的有一定道理。”然后就是彭布罗克教授示意她把“新娘”解决掉。 “那糟透了。”伊迪丝一边说一边在走廊上一非常快的速度行走,杰斯和玛杜丽几乎追上不上她,“我不明白,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呀,他们那副表情,搞得好像我一定会嫁给哪个人似的——” “难道不是吗?夏瑞恩?”穆尔赛伯从会动的楼梯口绕了出来,眼睛眯缝起来。真恶心,别靠近我。伊迪丝高傲地抱着书往后退了一步。杰斯向前一步,“你快闭嘴吧,丑八怪,没人想听你说话。”穆尔赛伯没理会他,把他撞倒在地上并对他用了锁腿咒。 “那就是你该做的事,夏瑞恩。”埃弗里在他后面,“被男人骑,生几个孩子,你应该很庆幸你有些姿色,不然没有人想要你这种货——” “斯莱特林辱骂同学,扣五分。”玛杜丽用很冷静的语气说,伊迪丝在考虑该用什么咒语。 穆尔赛伯走近了一些,“扣分?是吗?你也就这些能耐了吧,佩蒂尔?要我说你没比她好到哪儿去——” 伊迪丝用了锁舌封喉和火烤热辣辣,穆尔赛伯脸上立刻冒出大疖子来,这使他更加丑陋,他挣扎着摸自己的脸,发出痛苦的叫声,十分滑稽,经过的一部分人忍不住大笑,另一些则只是匆匆经过,杰斯仰在地上笑得很大声,埃弗里看上去打算扑到他身上殴打他。 “障碍重重。”伊迪丝念了一句,她的无声咒其实并没有那么熟练,埃弗里被绊倒在地上,一边咒骂着一边找他的魔杖,伊迪丝把头偏向玛杜丽,魔杖依然对准着埃弗里,“我可以用那个咒语吗?” “如果你非要用的话我不负责任。”玛杜丽耸了耸肩,走到杰斯旁边去给他念解咒。 她咬着下唇笑了一下,“想知道被人骑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吗?埃弗里?” 埃弗里朝她脚下啐了一口,拔出了自己的魔杖,伊迪丝反应很快地缴械了他。 “这是在做什么?”麦格教授突然出现在走廊转角的地方,刚才围在一旁的人都立刻散开了,伊迪丝把魔杖收进袍子口袋里。麦格教授轻轻挥了挥魔杖,穆尔赛伯和埃弗里恢复了原状,他们跳起来大叫着教授并告状,伊迪丝骂了他们一句,他们便叫嚣得愈发猖狂,麦格教授让他们去斯拉格霍恩的办公室。“你最好去弗利维教授的办公室解释一下你的行为,夏瑞恩小姐,我也会在那儿。” 她去了,这早就不是第一次了,她在小学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经常被叫去校长列文夫人的办公室,她非常熟练把一切都说了,并在暗中寻找一些微小词语替自己开脱,弗利维教授为她感到愤怒,表示一定要追究那两个斯莱特林的责任,麦格教授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她赞同了弗利维教授,但说她所采取的措施并不够正当,她依旧需要关禁闭。 无所谓,她在霍格沃茨除学习和打球以外的闲暇时光几乎都是在关禁闭中度过的。 “很抱歉,教授,我愿意承担自己的错误。” “那你是否愿意向穆尔赛伯,先生和埃弗里先生道歉?” “不可能。”伊迪丝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斯拉格霍恩皱着他的眉。老海象。“伊迪丝,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看有必要通知你父亲。” “随您的便,别自欺欺人了,我并不觉得我向他们道歉的必要性高于我的下午茶。” 她的禁闭时长又翻了一倍,拉文克劳又扣了十分,这个消息不幸地传开了,并且她错过了晚饭,这下子大概没人站在她这边了。 “小伊。”杰斯叫住了她,他、玛杜丽还有其他同年级的人坐在休息室内嵌式书架前的那一排长桌边上,桌面铺了满满一层羊皮纸和大部头书,她走过去的时候他们便把头都抬起来,羽毛笔沙沙的声音停止了。 “嘿。”她走过去扯了一下嘴角,没位置了,于是她单脚点地坐上长桌边角,玛杜丽递给她一罐打开盖的巧克力酱,里头插了一把勺子,“大家给你留的。” “哇哦,多谢宠幸。” “所以,怎么样了?”帕拉巴斯·佩蒂尔的头从书里探出来,饶有兴趣地对着她舔了舔牙齿,玛杜丽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伊迪丝把勺子从嘴里吐出来,上面的巧克力酱都被她舔光了,“你想知道什么?还是说你什么都知道了?” “你给我们学院扣了二十分,干得真棒呢。”黛芬·兰伯特假笑着上下扫视她说,她把《解梦指南》举在眼前看。她长着一张心形脸,褐色顺直头发,涂了大片的蓝色眼影,黑眼睛很精神,个子匀称,十分标致,她在学校的高布石队里所向披靡,是他们学院里最受欢迎的女孩。 “别那么说,黛芬。”杰斯用笔敲了敲桌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两个混蛋都说了什么。” “你还没说到底怎么了呢?”帕拉巴斯继续问她。 “就像黛芬说的那样啊,二十分,外加一周禁闭,爽翻了,作业借我,玛蒂。” 玛杜丽对她念了一声“啧”,但还是把几卷羊皮纸递给了她,伊迪丝开始翻看。 “那照这么说你得和布莱克独处一室一整周了。”帕拉巴斯的朋友安东尼奥·蒙太怪叫起来,玛杜丽让他们闭嘴,帕拉巴斯压根没搭理他。 “所以呢?”伊迪丝在桌子上翘起了二郎腿,叼着她的勺子,细细品读玛杜丽的论文。 “今天课上他朝你吹口哨了,我们看他很快就要得手了。”安东尼奥钩上帕拉巴斯的肩膀,“你觉得呢?黛芬?” “他也不一定就喜欢金发妹啊。”黛芬吮吸了一下糖果羽毛笔,看向天花板,“哦,我应该得想想。”黛芬经常这样谈起大布莱克,好像这样能暗示他们私底下的关系一样,但伊迪丝从未见过西里斯和她说话。 安东尼奥露出牙齿,“不用了,黛芬,我敢赌他们能来发爽的。” 伊迪丝歪过头,抬起一边眉毛,她用变形术把勺子变成了一把叉子,然后把叉子朝安东尼奥手边丢去,恰好插在他食指和拇指之间的缝隙,他惊呼了一声。王牌追球手的准头一向好。她撑了一只手在桌子上,探身过去,说:“我看你比西里斯·布莱克还不尊重人,不过,起码他的鼻梁够高能让他顶上天去,你呢?你就算是用上老二也不够吧?”她伸出手掌,叉子柄飞回到她手心里,“此外,希望你能清楚,我们并没有熟到能开这种恶劣玩笑的程度。我要去关禁闭了。”伊迪丝把论文都物归原主,转身离开休息室。今天的学院朗读会又去不成了。 她一边继续吃巧克力酱一边很熟稔地走进奖杯室,西里斯·布莱克和前几天蹲在医疗翼的储物间一样蹲在那里,他动作很慢地转过头来,一直盯着她看,好像她是什么奇形异种一样,伊迪丝忽略了他的目光,用余光扫了他一眼,他的两只手肘夹在膝盖上,仰着头,黑色的卷发垂在眼睛上,那种张着嘴皱鼻子的表情却显得他很帅,她经过了他,开始观察架子上的奖杯。 “你又来了?” 她没有理会他。关你什么事。 “喂。” 第8章 她咬住勺子,抬起魔杖给了他一个锁舌封喉,她听见西里斯在她身后气急败坏地扭动着身体,他用自己的魔杖把咒语给解开了。 “你到底是犯了什么毛病?” 伊迪丝用勺子柄指着他,闭上眼睛,舌头抵住上颚,“你最好在我给你一拳之前赶紧滚蛋。” “你有必要对所有人都这样刻薄吗?” “谢啦,你真好笑。” “什么?” “你可以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吗?”伊迪丝加重了语调。 “嘿,到底发生了什么?” “呃——我知道的是,你差点害斯内普去死,更糟的是,差点害莱姆斯失去所有。” “我说的是你,你发生什么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其实我听说了一些,穆尔赛博和埃弗里羞辱了你,然后你用恶咒攻击了他们,被麦格抓住了,叫去了办公室,詹姆还和我说你顶撞了斯拉格霍恩。” “他是怎么知道的?” “秘密。”西里斯走回了他原来的位置。“你觉得自己清高,说你不会做出我那样的事情,我们又有什么区别呢?夏瑞恩?” “我们的区别非常大。”伊迪丝以搅拌着罐子里的巧克力酱这种方式来压住对他破口大骂的想法。 “你吃完没有?” “显而易见的,没有。”伊迪丝挑了一下眉毛。 “你不生我气了?” “不可能的事,谁叫你又提起的?” “那还是聊别的,穆尔赛伯和埃弗里对你说了什么?” “你问这个干嘛?”伊迪丝依靠在橱窗的玻璃上,“他们说我天生就该嫁人,天生就该被男人骑,天生就该给别人生孩子当奴隶,还说什么了?我忘记了,也不重要,他们本来还想骂我朋友,然后就被我揍了。” “嘿,别听他们说的那些屁话,你干得不错。”西里斯冲她勾了一下嘴角。他看起来帅极了。“如果我是你的话,我肯定会更恶毒一些。” 她也笑了一下,“你本来就比我恶毒。” “听着,夏瑞恩,斯内普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明白吗?他那时已经对月亮脸的身份有一定怀疑了,你觉得他会怎么做?我承认我这样做是有失偏颇,但不还是保住了莱姆斯能继续待在霍格沃茨吗?” “所以我该夸你聪明吗?重要的不是那些,重要的是你辜负了莱姆斯的信任,你让他伤心了。” “我以为你会说重要的是鼻涕精的命。” “呃——从正常角度来看那是更重要,我只不过是感觉你好像对生命这种东西很漠视,更别说你讨厌的人的生命,那肯定说服不了你,你更在意——兄弟情谊之类的?那会更容易让你认识到你这个错误的重要性。”伊迪丝一边点头一边说,她用勺子撇了两下巧克力酱。这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西里斯瞪大眼睛,然后又笑了,“你挺有意思的,夏瑞恩。” “嗯,那怎么了?你想骑我吗?”她的嘴抿上勺子,吃了一大口巧克力酱,弯起眼睛,她收到过的情书上告诉她这样会显得很纯真,“你脸红了,抱歉,我就是这样口无遮拦的。” “你真的太刻薄了。”西里斯重新板起了脸,还是那副高傲的样子。 “我没有刻薄。我不在乎你脸不脸红,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你不会跟别人说,不代表你可以口无遮拦。” “对不起,我会改的。” 西里斯没有张嘴,从鼻腔里倒吸了一口气,他好像吃了一惊,“詹姆和我说,你顶撞斯拉格霍恩是因为他叫你道歉,你说那不可能,其实他没说什么过分的。” “我只会为让我感到羞愧的错误道歉,我觉得穆尔赛博和埃弗里不配。” “好吧。”他转回去继续擦奖杯,许久之后又开口了:“我也不明白我自己干嘛要和你解释这些,我知道我错了,我也和月亮脸、鼻涕——斯内普都道过歉了,你见我的时候觉得我态度不好是因为……你一直在逗我笑,我没想到那不对,但事实证明我在某些时候是个蠢货,我知道。” 她点点头,吃完了最后一口巧克力酱,看一眼钟,“好了,我的禁闭时间结束了,我要走啦。” “你到底是来关禁闭的还是来吃东西的?” “我说了,我只会为让我感到羞愧的错误道歉,关禁闭也是一样的道理。” 伊迪丝独自一人走在略有些昏暗的走廊,回拉文克劳塔楼。 其实在彭布罗克提醒她之后,她便很成功地用“滑稽滑稽”把她的博格特变成了骑在飞天扫帚上、穿着球服的伊迪丝·夏瑞恩,不知又是哪个人莫名其妙地发出一声长长的欢呼,然后全场又莫名其妙地热闹起来,王牌追球手在教室里滑翔了一圈,两股亚麻色辫子划过时就像两束流星,她飞回来的时候向真正的伊迪丝·夏瑞恩伸出手,而真正的伊迪丝也伸出手,击了个掌,她们都光明眯嬉着眼,滟滟的笑直从里面溢出来。 下课之后,她留下来和彭布罗克说:“教授,我想,其实我真正害怕的不是婚姻。” “那是什么呢?” “是对自己不忠诚,我觉得有些人害怕某些东西是在潜意识里认定了这件事一定会发生所以才害怕,因为我内心早就决定了我这辈子是不会结婚的,所以我不害怕它,但是您刚才看到了,另外那个我笑得很开心的去做一件现在的我坚决反对的事,我是认不出来这样的我自己的,所以,我想,这其实是在暗指我已经,变得不再是我了,这或许就是我最害怕的事了吧。” 彭布罗克很耐心地听完她一顿瞎说,实际上他还是个不错的老师,只不过很可能和其他先前担任过这个职位的人一样摆脱不了“待在霍格沃茨不会超过一学年”的诅咒,他只淡笑回她说:“我很高兴,夏瑞恩小姐,能看到我的学生真正去探寻自己的内心,这或许才是你能击败博格特的原因。” 伊迪丝边走边想着,眉梢微舒展开。 鹰状青铜门环问她:“自由是什么?” 她说:“说:‘不。’” 她走进卧室的时候看到墙上有一个斑点,她忍不住笑了,因为她确定那不是只蜗牛。 第7章 零六 伊迪丝从十岁起就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博格特是嘉佰莉拉那件下摆有兰花金草重工刺绣的缎面收腰婚纱,被一个无头假模穿着,但她是从这节课开始才发现变成了自己穿着那件优雅高级的古董婚纱,手上还捧着粉色络新妇和蓝星花的手捧花,令她大吃一惊的还是那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的英气俊俏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笑得明媚到她都不敢认。 她整个人就怵在了那里,也忘记念咒了,台下则是热闹非凡,甚至还有几个人边吹着口哨边拍掌,以詹姆和西里斯为首。 彭布罗克教授鼓着腮憋笑,问她:“那么,请问,了不起的夏瑞恩小姐最害怕的事是什么?” 她尴尬得耳朵充血,望着对面那个侧身对着她却偏着脸朝她笑的新娘,踌躇着说:“结婚吧……或许?” “好吧,我是否能问下原因呢?” “呃……因为我觉得……婚姻会限制自由,而且,我个人认为那只不过是一种连接物质关系的权利游戏罢了,不是很有必要。” “你说的有一定道理。”然后就是彭布罗克教授示意她把“新娘”解决掉。 “那糟透了。”伊迪丝一边说一边在走廊上一非常快的速度行走,杰斯和玛杜丽几乎追上不上她,“我不明白,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呀,他们那副表情,搞得好像我一定会嫁给哪个人似的——” “难道不是吗?夏瑞恩?”穆尔赛伯从会动的楼梯口绕了出来,眼睛眯缝起来。真恶心,别靠近我。伊迪丝高傲地抱着书往后退了一步。杰斯向前一步,“你快闭嘴吧,丑八怪,没人想听你说话。”穆尔赛伯没理会他,把他撞倒在地上并对他用了锁腿咒。 “那就是你该做的事,夏瑞恩。”埃弗里在他后面,“被男人骑,生几个孩子,你应该很庆幸你有些姿色,不然没有人想要你这种货——” “斯莱特林辱骂同学,扣五分。”玛杜丽用很冷静的语气说,伊迪丝在考虑该用什么咒语。 穆尔赛伯走近了一些,“扣分?是吗?你也就这些能耐了吧,佩蒂尔?要我说你没比她好到哪儿去——” 伊迪丝用了锁舌封喉和火烤热辣辣,穆尔赛伯脸上立刻冒出大疖子来,这使他更加丑陋,他挣扎着摸自己的脸,发出痛苦的叫声,十分滑稽,经过的一部分人忍不住大笑,另一些则只是匆匆经过,杰斯仰在地上笑得很大声,埃弗里看上去打算扑到他身上殴打他。 “障碍重重。”伊迪丝念了一句,她的无声咒其实并没有那么熟练,埃弗里被绊倒在地上,一边咒骂着一边找他的魔杖,伊迪丝把头偏向玛杜丽,魔杖依然对准着埃弗里,“我可以用那个咒语吗?” “如果你非要用的话我不负责任。”玛杜丽耸了耸肩,走到杰斯旁边去给他念解咒。 第9章 她咬着下唇笑了一下,“想知道被人骑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吗?埃弗里?” 埃弗里朝她脚下啐了一口,拔出了自己的魔杖,伊迪丝反应很快地缴械了他。 “这是在做什么?”麦格教授突然出现在走廊转角的地方,刚才围在一旁的人都立刻散开了,伊迪丝把魔杖收进袍子口袋里。麦格教授轻轻挥了挥魔杖,穆尔赛伯和埃弗里恢复了原状,他们跳起来大叫着教授并告状,伊迪丝骂了他们一句,他们便叫嚣得愈发猖狂,麦格教授让他们去斯拉格霍恩的办公室。“你最好去弗利维教授的办公室解释一下你的行为,夏瑞恩小姐,我也会在那儿。” 她去了,这早就不是第一次了,她在小学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经常被叫去校长列文夫人的办公室,她非常熟练把一切都说了,并在暗中寻找一些微小词语替自己开脱,弗利维教授为她感到愤怒,表示一定要追究那两个斯莱特林的责任,麦格教授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她赞同了弗利维教授,但说她所采取的措施并不够正当,她依旧需要关禁闭。 无所谓,她在霍格沃茨除学习和打球以外的闲暇时光几乎都是在关禁闭中度过的。 “很抱歉,教授,我愿意承担自己的错误。” “那你是否愿意向穆尔赛伯,先生和埃弗里先生道歉?” “不可能。”伊迪丝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斯拉格霍恩皱着他的眉。老海象。“伊迪丝,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看有必要通知你父亲。” “随您的便,别自欺欺人了,我并不觉得我向他们道歉的必要性高于我的下午茶。” 她的禁闭时长又翻了一倍,拉文克劳又扣了十分,这个消息不幸地传开了,并且她错过了晚饭,这下子大概没人站在她这边了。 “小伊。”杰斯叫住了她,他、玛杜丽还有其他同年级的人坐在休息室内嵌式书架前的那一排长桌边上,桌面铺了满满一层羊皮纸和大部头书,她走过去的时候他们便把头都抬起来,羽毛笔沙沙的声音停止了。 “嘿。”她走过去扯了一下嘴角,没位置了,于是她单脚点地坐上长桌边角,玛杜丽递给她一罐打开盖的巧克力酱,里头插了一把勺子,“大家给你留的。” “哇哦,多谢宠幸。” “所以,怎么样了?”帕拉巴斯·佩蒂尔的头从书里探出来,饶有兴趣地对着她舔了舔牙齿,玛杜丽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伊迪丝把勺子从嘴里吐出来,上面的巧克力酱都被她舔光了,“你想知道什么?还是说你什么都知道了?” “你给我们学院扣了二十分,干得真棒呢。”黛芬·兰伯特假笑着上下扫视她说,她把《解梦指南》举在眼前看。她长着一张心形脸,褐色顺直头发,涂了大片的蓝色眼影,黑眼睛很精神,个子匀称,十分标致,她在学校的高布石队里所向披靡,是他们学院里最受欢迎的女孩。 “别那么说,黛芬。”杰斯用笔敲了敲桌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两个混蛋都说了什么。” “你还没说到底怎么了呢?”帕拉巴斯继续问她。 “就像黛芬说的那样啊,二十分,外加一周禁闭,爽翻了,作业借我,玛蒂。” 玛杜丽对她念了一声“啧”,但还是把几卷羊皮纸递给了她,伊迪丝开始翻看。 “那照这么说你得和布莱克独处一室一整周了。”帕拉巴斯的朋友安东尼奥·蒙太怪叫起来,玛杜丽让他们闭嘴,帕拉巴斯压根没搭理他。 “所以呢?”伊迪丝在桌子上翘起了二郎腿,叼着她的勺子,细细品读玛杜丽的论文。 “今天课上他朝你吹口哨了,我们看他很快就要得手了。”安东尼奥钩上帕拉巴斯的肩膀,“你觉得呢?黛芬?” “他也不一定就喜欢金发妹啊。”黛芬吮吸了一下糖果羽毛笔,看向天花板,“哦,我应该得想想。”黛芬经常这样谈起大布莱克,好像这样能暗示他们私底下的关系一样,但伊迪丝从未见过西里斯和她说话。 安东尼奥露出牙齿,“不用了,黛芬,我敢赌他们能来发爽的。” 伊迪丝歪过头,抬起一边眉毛,她用变形术把勺子变成了一把叉子,然后把叉子朝安东尼奥手边丢去,恰好插在他食指和拇指之间的缝隙,他惊呼了一声。王牌追球手的准头一向好。她撑了一只手在桌子上,探身过去,说:“我看你比西里斯·布莱克还不尊重人,不过,起码他的鼻梁够高能让他顶上天去,你呢?你就算是用上老二也不够吧?”她伸出手掌,叉子柄飞回到她手心里,“此外,希望你能清楚,我们并没有熟到能开这种恶劣玩笑的程度。我要去关禁闭了。”伊迪丝把论文都物归原主,转身离开休息室。今天的学院朗读会又去不成了。 她一边继续吃巧克力酱一边很熟稔地走进奖杯室,西里斯·布莱克和前几天蹲在医疗翼的储物间一样蹲在那里,他动作很慢地转过头来,一直盯着她看,好像她是什么奇形异种一样,伊迪丝忽略了他的目光,用余光扫了他一眼,他的两只手肘夹在膝盖上,仰着头,黑色的卷发垂在眼睛上,那种张着嘴皱鼻子的表情却显得他很帅,她经过了他,开始观察架子上的奖杯。 “你又来了?” 她没有理会他。关你什么事。 “喂。” 她咬住勺子,抬起魔杖给了他一个锁舌封喉,她听见西里斯在她身后气急败坏地扭动着身体,他用自己的魔杖把咒语给解开了。 “你到底是犯了什么毛病?” 伊迪丝用勺子柄指着他,闭上眼睛,舌头抵住上颚,“你最好在我给你一拳之前赶紧滚蛋。” “你有必要对所有人都这样刻薄吗?” “谢啦,你真好笑。” “什么?” “你可以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吗?”伊迪丝加重了语调。 “嘿,到底发生了什么?” “呃——我知道的是,你差点害斯内普去死,更糟的是,差点害莱姆斯失去所有。” “我说的是你,你发生什么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其实我听说了一些,穆尔赛博和埃弗里羞辱了你,然后你用恶咒攻击了他们,被麦格抓住了,叫去了办公室,詹姆还和我说你顶撞了斯拉格霍恩。” “他是怎么知道的?” “秘密。”西里斯走回了他原来的位置。“你觉得自己清高,说你不会做出我那样的事情,我们又有什么区别呢?夏瑞恩?” “我们的区别非常大。”伊迪丝以搅拌着罐子里的巧克力酱这种方式来压住对他破口大骂的想法。 “你吃完没有?” “显而易见的,没有。”伊迪丝挑了一下眉毛。 “你不生我气了?” “不可能的事,谁叫你又提起的?” “那还是聊别的,穆尔赛伯和埃弗里对你说了什么?” “你问这个干嘛?”伊迪丝依靠在橱窗的玻璃上,“他们说我天生就该嫁人,天生就该被男人骑,天生就该给别人生孩子当奴隶,还说什么了?我忘记了,也不重要,他们本来还想骂我朋友,然后就被我揍了。” “嘿,别听他们说的那些屁话,你干得不错。”西里斯冲她勾了一下嘴角。他看起来帅极了。“如果我是你的话,我肯定会更恶毒一些。” 她也笑了一下,“你本来就比我恶毒。” “听着,夏瑞恩,斯内普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明白吗?他那时已经对月亮脸的身份有一定怀疑了,你觉得他会怎么做?我承认我这样做是有失偏颇,但不还是保住了莱姆斯能继续待在霍格沃茨吗?” “所以我该夸你聪明吗?重要的不是那些,重要的是你辜负了莱姆斯的信任,你让他伤心了。” “我以为你会说重要的是鼻涕精的命。” “呃——从正常角度来看那是更重要,我只不过是感觉你好像对生命这种东西很漠视,更别说你讨厌的人的生命,那肯定说服不了你,你更在意——兄弟情谊之类的?那会更容易让你认识到你这个错误的重要性。”伊迪丝一边点头一边说,她用勺子撇了两下巧克力酱。这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西里斯瞪大眼睛,然后又笑了,“你挺有意思的,夏瑞恩。” “嗯,那怎么了?你想骑我吗?”她的嘴抿上勺子,吃了一大口巧克力酱,弯起眼睛,她收到过的情书上告诉她这样会显得很纯真,“你脸红了,抱歉,我就是这样口无遮拦的。” “你真的太刻薄了。”西里斯重新板起了脸,还是那副高傲的样子。 “我没有刻薄。我不在乎你脸不脸红,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你不会跟别人说,不代表你可以口无遮拦。” “对不起,我会改的。” 西里斯没有张嘴,从鼻腔里倒吸了一口气,他好像吃了一惊,“詹姆和我说,你顶撞斯拉格霍恩是因为他叫你道歉,你说那不可能,其实他没说什么过分的。” 第10章 “我只会为让我感到羞愧的错误道歉,我觉得穆尔赛博和埃弗里不配。” “好吧。”他转回去继续擦奖杯,许久之后又开口了:“我也不明白我自己干嘛要和你解释这些,我知道我错了,我也和月亮脸、鼻涕——斯内普都道过歉了,你见我的时候觉得我态度不好是因为……你一直在逗我笑,我没想到那不对,但事实证明我在某些时候是个蠢货,我知道。” 她点点头,吃完了最后一口巧克力酱,看一眼钟,“好了,我的禁闭时间结束了,我要走啦。” “你到底是来关禁闭的还是来吃东西的?” “我说了,我只会为让我感到羞愧的错误道歉,关禁闭也是一样的道理。” 伊迪丝独自一人走在略有些昏暗的走廊,回拉文克劳塔楼。 其实在彭布罗克提醒她之后,她便很成功地用“滑稽滑稽”把她的博格特变成了骑在飞天扫帚上、穿着球服的伊迪丝·夏瑞恩,不知又是哪个人莫名其妙地发出一声长长的欢呼,然后全场又莫名其妙地热闹起来,王牌追球手在教室里滑翔了一圈,两股亚麻色辫子划过时就像两束流星,她飞回来的时候向真正的伊迪丝·夏瑞恩伸出手,而真正的伊迪丝也伸出手,击了个掌,她们都光明眯嬉着眼,滟滟的笑直从里面溢出来。 下课之后,她留下来和彭布罗克说:“教授,我想,其实我真正害怕的不是婚姻。” “那是什么呢?” “是对自己不忠诚,我觉得有些人害怕某些东西是在潜意识里认定了这件事一定会发生所以才害怕,因为我内心早就决定了我这辈子是不会结婚的,所以我不害怕它,但是您刚才看到了,另外那个我笑得很开心的去做一件现在的我坚决反对的事,我是认不出来这样的我自己的,所以,我想,这其实是在暗指我已经,变得不再是我了,这或许就是我最害怕的事了吧。” 彭布罗克很耐心地听完她一顿瞎说,实际上他还是个不错的老师,只不过很可能和其他先前担任过这个职位的人一样摆脱不了“待在霍格沃茨不会超过一学年”的诅咒,他只淡笑回她说:“我很高兴,夏瑞恩小姐,能看到我的学生真正去探寻自己的内心,这或许才是你能击败博格特的原因。” 伊迪丝边走边想着,眉梢微舒展开。 鹰状青铜门环问她:“自由是什么?” 她说:“说:‘不。’” 她走进卧室的时候看到墙上有一个斑点,她忍不住笑了,因为她确定那不是只蜗牛。 第9章 零七 临近owls考试的那几个月,大家都安静了一阵,詹姆谋划的那场被延期的友谊赛也没再举办。她每天不是泡在图书馆就是公共休息室的自修区,她觉得自己的脖子快要断掉,洗完澡之后稍微舒服一些,然后躺在床上读一点乔伊斯的《都柏林人》,放了平克弗洛伊德的《愿你在此》。 “你更喜欢迷幻摇滚还是华丽摇滚?”玛杜丽背完了魔法史的时间轴,坐到伊迪丝床上来,床褥传来一阵令她感到十分舒适的凹陷。伊迪丝把书放下来,“我喜欢——摇滚。”她憋着笑眨了眨眼睛。 “切。”玛杜丽躺了下来,“后天就考试了,你还在这看闲书。” “要我给你读一段吗?”伊迪丝再次举起书脊,“不用了。”玛杜丽一把抢过她的书丢到地上。 “我有个想法,要不我们逃学吧?我们可以去意大利,去维苏威火山。” 伊迪丝发现自己除了上霍格沃茨之前和爸爸妈妈去过一次加州,就再没离开过夏瑞恩庄园。有火车不断经过诺森伯兰的莫珀斯,也有很多汽车和卡车经过大路。记忆里,小时候的她几乎每天都在问父亲:这些汽车、卡车,还有火车开往哪里?它们去哪个城市?哪个世界?爸爸只会给她买一堆书,告诉她外面很危险。 “噗。我要参加考试,我可不和你胡来。” 黛芬·兰伯特敲门进来了,她还没卸掉她的蓝色眼影,皱着眉看向躺在床上的两个人,然后把头抬起来审视了一下房间。 “嗨,有事吗?”伊迪丝对她抿嘴一笑。 “帕拉巴斯叫你们下去。” “下去干嘛?” “短暂的聚会。” “不是吧?后天就考试了,他还开睡衣派对?”伊迪丝有些哭笑不得,“看来他是很有把握依靠owls成绩拿学院贡献奖咯?” “你也并没有把心放在考试上啊。” 伊迪丝在衬裙外面套了一件校服袍子,然后挽着玛杜丽的手下楼了。杰斯穿着晨衣,坐在那张酷似吧台的长桌喝热巧克力,他懒洋洋地和她们打了个招呼,帕拉巴斯·佩蒂尔则像个主人翁一样翘着二郎腿,心满意足地看着大家下楼,他们这个圈子的人不多,但都是——怎么说——这个学院这个年级为数不多的社交丰富的校园名人。直到二年级的时候伊迪丝才意识到他们的社交生活是分等级的,有人在最顶层,有人在中间推推搡搡,其他人在底下,但每个人都要假装对此浑然不觉。 “好了,我们玩什么?”黛芬一边笑着问一边在帕拉巴斯旁边的位置坐下。安东尼奥正在清点噼啪爆炸牌,并在周围甩了一圈隔音咒,以免妨碍到别人,“其余规则一样,但要是牌炸在了你手里,就接受一个真心话大冒险,好吧?” 然后他们就开始玩,牌堆一直在减少,但爆炸的数量很少,每次爆炸之后杰斯的笑声都会特别大,要几个人摁住他让他小声一些,结果就是那几个人都趴在杰斯身上笑成一团,到了最后一局牌炸在伊迪丝手里,杰斯便更是笑得一发不可收拾了,她也不得不憋着笑把手指上的火星熄灭,似乎这样的方法确实能让他们忘却一些学业压力。 “好了好了,伊迪丝,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帕拉巴斯把牌摞整齐,咬着下唇等她回答。 黛芬尖声笑着说:“她绝对选真心话,这个没意思的家伙。” “激将法对我没用啊。”伊迪丝摆了摆手指。 “你就选一次大冒险吧。”杰斯使劲晃她的肩膀,“要是大家都选真心话那也太无聊了!” “哎,好吧好吧,大冒险,谁来提?先到先得。”伊迪丝撩一下刘海,靠在椅背上。帕拉巴斯抢先举了手,杰斯失望地叹了口气,“我都想好了。” “你想提什么?帕拉巴斯?” “如果这次owls还是我第一,那你下个学期就得和我约会。” 安东尼奥又开始怪叫。伊迪丝翻了个白眼,“要是我不愿意呢?” “拜托,伊迪丝,这是真心话大冒险。”帕拉巴斯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摊开双手大笑,“再者,我比起卢平、布莱克那些人差哪儿了?还是说你只喜欢格兰芬多?怎么?他们更狂野、更符合你的胃口吗?”安东尼奥凑近黛芬,跟她耳语了什么,他们嬉笑起来。 “够了,帕拉巴斯,她不愿意你就别勉强她。”玛杜丽说。 “这没你说话的份。”帕拉巴斯对她大声说,玛杜丽提起了一口气,像是脑部有种压迫感。伊迪丝拉住她的手,“向她道歉,帕拉巴斯,你不该对她大吼大叫。”她用很平静的语气说,但是眼神很恶毒。帕拉巴斯疑惑地看着她,“向她道歉,郑重道歉,不然你就算还是考第一我都不会和你去约会。” 帕拉巴斯撅起嘴做了一个深呼吸,看了一眼伊迪丝,然后照做了。 “很好。”伊迪丝转向玛杜丽,“玛杜丽,你原谅他吗?” 帕拉巴斯瞪着自己的继妹,好像在威胁她,玛杜丽看着伊迪丝,点点头。 杰斯说:“好了好了,时间也很晚了,我们今天就玩到这吧。”他站起来,帮忙收拾大家的杯子和卡牌。伊迪丝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牵着玛杜丽的手上楼。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玛杜丽低下头看着台阶。“你为什么答应他?你明知道他每次都是第一,你根本没法超越他。” “我要是不用这个警告他,他是不会向你道歉的。”伊迪丝说。 “这没这么重要。” “他不尊重你,他应该知道这是不对的,他以前也这样和你说话吗?” “不经常。” 伊迪丝感觉到,在玛杜丽那种惯用的方式背后隐藏着痛苦,这让伊迪丝很难受。她很痛苦,伊迪丝不喜欢她痛苦。 伊迪丝抓住她的双手,想那样能感觉得到她手掌里面血管中流动的血液,再感受到她的心跳,渡出自己的一部分。她们打开了寝室的门然后走进去,平克弗洛伊德的《愿你在此》还放在唱片机上,但早已没了声响。 考完黑魔法防御术,伊迪丝很有信心,一交完卷她便喜不自胜地跑出礼堂,把帕拉巴斯那些烂事都忘到脑后,杰斯和玛杜丽都追不上她,跑到了六月的苏格兰盛夏里,晴朗的白日,光芒四射,天也蓝得清澈,跑过长廊的时候,风像一群白鸽子一样钻进她的校袍长袖里。她最后在经过护树罗锅们住的山梨树那里停下了,她把最缠人的纽扣——这是她给它起的名字——叫了出来,并问它暑假要不要和她一起回家,纽扣只是晃了晃他头顶上的那两片叶子便跳上了她的头顶。她带着纽扣返回去找杰斯和玛杜丽。他们站在黑湖边上,山毛榉树那边,还围了好一群人,以帕拉巴斯为首的那帮人也在,他盘腿坐在地上向伊迪丝挥了挥手,伊迪丝假装没看见,径直走向玛杜丽和杰斯,搭上他们的肩膀,“发生什么了?” 第11章 然后她看见斯内普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詹姆和西里斯在向他步步通近,扬起了魔杖。詹姆一边走,一边回头瞥着在水边玩水的一群格兰芬多女生。 “你就先看着吧。”杰斯把她拉到他们中间,伊迪丝放下了书包,纽扣钻进书包口袋里,探出半个头。 伊迪丝叉起腰,“又是同样的戏码?哈?我都有点看腻了,玛蒂,作为级长你不去维护一下校园秩序吗?” “首先,我并不喜欢斯内普,上个学期他联手穆尔赛博和埃弗里对玛丽·麦克唐纳做的那些事情你都忘了吗?其次,我看你的小男友也没所作为啊。”她指的是坐在树下的莱姆斯。 “闭嘴。”伊迪丝用手肘捅了一下她的腰。 “考得怎么样啊,鼻涕精?”詹姆问斯内普。“我盯着他呢,他的鼻子都碰到羊皮纸了。”西里斯刻薄地说,“羊皮纸上肯定全都是大块的油渍,他们一个字都别想看清楚。” 帕拉巴斯和安东尼奥那群人大声笑了起来;斯内普很想站起来,但是咒语还对他起着作用;他挣扎着,就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了似的。“你—等着吧,”他喘息着,拾眼瞪着詹姆,脸上带着十足的憎恶表情,“你——等着吧!” “等什么呀?”西里斯冷冷地说,“你想怎么样啊,鼻涕精,往我们身上蹭鼻涕吗?” 一连串夹杂在一起的粗话和恶咒从斯内普嘴里冒了出来,但是他的魔杖在十英尺以外,所以什么事也没发生。 “给你洗干净嘴巴,”詹姆冷冰冰地说,“清理一新!”斯内普的嘴巴里立刻吐出了粉红色的肥皂泡;他的嘴唇上粘满了泡沫,弄得他想呕吐,憋得他透不过气来。 “放开他!”莉莉·伊万斯来了,她刚从湖边那里走过来。 詹姆和西里斯扭头望去。詹姆空闲的那只手飞快地伸向自己的头发。 杰斯小声说:“好了,现在越来越刺激了。” “放开他。”莉莉重复道,她看着詹姆,处处流露出极为厌恶的表情,“他怎么惹着你了?” “这个嘛,”詹姆说,一边摆出一副正在仔细考虑要点的样子,“他根本就不应该存在,要是你明白我的意思.……” 帕拉巴斯那帮人再次大声笑了起来,西里斯和彼得也笑了,但是好像还在专注地读书的莱姆斯却没有笑,莉莉也没笑。“你觉得自己挺风趣,”她冷冷地说:“可你只不过是个傲慢无礼、欺负弱小的下三滥,波特。放开他。” “要是你跟我一起出去玩玩,我就放了他,伊万斯,”詹姆马上说,“说吧……跟我一起出去玩玩,我就再也不会用魔杖动老鼻涕精一根汗毛。”在他身后,障碍咒的效力正在逐渐减弱。斯内普开始朝自己失落的魔杖慢慢挪动,他一边爬一边呕吐出带泡泡的肥皂水。 有人抓紧了伊迪丝的手臂,是玛杜丽。 “就算是要我在你和巨乌贼之间选一个,我也不会和你出去玩的。”莉莉说。 “走背字了吧,尖头叉子,”西里斯快活地说着,朝斯内普转过身,“哎呀!”但是太晚了;斯内普已经把魔杖笔直地对准了詹姆,一道闪光,詹姆的一侧脸颊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溅落在他的长袍上。詹姆猛地转身:第二道闪光过后,斯内普被头朝下倒挂在空中,他的长袍垂落在脑袋上,露出了瘦得皮包骨头的苍白的双腿,还有一条快变成黑色的内裤。 “这也太恶心了。”玛杜丽一边低声说一边捂上了眼睛,杰斯没忍住用手掩着嘴笑了一下,伊迪丝不知道该不该笑。帕拉巴斯的小团体开始喝彩,西里斯、詹姆和虫尾巴则在纵声大笑。 刹那间,莉莉愤怒的表情起伏了一下,就像她也要微笑似的,但她说:“把他放下来!” “当然可以。”詹姆说,然后他猛地扬起魔杖;斯内普坠落到地上缩成了一团。他挣开自己的长袍,马上站起来,举起了魔杖,但是西里斯说道:“统统石化!”斯内普又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僵硬得像块木板。 “放开他!”莉莉喊道。现在她把自己的魔杖抽了出来。詹姆和西里斯小心地盯着它。 “哎,伊万斯,别逼着我对你施恶咒啊。”詹姆严肃地说。 “那就给他解开咒语!” 詹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转身面对斯内普,低声念出破解咒。“你走吧。”他在斯内普挣扎着站起来时说,“算你走运,伊万斯在这里,鼻涕精——” “我用不着她这种臭烘烘的小泥巴种来帮忙!” “这太过分了。”伊迪丝念了一句,忍不住抽出魔杖想走过去,玛杜丽和杰斯拉住了她,“嘿,冷静点,别惹祸上身。”杰斯小声对她说,她抬头看的时候和西里斯的目光撞上了,他歪着头展现出一个很恶劣的笑容,好像在邀请她的加入一样,她退了回去,玛杜丽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她的手臂。 “很好,“莉莉冷冷地说,“往后我再也不会操这个心了。还有,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洗洗自己的内裤,鼻涕精。” “向伊万斯道歉!”詹姆向斯内普吼道,他的魔杖威胁地指着斯内普。 “我用不着你来逼着他道歉。”莉莉转身对詹姆喊道,“你跟他一样讨厌。” “什么?”詹姆大声喊道,“我从来没说过你是个——你知道是什么!”“你认为摆出刚从飞天扫帚上下来的样子显得很酷,所以你就把头发弄得乱七八糟,拿着那只傻乎乎的飞贼卖弄,在走廊里碰上谁惹你不高兴就给谁念咒语,就因为你能——我真奇怪,你的飞天扫帚上有那么个大肥脑袋居然还能离开地面。你让我恶心。”她猛地一转身,飞快地跑开了。 “伊万斯!”詹姆在她身后喊道,“喂,伊万斯!”可她没有回头。 “她怎么了?”詹姆问。他本想漫不经心地说出这个问题,就像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无所谓一样,但是他失败了。 “从她话里的言外之意来看,我只能说,她觉得你有点傲慢自大,哥们儿。”西里斯说。 “对了,”詹姆说,现在他看上去真的来了火气,“对了——”又是一道闪光,斯内普又被头朝下倒挂在空中。“谁想看看我把鼻涕精的内裤脱下来?” “差不多得了,詹姆。”伊迪丝收起魔杖,双臂放交叉在胸前,往前迈了一步,尝试用一种懒洋洋的语调说:“这恶心得有点过度了,我可不想当众呕吐。” 周围人再次笑了起来,莱姆斯大概是听到了她声音,把书放下,很慢地走了过来,詹姆无奈地笑着耸了耸肩,转过身停下了他的动作。“抱歉啦,伊迪丝,可能要委屈一下你了。”斯内普仍然挂在那上面,挣扎的动作很可笑。 帕拉巴斯突然站起来走到伊迪丝旁边,想搂她的肩膀,“她说得对,波特,这真是一种对我们视觉的折磨。”伊迪丝很嫌弃地避开了他,“别刷存在感了,帕拉巴斯。不觉得自己今天凑的热闹有点多吗?”安东尼奥和西里斯他们哄堂大笑起来,她一把将他推开,迈着很大的步子走过去,走到那个供所有人看热闹的舞台上去,看也没看斯内普一眼舞了一下魔杖,他从那上面掉下来,裤子也穿上了。 斯内普貌似还在气头上,他挣扎着爬起来对伊迪丝嚷道:“别指望我会感谢你,你这个——” “我跟你说话了吗?”伊迪丝眯起眼睛上下扫视他,有人在背后轻轻推她的背,是莱姆斯,“走吧。”他很温和地看着她,拍她的肩膀,把她带走了。 斯内普的脸色在伊迪丝的冷漠目光下变得更加阴沉,他紧握着魔杖,仿佛在寻找下一个咒语。但伊迪丝已经转身离去。她跟在莱姆斯后面,慢慢走向图书馆,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形成一道道长长的影子。 “你觉得詹姆今天做得过分了吗?”伊迪丝轻声问莱姆斯。 莱姆斯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詹姆有时候确实会失去控制,但他并不是一个坏人。他可能只是想要引起莉莉的注意。” 伊迪丝叹了口气,她知道莱姆斯说的是实话,但这也并不能为詹姆的行为辩护。 他们经过图书馆的一扇窗前,那里能看见很隐蔽的一排树丛,一个红发女孩背靠在一颗纤细的银色树干上,她把脸埋在手里,然后另外两个女孩过来了,格兰芬多的伊莎·福雷斯特和拉文克劳的蒂拉·福雷斯特,她们大概都是和莉莉关系不错的女性朋友,正轻轻地拍着莉莉的背、摸她的头发,莱姆斯也看到了她们,他轻巧清醒的身体笔直地站着,脸庞很安静,气氛却凝结在那些已不太明显的伤疤上,然后他转过来看伊迪丝,“你要不要去安慰一下她?她和我说最近你和她的关系还不错,她挺喜欢你的。” 伊迪丝的眉毛高高地扬了起来,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点亮了,片刻后她飞快地说:“你喜欢她。”语调也是上扬的。 莱姆斯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但他故作镇定,“我是说,她挺喜欢你的。” 第12章 “我是说,你喜欢她,你用不着反驳。” “那很明显吗?” “不,那一点都不明显,只是说我真的很了解你啊,放心好了,我知道你不会打算去追她,懒得劝你啦,我理解你,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她拍拍他的胳膊,给他一个微笑,眨了下左眼。 莱姆斯点点头,他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 “拜托,别紧张啊,或许你愿意和我说说是什么时候的事吗?” “我也说不清楚。” “好吧,那算了,我们说说今天的考试怎么样?喜欢黑魔法防御术笔试的第十题吗?” 莱姆斯忍不住笑了,“你知道,他们考完试也问过我这个问题。” 伊迪丝收起了笑容,“陪我复习变形术。” 等他们把书里的字母全塞进大脑,感觉到疲惫、脖子酸痛,他们便从图书馆出来,伊迪丝说自己还不饿,莱姆斯答应可以陪她去黑湖再散散步,他们看见詹姆还坐在那棵山毛榉树下,西里斯和彼得坐在他旁边,莱姆斯想过去看看。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詹姆的头发似乎更乱了,他却还不停地将它们往后捋,似乎什么东西一直在他体内上升膨胀。 “不是吧?你有必要这么受伤吗?那都是你自己惹出来的祸啊。”伊迪丝把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打量他。 “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该做出些改变。” “很难想象詹姆·波特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他疯掉了。”西里斯打趣地说,伊迪丝看向莱姆斯,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没有破绽式的温和,脸色也苍白。 “是啊,你的毛病确实该改一下。”伊迪丝在他们对面抱膝坐下,“你本来可以是个超级无敌好的家伙的,詹姆。” 彼得为了缓和气氛开始说起去年他们四个在这办篝火晚会把棉花糖都烤焦的事。她看着夜空,又扫向草地,还想看看不断发出蝉鸣的树的时候,目光再次和西里斯的目光相遇了,他似乎也很惊讶于这个对视,但没有移开,好像在用眼睛和她进行严肃的对话一样,她觉得他长得很英朗,或者说立体,很暗的环境好像会把人变得更加好看。伊迪丝终于忍不住红着脸开口问他:“你看我干嘛?” “没什么。”他移开视线,过了几秒又皱着眉看了回来,“佩蒂尔那家伙是不是喜欢你啊?” “是啊,玛杜丽喜欢我好多年了,你们都不知道吗?”几个男孩忍不住笑了,笑声盖不住蝉的声音。他们都以为自己拥有整个世界,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她的肚子开始叫,草地里好像有虫子要咬她的腿,她把书包提上肩膀,站起身,“我饿了。” 第10章 零八 “我这个暑假想出去玩,爸爸。”伊迪丝把下巴搁在超长轿车的车窗上,父亲正坐在她前座核查编辑部门刚提供的文件。 “出去玩?去哪里?卡莱尔公园吗?” “不是,爸爸。”伊迪丝无奈地笑了,“我是说旅游呀。” “你明知道现在很危险的,小伊,那些人最近炸了红砖巷那边的麻瓜住宅。” “那只是在伦敦,爸爸,除了加州和家我哪都没见过。” 伊森叹了口气,“或许你这个暑假可以和你妈妈一起去西班牙,但必须很快回来,七月中旬莱姆斯要来我们家住。” 伊迪丝开心地想跳起来,但这是在车上,她忍住了,一直到了家才动静极大地跑上楼去找妈妈,告诉了她这个好消息,嘉佰莉拉的表情似乎并不如她想象中那样欣喜,她先是皱了一下眉然后才笑的,晚上他们在长餐桌吃饭,伊迪丝很高兴地把镀银烛台搬下来摆在桌子上,点亮它,忙活完那个之后,她踮起脚在高大的铁油灯中灌油,把它点燃摆在桌子上。待灯芯变暖,一切就绪,伊迪丝就把光芒调到最亮。漏斗中的火焰突然热烈地迸射,如一朵尖尖的小花款款升起,它开始歌唱、颤抖,变得越发璀璨夺目,在天花板上投射出一池光芒。此刻的厨房在玫瑰色的阴影中轻轻震颤。父母都会含笑地看着她,这让她觉得他们为她骄傲,哪怕她做的只是点蜡烛这种极其简单的事,但他们目光相撞的时候却又不会那样含笑了,这样伊迪丝觉得奇怪,但他们用餐的刀叉都整齐地挨在一起,仿佛能阻止天天携着目录和放大镜的父亲把自己从这房子里摇出去。 嘉佰莉拉和伊森在喝开胃酒,伊迪丝不敢在父母面前喝酒,于是从盘子里偷了两颗橄榄,妈妈看着她笑了。那天等伊迪丝进卧室之后,书房的灯亮了很久,她知道爸爸妈妈在里面讲话。 马略卡岛的海湾总是颤动光泽,仿佛一片湿润的唇,却又是碧玉和冰混在一起的蓝色,就像妈妈眼睛的颜色一样,阳光明晃晃地洒落在橄榄或果树上,房子都是由鹅黄色的砖墙砌成的,穿梭其间的微风都散发着柠檬香气。 伊迪丝去见了外祖父恩里克和外祖母克里斯蒂安娜,她上一次见他们还是十年前的事呢,她知道其实爸爸没有来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恩里克,外祖父是一名退休的麻瓜大学教授,他从来都不太喜欢伊森,不过伊森说他能理解他,并也一直都怀有愧疚,“如果有一个在我看来奇奇怪怪的男孩把你带到离我们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生活,我肯定会对他恨之入骨的。”伊森是这么对伊迪丝说的。不过恩里克虽然总是一脸严肃的样子,他对伊迪丝倒很是关心,可能是因为他在伊迪丝身上看不见一点他女婿的影子吧。 外祖母克里斯蒂安娜则总是笑语盈盈的样子,她记性不太好了,而且要坐在轮椅上,克里斯蒂安娜曾经是一名歌剧演员,伊迪丝看过了她在爵士时代的照片——穿着布满珠子或流苏的摩登连衣裙,留着波波头,明眸皓齿,伊迪丝、嘉佰莉拉都和她长得很像,看来他们家的女性基因一直都很强大。 “我心里20年代是最美好的,后来战争就爆发了,恩里克上过前线,每一天都是担惊受怕的,嘉比在二战期间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的,现在想想,她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了,那段可怕的日子我真是不想再体验一次了,不过你们的世界就不会被卷进这些可怕的东西了,是不是?”克里斯蒂安娜用沟壑纵横的枯皱的手摩挲着不会动的黑白照片缓慢地说。 伊迪丝抿了抿嘴:“是啊,外婆,我们现在还是很安全的。”她知道恩里克正坐在一边听,嘉佰莉拉也给她使过眼色示意自己不想让老人家们担心。 “小伊的西班牙语说得很好,不像那个小子话也说不清楚的,想必一定是你亲自教的吧。”见恩里克并没有伊迪丝话里发现端倪,嘉佰莉拉便松了一口气,挽上年迈的父亲的手臂笑着说:“当然啦,不是我还能是谁呢?” 嘉佰莉拉的哥哥,也就是卡洛斯舅舅,是一个留着山羊胡须的医生,高高的驼峰鼻上架着一副金属方框眼镜,说话很幽默风趣,他告诉伊迪丝:“老爸当年想去考巴塞罗那大学的医学院来着,结果没考上,他和自己过不去,偏是硬要我和嘉比都学医学。”维塔舅妈趴在他肩膀上笑,她简直就是西班牙这个国家的代名词,古铜色的皮肤,黑发黑眼,爱笑活泼,经营着楼下的咖啡店。 他们的女儿布兰卡比伊迪丝大一岁,继承了维塔舅妈的古铜色皮肤和黑头发,以及卡洛斯舅舅的高颧骨及蓝色大眼睛,她长得并不难看,却好像总是一副皱着鼻子的表情,伊迪丝都开始担忧她会不会感到脸部肌肉酸痛。 伊迪丝待在西班牙的这几天,都要和布兰卡一起住在她的卧室里,这间房间和伊迪丝在夏瑞恩庄园的那间房间比起来显得很狭小拥挤,而且有些昏暗,它的窗子被种在院子里一颗很高大茂盛的果树所遮挡,布兰卡为了掩盖发霉的墙角,在墙上贴满了巴西版的vogue杂志封面和各种电影及乐队的海报,其中伊迪丝知道的有《夜访吸血鬼》、披头士还有一些超级英雄海报。 为了和布兰卡套近乎,她问她:“你更喜欢托尼·斯塔克吗?还是布鲁斯·韦恩?” “那都是小屁孩才喜欢的东西。”布兰卡不耐烦地从柜子里拖出一张行军床,将它展开在房间的角落,“你就睡这。” “可你明明贴了——” “我的老天爷啊,那都是什么鬼东西啊?”布兰卡看到了纽扣和荞荞,她拖长了声音很有嫌弃意味地说。 “我的朋友们,你想要认识一下吗?”伊迪丝挑了下眉假装没有听出她话里有话,背过身去开始收拾东西,过了几秒钟就听见布兰卡跺着凉鞋从房间里走出去了。 周日的时候,克里斯蒂安娜让布兰卡带着伊迪丝去海滩边玩,结果布兰卡转眼就就把伊迪丝丢下了,她很茫然地站在海边四处观望,然后一个刚刚正在踢沙滩足球的男孩就来找她说话。 “你好,请问你需要帮忙吗?”他用西班牙语问,这个男孩有一双像犬科动物一样的下垂眼,黑头发软软的,挺拔的鼻子和棱角分明的轮廓却又让他显得不女孩子气,总之,他是个还算英俊的男孩,看上去像只边牧犬。 第13章 “我想是的,我迷路了。”伊迪丝告诉了他塞拉诺家的地址,他说他知道这个地方,可以送她回去,伊迪丝没有拒绝。 “我叫达米安,你是塞拉诺家的吗?我没见过你,我以为他们家只有布兰卡·塞拉诺一个女孩呢。” “布兰卡是我的表姐,我叫伊迪丝,我是英国人,之前一直都住在那边的,只是今年和我妈妈回来看看。” “啊,原来是这样,那你的西班牙语说得很好啊。” “谢谢你。” 此时的布兰卡正坐在游艇里和她的朋友们喝橙汁,她早就看过嘉比姑妈每年寄过来的那些关于那个英国佬表妹的照片,其中有些还会动,祖父和祖母对它们爱不释手,总是没什么事就捧着看,还要招呼她来一起看,照片里的女孩总是笑得很灿烂,穿着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精致古着裙子,很有荧幕女星的样子,她见到这位神秘表妹真人的时候便觉得她比那些照片上的还要漂亮得多,穿着婴儿蓝玛丽珍鞋和黄绿色的马卡龙条纹正腰连衣裙,亚麻金的丝绒一样的卷发巧妙地搭在肩上,简直就像是《瑟堡的雨伞》里的凯瑟琳·德纳芙,只不过皮肤更黑。 这个家里所有人都喜欢她,尽管所有人都知道她有那些不同寻常的能力,要知道,像她这样的人放在17世纪是要被指控审判的。 “她还问我更喜欢钢铁侠还是蝙蝠侠呢,那些东西都是我五年级才会看的了。”布兰卡晃了晃玻璃杯,杯口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泽,她的好友劳拉和埃莱娜大笑起来。 她回家吃晚餐的时候得知,是学校里最受追捧的那个足球队员达米安·加西亚把伊迪丝送回家的,她父亲卡洛斯还对嘉比姑妈说:“看来你可要给妹夫提个醒了,如果小伊找了个我们这边的对象,要来我们这住,伊森说不定会跑来把我们整个岛都炸掉。”餐桌边坐着的的所有人都大笑起来,除了恩里克祖父,他正在皱眉用叉子戳他盘子里的一块羊排肉,好像那是什么非除掉不可的祸害似的。 然后嘉比姑妈说:“我想这倒不太可能,小伊他们学校里也有很多帅气可爱的小男孩,而且我估计如果让伊森知道了,他会直接把那些人处理掉,而不是炸掉一个岛。” 很显然,伊迪丝·夏瑞恩在她的那个奇怪学校也很受欢迎,布兰卡看到了她的朋友给她寄了很多的信和照片,都瘫在她的那张行军床上。 “你不能看我的信,那是我的私人物品,不过如果你要是想看看照片,我倒是可以给你看看。”就在这个时候,伊迪丝走了进来。 “我就是看了信也读不懂,我英语学得又不好,他们是双胞胎吗?”布兰卡指了指一对兄弟的照片,伊迪丝似乎被她逗笑了,她拿起他们俩的照片说:“你说他们?不,他们是连体婴。” 布兰卡瞪大了眼睛,“真的?” “假的,他们没有血缘关系,这个戴眼镜的叫詹姆,这个叫西里斯,他离家出走了,跑到詹姆家去住了,总而言之,他们是比亲兄弟还亲的朋友,每天都黏在一起,可恶心了。”她把照片递给布兰卡,然后把其他乱糟糟的信件收起来。 布兰卡轻轻捧着照片,那个帅气英俊的男孩伸手拨乱了自己的黑色卷发,把胳膊搭在眼睛男孩的肩上,笑得很是开怀自在,好像什么烦恼也没有一样,她嘟囔道:“天狼星吗?好奇怪的名字啊,但我觉得他长得比阿兰·德龙还帅呢。” 伊迪丝弯起眼梢大笑起来:“真的吗?你真的这样觉得?” 她笑起来会更像德纳芙一些,布兰卡在心里想,顺便看了一眼窗旁边贴的那张《大黎明》里阿兰·德龙和凯瑟琳·德纳芙拥吻的剧照海报。 第二天一大早布兰卡又去母亲维塔的咖啡店帮忙打工,就在她刚完成一个完美的拉花的时候,看见达米安·加西亚从门口走进来,穿着那件被学校里几乎所有女孩子都称赞过的的花衬衫。 “嘿,塞拉诺,你那个漂亮表妹呢?”达米安把手肘撑在柜台问她。布兰卡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看也不看他回答:“还在楼上睡觉呢,她可不像你们这帮人一样,有那个闲心六点就爬起来踢球泡妞。” 达米安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好吧,她要在你们家待多少天啊?” “过两天就走。” “这么快?你知不知道她的联系方式,能告诉我吗?” “我知道也不行,她有男朋友了。” “真的?可我昨天问过她,她说她没有呢。” “那是她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才这么说的,特别是她爸爸妈妈,我劝你放弃吧,她男朋友比阿兰·德龙还帅,她给我看过照片了,加西亚,你不买东西就赶快出去。”她挥了挥手想把他打发走。但他却像眼神放了光似的盯着后面,说了一声:“嘿,伊迪丝!” 布兰卡转过头去,看见伊迪丝正从木质的楼梯上走下来,穿着一件薄荷绿的蕾丝吊带衫和低腰牛仔裤,她个子很高挑匀称,却又不失曲线感,她正一边把靓丽的头发松散慵懒地盘到脑后,一边对他们说:“早上好,达米安,还有布兰卡。”好了,这下加西亚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 “伊迪丝,那个西里斯给你写信来和你说了什么呢?” 伊迪丝皱眉笑了笑,说:“也没什么啊,就说我过生日那天,他和詹姆会来我家玩,怎么突然问这个啊?” “就是随便问问。”布兰卡得意地看了一眼达米安,他的眉眼间流露出略微失落感,但他很明显不打算就此罢休,又问伊迪丝:“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呀?” “过几天。”伊迪丝走到柜台边上想给自己倒一杯柠檬水。“但我不在这边过生日了,后天我就要回去了。” “啊,真遗憾啊。”达米安很自觉地接过了伊迪丝手里的杯子,拎起摆在桌上的壶就帮她将杯子斟满了递给她,说:“你愿意告诉我你家的地址吗?我可以给你寄生日礼物。” “谢谢你的好意。”伊迪丝握住杯子的把手说:“但是不用了,这样太麻烦了,而且我们才刚认识呢,对吧?” “没关系的,我——” “她说不用了就是不用了,你不买东西能走了吗?”布兰卡把菜单往柜台上重重的一砸,对他喝道。 达米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趴在伊迪丝面前的桌上对她苦笑着说:“看来你表姐不太欢迎我,我先走了,你如果想来找我可以去昨天那个沙滩球场,我基本上都在那边。”他朝她抛了一个媚眼,就推开咖啡厅的木门走了。 伊迪丝松了一口气,转身对布兰卡说:“谢谢你把他赶走,还有一件事,我知道你应该是随口说说的,但是为了避免误会,我要说一句,西里斯真的不是我男朋友。” “你都听见了?你知道他在这呀,那你还下来干嘛呢?”布兰卡拧着眉毛,瞪起那双蓝幽幽的眼睛。 伊迪丝耸了耸肩,“我怕你一个人在这他为难你,我总感觉他看起来不和他表面一样好。” “你直觉真准,要我说他就是个混蛋,我们这边很多男学生都是这样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tener mucha cara.(西语俚语,字面意思是“有很多脸",但它的意思是"厚颜无耻"。)”伊迪丝接道。 “你说得对!”布兰卡笑起来,随后她对伊迪丝说:“那你能告诉我你家的地址吗?这样我就可以给你寄生日礼物了,我们以后还可以通信。” 第11章 零九 “恭喜你逃出牢笼。” 这是暑假过后詹姆对西里斯说的第一句话。 西里斯回到家的第一秒就又爆发了和沃尔布佳的战争,离家出走这事他盼了有几年了,她骂他是耻辱,想要揍他,让他滚,所以他就把箱子收拾好滚了,这个结局最好,挂毯上他的名字被烧掉,他再也不受什么“永远纯洁”的束缚了。 他站在站台上,带着没有多少重量的行李,准备坐火车去戈德里克山谷,詹姆或许已经收到了他的信。在四列驶过的火车上,窗户被用力打开,旅客们穿着短袖站在车厢里。列车驶过之后,他飘起的衣衫重又贴在身上,头被瞬间中断的气流搅昏,眼睛像是旋转木马骤然停下后感觉胀痛,眼球仿佛要被从额头拽走,被气流冷却后大得眼眶无法包住。火车行驶过之后,却好像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他可以从被晒成棕黄还有很多黏腻划痕的玻璃车窗上看见自己的样子,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把那扇窗子拉下来对他抛媚眼。 西里斯闭上眼睛提起行李,往站台延伸的方向继续走。 戈德里克山谷不同于格里莫广场,这里好像总是被阳光沐浴着,是辽阔的、放肆地碧绿着。波特夫妇待他很好,詹姆就不用提了,他比雷古勒斯更像他的亲兄弟。雷古勒斯要么觉得父母永远更在意他,要么觉得他无理取闹只伤家人的心,西里斯想,那些“家人”并不值得他对他们好,尽管所有“家人”都觉得雷古勒斯才是比他强得多的那个孩子。 第14章 傍晚的时候,詹姆会骑在扫帚上,绕着小镇边缘那个缠满了葡萄藤的水塔飞,他躺在底下的草地给他放哨看有没有麻瓜过来,顺便和他聊天,西里斯其实会飞,但他不像学校里同龄的男孩那么热衷于飞天扫帚或者魁地奇,他记起小时候阿尔法德舅舅给他买了一个玩具飞天扫帚,他骑着那玩意在家里飞来飞去,雷古勒斯看见了说也要玩,但那扫帚似乎承重能力有限,最后他们两个一起从三楼摔了下去,沃尔布佳知道以后将那把扫帚当着他们的面折断了。他至此之后都不是很爱玩飞天扫帚,雷古勒斯倒是没放弃那个爱好,他现在是斯莱特林球队的找球手,球场上混得如鱼得水,沃尔布佳一定骄傲坏了,西里斯突然又想起了去年斯莱特林和拉文克劳的那场比赛,雷古勒斯为了抓住金色飞贼好像眼里没有别的东西了一样,直接撞到了还在慢速飞行的拉文克劳追球手伊迪丝·夏瑞恩身上,他们两个一起从九英尺高的地方摔了下来,伊迪丝和雷古勒斯在医疗翼住了两个礼拜。西里斯想起这事觉得很好笑,就跟詹姆说了,詹姆也笑得吭哧吭哧飞下来,然后他说:“哎,你说,你弟弟会不会是故意摔到她身上的啊?” “什么意思?” “啧,你不觉得伊迪丝其实长得也很漂亮吗?你弟弟会不会是看上她了?” 伊迪丝是和他们同年级长得最漂亮的拉文克劳女生,和莱姆斯是童年玩伴,詹姆也喜欢和她一起打球,据传她母亲是某位西班牙纯血巫师家族的子嗣,起码这很好地解释了她的西语口音和拉丁血统,席恩·乔普林说自己都给她递了差不多两年情书了。西里斯认为她讲话有些刻薄,而且貌似脾气不太好,她和詹姆说了不少西里斯的坏话。 “我觉得不可能。”尊贵的母亲大人要是知道雷吉宝宝看上了一个漂亮刻薄又傲慢的私生女一定会气死的。 詹姆在他旁边躺下来,他们都拿交叉的双臂当枕头,开始嚼着花、叶子和草,蝉的叫声吵得他们必须大声闲聊。 “嘿,大脚板,你记得我们今天早上在食品杂货铺门口看见的那人吗?那是阿尔戈·派瑞提。” 西里斯想起那个黄眼睛的、带着丝绸手套的华丽男人,油腔滑调地向詹姆问候尤菲米娅。“谁啊。”他嘟囔了一句。 “他写了《炼金术:古代艺术和科学》。” “我想起来了,雷古勒斯在去年寒假有看那本书,他当时坐在沙发上,沃尔布佳骂我的时候顺手拿了他那本书丢到我脸上。” “我爸说他看上去不是什么好人,像黄金蟒蛇。” 西里斯笑了两声,“说不定你可以靠这个把他上报到魔法部,让傲罗们抓住这只毒蛇。” “不错的主意,我们得先搜罗些证据,不过我看那家伙挺狡猾的,哎,我们这么揣测别人不太好吧。” “可能?”西里斯挑起了眉毛,把狗尾巴草换到另一边去嚼。“你这么反思自己的语气像极了虫尾巴。” “啧,我只是觉得我该改善一下我自己,不单单只是为了伊万斯,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不过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的,哥们儿。”他怎么都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改变自己,更可恶的是为了别人、为了框架和既定轨道把自己弄得一团糟还很无趣的那些人。 然后他们就开始聊今天去超市看杂志看到的那些摩托车,西里斯说他有了钱得想办法弄到一辆,詹姆鼓励他给那辆摩托车来点魔法改造,比如说飞起来什么的,他觉得这个主意实在是太棒了。晚饭的时候他们两个便向弗里蒙和尤菲米娅提出了这个想法,尤菲米娅觉得他们应该等从学校毕业了再考虑这事,弗里蒙答应他们作为补偿,可以带他们去乡下观星,詹姆非常期待。 去到了诺森伯兰国家公园,那里的草地比戈德里克山谷的要荒芜些,远处偶尔有羊群低吟,星星的光很纯净并且冷冽,炎热的空气开始游走化作微风。西里斯对星星其实没什么好印象,布莱克家的人都把自己命名为星星,那显得很尊贵或者很神秘吗? 詹姆嬉皮笑脸地问他能不能认出哪个是天狼星,弗里蒙和尤菲米娅也好奇期待地看着他,西里斯不是很好意思地仰头望了起来然后随便指了一颗比较亮的,“那个。” “哇,好亮啊。”詹姆的手掌搭在眉上惊叹道。 “嗯,那是除太阳以外最亮的恒星。”西里斯说,“起码书上是这么说的。” 那晚过后弗里蒙找了一个麻瓜租了一辆房车——“就是那种可以住在里面的车”,尤菲米娅想顺便游览了诺森伯兰郡,暂时属于波特家的车越过凸起的地面,向前行驶,下了公路后是没有铺砌过的路面。尘土飞扬,詹姆不得不摇上车窗。田野平坦、干焦,空旷无物。农场后方一丛丛的灌木投下阴影,乌黑的松柏树荫如同一片无人能接近的湖泊。他们沿着一条狭长的小路颠簸而上,然后到了一个叫莫珀斯的小镇,尤菲米娅赞叹着这里的环境真好,弗里蒙数了数袋子里的麻瓜货币,说他们可以在这个小镇待上几天,让詹姆和西里斯好好玩玩。 詹姆和西里斯去书店买了一份地图,莫珀斯在旺斯贝克河河畔,那附近有个卡莱尔公园,詹姆出了个歪点子,他们变成动物形态去吓唬那些麻瓜,直到有一个老太太被他们吓得丢掉了拐杖,那拐杖断成两半,他们知道玩脱了,詹姆偷摸摸变成人形将拐杖复原让西里斯把它还回去。 中午天气开始变得很热,詹姆喘着气抱怨。 “你好像比我更像狗,叉子。” “闭嘴。”詹姆使劲捶了一下他肩膀,随后他又两眼闪起了光,就像在学校里见到莉莉·伊万斯那样,但这次他是看到了冷饮店,他拽着西里斯饥渴地冲过去,一人买了一瓶汽水和冰激凌蛋筒,站在小镇的喷泉旁边吃,会有一些微小的水滴飞扬起来溅到他们身上。 “麻瓜的东西真是太好吃了。”詹姆的嘴周围是一圈白色的冰激凌,他把那些都舔掉,“我觉得霍格沃茨的食堂也该提供这个。” 西里斯已经开始咬蛋筒了,“你说的没错——” 他被两个麻瓜女孩打断了,其中一个很兴奋地问他:“很抱歉打扰你一下,能给我你的数字吗?” 西里斯皱起了眉,詹姆偷笑着对他耳语道:“她指的是你的电话号码。” “哦,我没有那种东西。” “拜托,别开玩笑了!”另外一个女孩挥了挥手掌,“我叫朗达,她叫乔瑟琳,听着,帅哥们,你们今天可不能扫我们的兴,今天我们一个朋友要办生日派对,她家里有泳池,我们还打算搞点酒来,你们一定很想来的吧。” 詹姆尴尬地和西里斯对视了一眼,然后对那两个女孩说:“很抱歉,我们不——” “得了!啰嗦什么呢?我们带你们去见那个朋友,你们一定会很喜欢她的。”乔瑟琳尖声笑着说,然后就拽上了詹姆的手臂,硬生生把他拉走,朗达想来拉西里斯,他谨慎地后退了一步,“我自己会走。”朗达失落地叹了口气,走在前面。 她们很大步地绕过喷泉,一边走还一边嬉笑着,詹姆无奈地看向西里斯,西里斯用眼神询问他要不要给这两个姑娘施遗忘咒。宽阔的广场上停满了车,一束阳光从高空中照射下来,让山坡上的观光台熠熠生辉。有几个和他们年纪差不多大的人坐在一家咖啡馆户外区的遮阳棚下聊天。朗达开始叫起来:“小伊!小伊!我们在喷泉那里看见两个帅哥。” “嗨,伊迪丝!”乔瑟琳松开了詹姆的手走过去。 詹姆在学校的球友伊迪丝就坐在那群人中间,她抬头看他们,她穿着一件低胸的彩色碎花吊带裙,金棕色的头发夹在脑后,话讲到一半,手里拿着一杯玫瑰粉的柠檬气泡水。 “伊迪丝?”詹姆惊讶得走不动道了。 伊迪丝脸上立刻绽出一个微笑,眼尾上翘,眼睛笑起来还是弯的,露出一对兔牙,她抹了口红,那些人都在看着她,她起身走过来,“詹姆·波特和西里斯·布莱克,真是很久没见呢。” “也没有很久吧。”西里斯嘟囔了一句。 朗达抓住伊迪丝的手臂,“老天,你认识他们?” “他们就是我在那个苏格兰寄宿学校的同学,詹姆还有西里斯,朗达和乔瑟琳是我的小学同学。”她问詹姆:“你们怎么在这呢?” “我们就是来旅游的,你呢?” “我住在这儿。” “哦!今天是你生日吗?” “其实不是,我生日在半个月以前就过了,她们非要在我家弄个派对。”她把小麦色的肩膀内扣起来,皮肤上沾了很多汗,浓密的睫毛让她看起来像极了那种染了金发的拉美裔姑娘,西里斯在她身上闻到水果利口酒的味道。 詹姆继续和她寒暄,“是这样啊,你今天很漂亮嘛。” “谢谢。”她又笑了。 “跟他们说一定要参加派对,小伊。”朗达搂上了她。 第15章 “你们想去吗?” “可以啊。”詹姆居然点了点头,西里斯惊恐地缩了缩下巴,伊迪丝捕捉到了,她似乎被他的动作逗笑了,她对他说:“你要是不想可以不去的,怕没人陪的话——莱姆斯在我房间写作业。” “我们也不知道小伊为什么这么执着于那个书呆子。” “他才不是书呆子,朗达,闭嘴。” “莱姆斯也是我们的好朋友。”西里斯说:“他是级长,我们学院的很多小喽啰都怕他。” 伊迪丝腼腆地对他笑了一下,眼睛弯起来。 “那他也不是那么没意思嘛。”乔瑟琳轻轻用手指推了推伊迪丝的肩膀,“我去酒吧叫我哥拿多点酒,你知道的,罗比和小菲要来的。” “你们是想把罗比和小菲灌坏吗?” “那本来就是我们的目的。”朗达说:“更别提现在又多来了两个朋友呢。”她一摇一摆地挽上乔瑟琳的手向酒吧的方向走去。詹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真是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吗?”伊迪丝凑近他们一些小声问。 “没有,你朋友很热情。”詹姆回答。“我们想写封信告诉我爸爸妈妈。” “哦,对,差点忘了那个,我家里有信纸,可以让荞荞帮你们送。”她说,“你们稍等我一下。”她走回去向那群原先的伙伴解释她要离开的原因,他们看上去相当不满她的这个决定,最后她还是折返了回来,步履轻盈地带着他们走到停车的区域,“这边。”她的身形很纤细,这使她无论做什么都显得很勇敢,包括穿过一个满是车的停车场。 最后他们在一辆米色的凯迪拉克敞篷车边上停下,光照在金属外壳镀烙上,很晃眼,她让他们上车。 “你会开车?”西里斯的眼睛在刺眼的光线下不得不眯起来。 “不然呢?”她看着他笑,“不然我逼你们开吗?”伊迪丝拉开车门,把自己跌进驾驶座里。西里斯和詹姆上了车。她花了五分钟教他们怎么系上安全带,看他们的眼神像是在看白痴。 “真酷啊,你怎么学会开车的?”詹姆问她。 “秘密。”她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车子开始启动,驶过坑洼时有些颠簸。西里斯想起他把詹姆穿着隐形衣去偷看伊迪丝和斯拉格霍恩的事情瞒着她时自己也是这么说的。“她是不是在报复我们?”他问詹姆。 “报复什么了?”伊迪丝很奇怪,过了几秒她就忘了,“前面下山的地方有一个连续的双弯道,你们想看我玩漂移吗?” “真的假的?”西里斯难以置信。詹姆问飘移是什么。伊迪丝说:“等会你就知道了。你们两个抓紧了。”她握着方向盘,然后车子就开始急转,在地上划出弧线,那种飞行时会有的离心感觉涌上脑子,詹姆一定会喜欢这种感觉,他高兴地欢呼起来,乱糟糟的黑发飞到他脸上,西里斯忍不住大声嘲笑他,然后也吃了一嘴自己的头发。车子下了山,阳光愈发刺眼起来,伊迪丝猜测他们还没有吃午饭,她提议他们可以去她家一起吃,詹姆乐呵呵地答应了,他和伊迪丝聊起英国和爱尔兰魁地奇联赛最近的赛事,西里斯靠在皮座椅上打量起街道上的几排树和玻璃橱窗,清新又强劲的风吹动花园里的棕榈树,露出褪色的招牌。 夏瑞恩庄园是很显眼的白色法式别墅花园,大概是仿照南法的罗斯柴尔德庄园别墅建的,只不过没有采用玫瑰色而且规模要小一些,花园里整齐地修了砖石道,栽种了鸢尾和夹竹桃,还有不太符合这里气质的棕榈树,大门前的花园中央有很气派华丽的雕塑喷泉和长方形水池。在灌木丛后面,或许有一个没有放水的露天游泳池等待着夏天的到来。伊迪丝的车停进车库了以后,詹姆就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哇。”她准备拉上车库门的时候憋着笑打量起他们两个,“你们看上去……帅呆了。”詹姆疑惑地看了西里斯一眼,等他们经过门厅的镜子才发现头发已经比詹姆平时的鸡窝头还要糟了。 “莱姆斯!莱姆斯!看看谁来了?”伊迪丝开心地走上楼,他们跟着她经过一段天桥式的楼梯过道,再走过一条装了书架和蒂凡尼玻璃窗的小走廊,直到尽头,才到一扇的藤紫色双开门前,她推门走了进去,房间很大,高挑的弧形天花板上悬挂着华丽的吊灯,墻面是复古的青绿和淡粉,还有一扇八角窗。莱姆斯就坐在那窗边看书,开着有线广播,他迷茫地抬起头来看,地毯上到处都是裙子,简直有上百条。裙子旁边白色的天鹅绒沙发像一只漂浮着的木筏。 “真是不好意思。”伊迪丝手忙脚乱地把那些裙子都抱起来丢到她的床上,请西里斯和詹姆去沙发上坐着,她去找羽毛笔和羊皮纸。 “梅林,她把你们怎么了?”莱姆斯好笑地盯着他们的头发问,他肩膀上停了一只护树罗锅。舞了一下魔杖让他们的头发恢复原样。 “哪来的?”詹姆吃惊地指了指它,莱姆斯说:“伊迪丝的朋友。” “真有意思。”西里斯仰面笑了两下。 “所以是什么让你们出现在了这里?” “我们本来是去国家公园观星,来这里歇息的时候碰上她的。”詹姆说。西里斯放松地躺在椅背上补充道:“遇上了她那几个很吓人的朋友。” 伊迪丝又走上楼来,她带了纸和笔,后面有两个茶杯飘进来,飞到他和詹姆身边,“你们可以自己加糖或者牛奶。”杯碟子里有奶球精和砂糖,她先把纸和笔给了詹姆,詹姆将纸压在扶手上开始写,她又转向西里斯,西里斯没有动。 “你不要吗?”她本就算大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一些,显得很无辜。 “不用了,谢谢,我离家出走了。” 伊迪丝先是愣了一下,才站起来,把本该交到他手上的纸和笔收起来,“好吧……我是说,那挺酷的。” 詹姆把信寄出去之后,伊迪丝带他们下楼去玩,那只护树罗锅在他们下楼的时候跳到她肩膀上朝西里斯吐舌头,詹姆和莱姆斯偷偷嘲笑他。伊迪丝和护树罗锅在厨房里做午饭,他们觉得让她一个人待在那里面忙活不太好,所以就都挤进厨房和她聊天并帮点忙。她教他们做安达卢西亚的炸鱼和番茄冷汤。 “真是太感谢你们了,一会儿我妈妈会下来吃午饭——” “你妈妈?”西里斯的眉毛凝到了一块。莱姆斯似乎在深呼吸,伊迪丝自顾自地一边给炸鱼挤橄榄油一边说:“对呀,我妈妈,她是个麻瓜,我爸爸又是一个‘名扬四海’的斯莱特林。”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竖起两根手指在空中划了一道双引号,西里斯注意到她的指甲上涂了一层很好看的薄荷色指甲油,“所以你们知道我爸爸为什么要隐瞒她的身份了吧?” 詹姆和西里斯对视了一下,莱姆斯谨慎地观察着他们两个。 “也不用太意外啦,她就是下来吃个午饭而已。”她再次露出她的兔牙,把盘子端起来,“不会影响到你们什么的。” 伊迪丝有七分像夏瑞恩太太,只不过她母亲的脸更长一些,皮肤也更白皙,她下楼看到他们的时候也有些惊讶,她和伊迪丝用西班牙语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朝他们友好地笑了一下,坐在伊迪丝旁边吃饭。“这是我妈妈,嘉佰莉拉。”她对詹姆和西里斯说。 “这个名字很好听。”詹姆坐直了一些,嘉佰莉拉向他点头道谢并询问了他们两个的名字。她很快地吃完就上楼去了,走之前亲了一下伊迪丝的额头,伊迪丝的蓝绿色眼睛垂下来显得有些失落。詹姆见大人一走便开始向莱姆斯打探莉莉的消息,莱姆斯说自己也不清楚,詹姆转向了伊迪丝,她最近和莉莉好像关系不错,女级长在公共休息室里好几次谈起拉文克劳的夏瑞恩是一个很不错的人,伊迪丝恍惚地摇了摇头,用勺子搅着番茄冷汤。在詹姆和莱姆斯聊他们的就业倾向的时候西里斯和伊迪丝都没什么话要说,他环顾着餐厅墙壁上的镀金烛台和装饰画,直到没地方看了才去看对面的女孩,她正一边用手吃炸鱼一边盯着窗台的花瓶发呆,西里斯小心翼翼地看她的脸,这个时候伊迪丝就像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一样,他们的目光撞在一起时她在吮自己的食指,下一秒她便像触电一样躲开了,手也收了回去,那是很尴尬的场面。 吃完午饭之后伊迪丝去露天游泳池放水,莱姆斯在厨房的窗口给夏多布里昂牛排摆盘,詹姆本想试试水,他突然把脚悬在半空问把脚浸在水里的伊迪丝:“我们没有带泳衣,我们该穿什么呢?” 伊迪丝看向窗口的莱姆斯,莱姆斯也看着她,下一秒他们同时大笑起来,詹姆和西里斯都非常疑惑。 “脱掉你们的衬衫和裤子,把内裤当泳裤啊。” “你认真的吗?”西里斯蹲在詹姆旁边,瞪大了双眼,他知道有些在海边没钱买泳裤的麻瓜男孩有时会这样做,但他实在无法适应自己穿着一条内裤在所有人面前晃悠,况且这里还有几个熟人。 第16章 “你才是认真的。”伊迪丝对着他眯起了眼睛,西里斯忍不住翻白眼。 “好吧好吧,我差点忘了,莱姆斯,这里有两个保守派,看来我们下午不得不去镇上采购一下了呢。” “说谁是保守派呢?”西里斯站起来,双手插兜试图震慑她。 “你们两个呀。”她笑眯眯的,双手靠后撑着泳池边缘,慢慢往后倒,她笑起来之后裙子上五颜六色的花好像突然都没了颜色,最后她躺在了地上,脚在水里晃悠。西里斯哼了一声把头转过去。 弗里蒙和尤菲米娅写信来说詹姆和西里斯可以在她家留宿一晚。傍晚伊迪丝那些吵吵闹闹的麻瓜女朋友们又来了,她很热情地请她们进来,莱姆斯带着詹姆和西里斯躲回了伊迪丝的卧室。 “你总是住在伊迪丝这里吗?”詹姆问莱姆斯,他正坐在窗台上吃苹果。 “暑假的时候我爸妈很忙,我有时候会来她家住,而且她家很大,对我来说比较方便,你知道的。” 西里斯坏心眼地问他:“你该不会睡在她房间吧。” “当然不是。我睡在隔壁房间,她觉得在大房子一个人很无聊,所以会叫我过来聊天。” “那她妈妈呢?” “嘉佰莉拉阿姨总是待在楼上,其实她们以前还经常偷偷出去玩,但伊森叔叔说最近事态严峻。” “好吧。”西里斯有些嗤之以鼻,“说实话,我觉得她父亲这样做就有些太过了,为了什么都要保全,把她们两个关在这里,这对她很不公平啊,想想她在学校里因为那个身份受到的待遇吧——” “你们想下去吃晚饭吗?”伊迪丝站在门口,她已经换上了白色的比基尼泳装,搭着一件海蓝条纹长袖衬衫,头发披散下来,耳朵上别了一朵花园里摘的鸢尾。她看着西里斯,声音就好像冰雹一样,他感觉自己被一阵冷风吹走了,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如果不想的话我可以拿上来给你们吃。” “行啊。”莱姆斯说。詹姆问:“那泳池怎么办?我们还想下去玩呢。” “我爸爸大概十点回来,朗达和乔瑟琳他们九点前就都会回家去了,你们不喜欢的话可以等他们走了再下去玩。” 詹姆如释重负。过了五分钟那只护树罗锅端了几盘烤肉和一点红酒上来,那个绿色的小东西看上去摇摇欲坠,干完活之后累得瘫倒在花盆里。 “她刚才是不是听见我说的话了?”西里斯从后窗望下去,底下的地灯已经开了,伊迪丝的朋友们都穿着泳衣,在水里进进出出,喝着饮料聊天。伊迪丝坐在泳池边,拿着一只装了红酒的玻璃杯,已经脱掉了衬衫外套,她在大笑,看着几个男孩在泳池里玩游戏,规则应该是让一个人坐在另一个人肩膀上,然后各组试图把对方的人撞进水里。 “估计是听见了,但我们谁也没注意她来没来。”詹姆拍了拍他肩膀,“行了,她又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你看她现在就跟忘了你那事一样。” 一个女孩跳进水里面,溅出来的水花把伊迪丝的头发淋湿了,她放下杯子,伸出双臂嬉笑着遮挡的时候又被她的同伴拉下水去,很快就坐到了其中一个男孩的肩膀上。 “没事,反正她说你坏话也被你知道啦,你们扯平了。”莱姆斯说。詹姆忍俊不禁。 “梅林!”西里斯翻起了白眼,“这辈子都想不到会被小姑娘嚼舌根子说坏话。”詹姆和莱姆斯笑翻在沙发上。楼下放了皇后乐队和abba的歌,最后是平克弗洛伊德。声音渐渐浅淡下去,他们才下楼,伊迪丝肩上搭了一件白色浴巾,一个人在昏暗的泳池花园收拾杯子和盘子,詹姆一边高声欢呼一边跳进泳池里,他甚至还穿着t恤和短裤,水花打得浇湿了莱姆斯浑身,他埋怨起詹姆来,下一秒后者便将他也拖进了水里打闹,伊迪丝一时间忘记了收拾东西,笔直地蹲在那里看着他们傻笑,打湿的浅咖色皮肤闪烁着微光,西里斯蹲下去帮她收拾托盘。她略微惊讶地扫他一眼,“谢谢,我自己来就好了,你去和他们一起玩吧。”西里斯没走,“对不起,你知道,我不是故意要说那些话的。” “嗯,你不是故意要说那些话让我听见的。”她转过头来瞪着他,湿透了的刘海掀到脑袋后面去,露出美人尖,他才发现其实她眼睛的颜色是绿松石色的。 “嘿,我是真心在向你道歉的,你为什么总是好像很生我气的样子。” “因为你就是一个讨人厌的混蛋。”这真是杀伤力最弱的一句话了。 詹姆在水池里拍水叫嚷着:“快下来玩,大脚板!”他让他们等一下,抢过了伊迪丝手里的托盘走到厨房去洗盘子。伊迪丝跟在他后面,脚步听上去就很愤怒。 “你到底是想干嘛?” “跟你道歉啊,这里还有一块牛排。”他把盘子边缘的牛排捡起来吃了。 “你真滑稽,布莱克。” “我觉得你那些男朋友更滑稽,他们全都穿着一样的油蜡猎装夹克和玫红色休闲裤。” “他们不是我朋友。”伊迪丝开了一瓶罐装啤酒,“小学那些人很难称得上是朋友,他们有时候只是想和你凑近乎,跟你上床,然后再和全镇人炫耀。” “哦,听上去可真够幼稚的,我是说——” “你觉得自己就很成熟吗?布莱克,我们家的事用不着你管。”她走到他旁边,浴巾掉在了地上,西里斯把身子转过去,等她把浴巾重新披上。 “我只是觉得你爸爸这样做不是很妥当,我没说别的什么,他本来能让你们好受一点的,学校里那些人天天对你那样。” “他们对我那样是他们的错,和我爸爸无关,你连他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她说话很快。 “好吧,对不起。”西里斯把洗干净的杯盘摞整齐,“看在我给你道了这么多次歉、还帮你洗东西的份上,你就原谅我吧。” 她站在原地没说话,盯着他的样子还是很漂亮。 西里斯叹了口气,把头昂起来绕过她走出去,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但是没有理会,西里斯跨了一大步跳进水池里,把莱姆斯和詹姆吓了一跳,他们一直玩到夏瑞恩先生回来,好在那位看似严肃的先生并没有生气,他听他的宝贝女儿解释完以后便收出了两间空房间给西里斯和詹姆住,伊迪丝洗完了澡,穿着一件棉绸睡裙站在她头发花白的父亲身边,她现在真的像一个异国公主,她用绿松石的眼睛傲慢地瞥了西里斯一眼,让人想到一朵极美的花开放在一片布满火山的土地上,西里斯忍不住偷笑,他其实本来不想笑的。 第12章 一零 “嗨,伊迪丝!”帕拉巴斯站在霍格莫德的门口叫她的名字,他就穿着西里斯暑假来她家跟她形容过的很可笑的装束——油蜡猎装夹克和玫红色休闲裤。伊迪丝戒备地走了过去,“嗯,你好。” 安东尼奥·蒙太又来了,他锤着帕拉巴斯的肩膀,却对她说:“开心点啊,妞儿,帕尔也没你想的那么没意思是吧?”他哈哈大笑起来 “关你什么事?” 安东尼奥的笑容消失了,帕拉巴斯让他们放松点。 “帕拉巴斯,你的要求好像是让我和你约会,但并没有说要和安东尼奥也一起。” “看来某人不太喜欢我是不是?”是个人都不会喜欢你的,糟鼻子蒙太。 “他一直都跟着我的,伊迪丝。”帕拉巴斯貌似很哭笑不得。伊迪丝把头昂起来走在前面,安东尼奥和帕拉巴斯跟在后面。 “我们去哪儿呢?” “随便。” “一直忘了问你的owls考试怎么样了,伊迪丝?” “很好。” 安东尼奥插嘴道:“我们听说你的魔药学只拿了a啊。” “那又怎么样?我其他都是o或e。”安东尼奥吹起了口哨:“那你挺骄傲的啊,你知道帕拉巴斯全都拿了o吗?”他那语气说的就好像帕拉巴斯能拥有美好的未来,而她不能一样。 帕拉巴斯带着她去三把扫帚坐,安东尼奥终于去骚扰在卡座跟一群合唱团的女生一起坐的黛芬·兰伯特了。 “这里的黄油啤酒很不错。” 帕拉巴斯试图打破沉默,但声音听起来像是从远处传来的回声。伊迪丝点了点头,目光游移,“是的,确实不错。”他聊起的这个事实难道不是连从未来过霍格莫德的一、二年级生都能知道的吗?算了,帕拉巴斯除了知道该怎么施咒解题也会不了别的了,或许他脑子里还有黄色废料,伊迪丝暑假和爸爸的秘书阿赛亚·莱桑德先生学了一点点摄神取念和大脑封闭术,她现在绝不想去看帕拉巴斯盯着她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她相信那只会让她自己相当不舒服。 他们的对话就像是一场没有魔法的魁地奇比赛,缺乏动力和方向。他们本就不应该坐在这里,试图用言语去填补彼此之间的空白。 “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呢?伊迪丝?”帕拉巴斯在离开的时候问她,伊迪丝把坡跟凉鞋脱了提在手里,赤着脚在地上走。 第17章 “这还不够明显吗?” “是因为你和卢平在交往。” 伊迪丝几乎要被气笑了,“我从来都没有和莱姆斯交往,帕拉巴斯,我不喜欢你和你朋友的为人,还需要我说得更清楚吗?” 帕拉巴斯的脸色发白,“凭什么?难道和你交好的那些人比得过我吗?”伊迪丝不想解释,闷着头一个劲儿往前走,她撞在一个很坚实的胸膛上,伊迪丝缩了回去,帕拉巴斯一把将她拽到自己身边,她被这一连串动作吓到了,抬起头对上一双冷若冰霜的灰色眼睛,“对不起,布莱克。”她揉着自己疼痛的鼻梁骨。 “哇,夏瑞恩。”西里斯杵在那里,让伊迪丝有种错觉:他快和街灯一样高。“你的眼光真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差得多。”她暑假的时候在中心广场遇见他和詹姆来旅游,好心请了他们去她家玩,然后在自己房间的门口听见他说自己父亲的话。 “说的好像我自己愿意一样。”她把帕拉巴斯放在自己大臂上的手掰开,往旁边撤了一步。莱姆斯对她微笑了一下,“那是怎么了?” 伊迪丝看了帕拉巴斯一眼,帕拉巴斯得意洋洋地说:“我们上个学期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她答应我要是我这次考了第一就和我约会的。” 伊迪丝咬着牙根从他身边走开了,詹姆、彼得和西里斯用拳头堵着嘴防止爆发出笑声。 帕拉巴斯不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展示失落或者受伤,这会是他人生中最值得铭记的一次失败,从这次失败以后这位霍格沃茨的学术宠儿将一败涂地,他开始狰狞地叫嚷:“你不愿意接受我,那你就等着瞧,你和他,你们两个等着瞧!”他用手指指着莱姆斯。可能是他的语气和脖子上的青筋太过吓人,劫道者收起了笑意,詹姆举起魔杖。伊迪丝皱着眉毛看帕拉巴斯,就像在看一个她无法理解但是又有些好笑的东西,她说:“那怎么了?你要杀了我们两个吗?” “如果你逼我的话,我会做到的!” “那你可以从我开始,现在就动手啊,你不会不知道那个咒语该怎么用吧?”伊迪丝抬起下巴,透过下睫毛打量帕拉巴斯。他看上去气急败坏,“我下不了手!你、我,你明知道的,我对你——” “我知道什么了?” “你明知道我喜欢你的。”詹姆、西里斯和彼得听到这里又开始笑。 伊迪丝翻了个白眼,然后她走近几步,“你做不到,是吗?那你就让黛芬、安东尼奥或者你老爹来做,他们可能能做得到,但你要和他们都说清楚,他们得先杀我,如果我还活着,你们要是动了其他的人,我会把你们都杀了,你知道我说到做到,我会从你开始。” 帕拉巴斯手握成拳头,咬着自己的指关节,伊迪丝猜他会不会出血,西里斯站在她后面对他说:“得了,佩蒂尔,人家都把话说得这么绝了,你还不赶快走?” 帕拉巴斯好像是压抑地抽泣了一下,然后转身走了。 伊迪丝把丢在地上的坡跟凉鞋捡起来,走到莱姆斯身边,她不知道他有没有被吓到,毕竟他的脸色一向很苍白,她摸一下他的肩头,“那废物什么都做不出来的。” “哦,我知道。” “哎,你们都饿了吧?”詹姆乐呵呵地说,“我请你们去吃点东西吧。” “好。”伊迪丝终于愿意笑了。詹姆和莱姆斯走在前面,彼得和西里斯跟着她走在后面。现在天空变得不那么明亮,天气不再稳定,树木开始在挟着云彩的风中摇曳,白昼开始变短,十月深远的夕阳变成紫罗兰色,风刮过来的时候伊迪丝觉得有点冷,她感到自己在渐渐发抖,打了两个喷嚏,西里斯看了她一眼。 “干嘛?”她故作凶狠地斜睨了他一眼。 “没有,你冷吗?” 伊迪丝摇了摇头,却又打了个喷嚏,西里斯叹气,那声音听起来却像是在窃笑,然后他把他自己的校袍脱下来搭在她肩膀上。 “谢谢。”她很小声地说,把袍子拉上来一些,他的衣服有股愈创木的味道,还是说他这人的味道就是这样的?伊迪丝不确定。 “你的指甲油,卸掉了?” “什么?” “我说你的指甲油,是叫这个吧?暑假的时候你的指甲盖是薄荷绿色的。” 伊迪丝有一刻晃神,“哦,是,我只有在放长假的时候会涂,上学打球什么的容易刮蹭掉。” “是这样。” 由于詹姆发现他的钱包已经空掉了,所以他们不得不拐回礼堂吃晚饭。 “嘿,那天晚上,詹姆问我他们玩水的时候我和你说了些什么,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回答的吗?”西里斯问她,他高大的身躯走在她旁边像一个庞然大物的黑影,却并不让她感到害怕。 “你说什么了?” “我说我们在聊平克弗洛伊德。” “真的吗?”伊迪丝在自己的声音里听到了笑容。 “还能是假的吗?所以,你觉得《月之暗面》更好还是《愿你在此》更好?” “不如说是《月之暗面》反响太棒了,所以才显得《愿你在此》略有失色。” “那你觉得《月之暗面》更好咯?” “不,我觉得两者没必要比较,都很好听,我不认为你能分辨。” 第二天职业咨询就开始了,杰斯和玛杜丽把公共休息室的桌子角落铺满了手册,伊迪丝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大动干戈的,把自己弄得像飓风海湾里的航行者一样。 “好吧,我不明白,大家现在都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吗?”她挤到玛杜丽旁边,抱着她的手臂。他们所有人都只有十几岁,要是站在一个点上看你以后的人生,那就是望不到尽头的,难道所有人在这个时候就知道他们这辈子想要做什么了吗?伊迪丝讨厌改变,但她不会否定改变的存在。 “实际上没人知道,我怀疑他们在装。”杰斯丢掉了手册。“这就像是别人在推着你一样。” 玛杜丽说:“等你到了二十岁那感觉会更强烈,相信我,前所未有的震撼。” “你听上去真伤春悲秋,好像你已经二十岁了一样。” “我怀疑她是在书里看到的。”伊迪丝开始用做作的朗诵语调说,“‘我二十几岁的青春,在市场待价而沽,在办公室里昏厥,在打字机上痛哭。’” “金斯伯格吧?”杰斯一边笑一边回忆了起来,“学院朗读会好像说过。” “对,《我的黎明俪歌》,所以你们想好要干什么了吗?” “我想去国际魔法合作司。”玛杜丽说,“或许能进威森加摩,要是出国的话就更好了,我一直很想去旅游。” “我也是。”伊迪丝搂住她的脖子。“或许我可以和你一起。” “但其实你最后去了魔法体育运动司打球。”杰斯嘻嘻笑起来,伊迪丝觉得他说的也对。他们把资料都收了起来,聊一会儿天,提起了帕拉巴斯的事。 “他一定很难忘记这个,他出丑了,而且还是在全校最受欢迎的几个恶霸面前,他不会放过我的,我之所以敢和他说那些话,就是因为詹姆他们在,你们觉得我这样做对吗?还是说觉得我在欺负他。” “他活该,那个死混蛋。”玛杜丽冷冷地说。“我早就不想和他们为伍,他、蒙太还有兰伯特。”现在帕拉巴斯、安东尼奥和黛芬那帮人都不和他们说话,只会通过远远地睥睨他们来展示自己的威风壮志。 “你那样做挺酷的,我从席恩·乔普林那里听波特和布莱克他们在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里传遍了你的英勇事迹。” 伊迪丝莫名感到有些愤怒,她觉得帕拉巴斯那天之所以会像那样压抑地抽泣着走开是因为他害怕并尊重格兰芬多的劫盗者,而不是尊重她本人,她如果没有依靠詹姆和西里斯,帕拉巴斯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会传些关于她的什么消息,而他们的一言一行、每一次眨眼、每一句话,都坐着别人的眼睛。 第13章 一一 学校的墙很老很旧,砖的缝隙里不知道藏了有多少年的污垢,到苏格兰的秋天时候,生命好像都变得厚重,就更不用说那些成千上百岁的砖墙了,老,老,老,一切都显得很老,没课的下午伊迪丝就坐在墙的旁边和杰斯闲聊,玛杜丽一般不会在,她总是把自己的课排得很满,有一次伊迪丝看见墙上以前的学生刻下的脏话,她也想刻一个,杰斯觉得最好还是不要。 斯拉格霍恩又开了一次鼻涕虫俱乐部的聚会,伊迪丝不想再去,但她让玛杜丽和杰斯给她带酒——全是和火焰威士忌一样,她喝得烂醉如泥,然后去那面该死的老墙上刻下“去他爹的父权社会”,心里舒畅多了,但仍头昏脑胀,胃里传来翻涌的感觉,她钻进不知道哪一件盥洗室吐了个精光。 “呃……你还好吗?”那是60年代的英俊一些的西德·巴勒特,只不过头发梳得很整齐,还穿着斯莱特林的校服。 “西德。”伊迪丝忍不住感叹出来,“西德,哦,西德,你都不知道大家有多想念你!”她差点摔到西德身上,他接住了她,抓着她的手腕,手有些冰凉,她突然看清楚了,那不是西德·巴勒特。“雷古勒斯·布莱克,对不起。”她踉踉跄跄地退了回去,尴尬地把垂下来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 第18章 雷古勒斯是西里斯的弟弟,上个学期打比赛的时候为了抓住金色飞贼撞到了她身上,他们一起摔在地上,做了两周的病友。他就比他们小一岁,和西里斯长得很像,但没那么高大,伊迪丝想起有一回她和玛杜丽说雷古勒斯不如西里斯帅,玛杜丽调侃她就是喜欢又高大又帅的,连矮一丁点的杰斯都看不上。 “没事,我们扯平了吧。”他好像没什么表情,伊迪丝看不清。 “扯平?你在开什么玩笑呀?我那时骨头断了你怎么说呢?” “我是开玩笑的,你醉了吧?我可以给你找醒酒药。” “好呀。”她跟上他,“谢谢你哦。” “你要和我一起去?” “这里是男生盥洗室吧?我要是把下一个进来的人认成詹姆斯·迪恩、阿兰·德龙或者罗伯特·泰勒什么的岂不是完蛋了?” 雷古勒斯没说话,他让伊迪丝抓着他的袖子,这样就可以防止一个醉鬼走丢。他们绕过城堡的走廊和楼梯,现在还没到宵禁时间,但快了,路上遇到的学生们都在赶回各自的宿舍,鼻涕虫俱乐部的聚会大概也要散伙,伊迪丝困得人影都看不清,有好几次她都差点倒在雷古勒斯肩膀上,雷古勒斯让她再坚持一下,他们马上就到地下的魔药材料储藏室。 “我很快熬好。”雷古勒斯让她坐在一个封闭的桶上等他,他自己去架子上翻找材料。 “你觉得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呀?”伊迪丝晃了晃两条腿,敲响木桶的侧面。 “不知道。”雷古勒斯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埋头盯着坩埚里面不断腾起烟雾的液体,再往里面丢东西。“但我建议你最好别乱动。” “好吧。”伊迪丝用手撑着桶的盖子,仰起头观察着架子上的那些奇形怪状的神奇生物器官,看自己能认出多少来,这个游戏还没结束她的目光就移向了挂钟,现在已经远远超过宵禁时间了。“你经常这样吗?我是说,大半夜的呀,在学校里乱逛什么的。” “呃——有时吧。” “我猜也是呢。” “弄好了,你快点喝吧。”他把一个试管递给她。 “好恶心喔,这个真的可以喝——”雷古勒斯直接把那瓶东西灌到她嘴里,很辛辣,眼泪从她眼睛里流出来,伊迪丝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东西就不再有重影了,清清楚楚的雷古勒斯·布莱克看着自己,“好些了吗?” “好了,完全好了。”她点点头,从桶上跳下来,“谢谢了。” “你说过了。” “我知道,那次是谢谢你给我醒酒药,这次是谢谢你送我回去,你是级长嘛,跟着你回去被教授或者其他级长发现我就不用关禁闭啦。”她指了指他胸前的级长勋章。 雷古勒斯不是很情愿地瞪着她,“我宿舍就在这附近,我不想绕远路。” “可是你上次撞断了我两根肋骨啊。” 雷古勒斯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同意了,伊迪丝把门拉开,雷古勒斯跟在她后面,走廊上的灯都熄了,很黑,那种黑暗不是简单的缺乏光亮,而是一种存在,一种有形的实体,它有自己的重量和质地。雷古勒斯点亮了魔杖,走廊上的画像烦躁地睁开眼睛不满地咒骂起来,伊迪丝很想朝他们甩咒语,但最后还是点亮自己的魔杖,门旁边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她想凑过去看看,那双眼睛便以一种相当犀利的速度窜了起来,伊迪丝吓得倒吸一口气并连退后了好几步,借着光看清了,那是一只狗,当然也可能就是某种犬科动物。 “为什么霍格沃茨会有狗啊?” “那是‘狗灵’。”雷古勒斯举着魔杖一本正经地说,“你没有上过占卜课吗?” “我没选那门课。” “狗灵是一只巨大的黑狗,有着闪亮的铜色眼睛,它被认为是死亡的预兆。当它出现时,通常意味着有人将要死去。我们三年级的时候就学到的。” “真的吗?”伊迪丝再次被吓到了,右手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扶上了下巴,虽说她并没有选占卜课,但那并不代表她不相信,“真的会有人死去吗?” “不会。”雷古勒斯似乎忍俊不禁,“只要你上过那门课就知道那都是胡诌,我上个学期就放弃了这门选课,那只狗可能就是某个麻种学生舍不得自己家里的宠物然后带进来的。” “这样啊。”伊迪丝放下了右手,左手依旧举着魔杖,“但怎么说,它起码也是一门学术,有一定的道……” “怎么了?” “我听到有什么声音。”那是一种很微小的声音,似乎在呼吸,而且很不平缓。 “我也听到了。” 伊迪丝顺着声音找,然后走到一个拐角的地方,她把魔杖照在地上,然后发现,一个人躺在那里,身上沾了血,因为不适应突然的光照而一直眨着眼睛,他看清了伊迪丝,然后开始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念叨着:“帮我,请你帮我。” “帕拉巴斯?”伊迪丝蹲下来,她惊讶得大脑几近空白,帕拉巴斯白色的衬衫上都是鲜红的血。“为什么会——” “你在这里看着他,我去叫教授。”雷古勒斯对她说,他举着魔杖走了。伊迪丝来不及叫住他,只好开始查看帕拉巴斯的伤势,他的皮肤和肌肉都被割裂开,她尝试对着伤口念“愈合如初”,但是没有用,帕拉巴斯已经昏厥过去了。 “你为什么要救他?” 伊迪丝抬头,惊讶地看到西里斯·布莱克靠着墙站在那里,样子好像很不屑。 “为什么要救他?布莱克,你是巨怪吗?他会死的。” “你前几天还说要杀他呢?” “我说的是如果他杀了其他人,我会这么做的,而且我只是威胁他不要再纠缠我,布莱克,你不会真见死不救吧?” 西里斯叹了一口气,蹲下来,对着帕拉巴斯的伤口念解咒,唱歌一样反复念着咒语,帕拉巴斯的伤口在愈合。 “这不会是你干的吧?” “不是。”西里斯翻了个白眼,然后继续低头念咒语。 “那你为什么知道解咒?” “你能先别打断我吗? “抱歉。”伊迪丝抱着膝盖坐在旁边的地上,等西里斯念完咒语,魔杖的光照亮他很硬朗的脸。 “我一看就知道他中了哪个咒语,有一次穆尔赛伯对我们学院一个麻瓜出身的低年级学生用那个咒语,我发现了把他送到校医室,庞弗雷夫人就是这么治好他的,其实就是‘速速愈合’,要念很多遍。” “那你觉得会不会是穆尔赛博和埃弗里干的?” “等这家伙醒了让他自己说吧。”西里斯站起身准备离开,他却停下来看着伊迪丝,“你不走吗?” “雷古勒斯去找教授了,他让我在这里等着。” 西里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好像又憋住了,他居高临下地说:“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夏瑞恩。” “你问吧。” “你是不是喜欢雷古勒斯·布莱克?” “当然不,你疯了?他撞断过我两根肋骨!” “那为什么你和别人说话就是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态度,刚才和他说话就是那种、那种……”他修长的手好像要在空中抓住一个形容词。 “那种什么?” “那种软绵绵、娇滴滴、好像要撒娇撒痴的语气?” 伊迪丝的脸红了,“那时我喝醉了你能让我怎么办——等等,你跟踪我?我说怪不得这个时候你会出现在这——” “拜托,是个人看到你们两个单独走在路上都会觉得奇怪的,好吗?算了,跟你说这个干嘛?我困了,我要回去睡觉。”他假装自己打了个呵欠,背过身去,伊迪丝看了一眼帕拉巴斯,他的伤并没有完全好,躺在地上似乎睡得更安稳了。 “嘿,西里斯。”她叫住他,西里斯从迈出去五步远的地方回头。“我代替这蠢蛋谢谢你。”他的表情有些惊讶,伊迪丝试图对他绽出一个甜美些的微笑,他点了一下头,就走了。 四个学院的院长和邓布利多教授似乎都来了,斯普劳特教授去查看了帕拉巴斯的伤势,她询问伊迪丝是不是她帮助帕拉巴斯疗伤,伊迪丝不好说西里斯的事,一是怕他夜游被发现了又得关禁闭,二是他和雷古勒斯的关系很僵硬,她便说是有人教了她这个咒语,邓布利多教授给她和雷古勒斯加了分,并让他们回去睡觉,教授们会着手调查此事。 第二天杰斯从别人那里打听到帕拉巴斯清醒过来后指认是穆尔赛伯和埃弗里干的,那两人停学回家了,随之而来的是——佩蒂尔夫妇不愿再让儿女们待在学校,这件事情引起的轰动并不小。 玛杜丽在寝室里收拾东西,她的手提箱总有一股广藿香的味道。 拉文克劳六年级的女级长总是很安静,黑色的头发坚硬顺直,来自恒河流域的紫铜色皮肤,黑曜石样的眼睛透明透亮,总是紧闭着薄薄的嘴唇,毫无疑问,她不爱说话,但是很刚强,很美,伊迪丝一直这么觉得,她们其实是在分院仪式过后的第二天早餐桌上认识的,因为同时叉中了同一块南瓜派,黑发的印度姑娘当时怔了一下,伊迪丝觉得她的眼睛漂亮极了,她给了她第一个微笑,然后用刀把南瓜派分开,她们一人一半。 第19章 她临走前的那天晚上,伊迪丝半夜起床上厕所,然后看到玛杜丽窝在飘窗握着羽毛笔。 她钻进去找她,“你干什么?要吓死我吗?”玛杜丽在羊皮纸上写东西,大概率又是论文作业。 “没有啊。”玛杜丽说。拉文克劳人本来就比较少,这间寝室只有她们两个人住。她抬头看了下伊迪丝,光线很暗,她要眯眯眼睛,然后拿出一瓶可乐的易拉罐,伊迪丝忍不住笑了,“你还喝这个呀?我怎么不知道呢?” “你闻一口。” 伊迪丝把鼻尖凑近罐子开口,伏特加的味道,“太好了!”玛杜丽分了她一点,伊迪丝觉得喝起来很爽,玛杜丽问她喜不喜欢女孩,伊迪丝在她身边很容易装作若无其事,所以她回答当然了,玛杜丽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这是奖励你的,以后见不到了哦。”然后她把脑袋靠在伊迪丝的脑袋上,用羽毛笔挠了挠她的鼻尖,轻飘飘的,伊迪丝打了个喷嚏,扯下一根羽毛,让它飘进窗外踌躇的夜色里去了。 伊迪丝搂住她,像爸爸妈妈通常做的那样顺顺她的头发,她了解玛杜丽她不是别人说的冷淡,她只是低调内敛些而已,但她不是滴水不漏的,谈话间仍然不经意地流露出敏锐的聪明和激进的头脑,但她不知道伊迪丝因为她的露馅感到被信任,她只是习惯了每天监督她起床、包庇她的违纪行为、阻止她抄作业、还会把伊迪丝偷偷改短收紧腰线的校服衬衫缝回去而已,但现在,伊迪丝发现自己也不太了解她。 “对不起。”她一下一下地摸着迪娅硬硬的发根。“我知道这么说很怪,但我发现我好像一直都不够了解你。” “有些事情我没想告诉任何人,你不用道歉,也不用说不够了解什么的,你只要接住我就好,我也会接住你。” “接住你?像罗密欧接住朱丽叶一样吗?”伊迪丝被逗笑了,但玛杜丽没有笑,她看着窗外的塔尖。“只是想着你会懂。” “好,我会接住你,一直。” 第二天,玛杜丽提着她的手提箱走出了霍格沃茨,里面总是有一种广藿香的味道,她从正门出去,回头看满满当当装了六个年头的古城堡,天文塔上伊迪丝在和她挥手,看不太清楚,但是她也挥了挥手,希望她知道。 伊迪丝等着她回来,可是一周过去了,她没有回学校来,也不会再回来了。第二周的时候,杰斯和伊迪丝收到了她从法国寄来的信,她和她的家人留在了巴黎,她会在那边完成麻瓜高中的学业,然后上大学,或许会去当个政务服务员或者会计师,并鼓励他们好好学习,毕业了找个好工作,特别叮嘱了伊迪丝,她没告诉他们她为什么走,也没告诉他们还会不会回来,她一直都是这样,疏离他们,但是又愿意接住他们。 现在不会再有人监督伊迪丝起床、包庇她的所有违纪行为、阻止她抄作业、并把她偷偷改短收紧腰线的校服衬衫缝回去了。 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现在很想把那天晚上飘走的那片羽毛找回来。 第14章 一二 穆尔赛伯和埃弗里在鼻涕虫俱乐部的聚会之后对拉文克劳的学术明星帕拉巴斯·佩蒂尔施恶咒并差点害其差点失血过多而亡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学校,格兰芬多的学生大多都表示愤怒,詹姆每晚都在公共休息室筹集意愿,他们想向邓布利多提出开除穆尔赛伯和埃弗里的请求。 “像这样的人不能待在学校,这是大家共同学习的地方,他们今天伤害的是帕拉巴斯·佩蒂尔,那明天保不准就会伤害到更多无辜的人。”詹姆把鞋子脱了踩在沙发上,其他的男孩们对他表示赞同,莉莉·伊万斯从远远的一个角落看过来,她似乎对这种行为表示不理解,但也并不反对,她正在安慰低年级一个麻瓜出身的女孩,那姑娘十分害怕会有穷凶恶极的斯莱特林迫害。 “他们知道那两条下水道的臭蛇为什么要对佩蒂尔施咒吗?”西里斯坐在沙发下的地毯上,他把头仰起来问正在读报纸的莱姆斯,“我猜测佩蒂尔看见了他们的黑魔标记,你信吗?” 黑魔标记,大堂姐贝拉特里克斯曾经在饭桌上露出她的手臂向全家人炫耀那个骷髅,那疯子把如此丑陋的东西放在别人身上,那些人还对他顶礼膜拜,西里斯对此嗤之以鼻。 “我不信。” 彼得说:“我听说是佩蒂尔发现穆尔赛伯和埃弗里在做非法的黑魔法制品,他想要一副,并以此来威胁那两个人,没想到下场变成了这样。” “你听谁说的?”詹姆听见了,蹲下来问。 “其实——其实我是偷听到诺特那家伙说的,还记得吗?前几晚我们用隐形衣去厨房吃夜宵,看见了伊迪丝,我们跑得忘了隐形衣,詹姆叫我回去拿,我、我变成了虫尾巴,在某个杂物间听到的。” “你都不早和我们说。”詹姆推了小虫一把。 西里斯想起那天晚上他们在厨房的事,伊迪丝一边调她的酒一边哼着一些不堪入耳的小曲,小时候沃尔布佳给他安排了一些学习内容,那让他能听得懂歌词里面的法语,算了,他知道她口无遮拦。 莱姆斯一直没说话,他又把自己藏进报纸里去了。 “月亮脸,报纸上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莱姆斯抿起嘴,“但从我爸爸那里的小道消息来看,局势很不好。” “局势总是不好的。”西里斯打了个呵欠,目前来看,他的前半生都处在不好局势的漩涡中,“或许我们该聊点别的。” 第二天是周末,詹姆拉着他们去找邓布利多谈话,校长答应他会考虑这件事,并询问了一下他们是否有接受麦格教授的职业咨询,西里斯回想到了那一天,他没法记得很清楚,魔法部发了很多详细的小册子,但他并不觉得那都是他该做的事情,或者说他意识不到他们正在长大,还轮不到他们来考虑这些事情,如果说未来他可以和詹姆他们待在霍格沃茨夜游、闯一辈子祸,他会很乐意的。 邓布利多告诉了他们凤凰社的事——那个对抗伏地魔及其追随者食死徒的组织,詹姆说他也会考虑的,但他已经跃跃欲试,西里斯觉得校长透过他那双半月形镜片也能看得出来,他又露出了那个笑容。他们一走出校长办公室,詹姆就开始筹划起他们的未来,虽然很多事情并不如他们现在想象的那么简单,你要是想维护正义或者什么其他有价值的东西就是要付出代价的,战争中的这种代价就可能会是鲜血或者性命,格兰芬多很少会产生惧怕,西里斯也并不会,他的父母从没正确告诉过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做过很多坏事,但他的朋友都是很善良的人,接纳他然后让他看见什么才是真正的格兰芬多、真正的自由。 他们经过中心庭院的时候西里斯看见了雷古勒斯,他们都很默契地假装不认识对方,即使两张脸是如此相似,这更让他清楚他在远离自己不愿面对的过去。他和弟弟在四年级最激烈的一次争吵,雷古勒斯说:“你想要的就是这样吗?什么能够比家人重要?你明知道他们更在意你!无论你做错什么!” “如果你见过了什么才是真正值得你爱的人,你就不会这么说,我根本不想要那些关注,她差点没把我勒死。”他说。或许你永远也理解不了我,我也不知道你会怎么想,那就这样吧,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他没有说出这句话因为他知道如果他说了,雷古勒斯也只会孩子气地说那我们小时候一起爬树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呢。 晚上他们坐在詹姆床上试恶作剧产品的时候,西里斯没忍住告诉朋友们佩蒂尔出事那天他在活点地图上看见雷古勒斯和伊迪丝走在一起,他偷偷溜出去跟踪他们两个,躲在魔药材料储藏室外面听他们说话。 詹姆没有听完他的话就往床上一倒,“我就说你弟弟对伊迪丝有意思啦,你那时还不信。” “不是,他只是觉得自己欠她一个人情,给她调醒酒药。”欠别人人情这种事情放在雷古勒斯身上来看真是太不合理了,但西里斯不会承认自己在活点地图上看见这两个名字时还幻想过雷古勒斯无可救药地爱上这个对外人来说身份不明的漂亮异族姑娘然后和她私奔,把沃尔布佳气得火冒三丈,或许他们三个毕业了之后还能一起住,等他变成狗溜到了走廊上时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愚蠢,先前的经历还不足以让他明白生活不是童话故事吗? “我去调查他们,他们发现佩蒂尔中了咒,那家伙都快死透了,还好意思叫夏瑞恩帮他。”他继续往下说下去。 “后来怎么了?”彼得期待地把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雷古勒斯去找教授了,她还真就想帮他,只不过她没见过神锋无影,不知道该用什么疗愈咒语。” “然后呢?”这次是莱姆斯问。 “然后我就变成人,治好佩蒂尔啊。” 詹姆看上去很吃惊,“你竟然会做这种事?” “我本来是想叫她快点回去睡觉,可是她说、她说……” 第20章 “她说什么啊?” “她说他也是无辜的,罪不至此,说我不能见死不救。” “她说得对啊。”莱姆斯说。他们果然都是一起长大的,给人的感觉都是那种又成熟又有点冷淡、在某些事情上还出人意料的天真或者说敏感,西里斯和伊迪丝谈不上很熟,但他给她的感觉就像是月亮脸的孪生姊妹,更开朗外向一些吧。他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伊迪丝举着她施了“荧光闪烁”的魔杖对她笑,浅咖色的皮肤在白色的荧光下仿佛湿润了,就和暑假那天她刚游完泳和他发脾气一样,但是她那天笑起来特别好看,只是微笑,没有露齿,似乎变甜美了,以前的刻薄都没有了,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好像到现在才明白她真的很漂亮,比那些公共休息室里只会谈论女生三围的男生们口中形容的要漂亮得多。 “她并不知道佩蒂尔在研究黑魔法吧,可能在她眼里,那就是一个躁郁症患者。”詹姆说。 西里斯问:“躁郁症是什么?” “躁郁症,也称为双相情感障碍,是一种以情绪极端波动为特征的精神障碍,患者在躁狂和抑郁之间剧烈波动,严重影响日常生活和功能。”莱姆斯一本正经地说。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伊迪丝的妈妈学过心理学,小时候她会帮我做一些心理咨询之类的,我就经常了解到这些麻瓜的精神病症状。”莱姆斯耸了耸肩。 “伊迪丝的妈妈?”彼得感到很疑惑,他刚吃下去一颗比比多味豆,估计是什么恶心人的口味吧,就开始干呕,詹姆大笑起来,等彼得恢复过来后他才问莱姆斯:“我们能和他说吧?他不会告诉别人的,对吧?彼得?” “啊,我发誓我绝不告诉任何人。”彼得举起手指,就像麻瓜们会做的宣誓手指。 莱姆斯忍不住笑了:“你用不着这样,我相信你。”然后他们就一人一句地给彼得说了暑假待在夏瑞恩庄园的故事,他始终睁大着眼睛听着,无论他们和他说什么,他都显得那么的感兴趣。 詹姆又拒绝了他的夜游邀请,他说他怕被伊万斯发现,他现在是决心要做一个“好人”,但西里斯大概永远也没办法理解为一个人做出如此之大的改变这种行为,看吧,亲密关系甚至还未展开就能对原本顽固不化的男人造成这样严重的影响,十一岁的詹姆或许想不到几年后的他会对着一双他们那时都非常鄙夷的绿眼睛说:“我现在肯定比从前有进步了,我觉得。多亏了你。” 西里斯又一个人变成狗在城堡里乱晃,他竟然兀自希望能再次碰上伊迪丝和雷古勒斯,他甚至不惜亲自把他们两个的手搭在一起把他们送上婚姻的殿堂,婚姻?算了,整个学校都知道伊迪丝不可能结婚的,她的博格特甚至就是穿着婚纱的她自己,这点他倒是觉得他们能够相通。西里斯叼着活点地图,啊,伊迪丝在天文塔?她是梦游了吗?还是说她在等谁?西里斯很好奇地往天文塔方向跑,他到那里的时候伊迪丝一个人坐着,还穿着夹克外套和棉绸睡裙,好眼熟啊,哦,一朵极美的花开放在一片布满火山的土地上。他闻到了酒味,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如此爱喝酒? 西里斯变成了人,走到她身后叫她。 “啊,你好呀。”伊迪丝说,她现在的声音又是那种软绵绵、娇滴滴、要跟人撒娇撒痴的了,西班牙口音变得更重了。 “你还是回去睡觉吧,要是又碰上坏人了呢?” “学校里还能有什么坏人啊?” “只是穆尔赛博和埃弗里走了,可能还有其他很多你根本想不到的坏人啊。” “谁啊?你吗?”伊迪丝咯咯笑起来,“你大半夜也不睡觉呢。” 西里斯翻了个白眼,“夏瑞——” “叫我伊迪丝嘛,我最讨厌别人叫我的姓了,那感觉是在叫我爸爸。” “好吧,伊迪丝。” “好吧,西里斯。”她说着,然后又转过去了。 “你在干什么?”西里斯弯下腰去看她,她洗过了澡,脖颈侧面有香体膏的味道——像是花果香气。 “我在画画。” “画画?” “是呀。”伊迪丝说,她在学校发的那种学院色调的笔记本上洒水彩颜料,但是那种颜色挺好看的,有点像黄色的烛光与微蓝的暮色交混在一起。 “如果你想画画的话,我可以教你。” “真的吗?你会画什么?” “小狗的爪印。” 伊迪丝又笑了,西里斯就是喜欢看她笑,那给他带来一种满足感。 “那你画给我看看。”她在傻笑。 “你把眼睛闭上。“她很乖地照做了,西里斯走远一些再变成狗,把爪子按在她调的水彩上,留在笔记本上的是一个有些脏的泥水彩爪印。他让伊迪丝把眼睛睁开。 “不得不说画得很像啊。” “是吧?” 她安静了很久,西里斯都以为她快睡着了,然后她说:“西里斯,如果詹姆不在学校了,你觉得你再也见不到他了,你会怎么做?” 西里斯想了一下,说:“那我就和他一起走啊,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可是我不行,我要是离开了,我爸爸妈妈会伤心的。”西里斯很震惊,怎么会有人这样想啊,也算了,夏瑞恩庄园甚至莫珀斯都像一个公主的城堡,那里的人都宠她,她爱他们、不想让他们失落是正常的,他突然才意识到希望自己的家人好、舍不得他们、好好爱他们才是正常人会做的事情,詹姆、莱姆斯、彼得、伊迪丝甚至连雷古勒斯都是这样的。 伊迪丝用手指绞着自己的头发,“特别是我妈妈,她最近好像总是很不开心,我也不知道她发生什么了,你知道她以前是学心理学的吗?可现在她连自己的心理问题都解决不了,也很少和我说话,我不想再让她伤心了。” “哦,我很抱歉……”西里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一直都对女孩子敬而远之,小的时候,堂姐们比他大太多不怎么搭理他,就连最好的安多米达有时候都赏他点东西让他自己去玩,至于同龄的女生,大部分时候他并不理解她们,像是为什么动不动发脾气、热衷于凑齐所有的口红和眼影色号、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偷看他还以为那一点都不明显,他也不懂她们会因为什么而发笑又为什么而哭、为什么会喜欢别的男孩,就更别说和女孩子打交道了,他每次被从詹姆身边调开和女学生关禁闭,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非常迅速地在各学院的女生宿舍和储物柜房间流传开来,他从彼得那里听说赫奇帕奇的一个女孩甚至计算了他在一个小时内撩头发、眨眼睛的次数,他有点害怕她们了……说起来,伊迪丝其实是和全校甚至全世界他最熟识的同龄女生,起码他不害怕她,哪怕她总是给他甩脸色、对他的各种行为表示不满,他就是觉得他能和她说多一点话,而她不会和别人说,不会让全校人都知道西里斯·布莱克觉得自己是个混蛋,并且,她似乎总有办法让他知道她自己在想什么、她为什么生他气,他就忍不住为了捍卫自己应有的正派格兰芬多形象向她道歉。 “真是不好意思呢,和你说这些其实你也很为难吧,算啦,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了。”她抱着自己的膝盖,“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如果可以能麻烦你告诉我为什么想让我和你弟弟在一起吗?” 西里斯很诧异,“你怎么知——” “我会一点点摄神取念。”伊迪丝狡黠地笑起来,把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就一点点,前几天上魔法史课的时候你坐在我对面,我不小心看见你在开小差了,我就对我自己说:‘啊,好想知道你这种人会有什么烦恼啊。’,所以我就看了一眼,一眼而已,然后我就看见那个了,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明明大家都知道我不结婚的啊,不过你也只是随便想想的吧,算了,不和你计较了,我也知道我这样子做不对,抱歉,我没有告诉别人的哦。” 西里斯意识到自己脸红了,他清了一下嗓子,“不好意思啊,我只是在想如果雷古勒斯喜欢上你了就可能会和我妈吵架,然后再离家出走——” “然后你们兄弟俩又可以像小时候一样亲密啦,他也不用承受家里的压力了,你看,你也是会舍不得自己的家人而且心疼他的嘛,所以不要觉得自己不正常了,啊,不好意思,忘记告诉你了,刚才我和你说话的时候你又走神了,所以我忍不住又看了一下。” 西里斯叹了口气,说服自己这就是个酒鬼,别和她较劲,“你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好的,我下次不这么做了,对不起嘛,我知道你不喜欢了,我不会说给别人听的。”她说,“所以,这个故事教给你什么了呢?” “不要听信一个醉鬼的话。” “不是!”她站起来,双手叉着腰看他,“你听好了,是在和我讲话的时候不准看着我开小差!” 西里斯把双手往裤兜里沉了沉,仿佛要把自己整个人都装进去,他努力让自己忽视那串快蔓延到伊迪丝眉睫面前的翠绿色叶片和浅白的浆果,大家都听说过槲寄生的事情,自从他三年级开始,他的个头窜得很高了,每年圣诞节就总有一把女学生想法设法把他引到槲寄生下面,可她们根本想不到,距离圣诞节还有遥遥一个月,槲寄生竟然能从他头顶上自己长出来。好了,她也看见了,只不过好像不觉得惊讶,绿松石颜色的眼睛很朦胧。 第21章 “嘿,夏瑞恩。”他听见自己说,“你知道规矩的吧。” “不需要谁知道。”她说,他一时间竟搞不清她在指什么,她抬头看着他眼睛,全心全意,他知道她会吻他的,听上去多可怕的事情啊,可是他却并不感到害怕,西里斯发现自己把腰弯下去了一点,眼睛也闭上了,她的嘴唇很柔软,有白兰地的味道,好奇怪的感觉,脸和手都很烫,他居然想把舌头伸进她嘴里,也这样做了,结果就这么结束了,她缩了回去,绿松石色的眼睛呆呆地盯着他,她仍然叉着腰,他的双手也还在裤兜里,整个过程他们只有双唇相触。 “怎么了吗?”西里斯问她,咽了口唾沫,变得紧张起来。 “没什么。“她看着地板,或者是他的鞋子,右手抓住她自己的左手手肘,好似生怕它掉下来,“有人说过一定得在槲寄生下舌吻才能带来好运吗?” 西里斯感到很局促,他知道自己的耳朵一定都红了,“没有,没人这么说过,抱歉,我只是——那感觉很棒,我是说。” “好吧。”伊迪丝笑了一下,终于肯看他了,她还在笑,不能自已。“你就跟没和人接过吻似的。” “我确实没有啊。”他睁大眼睛看着她,心脏跳得很快,“难道你有?” “嗯……确切来说——”她看着天花板说,“我十二岁的暑假,在我家门口的那条小道和我朋友们骑自行车,有一个我没见过的女孩骑得很快,要知道在那之前都是我骑得最快的,我追着她到小山丘后面的湖,她停下来问我想不想知道接吻是什么感觉,我说我也想,然后我们就亲了。” 西里斯沉默了,他有点不知所措了,下意识在衬衫上擦了擦手心。 “你不会告诉别人的,对吧?”她问。 “不会。” “莱姆斯也不可以知道哦,詹姆就更不行了,他就是个大喇叭。“ “他还好,其实,他也能守得住秘密的。” “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知道,西里斯。”伊迪丝眯了眯眼睛。 “他们不会知道的,我保证。”西里斯认真地看着她,“你也不会和别人说今晚的事情的,对吧?”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指的是哪一宗。 “肯定不会的,我也保证。”她把下巴收着俏皮地对他笑,“我有点困了,你可以送我回去吗?”那样子大概是保准了他不会拒绝。 “你怎么这么喜欢让别人送你啊?” “因为我怕黑,你信吗?”她摇摇晃晃地捡起她的本子和水彩颜料,走在他前面,路上他就那么默默地跟着她,看她乱糟糟的金棕色头发——平时都是梳得一丝不苟的,走路的步伐还不稳,等到了拉文克劳塔楼的门口了,她还不忘坏心眼地和他说一句:“祝你好运。” 那天之后伊迪丝没再和他说过话,无数次和他在学校里面擦肩而过,还是半生不熟的同学关系,他们都遵守了诺言,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西里斯有时候会好奇她是怎么忍住不说的,西里斯·布莱克的初吻在她那里,结果她每天若无其事地听课、吃饭、看书、洗澡、睡觉,看也不看他一眼,两个人各自怀揣着这个天大的秘密在这样一个没有隐私可言的寄宿学校走来走去,西里斯不知道他该怎么具体描述这个处境,他该感到舒服吗?还是尴尬?他有一种头重脚轻的眩晕感,那个秘密就这样每天沉甸甸地垂在他体内,在他行走的时候压在他脊梁骨上,上课的时候他听着听着余光就忍不住瞟向了那个金棕色的脑袋,想起她嘴里白兰地的味道,还有她抹在自己脖子上的香体膏——他坚信那是蔷薇木的,她现在会偷看他的脑子里面在想什么吗? 詹姆已经发现了他不对劲,说他最近成天心不在焉的。 “没有,我只是可能……有点感冒,你知道。”西里斯假装吸了吸鼻子,把《高级变形术指南》塞进柜子里。 “保重啊,兄弟,我们待会儿去医疗翼给你拿点药吧。”詹姆走去房间的另一头,伊迪丝站在储物柜前看书,詹姆叫住她,“伊迪丝,这个下午你没课吧?我们去打球?” “好啊。”他听见她说,“我一会儿去换个球衣,小杰,你也去吧?” 她那个跟她打球很默契的朋友杰斯·张说:“去,等着我们打爆你的球门吧,波特。” 他们三个大笑起来,然后伊迪丝和她朋友走了,她的香味经过了他,西里斯打了个喷嚏。 第15章 一三 她把水压调到最高,水流经她身上的时候,伊迪丝觉得血液也才开始正常流动,天光暗淡下去之后他们的临时球赛就结束了,詹姆说他有些饿了,还要帮西里斯去医疗翼拿药,格兰芬多的玛琳·麦金农问他怎么了,詹姆回答说他感冒了,伊迪丝问他什么时候感冒的,詹姆说好像就前两天,伊迪丝松了一口气,那这样她大概率就不会被传染了。 洗完澡之后她照常往身上抹完香膏、梳完头,才从塔楼下去礼堂吃晚饭,这个时候礼堂里的人已经不太多了,她带上了袍子,最近天气也凉了,难怪神气得要死的西里斯会感冒呢,他每天穿衬衫都不扣前两颗扣子,也不穿在秋冬保暖效果很好的校袍。黛芬会坐在离她很近的地方炫耀说她有多了解西里斯的体质,现在黛芬在和安东尼奥约会,佩蒂尔兄妹走后,他们剩下的四个人便也不再说话了,杰斯表示十分受不了黛芬·兰伯特矫揉造作的腔调,她以为伊迪丝喜欢西里斯但是一直得不到,伊迪丝好想对着她嚷嚷西里斯还亲过自己,不行,她答应过西里斯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的,实际上,那确实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他们在槲寄生下接过吻,拥有了好运气,那就足够了,她不想在公共休息室或者礼堂或者图书馆或者自修室的任意一个地方听见别人重复描述自己的错误,一切只发生在他们之间,不能再有第二遍了,包括以前那些尴尬或者令人生厌的时刻。任由事情发生,装作什么对她来说都无所谓,那是她早就习惯的了。 伊迪丝吃了几口法式杂鱼汤,她真的喜欢法国菜,好吃到她可以没有空闲去想其他的事情,等她吃完了她却又想到了玛杜丽,她现在在巴黎也会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吗,她突然有点想哭了,但是又不能让别人看出来她想哭,于是她把牛奶冻、小羊排和南瓜汁塞进盘子里,准备端回寝室一个人独享,可她走上三楼的时候,已经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完了,撑得想吐,靠在一根柱子上休息。 “你需要帮忙吗?”西里斯假装无意经过,灰眼睛看着她,那帅呆了。 “不需要,谢谢。”她把盘子藏到自己背后,这是那天之后他们第一次说话。 “我能和你谈谈吗?” “谈什么?” 西里斯看上去很想笑,但是他憋住了,“这边。”他叫她过去,跟着她,甚至没有碰她,她就很听话地跟过去了,伊迪丝很清楚自己没有中咒,但她就是跟过去了,始终和他保持五步左右的距离,除此之外,他们脚尖之间连成的直线不能跟墙面与地面的那条交线平行,这个念头让她想起在麻瓜小学学的数学,几何,她最喜欢几何了,年级里总是她学数学学得最棒,还代表郡里去参加过比赛,所以不管她惹什么麻烦,她的数学老师都原谅她,她想到这个圣诞节假期该干嘛了,她可以学点线性变换或者解析几何学什么的。 她撞到了一个盔甲,盔甲里面的骑士魂灵立马开始叫嚷起来,伊迪丝揉着自己的额头,把盘子藏在那具盔甲的后面,“什么骑士嘛,一点骑士精神都没有。”那家伙自己拾掇着自己散架的盔套,西里斯闻声转了回来,他帮倒霉的骑士先生捡起了头,“那你该怎么定义骑士精神呢?”他问她。 “我怎么知道?那明明是你们格兰芬多的事情。”她冷冷地对他说。 “你刚才边走边想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 “不关你事。”伊迪丝捂着自己额角上的肿包。在想数学啊,三角函数、欧几里得向量、统计学……世界上最完美的东西,你根本什么都不懂。西里斯嘲笑她了几句,然后带她去了一间空教室,他把门反锁上了,伊迪丝觉得很危险,在他走过来之前她就退后了好几步,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和我说话。”他远远地就站在门口。 “不好意思,但是我们好像一般不说话的吧。” “可是你和我——” “亲过嘴?是啊,我记得。那怎么了?不是说好不告诉别人了吗?你想把我当什么?朋友吗?情人吗?” “有人跟你说过吗?你的口头禅是‘那怎么了?’。” “那怎么——”伊迪丝懊恼地闭上嘴巴和眼睛,手指按上眉心,西里斯开始笑,用手盖着他自己的脸,笑得停不下来,伊迪丝某一刻也忍不住笑了,于是迅速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西里斯渐渐地不笑了,他走过来拿下她的手,凑上来想亲她,伊迪丝往后撤了一大步,“不要这样。”她摇着头蹙眉对他说。 第22章 “好吧。”他的头垂下去,也自动地往后退了一步,“对不起。”他坐到旁边的一张课桌上,似乎让出了一条直通门口的道路给她,他没有要挽留她的意思,也没有要赶她走的意思。 “那个。”她习惯性地右手抱住左手手肘,“你其实挺好的,我没有别的意思,你感冒了,你会传染我的,还有只是我们两个——” “我没感冒,没关系,我能理解。” “谢谢你。” “你还不走吗?马上宵禁了。” “哪有那么快?”伊迪丝把手放进校袍口袋里,“你想我走吗?” 西里斯抬头看着她,伊迪丝控制住自己不要去读他的想法,然后他说:“我能摸一下你吗?” “你想摸哪里?” “哪里都行吗?” 伊迪丝呆站在那里,感觉自己似乎默许了他,她对自己说,如果他胆敢碰她胸部或者下面那她就有理由一脚踹向他的命根子。西里斯站了起来,比她高差不多一个头,伊迪丝盯着他的第二颗扣子,他今天竟然扣上了,然后他把双手举起来,伊迪丝屏住呼吸,他的手放在了她脸颊上,有些烫的温度传到她皮肤表面,西里斯慢慢把她的脸颊抬起来,伊迪丝在他们对视之前闭上眼睛,他用大拇指揩她颧骨的位置,好像除了爸爸妈妈也没人这样摸她。 “好了,可以了。”她受不了,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双手掰下来,“别告诉任何人。”她绕过他走出那间空教室,外面特别黑,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吓得出冷汗,但她已经没办法回去叫西里斯送她了。 周二的黑魔法防御术课就换教授了,这个职位向来都很危险——总是在频繁换人,杰斯说是中了诅咒,新来的奥康纳教授很明显是魔法部来的人,特殊时期,政治或者说更重要的——保护都是一个学校里不可避免的东西,不管是从奥康纳一丝不苟的戗驳领双排扣西装来看,还是从她刚好能别到耳后去的头发来看,都是个不折不扣的职业女性。她已经教了他们不可饶恕咒,现在甚至在学守护神。“守护神咒的目的在于产生一个银白色的表现为动物形式的守护神,直到咒语成功施展守护神才会展现出它准确的形状。它是一种体现内心的象征,是一种很高深的魔法。”奥康纳的食指和拇指就那样轻松地拎着魔杖,她的脸很方毅,下巴的位置还有道疤痕,“它不仅可以召唤出自己的守护神来驱赶摄魂怪,还可以用来联络,通常只有正义的巫师才能使用,内心邪恶的黑巫师如果试图使用不仅无法召唤守护神,反而会导致魔杖回火,魔杖会召唤出蛆虫吞噬使用者。” 这并不是任务需强制性完成的一堂课,毕竟有很多成年巫师都无法召唤出守护神,但霍格沃茨总有存在天赋异禀的人,伊迪丝托着腮看着詹姆的牡鹿、蒂拉的罗威纳犬,莉莉召唤出了一只牝鹿,伊迪丝偷笑着示意杰斯,杰斯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守护神是一对啊。”他在伊迪丝耳边说。 “还用你说?”伊迪丝推了他一把。 伊迪丝猜莉莉藏在头发下面的耳朵肯定红了,周围人也发现了詹姆和莉莉的守护神,他们开始起哄,詹姆竟然让他们停下来,伊迪丝和杰斯都感到很诧异,伊迪丝这才回忆起来好像这学期听到詹姆被扣分的次数都少了很多。 “波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杰斯说。 伊迪丝表示赞同,“我和你赌五个银西可,在毕业之前莉莉会答应和他约会的。” “我才不和你赌,钱都赔光了。”杰斯对她翻白眼,然后走到另一边去继续练习他的咒语。伊迪丝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教室的每个角落,西里斯在控制一只体型庞大的狗在教室里跑来跑去,他举魔杖的样子很懒散,黑色的头发鬈曲着,面孔很英俊,表情显得漫不经心,伊迪丝盯着那只狗傻乎乎地吐着舌头,想着她刚才已经试过好几遍那个咒语了,她想过玩魁地奇的时候、和朋友们说笑话的时候、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几乎是每一个瞬间,她都很快乐,她都享受活着,可她就是召唤不出来,连一点微光都没有,她不知道该说自己太弱还是太邪恶,这两个她都不太想承认,尤其是太弱,毕竟十几年来她都一直告诉自己她很强。 出神到一半,发现西里斯好像在看她,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是想走过来吗? 至少耳朵是红了,但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拉下了脸背过身去,走向杰斯。 “你成功了。”伊迪丝对杰斯说,他的守护神是一只巴吉度猎犬,腿很短,但还算可爱,趴在地上,真的有点像杰斯,虽然他的腿不至于那么短,个子也不矮,她没忍住轻声笑了一下。 “啊,我本来还以为会不会是什么威风的动物呢。”杰斯略微有些失望地摸自己的脖子,伊迪丝用手背拍拍他的胳膊,“得了,挺可爱的,像你一样。” “我才没那么矮。”他嘟囔了一句,略带了些笑意,然后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你还没成功吗?” 伊迪丝耸了耸肩:“不知道。”,她盯着地板。 “好吧,这或许是我第一次在咒语实践上比过你?”杰斯皱着眉,无聊地挥挥他的魔杖,巴吉度猎犬弹跳起来,“你一直都很开心,你习惯那样了,所以你根本搞不清楚哪件事才是最开心的,就没办法运用最快乐的回忆了,我想是这样的。” “真的吗?” “相信我,这或许也是一种幸福呢?” “好吧。”她并不觉得。 “嘿,听着。”杰斯揽了一下她的胳膊,“这就是个守护神咒,除了用它来防御摄魂怪和联络之外也没什么别的用处了,你又遇不着摄魂怪,你有荞荞给你送信,你也不会上战场,对吧?” “当然不了。”伊迪丝撅起下唇吹了吹额顶的刘海,说:“我才不去送死。” “那你还担心这个干嘛呢?你又用不着它,何必为其内耗呢?再说,没人能做到完美,好吗?你已经够完美了。” 伊迪丝双手抱臂交叉在胸前,“知道了,别肉麻了,小杰宝宝。” 她只是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这件事,她发现她自己对失败的容忍度很小,或许杰斯说得对,她一直都过得很顺,但她也不觉得,好像自己前半生从未体验过真正的快乐一样。伊迪丝仰头看浴室的枝形吊灯,夕阳西下光线会变暗,又不至于需要灯,所以空气未免有些凝稠,她已经在浴缸里躺了差不多十五分钟了,而她的血液和思想仿佛在温暖着浴缸里的水,对面那扇彩绘玻璃窗外一方天空的颜色在有限的光谱段里慢慢从黄色变成橘黄色。我看上去邪恶吗?还是弱小? 她的侧脸映在墙上的一面镜子上,被光染成蜜金色的头发盘起,像一个花苞。直到她感觉到皮肤上因水浸泡而起的皱褶愈发沉重,她才从水里出来,照往常一样抹香体膏、梳头发,做完这些之后她感到有些不自在,玛杜丽不在这里,伊迪丝去抽屉里面挑唱片,又放了《愿你在此》,在书包里面拿了一本《去斯万家那边》,封面是一副法国油画,读到一半她有点读不下去,觉得自己气有些短,而普鲁斯特太长,于是她把书收了起来,心里想着总有一天她会读完的,找出一张羊皮纸打算给玛杜丽写信,顺带想象一下她现在会在干嘛。 她会去巴黎的歌剧院吗?实际上玛杜丽总和她交谈这些拉文克劳属性的东西,但她们都很少写出什么真正的创作性的作品,玛杜丽在拉文克劳比她更讨人喜欢一些,三年级那时他们和帕拉巴斯的朋友们都相处融洽,伊迪丝个子拔得很快,有些瘦骨嶙峋,帕拉巴斯总喜欢暗示伊迪丝没有小时候那么漂亮了,不如他继妹玛杜丽,而玛杜丽的身体开始变得圆润,脚步很轻盈,会从容不迫地和黛芬她们讨论古代魔文的上课内容、剧院上新还有杂志上不同的香薰蜡烛以及护手霜,伊迪丝却还每天因为进球方式和杰斯吵架,其实她经常焦虑地瞄那些女孩们来提醒自己该干什么,好像总有这么一段尴尬的时间。 后来有一次她变形术实践考了全校第一,甩了第二名整整一个等级,自此她的地位得到了提升,让她鼓起勇气大肆地在公共休息室里讲马尔克斯和博尔赫斯的拉美文学——她读得懂西班牙语,大家喜欢听她讲话,她也喜欢逗别人笑,感觉自己就像别人不是特别想吃东西时非要人家吃的那种人,不过同学们也很享受,那就算了。再后来事情复杂很多,先是以帕拉巴斯为首的男孩子们开始公然盯着她看,慢慢地就遍及了其他学院的男孩,她说不出自己是不是喜欢,只是觉得没必要,每当她再次想逗他们笑的时候发现他们只是出了神一样盯着她的胸脯的位置。 玛杜丽那阵子也和帕拉巴斯疏远了,没人知道兄妹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伊迪丝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看不惯那帮人的。 她试图在纸上写下她对玛杜丽的想念,却总有种无所适从、力不从心的感觉,就像她没法直视回忆里玛杜丽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最后她写下某本书里看到的话:“事情总是如此,我们成为现在的样子,不是因为我们遇见的人,而是因为我们离开的人。”写到句号的时候发现纸角有不属于她的字迹。 第23章 “今晚宵禁十分钟之后我在上次的空教室等你,好吗?” 那字迹很漂亮,让她觉得自己的字丑得令她自惭形秽,很快脸也红了,她在琢磨给她写下这句话的人是怎么想的呢?他表面上非常有礼貌地询问,但实际上他自己并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他会在那里等她,就好像他硬要她欠他一个人情,但是她竟然没有要埋怨他的意思,她想起来西里斯的手放在她脸上的感觉,他的皮肤很光滑,不像她手上有那么多死茧,她现在莫名其妙感觉那好舒服啊,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 西里斯也喜欢盯着她看,但好像也是最近才开始的,而且他从不盯着她胸脯或者其他地方,而是盯着她眼睛,她逗他笑的欲望也没那么强烈,她只是想看他脸红或者气急败坏的样子,伊迪丝在想自己也应该体谅他一点,毕竟那是他第一次和别人接吻。 她决定把这封信在另一张羊皮纸誊写一遍再去见西里斯。 第16章 一四 “你的感冒不会还没好吧,大脚板?”詹姆从宿舍房的淋浴间走出来 “早就好了。”西里斯把活点地图收了起来。 “玛丽·麦克唐纳从昨天起休学了。”詹姆告诉他。麦克唐纳是莉莉·伊万斯的室友,她曾经被穆尔赛博针对过,前些日子她还帮斯内普传话,鼻涕精说如果伊万斯不肯见他,他就要在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门口过夜,西里斯觉得这人既可恨又可笑,他像是永远认不清一个像伊万斯那样的格兰芬多和他这位卑鄙的斯莱特林的差距。 “嗯,她离开起码就安全了,没人知道霍格沃茨还能庇护多久麻瓜出身的巫师。” “我们得相信邓布利多,西里斯。”詹姆把上衣穿上,拍他的肩膀,“凤凰社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毕业之后会去参加的。”他说。这也算是正义的事业了吧,他应该选对道路了。 “那真是太好了,你们两个呢?”尖头叉子又转过去询问躺在各自的床上昏昏欲睡的莱姆斯和彼得,莱姆斯今天帮彼得补了一整天习。 “会的,保证会的。”彼得说,莱姆斯可能已经睡着了,西里斯想起他们三年级的时候为了陪月亮脸开始学阿尼玛格斯人体变形,他和詹姆每天也要费这么大劲教彼得,不过好在他最后也学会了。 “夜游吗?叉子?” “不去了,你明知道今天伊万斯巡逻的。”詹姆摆了摆手。 “行吧,那我自己去。”他把袍子、隐形衣、地图和魔杖都揣上,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到三楼的那间空教室去等伊迪丝,通常她都会故意迟到一会儿。这种秘密碰头也是从半个月前开始的,那天下午他们在上黑魔法防御术课,他玩自己的守护神时看见了伊迪丝,然后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摸她的脸还不够,他怀疑自己的直觉,但是想听听伊迪丝是怎么说的。 他那时甚至都不知道她会不会来,就坐在了课桌上,好在超出约定时间后十五分钟后她进来,甚至敲了敲门,穿着一件米色的一字肩针织毛衣裙和腿袜,金棕色的头发温顺地放在一边,“晚上好,刚刚有点小麻烦,来晚了,不好意思,而且这里有点太难找了。”她说话的样子就好像她只是来关禁闭的。她靠在门上,右手抱着左手手肘。“有什么事吗?” “倒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西里斯说,“就是,我就是想、想——” “想什么?” “想——” “想见我、想摸我、想亲我、想睡我了吗?”她无辜地睁大眼睛,又来了,一本正经地刻薄。 “也不是。”西里斯顿了一下,“至少你能别说得那么粗俗吗?” “我怎么粗俗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和我遇到的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每个人本来就都是不一样的。”伊迪丝挑了挑眉,“我不明白你们男人为什么这么喜欢用这句话来评价别人,你知道我从十岁起就要听多少男人的猥亵话、接受他们的猥亵凝视吗?” “不知道,对不起。”西里斯低下头,“但那也不是我的错啊,我只是想和你说话,起码你不会把我说的告诉别人,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只要你不愿意的话。” “好吧。我误会你了,抱歉。” “我们别老是互相道歉了,行吗?”西里斯突然对这个爱和女孩子拉拉扯扯的自己心生厌恶。 “行。”她把重心换到另一条腿上,“你挺好的,我这次是说真的。” “谢谢。”西里斯笑了。 她突然问他:“你想不想学大脑封闭术?我可以教你。” “哦,好啊。” 于是伊迪丝就走到他面前,盘腿坐上那张课桌叫他看她的眼睛,然后今天浮现过他大脑的想法全都被她看了个精光。 “你也太不讲道理了。”西里斯缓过神后气急败坏,“你根本都没有教过我该怎么做?你就是想窥探别人的隐私。” “我以为你知道该怎么做呢,就是清空你的大脑,不去回忆、不去感受,抵抗我呀。” “可我根本没法抵抗你。” 他是故意的,看着伊迪丝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西里斯忍不住在心里嘲笑她,过了好久她调整过来说:“好了,我知道了,毕竟你第一次学,我暑假和我爸爸的秘书学的时候也经常像你这样,我现在告诉你了,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嗯。” “不用灰心。”她扬起下巴挑衅地对他笑,“这样吧,以表歉意,我可以给你看一个我的回忆,怎么样?” “真的?”西里斯很期待。 “真的真的。”她把他的肩膀摆正,“来,看着我眼睛。”他望进她的眼睛里去,绿松石一样的眼睛。他看见了小时候的伊迪丝和她父亲,那个伊迪丝大概就只有六、七岁,脸颊圆圆的,她坐在她父亲腿上看一本什么书,书名很模糊,估计是十六岁的伊迪丝自己也记不清了,父女正在交谈,声音也很模糊,然后伊迪丝很清楚地问了一句:“爸爸,人在恐惧的时候还能勇敢吗?”她父亲回答:“人唯有在恐惧的时候方能勇敢。”回忆到这里就截然而止了。十六岁的、更加美艳的伊迪丝出现在他面前,随时间的推移,她的眼睛变得狭长一点点,眼尾扬起来,人也瘦了,鼻子很翘挺。西里斯问她:“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我只是觉得你会喜欢这个而已,很适合你们格兰芬多呀,不觉得吗?”伊迪丝笑起来,露出兔牙,“你现在应该对我爸爸没那么讨厌了吧?” “我又没讨厌他,我和你爸爸也不熟,好吗?”西里斯无奈地笑着。 “好吧,我只是……算了,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得要记着什么事?” “不要和别人说。” “不是,是记得要送我回去。”她说,眨了眨眼睛。他送她回去了,但也确实没和任何人说,伊迪丝也没有,他发现自己不会再像前几天那样魂不守舍、不受控地想盯着她看。 詹姆终于相信他感冒好了,可以参加这个月的月圆活动了。每个月当满月升起,他们都变成动物,或许这个时候月亮脸就觉得他和他们没什么不一样了吧,哪怕他看上去很凶狠,他们都在越长越大,月亮脸的力量似乎也在稳步增长,他激昂得想把其他三个人的皮都剥光。大风顺着林荫道呼啸而来,吹得树木左摇右晃,月光在雨帘中飞溅流溢,飘忽不定。尖头叉子跑在他旁边,虫尾巴坐在叉子的脑袋上,他觉得自己可以身处任何地方,在火焰中、在烟雾里、在瞬息迸出的火花间,听见自己的脉搏疯狂跳动,这个时候他什么都可以不记得。莱姆斯慢慢恢复之后他们都累坏了,西里斯、詹姆和彼得瘫在地上看着如平常一样温顺的莱姆斯进入梦乡,太阳升起,雨停了,空气里面有潮湿的木头味道,三个人留下莱姆斯,让他好好睡觉,他们把自己弄干,从打人柳底下的秘密通道溜回去。 他们走到一半,经过钥匙保管员和猎场看守海格的小屋,詹姆提议顺道去拜访一下,彼得哀嚎着他不想再吃足以磕断他们牙齿的岩皮饼,但他们最还是去了,刚好看到刚起床的金棕色头发女孩在和管理员激烈地交谈,左手手臂举起来,手腕上是她的护树罗锅。 “伊迪丝!”詹姆照常很热情地和她打招呼,“真巧啊。” “巧、巧、真的很巧呢。”她看上去似乎心情不佳,还打着呵欠,她往詹姆身后看了一眼,却没给西里斯留多一点目光。“莱姆斯呢?” “你忘记了昨天是……” “哦,真不好意思,我竟然忘了。”她看上去十分内疚。 “怎么回事?”海格好奇地问他们。 “没什么,一点朋友之间的小秘密啦。”伊迪丝重新转向海格。“海格,你真的不愿意赏可怜的小纽扣一点吃的吗?“她又把手臂举高了一些,名字叫纽扣的护树罗锅眼巴巴地望着高大的混血巨人。 第24章 “我真的没有办法——” “护树罗锅都吃什么啊?”彼得傻里傻气地问,伊迪丝在憋笑,她说:“他们吃昆虫,彼得,我刚刚在替可怜的纽扣宝宝向海格先生求情,他只是想吃一点新鲜的弗洛伯毛虫,没别的要求。” 海格短促地笑了一声,“他根本吃不了那个!傻丫头。” “他只是想吃而已嘛,他有什么错?或许善良的海格先生愿意把毛虫切碎一点给受人爱戴的纽扣小树王子享用吗?”她用两只手掌高高捧起护树罗锅,再次强调了“受人爱戴的纽扣小树王子”这个称号,海格笑着叫她别装疯卖傻的了,詹姆和彼得也笑了,西里斯没笑,他觉得伊迪丝如果有机会当父母的话也会像她自己的父母把她的孩子宠坏,他会想象伊迪丝年纪再大一些的样子,比如说三十多岁的时候,她坐在田园别墅的沙发上边喝咖啡边看书,样子美得很有味道的那种,男同学们说她看上去会是越老长得越好看的类型,有三个小孩在她旁边胡闹她也不理,她的丈夫很可能是某个又高又帅又有钱的中年犹太男人,每周日晚上夫妻二人会去高档餐厅吃饭,等她丈夫在工作日去忙碌的时候或许西里斯就有空闲造访她家,她给孩子们介绍老同学,打发他们到花园里玩,然后和西里斯滚到床上去,他知道对人还不错的不婚主义女同学有这种肖想是不对的,伊迪丝不会喜欢,但他忍不住,算了,想象而已,她不看他眼睛她就没法知道,他们也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喔,你们看。”伊迪丝指向了东边,日出和彩虹同时出现,伊迪丝看上去很高兴。 “看来你运气很好嘛。”海格乐呵呵地说,“看在这份上,我就赏他一点吃的吧。” 伊迪丝非常开心地笑了,她叫护树罗锅谢谢海格,绿色的小生物站到她头顶上向海格鞠了一躬,大家都笑得很开心,伊迪丝好像看着他了,西里斯心中暗暗激动了一下,她和海格拿了切碎的弗洛伯毛虫就和他们一起走回城堡礼堂吃早饭了,路上伊迪丝询问了詹姆莱姆斯的状况,西里斯一直没说话,伊迪丝去拉文克劳长桌之前真真实实地对他神秘地笑了一下,仿佛在指他们的秘密,他终于笑了。 那天晚上是莉莉·伊万斯巡逻,詹姆不夜游,西里斯和伊迪丝又一起待在空教室,他给她看了她大脑里的很多东西,完全不想抵抗,包括他幻想的三十岁伊迪丝。 “那是什么?”伊迪丝看到三十岁的他们两个躺在床上的时候很迅速地退了出来,她似乎被吓到了,眼睛睁得很大。西里斯也不敢回答了。 “那是什么?”她又问了一遍,西里斯觉得她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你生气了吗?” “我好像没理由因为那个生气……我只是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你总是要想象一些关于我的我、我自己都想象不出来的东西?” “我不知道。” “你的想象力竟然比我的还要丰富。” 西里斯很尴尬地避开她的视线。 她体贴地换了一个问题,“凤凰社是什么?你为什么想去?” “是邓布利多成立的一个组织,对抗伏地魔——”她的眼皮颤了一下,“——和食死徒的巫师组织,我想去是因为我认为那样做是正确的事,拯救无辜的人的性命。”伊迪丝轻轻地笑,“那不错,你是不是终于长大了?感觉你比我成熟了啊。” “我好像本来就比你大一岁,不瞒你说,我现在已经成年了。” “可是我一直觉得你好幼稚。”她用手托着下巴,“无论如何,立志拯救世界的格兰芬多,这也太符合刻板印象了吧。” “那拉文克劳立志干什么呢?” “我不知道。”伊迪丝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挺羡慕你的,起码你才十几岁就知道自己以后想做什么了。” “我认为那不算什么好事也不算坏事,你的未来有很多种可能啊。” “可是我并不喜欢改变,我害怕它们。” “你自己知道的,‘人唯有在恐惧的时候方能勇敢。’,你面对帕拉巴斯·佩蒂尔的时候呢?那种改变对你来说又算什么呢?” 伊迪丝的眼睛亮亮的,以唇角内圆心,漾开半幅同心圆一般弧形的水波,西里斯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震撼,好想见到她这样非常幸运。“真的,你特别好。”他咽了口口水,“你很好很好。” “谢谢你这么说。”她把侧脸抵在膝盖上,企图掩饰她有些湿润的眼睛,西里斯突然有一种冲动。 “嘿,你想不想接吻?” 她把头抬起来,没有拒绝他,于是他们又亲了一次,感觉和他记忆里的一样好,他忍不住伸手去摸索,她握住住了他的手,伊迪丝的手和他想象得不一样,很粗糙,但是不难受,等他睁开眼睛看她,有一种她又喝醉了的错觉。她把手松开,“送我回去吧。” 第二天上午的第一节 魔药课是和拉文克劳一起上的,西里斯发现伊迪丝睡着了,她的脑袋一直晃啊晃然后砸到了她的小组搭档杰斯·张的肩膀上,两个人都吓到了,伊迪丝的额头撞红了,她疼得想大声叫出来,张捂住了她的嘴巴,毕竟斯拉格霍恩还在讲台上展开一番高谈阔论。晚上西里斯没好意思叫她出来,两三天之后她的肿块应该消了,他发现自己按捺不住了,他告诉自己这没有任何意义,他根本不是在学什么大脑封闭术,他只是一味地把自己的大脑展示给别人看,伊迪丝应该也知道这个但从没有揭穿他,他说服自己她真坏,宁愿上课犯困都要窥探别人的隐私,他不能再见她了,可就在他对自己这么说的时候,他能听见大脑另一半说:不,你还会的。他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意识,这种渴望实现最变态最隐秘的欲望的莫名冲动,他甚至怀疑这是伊迪丝塞进自己脑子里的,环顾一圈才发现自己在寝室的床上,她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下午的时候有变形术笔试小测,他坐在后排心不在焉地掐着羽毛笔,幻想着伊迪丝,一想到她湿润的双唇和布满了茧的双手他就没法呼吸,使劲往自己肺里充气。 等缓过劲来,现实中的伊迪丝提前交卷了,麦格教授竟然对她微笑了一下,西里斯记忆中院长跟他们说过夏瑞恩小姐的变形术是全校第一的,跟在伊迪丝后面交卷的杰斯·张用力摁了一下她的头,詹姆也经常对西里斯这样做,他们两个嘻嘻笑笑地走出去,伊迪丝的声音在门外面响起:“哇,你看,下雪了!”可里面全教室的人都听见了,发出低低的一片笑声,詹姆甚至想探头去看窗外,麦格教授厉声说:“肃静!这是在考试!”笑声消失了。 考完试之后大家都争先恐后地跑出去,西里斯知道自己肯定考得一塌糊涂,但没所谓,他从来不在乎考试成绩什么的,他怀揣着伊迪丝的秘密走到户外的走廊上,像端着一只装满热饮的盘子。真的下雪了,细小的雪花轻盈地在空中旋转。晚饭之后雪变覆盖了整个霍格沃茨,世界好像变得柔和而宁静。劫道者准备进行散步活动,结果没下台阶詹姆就跳到西里斯背上,然后他们一起摔在雪地里,莱姆斯和彼得也扑了过来,他们各自把雪捧起来撒进对方衣领里,场面很混乱。直到他仰面躺在地上的时候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伊迪丝这样压着他亲会是什么感觉。詹姆手上的雪全洒在他脸上,西里斯一边吐掉雪渣一边坐起来,詹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他是不是又感冒了。 夜半三更的时候他又去找伊迪丝了,她问他为什么前几天不叫她来。 “我想休息一下,而且我看见你上课犯困。” “你是不是总偷看我?”她笑着问。 “还好吧。”西里斯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詹姆说你又感冒了,你还好吧?” “我没感冒,是他老觉得我感冒了。” “那就好。”她坐上桌子,开始读他的想法。西里斯发现自己居然能选择给她看哪些内容了,于是他给她看了一年级他被分进格兰芬多后的第一个寒假,沃尔布佳在他下火车后的第一秒就开始当着所有人的面对他破口大骂,把他关在房间里,不让雷古勒斯和他说话,他一个人坐在地上面对黑暗。伊迪丝没再看下去,她用手虚掩着自己的嘴巴和鼻子,盯着自己的脚踝。 “怎么了嘛?” “那让你很痛苦吗?” “还好。”西里斯耸了耸肩。“我习惯了,其实。” “我很抱歉。”她对他微笑,用一种她试图努力掩饰的怜爱引起自己的眉头微微皱起。 “那不是你的错——” 她凑上来主动吻了他,手轻轻地搭在他衣领上,他感到很惊喜。从那天以后他们就每天晚上都出来了。他在白天也不那么魂不守舍了,詹姆没有再怀疑他感冒。 直到有一天,她差点就看到了他们化身阿尼玛格斯和月亮脸在月光下驰骋的画面,他不能给她看那个,于是用尽全力关掉回忆并把她挤出去,他成功了,伊迪丝很吃惊地看着他。 第25章 “你学会了。”她说,“不得不说你真的很厉害,我学了一个暑假才能做到呢。” “呃——谢了。” “以后就不用我教你了吧?”她弯起眼睛笑了一下,“你可以用这个技能去教其他的小女孩然后和她们亲亲。” “闭嘴。”西里斯翻了个白眼。伊迪丝假装委屈地望着他。某种冲动再次涌了上来,他掐住伊迪丝的后脖颈吻上她,她完全没有意料到,西里斯把她压倒在拼在一块的课桌上,她躺在那里接受他的亲吻,他觉得浑身燥热,亢奋得不能自已,用膝盖顶开女孩的双腿然后蹭她,伊迪丝开始用手、脚抵抗他,他听见她在说不,西里斯控制不住,“拜托,梅林啊。”他在接吻的空隙对她说,再捧着她的脸咬住她,“不要这样!”他在伊迪丝的声音里识别出哭腔才骤然清醒过来,从她身上爬了下来,看着她。 伊迪丝用双手捂着下半张脸,闭上眼睛哭,很长很翘的睫毛上沾了会发光的泪珠,西里斯懊恼得不知道该怎么做,“对不起。”他低声说,她像没听见一样继续抽泣,西里斯靠近她一些,“对不起。”他把手伸向她的手,“我不是——”她避开了他的触碰,很灵敏地从桌子上滚下去着地然后跑了出去。 他慢慢地坐起来,感觉有点无地自容,望着伊迪丝跑出去的门口,自己用手解决完然后回寝室睡觉去了,但睡得不是很安稳。 一周过后的某一天他下了课去上厕所,看见伊迪丝站在栏杆擦窗子,冬天的校服裙子长一些,但是不能规避走光的风险,西里斯看周围没什么人,走过去把自己的校袍脱下来围在她腰上,伊迪丝转过头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擦窗子。 他又看了一下周围,人很少,于是站上栏杆,站在她旁边,“我只是想和你说真的很抱歉,你不原谅我也行。” “嗯。”抹布在窗玻璃上划过,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反正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关系。” 西里斯咬了咬牙,“所以你原谅我了吗?”他小声问她。 她没有回答,继续擦窗子,“我其实挺喜欢读你的心的。”她说,“像在看日出,你懂吗?你知道太阳每天都会升起但你还是想看,因为很漂亮嘛。所以,你也会故意给其他女孩看你的心思然后骗她们和你上床吗?” 西里斯感到面红耳赤,“我平时夜游不是去追别的女生什么的。” “是她们追着你吧。”伊迪丝歪着头看他,“黛芬说她和你很熟,她老是拿你的事情取笑我,你是不是给她看你的心了?” “谁?”他其实知道那是谁,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讨好伊迪丝,黛芬·兰伯特是他上个学期占卜课的搭档,但他一般也不和那女孩说话,结果她就编造出一堆她占卜出来的和他有关的细节到处传唱。 “兰伯特,黛芬·兰伯特,你都不认识她吗?”伊迪丝的表情看上去相当可爱。 “我和她一学年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西里斯皱起鼻子,“你以为我会和随便哪个人玩这种游戏吗?说真的,你觉得有谁能让我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干这种事?” 她眼睛水灵灵地望着他,“可是你已经学会了啊,我现在应该离你远点。” 他被谈话的走向弄得措手不及,他使劲摇头,“你要是那么做的话……” “会怎么样?” “我会很难受,你老是说这一些话来让我……感到不安。” “那你又为什么要对我做那个事情?你说过我不愿意的话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该死,我那个时候真的没法控制,我只想要……”要你。他看着她,她应该听见了,因为她的表情变得很僵硬。“不好意思。” “没关系了。”她小声说了一句。 “所以,你为什么要在这里擦窗子?”他站到她旁边问。 “上次霍格莫德周的时候,我和杰斯、莉莉、蒂拉和伊莎还有你们学院的本吉在米尼克·马埃斯特罗音乐商店门口打雪球仗,麦格教授从对面的店走出来,我的雪球不小心砸到她头上了,她没给我关禁闭,但说我要参加劳动服务,我一定是她最讨厌的学生了。” “才不是,她最喜欢你了,好吗?她和我们说你是全校变形术学得最好的。”西里斯忍不住笑了。 “真的吗?”伊迪丝也笑,露出她的兔牙。 “真的啊,我有时候在想你还能不能教我变形术,怎么有人这么聪明呢?”其实他根本不需要学,他明明会阿尼玛格斯,他考不过伊迪丝只是因为他平时都不听课。 “你真会奉承人。”伊迪丝咬着下唇笑,西里斯说:“我只是把我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那个。”她吸了吸鼻子,“下周要一起去霍格莫德吗?” 西里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要有男生和女生单独出现在霍格莫德,那么他们就会被视为一对,如果他们约会超过了两年而且都是五年级以上的年纪,那天真的同学们就会默认他们毕业后结婚,大多数巫师也确实如此,结婚,西里斯一想这个词就想吐,他回忆起黑暗的格里莫广场那些年纪没到就结婚生子的人,沃尔布佳对着奥赖恩厉声尖叫,奥赖恩不耐烦地把自己锁在门里,他可不想变成那样,最妖冶的花朵也落作枯黄,他更加不敢想象自己有女朋友的样子,她一定是每天缠着自己,因为他和别人说过的一句话吃醋,而不是现在这样他想摸伊迪丝可以摸,想亲她也行,她也很开心,他们之间过得很好,却丝毫不影响彼此的生活。 “算了,我周末很忙。”他说。 伊迪丝腼腆地点点头,她又问:“那斯拉格霍恩的冬季舞会呢?要一起去吗?” “不了,我不跳舞。”他感受到窗玻璃的冷气。“好吧。”伊迪丝擦窗户的手冻红了。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你的袍子怎么办?” “放这里好了,我明天早上过来拿。”他迈下栏杆,把地上的书包拎起来走了,发现在洗手的一个赫奇帕奇女生从镜子里瞟他,还有个靠在墙上捧着书的低年级拉文克劳男孩不加掩饰地看着这边,他觉得所有人都在关注他。 清晨,他去拿袍子的时候却发现袍子不在那里,跟自己说可能是伊迪丝忘记了,她自己把袍子带回去了,于是他折返回宿舍,恰巧碰上詹姆问莱姆斯伊迪丝今天去哪儿了,都不见她来上课。 “我问了拉文克劳的蒂拉·福雷斯特,她说小伊窝在被子里面哭了一整晚,不肯出来,也不肯和别人说她怎么了。” 西里斯愣了一秒,他背过身去假装收拾书包,顺便偷听一下情况,可是他们没再说话,然后詹姆叫他的名字,连名带姓,他很少这样称呼自己。 “干什么?” “你以为我们都不知道你每天晚上偷溜出去和伊迪丝待在一起吗?” 西里斯转过身,詹姆和莱姆斯都瞪着他,于是他看向瑟瑟缩缩的彼得,彼得说西里斯有一次出去没带活点地图,从那天起他们就知道但没和别人说,后来是前几天莉莉·伊万斯身体不适,代替她出去夜巡的玛琳·麦金农无意看见了他和伊迪丝的行踪,其他人背着他们都开始分析,西里斯其实和伊迪丝比较熟悉而且在有外人的场面都装作不认识对方,一些会瞄西里斯的女生发现他爱盯着伊迪丝发呆,整个学院的人都知道他们是地下情人。 “我只是在和她学大脑封闭术。”西里斯镇定地说。 “你确定是这样吗?”莱姆斯的嘴抿成了一条线。 “不管你们听到了什么,我和她真的没做出格的事情。” “你难道不应该和她一起去舞会吗?”詹姆说,“她都邀请你了,她喜欢你啊,就算你没那个胆邀请她,难道拒绝女孩子的邀请是什么很有礼貌的事吗?” “别瞎说,叉子,我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 “我都不知道你这人到底有多混球!”詹姆踹了他一脚,西里斯没说话。 当天下午伊莎·福雷斯特在公共休息室里说她从她的双胞胎姐姐那里得知伊迪丝从寝室里红着眼睛出来,黛芬·兰伯特和她男朋友安东尼奥·蒙太对她说了几句很恶劣的嘲讽的话,然后伊迪丝把他们变成了一对巨大的果蝇,拉文克劳扣了二十分,弗利维教授让伊迪丝停学一周反思,直到冬季舞会前一天才能回学校,詹姆和莱姆斯又在盯着他看,西里斯走回寝室,他的那件校袍飘在窗外,把他吓了一跳,他伸手把校袍拿进来,洗过了,但是又沾上了雪,闻起来竟然有伊迪丝的蔷薇木香膏味。 第17章 一五 “伊迪丝,东西收拾好没有?”爸爸在房间外面问她。 “快好了。”伊迪丝在把唱片叠在一起包上羊绒外套,这样便不会损坏。爸爸的脚步声走远一些,但过了一会儿他又折返回来说:“不要带太多无关紧要的东西了,反正过几天你就又回来过节了。” “说得也是哦。”她又把羊绒外套拆开,里面的唱片竖着放回书架,只带了一张《地下丝绒》。扣上行李箱的锁扣。 第26章 “去和妈妈说过几天再见。”爸爸轻轻推她的背,动作很温柔,和一周之前在客厅责骂他的样子全然不同。伊迪丝走上阁楼敲响了妈妈的房门,嘉佰莉拉给她开门,房间里好像开了冷气一样,霜风一样倾斜到她们身上,母亲拥抱了她,还亲亲她的脸颊,伊迪丝没有退出去。嘉佰莉拉问她怎么了。 “我不是很想回去。” “到底发生什么了,小甜瓜?” “没什么,我就是不想见到他们。”伊迪丝没好意思告诉爸爸妈妈她把黛芬和安东尼奥变成巨大果蝇的真正原因,她只说他们讲了很难听的话,爸爸觉得如果她不敢说是什么话那就说明她自己知道那句话并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她也不愿意反思自己的错误还想尽一切办法为自己开脱。伊迪丝不敢想象伊森在听到那些话之后的反应,他一定会觉得自己无可救药地爱上西里斯了,要么就是嫌她下贱,所以她宁肯被罚在房间里背诵抄写《如尼文词典》。 “不想见到谁?”妈妈摸着她脊梁骨,“你不是还说要回去参加冬季舞会吗?你最喜欢跳舞了,你要记着穿妈妈留给你的裙子,杰斯是不是说陪你一起去?” “嗯。”伊迪丝点点头,把眼泪憋回去,爸爸说她长这么大了还这么爱哭,让爸爸妈妈担心,她也不想这样的,她一点都不想再给妈妈添麻烦。 “过几天再见,亲爱的。”妈妈也像爸爸那样推了推她,他们是不是都期望有天能这样把她推到世界之外,接受其他人的宠爱? “过几天再见。”爸爸送她去车站,天气很冷,她穿了法兰绒格子大衣,小时候她听过麻瓜的说法,在维多利亚时期,穿着红色法兰绒是治疗背痛的民间疗法。人们穿法兰绒,因为人们认为它可以预防感冒。她竟希望这种毫无根据的做法能有所奇效,要是这能让她忘掉爸爸说的那句:“我怎么会教出这样一个孩子?”,又或者忘掉她和西里斯在空教室里胡来的记忆,那就算管用了。伊迪丝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空旷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火车上也没有人,她双脚都在那死寂的影子里,它的空虚像是一间关着的,蛀了霉虫的白粉墙小房间。伊迪丝把头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等着火车启动。她知道学校里有些人会故意卖惨博取别人的同情和关注,但她就是知道西里斯给她看的都是真的,她把他的回忆拼在一起,看到那个在灰暗家里无所适从的小男孩长成她面前这个英俊的男人,每次都给她留下对整个自身以及对变革生活的强烈新鲜感……尔后她踏实地回寝室睡个小觉,梦中依然感到他的存在,几个小时之后醒来。某一时刻她觉得自己诱惑了他,于是容许他的亲吻和抚摸,和他说自己过去的事情,在他心痒难耐的时候,她主动来到了他的身边。 后来的几周伊迪丝在柜子和书包里发现了不少辱骂字条和随时会爆炸的粪弹,杰斯看不下去,都帮她忙清理掉了。她离开学校之前的一天西里斯拒绝她的约会邀请,也拒绝和她一起去舞会,不知被谁听见传遍了整个学校,他如此残忍地羞辱了她,还不愿向她道歉,甚至不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拿她作某种秘密实验,自己竟然蠢到心甘情愿被利用。她窝在被子里哭了一晚上,现在想起来真是傻透了,伊迪丝想把那个眼睛肿得像金鱼的丫头揪出来狠狠骂一顿。那天下午她饿得不行,下去找点东西吃,黛芬和安东尼奥看见她就开始笑。 “瞧瞧这是谁啊?哭包子小姐?”黛芬对着她说,她坐在高脚椅上,穿着半透明黑丝袜的腿缓慢地来回晃动,“不回去当你的好情人了吗?” 伊迪丝假装没听见,杰斯让黛芬闭嘴。 然后安东尼奥搂着他的女友对伊迪丝说:“没事儿,宝贝儿,你继续哭吧,不过我们就有一个问题。”他的声音放大了很多,“布莱克爱和你干会不会就是因为你每次都会被弄到哭啊?”有人大笑起来,黛芬开始模仿着伊迪丝的哭腔叫西里斯的名字,随后她就跟其他人一起笑,声音在伊迪丝耳里像某种尖厉的笛声,蒂拉高声喝止他们,但没有人听。 然后就是那件事发生了,伊迪丝抽出魔杖转过身把他们俩变成了一对和《现代魔法史》封面一样大的果蝇。她被叫去校长办公室,差点要被开除,是杰斯和蒂拉冲进来为她作证并帮她求情才没落得那个结果。爸爸黑着一张脸把她接回家,在客厅里狠狠数落了她一顿,后来的几天她都是在卧室里渡过的,练字、背诵《如尼文词典》、给爸爸念反思,有两次晚饭都被倒进了垃圾桶,妈妈没有精力像她小时候那样为她说话,她把自己关在房门里。 阿赛亚来家里吃过一次饭,他看见伊迪丝在很惊讶,问她怎么了,她拉他进书房单独和他在一块儿的时候才好意思说,全部的事情都说了,伊迪丝小时候总想要一个哥哥,所以伊森就把阿赛亚带回来做她哥哥。阿赛亚听了她的话皱起眉。 “说实话我对你很失望,你应该知道不要对男人随便心生同情,特别是你学校里那些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人,你还让他——” “你就跟我说这个?去他的现在全校都觉得我是个疯子,那些坏心思的家伙敢这么羞辱我!他们竟敢这么羞辱我!我忍着让爸爸骂我罚我,你就跟我说这个?”伊迪丝很生气,夺门而出,她再没理会过阿赛亚。 本来不就该是这样的吗?男人总想着教育你,他们建立起自己的社会规则规训别人,却连自己的生活都过得不开心,他们想得到女人,而女人们却还总是温柔又深刻,为他们展现出来的一丁点魅力或是一丝毫痛楚折服,她想到父亲将母亲关在房里,说着一些无能的话、小时候的傍晚一个人放学回家遇到的镇上那些男人黏糊糊的眼睛、帕拉巴斯在大街上对着她大吼大叫、詹姆和斯内普互相辱骂施咒、斯内普对着莉莉恶语相向、在那间空教室里她亲吻西里斯,唤起彼此的情欲,他哄她开心,爬到了她身上的时候把她吓哭了,可她却无法记恨他。 杰斯、莱姆斯、莉莉、伊莎和蒂拉在霍格莫德站台上等她,他们五个冷得直呼冷气,伊迪丝给他们施保暖咒。 “欢迎回家。”莱姆斯要帮她拿行李箱,她拒绝了,把行李箱硬塞给杰斯。 “说到底,那里才是家?莱米?”伊迪丝当着所有人的面叫莱姆斯的小名,这让他脸变得很红,哪怕其他人都没注意到这点,“你们都来了我很惊讶。” 莉莉说:“我们想让大家知道我们支持你的。” “谢谢你们,宝贝们,你们人真好。”伊迪丝挨个儿亲吻了三个女孩的脸,反思着自己有没有对西里斯这样做过。“果蝇夫妇怎么样了?” 杰斯很无可奈何地笑了,“你能别这——算了,他们现在怕你怕得要死,到处和别人说你是个十恶不赦的黑女巫——” “真的假的?我希望他们能用个更有攻击性的说法呢。”他们以前用过了,她才意识到。 莱姆斯说:“他们现在可不敢开你和西里斯的玩笑。” “为什么不呢?肯定是因为果蝇在25摄氏度时十天左右就繁殖一代,一代能繁殖数百只,你们知道那个吗?” “不知道,你够了。”伊莎狂妄地大笑着推了她一把,她和她姐姐一点都不像,总是吵吵闹闹的,“布莱克和所有人澄清了,他说你们没有做出格的事情。” 伊迪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还不如说我们是地下情人呢?蠢货。说真的,到底什么是‘出格’?搞得我好像一个暗恋他无果还被他欺骗的傻鸟一样?”她本以为自己在莱姆斯面前提起西里斯会很尴尬,但现在没有,甚至还有一种对这世界破口大骂的冲动,于是她对着城堡喊:“你他爹的才是个傻鸟呢!西——”莱姆斯和杰斯很及时地捂住了她的嘴。 “好了,明天就是冬季舞会了,伊迪丝,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反正大家都没有舞伴。”伊莎说。 “我有舞伴,我和杰斯说好一起的啦。”伊迪丝捅了一下杰斯的胳膊肘,“但不影响我和你们一起的。” 他们一起从霍格莫德村走回去,经过三把扫帚的时候伊迪丝请了每个人喝黄油啤酒,然后六个人肚子里都暖暖的继续上路,霍格莫德看上去像一张圣诞卡,茅草顶的小屋和店铺都覆了一层新落的白雪,房门上都挂着冬青花环,树上点缀着一串串施了魔法的蜡烛。镇子上满是冷的气味,伊迪丝突然想起一个月前她喝得烂醉如泥时在槲寄生下笨拙地亲吻她的西里斯,他对她做这件事的目的是出于喜欢还是好奇呢?世界真的愚蠢到连什么是爱恋、什么是新奇的欲望都分不清了吗?她呼出的气升成一片白雾,雪又在下了,仿佛在循环上演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错误。 回寝室,她把头发清洗柔顺,往脸上涂了好多妈妈叮嘱她要涂的却又不知道是什么的面霜和精油,对着镜子打量那张还算漂亮的脸,如果她长大以后遇上一个比她大十岁左右的郁郁寡欢的男作家,那他势必会在纸上大谈这张脸给他留下的印象——大而上扬的眼睛、长睫毛还有小嘴及其较厚的下唇,令人感到刻薄的美丽,再着重描写她的胸部、双手和肩膀,她一想到这些就要呕吐,换作是她,她只会在自己的纸上写下这些男人肮脏的鬈发、乌青的眼角、松垮的赘肉,爱发表自己毫无意义的高谈阔论,拿他们和她在学校里遇着的傲慢无礼却又帅气得要命的男同学作比较,她恨这些人,却愿意花很多时间回想西里斯恶毒的亲吻和触碰,还有他那些话——只是要她什么的。别想了,你这个废物,好,现在我没再想了,唯一要面对的是明晚的冬季舞会,我要玩的很开心。 第27章 第二天是周末,下午她把自己关在寝室里,检查一切不出差错,感谢马略卡岛的大太阳把她的肤色晒得很均匀,穿上妈妈挑的裙子——蒂芙尼蓝素绉缎的露背鱼尾裙,弄了倒梳的蜂窝卷发,下楼的时候保证无可挑剔。黛芬和安东尼奥用与她有深仇大恨的埋怨目光看着她,他们都穿得像菲茨杰拉德的小说里那些聚会上的人,犹像《夜色温柔》的迪克和尼尔科。 舞会一开始放的都是传统舞曲,大家都在跳舞,中途邓布利多教授戴着一顶女帽来了,伊莎不小心笑得趴在了伊迪丝身上,接着放了一首齐柏林飞艇的《摇滚乐》,格兰芬多的人都涌了上去,舞池中央詹姆·波特在疯狂地甩头发,西里斯站在旁边大笑着看他的朋友,完全没注意到他们这边。伊迪丝很想跳摇滚舞,但杰斯极不情愿,他觉得自己太笨重,跟不上那种调子,伊迪丝还是很想跳,于是她叫上莉莉:“咱们去跳个舞吧,莉莉!” “我可从来没见过莉莉跳这种舞。”蒂拉说。 “好吧,你现在就能看了。”伊迪丝说完牵过还处在迷茫的莉莉的手,拉着她走向舞池,舞池很挤,贝斯的震动透过鞋传上大腿,莉莉把胳膊搭在了她身上,这个时候她们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像一起做电影明星的姐妹——《柳媚花娇》里的弗朗索瓦丝·朵列和凯瑟琳·德纳芙,“你跳得很好啊。”伊迪丝对着莉莉耳语道,她们的身体随着音乐摆动,莉莉大声笑着说:“真的吗?那不是因为我有一个很优秀的舞伴?”她把红发拔到一边去,伊迪丝能闻到她身上佛手柑香水的味道,她在那一刻非常爱莉莉,她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沉沉的,烫而且性感,伊迪丝向前摆动臀部,一只手松松地从发间穿过。 然后她看见西里斯靠着墙站,正在看她,在他的注视下她的动作仿佛被放大了。黛芬刚跟安东尼奥吵完异常凶狠的一架,她志高气昂走到西里斯面前,伊迪丝很确信西里斯会拒绝她,但事情并非如此,西里斯没有拉她的手但是跟在她后面进了舞池,她在心里想他凭什么这样,拒绝了她却答应了黛芬,他还嫌她过得不够糟吗?伊迪丝在那一瞬都有些想哭了,但莉莉扣着她的下巴把她的头转过来,“没有人告诉过你——和我跳舞的时候要专心吗?夏瑞恩小姐?”红发女孩眯缝起眼睛,“我为我的失礼很抱歉,伊万斯小姐。”伊迪丝恢复了笑意拎起莉莉的手,让她在自己手臂下转了个圈,她的余光看见西里斯双手插兜很放松地摇晃着身体,但他的眼睛却看着自己,黛芬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使西里斯碰她一下或是看她一眼,伊迪丝为这种愉悦感到羞耻,音乐响得在她体内震动。这首歌结束之后她喘着气离开舞池到角落里休息。 杰斯给她一小杯白兰地干邑,“你不知道这可是我费好大劲儿从斯拉格霍恩那里讨来的。” “真棒,谢谢你,小杰。”伊迪丝举起杯子和他碰了杯。 “他一直在看你。”杰斯和她耳语。 伊迪丝看了看西里斯,他驻足在舞池中央,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舞池上有好几个人都撞到了他身上,黛芬在和他说话,但他就像没长耳朵一样,她又看了看杰斯,没说什么话,喝了一口酒,感到胃里热辣辣的,舒畅多了。 莉莉跟了过来搂上伊迪丝,詹姆在和她说话,莉莉应付了几句。詹姆热切地和她打招呼,就像不知道她和他最好的朋友之间那层关系一样。 “变形术学得真的很棒啊,伊迪丝。”詹姆调侃说。 “天赋而已。”伊迪丝挥了挥手,“我还想知道安东尼奥和黛芬为什么吵架?”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啊。”杰斯调整了一下礼袍,笑嘻嘻地,“安东尼奥偷瞟了你好几眼,说了一句还挺漂亮之类的话,黛芬就生气了。” “谢谢安东尼奥了,他俩也好看啊,很般配呢,不过还是做果蝇的时候更般配。” “你够了!”杰斯大笑起来,他们开始像一、二年级时吵着该用什么阵型进球的那样子互相推搡。 “晚上好,四位年轻人,看上去今晚的舞会非常合你们的心意。”老校长笑眯眯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伊迪丝和杰斯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背起手把酒杯收在身后,詹姆绷直了身体,唯有莉莉表现得和平时一样友好轻松。伊迪丝想起一周以前的老人家也是很慈祥地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虽然没有堆着笑意,但也让她敢说出实情来。 “是的,教授,我们玩得很开心,我在家里已经反省过——” 邓布利多教授摆了摆手,他头上的那顶女帽格外显眼,“过去的事我们便不要再提,提前祝你们圣诞节快乐,我很期待下个魁地奇赛季你和张先生的表现。” “好的,教授,我们一定不让您失望。”杰斯鼓着嘴说,他在憋笑,老校长准备离开,却又转过身来说:“希望下一首歌夏瑞恩小姐会喜欢。”他神秘地眨了眨眼睛。 “您就不期待我下一个赛季的表现吗?教授?”詹姆把手掌拢在嘴边对着老人家的背影喊。 “真搞笑啊,那顶帽子——” “闭嘴,小杰。”伊迪丝把耳朵竖起来,她喜欢这个前奏——《地下丝绒》专辑的《致命的女性》,一边轻轻摇晃着身体一边和其他三个人讲地下丝绒和妮可的事,他们和她围成一个小圈,让她感到很安全,想一辈子待这里,音乐的声音还是有些大,她不得不放大了声音加上自己的手势,红红黄黄的灯光照在认真的朋友们脸上。 大概是西里斯不喜欢舒缓的歌曲,他走了出来,黛芬要把脸憋红了,他走过来了,撞了一下詹姆的肩膀,几乎令人难以察觉地转向伊迪丝,和她手臂相碰,她有一种拾起他的手臂亲吻他指尖的冲动,这个圈里出现了令她感到不安的东西,伊迪丝强装着镇定,起码大家都看不出来,她举着干邑杯侃侃而谈,把自己脑子里装的东西全说出来了,演出一副很疏离很风趣的样子,仿佛这样就能压制住那种冲动。 “照你这么说,独裁者还真恐怖啊,是不是?这个难说……”詹姆顺着她的话讲,他们刚刚聊到弗朗西斯科·佛朗哥,伊迪丝暑假的时候听外祖父讲了不少政事。 “是啊,现在情况好多了,我是说今年很棒,你知道,西班牙总算独立了啊,我在想那也算我半个家,所以……你懂的。”她对着几个人笑,除了西里斯,她只留给他一个自信的侧脸,西里斯靠勾搭着詹姆的臂膀在这个墙角生存,莱姆斯也过来了,彼得不知去了哪儿,舞池的音响已经播放到甲壳虫乐队了,伊莎很喜欢,她在舞池中央和自己的双胞胎姊妹大放光彩。 “别再聊麻瓜政治了,你都快要变无聊了,讲点有趣的吧。”杰斯醉醺醺地倚在墙上催她。 “好吧,嗯……”伊迪丝也催促自己赶紧想出个话题来,“哦,是这样。”她用右手横过小腹支撑着拿了空酒杯的左手,“我前几天看了《弗勒希》里的《三英里十字村》,里面写当年迦太基人登陆西班牙时,那些大兵都异口同声地喊叫:‘span!span!’——因为到处都有兔子四处飞奔。兔子在这片土地上熙熙攘攘,而span在迦太基语中就表示兔子的意思。于是这片土地被称作伊士班尼亚(hispania),又名兔子国。而那些紧随其后奋力追赶兔子的狗,就被叫做西班牙猎犬,又名兔子狗。” “兔子狗伊迪丝。”莉莉说。 “求求你了,给我起个好听点的名字。”伊迪丝忍不住笑了,“还存在另一派不同的观点呢,说伊士班尼亚源于巴斯克语中的espa?a,表示边界或界限。如果真是这样,兔子、灌木、狗、士兵——这一整幅浪漫宜人的画面就不可以存在了;我们只能单纯地认为,西班牙猎犬之所以被称作spaniel,是因为西班牙被称作espa?a。” “你很喜欢西班牙猎犬嘛,兔子狗伊迪丝。”詹姆满脸通红,莱姆斯也一反常态地笑,伊迪丝怀疑他们喝酒喝多了。 “都说了给我起个好听的名字了。”她有点口干舌燥,感觉到醉意,“西班牙猎犬长得很好看嘛,浅色眼睛还有……不记得了,不过有个人的故事倒是值得说一下——贝特伦城堡的米特福德,是诺森伯兰家族的后代——提一嘴,我住在诺森伯兰郡,米特福德博士的眼睛是浅色的;他的耳朵蜷曲;他的脑袋上展示出灾难性的鼓包,是不是很像西班牙猎犬了啊?此外,他自私自利到了极点,挥霍无度,俗不可耐,虚伪狡猾,沉溺于赌博。他糟蹋自己的财产、他夫人的财产,以及他女儿的收入。他在飞黄腾达时抛妻弃女,又在疾病缠身时跟她们讨吃讨喝。他确实有两大优点:一个是惊人的美貌——他貌比阿波罗,直到暴饮暴食将阿波罗变成酒神巴克斯;另一个是全心全意地喜爱狗,哦,不过我觉得这种男人应该丢进厉火里烧掉才算免除后患,怎么没酒了?小杰?你还能去弄点来吗?” “你已经醉得不轻了。”莱姆斯取掉了她的酒杯,杰斯好像睡着了。 第28章 “莱米妈妈,你是不是没见过我醉得不轻的样子?”伊迪丝眯了眯眼睛。 “我们该走了。”詹姆说。 “我们等伊莎和蒂拉跳完。” “我们该走了。”莉莉断然说,“要出事儿了。” 突然一声巨响,皮皮鬼的尖笑在礼堂上空掠过,放着蛋糕和香槟塔的桌子倒了下来,有人尖叫着避开。 “天啊!”伊迪丝拉过昏昏欲睡的杰斯,他似乎清醒了一点,看着周围发生了什么。 舞池里的格兰芬多在和斯莱特林吵架,詹姆和西里斯很快加入了格兰芬多的帮派,战争很快升级,两帮人开始朝对方扔一些爆破力很强的费力拔烟火,各种颜色的迷人花冠在施了魔法的天顶上炸开,声音难听的男孩们叫嚣着,莉莉想去制止他们,却一直没法挤进去,教授们先去搞定了醉酒胡闹的皮皮鬼,才去将两帮人拉开,一道红光闪过,所有的混乱才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是令人窒息的浓烟。伊迪丝发现自己和别人走散了,她呆滞地站在原地。 “这可是在霍格沃茨!那些人现在也要作乱!”她不知所措的时候,莉莉抹着眼泪走了回来,伊迪丝怀疑斯莱特林们对她说了好多不好听的话,她伸出拇指去揩她的眼泪。“别理他们,不要和那些混蛋讲话啦,快离他们远点,我们回去吧。”她拉上莉莉的手。 詹姆和西里斯从混乱的中心走了回来,他们情绪看上去相当激动。 “如果你们还想捣乱的话就快点滚开,惹莉莉不高兴了。”伊迪丝对他们说。 “我们没有!”詹姆举起双手,“他们敢玷污滚石和皇后乐队!那群臭蛇,我要——” “快闭嘴吧!詹姆!你们让别人觉得恐怖。”伊迪丝拍着莉莉的肩膀,“想继续待着就别发怒了,我还要问你们杰斯上哪儿去了?” “福雷斯特和他回拉文克劳塔楼了,伊莎也回去了。”詹姆回答。 “这样啊,那我们也回去吧,莉莉,你要不要去我房间睡?我现在一个人住哦。” “哦,不用了,谢谢你。”莉莉的脸颊红了。 “好吧,那要记得好好休息呀。”她最后抱了一下莉莉,往自己的塔楼方向走。西里斯还在看她,她对此感到厌烦,便转过身对他说了一句:“你还要这样盯着我看多久?” “没有,我不是——”他最后妥协地低下了头,“再见。” “再见。”伊迪丝打了个呵欠。“圣诞快乐加新年快乐。” 第18章 一六 “在转弯的时候要提前转头,眼睛看着要去的方向,路口右转提前减速转头看你的左边,掉头的时候提前回头,看对向车道的路况,在比较窄的地方掉头,你要是撞死了谁也救不了你,知道吗?”阿尔法德叫他用手扶着哈雷摩托车两只耳朵一样的把手,前几天舅舅因为资助了他刚被沃尔布佳从家族挂毯上挖去名字。 “知道了。”西里斯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好了,那就行了。”阿尔法德把一串钥匙丢给他,那圈上挂着摩托车的启动钥匙和公寓门的钥匙,叮当作响,“你还没跟我说说你那个小妞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舅舅顽劣地咧嘴一笑。 “什么小妞?”西里斯皱起了眉毛。 “别装了,小波特都和我说了。” “都和你说了你还问?” “你觉得人家无视你,当做什么事没有发生过?还拿什么忘恩负义的阿波罗博士变酒神巴克斯的故事暗讽你?拜托,臭小子,不觉得是你自己做得太过分了吗?” “你在窥探我的隐私。” “得了。”阿尔法德走到他面前,“你这是什么意思?和别人每天晚上泡在一起,却不肯认人家作女朋友,甚至也不和她一起去霍格莫德、去舞会,我真搞不懂你们现在这帮年轻人,要知道在我上学那时候,约会就约会,哪有这么多有的没的?” “你那都什么时候了?四五十年代的事?那六十年代呢?你怎么说?” “别和那帮美国佬瘾君子学,行吗?” 西里斯冷笑了一声,“我可没有。” “那你想怎样?也别学西格纳斯那样没毕业就当爸爸了。” “我没有。”西里斯翻了个白眼,“你指望我还能做什么呢?没人教过我该怎么和女孩子相处,你知道我和她是怎么交流的吗?她用摄神取念检查我每天想些什么,如果你真要我和她在一起呢?那会发生什么?我和她甚至都没想过要结婚,那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呢?随便哪一个人都能取悦她,她还不如去找所有人的乐子。” “你真搞笑。”阿尔法德又叼起了烟,尼古丁让他既爱又恨,他说那会让他丧命,却还是离不开。“像个混账似的,说什么垃圾话呢?没担当的家伙,伤了女孩子的心又不承认。”烟圈飘到空气中。 “我伤不到她的心,她只是爱哭,后来跟没事儿人一样。”西里斯尝试收起自己的愧疚,“还把两个嘲讽她的人变成超大果蝇,最后被罚回家停课一周了。” 中年男人忍俊不禁,“有意思,她是哪个学院的?” “拉文克劳的。” “啊,我懂了,那儿美女多,是不是?她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是。”西里斯别扭地应了一句。 “说不定她那些不在乎都是演的,你真觉得聪明人不会演戏吗?既然你觉得和她待在一起很舒服,那她也一样吧,你就算不想和别人在一起也去道个歉什么的啊,不然到时候小姑娘心计重后来也报复你怎么办?” 圣诞节过后,詹姆帮西里斯把为数不多的行李从戈德里克山谷搬到阿尔法德在伦敦南肯辛顿给他留的公寓,弗里蒙和尤菲米娅在最后一天还想留他,西里斯实在不好意思在波特家待了,虽然别人都说他像是波特家的第二个孩子,他因为这个和詹姆吵了好几天,他明明比詹姆大上一年。 安顿下来之后詹姆时不时还会从壁炉窜进他客厅,然后他们一起坐着哈雷摩托车上市里飙一圈,提防着不要被麻瓜的警察抓住,两个人都没再聊过伊迪丝的事,但如果他一旦在考文郡花园的那家餐厅点多了一份蛋黄坚果意面,詹姆就会拿爱狗人士“阿波罗”博士变成“酒神巴克斯”的事调侃他。他们骑在摩托车上跨越雪夜的伦敦时,西里斯感觉不到任何不安。 12月20日在曼彻斯特发生了食死徒密谋袭击麻瓜的事件,但数名死者的死因在麻瓜报纸上被伪造成是当地的垂直酿酒厂排放的臭气和污水排放造成的污染所致窒息,伊森用这件事来警告伊迪丝,让她不要出门。但此次事故并没有登预言家日报,那个准备报道此事的记者已失踪,父亲的一个朋友特意提醒过父亲此消息最好不要让公众知道,否则那位“大人”很可能会动怒。伊迪丝实在不想称那家伙为“大人”,她想起来,西里斯都可以对那家伙直呼其名呢,伏地魔,voldemort,这是在玩什么文字游戏,伊迪丝的法语学得并不很深,爸爸教过一点点,她读起来,vol dé mor,飞离死亡,或者说死亡盗窃,这个名字听上去挺浪漫,但却只暴露了那疯子害怕的东西。爸爸叫她少说点这种话。她以后要叫伏地魔死亡小偷,不知道杰斯会不会觉得有意思,算了,他可能会害怕,她肯定也是不敢当着那人面这么叫的,她还是怕死,不管是她认识的人还是她自己,甚至那天她看见帕拉巴斯都怕他死,死亡小偷或者其他坏人死了她倒是没意见。 圣诞节的晚餐是伊迪丝一个人做的,爸爸又回来晚了,妈妈一个人在楼上看书,她想尽办法弄了些好吃的法国菜,香煎龙利鱼和夏布多里昂牛排,最后煮了听过外祖母说妈妈小时候爱吃的圣诞汤,忙活完的时候一身汗,从窗口收到了玛杜丽从法国寄来的圣诞贺卡。 圣诞晚餐还是很安静,不像小时候那样了,伊迪丝说服自己那是因为她长大了,她并不知道那种寂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似乎尤其在她去霍格沃茨后回来的每个假期都这样。 “爸爸,我能喝点酒吗?就一点,你看今天晚餐全是我一个人弄的,好不好吃啊?我很辛苦的呀。”伊迪丝喝完了汤拖着父亲的手。伊森看了一眼嘉佰莉拉,妈妈勉强地笑了一下。 “就一小杯,妈妈说不行就不行了。” “好吧。”爸爸给她倒了一小杯红酒,配牛排吃,妈妈一直没有制止她,所以最后还是爸爸停止了给她斟酒,妈妈又感到困了,回去睡觉,爸爸也把自己关到书房里,对他们彼此之间的隔阂闭口不谈,伊迪丝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撑下去的,但她并不是很担心,父母似乎只是过得平淡无味,没有什么大动作,她有时候还觉得这样挺好,空间很大,就像她和西里斯以前一样,见面不影响个人生活。 1977年的第一天她收到了他的来信,写的都是道歉的话,另外一部分有点含混,像是“我想和你做///爱,但现在还不行”,那样的半推半就让她感到毛骨悚然,想象西里斯的手在她身上游走然后亲吻她,她又想起来他对她的喜爱之情实在一目了然,只要她一走进房间,他通常毫无表情的脸便会瞬间露出喜色,无论那个地方是否有别人。他凝视她的目光中有一定量的男性欲望,但最终会变成一种倾慕、倾倒的眼神,仿佛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她又想到她和他说起自己小学时一个人放学回家遇到的男人,他们用黏糊糊的眼光审视她,对她吹口哨,甚至是说一些下流的话语,她感到害怕,抱着膝盖蜷缩,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然后拥抱她,久久地沉默,看着她的眼睛温柔深刻起来,简直不像一个男人。她原以为他们是接触的关系。嘴唇、舌头、皮肤、身体,还有骨骼上的碰撞。是燃烧。是激情。现在看来全然不是一回事,在过程中他的好的、明亮的部分里面有她,他的坏的、阴郁的部分也有了她。 第29章 阿赛亚没空再来家里吃饭,伊迪丝没人聊天,也不想写作业,于是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边听歌边看书或者回好朋友们的信,唯独不回西里斯的。完成自己的娱乐活动之后她才会去做饭、给自己泡咖啡或者茶,在家里不经过父母的同意她不会随意喝酒,也不会随意开车出去,除非这真的很必要,只要她做的“坏事”不让爸爸知道那爸爸就会一直为她骄傲。 假期很快结束,爸爸带她去接了莱姆斯一起上学,把他们送到站台他就走了,总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她和莱姆斯边找空包厢边对他讲寒假有多无聊,但她又不想上学。 1977年第一个学期的魁地奇比赛是格兰芬多对拉文克劳,拉文克劳惜败,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好可惜,洛哈特既没有抓住金色飞贼,伊迪丝和杰斯也没有投满15个球,输的话倒是不置可否的,只不过那个叫泰勒·普尔的家伙的一记游走球把她的眼角砸破了,最后罚球的时候得闭着一只眼睛,就中了一个,她的准头这辈子还没这么差过。 “嘿,伊迪丝!”她应着声音转过头去,詹姆把护目镜摘掉了,拿在手里朝她挥舞,鲜艳的红色的胜利者,他脸上挂着的本来是一种炫耀的、幸灾乐祸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看见了她眼角的泪花——很可能是剧烈疼痛造成的,他像是被噎住了一样,嘴角就压了下来,“哦、呃,我、我很遗憾——” “不,你没什么好遗憾的,很精彩的比赛,你打得很好。”伊迪丝用手抹了下眼睛,眼角又开始发疼,无法抑制,血沿着颧骨留下来,她用手捂住受伤的右眼,从人群中撤出去,格兰芬多们挤在她周围呼啸,他们赢得了今年的奖杯,好像詹姆加入校队之后就年年如此,没人能打破。 莉莉·伊万斯本不太喜欢看球赛,不管是不是出于那个自大狂的缘故,她其实不喜欢这种太过张扬热烈的气氛,伊莎说她这样的想法很不符合她们的学院风格,学院刻板印象很难根除,而每个人却又都是不一样,但说到底,伊莎的确很“格兰芬多”,蒂拉也很“拉文克劳”,而伊迪丝就比较标准地说明学院真的不能概括一个人,她像四个学院印象点的融合体。 格兰芬多赢了,当然会赢了,某些自大狂自大的标准就是他们有足以自夸的本事,莉莉觉得波特大概率又要在公共休息室里满三天三夜的派对以庆祝自己在球队掌权以来的第一次全面胜利,他跑着,傻乎乎地举着自己的护目镜——伊迪丝和她说过那是巫师所有发明中最丑陋的一个,所以她从来都不戴,这或许也就直接导致了她被游走球击伤眼角,莉莉还没来得及去查看她的伤势,就看见波特要去嘲笑伊迪丝了,她在想他只要一张口她就把自己的鞋子脱下来丢到他头上去,这个时候她就顾不上什么优雅得体的了。 但波特没有,他的手垂下来,不再显得那么恶劣无趣,莉莉不知道那头黑色的乱发有一天也能展现出成熟和收敛性。伊迪丝走了,略过了他们所有人,像蓝色的焰心穿在红色的外焰中。 “哦,她看上去也不那么无懈可击是吧?”泰勒·普尔说,压低了眉毛笑,就是那个新晋击球手,在伊迪丝的眼角留下紫青色的带血的伤口,要莉莉说,他就是个没脑子的大块头。 她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波特抢先了,“没有人是无懈可击的,普尔,你不是,我也不是,这不意味着你能居高临下地拉低别人以抬高自己。”魁地奇明星的榛色眼镜透过镜片好像要把人看穿。“还有,虽然我们追求竞技精神,但如果你是故意的,在比赛中击伤对方球员的眼角这类危险区域,那么我为格兰芬多球队有你这样的一个球员而深感羞愧。” 波特说完了,普尔没敢说话,但他看上去想一拳砸在波特脸上。 莉莉侧过身绕过他们去医疗翼找伊迪丝,她的目光与波特的相遇了,他虎躯一震,耳朵迅速染成了红色,大概是没预料到她会在这里出现吧,莉莉停顿在了那里,他又傻乎乎地张嘴了,但是比刚才那样的傻乎乎更讨喜些,“嘿,伊万斯,你都看了刚才的——”,说到这里,他又把嘴闭上了,苦笑着叹了口气说:“唉算了,当我没说,你去忙你的吧,祝好运。” 这个人真是乱七八糟的,莉莉慢慢地挺直了身子,“嗯,波特,我看了你们的比赛。”她的眉毛忍不住动了一下。波特的榛色眼镜睁大了,显得很温良,没有刚才面对普尔的攻击性。她说:“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去找伊迪丝了。”他怔愣在那里,没有说话,于是莉莉转过身去了。 “嘿,请等一下。”但他又叫住她,莉莉转回去,那人正有些无措地用食指抓着太阳穴的位置,“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转告她我真的很抱歉,好吗?她现在可能不太想看到我们。” “你没什么好抱歉的,我想她也理解,比赛很精彩,波特。”莉莉对他笑着点点头然后就走了,而丢下他站在原地,或许他那时还没意识到这会是他最为珍惜的瞬间之一。 伊迪丝的伤比想象中要严重很多,再加上没有及时处理,便愈发疼痛,莉莉赶到医疗翼,伊迪丝正用冰袋敷在眼睛边上,疼得要攥着她的手哭,杰斯·张站在旁边焦急地用手帕擦掉她的眼泪,大声对她说话让她不要哭,但她只是继续哭着说她压根没办法,这真的疼得要命,莉莉敢说这间房子里的人都是第一次见她哭得这么支离破碎的人。 到晚上的情况就更糟了,伊迪丝的重感冒本来就没好,现在开始发高烧,而她的一只眼睛肿起来了,不允许任何人看见,缠上一圈纱布,额头上顶着冰袋。 一整周伊迪丝都不打算去上课,她不知道一个浑身发烫的独眼龙该怎么学习,所以就请了假,在床上用一只眼睛看《弗吉尼亚·伍尔夫传》,想着等病好了之后再去看一遍《到灯塔去》和《远航》。 “伊迪丝。” 她抬头,看见伊森·夏瑞恩站在门口,还穿着工作时用的礼服长袍。 “爸爸!”她兴奋得就要从床上跳下来跑到爸爸面前,但被制止了,“别下来,我过去就好了。”伊森三步并作两步就走到她的床前,坐在她的床边捧起她的脸,“哦,瞧瞧你,怎么就弄成这样子了?嘉比又骂我当初为什么让你玩这项该死的运动了。” “没事了呀,爸爸。”她用脸颊去蹭伊森的手心,“你是特意来看我的吧?” “当然了,庞弗雷夫人给我们写了信告知你受伤挺严重的,我就想着过来看看,不过我也不能待太久,马上就要回去了。”伊森把她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去,“身上都是烫的,还说没事,也不知道伤口会不会留疤。” “就算留疤了也还是漂亮。”伊迪丝执拗地扬了扬下巴,伊森笑了起来。这个时候医疗翼的大门又“吱呀”一声响了,一个黑发灰眼的高个子男孩站在那里,看到了房间里面的两个人似乎很尴尬。 “先生。”他对伊森说,伊森朝他点了点头。 伊迪丝笑着眯了眯眼:“你来这里干什么?”她现在心情很好。可能是病床离大门的距离有些远,他很茫然的样子,从这个角度看像一只陨石边牧,伊迪丝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呃,我有事想和你说,但我觉得现在可能不太合适。” “没关系啊,你现在说吧。” 他皱着眉笑了一下,摇摇头,“我还是下次再来吧。”然后就把门慢慢带上了。 “他们不是在上课吗?” “哦,他上不上课都没什么所谓的,爸爸,他和詹姆每天都在干些逃课、夜游一类的事,莱姆斯是级长,总包庇他们。” 伊森狐疑地点了点头,“你在看什么?” 伊迪丝把摊开的书从被子上拿起来,封面展开给父亲看——弗吉尼亚·伍尔夫的彩色艺术肖像画,“她很有趣。” 伊森又哑然失笑,“但你不会想要成为她的。”他轻轻摸了摸她的纱布,伊迪丝笑着躲开,没被遮住的那只眼睛往下瞟时看到了大门门缝底下晃悠着的影子。 第18章 一六 “在转弯的时候要提前转头,眼睛看着要去的方向,路口右转提前减速转头看你的左边,掉头的时候提前回头,看对向车道的路况,在比较窄的地方掉头,你要是撞死了谁也救不了你,知道吗?”阿尔法德叫他用手扶着哈雷摩托车两只耳朵一样的把手,前几天舅舅因为资助了他刚被沃尔布佳从家族挂毯上挖去名字。 “知道了。”西里斯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好了,那就行了。”阿尔法德把一串钥匙丢给他,那圈上挂着摩托车的启动钥匙和公寓门的钥匙,叮当作响,“你还没跟我说说你那个小妞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舅舅顽劣地咧嘴一笑。 “什么小妞?”西里斯皱起了眉毛。 “别装了,小波特都和我说了。” “都和你说了你还问?” “你觉得人家无视你,当做什么事没有发生过?还拿什么忘恩负义的阿波罗博士变酒神巴克斯的故事暗讽你?拜托,臭小子,不觉得是你自己做得太过分了吗?” 第30章 “你在窥探我的隐私。” “得了。”阿尔法德走到他面前,“你这是什么意思?和别人每天晚上泡在一起,却不肯认人家作女朋友,甚至也不和她一起去霍格莫德、去舞会,我真搞不懂你们现在这帮年轻人,要知道在我上学那时候,约会就约会,哪有这么多有的没的?” “你那都什么时候了?四五十年代的事?那六十年代呢?你怎么说?” “别和那帮美国佬瘾君子学,行吗?” 西里斯冷笑了一声,“我可没有。” “那你想怎样?也别学西格纳斯那样没毕业就当爸爸了。” “我没有。”西里斯翻了个白眼,“你指望我还能做什么呢?没人教过我该怎么和女孩子相处,你知道我和她是怎么交流的吗?她用摄神取念检查我每天想些什么,如果你真要我和她在一起呢?那会发生什么?我和她甚至都没想过要结婚,那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呢?随便哪一个人都能取悦她,她还不如去找所有人的乐子。” “你真搞笑。”阿尔法德又叼起了烟,尼古丁让他既爱又恨,他说那会让他丧命,却还是离不开。“像个混账似的,说什么垃圾话呢?没担当的家伙,伤了女孩子的心又不承认。”烟圈飘到空气中。 “我伤不到她的心,她只是爱哭,后来跟没事儿人一样。”西里斯尝试收起自己的愧疚,“还把两个嘲讽她的人变成超大果蝇,最后被罚回家停课一周了。” 中年男人忍俊不禁,“有意思,她是哪个学院的?” “拉文克劳的。” “啊,我懂了,那儿美女多,是不是?她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是。”西里斯别扭地应了一句。 “说不定她那些不在乎都是演的,你真觉得聪明人不会演戏吗?既然你觉得和她待在一起很舒服,那她也一样吧,你就算不想和别人在一起也去道个歉什么的啊,不然到时候小姑娘心计重后来也报复你怎么办?” 圣诞节过后,詹姆帮西里斯把为数不多的行李从戈德里克山谷搬到阿尔法德在伦敦南肯辛顿给他留的公寓,弗里蒙和尤菲米娅在最后一天还想留他,西里斯实在不好意思在波特家待了,虽然别人都说他像是波特家的第二个孩子,他因为这个和詹姆吵了好几天,他明明比詹姆大上一年。 安顿下来之后詹姆时不时还会从壁炉窜进他客厅,然后他们一起坐着哈雷摩托车上市里飙一圈,提防着不要被麻瓜的警察抓住,两个人都没再聊过伊迪丝的事,但如果他一旦在考文郡花园的那家餐厅点多了一份蛋黄坚果意面,詹姆就会拿爱狗人士“阿波罗”博士变成“酒神巴克斯”的事调侃他。他们骑在摩托车上跨越雪夜的伦敦时,西里斯感觉不到任何不安。 12月20日在曼彻斯特发生了食死徒密谋袭击麻瓜的事件,但数名死者的死因在麻瓜报纸上被伪造成是当地的垂直酿酒厂排放的臭气和污水排放造成的污染所致窒息,伊森用这件事来警告伊迪丝,让她不要出门。但此次事故并没有登预言家日报,那个准备报道此事的记者已失踪,父亲的一个朋友特意提醒过父亲此消息最好不要让公众知道,否则那位“大人”很可能会动怒。伊迪丝实在不想称那家伙为“大人”,她想起来,西里斯都可以对那家伙直呼其名呢,伏地魔,voldemort,这是在玩什么文字游戏,伊迪丝的法语学得并不很深,爸爸教过一点点,她读起来,vol dé mor,飞离死亡,或者说死亡盗窃,这个名字听上去挺浪漫,但却只暴露了那疯子害怕的东西。爸爸叫她少说点这种话。她以后要叫伏地魔死亡小偷,不知道杰斯会不会觉得有意思,算了,他可能会害怕,她肯定也是不敢当着那人面这么叫的,她还是怕死,不管是她认识的人还是她自己,甚至那天她看见帕拉巴斯都怕他死,死亡小偷或者其他坏人死了她倒是没意见。 圣诞节的晚餐是伊迪丝一个人做的,爸爸又回来晚了,妈妈一个人在楼上看书,她想尽办法弄了些好吃的法国菜,香煎龙利鱼和夏布多里昂牛排,最后煮了听过外祖母说妈妈小时候爱吃的圣诞汤,忙活完的时候一身汗,从窗口收到了玛杜丽从法国寄来的圣诞贺卡。 圣诞晚餐还是很安静,不像小时候那样了,伊迪丝说服自己那是因为她长大了,她并不知道那种寂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似乎尤其在她去霍格沃茨后回来的每个假期都这样。 “爸爸,我能喝点酒吗?就一点,你看今天晚餐全是我一个人弄的,好不好吃啊?我很辛苦的呀。”伊迪丝喝完了汤拖着父亲的手。伊森看了一眼嘉佰莉拉,妈妈勉强地笑了一下。 “就一小杯,妈妈说不行就不行了。” “好吧。”爸爸给她倒了一小杯红酒,配牛排吃,妈妈一直没有制止她,所以最后还是爸爸停止了给她斟酒,妈妈又感到困了,回去睡觉,爸爸也把自己关到书房里,对他们彼此之间的隔阂闭口不谈,伊迪丝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撑下去的,但她并不是很担心,父母似乎只是过得平淡无味,没有什么大动作,她有时候还觉得这样挺好,空间很大,就像她和西里斯以前一样,见面不影响个人生活。 1977年的第一天她收到了他的来信,写的都是道歉的话,另外一部分有点含混,像是“我想和你做///爱,但现在还不行”,那样的半推半就让她感到毛骨悚然,想象西里斯的手在她身上游走然后亲吻她,她又想起来他对她的喜爱之情实在一目了然,只要她一走进房间,他通常毫无表情的脸便会瞬间露出喜色,无论那个地方是否有别人。他凝视她的目光中有一定量的男性欲望,但最终会变成一种倾慕、倾倒的眼神,仿佛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她又想到她和他说起自己小学时一个人放学回家遇到的男人,他们用黏糊糊的眼光审视她,对她吹口哨,甚至是说一些下流的话语,她感到害怕,抱着膝盖蜷缩,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然后拥抱她,久久地沉默,看着她的眼睛温柔深刻起来,简直不像一个男人。她原以为他们是接触的关系。嘴唇、舌头、皮肤、身体,还有骨骼上的碰撞。是燃烧。是激情。现在看来全然不是一回事,在过程中他的好的、明亮的部分里面有她,他的坏的、阴郁的部分也有了她。 阿赛亚没空再来家里吃饭,伊迪丝没人聊天,也不想写作业,于是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边听歌边看书或者回好朋友们的信,唯独不回西里斯的。完成自己的娱乐活动之后她才会去做饭、给自己泡咖啡或者茶,在家里不经过父母的同意她不会随意喝酒,也不会随意开车出去,除非这真的很必要,只要她做的“坏事”不让爸爸知道那爸爸就会一直为她骄傲。 假期很快结束,爸爸带她去接了莱姆斯一起上学,把他们送到站台他就走了,总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她和莱姆斯边找空包厢边对他讲寒假有多无聊,但她又不想上学。 1977年第一个学期的魁地奇比赛是格兰芬多对拉文克劳,拉文克劳惜败,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好可惜,洛哈特既没有抓住金色飞贼,伊迪丝和杰斯也没有投满15个球,输的话倒是不置可否的,只不过那个叫泰勒·普尔的家伙的一记游走球把她的眼角砸破了,最后罚球的时候得闭着一只眼睛,就中了一个,她的准头这辈子还没这么差过。 “嘿,伊迪丝!”她应着声音转过头去,詹姆把护目镜摘掉了,拿在手里朝她挥舞,鲜艳的红色的胜利者,他脸上挂着的本来是一种炫耀的、幸灾乐祸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看见了她眼角的泪花——很可能是剧烈疼痛造成的,他像是被噎住了一样,嘴角就压了下来,“哦、呃,我、我很遗憾——” “不,你没什么好遗憾的,很精彩的比赛,你打得很好。”伊迪丝用手抹了下眼睛,眼角又开始发疼,无法抑制,血沿着颧骨留下来,她用手捂住受伤的右眼,从人群中撤出去,格兰芬多们挤在她周围呼啸,他们赢得了今年的奖杯,好像詹姆加入校队之后就年年如此,没人能打破。 莉莉·伊万斯本不太喜欢看球赛,不管是不是出于那个自大狂的缘故,她其实不喜欢这种太过张扬热烈的气氛,伊莎说她这样的想法很不符合她们的学院风格,学院刻板印象很难根除,而每个人却又都是不一样,但说到底,伊莎的确很“格兰芬多”,蒂拉也很“拉文克劳”,而伊迪丝就比较标准地说明学院真的不能概括一个人,她像四个学院印象点的融合体。 格兰芬多赢了,当然会赢了,某些自大狂自大的标准就是他们有足以自夸的本事,莉莉觉得波特大概率又要在公共休息室里满三天三夜的派对以庆祝自己在球队掌权以来的第一次全面胜利,他跑着,傻乎乎地举着自己的护目镜——伊迪丝和她说过那是巫师所有发明中最丑陋的一个,所以她从来都不戴,这或许也就直接导致了她被游走球击伤眼角,莉莉还没来得及去查看她的伤势,就看见波特要去嘲笑伊迪丝了,她在想他只要一张口她就把自己的鞋子脱下来丢到他头上去,这个时候她就顾不上什么优雅得体的了。 第31章 但波特没有,他的手垂下来,不再显得那么恶劣无趣,莉莉不知道那头黑色的乱发有一天也能展现出成熟和收敛性。伊迪丝走了,略过了他们所有人,像蓝色的焰心穿在红色的外焰中。 “哦,她看上去也不那么无懈可击是吧?”泰勒·普尔说,压低了眉毛笑,就是那个新晋击球手,在伊迪丝的眼角留下紫青色的带血的伤口,要莉莉说,他就是个没脑子的大块头。 她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波特抢先了,“没有人是无懈可击的,普尔,你不是,我也不是,这不意味着你能居高临下地拉低别人以抬高自己。”魁地奇明星的榛色眼镜透过镜片好像要把人看穿。“还有,虽然我们追求竞技精神,但如果你是故意的,在比赛中击伤对方球员的眼角这类危险区域,那么我为格兰芬多球队有你这样的一个球员而深感羞愧。” 波特说完了,普尔没敢说话,但他看上去想一拳砸在波特脸上。 莉莉侧过身绕过他们去医疗翼找伊迪丝,她的目光与波特的相遇了,他虎躯一震,耳朵迅速染成了红色,大概是没预料到她会在这里出现吧,莉莉停顿在了那里,他又傻乎乎地张嘴了,但是比刚才那样的傻乎乎更讨喜些,“嘿,伊万斯,你都看了刚才的——”,说到这里,他又把嘴闭上了,苦笑着叹了口气说:“唉算了,当我没说,你去忙你的吧,祝好运。” 这个人真是乱七八糟的,莉莉慢慢地挺直了身子,“嗯,波特,我看了你们的比赛。”她的眉毛忍不住动了一下。波特的榛色眼镜睁大了,显得很温良,没有刚才面对普尔的攻击性。她说:“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去找伊迪丝了。”他怔愣在那里,没有说话,于是莉莉转过身去了。 “嘿,请等一下。”但他又叫住她,莉莉转回去,那人正有些无措地用食指抓着太阳穴的位置,“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转告她我真的很抱歉,好吗?她现在可能不太想看到我们。” “你没什么好抱歉的,我想她也理解,比赛很精彩,波特。”莉莉对他笑着点点头然后就走了,而丢下他站在原地,或许他那时还没意识到这会是他最为珍惜的瞬间之一。 伊迪丝的伤比想象中要严重很多,再加上没有及时处理,便愈发疼痛,莉莉赶到医疗翼,伊迪丝正用冰袋敷在眼睛边上,疼得要攥着她的手哭,杰斯·张站在旁边焦急地用手帕擦掉她的眼泪,大声对她说话让她不要哭,但她只是继续哭着说她压根没办法,这真的疼得要命,莉莉敢说这间房子里的人都是第一次见她哭得这么支离破碎的人。 到晚上的情况就更糟了,伊迪丝的重感冒本来就没好,现在开始发高烧,而她的一只眼睛肿起来了,不允许任何人看见,缠上一圈纱布,额头上顶着冰袋。 一整周伊迪丝都不打算去上课,她不知道一个浑身发烫的独眼龙该怎么学习,所以就请了假,在床上用一只眼睛看《弗吉尼亚·伍尔夫传》,想着等病好了之后再去看一遍《到灯塔去》和《远航》。 “伊迪丝。” 她抬头,看见伊森·夏瑞恩站在门口,还穿着工作时用的礼服长袍。 “爸爸!”她兴奋得就要从床上跳下来跑到爸爸面前,但被制止了,“别下来,我过去就好了。”伊森三步并作两步就走到她的床前,坐在她的床边捧起她的脸,“哦,瞧瞧你,怎么就弄成这样子了?嘉比又骂我当初为什么让你玩这项该死的运动了。” “没事了呀,爸爸。”她用脸颊去蹭伊森的手心,“你是特意来看我的吧?” “当然了,庞弗雷夫人给我们写了信告知你受伤挺严重的,我就想着过来看看,不过我也不能待太久,马上就要回去了。”伊森把她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去,“身上都是烫的,还说没事,也不知道伤口会不会留疤。” “就算留疤了也还是漂亮。”伊迪丝执拗地扬了扬下巴,伊森笑了起来。这个时候医疗翼的大门又“吱呀”一声响了,一个黑发灰眼的高个子男孩站在那里,看到了房间里面的两个人似乎很尴尬。 “先生。”他对伊森说,伊森朝他点了点头。 伊迪丝笑着眯了眯眼:“你来这里干什么?”她现在心情很好。可能是病床离大门的距离有些远,他很茫然的样子,从这个角度看像一只陨石边牧,伊迪丝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呃,我有事想和你说,但我觉得现在可能不太合适。” “没关系啊,你现在说吧。” 他皱着眉笑了一下,摇摇头,“我还是下次再来吧。”然后就把门慢慢带上了。 “他们不是在上课吗?” “哦,他上不上课都没什么所谓的,爸爸,他和詹姆每天都在干些逃课、夜游一类的事,莱姆斯是级长,总包庇他们。” 伊森狐疑地点了点头,“你在看什么?” 伊迪丝把摊开的书从被子上拿起来,封面展开给父亲看——弗吉尼亚·伍尔夫的彩色艺术肖像画,“她很有趣。” 伊森又哑然失笑,“但你不会想要成为她的。”他轻轻摸了摸她的纱布,伊迪丝笑着躲开,没被遮住的那只眼睛往下瞟时看到了大门门缝底下晃悠着的影子。 第20章 一七 伊迪丝缠在眼睛上的纱布已经摘下来了,她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右眼已经不肿了,只是在眼角处有一个浅色凹痕状的疤,不太明显。 “还疼吗?”西里斯单只手反手拎着书包站在她旁边。 “不疼。”伊迪丝摇摇头,“丑吗?” “丑不丑你自己看得出来,想让我夸你直说。”西里斯无奈地笑了一下,他们从厕所的洗手台走去上课,走廊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偷听他们说话,伊迪丝想,如果她和西里斯在悉尼或者都柏林这种没什么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她或许可以牵着他的手,但在这里不可能,这里会帮助他伤她的人太多了。她把拳头握紧了一些。 “你看了我给你写的信吧?”西里斯问。 “看了,怎么了?” “为什么不回?” “我一定要回吗?这没那么重要吧?”她斟酌了一下,是没那么重要。 “该怎么说呢?”西里斯撇着嘴用手搔了搔流畅的发尾,伊迪丝始终侧着头看他,但他却一直盯着自己的运动鞋。“里面内容挺重要的,你要是不回信的话,我以为你没看。” “我看了。”伊迪丝笑了一下,她的手相勾着走路,左边肩膀挂着斜挎的剑桥包,“感觉没有回的必要,你现在住在南肯辛顿,我知道。” 西里斯愣了一下,“哦,那关于那件事……” “我还能不原谅你吗?”伊迪丝叹了口气,把目光移开,“真是挺羡慕你的,做什么事情都能被别人原谅。” 西里斯想反驳,但被上课铃抢了先。 “你下节什么课?”伊迪丝站住了问他。 “麻瓜研究。” “我下节是算术占卜,真不巧啊,先走了,还想说什么的话来找我好了。”她对他眨了眨眼睛。 西里斯抓住她的手肘,“现在就谈吧,我已经和张说了帮你答到,一节课不上没什么的,去储物柜房间好了。” 伊迪丝深吸了一口气,眯着眼警告:“最好不要让我听到类似于上课时间我在储物柜房间给你吹箫这种传闻。” “不会的。”西里斯红着耳根看了一眼经过他们旁边还不忘竖着耳朵听的低年级学生,“谁要是敢说这种话被我抓到了,我定饶不了他。”校园恶霸的口气不小。 于是她无视上课铃和他一起去储物柜房间,没有一个人,伊迪丝走到自己的柜子前坐下把作业和羽毛笔拿出来,羊皮纸就垫在屈起的双膝上,西里斯在端详她穿着黑色蕾丝袜的腿,然后抬起头对她微笑,“要说什么快说吧。”她催促他。 “你说看了信,你就没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他在她对面的柜子坐下,一条腿伸直了岔开着坐,另一条腿则弯起来用以支撑他的手肘。 伊迪丝把头低下去写魔法史论文的标题,这种东西她总能瞎编。“注意一下,是你要找我谈的。”虽然她自己也想谈。 “我说我内疚,信上的话我不想再重复一遍了,你都看过了。” “嗯。”伊迪丝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剩下的文字嘛,我看得出来你很想要我。” “我那不是……算了,我觉得对你有所亏欠,所以,你要是想和我约会,或者做朋友的话——” “说得好像是你在勉为其难给我选一样,要是说我不想和你有关联呢?” “可是我想和你有关联,我可以陪你去斯拉格霍恩的俱乐部,你常去那里吗?” “你似乎总在伤害别人的感情却又全然不知、毫不在乎,西里斯。” 他紧张起来,“我——” “你有没有发现莱姆斯不那么信任你了?” 西里斯垂下头,喉结滚动了一下,“那你呢?” 第32章 “我就没信任过你。” 有一刹那他很受伤地抬头看着她,但随后就变成了有所掩饰的淡定。 “但你确实让我非常失望,尽管那样我还是原谅你,我说过好几遍这样的话,大家似乎总是愿意原谅你,不论你做错什么事。” “也不是那样,你不会迁就我……” “我不想和你吵架,就这样吧。”伊迪丝让自己变得残忍一些,足以逼出西里斯说出他到底想要什么。她举起羊皮纸挡住脸。 “不,不行。”西里斯有些焦急地说,“我从没想过要伤害我在意的人,没人告诉过我该怎么做,或许你可以,我们、我们还能是朋友。” “复杂。” “你懂我的。” “我不太确定,但……我们要是继续那样的话,就很难做朋友了。” 西里斯笑着点点头,“是,我就是那个意思。” “哦,好吧。”她的脸烧得厉害,突然发现他们建立起来的这种联系如此可怕。 “你要是觉得我很无聊,我可以教你下巫师棋或者补习魔药什么的。”他说。伊迪丝很难相信有人竟然会觉得西里斯·布莱克很无聊。 阿赛亚写信来和她说他周末会到霍格莫德,她可以去三把扫帚找他,但除了黄油啤酒她不可以喝别的酒,伊迪丝对这点并不是很满意,却还是再次翘掉了朗读会去了霍格莫德,雪已经停了,转变成细细的小雨,轻柔沁凉的雨像羽毛一样坠在伞上,还好西里斯没有缠着她要送她走。 伊迪丝见到阿赛亚坐在吧台的角落里面不是很起眼,他在袍子里面穿了一件拉夫劳伦的羊绒衫,他是挺好看的,尽管额角有一处浅红色的狭长胎记,像是从太阳穴留到鬓角的红色眼泪,但还是挺好看的,褐红色的头发很特别,只不过需要被人注意到,西里斯就不用,他帅到令人生厌。“你害我错过了今天的学院朗读会。”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本来就不喜欢那个活动。”他递给她一杯胡椒薄荷茶。 “谢谢,你是不是知道我昨晚经痛得厉害?” “算术占卜。”他狡黠地笑了一下。“真怀念上学时候那种高强度的学习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学习确实是最放松的,它仅仅需要面对的是你自己而不是整个复杂的世界。” 伊迪丝没说话,茶从她的喉咙里滚进肚子,暖和得像烧开了暖气。“赞同。在学校里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大脑无所不能,只是不知道我将来该做什么而已。” “考虑这些对你也没有必要,你想的话可以一辈子学习,像我就不行。”阿赛亚笑了笑,阿赛亚的母亲是吉普赛人,十七岁的时候就生下了他,不知道生父是谁,唯一确定的是那父亲是个苏格兰人,留给了阿赛亚红褐色的头发和蓝眼眸,他母亲留给了他尖下巴和长而高挺的鼻梁,他的母亲很快无法担负起抚养他的重担,将他留在了孤儿院,直到十一岁阿赛亚才去了霍格沃茨,据他自己说,他当时是学院朗读会的会长,在好些报上登了文章,爸爸资助了他。 “我们说说你们学院朗读会最近的事吧,你知道我也怀念那个。”阿赛亚津津有味地酌了一口红醋栗朗姆酒,伊迪丝咬着下唇转过头去不看他,“小杰本来今天要演树上的男爵柯希莫,他听说我不打算去又不演了,我估计他们现在在演《热铁皮屋顶上的猫》。”胡椒薄荷茶也很好喝,伊迪丝安慰自己,灌了一口解渴。“但我并不喜欢田纳西·威廉斯,我总觉得他有点矫揉造作。” “你会这样想正常,田纳西·威廉斯很像洛尔卡,是戏剧界一位浪漫派诗人,但是推动剧情发展的戏剧隐喻少于实际情况。” “好吧。” “我很好奇他们想让你演些什么角色呢?” “他们想让我演德纳芙演过的角色,说我长得像她。”伊迪丝翻了个白眼。 “是吗?我倒是觉得你很像玛丽安娜·菲斯福尔年轻一些的样子。” “你终于说了一句让我开心的话。”伊迪丝笑得眼睛弯了。她聊起玛丽安娜·菲斯福尔的事。玛丽安娜出身于文化和资本都属上流的家庭,60年代前半以清纯的长相和明亮甜美的歌声成名。然而,60年代后半期,首先是吸食毒品被证实,然后再是□□照片的流出,最后则是与米克·贾格尔极度不顺利的高压恋爱关系。在1970年正式分手时,她不但已不被大众视为偶像,更是已经背上了堕天使、从清纯到荡///妇的污名。她陷入了对男性的恐惧,70年代一度转为同性恋爱关系,而酒精依存、烟瘾和过多的精神创伤导致自杀未遂,她的嗓子不再明亮甜美。 “但我觉得她一直都很好,我一直都很喜欢她。”伊迪丝说,“1964年的同名专辑很棒,我从小时候听到现在,唱片公司蓄意要把她打造为一个男人视野里的审美玩物,可是她还是在歌曲的轨道间留下自己坚定的影子。即使是甜美的流行歌,我觉得她演唱却赋予了那些幼稚的东西一些坚毅的线条,还有,73年和大卫·鲍伊的演出也还是很好的,不是吗?她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坚强,她还会出音乐作品的,我相信。”或许没有人会喜欢1973年的那场演出,玛丽安精神不稳而且嗓子也变得沙哑粗糙。 “希望能快点听见啊,我表示非常期待的,《泪水流逝》的确是传神之作,不瞒你说,我觉得她的专辑比滚石的还好啊,我忘了提,还有安妮塔·帕伦伯格,我还是坚持说她们两个征服了整个滚石。” “你说到了我最喜欢的部分。”伊迪丝笑起来,“安妮塔在写四个人的巴西之旅的时候,说‘美丽的玛丽安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总是戴着长手套和帽子,活像个田纳西?威廉斯笔下的人物。’,她们真的很可爱。” “你想我说你跟她们一样可爱吗?”阿赛亚苦笑着说。 伊迪丝刚想开口,酒馆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雨的气息飘进来,詹姆和西里斯站在那里,浑身湿透了,他们抱怨的声音非常大,在他们的位置不是很容易看见伊迪丝坐的角落。 “你怎么了?脸色都变了。”阿赛亚饶有兴致地勾起嘴角,“是不是那个个子更高的?” 伊迪丝拿杯子喝茶企图挡住脸,听见阿赛亚快活的笑声,“我就猜猜而已的,真的是啊?好吧,确实算有些姿色,但也不至于你这样——” “说够了吗?” 阿赛亚憋着笑点点头,他们换到了一个更显眼的位置,他竖起食指示意她安静,然后要她靠近些,把手放在吧台上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肩膀搂着她,伊迪丝忍不住说这个方法实在太俗套了。 “俗套但肯定会管用。”阿赛亚开始摩挲她的大臂,“你是否能告诉我,那位美丽的女士为何要这样盯着我?”他指的是经营酒吧的罗斯默塔女士,伊迪丝刚上学的时候她才在这儿的,那时三把扫帚还叫两把扫帚呢,罗斯默塔女士身材很婀娜,脸也生得标志,学校里还有一些来过的男孩会暗恋她,而这位女士现在正狐疑地往这边望。 “她可能觉得你这种人很危险,说不定是那种快三十岁了还带着没毕业的小姑娘嗑药的人。”伊迪丝一本正经地呷了一口茶。 “我不磕药。”阿赛亚把她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去。“我也没有快三十岁。” “你都二十四岁了,马上就三十岁了,时间过得很快的。” “伊迪丝。”她转过头去,西里斯靠着桌子站,他已经把自己弄干了,对她招了招手,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嗨。”伊迪丝对他笑了一下,阿赛亚把手从她身上拿了下来,她不敢转过头去看他表情。“你一个人吗?詹姆呢?” “他刚刚有事先走了。” “好吧,你要不要来坐一会儿?这是阿赛亚,他暑假的时候教了我大脑封闭术。”伊迪丝其实并不是很想把他们两个介绍给对方。 “你好,西里斯,是吗?伊迪丝和我说过你的事。”阿赛亚演得很好。 “是我,没错。”西里斯不耐烦地答道,一瘸一拐地走到伊迪丝旁边的座位坐下。 “你这是怎么了?” 他把左边裤腿拉起来,小腿的位置血肉模糊,“出了点小意外。” “天啊,你为什么不去校医室?”伊迪丝去查看他的伤。 “你需要疗愈咒吗?”阿赛亚举起了魔杖问他。西里斯把脸扭过去,“白藓就好,我找罗斯默塔女士。”他叫了罗斯默塔女士过来,给她看了他的伤口,她着急忙慌地用召唤咒找来白藓帮西里斯上药。 “不用麻烦您了,让我朋友帮我就好了。“他接过白藓说。伊迪丝的眼睛微微放大,她用余光瞟了一眼阿赛亚,他在憋笑又或是假装若无其事。 “嘿,你刚才不是说问我需不需要疗愈咒吗?”西里斯傲慢地叫阿赛亚,把腿慢慢举起来,伊迪丝惊呆了,她拿过白藓,扶着西里斯的腿,“别这个态度,西里斯,我帮你就好了。” 第33章 她开始帮西里斯上药,尽量让自己不要对那有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产生过多感情,他的腿很好看,肌肉线条清晰,鲜血刺眼,“会疼吗?” “一点儿吧。” “你到底是怎么弄的。” “我和詹姆在田野那边骑摩托车,到半路有食死徒预备役的人偷袭我们。” “啊。” “他们真不该放这群暴力的学生到处跑。”阿赛亚叹了口气又喝一口酒。 “谁?我吗?”西里斯说,他疼得有些呲牙咧嘴的倾向,“这话不太友好啊,不是每个人都会开飞天摩托车的,你知道吗?” “他不是在指你,西里斯。”伊迪丝把动作放轻柔了一些,“詹姆呢?他没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他估计是去找他们算账了,他们是冲着我来的,起码詹姆还是纯血统的一份子,而我呢?我现在什么身份也没有,他们肯定是觉得打死我也没事,但他们根本做不到,那不可能。” 血迹和伤疤逐渐愈合,伊迪丝揉了揉他,“这样可以了吗?”他们眼睛都看着对方的眼睛,伊迪丝有一瞬的错觉——下一秒他就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吻她,但是他没有,他把裤腿拉上来。“可以了,谢谢你。”他们三个现在的状态让伊迪丝想起那张照片——1967年阿兰·德龙、玛丽安娜·菲斯福尔和米克·贾格尔的会面。 阿赛亚问他:“你要不要喝点什么?我可以请客。” “不必了。”西里斯始终没拿正眼看他,“我想我要走了,你和我一起回去吗?伊迪丝?” “呃……好吧。”伊迪丝向他妥协了,阿赛亚执意让她把茶带走边走边喝。西里斯圈着她的手腕把她带出去,她转过头的时候阿赛亚咧开嘴笑,他用手势示意她一定要写信。 “高兴吧?你一开始不想我和别人讲就是因为你在校外有个快三十岁的男朋友是吧?”他由于腿上的伤,走的并不是很快。 “他不是——” “我的吻技好还是他的好?” “我不知道,我又没亲过他。”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还想问你到底想怎么样呢?他不是我男朋友,后来我没逼着你不要告诉别人了,是你在介意吧?你能不要拿这些当做你的借口、装作你自己什么都没做错吗?” 西里斯没说话,望着阴沉沉的天,松开了她的手腕。 “我不想和你吵架的,西里斯,忘了那些吧。”她对他说。 “好吧。”他应了一句,“复活节马上到了。”他说这句话的语调很轻,仿佛这是一个非常自然的过渡话题。 “嗯,然后呢?”她的手掌尽力从茶杯上汲取温度。 “你要回家吗?” 伊迪丝犹豫了一会儿,想到庄园里面那种古怪的寂静,“还是不回了。” “斯拉格霍恩在晚上肯定有小型宴会要办,他是不是邀请你了?” 她喝了一口茶,“是的。” “你打算带谁去?” “带你吧。” 西里斯看上去很吃惊,“真的吗?” “你刚才简直就是吧‘求求你带我去’这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哦。”西里斯不好意思地用手摸了摸后脑勺,他的黑色卷发已经很长了,让他像个标准的摇滚乐队成员,而且会是非常英俊、能让成千上百女孩子在台下为他尖叫的那一类。 “你有没有想过答应我去冬季舞会?”她突然不禁问,“这个问题很蠢,我不是想责怪你,但我还是好奇你有没有想过。” “老实说,没有,但我希望我想过。” “那为什么后来你又去和黛芬跳舞?” “我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但那只是我自己的想象,我不能要求你在乎我什么的,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我现在经常想,想自己为什么会干这么混蛋的事。” “现在已经没事了。”她盯着地上的砾石,然后用脚碾过去,发出断裂的声音。“摩托车是怎么回事?” “我舅舅帮我弄到的。”西里斯得意地咧着嘴笑,“我还在上面试了一点咒语能让它飞起来。” “不要让禁止滥用麻瓜物品办公室的人发现了。” “放心吧,不会的。”西里斯眨了眨眼,他凑过来轻轻撞了她一下,“你在喝什么东西?味道不是很一样。” “胡椒薄荷茶,昨天晚上经痛得厉害,真不明白为什么要受这种罪。”伊迪丝耸了耸肩,把最后一点茶也喝光了,用魔杖把杯子缩小塞进夹克外套口袋里。他抓住她的手,“还很不舒服吗?你想的话我可以背你回去。” 伊迪丝愣了一下,“现在已经不疼了,不用了,谢谢你。” 他们经过霍格莫德邮局的时候看见莉莉和伊莎,她们很热情地向伊迪丝打招呼。“你看起来美极了!”伊莎在伊迪丝走过去的时候拥抱她。 “谢谢,但是对于那是不是恭维我保留怀疑。”她笑着说。今天她穿的其实很普通,白衬衫搭栗棕色的夹克外套和a字裙,脚上是长靴,唯一有些出彩的只是脖子上的黑白花丝巾和腰封。 “这很可爱。”莉莉抓着她的手玩弄她小指上的狩猎主题戒指。“你们现在是在约会吗?”她好像才看见后面的西里斯。 伊迪丝摇了摇头,“只是路上碰见,在三把扫帚,我本来是去见另一个朋友的。” “布莱克,刚才波特去跟踪诺特了,我觉得你最好跟过去看一下,在德维斯-班斯那边。”莉莉突然一本正经地对西里斯说。 “哦。”西里斯反应过来,他要和伊迪丝说再见。 “拜,注意安全。”伊迪丝回过头和他说,伊莎和莉莉把她挤在中间挽着她的手臂。伊莎打趣莉莉:“你怎么发现波特的呀?我都没看见他。”莉莉冷哼了一声,但是耳朵红了。 雨已经没有再下,伊迪丝竟开始怀念起下雪的日子来,甚至更冷的时候可以收留西里斯的袍子。 第21章 一八 “你想进场了吗?”西里斯特意穿了一件藏蓝色衬衫和西裤,他平时总是穿着校服。他倚着走廊墙壁,空气里散发着须后水的味道。 伊迪丝摇摇头,这条走廊里面很阴暗,没有什么人,隐隐可以看见聚会厅的暖黄灯和人影,她的嘴唇微微张开。“我不认为我现在能……能好好呼吸。”西里斯忍不住笑了,他握住伊迪丝的手,用力地捏了一下,“你今天很漂亮。” 她穿了一件香槟色的方领帝政裙,用丝巾盘发好露出金月桂花环耳饰。“谢谢你。”她不想松开他的手,轻轻勾着他手指。“我不知道我们该不该去。” “什么意思?” “他们会大肆谈论我们的。” “我不在乎。” “大多会是关于我……” “他们不会的。”他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他们敢我就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好可怕。”她笑了,西里斯很想亲她,她身上的蔷薇木香膏味能要了他的命。“劫盗者。”她踮起脚在他耳边说。 “詹姆非要叫那个名字。”他翻了个白眼,“我们还是快进去吧。”他让她挽住他的手,从没一个人这样做过,詹姆总是搂他肩膀,雷古勒斯很少碰他,他只能想起没上学的时候自己背过他一次,小孩子的手环着他脖子,再早些时候沃尔布佳拉着他手。 “啊,晚上好,伊迪丝。”斯拉格霍恩就在入口的桌子旁边,他在招呼自己的女伴。“复活节快乐,很高兴你来了。” “晚上好,教授。”伊迪丝笑起来很甜,很难想象她在上个学期还顶撞过斯拉格霍恩。 “你父亲怎么样了?最近工作很忙是不是?” “我想是的,但他过得还好,在学校的时候爸爸不常给我写信。” 斯拉格霍恩意会地点了点头,他像才发现伊迪丝身旁的西里斯一样。“啊,布莱克先生,真是很久没有在这里见到你了。”他看上去有些惊讶后怕,西里斯想起和詹姆把上次宴会的酒缸炸了,且在他离家出走之后,鼻涕虫俱乐部的邀请函便没有再对他纠缠不休。他点了点头,余光发现伊迪丝在看自己,于是他低下头去和她对视,伊迪丝收起了羞涩的笑容,和斯拉格霍恩说他们要去跳舞了。 “你不想跳舞我们也可以不跳,我只是说说,你知道。” “但我欠你一支舞。”西里斯伸出一只手,伊迪丝把她轻巧但是又布着茧的手放上来。空间比较小的舞池里面在放塞蒂娜·沃贝克的歌,西里斯说不出来是哪一首,他很少听巫师歌曲,但自那次圣诞前夕纯血统学生对麻瓜摇滚乐的抗议活动之后,或许像滚石和齐柏林飞艇这样的音乐也很难出现在学校里面了。 “你根本就不会跳摇摆舞,是不是?”伊迪丝发现他换脚的动作有点笨拙。 “我和你说过我不怎么跳舞。”他说。但伊迪丝跳得很好,转圈的时候裙摆散开又收紧。他想起冬季舞会上她在跳那种性感的摇滚舞的时候。“真的有那么糟吗?” 第34章 “糟?那倒谈不上,我已经很开心了。” “那就好。” “我总觉得你这个人真奇怪,明明不内向,但和外人又很少说话,显得很高傲的样子。” “我只是不想在没必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罢了。” “好残忍的话。”她说,然后靠近他,“等下我要去找那个兔子要巧克力蛋。” 西里斯环顾四周,酒水桌旁边的那只愚蠢的巨型兔子正在向经过的人招手并给他们派送复活节礼物篮。 “麻瓜的家庭是不是会在花园里藏彩蛋让小孩子们寻找?”西里斯问。 “会的,在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也会和我玩这个游戏,可是家里的庭院再加上花园都大了,我总是找不到,心里想着等我长大些了就能找到了,可是现在爸爸妈妈也不说话,他们似乎连圣诞晚餐和假期都记不住,每天过的都是一样的,所以现在我也不想回家了,究竟是长大了就变无聊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呢?我怎么也想不清楚。” 或许是因为你的爸爸妈妈已经不爱彼此了,西里斯在心里想,由控制欲和想象力组成的爱本来就是不稳定的,它在你长大以后便再无精力维持下去。童年的时候奥赖恩和沃尔布佳也会碍于家庭情面给予兄弟俩陪伴,但那从来都不是什么温馨的记忆,要么是以夫妇的冷脸对峙收场,要么就是西里斯又闯了什么祸被关进自己的房间里,雷古勒斯在门外对他说话,他压抑着自己的声音避免被母亲发现。 歌曲结束了,他们从舞池里退出来的时候好像所有人都在关注他们,有的会用玻璃杯掩饰,有的则是明晃晃地盯着,伊迪丝明显觉得有些不自在,西里斯很好奇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喜欢关注别人的生活,从小到大他都被迫接受并无视这些目光,他实在是厌恶它们,他把手放到伊迪丝腰上,她很瘦,骨骼上覆盖的肌肉是硬的,但是胸部又很饱满,西里斯很好奇她是怎么做到的。 “晚上好,兔兔,祝你节日快乐。”伊迪丝笑眯眯地从复活兔的手里接过礼物篮,西里斯很诧异,她好像永远对这些动物很友好,无论它们多么丑陋,她都能表现出很爱它们的样子,有人说在保护神奇动物课上她很亲昵地抱着一只鹿角兔要亲吻它,但没人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只是大家都在传,格兰芬多的神奇生物课不怎么和拉文克劳的排在一起。 穿着白色蕾丝礼服的莉莉·伊万斯过来了,伊迪丝挣脱他的手臂,这让他着实有些手足无措,最后只好都塞进西服的裤兜里,她和莉莉用惯用的赞美女性的语言夸了对方的外形,伊迪丝把礼物篮里面的一朵百合花别在莉莉耳朵旁边,莉莉问她想不想去另外一边的游戏桌给复活节彩蛋上色,伊迪丝很高兴地同意了,她在这些时候总表现得像个小孩子,西里斯默不作声地跟过去,做得简直就像跟着女朋友和她的女伴逛街最后只负责买单的模范男友,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抓住了他,西里斯转过头去看那只兔子,“我不用礼物篮了,谢谢。”他想跟回去,不愿意在这种场合离开伊迪丝一步。 “是我,哥们。” “叉子?”西里斯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你在逗我玩吗?”他都能想象到兔耳朵底下那些快乐杂乱竖起的黑头发。 “快别笑了!”詹姆的声音闷闷的,他使劲拍了西里斯一下。 “这种事情也只有你能做的出来了。”西里斯从酒水桌拿了一杯蛋奶酒以平复自己的笑意。 “莉莉今天穿的裙子真好看啊。”詹姆说,“她还是不愿意带我一起来。”但细心想来,伊万斯对他的态度改善了不少。 “你就知足吧。”西里斯在他面前晃了晃杯子,“你不饿吗?” “不饿。”詹姆没好气地说,“凭什么伊迪丝就愿意带你来?” “我怎么知道?你该问她去。”西里斯看着游戏桌那边,伊迪丝笑着和他招手,一对兔牙显得格外天真,她把手里刚涂好颜色的彩蛋举起来给他看,西里斯对她笑了一下。 “我还是很想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詹姆幽幽地问。 “别问了,兔兔。” “你对她都做了些什么啊?你可真是——莱姆斯说的没错,你总是得到女人。”詹姆笨重的兔子脚在地上跺了跺,那个说辞是在某一年情人节月亮脸提出来的,后来他们就总这样打趣自己。 “谁都没有得到谁,好吗?只是我和她相处挺舒服的。” “好,很好,就这样做吧,你会后悔的。”几个赫奇帕奇催促詹姆把复活节礼物篮派发给他们。西里斯转回去寻找伊迪丝的身影,她已经不在游戏桌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他逛遍了整个宴会厅,也找不到他,直到在经过帷幔的时候听见莉莉·伊万斯的声音,他想进去问问她伊迪丝去哪里了,但是随后他便站住了脚。 “你为什么把他带到这儿来?他到底哪里符合你的心意了?”伊万斯在质问某个人。 “不,我不……”是伊迪丝的声音。 “你要是再这样下去……”伊万斯的声音变得小了一些,西里斯听不清。她们说话的声音太小了,更像一种窸窸窣窣的私语,然后在一来一往之间两个人的语调变得激动了一些,西里斯渐渐又能听清了。 “我才十六岁,我没有爱上过谁。”伊迪丝说,“我从来没想过他是个小男孩,很难想象他是,不是吗?我们都犯过很多错,像小孩子对待小孩子那样事情或许更简单。可是我想到我的爸爸妈妈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们也曾如烈火干柴,爱得如醉如痴,认识一个月不到我妈妈就跑来英国和爸爸结婚,而现在,我都不知道他们的激情是什么时候消失的,爸爸把妈妈关在家里,她十几年见不到她的家人一次,他对所有人隐瞒她的存在,他们坐在一起吃饭却无话可说。我从十二岁起,傍晚放学回家,街上的男人冲我喊出最不堪入耳的话,很显然他们并不为渴望一个女孩而感到羞愧,学校里的男孩因为控制不了你、得不到你而诋毁你。他展现出他的男性欲望的时候让我害怕,可是我甚至没有想过是怎么从一个阶段到下一个阶段的,我们就接吻了,人就是这样轻视自己,明知是错的事,却又忍不住去做。” “你又喝醉了,别再说了,我们晚些时候再说吧。” “我没有喝醉。”她说,“我信任你,莉莉,但你能理解我吗?这个世界、这个时代都没有赋予我对爱的信心,我不想掉进那种漩涡沉沦,你知道吗?” 西里斯站在原地,想起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就头皮发麻,他在等伊万斯说话。 “我想我知道的。” “我是喜欢他的,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一个人,或许,只因为他能够看到我身上那些他认为还不错的构成吧。” 她们很久没说话,最后还是伊迪丝打破了沉默,“谢谢你和我聊,莉莉,我很感激你这么关心我,或许我这么选择只是因为我是一个蠢蛋,我想我还是回去吧。” 她掀开帷幔出来时迎面撞上他,惊异万分地瞪圆了眼睛,西里斯察觉到她开始感到害怕,于是他笑着说:“终于找到你了,我只是觉得这里有点闷,你想出去玩玩吗?” 她平缓了紧张,深呼吸了一下笑着说:“好啊。”她跟着他走到户外,他还是能隐约看见她的手在发抖,她完全没有准备好让他听见那些话的。 鸟停止了叫唤,山谷绵延,月亮连个影子也没有,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除了伊迪丝站在城堡室外走道的台阶上微微地喘气。 “发生什么事了吗?”他问。伊迪丝抿着嘴摇了摇头,她把自己裹紧,西里斯在她身上闻到白兰地君度酒的味道,他不能断定她是不是醉了。 “嘿,没事的。”他轻轻把她揽着,她紧紧地拥抱他,四月初不太劲的风吹过他们头发,黑色的和蜜色的交杂在一起,他们像两只被打捞上岸的海洋生物一样毫无生气。伊迪丝的表情很让他悸动,好像她在和他做///爱,她说:“谢谢。” 他们走到黑湖旁边的草地上,伊迪丝屈膝坐了下来,于是他跟着她坐下,现在还未入夏,不是苏格兰的观星季。 “你刚才去干嘛了?”她问。 “我去找詹姆了,你可以猜猜他藏在哪里。” “我实在猜不到。”她稍比方才放松地摇了摇头。 “他是那只兔子。”西里斯忍不住笑着说。 伊迪丝拿她的手盖住了脸笑,或许只有他知道,那只纤巧的手藏着一簇茧。“天啊。”她说,笑得肚子疼。伊迪丝好像很少用巫师的感叹词,大概是受了她母亲的影响,西里斯猜她小时候一定总是和她母亲待在一起的。 “他是为了莉莉过来的,莉莉还是不愿意带他去宴会,他也没再死缠烂打了,就自己想办法来看她了,啊说真的,一年级的时候我可没想过他是这样痴情好笑的人。我是说,喜欢一个人而作出某些决定真的很奇妙。我觉得我们现在这个年纪很奇怪,人生会因为很小的决定而发生很大的变化。” 第35章 “是啊。”过了许久伊迪丝问,“詹姆他们知道我们的事吗?” “我不清楚……或许知道一点儿吧。” “一点什么?” “就是……我们的关系没有我们说的那么纯洁之类的。” “是你说的。”她低头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什么都没说过。” 西里斯心里“咯噔”一下,无名的愧疚感淹没过来,像看不见星星的天空,也许,他只需要一个微小的行动,甚至是一个简单的致意,暗示一下自己的渴望,眼下的这个情况就会化乌有。于是他握住她的手,亲了一下她领子外裸露的肩膀,她感到震惊,似乎有一些满足。 “你应该早点对我说那些话的。” “什么话?”伊迪丝似乎还沉浸在刚才那个吻给她带来的幸福中,浅浅地微笑着。 “就是你和伊万斯刚才说的那些话啊。” 她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取代它的是一种受伤但是更为惊讶的表情,她把手从他手里抽回来,“你搞砸了一切。”她就这么丢下一句话然后起身离他而去,西里斯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觉得这一切很玄幻,仿佛他就处在电影里,莫名其妙,他坐在原地无法动弹,伊迪丝的身影消失在了刚才的室外廊道,他有一种冲动——追上去拼命摇晃她的肩膀质问他她到底说错什么了,但最后很显然,只能得到她洒落一地的泪珠。 西里斯慢慢走回去的时候遇见了摘掉兔子头套的詹姆和莉莉·伊万斯,两个人的装扮看上去异常滑稽,红发女巫竟然先看到了他,她很诧异,“布莱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伊迪丝呢?” “她困了,先回去休息了。”西里斯说。 詹姆几乎尴尬到无地自容,他动了动臃肿的身体。 “干什么呢?叉子?”西里斯问他。 “我要回去派送小篮子了。”他一本正经地说,走回了宴会厅,伊万斯耸了耸肩,轻声笑了一下,也打算走回去,西里斯猜他们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随后伊万斯转过身,指着他说:“别再不知好歹了,对她好一点吧。” 西里斯根本不明白这个不知好歹到底是什么意思,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两个月,课业加重,伊迪丝把自己埋进一本又一本的书里,他和詹姆回到禁林,他们开始修养他偷偷弄到学校的摩托,在禁林里乱窜,有时候他经过山毛榉树,伊迪丝和她的朋友坐在树下看书或是写作业。 就算你有时候令人意外地缺乏安全感、自尊心强得让人有点受不了还容易情绪化又怎么样呢?我还是愿意和你待在一起呀,我想你也是吧,你也愿意接受我的缺点吧?我知道你会的,我能感觉到,放下你的理智、谨慎和抑郁吧,只要我们待在一起,我相信,没有哪两个人能像我们这样快乐了*,是吗?你也会是这样想的吗? 他会和她说这些话的,等到哪一天真的合适,或许那得等很久,等到他们头发都变白了,都走不动路了,但他在那一时刻只有这唯一的、不知道为何而来的执念:他一定会的。 第22章 一九 放暑假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很不错,一切都是暖暖的金黄色的,却又有风,倒不至于很炎热,火车会经过挂着很高的蓝天的草野,伊迪丝很喜欢,从11岁起就会想象要是能住在那里会多好。 “期末考试怎么样?”阿赛亚来接她,拿了她的行李。 “就那样吧,魔药学估计是考得一团糟了。”伊迪丝耸了耸肩。 “谁叫你不好好学。” “我只是不想在我不喜欢的东西身上浪费时间罢了。”她短暂地惊了一下,西里斯也说这样的话吗? “那你和你的罗密欧呢?你们两个——” “不许提。” “瞧瞧,又来了。”阿赛亚像是在憋笑,又像是深吸了一口气。“说真的,我可没想到遇到这种事情你会这样别扭。” “是他先做错的,他搞砸了。” “好吧,他怎么了?” “他——”伊迪丝的脸开始发烫,“他听到了我和我一个女朋友的对话,他知道我喜欢他,又装作没听见,更可怕的是我信了,我们提起之前的事,我有一些难过的时候我以为他要和我道歉再和我表白,可是他却又突然告诉我他都听见了,我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男人都这样吗?” “听上去乱七八糟的,他是个格兰芬多嘛,他没法理解你也正常,你写封信把话说开就好。” “我已经不想了,还不如就这样,等我毕业了以后就全忘了。”伊迪丝说,那是气话。 “随便你,我们走这边,去大楼,你父亲有事情要告诉你。” 伊迪丝并不喜欢父亲这个词,这个词一听上去就像是个敌人。 预言家日报的大楼就像报纸的版面一样,灰色的,死气沉沉的,芝加哥学派式的,形式追随功能,这样严肃的建筑却被夹在二手音像店和一家看上去很高端的古着店中间,在巫师眼中略显滑稽,但对于麻瓜来说便不会了,他们又看不到。伊迪丝没怎么来过这里,她不太喜欢这,也不太喜欢爸爸的工作,这就是她不太看报纸的主要原因,但她从不会说的。爸爸坐在办公桌的后面的时候就总不像他平时的样子了,窗帘是米色的,胡桃木的桌子上有飞来飞去的便签条,她没见过爸爸带上那一副玳瑁框眼镜,这里那种由魔法生成的凉气提醒她要严肃,但她实在不想要严肃,她讨厌这种东西。 “你看上去像个大学教授。”她用两只手撑着凳子底,肩膀夹着脖子,隔着那张令人生厌的大桌子打量着她的父亲,眼里带笑。 “啊,像你外公那样吗?我倒希望没你说的那么糟糕。”伊森低声笑两下,把面前的文件都挪到一边去,一直用便签折的小鸟飞到了窗外去,“哦,该死,算了,一会儿让门卫想办法拿上来,好了,我们的时间不多,等会儿你就该走了,我也有其他事情要做。” “走去哪儿?” “去马略卡岛,没那么快,亲爱的,你要回家把东西收一收,所有的东西,你要带的东西都准备好,明天再去,然后就再不回来了。” “再不回来了?那——什么意思?不回来了?” “你们以后就住在西班牙了,小伊,不,别那样看着我,这里太危险,这是为了保护你,你以后也不会去霍格沃茨了,你要是还想上学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在布斯巴顿弄到个学位,不用担心,你不会法语也没关系,那里也有来自西班牙、葡萄牙或者比利时之类的地方的学生,你会喜欢它那儿的校服的,很漂亮,淡蓝色,让你想起拉文克劳对吧?不喜欢吗?那伊法魔尼怎么样呢?我想你会去长角水蛇?猫豹也有可能——” “爸爸。”伊迪丝打断了他,伊森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看着她,他在阅览另一堆信件,然后控制羽毛笔飞来飞去给它们签名,速度一直加快,“为什么呢?就非得离开吗?我不想走,我只想待在霍格沃茨,这里有我的朋友还有——” “你去别的地方也能交到朋友。”他扶了下眼镜,然后看她一眼。 “不,这不是重点。”伊迪丝觉得自己只会摇头了,“我就是——我真的不要离开,爸爸,你不能替我做决定,你也不能替妈妈做决定,你没有写信告诉我就把他们都送到那里去再也不回来了,你甚至没有和我商量过就把这一切都替我安排好了,你难道就想不到我压根不想走吗?” 这里有她的一切,她意识到或许她会向往周游世界,但她除了这里不会有别的归宿了,她听过的每一张黑胶唱片,看过的每一卷电影录像带,读过的每一本书,她站过的土地,她的心,她的身,不会在别处找到了,就在那些地方,她的霍格沃茨和她的莫珀斯,那不是什么橘子树、海滩、香榭丽舍和帝国大厦能给予的。更重要的是,那是她自己的选择,留下。 伊森捋了下灰白的鬓发,下颌的骨骼紧了紧,靠在了靠背上,他忍下心来说:“在你此前的每一件事,我们都是让你自己来决定的,我们给你自由,那是为你的成长,这次同样也是,但是不容别的选择了,这关乎于你的生命,你或许在学校里面受着保护,但天知道那保护还能撑多久!伊迪丝,你根本就不知道外界到底是在怎样的风起云涌,我一直以来都不想告诉你。” 伊迪丝想鼓起勇气,别人总说她是一个多聪明伶俐的孩子,可实际上她的生活一团糟,她和同学吵架,无法控制自己的正常情感,不知道怎么爱人也不知道怎么爱自己,她厌恶父权制却有一个她如此深爱又如此专制的父亲,这一切竟只是因为她害怕改变,她知道自己得说些什么。“我不喜欢那样,你给我的自由一直以来都是有限制的自由,你不能一直保护我的,一直那样缩头缩脑的……”像个懦夫。伊迪丝说不出口了,她把双手叠在双膝上,以一种恳切祈求的目光看向爸爸,希望他能理解。 但他只是很是苦恼地揉了下眉心,然后把眼镜摘了下来,她开始讨厌那副眼镜。早已不再明亮澄澈的苔藓绿眼睛冷冽了些。“懦夫?”他很不可置信地皱了下眉毛,“我只是不想失去你,在一下子同时失去了你祖父和你姑姑之后。” 第36章 伊迪丝梗住了。后脑如同被棉花包裹的鼓槌,在布蒙鼓上轻轻敲打,模糊而沉重。那会是什么感觉?失去亲人?她也从没想过这个世界上会没有妈妈和阿赛亚,即使是现在这样,她也无法接受没有爸爸的生活。祖父和姑姑,他们是在格林德沃发起的战争中逝去的,爸爸一定非常痛苦吧,可这能代表他能这么做吗?他就能扼杀她和母亲生命中更多的更自主的可能性吗? “听着,伊迪丝,你不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你祖父和你姑姑,我怎么敢保证你在知道了我们家那些事之后不会变得和他们一样?就像你现在,急着要证明你自己,倔得很,情绪化,你知道吗?每一次你这样看着我的时候,我就想到你姑姑,你和她长得一点都不像,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但你的眼睛,你的眼睛里有她——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提醒我……” “这就是为什么你始终对外人隐藏妈妈的存在,然后让我来承受那些风言风语?借着保护的名义把我们都藏起来?所以你在自打我一出生起,就默认我会成为一个沉迷黑魔法和血统论的偏执狂吗?还是说你自己就是,只不过无法忍受那种极端会给你带来的伤害?”她走近一步,涌着一股怒意看上那一双眼睛,浑浊的,她好像不认得他了,她很生气,失望的生气。 “你难道真的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会是现在这样而不是你姑姑那样吗?”爸爸的脸色阴沉,怒火好像压在嗓子里。 “什么?你还有什么事是瞒着我的?” 他看着她,眼睛里一点温度都没有。 “快说啊!”伊迪丝忍不住大声喊了一句。她听到了自己的哭腔,这简直是今年不知道第几次要哭了,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他好像自己内心里挣扎了一下,最后才放缓了语调,说:“最开始,你就像她小时候一样。” 伊迪丝的睫毛扇动了一下,等他说下去。 “你还记得你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留着短头发吗?” 伊迪丝点点头。那个时候她留着弗朗索瓦兹·萨冈那样的短头发,像一个小男孩,眉弓古怪地弯陷,眼神直勾勾、带些嘲弄地看着人,而不是现在这样——她曾经收到过至少一封匿名情书说她拥有“朦胧迷离的眼神”,但杰斯说要他来形容那叫作“睡眼惺忪”。 “那你记得你那时候还有发生什么其他的事吗?” 她微蹙着眉想了一会儿,“太久了,我只能记得莱姆斯、妈妈还有莱尔叔叔和霍普阿姨。” “学校里的事呢?” 她想不起来,于是摇了摇头。 “那个时候,你就像她。”他看了一下别处,“她也留短头发,比起和人说话更喜欢自己一个人看书,很傲慢,嘉比和我说你后来会变好起来的,直到——直到小学里的麻瓜孩子们……他们大概是嘲笑了你的假小子发型、西班牙口音又或者是像老千金一样的名字,你、你那时候,大概是失控了,你用魔法攻击了他们,有迹象表明你也可能是故意的,我很担心,这种表现实在和和她太像了,当然我除了让你不变成那样还得做我该做的事,所以——” “你给所有人施了一忘皆空,包括我。只因为你觉得我在那时候就会恨上麻瓜,跟她一样。”伊迪丝的声音抖得吓人,她的瞳孔开始失焦。 “我只是修改了你的记忆。”伊森尝试靠近她,“那些美好的记忆我从来没有夺走过,你和莱姆斯一起玩、嘉比给你读故事、莱尔和霍普给你送的圣诞礼物,我难道没有留着给你吗?” “不,不。”伊迪丝拼命后退摇着头,眼泪像掉了线,她的声音提高了,还在颤动着,“你只是受困于过去,然后把我变成你想要的样子,你不是保护我,你是在控制我!” 爸爸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还是那样冷冰冰的,一点儿心思也窥探不出来,伊迪丝突然好恨他眼里的那种绿色——砂石一样深重,她曾经以为那会是她的草原,到现在才发现,那是卡住她脚踝的曲折藤木,她的怒火没有降下来,她恨自己的敏感和固执,她也渐渐意识到那是她血液里流淌着的东西——从索比,从伊迪丝一世,从伊森身上流淌过的。 沉静很久之后,他的眼睛垂下一秒后又抬了过来,“我所做的一切,一直以来,都是为了你。”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很轻很轻的一句话,在伊迪丝这里看来是很可怕的一句话。 “请不要再对我说这些。”她吸了一口气,憋在心里,然后就走出了那间她会恨一辈子的办公室。 她不会再回去了,永远不会。莫珀斯已经毁了,她不能让霍格沃茨也毁掉。 “垮掉的一代”,伊迪丝第一次读到这个名词是在爸爸的书房里,只不过现在她不在乎杰克·凯鲁亚克、金斯伯格那些人,她想起来的只有被忽视掉的那些“垮掉”的女性,20世纪50年代末,那个时候她还没出生,爸爸妈妈才刚结婚,就有年轻姑娘们——起初并不是很多,她们大闹一场而离家,她们都从上好的家庭里降生,父母们永远也没法理解为什么他们从小当作掌上明珠的女儿就突然选择了漂泊的生活。或许她大约要在二十年后才能听说她们会自然而然地爱上叛逆的男人,相信他们会带着她们去冒险,然后陷进去。 伊迪丝一世死去的时候“垮掉”派运动还未兴起,而伊迪丝二世出生的时候那却已经接近尾声。不过没所谓,毕竟伊迪丝本都不想变成那样的人,这和她们毫无关系。 她手里是阿赛亚放在门口的行李,她走之前没忘了拿这些,同时也暗含愧疚和心虚,那都是花了爸爸的钱的,等她毕业了得想办法还给他。走过一条小路,杂草丛生,伊迪丝开始回忆小学的事情,她知道,六七岁的事肯定是记不起来了,她能记得的还有什么呢?来来去去的也只是那几个画面,铜制相框里用古怪眼神盯着你的金色短发小孩、莱姆斯的病房里面的刺激性气味、爸爸妈妈手上的绘本和长辈们给的五彩斑斓的礼盒,再想下去就是她把挑衅她的男同学推进了后花园的喷泉,当然那段记忆是被修改过的,她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霸凌过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用了什么足以犯下滔天大罪的魔法,她只能想起妈妈和校长先生在争论“被冒犯该不该还手”,伊森说他不反对她的反抗,但她不应该那么极端的。那天晚上爸爸抚过她那些短得扎不起来的头发,壁炉的火光照着他的脸,显得他就仿佛还像他年轻那样的英俊、有艺术气质——或许他本可以成为下一个凯鲁亚克的,他吻她的额头,建议说:“宝贝,你应该留长发,那样会很漂亮的。” 她什么也不知道,她只想让爸爸妈妈开心,从那以后,她就开始蓄头发,它们长得很快,先至脖颈、再到腰间,爸爸带她去剪了法国女人们会喜欢的碎刘海。接着,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学校里的女孩子们就开始学她把头发束成长长的单麻花辫,前额被蓬松细碎的刘海挡上,她们邀请她去参加茶话会和派对,跟她们一起打排球,而男孩子们则会在上课的时候偷看她,下课了红着脸来问她题目——那时候她的数学和物理学得相当好,化学就不怎么样了,棒球队的一个队员请她去他们那玩一玩,然后她就被教练发掘出来,成了王牌投手。那个时候起,所有人都爱她,因为她不再是那个怪癖的萨冈式小丫头,而是爸爸妈妈手心里明媚自满的公主,再好的东西都配不上她。 可从来都没有人问过弗朗索瓦兹·萨冈想不想成为德纳芙那样的白日美人。伊迪丝开始悼念那个在七岁时就被抹去了记忆的英国小萨冈。她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她应该把这些都写下来的。 第23章 二零 “你瞧!我果真成功了吧!”詹姆在木圈里出现的时候叉着腰放声大笑,随后又像是害怕别人嫌弃自己太吵一样地缩起身子,彼得崇拜地给他鼓掌。 “放心吧,伊万斯没盯着你看呢。”西里斯不耐烦地把嘴里含着的草根子吐掉说。六年级暑假的幻影显形课开始了,西里斯本在五年级暑假时就已到了年纪可以去上,但由于詹姆和莱姆斯他们在那时还未到年龄,所以他便决定延期和他们一起去。 伊迪丝、莉莉和她们的朋友们站在场地很远的另一头说笑,那个苍白透明、纤细脆弱、其身形仿佛随时能随风消散的教授走到她们那边,然后伊迪丝把她的幻影移形展示给他看,她在木圈里转了一个圈,那群吵吵闹闹的女孩们一边竖大拇指一边发出欢呼,那个教授无奈地摇头笑着走了,莉莉笑着搂上伊迪丝的肩膀趴在她身上,从礼堂彩窗泄进来的阳光很好。 “记住:目标、决心、从容!”那位他记不清名字的临时教授在经过他的时候又叮嘱了一句,西里斯翻了个白眼,“啪”地一声移到自己的木圈里,那人点点头说了句:“干得不错。”然后他就踱着步走了,詹姆冲着他的背影喊:“先生,小心不要走在路上突然消失啊!” “好了,詹姆。”莱姆斯说,“快来帮帮彼得吧。”他坐在彼得旁边的地上。 第37章 “虫尾巴真笨啊,你怎么还没学会?”詹姆叹了口气走过去看,彼得十分焦急,圆脸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他们这个朋友似乎做什么事都很费力,追捧他和詹姆的时候看起来相当滑稽。“西里斯,快来看看怎么回事。” “哦。”他跟了过去,看着彼得闭着眼睛把脸憋红也没有一点反应,觉得这副样子很好笑于是他忍不住大笑起来,他对彼得说:“虫尾巴,要不你试试别用拉屎的架势来呢?”詹姆也忍不住大笑,彼得不好意思起来,莱姆斯压抑着自己的嘴角鼓励他换种方法再试一次。 “这是怎么了?”伊迪丝走到他们这边来归还木圈,她手上戴的几串手链和手镯在礼堂的暖光下闪闪发光。 “彼得在尝试,他没法成功。”莱姆斯回答她。 “好吧,或许你该更专心放松一些。”她对彼得说,“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这才是第一次课,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学不会可以用门钥匙的。” “等一下,我有话和你说。”莱姆斯走到她旁边,西里斯谨慎起来,伊迪丝不是很情愿地点点头,他们一起离开了礼堂,不知道去了哪个地方说话去了。 “他们又聊什么东西去了?真是服了。”詹姆小声嘟囔着。 “管他们呢。”西里斯急躁地对彼得拍了拍手,“快点再试一次吧,你听没听见她刚刚说的?”彼得吓了一跳,又开始了刚才的尝试,直到课前五分钟他才能把自己移到木圈内,可是分体了,右腿还留在原地,他躺倒在圈内摇摇晃晃地大哭起来,教授赶了过来,砰一声巨响,一阵紫色的烟雾散尽,他的腿又安了回去,人却还在抽泣,西里斯在想这家伙以后去了凤凰社会不会天天哭鼻子。 下课之后莱姆斯和伊迪丝才走回来,他们大概刚吵过一架,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莉莉和那些女孩儿都已经去车站了,伊迪丝只好和他们一起走,他们慢悠悠地把东西收拾好,走去霍格莫德的站台,西里斯有气无力地提着包,跟着他们出城堡大门,夏天的空气不那么凉,他脸上沾满了汗。 “你下次课还来吗?”莱姆斯问伊迪丝。 “不了吧。”她说,“我都会了,就不浪费时间了。” 詹姆突然跳起来说:“伊迪丝,你家那么大,我们去你家打球吧?” 伊迪丝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古怪,她说:“我父亲有公事要出远门,我现在暂时不住在那。” “那你住哪里?” “伦敦。” “伦敦?西里斯也住在伦敦呢。” “哦。”伊迪丝更加别扭了,他们拉开火车一件包厢的门,她把她的包放下然后说要去上厕所。 到了站台之后伊迪丝就快步走出去了,她的背影是那样决绝,西里斯无视了其他人一直跟着她,等他终于追上她时,她在踢开一辆二手自行车的脚蹬,装作没意识到他的存在。 “这是我的地址,你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他把写了南肯辛顿公寓地址的卡递给她。 “找你?”她双手握着自行车的把手,眼神很刻薄,语气也是。“那是在约我出去?” “你想当作是也行。” 她冷笑一了声,把那张卡夺过一脚踩在地上,“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你敢这样做是吗?你以为自己很厉害是吗?觉得就算从不肯给我一个真心的道歉、从不曾真的考虑过我,我也会倾心于你,是吗?你个死基佬!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激动地和他对峙,说到最后几句话却又落下眼泪来,委屈地看着她,仿佛她才是挨骂的那个人。 “对不起。”西里斯抓着她的自行车不让她走,焦急地开口:“请你听我说完吧,对不起,这次是真的,为我之前做过的一切伤害到你的行为,我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人好,詹姆只是忍得了我而已,你好像是第二个这样的人,容忍我的错误,那天你和伊万斯说我能看见你身上不错的构成,我想或许你对我也是同样,你知道我本身坏透了,可还是能发现我好的地方,我那天和你说喜欢一个人而作出的改变真的很奇妙,你看,我以前从不会这样的,我不会看着一个人很久就感到快乐,我不道歉也不说什么长篇大论,伊迪丝,我根本不懂喜欢的本质,我对那些了解的太少,不知道答案,可是我却无意间因为你改变了那么多,尽管我还是这么一个让你失望的混蛋。” 她抓着他衣角,扭开的脸上淌着泪水,像是本能地,他吻去那些泪珠,味道如同海水,梅林啊…… 她慢慢平复下来了,脸上尽是干掉的泪痕,她蹲下来,把那张皱皱的卡片捡起拍干净,很平静地说:“我住在破釜酒吧,那里离火车轨道太近,简直吵死了,我都没法学习,我能去你家看书、写作业吗?”她若无其事地把卡塞进牛仔短裤的口袋里。 “当然啊,当然可以,你想来我家住都可以,不,我的意思是……”他慌张欲要解释的时候伊迪丝温和地笑着摇摇头,亲了一下他的嘴角就和他道别。 这一刻如同永恒,像个美梦似的,他觉得回了家终于能睡个好觉,他走出车站,伦敦好像都变得更大了,那是一种完全有别于和詹姆在禁林里乱窜的幸福。蓝色时间到了。所有的东西都拉近了距离,剧院广告牌,街边的洋梨树,十字路,仿佛上了色的空气把世界都绑在一起,没有一样东西是分离的。 他没再去上过幻影移形课。阿尔法德在周末的时候来看了他一次,从肉眼看来舅舅又清瘦虚弱了不少,看着不像他那个年纪的人,他嘱咐西里斯别再闯祸,这个月他又开了两三张交通罚单。 “你若是再这样挥霍钱,我便不再资助你了。”老单身汉装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这倒威胁不了西里斯。 “明白。”西里斯一边打开冰箱展示出火焰威士忌一边说。阿尔法德开始剧烈地咳嗽,西里斯把舅舅扶到沙发上坐好。 “你真的没事吧?阿尔?” 阿尔法德清了清嗓子说他没事,他开始抱怨起他打听到的格里莫广场十二号的那些破事,伏地魔的势力愈发猖獗,布莱克家和大多数的纯血巫师都是支持他的那套理论的,但他们也确实看见伏地魔是一个过于纯粹的斯莱特林——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他们中的有些人会退缩,感到害怕,沃尔布佳犹豫得头疼。 “你弟弟。”阿尔法德说,“纳西莎说他很可能会是家里第二个加入食死徒的,看上去他的决心不小。” 西里斯不敢相信,“雷尔?他可……” “我知道,我知道,你觉得他懦弱,你鄙视他对你妈妈的循规蹈矩,你得站在他的角度想想,换作是你有一个随心所欲、不给你留后路的叛逆哥哥呢?” “又不是我拿魔杖逼他走上那条路的。”西里斯翻了个白眼,“你最好想办法混进去劝劝他,人还是不要为一个精神病卖命的好。”他并不想与那个也曾同他手足相依的兄弟为敌。 “行行好吧,大少爷。”阿尔法德低沉地笑了起来,西里斯看了一眼钟,五点五十了,快到伊迪丝从餐厅下班的时间了。“这么晚了,阿尔,你还不走吗?” “赶我走?怎么?你又要和波特家那小子去闯祸了吗?” “不是,是别人要来。” “谁?” “女孩子……” 阿尔法德心知肚明地笑了笑,他慢吞吞地站起了身,“好吧,我就一个问题,和去年那个是同一个吗?” “当然是同一个了。” “好,我知道了,为你骄傲,孩子。”阿尔法德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狡黠地说,“注意安全,你懂的。”舅舅扣上帽子,刚踏出门外就幻影移形。 这段时间他和伊迪丝的关系不错,傍晚他从打暑期工的剧院售票厅,他走回公寓,路上买点吃的或是伊迪丝喜欢的白兰地。天气好的时候,天空仿佛在数里之外,群鸟碾过头顶无边无际的空气和光线。下雨时,城市向内收紧,在水雾间聚拢;汽车开得更慢了,前灯闪着昏暗的光。伊迪丝来按门铃,她在圣潘克拉斯车站的一家餐厅打临时工,总是穿着杏色双排扣制服裙、短袜和乐福鞋。他假装听唱片的时候她就坐在厨房的桌子边上学习,用圆珠笔轻轻叩着小而白的兔牙,脸庞的侧影有着极流丽的线条,放松的时候她靠着椅背看闲书,头发垂下来,伊迪丝抬头看他,他们相视一笑,然后伊迪丝做晚饭——通常是法国菜或西班牙菜,他再也不用去便利店或者快餐店将就,吃完饭后他洗碗,收拾厨房。有时他送她回去,有时她愿意留下来过夜,他抱着她睡觉,紧紧地靠着她,伊迪丝拖着嗓音嗔他:“我现在不想做//////爱。” “嗯,我知道。”他把她的头发拨开,在后脖颈上咬一下。 “好吧。”伊迪丝咯咯笑着转过来,漫不经心地亲吻他一下,“不要觉得我会爱上你,知道吗?” 某一天伊迪丝来敲他家的门,她来早了半个小时,穿着一套紫蓝色苏格兰纹的廓型西装,看上去很成熟,比她平时要成熟得多。 第38章 “发生什么了?你是去时装周走秀了吗?”西里斯惊讶得忘了让她进门。 “我今天去了魔法部的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因为弗利维教授给火龙研究与限制局写了一封关于我的推荐信,他们看了,还有我的owls成绩,他们说如果我的newts成绩能保持在这个水平并且魔药学拿到e以上,最好草药学和天文学能拿到o,当然这只是说最好能做到的情况,就可以让我毕业之后去那里实习,只用一个月实习期,没什么大问题的话就能直接录用我啦,月工资有一百二十金加隆呢。”她急着一口气说完。 “哦,哦。”西里斯恍惚地点了点头,“喔,那是好消息啊,快进来吧,今天就别学习了,我们去找家不错的餐厅庆祝一下。” “不要。”伊迪丝走进来,走在她前面,她那件西装布料上的褶皱完美地勾勒出她腰背和臀部的曲线,他很想伸手触碰那条弧线,用双唇亲吻那条弧线,他渴望从灵魂深处向她呐喊,把她压在身下,将她据为已有。可他只是说:“那你打算——” “我在家吃过药了,我是来和你睡觉的。”她把手提袋丢在沙发上,坐到他床上,开始脱去脚上的靴子。先是踩着左边那只的后跟把它甩下来,然后再用两只手有点吃力地脱下右边那只并把它扔到屋子的角落去。 “你一个劲儿地盯个什么?”她靠着床站起来,脱掉西装外套,解开内搭细条纹衬衫的扣子,但是还没等脱下来就一头钻到被子下面,把他搂过来,用清醒而又有点疲倦的声音说道:“我这一整天都火烧火燎的,就想跟你……” 西里斯长出了一口气。他张开牙齿咬她的颈项,夕光照得她的皮肤亮,看得出背部泛起鳞片股的疙瘩。她那么瘦,给人的感觉像是她本不应该长这么高,但长年累月的空中飞行把她拔到了这么高,身上的肌肉有力,却意外的轻薄。简直不可思议:这个女孩子里里外外像是一团火,居然能够把他整个吞下去,西里斯感到自己被人从里朝外翻了个个儿,如果不是她纤细却布着茧的手指捂住了他的耳朵,他的心也一定会飞奔出来。她的热吻仿佛把整个夏天穿在他身上。 第二天伊迪丝和他都翘了班,她穿着他的t恤衫,在洗手台旁边搓洗弄脏的衣服,他把床单放进洗衣机,任其在泡沫里翻滚。 “为什么不用魔法?或者洗衣机也行?”西里斯走到她旁边抚摸她的头发,她刚洗过头发,金棕色的头发还没干,湿湿的。 伊迪丝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可能是我习惯了吧。”她把洗好的一盆衣服拿去阳台晒,今天阳光很充沛,如液体一般穿过伊迪丝的指尖、手臂和整个身体,t恤在她身上还是显得很宽松,透过不太好的材质能看见她躯体的影子。她从水泥露台走回来,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像一只猫。“啊,做成年人的感觉真好。”她说,走过来亲了亲他的脸颊。 西里斯感到很空虚,像烟筒一样,更准确地说,像烂核桃一样,因为他这种空虚是圆形的、封闭的,不是贯穿的……他突然想到伊迪丝会离开这里,回她住的那个北边小镇去,像高塔里的公主,他无法接近,这让他很难过。 “你什么时候回去?”他抱着她的腰。 “詹姆一会儿要来玩是吗?”她像摸小狗一样搔了搔西里斯的头发,“我洗完澡就走,等我一下好不好?很快的——” “我是说,你什么时候离开伦敦?我不想你走。” 伊迪丝一直摸他头发,他把头埋在她锁骨,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过了好久都没说话,最后她吻了吻他头顶说:“放心吧,我不回去,我是离家出走的,昨天爸爸妈妈离婚了。”她的声音很轻,薄如晨曦。 第24章 二一 “你所接触到的一切,你所看到的一切,你所感觉到的一切,你所爱的一切,你所憎恨的一切,你所不相信的一切,你所能回忆起的一切,你曾经给予的一切,你曾经创造过的一切,你曾经毁灭过的一切,你曾经做过的一切,你曾经说过的一切,你曾经遇见的那些人,太阳下所有的事物随着这旋律转动,但阴暗的月遮住了太阳。” 伊迪丝根本没办法记住《日蚀》那首歌的所有歌词,反正都是“一切”就是了。她第一次听这首歌还是和爸爸在1973年的圣诞节去溜冰场,广播里放了这首歌,那时平克弗洛伊德才刚出《月之暗面》那张专辑没多久呢,她年纪好像还很小,可现在,她都17岁了,成大人了。 她去火龙研究与限制局参观了一件施了无痕伸展咒的圆顶房间,这里被布置成了麦克拉伦谷那样的山谷,她只看到了澳洲蛋白眼,但也值得一去,它们珍珠状的鳞片是彩虹色的,“真的很漂亮。”她站得离它们远远的,它们在山谷里面,她在山脊上。 “它们中的一些最近在澳大利亚杀了很大批袋鼠,你知道吧?”带她参观的雅科夫·施罗德甩动着肩膀说:“其实根据火龙的标准,它们不特别具有攻击性,但这都不是闹着玩的,如果你要入伙的话以后会遇到更危险的,像匈牙利树蜂和乌克兰铁肚皮那样的。”施罗德是一个身材高壮的中年男巫,很可能有俄罗斯血统,他比伊迪丝要高出差不多两个头,怪吓人的。 “我知道,所以我很感谢你们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伊迪丝说:“我非常自豪能尝试这项危险、有趣而令人敬畏的工作,在以往我是不会有这样的经历的,而我珍惜并憧憬在这种环境下你不必留余力的感觉。”对于她来说,临时组织这些词语并不算难事。 施罗德挑了挑眉,“那祝你好运,孩子,我们期待你的加入。毕竟,你知道,霍格沃茨很少给我们司送来这么迷人的小姐。”他眨了眨眼睛,然后看了看那群大多是强壮而皮肤黝黑的驯龙师,另外就是戴着厚重眼镜的登记员。 伊迪丝板起脸:“谢谢您,但,霍格沃茨并不是一所出产迷人女子的学校,施罗德先生。” “你说你是哪个学院的来着?”他眯着眼感兴趣地问她。 “拉文克劳,我是拉文克劳。” 她从魔法部出来,又骑着自行车回去,经过白厅,整条街以波特兰白石为基底,纯白、干净、优雅,在湛蓝的天空映衬下非常漂亮,黑色的姥爷的士车,火红的巴士公交车以及红色的古旧电话亭,伦敦,这里多好,而自己不会再是诺森伯兰郡某个养尊处优的乡村千金而是伦敦城里的嬉皮士,她可以回到破釜酒吧的房间里抽烟喝酒,也可以去西里斯那里,他留给她的沉默有多好;咖啡杯,桌子,书。独自坐着多好,如同孤鸟般展翅于栈桩上。她想象着西里斯把烤面包机底下的碎渣擦掉,她给他读杂志上面的笑话,然后他们上床,互相抚摸恳求,那个时候就只有他,再没别的什么了。她不知道,她这样算是接近了“垮掉”的最初定义吗? 回到破釜酒吧,荞荞给她带了母亲的信,嘉佰莉拉的书面语言是那样冷淡,她仿佛在读什么心理学论文,爸爸妈妈要离婚了,她意识到从这个时刻起,她的莫珀斯才是真正支离破碎了,剩下的只有她的骨血,她的眼泪,她所有爱与勇气的心脏。伊迪丝、嘉佰莉拉和伊森,他们痛楚的爱埋在心里,连同其他所有他们永远不会明说的事实。伊迪丝把信揉烂了丢进垃圾桶里,但她内心深处某个声音提醒自己,过不了几天她又会把那封信捡起来让眼泪滴在上面,想念妈妈的味道,然后洋洋洒洒写下堪比《自深深处》的长信寄到西班牙的马略卡岛。 这个时候比她平时从餐馆下班要早,但她还是去了西里斯家,这一切让她觉得惊异,她在那个房子里竟然不是在学习、吃饭,就是在和西里斯亲热,他总是让她满足,用疼痛和快感麻痹她。事后他们躺在床上,她说:“刚才那个感觉很强烈,是不是?” “我一直都觉得很强烈。”他回答。 “很浪漫,我是说。”她死死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免得眼泪流下来,“感觉都快要死了呢。” 西里斯忍不住疲倦地笑了,“别开这种烂玩笑,睡吧。”他把修长的手臂搭在她胸口上。 “好疼啊,西里斯,下次温柔一点好不好?” “好。”他迷迷糊糊地说,没过多久伊迪丝就听见他打盹的声音,搭在她身上的手臂变重了好几磅,还很热,烫得她心口疼。她闭上眼睛,温热的眼泪才从眼角淌出,流经侧脸滚落在枕头上,她的睡眠很短暂。 梦乡里像是一段电影的蒙太奇,罗杰·沃特斯在唱《日蚀》。梦里金色短发的小女孩兴高采烈地在湖边荡秋千,她的爸爸妈妈在草坪上野餐,她在荡到最高点的时候松手,“扑通”一声跳到湖里去,把爸爸妈妈溅得一身水,爸爸蹚水把笑得花枝乱颤她从水里捞出来,把她按在编织地毯上和戴着草帽的妈妈一起挠她痒痒,三个人的笑声在夕阳下的金色午后里流淌着。而那个小女孩,她会留长发,变得很漂亮,穿着兰花金草刺绣的白色婚纱,站在美丽旷阔的草原高地上,天开始下起细雨,她却笑得那么开心,爸爸把她的手交给一个黑发灰眼的英俊男人,他们在掌声和欢呼声中接吻,头发和华丽的衣衫都湿漉漉的,挽住彼此的手毫无顾虑地大笑着走在泥泞的草地上,经过所有与他们一同欢笑的人们身边。他们会搬到一座樱桃谷里的乡村小屋,生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兄妹,就像他们两个——男孩黑发灰眼、女孩金发碧眼,然后等着这一切结束。歌里唱到最后一句:“太阳下所有的事物随着这旋律转动,但阴暗的月遮住了太阳。” 第39章 “这本就没有月之暗面,真的。事实上,月亮本来就是暗的。”一个声音说。有一颗心脏像缓慢的时钟那样跳动。伊迪丝醒了,好像看到了她永远不会有的那种人生,感到那种最悲伤的快乐。她搬开男人的手臂,西里斯睡得很沉,她用手肘支撑起身子凝视了他一会儿,黎明中他的胡茬羞怯,鼻梁完美。伊迪丝从她的手提包里找出香烟,到阳台去抽,一直抽到她胸口发酸,处理好烟头才去淋浴间洗澡,水压调到了最高。 那之后她告诉了西里斯她是离家出走的,西里斯让她别再回破釜酒吧了,把东西都搬到这里和他一起住。她其实并不是很情愿,但也不想太久地离开他,她的身体里已经留下他的形状,仿佛唯有和他在一起她才能忘却所有的痛苦。 “一份馅饼和土豆泥,谢谢小姐。”红褐色头发的男人坐在餐馆的玻璃窗边说。 “好的,先生。”伊迪丝在便条上记好,转身走的时候却又被阿赛亚拉住了。“汤姆说你把房间退掉了。”他压低声音说。 “是啊。” 餐厅经理促狭的声音冲她喊着:“别聊了,快点过来!” “不用了,先生。”阿赛亚朝经理招招手,“我愿意花三倍价钱请这位可爱的小姐和我喝杯酒。” 经理的胡子翘起来,他喜笑颜开地答是,走去拿酒了。 “你用不着这么侮辱我吧?”伊迪丝皱着眉毛,在他身边坐下。 “有事要说而已。” “快说吧。” “所以你现在住哪里?” “住我一个同学家,不许告诉爸爸。” 阿赛亚叹了口气,“我不告诉,但你父亲很担心你。” “担心是必然的,我知道他爱我,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我不可能那样一辈子活着的,他会毁了我,更会毁了他自己。你根本就想象不到我有多想妈妈,我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可我还是无法承受,她病得一定很重,我甚至不能确定她是否还爱我,是否还把我当作她生命的寄托。” “你本就不是她生命的寄托,伊迪丝,她自己才是,人们会说母亲总是站在原地,好让女儿回头时能够看到走了多远,但没人规定母亲就必须那样做,母亲自己也是一个女儿,她也可以走得很远,嘉佰莉拉还很年轻,你知道你妈妈还可以有更多的未来。” “你这样说我会觉得我自己很自私。” “那倒没有,你一直都是爱妈妈爱得更多,我清楚。” 那天她很早就跟在阿赛亚后面偷偷溜出了餐馆,想着自己或许不适合打工,时间很早,西里斯也没有回来,阁楼的楼梯平台上铺了一张缀着灰色流苏的土耳其地毯,伊迪丝坐在那里读《不存在的骑士》,纽扣趴在她肩膀上给她编辫子,荞荞窝在她怀里,被她抚摸着皮毛,突然之间壁炉里燃起绿色火光,荞荞扑朔着翅膀飞到了阁楼里去,纽扣跳进她口袋里,伊迪丝看见两个男孩从壁炉里踏步出来,看上去历经千辛万苦。 “下午好。”她淡定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伊迪丝?”詹姆尖声叫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她住在这里。”西里斯拍打着裤腿上的灰,他和伊迪丝一样,都在装镇定,“暂时。”他补了一句。 詹姆哼哼笑了两声,他像是接受了一样,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给西里斯讲了几个不好笑的笑话,然后他提问:“伊迪丝,那你睡在哪里?” “我睡在阁楼啊。”伊迪丝说。 “胡说!是我睡在阁楼。”西里斯提高了音量。 “好了,我知道了,到了晚上你们两个就都睡在床上了,我知道了。”詹姆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西里斯耳朵红了,他背过身去。詹姆放声大声笑起来。 “不许告诉别人。”西里斯警告他。 “好,我不告诉别人。”詹姆坐到了沙发上,伊迪丝走过去给他端了热茶,“谢谢你,小姐,我能告诉莱姆斯吗?” “不能。”伊迪丝转身坐回楼梯去看书,西里斯走过来,蹲下和她小声说:“你今天晚上就不用做我的饭了,波特先生和波特太太说今晚请我去他们家吃饭……”他犹豫了一会儿说:“抱歉。” “你没什么好道歉的,我只是想说,我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西里斯怔忡了片刻,然后他坐到她旁边,楼下传来詹姆打开电视机的声音,他握着她的手,“对不起,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怕有其他人知道了这个事情又会说一些伤害到你的话,你要是想告诉其他人也是可以——” “我只是开个玩笑。”伊迪丝浏览着书上的字,没有读进去一点。西里斯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他难为情地说:“你知道我真的很喜欢你的吧?”不知为何他的语气听起来近乎懊悔。 “嗯,知道。”伊迪丝点点头,詹姆估计调到了某档体育赛事节目,主持人喊进球的同时他欢呼起来。 “那——为什么不告诉莱姆斯?” “因为我和他吵过一架,好吧,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也不能算作是吵架。” “我想我今天还是不走了。”西里斯摸她的手背,“我去和詹姆说一声。” “不必,你去吧,玩得开心点。”她把他推开,催促他。 西里斯和詹姆走后她想起那天是幻影移形课,她早早地就学会了,归还木圈的时候莱姆斯把她叫出去,莱尔叔叔从爸爸那里知道了她离家出走的消息。 “我过的好着呢,放心。”她说,如果除去破釜酒吧发霉的墙角和餐馆经理的训斥之外。 “可是伊森叔叔——” “不要再提了。” “你叫我怎么放心?伊迪丝?你这样就有些任性了。”莱姆斯只是微微蹙着眉毛,他永远是这样,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 “我的确是任性,你不知道他都对我做了些什么。” “我知道。”莱姆斯又变回了原来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的手在微微发抖,“对不起,但是一直以来我都知道,爸爸要我瞒着你。” 伊迪丝觉得自己的心愈发冰冷,她闭上眼睛,她根本无法怪罪莱姆斯,他什么错也没有,她也哭不出来,她睁开双眼,莱姆斯一直站在她面前,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子。 “你觉得那样对吗?”她问他,“你真觉得他那样对我公平吗?” 莱姆斯摇了摇头。他想说伊森·夏瑞恩很爱她,伊迪丝知道,那不是她想听的。 “或许我们就不应该讨论这些问题的,是吗?” “是。” 下课铃响了,谈话到这里就结束了,他们走回去,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古怪,从前她不会这样和莱姆斯说话,她感觉小时候的他们像花样滑冰选手,即兴地讨论,如此熟练而完美地同步,他们自己都感到惊讶。她优雅地将自己抛到空中,尽管他不知道要怎么做,却每次都能将她接住。现在不再是这样了,她当时还坐在火车上,但却是仿佛永久地失去了自己的一部分,她和莱姆斯不再是一种人了吗?不,他们好像本来就不是一种人。她那时还想到了更糟的事,她爱上了伤害过自己最好的朋友的人,愧疚地想把自己抛到悬崖边上,可就在那天的国王十字车站,西里斯和她说了某些感人至深的话,她现在业已毫无顾虑,那也正常吗? 从车站回家的第二天是她第一次去西里斯家写作业,当天晚上他们就上了床。公寓装饰得很雅致,那绝不是西里斯的品味,床的对面就是落地柜子和电视机,左手边是背靠木方格双悬窗的墨绿色沙发和高脚茶几,右手边是卫生间和小厨房,岛台餐桌边上有一架靠墙放的原木色小型立式钢琴,铺着白色的碎花布。床上带图案的天鹅绒、羊毛、棉麻和抱枕,沙发底部的排穗,佐敦茶色和浅草绿的墙纸,桃花心木的落地灯。这里让她感到舒服,但不是家,她坐在餐桌边上学习,在床上做//////爱,有时候西里斯半睡半醒地趴在她身上,嘴唇贴着她胸口,口水沾湿她衣服,点唱机播放音乐,她从床头柜拿一本书来看,打心底里觉得这种幸福根本就不属于她。 伊迪丝走到厨房,开始做自己的晚饭,她从十三岁起就能够很好的喂饱自己,哪里像什么乡村千金?她把冰箱打开,冷气从里面掉出来。窗帘开着,圣保罗大教堂的圆顶上悬着一汪月亮。 第25章 二二 她刚从图书馆出来,要去斯拉格霍恩的办公室,她在路上猜想一会儿老海象会说些什么,或许这么称呼对你还不错的教授有些不礼貌,但伊迪丝业已习惯,大家都这么叫,当时是一年级的第一节 魔药课,她挤在莱姆斯的旧坩埚旁边,然后詹姆说了一句:“这个老师长得可真像一只海象。”伊迪丝忍不住笑了,她和詹姆握了手,忽略了她当时还不知道名字的西里斯,那恍如隔世。 “啊,伊迪丝,快来吧。”斯拉格霍恩招呼伊迪丝走过去,斯莱特林院长办公室很宽敞,伊迪丝在办公桌前坐下。 第40章 “您找我有什么事?” “你上个学期的职业规划还不是很明朗是吗?我想或许我可以——” “谢谢您,教授,但是不必了,这个暑假我已经找到明确去向了,在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我已经签了合同。” “啊,那倒是不错。”斯拉格霍恩点点头,“凯特尔伯恩教授确实常跟我说你的神奇生物这门课学得很出色,变形术就更不用说了。” “过奖了,教授。”伊迪丝说。但内心并不这么觉得,她的词语被裁剪过,甚至被裁剪得很精确,用于说话。它们只为说话而存在。 “哦,还有,如果你需要另一份事业的话,当然,我并不清楚你是否会感兴趣,这个赛季你表现的很不错嘛,是吧?啊,你看,这里有一封霍利黑德哈比队的邀请信,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去她们那里试训。” 伊迪丝睁大了眼睛,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动了一下,霍利黑德哈比队是英国和爱尔兰魁地奇联盟的一支全女性魁地奇球队。她在很小的时候跟着爸爸去看过她们的比赛,她记得很清楚,队袍是暗绿色,前胸有一只金色的老鹰图案。她犹豫了一会儿。 “我很想去,但是,教授,我想我会需要一份更长久的工作,所以大概率还是不会去了。”伊迪丝垂下了头。 “没关系,我能理解,有一份在魔法部的工作也更稳健一些。”斯拉格霍恩点点头。伊迪丝询问她是否能留着那封信,斯拉格霍恩同意了,墨绿色的素雅信纸上还有格温多·摩根的签名,这位女英雄有一个广为流传的故事——1953年,在一场持续七天的对阵德国海德堡猎犬队的比赛后,猎犬队的队长鲁道夫·布兰德向她求婚。她用自己的横扫五星把鲁道夫打成了脑震荡。 伊迪丝庄重地读着信上的印刷体文字,斯拉格霍恩一边吃菠萝蜜饯一边慢悠悠地对她说:“你是个优秀的孩子,虽然在我课上不比你在其他课上用心,不过啊,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你父亲会很为你骄傲的。” 父亲……为她骄傲……从前她好像总是在追求这件事,在来到霍格沃茨的某个夜晚,她会坐在钢琴上弹妈妈教的曲子,爸爸妈妈喝酒,听见他们醉意的笑,一切都黯然失色。 “教授,您也教过我父亲,是吗?” “啊,当然,说实话,他当时是最让我头疼的学生之一。”斯拉格霍恩说着,带着些笑意转去某个柜子里拿东西,那是一张照片,爸爸年轻时候的照片,伊迪丝见过父亲和莱尔叔叔以前的合照,爸爸那时候很英俊,像《乱世孤雏》里的蒙哥马利·克里夫特,脸上带着孩子气,伊迪丝从没亲眼见过那样的父亲,好像自她出生,伊森便一直都有白发。 “你父亲总是一个人坐着,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写东西,可是他在校的成绩却并没有多出色,总有人想排挤他对他做恶作剧,我那个时候未曾发现他的才华,我没有邀请过他,但如你所见,他很讨女孩子喜欢,每次都能跟着不同的女伴过来,只为在他讨厌的人面前炫耀。” 伊迪丝盯着那张泛黄的照片,她根本不认得上面的人了,瘦高个子,脖子很长,目光有神,看上去大概十四五岁的伊森咧着嘴笑,神情竟让她想起西里斯。他的女伴是那种让伊迪丝觉得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窄脸、宽眉心,她挪动自己手的样子看起来很清绝。他们和其他的那些学生站在一起,看着都很快活,有些事曾在这里发生,多好。 “我从没见过他这样的时候,感觉好奇怪。”伊迪丝说。 “这个嘛……每个人都有一段别人不太熟悉的过往,伊森大概是变了许多。” “教授,这是我姑姑,是吗?” 斯拉格霍恩愣了一愣,但随后他故作轻松地展开一个笑容,“是,你和她共有一个名字,她非常……有天赋,只不过走错了道路。”魔药学教授靠在椅背上,眼睛有些无神地盯着那张照片的左上角——那个清瘦的深色头发女孩,她和她的长兄虽是同出于一胞,长相却全然不相似,说不上是个美人,她的特色是果断,那双狭长而上扬的眼睛——伊迪丝不知为何感觉见过很多次。 “他们以前亲近吗?” “啊,我觉得并不。”斯拉格霍恩把相框拿了回来,“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处在水深火热中的兄弟姊妹,哦,除了现在的布莱克兄弟。”他又小声地嘟囔了些什么,相框被关进了柜子里。伊迪丝识相地起身说:“谢谢您和我说这些,教授,我回去了。” 她走在中央庭院的路上,看到有学生坐在树下聊天,詹姆坐在树杈上,莉莉坐在他旁边,脸颊粉红,他们是这学年的学生会主席,前几天刚开始约会,大家都很高兴。莉莉看见她了,招手叫她过来,蒂拉、杰斯、伊莎、莱姆斯、彼得和西里斯都在那里聚着写作业,这像是一个新的阶级,几个杰出的好学生和几个前任恶霸,就像她曾经觉得的——他们的社交生活是分等级的,有人在最顶层,有人在中间推推搡搡,其他人在底下,但每个人都要假装对此浑然不觉。 “你们好。”她把书包丢到杰斯身上,他刚才正试图逗笑蒂拉,他们两个最近走得很近。“斯拉格霍恩叫你去干什么了?”伊莎四仰八叉地躺在大树下,声音听上去怪怪的。 “没什么,就是一点职业咨询的事,我和他说用不着了,哦,对了,詹姆。”她从袍子口袋里抽出那封霍利黑德哈比队的信,詹姆扶了扶眼镜,他眯起眼睛然后跳下了树抓着信角仔细端详,紧接着不可思议地大笑,“梅林的裤子!这是邀请你的!你答应了吧?”他抢过了信,正反翻着看。 “小心点,别弄皱了,事实上我不打算去了。” “为什么不去?”莱姆斯和杰斯异口同声地问。 “生活不是童话故事,我得做点好糊口一辈子的事。” “你怎么会需要糊口?你爸爸!他是英国最有钱的巫师之一!”伊莎再次大声说起话来。知道伊迪丝离家出走的人只有莱姆斯和西里斯,西里斯也没有将他们这段关系广而告之,但他的朋友都知道,幸运的是学校里的人不再抓着他们的风波不放,只是能了解到西里斯和她关系不错。 “小点声儿,伊莎!”伊迪丝无措地坐下去捂着伊莎的嘴巴,格兰芬多女孩开始傻笑,“老天爷呀,她这是怎么了?”伊迪丝抬头问莉莉。莉莉无奈地用下巴指树下的罐装啤酒,“她说要试试,就弄成这个样子了。” 伊迪丝捡起罐装啤酒闭上一只眼睛往狭小的罐口里望,一汪生命之泉,伊莎根本没喝几口就醉成这个样子了,“酒品真差。”伊迪丝继续喝伊莎剩下的酒,先是酸,然后是甜,最后是苦,她吞咽下去,酸、苦、甜,就这样得到了莫须有的慰藉。她坐下来,从书包里拿出作业和羽毛笔开始写,伊莎打了一个小盹儿,她留给伊迪丝的瓶子冰凉,很惬意。 他们安静地写作业,但过不了多久,就有人把学生会主席和各级长叫走,草地上顿时空了一大片,最后只剩下伊迪丝、伊莎、西里斯和彼得。伊莎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她还没醒酒,他们看得出来,伊迪丝希望她能再睡一会儿。 “这都几点了?”她的声音依旧很大。 “五点五十一,到了六点我就去吃饭。”伊迪丝看手表,然后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瞟了一眼西里斯,西里斯低下头继续看他的摩托车封面的杂志,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是一些裸////露照片。 “遵命。”伊莎靠着树,她开始发出对自己逐渐不好使的骨头的喟叹,伊迪丝笑了笑,继续写摆算术占卜用的卡牌。 “给我算一卦吧?”伊莎伸出手指。 “不要,我学得超烂。” “切,小气鬼,你明明是o。”伊莎重重地在她脑门上弹了一记响栗,伊迪丝吃痛地埋怨了一句。 “那我能问一件事吗?”伊莎问。 “没问题。”伊迪丝说。 “你们两个在搞,是不是?”伊莎说:“就是说,在上床?” 西里斯什么也没说,但伊莎狡黠地笑着看他和伊迪丝中间的某条隐形的线,彼得呼吸的声音明显变响了,伊迪丝深吸了一口气,“对啊,没错。”西里斯自顾自地微笑,伊莎好奇地凝视着他,然后她转回来看伊迪丝,笑了,“好吧,谢谢你告诉我,顺带一提,大家都在猜。” “嗯。”伊迪丝面颊发烫,缩到她的占卜卡牌里去。时间快到六点了,她催促自己收东西。“我们交往有一段时间了。”西里斯低沉的声音响起。 伊莎说:“你们俩看起来的确非常般配。” “谢谢。”西里斯说。 伊迪丝拉上书包拉链,站起身,伊莎揪住她的袍子傻笑着问:“你们可不可以把衣服脱光了就在这片草地上做给大家看?” “你喝醉了!”伊迪丝把自己的袍子扯回来,转身向礼堂的方向走去,西里斯丢下他那本摩托车杂志跟了上来,可怜的彼得一人提着他们两个人的书包吃力地走在他身后,但西里斯明显不想他跟着自己,他轻轻推着伊迪丝的腰,走得飞快,“今天晚上我们去你那儿吧,我骑扫帚上去。” 第41章 “生理期。” 他握着她的手,“我又不是只……你明白。”西里斯亲了亲她发顶,走去格兰芬多长桌。 晚上伊迪丝给自己倒了一杯胡椒薄荷茶,西里斯从窗户跨进来,扫帚放在窗边,他身上出了很多汗,头发也半湿了,很不羁地甩了甩长到锁骨的头发。“要不要去洗个澡,狗狗?”她蜷坐在床上,杯子隔着睡衣抵在耻骨上方,直到她感觉烫。“你这样子我是不会让你上床的。” 西里斯盘坐在地上,摇了摇头,“你不在意伊莎今天说的话了吧?” “那只是醉话。”伊迪丝笑着说,“如果你真的想……好吧,说实话,我不行,我最多只能接受录像带。” “录像带……我们可没钱买摄像机。” “西里斯,那只是玩笑话!” “哦。”很显然,西里斯并不觉得好笑,他笑得像电影里面的演员。伊迪丝没有说话,她发现自己的嘴巴内侧变湿了,靠在床上紧抿着嘴,预感到西里斯有话要和她说,等着他再开口。他果然说了,他说他的舅舅上周去世了,在他一间湖区的短租别墅里,有探访者去了才发现的。 伊迪丝爬下床,身体里一种热乎乎的疼痛爬到骨盆上,不知道因何而起,但也只能忍着,她跪坐在西里斯旁边,对他说:“过来。”她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颈窝里,梳理他汗湿的头发。 “会弄脏的。” “没关系。”骨盆传来一阵奇怪的、撕扯般的疼痛,逼得她细细喘气,同时她又为剧痛的严重程度感到振奋,就好像它能以未知的方式改变她的人生。 “真遗憾,你还没有见过阿尔法德。”他放轻声音说。 “不,我见过他。” 西里斯坐直了疑惑地看着她,伊迪丝疲倦地笑了一下,疼痛又把这种笑容扯开,“我见过他。”她重复了一遍,“在这。”她的双手扶着他两边太阳穴,西里斯更加费解了,“在你的记忆里。”她苦笑着把手收回来。 “你小的时候,和弟弟吵架了或是遇着什么其他烦心事了,会沿着你家附近那条上坡路一直走,一边踢着路上的石子,然后你走到了山顶上,通常会看见你舅舅就站在那里,等着带你回家。”她蜷起来,去摸西里斯的头发,轻轻绕着他的发尖,疼痛挤出她的冷汗,西里斯用一种恍惚的表情看着她。 “他一直在那里,西里斯,如果你不信的话,就去再看一看。” 到最后外面天亮起来,伊迪丝在地板上醒过来,西里斯的手和脚都压在她身上,疼痛感还隐隐存在,她只是习惯了它,她把头抬起来,遥看那清澈的天空——变暗的绿色、变淡的金色,以及天边那一抹粉红色的幼小的太阳。 她所见到的是一个终结。就如同她是站在伸向远处—以及更远处的一片深黑死水的边缘似的。冰冷、毫无波澜的水。望着这样冰冷死寂发黑的水,她知道所有的一切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第26章 二三 整个秋冬,伊迪丝都沉溺于高强度的课业,它帮助她在上学期间放松。她喜欢坐在图书馆写论文,窗外天光渐渐暗淡,任由她对时间和自我的感知慢慢消散。这样的日子里伊迪丝经常忘记吃饭,傍晚时会感觉到一种不依不饶的轻微头痛。生理感知重新变得真实而新鲜:冷风像是新的,图书馆外的孤鸟啼也焕然一新。食物好吃得不得了,软饮也好喝。更不必说酒精顺着喉头,滑到脊柱中央,灵魂的栖息之地,被点燃。她不会检查,就把论文交上去,发下来的时候通常写着“精彩”,有些会被贴到公告栏上。 寻找着生活里一些可以写的事情,她把信寄给远在西班牙的母亲,等待她的来信,通常这都是徒劳,但一旦收到了一封,她便喜不自胜,如果把信读完,她一方面觉得很难过,因为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机会体验第一次读的那种愉悦;另一方面她希望从那个世界中脱离出来、那个罪行累累的世界,还有那些她认识的人,她爱的人:伊森、嘉佰莉拉、莱姆斯、或许还有阿赛亚,所有人,血管里流淌着怯懦和顺从的人们。 “专心点!”杰斯把鬼飞球传到她手上,像一只鸟,或者一支箭,或者任何其他快速的东西,她把注意力挪回来,球丢进球门里,对她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了,与此同时,他们的找球手吉德罗·洛哈特——一个爱吹嘘的金发男孩终于得到了幸运之神的眷顾,他抓住了金色飞贼,灿烂的笑容仿佛在说他已经得到他所要的东西——他所要的一切东西,而处于心满意足的恍惚之中了。拉文克劳赢了决赛,打败了格兰芬多,听上去多不可能的事情。 詹姆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失落,尽管他确实表示惊讶,他今年已经拥有一切了,当上了男生学生会主席,终于被心仪的女孩接受,他们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眷侣了,莉莉走过去给他擦汗,他把她抱起,让她坐在他的膝盖上,她便偎依着。詹姆抬头和西里斯说话,他大概在讲刚才比赛的事,西里斯听得津津有味。 “喂,最后一个球进得不错。”伊迪丝转过头去,是黛芬·兰伯特,她的男友安东尼奥·蒙太站在她旁边。 “谢谢。”伊迪丝有些诧异但还是应下了。 黛芬推了一把安东尼奥,随后安东尼奥别扭地张口:“伊迪丝,你知道,我们之前对你很过分,现在想来,我们那是真的——” “不用说了。”伊迪丝笑了笑,一边把她的护腕摘下来,“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说实话,你们也没怎么伤到我。” 黛芬的瞳孔放大了那么一瞬,随后她走到伊迪丝跟前,表情让伊迪丝以为她又要说些什么恶毒的话语,可她只是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那时候嫉妒你,你知道吗?” “我知道。”伊迪丝把又冷又湿的刘海撂到后脑去。 “我那时候总是在想你是怎么做到的,让所有人都喜欢你。” “那难道不是你的专长吗?”伊迪丝感到莫名其妙。“我是个怪人,你会发现根本没人喜欢我,他们只是对我感到好奇。”她耸了耸肩,朝更衣室走去。 弗利维教授同意他们晚上在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开个派对,大家都很期待,伊迪丝穿了一件黑色的抹胸裙,十五岁以后,她便对这些时尚前卫的服饰越来越感兴趣,母亲会很乐意给她买,父亲则总有话要说。 “啊,她来了!”杰斯在她走过来的时候大叫着,身上一股红酒的味道,蒂拉和他闻起来一样。 “非常漂亮。”黛芬夸奖道。 “谢谢。” “这姑娘的压哨球真的很精彩。”安东尼奥补了一句,“有谁想玩噼啪爆炸牌吗?” 她坐下来玩了没一会儿就被别人叫出去,说有人找她,伊迪丝开始想那是西里斯,如果他恳求她进来,那么她就让他进来,让他看着她和她的朋友们打牌,她只是想让他看着她。 “晚上好。”是莱姆斯,他被她的穿着打扮吓住了,于是盯着她的脸。 “晚上好。”伊迪丝微笑,“你有什么事想和我说?” “哦,呃,我想起,我们上次单独谈话的时候,我觉得,我可能,我可能没有理解你的处境。” “你并不需要这样做啊。”伊迪丝看着莱姆斯的鞋,都是灰,而且脚后跟的地方打了补丁。 “伊迪丝,我们好像总是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把话说开。” “那正是因为我们都长大了。” “可那时你说我们是永远的朋友。”永远,这是个很重的词,伊迪丝想说大部分人长大以后就很少再用它了。 “你都不记得了吗?那一天就是你把你学校里的几个恶霸推到水里,后来,后来伊森叔叔和嘉比阿姨都原谅了你,但是我没有,我觉得你那样做很过分,是在伤害麻瓜,你知道我最不想看见我自己伤害别人,就也把这个要求安在你身上,你那天说你是迫不得已,你说你在学校过得很不开心,我才发觉我一点都不了解你,可你说我们会是永远的朋友。” “或许吧。”伊迪丝用手擦了一下内眼角,“对不起,莱姆斯,我那时没法接受你的话,我感觉你瞒着我,好像我以前一直都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里,我根本就没长大,我只是一个小屁孩从童话世界来到现实里而已。” “或许你感觉到了。”莱姆斯说,“或许某一瞬间,你感觉到了生活的重量。”伊迪丝抬眼看他,他苦笑着说:“大概在十二岁的暑假吧,变身之后我把家里晒在外面的被子和衣服都撕掉了,我看到妈妈躲着我边哭边缝衣服,我和爸爸说从那以后我可以去你家后面的空地变身。” 伊迪丝拍了拍他的背。 “我曾经一直想让爸爸妈妈为我骄傲。”她对他说,“那是我所有的梦想,爸爸想让我成为什么样的人,那我就去做,可有时候——你知道的——我还是没能控制好自己,让他们失望,我会很伤心,直到我发现,那只是爸爸逃避过去的借口。” 第42章 莱姆斯也拍了拍她的背,然后他们都笑了,忍不住聊起孩提时代的记忆,某个夏天他们发现了那个废弃的花园,那里的花儿无人照料,却依旧顽强地生长着。他们在那里用破旧的木板和石头搭建了一个小堡垒,在那里度过了无数个下午,谈论着未来,梦想着逃离这个小镇,去往更远的地方。莱姆斯总是愿意跟随伊迪丝进入任何冒险,即使这意味着他们会弄得一身泥巴。他们的童年充满了探险和欢笑。他们会在森林里追逐,假装自己是勇敢的骑士和狡猾的狐狸,他们会在河边捉鱼,尽管他们从未真正捉到过。他们还会在老橡树下讲述故事,那些关于火龙和魔法的故事,让他们的眼睛闪闪发光。 “说到火龙,我好像还没有告诉你,我毕业之后准备去火龙研究与限制局工作了。” “啊,听说那里工资待遇不错。” “是还蛮不错的。”伊迪丝点点头,“那你呢?你有毕业之后的打算了吗?” “还没有,我上次见到伊森叔叔的时候他说我可以去他那里写东西,你知道,杂论啊,或者广告什么的。” “可你明明能做比那更好的事。” “你清楚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是不可能接受……像我这样的人的。” “那只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了解你。” 莱姆斯叹气,他说:“那你也不了解我,是吗?假如说,就是现在,我看着那个——那个月亮,就变成了随心所欲能够伤害你的东西,撕开你的喉咙,你还觉得你很了解我吗?”他看起来有些绝望,伊迪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从来没见过莱姆斯变身的样子,在那种时候,爸爸总是让她离他远远的。她轻轻地拥抱他,“我从来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对不起。”她抚摸他瘦弱的脊背,那些突起的骨骼在月圆之夜会变得强大到无法抵抗。 “这不是你的错,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他低声说,“如果西里斯知道的话——” “别管他了,你明知道我对你和对他是不一样的。” “你对他什么样?”她听得出来他是真的好奇,退出他的臂膀。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那不好形容,开始的时候,我对你感到愧疚,他伤害过你。” “那可能是因为他那时太幼稚,你不会还在意着那件事吧?”莱姆斯哭笑不得地说,却感觉他在掩饰什么。 “没有人会不在意,除了他,他好像一辈子都长不大的那种人,但有时候又显得很成熟。” “好吧。”莱姆斯皱着眉毛,“我不知道这样说合不合适,但是我总觉得,你们两个在对待彼此的时候就会变得格外不像你们自己。” “我觉得我们非常融洽。”她舔了舔嘴唇,没法判定这是否千真万确。 “你们是在……恋爱?是吧?” 伊迪丝听到那个词脸红心跳,仿佛又变回了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恋爱这个词听上去多浪漫,可她又该怎么定义它呢?但西里斯的确对她说过他喜欢她。 “我想是的,你可以这么认为。”她这么说。 她回去休息室继续和杰斯他们打牌,直到大家都很累了,才回去休息。 圣诞假期的前一周,西里斯来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回去过圣诞节,她答应了。“反正除了学校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西里斯笑着亲吻她,“我不也是一样吗?” “人是不是长大了就没有家了?” 西里斯愣了一下,好像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不知道。” “好吧。”她仔细观察着他,他的确相当英俊。她不知道人会不会习惯了这么好看,然后觉得它无聊,但这实在难以想象。她在想如果她像西里斯一样好看她大概随时都会很快活。 开始下雪了,苏格兰的冬天是干净的土地上一只孤零的烟斗,从春日水花喷洒到冬日壁炉余烬燃尽,所有的一切会变成白色的真空箱,精细而令人难以呼吸。圣诞假期的雪下得更大,火车也开得慢,摇摇晃晃,伊迪丝却不觉得它有什么好留恋的要走得这样慢。直到它慢悠悠地驶进九又四分之三站台——那时已经是晚上了,细雪在黑沉沉的夜空里斜着下,告别的声音此起彼伏,但都很快乐,起码那些人都很快乐。 西里斯吻过她冻得通红的手指以后把手塞进他自己的口袋,带着她上伦敦的暗黄色地铁一直坐到南肯辛顿。等他们一踏进公寓,他就会急切地吻她,一边脱去她的毛线帽、围巾、长筒袜、牛角扣大衣和其他所有不需要的衣物,就像有一根绒线在她身体里拉扯着她,她的欲望在涌动,她迫切地期待着欲望能得到满足,以粉碎那天所有的一切。她的腹部下方有一种快感刺激着她,比其他时候更强烈。对着她的嘴,对着她的脖子,西里斯对她说着情话,语气热烈而迫切。 “告诉我,你爱我。”他恳求她。 “是的。” “告诉我。” “是的。” 她没说其他的,紧紧地搂着他脖子,等着他释放,直到最后闹得累了,他把她的腿捞来横过他身躯入睡,始终地,握牢着她的脚踝。 第二天是平安夜,西里斯带着她去了他舅舅在圣登仕庭的墓地,他只穿了一套很单薄的黑色西装,手冰得厉害。他们买了一束侧柏和白色的马蹄莲放在墓碑下,圣诞节的圣登仕庭人很少,两个人就静静地坐在长椅上,那么高大的个子却硬是钻进了她双臂之中,伊迪丝不知道她的黑色针织斗篷会不会留有泪痕呢,或许不会有,她还没见过西里斯哭。他在想他童年时的那条小路,伊迪丝猜。 回去的时候伊迪丝看到镇政府贴上这样的标签:“该墓地即将被回收,请速联系镇政府。”坟墓里长眠的死者的名字还在上面呢。也许正因为如此,基园里到处都是墓志铭。为了躲避流逝的时间的宿命。紧紧抓住回忆不放。“没有人再梦见您的时候,死亡开始了。”这是一个年轻护士坟基上的墓志铭,死于1917年。掘墓人说好像是一位士兵于1919年放置了这块铭牌。伊迪丝想,他是不是梦见了她很长时间。 第27章 二四 高级巫师等级考试结束后那天晚上七年级的学生在中央庭院放烟花,伊迪丝被挤在人群里,和她一起下楼的杰斯不见了,她的心开始狂跳不止,周围人蹦跳起来,他们的欢呼声、烟花还有鞭炮声好像都来自另外一个世界,黄色的火光就在城堡上空一个接一个绽放开,而欢乐又空洞的笑声此起彼落,飘向夏日的天空,她有一段时间没法控制自己的心情,她不想跳起来,也不想就这样傻站在这里,直到西里斯在人群里找到她,躬下身子扶着她的后脑勺亲吻她。“你一定要在人这么多的地方这样做吗?”等他放开她以后,伊迪丝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说,她的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你不开心吗?”西里斯还是嬉皮笑脸的,脸被天上的火光照着。“我带你去找大家。” 伊迪丝还没来得及问他“大家”指的是谁,他就把胳膊绕过她的脑袋紧紧搂住她肩膀在人群中开出一条路来,他们走得很慢,伊迪丝就轻轻地把手搭在他臂膀,移动到一个空旷些的地方,那里已经有人围成了一个圈,西里斯很轻松地就搂着她挤到了前面的位置,人群的中央,詹姆在莉莉面前单膝跪地,伊迪丝看见莉莉垂着头和詹姆的目光交汇,她知道他们在相爱,她感觉得到她那两位朋友们身体里流动着的情感的暖流,莉莉点头然后笑起来,他们吻得很天真无邪,其他人都注视着他们,伊迪丝能看见一种冷静清晰的自信与憧憬在红发女孩的身体里歌唱。 伊迪丝却有些失落感伤,她不知道这感觉是从哪里来的,这种幸福和力量她曾经短暂地拥有过,或者说她曾拥有过,而不管怎样,莉莉都始终怀抱着它们,她很早以前就想过她羡慕莉莉,她想她现在也羡慕詹姆,他们的幸福和力量是如此真实,哪怕他们一路走来的故事是那样不真实。 “你都看走神了啊。”西里斯双手又环上她的腰肢,下巴抵在她肩上对着她耳朵说话,她觉得有些沉。“你知道你要是真的想的话我也很愿意向你求婚的,对吧?”他在她脸颊上印下一个吻。“现在就说好了,你想不想?虽然我没有准备戒指,但我们可以毕业后再一起挑,这样也好,就不怕买到你不喜欢的款式了,对不对?” 伊迪丝把手覆在他手上,侧过头望着他摇了摇头,“我还不想,西里斯,我觉得我们还需要一点时间。”他笑着说:“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然后又把头低下来一些和她接吻,一个很深的吻,他有力的小臂压在她小腹上,另一只手扣着她下颚好让她的脸更靠近他,烟火在他们头顶上不断闪烁变换色彩,人群中爆发出欢叫和掌声,只不过可能并非是为他们这一对,而他们却在这喧闹又陌生的黑夜里进入那温暖静止不动的尖端。 “恭喜新婚大喜。”伊迪丝扛着扫帚和金汤力走进莉莉的寝室已经湿透了,还好这里也只有莉莉一个人。 第43章 “我的天啊。”红发女孩挥了挥魔杖把她烘干,“要我说,我们还没真的结婚呢,你……你突然来这儿干什么呢?”她说话的时候很羞赧,一直用手指梳理着发尾。 “反正都没差,你又不会悔婚的,我就是想来和你聊聊而已,可以吗?”她抿着嘴唇,感觉又回到了小时候在诺森伯兰小学和孩子们交朋友的时候。 “当然可以啦!”莉莉惊喜地大笑:“不管你想聊什么,想什么时候和我聊,我都愿意陪你的。”她做了个鬼脸,伊迪丝满怀感激地看她一眼,晃了晃手里的酒瓶,“你喝金酒吗?我特意挑了度数不那么高的。” “哦我想试试。”莉莉期待地说:“我还没怎么喝过酒呢。”她又挥了下魔杖从柜子里召唤出两只杯子——两只莫兰迪色的珍珠边咖啡杯,摆列在床头柜上,“我没有酒杯,抱歉。” “草本的味道,还有气泡,我猜你会喜欢的。”伊迪丝一边说一边扶着酒杯杜给两只咖啡杯斟满,“我没试过用咖啡杯喝酒,感觉挺怪异的。”她们都笑起来,并默契地在地毯上面对面盘腿坐下。“你想和我聊什么?”莉莉带着笑睁大她那双绿色的杏眼。 伊迪丝把手肘撑在膝盖上,攥着那只盛了金汤力的咖啡杯,她想了许久,最后才只说出一句话来:“你爱他吗?”说完她就后悔了,但她的眼神必须故作坚定,不能让莉莉看出破绽来。 “那是当然的事了。”莉莉摸了摸鼻子,语气很甜美但又不自在。“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你想说我以前那么讨厌詹姆现在却又和他在一起,还那么快就打算要和他结婚,我必须得说——”她深吸了一口气,这动作在伊迪丝看来很可爱,“——人是会变的,你以前也不那么喜欢西里斯啊,詹姆他愿意改变,他给了我所需要的一切,我才发现他其实很善良很单纯——” “我知道。”伊迪丝尴尬地打断了她,詹姆是变了很多,西里斯可不会变,她明白他自始至终都是个混小子,可她在吻他的时候只觉得这个男人与众不同,她只想要他,“我不该那样问的,不好意思。” “你觉得我不该答应他吗?” “不,也不是。”伊迪丝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我不、我不清楚我该怎么说,我只是、我只是一直很想像你们这样单纯,我想像你这样,我很早很早以前就这么想,那时候我们还不是朋友。“她啜了一口金汤力,摇了摇头,“但我又受不了你的负担,这真是太糟了,我根本没法弄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我就是有点难受,哪怕我希望你幸福,但是今天还是有点难过。” “没事的。”莉莉一边说一边轻轻搓伊迪丝的胳膊,“你是因为西里斯还没有和你求过婚才这样的吗?看来——” “不,绝对不是因为那个,我们以前从没想过要结婚,西里斯不喜欢被束缚,但我想他只是不想违背自己的内心,但我、我不想变成什么模范妻子、不想变成我母亲、小时候的邻居太太那样,不管我多么多么爱一个男人,多想和他一辈子在一起,多想把自己所有的信任托付给他,我都不会为了一个男人变成那样,我想永远像我现在这个样子,或许更好一些,像你现在这个样子,可是你——”伊迪丝倒吸了一口冷气,“你也会变成那样的吗?” “你真是——”莉莉无奈地笑着叹气,“你一定是喝了酒开始胡思乱想了吧。” “我不知道,我在喝酒之前就有一些这样的想法了。” “无论我是变成一个妻子还是一个母亲,我都愿意保留我自己的本质的,但我想要那样的爱,你能明白吗?”她终于肯尝一尝咖啡杯里的金酒,然后露出略微有些惊异的神情,她继续说下去:“其实我也有过你那样的想法,但我相信詹姆,我相信我未来会很幸福的,伊迪丝,你也会的,也许你不纯粹,我也不纯粹,我们的想法永远不一样,但我们都有权利做自己。” 伊迪丝把杯子里的酒喝完了,“我真高兴你这样说了。”她笑了一下:“可是我好像更羡慕你了,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是,你能原谅我这样吗?” “我怎么会因为这个就生你气呢?”莉莉耸耸肩膀,“我要和你说,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很喜欢你,是在一年级的飞行课上,这你可不知道吧?” 伊迪丝的瞳孔放大了,第一次见面,一年级的飞行课,她以为莉莉对她有印象还是那天晚上她偷听到了她和斯内普的对话呢。 “所以,你想要听听我的故事吗?”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伊迪丝点头:“我当然想。”于是她就从那个叫科克沃斯的小镇讲到蜘蛛尾巷、从第一次乘坐的列车讲到湖边那颗山毛榉树、从詹姆·波特的变化到佩妮·伊万斯半年通不到一次的电话,最后她才讲了一年级飞行课上那个榛果色暖金线条长发的蓝眼睛女孩,她骑着一把彗星就能把所有人甩在身后。 “我从没有过什么运动天赋,所以我觉得你能做到那样很厉害,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你那种自信,就像所有人都比不过你,当然啦,也确实,我那时相信你就是应该比所有人都厉害。” “那是——自然。”伊迪丝大笑着,见她也把酒喝完了又给她们斟满,“谢谢你和我说这些,我喜欢这样,更了解你一些,从前我和玛杜丽都在互相猜对方的心思,实际上根本不了解对方,哪怕我一直愿意支持她,我想这也是为何她去了巴黎后我们也渐渐少了联系的原因吧……”莉莉飞快地抱了她一下:“我想我们可以成为最好的朋友的,如果我比不上莱姆斯的话,那成为最好的女生朋友也是可以的,对吧?” “好好,我当然愿意。”伊迪丝猜测她喝醉了,但还是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她想到了佩妮·伊万斯——那个本来该是莉莉最亲近的人的女孩,还有斯莱特林的西弗勒斯·斯内普——莉莉曾经的最好的朋友,他们不也都渐渐离她远去了吗?可那双绿色的眼睛依旧闪烁着光辉啊,莉莉·伊万斯总是在向前走的,那伊迪丝·夏瑞恩也可以做到。 毕业典礼就在考完试的第二周,伊迪丝还是没能在那之前攒够钱买到那件她最心仪的印花荷叶边斜领长裙,只能随便穿了一件妈妈留下的裙子,一条白色刺绣吊带裙,编了个低盘发,手举得很酸,最后和杰斯一起下楼了,她把手搭在他小臂上,这大概是他们最后一起下楼了。杰斯调整着他的领带,问她:“你爸爸会来吗?” 伊迪丝看了他一眼,“大概不会了吧。”她又低下头去看地板,“你就别提我伤心事了好吗?”杰斯是这学校里为数不多的知道她离家出走的人了。在伊迪丝小时候的幻想里,这一天嘉佰莉拉和伊森都会来的,但现在她很可能要一个人了。 “嘿,别这样。”杰斯轻轻推了她一把,“你可以和我共享父母一天,我写信叫他们也给你准备了手捧花。” “真的吗?你可太好了,小杰。” “好说歹说我们也是一起上了七年学的朋友。”杰斯满不在乎地撇了下嘴,“对了,你真的决定好毕业之后要去火龙研究与限制局了?” “当然。”伊迪丝用力点头,“等成绩出来以后我就打算和他们签约了,我这次应该考得不错。” “那就是很好了,你这一整年都在学习。” “你不也是吗?所以你毕业后要去干什么呢?” “我得回老家去呢。”杰斯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呵欠,“去我老家的巫师部门工作,然后找个姑娘早点结婚,我爸妈在我六岁时就这么打算好了。” “听上去很无趣,那你愿意过这样的生活吗?” “谁又能有你有趣呢?”杰斯大笑起来:“听着,小伊,我很高兴在这学校里认识你,我想这会是我这辈子最非凡的七年,或许对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我们都很普通,伊迪丝,我们对生活的要求可没那么多。” “你可不普通,杰斯,你是我这辈子遇到过的最好的人之一,我们是最好的追球手搭档,不是吗?” “当然,所以我说,和你待在一起的七年会是我这辈子最非凡的七年。”他伸出一个拳头,伊迪丝也伸出拳头和他碰了碰。 “那以后我们就不是朋友了吗?我们说好了毕业后要一起去巴黎见马杜丽的啊。” “我们写信给她,约着五年以后在多佛的白崖见,不能只我们去找她,她也得来找我们啊。” “所以就这样了吗?” “是啊。” 外面天气很好,伊迪丝走出门的时候不得不把手掌横在眉前以便适应过强的太阳光线,草坪上和黑湖边早已聚集了好些人,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学生和他们的家人,一切就像是加缪所说的太阳的真理,生命散发着火热的石头的味道,洋溢着青春的心,高温沿着他们的脊骨攀爬,日光翻涌,刺着她眼睛。 杰斯先带着她去见了他的父母还有他的一堆半亲不亲的亲戚,张夫妇很和善但寡言,她甚至可以从张先生的眉心和张太太的梨涡里看见杰斯的影子,他们只是笑眯眯地望着她,送了她一束有芍药和铁线莲的手捧花,杰斯的是马蹄莲和绿掌,都很简单漂亮,伊迪丝感激地向他们鞠躬,然后又被拉起来,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几个中年男人激动地拍着杰斯的肩膀,把头发盘成高髻的女士们交流得热火朝天。那种失落和伤感又来了,她转过身去,看到了一株尚在花期的山毛榉树,星光一样的白和鲜绿色交错,花枝乱颤,却没有任何一个同她绽放的同伴——像一个美丽的人。她突然觉自己就是这棵树,和它一起微笑,努力让一切都好起来。 第44章 西里斯硬是把摩托车部队服一样的皮夹克和直筒休闲西裤搭在一起,留长的头发桀骜地往后梳了一把。 “我都看见了。”他像是满身怨气一样很粗暴地吻了她,“你怎么能这样呢?” “这又没什么。” “你觉得我就不会给你送花吗?”西里斯用召唤咒叫来了一束很精致的大型手捧花——淡紫色的鸢尾和香豌豆,配花还有雪柳和厄瓜多尔玫瑰。 “真好看。”伊迪丝只能收下并赞叹,“谢谢你,西里斯。”她想踮脚亲吻他,却被他躲开了,“把另外那束丢掉吧,反正你也用不上。”他说。 “这怎么行呢?不可以白费人家心思啊。”伊迪丝殷殷地笑,最后西里斯没好气地牢箍着她的腰把她往他的方向带。不出所料地,他们去找了詹姆和莉莉,詹姆的父母,弗利蒙和尤菲米娅上了年纪,却很热情。詹姆远远地看见他们走过来就兴高采烈地向他的父母介绍她。 “你可真漂亮!甜心。”尤菲米娅笑得把眼睛眯在了一起,“真抱歉我们不知道,没给你准备捧花。”伊迪丝笑着摇摇头:“没关系。”她举了举手里西里斯和张太太给的捧花。 莱姆斯跟着莱尔叔叔和霍普阿姨也来了,伊迪丝看见他们很开心,好像又回到了某个熟悉的地方,她挨个儿拥抱了这一家人,霍普阿姨送了她一束风信子,她的手都要拿不下了,西里斯伸手想要帮她拿,但被伊迪丝坚决地拒绝了,西里斯又生气,伊迪丝只能使劲憋住嗓子眼,他们之间飞舞着一只黄蝴蝶,像是一小片阳光逃逸了出来,他什么也不说,应该没有真的恼火,眼睛里的灰色像是要溢出来的荒野一样,那只蝴蝶在她额头侧停了一下就飞走了,伊迪丝莞尔一笑,西里斯深吸了一口气,趁所有人不注意把她拉到山毛榉树的后面,然后夺过她手里所有的花束,包括他自己送的那一束都丢在地上,抱住她的腰背,另一只手抓住她的后颈让她仰起头来,吻她,很用力地吻她,把她揉进他身体里,她甚至能隔着衣物感觉到他手臂上凸起的青筋,她被他弄得很痛,但是没有吭声,自从他们有过肌肤之亲后她就开始学会承受这些了,她环抱上他的脖子,手指摩挲着他耳后安抚他,等他们都平复后气息后才把花从地上捡起来,这次她让西里斯拿了其中一部分,他们从树后面散步回去。 “我把你的手弄青了?”他拉住伊迪丝的手腕问。 她没有回答,他用他的大手握了一下伊迪丝的肩膀,她做了一个推开他的动作,这让他放慢了节奏。他等着,她也等着。当他又一次做出妥协的表示,她伸出一只手臂,搂住了他的腰。 深蓝色的气旋还是压得他们透不过气来,西里斯一直扯着他领口的扣子,伊迪丝和他说要不干脆全脱掉好了,她很想念他那些肌肉线条,然后他的脸就熟透了,抓着她挠她痒,她拉住他的手,把他被汗浸湿的头发一绺一绺绕到他耳朵后面。他们继续走,伊迪丝能感觉到背部一片深色的汗渍。 绿色火焰似乎隐藏在翡翠的山丘里,他们绕过玫瑰花园,伊迪丝经过喷泉的时候看见一个人,花白的头发——那曾经是乌黑的,还有苔藓绿的眼,她还是认出来了。 “爸爸。”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说这个词,可她就是说了,站在原地呢喃,这样小的声音她父亲却也好像听到了,因为他转过来了,隔着喷泉溅出的、被夕阳熔铸成琉璃色的水滴和她相望。 “走吧。”西里斯轻轻推了她肩一下,她也不知道他要叫她走去哪儿,她只是不受控制地就向那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跑过去了。 “爸爸。”伊迪丝发现自己已经泣不成声。别这样,别哭,她责骂自己,可是我已经有一整年没见到爸爸了啊。伊森的脸上好像又攀了好多条皱纹了,看上去很疲惫,一点也不像他了。 “伊迪丝,我的伊迪丝。”当父亲把她揽入怀中顺她的头发的时候,她就会发现他一点都没有变了。 她想一直就躺在那一天,探究自己内心受到过的伤害,六月能把痛苦烧成柴火,愈烧愈旺,亮得动人,坠入自我的辉煌并分崩离析。 “回来吧。”爸爸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想起。“对不起。” “我不会再回来了。”她听见自己说。我知道踏出一步后再回来也不会是曾经的含义,就像离开这所学校一样。但是我爱你,爸爸,我真的爱你。 第28章 二五 伊迪丝站在镜子前把头发梳得很平整,一定要像妈妈从前给她梳的那样,要比丝绸还滑,再分成两束,用发绳绑起来,她很谨慎地把洗手台上的剪刀拿起来,靠近发绳,沿着它先剪掉一边,再剪掉另一边,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陪了她要有十年的长发就从及腰变到了齐锁骨短,她发现自己过于尖细、锋利的眉毛显得有些古怪,于是又抬起剪刀一鼓作气把她那些细碎的法式刘海全剪掉了,露出额头和美人尖,她撩了又撩她那些新剪的短发,直到一个她最喜欢的位置,然后对着梳妆镜笑一笑,她天天在“澳大利亚”的艳阳山谷中晒出来的肤色不知不觉就成了浅咖色,莉莉说配她大而细长、眼尾上翘的眼睛正好,抹了一点裸色唇蜜就更漂亮了,而她现在也对自己的短头发感到很满意。 毕业舞会之后,她回诺森伯兰的夏瑞恩庄园取了她以前的东西,爸爸答应会帮她在伦敦找住处,其实她知道他只是不想让她和西里斯一起住,她本想把妈妈留下的那辆凯迪拉克也开走,但爸爸答应资助她在伦敦买辆新的车,所以她就有了一辆牛油果绿色的捷豹。她很开心地开着她的车载着她的一堆行李去了爸爸给她找的汉普斯特德的小型联排别墅,她喜欢这里,她记得六年级的暑假她刚和西里斯约会的时候就来过这里,然后她发现她的邻居正是爸爸的秘书先生。 “你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告诉他,我长大了,难道就不能有自己的生活了吗?”有一次她和阿赛亚在她的院子前面吵架。 “我也不是什么都会告诉他的。” “真的?”伊迪丝不太相信地挑了挑眉,她快步走到她的捷豹旁边拉开车门,钻进驾驶座。 “是的。”阿赛亚弯下腰把手肘靠在车窗上,他朝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比如布莱克先生隔三差五来你家,你们两个半夜吵得我睡不着觉的事我就没告诉他,但我建议你们施个隔音咒。”伊迪丝脸颊附近的空气瞬间升温,她把头扭过去盯着前挡风玻璃,阿赛亚轻轻敲了两下她的车顶,“祝好运,伊迪丝。” “谢了。”她小声说,然后一脚踩下了油门。 施罗德把伊迪丝打发去更衣室,然后让负责文书管理工作的阿妮莫内·特兰检查她的着装,她们刚认识,建立了一种年轻女孩之间的古怪的友谊。 “你穿防火内衣没有?”她的琥珀色眼睛瞪着伊迪丝,说着伸手要去检查她的胸部,伊迪丝一把抓住她手腕:“穿了。” “看着我的眼睛。” 伊迪丝不耐烦地把防火套头帽兜一把摘下来,直视阿妮莫内的双瞳:“我真的穿了。” 阿妮莫内突然惊喜地舞动了一下眉毛,“你怎么突然想着换发型了呢?是你自己剪的吗?”伊迪丝轻声笑了两下,把套头帽兜戴回去,饶过她径直走向蛋白眼们栖息的位置,“对呀,就随便剪了一刀,好看吧?” “那当然,你下次帮我剪一个。” “行吧。”伊迪丝蹲下去,谨慎地观察着那只新来的雄性蛋白眼,他的尾部蜷缩着,喷出鼻息的时候发出震慑人心的声音,那几只原先就在局里接受保护和研究的幼龙都离他远远的,而这只已成年的强壮的雄龙高傲地仰头盘踞着,珍珠状的鳞片像雪峰的顶层,只不过靠近尾部的一圈鳞片有些溃烂了,没有瞳仁的眼睛闪着很危险的光,他其实很美,伊迪丝心想,尖牙上还沾着血,那血或许就属于哪只可怜的袋鼠。 “你得检查一下他的,对吧?”阿妮莫内催促她。 “我在检查呢。”伊迪丝甚至想坐下来欣赏,“他太漂亮了,我要叫他雪影,你看看他的鳞片像不像雪——” “我看你想嫁给一只龙。” “其实我上学的时候是想嫁给鬼飞球来着的。”伊迪丝拍了拍手掌搓掉手套上的灰尘,她站起来,“雪影”看上去想朝她们两个喷火,鉴于施罗德目前还不同意伊迪丝和火龙硬碰硬,所以伊迪丝最后在绵羊肉里下了一整锅活地狱汤剂,用鱼线吊着放到雪影的嘴边,给他当午餐吃了,现在他正安静地午睡,伊迪丝悠闲地拿了把月亮椅坐在旁边给他处理溃烂掉的那部分鳞片。 “阿妮莫内,再给我一点焦油、盐水和白油精,好吗?” “这儿没有了,你得向那群人申请——你知道是谁,申请下来起码得要一个月。”阿妮莫内坐得远远的,用扩音咒和她说话。 “真是不靠谱。”伊迪丝叹了一口气,把最后一点焦油、盐水和白油精都用在了雪影身上,“看来你必须得忍一会儿了,小宝贝,我会想办法快点给你弄到——” 第45章 大概是入口处厚重的防火大门轰然一声打开,雪影被惊醒了,喷出一柱高达十尺的擎天烈焰和浓烟,山谷瞬间都烧着了,雄龙还在不断吐出火舌,伊迪丝眼前一片迷蒙,火势轰隆震天,热气也朝她扑面而来,她好像听见阿妮莫内在尖叫,于是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大叫着阿妮莫内的名字,五分钟后在一块石头下面找到了她,她并无大恙,只是裙角被烧焦了,伊迪丝翻出自己的魔杖。 “我用了凝火咒,现在我们不会受到火焰伤害的,明白吗?”她尝试安抚阿妮莫内。“深呼吸,你的魔杖呢?” 阿妮莫内在发抖,她慌慌张张地从袖子口袋里取出魔杖,支支吾吾地说着:“疼。”她用魔杖指了下自己的手臂,伊迪丝这才发现那里也有一处不太严重的烧伤,“老天啊,你等一下。”她快速地把臃肿的防火套装脱掉给阿妮莫内念疗伤符咒,“这样好一些了吧?冷静下来,好吗?我需要你和我一起朝雪影念昏迷咒,控制住火势,好吗?”阿妮莫内一边发抖一边点头,最后她们一起把雪影击晕了,用了几个“清水如泉”和放大咒把火灭掉,伊迪丝将阿妮莫内扶到她的办公桌去休息。 “到底是谁那么大力开门?”她气愤地走到入口处去找施罗德,他似乎在和五六个傲罗交涉,伊迪丝猜也是他们把门打开的,但她并没有要收住话头的意思,“不知道会惊吓到火龙吗?我和阿妮差点被烧死?你怎么也不来看一眼?施罗德——先生?” “夏瑞恩,我说过了,你安分些!”施罗德呵责完她后又转过去对那个领头的傲罗说:“真是不好意思,斯克林杰先生,她是刚毕业新来的,脾气有点爆,说话有点没轻没重的。”后面有人在说:“夏瑞恩?伊森·夏瑞恩的女儿?” 那个傲罗看了她一眼,使人立刻感觉到他是一个敏锐、强硬的家伙,头发和浓密的眉毛都是茶褐色的,活像一头狮子。“没什么,我们或许是没有顾虑到这一点,抱歉,施罗德先生。” 你和他道什么歉?你们应该和我道歉。伊迪丝不满地暗想。 “好了,你快去干你自己的事吧,夏瑞恩。”施罗德把她往回推了一把。伊迪丝百般无奈却也只能回去“干她自己的事”,转头去检查还有没有余火,她最后看了一眼在入口处的那几个人,她好像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愣在了原地。 西里斯在那些傲罗之中,实际上他只是个凤凰社社员而已,双手交叉在胸前倚靠着大门,他早就把他上学时候留的长头发剪得很短,伊迪丝也不知道他怎么的练出了一身薄肌,但是很喜欢,西里斯很明显早就看见她朝施罗德发脾气了,戏谑地挑了挑眉,伊迪丝很开心地对他笑了,眼梢弯起来,她知道他喜欢这样,果然他迅速变得很焦躁不安,四处张望着,趁那些傲罗没注意他的时候就快步朝她走过来了,伊迪丝收起嘴角,背过身去假装没看见他,她举起魔杖处理草地上的灰烬。 “这位暴脾气的小姐。”她听过无数次的声音还是在她背后响起了,“请问你愿意今晚和我共进晚餐吗?” 伊迪丝假装呕吐,“你能不能别闹了?” “好,我不闹了,好可爱的头发,你什么时候剪的?是不是学我?”他说着就要来摸她的头,被伊迪丝一掌拍开了,“就是今天早上我自己随便剪的,你老实点,那么多人都在这儿呢。” “你管他们做什么?” “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本来是去做凤凰社安排的工作。”他又开始在指尖转着他的魔杖,“刚好碰见那些例行检查的傲罗,我听他们说要来你这里,就跟着来了,然后看到我们超级无敌可爱的消防员小伊。” “你们看见了?为什么不来帮忙呢?” “你上司不让。他说你能搞定的,真为你骄傲呀,小伊。”他又开始嬉皮笑脸,伊迪丝翻了个白眼。“好恶心呀,你快闭嘴吧。” “怎么能这样?我用我工作时间专程来看你一趟啊。” “好吧,那我奖励你一个好消息,怎么样?” “什么好消息?”西里斯笑起来。伊迪丝努力压制住自己想在所有人面前吻他的想法。 “我有《今日变形术》最具潜力新人奖的提名,施罗德说最终获奖者也很有可能是我。” “不会是你爸爸给你花钱买的吧?” “胡说什么呢?别小瞧我啊。”伊迪丝收着力度锤了他一下,“麦格教授说我的变形术newts实践考试是近二十年来表现得最好的呀。” “那太棒了。”西里斯点点头,“刚好,我们今天晚上去吃西班牙菜,你和我们一起去,顺便大家聚一聚,庆祝一下吧。” “你们是谁?” “当然是詹姆他们了,还有一些以前的格兰芬多的同学,你应该也认识。” “是你们格兰芬多的同学聚会吧?那我去会不会不太好?” “怎么会呢?他们大多都是凤凰社的人。” “那我就更不该去了啊。” “可我们是要去吃西班牙菜。” 她立马开心地眨了眨眼睛:“真的吗?那好吧,下班了你来接我,我们开我的车去就好了。”她伸出一只手,西里斯的手心将她的手包住,用力地握了握,然后放到唇边吻了一下她的手腕,“好,吃完之后我们回你家,做点你想做的事情,好吗?” “明明是你想做的事情。”伊迪丝把手收了回来,“记得施隔音咒,会被邻居投诉的。”西里斯耳朵红了。 收拾完雪影的烂摊子之后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伦敦的天却还大亮着,伊迪丝把车开进一个不太起眼的拐角处,一直坐在副驾驶翻预言家日报的西里斯皱着眉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 “你觉得我是不是该换身衣服去?”她咬了咬下唇。西里斯摇摇头重新埋进预言家日报,“不用了,太麻烦了。” 伊迪丝不是很相信地撇了下嘴,然后把车门打开绕到后备箱去,西里斯把车窗摇下来回头大声朝她道歉——为了他的敷衍态度,伊迪丝本就没生气,她对莫名其妙但是又分外焦急的男友不予理睬,自顾自地打开后备箱找出一件积了好多灰的绛紫色v领连衣裙和黑色蕾丝袜,甩开后座的车门,坐上去然后从下拉她的衬衫下摆把它脱掉,等西里斯转过来的时侯看见她只穿着胸衣和内裤。 伊迪丝对他甜甜地笑了一下,他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四处望了望,确认没人看得到才下车,又上了后座把车门关紧,俯到她身上,伊迪丝开始放声大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着急。” “那你是什么意思?嗯?”西里斯咬她的肩膀,他的手在她的胸罩里,“你吃药了没有?” 伊迪丝摇摇头,他放开她,等她把那条裙子穿上之后才说话:“来吧,我帮你穿吧。”然后就拎起她的蕾丝袜对外卷起来并抓住了她的脚腕,伊迪丝踢了踢他脚边放着的一对细高跟鞋说:“鞋子也要帮我穿。” “好。”西里斯笑着又吻了一下她的小腿内侧,伊迪丝红着脸靠近他一些,捧起他脸颊轻轻亲他的下颌,另外一只手解开他的牛仔裤拉链慢慢地把他握在手心里,一边继续轻柔地吻他,西里斯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等他们下了车,伊迪丝才觉得自己是不是穿得有些过于浮夸,那就是一家很简单的餐厅,室内灯光暗淡,像洞穴一般,隐隐泛紫,一侧是长吧台,下几层台阶就是舞池,屋里有馊酒味和小而扁的干冰圈。西里斯把他的风衣搭在她双肩上,他里面的亚麻衬衣前两颗扣子没扣,伊迪丝有些别扭地挽上他小臂。坐在一张圆桌旁边读着菜单的莉莉·伊万斯——半年后会成为莉莉·波特——在看见她的第一秒就扑过来拥抱她,那种公然表现出来的亲密让她有一些不适应,但伊迪丝还是笑起来亲了亲她的脸颊。詹姆·波特即刻跳起来大叫。 “坐下吧,叉子,你吵死了。”西里斯凑在詹姆耳边说然后推了他一把。“伊迪丝·克里斯蒂安娜·夏瑞恩小姐,想必大家都认识了。”他懒洋洋地说完,搂着伊迪丝的腰让她在莉莉旁边坐下。 她有些后悔来这里了,服务员给她和西里斯端上了劣质的葡萄酒,她把西里斯的风衣搭在椅背上,望了一下座位上的人们,大概有十几个,她的确认识一些,玛琳·麦金农、本吉·芬威克,她朝他们点头微笑,她看见几个以前给她递过情书或者邀请她跳过舞的格兰芬多男孩,或许还有几个女孩是西里斯以前的追求者,总之他们都用一种令人很不舒服的眼神打量着她,她感觉他们的眼珠都像在水里泡了很久,快要溶掉了一样。 “莱姆斯呢?”她问莉莉。 “呃……邓布利多安排他去……国外了。” “国外?” “放心,伊迪丝,他不会有事的。”红发女孩用手指戳她的嘴角好让她绽放出一个微笑。 “你看起来很棒,像电影明星。”玛琳·麦金农对她说,本吉·芬威克竖了竖大拇指表示赞同,伊迪丝向他们道了谢并给予了同样的夸奖,西里斯把她的腰搂得更紧了些。 第46章 “西里斯。”对面一个姜黄色头发的男人叫住了他,席恩·乔普林,伊迪丝收到过这个人的情人节巧克力和约会邀请,伊迪丝坐直了些身子,席恩看向了西里斯,“穆迪让你——” “我该做的事都做了。”她旁边的西里斯的声音突然就变得很傲慢,让她想起刚和他熟识的时候,“我知道他们傲罗那边很缺人,你不如让他们去魔法部其他冗余的机构挖点人?好了,席恩,我们不要聊这些了,我带小伊过来不是听我们操心这些的。”他的手滑到她肩膀上,手指细细来回揉搓她裸露在外的皮肤。 “西里斯。”伊迪丝握住了他手腕,他低头看她,“怎么了?你要吃伊比利亚火腿吗?”他举起叉子要喂她吃,伊迪丝听见詹姆在偷笑,她避开了西里斯,“我自己吃就好了。” “那你要不要喝点浓缩马天尼?你一定喜欢这个的——” “我自己来就好了。”她轻轻搡了搡他,西里斯对她这样的表现不是太满意,吻了一下她的头顶,所有人好像都在吃东西、喝酒,她不清楚他们有没有在看她,她只是觉得很不自在,透不过气来,她趁着西里斯陪詹姆去拿酒和冰块的时候扯了扯莉莉的袖子,让她答应陪自己去外面走一走。 她们沿着一条脏兮兮的棕色河流走,伊迪丝说她发现伦敦简直臭气熏天,莉莉和她谈起了她和詹姆订婚的事,事情一天比一天糟糕,詹姆带了点心和香槟去她家里,佩妮和她的未婚夫好不容易也来了一次,佩妮看见了她手指上詹姆送的镶钻戒指,她父母对詹姆很热情,伊迪丝认为不打架作乱的詹姆确实很讨人喜欢,然后莉莉说詹姆好像讲了些关于麻瓜和巫师的差别的话,佩妮和她的未婚夫被激怒了,她们又大吵了一架,佩妮叫嚣着她不会来参加莉莉的婚礼,莉莉也不会收到她的婚礼请柬。 “那明明不是你或者詹姆的错。”伊迪丝把眉毛皱起来,“你姐姐在这件事情上这么糊涂真是遗憾。”凉飕飕的风让她不得不一直搓着自己的胳膊。“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没关系啦,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别为我担心。”莉莉抿着嘴笑,给她施了一个保暖咒。“和我说说你吧。”伊迪丝说她在魔法部工作挺好的。 “你觉不觉得西里斯今天有点怪?” “他一直都这样啊。”莉莉耸了耸肩。她说起西里斯其实在凤凰社并不是很受待见,毕竟他出身于布莱克家族,后者历来是出了名的执着于纯血主义。 “胡说八道,西里斯和他那些家人才不一样呢。” “我知道,我知道,伊迪丝,我们相信他但不代表其他人都相信他,他们也不像我们一样了解他啊。” “我觉得你们的那些朋友也不太喜欢我。” “这很复杂,伊迪丝,他们觉得你爸爸的报纸在故意封锁信息,这对他们获得情报、了解情况造成了一些影响,还有席恩·乔普林,就是刚才那个和西里斯说话的人,他和玛琳说他以前追求过你,你给他的答复是你暂时不想谈恋爱,可是到了下个学期,大家就都知道你和西里斯在‘秘密’约会了。” “能不能告诉他们我爸爸不是食死徒,也不是凤凰社的社员?作为一个公众人物,他有权保持中立来维护自己的安全。”明哲保身,那其实就是明哲保身。“关于乔普林先生的事我会和西里斯谈的,他今天确实有些小孩子气了。” “大家都清楚你爸爸不是坏人,伊迪丝,只不过特殊时候,大家的情绪都少都有些不稳定。”莉莉拍了拍她的背。“你也对西里斯宽容一些,他们男人一碰到这种情况就容易犯糊涂。” “我们慢慢走回去吧。”伊迪丝挽上莉莉的手,沿着河流继续走回去,她现在竟发觉这河流也没那么臭,她们回到餐厅的时候发现西里斯已经喝废了,他把伊迪丝按在墙上亲吻,身上的酒精味道不能再浓了,周围的那些人都在怪叫,伊迪丝很生气,她的脸一下子涌上红晕,最后詹姆帮她把西里斯掰开送到车上,西里斯开始狂笑,声音很大,伊迪丝厉声责备他,然后他的音量就放低了一些,头靠在车窗上。 “伊迪丝·夏瑞恩。你让我非常幸福。”他突然说,语调慢得不正常。伊迪丝一边转动方向盘掉头一边警告他甜言蜜语不管用,他不许再胡闹了,然后他把手伸到驾驶座摸她的头发,像在海边玩耍的好奇小孩摸贝壳一样,“我爱你,我不是嘴上说说,我真的爱你。”他的手垂下去,睡着了。 伊迪丝刹住了车,她真希望他没醉,又庆幸他醉了,她突然很想哭。即使日后回忆,这个瞬间仍会强烈得让她难以承受,她正在经历时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第29章 二六 他们刚起床没多久,周末的天气似乎总是罕见地放晴。西里斯在她的头发上抹洗发香皂搓出来的泡沫,浴室里的水汽好像使他们更加靠近甚至于紧贴,但实际上他们之间还有一个手臂的距离。百叶窗往下露出一小条一小条的天空,牛仔裤的蓝,她的浴室不大,铺的是粉色瓷砖,入口角落里放了一盆盆栽,那是给纽扣住的,周围有很多罐装的面霜和香水。这样真的很舒服,伊迪丝想说。她等着西里斯应一声嗯,但他没说话,手指继续在她头皮上按摩。她想起来他们凌晨醒来又做了一次,完事之后躺着聊天,因为凤凰社、席恩·乔普林或者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吵了一架,怎么吵起来的她忘记了,西里斯还是有些醉醺醺的,说话声音很大,他吼她的时候她想喊回去但什么也说不出来,身体一点也动不了,过了好久她把卧室门甩上了,抛下西里斯去了厨房灌啤酒,最后又开始犯偏头痛。 “我昨天说什么了吗?”她小声问他。 “我怎么知道。”他在嘟囔,声音很哑。 “你看,你就不该喝那么多酒。” “你好意思说我?” 伊迪丝尝试深呼吸一遍,把身体挪到淋浴头下面,感受到有温度的水细细密密洒在她身上,西里斯的动作停了一下,一撮泡沫掉在她肩上,很痒。 “你昨天晚上让我很生气,你知道吗?” “不知道。” “你到底为什么要带我去呢?” “我想你多交些朋友,你的朋友都跑光了,不是吗?”他说这话时像在憋着笑意。她有点惊讶、愠怒,对他的答案非常不满,她转过身去,直视他眼睛,他打湿的头发、睫毛还有透亮的肩膀肌肉很漂亮。“我不需要那么多朋友,我有莱姆斯、莉莉和詹姆呢,再说,那些人也并不都是你的朋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席恩·乔普林怀疑你是间谍了?你是在利用我让他感到不快吗?”她的语速很快。 “这些你说过了。” “那你还说不记得我说过什么?” “我记得。”他把头低下来,把双手放在她脑袋上顺她头发,泡沫都被洗掉了。“抱歉。” 伊迪丝皱了皱眉,“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 西里斯耸了耸肩,“没为什么了,都是小事罢了,就别再计较那个。” “你昨天没有握我的手,我那时候不是很……开心。” 他把她的左手牵起来和她十指相扣,亲了一下她的额头。“那是我没注意而已,我没想冷落你或者利用你什么的。”她靠上他肩头,他们的肌肤贴在一起,“你还记得昨天在车上你对我说了什么吗?” “在车上?好像不记得了,怎么了吗?” “好吧,没事了。” “到底是什么话?”他把头往下低蹭她,咯咯地笑,“说你好香、好漂亮、我特别喜欢你之类的?那我以前也说过。” 伊迪丝把手指收紧,在掌心留下了几个指痕,然后放开,“没什么,差不多的意思吧,可能,但你以前没说过。”她从他身边退后一步,把挂在银色扶手上的毛巾拎起来,拉开了淋浴室的门,又甩给自己一个干燥咒,“我洗好了,头有点疼,先去补觉了。”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了,强烈的阳光把所有颜色都碾成刺眼的碎片。西里斯还有他前夜丢在地上的衬衫和挂在衣帽架上的风衣都不见了,他走了,伊迪丝猜他又是收到什么“紧急任务”了,她发现自己的头还是疼,于是吃了点培根煎蛋和一粒布洛芬,感觉好一些了,但并没有完全好。 《今日变形术》最具潜力新人奖的颁奖仪式是在这个月的某个周五晚上,伊迪丝有一阵没见到西里斯,也没收到他的音讯,总是他来找她,伊迪丝全然不知道除了他在南肯辛顿的公寓和詹姆家还有哪里可以见到他,也不费心去想,他出现得很随机,但每次看到那双带着笑意的灰眼睛,心中涌起某种熟悉的愉悦,仿佛观看一次完美的射门,看光线穿过窸窣作响的树叶,听见汽车驶过时从打开的车窗传出的一小段音乐。不管发生什么,生命总会带给人一些喜悦的瞬间。 她坐在等候席上的时候没看见他,登上台拍照的时候也没看见他,爸爸送的那条露背的高领长袖针织裙的质感让她感觉很局促不安,倒不是说不喜欢,只不过她开始担心一些她以前从未多想过的事。 第47章 伊森让她在预言家日报上挑一个她喜欢的页码,她拒绝了,尽管那张准备刊登上报的照片让她看起来像获得了终身成就奖的国际电影明星。 她去了一趟夏瑞恩庄园,把那个奖杯摆在大陈列柜里,她觉得那奖杯奇丑无比。 “你真的不想吗?你小时候总问我什么时候可以上报纸。” “那是我小时候的事了,现在的话,我更希望你能把报纸版面让给一些更被需要、更有价值的内容,大家得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看得出来伊森很怀疑,“你开始劝我这个,你加入那个反抗神秘人的组织了?” “我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做有意义的事情,爸爸。” 他打量着她,就好像从来不认识她一样,最后他叹了一口气,“我会考虑一下的。”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你最好别是为你的小男友来找我求情的。” “当然不是,他有一段时间没来找我了。” 伊森盯着她看了很久,然后给她倒了一杯马黛茶,“你们经常会待在一起吗?你和西里斯·布莱克?” “谢谢爸爸。”伊迪丝呷了一口茶,“比起上学的时候少得多,只是一两周见一次,但这个月我都没怎么见他。” “你们待在一起做什么?” 伊迪丝怔了半秒,“聊天,看电影或者听歌,他其实不喜欢看书,我们有时候会亲一下,有什么问题吗?” “你在骗我。” “这不是你想听的答案吗?你应该清楚我不是小女孩了。”伊迪丝冷笑。她现在才发现父亲变了那么多。父亲,这个词听上去就像个敌人。自从那次之后,他们好像再也和解不了了。 “伊迪丝·夏瑞恩,你们还没有结婚,我也不会同意你和那家伙结婚。”伊森的声音冰得要命。 “那很好啊,我又没想过要结婚。”她把茶杯放回原处,拿走了手提袋, 伊森抬起手,大门锁上了,伊迪丝没法打开,他厉声问她:“你什么时候能学会稳重一些?做事考虑一下后果?” “我一直都会。”她背对着他,“我只是希望你别再控制我,让我成为你要我成为的样子。” “我想让你成为什么样子?”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反正不是我想成为的样子,那就是为什么妈妈要和你分开的原因,她和你不一样,她只想让我开心。”她把头昂起来,鼻子却突然变酸,声音发抖,明明是她在指责她的父亲。伊森的表情很震惊。 “对了,圣诞节我会去西班牙见她,不需要你的钱。”她用了开门咒,转身离去,外面天气萧索得让人不适,可能马上要开始下雪了。 魔法部的工作开始变得有些无聊,施罗德去了罗马尼亚出差,雪影安分了很多,他马上要被送去古灵阁了,伊迪丝有些舍不得他,但也没办法,只能一边处理违禁的火龙角一边看雪影午睡,阿妮莫内嘲笑她得了相思病,伊迪丝耸了耸肩说可能真的有吧。 “我知道你有对象,或者床伴,随你怎么说。”伊迪丝带头偷溜出去喝下午茶的时候阿妮莫内狡黠地笑,她已经弄了和伊迪丝一样的发型,一直用手指绕着头发。“只不过你们最近不怎么联系。你的大腿内侧、脚踝、腰部和手腕有时候会有淤青,你的脖子最明显,但我最近一次看到这些是在三周以前。” 伊迪丝把司康饼弄碎了,“你快闭嘴。” “那就是对象了,喂,那家伙要是敢甩了你,我就带你的龙宝宝去把他杀了。” “切,你可没那胆子。” 没过几天,施罗德回来了,他说雪影不用去古灵阁了,想要雇佣雪影守卫金库的莱斯特兰奇先生和太太被傲罗办公室列为了危险嫌犯,他们和魔法部或者古灵阁巫师银行的相关交易都被暂停了。 下班之后她请阿妮莫内吃了晚餐,她们聊了聊霍格沃茨的事,哪怕她们在学校里从未有过交集,阿妮莫内是赫奇帕奇的,麻瓜出身,比她高三个年级,她毕业之后伊迪丝才和西里斯的关系有所缓和,晚上她们去伊迪丝家里,看了《魂断蓝桥》和《瑟堡的雨伞》,从收音机里听艾尔顿·约翰的《本尼与喷射机》,快到12点的时候伊迪丝才想起来要调那款叫内格罗尼的酒,阿妮莫内叫嚷着要让她教自己调酒和古代魔文,并从她的书房借走了《写下来,痛苦就会过去》。 第二天荞荞给她送来了一封莉莉的信,她说莱姆斯会回来一阵子,他们可以一起吃顿饭,约在了圣潘克拉斯车站的餐厅——伊迪丝在那里打过暑期工。她急匆匆跑回家换了一件毛衣和短裙,幻影显形到了车站附近的无人小巷之后才发现开始下雪了,厚厚的灰色雪花颤动着飘过窗户,在碎石路上融化了。她冷得给自己施了一堆保暖咒。 “为什么每次见你,你都要穿得这么少然后还冷得发抖呢?”莉莉审视着她,双臂交叉在胸前。 “没事,我不怕冷。”她呲了呲牙,紧紧拥抱了一下站在后面的莱姆斯,他衣服上的补丁变多了,人也瘦了不少,脸上的伤疤倒是好一些了。“见到你真好。”她弯起眼睛拍了拍他肩膀。 “大家确实都喜欢看到我活着。”莱姆斯笑了笑,在桌子旁边坐下,“某人大概不会发火吧?我听说他现在特别喜欢吃醋,莉莉?” “可不是一般地爱吃醋。”莉莉翻开厚重的菜单,“还好那两个蠢家伙现在都不在这。” 餐厅的经理过来的时候认出了伊迪丝,他吃惊地喊了她好几遍“小鬼”,伊迪丝也淡定地认下了。 “你换对象了?”经理看了一眼莱姆斯。 “没有。那是我哥,还有我姐。” “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正常。”莱姆斯说:“毕竟异父异母。” 经理摸不着头脑,他记好菜名走之后,他们三个先是对上了眼睛,然后大笑起来。 “好了,你们最近怎么样啦?” “忙不过来。”莉莉摇摇头,给三个人都沏上茶,“我们人数其实不太够,那些食死徒总是满街跑,詹姆每次都很激动,要追着他们。” “你们这些事能告诉我吗?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不是你们阵营的人。” “但你是我们的妹妹,我们知道你不会告诉别人的。”莱姆斯说,两个女孩又笑起来,“邓布利多想让我去拉拢狼人。”他喝了一口茶,“我这段时间就去找他们了。” “什么?他难道不知道那很危险?要是你遇上芬里尔·格雷伯克呢?”伊森告诉过伊迪丝就是那个嗜血的狼人首领在莱姆斯还小的时候咬了他,他避开通常的社会,靠偷窃、杀戮来获取食物,大概早就服从于神秘人了。 “我想他知道的。”莱姆斯垂了下脑袋,抿着嘴。 伊迪丝感到有些愧疚,她或许不该提这个,“对不起。”莉莉不动声色地睁大着眼睛观察他们。 “没关系。” “你没事,对吧?” 莱姆斯笑着摇了摇头。“我能有什么事?”伊迪丝忍不住握了握他的手,她只有在很小的时候才会这样做。 “我从施罗德那里知道莱斯特兰奇在被追捕——” “是的。”莉莉立刻接过话茬,“詹姆和西里斯他们最近也一直在忙活这事,但进展不是很顺利,詹姆说等有空了要约你打球哦。” “行,好久没打了。”她勾一下嘴角,但马上又塌了下来,“我上次跟西里斯吵了一架,虽然后来没再发脾气,可我并不觉得我们真的和好了,我有差不多一个月没见到他了,然后我去参加完《今日变形术》的颁奖典礼后又跟我老爸吵了一架,感觉糟透了,我的一生好像都是在跟他们两个轮流吵架。”她说到一半便不禁自嘲地笑。 “大脚板肯定没生你气,他只是忙得来不及想你,过一阵就好了。” “伊森叔叔更不会生你气了,你知道他有多爱你。” “我觉得他还是总想控制我。男人是不是一般更在乎限制女人的自由,而不是行使自己的自由?”她把杯子举起来,左右扭了一下观察里面的茶叶。 莱姆斯说:“或许吧。” “但你不那样。”莉莉对他说:“我们都了解你,你不那样,月亮脸。” “当然啦,姐姐,我哥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伊迪丝说,她们又开始笑。服务员给他们上了黑松露芝士意面和一大盘提拉米苏,雪还在下,窗的对面一团雾裹在树间,冬夜太美了。 “初雪啊,不是吗?”莉莉也望着外面。 “对啊。”伊迪丝突然想起来一些事情,“你记得吗?莱姆斯?在莫珀斯,小时候下初雪的时候我们都会去坐雪橇,不知道从哪一年起,你看到那些鹿就开始笑……”伊迪丝掩着嘴准备放声大笑,莱姆斯一边点头,他还是笑得和以前一样,莉莉已经前仰后合了。等他们笑得不那么累了之后,伊迪丝才一本正经地说:“去年圣诞节西里斯说他可以变成狗给我拉雪橇,我想那是雪橇犬干的活,他可没那么大力气。”在床上就不一定了,她把这话收住。他们再次嘻嘻哈哈起来,这是今晚上不知道第几次了,伊迪丝看见那个尖嘴猴腮的经理死死盯着他们,他现在可没理由把他们赶出去了。 第48章 吃完那顿饭之后他们本都打算回家去睡觉,在经过马上要关门的书报亭时又忍不住停下来了,伊迪丝给他们推荐了《下一次将是烈火》和《去斯万家那边》,莉莉翻了两下爆笑着说完全不是同一类型的书,莱姆斯嘲讽说她没给你推荐《亚瑟王之死》就不错了,街上很安静,他们的声音显得很大,好像全世界都是他们沉默的朋友,在听他们说话。雪花一直落在他们脑袋上,大本钟马上要敲十一下了,莉莉挑了《下一次将是烈火》,伊迪丝亲了一下她的脸颊用作告别礼,然后又一次拥抱了莱姆斯,让他一定要代她向莱尔叔叔和霍普阿姨问好。 伦敦现在看上去像一台信号很差的电视机,视觉噪声把大地切成柔软的碎片,她把毛衣袖子拢在一起,雪花落在她脸上,融化了。一枚冰凉的雪花飞落在她上唇,她拿舌头去感受它,发觉那触感还不错,这是她这个月来第一次感到这么平静。 第30章 二七 这里下过了暴雪。她刚从马略卡岛回来,正匆匆往汉普斯特德的家里赶,她其实只在西班牙待了五天,圣诞假期还没结束,伊迪丝看到了预言家晚报上刊登的消息——科克沃斯受到了小部分食死徒的袭击,莉莉住在那里,尽管她写了信告诉伊迪丝她和她的家人都没事,凤凰社和傲罗的营救很及时,有几个食死徒被抓住了,她现在暂住在詹姆家,伊迪丝感到很后怕,她睡不着,吵醒了布兰卡几次,外祖父说她忧心疯了,于是她开始在妈妈怀里哭,最后他们送她回了英国,她对他们说真的很抱歉搞砸了一个圣诞节,外祖母告诉她没事。 主街上还挂着圣诞彩灯,酒馆橱窗里发光的塑料圣诞老人僵硬地挥舞着逼真的上臂,反复招手示意,地面呼出的气在夜里升起,房子安静得像熟睡的猫,窗户明亮,只不过阿赛亚家的灯已经灭了,他大概睡了,伊迪丝不想去打扰他,默默地踏回了自己的门。外部世界一片白茫茫,都是暴雪的痕迹。 她在房间里踱步,想着她该干点什么,实在是没有头绪,于是抽了一根万宝路,那根烟丢在烟灰缸里的时候门铃响了,她紧张地攥着魔杖去开门,一个人靠着门框在那里,她看见他脸上受了伤,沾着血,深色的血迹像干掉的墨水,肩骨也有伤,他的手堵在那里,站都站不稳,她差点认不出来,她从没见他这么虚弱过,看起来奄奄一息,她根本反应不过来,一种尖锐的疼痛袭上胸口,她抓着自己的喉咙,一无所获,却很想哭,喘不上气来,然后她要走过去抱他,让他进屋,“西里——” “别动。”他气喘吁吁地拿魔杖指着她,语气却又不容她反抗,伊迪丝又吓得驻在原地,眼泪已经在往下流,他又张口:“你的护树罗锅,叫什么名字?” 伊迪丝反应过来,用袖子擦了下眼泪,“纽扣,他叫纽扣。”她的声音还是在抖,他筋疲力尽地扑到她身上,伊迪丝紧紧地拥抱他,然后搀扶着他走进客厅。她一边控制自己的哭声一边去给他找白鲜精。 “别哭了,小伊。”她给他上药的时候,他伸出一只无力的手,用拇指揩她的眼泪,脸上是一种疲惫的笑容,伊迪丝更想哭,她才发现他上唇的右侧已经肿成一个发亮的硬块,他的牙齿是血色的。她吸了下鼻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声音没再抖了。 他温和地牵过她的手,用拇指抚摸着她指关节,“路上遇到我那个疯子表姐了,你听说过她的吧?我也和你说过,在我六岁的时候想用餐叉叉死我的那个?”他笑了笑,“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我们没能抓住她和她那伙人,以后肯定会的,现在没事了,你看我不还好好活着吗?”他的嘴角因为疼痛咧开了一些,浑身带血,鼻青脸肿,她还是觉得他帅得要命,心里很怜惜,想帮他冲澡,但还是在哭,颤抖,好像受伤的那个人是她,她讨厌这样。 伊迪丝吻了一下他没受伤的那边的嘴角,血腥味很难闻,他肩部的伤口在痊愈,但是速度很慢,那是黑魔法,她给他念了几个能想起来的古老疗愈符咒,“还很疼吗?” “不疼了。”他还是笑着,应该是在撒谎,“还哭吗?” 伊迪丝摇了摇头,他说:“我们没事,对吧?” “我们没事。”她轻轻搂住他脖子,一下一下地吻他头发。等他休息得差不多了,她才扶他去浴室,给他倒了一杯水,他漱了漱口,吐在浴室的水槽里,水是粉色的,像珊瑚的颜色。他帮她把一束头发捋到耳后,然后拧开水龙头,拉着她的手,让她看着自己手上沾上的他的血迹在水流之下逐渐模糊并褪去,西里斯轻轻搓揉过她的皮肤,让她想起爸爸,爸爸在她小时候摔了跤或闯了其他祸的时候也这样摸她,伊迪丝深深地望进西里斯眼睛里去,他们额头相抵,爸爸的影子又消失了,伊迪丝松下一口气,吻了他的眼睛。 剩下的事西里斯坚持要自己处理,她只好厚着脸皮去叫醒阿赛亚,找他借衣服给西里斯穿,阿赛亚还穿着晨衣,睡眼惺忪,他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伊迪丝如实告诉了他。 阿赛亚的衣服在西里斯身上不是很合身,有些小,阿赛亚应该比西里斯矮几公分,伊迪丝给他用了几个咒语好让他舒服一些,他靠在床头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冲洗过之后他的牙齿没那么吓人了。 “你怎么样?”她坐在他旁边梳理他那些黑色短发。“要不要我送你去圣芒戈。” “感觉棒极了,不用去医院,那很麻烦。”他小声说:“我的瞳孔还在吗?” 她凝视着他眼睛,他的瞳孔大得像子弹,绕了灰色的烟雾。 “在的。”她也小声说:“大得要命。” 他抚过她的手,继续用更小的音量说:“好吧,反正我本来看见你,瞳孔就会放大。” 她愣了一下,然后才凑上去吻他左边嘴角,她突然意识到她似乎愿意为了留住他做任何事,任凭他摆布,就算他不打算那样做。某一刻她其实想对西里斯说她爱他,比她自己想象的都更爱,但她不敢,她不知道他在听了这话之后会怎么做,假装没听见、和她说爱不爱什么的都是醉话、去利用她控制她,这些画面一一浮现,可怕的是,她对自己感到惋惜,却心甘情愿,她觉得自己可能要疯了,拼命把这些念头甩出去。 “嘿,我们躺下吧。”西里斯叫她,于是他们熄了灯躺下来,雪大概又继续下了,伊迪丝听见窗外隐隐有细细碎碎的声音。 她摸索着他的脸,胡茬一点没剃,“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了。” “我没有,最近太忙了,抱歉。” “真的一定要这样吗?”她感到体内涌起一股微疼的痛感。“你可能会死。” “有些事情是值得为之去死的。”他把手叠放在她手上,“当然,目前,我不会轻易去送死,你放心。” 伊迪丝去揉自己眼睛,免得眼泪流下来。他把她的手举起来借着天窗的一点光观察,她手臂上晒出淡淡的晒斑,小臂内侧晒成了明亮的玫瑰色,他将她环绕,熟悉的愈创木气息在她耳畔,伊迪丝想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会和另一个人感到如此亲密。过了好久他说:“我们做点事情吧。” “嗯。” “其实我觉得你完全没必要帮我借衣服的。”他在笑。 “你应该休息一下,西里斯,你的伤还没完全好。”伊迪丝想把他按回去,但西里斯却把她的衣服脱了,然后她听见他解皮带的声音,她发现自己的欲望强烈得让她战栗,西里斯让她坐在他身上,手摸着她的脸,他问她小时候是不是会骑马,伊迪丝脸上烧得厉害,她说是,西里斯拉着她的手肘让她俯下身来靠近他,开始啃咬她的脖子、肩膀和胸脯,最后他们侧躺下来,他用他没受伤的那边肩膀躺在床上,手压着她的小腹和髋骨,他占据了整个房间,他占据了她的整个身体连同心灵,伊迪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很想哭,她一边颤抖着一边抽泣起来,西里斯靠在她耳边满足地叹息。 第二天醒来她的偏头疼又发作了,腿还很软,冰箱是空的,她不能空腹吃布洛芬,就靠在窗边抽烟,西里斯醒过来,非常缓慢地走到她身边。 “很难想象按麻瓜的标准我们才刚成年,是吧?这真荒唐。”她吐了口烟圈说。 “是你刚成年,别忘了我可比你大上一岁。”他没问什么,竟然向她要了一支烟,虽然也并不是完全没想到。 “在我看来那根本没差。”她挑了一下左边眉毛,“我有时在想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或许和我爸爸做过的某些事情有关吧。”她看向窗外,不打算和西里斯说是什么事,她还是觉得如果那糟糕的事没有发生西里斯就不会盯上她,而她发觉自己好像在往被修改记忆之前的方向发展。 西里斯被烟呛到了,咳得厉害,“我没觉得你变了,他做什么了?” “我现在很爱哭?易怒?老是做一些自己明知道不该做的事?”她把烟叼在嘴里,轻轻拍着他的背,避开了他的问题,“我昨天好像精神有点失常。你觉得我该去看心理医生吗?” 第49章 “你会这样想就说明你不是精神病,你是正常的,就是看见我受伤太难过了。” “真的吗?” “假的,好吧?我们都不正常。”他貌似已经学会抽烟了,夹着烟卷大笑,然后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今天陪你玩一整天,怎么样?” “不好,你伤都没痊愈的,你得好好休——” “我以为我昨天已经向你证明我没事了。” “你——” 他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他们只是去雪地里散了半个小时步,脸都冻得通红,夜里长时间做///爱让他们头很眩晕,西里斯答应他等他好一些了带她去做他的改装摩托,伊迪丝问他怎么弄到的,他不肯说,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亲了她好久,她笑着问他们的相处模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现在这样的,他说这他根本没法控制,她想或许他们都是身体比情绪更期待对方,却又爱看着对方眼睛说话,好矛盾。 天空暗成一种更清凉的蓝色,银色的云挂在地平线边缘,雪暂时停了,两个人回到屋子里,詹姆的守护神来了,叫西里斯快去,伊迪丝没留他,也没问他要去哪,只是让他一定要注意休息,要好好的,他给她微微一笑,然后两个人拥抱一下,她太喜欢这种感觉了,好像有了他,她就永远不会直面那个终极问题:她该怎么活,她是怎样的人。 一切真正变得不同是在圣诞假期之后很清凉的周一早晨,她从没想过1979年会以这样的形式开始。雪影和其他的龙在睡觉,伊迪丝手上又闲了下来,她岔开腿坐在一块石头上和阿妮莫内聊天,阿妮莫内刚抱怨完古代魔文是多么让人看不懂的存在,然后就开始描述伊迪丝的“山谷”后面的那间办公室,那里形形色色的同事,仿佛她来自一个伊迪丝从未去过的国家,伊迪丝承认,她的工作不需要她接触太多人类,其实她可能比阿妮莫内更擅长对付他们,她在上学的时候可以表现得像一个八面玲珑、争议不断又不缺人爱的好莱坞明星,但那挺累人的。她只是想问阿妮莫内有没有觉得用她们在地球上非常有限的时间去换取一件人类发明的东西——钱——很奇怪。 “那确实很奇怪,不过我们不得不这样做,不是吗?为了生存?”阿妮莫内在喝一罐伊迪丝给她偷带进来的冰茶,皱了皱眉,那表情像是她觉得冰茶很酸,“我上班的时候感觉我还是我,我仍在经历生活,但时间仍在流逝,这有些没意思,我是说,如果不是因为我爸妈不是富豪,我肯定去环游世界” “这主意不错。”伊迪丝把双手撑在膝盖上,“或许等战争都结束了我们可以一起去,再带上些朋友互相认识一下什么的。”虽然她也不清楚这究竟什么时候会结束。 “那说好了,我可不出钱,千金大小姐。” “那你得想办法把我脸皮变厚点,我可没窝囊到在惹了我老爸生气之后还找他要钱。”她们笑起来,然后事情就在那最欢乐的一刻发生了,一切快得让她觉得自己在做梦。 天花板是施了魔法的,就像霍格沃茨的一样,只不过是很干燥晴朗的蓝天,那一刻,一声巨响震耳,天空烧成了血色,然后变成它最原本的墨绿色,没有了魔法的痕迹,火龙们在喷火,很无形的一股力量把她和阿妮莫内都掀翻在地上,有尖叫声响起,伊迪丝看到了那些带着面具和尖兜帽的黑色身影,他们化成黑色浓烟,速度很快地闪过,伊迪丝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是什么人,她费力地爬起来,右手被石头刮伤了,在流血,她跑去拉阿妮莫内,想带着她跑,但已经太迟了,有两个食死徒拦住了她们,伊迪丝发着抖。 “猜我们发现了什么,一个泥巴种和——”那人大概透过面具上下扫了伊迪丝一眼,她已经认出这声音了,是穆尔赛博,他吹了声口哨:“瞧瞧这是谁?夏瑞恩?好久不见啊。” 伊迪丝拼命在口袋里找她的魔杖,“我看你也只能沦落成这样了吧。”他们尖声笑起来用魔杖指着她,她被咒语甩到地上,觉得自己的肋骨很可能断了一根,还尝到了尘土的味道,她咬着牙想站起来,被另一个人——不用猜就知道是埃弗里踢她一脚,他掐住她的脖子,用魔杖抵着她脑袋,“别动,小///婊///子。”她听见不远处阿妮莫内在痛苦地尖叫,穆尔赛博在大笑,她死死攥着埃弗里的手腕,他脸上的面具消失了,露出一个令人作呕的笑,“你知道的,那个泥巴种,对我们没有任何价值,可你不一样,你瞧瞧,你是个纯血,长得又漂亮,你可以给我们提供很多乐趣,是不是——”伊迪丝终于把魔杖抽出来,把他击昏了。“去他的我是个混血!”她给他也来了一脚,绕到穆尔赛博背后送他一个“统统石化”,然后拉着虚弱的阿妮莫内尝试在浓烟里找到出口,阿妮莫内却想把她往反方向拉。 “怎么了?”她转过去大声问,吸了一口呛人的烟,开始剧烈咳嗽。 阿妮莫内颤抖着指向那个方向,有五、六个食死徒在朝雪影和其他火龙射魔咒——她从没见过的咒语,黑魔法,火龙发出很痛苦的叫声,火焰还不断迸出。伊迪丝立刻松开阿妮莫内的手冲过去,她开始瞄准那些食死徒甩一堆咒语——她上学时知道的那些最具攻击性的恶咒,有几个被击倒了,没有击倒的几个则对她把黑魔法的攻势转移到她身上,她的右手又中了咒,疼得快失去知觉,已经完全不能用了,额角在流血。 阿妮莫内的尖叫声从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伊迪丝顺着声音看了过去,有一个飞在上空的食死徒正用钻心咒折磨她,伊迪丝吓坏了,她往身后罩了一个屏障朝原来的地方跑过去,一边迈着大步子跑过去一边对着那个食死徒发射昏迷咒,但奇怪的是那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忽然间一道绿色的光猛然划过,快得没法作出反应。伊迪丝对着阿妮莫内施了一个铁甲咒,那道绿光穿过了她的盔甲,阿妮莫内倒下了,一个女人爆发出刺耳的大笑声。伊迪丝一开始并没有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她跑到阿妮莫内身边,看见她僵硬地躺在那里,琥珀色的眼睛仍盯着自己,但已毫无生机。 “不要。”伊迪丝听见自己说,声音干涩得可怕,她跪倒在阿妮莫内身边使劲晃她,“阿妮。”她不会再和她说话了,哪怕她们前五分钟还在一起聊环游世界的事。 一种她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的感觉沉甸甸压在她心上,让她没有余地感到恐惧或愤怒,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入口的大门打开了,一群人冲进来,他们开始和食死徒打斗,熙熙攘攘,咒语四射,对伊迪丝来讲,那都只是无意义的噪声了,她伸出颤抖不停的左手,想帮阿妮莫内合上眼睛。 “钻心剜骨!”是刚才那个放肆尖笑的女人,锐利的尖刺开始抽打她的心脏,伊迪丝甚至来不及吸气,她很重地摔在地上,却听不见自己痛苦的尖叫,彻骨之痛在她全身心里燃烧,眼泪和血水混杂在一起,那是唯一温暖的东西,她不知道这持续了多久,她甚至想死去,像水消失在水里一样,然后那骤然间停下了,她仍蜷在地上痉挛,火光都是模糊的,有一双手在她脸上摸来摸去,有人着急地喊她的名字,但她已没什么意识了。是你吗?西里斯?她要说话也说不出来。 眼前一片黑,她想这样也好,她甚至可以就这样走进风暴里,在满携似火冰尘的凛凛黑风里碎成流焰的飘带。 第31章 二八 距离魔法部火龙研究与限制局受袭之日已经过去了一周,伊迪丝在圣芒戈也躺了一周,治疗师说长达八分钟的钻心咒让她很虚弱,她暂时不能用魔法。更糟的是每天入睡以前她都要听爸爸在病房门外面和西里斯吵架,主要是爸爸的声音,西里斯很少说话,后来她实在受不了,在睡前叫治疗师给她的门留一道缝,开着床头灯坐着看书,这样他们两个在外面就能安静一些。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西里斯会悄无声息地进来检查她的情况,她侧躺着装睡,他总是忍不住摸一下她或者亲一下她什么的。等她真正入睡以后——她每晚都梦见阿妮莫内,梦见和她在埃菲尔铁塔下喝下午茶,然后她们遇见了玛杜丽·佩蒂尔,她在伊迪丝梦里和几年前她最后一次见她一模一样,她把她们俩介绍给对方,她们计划着去香榭丽舍逛逛,之后是一把大火,把所有东西都烧了,有人不停尖叫,她就醒了。 “你又做噩梦了吗?”西里斯给她带了全麦面包和黑咖啡,他把夹克挂在衣帽架上。 “嗯哼。”伊迪丝坐直起来,接受了他的一个吻,还有她的早餐,“都一样,你明天可以给我带一个肉桂卷吗?” “行吧。” “纽扣一个人在家还好吗?” “他简直要爽翻天了,天天看肥皂剧。” “我说过让他少看那种垃圾。”伊迪丝摊了摊手,“他就是不听。” “算了,随他便吧。”他拉了把椅子坐在她旁边,“今天感觉怎么样?” 她咬了一口面包,短促地假笑了一声,“今天甚至刚开始。我该说庆幸我是左撇子吗?”她举了一下恢复得差不多的右手,又被西里斯按了回去,“爸爸昨天有说你吗?” 第50章 “不,不幸的是他没有。”西里斯傻笑着伸手整理她额角的绷带,“他正准备以你的名义向火龙研究与限制局提出辞职申请,晚一点应该会和你商量。” “我竟然完全没感到惊讶。”伊迪丝喝了一口黑咖啡,被苦得把脸皱起来,“他昨天绝对和你吵了,而且是他赢了。对了,他们找到雪影了吗?”雪影和其他的龙都不见了,西里斯说那是因为神秘人正在为最终战役搜罗一切武器。 “没,你上司被急得团团转。” “一点进展没有?” 西里斯摇了摇头。 “喔,还有更糟的事吗?” “鲁弗斯·斯克林杰,也就是傲罗办公室的现任主任,通知你尽快配合他们的调查。” “行啊,现在就可以啊。”虽然她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查的,他们遭受了袭击,食死徒偷走了龙,杀人放火,事情不就这么简单吗? “我跟他们说了要等到你出院。”他摸一下她的脸。他们没再说话,她安静地吃了一会儿难吃得要命的早餐。过了好久西里斯说:“特兰先生和太太想让我告诉你他们女儿的葬礼会在两天后举行。” 空气突然开始变重,沉沉压在她身上。 “嗯。” “你会去吗?” “当然。” 西里斯举起双臂绕过她身体,紧紧地抱住了她,她只能伸出左手腕骨撑着他背部表示回应,她不知道还要怎么做,她该哭吗?这种哭泣毫无意义。 “你还好,对吗?” “对,我很好,我很好。” “等你出院了我得先带你去坐我的改装摩托了。”他的拇指摩挲着她。 “你可以现在就带我去。” “你还没休息好——” 她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沉:“我以为我昨天已经向你证明我没事了。”西里斯愣了一下,然后像犬吠一样笑了,只不过更轻柔一些,“你真的很喜欢学人说话。” 其实只是爱学你说话而已。 她吃完早饭以后在脑袋上压了一顶贝雷帽,被西里斯裹得严严实实的,他就带她从窗户偷溜出去了,看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哈雷摩托车,她说酷毙了,坐上后座,直到那个摩托车开始飞到天上她才发现不对劲,但不讨厌那感觉,毕竟她从小就爱飞,她听见西里斯在笑,于是她也笑,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笑过,太完美了,她想把双臂展开,用风灌满自己,于是也这样做了,西里斯嚷嚷着让她小心点,但没有阻止她。不知道飞了多久以后摩托车降落在一片很空旷的草地上,附近种了很多小麦、亚麻和玉米,这里好像没下过雪一样。 “老天,我们还在伦敦吗?”伊迪丝把帽子摘下来,尝试整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它们现在只长出锁骨一点。 “这大概是坎特伯雷附近?我也不太清楚。”西里斯拍打着他裤腿上的杂草,伊迪丝笑起来,“刚刚让我想起我们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我和詹姆比赛,骑着扫帚甩了詹姆三栋楼,你记得吗?” “我记得,那是因为我给他扫帚施了减速咒。” “胡说,就算没你那些小动作我也能赢。” “嗯嗯,然后你被罚了三天禁闭,詹姆只有一天。” “啊!不要再说了!” “你现在好点没?”他把她的腰搂过来。 “我一直都很好。” 他们在午饭前回到病房,刚好遇上爸爸和卢平一家人,爸爸又想训他们两个,被莱尔叔叔和霍普阿姨拦住了,她保证出院前再也不偷溜出去,让爸爸给她带几本文学专业相关的书,她这几天都会坐在床上乖乖把它们读完,她说她或许可以自学,然后在19岁以前参加英国高中课程考试,目前她已经选定了西班牙语、英国文学和戏剧三个科目,爸爸建议她再加个法律或者传媒学,西里斯觉得他们两个疯了。 去参加葬礼仪式的那天出奇的暖,大家都怀疑雪是不是快要融化了,春天要来了,但是伊迪丝不觉得,哪有春天一月就来的,这多荒唐啊。 她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黑色的高腰皮裙,黑色的长靴,什么都是黑色的。伊迪丝记得阿妮莫内说过不喜欢看她穿黑色,觉得老气横秋的。对不起,亲爱的,老钱都这么穿,她当时是这么说的。 对不起,亲爱的,今天我看起来糟透了。 阿妮莫内所住的镇的教堂很小,闻起来有雨水和熏香的味道,窗户上镶了花窗画。大家都在前厅驻足,伊迪丝站在西里斯旁边,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好像怕她突然做出什么傻事,她说,她看见斯普劳特教授了,她是阿妮莫内上学时候的院长,她穿了一件黑外套,和在学校里不一样,但还是很慈祥,只不过是一种慈祥的悲伤。斯普劳特教授走过来拥抱了一下伊迪丝,“你们是朋友,是吗?她是个善良的孩子,我很遗憾。”她对伊迪丝说:“我们该和阿妮莫内告别了。” 他们和其他人排成一队,和阿妮莫内的家人握手,他们都是麻瓜,特兰太太哭了又哭,他们走到教堂深处的一路上都能听见她的哭声。下葬仪式结束之后,特兰先生叫住了伊迪丝,他确认了她的名字之后把阿妮莫内曾经借她的那些书还给了她,“阿妮和我们说过你,她说你是个很有意思的朋友,好孩子。” “我很难过。”她轻声说:“我很难过。我当时在那儿,对不起。”她突然希望特兰先生能在所有人面前臭骂她一顿,她没能保护好阿妮莫内。 “不是你的错。”特兰先生说:“好孩子,谢谢你来。”他拍了拍她肩膀,然后回去找他妻子了。 伊迪丝坐在长椅上,翻开那本《写下来,痛苦就会过去》,看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弗吉尼亚在过完38岁生日后第一天记下的话:“三十八岁的我无疑要比二十八岁时快乐得多,今日更胜昨日。”阿妮莫内在那句话下面划了线,并写道:“要是我也能这样就好了!” 伊迪丝合上书,把脸埋进手里。隔着眼皮,她的手指又冷又潮,她的眼里噙着泪。她用手按得越紧,泪水就越快地渗出来,渗入她的肌肤。又来了,又是这种无意义的哭泣。去年9月份某天下班,她的实习期刚过,阿妮莫内请她去咖啡厅玩,在路上有鸟屎砸在了伊迪丝肩膀上,伊迪丝气得直跺脚,阿妮莫内则大笑着说她今天运气太好了,应该去买张彩票,于是她们就真的随便找家超市买了一张彩票,发现中了5英镑,阿妮莫内在大街上开心地尖叫起来,高喊她名字,拉着她双手转圈,夸张到路上的行人都会多看她们几眼。只是5英镑而已,有可能还不够她们俩吃一顿晚饭。但那就是她们当时的世界。看上去很小的事也拥有了超乎寻常的、令人害怕的重要性。 西里斯坐到了她旁边,手掌一下又一下抚摸她的背,然后张开双臂怀抱她。 “我和她才认识六个月。”她颤抖着和他说,西里斯开始用他标志性的低嗓告诉她没事的、会好起来的。他一直都不是很会安慰人,干嘛要麻烦他做这个呢?算了,还是别哭了,但她却控制不了。 回医院的时候,辞职申请摆在床头柜上,伊迪丝回想起一些火龙研究与限制局的事情,能浮现在她脑海中的,却只有琥珀色的眼睛和血红色的天空,有一刻她好像又感受到那种彻骨的疼痛,恐惧占据了她,她还想回去吗? “你真要在那上面签名?”西里斯看着她已经提起了羽毛笔。 “我不知道,我害怕。”她的声音很小,看着西里斯,她多希望他会摄神取念,她愿意把自己的心都剖出来给他看,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现在是怎样的感觉,她没法形容。 “你害怕什么呢?” “不知道。” 西里斯苦笑了一下,“你是只会说这句话了吗?”他说这话的语气其实很温柔,但伊迪丝却尝到了那种冷冰冰的温度,好像她内心在流血,某种界限在消失。能不能别这样对我?她看着他,心里想要对他说这句话,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你自己不是知道吗?他是个格兰芬多,他最厌恶的就是恐惧了。 “你想说什么?”他弯下腰来平视她,某一秒给她的感觉就是仿佛他也想弄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 “没什么。”伊迪丝摇了摇头,“我就是不想回去,我甚至不想待在有战争的地方,我想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那样会好很多的。”但那样是不是也会失去你了呢? “你知道逃避是不对的。” 她坐了一会儿,西里斯给她梳头发,然后她在那上面签了字,西里斯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审视她,伊迪丝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脆弱,任何东西都会伤害她。 “你真的决定好了?” “嗯。”伊迪丝点头,她鼓起勇气问:“你是不是因为这个看不起我了、不想要我了?” “不会的,我一直都想要你的。”西里斯叹了口气,他让她躺下再休息一下。 她抚摸他的手臂,“我能抽根烟吗?就一根。” 第51章 “不行。”他吻在她额头,嘴角很没有感情地扬了一下,然后他就把窗帘拉上,灯也关了,一下子都黑了,门拉开的时候有亮光泄起来,关紧的时候黑暗充斥了整个房间。 晚餐前她醒了,爸爸来看了她,西里斯跟在他后面,他很可能只是来看一眼,伊迪丝却满怀希望地看了他好多眼。爸爸今天心情还不错,他们的关系有所缓和,大概是因为她康复得还不错,明天就要出院了,而且也没有到处乱跑,他挥了一下魔杖,然后她的晚餐就出现了,炖菜、白葡萄酒烩青口贝、洋葱汤,飘在她面前,好像有个透明的桌子一样。“今天很法式哦。”伊迪丝嘟囔了一句,笑着看了一眼爸爸,最后一点目光留给了西里斯,他又做了那个几小时前做过的表情,她甚至分不清他是在笑还是在抿嘴,爸爸摸了一下她脑袋,好像还是小时候一样,奇怪的是她突然觉得对他之前的那些不满都消失了,伊森坐了下来,然后很出其不意地转向西里斯,“你对海鲜过敏吗?布莱克?” “并不。”他说,然后穿上了他中午放在这里的马球大衣,“有事先走了。”然后他就真的关上门走了。 伊森诧异地扭过头看了一眼被关上的门,然后又诧异地转回来看她,伊迪丝用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嘴,让她不要扁起来,她小时候看见了爸爸妈妈委屈了就免不了要这样做。伊森尝了一口洋葱汤,然后擦了一下嘴角,说:“你们吵架了?” “也不算吧,有那么明显吗?” “我的感情经验比你丰富,小姑娘。” “差点忘了呢。” “你应该挺高兴的吧。” “似乎并没有。” 伊迪丝开始吃炖菜。 “对了,你妈妈怎么样了?” “她挺好的。”伊迪丝点点头,“她挺好的,在西班牙的小学当老师呢,你想她了吗?” “有点吧。” “你觉得你该去找她和好如初。” 伊森摇了摇头,“无论未来如何,我都很感谢她,我们都改变了对方。” “听上去很无聊。”她笑着翻了个白眼。是那句话的意思吧?风暴止息,世界在走向它的路。我爱你,以所有的变化忠实于你。那真的肉麻。 第32章 二九 她坐在汉普斯特德的家里,客厅很乱,桌角、柜角都堆了一摞一摞的书,她就坐在那里,鲁弗斯·斯克林杰坐在对面,旁边是个她不认识的男人,他也就干坐在那里,眼皮底下一只悬空的羽毛笔不停地在纸上飞舞。她把在火龙研究与限制局的事情尽量详细地说了,哪怕她说话的时候脑子里无数次闪过要冲进楼上卫生间呕吐的念头,她都还是坐在那里,手上一直冒汗。最后斯克林杰只是问她:“还有吗?”她说没有了,然后斯克林杰说:“非常感谢您的配合,夏瑞恩小姐,我们对您的遭遇表示关切。” 他和那个带了羽毛笔和羊皮纸的男人走了出去,伊迪丝目送他们幻影移形才把门关上,她一个人坐在起居室的地毯上,那种感觉很不好,她把电视打开,是纽扣爱看的肥皂剧,他听见声音就从盆栽里窜出来了,趴在她头顶上看得津津有味,伊迪丝开了一瓶罐装啤酒,肥皂剧的剧情她一点没看进去,用魔杖召唤过来勒内·韦勒克的《文学理论》和万宝路,叼起烟卷来一边抽一边看,在纽扣发出“嘶嘶”的笑声的时候记起来要用圆珠笔在纸页上划线,眼皮越来越重。 “醒醒。”莉莉放大的脸挤在她眼前,“你趴在餐桌上睡着了,我从壁炉进来的。” “哦。”伊迪丝疲倦地把头抬了了起来,用袖子擦了下嘴角的口水,把黏在脸上的头发拨开,“我看上去很糟吗?” 莉莉梗了一下,“没有,还是很好。”伊迪丝傻笑着坐了起来,她才想起来要把《魔咒创新》藏到贝蒂·弗里丹的《女性的奥秘》下面去,但莉莉已经发现了,“你现在为什么要读《魔咒创新》呢?难道英国高中课程会考魔咒学吗?你的考官会是弗利维教授?” “呃——不错的笑话。”伊迪丝弯下腰去捡她掉在地上的圆珠笔,“只是复习一下而已,你知道,我还得恢复魔力,你怎么来了?”然后把口袋里那本关于魔法法律执行侦察队的求职手册快速塞到桌角,那是owls时期的遗物。 “我来看看你。”莉莉跟着她在房间里走动,看着伊迪丝走到客厅又点燃了一支香烟,问她介不介意。 “你……抽烟吗?”她看上去有些惊讶。 “嗯哼,上学的时候就抽,只不过那时只抽一点点。” “那现在呢?” “上了瘾了。”她吸一口,转过头来对莉莉真诚地笑了一下。 “好吧。”莉莉犹疑地绞着手,像是怕惹恼她,慢慢走近了几步,“我想你最好还是戒一下,那对身体不好,我爸爸——”她咽了口唾沫,“他以前就很爱抽烟,他现在得了很严重的肺病,那会——会死的。” 伊迪丝手上的动作停了,烟纸在燃烧时嘶嘶有声,然后她很认真地看向莉莉温柔地说:“我会尝试戒的。”她微笑了一下,不确定是不是看到莉莉松了一口气,她歪着头看自己,绿色的眼睛里有笑意。伊迪丝走过去抱了她一下,莉莉比她稍矮一些,抱起来很舒服。“这样会让你好一些吗?”她问莉莉。 “你好像胖了一点。” 伊迪丝很紧张地松开了她,“真的吗?” “这又不是什么坏事。要我说,你之前有点太瘦了。”她抓了一下她的手臂。“我们走吧?” “去哪儿?”伊迪丝瞪大了眼睛。 “去詹姆家呀,亲爱的,我猜你还没吃午饭吧?” 她随从莉莉幻影移形去了戈德里克山谷的波特家,詹姆向她炫耀起了那个新建的袖珍球场——其实是一个施了扩展咒的帐篷,伊迪丝说即使他们毕业了很久不见,他也还是那样蠢,詹姆开始嘲讽她要考麻瓜大学的事。 “大学怎么了?大学有意思多了,你想想,还可以参加大学聚会。”莉莉敲她男友的肩膀,詹姆把脚翘在茶几上吃司康饼,好奇地问:“真的?麻瓜的大学聚会会是怎么样的?” “就像我们现在这样的。”伊迪丝坐在他们沙发对面的躺椅喝莉莉用魔法给她倒的热牛奶,“只不过多一些人,还得站着喝酒,放放音乐什么的,说实话也没什么意思,我能喝点别的吗?”她晃了一下手里的杯子,那很可爱,是瓷做的。“有白葡萄酒吗?” “我们都认为你的饮食及作息该健康一些,伊迪丝。”莉莉摇摇头,“顺带一提,月亮脸和小虫一会儿会来。” “太棒了,霍格沃茨毕业生派对。”她一口把热牛奶灌完,用袖子擦嘴。 詹姆大笑起来,“啊哈,你一定很遗憾西里斯不能来吧。”他伸手摸了一下莉莉的头发,莉莉叫他把脚从茶几上放下去。 “他去哪里了?”伊迪丝皱皱眉。 “布里斯托,有点事情要他处理,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好吧。凤凰社还是不太信任他吗?” “现在好一些。”莉莉说。“这次任务还挺重要的。” 她喝完了牛奶,莱姆斯和彼得从壁炉里出现,他们乐呵呵地绕到詹姆旁边,三个男孩互相拥抱捶背的样子让她仿佛又闻到了黑湖的味道,西里斯不在这,但是无所谓,他们大笑着,好像那位朋友下一秒就会从窗帘后窜出来,然后四个人一起走过霍格沃茨老旧到吱呀响的地板去储物柜房间放书,勾搭着肩膀钻进打人柳下面的秘密通道,没有什么会改变。 伊迪丝同莱姆斯和彼得打过招呼后陪莉莉去厨房洗杯子和准备午饭,才想起来要问候弗里蒙和尤菲米娅。 “他们在卧室里,几个月前得了龙痘。” 伊迪丝愣住了,她转过头看着莉莉,她正埋着头,红色的头发垂肩,看上去很瘦小,哪怕她本人一点都不。伊迪丝胸口突然很疼,她有一种冲动,想紧紧抱住这个女孩。 “我很抱歉,我想他们是很好的父母,很好的家人,你们一定很伤心吧?你和詹姆?” “詹姆说我们得勇敢面对这一切,这也是弗里蒙告诉他的。”她顿了一下又继续问:“我不明白,只有我感觉好像一切都在变糟糕吗?佩妮和我彻底闹掰了,西弗勒斯大概在为该死的神秘人卖命,越来越多的人们在死去,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是因为不公平的战争让一切变成这样,还是说长大就是这个样子的?” “我早和你说过一切都糟透了。”伊迪丝苦笑着,“我想你说的两者都有,战争、生长痛什么的东西,但我觉得詹姆爸爸说得对,我们得勇敢面对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呀,对不对?”她自己都觉得这话不对,却还是轻轻地搂住了莉莉,告诉她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她觉得自己安慰人的样子像极了西里斯。 “但是,伊迪丝。”莉莉也抱着她,“虽然我是个格兰芬多,但我开始怀疑了,人在恐惧的时候还能勇敢吗?” 第52章 伊迪丝忍不住轻声笑了,她想起一件小事来。“现在我就要告诉你我爸爸是怎么和我说的了,我问过他一个类似的问题,为什么要问那个问题我已经忘记了,但他的回答我可以记一辈子,我那时还很小。” “他说了什么?” “人唯有在恐惧的时候方能勇敢。” 她们回到饭桌上,和其他朋友们一起吃饭,詹姆说起最近发生的失踪事件,大都是预言家日报的记者和编辑,伊迪丝不自在起来,仿佛感觉他马上就会提及她父亲的姓名,但他们没有,伊迪丝感觉他们是在试探她,但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她很想对他们说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告诉她政治是丑陋的,所以从不和她讲工作的事,詹姆刚刚讲完了一位可怜的记者的故事,好像在等待着她张口,最后她只能对着他们说一句:“世事难料啊。” 四天后,父亲说有急事通知她回夏瑞恩庄园一趟,她一到家门口,父亲便将她接进她曾经的房间,两个脱凡成衣店的女职员在她的梳妆台前,她们把她按在椅子上用发烫的魔杖把头发卷出波浪,用上了深色的睫毛膏和眼线笔,最后把她挤进一条象牙色的礼服裙。 “爸爸,我真的不喜欢宴会。”她对着镜子打量自己,这个像是她完全不认识的女人。 “我知道,但你表现的很好。”父亲说,他看起来苍老又疲惫,伊迪丝都能想到那些失踪事件到底是怎么折磨着他的。伊森从来没有带过伊迪丝参加过任何一场宴会,伊迪丝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表现。 “我不会表现得很好的,你看看我这个样子。” “漂亮极了,像你妈妈年轻的时候。”爸爸微笑着,“今天之后,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 “把这封信寄给你妈妈。”爸爸从袍子内衬的口袋里拿了一封信给她,伊迪丝用手抚摸过上面淡紫色的纹路,“这上面有遗忘咒,是吗?” “是的。”他点头,“你非常聪明,我很欣慰,你母亲收到后这封信上的魔法会起效,塞拉诺家的人会将魔法世界的一切都忘掉,安全起见,伊迪丝,那个人,他已经盯上我们了,他在调查我,我不希望这一切牵扯到你母亲,你会照做吗?” 伊迪丝张嘴,感到很酸涩,“我会的,爸爸,我不是小姑娘了,我不会再无理取闹了。”有湿热的东西从她眼睛里滚落下来,“只是,以后就不能再见到妈妈还有布兰卡了,好遗憾啊。”她把头低下去。 “别哭,亲爱的,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爱的人会一直在我们心里。”爸爸把她揽到怀里,他的身形不再那么高大,伊迪丝闭上眼睛,极力想咽下泪水。 随后,她把自己的妆面清理干净之后便和父亲下去参加私人晚会,庄园似乎变得更加奢华,伊迪丝从未见过“家”会变成这样,它从前是温暖的,后来开始逐渐变冷,现在则像个宫殿,她经过宾客之间,感觉自己像是变了个人。他们来来往往,观赏着墙壁上新挂上去的画,窃窃私语,伊迪丝在面对他们的时候很害怕,感觉自己回到了学校里,面对奔涌而来的流言蜚语。 伊森把她介绍给了几个他工作上的朋友,那些看上去一丝不苟的中年巫师,留着小胡子,手藏在长袍下面,他们打量着伊迪丝然后笑着夸奖她的容貌,伊迪丝感到厌倦,但她也只能假装得体地微笑,父亲在说起她曾经获得的一些不大不小的成就时眼里没有了疲惫,取而代之的是骄傲。然后那些中年男人们便把口中的“漂亮”改为了“优秀”。 “阿尔戈今晚没来实在是个遗憾。”敦敦实实的伯斯德先生说,“我想他绝对不会放过可以收下这么一个优秀学生的机会。” “梅林,我宁愿伊迪丝别和他学。”伊森说,他们笑了起来。 “阿尔戈·派瑞提,我想你听说过他,如果你读过《炼金术·古代艺术和科学》的话。”普赛先生对她介绍,“我们和他关系不错,但阿尔戈有些古怪——这些天才的通病,他女人缘不错。”男人们再次大笑起来,伊迪丝有些不适,她尴尬地弯了弯嘴角。父亲说她可以去找阿赛亚跳舞。 伊迪丝走到舞厅,她曾经会在那边上的钢琴弹奏妈妈教的钢琴曲,她忍不住用手指捏了捏藏在裙子腰封里的信,那是最后一件东西了,最后一件能将妈妈和她连接在一起的东西。 她踮着脚尖寻找阿赛亚,然后她看见门口一个男人进来,是西里斯,看门的人跟着他,很显然,他并没有得到出席的许可,西里斯也看见她了,伊迪丝心里有什么东西点着了,像一小枚火花,愈燃愈烈,她拎起裙角快步穿过走廊,穿梭于来客之间,而他紧随在后,她好像找到了当小孩子时最天真的快乐,她跑在前面,心里听见西里斯的脚步声紧随其后,像行星在宇宙中旋转,那时,她都认为整个宇宙就在自己手臂之间。 最后,她绕到一间房间,等待西里斯的出现,再把他拽进屋里,和他面对面。光线温柔地洒在他五官上:他好看的颧骨,上唇上方微微闪光的薄汗。 “是你,是你。”她轻轻喘着气说,仿佛是才发现他一样。 西里斯笑了,然后他低头含住她的唇瓣,他的嘴唇滚烫。 “天啊,感觉真好。”她说。 西里斯没说话,搂着她的腰。 “你是专门来见我的?还是……” “有个小事要办。”他把她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我们就去你那儿,我答应你,我们……” 门的另一边传来模糊的乐曲声,还有走廊里那些宾客的笑声,以及匆忙而沉重的脚步声——门卫们在找西里斯。 他们对视了一眼,伊迪丝拉着西里斯的手,“你从窗户这里出去。”她指了指窗框旁边一条比较粗的木檐,“隔壁的房间有一个类似秋千一样的东西,你把绳子往下拉,就可以上去,到我……我的房间,再从另一边的楼梯走,从后门出去。” “好的。”他蹲在窗上,挑起她的下巴又吻了她一下。 “小心一点啊,出了什么事我会很难过的。”伊迪丝小声说,西里斯重新跳下来,把她压在窗台上吻她,她抱着他,紧紧地用尽全力地抱着他。然后那扇门突然摇晃起来,有人在另一边重重地敲着门,接着有个粗鲁的嗓音喊道:“谁在里面?” “唉,真是的,一定要是现在吗?”伊迪丝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异常柔软,她的面色大概非常潮红。西里斯还在抚摸她,然后他突然反应过来,“我想是的,伊迪丝。”他看上去很舍不得,“要注意安全,好吗?有食死徒混进来了。”他用拇指揩过她的脸颊,然后从窗子出去。 伊迪丝深吸一口气,整理好着装,把大门拉开,那个年轻的门卫露出尴尬的表情。 “夏瑞恩小姐,晚上好。” “晚上好,先生,我感觉有些累了,刚才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发生什么事了吗?” “刚才有一位闯入者,请问您看见他了吗?” “闯入者?会不会是我小时候养的小马回来找我了?”伊迪丝甜甜地笑了一下,门卫的耳朵红了,他焦急地看了她一眼,说:“请您让开一下,我要搜查一下这间房子。” “好吧。”她挪到边上,“我下去了,先生,如果你还需要什么帮助尽管找我就好。” 伊迪丝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心中仍保持着与西里斯亲吻的热情,她幻想着在寄出那封令她悲痛欲绝的信后,西里斯会怎样抚慰她,脸上不自觉地浮起微笑,同时暗自祈祷西里斯已经踏上了她卧房的窗台,从小径绕出这个曾经囚禁她的房子。 她就这样走到楼梯口,然后听见大厅里一声惊呼。 “梅林!这是怎么了啊?” 一阵骚动,然后是另一个声音,“是伊森·夏瑞恩,他死了?” 伊迪丝怔在那里,她怀疑自己听到的是假的,那只是个玩笑,她急着走下楼去,想看见父亲还站在那里等她扑进他怀里,可是没有,她的身侧闪过一道绿光,伊迪丝躲到石柱后面,走廊里寂静了下来,楼下则十分吵闹、骚动不断,她闻到了很浓的烟味,她迅速地抽出腰封里的魔杖对着刚才门卫的位置发射了一个昏迷咒,随后听见有人倒地的声音。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伊迪丝把魔杖抵在那人的脖子上,是阿赛亚,她才发现自己的呼吸急促得不正常,烟味十分呛人。 “快跟我走。”他说,眼里有一丝的慌乱。 “发生了什么?” “来不及了,快走吧,先生要我一定保护好你。”他拽着伊迪丝走到二楼的露台,然后他们幻影移形到了庄园外面,伊迪丝看见,那幢漂亮的花园别墅的底层被淹没在熊熊大火之中。有很多麻瓜在庄园外面观望,伊迪丝看见几个她以前的小学同学,他们想挤进去,却没办法,那里设了魔法界限。 “到底发生什么了?阿赛!”伊迪丝从自己的声音里听到哭腔,阿赛亚头也不回地拉着她往前走,“别看了,快走吧。”他的声音在微微发抖。等他们一直走到了莫珀斯城堡遗址的尽头,伊迪丝累得直喘气,她感觉世界天翻地覆。阿赛亚在地上找来找去,最后他捡起一只生锈的铁桶,他说:“我数到三,我们一起把脚踏进去。”他不由分说地抓住伊迪丝的手,着急地数到三秒,但实际可能只过了一秒,伊迪丝和他一起把脚踏进去,似乎有一个钩子在她肚子后面以无法抵挡的势头猛地向前一钩,她便双脚离地,飞起来了。他们一阵风似的向前疾飞,眼前什么也看不清,好像那铁桶具有一股磁力似的,把她拉过去,拉过去,然后——她的双脚重重地落到地上,阿赛亚在她身边着地,他拖着她好让她站稳。 第53章 他们在一条河边,在他们前面,深色的浊流滚滚向前,松开的蔓藤和小树斜立在水里,就像后面有一股小风在吹,摇摇晃晃的却没有倒影,仿佛上面树枝上有看不见的线在牵动。一切都矗立在动荡不定的水面上,树、芦苇和蔓藤没有根,与土地隔断,显得鬼气森森,空气中响彻着白白流过去的哀怨的水声。 “阿赛,我们在哪里?你不要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没法信任你。” “我们在约克。”阿赛亚咽了口唾沫,“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伊迪丝很疑惑地盯着他。 “你父亲走了,伊迪丝。”阿赛亚告诉她,几乎是小心翼翼的,他在流眼泪,这还是头一次。 魔杖从伊迪丝手上掉下来,远处村庄的钟声响了十二下。 没有人是孤岛,能子然独立;人人都是土地的一片、大陆的一角;哪怕大海卷去一粒尘土,欧洲也会变小,就像失去一隅海岬、一方领地,无论你朋友的、你的;每当有人消逝,都令我孱弱衰老,因我是人类的一个,所以,别问丧钟为谁而鸣,丧钟为你而鸣。 第33章 三零 现在是二月初,很难想象还有这么大的雪可以下,窗子外面什么都没有,只是灰色和白色的,晨色清冷。西莱丝特把她的早饭端进来,伊迪丝看着她的满头白发,她上次见到姑祖母是在十五年以前,她竟然完全没有印象。 “如果你需要,我那里有缓和剂。”西莱丝特说,她提起一只鸟笼,里面是一只紫翅椋鸟,“寄那封信的时候用这只鸟。” “椋鸟没办法在冬天飞那么远的。”伊迪丝说。 “好吧,这实际上是一只绝音鸟变的,我们最好不要用猫头鹰或者其他显眼的魔法生物。” “绝音鸟,一生一世不鸣叫一声,直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刹那,它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尖鸣,叫出它一生听到过的各种声音,从最近听到的声音开始,它的羽毛可以用来制作吐真药和回忆剂。”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它的寿命还长呢,而且就算一直到了西班牙,它也只能是一只紫翅椋鸟。”西莱丝特抿了抿嘴,她没什么表情,伊迪丝觉得她并不太喜欢自己,但她不在乎。阿赛亚和她满身泥泞地出现在约克的这间老别墅门口时,西莱丝特简直脸色发白。后来她才知道,阿赛亚的外祖父是阿尔伯特·夏瑞恩二世,也就是她的祖父索比和西莱丝特的长兄,阿赛亚的母亲根本就不是什么吉卜赛女人,阿尔伯特过世前留下了一个哑炮女儿,而那个女儿则在离开英国之前留下了这么个红发私生子,阿赛亚在孤儿院长大,伊森在去霍格沃茨帮助毕业生作学术咨询的时候发现了他,仅因为阿赛亚和阿尔伯特实在一模一样,除了那头红褐色的头发。伊迪丝每天就这么把一个念头灌输给自己——一个退了休却仍像王妃般优雅的老妇人还有她父亲生前的秘书,他们是她在这世上仅有的能投靠的亲人了。 阿赛亚去过烧毁后的夏瑞恩庄园还有她以前的公寓,取回来了她的一些东西,还有一封塞进父亲房门底下的信,那上面有提醒他晚宴可能发生意外的讯息。她到现在依旧不敢相信爸爸已经不在了,甚至没有亲眼见过他的尸体,阿赛亚带回来的晚报上刊登了这则消息,伊迪丝看着黑白闪光灯不停闪烁的照片,伊森平静地躺着,她只是觉得爸爸太累了,睡着了。那上面也写了她失踪的消息。 “你不能出去,他们想杀你。”阿赛亚说。 “那个门卫,他是食死徒,我只是击昏了他,他们知道我还活着的。” “不一定,他们放了火。” “但他们找不到我的尸体。”伊迪丝说,“你觉得食死徒都是什么蠢货吗?” “所以我说,你得等到他们相信你逃跑了或者是被火烧死了才能出去,而且不能以现在这个身份出现。” “我知道,你以为我是什么蠢货吗?算了,阿赛,为什么我们不直接真的逃走?” 阿赛亚看着她,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缓慢地说:“你真会做吗?” 伊迪丝低下头,“不会。” “为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做不出来。”她缩起来,抱着自己的膝盖,感到十分难受却哭不出来,阿赛亚抱着她,轻轻摸她的头发,这是她十一二岁时梦寐以求的拥抱,那个时候她实在愚蠢,现在才发现他就是自己的表亲长兄。我该怎么办,哥哥?她可以问这个问题,只不过那无济于事,没有人能告诉她该怎么办。 “哭出来吧,伊迪丝。”阿赛亚让她的脸藏在他袍子里,伊迪丝摇了摇头。“我不能。” 阿赛亚把荞荞和纽扣都从汉普斯特德的公寓带了过来,他们和那只实际上是绝音鸟的紫翅椋鸟待在一起,他还拿来了两封信,伊迪丝看了看署名——杰斯·张和玛杜丽·佩蒂尔,都是她学生时期的朋友了,他们现在都不在英国,却不约而同地在报纸上看到了她父亲离世的消息,询问她的情况,她想起他们三人在霍格沃茨的那些日子——在图书馆昏昏欲睡、在公共休息室说笑、在大树下面打盹,像是一个世纪前的事了,她无与伦比地想念他们,但却无法作出回应。她把自己关在西莱丝特·夏瑞恩女士的客房里成天酗酒、抽烟,心脏冲出皮肤冉冉升起,月亮有时像马蹄铁有时像一颗杏挂在空中,屋顶上雪落下的声音像吵吵闹闹的巫师棋子,她竖起耳朵,然后听见西莱丝特在门外对着阿赛亚抱怨她的情况,好吧,西莱丝特很显然更喜欢阿赛亚,对自己则有恨之入骨的意思。 “伊迪丝,你有一位访客。”西莱丝特敲了敲门。 “别开玩笑了,阿赛。”伊迪丝说。 姑祖母叹了口气,“进去吧。”不知道是对谁说话。然后那个人推门进来了,有一丝光线陷入房间里。“天啊,你这里可真冷。” 伊迪丝转过身去,是莉莉·伊万斯,她在学校认识的红发碧眼的女巫朋友,不出意外的话她马上就要变成莉莉·波特了。 “不好意思。”她站起身,把香烟叼着去把炉火生起来。悲恸之前,人会经历一个呆木的阶段,并且在程度上相互对应。开始越没有痛的感觉,越茫然,越麻木,过后的哀伤,也就越久,越痛彻心扉。父亲死了,而悲伤回归了她的人生,就像居住在她心里的一团黑影,它每天早上会随着她一同醒来,陪伴着她度过白天,然后在夜晚让她焦躁不安,无法入睡。 “我为你感到非常伤心,伊迪丝。”莉莉用手掌轻轻扶着她的手臂,徒劳,这些都是徒劳,阿赛亚都无法用温柔的肢体接触安慰她。 “西里斯本该把那封提醒信送到的,对吧?”伊迪丝说。 “对。”莉莉费劲地回答,仿佛那是什么比父亲离开还要沉痛的消息,“我们很抱歉没有及时赶过去,西里斯现在不是很好,莱姆斯他们和他的信任问题变得非常严重,只有詹姆非常坚定地相信他。” “嗯。”伊迪丝把烟深深吸进肺里。“你们有多少人知道我在这里?” “不多,其实只有我,我是凤凰社派出来的联络人,他们本想叫莱姆斯来找你,但他自己也抽不过身来,他很愧疚,也很担心你。” “告诉他我没事。” “食死徒想把你父亲遇害的事情栽赃给西里斯,他在接受魔法部的审查。” “哦,他现在住在阿兹卡班吗?” “不,不,只有定了罪的人会去阿兹卡班。” “嗯,我知道。” “那不能全怪他,伊迪丝,不是他杀了你父亲。” “我知道。”伊迪丝笑了笑。 “没事了,伊迪丝,我们会保护好你的。”莉莉走过来紧紧抱住她。“唉,你又瘦回以前那个样子了,是吗?” “是啊,我最近总是……吃得少,喝得多。” 莉莉没有说话,她依旧紧紧抱着她,伊迪丝把脸埋进她的颈窝,想起来西里斯也曾对她做过这样的事。 那天莉莉陪她在炉火旁边坐了一个下午,她只是搂着她,梳理她的头发,然后莉莉带她去西莱丝特的浴室里洗个澡,她开始放水,水龙头里放出来的水是热水。她脱了衣服泡在水里,只露出脑袋,莉莉轻轻地把洗发香波抹在她头皮上。多么温暖啊!那种享受出乎她的预料。过了一会儿,浴缸每个角落里都全是泡泡,这些泡沫围绕着她,好像快要溢出来了。她仿佛拾起一个记忆,那个按道理来说根本不该存在的记忆——还在襁褓里的她,被爸爸妈妈捧着,尽管她一直在哭,可爸爸妈妈还是满含笑容地为她清洗,他们交谈着,诉说着他们的女儿有多么可爱,她发现自己的皮肤变得前所未有的光滑,头发更加金黄,然后她终于哭了出来,像一个真正的婴儿那样。 莉莉一直陪她到夜里她的眼泪耗尽,然后她告诉她过几天还会来看望她的,“你现在好多了,对吗?” “哭出来会好一些。”伊迪丝点点头,她的声音很沙哑。 第54章 “一切都会过去的,伊迪丝,要好好的。”莉莉亲吻她的脸颊,然后她走了。 第二天,阿赛亚又从她在汉普斯特德的家拿了一封信,是妈妈寄来的,她说她的焦虑症已经好了许多,问伊迪丝怎么还不给她寄信,她说,很想把伊迪丝接去西班牙。伊迪丝没有把信读完,眼泪滴滴落在信纸上。 “你需要把那封信寄出去了。”阿赛亚抹掉她的眼泪,“再迟下去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在兜帽里又戴了一顶软帽,把头发藏起来,把脸也藏起来,阿赛亚陪她走到后院去,雪地的冰冷将他们包围,紫翅椋鸟嘴里衔着淡紫色的信封飞向另外一个温暖的国度,越飞越远。 回到房间以后,阿赛亚把染膏同粉末和水搅拌成糊状,抹到她的头发上,她头皮烫得像是着了火,阿赛亚笨拙得就像第一次帮妹妹绑头发的十岁男孩。 窗玻璃上传来轻轻的拍打声,伊迪丝转头看去。又开始下雪了。她睡眼朦胧地望着窗外的雪花,银闪闪的、黑茫茫的,在街灯的映照下斜斜地飘落。雪落在晦暗的每一寸土地上,落在没有树木的山丘上,轻轻地落在古老的鹅卵石主街上,再往西去,还见它恬然落入乌兹河畔汹涌的暗流之中。诚然,这雪也落在诺森伯兰山上那片清冷的墓园里,落在伊森·夏瑞恩的坟墓上。雪片纷纷扬扬地落下,厚厚地堆积在歪斜的十字架和墓碑上,堆积在小门护栏的铁镖下在下头上、堆积在荒芜的荆棘丛上。她听着雪花在天地间悠悠飘落。悠悠地,如同他们最终的归宿那样,飘落在每一个生者和死者身上。 那是那年冬天的最后一场雪。她的十八年人生,在一天之内就被一场雪覆盖掉了。 第34章 三一 初升的阳光穿过窄窗,珊松奈特伸了个懒腰爬起床,等到冬天,这里就不能住了,珊松心想,这里会冷得跟坟墓一样。而在夏天,这里的叫声绵长而哀戚,充满悲伤与思慕。哥哥在外面敲门,提醒她下楼吃饭。 “昨夜下过雨,是不是?”珊松下楼的时候问哥哥。 “是啊。”阿赛说,“一会儿可能还会下。” “可是现在有太阳。” “天气总是变化无常,谁知道呢?”阿赛耸了耸肩,吃盘子里的三明治,“你在路上小心一点,要是下暴雨了怎么办?” 好吧,她才不在乎下雨,她的一生中本就阴雨不停。珊松把椅背上挂着的红棕色皮外套穿上,和哥哥说了一声,就出门。 天空是一种令人兴奋的氯蓝色,像被绷紧后平滑无皱的丝绸。她先去了山上,牵走了那匹老安达卢西亚马,快马跑过田野和村舍,这样能让她快速精神起来,经过河流支流的时候空气里弥漫着专食腐尸的乌鸦的味道,好吧,死什么都不是,她对它毫无概念。但活着是山坡上风吹过麦田,是天空中的鹰。活着是装满清水的陶罐,放在尘土飞扬的打谷场上,糠皮扬起老高。活着是你两腿间的马、是山、是河谷…. 珊松走回木栅,停在那里,马回去歇息,轻声嘶鸣,伸蹄扒开覆满青苔、泥土的湿软地面。 她走在街上。魔法法律执行侦察队的实习工作繁琐却又不起眼,起码得到歌颂的只有傲罗或者打击手。珊松对此表示非常无奈,几个月前她还可以在西班牙的暖冬里做着美梦。珊松在古玩店橱窗的镜子面前照了照,着装还算得体,她和哥哥一样有着枣红色的卷发,现在是齐耳的长度,狭长的蓝眼睛也是一样的,她今年二十岁,比伊迪丝·夏瑞恩大一岁。珊松和哥哥还小的时候被父母抛弃在孤儿院,七岁时她被一对富有的来自法国的夫妇收养,后来也把学籍从准入之书上转去了布斯巴顿魔法学校,哥哥则按部就班去了霍格沃茨,那期间哥哥总是很想念她,给她寄信,直到一个月前她才从法国飞回到英国和哥哥重聚,一起搬到赫斯特的乡村别墅,在魔法部找了这么个让自己腰酸背痛、大脑疲惫的实习工作,不过还好,她现在已经不介意了,那代表自己正在越变越强,比过去那个只知道给火龙治疗溃烂鳞片、天天喝酒抽烟、从男人那里寻找慰藉的伊迪丝·夏瑞恩要强出不少了。 珊松深吸一口气,走到一颗大榕树的下面,她甩了甩头发,把伊迪丝·夏瑞恩的一切清出头脑,然后,幻影移形。 鲍勃·奥格登独自一人在杂乱无序的办公套间里,他正在通过壁炉和某个人说话,他是魔法法律执行侦察队的队长,但说实话,珊松所见到的他的样子,让她觉得不安,奥格登先生年纪不轻,他在这岗位已经待了——少说已有五十个年头,给人一种他在这间办公室待不久了的感觉。 “珊松奈特·莱桑德,早上好。” “你好。” “也没出什么事,但愿叫你来并没有把你吓着。” “没有。”珊松想,这么说并不完全是真的。 “负责指导你的博恩斯先生说你学得不错。” “希望如此。”珊松笑了笑。 “有一件小差事,其实就是一点小差错,需要你帮忙去处理一下,其他人都太忙了,对了,你简历里面写着在这里的实习结束,你有意愿转去傲罗办公室,是吗?” “我想是的。” “你在布斯巴顿上学时期的表现得很出色,是优秀学生代表,法国或西班牙有更好的工作岗位,为什么突然转到英国来呢?”珊松有一些紧张,只有上天才知道西莱丝特这位国际魔法合作司前司长是怎么帮她弄到的布斯巴顿学历证明的。她的呼吸很快平复下来,“我本就是英国人,我有家人在这里生活。” “你哥哥,是吗?他是预言家日报的记者?那现在是个高危职业啊,伊森·夏瑞恩的那个神秘的继任者究竟……” “对不起,先生,我无意冒犯你,但是,我哥哥的工作与我无关,饭桌上不聊工作的事,我更不清楚报社现在的情况,无法提供给你任何消息。” “你说得对。”奥格登点点头,他把手上的一摞档案交到她手上,“那先这样,你去找阿尔戈·派瑞提先生谈,按照指定方案行动,去吧。” 珊松的手指轻轻扣着文件夹的页脚,她还没看文件,自己心里大概知道是关于什么事情了。“先生,我需要交调查报告吗?” “呃——随便吧,我想,你还不是正式员工,但,如果你觉得这有利于你的工作,那写一写倒是无妨。”奥格登朝她微微笑了笑,可他的眼睛却了无生气。 戈德里克山谷是一个很宜居的地方,麻瓜和巫师共同居住在这里,珊松有一两个朋友在这里定居,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来这,她经过小镇早已废弃的水塔,那上面爬满野葡萄藤。赫尔加·m.诺瓦克美丽的诗句:“水塔周围的野葡萄,如士兵的下唇一样凋谢时,将自己的颜色完全褪尽”,她在那时还未完全领略。 她敲响了阿尔戈·派瑞提住所的门,这个很神秘的炼金术士。一个家养小精灵来开了门,踩在一个高板凳上,好吧,很显然,派瑞提先生料到他的来访者是个巫师。 “你好,我叫珊松奈特·莱桑德,是魔法部魔法法律执行侦察队派来的的调查员,我想和阿尔戈·派瑞提先生谈谈,不知他是否在这?”珊松出示了证件,那个家养小精灵扫了一眼,一言不发便将他自己和椅子都撤走,让她进屋。 她看见了他的影子在书房里,相当……华丽,珊松并没有走进去,她仍旧站在客厅,“派瑞提先生。”她的声音在她看来还算正常,“我是魔法部魔法法律执行侦察队的珊松奈特·莱桑德,我能和您谈谈吗?” 他转了过来,眼睛是金黄色的,在灯光下闪烁的光点像火花,珊松从没见过这种颜色的眼睛,她过去有一个弄丢了的朋友,眼睛是琥珀色的,但那从没让她感到惊讶。派瑞提先生非常英俊,看不出年龄,谁能想到他和曾经满头白发的伊森·夏瑞恩是朋友呢?珊松并没有为他的容貌而动容,她见过的这世上英俊的男人不算少。 “早上好。”他说,声音非常有教养,把他的丝绸手套摘下来。 “您现在方便谈话,是吗?我们需要您的协助。” “乐意效劳。”他从书房里拉了把椅子,招呼她进去坐下。“西装外套很漂亮,这是麂皮绒的吧?” “不,不是。”珊松皱了一下眉,“这只是仿制的。” “好吧,像麻瓜说的——你抵制非神奇动物皮草是吗?在霍格沃茨的神奇生物学学得不错?” “先生,我不是在霍格沃茨上的学,我在西班牙长大,在布斯巴顿上学,相关的学科确实学得不错。” “好。”派瑞提点点头,“开始问你想问的问题吧。” “关于伊森·夏瑞恩先生遇害的事情,您了解有多少?”珊松无奈地盯着档案,按照指定方案行动,这就是指定方案能提出来的问题。 “我并没有去那天晚宴。” “我知道。” “我表示非常遗憾,我还是非常希望能见到伊森最后一面的,我们是老朋友了。” 第55章 “这些话您应该对着夏瑞恩先生说。”珊松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 “他有一个女儿,和你差不多大,我听伊森说她非常聪明,前段时间在《今日变形术》上崭露头角,可惜她也失踪了,不是吗?” “的确是的,请问您见过她吗?”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亲爱的小姐,但如果我见到她,一定会联系你们的。” “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先生,关于伊森·夏瑞恩遇害的事情,您了解有多少?” “伊森前些时候和我通信,他对他们的记者和编辑频频失踪的事件非常苦恼,这个意外,我想和那一位——我们都知道是谁的大人物和他的支持者有关。” “这个我也知道。” “那看来我没有什么能帮的上你的了,莱桑德小姐。” “信件,那些信件,您还留着它们吗?我是否能——” “真抱歉,莱桑德小姐,我想这涉及到了我的个人隐私。”他懒洋洋地说。 “先生,您说夏瑞恩先生是您的老朋友了,不是吗?您难道不想看到水落石出?当然,我不是在逼迫您,如果您还是不同意,那么我便离开。”她起身抓起自己的档案夹。 “请别急着走,莱桑德小姐,我有个问题想问。” “您请问。” “你上学的时候是不是没有怎么接触过炼金术?” “的确。” “我想如果你在学术或者工作上有任何的需要,都可以来问我。” “好的,谢谢。”派瑞提将她送到门口,“祝你实习工作后升职顺利,莱桑德小姐。”他说,珊松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在那一刻转回去,只有一阵风吹过,然后她看见来时给她开门的那个家养小精灵站在高脚凳上又把门关上了。珊松忽然感到很空虚,好像失了血一样。她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将文件放回公文包,本来也用不了那么长时间。有冰凉的东西在她鼻子上,是雨,又下雨了,哥哥说得没错,天气总是变化无常,珊松看了看四周,阴雨天里的戈德里克山谷没有行人,她举起魔杖,透明的丝线从杖尖向上蔓延,像开花一样将伞面撑开,她裹紧了自己的外套。 第35章 三二 奥格登先生说那天夏瑞恩先生的酒里有砷,珊松第一次接触到这种东西还是在化学课,“它与死亡的联系因为它在历史上被用作谋杀的武器而得以延续,但在古代炼金术仪式中,砷被用于药用和魔法疗愈,也被用于使人进入幻觉状态以达到开明的目的。砷被早期的炼金术士广泛使用。这种元素有灰色、黄色和黑色的色调,通常以天鹅为象征,这个符号的选择源于这样一种观点,即砷不仅是一种毒药,而且是一种在炼金术阶段之间‘进化’的物质,就像小鸭变成天鹅一样。”哥哥在她旁边背书。 “派瑞提说我在学术或者工作上有任何的需要都可以找他,但是我并不相信他。”珊松对哥哥说。阿赛听了点点头。 “再给我看看那封信。” 阿赛若有所思地走进书房,把那封本该交到伊森·夏瑞恩手里的短讯找出来,他说:“那上面说不要轻信任何人。” “不要轻信任何人……你觉得是谁写给他的?” “难不成是邓布利多?可要是那样的话,派瑞提不应该早就被列到嫌犯名单里去了吗?这一点线索也没有,印刷体,报纸通用字体。”阿赛把信递给她,珊松把沾了很多泪痕的信纸举起来,她前段时间根本不敢把信看完,她反复读一遍最后一行,“请在今晚的晚会上保持戒备。不要相信任何人,甚至是你视为朋友的人。” “魔法部知道这封信的存在吗?” “他们知道,已经看过了,我想他们很可能先前就知道凤凰社要送这封信。” “我能相信你吗?阿赛?” “你不确定的话甚至可以把我的心剖出来反复检查。”哥哥盯着她的眼睛,仿佛在向她敞开他的大脑,珊松不想读他的想法。 “好吧,魔法部已经不干净了,这是肯定的。”珊松说,“我想让奥格登先生把审查派瑞提的事项升级一下。” “不要指望奥格登了,他都是个老糊涂了,我建议你直接去找鲁弗斯·斯克林杰,假如你能说服他的话。” “那我就得暴露自己的身份了,真是的,我没法百分百相信他。”珊松苦恼地把脸埋进手里,哥哥在她旁边坐下,轻轻拍她的背安抚她,他们想不到任何办法。 “阿赛,我好想去见我爸爸。”珊松说。好吧,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伊迪丝了,伊迪丝·夏瑞恩二世。阿赛亚询问她:“你确定你可以的,是吗?”伊迪丝点了点头。 周末的时候阿赛亚便带她去了诺森伯兰郡山上的墓地,可以看见哈德良长城——伊迪丝还小的时候爸爸带她和莱姆斯来这里看过极光。实际上,坟墓的选址是由十七岁的伊森·夏瑞恩选定的,他那时就看中了这里,真是不可思议,这个人烟稀少、即使到了春末和初夏还是充斥寒气的地方,不过景观确实很美,天是如此遥远,峰顶尖锐,山口如尖叫一般,而峡湾细长可爱,那里小溪潺潺、野鸟鸣啭,宛如夏日碧绿的天国,但到了雪季就不好了吧,那得有多冷? 一个人也没有,一个也没有,那块燧石一样的石头立在这里,真不敢相信爸爸就在这里,就躺在这下面,墓碑上刻着拉丁语的铭文,“momento mori.”——勿忘你终有一死。伊迪丝想砸碎它。石头的旁边竟爬了常春藤,伊迪丝深吸一口气,然后蹲下来用魔杖清理那些常春藤。常春藤妨碍树的生长,永远别忘了修剪。永远别忘。你的思想一旦把你拖向黑暗,就拿上你的剪刀,把痛苦修剪掉。 阿赛亚蹲下来和她一起,她感觉父亲的灵魂正在注视着自己。 人唯有在恐惧的时候方能勇敢,知道了吗?伊迪丝? 知道了。爸爸。 夏天真真正正地到了。莉莉希望伊迪丝早点到场,帮她一起洗澡、梳头、化妆打扮。婚礼场地选在了黑斯廷斯的海边礼堂,这里美得不像话。宾客们都暂时住在海滨小镇附近的旅馆里。浴室的百叶窗外面是碧蓝的鹅卵石海滩和同样碧蓝的夏日长空。 伊迪丝在浴缸里面放满水,撒了百合香的浴盐,味道很香,莉莉坐在浴缸旁边晃悠着脚。 “你可以放心。”莉莉摸了摸她,“这是个秘密婚礼,我们没有邀请很多人,只是几个比较熟的人,他们都知道你还在这里。” 伊迪丝点点头,“我一直都在这。”那说明她也不用再喝那些好让她和阿赛亚看起来更像亲兄妹的药剂了。 “我和詹姆打算去托斯卡纳玩一周左右,邓不利多准许了。”莉莉走进浴缸里坐下,伊迪丝非常缓慢、仔细地给她清洗。“那真是好极了呀,夏天时候那里特别美丽,不是吗?你和詹姆也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你想不想和我们一起去玩?西里斯也去?我们都觉得你们压力都有些太大了。” “我能和你说实话吗?”伊迪丝苦笑了一下,“自从那天之后,我还没见过他呢,我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子了。” “好吧,这太夸张了。”莉莉忍不住大笑,“那你一定也很想他,是不是?” “其实还好,我根本没有空闲去想那么多事情。” 伊迪丝帮莉莉擦干身体,再帮她穿好内衣和婚纱,带着一种混杂着自豪和难过的心情。这婚纱是她为莉莉选的,那是刚毕业后的某个周末,她和詹姆已经订婚了,莉莉来敲她家的门,问她想不想去看看婚纱,她们在奢侈品店和成衣店流连了整整一天。心字领和泡泡袖,衣料合身而且舒服,白色的布料包裹着她的热度。伊迪丝让莉莉站在镜子前,把她绯红色的头发梳顺,然后卷了一下发尾,看上去光彩照人。 “我还是喜欢你原来这样子一些。”莉莉站在她身后,从镜子里看着她。 “好吧,我也是。”伊迪丝笑了笑,莉莉去衣橱拿了她的伴娘礼服让她换上。那是一件白色的一字肩蕾丝长裙,很好地勾勒出身材曲线,伊迪丝整理了一下短头发和新卷的刘海,露出原来富有光泽的金棕色,镜子里的样子让她想起学生时期。 “我们看起来很般配,都很漂亮,我是说。”伊迪丝把花环头纱轻轻地放在莉莉头顶上。“是啊。”莉莉的笑显得非常幸福。她们下楼走去厨房,只有伊莎和蒂拉在那里等她们,莉莉的姐姐佩妮不愿意出席婚礼,这让莉莉很失落,但她很快就又忘却了这种不值一提的痛苦。 婚礼场地非常漂亮,夜幕降临的时候有蜡烛和篝火,温暖而明亮,食物的香气和海风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莉莉挽着詹姆的手走去海边的礼堂,等待漫长的婚礼仪式结束,伊迪丝看到了西里斯,他跟在詹姆后面,和莱姆斯还有彼得一起,穿着白衬衫、黑西装,漫不经心的帅气,然后他走向她,“嗨,你还好吗?” “我认为是。” 第56章 他的灰眼睛盯着她,好像有话要说,但最后还是没有说话,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人盯着他们俩看,于是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好吧。”伊迪丝撅了撅嘴。 “我真的很抱歉。”他似乎没法忍住不碰她,用手捏着她手指。“那天之后,我每一天都难受,你根本无法想象我有多想念你。” “嗯。”伊迪丝把手收回去,在胸前交叉,海风不断掀着他们头发。 “所以现在是怎么回事?你生我气了,是吗?”西里斯的腰弯了一些,他想看仔细她的脸。 生气,伊迪丝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生气了,她的所有情绪都在缩小,甚至连悲伤也是。死亡总是这样。死亡时间越长,对活人的影响就越小。时间毁掉生命。时间毁掉死亡。 “我没有生你的气,西里斯,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我也想你。” 西里斯说:“我们去托斯卡纳,好不好?跟詹姆和莉莉一起,她应该和你说了,对吧?” 伊迪丝点点头,“你应该不会把戒指弄丢的吧?” “当然不会,你放心吧。”西里斯拍了拍西装外套胸前的口袋,然后他愣住了。“等一下。” “你真的弄丢了?”伊迪丝吓得抬起头,想伸出手去翻他的口袋,西里斯握住了她的手,然后他笑了,“骗你的,我是不可能弄丢的,好笨啊,小伊,怎么这就上当了?”伊迪丝翻了一个白眼。“好吧,起码你终于肯看我一眼了。”西里斯说。伊迪丝妥协地推了推他,“我们走吧。”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她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婚礼仪式开始,新娘新郎两个人都非常坚决干脆地说了“我愿意”。他们都表现得很激动,伊迪丝和西里斯站在后面负责递戒指盒,詹姆和莉莉交换了戒指,接吻。大家鼓掌,伊莎和蒂拉都哭了,她们抱着伊迪丝的手臂,眼泪是喜悦的,伊迪丝没有哭,再没有任何事能让她哭出来了,而且莉莉很快乐,朝她挥了挥手里的铃兰手捧花,伊迪丝对她笑了。 “你想要吗?”西里斯笑嘻嘻地问她。不想,我不需要。伊迪丝想说,但她只是眨了眨眼睛,他只是想逗她乐。 仪式结束之后的婚宴不算太热闹,毕竟到场的也就十几个人,伊迪丝去香槟塔旁边拿酒喝,她在侦察队的导师埃德加·博恩斯也在那里,他是凤凰社的一员。 “说实话,虽然我有心理准备,但我还是比较习惯你平时的样子。”他和她打招呼之后开始同她交谈。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我原来这样,莉莉他们都说我原来更好。”伊迪丝说。 “确实是本来的样子更漂亮,不过我们都知道那不能算是你的优点,就像现在这样,容貌是可以改变的,你最大的本事在于你的能力,聪明,学东西很快。” “好厉害的恭维话。”伊迪丝忍不住笑了,她真有那样的能力吗?“谢谢了。” “为什么布莱克家那小子一直围着你转?”埃德加问。 “报告老师,没人围着我转。” “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不是,老师。” “别叫我老师了。” “好吧,我要走了。”伊迪丝把酒杯放回原位,回到伴娘和伴郎坐的桌子和他们一起坐着,西里斯在她杯子里倒了接骨木花酒,她坐到莱姆斯和西里斯中间。“我们很久没见了。”莱姆斯说,“是啊,很久了。”伊迪丝笑了笑。西里斯把手放在了她后腰靠近臀部的位置。 莱姆斯收起腮帮子,“如果你需要我做任何事情,你知道的……” 伊迪丝点点头。 这时候,新娘新郎进来了,大家都热烈地鼓起掌来,乐队马上开始演奏婚礼进行曲。莉莉看起来很幸福,很优雅地微笑着,显得非常文雅。她和詹姆手拉着手,简直太美了。伊迪丝喝了一点接骨木花酒,忽然感到很孤单。婚宴结束前西里斯去把铃兰手捧花抢了过来,用魔杖把它变成了一圈花环,戴在她头上。“我们跳舞吧。”他对她说,伊迪丝答应了,海滩旁边人声鼎沸,城镇都是紫色的,大海像是一块浓密得要漫溢的墨色草地,和她所熟悉的一望无垠与天相接的土地一样,平缓辽阔,远远地就能看见来人。 婚礼结束之后,莉莉和詹姆坐上敞篷车,去他们的临时住处,伊迪丝则跟着西里斯他们开另一辆车回旅馆,伊莎、蒂拉、莱姆斯和彼得都坐在车上,她实在回想不起来他们都是怎么挤进来的了,不过他们最后还是安全抵达了旅馆,其他人都回去休息,西里斯陪她去了露台,他点了根烟。 “你现在也开始这样……西里斯。” “好吧,你总是带坏我。”他递给她一支,然后帮她点烟。 “你带坏我的时候更多。”她说,火光照亮他硬朗的脸庞。 “那托斯卡纳的事你考虑了吗?” “我想和你一起。”她主动拉了一下他的手,西里斯深吸一口气然后说:“我们去我那吧。”然后他拉着她的手穿过灯光昏暗的走廊,一直带她走进他的单间,两个人都浑身发热,他贴着她,她的后背撞在墙上,他拉开她的裙子拉链,激烈的拥吻会弄疼她,但她不在乎,她什么都不在乎。 第二天早晨詹姆来敲门的声音吵醒了她,西里斯亲吻她的脖颈让她好好躺着,伊迪丝翻了个身,看着他下床,捡起裤子,穿好,走去门口给詹姆开门,他的脚步有些虚浮,从窗帘缝隙滑进来的太阳光有气无力的,她曾经见过无数次这样的日出,而这一刻是如此不同,这一刻就存在她心里。 他们要启程去托斯卡纳了。 第36章 三三 林间轻响,萦绕耳际。谷底溪水奔流,蜿蜒穿过石板河床,月光在水面粼粼波动。她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微弱的鸟鸣,那是一种高亢而尖锐的颤音,有如一只冰冷的手,划过她的颈背。 “这样的巡逻并不少见,希望你不要过于害怕了。”斯梅绥克回头看了一眼说,嘴角带的笑让她觉得他并不是什么好人。 “我去西边的峡谷先,那样效率更高一点。”伊迪丝说。 “不,我不觉得。介于你还处在实习生阶段,还得和我待在一起比较安全。”他从她耳边轻轻拿起一缕头发。 “把头发还我,那是我的。” “非常幽默。” 伊迪丝深吸一口气,她不能往同事脸上砸一拳,这并没有写在规章制度里,但她就是不能这样做,他把她的头发放了回去。 “谢谢。”伊迪丝说完,转身走向西边的位置,斯梅绥克跟在她后面,“好吧,妞儿,既然你想先去那里,我就陪着——” 伊迪丝幻影移形,她已经在峡谷的底部了,祈祷着斯梅绥克一定不要跟上来,但是太晚,爆破声在她身后响起。 “你这样可太任性了。” “你可以去完成你的工作。我负责这里,我不是傻子,我是认真的。”这句话在她嘴里说出来有些怪,她又补了一句,“意思是我没有在开玩笑,假如有我处理不了的食死徒来了,我会发射信号,等傲罗过来抓他们进监狱。” “真可惜,看着你背后。”斯梅绥克说。在那之前,一个咒语先刺穿了她的袍子,伊迪丝忍着腰部的疼痛迅疾转过去,对那个突然出现的用兜帽遮住脸的人发射咒语,他躲开了,斯梅绥克一动不动地站着冷笑,这是个圈套,伊迪丝才意识到。 不同颜色的光把黑夜里的峡谷划得闪亮,她没有闲空子发射信号,大概是斯梅绥克不想看决斗持续太长时间,于是出手从她背后除掉了她的武器,疼痛已经冉冉升起,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绳子捆过她周身,她跌在一块岩石旁边。 “快发射信号。”斯梅绥克拿魔杖指着她。 “不。”一道绿色的魔咒划过伊迪丝的眉骨,像是锋利的刀锋,疼痛让她更加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温热的东西流经她的脸,血,是血。 “真可惜,如果要让我把话再说一遍,那下次就不会只是你的眉毛了。” “为什么你不发射信号呢?”伊迪丝挑衅地扬起了受伤的眉毛,那让她疼得呲起嘴角。 “明知故问。”斯梅绥克弯下腰掐住她的下巴,那种疼痛或许可以分散眉骨处的痛觉?伊迪丝缩起来。站在他旁边那个看不清脸的人动了动身子。 “听着。”斯梅绥克继续威胁她,旁边那个人一直没说话。“把你的魔杖拿着,你就乖乖地召唤你的守护神,明白吗?” “我不能。”伊迪丝咬着牙说,血流到了她上唇。 “油嘴滑舌。”斯梅绥克冷笑了一声,他轻飘飘地挥了一下魔杖,伊迪丝从自己的痛呼里听到自己的右手臂被割了一刀,“召唤它。” “我知道,我知道。”她把泪花憋了回去,“你要我召唤守护神,傲罗们就会来,然后你们的人就都来了,把我们都杀死是不是?既然你们的人都没来那就只杀我一个——” 第57章 伊迪丝说不出话来了,钻心咒的感觉实在太熟悉了,至少她现在能发出那种彰示自己正处于水深火热的痛苦当中的尖叫。 灼烫着她心脏的红热马蹄铁突然消失了,她蜷曲在岩石旁边大口喘气,额角应该撞破了。是另外那个人的声音,他说:“不要浪费时间了。” “不要浪费时间?你敢什么都没有完成就回去吗?你敢吗?” 伊迪丝缓下来,“停!停!我会照做的,别再用那个咒语!你要是继续做下去我的魔力会消失,我召唤守护神,把他们叫过来和你们来一场战役,但是,但是,你们会输的,我们会让你们知道——” “别废话。”斯梅绥克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你要是敢有什么小动作,我就在这把你杀掉,清楚吗?” “我清楚。”伊迪丝闭上眼睛点点头。斯梅绥克解除了她身上的绳子,她站起来,从另外那人的手里接过魔杖,看了斯梅绥克一眼。 “等什么呢?” “我的魔力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她说,“守护神咒不是那么容易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你在问我?”斯梅绥克大笑起来,他举起手臂,袖子挽了上去,露出那个黑色的,扭作一团的标记。“这才是真正的——” “闭嘴,把那坨屎收起来,□□爸的,恶心死了。” 他几乎是听到了的下一秒就冲过来揪住她的衬衫领子,伊迪丝踹准了他的命根子再用魔杖将他击晕死过去,她把魔杖对准了另外那个人。 “我认得你的声音。”戴着兜帽的人说,“哪怕你把你那别扭的口音改掉了。” “既然我们都知道对方是谁,那就不必这么遮遮掩掩的了吧。” 雷古勒斯·布莱克摘下了他的兜帽。 “好吧,你可以杀了我。”伊迪丝笑了,“我不在乎,但我想你要做到一定很难。” “我的任务不是杀你。”他的魔杖收了起来。“其次,我不只是通过你的声音认出你来的。” “派瑞提?他知道了,是吗?。” “还有更多你没办法想到的,不要以为自己太聪明了。” “那封信是你写的。” 雷古勒斯没有说话,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们僵持了一会儿,伊迪丝的手酸了,她垂下了手,雷古勒斯却又把魔杖举了起来,那一刻他和他的兄弟看起来一模一样。“召唤守护神。”他说,眼神一点也不坚定。 “我不能,我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能,西里斯也知道。”说出这话来让她的伤口更疼,她本还想说点什么,最后把话咽了回去。雷古勒斯听见早已与他分道扬镳的长兄怔了一下,伊迪丝觉得他们真是十分相像,弟弟就像哥哥脆弱的一面,如同荆棘刺穿灵魂,露出的两个截面,雷古勒斯在尝试摆脱着什么,他的魔杖抵在伊迪丝脖子上,力量在杖芯里涌动。突然之间,他背后出现了一个人叫他把魔杖放下,不,是好几个人。 “假使你再不停下,阿兹卡班等着您,先生。”鲍勃·奥格登说。 雷古勒斯的魔杖偏了一下,伊迪丝屏住呼吸,眉骨突突地疼,他的兜帽戴了回去,然后“啪”地一声,他幻影移形了,奥格登臃肿的身体使他无法及时追上去,老队长停在伊迪丝面前,脸颊涨红,透露着不满。“你刚才是在干嘛?莱桑德?” “没干嘛。”伊迪丝板起脸,“叛徒就出在这里。”她用魔杖召唤过来斯梅绥克沉睡的躯体,掀开他袖子,露出那块黑色的标记,后面的两三个人有些躁动。 “好吧,起码不是一事无成。”奥格登叹了口气,“我们把他带去审讯室,莱桑德,刚才那个人呢?你认得那是谁吗?” “不认得。那是个孩子。” “孩子!梅林啊!他们现在要逼我们排查起霍格沃茨了吗?” 伊迪丝走到凤凰社的多卡斯·梅多斯的旁边,皮肤黝黑的女巫搂了一下她的胳膊,搀扶过她。“回去霍格沃茨,我倒觉得不错,斯莱特林会成为我们排查的重点对象,顺便带你去看看,托斯卡纳不错吧?” “还行吧。”伊迪丝勉强地笑了一下,远处有一轮冰冰凉凉的月亮,端坐在枝桠上。 从黑斯廷斯回到她和阿赛亚的安全屋里,她把爸爸妈妈留下来的对戒串成项链,送给莉莉做她的结婚礼物。 “我不知道这样做合不合适,但留着这个实在没有什么用,它们还是很漂亮的,爸爸花了好多的钱的,你不喜欢的话可以把它们卖掉。”她陪莉莉在双排丝柏树大道上散步,男孩们留在房子里捣鼓壁炉、泳池、老房子里的一切陈设和红酒。 “这有些贵重了,亲爱的。”莉莉的手指摩擦银色戒指圈上的光泽。“这大概比詹姆送我的还要——” “我后悔了,我想你还是别戴上去,我想这里面有诅咒。”伊迪丝调侃道。 “不会的。”莉莉说,“你可以把这留给你和西里斯。” “我不这样认为,我想我们用不到。” “你总说你不会有那样的生活,可这是谁定义的?凭什么你就不会有呢?你必须相信你们。我一直都觉得到了这个世界上一切都很神奇。” “是这样吗?” “就像我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写出一本很出彩的故事,可我以前却不这样想,总是在抱怨佩妮和西弗的那些事,在詹姆之后,或许还有你们,我才知道哪里都是有爱我的人的。” “你很幸运,我也很幸运,或许吧。”她们说的话被闷热的空气锁在锡耶纳的茫茫田园丘陵上,两个女孩沿着两排柏树大道走去全是石头瓦房的小镇取车——詹姆租的菲亚特500,即使车窗拉开,空气还是热得让人窒息,车里噪音则大得像是拖拉机,莉莉唱了一些歌尝试给驾驶汽车的伊迪丝股劲,等她们回到临时居所,她们身上肩带纤细繁琐的夏裙都湿透了。房子表面砌着石块,窗户带有蓝漆百叶窗,云是绿的,星星让她想起砂糖。她们从房子后门走进厨房,里面光线昏暗,放着音乐,有几秒她觉得这是她家,我在这里长大,伊迪丝想,这里的一切都属于我。 西里斯坐在橱柜上喝啤酒,穿着白衬衣,领子敞着,她注意到他脸红红的,房间里也很热。“嗨。”他说,从柜子上跳下来亲她头发,伊迪丝的脸迅速变得比他的还红。 “好,真好。”莉莉尴尬地说了一句,她把他们丢在厨房里,去客厅找詹姆。 伊迪丝把背靠上冰箱,拿手轻轻在脸旁扇风,西里斯举起啤酒瓶,拿它碰她的脸颊。玻璃冰凉湿润到极点,就像刀割,她下意识地猛抽口气。 “爽吗?”他问。 “不可思议,放在这里怎么样?”她把裙子一边的肩带放下来,他把瓶子抵在她锁骨上,一滴凝结的冰凉水珠滚过她的肌肤,伊迪丝打了个寒颤,“太爽了。” 西里斯什么也没说,低下头轻轻地咬了下她耳朵,酒精的气息喷在她脖子上,把瓶子换到另一只手上,拿瓶子靠上她大腿背面。但他们没能马上继续下去,詹姆在户外铺好了桌子,和莉莉喊他们出去吃晚饭。紫色的天空非常漂亮,西里斯和詹姆做的肉酱千层面则难吃到令人难以忍受,伊迪丝只能去喝红酒,莉莉却好像十分享受她的新婚丈夫及其最好的朋友的杰作,小口小口的凉风触碰到伊迪丝手臂上,她摸了摸自己的锁骨,和西里斯的眼神碰撞上,他们的腿在桌布底下蹭对方,然后他近乎是暗示性地说想去睡一会儿,詹姆用力过猛地收起嘴角,挥了挥手和莉莉一起催他快去,伊迪丝跟着他进屋子里了,没有拖延。 “我还没有吃柠檬挞。”她把房门关上的时候说,“你真的不觉得我们毁了詹姆和莉莉的蜜月旅行吗?” “是他们自己要带我们来的,现在詹姆恨不得我们离他们远点。”他说。“你把门打开,听听他们和我们有什么区别。” “我猜,唯一的区别在于他们是合法夫妻,我们不是。” “这是我们的选择。” “它会改变吗?” “说不准的事。”他说。“我有一个东西要给你看。” “是什么?”伊迪丝坐到床上。西里斯从他的箱子里拿出那个东西——伊迪丝在电视的广告上看到过,那是一台便携式磁带录像机。 “很酷,是1967年的那一款吗?” “是的,一台黑白摄像机,和一个磁带录像机,索尼推出的世界上第一台供大众使用的便携式磁带录像机。” “你从哪里弄来的?”伊迪丝开始摆弄起那些对她来说还比较陌生的机器。西里斯接了过去,“小心点,好吧,我用了一点非正规的小手段,可以把画面变成是彩色的,但是,该花的钱我都花了,你看。”他让她看取景框里面,那是她早上睡眼惺忪地坐在餐桌旁,边吃水果挞边看书,一部很雅致的艺术电影,她看起来就像简·铂金。 “你敢想象吗?我困到根本没发现你那时候在录像,你看看,就算我刚起床,你也把我拍得这么漂亮,这该夸奖谁呢?嗯?西里?你想让我去做电影明星吗?虽然我觉得你更适合这个角色。” 第58章 西里斯笑了一下,他看着她眼睛,然后开始摸她的脸,一直摸到嘴角,他的手指挪到她的下唇珠,拨开她的双唇,另一只手却没有放开录像机,伊迪丝握住了他。“布莱克,你最好是在和我开玩笑的。” “我没有。”他笑得很开心,“拜托,小伊,我怎么记得你才是在上学的时候提出这个主意的那个人?你说你可以接受。” 伊迪丝没说话,她从没真的接受过这种色///情仪式。 “好——吧,现在你变得很没意思。你那时候还说觉得会很好玩,如果你要我剪掉我会剪的,这是当然的,你可以监督我。” “我为什么想让你把它剪掉?” 他先是瞪大眼睛,随后又笑了,伊迪丝亲吻了他,把裙子的肩带放下来,温顺地在他面前躺下。 第二天他们开车去阿马尔菲海岸,路上耗费了好长时间,詹姆向她打听她是怎么注册到驾证的,她很饿,前夜没有怎么吃东西,所以懒得说话。到了海滩上伊迪丝和莉莉把日光浴衣脱掉,詹姆极力反对三点式,但莉莉身上的连体泳衣,新布料的颜色非常鲜艳,胸口和腰部的裁剪紧贴着皮肤,非常优雅时尚,而伊迪丝还穿着十六岁时在夏瑞恩庄园泳池浸泡过的白色比基尼,那个地方现在都变成被火烧过的废墟了,真可惜。她们在太阳底下走了很长时间,一直走到一个冒热水的地方,莉莉想在那里坐一会儿,于是她们便坐下,随后是几个当地的小女孩跑来了,她们说的是意大利语,伊迪丝完全能听明白,说西班牙语也完全能和他们沟通,但说起那些话让她从自己身上找到嘉佰莉拉的乡音,那个曾深深爱着她却已然不认得她的母亲,与她再也无关系的母亲的生命却在她身上浮现、通过她得以保存,伊迪丝想呕吐,虽然肚子还饿得咕咕叫。莉莉和小女孩们一起去游泳了,她同她们打成一片,伊迪丝没有事情干,只能孤单地坐在海边,脚在咸咸的海水里晃悠,读一本她带出来的书。 女孩们的母亲叫她们回去了,莉莉看上去既疲惫又开心,母亲们在感谢她,尽管莉莉听不明白她们说的话,但她也应该知道她做这种事做的很好,伊迪丝坐在原地等她,莉莉笑得相当腼腆。 有一个金黄色头发的小女孩却走到伊迪丝身边,她用学校里学到那些不带一点方言的意大利语对她说她很漂亮,她母亲说伊迪丝就像她年轻时一样,伊迪丝抬起头,那些中年妇女和自己、和嘉佰莉拉都没什么一样的地方,她们看上去不漂亮也不高挑,头发干枯,脊背弯曲,伊迪丝无法分辨哪个才是这女孩的母亲,但她注意到围在莉莉身边的太太们好像都很快活,比她和嘉佰莉拉快活得多。 莉莉终于全身而退,她们一起走回去,路上她把对戒项链还给了伊迪丝,坚持让她自己留着。太阳像电钻一样往脸上压,沙砾很软乎。 男孩们给她们买了意式冰淇淋和椰汁,西里斯给伊迪丝一个三明治,让她吃完了才能去舔冰淇淋,这期间他就一直用手握着蛋筒,魔法制造出来的雪花飘在雪糕球上,像是微缩的冬季模型。伊迪丝接过冰淇淋开始吃,认真地观摩着西里斯,西里斯好似已经晒黑了,他刚刚和詹姆去游了一圈,发丝上挂水,肩膀上搭着毛巾,手里拿着香烟和打火机,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真是摄人心魄啊,他那修长的身影、宽阔的肩膀、窄窄的胸脯、紧致的皮肤,瘦削的身体就好像只有肌肉、骨头和筋,无论看过多少次,她还是觉得他上身壮观得就像尊雕塑。 西里斯叼着烟坐下来意会地抚摸她还有些湿润的小腿。 “我在欣赏你。”伊迪丝红着耳朵说,她感觉自己的嘴角变得湿润,想起昨天的某些细节。 “我知道。”他趁吐烟雾的空当亲了一下她的膝盖,“请继续。” 詹姆拉着莉莉的手要去海边踩浪花。几乎是出人意料地,刚才那个金黄色头发的小女孩又出现了,她扑进伊迪丝怀里,吓了她一跳,她和她母亲走散了,伊迪丝让她先待在这里,她和西里斯陪这个叫奇娅拉的女孩搭沙堡,西里斯也是擅长和孩子们待在一块的,他用变形术把几块石头变成有着无限纹理的贝壳,奇娅拉笑了,露出她不整齐的乳牙,伊迪丝轻轻梳过她头发,然后在她的脖颈上抹防晒霜,西里斯趁奇娅拉玩得不亦乐乎时把身子扭到她背后和伊迪丝接吻,伊迪丝突然觉得有把钥匙在她体内转动,力气大得无法阻挡,盐的气味卡在她喉咙里。 “我总是觉得我的人生不尽如意,但其实不是那样的,对吗?西里?”她问他。 “当然不是。”西里斯的双手捧着她的面颊。然后,他用一只手迅速拢住她的身体,将她拥人怀中,轻声说:“伊迪丝,你在想什么?”她既没有回答,也没有完全倒人他的怀抱。他又轻轻了一遍:“告诉我吧,伊迪丝。我想我知道是什么事儿。我知道吗?” “那个曲子,德彪西的《牧神午后》,你有没有听过?” 西里斯笑着耸了耸肩,奇娅拉凑到他旁边想让他再看一眼她的城堡,但西里斯选择无视了她,他忽然捻起她胸口的对戒项链,西里斯的手指灵敏的穿过两枚戒指,那没有给他造成任何束缚。 “或许我们就应该结婚,留在这里,哪也不去。” “你真这么想?好吧。”他说,不着痕迹地取下了戒指。“把你的手给我。” 伊迪丝伸出手掌,她不受控制地微张着嘴呼吸,冷冰冰的银色素圈包裹住她的手指,那是妈妈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她仿佛能看见光圈里面妈妈的眼睛,伊迪丝慢慢地抬头,西里斯很帅,她觉得他的后背就像一片深不可测的大海,她想要纵身跳进去。这种情感有些类似投水者的欲望,但投水者热切企盼的,不一定是死亡。只要投水后,遇到一个和现在截然不同的世界就好。 “很适合你。”他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嘴角。 “或许……我该帮你戴上。” “好。”他说,伸出了自己的手,伊迪丝轻轻地握住他,她小心翼翼地捏起拿银色的、如月光一样的、如西里斯的眼睛一样的对戒,那还没有触碰到他皮肤,西里斯缩了一下,伊迪丝突然意识到,爸爸留给她的戒指小了。 “怎么了?”西里斯问她,“你怎么停下来了?你害怕了吗?看吧,我们还是不适合谈婚论嫁的,摘下来吧。” “你根本不在乎,你一点都不想。”伊迪丝垂下手,爸爸的戒指被她藏回手心里。“你一直在骗我,你只是为了试探我的心意还在,只是为了确保事情还在你的掌控之下。 “你能别这么说吗?” 伊迪丝连连摇头,鼻子和眼睛都酸得厉害,让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压抑,“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 “好吧,好吧,我明白了。”他烦躁地叹了口气,脸上却依然笑着。“我不是不爱你,你想像莉莉和詹姆那样一辈子缠在一起吗?你羡慕他们很幸福?那我告诉你好了,我们也可以让彼此过得很开心,但我们是不可能和他们一样的。” “为什么?” “你心里清楚我们的亲人都是怎么让我们走到现在这个结局的,这你可逃避不了。” 伊迪丝顿觉得腮颊像被火烫一样,滚下来的两行崭新的泪珠更显冰凉,直凉进心窝里去。奇娅拉发现了她在哭,她用意大利语说着“不。”,一边去尝试去擦她的眼泪。 “对不起。” “滚。”她背对着他,哭得很厉害,那是最尴尬的事情不过了,她的肩膀开始抽搐,奇娅拉抱了一下她笨拙地问发生了什么,没有得到回应。 “好吧,我不是那个意思。”西里斯去碰她的背,她从他身边弹开,仿佛他要伤害她。“我不想和你说话,你滚开。” “好了好了,我不说那样的话了,都是这戒指的错,你看,我们不需要这破戒指也可以很好,不是吗?我们以前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好了,我爱你,这次是说真的,你听见没有?伊迪丝·夏瑞恩,别这样。” 西里想重新揽住她,伊迪丝却毫无顾忌地甩开他的手,她站起身,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用西班牙语对奇娅拉说:“奇娅拉,和你一起玩我很开心,但是我要走了,再见。”然后奇娅拉也哭了,她想跟着她,却被西里斯扣下了,他只是坐在原地傲慢地喊她名字,仿佛他断定她还会回来,伊迪丝越走越快,幻影移形去了他们的房子,她把箱子收拾好,取走了那盒罪恶的录像带塞进去,独自走向锡耶纳放门钥匙的地方。 第37章 三四 伦敦变得又冷又湿。伊迪丝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在学习,哪怕她在前段时间刚通过了英国高中课程考试,搬去伦敦大学的艺术与人文学院。当她坐下来开始看书的时候,那种平静的力量似乎依然还存在,关于炼金术的书的封面被她换成了学校指定教材的封面,学习让她觉得一切都可以信手拈来。她眼里外面的世界也不再像原来的那样危机四伏,风波渐渐平息,她可以用自己原本的身份在大学校园里穿梭,每周变成珊松去一次魔法部,得知一些失踪或者流血事件或是去巡逻,再去赫斯特看看阿赛亚、照顾荞荞和纽扣,就是这样。伦敦这个城市,对她来说依然是一个逃离的象征。 第59章 她在学校里认识了很多有意思的人,一些有钱知识分子家的儿子,他们似乎总是一刻不停地讨论政治话题,有时候邀请她和其他的女孩去电影院、新书推介会或者在广场的露天餐厅吃饭,还有一些激进女权主义的女同学们,她们会直言不让地讨论,骂人或者交谈时说脏话,有时候充满暴力,但也能做到严密又舒缓有致,每个人都战无不胜,热衷于这个世界上不能给予她们的东西,通过各自说的话,摩擦出火花,点燃她空洞的头脑和目光。她们会带着不同的朋友出入学生宿舍,有男生也有女生。伊迪丝跟着她们做研究或者讨论政治会议。夜半时女孩子们在公共厨房里面嗑药,伊迪丝不想去碰那些东西,她知道那会让她效率低下、陷入深渊。 “迪茜,你就是一个怂包。”她们这么叫她。 伊迪丝耸肩。那种事情让她感到震惊,却也只能接受。她一直在尝试控制自己的感情,让它们变淡,她已经有两三个月没有联系詹姆和莉莉他们,希望自己忘了西里斯,他没有找过她,一点消息也没有,后来她才猜到西里斯并不知道她现在的身份和处境,除非他能取代莉莉的联络人身份,伊迪丝在他那儿消失了,好像他们之间的爱意也在消失,或许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爱意,她回忆了很多关于他们的事,发现这种最初来如疾风的“爱情”真是可笑,那个时候他们都还很小,西里斯对待她的时候总是很温柔,又总是很粗暴,但她不比他矜持多少,似乎到现在她还能感觉到那种疼痛。他对她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否认她的幸福,让她觉得自己和他一样烂,都让她痛到失去知觉。 后来,她感到彻底迷失了,原来是她熟悉的那些人把她丢在后头,玛杜丽、杰斯、莱姆斯……现在她能开始主动远离那些让她心烦意乱的人,西里斯,甚至是詹姆和莉莉。她把那一盘充斥着邪恶的录像带藏在普通电影录像带的书架下面。 雷古勒斯给她寄了一些他的研究,大多是关于阿尔戈·派瑞提和他的炼金术,伊迪丝不明白他想要研究些什么出来,也不明白他的立场,但他很明显觉得那非常重要,伊迪丝则猜测那能帮她把派瑞提送进监狱,于是她便去学,给雷古勒斯回信告诉他她的想法,那不像是写论文,而是一种很随意的学习交流,她却似乎总在雷古勒斯的信里读出不满,像是他对她从一些奇怪角度思考问题的讨厌。而她自己则对自己感到愤怒,对母亲的遗憾与想念以及无法向杀父仇人复仇的苦痛深埋在她心里生根发芽,她每天需要花很多时间平复自己的怒气好让自己有精力去完成她该完成的事。她反过来发现,当她理智的时候,爱情就消失了。 “迪茜,你哥哥叫你给他回电话。”她在哲学散论课的同学把门敲得哐哐响。 伊迪丝说她等一会儿就去。她在给雷古勒斯写衔尾蛇——及其所象征的一个存在主义原则和诺斯底主义对立面的二元论。衔尾蛇像是一个象征永恒融合的标志,生与死的循环原则。 “你哥哥说必须是今天。” “你把电话挂了,别管他!” 门外面有人嬉笑起来,“可以把他介绍给我们吗?” “不可以,别打扰我!”她朝门外甩了一个隔音咒,继续在雷古勒斯的信纸背面奋笔疾书。过了一会儿她们又走进了她的房间,把她拉出去。 “一个人找你,那是、那是你的姐妹吗?” “我没有姐妹。”她说。她们走到公共厨房,那里灯光总是很昏黄,有一股油炸披萨被报纸包着的味道。然后她看见莉莉穿着绞花白毛衣和浅色牛仔裤坐在长餐桌旁边,她看上去很安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比上次伊迪丝见她的时候变老了一些,见到她的时候莉莉把手交叠在桌子上,表情有所变化,伊迪丝不想去解释这种变化,她害怕莉莉谈起托斯卡纳的事情。 “你一直没来找我,你哥哥和我说你来这儿了。” “对,我要上学。”她用右手抱住左手臂。 “她是谁。”她在哲学散论课上的一个同学插嘴问。 “我之前的朋友。” “之前的朋友?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现在就不是朋友了吗?”莉莉挑了挑眉。 “当然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是我之前交的朋友。” “她叫什么名字?不会是你之前的女朋友吧?” “不是。”莉莉板起了脸。“我结婚了。” “对。”伊迪丝无力地补充。 “好吧,迪茜,你再给我们看看你写的那篇关于《阁楼上的疯女人》的文章,行吗?然后你再去和你的朋友叙旧?” “阁楼上的疯女人。”莉莉重复了一遍,仿佛在讽刺着什么,“罗切斯特的前妻伯莎吗?” “呃——你说的也对,事实上,我们在聊《阁楼上的疯女人——女作家与19世纪的文学想象》,迪茜刚读完就写了一篇论文给因迪戈教授,和她那篇《厄勒克特拉》的文章一起交上去的,她写得很好,大家都说。” 莉莉的鼻子微微皱了起来,伊迪丝深吸了一口气,拉着她的手把她带进自己的宿舍,这里凉飕飕的,有烟草和白兰地的味道,窗外杵着一棵叶子黄掉的树。莉莉把魔杖从袖口里抽出来,门被锁上,施加了隔音咒。“为什么不把魔杖塞进牛仔裤口袋呢?”她问。 “你真该听听穆迪讲的那个把魔杖放在裤口袋里把自己给炸了的人的笑话。” 伊迪丝没笑。“穆迪?阿拉斯托·穆迪?那个很厉害的傲罗吗?” “好吧,看来你没有和我们完全隔绝,迪茜。”莉莉在她的床上坐下,她无名的愤怒好像突然燃起,变得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所以你现在是怎样?你要把我一个人抛下?你要和那群书呆子变得一样?是不是?你敢这样做,是吗?你想甩开我?” “不是,我不是那样想的。” “那你是怎么想的?你天天就和她们混在一起?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来找我说话?” “不,我从来都没这样想过。”她脑海里想过西里斯会来找她,和她说这种话,但现在他或许也在某个地方假装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对自己说这些话的人竟不是他。“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呢?” 伊迪丝把手抬起来,用袖子擦了下鼻子。“我做得真的不够好,什么事都是。”莉莉平静一些了,把她拉过来坐下,问她最近都在干什么。 “学习,你会觉得我是个书呆子,就像刚才那样。” “不,你很聪明,我只是——很羡慕你。”她的脸红了,“你能学这些我们已经放弃很久的东西,还学得很好。” “谢谢。” “我真的不想再失去朋友,伊迪丝。” “你还有伊莎和蒂拉,我和她们比起来是一个糟朋友,觉得只有自己过得很惨,丝毫不关注别人。” “你和她们不一样,但我还是不想失去你,无论怎样都不想。” 没人对她说过这种话,那让她觉得她以前听过的情话都是假的,轻飘飘的感觉传到她头顶上。 “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莉莉说。 “什么事?” 莉莉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一个人去了医院,詹姆不知道,她感觉自己很无措,她的身体在发生变化,感觉自己身体内部变大、肿胀了,内部的变化比外表还明显,就好像身体里的每个器官都在发胖。那让她感到恐惧,她觉得自己错了,詹姆丝毫没有察觉。伊迪丝听到之后感到很害怕,她不敢相信她的朋友即将背负将一个生命带到这苦难之世的责任,她忽然觉得一直以来自己都生活在一个很自我的世界里,她的目光非常局限,她又想起自己的母亲嘉佰莉拉,苍白的皮肤和碧蓝见底的眼睛,嘉佰莉拉一直还很年轻美丽,这种非常规的美丽却在半世以来不为人知,导致它变得非常冰冷刺骨,她从未体验过生命的艰辛与仇恨,自然也没体验过真正的自由和热情,这时候伊迪丝非常清楚地看到了,只有嘉佰莉拉才能对她产生威胁,她担心自己忽然变成母亲的样子。 她不由自主地说服了自己,她把莉莉的感情和她的感情混合在一起。因为所有这一切,莉莉·波特才会有那些表示,那种不痛快?她抚摸着自己的腿、腰部,就像是在进行一场告别?在谈论那些话题时,她触摸自己,就好像已经感觉到她的身体被她的母亲、外祖母的身体包围,她可能感觉到害怕和恶心?她眼睛里面闪烁着某种不为人知的东西,好像仅仅是怀孕,就让她成长起来了。 “或许我们需要冷静一下。”伊迪丝尝试缓和下那种惊讶。“那么,你现在感觉还好?” “很好。” “我能摸摸你的肚子吗?” “摸吧。” “你打算怎么办?你还没有想好,是吗?” “我们本来没有在这个时候要孩子的打算,这太可怕了,现在的情况太不稳定……” 第60章 “如果失去了这个孩子,你会觉得怎么样?” “不知道,但我知道留下她或是他是不合适的。” “为什么不合适?” “我想我们还没有准备好。” “好吧。”伊迪丝点点头,思考了一会儿后走到她书桌旁边的书堆,“其实我觉得詹姆能做得很好,不过决定权应该在你。”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肺在烧灼,这件事情所蕴含的巨大的情感重量,以及未来可能造成的绵长悲伤,都必须被自己强制性地化为乌有。“如果你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她从一本炼金术的古书上撕下一页纸,举在莉莉面前,“这是个仪式,可以把他或者她带走,这不会伤害你,我不会对你做这件事,这会让我难过,但选择权在你,我还是告诉你,我真的、真的很不想你这样做。”她捏着那张纸,上面的符咒因为她颤抖的指尖而模糊,莉莉盯着那张纸看了好一会儿,仿佛已经在脑海里构建这些符咒施行的样子,伊迪丝后悔到要把那张纸烧了,她根本就不应该下这个赌注,她的身体内部像机器一样轰鸣。 最后莉莉站了起来,她把那张纸取下来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转过来拥抱她,她们的双手垂在彼此的肩背上,伊迪丝有一种触电的感觉,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我为你感到开心。”伊迪丝把下巴搁在莉莉的肩上说,她自己的声音很沙哑,像是在哭。“这是我这几个月来第一次真正地感到开心。” 过了几天,莉莉又来她的宿舍找她了,她告诉她詹姆知道了他们马上要迎来一个新生儿的事情,他欣喜若狂,跑去百货公司和对角巷买了不少会用到的东西,从给莉莉的香氛梳、身体乳再到小孩子的婴儿床,所有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很高兴。现在莉莉的脸就像其他孕期的女人一样充满光彩,她们一起去摄政公园散步。伊迪丝记起来她和西里斯在一起的时候来这里散步,他们将地上的叶子扬飞起来,或者骑着破破旧旧的自行车从斜坡飞驰下去,躺在草丛后面亲热,他们会去利宝百货乱逛,势利的销售员鄙夷地扫视他们打闹的时候,西里斯愿意把他舅舅留在他金库里的钱全都花在她身上,把她打扮成王妃或是超级模特,他们回到他的房间里,他不顾一切地抓住她,吻她,好像他渴望一辈子都这样。那时候她无法忍受分开,害怕他不在。而现在,她只能从莉莉那里得知西里斯会是波特家新孩子的教父,原来这就是做别人前任的感觉,好吧,她不得不承认,她可能连他的前任都算不上,毕竟他从未亲口向别人说过他们是什么关系。 “那件事情呢?” “哪件?”伊迪丝把地上的一片落叶踩碎,发出嘎吱的响声。 “托斯卡纳的事。” “已经结束了。” “真遗憾。” “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她耸了耸肩,“我们可以以后再好好聊这件事吗?我现在也弄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更不能让我自己分心,不然我可能什么都做不到。”做不到顺利毕业,也做不到让爸爸妈妈为她骄傲,派瑞提还没有得到他应有的报复。 “那你现在是在跟别的什么人约会吗?” “有人经常会约我出去玩,你根本没法想象到他们那些人家里有多有钱,甚至比我爸爸以前还有钱,我会偶尔和他们出去,但还是比较忙。” “好吧,他们都叫什么名字?”莉莉狡黠地笑了,这让伊迪丝感觉到诧异,她原以为莉莉会说一些再怎么有钱都不如西里斯好的这类话,或者劝她回去找西里斯,但她并没有,她说那句话的方式就好像她们是那种还坐在校园草坪里畅想初恋的小姑娘。 “呃,一个叫里诺,我觉得他还不错,至少不会说一些我太讨厌的话。” “如果他说了呢?” “说了我就再也不理他。” “那好吧,他帅吗?” 伊迪丝忍不住笑了,“还行,不是最好的,也不高,但眼睛很好看。” “什么颜色?” “绿色,就像你一样。”伊迪丝看着莉莉的眼睛说,莉莉笑起来拽着她的围巾敲她的脑门。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和别人出去玩呢?” “我现在暂时不考虑这些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伊迪丝说。前些夜里她做了一个梦,她发现自己手里拉着一个小女孩和那个叫里诺的男孩在自然博物馆附近的街道散步,他们在聊《现实主义的报复》里的动机来源,很投兴,她无视了一言不发的孩子,完全专注于自己和里诺的语言游戏,然后里诺走到了公交站那里停下等车,他们分开了,她和牵着的孩子走在回家的路上,那小女孩却突然转过头来,她有着黑头发和灰眼睛,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孩子,女孩眯着眼睛威胁说:“我要告诉爸爸一个秘密。”伊迪丝感觉到自己心里面有一种恐惧和愤怒油然而生,她说:“假如你把这事告诉爸爸,我就把你锁在地下室里面。”那个孩子哭了,漂亮的脸皱了起来,然后有一群带着兜帽和面具的食死徒沿着街道飞过,抢走了她的孩子,伊迪丝听见自己在尖叫,最后她便安静地醒了,浑身都是冷汗。 “这周末的时候莱姆斯可能要来我们家吃晚饭,你要一起吗?”莉莉问她。 “还是不了,我的论文写不完了,不过你要是想约我出来什么的,你知道,是你的话,我随时都有空。” 莉莉临走之前伊迪丝忍不住问她为什么不劝她和西里斯和好。 “我尊重你的决定,你总是更专注于你自己的感觉,我觉得那不是什么坏事,所以我不打算改变它。”莉莉笑了笑。 她很轻快地沿着学校的小路走回学生宿舍,走进公共厨房的时候那里闹哄哄的,她的女同学们在围着桌子叫嚷,那种很暧昧的叫嚷。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然后她们都散开,用一种更为暧昧且尴尬的微笑注视着她,伊迪丝先是听见了声音,然后她就看到彩色的电视机上的画面,在放她从来没放过的那盘录像带,她可以看见金色的和黑色的头发纠缠、赤//裸的身体、蜜色皮肤上的汗水、十指相扣。她站在那儿,时间凝固,呼吸停滞,心跳在胸腔里猛烈地撞击,仿佛要挣脱出来。她的眼睛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所模糊,视线中的一切变得扭曲,失去了焦点。周围的世界变得遥远,别人的面孔变得模糊,她们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低沉而扭曲。她感到自己正在下沉,下沉到一个黑暗的深渊,那里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尽的刺痛。 她当下作的第一个决定是逃,她总是在逃,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她走到一个地方,那里是教堂,她想起来是举办阿妮莫内·特兰的葬礼的教堂,闻起来有陈旧的薰香味,空气干燥。一列列彩色玻璃从圣餐台背后升起,像弹钢琴的修长手指,天花板是糖果的那种百色和薄荷线。阿妮莫内的葬礼仪式结束之后她就从来没去过教堂,她是个女巫,她不信教,只是小时候好奇读过《圣经》,大学里也有人研究它。两个年长女人坐在一边,握着念珠。伊迪丝坐在后面,抬头看彩色玻璃,试图把它固定在视野里,仿佛它的永恒能防止她消失。 她用鼻子吸气,感觉到嘴唇在她给肺部充气的努力下开合。她把两手放在膝上握紧。疼痛漫延到脊椎,放射到头颅,她的眼睛开始流泪。我在祈祷。我其实是坐在这里乞求上帝帮助我。我的确是在。请帮帮我,拜托了。我知道祈祷这件事是有一些规矩的,你在乞求神灵之前需要相信一种神圣的秩序原则,而我并不相信。但我努力了,福音里我最喜欢的部分是《马太》里耶稣说:要爱你们的仇敌,为那迫害你们的祷告。我对我的敌人们应该也怀有这种道德上的优越感。耶稣总是想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我也是。我爱我的同类,我爱爸爸和妈妈,我爱我的同学们,我爱我的朋友莉莉、莱姆斯、詹姆,我也爱我曾经的朋友玛杜丽、杰斯和阿妮莫内,我爱西里斯,去他的我爱死他了,可是他让我痛苦,我是否想要摆脱痛苦,从而要求别人的生活也免于痛苦,那种属于我因此也属于他们的痛苦?是的,是的。 当她睁开眼时,她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身体细胞似乎像上百万发光的接触点一样亮了起来,她意识到某种深刻的东西。 一只猫头鹰飞进来,打破了小窗,是荞荞,纽扣抓着她尾巴,她的爪子停在伊迪丝肩膀上,纽扣跳到了她的头上,亲昵地用绿色的枝叶扫过她头顶,他们带来的纸条上写着:“人若不重生,就不能见神的国。”是雷古勒斯写的,她很好奇他又研究出什么来了,于是她把纸收进毛衣的口袋,那两个女人气恼地把她赶出去。好吧,我来并不是叫地上太平,乃是叫地上动刀兵。 第38章 三五 他们的行动再次暴露了,这导致了多卡斯·梅多斯、本吉·芬威克、席恩·乔普林和另外几个社员的牺牲。西里斯觉得所有事情每况愈下,那栋被食死徒炸塌掉的楼横亘在他眼前,多卡斯、本吉和席恩没能从里面及时赶出来。这栋扭曲的楼内心好像有一种无处发泄的怒火,她的内部喧腾着,起伏不定,表面有毒疮涌冒出来,内部则布满了毒药。 第61章 詹姆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然后他们短暂地拥抱了一下,为数不多的一次这样做。他们最后做了一次筛查,怎么看都是万无一失,最后毫无收获地回到总部,疯眼汉看上去很糟,他的脾气愈变愈差,在他和詹姆迈进房子的第一秒就开始斥责起他们的粗心大意,詹姆感到疲惫无力,他走到了房间靠近楼梯间的角落,莉莉靠在那里休息,自从她怀孕之后,他们就很少派她出去,但她提供的魔药和其他智慧仍然能帮上很大忙。红发女巫咬着自己的手指摇头。詹姆走过去拥抱自己的妻子安抚她,他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但他们都知道不会再有顺利的时候了,起码他对那不抱希望。 “会好起来的。”詹姆始终还是这样说,他的头发翘起来,比平时更乱,“我们会加固情报系统,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的,多尔和本吉也会在别的地方过得很好。” “是啊,我们得振作起来。”他说这种话只是为了附和詹姆,让莉莉还有其他所有的人都认为他可以和詹姆一样是一个积极因素,他同样可以为正确的事情付出生命。 “我明白。”莉莉点了点头,但还带有些忧伤和不耐烦,她上楼了,估计是去杂物间找新的魔药材料。詹姆和西里斯到厨房找了一点火焰威士忌,他们没有说话,现在事情在变得艰难,那也自然让人只想闭上嘴节省力气,可几个月之前他们还会一起嚣张地戏谑。麦金农和博恩斯在另一边的隔间争吵不休,这种气氛实在难捱,詹姆假装嬉皮笑脸地说他不想在这吃晚饭了,西里斯赞同他,于是他们便上楼去叫回莉莉。 “我们回戈德里克山谷吃晚饭。”詹姆告诉她。莉莉看上去不太满意,但也没说什么,她同意了。现在莉莉的肚子已经很明显,社里的人看到她的身体会对她鼓起微笑,但与之而来的是回避,西里斯看得出来她不喜欢这种看似礼貌的回避。 莉莉和多卡斯的关系很不错,他以前总是能看见她们在总部的后院门廊喝茶聊天。 他渐渐又想起来:上学时他有一次吃完午饭和詹姆去温室关禁闭看见伊迪丝借用多卡斯球棒玩,他听到多卡斯要求伊迪丝必须亲她一下才肯借给她,然后他就看见伊迪丝和多卡斯接吻了,这对他来说简直不可置信,那个时候他们还处在背着所有人约会的阶段,他记得自己怒不可遏,当晚就飞去伊迪丝的寝室骂了她一顿,伊迪丝哭着说她只是觉得很好玩、而且真的很想要那个球棒,她发誓她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为了避免她隔壁寝室的同学听见床会发出的吱吱扭扭的声音,他就站着要她,动作比以往都粗暴,她断断续续地说她永远只属于他一个人。还有某一年的圣诞舞会,他那个时候满脑子不是和其他掠夺者们弄出来的乱子就是对伊迪丝的幻想,他看见本吉和伊迪丝一起跳舞,他们处得很好,都笑得很开心,搂着对方的胳膊,那时候他们倒是没在一起,西里斯恨不能把本吉的肠子扯出来,气得心里七窍生烟,却也只能表面装作若无其事。最后一幕是他利用伊迪丝在聚会上面让乔普林丢尽脸面,看吧看吧,你在学生时代仰慕都来不及的女孩心甘情愿和我接吻、带我回家,他那时是那样想的,伊迪丝指责他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 在此之后他还犯过一个很严重的错误,而他不停地想起那件事,她貌似也总是在暗示他那件事——自己在车上醉醺醺地对她说的话:我爱你。这太可怕了,感觉就像透过闭路电视,看着自己犯下一桩可怕的罪行。伊迪丝醒来之前,他走去她的浴室清洗过一遍,那里也还都是她的味道,而他感觉瓷砖的墙面都要压在他身上。我爱你。他就那么说了出来,就像你要是摸了什么烫的东西,会把手抽回来一样。她当时很生气,是因为他在所有人面前强吻了她却并没有告诉别人:他们在交往、他们以后会结婚、他们会像她小时候爱看的童话故事里的公主和王子一样幸福地生活下去吗?他说话时没过脑子。他真的爱她吗?他对爱情了解得太少,不知道答案。开始西里斯觉得这肯定是真的,既然他说了这话,他干嘛要撒谎?但他又记起自己有时的确会撒谎,哪怕没有打算或没有缘由说谎。这不是他第一次想告诉伊迪丝他爱她,不管这是真是假,但这是他第一次屈服于这种冲动,说出了口,可他真的没想过娶她作老婆,也没想过回到家有一群孩子跳到自己身上,他觉得那不是真的幸福。于是后来他就变得很谨慎,尽量不对她说这样的话,他不想伤害她,不想欺骗她。他原以为他们一样不幸、一样坚强,但其实不是那样。 几天之后,他们就在总部的后花园那里给多卡斯和本吉以及其他牺牲的社员办了一个小型葬礼,气氛很惨淡,来的人动作都异常缓慢,像是河流到了枯水期,沙石泥土堆积在一起,和他们心里破碎的某些东西、想起又忘记的某些事情堆积在一起,慢慢随时间流逝而腐败。 西里斯看到莱姆斯和彼得都来了,彼得毕业之后一年才在魔法部的错误信息办公室找到了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职位,西里斯觉得那已是他大的不能再大的幸运,莱姆斯的潦倒倒是一以贯之,毕业之后他就去了狼人登记处,他现在比上学的时候更苍白消瘦,衣服上的补丁能代替他的遭遇说话,邓布利多还是很支持他,西里斯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正在崩塌,莱姆斯看他的眼神没有一点波澜,他们一点都不信任彼此。 自从他跟着詹姆和莉莉离开托斯卡纳之后事情变得更加糟糕,他金库里的钱正在变少,他总是在詹姆家里吃晚饭,而自伊迪丝的父亲离世之后报纸上刊登的有用消息越来越少,他们在凤凰社私密电台里听到的那列逝者人名则一次比一次长,而他们还一点进展也没有,伊迪丝曾经照顾过的那些火龙没有找到,造成谋杀的食死徒潜逃在外,情报一直在泄漏,他被很多人怀疑是这些叛徒之一。 莉莉总是听到一半就放下餐具走上楼,詹姆和他面面相觑,最后詹姆总是会上楼去看他的妻子。西里斯不觉得莉莉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他认识的女人都很善良、更有同情心,除了伊迪丝,有时候她愿意作出一副纯良、甜美的样子,有时候她是邪恶的:她威胁那些她不喜欢的追求者杀她或是她杀了他们,他打扰她学习的时候她就赶他走,她不在乎那些她不喜爱的人,她眼里最重要的永远是她自己,她新培养的爱好就是不言不语地揭穿所有他能伤害到她的想法,她急不可耐地抓住每一个他说过的字眼用来确定他的心思,可怕的是,他发现她每次都说得对。那让他后悔,他本就知道爱情这种东西和他无关的,他一会儿因为她吃醋,一会儿厌弃她,一会儿想念她,她的确是离开了他,不再像他所讨厌的那样紧紧盯着他,但却还像一个游魂,始终缠绕着他。这种奇怪的东西能被称作是爱情吗? 彼得和莱姆斯走在他们后面,詹姆正努力让气氛变得好起来,他问莉莉晚饭想吃什么,莉莉也努力用那种平和喜乐的语气回答他。 “我们四个好像很久没有聚在一起专门是为了玩吧?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只有彼得回答他,于是詹姆边转向彼得询问他在魔法的那份百无聊赖的工作。西里斯听见莱姆斯在和莉莉交谈。 “她非常好,她在上大学,我要她帮我在图书馆借的书总是会逾期,她说要被我气死了,不过你真应该看看她写的那些文章,好的不能再好,谁能想象她暂停了十几年没学那些人文艺术、政治、哲学或者类似的什么东西?放心吧,这样最好。” “好吧,你真这样觉得?她会没事?老实说我很担心。” “月亮脸,亏她还觉得你是最了解她的那个人呢,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们没和他们两个单独谈过?” “没有,我觉得不该掺和这件事,我告诉詹姆不要,我不想伤害他们的感情。况且,我喜欢看她更专注于自己的生活的样子,虽然有时候有些嫉妒,好吧,或许正是因为那样,所以我才喜欢,她是我们之中最棒的。” “有人会对这句话有意见的。” 西里斯没再听下去,他挤到詹姆和彼得中间,在彼得抱怨办公室里做不完的工作和死气沉沉或是恶意满满的同事时插上几句嘴,他甚至觉得彼得的生活都比他好很多,他只是在一条没人走过的路上越走越远,詹姆有了自己的家庭,他会得到配得上他的幸福,像彼得这样的小人物有自己的挣扎与安生,莱姆斯则早已与苦难相伴多年,而只有他一个人浑浑噩噩,好像只是因为好皮囊或者与众不同的经历又或者愿意牺牲自己所有而受到他人青睐,有些人看穿了他就离去,只有詹姆留了下来。 那天晚饭詹姆把收音机关掉了,再也没开启过,“团聚之夜不需要坏消息。”,他们靠在餐桌旁边玩噼啪爆炸牌、喝接骨木花酒、换了一张又一张摇滚乐唱片、研究詹姆在二手店淘来的彩色电视,最后彼得说他明天还要去上班,于是詹姆就放他回去睡觉,过了一会儿,莱姆斯也走了。 第62章 “嘿,你就不走了吧?今晚留下来过夜吧?”詹姆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他点了点头,也实在不知道一个人回去公寓有什么好。 “我去叫莉莉帮忙收拾一下房间。”他上楼了,过了不久西里斯听见有争吵的声音,他走到楼梯平台,即使知道自己本不应该参与这件事。这对模范新婚夫妇的声音都变得很急促、不像他们平时的样子,他很好奇,他一直以为只有伊迪丝喜欢和他吵。 “我真是受够了,你们就要我待在这里什么都不能做吗?你们没一个人认为我应该跟你们一样!詹姆,人们在死去,可我什么都帮不上——” “你帮得上!你已经做了许多事情了,大家都很感谢你很信任你——” “那不是我想要的,我不要别人的感谢和信任,我要的是我自己的价值,我想看到我是真正在实现自己的目标的,而不是说我怀了我们的孩子就应该只是做做魔药,被所有人称赞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好女人,我想像之前那样和你一起站在前线上。” “你还不明白那有多危险吗?莉莉,万一出什么事了呢?” 他们就这样冲着对方嚷嚷了五分钟有余,詹姆似乎才意识到西里斯还在这间房子里等着睡觉。“好了,我们不要再吵了,莉莉,恢复一下冷静,好吗?我去给大脚板收拾客房。” 曾经的女学生会主席仍旧摆出一副架子,全然没有要冷静下来的样子,西里斯不讨厌她这样,莉莉有自己强硬的理由,他明白那种义无反顾的感觉,上学的时候他和女级长一向势不两立,他从没想到过这种时候他竟然也可以和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好,既然你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那我就离开。” “梅林的三角裤啊,别这样,好吗?”詹姆开始围着莉莉转,嘴里念叨着什么“对不起”,“为你着想”,“大脚板还在楼下”的字眼,莉莉在使用她和福雷斯特姐妹以前发明的通讯咒语,那边的人很快就接了。 “怎么了?” 西里斯把耳朵贴在了门边,仿佛他想精确地将那个声音复制在纸上,仿佛这样就能将她完整保存,以便日后重读。他真该把那卷录像带藏起来留在自己身边。 “伊迪丝,过五分钟你能来接我吗?我想去你那里住一段时间。”西里斯听见詹姆发出一声无奈的呜咽。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出了点小意外,我现在又回去和阿赛住了,我是说行,我能去接你,我没有恶意,但是我想问,发生了什么吗?”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觉得我什么都做不了,就因为我即将成为一个母亲吗?我在想我是不是做了错的选择,没人懂我在想什么,没人知道我究竟想做什么事,他们只觉得——” “别着急,慢点说。” “或许我就应该和你一起的。” 伊迪丝笑了,透过咒语传输的声音有些失真,但是非常清脆,“得了吧,没人想跟我一起,就算你选错了,那又怎样呢?你要是没有做到你想做的事,那我算什么?”她的西班牙土音在这段话里变得愈发清晰。 “那我该怎么做?” “我希望你能做的更好,不管是通过何种方式,我知道你会想到办法的,但前提是你必须安全,你和孩子都是。” “你这等于什么也没说。” 伊迪丝又笑了两下,西里斯绝望地闭上眼睛,他仿佛就看见她站在眼前,“因为我不知道,就连我自己的事情我也解决不了,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聪明,而你绝对比你自己想象的更加聪明。” “好吧。” “我现在去接你?” “算了,不用了,谢谢你。” “好。保重。” 莉莉就这么平复了下来,她不再发火,她走向詹姆,他们向彼此道歉,然后拥抱接吻,或许詹姆正感到恍惚,他不清楚这事情是怎么结束的,他的思绪被她们简短却莫名有效的谈话搅得乱七八糟,他们又聊了聊自己的想法,非常流畅地走向了和解,一边谈笑一边收拾房间,最后西里斯听见詹姆小声说:“没有什么东西能真正地击垮掉伊迪丝。” “你怎么知道?”莉莉问她的丈夫。 “魁地奇球员打球的风格总是和他们的性格很像,在球场上的时候,我了解他们每一个人。” 第二天早晨,西里斯去总部蹭早饭吃,炼金术士阿尔戈·派瑞提被捕的消息从收音机里面传出来,他被指认参与谋杀伊森·夏瑞恩、使多名记者失踪甚至死亡、为黑魔王效力。 伊迪丝的照片被刊登在他们传递讯息的小报上,她的头发很漂亮,透过黑白影像也能看出更加地蓬松、轻盈、金黄,眼睛狭长上翘,对采访她的记者微笑着说话。 “布莱克,为什么不把那张照片剪下来贴在你的床头?”埃德加·伯恩斯在经过他的时候轻飘飘地说。 第39章 三六 西莱丝特来看他们的时候在伊迪丝的写字台上发现了伊森的戒指——断成了两半,银子变成了斑驳的废墟,只是一块沉落的石圈。 “你知道自己都干了什么吗?” “我什么也没干。” 西莱丝特·夏瑞恩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比这更加恼火的时刻了,伊迪丝猜想她的姑祖母不会让自己失态,但失态的人是不会知道自己失态的。 “你把沉石弄坏了,你告诉我你什么也没干?” “好吧,它竟然有名字。” “你在说什么?你爸爸真是把你教得够好的,沉石是我母亲留下来的,你到底——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把它变成那样的?”西莱丝特摁着她,像要把她的骨头挖出来,阿赛亚终于走过去把白发苍苍的女士拉开,说:“请您也别生气,我妹妹不知道那是传家宝,但如果她不把它毁了,就不能发现派瑞提的诅咒,也不能把他关进大牢,她那么做只是为了她父亲。” 伊迪丝站在阿赛亚背后,摸着自己的手臂,西莱丝特仍然很生气,她站在那里揉着自己的额头,过了很久西莱丝特指着他们对阿赛亚说:“那不只是个传家宝,你妹妹是个邪恶至极的黑女巫,和你姑姑一样,她的聪明是没有根基的。”然后她把她放在餐桌椅子上的手提包拿起来,消失在了壁炉里面。 伊迪丝和阿赛亚站在原地,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西莱丝特像没来过,又像没走过。 “其实我真的找到了姑姑以前的笔记,看了一点上面的内容。”她和阿赛亚说。 “好吧,你都看到些什么了?” “上面有关于炼金术的部分,还有厉火和其他符咒之类的,她真的不应该走那条路的,她是个天才,如果她想完全可以凭着她自己的学术研究名留青史。” 阿赛亚收起了下巴,大概是把他原本想说的话改了一下,“你不会真的——” “我没有,别疑神疑鬼的了。” “好吧。” “要我说霍格沃茨真的应该添设关于政治教育的课程,瞧瞧他们的人才都跑去做什么了?” “你简直太体制内了。” 他们开始收拾茶几上的东西,两个人懒得做午饭,又不能不吃,只是煮了两把意面,浇橄榄油和醋把它们吃下。她明天要把沉石和其他的一些资料证据交到魔法部那里,派瑞提的庭审被取消了,魔法法律执行司的司长巴蒂·克劳奇始终都是倡议用强硬手段对付食死徒,奥格登先生也说她给的证据足够确凿。 “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要给它起那个名字,沉石?我原以为它没什么特殊的寓意。” “谁知道呢?” “那是他们留给我的唯一一样东西了。”她说。嘉佰莉拉的戒指挂在她脖子上,她摸了摸,阿赛亚端详着垂在她胸口的银圈。 “那就是个戒指而已,伊迪丝,如果你不毁了它,你这辈子都发现不了派瑞提的阴谋。” 炼金术士把建立在砷之上的诅咒洒进拒绝父亲邀请的信纸里,那诅咒便吸附到被诅咒之人所携带的第一个触碰到它的金属上,那种痛苦是无形的,伊迪丝有时会庆幸父亲起码是那个丧心病狂的炼金术士的旧相识,才免于更加彻骨的折磨,那些失踪或死亡的记者则可能无法从更加残酷的暴力中逃脱。 她看着断掉的戒指,用自己的肉眼把它放大、放大再放大,它变成了雪的悬崖,随时有雪崩的危险,她已经快想不起爸爸的样子了,爸爸的脸好像在记忆里成了一幅绘画草稿,冬季进驻那张脸,成为他的主宰,是因为爸爸在雪中逝去吗?还是因为儿时爸爸总在冬天时陪她坐雪橇?她继续盯着那两半枚戒指,上面斑驳的痕迹像在讲着什么事情,这就是个戒指而已,就算它有名字,就算它有历史,就算它有无法比拟的价值,它也只能是个物品。然而物品于她一向很重要,它们的外形如同主人的影像。要想了解一件物品,只需看它的主人,他们之间密不可分。物品是从人的皮肤上剥离的最外层,如果它们的生命比主人更长久,逝者就会在他们遗留的物件中徜徉。 第63章 父亲去世之后,古灵阁把他的财产都转移给她,报社把他写过的文章和玳瑁眼睛也放在她那里,父亲的戒指则是从他僵硬冰凉的手指上取下来的。她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母亲总喜欢抱怨他的戒指会硌伤孩子,在和她玩的时候他会把它摘下来,但总是会忘记,到后来,母亲离去之前脱下了她的戒指,父亲却还留着,逝者已去,生者不再拘泥于常规,手下也对他们生出些敬畏。有时她想,如果父亲还能在这里,母亲也还记得他们,或许她会容许他一直戴着。父亲走后,整个英国的悬铃木也都扭捏着——她只能想起在梧桐峡布道的情景。感觉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向外发散,只有少数几件物品会清晰地印在人们的记忆中,毫无道理可言,而且不直截了当。不是钱币和眼镜,而是戒指和悬铃木一直在提示她父亲已经不在的事实。她荒诞的目光走进梧桐树,在她长久的关注下,它们又粗又长的枝干,在她的视线中渐渐与戒指中的划痕混淆起来。如今,她已长大,但这些东西依然别有用心地纠缠在一起,和从前一样。 “你在哭,你还好吗?”阿赛亚伸出手,用衬衫擦她的脸。 “我没哭。”结果巧的是她还真的在哭。“我没在哭。” “好吧,如果你不想交就不要交了,少那一个证据应该也没什么的,他们应该能理解。” 她能感觉到泪水从眼睛里涌出来,但它们不想真正的眼泪那样滚烫,它们感觉凉凉的,像湖水里流出的小股细流。 “我会交的。”她说,“我只是想知道,西莱丝特为什么说我的聪明没有根基?那是什么意思?” “或许……她觉得你不可靠,但没人要求你必须可靠。” “是啊,没人要求。”她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把截断的沉石和其他材料放在一起。 伊迪丝将沉石和阿尔戈·派瑞提的其他罪证留在了魔法法律执行司,任他们做进一步调查。反正派瑞提已经被投入狱,她原以为她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会有很大的成就感,内心会膨胀自豪、如释重负,让爸爸看到她是一个好女儿,后来她才发现不是的,摄魂怪不能作为派瑞提的最终归宿,他得去死,他得痛苦的死去,那必须比钻心咒还疼,比剜开所有血肉还疼,他害她一无所有,万箭穿心根本不为过,伊迪丝停在大厅数着自己的呼吸,过激的愤怒做不了任何事情,她告诉自己,不要变成一个暴力懊丧的人,假如她亲手杀死了那个人,情况也不会变好。 她准备从壁炉出去的时候有记者挽留她,想要采访,伊迪丝感到紧张,或许父亲年轻时也曾做过一样的事?在魔法部大厅的角落希望给人作采访。而她从来没有做好过这个准备,即使她的确喜欢和人说话,她能在短时间内做到有所保留的沟通,重要的是,她再也不需要把头发染成枣红色,装作另外一个人的样子面对所有人,她可以说自己的话,所有成就都属于她自己,所有话语从她内心发出。 “我想我还不能接受采访。” “我理解您,夏瑞恩小姐,但我想我们也需要一些积极的消息,我们不是想要窥探您隐私或者将您置于险境的人,我们支持凤凰社。” “有人派你们来的吗?我是说——” “没有,您可以完全放心,凤凰社的社员也不知道。” “好吧,我想我确实可以……接受你们的采访。” 那个女士就在白厅花园问完了她的所有问题,伊迪丝觉得回答那些更令她难以斟酌,但实际上并没有耗费多长时间,说完那些话之后让她觉得一身轻松,仿佛她获得过的所有伤疤都舒展开了,年轻的记者女士非常和善,她没有鼓励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听她说下去,就好像她在一个距离她很远的地方说话,就好像我的声音来自另一个世界,那是个很愉快的下午,最后那个女士和她道别,她们从长椅上站起来离开。 那一天没有工作,她去大学里面上课,给自己施忽略咒,避免有人注意到她,她把自己的东西都从宿舍里搬出来了,就这么辗转反侧,最后还是只能和哥哥住在一起,那盒录像带,大概还在电视机里,每天晚上放映一遍,她知道室友们不会喜欢“迪茜”,把她当作灰姑娘,然后看了一场灰姑娘和白马王子的成人电影,知道了她这一段不堪的、有始无终的、充满性/意/味的情史,更是恨不得笑掉大牙了。 前一周宿舍里那个里昂来的女生奎琳嘲笑了她的口音,有一天她污蔑了她,她当着其他很多女生的面说伊迪丝·克里斯蒂安娜·夏瑞恩为了钱和奎琳的前男友莱纳斯·纳撒尼尔“里诺”上床,她说伊迪丝偷了里诺曾经送给她的项链,让她要么马上还钱,要么她就去校长那里告发她,还要告诉所有人她房间里的录像带的事。伊迪丝明白,这种时候她不能一笑了之,她狠狠地甩给奎琳一个耳光,然后用马略卡的方言破口大骂。所有人都吓傻了,奎琳捂着她流血的鼻子说不出话来,但真正恐惧的人只有她。在她心里,恐惧从来都站不住脚。火山,甚至是地表下面她想象的炽热熔岩。恐怖会变成一些整齐有序的句子或者和谐的影像,安置在她的脑子里,它会变成一块黑色的铺路石,就像学校街道上的石头。她承受不了那些,想把自己从世界上抹掉,还奢望她的白马王子来拯救她,用他动人心魄的灰色眼睛温暖她,这怎么可能呢?生活本就不是童话故事,难道不是吗? 那天晚上,她被这种恐惧折磨得浑身难受,幻想到手指上全是裂口,她曾经所有的决断自如都消失不见,伊迪丝想起了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跟她玩的一个游戏:母亲用一支笔在左手的五个手指上画上眼睛和嘴,然后妈妈动着这些手指,让这些手指相互交谈,就好像它们是五个小人一样。那是一个非常好玩的游戏,她想起这件事,不禁热泪盈眶。但在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感觉到母亲的手进入到了她的手上,觉得自己的每个手指都变成了小人,很小很小,但都很完整,这些小人在笑,在唱歌。她害怕起来,她该怎么办呢?到底是什么让她变成这样呢?有什么人可以帮到她吗?她想了一会儿,不幸的是,一个人也没有。 伊迪丝走到奎琳和其他女孩的房间,她们都在那里,背对着她交谈或是在写论文,她的手上拿着魔杖,她知道那个咒语,上学的时候弗利维教授提起过很多遍,抹去记忆,抹去所有的记忆,让她们的时空音像消失在大脑的某个角落,即使用思绪的钓鱼线也无法勾回,她该怎么控制这个咒语的强度呢?她在细细思索,手指突然又开始跳动,记忆里面妈妈对她笑,妈妈的手指也在唱歌,也在欢笑,一刻也不停,可是那个妈妈已经不记得她了,就因为一个藏在信封里的强大的遗忘咒。她看到奎琳,奎琳脸上笑眯眯的,她在讲自己假期和她的姐妹们去滑雪的事,伊迪丝突然发现她自己不想那样做,她知道自己很强大,可能会无法控制,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失误让奎琳和其他姑娘忘记所有的一切,她们本都是聪明伶俐的女子,遗忘咒可能严重损害她们记忆力,让她们从优秀的人变成呆蠢的人。她被妈妈遗弃了,然而她的一举一动还可能让别人被遗弃或是遗弃他们自己所有的东西,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不是,她做不出来那样的事。 “夏利(sheri,夏瑞恩sherian的简写形式),你傻站在那儿干嘛呢?” “没干什么特别的。” 然后奎琳站了起来,她向她道歉,说她的项链找到了,她们不应该拿那件事取笑她、侮辱她。伊迪丝不想原谅奎琳,但还是对奎琳说明她的道歉很诚恳。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可她不想要爱了,那什么也不是。那天她搬走了,搬回了她和阿赛亚在赫斯特的房子。 秋日照在玻璃上,房间透进奇怪的光线。书架上一排排书脊使四壁昏暗,她误以为那些书架是浮雕墙饰。她只认得两本书,一本是黑色书脊有些磨损的《圣经》,另一本是赞美诗集,据说适合给失心疯的人读,那本书是粉红色的。她当时以为所有印刷的文字都是真的。她把那本《圣经》取下来,“人若不重生,就不能见神的国。”她在心里默念。 “你可没你想象的那么聪明。” 她没有回头,还在看着书,“你不回去上课吗?” “霍格莫德日,现在我们能出去玩的机会很少,但是溜出来并不难。”雷古勒斯在她后面的椅子坐下。 “放心,我不会卖了你的,试考得怎么样?” “还行。” “就只是还行?”她笑了笑。 雷古勒斯不耐烦地说:“你的自尊心又岌岌可危了。” 伊迪丝耸了耸肩,她的自尊心一直是个问题。她知道智力水平往好里说不分善恶,但每当她遇到什么坏事,她就想她有多聪明来安慰自己。小时候交不到朋友时,她就幻想她比她的所有老师都要聪明,比所有在这个学校上过学的其他学生都要聪明,是藏在普通人里的天才。这让她觉得自己像个间谍。 第64章 “你是怎么查出来的?”他问她。 “这个我们待会儿再聊,先告诉我,那是什么意思?‘人若不重生,就不能见神的国’。”她把《圣经》的书页举起来。 “炼金术的四个阶段,还有你说的衔尾蛇生与死原则。” “好吧,你的嘴可真够严的,我们上学的时候当过一周病友,我没让傲罗抓你,还和你通信了这么久,你一点也不信任我,是不是?”她在他对面坐下,托着自己的下巴,“还是说,这和你的那位大人密切相关?” 雷古勒斯的眉毛蹙动了一下。 “发生什么事了?雷古勒斯?” 他不再说话了,她可以从他的灰色眼睛里面看出来某种东西,像是恐惧或者不安或者某种东西正在崩塌、材料正在融化,伊迪丝从前从来不会把灰色和这些意象放在一起,另外那种灰色的主人——他从来不会展现出脆弱的界限消失的样子,她从他的心里面看到,他在他们的故事开始以前就经历了很多次崩裂,有些是快乐的,有些是愤怒而压抑的,她觉得那种灰色很锋利却又丰沛,让她产生爱欲,可眼前的人很不一样,尽管他们灰色的虹膜如出一辙,但那还是不一样,雷古勒斯的心脏有杂音,他试图保持警惕。 “你在抵抗那种感觉,可事实上你已经知道,你做错了,你想做些什么,我不知道,你想怎么做呢?” “我需要毁掉什么东西。” “毁掉什么呢?” “那会很艰难。你知道什么是庶民吗?” 她知道他们是罗马帝国的平民,但是她说:“当庶民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是的,在他眼里我们所有人都会是庶民,从神奇生物、家养小精灵到妖精到你和我、凤凰社的人、食死徒、甚至是连我的表姐贝拉特里克斯,我们命若草芥、不值一提,他心里面都是扭曲的仇恨和恐惧,但他很强大,所以他可以用暴力、用鲜血、用欺诈辱压去面对他的仇恨和恐惧。” “不要告诉我你才意识到这一点。” “不是。”他很镇定地摇头,眼睛里面燃烧的东西像是攫取了他的长兄的燃料,伊迪丝只是直愣愣地看着他,感觉自己面部发烫,整个人变得很轻。“我的意识一直存在,那让我痛苦,我不指望你能明白,但是我是被遗弃的,你不知道我为了能抓住原有的东西得付出什么,现在,他让生命腐败、以一种残忍的方式让他们自生自灭,我还发现了他的另外一个——另外一个能让他彻底飞离——” “飞离死亡。” “什么?” “飞离死亡,你发现了他的一个能让他彻底飞离死亡的秘密。我会法语。”伊迪丝轻轻地说,“vol dé mor,飞离死亡,或者说死亡盗窃。” 他点了点头,惊讶得两眼放光。 “要怎么毁掉那个秘密?”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能否……”他盯着黑色的书脊。“那会是世界上最难的事情。” 伊迪丝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能控制厉火。” “什么?” “我能控制厉火,非常非常精确地。”她说,举起一只手,绿色的火焰腾空在她指尖上,形状是一只雏鹰,“如果我想,我可以烧掉整个世界,没有任何黑魔法会比这强大,只有我姑姑知道,这是所有黑魔法的源头。”她让外焰不断的向外膨胀,鹰好像要展开雄壮的翅膀,一切都在动:地层下的熔岩、恒星的火焰、行星、整个宇宙、黑暗中的光、寒冷中的寂静,“但是我也可以——”,火焰恢复到原来的大小,随后熄灭,“——只让它当作取暖的蓝铃草火焰。“雷古勒斯说不出话,于是她继续补充:“我就是这么毁了我爸爸的戒指沉石,我知道它不是一个普通戒指,因为其他火焰对它没有任何作用,直到我看了我姑姑的手记,沉石能做的事情超出你的预期,我只能利用厉火在里面找出那个诅咒,当你在火中使用摄神取念,你就可以在火焰中读取信息。” “你是怎么——” “我不是我们家第一个能做到的人,我姑姑是个天才。”她笑了一下,从自己的书包里面拿出那本灰色封皮的旧笔记本,推到他面前,“但她走错了道路,而我不会,我知道你会对我有警戒心,但我们至少能达成一个共识吗?魔法的属性应该由使用它的人的内心来决定。” 雷古勒斯翻开那本本子,他端详了很久,“我哥哥知道他一直在和一个非常强大的黑女巫睡觉吗?” 她很勉强地抿了一下嘴,“在我走到这步之前我们就结束了,我们都是被遗弃的人。” 她以前不知道西里斯是否真的爱她。他会在床上充满爱意地说:“你现在要完全照我说的去做,是不是?”他知道怎么给她她想要的东西,怎么让她变得坦诚、脆弱、无力,甚至有时让她哭泣。他知道他不需要伤害她:他可以让她自愿屈服,无须诉诸暴力。这一切似乎发生在她的人格深处。但这对他而言在哪个层面发生?这对他而言是否只是一个游戏,或对而言是否只是一个游戏,或对她的恩惠?他和她的感受一样吗?他在她生病的时候照顾她,在床上的时候一边抚摸她一边温柔和她说话、尽力不让自己太粗暴,他听她讲那些他完全听不懂的冷笑话,但他爱她吗?在霍格沃茨的彩窗玻璃前她问过他一个类似这样的问题: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会怎么样?那会儿他们都还是孩子。他说他会难受得不行的,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拥有一样她没有的东西,一种容不下第二个人的内心生活。 第40章 三七 西里斯把他的哈雷摩托车停在路边,视野恢复了正常,物体在眼前重新凝固,他又能呼吸了。头顶的树在静默中挥动着一片片银色树叶。天气真是一天比天冷,可就是不下雪,他把夹克裹得紧了一些,但那很明显并没什么用处,他不想多花钱去买够厚实的衣服,只好靠保暖咒过活。 “你确定不需要找份工作吗?”莉莉问他。 他想了一下,想到了彼得抱怨魔法部的事情,然后想到伊迪丝被她的工作折磨得一直犯偏头痛。“不用了,我想我真的不会适合。”不适合工作、也不适合结婚,适合正常人做的事他都不适合。 “那该是正常的吗?” “这简直正常到不能再正常了,詹姆,很少人会和你们一样的,生活从来不是童话故事,你们知道的。” “那是伊迪丝的口头禅,你休想盗用它。”莉莉眯着眼睛说。 “哦,我们很好,我们很好。”他举双手投降。“不用太担心我。” “好吧,我们可没担心你。”詹姆穿上了他的帆布高尔夫外套,“走吧,还有事情要做呢。”他弯下腰亲吻了一下莉莉的额头,说了一些照常的嘱咐和承诺,然后他们和莉莉告别。一踏出门槛,西里斯才掏出口袋里的烟盒。 “真的一切都还好?”詹姆又确认了一遍,倒着走路好观察他的表情。 “不能再好了。”他笑了一下,搂着詹姆的脖子再推了他一把,他们绕到小巷后面,从这里可以看到阿尔戈·派瑞提以前的房子,他现在锒铛入狱,那栋房子也归魔法部管了。 “好吧,真羡慕你可以这样没心没肺的。”詹姆调侃似的笑了笑,“可能过不了多久,你的夹克就要和莱姆斯的风衣一样旧了。” 西里斯耸了耸肩,他抓着詹姆的胳膊幻影移形。 “你们都还好吗?”他走过去搀扶喘着气的玛琳·麦金农,四周都是黑烟和烈火,所有人卷入慌忙失措的举动和叫喊中,就好像整个城区的心脏快要破裂了。 “很好。”麦金农直起腰竖了一个大拇指,她的左脸有烧伤的痕迹,“他们正在向中心的广场逼近,那里还有很多人。” “我们得先赶过去。”詹姆说。他还没来得及动身,就又发生了一次爆炸,可怖的尖啸声划破长空,西里斯到死也能认得出这个声音,贝拉特里克斯正飞过他们头顶,发疯的样子一如既往,那是他的大表姐,在年纪尚小之时就有了杀人之心的疯子。 “我去对付她。”他对詹姆说。 “不,不行,我们得先控制住火势,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更多人会被烧死的。”玛琳说。 “好吧,大脚板,她说的对。” 他们四处寻找同伴,高温像是要滋生某种溶液,它在缓慢起作用,很温和,但会把一切都消融,大家都很分散,火光让他们看不清方向,最后凑了大约十个人,穆迪清点好之后让他们围成一个圈。不祥的绿色火焰,如同活物般在大厅里蔓延,吞噬着一切它所触及之物。它的触须扭曲着,像是在嘲笑那些试图控制它的人。他们尝试用“万咒皆终”,魔杖直指地心,汇聚成一道道光束,直指那肆虐的厉火。光束穿透了火焰,仿佛在寻找它的源头,然后,一切都静止了。厉火的触须开始颤抖,它的绿色光芒逐渐暗淡。 当他们停下,一切却已经变成了废墟,食死徒都逃走了,尸横遍野,他闻到一股“臭鸡蛋的味道,就像蛋壳和蛋白里装着发绿的蛋黄,就像一颗煮鸡蛋裂开了;他嘴里感觉到这种臭鸡蛋——毒星星的味道,它们的光是一种黏糊糊的、白色的光,会和天空软乎乎的黑色黏在他的牙齿上,压抑着恶心感,一口咬下去,会有一种咬沙子的嘎嘎吱吱的声音。这就是他们最终换取而来的东西,黑魔标记悬浮着,这又有什么用处?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詹姆趴在他背上剧烈地咳嗽。 第65章 很快,记忆注销指挥部的人到了,他们拖着疲惫不堪的、习以为常的面孔去完成工作,找到幸存的麻瓜然后让他们失去记忆,他看见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哭泣,彼得也看见了,西里斯无奈地推了他一把,于是彼得缩起肩膀,小心翼翼地举着魔杖走过去,他停在那个女人面前,女人还以为他们要伤害她和她即将失去的孩子,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颤抖地挡住那个孩子,这种场面已经不算稀有了。 “我们不是想伤害你的。”西里斯弯下腰说,那个母亲并未放松一点戒备,通常来说,女人们看见他的脸都会浮现出甜蜜的微笑,但现在不是那么一回事。西里斯叹了一口气,他拍了拍彼得的肩对他说:“或许你可以消除关于那个小孩子还有其他的一些记忆,那对她来说不会那么痛苦。” 彼得咽了口唾沫然后点点头,表示他会照做,西里斯再次搂了搂他,然后走向在破旧石阶上坐着的詹姆,他在给他自己的手臂疗伤,西里斯在他旁边坐下,才发觉自己的皮衣上有股烧焦的味道。 “你觉得回去了莉莉会骂我真该死的不小心吗?” “当然不会。”西里斯翻了个白眼,“你真觉得她会怪你吗?” “只是个开个玩笑。”詹姆咧了咧嘴,下一秒却因为碰到了伤口而发出心悸的口申口今。“我不想她为我担心,别告诉她我受伤了,行吗?”他一边说一边用外套把自己的手臂盖的严严实实的。 “你想太多了。”西里斯苦笑了一下,他一把将詹姆拉起来。 “梅林的三角裤!瞧你这件衣服!”詹姆看到他夹克上那个焦黄的洞大惊失色。 “啊,真倒霉啊,不是吗?”他故作淡定地拍了两下那个洞和周围的灰烬,但那并不能将它补上。“最后一件酷衣服,无所谓了,或许这样能让它变得更酷。” “还有你的脸,伙计。”詹姆指了指他的颧骨。他知道那里破了,还在汩汩往外流鲜血。“你确定不处理一下吗?” “别嫉妒了,这只会让我更帅。” “哧,随便你怎么想。” 即使他们都已精疲力尽,但还是把剩下的事情都做完,走的时候西里斯看见那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她穿过一片狼藉的道路,仰头看着天空发呆,就好像那上面有什么值得让人留恋的东西,仿佛罪恶从她脚下蔓延到整个城市,甚至整个不列颠尼亚,没有任何地方得以幸免,这个城市就像是一滩烂泥,无法承受季节的变化。那些黑黢黢的、充满风险的街道就是他们生活的地方,人们因为得不到眷顾,因为仇恨、欺压而死去。 西里斯抬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他突然想到伊迪丝坐在写字台前,看着窗外的云,她说那让她想到她的妈妈,然后她就把脸埋进手掌里哭泣,她的手指插进金黄的头发,那个场景里她还是留着齐腰的长头发,双肩在耸动。这几个月来他也不是没想过尝试摆脱这些关于她的记忆,他告诫自己她恨他,她再也不想见到他,他做了太伤她心的蠢事,不值得被原谅。 他找过其他的姑娘。他有段时间常和一个比他大两岁的邮报编辑见面,她很爱去艺术影院,西里斯在汉普斯特德的公园和她碰面,然后去艺术影院,那里放映的电影录像带伊迪丝都有,他都看过了,于是他问那个女孩要选择他还是选择艺术影院,她竟然选了艺术影院。一次酒吧的服务生把他拉到公共卫生间,那个姑娘很年轻,也是金发碧眼大眼睛,她比伊迪丝还不矜持,当她抓着他的头发想要咬他的脖子的时候,他胃里忍不住泛酸水,他想吐,伊迪丝从来不这样咬他,实际上,她对他很温柔,和她这个人的本性一点也不像,她轻声告诉他感觉很好,指示他该怎么做。最后他给那个姑娘施了昏迷咒和遗忘咒,自己则跑回公寓的浴室,像瘾君子一样翻箱倒柜,最后找到伊迪丝两年前留在他这里的一小罐香体膏——一样是蔷薇木的,他记得自己贪婪地吸膏体散发出来的气息,感受那种强烈到无法推翻的欲望,好像她就在这里,提醒他两年前他们失去童贞的那个夜晚,那个时候她的味道很浓,最近却变得透明。伊迪丝在他的《高级魔药制作》的扉页上写过这么一段话:“气味和滋味却会在形销之后长期存在,即使人亡物毁,久远的往事了无陈迹,唯独气味和滋味虽说更脆弱却更有生命力;虽说更虚幻却更经久不散,更忠贞不贰,它们仍然对依稀往事寄托着回忆、期待和希望,它们以几乎无从辨认的蛛丝马迹,坚强不屈地支撑起整座回忆的巨厦。”他原以为那只是某种调情。 第二天他回到公寓收到了一件蓝色丝绸衬里的灰色羊绒大衣,他突然觉得很麻烦,詹姆通常不会不和他商量就自己擅自做决定,可这件事偏偏还是关于他自己,而他不想和詹姆显摆客气,他们就像亲兄弟,他只是在想自己能处理这些衣服之类的事情,伊迪丝就能,她一直都能。走到路上的时候他却发现天气太冷,那件灰色大衣有某种熟悉的很温暖的味道,他穿上了,突然发觉自己可能找错了地方,可戈德里克山谷的波特小屋已经在他眼前了,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你怎么过来了?穆迪说今天我们可以休息的,对吧?”詹姆有些疲倦地给他开了门。 “的确……但是我实在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好吧,快进来吧,刚好我和小虫在想办法弄晚饭,这新衣服不错。” “谢谢。”他嘟囔了一句,走进房间,感觉到壁炉火焰的温度,“莉莉不在吗?” “她在房间里,你不会想去打扰她的,你可以在这里看那档蠢爆了的喜剧节目。”詹姆顽皮地笑起来,他收回了自己的倦容,走去厨房,西里斯透过玻璃门看到虫尾巴正在焦急地对付一只着火的平底锅。西里斯让自己挪动到起居室,他知道莉莉把自己关在会客厅里做什么,她在和伊迪丝煲电话粥,他的眼睛停在收音机上,里面播放的消息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反倒着急忙慌地从橱柜里找出一副伸缩耳。 “……谢谢你帮我,我知道这有点奇怪……” “一点儿也不,放心吧,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我真不知道没了你该怎么办,莉莉。” “别说这种胡话,你明知道你没有我也行,只不过我想要帮你没那么累。” 然后门就打开了,西里斯根本来不及反应,伊迪丝从里面走出来,她低着头,没有抬起过,个子到他下巴,就像看不见他一样,从他胸前掠过,他又闻到那种味道,那种馨香,他感到有一把钥匙在他的体内转动,然后她就走了,就那么从他身边过去了,整个过程可能连一秒钟都不到,他甚至没有看清她的脸,他有些无措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莉莉在会客厅里,她给了他一个眼神。去找她。 他很慌乱地跑下后门的楼梯,连那件大衣也没脱,她还在路上,很好,金色的头发齐肩了,全身都是黑色的,黑色的冷帽,黑色的毛衣,黑色的腰带和百褶裙,黑色的腿袜,黑色的长靴,她以前很少这样穿的,她还要去参加葬礼吗?她挎着她的皮包,手上还有很厚的书,她是个大学生了啊,她总是日复一日地学习,她马上就要走到那条通往水塔的小径了吗?她现在看上去那么的瘦小,连天上灰绿色的云彩都能伤害到她,可她是个高个姑娘啊,他在学校里的时候就记得,她比其他的女孩都高挑成熟,总让人第一眼就注意到她,这些都不存在了吗? 他以前不知道答案,但他现在知道了。去爱,让他的爱被接受,是的。事实上,这很痛苦,突然缓解了所有的压迫,大声说出这些话,听到她说这些话,被她爱,这太需要了,以至于它实际上很伤人。 “嘿!”他走到她身后五步远的地方,叫了她一次,她没有转身,于是他叫了她第二次,“嘿,伊迪丝!” 她停下来,然后转身,漂亮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还是一样的蓝眼睛,一样的翘鼻尖,可组合起来那种冷漠的味道却不再让他熟悉,他一开始以为他认错人了,这是一种可怕的感觉。她的整个脸庞似乎都要被她那双大眼睛吞噬。 “嗨。”他挥了下手。伊迪丝似乎是很无奈地抿起嘴,她说:“不可能吧?”她笑了一下,比他想象的要热情洋溢,表现得像他们一直以来都是普通朋友,从没有过什么,这更让他痛心。 “还是有可能的。”他说,“我还活着。” 然后她端详着他。“我很高兴见到你,你知道吗?”她的声音和语调有点不一样了,但他还能听出来是她。即使再过一千年,再过一万年,无论他处于什么样的世界,他还是能够听出她的声音。 “不知道。”西里斯咽了口唾沫,“我也是,其实我真——” 她“啪”地一下幻影移形了,他冲过去抓她剩下的空气,什么也没有,可她的身体好像还在这,她散发的热气,和复合的重量。一个路过的麻瓜刚才看见了那个美丽的金发女人就这么消失在空气里,正在尖叫,西里斯走去给那个麻瓜施了遗忘咒。 第66章 第41章 三八 莉莉说伊迪丝隔天还会再来。 “她要你帮她什么忙?”西里斯忍不住问。 “没什么,她要我保密的。”莉莉开始捣鼓她的魔药瓶。 “她为什么非要你帮她?” “哦,因为我现在是她最好的朋友了?我猜?” “那月亮脸呢?” “这大概得怪你。” “怪我什么?” “我们以为你知道呢,你们好上之后她和莱姆斯就生疏些了,她觉得她对不起他。” “她爱我难道是我的错吗?” 莉莉突然抬起头来看他,皱起眉毛,但是在笑,就像是觉得他可怜,或者像是知道某个认识人一直被瞒在鼓里后的那种可笑、无奈又尴尬的样子。西里斯突然意识到伊迪丝从来没对他说过那句话——在英语里需要三个词,在西班牙语里,他了解得不多,可能两个词就够。可她从来没说过那句话,类似的话也没说过。 “怎么?你觉得她没喜欢过我?” “我觉得她会弄清楚的,她那个时候还像个小孩子呢,而且又经历了一些事情……无论结果是什么,你都不要太惊讶了。” 西里斯低下头,他笑了,然后又摇了摇头,“我会过来的。” “也没说不让你来。”莉莉也笑了,她把瓶子弄得叮当作响。 萨默塞特郡的冬季竟然出奇的晴朗,詹姆怀疑是别的巫师的把戏,他们在格雷斯顿伯里镇的商店里面查交易记录,只因为食死徒可能会来地球的这道能量线寻找一些邪恶的东西,以及前一周有人向他们透露这里有火龙的行踪,考虑到研究与限制局的那些火龙已经失踪一年了,穆迪觉得食死徒也该开始利用它们了,詹姆却总是不太相信他的那些说辞。“那家伙老了,他弄不清情况,我说,他们准是把火龙藏起来偷偷摸摸干些不能被别人知道的事了。” “他们还有这种想法?我不明白,他们真的有羞愧之心吗?” “或许不是羞愧之心,大脚板,伏地魔肯定也有害怕的东西,他们都说他在隐藏什么。” “他害怕死,vol dé mor,飞离死亡,那是法语。” “别炫技了,哥们儿,这些招数还是留给别人吧。” 西里斯耸了耸肩,“我不是刻意要提起这事,你知道我以前的家族格言是什么吗?toujours pur,永远纯洁,说来好笑,很久以前的教堂和贵族上层阶级以讲法语为荣,英语则成为平民大众的语言?,那都是麻瓜的习俗,而那群疯子,你也知道他们有多恨麻瓜。” “麻瓜们还说恨是最接近爱的形态。”詹姆大笑起来,随后西里斯也跟着他笑了,“我以前要是这么和老妖婆说就好了,真想看看她脸上的表情。”他感觉到浑身的肌肉舒缓下来,就像在海上漂浮,毛孔张开。 詹姆要去买一些鼠尾草圣木给莉莉,于是西里斯坐在石阶上抽烟等他,碰巧,冬天那种苍白却又不失温度的阳光洒到那座被称作白泉的井上,当地这处昏暗的冥想场所可能平时照不到阳光,可偏偏在这正严寒的晴天里得到了一隅光,铁条圈成的十六个格子里填满了苍黄苔叶。又有谁能想到呢?格雷斯顿伯里的麻瓜们相信在白泉的洞穴中有链接黑色圣母和德鲁伊的阳性力量,这是能疗愈人心的地方。 有谁是否真的被疗愈过呢?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水汽似乎从泉里冉冉升起,他却感觉又回到了学校里的那间空教室里,伊迪丝轻轻地摸着他头发,在他耳边说话。他们接吻,互相抚摸对方,感受那种他们以前从来没有感觉过的快乐,眩晕感差点让他们跌倒。又或者是在西伦敦的公寓,西里斯把窗帘拉上一些,伊迪丝躺在他的枕头上笑眯眯地招呼他过来,西里斯盯着她身上笼着的黄色薄床单,光照在上面在她胸前投下一个淡紫色的三角形影子。在那张微微散发着霉味的床垫上,他们像幸福的孩子一样忘乎所以地纠缠。阳台的窗户敞开着,窗外吹进一阵带着香草味和苍梨树香的风,风掀起了窗纱,随后又让窗纱慢慢飘落在他们的背上,让他们赤//裸的身体为之一颤。从二楼套房的后屋,他们躺着的床上,可以看见在后花园里踢球的孩子们——在尽情地互相说着脏话,当他发现他和伊迪丝正在逐字逐句地做着脏话里那些放肆的事情时,他们停顿了一下,相视一笑。幸福是如此深切而巨大。 然而那并不是生活所固有的。什么又是真正的生活? 充满习惯的生活,季节轮换的生活。核桃从树上掉下来,麝鼠在小溪里游泳。一定有人相信他们本该如此生活。漫长的冬夜,了然无趣的阅读,合情合理的古怪,还有那秩序井然的孤独。 或许,伊迪丝和他还会养一条小猫。又或许,他们会生一个孩子,会有朋友、家具和固定的生活习惯。又或许,他们会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去某个遥远的、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他们疏远——亲近,疏远——亲近,反反复复。而突然之间,他们吃惊地发现,过去的一切喧和成就,对人生模糊而又生机勃勃的期待,都如潮水一般退去了。 “你傻坐在那儿干嘛呢?大脚板,别犯痴呆了。”詹姆在树荫底下对他大喊大叫。 “闭嘴,叉子。”西里斯站起身走过去重重地撞了他一下。 他们回到戈德里克山谷的时候发现那里异常热闹,莱姆斯、彼得、玛琳都在那里,莉莉想让他们留下来吃饭,西里斯只看见伊迪丝站在窗户旁边收拾东西,她穿的是一件黑色蝉翼纱的裙子,那将她整个人衬托得很纤细苍白,像一根白色蜡烛,她的皮肤以前明明是浅咖色的,透过被灯光做了手脚的纱料,他能看见里面她穿的贴身内衣。她修长的小腿依靠着墙壁,肌肉呈现出一条优雅的弧形,多少次他曾在夜里把这双腿扛在肩上、侧头亲吻过光滑的内侧?伊迪丝抬头看见他对他很客气地微笑了一下,然后她就把她的风琴包挂在纤细的肩上走向他们的朋友那里。 “什么事?我以为你们分手了?”詹姆凑过来问他。 “她大概的确不想和我说话。”他回到。詹姆本来还想问什么,但他们已经走到莉莉旁边了。伊迪丝刚刚在说话,“……不是很好笑吗?”她说,然后其他的人都笑了起来,莉莉亲了一下伊迪丝的额头,詹姆不满地叫嚷起来,莉莉不耐烦地把他和西里斯带去厨房。 “你留下来吃饭吧?小伊?大家都留下来的。”莉莉回过头去对伊迪丝大声说道。 “改天吧,我晚上还有课。”她轻飘飘地说,玛琳和本吉失落地抱怨起来。莉莉拉着詹姆和西里斯进了厨房门,“所以你们的进展怎么样了?”她小声问他们。 “没发现什么特别的。”詹姆说,“我给你带了鼠尾草圣木。”他从口袋里拿出那一束草给莉莉。 “真是太感谢了,你竟然还记得我要你买的东西。” “事实上,我差点就忘记了。”詹姆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西里斯把目光转向玻璃门外面的那几个人,得益于他的阿尼玛格斯形态,他的听力一向很好。莱姆斯在告诉伊迪丝她应该继续学英语语言文学。“你是真这么觉得,还是在开玩笑?”她说。 “真这么觉得。这是你在学校唯一真正享受的科目。而且你闲暇时间都在读书。” 她停顿了一下,“不是所有闲暇时间。”西里斯能听见她的鞋子剐蹭地毯的声音。 “你真的不留下来?我们都很想……” “我的那个教授很烦人啊,玛琳,我得要走了,小虫放心,总会有人给你回电话的。” “不会的,她们光是听到我的声音就够嫌弃的了。”彼得非常垂头丧气。伊迪丝尴尬地笑了笑,转身的时候她的衣服布料发出窸窣的声响,西里斯立刻就从厨房的后门绕出去了,他跑到前门的时候伊迪丝刚把门打开,他又将她推进了房间里,把门在他们身后关上。“我有东西要给你。”他告诉她。 伊迪丝的大眼睛惊讶地看着他,“是我以前放在那里的东西吗?那些我不要了。” “如果是这样,那是那件大衣,我不能收。” “当作你的二十岁生日礼物吧,是我去年就买的,不喜欢就捐给需要的孩子们吧,我钱都花了。”她哭笑不得地说。 “别这样吧。” “别哪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我以前对你做出的那些伤害你没办法忘记,你可以——你可以这样玩弄我,让我也伤心,直到你觉得够了为止,但你一定要告诉我,你觉得够了,重要的是我想和你一起,我不想离你远去,我想让你知道你可以做到任何事情,我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情。” 伊迪丝的表情冰冷如磐石,“我不在乎。你不懂怎么爱别人,那不是我的错,也不是该我来教你做的事。” “我爱你。” “去你的吧,快滚开行吗?” “行,你叫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的。” 第67章 “那你还不快滚?” “你还没去我。” 她的手掌掴在他脸上,他一下就轻松了。自始至终,他们都能感觉到彼此之间的对抗情绪。他们面对面地站着,尽力保持自己的警惕。但是,紧张的时刻很快就过去了,他们放松了呼吸,并没有及时行动。下一个片刻,便用不着费心摆脱相互的憎恨了,也没有去设想怎么从这个阶段到下一个阶段,他们就接吻了。对他来说,这样的亲吻是第一回 ,没有预谋,没有犹豫,也没有过分仓促,更没有通常的暖昧不清以及随之而来的失望。 伊迪丝伸手去够他的腰带,金属搭扣发出的不详或敲定命运的响声,让他感到一种局部的投降休克。然后她的双臂抵着墙,一切都发生得如此强烈又短暂,根本无法挣脱,他感觉到这里空间的狭小和她错落有致的身体火烫一样的灼热。随时都可能有人经过他们的门廊,或者有人从外面推门进来,他们能听见屋内厨房里的噪音和朋友们的大笑,或者门外流浪狗的吠叫。可他们都痴迷于此,她发出一种温柔轻巧的低吟来感叹,西里斯心里有些妒忌,他不知道是她突然决定变成这样的,任由这种幸福把她安全地带回自己的身体,还是她在他不在的那段时间里从别的人那儿拾起来的。当他不受控于自己的邪恶欲望的时候,她用指尖把自己的一绺头发卷起来,“你可以帮我拿一下吗?”她小声问。 “没问题。”他轻轻地接过她的头发,放在手心里,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稀贵的珍宝,他吻了一下那绺头发,这个举动让伊迪丝很开心,他又吻了她的后腰和后脖颈,“我爱你,我们好好在一起吧,你愿意嫁给我吗?我再也不会……” 她突然用力把他推开了,他去认真看她,绿松石样的眼睛里全都是愤恨和不敢置信的眼泪,仿佛她不愿回想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注意到她的手指抖得厉害。 “对不起,我说错什么了吗?别离开我,好吗?我——” “你好好记着吧,这是最后一次了。”她恶狠狠地说,粗暴地把裙子整理好后摔门而去。她的背影会留在外面的街上,总是如此,永远如此,每当他想起她,就会是她靓丽的背影。可等他收拾好自己把大门打开时,除了对街无趣的房子又什么都没有了,空气困窘在窗框之间,他突然发现人和东西的界限是很脆弱的,会像棉线一样容易断裂。对于他来说,一直都是这样,一样东西的界限消失之后,会落到另一件东西上,就像是不同材料都融化了,搅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了。他会陷入一个黏糊糊的凌乱的世界,没办法清晰感知。这种触觉会卷入视觉,视觉会卷入味觉。 “呃——你刚刚一直在这里吗?”玛琳经过门廊问了一句。 “哦。”西里斯反应过来,他擦了一下鬓角的汗珠,“我要清理一下墙角的蛛网。” “詹姆和莉莉平时一定没什么闲工夫打扫卫生,是吧?”玛琳大大咧咧地笑着说,“快来吧,晚餐准备好了。” 他们走进饭厅,桌上先是精致的开胃菜——烟熏鲑鱼搭配奶油芝士和细碎的莳萝。接着是主菜,一盘盘烤至金黄的牛肉,伴随着胡萝卜和土豆泥,散发出诱人的肉香。蔬菜被烹饪得恰到好处,保留了它们的清脆口感和鲜艳色泽。詹姆和彼得欢笑打闹着坐下来,莉莉、玛琳和莱姆斯无奈地面面相觑,窗外酝酿着下雪的气息。 西里斯忽然有种感觉:我生命中某样东西结束了,我不再认为自己是个完整的人,或者是个正常人。他意识到他的人生会充满平庸的生理上的疼痛,这没什么特别的。痛苦并不会让他特别,假装不痛苦也不会让他特别。谈论它,甚至像伊迪丝那样书写它也不会将它变成某种有用的东西。什么也不会。 第42章 三九 雪已经开始下了,她的手还是抖个不停,一时分不清它们是要和着妈妈唱过的圣诞颂歌跳舞,还是只是被霜气冻的,伊迪丝使劲地用手拍窗玻璃,外面的白色冰雪和她发红的手指有点像红丝带包裹着白色礼盒,她害怕极了,手指们越跳越欢,妈妈说过的那些手指小人的名字一一浮现在她耳边,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阿赛亚过来了,给她喂了缓和剂,他轻轻摸她的头发,拍她的背,像西里斯会做的那样,只不过起不到相同的作用,她的手指慢慢停下来,心脏却还有残余的杂音,就像经历过地震、火山喷发、海啸或是飓风。 “你自己可以搞定吗?”他给她围上红色围巾。“可以的。”她说。阿赛亚写了张字条帮她请了假,让荞荞送去给奥格登先生,“侦察队的工作让你忙不过来了,我不明白,他们明知道你压力大,还在实习期,却还要给你安排这么多任务。” “他们或许只是觉得我用假身份骗他们,还抢了功劳,奥格登应该没有生气。”她耸了耸肩,用自己细长的手指在咖啡里面加香料,转过去看落地窗外面的雪地,她想去那里滑冰,小时候爸爸在莫珀斯的冰场上拉着她的手教她该怎么在冰刀之上平衡身体。“即便我有正当理由,还交了罚款。不过也没关系了,我能理解,毕竟有谁喜欢被人骗呢?” 阿赛亚苦笑了一下,他揉一下她的发顶,“如果有任何事情一定要告诉我。” “一定会的。”她说。阿赛亚迈进壁炉里,撒了一把飞路粉,让它们带他去预言家日报大楼。 伊迪丝在她的写字台前坐下,她一直在看姑姑的手记,心里想着爸爸会不会也看到过,后面的空白页泛黄,她补过了几个字,却发现这些小料根本无法与姑姑的知识结晶比拟,她感到气愤和难过,她很嫉妒那个乌黑头发、绿色凤眼的女人,她有这样的聪明才智,可她已经死了,不知道死在哪里。伊迪丝觉得她可以在文字上超越这本手记的上一任主人,是的,她可以,她已经在空白的地方写了许多,她的那些梦境,可怕的手指和它们的情绪,她的想法和她的笔是连在一起的,她的指尖一旦触碰到笔尖,文字就倾泻而出,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害怕,也很欣喜,一旦她开始写作,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她会越来越开心,最后浸泡在幸福的海水里,手指安静下来。 她想起能给她带来相似的幸福的那个时候——西里斯在她身后,握着她的头发,亲她的肩膀,那个时候她对他的所有仇恨都被抹除了,他和其他男人都太不一样了,真的,不是说他这辈子只肯睡她一个人的那种品质,也不是说他有多么英俊性感,但他能把她弄得语无伦次——不是她说出来的语言,而是她脑子里的杂物,疼痛会慢慢地淡化,然后她就只感受到他,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其他男人都给不了她这种感觉。 西里斯什么都不懂,他不懂她喜欢读的那些小说,不懂她为什么钟情于法文香颂和艺术电影,他只陪她做一些再简单不过的事情——逛街、吃饭,让她坐在他的摩托车后座,载她回家,然后他们爬上床。他们从不是什么灵魂伴侣,当她给他读一些让她感受很深的东西、带他去看非常喜欢的戏剧,他都会微微皱起眉头,然后潇洒地笑一下,“我看不懂。”他说,“但我觉得挺好的。”她想帮他买衣服,想看他穿那些显得他更挺拔优雅的衣服,她给他挑了真丝衬衣和意式西装,可是西里斯满不在乎,“你给我买了也没用,反正我也不会穿。”然后他指着一条银色阿拉伯花的裤子说那很不错,那是伊迪丝见过最丑的裤子。 能让他们达成共识的只有皮衣、摇滚乐和烟草,这些东西听上去都太西里斯了。他们去烟草店,“我想给你买七只烟斗,这样你可以一周都不重样了。”她和他说。西里斯笑得前仰后合,“那是什么奇怪的想法?好吧,我很喜欢,但是不用浪费钱了,我不用那种老古董,那让我想起我爸爸。” “那我给你买两盒雪茄。” “你不用给我买。”他亲了亲她,“我有你就够了。” 他给她打过很多通电话,伊迪丝知道是他所以没有接,直到有一次莉莉写信告诉她要给她打一通电话,她感到很诧异,因为她和莉莉一直以来都用通讯咒语联系,随后她便在听筒里面听到了他的声音,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求她别挂电话。 “你是在……哭吗?”她被吓到了。 “不是……”他吸了下鼻子。 “那就好,我挂电话了———” “你不能这样对我!” 伊迪丝于心不忍,她没办法挂电话。“你想怎么样呢?” “我想见你。” 她叹了口气,“过来吧,我在家里,你知道在哪。”她刚把听筒放下,房间里就有“啪”的一声响,他从后面环抱住她的腰,头埋进她的肩膀里去,碰巧她穿的是一字肩毛衣,可以很清楚地感知到他的胡茬扎在皮肤上。 “你是在……” “没什么。”他摇头,伊迪丝把他的脑袋摆正,他的眼睛有点红,这太不可思议了,这件他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竟然让她脑海里浮现出以前的一些记忆片段——他牵着她的手在伦敦的街道上奔跑、他们躲在魁地奇球队女生更衣室的扫帚间里做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情、在那棵山毛榉树下的午后,她坐着看书,他枕在她腿上睡觉……伊迪丝又感到失控了,她攥紧了拳头,把他推开。她不想原谅他。 第68章 “我上一次哭是在阿尔法德的葬礼上,我请假回去了一周,可是那时候你根本没注意到我不在。” “我注意到了。”她说。双臂在胸前交叉,看的是窗外的雪。怎么是灰色的,和他的眼睛一样。 “我不想住在那里了。”他继续说他的话,“再说,那里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 “当然。”伊迪丝耸了耸肩,“因为我不在那里了。” “你知道就好。” 她闭上眼睛。“西里斯,你无法始终驻足于夏日,人们总需为不可预见的秋日准备收成和庇护。” 西里斯对她的回答很不满意,他开始无理取闹地大声说话,伊迪丝捂住耳朵,打开房间门,用虚弱的声音呼唤她的兄长,阿赛亚马上就过来了,非常诧异,她用手指着西里斯,“把他赶走。” 但阿赛亚没把他赶走,而是做手势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伊迪丝很失控,一直用断断续续、痛苦的声音说:“让他走。”西里斯试着靠近她时,她一直在重复这句话,最后阿赛亚把她拉到一边。 “你告诉他我生病了,我不能和他在一起,你告诉他。”她小声地对阿赛亚说,他非常疑惑,于是伊迪丝继续说:“你就说是我的手的事,我受不了了,那些破事要把我搞疯了,再摊上他就更不行了,我们都是天资有限的,就这样。” 阿赛亚照做了,他很平静地带西里斯走了,“让她安静一下,我们出去吧。”这两个男人很尴尬,但她累得不能再为他们着想了,伊迪丝蹲坐在墙角深呼吸。第二天,西里斯真的再没有来找过她。 从家里的阳台可以看到四季变化:秋天,可以看到碧绿的公园渐渐变黄,变红,在雾霭中,树叶在风中逐渐凋零,漂浮在波河灰色的河水上;春天来了,从河上会吹来凉风,在明媚的阳光中,河边的树枝上会长出新芽。对她来说就像炼金术的四个阶段,黑——死即是生,铅能变成黑色,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因为这需要自我牺牲,只有死亡才能迎来新生且超越毁灭。再到白——净化,物质从凝结到衰变,灰烬和黑色会变成纯净的白蔷薇。黄是是太阳的黎明,或说是意识的黎明。红将铅变成黄金,将灰烬变成红宝石。 “如果一个人的灵魂和心灵与此过程不一致,那么他就不能在物质世界将铅转化为黄金。”雷古勒斯这么说。 在我们能够转向光明之前,需要先弄清楚黑色必定是自己内在的一部分。如荣格所说:“你不能永远远离自己,你必须回归于自身,回到那个体验,那个信仰睡眠的时刻,要知道你是否能真正去爱,那是个问题,而你是否能爱自己,那将是个考验。”可是事实当真如此吗?她非常的怀疑,她把头发又用魔法染料变成枣红色,自己去了霍格莫德。 “永生会让一个人变成怪物,□□上的怪物,思想上更加变态。他到底做了什么能让——” “你可以先别说话了吗?你太激动了。” 伊迪丝尝试深呼吸,“我不明白,你到底是想让我帮你还是想做什么?你是一个食死徒,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抓起来。” 雷古勒斯翻了一个白眼,“我们在寻求的是同一样东西,我曾经因为错误的事情感到自豪和快乐——” “得了,快闭嘴吧!不要再用那种读莎士比亚的台词一样的方法说话了,你就是个卑劣的人,我们都是!”她的声音有点高,引起了别人的注意,雷古勒斯让她冷静下来。“我会告诉你我要做什么,你必须得相信我。” “我不会相信你的,你这个卑鄙的——”情急之下,他横过手掌把她的嘴捂住了,伊迪丝的背抵着墙。 “你听好了,我不是他,你不要把你对他的怨恨放在我身上,也不要因为他而轻信我,明白吗?你要是觉得我骗你,你可以把我关进去,他们毫不犹豫地相信你的话,但是你也要知道,如果我骗了你,你现在早就死了,要么就是被下了夺魂咒。我们都不是那个人的对手,你是挺厉害,但你不要自恋到觉得你和我两个人联手就能结束这一切,这是不可能的,但是我知道一个方法,我们可以让他在遇到对手的时候有一个被打败的机会,不然一切都是徒劳,你听清楚了吗?” 伊迪丝闭上眼睛,她点了下头,雷古勒斯把手松开了,用一种戒备的眼神盯着她,“说实话,你的状态让我很担心,我真的很害怕你魔力暴动把整个伦敦都给烧了。” “不好意思。”她说,“但如果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没法相信你,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如果你觉得说不出口,我可以用摄神取念,你介意的时候我就停下。” 雷古勒斯思索了一会儿,“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先要回答我,你说的那个——沉石,它到底能做些什么。” 伊迪丝愣了一下,“简单意义上来说,它可以代表合一的哲人石,‘在火中取水,生出莲花。’,但是功用不同于尼克·勒梅的贤者之石,它是一种融合的精神境界,其实我不太懂,它可能能带你在物质和精神之间穿梭?但我不知道该怎么激活这一功用,或许是当你真心需要的时候它就能做到,但前提是你得是一个夏瑞恩。” “为什么你不现在就去和那家伙结婚呢?这样我算是你的小叔子,能谈得上半个夏瑞恩了吗?” 伊迪丝苦笑了一下,“第一,我和你说过我把他甩了,第二,他和我说他被你们家除名了,你们在名义上已经不算兄弟,第三,这种魔法一般来说都是血缘魔法,第四,沉石已经被我毁了,它现在可能待在威森加摩某个废弃的证据仓库里,第五,即使我能将它复原,我也不会把它交给你,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要用它来干一些更可怕的事情?” 雷古勒斯脸上闪过一丝勉强的微笑,他说:“请你帮我把沉石复原,我知道我们上学时候的交情不至于让你做这种事,但我觉得你能做到,如果你做到了,我就告诉你我的计划,不然我们可能都会死。” “你说我不应该轻信你。” “我们可以立誓,牢不可破的誓言。” 伊迪丝从没立过这个令人生畏的誓言,雷古勒斯不知用了多少钱买通猪头酒吧的老板给他们做见证人。 “说吧。” “雷古勒斯,在我完成了你要我帮你做的那件事之后,你会告诉我所有的秘密包括——我们未来的计划吗?” “我愿意。” 一道细细的、耀眼的火舌从魔杖里喷了出来,就像一根又红又热的金属丝,缠绕在他们相握的两只手上。满头灰发的老板面无表情。 “这是我嫂嫂,我让她去和我哥哥分手然后我们私奔去爱尔兰。”雷古勒斯一本正经地向老板解释道。老头似乎不是很惊讶,“无所谓,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可懒得管。”伊迪丝总觉得他的亮蓝色眼睛很眼熟。 她回到家里假装若无其事地和阿赛亚打了招呼。“你还要去加班吗?” “是的。”阿赛亚揉了一下他的脖子。 “要是不想去就别去,不要累着自己了。” “哈,难得你关心我一下。”阿赛亚把他的公文包拿走,飞舞的纸条“嗖”地一声挤进拉链缝隙,他还是走了。伊迪丝长出一口气,她把姑姑的手记藏好,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做了一碗海鲜面,中途的时候手又开始发抖了,开罐头时割到了自己,红酒瓶子从手中滑落,红酒和玻璃溅得到处都是,也溅到了白色的墙壁上。她去拿抹布,动作过于激烈,装糖的瓶子掉在了地上,糖洒下的一刹那很漫长,她听见糖粒像雨一样落在厨房的大理石地板上,落在洒在地上的红酒上。伊迪丝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她用颤抖的手握着魔杖处理好乱摊子,然后她听见外面一个刺耳的声音。她走去客厅一看,西里斯站在壁炉前面,他打烂了一个灰蓝色的北欧陶瓷器皿,保持着一个非常尴尬的动作,然后他开始焦急地去掏他的魔杖,伊迪丝走了过去。 “对不起,你——”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来了吗?”她把修复好的陶瓷器皿扶正。“我哥哥没有和你说我的事情?” 他突然情绪非常激动,变得很愤怒,“你真以为我会任由你这样不管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正常人。” 西里斯叹了口气,然后捧起她的脸,“对不起,伊迪丝,你告诉我你的同学们住在哪里,我去给他们施遗忘咒,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了,如果你说你自己做不到,那我就去做。” 她愣了一下,“不用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有事,你告诉我——” “我不告诉你,如果让魔法部的人发现,他们会觉得你做了坏事,要把你抓走。” 他大声短促地冷笑了一声,“为了你谁还会在乎那个?” “你冷静点吧,坐下来,你多久没有吃过饭了?” 西里斯不再像刚才那样理直气壮,他坐在她的沙发上,手肘撑着膝盖,十指不安地靠拢在一起,“不久之前吧。”她让他好好坐在那里,去厨房把刚才做的海鲜面拿过来给他吃。她看着他异常用力地用叉子叉起很多面条塞到嘴里。她在离他不太远又不太近的位置坐下,“没人希望看到你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她说。“你对我来说依然非常重要,只不过……” 第69章 他开始用通常的方式,咀嚼嘴里的面条,但突然间,他嘴里发出“咔嚓”一声,他停下咀嚼,呻/吟了一声,叉子落在了盘子上。他把嘴里的东西吐在了手心里:面条、面酱还有血,那真的是血,红色的血。 她木然地看着西里斯沾了血的嘴,就像在看投影机放出的影像。他眼睛瞪得很大,他用餐巾擦了擦手,把手指放在嘴里,从里面取出了一块玻璃。 伊迪丝愣愣地看着他,他端详着那块玻璃,然后开始笑,那样子显得很吓人,她无法动弹,然后他把那块玻璃举在她面前,说:“其实你可以直接说你恨我、你要让我去死的,你知道吗?” 他站起来,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伊迪丝弹起来跟在他后面,她想张口说话。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我怎么会想害死你呀?我怎么会恨你呀?我最爱你了呀。可她一张口却发现什么都没用,很强烈的窒息感笼罩了她,她又能听见她的手指们的歌唱声了,它们又开始兴奋地舞蹈起来了,伊迪丝就这么看着西里斯踏出她的门槛,她被衣帽架绊了一跤,只能蜷缩在走廊边上,她的手指的力量似乎变得更加强大,能够波及她的整个身体。不要崩溃,她想,不要跌倒。这通常能管用,但这次却无济于事,地板的冰凉传了上来,她把额头抵着墙壁,很疼,眼泪开始沁出来,这是以前不会有的事情。她听见脚步声,西里斯又回来了,嘴角还带着血,他很惊讶地看着她,他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子,那对他们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然后他好像突然反应过来,过来搀扶她,她倚在墙角起不来,腿脚仿佛已化成水,于是他的两只手臂分别绕过她的肩膀和膝盖,把她抱到沙发上,西里斯在他的口袋里面翻翻找找,最后找到了一瓶药剂,喂到她嘴里,是缓和剂,功效非常强大的那种,她知道是莉莉的手笔。等她渐渐平复下来,重新有了安全的感觉,她可以张口了,“我——” “我知道了,不用说了。”他抚摸着她的脸颊说,眼神很平静,不像绝望,他最后亲吻了一下她的嘴唇,即使这个吻带有血腥味,也出奇地舒服,像一个朋友之间的吻一样。然后他对她说了再见和祝福的话,他清醒的身体笔直地向前走。 最后伊迪丝虚浮地站起身来回去收拾桌子,她看见在餐巾上那块玻璃留下的血迹,她用手在盘子里摸索,又找到了两块玻璃,那是红酒瓶摔碎时落进去的。 第43章 四零 冬令时给人的感觉像是一首未成的曲调,天空早就黑黢黢的像一潭死水了,但他知道天总会亮的,没有太阳也会亮的。不过这种想法真是太可笑了,可悲式的可笑,以至于让人忍不住去想。雷古勒斯往自己的魔杖上了木蜡油,母亲时常会提醒他保养魔杖是必须的,仿佛那就是他们作为巫师的整个尊严,一概而论都是崇高的,他以前从来没有怀疑过。他还能记起他拿到这第一根魔杖的那一天,他已经期待了很久,想象着爸爸妈妈带上哥哥去买魔杖的时候,那天伦敦终于放了晴,当西里斯用他那种与生俱来的懒散挥舞不适合他的那些魔杖,爸爸妈妈似乎都很开心,而他都不会看到这样的场景,因为他们压根都没有带他去,西里斯回到家里抓着他的手傻笑着来回晃,他说他就要去霍格沃茨了,那里会发生比对角巷还有趣的事。而等他真的从霍格沃茨回来,一切又都变了,变得比以前更糟。 克利切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它不肯躺到床上去休息,就缩在角落里,蝙蝠般的皱巴巴的耳朵缩起来,它还在念叨着:“克利切可以帮助小少爷,小少爷不需要惹上这么多麻烦……”声音是那么难听,雷古勒斯告诉它没事,它可以休息一下了。 他根本不敢想克利切去的那个洞穴里该有多么可怖,尽管他下定决心过马上要去那里,灼心伤的毒药和湖底下的阴尸……换在半年以前,他还不肯相信,他情愿追随的人会如此惧怕一样东西,又是如此狠毒、极端地不择手段,他用遭人唾弃的死亡堆起了一个保护他不受死亡腐蚀的东西,把他的灵魂分裂开来,装在一个容器里面,“永生会让一个人变成怪物,□□上的怪物,思想上更加变态。” “雷古勒斯,你还不下来吗?”母亲在楼下用尖利的声音叫他。 “我这就下来。”他回应道。然后走下楼,圣诞节前夕总有人会来家里,表姐们都会回来看一眼,他已经听见贝拉特里克斯的大笑声了,雷古勒斯迈进客厅,贝拉坐在纳西莎旁边更高出一截的扶手上抓着她妹妹的肩膀,而纳西莎则是一如既往地把头昂起来,拿着一只形状奇怪的杯子。 “啊,我们的小英雄来了?是不是?” “雷古,快过来坐下!” 他坐去母亲旁边,沃尔布加明显兴致很高,毕竟这里没有什么“令人耻辱的异类”,贝拉开始歌颂起黑魔王在上次集会上说过的言辞,雷古勒斯垂着头,没在听,他又开始想夏瑞恩说过的那句话,“永生会让一个人变成怪物,□□上的怪物,思想上更加变态。”不过家里的其他人不会知道,他也不能让他们知道。 其实他有些后悔让夏瑞恩重新把沉石造出来,不是说他觉得她不行,而是她很可能会死,因为他们的联系,她既不是凤凰社的人,也不是食死徒,在这件事上,他们两个都做的有些愚蠢了,他们还立下牢不可破的誓言,开了几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不过算了,雷古勒斯想,反正等他把那件事办成,他迟早都是会死的,他不会后悔的,如果他死了,夏瑞恩也就会慢慢地把这些事情都忘掉,继续回去和西里斯互相折磨,再等到凤凰社真的把黑魔王击败的那一天情况就会好很多了。 “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说吗?雷吉?” 雷古勒斯把头抬起来,看着那一张张相似的傲慢的典雅的脸,然后他摇了摇头。贝拉的眉毛已经很夸张地抬了起来,纳西莎按住了姐姐的手臂,“他本来就不太爱说话,但卢修斯说他在黑魔王那里表现很好,你不记得了吗?” 等人都散了,壁纸还是和以往一样显得潮湿,就像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外的湖水,自从冬令时开始之前父亲去世之后家里的空气就更凝固了,沃尔布加似乎没太把心情放在这上面,但她不说话的时候就能看出来她一定在想着点什么。雷古勒斯对奥赖恩的情感不算深也不能说浅,家里的事情总是母亲在做主,奥赖恩的一切都是听从于他的妻子兼表姐,西里斯不止一次暗讽过父亲的软弱无能,奥赖恩·布莱克过世后,他背着母亲给哥哥寄了信通知他,那封信可能寄错了地方,也可能是西里斯压根不愿看,总之他没回来过,雷古勒斯现在明白,也再没可能回来了。 夏瑞恩心里一定有许多次责怪过西里斯太过狠心,雷古勒斯想自己大概很有共鸣,但那不能叫狠心了,他就是这样的,任性妄为,享有太多东西也毫不珍惜,他在几年前的暑假离家出走,在那之后雷古勒斯感觉家里所有杂物和灰尘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他那时候很愤怒,愤怒到不分事理,去到学校之后哥哥装作不认识他,和他的狐朋狗友鬼混、和他的情人过夜,某一天他在经过有喷泉的花园时,在旁边的小径看见西里斯和夏瑞恩,他亲吻了一下金发女孩的额头,夏瑞恩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没人看着吧?” “那有什么关系呢?”西里斯痞气地笑了一下,“这都没有人。”他托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都伸进了女孩的裙摆里去,那个角落传出来暧昧的声音。 西里斯离家出走之后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雷古勒斯不想让母亲放不下对长子的执念,他的手臂上多了一道烙印,他很自豪,认为这是对的事业,他会为家里赚到足够的利益,母亲不会再成日恼怒,父亲也不会伤春悲秋了。永远纯洁,他牢记着这一点,永远纯洁,却想不到这是一个诅咒。 1978年的年末诺特夫妇来家里做客的时候不怀好意地提起他们的儿子在学校里听到的那些传闻——显然都是关于沃尔布加的不再属于布莱克家族的长子,他们走之后雷古勒斯看着母亲又开始一边在房间里乱摔东西一边尖叫,就好像西里斯还在这里似的,奥赖恩从卧室里爬起来剧烈地咳着,他就这么拖着一副枯萎不堪的躯体去平复他的妻子,雷古勒斯会想他的父亲也曾像西里斯一样英俊高大,如今却颓废到全然看不出底色。 那不久之后他和其他人一起去了诺森伯兰的夏瑞恩庄园,很明显,庄园的主人让黑魔王受到了怠慢和瞒骗,当他到庭院驻守时,他仰头看见西里斯沿着墙壁的缘木走,伊迪丝从窗台里探出头,她脸上那种充满希冀的神情让他想起来阳台上的朱丽叶——“不要指着月亮起誓,它是变化无常的,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你要是指着它起誓,也许你的爱情也会像它一样无常。” 按理来说,他的出身要求他反对这些麻瓜艺术,可就在他去霍格沃茨的前一年夏天,哥哥被罚禁闭后来找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他去麻瓜的剧院,雷古勒斯还没同意,西里斯就扯着他的手臂带他从房顶溜出去,行走在广场联排别墅的房檐之上,可以看到大本钟、圣保罗教堂的圆顶、耀眼的霓虹灯和无数烟囱搭就的水泥森林,他们骑着扫帚飞去西伦敦的剧院阁楼上,通过栏杆缝隙看剧场的表演,这里有比最高一层豪华包厢还好的景观,饰演朱丽叶的女演员就站在舞台里的精美塔楼上高歌,他的记忆一下子回到现在——曾经和他住过一个病房的学姐伸出手向他的哥哥挥了挥,一个隔空的吻,他们的面容都姣好动人,比西伦敦的专业演员们还真挚,看上去多美好的画面啊,可是可怜的朱丽叶怎么也没办法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多么残酷,就像那时的他自己一样。 第70章 伊森·夏瑞恩就这么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和仇恨死了,黑魔王的手下们怎么也找不到他传说中的麻瓜种妻女,有人说她们已经畏罪潜逃了,但不久之后,食死徒们就慢慢地将这件事淡忘了,哪怕伊迪丝·夏瑞恩就出现在他们眼前,他们也不管,因为还有更大的利益等着他们去追逐,更多的血肉等着他们剜开。 沃尔布加回了自己的卧室,那张高贵、曾经美丽的脸上终于露出倦容,“好好休息吧,妈妈。”雷古勒斯对她说,母亲就像没有听见一样。他过去究竟是在为了什么样的一个家付出所有?他的手上到底有没有沾染鲜血?他走回去,打开壁橱,“克利切。”他对丑陋的家养小精灵说,“墨水没有了,去买一点吧。” “克利切这就去,克利切很乐意为小少爷效劳。”家养小精灵深深地弯下腰。 雷古勒斯从飘窗望下去,外面的雪很浓,走过的麻瓜们根本不会注意到看不见的格里莫广场十二号。不必等到沉石制成了,他心想,让一个精神不稳定的、受过伤的年轻女人来做这件事未免有些太过分了,哪怕她的确非常聪明、善良,把自己当作她自己的兄弟来信任,没有一刻不在他眼睛里面寻找她那位德不配位的恋人的影子,就在他们上一次会面这位小姐还烂醉如泥地凑上来吻他,哭着问他为什么要离开,要是雷古勒斯也能去问那个人这个问题就好了,可他已经没有权利。原来这就是做西里斯的感觉吗?这真的是他头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啊,他把她推开让她冷静一点,她还是在哭,伸手想去摸他,结果哭得更厉害了,可能是因为她发现她的西里斯一点反应都没有,雷古勒斯拿她没辙,给她施了昏迷咒和遗忘咒。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哥哥,你要记住,“这种狂暴的快乐将会产生狂暴的结局,正像火和火葯的亲吻,就在最得意的一剎那烟消云散。最甜的蜜糖可以使味觉麻木;不太热烈的爱情才会维持久远;太快和太慢,结果都不会圆满。” 他本就不该寄希望于任何人的,就让这个秘密石沉大海吧,大家都是天资有限的。 伊迪丝对着后座的化妆镜把素圈耳环穿过耳洞,她在耳垂上扎下的这两个伤口已经有很多年历史了,所以不会有痛觉。下午的时候里诺带她去见过了他的父母,纳撒尼尔先生在爱丁堡教书很多年,他在那边已经是很有名望的教授了,甚至还是某个政党的要人,而纳撒尼尔夫人不是非常漂亮,但很优雅精致。伊迪丝没有说什么话,怕出了差错,她觉得这实在太奇怪了,一切看起来都很光怪陆离,他们谈论的内容很广泛,似乎让世界上的事都成为自己的私事,伊迪丝实际上对政治没有那么感兴趣,不只因为爸爸告诉过她政治是丑陋的,她在当巫师的时候也不曾接触过这些东西,不过是在大学学了一些关于政党政治、文官制度之类的东西,那都是其他普通大学生初中就知道的事情了。 里诺说他明年打算留校像他父亲那样教书。他问伊迪丝有没有去向,她说不知道,毕竟这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已有别处可去。 “如果你需要的话,你可以去找我母亲,她——怎么说呢?老妈人实际上非常好,他们都很喜欢你,说你不像是那种……” “哪种?”伊迪丝转过脸去看着他,里诺已经喝得有些醉醺醺的,正在绕她的头发,他好像笑了一下,“奎琳她们说你以前有个很帅的男朋友?你不介意和我说一下?” “奎琳以前还是你女朋友呢,你怎么不和我说一下?” “你们认识。”他眨了眨绿眼睛,“我对她不是认真的,但你要知道,我对你,是认真的。” 伊迪丝把眼睛眯起来,这几个音节她再熟悉不过,si-ri-us,她说:“别开玩笑了,你才不是认真的。” 里诺没有生气,他把头靠在真皮的靠背上傻笑。 “他是个战士。”车窗外面是雨夜,霓虹灯模模糊糊地黏在她脸上,反倒更显刺眼,“和你不一样。” 里诺又笑了,“你太好笑了。”他说,“你知道你可以直接说他去服兵役了,对吧?” “你也可以这样说。”伊迪丝耸了耸肩,把另一只耳环摘下来,“但那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我不是在吃醋,亲爱的,我知道你讨厌那样,但——” “我明白,我明白,你赶紧回去睡觉吧。”她握了一下里诺的手。 “你不去我那里?” “哥哥有事找。”她让里诺亲了她一下,他让司机停了车,坚持要送伊迪丝走回去,她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他,她真正的住址压根不在这个城市,她打算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在几秒之内到达那里。里诺搂着她肩膀,手就垂在她胸上,伊迪丝心里计算着到达最近一家肉食店还有多远,这样她就可以借口说要去给阿赛亚买东西,她很安静地走,空气里面烟草和酒精的味道非常浓烈。她很清楚地知道,发生在莱纳斯·纳撒尼尔身上的事情,永远也不可能发生在她的身上。尤其是她知道,他会像西里斯一样从她的生活中消失。无论如何,这样结束也不错,因为她不爱他,他们俩在黑暗的小胡同里,在草地上一起待着,只是为了不那么害怕。 她回到家里,阿赛亚已经熄了自己房间的灯,伊迪丝把手套摘下来,擦了一下冻的通红的双手,她手上的茧因为劳作和写字变得更多了,马上到圣诞前夕,西莱丝特或许又要来访,说一些指责她的话,不过那也无所谓了,她把桌上沉默的、暗淡的钻石拿起,放在灯光下端详了很久,这枚石头本该放在戒指上,所以她在复刻的时候也做了同样的设计,当她闭上眼睛沉思的时候,这枚石头就能从赫斯特到伦敦。思考是具有力量的,她非常清楚这一点。 第44章 四一 阿赛亚在家里收留了好些遭食死徒追捕迫害的记者、编辑和他们的家人,像是要开读者见面会或者是干革命,伊迪丝调侃了他几句,不过房子够大,他们也常随时随地开展一场政治辩论,伊迪丝没有课务和工作的时候会留在家里帮他们照看孩子,她不擅长和小孩子相处,但也能教他们认几个字或者念几个咒语。 阿赛亚知道她谈了新男友之后并没有指指点点,人总是要成长的好,里诺的确很贴心,他愿意把伊迪丝接去他家里住,那地方在郊外的河谷区,很大的一座城堡式建筑,有私人的果园、游泳池和好几间配着金色水龙头的大理石浴室,她曾和里诺提起过她觉得她在纳撒尼尔家的日子就像是俄罗斯封建领主的生活,有管家、司机,还有女佣每天在她的浴缸里放昂贵高档、更有质感香味的浴盐,甚至撒上花瓣,但她身上的香波散尽,抬头从小框窗望出去时,却发现外面是田园景象,河流蜿蜒向远方的山丘,她仿佛看见了《旧约》神话里的牧歌,犹如伊甸园记忆。“伊甸园的生活不同于那些我们引向未知的直线赛跑,也不是一次历险。它是在已知的事物中循环移动。它的单调并非厌烦,而是幸福。”她说。 太哲学的东西你不是不喜欢吗?” “才不是,我只是不喜欢装模作样。” 里诺捏了捏她的脸颊,然后亲了一下她鼻尖上的痣,“你真漂亮。” “我知道。”她撅了撅嘴,漫不经心地回吻了一下他,这和她曾经献出的吻都不一样。“我想听罗西尼和拉赫马尼诺夫了,小时候孤儿院组织去博物馆的时候听到的。” “嗯。我会去买的。”里诺打了个哈欠,“孤儿院是什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伊迪丝耸了耸肩,她想起阿赛亚在家里收留的那些逃亡者家的孩子,他们因为担惊受怕变得很不爱吃东西,当她教他们读书拼写的时候,她看到他们伸出来的手臂骨头上覆盖的皮肤变得越来越薄,紫色的或是蓝色的纤细血管显出,让人不敢相信这些血液里还能蕴含着强大的魔法因子,伊迪丝在那一刻变得非常难受,夜里躺在非常舒适奢华的长绒棉毯下,里诺的呼吸变得沉重,她又想起那些小巫师,还有他们的父母,眼泪忍不住流下去,沾湿了她脑袋下枕着的男人的手臂,里诺醒过来了会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只会说做了一个很悲伤的噩梦,在那里战争肆虐,人们为了类似“伟大的进军”这样的事业丧失了一切,孩童们也看不到希望,里诺吻掉她的眼泪,他的眼神里表示他一定觉得她太过多愁善感,却又很迷恋轻得像伊卡洛斯的羽毛的一涟泪珠,失陷其中,里诺在日记里写他觉得她和特蕾莎一样,像个被人放在涂了树脂的篮子里的孩子,顺着河水漂来,好让他在床榻之岸收留她。 “老妈说你实在不像……” “像什么?你想说的是庶民?”伊迪丝翻了个身,把她写好的论文递给里诺看,“纳撒尼尔教授,请您帮我看一下嘛。” “不能这么说,好吧,你非要和我玩角色扮演吗?他们很喜欢你的,我说过了,我们不能说那些没有接受过教育的人就没有可取之处了。” 第71章 “不。”伊迪丝冷笑了一声,“如果你真的见过了快饿死的人或者你叔叔手下的工人,你就会知道,他们身上没有任何值得你学习的地方,上面的人永远不会明白。” “别和我吵架,如果你对阶级问题实在感兴趣,教授只是个教文学的,帮不了你。”里诺苦笑着说,“等下一个月,我的留校申请应该能通过,老妈说她看了一下订婚戒指,呃,你想在巴黎办订婚宴吗?还是说有其他想去的地方?” “没有,这很仓促,我觉得我应该再考虑一下。”伊迪丝把罩衫穿上。 “你肯定不会想回去和你哥哥住一起的。” “我也没说那有什么不好。”她开始在腿上抹那些昂贵的乳液,非常素雅的香气,像不知名的某个玫瑰品种。“如果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会吓死的。” “那你就不要告诉我。”里诺把她搂过来,让她的腰垫在天鹅绒的勃艮第红方枕上,“除非你是准备跑回到你在苏格兰认识的那个士兵男孩床上去,我会杀了他的。” 伊迪丝忍不住笑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到底有多帅?” “你这么在意他做什么?我都快把他忘了。” “奎琳总是说——” “她就是喜欢挑拨离间,别管她了。” 他们随便吃了一点黄瓜吞拿鱼做下午茶,口味相当奇特,伊迪丝从来没吃过这种东西,里诺面色平淡地把这道菜吞进肚子,然后带她下楼散步,沿着小湖的径路走,她感觉还没这样好过,就像是在度假。 “你哥哥打电话来了,她说你家里有人找你了。”里诺还没把上衣穿好。 “什么?” “好像很急,你还是回去一趟吧。”他说,亲了一下她的脸侧,“真希望你永远也不走。” 浑身湿透了的雷古勒斯·布莱克站在她最喜欢的地毯上,水顺着他的黑头发和长袍一直滴,他的脸上和手臂上还有伤口,皮肤比他先前的还要苍白,伊迪丝以为他快要死了,她让他好好坐下,生起了壁炉的火,问他到底怎么了。雷古勒斯靠在躺椅上不说话,伊迪丝又开始害怕,“为什么不说话?” “那个东西。”他深吸了一口气,“你做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作用?” “那是你要我做的,我怎么清楚?”伊迪丝把他的手举起来,沉石已经在上面了,她把沉石剥下来,收到自己手心里,“怎么了吗?是它把你害成这样?我从没想过会——对不起,雷古勒斯,我没想到,我实在太笨了,我——” “不,不。”他摇了摇头,“它救了我一命,不,不过,既然是现在这样,你也、你也危险了。” “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 雷古勒斯又深吸了一口气,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开始讲他的事,洞穴、毒药水、阴尸、魂器、挂坠盒和门钥匙,伊迪丝不敢相信。永生会让一个人变成怪物,□□上的怪物,思想上更加变态。 雷古勒斯停下来了。 “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的。”伊迪丝说,“把、把那个东西给我,我去毁掉它。” “如果你毁掉了,他会知道,然后你就会死。”他咬牙切齿地说,“那东西现在不在我手上。” “那在哪儿?你也拿它没办法,你知道我可以毁掉它,我能控制厉火,你知道,那能毁掉一切东西。” “你打算在哪儿做?在这吗?”他挑了挑眉,不以为意。 “在别的地方,我们会找到的,我们、我们可以去找邓布利多,他会帮我们的——” “他们永远不可能真的正接纳我们。”雷古勒斯的眼神变得很冷冽,他把又湿又皱的袖子拉起来,露出那个黑色的、缠绕的骷髅。伊迪丝发觉不知道缘由的眼泪开始在自己眼眶里打转,“不是那样的。” “你说过我们都是被遗弃的人,伊迪丝。” “不是的,他很在乎你,你们是家人,他一定很爱很爱你。” “他从来都没和你提起过我,对吧?他只是以我们为耻,假装我不存在。” “不是。”伊迪丝使劲摇头,她猜想自己的眼睛一定很红,“不是那样的,我们、我和他还没在一起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就很在乎你,我们那时候认识,对吧?你还记得你四年级的时候我们一起在医疗翼住了快一个月的事吗?我知道你和他想的不一样,他也希望你们能和好,就像你们小时候一样,他爱你比他爱自己多多了,我说错了一件事情,他不是不会爱别人,相反的是他太爱别人了,又太孤独了,他从来都不爱他自己。” 雷古勒斯皱了一下眉,脸色复杂得难以辨认,渐渐地,好像平静下来。这个时候他几乎和他的哥哥一模一样,伊迪丝顿然觉得浑身上下都变得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云端才有的轻丝线缝作自己的身体,她的头脑不再清醒,只是一簇柔软洁白的棉花纸,“我很抱歉。”她把头低下去。 雷古勒斯耸了耸肩,“这不是你的错。” 莉莉把姜饼从烤箱里面取出来,热气一下子升腾出来,暖得非常甜蜜,她一向都挺喜欢烘焙,那让她想起自己所擅长的魔药制作,在霍格沃茨上学的时候她可以在这门学科做到非常精湛,获得斯拉格霍恩教授的青睐。詹姆一看见姜饼出炉,便像个孩子一样从还没摆好的圣诞树那里跑过来。 “你太像小狗了,詹米。”莉莉埋怨道。 “别这么说,大脚板才是狗。”詹姆说,心满意足地尝了一块姜饼后把她揽到怀里抚摸她已经隆起得非常明显的肚子,他们的孩子将在明年的夏天出生,多么美好的一个季节,预示着这个可爱的宝宝美好的一生以及他们美好的未来。 他们坐在沙发上读莉莉的朋友们寄来的信,大家在冥思苦想该给波特家的孩子取什么名字,莉莉写了好几封信去询问她的朋友们,玛琳听了很是激动,在她爱看的那些俗套漫画和照片小说里搜罗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名字,像是女孩儿的亚特兰特、百丽儿,男孩儿的菲尼安和拉扎勒斯,但这些再所谓高端的名字碰上“波特”这个姓氏都显得十分没有必要,蒂拉和伊莎则因为该叫亚历克斯还是布鲁琦大吵了一架,至于伊迪丝,莉莉怀疑她压根没有认真读她的信,她现在仿佛要从巫师世界脱节出去,找的新男友是个犹太富二代,马上要成为大学教授,莉莉查了她和她现男友现在住的庄园,有差不多两个世纪的历史,樱桃园被高大的紫杉树篱包裹,花园正中还有酒神巴克斯的雕像。伊迪丝过了好久才给她回信,说无论她的孩子叫什么名字,都会是这世界上最可爱的宝宝,但她却回绝了让她做教母的邀请,原因是她不信教。 “这个理由有点离谱。”詹姆乐呵呵地说,“我们巫师都不信教,只是图个形式罢了,实际上她也只是害怕尴尬,我猜是吗?” “没什么好尴尬的。”莉莉把伊迪丝寄过来的昂贵信笺折起来收好,她有一个铁匣子专门收藏她给她的信,“起码她和大脚板前几次见面可算不上灾难。”食死徒不知为何有所消停,凤凰社这个月的工作不太忙,所以伊迪丝来吃过几次饭。后来她不在的时候,西里斯从不小心说漏了嘴的詹姆那里知道伊迪丝的新男友的事情,詹姆说大脚板生了好几天闷气,“他要把自己的牙咬碎了,但还不承认。”但至少大脚板的确装得像他完全不在意,莉莉在饭厅听到过他们讲话,当时她正在摆餐碟和伊迪丝送来的香薰蜡烛,他们在厨房里面,西里斯试图帮伊迪丝挑选要倒在黄油迷迭香土豆鸡排上的酒。“你总是更擅长做法餐。”他说。 “难道不好吃吗?” “我没这么说,你想要朗姆还是白兰地?你还是喜欢白兰地的,对吧?” “你不用管我喜欢什么,大家爱什么口味的你就选什么好了。” “好的。你最近怎么样?” “非常好,我挺开心的,你呢?” “我也是。” 他们的对话到此就结束了,莉莉记得很清楚,那晚的土豆鸡排很好吃,西里斯最后选了白兰地作佐料。 伊迪丝在晚宴的照片从信笺里掉了出来,肯定是她那个新男友给她拍的,她穿着很漂亮的白色丝质和绿色竹叶抹胸礼服,外披一条奶油色的欧根纱披肩,胸前的银项链一看就价格不菲,蜂蜜颜色的头发很有光泽地卷起来放在肩上,伊迪丝身材一直都很好,和詹姆差不多高,脸也长得美,要是她能去当电影明星就好了,莉莉时常想,她把照片也一并塞到铁匣子里去。 “如果这是个男孩的话。”詹姆最后郑重表示:“我们可以叫他亨利,因为,你看这个。”他把不知道哪里找出来的波特旧家谱指给莉莉看,“我爷爷就叫亨利,他是巫师议会的人,老爸以前也说过我们应该好好纪念他的。” “亨利太死板了。”莉莉说,“哈利就好很多,但如果是个女孩呢?” “你好好想想。”詹姆打了个呵欠,把他的身子蜷缩起来挤进她的臂弯,莉莉让手指穿梭过丈夫那头永远无法变得温顺整齐的黑色乱发,她望向窗户外面的白雪世界,非常漂亮,从小她和姐姐都喜欢临近圣诞的日子,感觉就像胡桃夹子、麋鹿和仙女每年定期到访,令人充满期待,雪片落在有些锈迹的墨绿色窗框上,黑茫茫的远处像有星星在闪耀,她以为那是星星,然而星星敲开了他们的绿色窗户,是伊迪丝的小猫头鹰荞荞,莉莉知道它的脾气不是很好,它嘴里正衔着她女友的信件,冲到了丈夫的头顶上。 第72章 “真是够烦人的。”詹姆抱怨着把那只猫头鹰扯开,“你能不能安分点,让你的主人好好教你,好了好了,还是看看吧,公爵夫人的信我们可不敢怠慢。” 莉莉把信拆开,伊迪丝给她寄了好多田园牧歌一样的文字和照片,她说有话想要当面告诉她。 第45章 四二 莱姆斯·卢平看着坐在受审席上的昔日好友。 他还在以一种极其神经质的节奏瑟缩着,结结巴巴地回答问话,其他的人就站在暗处观察着他,几乎所有社员的脸上都充满了鄙夷,尤其是西里斯,他本来就非常高傲的灰眼睛在此刻尽显锋芒。莱姆斯不想去猜测现在在他心里他们的关系有没有得到重建,毕竟一周前他们二人还在互相怀疑,而现在,真正的叛徒却被曝光了,就是西里斯最瞧不起的那个朋友——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一点也不算天赋异禀、畏手畏脚的彼得·佩迪鲁。 莱姆斯想起他第一天认识彼得时他的样子,他们都还是小男孩,莱姆斯坐在摇摇晃晃的船上,差不多两个月前刚满11岁的伊迪丝坐在他旁边,显得非常激动,不住地打量着静谧深沉的黑湖以及不远处灯火辉煌的城堡,坐在他对面的小男孩淡淡的眼睛则十分无精打采,个子非常矮小,看上去好像在担忧着什么,莱姆斯太懂那种感觉了,那一点也不好受,于是他向那个男孩伸出了手,他们交换了姓名,那时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男孩会是一个背叛者。 在学校里的日子就是他们最快活的时刻,每个月份某一天的夜间生活一直是缠绕在他脑内的乌云,他总是记不住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朋友们在熬上一整夜之后仍然满脸神气,他们走过古老的走廊,开过最出格的玩笑,教授们既欣赏他们的聪明才智,又被他们的恶作剧折磨得头疼,他们的学生时代就是这样瞩目,直到战争全面爆发后的黑暗中也仍有余辉。 审讯结束之后他独自一个人从后门绕了出去,虽然这里的所有人都相信他了,但除了詹姆和莉莉,他们似乎从来都没有真的接纳过他,所以他总是独来独往,而等他一踏出门槛,就有一个意料之外的拥抱撞在他身上,味道很熟悉,所以莱姆斯没有做出抵抗,等那个人兴高采烈地退出来,端详起他伤疤无数的脸时,他才看清儿时好友向日葵一样的头发和绿松石的眼睛,伊迪丝看上去很放松,没什么问题,“我们有一个世纪没见了吧?”她说,“我太想你了。” “嗯,我也是。”莱姆斯感到同样放松,他知道伊迪丝已经和西里斯分开,他们就不用再迁就西里斯过于强烈的占有欲而假装生分了,他早就知道他们不合适,可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看来他们还没有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你啊。”伊迪丝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她的睫毛惊人地浓密,所以总是显得她非常俏丽,并且会美化她的眼神,让它顾盼生辉,她现在看起来就像她五岁时候那么快活,那个时候她的爸爸妈妈都在她身边、用温暖的爱把她捧起来,她也没有被别人伤过心。 “什么事情?莉莉知道吗?” “詹姆和莉莉都知道,邓布利多教授也知道,至于西里斯——我不清楚他知不知道,不过他可能已经知道了。” “好吧,那你不打算告诉我吗?”莱姆斯笑了笑,伊迪丝在扯他羊毛大衣补丁上的线头,没有回答他。“莱尔叔叔和霍普阿姨过得怎么样?” “他们很好,不过为了避免麻烦,我不和他们一起住,好了,你还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如果你邀请我明天晚上去你爸爸妈妈家吃饭我就告诉你。”她拉着他的手臂继续走。 “好好好,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可以。”伊迪丝满意地歪了一下头,“我们换个地方说。”下一秒他们就已经在伦敦市中心的街道上,他能感觉到单薄的短靴底下厚雪的冰冷,衣领汩汩漏风,抵挡不住稠密的冷气,伊迪丝呼出的气有了形体。 西里斯的弟弟,雷古勒斯·布莱克,莱姆斯对他的印象并不算太深刻,尽管他们作为霍格沃茨的级长共事过两年。和所有的布莱克一样,雷古勒斯也有着黑色的头发和灰色的眼睛,却永远没办法像西里斯那样英俊到无人可比。轩辕十四,他永远只能是另一个,而不能当那一个或是同一个。一年前西里斯把脚翘在沙发的扶手上,他的脸对着天花板,却皱着眉和他们说雷古勒斯大概已经是食死徒的一员了,他对弟弟感到不满和鄙夷,可他却没有想到他的弟弟发现了黑魔王的秘密——魂器,并且想办法找对了他该信任的人,而这个他可以信任的人,如果让西里斯知道了他恐怕不会高兴。 “我最后还是说服了雷古勒斯,让我帮他毁掉魂器,我有办法,问题是我们得找到一个地方,当我毁掉沉石的时候是在爸爸的墓园附近,那里比较空旷,没有什么人,可要是毁掉这种脏东西,我不想让爸爸看见,说不定那里面还沾了他的血呢。我恨他们,你不知道我有多恨,我希望他们都去死,不止,还有腐烂,遗臭万年。雷古勒斯说我们可以去派瑞提以前住所的后院,他和那该死的炼金术士学过研究,有那里的钥匙,我就答应了。 他的后院,好吧,实际上,那是从地下室走下去的,施了无限延展咒,当我要把挂坠盒毁掉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把那叼走了,我想你已经猜到了吧,那是一只老鼠,雷吉把它抓住,我觉得那老鼠很奇怪,还有些眼熟,施了原形立现之后才发现那是彼得,我们逼他把一切都说了,他本来是去那儿处理残余黑魔法文件的,以免魔法部的人发现了更多他们的内部消息。 假如放他走,你知道,神秘人一定会杀死雷吉的,我不想让雷吉死,他不应该受到那样的待遇,但愿你不会和别人说,邓布利多大概在筹划其他关于怎么对付神秘人和他的魂器的事了,他同意让我们保护好雷吉,他现在在我家里,和其他那些遭神秘人抓捕的人一起。” 莱姆斯听完了她一口气把这些事说完,他知道她还省略了很多,但他已经足够惊讶。 “西里斯知道吗?” “我刚刚和你说过了,我不清楚他知不知道,不过他要是不知道,詹姆和莉莉迟早也会告诉他的。”伊迪丝耸了耸肩。 “我明白了。”莱姆斯盯着伊迪丝看,他发现自己实在对她了解太少,他根本不知道她会做出这些事来,虽然说这并不是完全不可置信的,但仍给他带来了震撼,他还总是以为他的小妹妹要么是个天真纯粹的小丫头,要么是失去了信心的年轻女人,他没有想到过她内心里蕴含的力量仍然如此强大,他想到莉莉·波特和他谈起过的那些话,才终于明白,他所见的从来只是澄明安静、浑无一事的湖面。 “怎么了?”伊迪丝眨了眨眼睛,他们站在路灯底下,灯光把鹅毛飘雪染上色了,飘在她头顶上。 “你很坚强,伊森叔叔一定很为你骄傲。”莱姆斯说,“我想嘉比阿姨也能感受得到的,你们的血脉永远相连。”她的眼睛闪烁其词,好像要融入雪里去,莱姆斯最后还是抱紧了她。小的时候,她就喜欢拥抱,她告诉过他,渴望拥抱的理由很简单,他们是人,而心脏是一块敏感的肌肉。伊迪丝说:“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他说,拍了拍她的背。她松开了他,“你要好好的。” “我们都要好好的。”莱姆斯抿着嘴笑了一下,这两句话他们总是会向对方重复很多遍,他们绕过特拉法加广场几圈后,随后他们又将道别,在今天说明天见,在今年说明年见,一切都会推迟,万事都有余地,雪纷纷扬扬落下,是无数雏鸟的嫩毛,锋利的寒冷却又想刺穿他。 伊迪丝躲进小巷安全地完成幻影移形之后莱姆斯也如释重负,他从黑黢黢的街道走过,不是回诺森伯兰,而是去往他在卡姆登的逼仄出租屋,朋克文化泛滥的街区上漫溢着腥臭,深夜的时候酒鬼和瘾君子的嚎叫充斥楼房空隙,他的那间小房间也好不到哪里去,嘎吱响的木板上堆满了没有什么用的招聘广告、书信和空啤酒瓶,他不想对父母或者任何人说自己现在的处境,也指望不上更好的东西了。 鞋底碾过灭掉的烟头。后面那个黑影已经跟上他有十分钟了,莱姆斯觉得胃里一紧,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这样的事情再寻常不过了,他既希望那是敌人,又希望不是,假如他能为别人做点贡献,捉住一个食死徒,那是最好的结果,然而他要是死了,他还为他的未来感到遗憾呢,虽说从目前来看一点光明也没有。 莱姆斯转进拐角,就在那里等着那个未知的人的出现,一秒,两秒,黑暗中声音如此清晰,在陌生躯体靠近的那一刻他就把魔杖抽出来对准对方,还没有念咒,一束亮光就照亮了来人的脸,他的老朋友叹了口气,疲惫地说:“你要不要看看我是谁呢?” “我们是从哪一年开始每个月都一起夜游的?” 第73章 “五年级。你得庆幸我懂你的意思,你的问题会产生歧义的。”西里斯眨了眨眼睛,放下晃眼的魔杖尖。 “我又不能问得太明显。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不能找你吗?”西里斯说,但莱姆斯没有搭茬,尴尬的沉默开始蔓延,好像过了很久,西里斯擦了擦鼻子,带着一种拖沓的尴尬说:“好吧,对不起,我猜我们之间不应该这么不信任。” “没事,我也不信任你,换作谁都一样。” “你现在还是?” 莱姆斯抿嘴笑了一下。 西里斯扭曲了一下神情,好像在挣扎着说:“四年前那个事,我真——” “你不用再把那事搬出来说,我们都忘了吧。” “真的?” “真的。”莱姆斯还是抿嘴笑了一下。他看着西里斯转过头去盯着路灯,然后又垂下头,别扭地用鞋底蹭着地板,他犹豫了好久才张口:“所以,你们刚才说什么了吗?” “你跟了一路吧?没有听见吗?” 西里斯一定是察觉到他嘲讽的语气,感到有些不公,他皱着眉头自顾自说下去:“你看到了吗?她手上?” “你是说她爸爸的戒指?” “呃……不只是那个,她受伤了,看上去很严重,在她的左手小臂内侧,有一条疤,一直到靠近手肘的地方,她抬手撩头发的时候你就能看到。” “啊。” “她真的没事吧?” “我想是的。”莱姆斯不确定地说,“她没有和我说……她受伤的事。” “她不会和别人说这种事的。” 莱姆斯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西里斯。和他们熟悉的那些人都知道西里斯对伊迪丝的感情远比他表面上承认的要深。但莱姆斯却时常并不明白伊迪丝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一个男人,她在小时候的确会收藏很多好莱坞俊美男星的海报和画片,藏着掖着不让她的父母发现,到了少女时期,画片和海报仍收藏的很好,但对身边频频向她献殷勤的同龄异性感到非常乏味和厌倦,他印象里在六年级之前伊迪丝答应过几次约会,那些男生总是高出她几级的学长,会很照顾她,对待她非常温柔用心,可能是他们都没法激起她内心的冲动,她始终和他们保持距离。至于西里斯,他们之间的关系,总是充满了复杂和矛盾,事情只发生在他们两之间,西里斯很少会和别人说他和伊迪丝私下里的事,甚至连詹姆都知道很少。 “你也没什么事吧?”西里斯再次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关切。 “我没事。”莱姆斯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只是有些事情,让我觉得有些累。” “我知道。”西里斯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大家都很累。但是,我们不能放弃。为了那些我们失去的人,为了那些还在等待我们的人。” 他这样的语气像极了詹姆,上学的时候起,西里斯和詹姆就总被人说像是一对双胞胎,形影不离,他们举手投足的风趣态度都是那样相像,仿佛他们真是天生的亲兄弟,但莱姆斯知道西里斯从内里完全不同于詹姆,他只是用他向往的方式包装住自己。莱姆斯点了点头。 只要灵魂在那里不受损害,其人就永生不死,因为他的生命没有放在体内,任何东西也不能使他死亡。这或许就是魂器发挥它作用的原理,同样的,那个东西也继承了它主人的遗志,伊迪丝再也不想碰上这种东西,她把袖子拨开,那条长长的疤痕像血色的镰刀,她还记得那天新生的肉疤像蜡油一样融化,见缝插针地钻流,留下满地黏腻的红色滩涂。在这种惊悚的场面下疼痛似乎都已不算什么,雷古勒斯瞪着他的眼睛,熟悉的虹膜极尽地苍灰,生死一线。 挂坠盒中升起的幻象或许是噬心咒的杰作,她原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不会再受这些伤害了,可当那些她多么在乎的人出现的时候,她感觉到心脏的肌肉仍像初次经历那些创伤一般疼痛。 “但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做到了,不是吗?”雷古勒斯说。 “你应该说是我们。” 他好像笑了,又好像没有,“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让别的人知道你是怎么毁掉的了。” “不然我猜我很可能去蹲大牢的,不是吗?”伊迪丝压低了声音说。几个逃难者的孩子们睡在她床上,她不想吵醒他们。 “那倒不至于。”雷古勒斯把她桌子上乱放的书整理好。“我倒是有可能。” “我很抱歉,让你现在处在这么……尴尬的境地。”他既不能回去,也无法完全被其他人接受。 “你道什么歉,这是我自己选的。” “你打算让你爸爸妈妈知道你在我这里。” 他摇了摇头,“他们知道我是失踪总比见到我的尸体要好,而且,我想我现在也没必要对他们抱有那么大期望了。” “那你会去找西里斯吗?” 雷古勒斯非常嫌恶地皱起了鼻子,“我才不要和他一起住。” 伊迪丝忍不住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可以——” “如果痛苦比爱多,那走到这里就已经够了。”他抬头看她。灰眼睛的支点像燃烧的苦艾,熏得她近乎落泪。 第46章 四三 “世界在你的面前展开,还有不断变化的地平线。”伊迪丝给刚起床的几个孩子读《柳林风声》,阳光挠着他们痒痒,过了几个月,那些小孩子好像不那么瘦了,他们长高了一点,脸上也挂着淡淡笑意。 日子貌似在好起来,至少她在凤凰社的朋友们是这么说的,他们依旧乐观,哪怕知道神秘人的魂器不止一个。 “伊迪丝。”雷古勒斯敲了敲门框叫她。他前几天已经和他们曾经的老校长聊过,或许是谈一谈他的经历或他对神秘人的看法,凤凰社或许正在接纳他,但他还是不愿意和他哥哥说话。 “你们先自己玩一会好吗?”她摸一下旁边小女孩的头发,绕过其他孩子迈出门去。 “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吗?” “事实上,我还没跟你说,我昨天和邓布利多说的话。” “你确定我能知道吗?”她笑了起来。 “非常确定。”他说。 “嗯哼。” “我只是跟他说我的猜测,我并没想到他会有不止一个魂器,但先前也是有些端倪……”他耸了耸肩,“我们并不知道那会是什么。” “我想一定还会是个很高调的东西。” “我也这样想。” “他们不会还想让你去找?不可以,你需要休息。” “他们没让我去,不过或许今天,他们就采取行动了,邓布利多说他会和魔法部的线人沟通,我觉得,至少,像克劳奇那边的帮派还是可以信任的。” “好吧,所以,你想我去帮他们毁掉——处理后事?” “不不不,他们并不需要你的帮助。”他像是觉得很好笑一样,“至少邓布利多肯定不需要。” “非常有意思。但你要知道,黑魔法不是那么容易能解决的东西。” “嗯,我知道,我只是通知你一下,他们的进度,这样你大概就不想那么草率从这里逃走。” “我才没想逃走呢。”她翻了个白眼。“从没想过。” 门铃突兀地响起,好像要划破墙壁,伊迪丝听见房间里孩子们也随之大笑起来。“是不是阿赛亚又忘带钥匙了?”她思忖着说。 “巫师难道不会开门咒吗?”雷古勒斯拖着脚步绕进他的客房里去,“是你那些朋友?算了……我也不清楚你都有些什么朋友会来找。” 伊迪丝没有理会他,几步走下实木楼梯,穿过大厅去开门,有些刺眼的阳光倏地一下漏进来。 “啊。” “好吧,会很唐突吗?”前男友站在门槛处,似乎询问得很认真,波特先生踮起脚来向里张望。 “这还用说?”她摇摇头叹口气,遏制着自己不寻常的心跳,“我们刚起床。” “我们。”西里斯小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詹姆忍不住用手肘推推他。 伊迪丝微笑着微微扬眉,“要进来吗。”她不是在问,她不想他进来,或许也想,不过谁还在乎。 “好吧。”詹姆说。两个身形都很高大的年轻男人就这样迈进她屋里,效仿麻瓜时尚的鞋子踩在她的地毯上。 “想必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她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那两个人就跟着,“你最好告诉我莉莉在好好休息了。”她补了一句,如释重负般地把自己甩进会客厅的扶手椅。她不想让自己的背影毫无戒备地留给任何人,哪怕是如此熟悉的人她也介意。 “哦,她是的。”詹姆抢断到,“但事实上我们是为了别的事——” “我不会帮你们毁掉那个魂器的,这次不会了。”伊迪丝死死瞪着眼睛,她的声音降到冰点。詹姆和西里斯都站着,面面相觑,随后西里斯才转过头来安抚般说:“别那么凶嘛,我们知道——”他停顿下来,仿佛是在思考措辞,“你手上的伤……”他又停滞了,低垂下头像失落的幼犬,伊迪丝注意到詹姆鼓起了嘴。 第74章 “没那么快好。”她干巴巴地回答,实在不想去望西里斯的脸。“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我没告诉除了我哥哥之外的任何人。”雷古勒斯也知道,但她选择隐瞒这点。 詹姆突然提高音量:“啊,你别管我们怎么知道的了,不过我们要说的是凤凰社能找到其他的魂器还有毁掉他们的方法,我们不会来找你麻烦,你放心吧,不过倒还是有一件很重要——实际上,是西里斯觉得对你还算重要的事要说。” 伊迪丝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妥协,绝望地发觉自己盯着西里斯的目光在慢慢柔和下来。你不许这样,不许这样。 “那些火龙,你在局里照顾过的那些你很喜欢的火龙,除了魂器,我们也找到它们了。” 她站起来,双臂仍然在胸口前紧紧交叉着,“真的吗?”眼睛茫然地睁着。 “我不骗你。”西里斯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想去看看它们。” “是的,我想。”伊迪丝说。 西里斯挣扎了一会儿,然后才继续说:“好吧,那样的话你可能要和雷古勒斯说一下,我们会需要他帮忙。”听到这里她很狐疑地皱起了眉。 “不是什么大忙,只是一个小程序。”詹姆轻松地补充道。 “我想——我们会考虑的。” 直到一周之后他们才敢回想起这个话题。伊迪丝把擀面杖拍在案板上。面粉簌簌落在橡木桌面上,像落了层薄雪。孩子们扒着厨房门框偷看,最小的那个指着她红肿的手背问:“为什么不用魔法治?” “因为疼能记住。”她把擀好的面饼扔进煎锅。灶膛里的火烧得噼啪响,映着她手腕上的伤。 雷古勒斯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正听见她在呵斥抢糖霜吃的孩子。他默默把一卷羊皮纸放在晾干的草药旁,转身要走却被拽住袖子。 “他们要你去古灵阁?”伊迪丝支开其他孩子,我就知道他们有别的想法。” 雷古勒斯低头看着她手腕,“只是我们可以确信,魂器就在最大的金库里。”他把声音压得比烛芯燃烧的噼啪声还轻,“藏你的龙守护的...那东西里。” 伊迪丝松开手,任由他缩回袖子。窗外梧桐树的影子爬上灶台,她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揉面,像一尊被压弯的石像。 “什么时候动手?” 雷古勒斯没回答。 最后是他看着她把孩子们赶上楼,楼梯在重压下发出呻吟。当他跟着她走到后院时,看见她正在给瘸腿的扫帚缠绷带。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根随时会折断的芦苇。 伊迪丝抚过扫帚柄上凹凸不平的刻痕,那是她教孩子们辨认星座时留下的。远处传来猫头鹰凄厉的叫声,她数到第三声时,雷古勒斯已经消失在黑暗里,只剩那卷羊皮纸在石板上沙沙作响。 伊迪丝将最后一卷绷带塞进扫帚篓时,门上发出沉闷的叩击声。她望着墙上摇晃的挂钟——凌晨三点四十七分。格兰芬多的狮子总爱在深夜咆哮。她拉开门闩。 “我们敲门了。”詹姆举起的手在空中划出犹豫的弧度。 “我知道。”伊迪丝侧身让他们进来,扫帚篓里的绷带随着动作滑落在地。 “你知道我们需要你。”詹姆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浸透海水的缆绳,“不是作为傲罗,也不是作为治疗师...” “你能让那条龙安静下来。”西里斯说,“我知道我们上次对你来说还是太唐突了,我不想骗你,或者利用你什么的——” “那就闭嘴。”她面无表情。 “你可以稍微友好一点。”雷古勒斯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好感人的兄弟情。”她翻了个白眼,布莱克兄弟的处境非常尴尬,但她并不打算体谅他们。 当第一缕晨曦爬上来时,他们已经和凤凰社的内应串通好,影子融进古灵阁外墙的暗影里。伊迪丝握紧口袋里雷古勒斯给的羊皮纸卷轴。詹姆的魔杖尖端照亮前方蜿蜒的地下水道。 “还记得我们在霍格沃茨偷溜进厨房那次吗?”西里斯忽然装过头对他们低笑,“你往南瓜汁里倒了整瓶...…”他的声音突然卡住,因为伊迪丝的魔杖正抵在他后腰——她知道那里缠着层层叠叠的绷带,渗出的血迹已经凝结成暗褐色。 “别说话。”她说,“我想我能听到他。”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你只需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西里斯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无论我等下要做什么,你都不许阻止我,而且,你要帮我瞒过那两个人。” 西里斯很疑惑,但伊迪丝知道他会答应的,她犹豫过,她要利用他的愧疚来做这种事吗,但最后问了问自己的良心,就算痛也无所谓了,如果是恐惧,那就更无所谓了。 毕竟,人唯有在恐惧的时候方能勇敢。 第47章 四四 当西里斯看着詹姆和雷古勒斯进了金库大门的时候,他还并不清楚伊迪丝究竟要做什么,她在大理石柱中央的那块巨型空地伸手抚慰她照看过的那只火龙——遥想那个时候他们才刚毕业不久,她还住在汉普斯特德,他时常会去她的家,总带着阶梯下小酒馆顺来的酒和花想讨要她笑一笑,只不过后来她笑得越来越少,蓝幽幽的眼睛愈发大了,清奇绝然,但是看上去并不很愉悦。 现在他们已经在罗马尼亚了。 不应该说他们。伊迪丝不愿意他来的,只是他自己要跟着。 她说她要干一件很疯狂的事情,他不能阻止她。 “我怎么可能阻止你?你说的疯狂,在我这里从来算不上疯狂。你想要什么,我会帮你的,无论那是什么。” “你不会阻止我,你也帮不了我,你只会绊着我的。”她说话时眼睛像在看什么很远很远的东西。西里斯不想懂那是什么意思,可他却说不出话来推脱,也做不出动作,虽然他已经准备了很久,可他好像还是不敢让她知道他到底有多在乎,不敢真的伸出手触碰。那一刻时他祈祷有什么突如其来的力量打断这令人不安的现实,好让他把自己的勇气拿出来——他从来没有过的勇气。 上天待他太好。詹姆和雷古勒斯在里面不知碰了什么壁,外墙的吊灯和墙壁一同开始吱吱呀呀地颤抖,有种力量侵入,好像这整个不容侵犯的地下通道要为之摇摆融化掉,一块大理石眼睁着就要掉下来,他那时震悚地发现,自己什么也想不到,他所有往常那种坚固的信念消失不见。 他在想:如果他面前的这个女人被天使带走了,他还有什么意义。 没有,没有。他心里叫嚣着的时候已经无意识地把她扑到一边,大理石砸在他脚上,但那个地方一点儿疼也感觉不到,他只是有一阵狠的心悸,揪得大脑发慌。 西里斯以前想过,如果詹姆牺牲了,如果任何重要的人牺牲了他该怎么做,通常他感到非常绝望,他对他的兄弟爱得轰轰烈烈,要是詹姆不在了,一切都不再有用处了,可他也不能去死,他还得为了詹姆在乎的那些人、那些事:莉莉和波特家还没出生的小孩子、这伟大的事业做完一切,他会以一种让人觉得震撼人心、自己却毫不顾忌的方式完成这份爱,因为他不需要有其他担忧,他不需要隐藏。 可如果是伊迪丝呢?这个说他不会爱、不懂爱的伊迪丝呢?他们之间到底有过些什么吗?上学时候他对她别扭,她便任性地和其他人暧昧让他不安、问一些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作答的问题,他把她伤得很重很重了,于是自己的心也碎了,他想找回正常的、很好的、他以前从不曾体验过的爱时她就把他推开,推开,推得很远很远,她诅咒他,想毁掉他却不忍心。 这该是一种极致的爱吗?这毁灭的性质说爱的程度要用互相折磨、要靠遍体鳞伤来一遍又一遍的反复确认。说痛是爱的计量单位,痛感越强烈,爱越猛烈。爱比恨更难宽恕。 伊迪丝以前用《罗密欧与朱丽叶》里茂丘西奥的一句话和他理论,她说:“爱是一件温柔的东西,要是你拖着它一起沉下去,那未免太难为它了。” 不,那一点都不温柔,可不温柔的话就更不应该白白沉底了,我不寻求你的宽恕,可是没有你,我所有的内疚、低谦和脆弱都消失了,如果要我沉下去,那我所拥有的其他又算什么呢?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只能祈求天使不要带走你。 “天使不会听你的。”伊迪丝气喘吁吁地用魔法把石块搬开。 “说不定会听呢。” “你真的绊着我了。”她皱了一下眉头。“不会的。” “那我就把所有的天使骗走,他们永远也找不到你。” “是啊,你有没有想过是魔鬼来找我呢?” 西里斯苦笑了一下。魔鬼是来找他的。 伊迪丝想把火龙带回罗马尼亚,西里斯早已有所预料,这想法果真算不上疯狂。她说她要一个人去,他也不放心,然后就拉拉扯扯地被她的沉石缠着一路跟到机场,她取名叫“雪影”的蛋白眼藏在丢了数不清多少个无限延展咒的旅行箱里面,她至少混过了一百个麻瓜。路上并不怎么和他说话,也不太肯看他,他们走在很陌生的土地上,走了将近两个礼拜,伊迪丝才同意他联系老家的人们。 第75章 詹姆和雷古勒斯都安然无事,他们把魂器——赫奇帕奇的金杯带了回去,凤凰社的其他人马上就能找到毁灭掉它的方法,一切好像都非常顺利。 “莉莉快到预产期了。”詹姆在双面镜里对他说,脸上的喜悦和紧张洋溢得到处都是。“她脾气不是很好,但她很想念你们,你们两个都是。” “我们也很想你们,我想,大概是吧。” “下次可别再放我们鸽子了。你也告诉伊迪丝没人怪她,这样做其实最好,那本来就是那些火龙该待的地方,让她别担心了,她不会被关进大牢的。” “我想她也没担心过。”他压低了声音说。伊迪丝在他隔壁的房间,根本听不到。他们暂住在农村的汽车旅馆,她现在花钱比以前更大手脚,仿佛她只是来罗马尼亚度假的,晚上他们去外面的篝火旁坐着吃饭时他暗示她其实不需要花费这么多,她却说:“你知道吗?我真的是借雪影的事儿来这里玩的,我外祖母有罗马尼亚的血统,我一直很想看看这里究竟是怎么样的,所以我才不想你来。” 西里斯不再回话,他们重新开始交流之后他都变得小心翼翼。白天伊迪丝不理会他,总躲在箱子里照顾雪影,要么就是去村子里面转悠,在异国,语言不通,但她照样和对她颇有兴趣的村民打得火热,若是又恢复了她做女学生时的精力。 他不能去打扰她,只能倾听着——她在写作时会放玛丽安娜·菲斯福尔的《泪水流逝》,轻轻地哼着歌,笔尖的沙沙声音让他觉得非常熟悉,好像梦里面他们仍然坐在霍格沃茨庭院的那颗大树下,西里斯知道,她会给她哥哥或是未婚夫之类的什么人写信,他还是时常会想把她身边的所有男人都赶跑,可现在他也不会这样做,只要是她的意愿他都没办法干涉。 某个早晨他焦虑地经过伊迪丝房间门口,却看见她的门敞着,书页和纸张堆放得毫无规律,乱得像一片灌木丛,她人却不见了。西里斯怀着私心帮她拾掇她乱糟糟的东西,窥到她写在纸上那些丰富的话语,她把路上的很多东西都写下来,她写金钟柏和杉树服务于权利、大丽花和杨树属于生活支离破碎的人、唐菖蒲是开放的棍棒,她也写报纸上看到的文字。在那些他化作灰都认得出来、如同一圈圈蝴蝶的字迹里面,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他。可他不会生气,失落或许会有一些,可他能看到,在这些墨渍和纸张里面,她有多快活,游刃有余,脸上带恒久不变的微笑,永远露出珠母贝刻成的齿,一层再柔软不过的星光包覆她白如白垩的脸。 “你在干嘛?”地上横放打开的行李箱里探出伊迪丝的半个身子。 西里斯吓了一跳,还故作无事发生地把她的书合紧压在一起。“太乱了,我帮你收拾一下。” “好吧,这样也挺好的,谢谢你。”她轻轻松松地从箱子里面走出来。“只是不清楚你一直都有洁癖。”声音里好像带些笑意,她现在就整个人站在他面前,被阳光穿透,穿着很朴素的蓝格子衬衫,似乎很腼腆,不施粉黛但很秀丽的脸上是他久违的微笑,她终于在看他了,他也有些贪婪地、畏缩地看着她,就好像在树荫下看着太阳照射下的一面白墙——他在难以走出的阴影里,她在咫尺之近的日光下,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只剩相对与观望?还是树可以搬过去,或是墙再朝他靠过来? 然后奇妙的时刻很快过去,伊迪丝觉得难堪,很是别扭地转了转头,清嗓子,“我不是在和你调情。” 西里斯笑了一下,“我知道。”他把她的本子交回给她,“这些东西我不知道该帮你放哪儿,你自己——” “如果你想看的话,可以拿去看,我不是很介意。”她说。 他想把这视为他的第无数次机会,她还是愿意让他走进她的世界,可是他还有那个资格吗? 那天下午伊迪丝终于去找到了她以前在局里的上司,很魁梧的负责人正出差,俄国的口音让他很不习惯,但伊迪丝很自在地把雪影交到这个叫雅科夫·施罗德的人手上,不以为意地挨了一顿训。 “你知道啊,反正,我上学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这感觉有点陌生了,不过也倒不至于让我觉得……嗯,伤心,或者生气什么的,我干嘛要管别人怎么想呢,你说是吧。”晚上他们一样坐在篝火旁边吃饭,伊迪丝平静地给自己倒热带龙舌兰,她的脸颊其实已经有些红了,只不过忽明忽暗的火光让她自己也探不清热量。 西里斯附和了几句,然后悄悄地把酒瓶换到她够不着的位置。 “你当我是瞎子吗?快把那还给我。”她说。 “总是喝酒很伤身体的,你哥哥不也说了吗?你得控制一下。” 她翻了一个白眼,伸出手来。西里斯不依她,她说:“你可管不着了,快点拿过来,不然我就动手了。” “不,不。” 她真的动手了,一拳砸在他鼻梁上,很腥很刺的疼痛立马传上来,他已经感觉到那股温热的液体了,伊迪丝又突然变得很惊讶,仿佛她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她捂着下半张脸,只露出妖艳的眼睛——却写满怜惜和惊愕,回过神来她便拿手帕给他擦,很慌乱地念叨着抱歉。 “没事,没事。” “我不应该动手的,那像个野蛮人,真的抱歉,真的。” “我说没关系,我不会怪你的。”他说,想到前几个月里在她家时他也见了血,大概率也是因为她,可他真的怪不了她,生理性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伊迪丝发现了,这还是第一次,她却像习惯了一般,没什么大反应,只是说:“我永远不会想伤害你的,你知道吗?” 西里斯忍不住笑了,他分不清这是冷笑还是强颜欢笑。 “真的,我永远也不会。”她又重复了一遍,她凑了过来,暖暖的光映在她脸上,刹那间他再次感觉到自己对她的掌控力,看见她毫无掩饰的眼神,“自从我们在空教室的那一个晚上,我就知道,我永远也不会想伤害你的。”她吻了他,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这吻像两把生锈的钥匙相互撞击,试图打开一扇早已封死的门,锁孔里积满了经年的灰尘与月光。他没有喝酒,可是自己也要醉了,只能感觉到她,别的什么都没有,只有她。这很不切实际,他们都说,爱是苦涩的,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她已经吻过他了,他干嘛还要在乎这些?她把手伸到他的扣子上,像是义无反顾地投身。西里斯感觉自己开始发颤:他知道,这和他们的过去有关。自学校起他就知道自己能掌控她。她会对他的神情或触碰作出反应。她的脸会变红,她会静下来,仿佛在等待他的一声令下。她在别人面前似乎无懈可击,而他却能毫不费力地独裁她。他始终无法接受自己控制她的能力,仿佛那是一把钥匙,能打开一栋空宅,以备不时之需。事实上他培养了自己控制她的能力,他很清楚——她不要我做出牺牲,而情愿自己做牺性。就她的处境来说,她牺牲得太多了,我不能接受她的这种牺桂,即使这是出于一时的冲动,我也不能接受。 于是他推开了她的手,握着她肩膀,叫她的名字试图让她冷静下来,不行,他说。 她很错愕,有点受伤,眼睛那么无辜那么无措,惊恐地抓着他的手,“你不想要我了吗?” 她以前也这样问过他,在病房里,她问他是不是看不起她、不想要她,他只是很无奈地回答说不会,他一直都想要她。 “我更想好好爱你,我想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受苦的事情你不要一个人担着,想你不要再疼痛,不要再牺牲自己,我想要明白你,我知道你写的:人和人之间最美好的情感是——我深深地理解你、接纳你,不给你设任何条件,也不会控制你,但是在你需要的时候我都在。哪怕我的罪永远也赎不完,我也会去做那个聂赫留朵夫。”西里斯觉得自己说的很笨拙,他实在不懂俄国语。 伊迪丝很久没有说话,她松开他的手,夜晚里只剩下那个差点越界的吻和很多的话,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第48章 四五 其实从罗马尼亚回来已经过了有几个月了,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哦不,或许还有变的——她的手指不再喜欢跳舞了,它们现在非常、非常安静。晨读时她翻到马可的章节,耶稣说:女儿,你的信救了你,平平安安地回去吧,你的疾病痊愈了。在《圣经》里,病人唯一的用途就是让没病的人将他们医好。但耶稣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她也一样。哪怕她有任何信仰,它也不会让她变得完整。想这些根本没用。 七月底的时候波特家的小儿子出生了,他叫哈利,黑头发、绿眼睛,和他父亲几乎一模一样,詹姆快活得很,请所有人来吃饭,闹哄哄的。她带了里诺一起去,只是因为莉莉、莱姆斯和其他朋友都很好奇,伊迪丝解释了很多遍她还是没有成家的打算,手上的戒指还是爸爸妈妈留给她的戒指,她和里诺只是在约会,他们聊天、出去玩只是为了给生活找点乐子,反正她就是这么想的。 第76章 后来的事证明确实只有她一个人是这么想的,回家路上里诺跪下来求婚,她很体面地拒绝了,对方却气急败坏,失去了控制一般,完全不像她以前认识的那个文质彬彬的年轻教授,他冲她叫嚷的时候她完全听不进去,只是愣在原地,无法动弹,突然意识到对方可能想动手,然后其他人很及时地从波特家出来,西里斯把里诺叫过去,他对他说了几句话,她好像听见里诺说明白了,他走了,就这么走了,灰溜溜的,也没看她一眼。 “你挑男人的眼光真的不怎么样。”雷古勒斯说。 “我猜是吧,那以后我和女生约会就好了,也不会有这种问题。”她故作轻松地拍了下自己的裤子口袋。莱姆斯说:“也不能随便啊,说不定还会有呢。” 西里斯走了回来。“你刚刚和他说了什么了?”伊迪丝问他。 “没什么,放心吧,他不会再招惹你了。” “你没干什么出格的吧?” 西里斯耸了耸肩。 伊迪丝突然感到一阵凉意,她说:“怎么办?我想到我还有东西在他那里,我不是说那些衣服和书什么的,那不重要,反正也不是我买的——” “是你写的那些东西吗?” “也不是,那些我都放在自己家里的,是、是一些呃——电影的录像带……之类的东西。”她觉得自己大概是以一种很无助地姿态看着西里斯,一个秘密藏在他们之间,蠢蠢欲动,某一瞬间她非常害怕,不敢想象未来会是怎么样子。西里斯眨了眨眼,慢慢地开口:“没事的,我一会儿和你说。” “你确定?” “我确定,我们送你回去?”他侧过身,让她先走,然后以一个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已经把那个东西偷走毁掉了,而且你学校的所有人都不记得,我给她们施了遗忘咒。” 伊迪丝停滞了一下。她才意识到奎琳那帮人对她的态度不知道何时起变得非常友善,没有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她之前好像从来都没发觉这些变化,还以为她们是真的淡忘了,或者放过她、不在乎她了。“什么时候的事?” “哦,大概在你去罗马尼亚的前两个月吧。” “为什么不告诉我?” 西里斯缩起了脖子,好像做错了事一般,“我知道你那时不想见到我。” “我没有。”她把头低下去,看着自己的脚步,“谢谢你。”她听见自己说。 回到家之后雷古勒斯开始和她抱怨西里斯有多么鲁莽了,他们能在一起和谈,但雷古勒斯时常还是看不惯他哥哥的各种行为。 “你知道他和你大学里那个家伙说了什么吗?我真没想到那能起到作用!” “他说了什么?” “他就这么和他说的:‘你要是再碰伊迪丝一下,我就杀了你,就这么简单,你要是敢对她出言不逊,敢靠近她一下,我就亲自过来杀你,就这样。’” “我的天。”伊迪丝把热水浇在咖啡粉上,“这太幼稚了,那就是他会说出来的话,他以前也这样。” 但以前,好像也不单是这样。 雷古勒斯冷笑一声,“是啊,他就从来没变过。” 伊迪丝靠在窗旁边,等咖啡泡好。“我不知道。”她看向窗户外面,一角的晚樱又亮又滑,像婚礼时用的彩色碎纸。“或许他变了呢。” 雷古勒斯转过来看着她,眼神里是一种不容置疑的鄙夷,“伊迪丝·夏瑞恩,你不要告诉我你又对他心软了。” 伊迪丝看了回去,突然感觉雷古勒斯这样真像个小孩子,这是她第一次反应过来他其实比她年纪小,很倔的灰眼睛让她不由得联想到西里斯,她忍不住笑了。“别这么任性,雷古。”感觉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哄孩子的母亲。 雷古勒斯对她翻了个白眼,然后出去了,脚步声比他平时的要大。 伊迪丝还是在笑,她用袖口把窗户擦了擦,随后去柜子里取出杯子,用法压壶压好咖啡,上楼,经过第一个房间时发现雷古勒斯反锁了房门,她只好回自己房间,在书桌上腾了个位置,做到转椅上喝自己的咖啡,口感有点酸,和周围的空气有点像。 她回想起她把雪影送回罗马尼亚的最后那天晚上,她又一次亲吻西里斯,这成了她的难言之隐,因为她发现她这么做只是觉得他在心里要求她这样做,她想和他做//爱来更轻易也更粗暴地换回以前的时光,那时她又被酒精或者其他什么东西麻痹了,她选择臣服于他,而他却又赦免了她,他告诉她他们不该是这样的,他叫醒了她,形形色色的憎恶、甜爱和欲望,从她身上通过,她不能就这样屈服,就这样遗忘。 那天晚上他们聊了很久,从上学时候他们在晚上偷溜出去一直聊到后来让她坍塌、崩溃的所有事,她的记忆不是很清晰,西里斯好像哭了,但她没有,当时她还醉醺醺的,提起的这些事她也早就脱离出去了,或许还有些不太敢确定西里斯是不是真的哭了,他怎么会哭呢?这么勇敢、傲慢的人怎么能在她面前哭呢? 她只记得他和她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我爱你,我再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了。他希望她无所畏惧,真诚坦荡。他想她成为一个不依附于他人、自立自强、忠实于自己的女孩,他想让她能自由自在地生活,过得比他幸福。 很显然还有好多事情没有解决,但那也不能归于一朝一夕,尽管他和她说了爱,说了几千几万遍,她也知道他爱她了,他们也还暂时没有做回爱人,先前他们的关系一直建立在虚假的东西之上,在真相击碎这些虚假的东西时,现实本身也四分五裂了,拼回去或许还需要更多时间。 从罗马尼亚回英国之前,西里斯说要给她送一个东西。 他带她去了西班牙,去马略卡岛。 她站在她曾经住过的房子外面,窗户里是塞拉诺一家人,她的家人——外祖父恩里克、外祖母克里斯蒂安娜、舅舅卡洛斯、舅妈维塔、布兰卡还有她的母亲嘉佰莉拉。 他们看上去很幸福,真的很幸福,比几年前还要幸福,房子里是玫瑰金一样的光芒。但她不在那里,她只是徘徊在外面,望向别人家的窗户。 伊迪丝现在才发现,她与嘉佰莉拉会是多么地相似,像是一个她书写的全新的梦。母亲的皮肤已经不苍白了,笑起来同她一样开怀。她已在怀疑,这个嘉佰莉拉还是不是当年被关在大宅里的女人。她一点都不娴静,一点都不冰凉。嘉佰莉拉在吃晚饭的时候侃侃而谈,桌周的人笑起来,她也就笑了,年轻得好像那在夏瑞恩庄园的十多年真的凭空消失了。 她没有发觉,眼泪没意识地淌了下来,一滴一滴,像是从土地蒸发掉的雨水又落回土地那般自然。西里斯吓坏了,他结结巴巴地道歉,说他不该带她来。 她也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这样,她很开心他带她来。 他说:“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想办法让他们重新记起你的,你知道我一定能做到的。” “不,那太危险了,现在是最好的了。”她抽泣着说,心里也不清楚是不是这样。西里斯犹豫了一下,最后抬手用他自己的袖子给她擦掉眼泪和鼻涕。他问她是否需要一个拥抱,她说是的。 于是他给了她一个拥抱,好像他们之前从未拥抱过,他拖着她长发,轻轻地抚摸。伊迪丝透过他的肩头看到母亲,有一瞬她感觉嘉佰莉拉似乎也看见了她,伊迪丝闭上眼给他们施了一层忽略咒,没有人能看见他们,没有人能看见她。 如果想到父亲也曾这样拥抱过母亲的话,她就不会那样难受了。她仍然是母亲的拓本,是母亲的延续,即使母亲的记忆里已没有她。 回到英国之后,西里斯去赴凤凰社的命。而她又去了一次诺森伯兰的墓园,看到父亲的碑上青苔渐生,那句铭文写着勿忘你终有一死。她的父亲说不上是一个好丈夫,也说不上是一个好父亲,她有好多想怪罪他的话,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只能想想,父亲在另外那个世界,会是怎么样,他是否已和他自己的父亲、自己妹妹——那个和她同名的天才姑姑相聚,他是否得到了救赎,像聂赫留朵夫一样复活。 她把双手合十抵在下巴上,像小女孩一样祈祷父亲能够听见。爸爸,你说,人唯有在恐惧的时候方能勇敢。现在,我想,这恐惧我已没有了,我也不再需要了。 第49章 四六 1980年的圣诞期间,戈德里克山谷的波特家很忙,深夜了都还有人来来往往,挥舞着礼物盒、饼干或是威士忌,有很多孩子在跑来跑去,含糊不清地高喊着,他们很多是凤凰社社员的孩子,还有些是夏瑞恩兄妹家收留的难民的孩子。圣诞树挤在电视和沙发中间,按自带模式周而复始地闪烁。 莉莉·波特和詹姆·波特把门打开,一行人走进来,带着年轻人的吵嚷,莱姆斯无奈笑着叹气接受伊迪丝的调侃,长相非常相似的布莱克兄弟之间的气氛却很尴尬,阿赛亚·莱桑德非常负责地将他们采购好的东西交到了波特夫妇手上。 第77章 詹姆抱过摇篮里的哈利给大家观摩,与小家伙打交道是所有人都热衷的事。伊迪丝觉得这总能让她的心情变好。 “哈利很喜欢小伊阿姨的,对不对?”莉莉爱抚着儿子的手臂。 “你没必要说话,亲爱的,我知道你最喜欢西里斯,没关系的,别被你妈妈吓着了。”伊迪丝说。 西里斯是名副其实的孩子王,他已经被那群孩子拉去客厅的地毯落座,开始打电子游戏了,据说有一次他和其中两个男孩一直打到凌晨两点,被半夜醒来的莉莉训了一顿,莉莉说当时三个人的身体被屏幕染上了一层绿光,西里斯脸上还带着信徒版炽热的神情,詹姆因为这件事嘲笑了他很久。 雪花又开始纷纷扬扬了,这里的人的心情却不再悲伤,洁白的雪色成了纯质的花沿路盛开,以后的路也会是。魂器已经毁了两个,邓布利多说其他的下落渐渐明了,食死徒的攻势也有了破除,事情真的在好起来了,所有人一直在对自己这样说。伊迪丝有一次写到儿时的夏瑞恩庄园,每年春季,向东的墙壁上都会长出一丛青榴。那堵墙是石头砌成的,中间缝隙很大,没有种子,也没有一点儿土。但那丛青榴总是长得很茂盛,还会开花,颜色很优雅,她现在脑子里还能回想起青榴开花的样子,充满了温柔、节制的力量。父亲每年都会找人把那丛青榴割掉,但没用,每年它还是会长起来。后来那个人用石灰把那面墙粉刷了一遍,在上面涂了一层让人无法忍受的天蓝色涂料。她却等了很久,充满信心,希望那丛青榴能顶破那层墙壁的表面。 而现在,她感觉那丛青榴真的长了出来,外面的石灰裂开了,那丛青榴开始冒芽了。因此,她深深地祝福凤凰社,还有所有的人,要继续对抗石灰的斗争,对抗所有那些通过抹杀差异制造和谐的一切。他们要一季接着一季,坚持着,要让青榴开出花朵。 除夕那天晚上,西里斯来告诉她他们要去霍格莫德过新年,以前的很多同学都会去。她很犹豫,“要不我还是待在家里算了。” “莉莉绝不会允许的。”西里斯说。 “是你不会允许还是她不会允许?” “我们都不会允许,但我觉得你会听她的。” “嗯,你觉得的对。”她说。 他们的关系一直在好转了,但伊迪丝还是不太愿意让自己太热情地去看她,不能太过分了,她不可以再失控,就算她现在知道没人能完完全全独立于他人,也不怀疑他现在能让她依赖。这段时间里,他们会一起去听乐队的演出,在汉普斯特德的公园野餐,西里斯终于肯陪她去西区看一整天的剧院表演、逛中古店,有一次他们开车去了布赖顿,那里有很多彩色的商店和酒吧,整齐的房子沿海岸线依山而建,他们在码头的游乐场玩了半天。回程的路上碰到交通堵塞,于是他们不停地聊天、开玩笑,西里斯说了几个冷笑话,实际上她当时并不想笑,至少不是觉得他的笑话好笑,但是还是笑得趴在方向盘上,最后西里斯把她换下来代她开车,她把头靠在车窗上睡觉。一切都很平静。 她说:“好吧,我会去的。” 所以伊迪丝还是跟着去了,这还是她毕业后第一次去霍格莫德,很多东西都很熟悉,但好像又都不一样了,槲寄生和很香浓的黄油啤酒气味,学生时代的所有人都在那,他们不得不不断地和所有人遥相挥手,用嘴型致意问好。她走去吧台的时候遇见两个很久都没见的人。 “哇,这是伊迪丝·夏瑞恩吗?我真的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玛杜丽·佩蒂尔说。她旁边的杰斯·张应和着:“嗯嗯,就是她,我百分之分确定。” 伊迪丝惊讶得靠在吧台边上说不出话,觉得自己甚至腾不出手去拥抱他们——她在学生时代最好的朋友们。 “好吧,你们都回来了,我才是真的没有想到的。” 西里斯探下头对她耳语:“瞧吧?我跟你说了所有人都会来的,你也应该来的。” “闭嘴。”她说。西里斯笑了笑,很识趣地走开了。 玛杜丽挑起了眉,对着他走的方向努努下巴,“这是什么情况?” “哦,我们只是,普通朋友,目前。”伊迪丝戒备地看了杰斯一眼。杰斯很疑惑地皱着眉,“目前?那以前呢?” “那些先不算。” 她觉得玛杜丽和杰斯变化很大。玛杜丽紫铜色的皮肤一如既往,化了很浓的眼线,穿得就像法国畅销杂志的模特一样,体态匀称,长长的黑发垂在背后,看上去比伊迪丝记忆里更安静也更神秘,不知道是时光过了太久还是怎样,她给伊迪丝的感觉很陌生。伊迪丝不是很想向杰斯承认他终于变帅了些,他蓄了一点胡子,晒黑了些,不再那么像个小男孩了,不过和其他男性比起来还是更温和。 “听说你孩子都有了,这太吓人了。”伊迪丝不是很敢相信地打量杰斯的西装衬衫,“我知道詹姆和莉莉也有哈利,但是你——你给我的震惊就更大,你以前甚至都不那么讨女孩子喜欢。” 杰斯不以为意,喝他杯子里的龙舌兰。 “哎呀,小杰,我不是说你没魅力,只是其他人不懂嘛,你那么真诚善良,谁不喜欢你啊?” “感觉你要是再说下去他就要把那酒杯砸你身上了。”玛杜丽说。 杰斯开了口:“我本以为今晚会是一场噩梦,但其实还挺好。” 伊迪丝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打算告诉他们两个:“我知道这么说很肉麻,但你们真的没法想象我有多想你们。” 玛杜丽翘起嘴角,“的确很肉麻。” 那个晚上他们聊了很多事情,大多数时候是杰斯和玛杜丽在讲,伊迪丝第一次没有那么多话说,要是继续讲述她毕业后那段时有筋疲力尽的回忆那就太累了,毕竟已经有人倾听过,她也就不再需要反覆舔舐痛苦了,她可以消除掉对自己的狂热,去看看她不在的时候这些曾经与她形影不离的人的生活,没有她的日子,他们过得怎么样。 照杰斯自己说的,在老家他风生水起,他说他的家庭非常幸福,但如果他不能在明天早上八点之前赶回去就要被妻子责备了。玛杜丽去法国之后一直在好好上学,她现在去南法的一家香水公司做调香师了,霍格沃茨里接触的草药和魔药给她的职业添了些光,她无聊的时候也写诗,什么题材的都写。一直到他们聊得口干舌燥,酒也喝不下去了,才走去舞池,没人在真的跳舞,大家只是站成一圈,对着彼此的耳朵叫喊,其他人也加入了进来,有的人伊迪丝此前从未见过,大家彼此拥抱,大喊大叫。 午夜时罗斯默塔女士邀请大家都出去看烟花。伊迪丝抓着西里斯衣角走出去时,第一朵烟火恰好撕开靛青的天幕——那是个过于明亮的惊叹号,仿佛有人用金剪刀裁开了凝固的夜空。人群爆发出欢呼,声浪撞碎在城垛投下的阴影里,化作无数细小的回音,攀着古老城堡常春藤枯萎的卷须爬上窗棂。那些升腾的火光多像春天散落在露台上的郁金香花瓣,只不过此刻它们燃烧得愈发暴烈,将云层烫出焦黑的孔洞,又转瞬凋零为靛蓝色的灰烬。 他们都欢呼着“新年快乐”,伊迪丝很开心,感觉自己已经有一个世纪没有那么开心了。西里斯注视着她的眼睛,用一种不大也不小的音量说:我爱你。她一直在笑,脸红红的。他很少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做,所以他一定是故意的,为了让她开心。 伊迪丝不确定是否有其他人听见,但她能感觉到大家的视线,真切地压在她肌肤上。毕竟经过这么多年,他们两人似乎仍然难舍难分。伊迪丝不得不承认,换作她大概也会瞄上几眼。 “你不用也说,你知道的。”西里斯说。灰眼睛收起了锐利。 “嗯,我知道。”她点点头。转过头去继续看烟花,想起青葱的岁月。西里斯的法兰绒西装外套搭在她肩上,寒风凛冽,但无法穿透这外套。 除夕的烟花过后他们都没舍得回家,伊迪丝把车开到了家楼下,但她还不想回去,把座椅放倒了躺在那里,她叫西里斯也陪她一起,她说她还不累,如果现在回去看见了还没睡的哥哥又要被抓包。于是还不如就这样躺一会儿,把天窗打开了看那几颗枯燥的星星。 “好吧,你想聊点什么吗?”他说。 事实上是他有件事情要告诉她,但觉得自己应该再准备一下,他还不太忍心。 “嗯……我想今晚我很开心,还有你把我撂下给小杰和玛蒂的时候我都有点想你了。” “啊。”他带着笑意打了个哈欠,“记着你欠我一次。” “那为什么不现在呢?你知道我可不介意。” “我开玩笑的。” “好吧,这个时候确实不太合适。”她说,他察觉到她声音闷闷的,觉得自己现在该说了。 “伊迪丝,我有件事情想告诉你——” “我还要和你说一件事——” 第78章 他们的声音很巧地撞在一起。 “啊,你先说吧。”西里斯说。 “你确定吗?” “没事,你先说吧。” “我猜。”她呼了一口气,“你的事是关于凤凰社的,那一定很重要,所以你先说吧。” “是的。”他说了。他讲了他们听到的一个预言——那个惟一有机会最终战胜伏地魔的人出生在近十六年前的七月底。这个男孩的父母已经三次逃脱了伏地魔的魔掌,那个能够征服伏地魔的男孩的最终鉴别特征是伏地魔本人标记他为其劲敌,但他拥有黑魔头对之无知的能力,一人注定死于另一人之手,因为两人不能同时存活。 “伏地魔一定会想找到这个孩子,你也能想到,符合这条件的人吧。” 伊迪丝掰着指头数。她当然想得到。哈利。 “邓布利多说詹姆他们需要保护,我要做詹姆他们的保密人,这样的话我想我可能得逃一阵子,不被食死徒找到,在所有魂器被销毁之前。” “哦,听上去很危险。”伊迪丝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会小心的,你要和我说什么?” 伊迪丝苦笑了一下。“索邦大学通过了我的申请,我在想说我可以去法国找玛蒂一起读研。” 安静漂浮起来。 “嗒哒,惊喜吧。”伊迪丝轻轻地说,写着一种尴尬的遗憾,他们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过不了多久她又弹坐起来,情绪有些激动,“不,我不会去的,我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申请,我该跟你一起走,我知道你也想我跟你一起走,我们可以躲去任何我们想去的地方,西里斯——” 他也坐起来,抓住她乱挥舞的手,打断了她,“不,你应该去,你应该去索邦,你应该回信接受录取,你应该去读研。” “不。” “你得去,这是你想了很久的事情,你想去那里修文学,我知道,你肯定能拿到奖学金。”他挤出一个笑来鼓励她。 “你为什么这么说?这太幼稚了——” “不,我不能带着你一起,那很危险,我逃,你可以去,不会要多久的,相信我,你应该这么做。” “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不会的。”他发出一声奇怪而困惑的声音,几乎像在笑。他一直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那我不会幸福的。” “你会的。”西里斯说。 她会得到幸福吗?那会是怎样的幸福?这些年来,他们就像一盆土中的 两株植物,环绕彼此生长,为了腾空间而长得歪歪扭扭,形成某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姿态。但最终她帮助了他,她让一种新的人生成为可能,她可以永远为此而欣慰。 “我会非常想你的,”他说,“我会得相思病的,真的。” “一开始吧,但会变好的。” 他们相对沉默,西里斯伸出一只手将手指穿过她发间,梳到发结后慢慢地、耐心地把它们解开。再不耐心就没有意义了。 “你知道我爱你。”西里斯说,“我再也不会像这样爱第二个人。” 她点点头,没错。他说的是实话。 “如果你想的话,我就不会去法国了,我跟你一起。” 他闭上双眼。她或许不会再回来了,他心想,或许她会回来,却变成另外一个人。他们现在拥有的将一去不复返。然而对她而言,孤独的痛苦远比不上她曾经的痛苦。她将美德赠给了他,现在它是他的东西了。与此同时,她的人生在她面前展开,通往四面八方。他们为彼此做了很多事。真的,他心想,真的。一个人真的可以改变另一个人。 “你去吧。”他说。“只要你还需要,我会一直在。” 在春天到来之前,在他漂泊的逃亡之路还未开始之前,他会将她送到码头,望着她离去。他们会注视着所有的新生之物在长滩的海岸冉冉升起,再不惦念着天堂,因为他们充满信心,即使在这样的时代里。似乎有些不切实际,可这不仅是因为他在对方的眼眸里感受到了温暖,更因为他相信自己身上的爱足以让人为他树立一面旗帜、种下一株玫瑰,又或是开启一种全新的生活,即使结果可能并不如他所愿,但他选择相信她这样随性的决定、这不可测的扰动,以及她不平凡的命运。 (终。) 第50章 后记 这篇后记的名字叫long story short,长话短说,是evermore里的歌,也是我想给予这个故事的片尾曲。关于这篇作品,肯定还是有很多想说的啦,但没办法一口气全写完。 一)关于女主角和男主角 其实对于edith我在和评论区宝宝们互动的时候也聊过她好几次,我希望这个角色在读到的人眼中是真实的、立体的,她身上有很多我在其他文学作品或者是现实中能感觉到的一些特质,写她的时候我也参考了像《那不勒斯四部曲》里面的莉拉、莱农和marianne faithfull这样的人物,我想把她塑造成费兰特式的女主,她们都受过文化教育,都聪明有思想,都在有时候会失去控制,她们都经历了不同形式的爱,在各种变故的冲击之下,她们的爱发生了变形,但还是保留着强劲的能量,那是经历了考验、痛彻心扉的爱,是活生生的。我觉得这样是最真实的女性角色。 关于sirius,我没法完全揣测清楚罗琳笔下的原著角色,他们每一个都是。我只能把我构想中或者说是符合我这篇文的形象搭建出来。青少年时期的sirius在原著中出现的不多,潇洒、傲慢、自由……都是他的关键词,像他的角色形象我想也有很多人分析过了,我只是想写一个这样的可能,看看他是否会有这种原著中他没经历过的爱,他在这其中又会获得怎样的成长。他是让edith受伤的人,也是放她走的人,每一次edith新生活的开启几乎都与他有关,我想这就是这个角色对我的女主角能起到的作用——毁灭或是重建,这与他们二人本身的复杂性也有关吧,或许也是为什么我会选择他作男主角。 二)关于书题 法兰绒疗法(flannel cure)是来自taylor在champagne problems里的歌词“november flush and your flannel cure.(十一月的寒风凛冽,但是却无法穿透你的法兰绒外套)”,我在尾声中采用了这段歌词,还有就是第二卷 中edith对她的经历的思考(这也是她第一次认识到sirius对她的影响),“小时候她听过麻瓜的说法,在维多利亚时期,穿着红色法兰绒是治疗背痛的民间疗法。人们穿法兰绒,因为人们认为它可以预防感冒。她竟希望这种毫无根据的做法能有所奇效。” 所以怎么说呢?在这里flannel cure也可以算作一种麦高芬了吧。注:麦高芬(macguffin) ,指推动剧情发展但本身并不重要的物品、目标或概念,其价值取决于角色对它的追求,而非其实际意义。 她也终于获得了治愈,就算她还是不能完全算作战无不胜,但她在经历过这些忧郁和选择、感情和承诺后真的走出去了。 三)关于故事的结局 写作上,有个规则很简单:假如你没什么值得写的,那就别写了。我认为写到这里我的人物已经不再是最初的自己了,哪怕这和他们的初衷并不相同,这样的改变是成长,是新生,我不希望再束缚他们的结局。 在尾声的作话里我也谈过这个了,所以就不再多赘述,我只是想说:在小说中有一些时刻,男女人物之间的爱情关系很幸福,只要故事进讲到这里就收尾。那就是一个大团圆结局。但幸福的结局是一种叙事技巧,不是生活,也不是爱情,爱情是一种很难掌控、多变、充满意外的情感,很难有一个幸福的结局。 我觉得对我笔下的edith和sirius来说,这才是最好的结局和关系,爱的要义并不是什么倾心、献身、或二人的结合,它对于个人是一种崇高的动力,是去成熟,在自身内有所完成,去完成一个世界,是为了另一个人而完成一个自己的世界。 不管怎么说,他们既有就此江湖别过的可能,也有分离后重新结合的可能,但我觉得这都没有那么重要了。爱的延续不是我们永远在一起,而是你教会了我永远爱自己。 就先写这么多吧。最后感谢你们读到这里,感谢有人喜欢这个故事。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