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星上的游乐场》 第1章 《废星上的游乐场》作者：清水浅舱【完结+番外】 简介： 边远地区的x-7602星球向中央星系的慈善基金会，发出了游乐场设施订单。 时晏和刚刚接手家族慈善业务，还不熟练，正好拿个难度不高的项目练手。 他带好仿生面具前往目标星系考察，完全没想到自己看到的会是这番景象。 满地的废墟、变异虫爬满摇摇欲坠的防护罩…… 时晏和想问：说好的梦幻田园星球呢? 刚刚落地，行李遭偷了，人也挂彩了。最狼狈的时候偏偏撞上了前任，还是把他甩了的那个。 时晏和想问：说好的民风淳朴美妙邂逅呢? 他还在怀疑人生，却听背后轰隆一声，新买的私人星舰在爆炸中沉入星海。 不知什么时候装上机械腿的前任哥微笑道：“不好意思，因为隔壁星系持续爆发的变异虫灾，公共航路封闭，您只能滞留本星了呢!” 战火退去，沦为废墟垃圾场的星球却建起了一座乐园。 钓系猛男改造人受(闻钊)x成长型年下少爷攻(时晏和) 1.第三视角与第二人称书信体交替 2.没火葬场 3.群像，配角戏份很多 作者体弱多病，不定期更新，18:00没有就是真的没有啦! 立意：童真让不毛之地也焕发生机 第1章 废星·田园骗局 ◎这场面真没见过◎ “咔嚓”! “噼啪”! 防护罩在做最后的挣扎，栓了鞭炮似的不断爆开电弧火光，落下燃烧的碎片。 “警报!警报!防护罩破裂!城区通路封锁，倒计时……” 破旧的观光车顶烧着火，又被落下来的不明重物削走。彻底变敞篷的小破车在通路关闭前的最后一刻，冲进了通往城区的隧道。 防护门被撞出无数凸起,金属被扭曲成变异虫口器大张的鬼面模样,宣告着身后的星港已经彻底被变异虫占领。 每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防护服全部报废，身上多少都挂了彩。 忽然，横冲直撞的小破车一个急刹。 不靠谱的安全带完全没拦住车上毫无防备的人，考察团队的成员们一头撞上了前排，更鼻青脸肿了。 眩晕与尖锐的耳鸣中,时晏和隐隐约约听到了有人在交谈 “你要的人带到了。” “太好了，桑……你应该有热情地招待客人吧?” “热情，当然热情。怎么不热情了!” 时晏和低头捂着发痛的耳畔，在地面上看到了一对干净的西装裤管，左脚是皮鞋右脚却是机械。 ——改造人? 抬头，时晏和在看清那人侧脸的一瞬间愣住了。 闻钊? 他怎么会在这里?! 时晏和赶紧摸在脸上，确认自己的仿生面具没有破损。 还好，面具没坏。这已经是今天接连发生的不幸中，最万幸的一件事了。 世道喜欢捉弄人，精心打扮出门无事发生，素颜油头睡衣却能碰上前任。 凭什么，偏偏在如此狼狈不堪的时候撞见了这个男人! 时晏和啐出一口血在地上。 别误会，他并没有被前任气得吐血，单纯急刹的时候他该死的虎牙碰破了自己的口腔内壁。 星际和平唯物主义都是个屁!他怎么出门没看眼老黄历! 事情还要从前几个小时说起。 …… 星舰穿梭在浩瀚宇宙，与舱外不同，私人星舰内部的重力系统和制氧新风让人仿佛还在大气层保护的地面。 影院模式的昏暗房间里，男人无心关注窗外的星海，只在沙发上望向前方的屏幕，任由影片的光变换出种种不同的颜色，映在五官立体的脸上，在眉骨下和鼻侧勾勒边界清晰的阴影。 酒杯里的气泡缓缓向上飘去、破裂，发出细碎的声响。正应宣传片中柔和从容的女声讲解。 “梦幻的珊瑚之海，醉人的葡萄酒庄。牛羊、绿野、群芳……这里是编号x-7602星球，当地人亲切地称呼它为‘爱丽丝’的田园星。” 孩童的笑声先于画面叠入，绚烂的光影切镜，镜头聚焦在阳光下七彩的泡泡。 “这颗星球年轻、热情、充满活力。百分之六十的人口都是青少年儿童，欢笑和纯真是这里的主题。” 孩子手中的风车落地，画面也跟随落在泥泞中的风车变为阴暗的色调，倾盆大雨打在脆弱的风车上，背景音乐也变得忧郁、厚重。 “受甲型d1t1变异虫灾的影响，孤立无援的爱丽丝失去了许多赖以生存的基建设备，曾一度在宇宙中断联。” “你是否愿意伸出手，帮助爱丽丝星的孩子们重拾欢乐的笑脸?” 屏幕被关掉，所有色彩归于黑的沉寂。 男人打开阅读灯查看相关文书，他的身影被暖调的光倒影在屏幕上。 松弛的姿态却不萎靡，挺拔的气度浑然天成。真丝的睡衣被漂亮的肩部线条撑起，顺着修长的肢体垂下，沐浴后微润的发梢自然垂在眉上和颈后，透出不输丝绸的光泽。 时晏和就是这样从投胎就赢在起跑线上的人。 有能干的姐姐哥哥们在前面冲锋，老幺存在的意义是天伦之乐、锦上添花。他只需过轻松恣意的一生，尽情享乐。 家里的慈善事业不需要任何专业知识和门槛，又能树立良好的公众形象，最适合他接手。 在结束联邦军役之后，时晏和散心散了一年，也是时候做点事情了。 x-7602，这颗边远星系的小田园星球不涉及任何错综复杂的派系斗争，简单又干净，有良好的旅游星发展潜力。而他们向基金会索求的东西不多，几个游乐设施的订单而已。 这个要求和人口年轻化的星球一样充满了稚嫩的童真。 申请书看完了，时晏和关闭智能手环与虚拟投屏的连接，拿起酒杯浅酌一口。星舰智能管家弹出语音提示，告知目的地的距离和预计抵达的时间。 时晏和漱过口，戴上眼罩，在大床中央安然入睡，等待第二天的工作。 他已经能预想到私人星舰落地时，停机坪会有怎样的欢迎表演。 淳朴的乡村音乐和热情的乡村舞蹈，欢乐的氛围里，穿着蓬蓬纱裙像是个移动小浴花的女孩和小黑西装的男孩会捧着星球特产向他走来。 这场面他见多了。 个屁! 整个团队的人都在下星舰的瞬间呆住了。 五颜六色的雨从天而降，“滴滴答答”落在地面星港陈旧、破烂的跑道上。 彩色的降水绝对不是美与梦幻的象征，而是毒害物质和辐射物的混合体。不明液体发出刺鼻的恶臭，质地也比普通雨水要粘稠许多，在嘈杂沉闷的雨声还夹杂着许多粘腻的声响。 时晏和使劲儿眨了眨眼睛，还擦了防护服的头盔，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他很想问：说好的梦幻田园星球呢? 一辆外表生锈、满是泥灰除了喇叭哪里都响的旧能源观光车“吱嘎吱嘎”慢悠悠地颠过来，“轰隆”一声停下，上面坐着几个的小太妹和半大小子，不合身的正装跟偷来又掉过泥塘似的。 “哦……欢迎。”为首的短发假小子干巴巴地挤出来这么一句话，干泥巴糊的两手叠在脑后，脏裤腿踢了一脚副驾驶涂唇膏的“假姑娘”。 细长条的男孩慌忙收起唇膏、打开音响。劣质的全损音质土嗨歌曲里，那群半大小孩稀稀拉拉地拍手甩头，搞得本就摇摇欲坠的观光车眼看着就要散架了。 全体考察团队的员工只是静静地、尴尬地杵在原地，不知道该对如此敷衍的欢迎表演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这叫民风淳朴、活泼童真? 助理小代看出这雨不对劲，连忙从随身行李中拿出防辐射雨伞和手帕，伞撑在时晏和头上，手帕擦在自己已经花了的头盔护目镜上。 “滋啦”! 真丝手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散发出被化学灼烧后蛋白质的味道。防辐射雨伞的伞布也融成了一片片“落叶”掉在时晏和身上。 时晏和同助理顺着被腐蚀得只剩下伞骨的雨伞向上看。 “啊!” 助理小代惊叫出声，又急忙捂住嘴巴，连嗓子都哑掉发不出声音了。 头顶是许多星球常见的防护罩，透光透雨不透敌。可密密麻麻的变异虫，像是煮大劲儿的黑米红米杂粮饭一样层层叠叠、黏黏糊糊地粘在外层的防护罩，就不常见了。 所以那些五颜六色的液体都是……变异虫排泄物?! “啊啊啊啊啊!!!” 团队中无论男女都爆发出惊惧的尖叫声。 不是，这场面上哪里见过? ◎最新评论： 【舱舱怎么什么文风都能写啊!正经的要认不出来啦!要完结啦要完结啦!!】 第2章 废星·滞留 ◎前任哥，我怀疑你是故意的◎ 观光车没有侧挡风玻璃，所有的冲击都直挺挺拍在身上。破旧的道路难开得要命，时不时就将人从座位上颠起来。 第2章 过山车都要甘拜下风的推背感和失重感让尖叫声此起彼伏，忽然间的急刹车更是差点把半个车的人都甩出去。 社会精英大人们都头晕目眩、惊魂未定，下车软面条似的倒了一地，反倒是半大小孩命硬，轻轻松松没事儿人一样。 时晏和好歹开过机甲，不至于这么点小颠簸就晕头转向，真正让他倍感不适的是变异虫的叫声，特定的频率扰乱了他的听觉系统，以至于闻钊刚刚和那假小子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轰”的一脚油门，满车的不良少年离开了，只留下黢黑的尾气浓烟呛得人咳嗽不止，好一会儿才散去。 时晏和摘下防护服头盔，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男人。 他差点没嗤笑出声。 真是天道好轮回，看看前任哥都落魄成什么样子了! 健硕的肌肉硬生生挤进衣服里，明显小好几码的廉价保险销售员西装被撑得满满当当，肩线都是开的，露出里面发黄的白衬衫。不宽裕的裤子也比长腿短了一大截，站着都露脚踝。 “真来了啊?”闻钊捡起一名团队成员掉在地上的工牌，帮人挂回脖子上，“美女，您还想吐也先把头盔摘下来再吐哈!” 正一正弯个腰就乱窜变形的廉价西装，男人清清嗓子向时晏和伸手。 “您好，我叫闻钊，行政区长总助。代表爱丽丝田园星球欢迎您的到来。怎么称呼?” 以前好歹也是个机甲部长，军礼服一身凛然正气。现在呢?脸上一道长刀疤将左边眉毛切断，搞得原本周正硬挺的脸溢着慑人戾气，活像是通缉令上的流氓地痞。 虽然他时晏和现在也没算好到哪里去，但他的狼狈只是暂时的，回到星舰上他还是一条好汉。 可当他的余光看到闻钊那条连鞋子都不用穿的机械腿时，心里却暗暗地有些不是滋味。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总之不是特别舒服。 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 “回星舰。”时晏和扭头对司机说，“立即返程。” 星舰司机还没完全缓过来，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星舰启动了自动停泊程序，不在这儿，已经去卫星轨道位休眠充能保养了。现在星舰系统自动更新，重新启动预计等待三个小时。” “哎!来都来了，别急着走啊!”闻钊咧嘴营业，只是他这个形象着实不适合迎宾，笑了不如不笑，“基金会的各位贵客远道而来，就算要走，您也得等这波变异虫潮散了再出发啊!不然多危险啊!” 时晏和冷着脸，“不必了。” 他正在气头上，连仿生面具都皱着眉，“x-7602星球采用虚假资料申请，基金会是不会批准的。” “哪里虚假了?”闻钊故作无辜地瞪大了眼睛，“我们爱丽丝星球民风淳朴，申请资料都是孩子们一起做的，小孩怎么会撒谎呢?” 这人浑然不知自己本来个头就大的眼睛瞪起来反而显得脸更凶了。 时晏和被对方理所应当、装疯卖傻的态度气得要炸。 他抬手指向远方，问道：“这叫‘田园星球’?” 一望无际的不是原野，而是残垣断壁，碎石板冒着黑烟、灰烟，堆在城区防护罩的边缘。 “这叫‘梦幻珊瑚海’?” 变异虫幼虫蠕动着，水体已经满是荧光色的拉丝粘液，透着油腻腻的污渍。 眼看着前任哥已经沦为了星际诈骗犯。他品味怎么可能差成这样，看上过这么垃圾的货色? 时晏和不想再浪费时间，“收拾行李，我们回星舰。” 他转过身，看向勉强恢复过来的团队成员，却见助理小代同他大眼瞪小眼。 “等一下，我们行李呢?”小代茫然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完了，我们行李还放在观光车上!他们把车开走了。” 这绝对是闻钊这个老狐狸搞的鬼! 时晏和提出要求，“把行李还给我们，箱子里的东西足够立案金额。如果收到星际法庭的传票，你们再想骗其他慈善基金投资是不能了。” “误会!都是误会!您稍安勿躁。”闻钊哄小孩似的，“我们星球条件困难，星港也很久不用了，值班的就俩老爷子。俩老头上年纪了记性不好，肯定是不小心忘了，您多担待。马上给您送回来!” 小代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老头?来接我们的不是一帮小孩儿吗?” “闻总助!闻总助!” 远处传来两声苍老的呼唤。 只见两个身材干瘦、发须花白、穿着大花裤衩的老头，正抹着眼泪互相搀扶着向他们走来。 红花裤衩老头控诉道：“闻总助，这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 “我要投诉，我要投诉!我这一把年纪了，他们这么做，要我们老脸往哪里搁啊……”绿花裤衩老头的眼泪都是顺着皱纹的褶子流的。 “别着急，您慢慢说。”闻钊正想从西装胸前的兜里拿出手帕给老头擦眼泪，拽了两下没拽出来，才发现那只是个缝上去充场面的假帕子。 红花裤衩老头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对不住啊闻总助，这么重要的任务，我们俩没给您办好。可是那帮小崽子实在是欺人太甚，说是孝敬我们给我们送酒。结果在酒里下药，趁我们睡着竟然……” 一口气卡在老头破风箱似的肺管子里不上不下，“竟然扒了我们的工作服，偷了星港的钥匙串啊!” 两个老头涕泗横流，哭得可怜。 但骗不了时晏和。 无论是老头还是小孩儿，都是安排好演给他们看的，目的无外乎卖惨，连蒙带骗、软硬兼施把考察团留下，不给钱不放人。 “演得不错。”时晏和懒得给他们眼神，“你以为这样就能撇清关系吗?” 闻钊忙着打哈哈，“哎呀，哪儿能啊!您消消气，先别气哈!有事情我一定尽力给您解决。这回的确是我工作失误，因为有其他重要事务需要处理，才委托星港工作人员帮忙接待，给您赔个不是。” 他说得轻飘飘的，弄得时晏和反而更生气。 “您放心，行李呢，我们尽全力帮您找。不过您也得做好心理准备哈!我们星球百分之六十人口都是小屁孩，处理起来确实有困难。” 他轻轻“啧”了声，自来熟地附在时晏和耳边讲悄悄话，“您也知道，《星际未成年人保护法》放在那里，我们不能顶风作案，最多也就批评教育一下。多担待，多担待!” 那虚假宣传就不是顶风作案了? 刚刚落地，行李遭偷了，人也挂彩了。最狼狈的时候偏偏撞上了前任，还是把他甩了的那个。 时晏和气得差点吐血，“你跟我说这叫‘民风淳朴’适合旅游?” “孩子嘛!咱们大人犯不着跟他们计较。”闻钊竟然还有脸笑，“不好意思，请问您怎么称呼?我带您去行政办公室喝杯茶，啊，咖啡也有，奶茶也行。” 时晏和同他拉开距离，“不必了。基金会考察的结果已经确定，我们不会资助你们星球开设游乐场。” 他点开智能手环的虚拟投屏，随手从ai生成的模板库里拎出来一则考察报告，食指利落地点击“不予通过”并在文件末尾签名。 在习惯性地写下“时”字第一笔的同时，时晏和意识到自己不能暴露，电石火光之间，他迅速顺着那一笔，将签名改成了“威廉”。 很快，闻钊的手环震动，提示他收到了抄送的邮件。 “等星舰完成系统升级，东西我们会联系星际警察寻……” 震耳欲聋的警报声打断了时晏和的话。笼罩在城区上空的防护罩发出刺目的红光。 “卧倒!”闻钊大喝一声。 他利落地揽住还傻愣愣看着防护罩的时晏和，将人护在身下。 “闭眼!” 时晏和半张脸都埋在土里，可即便如此，他也能感受到头顶在爆炸声中迸出了足以致盲的强光。哪怕是在防护罩里，巨大的冲击也有阵阵余波和热量渗入。 缓了许久，闻钊才放开他。 再度睁开双眼，无论是城区防护罩还是远处的星港，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变异虫都在爆炸中被烧成了灰。 “都说了让你们去行政办公室坐一坐嘛!”闻钊抬手拍走他头发上的灰，“虫灾最近蔓延过来了，我们好不容易才申请到中央星系的支援清扫弹。您来的不巧，急着请您到室内，就是怕您受波及。” 时晏和抹去仿生面具上的泥土，没有搭话。 他有理由怀疑闻钊就是故意的。 闻钊说：“我刚刚也是在调整星球的人造卫星，本来我们卫星轨道上的设备就没剩下几个了，这要清扫弹再打没几个，我们就彻底在星际失联了。” “等等!”时晏和感受到手环震动，抬起手腕。 【您的中型私人星舰luna ultra 30已断开连接，请确认】 时晏和的脑子现在乱得很，但如果没记错，他的星舰应该就停在卫星轨道上! 他那么大一个私人星舰哪儿去了?! 第3章 刚刚收到的二十四岁生日礼物才开出来不到一个月就殉了?! “对于您的损失，我深表遗憾。”满嘴社交辞令的闻钊甚至露出了微笑，“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边刚刚得到消息，受隔壁星系持续爆发的变异虫灾影响，公共航路封闭，您只能滞留本星了呢!” ◎最新评论： 第3章 废星·孤儿院 ◎有谁比战区的孩子更需要快乐◎ “威廉先生……” “请不要打扰我。” 时晏和沉着脸，指尖暴躁地敲在手环上。 可虚拟屏幕依然卡在那里不动，中央的加载图标一圈又一圈地转。 “威廉先生，您再怎么操作也是连不上网的。”闻钊一副很担心的模样给出体贴的提醒。 但时晏和就是觉得这人的脸怎么看都藏不住幸灾乐祸。 闻钊说：“变异虫灾清理行动是涉密信息，所以周边的星球都部署了军用信号屏蔽仪，连带着影响了爱丽丝星球，这是常有的事。一旦作战开始、屏蔽仪打开，网络速度极慢，也不稳定，只有邮件碰碰运气能发出去。” 对此，时晏和只是适时地保持沉默。 他知道闻钊没骗人。 好歹也是在机甲部待过的，时晏和自然知道通知背后隐藏的信息。 断网前的通知其实是军方根据个人设备定位发放的，只要身处被变异虫灾影响的区域就能收到。 公共航路封闭，意味着所有非军方星舰都不能通行，无论是大公司经营的公共交通还是私人星舰。就算能赶上屏蔽仪减弱信号控制，能发邮件了，家里人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来捞他。 清扫弹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这颗星球将成为宇宙中的孤岛。 时晏和的指尖有节律地敲在手环上，他在思考退路。 滞留已经成定局，可他行李被对方扣留，连谈判的筹码都没有，劣势得不能更劣势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算是一张底牌，可要是让闻钊这个混蛋知道…… 绝对不行! 忽然，时晏和的手环震动，将他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手环电量低，即将关机】 真是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能塞牙缝! 任时晏和怎样拍击手环，这块黑屏也不会再亮了。 “威廉先生，您手环是不是没电了?”闻钊礼貌的笑容看起来欠揍极了。 他俯身卷起自己的裤腿，露出了截肢后装上的机械腿，“我这里有充电接口，您要不先应个急?” 所有人的脸上都明晃晃地写着难以置信。 是，人们都知道机械假肢是带电的机械设备，可但凡有点良知人怎么会想着拿别人假肢当充电宝? 察觉到众人的眼神，闻钊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哎呦，是我不周到，忘了您没有数据线。没关系，我给这条腿加过磁吸充电，无线也可以充的!” 说着，他解下自己的手环，利落地往腿上一甩，手环就像是小孩玩的啪啪圈那样牢牢地箍在了机械小腿上。 手环屏幕显示了充电动画，机械假腿上流线型的彩虹灯条也亮了，跟网咖里的电竞键盘一样聒噪地吵眼睛。 “威廉先生，您的手环需要充电吗?”闻钊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旅途辛劳，还请您赏光去行政办公室休息片刻，恭候您大驾光临，我们蓬荜生辉着呢!” 十秒钟后，时晏和解下了自己的手环。 二十分钟后，他坐进了x-7602星球唯一残存行政区的办公室。 无线充电速度很快，速溶咖啡泡得也很快。 时晏和已经很多年没喝过马克杯装、还没有配甜点的咖啡了，装在玻璃罐里五颜六色的粉状香精奶茶更是见都没见过。助理小代要了杯香芋味的“奶茶”，喝完之后舌头都被食用色素染紫了。 行政办公室的装修风格和外面满是废墟的世界十分相称，工业水泥风的屋子配上张牙舞爪的墙缝，当真艺术极了。 不一会儿，闻钊带着一高一矮两个女人走进了行政办公室。 矮胖的中年女人是区长，姓彭，平平无奇的蘑菇头圆脸眯着眼，有点像狐狸。 另一位高挑的年轻女子是爱丽丝孤儿院的院长，身着纯黑色的长袖修身连衣裙，盘发一丝不苟，莫名地给人一种修女般的肃穆。 彭区长发话了，“威廉先生，我代表星球向您的到来表示诚挚的谢意和发自内心的歉意。” 她主动与时晏和握手，并且没给对方说话的空间。 “初来乍到，我能理解您的震惊和不解。还请您给我们一点时间向您解释。”她的小眼睛意外地真诚，“宣传资料上的东西并非欺诈。而是我们拥有过的曾经。” 彭区长示意闻钊打开办公室内的会议全息虚拟投影。很快，整个星球的建模影像浮现在会议桌上。 她的声音沙哑又和缓，“您不觉得，百分之六十的人口都是青少年儿童，这很奇怪吗?一个人口结构正常的区域，未成年人的数量绝对不该这么多。” “因为，孩子们的家长已经睡下了，就在防护罩之外。”她如是说。 时晏和没有说话。 虽然他确实注意到了这一点，也隐隐有过猜测，但当现实的答案真正落在心头，那是不一样的沉重。 彭区长说了下去。 “以前，偏远确实限制了爱丽丝星的发展，但也成就了她良好的生态环境。养老院、学校以及旅游，都是这边的重要产业。我们也是有过游乐园的，虽然没有知名ip加持，但孩子们都很喜欢。” 时晏和问：“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是因为虫灾?” 虚拟投影上的星球颜色突变，代表变异虫污染的符号在大陆上蔓延开来。 “没错。”彭区长叹了口气，“本来我们接受了很多移民、难民，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住进了孤儿院。可渐渐地，我们也在失去家园。有条件、有能力走的都走了，剩下的都是普通的老百姓。” 星球的能源和财力不足以支撑覆盖整个大陆地面的防护罩，人们只能在流离失所中聚集在未被污染的港湾区，贷款修建城区的防护罩。 “没有公司愿意在虫灾肆虐时候派遣工人，用无人星舰配送防护罩组件和安装教程已经是莫大的恩德。我们只能在巨大的辐射和危险中，趁着虫潮的暂时撤退，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地自己修建防护罩。” 整个城区的防护罩，是一天一夜之间建起来的。 大人们暴露在被变异虫污染的环境中，化学腐蚀和强辐射之下，还要提防虫潮高强度工作。 “很多人倒在了防护罩建好之前。还有很多人活到了防护罩建好，可即便活到了那时候，他们也回不来了。” 时晏和瞬间明白了，“因为辐射是吗?就算回来也没有条件治疗，还会把变异虫的辐射带进来，污染防护罩内的环境。” “是的。”彭区长点点头，“很多孩子是在防护罩里面，看着妈妈爸爸倒下的。” 办公室安静下来，只有助理小代的抽泣声听起来格外清晰。 时晏和眉头紧蹙，他换了坐姿，双手紧紧地交叉扣在一起。 “那我就更不理解你们的需求了。”他用力搓着自己的拇指。 这些小动作都被闻钊看在眼里，闻钊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扬起嘴角，给了区长一个确定的眼神。 时晏和不解地说：“我不认为你们现阶段最重要的需求是建一座游乐场。你们最需要的物资，难道不是食物、医疗、重建吗?” “从外人来看是这样没错。”一直没有发话的孤儿院院长开了口，“这些物资我们当然短缺，可爱丽丝的孩子们也需要一座游乐场啊!” “还有谁比战区的孩子更需要快乐和希望吗?” ◎最新评论： 第4章 书信·致歉与说明 ◎向前男友乞讨可不是你的作风◎ 夜晚，孤儿院。 时晏和躺在床上，有些辗转反侧。 他睡惯了蚕丝材料，粗糙的棉麻床单被套生涩、硬邦邦，磨得他皮肤发痒。床垫薄却毫无弹性，比直接睡在床板上好不了多少。 尽管这间客房已经是孤儿院规格最高的单间，但对于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而言依然过于艰苦和简陋。 时晏和努力催眠自己：他也不是娇气的人，机甲队的前线环境不也是撑过来了么? 再想想生活在这颗星球上的可怜居民们，他似乎没有抱怨的资格。 回忆起白天的沟通，无论是区长还是孤儿院院长都是很会讲故事的人。 时晏和十分感动，但没有正面回应她们的请求。 他给出委婉的、模糊的、留有一丝希望的态度，更多是为了保全自己和考察团队的人身安全。维持现状，能拖一刻是一刻，拖到航路解封、自家公司能派星舰接他们回中央星系。 这是理智的判断，成熟的大人的做法。 哪怕做慈善事业也要讲求“效用”和名誉上的收益。x-7602星球就是一个无底洞，变异虫灾的问题不解决，与世隔绝的状态不解除，资助什么、投资什么都是白搭，纯粹拿钱打水漂。 第4章 但扪心自问，时晏和必须承认自己的动摇和不忍。 他也很想质问自己，这样冰冷的决定是否掺杂了个人的情感因素，是不是单纯的因为前任的出现在“闹脾气”? “嘎啦”! 异响吸引了时晏和的注意。他正好躺得太难受不想躺着了，便起身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 薄薄的墙壁和窗玻璃外是孤儿院的操场，漆黑的夜幕里狂风呼啸，让残存的树木翻涌成湍急浪涛的声响。 “咚”! 有什么东西敲在了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时晏和立即警觉起来，侧身藏在窗帘里，暗中观察窗外的动静。 定睛一看，楼顶连接地面的排水管有脱落的迹象，与墙面连接的部件因强风松动，整根管子随风摇荡，时不时刮擦墙壁、打在旁边的窗台上。 原来只是孤儿院的设施年久失修，不是虫潮来袭，虚惊一场。 虫潮对星球生态气候的破坏太过严重，哪怕防护罩在，情况也只是稍好些许。巨大的昼夜温差和恶劣的天气环境的确会加速设备老化、损坏。 暖气的热度很有限，窗边又漏风，时晏和感到手脚冰凉，转身回到了被窝里。 殊不知，窗外的排水管上，猴山似的挂着几个半大小子，大气儿都不敢喘，看着窗帘重新合上，才松了口气。 “艹，差点就暴露了!” “你敢再不靠谱点吗?”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负责望风，赖我干什么!” “都别说了，再吵就真的玩儿完了!” 几只“猴”手脚并用，把排水管荡回原味，顺杆滑落在地面，身影没入夜色。 风声太大吵得人头疼，根本没法睡。时晏和带上了降噪耳机，这是他身上除手环外唯一的电子设备。 忽然，连接上手环的耳机发出收到信息的提示音。 难道是能联网了? 时晏和赶紧抬起手腕，打开虚拟投屏。 网络信号联通的标志亮了，可转瞬间又在他眼前灭掉。灰扑扑的图标打上了大大的叉，宣告网络再次中断。 只有最新收到的邮件让收件箱亮起了红点，告诉时晏和刚刚所见并非幻觉。 他气得重重地捶了床板一拳，发出闷闷的“砰”! 高品质的降噪耳机完全隔绝了房间外骤然停下的脚步声。 一时间，客房外的人大气儿不敢出，木头人似的定在原地;客房内的人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翻身缓解硬床板给身体带来的不适感。 门外的“老鼠”们溜走，门内的人也点开了十几个小时以来，外界传过来的唯一一条消息。 【亲爱的“与时”慈善基金会会长： 您好! 谨以此信，代表x-7602星球，向您表示最诚挚的谢意。】 时晏和这才反应过来，这封邮件竟然是“出口转内销”! 本意是想从爱丽丝发到中央星系的办公室，结果坐在办公室里的会长大人现在就困在这颗破星星里。 没网实在是无聊，时晏和暂时也没别的事情可干，继续读了下去，权当是解闷儿了。 【在信的开始，请允许我们向您说一声“对不起”! 申请资助时，我们确实在申请文书和宣传视频上，采取了过往的素材。具体的情况，相信您已经从考察团代表威廉先生那里听到了。请原谅我们有所隐瞒，在此不过多赘述和辩解，只希望传达我们深深的歉意。 视频资料中的景象并非完全捏造，那是我们想回到却回不去的曾经。】 【爱丽丝星向基金会申请“游乐场”这样过分的项目，也是因为我们自身的特殊情况——不幸中的万幸，袭击我们的变异虫是甲型d1t1(您可以点击此蓝字链接，了解相关信息)。 简而言之，该类型变异虫灾体内含有丰富的生物燃料，有“变异虫石油”的称号，经提纯、深度加工后可以在日化产品中使用，甚至成为新型机甲的能源。】 时晏和点开链接，他本就对这个类型的变异虫名称十分耳熟，查阅后发现这东西的相关产品中，果然有他在机甲队时使用的主要能源。 他们确实没说谎。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如果以消耗星球能源为代价吸引投资，其后果必然是被掏空、榨干一切剩余资源后遭到丢弃。届时，我们将永久地失去家园成为星际流民。 因此，在粮食、基建、轻工业、重工业、科技等领域，我们不愿受制于人，始终对其他星球的援助持有怀疑态度，生怕那份帮助的要价是我们付不起的。 除了我们这些生在爱丽丝、长在爱丽丝的人们，还有谁会对这颗千疮百孔的星球怀有深厚的感情，不计代价地投入金钱和精力，让她挺直腰杆、独立自主地换发新生呢?】 读到这里，时晏和忽然意识到：那个看起来慈眉善目却有点子心眼的女区长，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能在星球状态如此恶劣的情况下依然坚守底线，深谙不能被其他星球“卡脖子”的道理，守住原则不做供养他星的“血包”，是多么有骨气。 但骨气不能当饭吃，活下来才是真本事。 虫灾毁灭了爱丽丝，这颗星星也反过来利用虫灾“浴火重生”。 星球发电依靠收集变异虫尸体自制生物能源，剩余的部分在工厂提纯、制成合规合格的燃料瓶贩卖。所得经费用以贩卖粮食、水和其他生存资源，总算是堪堪维持住了星球的运转。 【星海浩瀚，我们总有生存下去的法子。 但仅仅维持最基本的生命体征，对于孩子们而言，还能算作“活着”吗? 没有快乐、没有希望、没有未来……还算是活着吗?】 读过这句话，时晏和闭上眼睛。 许多白天的所见所闻不由自主地浮现在眼前。 闻钊带他去看过，城区保护罩内唯一仅存的已经被炸毁的游乐园。 摩天轮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圆，靠近地面的车厢明明已经废弃，却被涂上了崭新的颜色，外壁上的画作一看就出自孩童之手。 酷炫的大翅膀星舰、阳光云朵与花海、走兽游鱼和飞鸟、彩虹色的钢琴键、磁悬浮滑板车…… 看到那残破的摩天轮还有孩子们的画，时晏和才意识到，这颗星球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断网、与世隔绝的，孩子们见过这万千星系、了解科技的发展，又怎么能忍受骤然失去这一切的痛苦? 【废墟里的孩子也是孩子，他们曾见过光，所以更加无法忍受黑暗。】 无法启动的旋转木马前，孤儿院合唱团的女孩子们站在一条条长板凳拼出来的合唱台阶上，在院长的指挥下，以歌声答谢前来考察的基金会工作人员。 时间接近傍晚，室外的风声很大。 孩子们甚至凑不齐同一的制服，隆重地涂了同一只口红，嘴唇却各有干裂的纹路。 没有伴奏，只有最纯粹、最质朴、最原始、最干净的人声。 如果说合唱是与神明沟通的艺术，那这荒芜之地飘出来的音乐无人欣赏，一个已是孤岛的唱诗班又能做什么呢? 时晏和再度点开这封邮件看到了结尾。 【…… 在此，我恳求您，不要放弃爱丽丝星球上的孩子们。没有人比孩子们更需要快乐，更需要希望! 此致 敬礼 x-7602星球港湾区总助理·闻钊】 时晏和有些惊讶：这么软乎乎、文艺范儿的信，竟然是闻钊这个糙混蛋写出来的? “机甲队的时候也没见过啊!”时晏和自言自语。 也对，估计八成那人不知道“与时”慈善基金会的会长已经是他时晏和了。不然，就闻钊那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德行，怎么好意思来求他? “这么可怜巴巴地写信求前男友施舍，可不像是你的作风啊!闻部长。” 时晏和“啧”了声，干净有型的眉尾愉悦地挑起。 ◎最新评论： 【推荐给舱舱《另一片天空》这首歌!!】 第5章 废星·参观 ◎吸引苍蝇的腱子肉◎ 关掉邮件后，时晏和躺平闭上了眼睛。 今晚的工作到此结束，他不打算再思考任何有关x-7602星球或者闻钊相关的事情。 深夜的时候并不适合做决定，在黑暗环境和激素水平变化的双重影响下，人会变得非常悲观、情绪化，很难做出理智的决定。 把明天的烦恼留给明天，或许更有利于事情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棉麻的被套与床单洗得很干净，残留着洗涤剂的味道，香型比较廉价和老旧，勉强能够接受。 时晏和翻过身，枕头里的谷物颗粒发出“沙沙”声，听起来像助眠的白噪音。 “沙沙”。 “沙沙”。 “沙沙沙”。 十分钟之后，时晏和坐起来编辑了一条工作通知。 就在他刚刚要用手势确认发布的前一秒，即将轻碰的修长拇指和食指猛地刹住车，转而调出定时按钮，将这条消息设置为明天早上工作时间再自动发出去。 第5章 出发前团队设置了手环设备互联，考察团内部工作群无需网络也能发送与接收文字、语音信息和通讯。 【鉴于本次行程出现的意外情况，参与x-7602星球考察项目的全体成员将按照滞留时长(以小时计算，超过20分钟按一小时计算)发放五倍加班费。】 【出发前已为所有员工购买保险，本次外勤结束后将由公司专员联络保险公司落实补偿款。同时，专员也会申请基金会内部补偿(不少于六个月工资)，于次月发放。】 【@助理·代安娜 将持续向总部和军部发送求助信息。保证一周内给出明确返程安排，十五天内结束滞留状态。】 难熬的不只他一个。 对于整个团队而言，今夜注定是在巨大的未知和茫然中无法入眠的。 【请大家在完成爱丽丝孤儿院和港湾区参观后，于本日工作时间结束前完成投票，决议是否通过审批以及对资助方案的修改意见。】 【文件[x-7602星球项目评估]】 作为新任会长，时晏和享有一票否决权，但是否要行使这个权利，需要看看所有考察团成员的反应。 这样，他就可以将内心的纠结外包给员工了。 …… 次日，上午。 港湾区彭区长、孤儿院苏院长还有闻钊接到了人均黑眼圈的考察团。 助理小代的鼻翼甚至冒出来一颗红彤彤的痘痘，肿得很明显，疼得不敢笑。 看着基金会精英们强打精神的模样，闻钊蜷起指节搭在鼻尖，微微偏过头。 时晏和就算瞎了也能看出来此人绝对在偷笑! “各位，校区面积很大，走起来太辛苦了，我们这边有观光车。”苏院长欠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然而，落地时火烧观光车的乘坐经历，已经让不少考察团成员对观光车充满心理阴影。许多人甚至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 为了防止场面尴尬在那儿，时晏和做出表率，绷着仿生面具的脸，坐在了观光车上。 好在这辆车还算干净，看起来也没有明显的老化和故障。 苏院长一边开车，一边耐心地向大家介绍。 “虫灾后，爱丽丝孤儿院由污染区原址搬迁至港湾区。这里曾经是一所星际知名教育集团旗下的私立学校，在虫灾初期撤离爱丽丝星球。他们走得匆忙，很多教学设备没带走，倒是让我们的孩子捡漏了。” 她的声音暖而磁性，语调间适度地抑扬顿挫，重点清晰也很抓耳朵。 “港湾区资源有限，有几所找不到合适校舍的学校选择与孤儿院合并。所以学校里也有部分并非孤儿的孩子。目前，我们是港湾区面积最大、学生数量最多的学校……” 苏院长开启自动驾驶，拿出一个老式实体光屏。 “威廉先生，这里有全校的电子课表，如果有想要听一听的课程您可以点击预约。正在上课的班级就不好打扰了老师和孩子们了，还没上课的班级是可以看一看的。” 闻钊利落地接过苏院长手里的光屏，调整界面、调转方向后双手递给时晏和。 他适时地补充道：“课务系统无需联网也能调整的。有些老师会因为课程安排不方便拒绝参观，课程方块标红。您选择绿色或者黄色的课程方块就可以了。绿色是正常上课，黄色表示课程调换。” 时晏和不着痕迹地扫了闻钊一眼，接过光屏。 他怎么不知道这人当起助理来这么有眼力见儿和服务精神? 说实话，时晏和那么多年的学生生涯里从来就不喜欢上课，好不容易当了大人、有了不上课的权利，他并不是很想再走进课堂。 飞速扫过常规课程，时晏和的目光被一排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出现在中小学校的字吸引了。 “机甲实验室?”时晏和下意识地扭头看向闻钊，“很多中央星系的学校都没有吧，你们哪里来的经费?” 闻钊得意地答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啊!战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战争垃圾。废墟里搜罗来修一修，清理好辐射，还不分分钟的事情。” 好家伙，原来是靠“收废品”建起来的。 彭区长也说：“那些机甲残骸留在那儿也是浪费、污染环境，莫不如拿来给孩子们创造价值。我们也是在为爱丽丝星球和人类未来花朵的教育做贡献啊!” 现在时晏和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区长和总助真是狼狈为奸、臭味相投，连笑容都是一挂的狡诈和无赖。 “不会涉及军用机甲机密的泄露问题吗?”时晏和微微仰头，眯眼睨着闻钊。 没想到闻钊竟然更来劲儿了，满脸骄傲地说：“不才在下正是一名前机甲部队成员，熟悉各星系军部常用机甲型号六十余种。由我作为课程顾问对教学内容进行把关，可以很大程度上杜绝泄密风险。” 苏院长补充道：“而且我们的孩子都是中小幼儿园学生，年龄尚小、能力有限，机甲实验室更多是以科普和激发学习兴趣为目的，不会涉及太深奥的内容，不然孩子们也接受不了的。” “既然威廉先生问到了，今天也有机甲原理课程，我们就去机甲实验室看看，您觉得如何?”区长又笑成了眯眼狐狸样。 这三个人打配合可真是默契得要命。时晏和暗暗腹诽。 观光车在教学楼外的树下停稳，人们走进了建筑造型艺术感与未来感并存的科技楼。 “簌簌”! 无人的教学楼前，树枝摇动窸窣，树叶沙沙作响。脏鞋泥裤腿顺着树干滑下。 女孩手插在短发上帅气地向后一捋，正是星舰落地当日接送考察团的假小子。 耍帅完毕，她抬眼看向树梢，咬着牙低声道：“快点下来!磨叽!” “可是我害怕啊!上去也没往下看，我恐高!”树上男孩儿的声音都哆嗦。 女孩没说话，她只是抬起腿，一脚又一脚接连踹在树上，直到把树上的人踹下来为止。 二人熟练地坐上观光车，一脚加速踏板将车开走了。 与此同时，科技楼内。 “目前科技楼可以投入使用的实验室有二十二间，包括小幼阶段的手工、烹饪、自然科学实验室，初中、高中的化学、物理、生物、地理、医学和机甲实验室。这节课是高中的孩子们在用。” 沈院长的皮鞋在走廊轻轻留下声响。 “我们由衷地希望高中毕业生能有机会到其他星系完成大学教育。虽然很多学校接受远程网课，但是爱丽丝的联网状态不稳定，把孩子们送出去才能安安稳稳地进一步接受教育。” 走廊渐渐有了学生的声音，穿好实验防护服和护目镜的女孩们结伴走出转角。 “老师好!” “苏老师好!彭老师好!” “客人们好!” 清脆又礼貌的问好声充满活力。 “闻总助来了!” “终于抓到人了，先看我们组!”个子比许多成年人都高的女孩冲上前，“这个散热的问题困扰我们很久了，通路狭窄装不下常规的动能回收装置，不处理又存在安全隐患……” 另外一个小个子女生把光屏举过头顶，“看我们组!紧急避险弹出驾驶员的方案还在调整，如果是ai智能调试感应范围我们有这几个方案，您看哪个更好。” “组长!组长你跑快点!逮到闻总助了!” “我们外观组需要反侦察涂装材料，能帮我们搞到吗?还有外观方案……” 孩子们将闻钊团团围住，每个人的光屏上都有天马行空的蓝图。 闻钊也笑呵呵地接过光屏一一解答，表扬人的话毫不吝啬，挑出错误时幽默但不刻薄。孩子们或被逗笑，或懊恼，或恍然大悟，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他倒成宇宙中心了。 时晏和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 此人机甲队的时候就是这个德性。只要闻钊出现，肯定是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他见到哪个都称兄道弟、勾肩搭背的，活像块招苍蝇的牛腱子肉，身边“嗡嗡嗡”没个清净时候。 乱搞关系倒是没有，但这人绝对很享受众星捧月、撩东撩西的感觉。 想到当年自己也鬼迷心窍地当过一段时间“盲目苍蝇”，时晏和恨不得把这段人生都丢进回收站清空。 希望这帮年轻姑娘不会被闻钊的表象迷惑，迷上bottom是没有好结果的。 总之，全是闻钊的错。 学生人挤人遮挡了视线，实验室里准备上课的女老师没看见门外的领导，大喇喇地说：“哦哟!这是谁啊!闻总助这么久都没出现，是开着机甲出去找1了?” 女教师的声音戛然而止。 苏院长个子高些，那几个个高的女生换个位置，她的脸就没人挡着了。 “额，开、开着机甲出去找1型追踪雷达部件了?”女教师努力找补，可惜补得稀碎。 大家都没憋住笑，学生们逃得比谁都快，全躲进实验室了。 合着大家都当他姐妹啊!时晏和心理莫名地平衡了。 第6章 闻钊显然是被开惯了此类玩笑，遗憾地耸耸肩，“我倒是有这个心，可再怎么着也得有男人啊。” 忽然，时晏和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都是女学生，那男学生呢? 合唱团、教室、操场……整个学校里他似乎一个男孩也没碰到过。 ◎最新评论： 第6章 废星·地下城行动 ◎最可怕、最疯狂◎ 难道，爱丽丝孤儿院是女校? 时晏和回忆方才参观过的教学楼，每个楼层的教师卫生间和学生卫生间都有分男女的。 转而，他想到校舍并不是为爱丽丝孤儿院修建的，爱丽丝是后期搬迁来的，大概是没有条件改动，再加上像是闻钊这样的男性教职工也有使用洗手间的需求，才没有拆除男厕所。 时晏和自己找理由说服了自己。 “威廉先生，威廉先生?”闻钊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时晏和眼睛勉强瞥过去，“什么事?” 午间的阳光穿过走廊的玻璃，落在闻钊身上，那身滑稽的小一号的西装都变得金灿灿又刺眼。 “差不多要到午餐时间了，科技楼有条连廊可以直通食堂，请各位走这边去用餐。”闻钊精准地把控参观的各项流程，“虽然时间有点早，但我们建议各位在学生上午下课之前用餐。” 他耸耸肩，一副回想起来都后怕的神情，“午餐时间段的学生，比变异虫过境凶残多了。” 众人被他逗笑，跟随指引通过漂亮的玻璃连廊前往餐厅。 气派、闪着光的连廊玻璃下是坚实的地面，而地面再向下则是外宾们毫无察觉的庞大地下校舍。 那是个货真价实的“地下城”，地面有几层楼，地下就有几层，实际使用面积几乎与地上持平。教室、食堂、体育场、学生剧场、宿舍一应俱全。 如果说，穷人的焦虑来源于贫穷，松弛来自于“是人都得死”;富人的松弛来自于富有，焦虑来源于死亡的平等。 所以，许多富豪会在别墅修建时，花大价钱建造豪华奢靡的避难空间，甚至听信世界末日的谣言，购买岛屿、星球建立独属自己和家人的“诺亚方舟”。 选址建校的星际知名教育集团也是出于这种想法，才设计了面积夸张、设施齐全的“地下城”。 之前使用这片校舍的私立学校也在全面撤离前将少爷公主们暂时安置在地下，等待各家的私人星舰来接人。 只不过现在，这片空间，已经换了新的主人。 “哗啦”! 套在头上的空书包被骤然掀开。 刺目的灯光迎头照在脸上，逼得人不得不醒过来。 被扎带绑住手脚、胶带封住嘴巴的老师们纷纷睁开眼睛，惊恐写在她们脸上。 所有教室的桌椅都被卸得缺胳膊少腿，躺在那里同战场上堆叠的残肢没什么两样。白色蜘蛛网似的裂痕笼罩在每个教室的黑板、价值不菲的教学展示屏上。大面积的红颜料泼在墙上，血一样红。 金属碰撞声、碎裂声、叫骂声、欢呼声像是冲着小巧港湾碾过来的失控巨轮。 这是场有预谋的学生集体暴动。 而地面之上的人们，对此一无所知。 …… 此时，地上，食堂。 学生们还有几分钟下课，在食堂吃饭的都是大人。 因此，比起“成长期的学生抢饭吃像是变异虫潮”，彭区长凶残的吃相反而更给人变异虫长大口器吃人的感觉。 区长忙着干饭，介绍的工作由苏院长和闻钊承担。 “委屈各位了。”苏院长讲话客气得很，“虽然用罐头食品待客确实说不过去，但这已经是我们目前能拿出来最‘丰盛’的食品了。” 的确，比起黏糊糊的口服营养液，眼前的铁盘盒饭起码有肉类、蔬菜、主食，再怎么也是正经的一顿饭。 “也就只有学校才能稳定、大量的提供饭菜，其他地方的大人们还是以营养液为主食。这也要感谢彭区长对港湾区学校的照顾，大部分的预算和物资都是紧着学校给。” 彭区长嘴里有饭，嘴角有油，模糊地“哼哼”了两声，大概是在说“应该的”。 贴心的闻总助替区长向大家解释了缘由。 “孩子们还在长身体，胃肠功能没发育完全，更需要正常的食物保持身体健康。营养液都是流质，虽然添加了膳食纤维素不会引起便秘，但膨化糊带来的饱腹感很虚假，吃起来不顶饿、不满足、不快乐。” 苏院长补充道：“还有换牙的小朋友也需要咀嚼硬质的食物。吃罐头、饼干，总比营养液好。” 听到这儿，考察团的众人纷纷点头。 尽管餐盘大多数都是罐头食品，但也尽力在调味和搭配上做出花样来，入口的感觉还算不赖。 只要足够饿，吃什么都是香的。 时晏和喝了两顿营养液，嘴里淡得没味，如今吃上罐头也觉得胃口大开。 急促的脚步声似乎带着大地的震颤，由远及近向着食堂涌来。 考察团成员还没有反应，孤儿院的老师和行政厅的两位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该撤的撤，该吃的吃。 彭区长赶紧将红烧肉罐头的汤汁浇在米饭上一口闷，把存有饭卡信息的手环交给闻钊，“快再帮我领一份饭、还是两份吧!要豆豉鲮鱼套餐和午餐肉套餐!” “好的没问题，还有哪位客人也需要加饭吗?学生来了就加不上了。”闻钊抬起手环晃了晃，“我请客。” 待闻钊拿着盒饭回来，足有四层楼的食堂已经被学生排成的蛇形长队塞满。 时晏和注意到，所有人在食堂打饭都需要刷手环，只不过教师会根据菜量扣除对应金额，而学生无论拿多少，刷出来的数额都是“0”。 “学生的午餐，是免费的?”时晏和问。 如果是这样，就不难理解港湾区财政的窘迫了。一份午餐价格不高，但算上数千的人头，一日三餐，就成了一笔庞大的支出。 这不是爱丽丝星球现阶段能承受的。 闻钊听出来对方的言外之意，连忙解释道：“或许在您看来，我们做这样的决定在地区财政管理上并不理智，但我们也有不得不这样做的苦衷。” 他看向了苏院长。 “免费午餐，不仅仅是一顿饭。”苏院长的语气沉了下来，“很多家庭为了这一顿饭，才愿意送女孩儿上学的。” 时晏和还没明白，反而是助理代安娜先想通了其中缘由。 “有些父母是不愿意出钱供女孩读书的。他们希望女孩早早成为家里的劳动力，打工、做家务、当保姆照顾家里更小的孩子。但雇佣童工违反星际法律，还不够年龄的女孩是要靠家里吃饭的。” 小也不算小，大也不算大。青黄不接时期的女孩无法产生更多价值供养家庭，还要吃家里的、用家里的，倒不如送到不收学费、还管饭学校，减少家庭的管理成本和支出。 苏院长点点头，“正如代女士所说，免费午餐大幅度提高了入学率。目前行政厅分身乏术，很难对家庭做到强有力的监管，或者采取措施，‘曲线救国’倒是可行的方法。” 她回身指向食堂的公告板，上面写明了午餐时间段不允许学生带水杯、饭盒进入食堂，只能堂食、必须光盘。每名学生除了盒饭外还额外补给一份营养液，但离开食堂前必须将空袋交还指定地点。 “这些规定看似有些奇葩，但也是防止孩子们被家长‘利用’。如果让孩子把饭菜、营养液带走，那最后这些东西进了谁的肚子就不一定了。” 就在这时，刚刚在机甲实验室见过的高个子女孩和女老师气喘吁吁地冲向了他们所在的长桌。 “苏院长，不好了!出大事了!”小姑娘明显慌了，“机甲实验室里的学生作品被偷了!都不见了!” “不仅仅是我们班级放在实验室里的机甲没了，仓库里面其他班级的……所有机甲部件都被偷了!” …… 午餐时间，地下操场。 “嗡”! 尖锐的话筒啸叫声让躁动归于平静。 拍击话筒的“砰砰”声，试音的“喂喂喂”和“呼”的吹气声里，一个瘦高的男孩一步步走向操场中央用倒下的讲台桌椅拼成的平台。 学生们自动向两边闪开，油漆味、烟味、属于青春期男学生独特的体味里，疯狂的欢呼随着那男孩的移动炸燃开来。 如果时晏和在这里，他一定能认出，那男生就是偷走他行李的那帮半大小孩里，给假小子当“二当家”的涂唇膏的“假姑娘”。 “小炮!小炮!” “炮总!炮总!” 地下体育场的模拟日光灯因为能源短缺并未开启，只开着普通亮度的球场灯，像是表演登基的舞台。 站在地下体育场顶端的男生陶醉地展开双臂。在他心里，这就是王者在享受他应得的顶礼膜拜。 “兄弟们，看吧，这些老师、这个学校就是这么不堪一击!平时她们是怎么把我们的尊严踩在脚下的，今天我们就十倍、百倍、千倍地奉还，让她们付出代价!” 第7章 老师们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平日里举止阴柔、有些“娘娘腔”、常常被人欺负的他竟会是这场骚乱的主谋。 “庞佑!”短发的假小子在台下说，“我们时间有限，不要只顾着发泄情绪!” 在看清她面容的瞬间，许多老师都愣住了。 “……桑弥娅?” 老师嘶哑地声音叫出她名字的时候，一行泪顺着老师的眼角滑下去。 而她并没有回头。 “假姑娘”庞佑看上去柔弱胆怯，但骨子里叛逆是藏不住的。大人们多少都能从许多小动作里观察到他阴仄仄的行事风格，最初的惊讶过后也能用理智说服自己。 而看到桑弥娅，老师们才是真的伤心了。 后厨的菜刀、剁骨刀已经被洗劫一空，美术室的雕刻刀、裁纸刀也都被翻出来分发下去。白底的校旗已经被层层黑色与红色的颜料覆盖，描绘出危险的图案，挥舞在空中。 没有什么是比情绪失控的十几岁未成年男生更危险、更冲动、更可怕的了。 人类的基因似乎在这个年纪里写入了“自毁”的程序。 暴增的雄性荷尔蒙助长了情绪的剧烈起伏和肌肉骨骼的生长，暴增的力量和欲望无处宣泄，存在感强烈的自我极端敏感和膨胀，使得整个人像是一个火星子就能点炸的燃料桶。 成年人尚且有畏惧，会权衡利弊、会瞻前顾后。 但未成年人不同，他们无所畏惧，甚至连法律都无法制裁他们。 此刻，恐惧和绝望前所未有地笼罩在老师们心中。 ◎最新评论： 第7章 废星·中二失控 ◎我把你当兄弟◎ 沉浸在敬仰与掌控感中的庞佑已经听不太进别人的话了，他没有理会桑弥娅，只是不耐烦地嘟囔一句脏话，重新拿起话筒。 “兄弟们，通往地面的门紧锁着，但无论什么都禁锢不了我们的自由!” 庞佑咬着槽牙，“凭什么我们的教室被安排在地下，而不在地上?凭什么我们的课程设计和地上不一样?我们一直在忍、一直在退，可换来的是什么?是她们关上了通往地上的权限!” “说是只关闭三天。呵，傻子才信她们的鬼话!难道她不会三天又三天，三年又三年，没个头了吗!” 台下，愤怒的骂声燃起熊熊烈焰。 “彭狗还有苏狗这两条贱狗，你以为她们官官相护、巴结权贵，是为了所有人吗?放屁!造机甲就是为了离开爱丽丝星，卷款潜逃去中央星系享乐。她们就是为了悄悄把所有傻逼娘儿们带走，把我们永远锁死在这地下!” 体育馆里人声鼎沸，大骂“彭狗必死”“苏狗必死”。 “别以为闻钊就是什么好人!口蜜腹剑、蝇营狗苟的烂东西!不知道多少傻逼都跟他有一腿。他伺候那些有钱人，把本来属于我们的女人拿去给他们‘选妃’!” “不是那样的，庞佑!”桑弥娅有些着急，忙冲着上面的小声提醒，“就算是要鼓励大家出去也不要说的太过!” 庞佑没有理会，他拿起了地下食堂发放的盒饭，继续说道：“看看她们给我们吃的都是些什么?自己山珍海味吃成猪头，却拿这些个破罐头、营养液糊弄我们!” 说罢，他抬手将饭菜摔在被绑在台边的老师门头上。 “梆”! 铁质的餐盘打在头上，菜汤顺着老师们的头发流下。 原始丛林规则里，下手最狠、骂人最脏的就是老大。平日“权威”的老师们如今沦为“阶下囚”的景象，极大幅度地刺激了他们的神经。 围在台边的半大小子们争先恐后地拧开营养液，挤压袋子将里面的乳浊液喷倒在失去反抗能力的老师身上。情绪激动者，甚至抄起餐盘冲着一位老师的脑袋砸下去。 “住手!不要伤人!”短发女孩抄起拖把冲上去，一杆打落金属餐盘，挡在老师们身前，“我们只是要出去，不是来杀人的!庞佑!这样下去没好处!” 庞佑没有制止同伴暴行，也没有回应她的话，反而将她拉上了舞台。 “兄弟们，我们怎么能忘记大功臣呢!”他将桑弥娅拉到台上，“我们的机甲师，桑弥娅!弟兄这两天在夜间辛苦收集来的机甲都由她组装完成。看!这就是我们报仇的绝对力量!” 灯光照在黑暗处，六台庞大的机甲镀上光边，伫立在地下体育馆的尽头。 所有的男学生沸腾了，机甲的入场使得狂欢的氛围冲向顶峰。 “今天，我们站在这里，就是为了我们的尊严、我们的自由!想想那些被他们的困在地下的日子，想想他们对我们颐指气使、逞威风的嘴脸!他们算什么东西?敢在我们头顶作威作福!” “现在我们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他们都是不堪一击的纸老虎!” 庞佑拿着话筒，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参与行动的男学生高呼口号，唾沫星子都要飞溅进话筒里。 “兄弟们，报仇雪恨的时候来了。你想做一辈子缩头乌龟吗!” 台下嘶吼着：“不想!!!” “你想夺回男人的尊严，我们骷髅帮的颜面吗?” “想!!!” 庞佑将一拳高举过头顶，“此仇，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男生们齐齐伸出拳头。 他猛击上方，“我们要，冲出地面!” “冲出地面!” 这次举起来的不止拳头，还有刀刃。 庞佑撕心裂肺地喊着，“我们要，征服宇宙!” “征服宇宙!” …… 地上食堂。 机甲丢失是大事，如果被校外不法分子利用，港湾区的治安岌岌可危。 对学员事务更加熟悉的苏院长和身为机甲顾问闻钊先行离去，紧急处理相关事务。彭区长则留下来继续招待考察团成员，直到完成当日的视察。 “正因为资源稀少，爱丽丝孤儿院会更加珍惜地使用和开发她获得的东西。比如被前学校废弃的校园广播站、校园电视台，苏院长就带着老师和学生一起，在学习中修好并开始使用。” 午餐时间开始五分钟之后，食堂里和校园各处的电视就会实时显示校园电视台内的场景。播放的内容校园新闻、重要通知、食堂菜单公示、美文投稿、学生表演。 校园电视台的主持人、后勤技术支撑等任务，由校园广播电视站的学生轮流担任，只有品学兼优的学生才能被选上。 当天轮班的学生们在上午最后一节课提前十五分钟下课吃午餐，保证午休时间校园电视能准时开播。 时晏和猜到了，今天的校园广播八成安排了展示给外宾的特殊节目。 有学生看着，他没有让助理代劳，自己主动端起餐盘，将用过的餐具归位，算是没有给孩子们树立坏榜样。随后，他回到座位上等待食堂黑屏的电视亮起。 轻松愉悦的旋律是校园歌曲常见的和弦进行，片头动画虽然略显粗糙和青涩，但能看出来学生努力的痕迹和审美的表达。 片头过后，两位身着正装的女同学坐在布景内整理稿件，她们面带自信的笑容，脸上有甜甜的小梨涡，是对可爱的双胞胎。 “敬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中午好。欢迎收听今天的午间校园广播电视节目《阳光小憩》，很荣幸担任今天的主持人……” “滋啦”! 电流声和话筒啸叫声里，校园电视台的画面突然黑屏。 “怎么回事?系统故障了?!” “难道又坏了?” 突如其来的异响，让本来不关注午间节目的学生也抬头看向了电视屏幕。 很快，一个个红底黑骷髅头的旗帜狰狞地出现在食堂的电视、教室的多媒体触控板、走廊的教室信息板、机房屏幕上。 在昨天夜里，先遣队的骷髅帮帮众顺着通风管道爬到楼顶，又利用排水管滑落到地面，用桑弥娅的手环打开了教学楼的门，拿着存储器将定时病毒植入了所有的连接显示屏的主机和一体机。 骷髅帮的旗帜插在校园里的每一个角落，标记着每一寸领地的易主。同时，病毒也破坏了这些设备的系统，弹窗、瘫痪、死机…… 与外界无法联络的孤岛进一步被割裂开来。 “轰”! 食堂忽然发出一声巨响，所有人都在瑟缩之中下意识地向角落看去。 蓝色垃圾桶底侧裂开、翻倒在地，桶盖直接飞上去，在撞击天花板之前减速，重重地砸在学生们还没吃完饭的桌面上。几缕白烟顺着桶口和桶底的裂缝钻出来，几乎是瞬间窜出了蓝色和橘色的火苗。 紧接着，不远处的另一只垃圾桶里窜出了火星，火药味里，一道绿色的火光顺着桶倒下在地面上乱窜。 学生们惊慌失措，不知道该向哪里躲闪，尖叫声里整个食堂的孩子都成了没头的苍蝇，眼看着汹涌的人潮就要引发踩踏事故。 “都给我定住!” 就在时晏和眼前，胖墩墩的彭区长气球一样飞了起来。 第8章 她的粗高跟皮鞋的鞋跟里冒火喷气，助推着身形庞大的彭区长高高跳起，在食堂的桌子上跑酷，避开了拥挤在过道的学生。 彭区长目标明确，粗壮的手臂扯开消防柜，开着水枪在半空中辗转腾挪，追着那作孽的绿火星一顿猛喷，转头把两个燃烧的垃圾桶浇灭。 “好家伙，竟敢把节庆烟花放在垃圾桶里?”彭区长收掉消防栓，“所有人，迅速撤离到操场避难!按演习行动!启动一键报警，叫校医配合救护车!” 火药这种东西学校肯定是没有的，但化学实验室仓库里的试剂、危险品仓库里的节庆烟花，都是动歪脑筋就会出大事的东西。 “砰”! “轰隆”! 远处教学楼的多处角落传来爆炸声。 安静祥和的校园脆弱极了，只需要短短几分钟就能被撕得粉碎。扔进入厕所鞭炮的引起沼气爆炸，直接把一层教学楼炸空。 在喊杀声、欢呼声、叫骂声里，桑弥娅怔愣地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校园。 她转身飞快地跑着，几乎是徒手爬上了庞佑所在的机甲驾驶室。 “你说过，不会伤害任何老师同学的!”桑弥娅揪住庞佑的领子，“快让他们停手!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整个爱丽丝孤儿院都会被毁掉!” 庞佑骂了声脏话，“谁他妈在乎这破孤儿院!又不是我指使他们炸的，我只是给了在地下的学生争取自由的机会而已。”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桑弥娅怒目圆瞪，“你跟我承诺过，我们只是向来视察的领导揭露区长的卑劣行径、让彭于飞下台，这样孤儿院的学生才能真正得到平等的援助。难道不是吗?” 庞佑被她弄得不耐烦，干脆笑了出来，“桑弥娅，你真的很蠢诶!” 看着往日的亲友露出全然陌生的神情，桑弥娅终于在此刻明白过来，“你骗了我……” 她亲手组装的机甲，将枪口对准她最爱的、养育她的家，伤害了所有照顾她的老师、帮助她的同学们。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是兄弟……”桑弥娅喃喃道。 “兄弟?”庞佑冷哼一声，“呸，就你也配!” 他趁着桑弥娅愣神之际，夺走了她手中的机甲控制密钥。驾驶舱骤然关闭，机甲的手臂抓住女孩背后的衣领，像捏起一只小虫子那样轻而易举地拎起一条人命。 松手，被掐掉翅膀的蜻蜓从高空坠落。 ◎最新评论： 第8章 废星·烂摊子善后 ◎闻钊倒在他的颈窝◎ 一发千钧之际，黑金的残影带着引擎的轰鸣声扫过。 长而宽的机翼厚重又扎实，庞大的机甲造物披着磨砂黑的战甲，金色的星河流淌在机身上，使得原本朴素的设计增添了低调的奢华感。 那本是用来进攻的战争机器，却在此刻无比温柔地向上摊开掌心，小心地接住了即将坠落的生命，又收拢机械手指形成密不透风的盾，保护掌心的人。 还未等其他人回过神，黑金机甲停在教学楼门口，蹲下来，轻轻摊开落在地面上的手。 驾驶舱在喷气声与闪烁的警示黄灯里缓缓展开，露出了闻钊的脸。 “不好意思，臣救驾来迟。”他还有心情玩梗，“警车、救护车已经在来的路上，先让他们在校门口就位，我解决了这帮臭小子，再……” 话音未落，一台由男学生操控的蓝色机甲挥舞着激光刀，从视觉死角砍向闻钊。 “铛”! 黑金机甲抬手，利落地切断了蓝色机甲手臂上的机激光刀电源。哪怕驾驶舱的舱门没有关闭、机甲运行受限，闻钊制服他也轻而易举。 “好歹让人把台词说完啊!”驾驶舱的舱门完全合拢。 身后，足足五台机甲逼近，几乎是围死了黑金机甲所有的退路。 但时晏和很清楚。 再来五十台机甲，凭一群学生的操作水平，也根本不够跟闻钊打的。 “对群作战，一定不要分散火力，抓住一个突破点猛打，再逐个击破。” 相似的情景唤醒了时晏和许久没有回味的记忆片段，脑海中浮现出这句话时，他甚至能回想起当时闻钊的语气和表情。 只见闻钊回身猛扑，扒住红色机甲的手臂轻点关节处几处连接点，借个巧劲儿，直接把机甲的双臂跟机翼卸了下来。红色部件被黑金机甲放在地上，一脚踢到操场角落，远离战场范围。 其他机甲僵硬地调试攻击模式，却因为没有参与过正规培训，误触之下上演了“自己打自己”“我是友军你打我干什么”此类滑稽戏码。 甚至有莫名把冲击炮对准了自己的驾驶室的傻瓜。 闻钊哪里是去打架的?简直是去劝架的。 这些机甲的部件都是好几个理工班、几十个小组搞了整整两个学期才完成的作品。他还得避免太过暴力的攻击手段，只让几台机甲丧失活动能力，尽量保证各个部件能回收循环利用。 他费力地扯来另一台防御型机甲的光能盾，挡住了向驾驶舱发射的炮弹，转头在不伤害驾驶员的情况下掰开最脆的那台驾驶舱，机械臂伸进去按下捕捉网按钮，将这五台机甲包成了五仁月饼。 对此，时晏和并不意外。 当年在机甲部，闻钊立威的手段非常简单、粗暴但有效。一对十的模拟战，连胜战绩可查，职业生涯未尝败绩。 更让人倍感挫败的是，新兵用的都是装配有最新体感操控系统的机甲，而闻部长用的是最老式的机械操控系统，操作极为复杂、硬核，比体感不知道要难上多少倍。 当初，时晏和机甲理论和模拟战成绩在新人里名列前茅，结果刚上场就被闻钊针对。狡猾又可恨的闻钊玩他像是猫在玩老鼠，数次故意给他留了逃走缝隙，就等他落入圈套，转头三两下又将他制住。 比起战败的懊悔，时晏和更多感到的是屈辱。 正如前几分钟还志得意满、仿佛立于群山之巅的庞佑。 所有的骄傲和尊严、野心和幻想都被团成了废纸，被现实扭曲成面目全非的模样。 透过纷乱的战场，时晏和的目光锁定了庞佑所在的驾驶舱。 在意识到双方实力的绝对差距之后，庞佑并没有像是自大的同伴那样傻乎乎冲上去送人头。 机甲背部展开的机翼与引擎拉到了最满的功率，喷吐的火舌与白烟助推机身。庞佑头也不回地向着天空加速奔去。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该宣泄的情绪、该报复的人、该享受的追随，他都得到了。他为什么还要留下? 如同利用过后他彻底丢掉了桑弥娅，膨胀的掌控感让庞佑觉得自己可以丢弃这颗早已在虫灾下报废的星球。 中央星系，人间至高无上的奢华。 那些曾经在网络上看到的、超出他认知和想象的生活浮现在庞佑眼前。 他要拥有一切他想要的。 “砰”! 半空中，机甲迎头撞上了城区防护罩。 防护罩肉眼可见地蔓延开许多裂纹，而机甲外观涂装只是被微微刮花。 只要再加一点点力气，他就能冲出天空，征服宇宙了。 稍稍后退，庞佑将动力引擎的助推加速拉到了极限值。 “砰、砰、砰”! 机甲疯狂地撞击防护罩，无数高压电弧因为攻击被触发，天空火花四溅。 “庞佑，停下!”操场上参与过机甲制作的那个高个子女生向上方大吼，“不要再加速了，机甲散热功能没做好，承受不了那么多热量，很快就会过热引燃能源核的!” 引燃的能源核再加上高压电，后果不堪设想。 闻钊将“五仁月饼”机甲的驾驶舱全部卸下，又把里面的五个混蛋抠出来，防止他们再次操纵机甲造成地面伤亡。如果不处理好地上的情况就飞走了，无疑是把人质往对方阵营里送。 而就在这几次碰撞之间，庞佑操纵的机甲已经出现了大范围的形变、裂痕，泄露的能源核在过热的机甲内部与表面流淌，直到被高压电弧燃起流淌的火焰，向下方滴着。 闻钊见状立即打开机甲广播，“警报!所有人寻找掩体卧倒，紧闭双眼，张开嘴巴平衡耳膜!再重复一遍……” 而他却与自己所言完全相悖，直面那团火光向天空进发。 “轰”! 机甲在空中炸燃开来，足以致人暂时失明的白光转瞬而过，火红的浓云滚泄出漆黑的烟雾，钢板、引擎、能源核，硕大的机甲被火的舌牙吞没。如此大的爆炸规模，没有什么能留下。 空气中满是爆炸释放的热能，临时拼装的黑金机甲也没有足够的减震和隔热材料，短暂地失控了片刻，坠落下来。但闻钊没有放弃，他的眼睛比高温下失灵的探测雷达更先发现空中的那个黑点。 他迅速重新掌控机甲，调转方向，在击中教学楼之前截住了冒烟的驾驶舱。 黑金机甲抱着高温下完全变形的驾驶舱降落，将舱体放在操场地面。闻钊特意喊了之前机甲课上一个小个子女生组长的名字。 第9章 闻钊的声音通过喇叭传出来，“实践结果证明，你们组紧急避险驾驶员弹出功能选择了有效的感应方案。要不是资源有限、买不起防火性能好的降落伞材料，他自己就能飘下来。” 驾驶舱里的人大概率活着。黑金机甲轻松撬开舱门，将庞佑拎出来平放在地。 虽然庞佑没有按照要求佩戴安全带，在剧烈降落过程中撞到头部、血流了满脸，说不定身上别处还有骨折和脑震荡，皮肤也因高温红得跟虾子似的还烫出大颗水泡…… 但他还有呼吸。 黑金机甲的驾驶舱弹开，驾驶位上的闻钊西装革履、毫发无伤，他双手拇指穿过肩头系着五点式安全带，炫耀性质地向前方推了推。 “成熟而优秀的机甲驾驶员要懂得遵守安全守则，其中第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系好安全带。” 无机甲在活动状态，警车、消防车、救护车自校门口鱼贯而入，控制住制造骚乱的男学生，并开始清点伤员。 闻钊跳下机甲，挑眉问：“战场急救，教过你们吧?” 离得近的几名女孩条件反射地开始表演，嘴巴比机关枪还能“嘚嘚”。 “单人徒手心肺复苏，自身准备良好，用已备齐，操作开始。” “发现有人晕倒。评估现场环境，环境安全。庞佑、庞佑你怎么了?庞佑、庞佑你怎么了?患者无意识，触摸颈动脉搏动，1001,1002,1003……患者无颈动脉搏动，无自主呼吸……” 该死，听了这一长串，早就被时晏和丢在脑后的记忆又复活了! 他心想：闻钊还真是没变，到哪儿教的东西都一样。 这套动作时晏和还真练过，他甚至还记得自己吹过气的假人长什么样子呢! 不过，看似熟练的姑娘们其实也是慌的。人家庞佑的胸口还在那儿上下起伏着，却下了“无颈动脉搏动、无自主呼吸”的判断，显然是按照标准流程套模板，都没关注具体情况。 一个女孩以标准的姿势按在庞佑胸口。另一个在计数“01,02,03……”。而最抽象的那个在帮忙稳定心肺复苏的节奏，她大声唱着“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连绵的青山脚下……” 别问，问就是时晏和也唱过。谁让闻钊就是这么教的? 这首神曲速度正好是每分钟100到120次，从第一句唱道“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正好是四个八拍，非常接近三十次按压一个循环的标准。 按压还要够劲儿、够深，在挽救生命面前，断几根肋骨也是值得的代价! 时晏和在动感的旋律中走进这场闹剧的中心，站在了单手叉腰耍帅的闻钊旁边。 他知道，闻钊不可能看不出庞佑根本用不着心肺复苏。对方这么做，纯粹是要阴罪魁祸首一招，以施救之名、行暴打之实，不让姑娘们亲手按断这小子几根肋骨是不罢休的。 果然，闻钊挥挥手，“口对口吹气就免了，直接按第二个循环，接着唱、接着按!别光她一个，换着轮班按，不然多累啊!用上身体的力量，把体重全压下去!”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人已经缓过来了，救护车马上就来。让孩子们省省劲儿。”苏院长八成也是看出来了，默许了闻钊的做法，等了一会儿才来制止。 闻钊虽然姿势帅气，但本来就塞不下肌肉的西装经过此番折腾已经彻底开线了，裂得哪里都张着嘴，狼狈之中还有点抽风时尚杂志的味道。 他缓口气儿，吹起了口哨。 这人心情好就收不住德行，开心了、放松了就喜欢吹吹口哨嘚瑟，他口哨音准好得，还能模拟动物声音，算得上是高质量的小绝活，有展示的资本。时晏和在机甲队的时候可没少听。 悠扬的口哨声戛然而止。 时晏和意识到不对，也跟着转过头。 随后，他和闻钊异口同声，结结实实地骂了句脏话。 校区顶部的防护罩已然被此前的爆炸烧出了一个大洞。 唯一能保护城区安全的防护罩，坏了。 “完蛋。”闻钊顾不上形象，急得在原地疯狂踱步，“清扫弹之后变异虫确实少了很多，但这玩意儿繁殖快，不根除很快就能卷土重来。我得汇报区长确认是否有剩余的材料修补……小心!!!” 时晏和还没反应过来，就在强光里被闻钊推开，重重倒在地上。 那几秒，世界似乎停住了，像是被琥珀凝在那里。 “啪嗒”! 激光枪从庞佑手中滑落，他再度陷入昏迷。 就在所有人都被防护罩的破洞吸引注意之时，庞佑摸出了从驾驶舱顺来放在身上的近战激光枪，对准了来爱丽丝星考察的领导威廉先生。 或许他已经丧失了所有理智、意识也不算清醒，仅剩的抗争和自毁驱动着他，向在场最有身份和地位的人释放无尽的恨意。 “快控制住他!” “检查是否有其他违禁器械!” “救护车不够了!” 本就乱的不行的现场更乱了。 距离那么近，枪速那么快，留给闻钊的反应时间并不多，驱使他的是本能。 “闻钊……”时晏和起身，劫后余生的肾上腺素让他的手后知后觉地颤抖，“闻钊，闻钊!闻钊，你怎么了!” 鲜红的血缓缓流淌着，染红了操场的地面。 时晏和顾不得别的，立即上前查看情况。 “没事儿，小事儿。不着急!”闻钊受伤之后的第一件事是安慰前来关心他而乱了阵脚的人，“麻烦稍稍扶我坐起来。” 他靠在时晏和肩头，向来血气饱满的脸变得苍白。 “嗐，炸条腿而已，还是机械的那条。不打紧!”闻钊的语气晃晃悠悠，像是微醺，“不幸中的万幸，威廉先生您没事儿。万幸中的不幸，妈的机械腿碎片插我好腿上了。” 忽然他亢奋起来，语速极快。 “完蛋、完蛋!驾驶机甲应该穿戴防辐射、防弹、防追踪的特殊作战服，不应穿着常服驾驶。还真是所有繁琐的规定都有背后的道理。要是让机甲队的人知道，那我老脸都要丢干净了。” 他开始前言不搭后语，“哎呀，换腿可麻烦，我上哪儿定……碎片没切到大腿主动脉吧?应该没有……桑弥娅人呢，区长呢……不好意思啊，我这身肌肉压称，有点沉……” 还没说完，闻钊脖子一仰，倒在了时晏和的颈窝里。 ◎最新评论： 第9章 废星·坦白局 ◎建多少学校，也会有人进监狱◎ 学生们的闹剧不至于把时晏和吓坏。 但闻钊倒下的样子，却让时晏和心中一直存在着的什么轰然倒塌。 他不是第一次看闻钊救人，甚至不是第一次被闻钊救下，可他从来没看到过闻钊受这么重的伤，在他面前失去意识。 无论怎么胡来、多么危险，闻钊总能全身而退。 在机甲队，时晏和手动投掷弹考核操作失误，即将引燃的炸弹滚在他脚边，新人时期的他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僵住什么都干不了。闻钊箭步冲上去，抬手标准动作将投掷弹扔得老远。 爆炸声和火焰消散，闻钊骂了他二十多分钟才停。 星际边境守卫战的时候，时晏和小队孤军拖住高阶变异虫三天，补给告罄。最绝望的时候，已经把他驾驶舱啃穿的变异虫，被闻钊的机甲激光劈成两半。 在闻钊的驾驶舱醒来时，他怀里有一筐扎着蝴蝶结与鲜花的营养液。 闻钊一直都是这样，挡在所有人面前。 人们都习惯了，当他是超人、铁人，当他是被好运眷顾的幸运星，当他是无坚不摧的……好像没有人觉得他会受伤。时晏和也理所应当地这样想。 但闻钊没了一条小腿。 就在时晏和离开军部之后，就在他们分手后短短的十个月里。 从重逢初就坠在胸口，却被时晏和忽视的不适与酸涩，借此爆发出来。 他再怎么恨闻钊甩了他，也依然承认对方的能力，甚至在心里还残留对闻钊的些许崇拜和依赖。所以他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有什么能让闻钊受这么重的伤。 为什么他没有早一些意识到闻钊也是凡人，也有弱处，也会有需要他人照顾的时刻? 同医护人员将闻钊搬上救护车的时候，时晏和的心悬着，像拴在悬崖边上。 他害怕的，哪怕理性告诉他：闻钊失血量不多、救治及时、伤势较轻，会没事儿的。他也止不住地担心。 …… 港湾区第三医院，单人病房。 闻钊还没醒麻醉，鼻子通着氧，躺在床上睡得六亲不认。 被激光炮击碎的机械腿飞出好多零件，暗器似的将闻钊扎成了仙人掌，好在碎片没有特别小、位置钻得太刁，都很好取出。就是养伤得花上一段时间。 时晏和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沙发对面的彭区长和苏院长。 这回，x-7602星球算是彻底玩脱了。 “彭区长，我代表考察团给您解释的机会。希望您能回答我们的问题。建议您如实回答，呈现最真实的情况。” 第10章 时晏和打开手环的虚拟屏幕，当面打开文档录音功能，“本次对话将全程录音录像，并直播给行政厅会议中的全体考察团成员。两位是否接受。” “当然，关于港湾区政务的内容由我来讲，与爱丽丝孤儿院相关的问题，苏院长会为您解答。”彭区长看上去很诚恳地接受了。 时晏和挽起袖子，防止摩擦手环收音器。他在录音中说清楚时间、地点、会议主题后开始了询问。 “根据现场反馈，我们高度怀疑，爱丽丝孤儿院在办学方面有较为严重的违规操作，如：按照性别分班，区别对待，限制部分学生人身自由等。请问，这些情况是否属实?” 苏院长说：“是，但也不尽然。由于实际情况复杂，我希望能细致地陈述爱丽丝孤儿院的种种问题与困境，以致今日。内容较多，您和考察团成员可以在有问题的地方打断我，要求我回应并解释。” “可以，请您开始陈述。”时晏和抬头看着她的眼睛。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了彭区长。两个女人在对视中获得了彼此的支撑和能量。 “在虫灾初期，我以普通教师身份进入爱丽丝孤儿院工作。彼时，前院长尚未携款潜逃，但孤儿院的经营状况、管理环境已经十分糟糕……” 食堂卫生环境极差、采购环节贪污、拖欠教师工资、校舍严重老化、员工大量离职……濒临倒闭的孤儿院里，大人们尚且自身难保，哪还有余力管孩子们的死活? 星级文明高度发展的今天，孤儿院却成了与世隔绝的一片原始丛林。 生存，拼的事谁的拳头最大、谁的手段最狠，男孩子们就这样奉行弱肉强食的规则，野兽般“厮杀”着活下去。 没有充足的照顾和监管，一群半大小子要从何处获得安全感和掌控感，如何了解世界的运行和规则? 他们渐渐认识了校外的社会青年，学到了些莫名其妙的“兄弟义气”“两肋插刀”，建起了零零散散的骷髅帮、恶煞帮、尖刀帮……在团体中互相取暖，建立利益的同盟。 “听起来很儿戏、很幼稚、很中二病，对吧?”苏院长苦笑，“一开始我也这么觉得。” 很快，事情向着失控的方向恶化。 青春期的男孩血气方刚，心理极端膨胀又极度自卑敏感，谁也不服谁，出现摩擦是必然的。 但没人教过他们如何自处与沟通，没人站在客观的视角为他们调停，没有人给过他们充足的爱与包容，没有人向他们示范过文明社会如何依赖道德、规则与法律运作。 原本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可能是谁瞪了谁一眼，谁抢了谁的营养补充剂，谁跟谁吵了几句……总之，都可以归为“鸡毛蒜皮”的行列。 两个人因这极小的龃龉纠缠不休，矛盾不断升级。语言中的脏话含量不断飙升，直到肢体暴力加入。你打痛了我，那我就要把你打得更痛。你打掉了我的牙，我就要从你脸上咬下一块肉。 小的受了委屈找上头的大哥。大哥带着一群人砸了对方的场子。对方的大哥为了找回场子又打回来。冤冤相报，直到这变成两个帮派之间的大型斗殴，出了人命。 而最初的理由已经找不到、不重要了。 “这样的情况下，虫灾恶化，毁掉了星球的绝大部分土地。越来越多的孩子变成孤儿需要爱丽丝收容，许多难以为继的学校也同我们合并……” 苏院长怔怔地望着时晏和，微微颤动的眼底泛着泪花。 “您觉得，已经沦为帮派混混、闹出过人命的孩子，还适合跟普通学校的学生合班教学吗?非要等到出了追悔莫及的事情才算完吗?” 时晏和问：“诚然，苏院长您描述的情况确实存在。先按下学校是否有权关押未成年犯罪嫌疑人的相关问题不表。我有个疑问，难道所有的男学生都坏到必须被关押在地下吗?” “并非‘关押’。”苏院长擦去眼泪，“我们只是在实行分层管理。” 爱丽丝孤儿院现地址的数个教学楼、宿舍楼都是地上六层，地下六层的结构。 女生班级使用地上教学楼，男生班级使用地下。 地下一层与地下二层是表现较好的普通学生。他们可以刷手环自由前往地上，许多课程安排是和女生班级在一起的，还会跟女生班级合作进行小组作业。 地下三层到四层，容纳已有违法记录或品行严重不端的学生。大多有过小偷小摸、打架斗殴、猥亵骚扰的恶行。 “比如撕碎女老师的衣服，乐滋滋地号召全班一起看女老师捂着胸部哭着跑走的男孩，就会安排在第四层。” 他们没有和女生班级的共同课，出入地上需要提交申请，审批通过才能获得离开地下的权限。 “如果这些学生有改好的迹象，我们也会给他进入上面两层的机会。只有那些，杀人、抢劫、纵火、强奸、组织过严重校园霸凌的孩子，才会放在地下五层和六层。不只有男孩，女孩也有。” 但他们也不是完全被“关押”，学校定期会组织他们离开地下，以班级小组为单位，由四位以上的教师带队。 “而且地下的设施并不简陋，与地面上完全统一规格，甚至有模拟日照系统。无论是宿舍环境还是食堂菜品，地上地下统一标准。只不过会增加下四层德育课程和劳动课程的比例……” 她越说越激动，时晏和抬手示意她停下。 “苏院长，您的做法或许合理，但依然面临合法合规问题。”时晏和思索道，“这不符合星际联盟法律的导向，也不符合教育和学校存在的初衷……” 一直没有讲话的彭区长打断了他，“威廉先生。我不像苏院长那么有耐心，我有什么话就直说了。” “我可不是老师，我是政客。”她睁开自己的眯眯眼，锐利的目光投在时晏和身上，“利益在上，我想我应该很明白中央星系的官员们为什么会出台这样的文件。毕竟我们是同类人。” 彭区长将热饮放在苏院长冰冷颤抖的手中，轻轻抚平对方的应激和焦虑。 “威廉先生，我们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不搞那些未来科技高大上的意义。我们就谈论现在。” 她说得斩钉截铁，“承认吧，精英先生。无论建多少学校，这世上也总会有人进监狱。所谓‘星际义务教育’，就是未来的罪犯也在接受的教育。” ◎最新评论： 第10章 废星·归期已定 ◎不知是哭还是笑的鼻音◎ 面对如此暴论，时晏和神情微滞。 他抿紧了嘴唇，目光垂在面前的茶几。正如他无法忽视冒着热气的咖啡壶盖上清晰的裂纹，可在这物件还在好端端地使用着。 时晏和似乎看到了此前从未接触过的世界的裂痕。 “如果我没有猜错，您应该出生在条件非常优渥的家庭，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您或许在课上学过、在诗集中看过，思想家们对教育的赞美和畅想。在您看来，学校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彭区长渐渐掌握了这段交流的主导权，甚至反客为主，在向时晏和发问。 病房安静下来，只剩下闻钊的心电监护仪在规律地发出声音。 沉默，也意味着思考。 彭区长抬头，目光越过时晏和的身影看向了窗外。 防护罩笼罩的城市依然存有现代建筑，只是添了许多的伤痕，却又不完全是时间自然流逝的结果。 她说：“在我看来，星际间盛大的政治游戏里，每个星球都不过是游戏中的一张地图并迭代至某个版本。在30版本和10版本的星球，不可能给出完全相同的答案。” “释放父母的劳动力、创造就业岗位，同时，把可能犯罪的小孩关起来。”彭区长伸出胖胖的拳头，依次弹出手指，“这是中央星系之外，绝大多数旧版本星球的答案。” 她跟时晏和算了笔账。 “如果每个家庭都需要一名成人全职照顾幼儿，那么投入社会的劳动力将大幅度减少，政府还要增加社会福利支出。家庭教育的质量也良莠不齐，无法获得监管和保证。” “而学校，除了创造教师、职工等工作岗位之外，聪明人也能看到校门口餐饮、文创产品的巨大商机。前面提及家庭教育的质量问题，也能得到解决。” 她话锋一转，“不过，我们的版本比较老旧，就算解决不了也没关系。管他学没学到东西，只要在校时间够长，就能减少未成年人的犯罪率，您说是不是很划算?” “所以，我们的所作所为，是在减轻治安和监狱的负担。星际未成年人权益保障要求他们不能进监狱，那我们，就是在承担青少年监狱的职责。” 爱丽丝孤儿院的“闹剧”并不是小孩的过火的过家家，而是某种意义上的“越狱”。 时晏和不得不承认他内心的动摇。这是未曾了解过x-7602星球之前，他从未见过的世界。 十几岁的男孩在废星野蛮生存，生存原则和大脑只有强烈的动物性，像是一群畜生。 第11章 可他们手里的武器已经不是木棍石器这类原始的东西了，甚至连刀枪剑戟都过时了。在道德和思想上完全不匹配时代的“原始人”拿到了机甲和激光炮。 彭区长站起身来，深深地向时晏和鞠躬。 “十分抱歉，在我的授意之下，我们欺骗了您。” 她又挺直了腰杆，“但我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这颗星球还有生的希望!” “我们真的山穷水尽了，我们需要帮助，需要破局，需要给孩子们一个梦，给居民们一个寄托……我们真的已经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重新开始了。” 她深深地叹下一口气，手环的通讯提醒着她作为区长的职责，仍有大量的麻烦等待她拍板解决。 比如破了大洞的防护罩、承重结构被破坏无法使用的教学楼。 时晏和知道，该说的已经说尽了。 “考察团还有想要问的问题吗?”他看向虚拟光屏，等待其他人的反馈，“没有，那么我将结束接下来的会议。” 录音停止。彭区长和苏院长离开病房。 世界重归于安静，心电监护仪规律地响着。 时晏和扭头看向旁边的病床，“闻总助，您偷听得怎么样?” “不好意思，我错过了醒来的时机，只能装睡了。”病床上“睡得正香”的闻钊睁开炯炯有神的眼睛，姿态随意地摇起床头，坐起身来。 他扯下插在鼻子里的氧气管，又翻开条纹病号服向内卷边的领子，这才算管理好自己的形象。 “你怎么发现的?”闻钊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我自认为装睡装死的技巧不赖。” 时晏和有些累了，今天他接受的信息太多，他仰头靠在沙发上，“心电监护仪。睡着的心率和醒来的心率不一样。” 他本以为会通过今天的视察明确心中的答案，却没想到弄得更加模糊了。 “闻钊，你有什么想要补充的吗?”他内心动摇，不敢看闻钊的眼睛，只抬头盯着病房天花板上的裂痕。 他听到了熟悉的一声轻笑，仿佛听得出胸腔的温度和厚度。 “您别说，我还真有。”闻钊也有样学样，双臂交叉垫在脑后，看向天花板，清了清嗓子，“我们来谈谈本次‘越狱’事件的主谋——庞佑和桑弥娅吧。” 时晏和也跟着轻“嗤”一声，“如果我没猜错，他们俩是经你授意才有胆子偷考察团行李的，对吧?他们是你的小迷妹迷弟?” 对此，闻钊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说：“桑弥娅是个很有正义感的孩子。她不是那种聒噪外向的人，沉默、可靠的帅气，你懂吗?学习好、长得帅又是机甲天才，她的迷妹迷弟才多呢!” 时晏和没有接茬，对闻钊转着圈为自我开脱的行为向斜侧翻了个白眼。 “她是路见不平，二话不说拔刀相助的作风，见不得眼前有恃强凌弱的事情。有的时候甚至专门跟被孤立的小孩一起玩。庞佑，也是其中之一。” 提起庞佑，闻钊倒吸了一口气，他的态度明显要复杂许多。 “庞佑比较瘦弱，行为举止、兴趣爱好什么的，确实没有所谓的‘爷们儿气’。男生都爱欺负他，觉得他‘娘炮’，才叫他小炮、炮友。是桑弥娅见不得他挨打，罩着他的。” 时晏和抓住了关键的疑问点，“如果是这样，那庞佑应该是可以跟女生班级共同上课、经常到地面上活动的……他不在地下五层、六层吗?” “对，他在地下一层的班级。”闻钊点头。 时晏和坐起身，“那我就更不理解了。他明明是有充足‘自由’的，没有理由和地下的人联合起来追求‘自由’啊?” “这也是我一开始想不通的地方。” 闻钊叹了口气。 “可能……庞佑想要的从来不是来自他人的帮助。他最想要那些欺负过他的人来认可他，想要获得他们的崇拜和追随。或许，他也认同那些人的观念，打心眼里讨厌自己的特质吧。” 为了争这一口气，报这一份仇，他并不在乎其他人要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 “桑弥娅很纯粹、很自洽、很善良，这是她的优点，但也会成为她的弱点，让她容易轻信他人。她愿意施以援手，却忘了自己并不富有，掏空自己来帮助他人是没有好结果的。希望她能通过这次的事吸取教训吧。” 时晏和瞥过闻钊扬起的下巴，嘟囔了句，“也没看你吸取教训过。” “您说什么?真对不住，没听清。” “没什么。” 他现在才意识到，闻钊和桑弥娅是一类人。当初在机甲队，闻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桑弥娅小姐的升级版罢了。不同的是，闻钊是大人，做事情更成熟、更理性。 但也只是成熟了一点点罢了。 不然那条机械腿，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正当时晏和打好腹稿，准备开口询问那条腿的情况时…… “嗡”! 手环震动，是来自助理小代的全息通讯。 “你接，你接，我自闭。”闻钊做了请的手势，随后掀起被子蒙住脑袋。 时晏和拿这人的无赖样没辙，他点开通讯，却下意识地忘记带上降噪耳机。 “威廉先生，我是小代。大好消息!您看，网络信号恢复了，我们给总部的求救信已经发出去了。基金会那边马上回了信，说是总部已经跟军方沟通过了，只要能调用性能比较好的私人星舰，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小代兴奋得手舞足蹈。 时晏和这反应过来，全息视频通讯是需要联网的，能接通代表着军方信号屏蔽仪的强度减弱，他们不再是与世隔绝的孤岛难民了。 可奇怪的是，时晏和竟然没有太多开心的感觉。 他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只知道挂断电话的时候，他心里空落落的。 “威廉先生，您要走了吗?” 还没等时晏和理清自己的思绪，闻钊已经爬出被子，厚颜无耻地做出可怜巴巴的样子了。 “不然呢?” 时晏和的反问也是在说服自己。 “我们滞留于此，早已超过预期考察工作的时间。我要为自己的团队负责，在虫灾肆虐、防护罩破损的高危地区并非此次行程的本意。作为负责人，我还要赔偿员工的损失，他们都急着回家。” 闻钊没有争辩什么，只是淡淡地说：“是啊，你们当然是要回家的。” 他翻身把病床放平再次蒙住了脑袋，“本重伤病患需要休息了，威廉先生，恕我不能奉陪，您慢走。” 看他这个赖皮样子，时晏和气不打一处来。 迎接的时候热情营业、笑脸相迎、贴心服务，听到他们要走了就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真是两副好面孔! “那你好好休息吧。” 破沙发又硬又丑，时晏和还嫌坐得浑身不舒服呢! 他起身走到病房门前，却在拉开门的前一瞬听到了闻钊的声音。 “抱歉，威廉先生。”闻钊说，“对于此行为您增添的麻烦，我深表歉意。” 听听这语气，半点诚恳都不沾，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社交辞令? “还有件事我瞒着您。” 时晏和的脚步停在门口。 他听到闻钊窸窸窣窣地从被子里露出脑袋。 “哪怕放行，军部对通往信号屏蔽星群的私人星舰是有高性能要求的，同时驾驶员必须是军方或者军转民的背景才行。条件苛刻，中央星系派人来接你们没有那么快的。” 时晏和冷哼一声，“你这是在威胁我，意思是我们考察团还是你们手里的人质吗?” “天地良心，我冤枉啊大人!”闻钊大声嚷嚷着，“我是想说，我们卫星轨道上有一台luna ultra 30，中型私人星舰可以装得下全部考察团成员，您也有军转民背景，直接开回去不好吗?” luna ultra 30? 那不是他自己的私人星舰吗? 时晏和猛地转身，刚回过头就与一团被子里只露出脑袋的闻钊撞上了视线。 “你什么意思?”时晏和冲到病床前。 眉头刀疤在上，闻钊眨巴他故作纯良状的眼睛，“您的私人星舰，还停留在卫星轨道上，您不要了吗?” “我的星舰不是被清扫弹炸毁了吗?”时晏和跟他大眼瞪小眼，“不是你说过的吗?” 闻钊无辜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您忘了，来接您的时候，我就是因为在调整卫星轨道上各类设备的位置、把所有东西都挪到清扫弹影响范围之外，才迟到的啊!” “那我怎么连不上我的星舰?!”时晏和问。 闻钊伸手挠挠脸，“我们不是因为军方信号屏蔽仪断网了吗?” 故意的，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时晏和看车手环上星舰重新连接弹出的消息，气得牙根痒痒。 “您要是嫌晦气，不喜欢、不想再用这辆星舰了。不如把她捐赠给爱丽丝吧!” 闻钊笑得狡诈，“我们刚刚损失了那么多学生的机甲作品，特别缺芯片、动力组件这类零部件。您那星舰可是限量版、最新民用科技，不拿来让学生拆开玩玩可惜了。” 第12章 私自扣留也就算了，还贪得无厌想拆他的星舰? 时晏和彻底收不住脾气，用力踢了病床一脚。 “你、做、梦!” 说完，他转身就走。 “威廉先生，威廉先生!哪有这么对病人的啊!您这样我可要讹您钱了!” 无论再怎么叫，已经气疯了的时晏和都不会回头了。 空无一人的病房里，闻钊收起了之前的无赖嘴脸，连同刚做过手术的病人不应该出现的亢奋也一并收回。 他抬起夹着血氧检测仪、插着留置针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还真是他。” 说完，他发出了一声不知是哭还是笑的鼻音。 ◎最新评论： 第11章 废星·送别其一 ◎我愿过问心无愧的一生◎ 网络信号的消失与恢复都十分突然，好在金牌助理代安娜早有准备。 此前，她为了抢票特地编程搞了个小软件，稍作修改就能救眼前之急，程序自动24小时不间断地尝试发送邮件，直到联网成功发出为止。 多亏她机智的操作，大家终于能回到中央星系了! 本次信号恢复不像之前几次那样“昙花一现”，似乎是军方有意减弱了爱丽丝星球附近星群的屏蔽强度，网速都快起来了。 所有考察团成员都在星港航站楼的充电站打全息视频通话，跟家人报平安。 “屁屁!我的宝宝猫猫!” 代安娜看到全息投影上的小猫，眼泪又要飚出来了。 “喵!” 小鹿色的阿比西尼亚猫盘靓条顺，活泼地叫个不停。 “妈妈坏，妈妈坏，妈妈对不起你!屁宝你想不想妈妈?想妈妈对不对，妈妈也想宝宝屁屁!妈妈的屁屁宝宝!” 出差滞留这段时间，她天天做噩梦都是小猫饥肠辘辘饿死在家，或者从三十八层坠楼，要么就是家里猫爬架倒了把猫砸到了。 刚连上家中摄像头的时候，代安娜都有点不敢面对现实。没想到孩子精神饱满、饭盆满满，喂猫小姐姐这两天一直在帮她喂猫，看她没回来还帮忙报了警。 谢过小姐姐、亲过小猫猫之后，代安娜关闭视频，干劲十足地回归工作状态。 加班费还在累加不断上涨，保险公司的理赔也在走流程了，基金会的半年工资赔偿提前直接打进个人账户。 只要钱给够了，她愿意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带着猫再来一次需要滞留的外勤! 本次星舰需要绕行返程，预计通行时间要比来时长两天，接下来要安排大家各司其职，清点星舰上的生活物资、计算能源消耗和补能规划、收集对x-7602星球项目的考察报告…… 常规工作之外，比较棘手的事情是只有老板有资格驾驶，怎么让小少爷舒舒服服地给大家当司机，是需要花点心思的。 正在代安娜考虑如何套路上司心甘情愿为大家服务时，她注意到了航站楼外第三次掠过她眼前的观光车。 如果前两次是巧合，那么现在绝对不是意外! 尤其是驾驶员是老熟人桑弥娅的情况下。 比起之前拿观光车当方程式赛车开的生猛驾驶风格，受到人生毒打的桑弥娅已经收敛了许多，规规矩矩地沿着车道开。 她车前安装了建筑垃圾清扫机器人，正兢兢业业地清理星港地面杂物。 是为了私人星舰能有良好的起飞环境特意来帮忙的吗? 在桑弥娅第四次经过航站楼前，且目光偷偷往里面瞥的时候，代安娜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确认，这孩子绝对是故意在她眼前晃悠的! 代安娜觉得她真的好像犯错误之后的屁屁，聪明脑瓜装得全是小心思，反复经过门前，状似无意，实则是抹不开面、拉不下脸。 或许，这孩子真的有事找她们吧? 这个时候直接切入正题可能会把人吓跑，所以迂回一点，先利用无关紧要的生活琐事闲聊，建立良好的沟通氛围和信任关系，再慢慢进入有心理负担的话题。 而在这方面，代安娜有天然的优势话题库。 “桑弥娅，你要看看我家小猫吗?” 观光车第五次经过航站楼前的时候，代安娜叫住了她。 小猫打开社交，真的百试不爽。 “阿比西尼亚‘狗’。”代安娜笑着说，“会巡回捡球的哦!” 她买内存最大的手环，就是为了存得下小猫所有的的可爱时刻。 欣赏过运动健将撒娇大王屁屁宝的数个视频，桑弥娅的神经明显地放松下来。 “你等一下!”桑弥娅跑回观光车，从后排被安全带系上的黑书包里取出一样东西，交到代安娜手中，“那这个应该是你的。” 躺在代安娜掌心的，正是一只卡通小猫的毛毡布挂件。 “屁屁!”代安娜快要喜极而泣了。 行李嘛，无外乎衣服、洗漱用品、办公电器、星际通行证，日用品丢了可以再买，电子产品存储都有云端备份，遗失物品有保险公司照价赔偿，通行证由公司专员帮忙补办。 都是些身外之物，心疼不了多久。 只有这个里面用屁屁的胡须、猫毛填充的定制挂件，是代安娜最在乎的。 她将挂件捧在心口又跳又叫，激动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然后，她展开双臂，给了桑弥娅一个大大的拥抱。 “谢谢!谢谢!太感谢你了，桑弥娅。”她用力地抱着，明明是成年人，脑袋却只能够到女孩有些瘦削硌人的肩膀。 看来哪怕是在废星，孤儿院也在好好地为孩子们提供生长的营养。 帅气的短发姑娘僵硬得很，但很快放松下来，拘谨的双手轻轻抱了回去。 “对不起。”桑弥娅声音低低的，“一开始，我确实是受闻总助所托，帮忙保管考察团行李的。他让我帮忙找个安全的地方存放大家的个人物品，只有我和我几个好朋友知道，可是……” 她停顿片刻，才说：“我没想到庞佑背着我，带人撬开了箱子。” 闻钊要求她好好保管，说是考察团成员需要领取行李的时候自然会叫她负责归还。可这中间发生了太多事情。等桑弥娅重新打开秘密基地之时，却发现里面的东西早就被男生们瓜分和毁坏了。 新款的电子设备全部洗劫一空，奢侈品箱包不好偷走就用刀割烂表皮，部分女性工作人员的换洗内衣被随意丢在地上还沾了污物。 满屋狼藉里，桑弥娅在看到小猫挂件被踩了鞋印，孤零零地挂在坏掉的包包上。留下来的都是被外人认为“不值钱”“没有价值”的东西，可对于它们的主人而言是弥足珍贵的。 能够修补和清洗的物品都被她收集起来，妥善处理后放进了她最好的书包里，终于赶上了考察团离开之前。 “没关系的，这不是你的错!”代安娜安慰道，“最重要的是，你已经在尽力补偿、承担起责任了。” 从最开始，就是闻钊和彭区长为了将考察团留下来，才让桑弥娅帮忙扣下行李，故意毁坏个人物品的也不是她。她被人当枪使，从头到尾都蒙在鼓里。 结束意外的拥抱，薄脸皮的桑弥娅又有些不自然了。她拿起自己的黑书包，“里面的东西，还要麻烦您……不了，还是我自己亲自送过去道歉比较好。” “对不起。”她抱着书包向着代安娜深深地鞠了一躬，“虽然学校的处理意见还没有确定，但我已经申请了休学，用于深刻反思自己的过错并弥补我造成的损失。” 她从包里掏出一沓纸，是写得工工整整的“欠条”，具体金额和借款人都空着，但还款日期和她自己的名字、签字都写好了。 “我算了考察团的人数，欠条一式两份。我会努力工作直到还清所有人的钱。”桑弥娅诚恳地说，“还请您接受我的歉意。” 代安娜在看到那一整沓手写的欠条时愣住了。 她微微张着嘴，眼睛眨了好几下，才开口问：“你多大?” “十五岁。”桑弥娅很认真地说，“已经是不过儿童节的年龄了。我认为我需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责任。不能让苏院长、让整个孤儿院为我的错误买单。” 代安娜想：娘嘞，十五岁就一米八了吗?! 但这个孩子做出来的事情，是很多大人都不敢做、不能做的。 “你确定?” 时晏和走过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将星舰开到星港停好了。 他从桑弥娅手中接过一张欠条，“你不做这些，也没有人会责备你的。” 女孩说得斩钉截铁，“但我自己会责备自己。” “你真的想清楚了这代表什么吗?”时晏和摇摇手中格式规范、措辞明确的欠条，“你还没有成年，就要背着一身债务生活吗?” 桑弥娅说：“是的，我确定，我已经想清楚了。” 她的眼神坚定而锐利，荒野里有仇必报的狼崽子都会有这样的一双眼睛。 “你拿什么还?” 时晏和回敬以同等的认真，“你只有十五岁，除了上学你还能做什么?没有人会雇佣童工。等你过了十六岁，没接受过高等教育也很难找到高薪工作，你拿什么还，打零工吗?” 第13章 自打知道这姑娘一天一夜之间能组装上六台机甲，时晏和就明白她究竟有怎样难得的天赋。 他想，他是惋惜和愤怒的。 “你如果还不能把目光放长远一点，被眼前的事情牵制住，只会浪费你拥有的才能，放弃更好的未来。” 不料，桑弥娅却说：“我们目光短浅，是因为我们没有以后。” 时晏和一时没说出话来，在这里，他听过太多以前从未听到过的话。 她不卑不亢，“我们和中央星系不一样的。或许您认为人生和教育是长线投资，坚持就能获得更高的收益。但我们的星球有没有明天都不一定，我们等不到、等不起的。” “所以有限的时间，你要用来还债?”时晏和问她。 桑弥娅说：“是的，我要过问心无愧的一生。” ◎最新评论： 第12章 废星·送别其二 ◎向着他离开的方向◎ ——“问心无愧的一生”。 好大的口气。 中二吗?中二到要死! 但也结结实实地帅到了时晏和。 他现在才算是有了切身的体验，真正理解了闻钊评价桑弥娅时所说的那些话。 眼见双方僵持在这里，代安娜悄悄做了个鬼脸。 是时候展现她的聪明才智了。 “既然你已经想清楚了，我愿意帮你完成欠条。但是!”代安娜清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成年人的世界规则从来不是虚无缥缈的‘义气’，想要用成年人的方式承担责任，就得按照规矩办事。” 她调出手环上的智能笔记软件，虚拟光屏投屏。 “成年人要遵守的是——法律。” 光屏上开始出现代安娜写下的思维导图。 “本次事件分为保管不当和物品失窃两个层面。其中，闻钊作为区长总助理负责外宾行李寄存，承担主要责任。他将工作外包给未成年人，是他的失职。” 代安娜在闻钊的名字后面写上了他负责的百分比。 “而庞佑及其同伙刻意毁坏他人物品、偷窃，承担主要责任。所以，真正需要桑弥娅负责的部分……是这些。” 那已经是极低的比例了。 “如果不符合，恕我们无法接受你的赔偿。” 沉默了许久，桑弥娅最终还是答应了。她让代安娜计算好价格，在欠条上填写了该有的信息，一式两份。 “等下，我把大家都召集起来，一起开个失物招领会，怎么样?”代安娜趁着桑弥娅蹲在地上整理欠条，摸了摸她的头。 粗硬的发质只要顺毛撸还是很顺滑的，有洗发水的香味。 趁着桑弥娅在清点失物和欠条，代安娜拉住老板说悄悄话，“还有，我没有告诉她。未成年人造成的人身伤害和财产损失，是监护人来承担赔偿责任的……” 时晏和小声说：“当她的监护人是闻钊，就这么定了。” “好的没问题。”代安娜像是唱跳偶像那样，得意地比划了“ok”手势。 时晏和看着站起来比他矮不了多少的女孩，张到一半的嘴隐晦地收了点儿，才重新开口，“桑弥娅，你有没有兴趣……到中央星系上学?” 他已经战损的手工皮鞋碾着地面上的空气，“我的意思是，物价和工资水平差这么多，你在这里打工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还完?” “你知道的，中央星系的学校，尤其是有正规机甲实验室的……很好的。” 时晏和扭过头，没有看桑弥娅的表情，脖颈修长的线条硬绷绷地僵在那里。 “基金会资助过很多学生，像你这样从边缘星系来的，也能有专职监护人照顾你的生活。等你成了高级机甲工程师，年薪是很高的。” 代安娜扭头看向桑弥娅，俩眼冒着光示意她快快答应。 别看她老板一副随口说说、不怎么热情的样子。但时小少爷这人要脸啊，说三分，心里头想着五分，实际上能做十分出来。 大好前程摆在面前，可得赶快抓住机会。 看桑弥娅的表情，她也很明显地动心了。可她很快说：“非常感谢您的邀请。但现在或许不是最好的时候，我手头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代安娜心说“完了完了”，老板不开心得很明显。 “军方信息不得泄露，但是闻钊说可以跟威廉先生讲。”桑弥娅想一想还是解释了自己拒绝的原因，“变异虫会很快回来的，我不想在家园最危难的关头丢下她。” 考察团来时的那枚清扫弹并不能完全杀灭侵扰爱丽丝星球的变异虫。只要还剩几只，它们没过几天就能繁殖回原来的数量。 港湾区的城区保护罩坏了，不仅是破的那个大洞丧失防护力，因受损无法通电使用的面积也很大。防护罩修复材料不够，星球欠款太多，就算是赊账买一时半会儿也送不来。 “闻总助跟军部的老战友借了一台私人机甲，打算虫潮来袭的时候在防护罩外面清扫，保证修补工程顺利进行。等到补好防护罩他再从星港连接城区的防护门那边进来。” 桑弥娅已经在指导下学会了修补防护罩的相关知识，并且尝试着利用废弃零件设计出了勉强可用的防护罩修复组件，接下来将要在调试后投入工厂打板、修改，直到可以批量生产。 她将在这次抵抗虫潮的行动中担任重要角色。 “这次的危机，也有我的错。爱丽丝在我弱小的时候养育了我，在我犯错的时候包容了我。所以我不能在她需要我的时候选择独善其身。” 桑弥娅深深地向时晏和鞠躬。 “感谢您的好意，我很珍惜。希望未来能有机会接受您的邀请。” 起身后，桑弥娅又从书包里掏出一块芯片，“这是闻总助让我转交给您的。” 芯片很漂亮，是旅游文创纪念品，上面绘有爱丽丝星球的卡通形象，星球特产和风景也融入了设计。 “闻钊?”时晏和收回了下意识伸出去的手，“他安的什么心?” 桑弥娅解释道：“他说您这次回去八成要绕行，能源还是多一些有备无患。他从星球工厂里弄来了适配luna ultra 30的补能套装，算是土特产伴手礼，放在航站楼的大件行李寄存柜里。如果您需要的话，可以自提。” 行李寄存柜，还自提? 这么迂回也就算了，连芯片都是让孩子送来，自己在后面当缩头乌龟，算什么本事? 时晏和不悦地皱起眉头，“闻钊呢，他去做什么了?” “闻总助在星港接驳中心的总控台，已经在准备领航工作了。” 所有的星际航行都需要遵守安全规定，起飞记录不规范是不能在中央星系的星港降落的。星舰合规起飞，需要地面控制台的领航员登录星际航路系统，连接开放通路，对接信号。 领航员会在最危险的起飞和降落时，为视野受限、仪器提示滞后的驾驶员提供安全信息、指引避险方向、协调星舰之间的航路冲突，是保障星舰安全不可或缺的角色。 桑弥娅答道：“我们星球现在能做这件事的人只有他了，所以很抱歉，他抽不开身。” 鉴于能做主驾驶的人只有时晏和，没有军转民资质的司机只能在副驾驶且操作范围受军方限制、基本帮不上太多忙。他自己在疲劳中孤军奋战，因而显得起飞阶段的领航工作格外重要。 一听领航员是闻钊来做，时晏和原本有点轻微焦虑的心脏竟然擅自沉到了肚子里。 这让他感到非常不爽。 “行李寄存柜在哪里?”他皱着眉问，“麻烦你带我去一趟了。” 昔日旅游田园星球的航站楼设施还算不错，他们在桑弥娅的带领下走到了一面墙那么高的大件行李寄存柜面前。 将芯片放在扫描口前读取信息，墙上的机械臂很快打开柜门，噼里啪啦取出了足足十个大箱子。 时晏和凑近了，看到箱子上面的型号信息。这堆能源别说飞回中央星系了，再飞一次爱丽丝星球都够。 还没来得及满意，机械臂拿着显示屏过来。 灵动的ai音色活泼道：“寄存费明细已出示，请互动缴费，感谢您使用x-7602星球港湾区t1航站楼大件行李寄存服务。” 时晏和很想把这机械臂拆了，连同能源也一起退回去。 是的，时晏和不差钱，所以他从来没见过有人给他送礼还要收寄存费的! 就算补能装置确实不便宜，但这么贵重的东西都送了，还在细枝末节上抠搜什么啊!非要坑他一把才算完吗? “这么多箱子，您搬不回去吧?是否需要观光车配送服务?”桑弥娅掏出挂在脖子上的星港志愿工作证，补充道，“可以手环触碰付款。您的支持能够帮助我早日还清债务。” 时晏和：“……” 到付也就算了，还要加运费!真是什么师傅教什么徒弟。 坐在开往星舰运送补能装置的观光车上，时晏和气得想打人。 第14章 “哦，对了。差点忘了。”桑弥娅挠挠头，“闻总助说过，如果威廉先生问了有关他的事情，就给他带个话，没问就不要说。” “哼，狗嘴吐不出象牙，他说什么了?”说着，时晏和微微偏过一只耳朵。 桑弥娅撒开方向盘，双手作揖，“他说——祝您，一帆风顺，顺水人情，情深似海，海纳百川，川流不息，息息相关，关怀备至……我背不下来了，总之都是些……美好的祝福。” “好好开你的车吧!”时晏和更想打人了，但看在病号有伤的份儿上，他不好恃强凌弱。 在所有考察团成员正式登上星舰离开爱丽丝星球之前，大家在航站楼开办了一场失物招领会。 即便找回来的没有损失的多，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桑弥娅的欠条厚度减半，明明背上了债务，可她的表情却变得如释重负。 “咦?奇怪了。”主持失物招领会的代安娜在从黑书包里拿东西时，手环自动感应到了芯片，弹出消息。 她伸手摸到了一张熟悉的芯片，正是刚刚桑弥娅交给时晏和的那个纪念品。付费取件之后芯片自动格式化，可以供游客自由使用。显然是时晏和塞进去的。 手环弹出芯片内的信息，看得代安娜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是谁丢的——‘十天带薪休假额度’?!人人有份!!!” 考察团沸腾了。 基金会的带薪休假是不占周末的，也就是说，前一个周末连上五个工作日，再加上中间周末、接下来的五个工作日以及最后的一个周末。 这个带薪年假可以给带来连续十六天的假期! 时晏和双手环在胸前，闭着眼躺在按摩椅上，说：“提示，这个假是可以跟原本大家有的十天带薪年假连续使用的，且不占用星际公共假期。” 能连着用，那就是里外里一个月! ——看到没有，这才叫大方!这才叫送礼物! “不要抢，不要抢!”代安娜高举双倍投降，痛并快乐着，“人人有份!都说了大家都有，急什么啊!” 有这样的老板，她愿意干到公司倒闭! 终于，luna ultra 30 限量定制款迎来了她的第二次星际航行。 “星舰准备就绪，请求起飞。” “收到请求，前方安全，允许起飞，x-7602星球祝您一路平安。完毕。” 浩瀚星海在上，闻钊单腿站在总控台前，向着星舰离开的方向立正，敬礼。 ◎最新评论： 第13章 书信·停电 ◎愿你平安◎ 最危险的起飞阶段平稳度过，需要绕行的星群也都在时晏和的操作下有惊无险地完成飞行任务，接下来的航段十分安全。 操纵星舰进入自动驾驶模式后，他跟副驾驶上的司机终于可以松口气，解开跨过肩膀的五点式安全带，只保留腰部安全带。 这时候，他才有空查看工作群消息，将信息投放到星舰驾驶员的ar护目镜上显示。 【助理·代安娜：@时晏和亲爱的慷慨的帅老板，x-7602星球项目评估报告已经收齐，我已将所有数据整理上传，请您查收[比心][比心][比心]】 先别管这次外勤考察有没有办成事，时晏和在团队里的良好形象倒是树立起来了。原本大家对空降而来的小少爷多少还是有些不信任的，经此一行，员工们此前的担忧都烟消云散了。 仗着时晏和年纪小，一口一个慷慨帅老板调侃他。 时晏和在群里回复了ok表情包，却没点开分析报告。 直到此刻，他依然未能理清内心的纠结和犹豫，总觉得点开之后无论如何也不会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如果半数以上的成员给出反对意见，理由是很充分的，刚闹出那么大的事情，还想建游乐园简直是天方夜谭。他不好反驳。 假如情况正好相反，大家都对爱丽丝星球悲惨的际遇表示同情、被活生生的人和故事打动。他再反驳就显得铁石心肠、不近人情了。 过量的信息让时晏和心里乱得很，越是焦虑越是想要逃避。反正决策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他干脆不点开文件，先刷点别的。 不刷不要紧，一刷就看见了邮件箱里躺着份新鲜热乎的邮件，从闻钊的港湾区工作邮箱发来的。 “阴魂不散。”时晏和小声地冷哼一声。 “您说什么?不好意思我没听清。”司机耳朵听不清，看不到时晏和ar眼镜里的信息，更读不了他的心，一头雾水。 时晏和说了句“没什么”，略显尴尬地结束了发言。 他放空脑袋望向前方，ar屏幕停留在磨人初始界面。角落的邮箱红点吸睛得要命。为了转移注意，他点开系统自动推荐的电影，眼镜腿处的骨传导音响声音调到最大。 抓心挠肝的三分钟后，时晏和是真的没事可干，只能点开闻钊的邮件。 【亲爱的“与时”慈善基金会会长： 您好! 此时，我正在爱丽丝孤儿院图书馆的烛光边提笔写下这封信。 从今天开始，港湾区将进入为期三天的阶段性停电，我们需要将有限的能源优先提供给工厂生产防护罩配件和机甲能源核，以抵抗即将到来的变异虫潮。 在工厂里，爱丽丝孤儿院的优秀学生桑弥娅加入了修复防护罩的工作。在我写信的同时，她也在工厂里干得如鱼得水、废寝忘食。 说起桑弥娅，她在自己的书包里发现了很多考察团成员留下的小礼物。这让她感动的同时，内心也收到了莫大的鼓舞与善意。在此，我代她转达她发自内心的感谢。】 不把背包空着还回去，是代安娜提的主意。 她们在航站楼找到了还在运行的自动售货机，购买了一枚纪念品芯片。考察团成员们各自联网购买许多正版的电子书籍通过手环传输进芯片当中，并给桑弥娅留言。 时晏和选了几本与机甲相关的书籍，还夹带私货，塞了很多机甲实验校的宣传片、招生简章、官网信息。 那是个不错的苗子，跟着闻钊都学歪了，还是到中央星系接受正规的机甲培训比较好。 【烛火摇曳，连我这个向来神经大条的人也不由得心生许多遐思。 说起来有些惭愧，除了过生日和为了氛围燃起香薰蜡烛，我想不出什么新鲜东西了，便只能同您分享我妹妹十岁生日时的趣事。 当时，我的父母因工作上的往来，邀请了有同龄孩子的家庭参与生日派对。可就在我许愿的时候，那家的男孩趁着我妹妹双手合十、闭上双眼，抢先吹灭了她的生日蜡烛。 当时不仅是妹妹，大家都愣住了。 我拦下要重新点蜡烛的父亲，对那家人说：“多谢，吹别人生日蜡烛那就是愿意替别人过生日，是把自己的阳寿借给我妹妹。” 当时具体说了什么无法逐字复述，总之大意如此，我应该还说了几句阴阳怪气的吉祥话。 做生意的人迷信得很，信的就是这个，那家大人当场变了脸色。 我知道这回过嘴瘾要大难临头了，但我皮痒骨头硬吃惯生活苦，晾衣杆炒肉更是家常便饭。 没想到，父母没有阻拦，反而跟着我一起专挑那家人不喜欢听的话讲。送客之后一家人自己烤了个香蕉巧克力磅蛋糕插上蜡烛吃了。】 分手都那么久了，这个故事倒是时晏和头回听说。 他换了个姿势靠在椅背上打算继续读下去。 可能，会聊天也是闻钊的超能力吧。 这人话多，多得往外冒，但很会掌握分寸并不惹人讨厌，最擅长讲故事吓唬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有时候真不知道这混蛋在讲什么，却引得人莫名其妙听了下去。 【许是因为停电，思绪格外繁杂。 我向您介绍家人的故事，也是想起了本次在爱丽丝孤儿院闯下大祸的庞佑。有时我在想，如果他的家庭、生活的环境有所不同，他是否会走向不同道路? 只是，路都是自己选的，没有如果。】 读到这儿，时晏和的心里也五味杂陈。 【爱丽丝孤儿院的师生们都聚集在图书馆里。今夜的图书馆是允许悄悄话的，大家自发围在桌前，组成了一个个小组，围着火光谈论各自感兴趣的话题。 像是从几万、几十万年前，人们就已经围坐在火焰旁那样，今日的我们仍热衷于相似的方式在群体中分享温暖和食物。】 被文字鼓动，时晏和拿起一包芒果味的营养补充剂。驾驶舱禁止明火，他就在ar眼镜的视野角落放了电子篝火的动图。 【令我意外的是，危机之下的孩子们远比大人们想象得要平静和坚强。 “世界末日”似乎要来临了，但孩子们都选择照常生活，因为她们本来就没有虚度光阴，所以只需像往常那样珍而重之地感受此刻。】 不知不觉地，随着文字的流淌，时晏和的心渐渐静了下来。 【与她们的谈话中，我也收获颇多，重新认识了、理解了身边的人。比如，彭区长。 第15章 上次与考察团在食堂共进午餐，大家应该发现了她的食量惊人，颇有大胃王的潜质。自我见她以来就是这样，只是我未曾深思过其中缘由。 她的脸在烛光下更像狐狸了，机敏加倍、狡黠加倍，但分享给大家的故事很坦诚。她希望自己的过往能多少给大家一点力量，也不介意听者转述给其他人。 按照彭区长的原话说，她这个年纪了，什么没见过?爱丽丝还是宇宙未开发边角料的时候、最为繁荣的时候、虫灾的时候，她都是亲历者、老土著。】 【幼时，她家里穷、父母又偏心，衣服也好、玩具也好、书籍也好、食物也好，什么好东西都是紧着给弟弟的。弟弟剩下的才轮到她，如果弟弟剩不下来就是“你是姐姐，大的要让着小的”。 每次弟弟吃完有滋味的肉馅，把沾着拉丝口水的包子皮丢进她碗里的时候，彭区长说，她觉得自己在这个家连狗都不如。 而弟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很喜欢炫耀这种偏爱和特权，有的时候故意会慢慢品味，延长他欣赏姐姐眼馋的时间，还会假惺惺地停下来说“我好像吃不下了”。 等到他看到姐姐眼中亮起希望的光，又故意说“但是太好吃了，我还是吃完了吧，不浪费粮食!哎呀，都吃撑了，最后一口没有第一口尝起来好吃了”。 她当然恨偏心的父母、恶心的弟弟，但她更恨自己，恨自己那么馋，为什么要眼巴巴地等在那里，打心底渴求那份施舍? 可是她在长身体的时期，她切实地感到饥饿、需要营养……更需要尊严。】 【很快，物质匮乏的时期过去了，爱丽丝被开发成了旅游星球。她脱离了父母找到工作，在旅游局的食堂第一次吃上了一份正常分量的盒饭。 吃完，她一个人在厕所里哭过很久。原来，她是会有饱腹感的，不会一直都想吃东西，她不是馋、不是无法控制自己，而是从未被满足过。 成长的记忆全都被饥饿和憎恨填满，可这些也填不满不满足。虽然几十岁了，但十几岁时受到的羞辱和创伤至今仍是一根刺。 所以，她不再克制自己对食物的渴望，尽情地报复性消费，弥补童年被压抑的自己。 (但为了健康，彭区长已经在调整食量、自我疗愈了。她的社交媒体账号已经变成了“不减掉脂肪肝不改名区长”，由衷地希望她能够达成自己的目标。)】 【苦难和创伤不应被夸大和歌颂，而彭区长自有从万事万物中汲取“为我所用”能量的本事。爱丽丝作为旅游星最为繁华的时候，由她负责的美食餐饮板块占了最高的收益比重。 这样的成绩也支持她坐上了港湾区区长的位子。可就在彭区长准备大展宏图之际，变异虫灾又这么不讲理地来了。什么政绩啊、扬名立万啊、走向人生巅峰啊，全泡虫池里去了。 但彭区长就是彭区长，她说了，不沉湎于旧日的辉煌，不忧心于今日的虫殇，只愿把握此刻，尽自己所能，让情况好一些就够了。】 【无论是区长还是孩子们都有乐观的心态，只有我是个不成器的大人。 请您务必不要告诉他人，这是秘密，只倾诉与您听。 考察团走后，我陷入到迷茫和失落的情绪当中。 面对危机，我的表现比孩子们差一些。在这个畅所欲言的夜晚，我突然发现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没做，还有很多遗憾和执念未曾得到良好的处置。 但正因如此，更需要我打起精神，直面那些我求而未得和不甘的心绪。 我将驾驶从老战友那里借来的机甲，保护这颗星球。虽然以前做过机甲部长，也面临过大大小小的战役，可这么不富裕的仗，我是真没打过。 算了，大不了再搭上一条胳膊。 完蛋了手环要玩没电了，机械腿也给炸了没法充电，信只能写到这里了。还有很多未尽之言，希望能留到保卫战结束后，同捷报一起发给您。 此致 敬礼 x-7602星球港湾区总助理·闻钊 ps有一桌女孩在用蜡烛烧火漆蜡这类复古的小东西，我也拿到了一块火漆币，图案是一颗苹果。希望我能够平安归来，也将这份祝福分享给会长您。】 ◎最新评论： 【天呐好会写啊】 第14章 废星·守卫战 ◎再度，与你并肩作战◎ 港湾区又下雨了，五彩斑斓的。 潮湿的空气并没有独特的雨前藻类繁殖气味，泛着刺鼻的化学品味道。 爱丽丝孤儿院的地上校舍空无一人，操场、食堂、教室，都安静得没有半点学生的痕迹。 几日前被打砸、涂鸦损毁的地下校舍已经收拾整理完毕，虽然损坏的物品不能完全恢复到事件发生之前的程度，但起码保证了每间教室窗明几净。 而完成这项任务的人，正是当初参与了“骷髅帮事变”的男学生们。按照苏院长的话，“自己作妖、自己收拾”，这也是劳动改造的重要组成部分。 特殊时期一切为特殊任务服务，算总账还需等到大危机解决。 根据参与程度，“骷髅帮帮众”进入地下四五六层，由教师与当地警方监督，进行反省和劳动教育，不得以任何形式干扰地上的部署。 原本在地上教室的学生分为两拨。还有校外亲人与住所的居家自建庇护所，远离高风险中心;孤儿则进入地下一二三层，以班级为单位管理，集体避险。 好在原本爱丽丝孤儿院一个班级也就二十五六人的班额，两个班合并共用教室、宿舍也能勉强凑合。 学生们自制了许多中二标语贴在教室后方的黑板报上，什么“机甲大师，暴力拆虫”“闻钊出马，虫当杀虫”“信钊哥，不挂科”，是可爱又纯粹的祝福。 但本次行动的重点不是杀变异虫，而是为修复防护罩。 借来的私人老式机甲更多是收藏属性，出于军部安全限制不可能持有真正意义上的杀伤力武器。闻钊那点儿有限的弹药连自保都费劲儿，更别提把爱丽丝星球的虫子清扫干净。 星际联盟军部一时半会儿都搞不定的事情，闻钊一光荣退役的残疾老兵哪来的本事能一口气解决?不过是在保护罩外面吸引火力，为修补防护罩的工作人员争取时间罢了。 在虫子还没有聚集起来之前，彭区长下达指示，要求星球工厂制作外形相似的部件修补了大洞，使得防护罩起码看上去是完好无损的，暂时骗过变异虫。 没有高压电流迟早会被识破，但能骗一会儿是一会儿。 地上教学楼的一层，桑弥娅和工厂技术人员严阵以待。他们穿上了厚重的防护服和绝缘手套，防护服内外都涂了大量的稀土混合泥，可以有效防御变异虫带来的辐射与化学影响。 这也是桑弥娅她们来星港接送考察团时个个都灰头土脸的原因。 雨中的地面一片昏暗，变异虫的繁殖是指数级增长，昨天夜里还只是零星几只爬上防护罩被电死，今已经遮天蔽日。 “滋啦滋啦”! 快被变异虫压碎的防护罩这才后知后觉地开启高压电流，攻击外部的入侵者。 电弧爆发出刺目的强光，被击中的变异虫悄无声息地没了动静，冒着焦烟，但它们的尸体并没有被弹开，在这些虫子的上方还有更多的变异虫在蠕动、爬行，将整个防护罩压得水泄不通。 很快，无数骇人的口器张开，啃噬下方的变异虫尸体。 从同类身上汲取养分之后，获得充足能量的变异虫又在防护罩上种下排列整齐的紫绿间色半透明虫卵。而部分刚下的虫卵还在蠕动中就被旁边迫不及待的成虫吃掉。 电火噼啪中，本来还算“怡然自得”的变异虫群忽然诡异地全体停摆了一瞬。 在吃尸体的、啃防护罩的、爬行的、种虫卵、吃虫卵的全部停下，时间凝滞般的死寂。 土色迷彩外观的机甲飞在虫群上空，向下面层层叠叠的变异虫吹了个口哨。 变异虫的眼睛一个接着一个地亮起了绿色的荧光，所有活着的变异虫挥动虫翅，微微离开了防护罩。 突然，刺耳的变异虫鸣叫声钻进所有人的脑袋里，无法忍受这种声波的人类陷入了片刻的昏厥，部分体弱敏感的技术人员直接吐在防护服头盔里。桑弥娅年纪小，反应尤为剧烈。 “艹!” 机甲里的闻钊单手扶住剧痛的额头，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用来收藏的老式机甲是真的老古董了，连个声波防护材料都没有。得亏他的脑壳和脸皮一样厚，勉强禁得住，不至于连机甲都失控了。 “嗡”! 万千虫翅的嗡鸣声听起来像是地动山摇，变异虫闪着荧光的巨大口器齐刷刷地撞向闻钊。 “机甲不怎么样，致幻诱捕剂质量倒是好得很啊。”闻钊苦笑着拨动身边复杂的操纵杆与电控按钮，喷着变异虫诱捕剂远离城区，向天空上挺进。 第16章 像是神王的水瓶自天空吸走了黑浪涌动的冥海与恶鬼。闻钊化作一颗流星，将虫群引到了云端之上。 绝大部分的变异虫都离开了防护罩，只有小部分变异虫卵还有刚刚从卵中孵化出来、不具备飞行能力的幼虫还留在防护罩上。 能源工厂的员工们收到信号，防护罩管理部门的工作人员准备完毕。 “轰”! 防护罩的功率在瞬间达到顶峰，电光与激光冲击烧尽了港湾区绝大多数的能源储备，以此为代价，燃尽了所有残留的变异虫卵与幼虫。 随后，港湾区防护罩彻底断电，开始修复工作。 技术不成熟的学生机甲拼拼凑凑、缝缝补补也被赶鸭子上架，在防护服内部辅助修补工作的运输和人员安全保障。 有致幻功能的诱捕剂数量有限，喷洒完毕，闻钊将陷入苦战且无法控制全部变异虫群，必定有部分变异虫返回地面防护罩。 没有高压电弧，防护罩的功能大幅削减，但城区防护罩材料坚硬，一时半会儿无法物理突破，只要变异虫不攻击正在修补的区域就好。 “大家保持手部的手套干净、干燥，按照演练情况行动，手指口呼，不要遗漏细节!” “零件有破损在我这里更换!” “护卫机甲不要飞到防护罩外，节省能源!” 于此同时，万米高空之上。 密不透风的黑暗中，荧光绿的变异虫眼和狰狞的口器拼接组合，像是鬼火骷髅的巨网，将机甲笼罩在内。虫群依靠着数量优势轻松围困了装备落后的敌人。 变异虫发动进攻的尖啸把机甲引擎的轰鸣声压得声如蚊呐，闻钊以极快的速度向上方推进，一枚小小的子弹向着相反的方向飞去。 “轰隆”! 蓝的、绿的、紫的、黄的、红的，一团炸开的火光中什么颜色都有。 尽管闻钊已经提前加速撤离，但还是未能及时到达安全距离，整个机甲都被爆炸的余波击飞。 虫群自以为它们已经将闻钊的机甲包围得密不透风，可自始至终，它们围困的不过是一罐有致幻功效的易燃易爆的诱捕剂和老旧的农业无人机而已。 闻钊弹药有限，只能以身为饵。 他改装喷洒农药的农业无人机，再灌上变异虫致幻诱捕剂开了自动喷洒，放风筝似的让机甲牵着向上冲。 等虫群被吸引到不会波及港湾区、老旧机甲也能承受的高度，闻钊再打开无人机独立飞行模式，断开机甲与其连接，迅速逃离现场引爆。 无人机的速度自然慢的得很明显，让变异虫误以为机甲减速，本能地发动进攻。闻钊在逃离过程中以灵活的操作避开变异虫的撞击，待大球状的包围圈形成后引爆虫群。 此番爆炸声势浩大，但变异虫要是不难杀，也不会成为毁灭数个星系的毒瘤了。 变异虫折损不小，但只要有口气在都是攻击力，刚刚在外侧包围圈的变异虫因远离爆炸中心和身体强度侥幸逃过一劫，倒是因此从幻觉中炸醒来。它们果断放弃与暗中的闻钊缠斗，转而攻向地面。 “糟了!” 老旧机甲因为爆炸冲击导致右侧机翼失灵，襟翼形变脱离控制，无法通过方向盘调整方向。闻钊索性收起机翼关闭动力系统，以自由落体的姿态追赶虫群。 驾驶舱内气压出现问题，变异虫尖锐的进攻频率中，两缕鲜血顺着闻钊的耳道流出来。 在下落的同时，他也调整好了机翼，加速赶在虫群之前挡在了正在修复的防护罩破洞外。 一来一回之间，闻钊极大程度地削减了变异虫的数量和战斗力。修补防护罩的工作人员得以在没有任何干扰的环境下高效展开修补作业。 但不够，还是不够。 不是闻钊争取的时间不够长，而是地面工作组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并非原厂制作的零件不是每个都能完美适配，部分装上去的组件经检查无法正常连接程序通电、只能拆掉重装，这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防护罩还有三分之一的面积未能完成修补，而最后修补工作却因为能用的组件不足陷入停滞。 他们需要更多时间。 “那些淘汰的、不能用的在哪儿?”防护服内的桑弥娅已经全身湿透了，汗水裹着稀土泥流进眼睛里，她却连掀开头盔擦一下都做不到，“说不定又能装上的人让我改装试试!” 在对讲机里了解到情况后，闻钊只说了“收到”。 也许是他此前用老式机甲炫技操折磨兵蛋子次数太多，该遭报应了。 他下意识地紧紧抿着唇，瞥了眼捉襟见肘的能源表。 弹药有限、机甲强度也落后了好几个版本，远超常规的敌人面前，闻钊从未觉得老式机甲如此的笨重和迟滞。 除了上，他没有别的选择。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没有充足的弹药就借力打力，趁着变异虫要张嘴喷射强酸，先发制人把火弹打进虫肚子里，机甲像是丢投掷弹那样把即将爆开的虫子丢回虫群。 老式机甲视野受限，360度环视监控存在延迟，但这个时候单凭“看”已经起不到太多作用了。没有自动紧急避障、散射激光炮、保护能量罩，闻钊只能靠着经验和战斗直觉搏命。 渐渐地，强腐蚀性的虫液浸透了机甲表层的保护涂层，开始侵入机身腐蚀金属。闻钊面前的中控台密密麻麻地被红色故障弹窗铺满，机甲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他已做好觉悟，将残存的机翼展开当做盾牌，收拢机甲的形态支撑在防护罩的待修区之上。但在数量庞大的变异虫袭击面前，眼前能源耗尽的老式机甲不过是撬开壳的软乌龟，撑不了多久。 “警报、警报，请地面维修人员寻找掩体、紧闭双眼!重复警报……倒计时，十、九、八……” 这不是闻钊或者港湾区的任何人发出的警报。 倒计时结束，一道金光穿透虫群的叠影，像是拨云见日，暴风终将平息。 在崭新的蓝紫色星空机甲驾驶舱里，时晏和扯了扯仿生面具，扬起了嘴角。 ◎最新评论： 第15章 书信·致谢 ◎年轻难免躁动，需要极限项目◎ 赶上了! 威风凛凛的机甲喷燃着金红的焰尾，像是幸运女神投掷的流星坠入爱丽丝。 不能被它轻盈流线的外观设计迷惑，堆料到极致的新型机甲追求的是烧钱艺术，超越时代的飞行性能使得机身灵巧得像是穿梭在昆虫间的飞鸟，结结实实的重炮不要钱似的打在变异虫身上。 防护罩里面那几只学生自组机甲跟正经的比起来，跟小鼻嘎扫地机器人似的。 连闻钊那已经成为“时代的眼泪”“时间的浪漫”的私人收藏老机甲也被衬成了大脑袋显示屏。 时晏和看着眼前已经被腐蚀的老古董，都有点怀疑这台“爷爷机甲”能不能接上他的通讯。 忽然，面板弹出私人频道消息，机甲系统自动避障功能开启，一枚专治变异虫的驱散弹从机甲背后的隐藏弹匣弹出，正中想要偷袭的一只倒霉虫。 虫子在机甲雷达感应死角，时晏和没注意到，自动避障是系统通过了接入通讯的友方给出操作信号。 而能做到这件事情的，显然是正在用机甲跟他比大拇指的闻钊。 时晏和没有回应闻钊的手势，转身冲着变异虫“突突突”发泄他的不爽。 他是带着高级私人机甲来搞“降维打击”耍威风的，哪成想那么明显的偷袭他都没有察觉，还是让闻钊帮他开的自动避险。 离开机甲队的一年没怎么训练，时晏和终于明显地察觉出来自己的驾驶水平退步了。 虽然在闻钊眼里，他只是善良好心且高冷的“威廉先生”，但时晏和还是觉得别扭得跟驾驶位长刺似的坐立难安，还有点……心虚。 每个在减脂期被健身教练撞见吃冰淇淋蛋糕的人，每个假期最后一周被家长问起作业写没写完的人，都能理解时晏和。 时晏和就不明白了，他早退役了，他有什么好心虚的! 被气到默默抓狂的时晏和咬着牙，不断接收闻钊给出的坐标信号和操作信号。 “轰”! 包抄之下，七色变异虫礼花连环炸响。 “刷”! 攻其不备，变异虫激光刀炙烤刺身滋滋冒油。 略有些生疏的手法和下降的反应速度，让时晏和不能像往常那样及时处理这些消息。新机甲追老机甲的速度竟然有些吃力!但他不愿认输，咬着牙硬干。 而在发现指令回应堆积的同时，闻钊根据对方的反应速度调整了作战方针，保证持久战精力得到合理分配。 那些在浩渺银河里分道扬镳的时光确切地存在着，漫长又煎熬。 可此刻，他们默契得像是从未分开。 他们终于再度并肩作战。 …… x-7602星球，爱丽丝孤儿院。 第17章 孤儿院简陋的“贵宾套房”，终于货真价实地上档次起来。 家政工已经按照列好的要求清单布置完房间，时晏和转了一圈表示勉强可以，放松地陷在沙发里。 窗外喧嚷，新型机甲停放在操场上，悬浮激光围栏外面全是学生。 学生们惊得合不拢嘴，“卧槽”左一句、右一句地往外掉，都扔到时晏和换气通风的窗口了。 “这激光围栏就一根线，我手从上面伸过去又怎么样?” “你看他没事儿!我也要摸!” “让我也摸一下!” 这世上总有胆大手欠的娃儿。 原本闭目站立休眠的机甲忽然亮起激光眼，冲着刚刚触动激光围栏的小孩扫过去，身体缓缓摆成战斗架势。 “啊啊啊!救命啊!妈妈!” “哎呦卧槽!” “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 在学生们的欢呼声和笑声里，展开双翼的机甲追着手欠的学生在操场上跑圈，稍微跑慢点就放点不伤人的小电流抽在后面，只有激光特效、没有实弹的机甲枪绕着几个小孩描边。 这是时晏和设置好的程序，专门用来吓唬这些乱动别人东西的小屁孩。 他的嘴角不自觉歪成了不太明显的对号，恶作剧得逞的愉快心情写在脸上。 带着这样的心情，时晏和躺在沙发上，点开了虚拟屏上的邮件红点。 【亲爱的“与时”慈善基金会会长： 展信悦! 在伤病中写下这封邮件确实有些吃力，但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向您表达说不尽的感谢和喜悦。 感谢您慷慨的帮助，感谢前往爱丽丝星球的所有考察团工作人员! 了解到考察团的绝大部分成员都在资助我星上投了赞同票，并提供了许多有建设性的意见和星球重建、改造方案，星球区长彭于飞女士流下了感动的泪水，整个行政厅都为此激动起来。 请原谅我们的语无伦次。在收到威廉先生发送的支援物品清单时，我们的反应用“瞠目结舌”形容再不为过。这是远超我们想象和预期的物资! 感谢您帮忙疏通关系，让我们获得了星际平安保障公司的最新型号实验性防护罩，我们将参与用户体验反馈计划，积极配合防护罩技术的研发工作，以更好的商务礼仪接待防护罩安装团队。】 “你懂个屁的商务礼仪。” 一码归一码，时晏和就算被夸得很受用，也不会原谅闻钊糟糕的接待。 现在惊讶到这种地步有些为时过早了。 时晏和体验过，新型防护罩的空气净化功能让人惊叹，而以他的体感，爱丽丝的居民们大概已经许久没有呼吸过正常的空气了。 难怪呼吸系统疾病的发病率高得过分，连闻钊的声音也比从前多了不少鼻音。 时晏和很期待新防护罩建好的那天，这里的人们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托您的福，在虫灾治理上，爱丽丝的环境得到了史无前例的改善。 本来军部批准的清扫弹每个季度至多申请一次，且过批手续严格，中签也要碰碰运气。没想到就在刚刚，我们收到了增加批准的清扫弹，预计本周末上午十点到达。 技术人员在海中虫池投放了最新研发的、针对甲型d1t1变异虫的神经毒素，对人类无害，对生态环境的影响较小，且能保留变异虫的能源依然可以开采和加工。预计三个月后，虫池将得到有效控制。】 居民生活和游乐场的建造都需要安全可靠的环境，先缓解虫灾总归是没问题的。但爱丽丝的居民也靠虫子创造价值，保留虫子可以继续作为原料投入工业用途也是十分必要的。 【不怕您笑话，昨天的我在那个时刻是很绝望和沮丧的，而且我不甘心，不断想着，要是有更好的机甲设备，我就能换上百八十种手法花式解决变异虫了。 根本没有想到，竟然是威廉先生去而复返。 他在变异虫对战时的英勇身姿令我十分惊喜，作为前机甲部长，我对他的认可不掺杂任何个人情感因素。服役期间，他一定是位优秀、出众的机甲队成员，在机甲操作技术和战略战术上表现突出。 但我没好意思当面告诉威廉先生，烦请您代为转达我对他的赞美和感谢。】 “为了哄金主都要把人家的下属夸上天了，还说不带个人情感因素……马屁精!” 时晏和白眼一翻。 要是他在机甲队实机操作训练时表现成这样，闻钊早就说什么“这不是你应有的水平，我不觉得是你的能力问题，那么就是态度问题了”这类毫不留情面的话了。 【从前，爱丽丝孤儿院的孩子们对我还是带着“会开机甲”的崇拜滤镜，经过今日一战，我马上就要作为过气偶像跌落神坛了。 威廉先生开着新式私人机甲从星港穿过城区通路时，早已得到消息的居民和孩子们列队欢迎。他并不贪图名利，想着从侧面悄无声息地溜进去，却硬是被我架着走了正门。 这绝对不是虚荣或逞威风，而是人们太需要精神上的价值和力量了。 您不知道，他走过夹道的人群时，有多少人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多少人用满是崇敬、喜爱的眼神注视着他，多少人发自内心地释放着长久以来的压力为他欢呼。 (以及威廉先生在公共航路依然封锁的情况下，依然愿意驻扎在爱丽丝星球对接基金会事务，我感到的莫大的喜悦)】 回城区的时候，闻钊堵着他，不让他溜走。尽管闻钊受的伤不小，也明显很累了，但任谁都能看出这人亢奋得不得了，还不忘叮嘱时晏和“回去的姿势要帅一点”。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说时晏和不开心那绝对是骗人的。 他时常在思虑中感到空虚和寂寞，真正持久扎实的快乐和价值感，总是少之又少的。 不只是闻钊，他也同样在回味那好得不像是真实的感受。 【在病房写到这里，我听得到了学校方向传来的货运车引擎声，是又一批捐赠给学校的物资。 虽然我们已经不好意思再向您开口，但您和考察团的各位是如此的细心，已经追加了许多给学校的投资。 负责修缮受损教学楼的工程款已经到位。此前无论如何也买不到的高营养速食产品和新升级的锁鲜罐头也运进了校园。还有能够前往中央星系留学的基金会奖学金名额…… 您为我们做的已经太多太多。】 时晏和完全不否认这个说法，也不觉得过誉。 他可是连自己星舰上的卧室私人空间都堆满了订到天花板的支援物资箱，星舰还因为超重出行被罚款，可以说颜面尽失了。 【再次感谢您的资助，这对我们无比重要，依然期盼以后能与您有合作机会。 修建乐园的消息已经在爱丽丝孤儿院内传开了，所有学生都在祈祷乐园一定要在自己毕业之前修建好，他们可不想等自己走了之后学校才翻新升级，什么都没享受到。 不过就算是在毕业后建好，乐园的存在也能解决年龄较大的学生的就业问题。乐园未来的运营还会持续提供岗位，还需要更多优秀的人才，这对学生们而言无疑是件好事。 说起孩子们，我的思绪又发散到了远处。 青少年激素变化的刺激让他们难免躁动，也酿成了大祸，但终究是堵不如疏。 或许乐园需要一些极限项目，蹦极、跳楼机、过山车、机甲模拟驾驶什么的，释放一下躁动和体力，在失重感里体会生命存在的重量，在极限的高空体会濒死感，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认识身体和生命。 当然，想要体验吊桥效应恋爱的人群，应该也很需要这样的区域。 关于游乐场相关的汇报计划书我以附件的形式添加在邮件中，供您查阅。 为您献上我的敬意。 此致 敬礼 x-7602星球港湾区总助理·闻钊】 ◎最新评论： 第16章 母星·歌者 ◎rosemary kim金露玫◎ 中央星系，首都星。 大平层的落地窗紧紧地拉着遮光窗帘，阳光正好的白天也休想投进来半缕日光。昏暗的房间许久没有开窗通风，气味并不好闻，尤其是茶几上摆满吃剩的外卖盒的情况下。 “滴滴滴”! 手环屏幕的亮光和铃声一样突兀地打破空间的寂静与沉闷。 没有人来回应这通电话，长久的振铃停息后，手环依然放在被久坐后塌出屁股坑的沙发上。 厕所的抽水马桶响着水声，穿着居家服、蓬头垢面的女人打着哈欠回到客厅，严丝合缝地坐进了沙发的坑里。 茶几上的外卖所剩无几，女人在纸袋、盒子的中间翻找，终于在最下方找到了一袋冷掉的薯条。 外壳变干硬粗糙、薯条整体变软，绝对不是好吃的状态，但女人还是毫不介意地塞进嘴里。 她一边吃薯条，一边打开手环的虚拟投屏，刷起短视频。 第18章 “家人们，谁懂啊?” “这届网友的嘴都这么严吗?” “感谢大哥送的游艇……” “我宣布，最厚颜无耻、水性杨花、拜高踩低的娱乐圈渣泽来了，变异虫来了应该拿金露玫的脸皮当防护罩，因为她不要脸且脸皮够厚。老实人秦屹在外拍戏，她在夜会小男模……” 只听“咚”的一声巨响，手环被拆下来砸在客厅的墙上。 但手环质量很好，并没有被砸坏，还在播放营销号的ai语音。 “刚被爆出轨就发离婚声明，谁信啊?如果真是两年前就离婚了，怎么不早发!三个月前还在参加爆火夫妻综艺，当全网没有记忆吗?秦影帝真是体面人，竟然还公开为出轨前妻说话……” 最不想听到的东西还是涌入了女人耳中。 她捂住耳朵、抱住脑袋，大声地尖叫起来。 不想听、不想听! 她发出长而凄厉的尖叫，平日里尽心维护的嗓子感受到了撕裂般的疼痛，但她已经不在乎了。她只想那些颠倒黑白的声音消失。 “去死啊!” “都是骗子，恶心的垃圾，去死!去死!去死!” 她的涵养让她多年来从未用肮脏的词汇骂人，她只能攥拳砸在落地的手环上，一下又一下的发泄她的愤怒。 手环并没有被她砸坏，只是在触碰下终于退出了短视频软件。 世界安静了，女人筋疲力竭，蜷缩在地毯上。轻轻的抽泣渐渐变成撕心裂肺的哭声，然后，又慢慢归于平静。 半小时后，客厅的门被人敲响。 “露玫、露玫!”女生焦急的声音传来，“是我，邱风吟，没有别人。” 经纪人邱风吟在门外敲了一会儿，才说：“你不开门，我就直接闯进来了。” 躺在地上的女人艰难地爬起身，走到门口开了门。 走廊的灯管刺的她眯起了眼，抬手遮住视线。 灯光下看得清女人的脸，她就是刚刚手环上营销号痛批的“出轨女星金露玫”。 经纪人打她断联起就开始担心她，如今看到她全身浮肿、憔悴的模样，心疼得不得了。 “你吃东西了吗?”她关切地问。 金露玫没有讲话，只是坐回了被外卖包围的沙发区。 “哎呀，炸鸡薯条、奶茶、爆辣面……为了两个渣男，你不要嗓子了?”任谁都能看出来她的自暴自弃，经纪人心痛又心急，“露玫，你这样不是正中他们下怀吗?” 金露玫声音沙哑，“无所谓，反正以后不会有人听我唱歌了。” “怎么会!你本来就一点错都没有，凭什么啊!你相信我，已经在公关了。都会过去的，啊!”邱风吟抱住金露玫，心疼地擦去对方脸上未干的泪痕。 她闲不下来，一边帮忙收起桌子上的剩外卖，一边骂道：“本来就是秦屹不厚道，借着这个由头把自己摘出去，脏水全泼你身上，到时候他赌博、嫖娼的事情全给他抖落出去!我看他怎么办!” 金露玫靠在沙发上，像是一具尸体，死沉沉的眼睛没有焦点，“没用的。我们没留下证据，他观众缘那么好，没人会信。” 明明离后跪求再营销一段时间模范夫妇的是他，转头只给自己树立伤心老实人形象，发文里处处泼脏水、暗示金露玫婚内出轨而自己不断包容的也是他。 “没办法，现在网友情绪上头，舆论一边倒，再加上离婚后我和他也确实没断了秀恩爱，说不清楚。就算有人脑子清楚，看出来秦屹有问题，也不会顶着被骂的压力在网上说的。” 金露玫能怪谁呢? 她心软，也怕公众形象受损。想着好歹夫妻一场，演一段时间就好。可哪成想背刺的一天来的这么快，毁掉了她的所有。 “也是我不小心，以为找个冷门的度假星球散散心没事儿。可我忘了我是没有没有隐私的人。小洪收了礼物就喜欢晒到社交媒体，网友都是拿显微镜上网的，想扒出来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金露玫已经冷静下来，她累了。 “婚都离了，凭什么不能找新对象?”邱风吟气愤地将一只男士手环丢进垃圾桶，“他大爷的，小洪平时看着贴心，甜言蜜语一套又一套，偏偏这个时候……” 说着，她自知失言，停了话头，有些紧张地看向金露玫。 在获得了经济自由、社会地位之后，对于金露玫这样的女明星而言，建立一段亲密关系的难度反而变大了。 有了钱、有了权，也就有了做恶的成本和胆量，多年来共同从一无所有打拼到现在的枕边人，突然就烂得认不出来了。圈内都是脏池子出来的，真要比烂甚至没有底线，多少人混久了还能不变? 离婚后，她只得放下自己对灵魂共鸣、心灵相通的需求，花钱找年轻的、干净的男孩子，提供点情绪价值和年轻的身体。表面上“吃的很好”，实际上是无路可走的下下策。 她将脑袋撞在沙发扶手上。 “我以为我们都一样潇洒，至少互相尊重。可洪棋杉看我终究是看一块肥肉。男人不会认为自己高攀，只会盲目自信，觉得自己真有本事，什么顶流女歌手都能轻松拿下。” 她看得明白，哪怕情绪已经崩溃了无数次，她的理性依然没有丧失。 “算了，又要花钱，又要在他装逼却暴露自己无知的时候忍着不笑出来，到最后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给谁提供情绪价值了。断了就断了。” 邱风吟听她这样说松了口气，还好金露玫沉迷情绪性进食，应该还不知道洪棋杉用顶级魅魔男小三人设直播带货，还利用遮遮掩掩、半真半假的爆料为直播间引流的事情。 如今的情况，金露玫受不了这个刺激。 这些垃圾，只能等到日后找到合适的时机清算。 “我要赔多少钱?”金露玫抠着自己的美甲，“秦屹的低龄粉丝估计要开始给品牌方发信息要求撤我代言了吧?还有那几个晚会和网络综艺，肯定不会让我上了。” 邱风吟避而不谈，只是说“没关系”就转移了话题，“正好，你这么久都没有休息了，那些杂七杂八的工作不干也罢。你有作品、有资历、有群众基础，不愁工作。” 她换了种说法安慰道：“星网没有记忆，过段时间大家就忘记这码事了。我给你打包票，三个月，你信不信三个月之后全网连秦狗粉丝都不在乎这码事儿?敢不敢跟我打赌!” “我不，拒绝黄、拒绝赌、拒绝黄赌毒。” 金露玫也是摆烂了，歌也不好好唱，正好刚刚发泄的时候嗓子喊劈了，索性不要铁肺歌王的人设，尽情跑调了。 “抱抱。”邱风吟向她张开双臂。 金露玫没有讲话，只是投入了最安全的怀抱。 离婚的事情过去很久但她依然不愿意面对，她甚至不敢告诉思想保守的父母，就怕家长知道了之后劝和、劝她生孩子。 如今以这样的方式被曝出来，也算是各种意义公开地、真正地断了。没人会要求她“隐忍”“包容”“挽回”了。 能理解她、无条件站在她身边的人，都不是血缘连接的人，而是自己选择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邱风吟忍不住说。 “露玫，你多久没洗头了?” 说完，两个人都没忍住，笑得前仰后合。 等金露玫洗漱好，邱风吟也把她搞乱的家收拾得差不多了。干净、温馨、色彩丰富的空间，保证没有半点臭男人的痕迹。 两个人一起瘫在沙发上敷面膜时，邱风吟打开客厅里的巨幕光屏。 “虽说商业性质的工作咱们暂时不搞了，但公益性质的事情可以做一做，等过三个月再放出来，挽回一下公众形象，咱们就可以美美复出了。咱们实力派，开个口观众就被迷倒了。” 说着，邱风吟将手环上的宣传片投到前方。 “梦幻的珊瑚之海，醉人的葡萄酒庄。牛羊、绿野、群芳……这里是编号x-7602星球，当地人亲切地称呼它为‘爱丽丝’的田园星。” …… “你是否愿意伸出手，帮助爱丽丝星的孩子们重拾欢乐的笑脸?” 邱风吟解释道：“你还记不记得咱们捐过免费午餐?这个爱丽丝星就有咱们当初捐助的对口学校。那边区长前段时间发来了邀请函，说是要建游乐园什么的，你看一眼。” 电子视频邀请函宣上，微胖的彭区长正在校园内一边行走一边对着镜头微笑口播，字正腔圆地介绍爱丽丝孤儿院的情况。 “你看，镜头里没有男学生，都是干干净净的女孩。咱们这回不要去有臭男人的地方，好不好?”邱风吟摇了摇金露玫的手臂。 彭区长笑起来眼睛眯着，像是狐狸，又因为圆圆肉肉的脸显得慈祥与和善。 总之，是个很让人舒服的女性长辈形象，金露玫并不讨厌。 “这里是星际的边角料，却是我心中的小骄傲。不毛之地也有强盛的生命力，我们要开出鲜花，要唱响群星!” 第19章 镜头跟随彭区长手指的方向转向游乐场的摩天轮废墟之下，合唱台上，中学阶段的女孩们穿着统一的学生制服，小学阶段的豆丁们都穿着蓬蓬裙像是一排彩色的浴花起泡网站在最前面。 “我想要，闻到花香，随蒲公英去往远方。” “我想要，放声歌唱，向流星雨许下愿望。” 孩子们唱起了青涩但悦耳的原创歌曲和非常经典的《the seal lullaby(海豹摇篮曲)》。 金露玫也是小时候从合唱团出来的。她听得出这群孩子的声音经过良好的专业训练，乐感和表现力不输中央星系的优秀儿童合唱团，甚至还有种养尊处优的孩子身上没有的生命力。 她闭上了眼睛，沉浸在歌声中。 乐曲结束后，她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爱丽丝星球……远吗?” 邱风吟打开星际导航给她看，“挺远的，现在航路维修，还是什么，过去的路程估计得挺辛苦的，条件估计也……” “那都不重要。”金露玫翻出润喉糖塞进嘴里，“远就好。” ◎最新评论： 第17章 母星·拌嘴 ◎我老哥，亲生的◎ 首都星，定远区星港。 “去往编号c-8698星球的旅客请注意，首都星定远区星港温馨提醒，您乘坐的ae5021大型星际航班很快就要起飞了……” 极具科技感和未来感的恢弘大厅，琳琅满目的奢侈品店，往来匆匆的行人和机器人组成庞大的洪流被机场科学的引导记号导流到不同的地点。 “哇!” 桑弥娅从来没见过大到需要坐地铁通行的星港。帅气沉稳如她，也忍不住发出赞叹的声音。 “厉害吧!”闻钊站在她身边，比她高上些许的身影一同倒影在星港地铁的玻璃窗上，“这个机场的面积比港湾区还大呢。” 正如时晏和承诺过的那样，爱丽丝孤儿院获得了基金会特批的前往中央星系留学的奖学金名额。桑弥娅作为第一批吃螃蟹的人，登上了前往首都星的星舰。 基金会的专员和特聘志愿者已经在机场外等候，准备带桑弥娅参观目标学校。 令时晏和感到不满的是，闻钊在的桑弥娅择校问题上插手过多。 “我不放心，我得跟着。” 闻钊作为监护人随行，不仅对志愿者挑选的众多学校挑三拣四，还对专员精心准备的行程安排指手画脚，仿佛是在质疑基金会工作人员的专业性。 “听我的，别的都不用看，听这两所学校的实验课就够了。” 但其负责认真和强势的态度，又莫名地让时晏和觉得他是个合格上心的监护人，以他的专业这么干也是理所应当。 时晏和手环震动，降噪耳机接入了一通新的电话。 “好的，没问题。交通这边由我们全权负责，两名司机都是军转民背景，保证行驶安全，往返使用luna ultra 30限量定制版中型私人星舰和专属机甲接送，隐私性和舒适性也有保障。” 闻钊悄悄拉着桑弥娅“啧啧”道：“你看看，这就是成熟商业人士的魅力。” “专业。”桑弥娅连连点头。 而时晏和对此全然不觉，注意力都在电话那边。 “可以加进合同里，我让法务部将改好的合同发过去请您过目。有什么问题欢迎随时与我沟通，谢谢。” 时晏和挂断电话，才发现两双星星眼一高一低正好奇地凑在他身边。 “怎么了?”时晏和向后退了退。 闻钊笑着说：“没什么。” “就是欣赏一下成熟商业人士的帅气。”桑弥娅很有默契地接上话。 时晏和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搞不明白他们到底是捉弄人还是什么，转移了话题，“金露玫那边答应了。” “真的假的!”闻钊蹬着他用教室铁质桌子腿改装的假肢，“叮咣”踏着地面走近，“那可是铁肺歌后啊!真愿意来我们这小地方?” 这不太文明的动静引得整个车厢都侧目看向他们三个。 时晏和在注目礼下全身都不舒服，看着闻钊简陋的假腿就气不打一处来。本着不跟大病初愈的人计较的原则，他都忍一路了，到现在终于是忍不下去了。 他压低了声音问：“你不是会做机甲吗?顶着这玩意儿是干什么!” 闻钊两手摊开，“隔行如隔山，机甲是机甲，义肢是义肢。这个桌子腿还是我特地挑选的呢长度正合适，硬度也够!反正都不舒服，能用就行。” “……”时晏和不语，只是看着他。 闻钊挠挠头，“那要不……我去商场服装店拆个人体模特的脚?” “……”时晏和扭过头，装作不认识他。 闻钊摊手，“那我也没办法啊!厂家说定制假肢要半年才能做好，配送更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总不能一直金鸡独立或者让威廉先生给我推轮椅吧!” 此人的无奈行径简直是照着最能让时晏和生气的样子长的。 多说多气，时晏和懒得跟他废话，问：“你的假肢在哪个厂家做?” “飞鱼，医疗器械与辅助设备他们家很可以的。”闻钊还有脸笑，“他们家有我数据的，不用再去量，就是客人多、订单也多。” 问完，时晏和也没搭话，自己打电话处理工作去了。 “完了，威廉先生不高兴了。”闻钊同桑弥娅讲悄悄话，“金主爸爸，我们可不能惹他。” 桑弥娅深以为然。 虽说是讲小话，但闻钊生来音量就偏大，胸腔还厚，声音有穿透力得很。这个讲法跟当着时晏和的面说没有任何区别。 现在，时晏和是气得连白眼都懒得翻了。 直到下了星港地铁，他才终于头也不抬地跟闻钊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你那个订单退了吧。” “啊?”闻钊不明所以，又摆出最让时晏和心烦的装傻脸。 时晏和强压下怒火，“我是说，你把那个半年后才能做出来的假肢订单退掉。” 说完，他才发现刚刚自己气愤的情绪其实并未完全压下来，话说的很冲，不免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他缓口气，略显冷淡地解释道：“是我的助理代安娜在随团考察后撰写的提案。她发现受虫灾影响，孤儿院也有很多需要义肢的孩子，我们需要实地考察合作厂家，在成年前为孩子们提供免费义肢。” “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啊!”闻钊显得很兴奋，他双手抓住时晏和的手掌用力握住，扎扎实实地摇了两下，“威廉先生，还有代安娜女士，我代表孩子们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感谢的话再嘴边绕了好几圈，吐出来却结巴得不成样子。 闻钊讪笑道：“这……您瞧我这笨嘴拙舌，都说不出话了。” 对此，时晏和很不满意。 信里彩虹屁吹得天花乱坠，怎么这个时候连句好话都说不清了? 可看着闻钊高兴的样子，他却怎么也无法忽略内心萌生的小小的骄傲。 ——看吧，还得是我。 时晏和心气儿顺了不少，连带着语气都缓和许多，“飞鱼确实不错，但排期太久，等他们做好出库，孩子可能都长个子戴不上了。比起来，菲克斯那边沟通的结果更快些。” “菲克斯?最早给战地记者复苏断指走红的那个?”作为需要义肢的人，闻钊对各个涉及医疗器械的公司都多少了解些，“那不是随随便便一款产品都贵到要死?” 末了，他摸着下巴补上一句，“啧，除了贵，菲克斯生物工程确实没有任何缺点。不过贵不是它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可是问题又回来了。”闻钊歪头道，“这跟我退飞鱼的假肢有什么关系吗?” 时晏和刚压下来的气又上来了，“我需要一个清楚义肢改造的人为孩子们体验和挑选义肢，不找你这个现成的，我上哪里找清楚孩子情况的残……” 话音戛然而止，话头虽刹住了，但也晚了，他不免一阵后悔。 “对不起，我……”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怎么道歉也于事无补。 时晏和不敢去看闻钊的脸，只说：“基金会全额为你订购菲克斯的义肢作为报酬……以后需要更换，也在报销的范围内。” 他越说声音越弱。 本来，他是想给补给闻钊一条更好的腿。 “谢谢你，威廉先生。” 意料之外的道谢在他背后响起。 “今天已经对你说过太多次‘谢谢’，但是我还要替孩子们再对你说一声‘谢谢’。我愿意为孩子们体验和挑选。” 闻钊并不介意他方才的小脾气，话语中是真诚的欢欣。 “不过，我自己就用不着那么好的东西了，飞鱼的够用。基金会的钱也不能乱花啊!我就是一眼瞧着奔三的老男人，还占孩子们的资助份额?丢不丢人啊!我要答应了才是真不要脸。” 时晏和轻声说：“那就不走基金会，走我个人账户。” 第20章 “那也……” 时晏和打断他，“没得商量，就当我还你……救过我。也不能算还完，但是你不能拒绝。” “滴滴滴”! 手环响了，突然接入的信息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 “是志愿者在询问我们的位置。”时晏和加快脚步，“不要耽误时间。” 闻钊和桑弥娅赶紧跟上， “总之，义肢的事情就这么定了。”时晏和语速也跟着快起来，“我们分开行动。桑弥娅由基金会专员和志愿者接待，参观体验学校。我和闻总助去菲克斯生物工程研究所，解决孤儿院学生的义肢问题。” 他猛地停下，忽然拉进与闻钊的距离，目光灼灼地直视对方的眼睛，就差手指头指着闻钊鼻尖威胁了。 “志愿者是机甲研究所的高材生，是基金会专员为了本次公益项目好不容易才邀请到的。闻总助，建议您摆正监护人的身份，不要对专业人士指指点点。” 闻钊双手举过头顶，从善如流地说：“好的，威廉先生。我保证一言不发，就当我是个机甲盲，是个哑巴。” “这还差不多。”时晏和瞥他一眼，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 刚刚走到机场外，一行三人就看见了与时慈善基金会的牌子。专员姐姐眼尖的很，向着三人的方向奋力挥动手中的接站牌，臂弯里还捧着一束鲜艳的花。 “闻钊先生、桑弥娅小姐，欢迎来到首都星!”专员姐姐将鲜花递给桑弥娅，又把手中包装精致的网红蛋糕店小甜饼放在桑弥娅的另一只手上。 她十分专业热情地引荐双方成员。 “威廉先生，这是基金会联络机甲研究院在读研究生，闻铄女士，今年才二十二岁，就已经参与到最新型机甲的制作，她中学时代就读于机甲实验室联盟校，十分了解校园机甲实验室。” 转头又对闻铄介绍道：“这位是基金会的威廉先生，爱丽丝星球项目的总负责人。这位就是我们今天的主角，品学兼优的桑弥娅小姐。” 闻铄礼貌地与时晏和、桑弥娅分别握过手。 “这位是……” 专员姐姐刚刚开口，却被闻铄抬起的手制止了。 “这位就不用介绍了。” 闻钊大大地向她张开双臂，却被闻铄的长臂勾住脖子。他配合微微弯下腰。她用力地把他的胸肌拍得“啪啪”响。 “我老哥，亲生的。” 闻铄笑着，和闻钊眉峰有刀疤的脸挨得很近。 一个英气，一个硬气。 长得像极了。 ◎最新评论： 第18章 母星·义肢 ◎假腿可以把我吊起来◎ “欢迎您乘坐首都星定远区星港自动无人驾驶服务，我是智能助手远星，很高兴为您服务，请问您要去哪儿?” 流线型与圆弧形为设计的无人驾驶胶囊舱体排成了长长的一条手串，若是遇见这组客人的数量较多还能通过手环感应进入程序，调来容量更大、更长条的胶囊。 常规的二人舱里，时晏和双手环在胸前，略显不悦地命令智能助手，“菲克斯生物工程研究所，改造人义肢中心。” “为您找到以下地点，请在大屏幕上确认。” 闻钊挡住感应门挤了进去，“等等我啊，走那么快干什么，我腿脚不好跟不上的。” 本来还气着的时晏和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别提有多内疚了，还生气个锤子? “对不起。”时晏和的视线在地上飘了几下，落在了座椅扶手的角落，“是我没考虑到你的身体情况，以后我会注意的。” 闻钊反而大度得很，“嗨呀，多大点事儿!我没放心上，你也别放心上。” 说着，他摸摸鼻子，“倒是你，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时晏和经常跟不上这人奇妙的脑回路，思维跳脱得厉害。 胶囊小车启动，不走地面，走空中路线，高效率地穿梭在高楼大厦之间。 闻钊看着他，连同窗外的景色一起收进眼底，“很多，但都是好的。” “因为你觉得我一开始不想帮爱丽丝，现在肯了吗?”时晏和以“威廉”的身份想一想似乎是这样，补充道，“是你们欺骗基金会在先，而且资助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 闻钊还在看他，笑着说：“是，但不完全是。” 听听这说的什么话! 时晏和皱起眉头，但不好跟他发作，只自己小声嘟囔了句，“以前也没见爱说这种怪话。” 在他的印象里，闻钊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直肚肠，虽然偶尔会“兵不厌诈”地捉弄人，但绝对不会说这种故弄玄虚的鬼话。 “你说什么‘怪’?”闻钊不依不饶地问。 时晏和想，这人耳朵灵，真令人讨厌。 “我说，怪不得，你对志愿者的方案指手画脚呢。原来是你妹妹。”他把话题岔过去了。 闻钊笑着说：“我上的是东校，她上的是附属。都是机甲特色校，通过特殊考试可以保送大学的那种。到底是东校好还是附属好我们掐过一架，到最后还是让桑弥娅自己决定。” “嗯。” 时晏和了解了其中缘由，渐渐也不生气了，驾驶星舰的疲劳让他背着人打了个哈欠，眼角积了点微润的光泽。 “困了?胶囊舱确实很好睡。”闻钊帮他在操控光屏上按下座椅睡眠模式，“咱们小点声听个广播节目助眠?” 时晏和没有讲话，闭上眼默许了这个提议。 “……全网热议的秦屹金露玫婚变事件还在反转中。金露玫工作室晒出离婚协议和证件的部分信息，证实二人早在三年前分居，两年前离婚。同时洪棋杉的直播言论也引起了大量网友的不满……” 轻轻的广播声和胶囊舱运行的体感让时晏和很快沉沉地睡去。 再度醒来，时晏和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胶囊舱也带他们到达了本次行程的目的地，菲克斯旗下的改造人义肢工厂。 一进工厂，闻钊便撸起袖子，露出漂亮有力的小臂肌肉线条，看着展厅里的各式义肢，一副干劲十足、跃跃欲试的模样。 趁着闻钊进行一系列的身体数据测量、化验与病史收集 ，工作人员也在旁边向时晏和介绍公司的产品和定制中的特殊工艺。 “现在正在进行肌电测试。闻先生之前使用的是普通的机械假肢，真空硅胶套固定，但运动模式相对而言单一些，足够日常生活使用。改造义肢则更为灵活，可以连接神经信号与电信号开启更多运动模式，甚至拥有触感……” 这也是时晏和第一次如此直观和赤裸地看到闻钊的残肢。 出乎意料的是，那与时晏和做好的心理准备完全不同。 并不可怕，甚至，有点诡异的可爱。 蜜色的肌肤圆而钝地收束，像是q版人物被简化的小短腿，摘下硅胶密封圈的时候还像是脱模的捏捏那样弹动和抖动了几回。 “你要摸一摸吗?”闻钊问他。 时晏和这才如梦初醒，回神挪开了太过直白的视线。 “来试试呗!”闻钊邀请道，“duangduang的，跟布丁似的。” 犹豫片刻，时晏和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在闻钊的椅子前单膝蹲下，略显僵硬地伸出手。 先是指尖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又在不真切的触感中被电到似的闪开。随后，才是大脑一片空白中晕乎乎地伸手包覆那片肢体的末端。 “是肉包着，不是直接能摸到骨头啊。”时晏和反复确认与想象中完全不同的手感，虽然觉得自己如此发问像是个傻子，但还是下意识地说了出来。 闻钊低头看着他，垂下的目光望向他的发顶，“往后点是缝合的口子，恢复得很好，疤痕已经很淡了。” 皮肤上除了软而弹的质感，还有老茧、色素沉淀和小面积泛着红得创面，是本来不该承重的身体部件被迫过度使用后的磨损。 时晏和想：原来他就是拖着这样的腿“健步如飞”的。 谁知道这背后要付出多少努力和隐痛?好不容易磨合好的腿被炸掉，其实是心疼的吧?但他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 或者，他其实是讲过的，只是时晏和没留意罢了。闻钊远比大家看到的那样在乎自己能不能像常人那样正常行走，所以他才会在昏迷前残存的意识都在念叨自己的腿。 “行了，差不多得了。” 时晏和还在愣神。闻钊轻轻挥开他的手，有些局促地摸摸鼻子，翘了个缺了右边的二郎腿，说，“再摸下去不合适了。” 姿势、位置、抚摸，身体率先想起来了别的。 闻钊有的时候也不明白，分手都快一年了，可很多事情想起来还像是在昨天。他以为自己早忘了，实际上记得每一个细节。 贪恋。 明知是不该起的心思，还是泛出来了。 好在成年人可以迅速换上一张成熟的假面，把汹涌的情绪攒到无人的深夜。 第21章 各种测试还在继续，被医生、护工、假肢工程师围着的闻钊多少有些众星捧月。他爽朗地笑着，在不影响正常工作交流的基础上偶尔幽默几句，气氛好得很。 “一般截肢之后两边骨盆很快会因为受力不对称出问题，但你这个，跟健康人没什么差别啊!”医生看着闻钊的片子啧啧称奇。 闻钊得意道：“那是，我做复健可是很勤快的，谨遵医嘱依从性很高的。” “条件真的很好，做改装义肢没问题的。”假肢工程师评估起来也很满意。 闻钊问：“如果说要给孩子们做，爱丽丝的设备没这么好，需要搬设备过去吗?改造人的义肢维护成本，是不是比普通的要高一些，修起来麻烦些?” “确实，对于边缘星球的孩子来说，可调节的传统机械假肢可能更方便些，毕竟涉及神经和肌肉，维修还是需要专业的菲克斯医师和技师在场。” 时晏和按照工作流程，用手环摄像，记录下假肢调试过程中的关键步骤。 在他质疑这样假肢是否可以在极端情况下不脱落时，没有人瞧不起他这个门外汉，只是把闻钊用假腿倒吊在了单杠上，闻钊做了好几个收腹，叠起来的身体让双臂轻松碰到脚尖。 “哇哦!” 也不知道打了从哪儿来的鸡血，闻钊孔雀开屏似的花式炫耀肌肉力量，搞得男女工作人员都要上来摸胸肌腹肌，闹作一团。 也不知道这人是来试假肢还是来释放魅力的。 很快，摸过肌肉的福利就来了。假肢工程师甚至从观光厅的橱窗里卸下展示用样品拿来给闻钊试穿。甭管舒服不舒服、牢不牢固，先套上看看好不好看再说。 时晏和不理解。 人只有两条腿，闻钊有且只有一条能穿假肢的腿，试那么多假肢做什么? 仿真肌肤款、镂空骨骼款、电控灯光款、艺术家联名款…… 这些创意都算是比较常规的，还算说得过去。 但时晏和完全不能理解那个克苏鲁章鱼足款是怎么被发明出来的!审核通过研发这个产品的到底是哪个部门的奇葩! 很廉价的网购货休闲装碰上闻钊这个衣架子都显得比原价贵了不少，挽起裤腿露出酷炫的假肢，更是随便一个动作都像是时尚科技风硬照，连章鱼腿上他的身都有点诡异反派的邪恶美感。 他一边穿一边夸设计师好巧思、夸技师好手法、夸护工好贴心，一圈人全让他哄得开心得不得了。 在跟时晏和对接的工作人员见了直说：“要是时间方便的话，能不能让闻先生取货的时候，拍个菲克斯本季度新品上线宣传片啊?” 时晏和都被气笑了，“我可做不了他的主，这您得问他。” 玩闹只是调味剂，菲克斯的工作人员还是很专业、高效的。很快，所有的前置工作完成，只需下定金，预约植入神经感应器手术的时间，最快三日内就能取到定制的新腿。 “到底要哪款好呢?”闻钊赞叹地摸着面前一排技术力拉满的假腿。 时晏和懒得给他时间纠结，直接在对方递过来的光屏上戳几下勾选好，提交支付，“过两天我们来调试的时候先带发光和仿真的走，他自己懂机械会调，剩下的星际快递邮寄过去。章鱼的那个不要。” 他慢下来，郑重地强调一遍，“章鱼的那个，不要。” 说完，他以桑弥娅那边的参观结束需要汇合为由，拽着沉迷于欣赏假肢机械结构的闻钊离开。 被拽出大门前，闻钊回身对工作人员说：“记得要加磁吸充电!有线充电口要统一接口!” ◎最新评论： 第19章 废星·启航 ◎合作亲密无间◎ 清晨，首都星，定远区星港。 金露玫在私人星舰专属贵宾休息室摘下宽沿太阳帽、墨镜和口罩，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各路狗仔、私生饭连睡眠都要进化没了，凌晨出发去机场都能遇上跟车的疯子，甩得整车工作人员胃里的酸水都要吐出来了。 好在贵宾休息室提供免费餐食，金露玫和工作室成员各自点了顺眼的早餐，等待约定好的星舰起飞时间。 “不是说去边缘的贫困星球做公益吗，怎么还走贵宾通道?不会有什么问题吧……”金露玫本来都做好带着整个团队吃苦准备了，冷不丁待遇这么好，都有些警惕了。 邱风吟说：“来回路程并不是边缘星球出的钱，而是‘与时慈善基金会’。接送我们的是基金会高层的私人星舰，算是‘私车公用’吧，不存在腐败问题，你放心。” 说着，她左顾右盼，悄悄附在金露玫耳边，“听对方说，因为地方太偏了，对通行星舰有性能要求，接我们的还是luna ultra 30呢!” 金露玫有一搭没一搭地搅合咖啡，显然是没当真，“骗人的吧。那不是星际限量定制款吗?周导那个级别想买都没资格。” 就在这时，现场乐队的一位姑娘指向窗外。 “快看!那个星舰的定制涂装，旁边还有跟着机甲舱!” “开过来了、开过来了!不会是来接我们的吧!” 整个工作室的小伙伴都放下免费早餐，围在窗前拍照。哪怕不是来接他们的，好不容易遇见真的不得拍张照? “真是luna ultra 30?”金露玫点开官网宣传片对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多会儿，星港工作人员迎接各位登舰，栈桥直通酷炫的限定版私人星舰，让工作室的大伙儿都兴奋起来。 别人还在兴奋，邱风吟已经开始操心了，“外观拍了就拍了，等会儿进去别轻易拍摄人家的内饰，也不要发社交媒体!问过人家行不行再掏设备!” 星舰的豪华会客厅里，闻钊和代安娜已经在等候各位了。 “您好，我是与时基金会的代安娜，也是本次项目负责人威廉的助理，由我来负责团队的接待。这位是来自爱丽丝星球的闻总助，与威廉先生共同担任本次行程的驾驶任务。” 代安娜露出得体礼貌的微笑，着装、语言、动作，每个细节都挑不出毛病。 “由于威廉先生需要驾驶星舰，所以晚些才会同大家见面，还望谅解。金露玫女士和团队成员们都有专属客房，门牌上显示各位的名字，客房内也布置完成，为大家准备了小礼物，请跟我到这边来!” 很难不怀疑安排她跟闻钊一同接待金露玫团队，是为了向闻钊示范什么叫做“商务礼仪”。 “啧，这是点我呢!”闻钊对某人的小心思了然于心。 他转头，看到了等客人离开才推着清洁车走出来的桑弥娅。 “你在做什么?”闻钊摸不着头脑，“最近孩子们流行cosplay保洁员了吗?” 桑弥娅带着清洁手套，左手刮板右手清洁剂，说：“我下个学期转入首都星入学。在去之前，我需要抓紧时间完成劳动改造任务，以消除之前的不良行为处分。” 说着，她点开手环，像是甩飞镖那样将文件光标投送到闻钊的手环上。 “这是我的劳动改造记录本，积累改造时长需要提交视频材料、找负责人签字，麻烦闻总助帮忙了。劳动类型填‘保洁’，时长3个小时，劳动内容写‘扫厕所’‘清洁地面’‘整理杂物’。” 闻钊翻了翻之前的记录，在能源工厂改装组件、打螺丝，在星港开观光车，在学校做保洁……活儿还真没少干。 “行啊你!”闻钊乐呵呵地签字，“重新做人的姿态摆的很正嘛!” 连回程的星舰上都在斗志满满地刷时长，显然是首都星的游学经历给了她许多动力。 签完字，桑弥娅在会客厅的光屏上投屏道德教育课程，一边干活一边刷课，还时不时回答一下视频课弹出的例题。 “时间管理大师啊。”闻钊佩服得直摇头。 星舰顺利升空，挥别极尽繁华的首都星，向着星海的边缘进发。 差不多到了换班的时间，闻钊穿过星舰的长廊，走进驾驶室与副驾驶的司机交班。 “辛苦!接下来交给我跟威廉就好，您歇一会儿补个觉。”闻钊拿了三瓶能量饮料，人人有份。 司机接过饮料，临走前还跟闻钊击掌撞肩膀，来了个“兄弟间”的拥抱。都不知道俩人是什么时候混成哥们儿的。 时晏和正忙着松开过肩的安全带，没接易拉罐，只吩咐道：“打开自动驾驶。” “收到，立即执行。”闻钊直接将饮料别在时晏和的腰腹安全带里面。 果然，他的行为收获了来自墨镜镜腿空隙处的白眼。 他在副驾驶位坐好，嘴角忍不住挑起一点弧度，“已开启自动巡航，图标亮起，方向明确，数据正常，请舰长大人确认。” 不出所料，刚刚还在墨镜下翻白眼的某人被这声“舰长”叫得有点开心，刻意板起了脸，但还是没拦住有那么一丢丢满意的神情。 “确认无误。”时晏和抽出腰部安全带压着的易拉罐，向后靠在座椅上享受星际飞行时最轻松惬意的时刻。 第22章 闻钊把拳头越过中控台伸过去，是要碰拳的意思，“合作亲密无间?” “谁跟你亲密无间?”时晏和才不像司机那样轻易被闻钊刷满好感度，冷淡地拒绝了对方展示“兄弟爱”的行为。 谁料闻钊脸皮竟然厚到这个程度，直接拿起饮料强行与他碰杯，“当然是你呀。威廉先生。我们的驾驶技术如此优秀，配合如此默契，难道你不这样觉得?” 时晏和冷哼一声，根本没接话茬。 沉默中，他的余光自作主张地锁定了闻钊的腿。 新换的腿好像很舒服，这几天闻钊活跃得像是“心中有梦哪里都有训练场”，没什么事儿就要来几个后空翻、蹬墙跳、速过障碍，嘚瑟得要命。 时晏和看到裤子的边缘似乎有个方盒子，问：“你腿上加装了什么?” “磁吸充电宝啊!”闻钊挽起裤腿，“假腿第一次激活使用要充满电，我今天头回穿仿真款，昨天忘记充电了。你手环还有电吗，一起充啊?” “不用，谢谢。”时晏和发动了他最擅长的终止聊天技能。 见此，闻钊也不去打扰，手环投屏虚拟光屏，直接打开了家庭群的聊天框，发信息根本没背着旁人。 群里妹妹闻铄在群里发了狗子们的照片。 时晏和也是这次回首都星才知道，闻钊家里养狗的。 闻家养了两条狗，起名“闻大刀”和“闻小刀”。 没点文化，这家人的名字只能念对狗的。 在外威风凛凛的德牧和杜宾，回到家里就是两只嘤嘤怪，没有半点儿自己是大狗的自觉，要躺人腿上、要人抱在怀里。 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似乎什么都做过，可他对闻钊的了解还没有重逢以来的多。 时晏和心里不是滋味，也有许多疑问还没问出口。 “你在首都星有家人有狗，工作在机甲部做到部长，就算是转业，想回首都星也不难的，为什么要去爱丽丝那么远的地方?” 闻钊倒是很诚实，没有隐瞒。 “太贪心，想要升职，结果被卷入派系斗争，又被搞下来了。伤退也不是光荣退役，属于过失，没给处分关起来就不错了。转业期很迷茫，被彭于飞这个女人骗过去，发现还挺好的，就留下了。” 他说得轻巧，但现实未必，只是不愿意在人前卖惨罢了。 时晏和忍不住问：“你的腿，到底怎么没的?” 就在这时，驾驶舱前方的视窗上弹出红色警报。 闻钊及时上报信息，“检测到迁徙变异虫群，乙型d3t2，大型变异虫，攻击型强，建议规避。” 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这个时候来? “退出自动驾驶，我们进入虫潮范围了，开启隐身模式，绕行。”时晏和仰头喝净饮料，将罐子丢进旁边的垃圾压缩机，狂戳两下，听着垃圾被压缩的声音解气。 闻钊利落完成操作，问他，“需不需要我来做主驾，你歇一会儿?” “不用。”时晏和调整方向，“你去机甲舱待命，叫其他人来副驾换班。” 闻钊眼睛一亮，“那可是新型的私人机甲，你舍得让我开?” “少废话。”时晏和不愿在他面前暴露更多心软和“偏爱”，手环授权机甲密钥，“就给你开一个小时权限，不要刮花涂装!” 与此同时，星舰娱乐区。 “叮咚!” “各位乘客请注意，这里是舰长副驾驶闻钊替帅气慷慨的威廉舰长广播。我们的星舰正在驶入变异虫灾多发地带，保持安静，寻找安全灯闪烁的座椅系好安全带。” 桑弥娅最先反应过来，将清洁车推进杂物间锁好，利落地就进将自己用安全带绑在沙发上。 而金露玫工作室的员工们还沉浸在超大光屏体感游戏和各类游玩设施中。 本来在给大家端茶倒水的星舰乘务员迅速收起桌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所有乘客用安全带绑在了座椅上。 “干嘛呀?”邱风吟迷惑道，“我还没玩够……啊啊啊!” luna ultra 30向所乘客展示了何为限量款顶级星舰的高性能模式。 巨大的落地窗外，成群结队的大型变异虫像是无数巨轮，吞没着过路的一切，隐身模式的星舰像是穿梭在鲨鱼群中的一尾小虾米，在獠牙间灵活游动，时而加速、时而急刹、时而直冲云霄、时而速潜深海。 “啊啊啊啊!” 仿佛是一辆脱轨的过山车，恐怖的画面还在窗外实时直播。 邱风吟的眼镜直接飞到了生活助理的嘴里，在急速调转中甩飞的高跟鞋鞋跟差点把录音师戳瞎。 代安娜提醒，“别张嘴，都闭眼抱头放低身体缩在位置上!” “嗯嗯嗯嗯!” 金露玫闭紧了嘴巴，鼻子被星舰摇出了一连串加花的哼鸣练声曲。 与星舰同款涂装的机甲斜倚在机翼上待命，在最合适的时机抬手炸出填满落地窗的变异虫烟花。 五颜六色的烟花里，邱风吟捂着嘴尖叫。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最新评论： 第20章 废星·真实的青春 ◎青春片不是我的青春◎ 星舰走一路就杀了一路虫子，除了时晏和、副驾驶司机还有和外开机甲的闻钊，几乎所有乘客的脑浆都要给晃匀了。 “各位乘客请注意，这里是舰长广播。星舰已驶出变异虫灾多发地带，警报解除，重力系统恢复正常，接下来星舰将进入十六个小时的平稳运行期，大概率不会出现颠簸，谢谢。” 训练有素的乘务员利落地解开自己的安全带，逐个安抚乘客。 体验过机甲训练的桑弥娅很快缓过来，她环视乱作一团的娱乐厅，迅速调出《劳动改造记录本》。 是的，来活儿了，送时长了。 比起瘫在安全座椅上的人类，这艘星舰上动物旅客的状态就要好多了。 代安娜房间里的阿比西尼亚猫屁屁打了个哈欠，前爪迈出宠物舱，后脚还踩在仓内的垫子上，向后俏皮嫩猫式伸展，向前平板支撑式拉伸，随后甩甩毛，优雅地跳到了落地窗前。 怕它晕机，代安娜一上星舰就让孩子在睡在陀螺仪平衡宠物舱里，刚刚的摇晃完全影响不了小猫咪的睡眠。 精灵一样的阿比西尼亚猫惬意地伸展开四肢，欣赏窗外变异虫烟花的尾巴。 虫群已经远去，但时晏和依然在查看星舰四周的360环视成像。遍布星舰机身的千余个摄像头接入ai影响分析模型，将拍摄的信息实时转化为立体的全息投影建模，可随时观察星舰内外情况。 星舰的建模尾端有架机甲在晃荡，灵活的轻量型机甲没有结束任务立即返回机甲舱休眠，反而贴在一闪落地窗前，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难道是出了什么问题?” 带着疑惑，时晏和摘下驾驶员墨镜，点开了那扇窗户对应的摄像头查看情况。 星舰内外的摄像头同时记录下正在发生的事情。 巨大的机甲和小巧的猫咪正隔着落地窗对视。 闻钊控制机甲的眼部灯光，使其看起来像是一对无害的眼睛，冲着窗内的阿比西尼亚猫眨眼示好。 缓慢的眨眼是猫咪间放松友好的信号，也被称为是猫猫最高级别的“爱语”。 聪明、友好、勇敢的屁屁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起先有些警惕，但接收到对方莫名其妙的腻歪信号，略带些疑惑地放松了姿态。 随后，机甲弹出一根手指，机械指尖轻点，一个红色的激光小点出现在房间的地板上，还晃了晃。 正如时晏和可以设置程序吓唬乱碰机甲的小孩，机甲上的激光强度可调节范围很大，最强能砍变异虫，最弱的时候好好使用就不会伤到小猫。 哪只小猫能拒绝一个红色的激光点呢? 不可能的! 屁屁充分展示了它作为猫科动物、造物主天赐猎食动物的灵活、敏捷、迅猛，追着光点闪展腾挪，每一根肌肉、每一条神经都为捕猎而生，矫健的身影掠过沙发的缝隙和衣柜的顶端。 然后，激动的屁屁跳到桌上，一巴掌打翻了桌上的花瓶。 客房处于ai宠物看护模式，花瓶碎裂引起了系统警报，通知距离最近的工作人员进入房间内查看。 很快，桑弥娅用志愿者证刷开了房门。 她随手抱起小猫检查，确认屁屁安全后，她将猫放进宠物舱关好门，推了清洁车进来，向窗外的机甲同步《劳动改造记录本》文件，要求签字。 闻钊签完字，吹着口哨掩盖尴尬，滴溜溜把机甲开回机甲舱休眠了。 “还嫌弃别的青少年呢!”时晏和用好看的鼻尖笑了声，“你也半斤八两。” 刚刚穿过虫群的紧张心情莫名得到释放和缓解，时晏和打开自动驾驶，让乘务员帮忙送点零食过来，在星舰光屏上刷起娱乐新闻。 “反转又来了!夜会小鲜肉事件一张照片引发的联环爆料，还没停歇!匿名网友炸出证据实锤!金露玫学历造假，什么流行音乐学院名誉讲师，实际上连高中都没怎么读……” 第23章 时晏和心里暗道不好。 虽说爱丽丝星球是出于预算有限才请了目前在舆论风口、可能存在道德瑕疵但没有违反星际法律、没有破坏风序良俗的金露玫。但要是负面新闻影响过大，就没法起到正面的宣传效果了。 他给代安娜发消息，打算对金露玫再做一次详尽的背调。 大不了，他们这趟白跑，烧能源走回头路，再返回首都星。 时晏和自言自语，“要真是打道回府，都不用菲克斯邮寄，直接就能把闻钊的改造义肢取回来。” …… 星舰平稳地行驶在星际导航规划的路线上。 这也意味着，金露玫和那所名为“爱丽丝孤儿院”的学校越来越近了。 本是她事业跌至谷底时仅剩的工作，还是对她恢复口碑很有利的公益事业，她应该珍惜机会的。 可越接近学校，金露玫的应激反应越重。甚至因为梦中太过真实的场景而惊惧到浑身颤抖着醒来。 金露玫给许多青春校园片唱过抒情的片尾曲。 那些伤痛文学歌曲有着非常广泛的受众，传唱度高得吓人。 粘腻的、矫揉造作的、堆砌华丽的辞藻，写着酸涩狗血的三角恋、乐队、堕胎、车祸、富二代、扯头花、豪门恩怨和街头混混。 写的都是群高考两三百分、每天上完专业课就翘掉文化课的人熟悉的“青春”。被拍出来呈现在大众面前的“校园片”，反而是普通人视野外的东西，根本疼痛不到点上。 别人的青春是什么样子金露玫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的“青春”是什么样的。 什么是真正发生在青春期的阵痛? 是受激素影响的肥胖。脂肪在胸部和臀部堆积，撑起不合身的校服，一边被人骂做肥猪，一边被人紧紧盯着胸口。 是无论怎么清洗、怎么涂药，也总会在犄角旮旯冒出来的痘痘，连成一大片的痤疮，去医院挑开的时候挤出满脸的脓和血，疼得要命却不敢哭出来。 是体育课后的汗味、八百米体测气管里的血味、食堂经常翻出昆虫的油腻饭菜味。是长出腋毛后穿短袖都不敢抬胳膊的局促，脱毛膏在小腿上过敏时火烧般的痛。 那种疼痛是怯懦的、羞耻的、尴尬的、丑陋的，从不敢展露给别人看，只适合阴暗地蜷缩在心底某个落灰发霉的角落，连伤疤都扭曲着，悄无声息地发酵出潮湿的暗恨。 就像无数个夜里，似乎能听见大腿上生长纹裂开的声音。 在更小的时候金露玫是很可爱、很漂亮的，正因如此，她在青春期相貌和身材走样才显得更加不可接受。 她肥胖的原因很简单。父母的关系破裂，两方都在生活的泥潭里自顾不暇，对“流着讨厌的人的血”的孩子只剩下厌恶。身体生长的饥饿侵袭，她只能靠高油高盐高糖的路边小摊和零食填补。 父母的缺位使得她缺乏卫生知识，连第一包卫生巾都是同学借给她的，感染了霉菌性的炎症也很久都没去医院看过。她不懂，更不敢和动不动就吵架、大打出手的父母讲。 红、肿、热、痛、痒。 在漫长的课堂、难捱的夜晚，全部独自咽下。 金露玫知道自己身下有异味，连同桌捡一只笔她都得收紧双腿，连她自己弯腰的时候也要屏住呼吸，不然，她会感觉自己就站在教室窗户边，只差一跃而下。 被困在身体的牢笼里，全部的精神都在用于和自己对抗，学习成绩自然渐渐跟不上了。 老师无意间的羞辱，每个小组都不要她的集体活动，父母拿到成绩单后劈头盖脸地责骂、撕掉她心爱的漫画书和小说。 金露玫开始减肥，疯狂地、拼命地节食和运动。她躲进琴房，将那些幻想中的生活和自己写进一首又一首的歌。 在收到节目组电话，告知她海选通过、可以参与音乐综艺节目录制的时候，她的状态糟糕得很，贫血、营养不良，原本饱满的两腮都凹陷下去了。 可是这样的她，上镜才刚刚好。 节目组希望把她打造成天才少女，外形要突出“青春校园气息”。化妆师将她本身偏成熟的五官画得幼态，用厚重的底妆遮住了痘印。服装师眼中的“校服”不是肥大的运动装，而是裙子超短的水手服。 就这样青涩的金露玫站在了舞台中央。 她终于有理由请假了，请长长的假，逃离那个充满羞辱和痛苦的校园和家。 行李箱打开，酒店;行李箱关上，飞机。 金露玫开始了舞台与舞台之间的漂泊。 出道后很长的时间里，她的形象都和清纯、学生有关，可忙着用她赚钱的公司似乎忘记了她还是个学生，繁忙的行程没有给她留有再次踏入校园的余地。 没有人真正地了解她、帮助她、引导她，尚且年幼、世界观还未成熟的她乐得清闲，全然不知道这样的逃避不能解决问题。而这也埋下了定时爆炸的巨雷，在多年以后的今天引爆。 看着网络上满天飞的“学历造假”，金露玫几乎无法呼吸。 只有曾经无比亲近之人才能做到如此精准的打击。 明明前夫已经在舆论上占据了道德高点，为什么还要在她试图为自己辩驳的时候落井下石到这种地步? 那些多年未曾联系过，知道她成名后试图攫取利益的曾经的同学，开始在星网上传播她初中时期的照片，那是她人生中最肥胖、最痛苦、最不堪时留下的影像。 连带着最不愿回忆起的经历，也在被添油加醋的传播。 金露玫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躯体的痛苦也越来越无法忍受。 “我……不想去了。”她给邱风吟打了语音电话。 邱风吟正在为她计划复出和恢复声誉，完全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是被变异虫吓到了吗?没关系的，我已经确认过，爱丽丝星球本地已经没有什么变异虫了，有防护罩的。” “不是这个原因，我就是……不想去了，我不能去。”金露玫的声音在发抖。 眼下正是邱风吟最忙碌的关头，前夫和金露玫的矛盾扩大，两方正在互发律师函、互甩实锤证据对线，水军、自媒体、网友的舆论大战处于白热化阶段。 “露玫!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我们这次工作量很少的，只需要在学校里跟合唱团的孩子一起唱首歌，说几句话，拍成视频发到网上就好。我们现在需要挽回公众的……” “嘟嘟嘟”! 语音电话骤然中断。 luna ultra 30已进入星际联盟军部信号屏蔽区。 ◎最新评论： 第21章 废星·暂停键 ◎如果太累了，其实可以停下的◎ 等金露玫终于平复好心情和身体状态走出客房，愤怒的邱风吟已经和闻钊还有代安娜展开了言语上的对峙。 一直在处理舆论公关问题还要安抚情绪不稳定的金露玫，繁重的工作和情绪劳动使得邱风吟始终处于高压状态，此刻的变动就显得让人格外不能接受。 “诈骗!你们这是诈骗!隔壁星系就在变异虫大战，你敢说安全问题能得到保障?我要对艺人负责，对艺人团队负责!网络信号都被屏蔽了，上哪里直播线上音乐会?” 代安娜完美的商务沟通姿态出现了一丝不明显的裂痕。 她想笑。 不久之前的小时总也经历过这个阶段。可以预见的是，在经过彭区长、闻总助、苏院长还有学校女孩子们的丝滑小连招之后，对方大概率会和心软的小时总一样落入爱丽丝的圈套。 全是套路，也全是真情，这可不好招架。 “哪里欺诈了?”闻钊装傻充愣，“我们爱丽丝星球民风淳朴，合作资料都是孩子们亲自拍摄，我们怎么敢拿孩子的未来和您开玩笑呢?” 啊!真是似曾相识的场景呢! 代安娜怕自己露馅，眼神转向别处，正好扫到了闻声而来的时晏和。 场面好像变得更有趣了呢。 邱风吟拍在桌子上，“我要求星舰立即返程!” “哎!来都来了，别急着走啊!”闻钊的刀疤和断眉让他尽力展现出的亲和大打折扣，“就算要走，您也得等我们降落爱丽丝，完成补能再出发啊!在星海里抛锚，还连不上信号，那得多危险啊!” 他尽力做出无辜的表情和语气，“无论是星舰还是机甲，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航行，还额外花费能源清理变异虫，我们的续航里程已经不足以支撑星舰立即返回首都星了。” 时晏和心想：你听他放屁。 上次离开爱丽丝时，闻钊付邮费送给他的那么些补能套装，到现在还剩下不少堆在星舰库房。能源够不够返程，时晏和这个舰长还不知道吗? 但时晏和选择看破不说破。 x-7602星球铁了心要留的人，说什么也走不了的。 不过，为了防止闻钊糟糕的商务形象影响事情的顺利发展，时晏和还是得出面说几句公道话，把局面稳定下来。 第24章 “邱女士，金女士。还请您换一个角度思考。”时晏和绝佳的形象搭配身上的星际飞行制服就很有说服力，“军方对周边区域的管制看似隔绝，但也正是表明了要治理好虫灾的决心。” 他说起话来很有底气，“试想，如果星际联盟已经放弃了这篇区域，又为什么要对它严加管理呢?” 闻钊惊喜的眼睛瞪得像铜铃，热切地点头表示赞同。 明晃晃的眼神存在感太强烈，任时晏和怎么想忽略都甩不掉。 有点烦人。 时晏和梗着脖子不去看闻钊的方向，摆出自己的态度，“这是与时慈善基金会合作的项目，本次公益活动的正规性，有我们基金会背书。邱女士，请您相信我们会保障您和整个团队的权益。” “就是就是!” 闻钊跟着帮腔，同时，他敏锐地注意到了金露玫状态不佳，又给对方留了台阶，“您放心，如果这次实在是缘分没到位，不方便合作，落地之后我们立即补能，马上送您回去。您看成不?” “立即”?“马上”? 时晏和差点冷笑出来。 他都想替邱风吟骂出一句“我信你个鬼”。 等落了地，只要时晏和保持沉默不拆穿。星舰猴年马月才能充好能，航路鸡年狗月才能放开通路，还不是闻钊上下嘴唇一碰的事儿? 星际网络断了，公共航路封了。金露玫和邱风吟就算想走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着实被这星舰困住了。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要回到驾驶室接管星舰了。保证大家的安全是舰长的主要责任。”时晏和才不负责后续的安抚工作。 闻钊自己惹的人，还是他自己来哄骗吧。 “哎!等等我。落地爱丽丝这边我熟，让我开，你开一路了也没怎么换班，歇会儿呗!”闻钊也扯了借口遁走，“威廉先生，别走那么快嘛!落地没领航员，你自己开危险……” 会客厅里只剩下三个表情各异的女人。 丢下烂摊子就跑的男人可真是靠不住啊! 代安娜深呼吸调整情绪，悄悄翻腕偷看了眼手环。很好，加班费和外勤补贴还在持续上涨，看在钱给够了的份儿上，她又打起精神来，尽力安抚邱风吟和金露玫。 …… 爱丽丝孤儿院，操场。 星舰一落地，桑弥娅就马不停蹄地开来观光车，甭管车上的人愿不愿意，先把人拉到学校。 她赚到了劳动时长，闻钊抓牢了合作对象，双赢。 此前“骷髅帮事变”中遭到损毁的校舍还在修复，苏院长为金露玫团队的成员分发了白色的安全头盔，引领她们穿过脚手架，走向学校的艺术楼。 同样带着白头盔的时晏和路过工地，瞥见了一个带着黄头盔默默干活的“农民工”的脸。 庞佑?! 已经出院的前任骷髅帮帮主如今似乎没了当初的嚣张气焰，低头垂着眼睛，在严格的安全措施和监督之下做些没有技术难度的劳动改造。 带着黑色安全头盔的警员盯着，没人敢违规操作。带红色安全头盔的老师胸口前别着扩音器，对着光屏读道：“根据星际联盟法律第二十八章一百三十四条规定，以暴力手段破坏公共建筑……” 真是硬核的法律教育呢。 时晏和不能笑出来，他这么落井下石的表情要是让庞佑看见了，指不定背后怎么蛐蛐他呢。 朗读法条的声音中断，转为令所有学生闻风丧胆的爆喝，“庞佑!你给我把唇膏放下，这里不是化妆职业学校，也不是化妆课堂!你自己平时爱怎么化没人管你，别在工地上化!” 看来谁都逃不过那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时晏和已经走远了，现在可以笑了。 “怎么了?笑这么开心。”闻钊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在人群里走着走着已经走在了他身边。作为总助，此人的重点服务对象似乎有点偏差。 时晏和瞬间收起嘴角，“没什么。” 在苏院长的带领下，一行人走进爱丽丝孤儿院的艺术楼。 得益于骷髅帮崇尚的所谓“男子气概”当中并不包含热爱艺术，被他们忽略艺术楼并未遭到烟花、鞭炮的攻击，依然是明亮、宽敞的模样。 合唱团的学生已经在教室里等候。 基金会的资助让孩子们都穿上了统一的制服，单是看上去就比上次给时晏和表演的时候要整齐、正规许多，没那么简陋和贫民窟了。 在金露玫踏进教室的瞬间，孩子们的欢呼声和尖叫声几乎要冲破天花板。 时晏和被震得耳膜发痛，扭头才发现闻钊已经很有先见之明地捂上了耳朵。 “啊啊啊啊!” “真的是金露玫!” “本人比上镜瘦好多!” “我以为是唬我的!” “真人好美!” 年幼些的合唱团成员还算淡定，越是高年级越懂得欣赏金露玫的美，激动到扭曲腿软，甚至还有趔趄一脚从合唱台阶上滑下来的。 苏院长轻轻敲了两下谱架。 换做平时这帮学生看到这个动作早就安静下来了，但今天是一点用也没有。 苏院长被迫拿起一只铃鼓，“哗啦哗啦”摇了好半天才让孩子们封嘴。 “金露玫女士，孩子们都很喜欢你。”苏院长笑眯眯地说，“知道您有可能来学校，孩子们特地为您准备了小小的惊喜，希望您能喜欢。” 那是一首金露玫听过百遍，却也从未听过的歌。 孩子们用纯粹的声音，将她自出道以来每张专辑的主打歌串烧混成一首多声无伴奏合唱。各个时期代表作品的特点都以极为巧妙的方式丝滑地连接在一起。 强大的人声冲击之下，金露玫仿佛感觉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 这世间只剩下她，还有唱着她的歌的她们。 孩子们的演唱是有瑕疵的，加急排练的生涩还没有被练习打磨干净，翻谱的声音略显慌张地夹在歌声里，模仿她转音技巧的女孩声音厚实又亮堂却不小心滑跑调了两个音又拽回来。 但每个人都是那样的真挚、专注，只为给她唱一支歌。 在那些流言蜚语之外，她们只是纯粹地喜欢她的歌声。 下星舰时金露玫还是打退堂鼓的模样，现在已经完全沉浸其中了。 甚至，有点上头。 她主动问了是谁写的这首合唱。当胖胖壮壮的害羞女学生被推到她面前，她又精准地认出这就是负责许多炫技段落的领唱，主动将自己的音符手链送给了领唱的小姑娘。 金露玫连上教室内的音箱，循环播放一段简单万用的和弦进行。她当场即兴哼唱旋律，再让学生们跟着模仿重复，接龙加花，一句接着一句，同小歌迷们唱到身上都出汗了、饭点都到了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孩子们都不想走，被大人们硬是轰去了食堂。 刚好唱开嗓的金露玫还兴奋着，接过邱风吟递来的水杯。 趁着这个绝佳的机会，闻钊收起奸计得逞的嘴脸，把出生以来最悲伤的事都在脑子里过了个遍，才好不容易摆出沉痛遗憾的表情，步履沉重地走过去。 “金露玫女士，十分抱歉。”闻钊还鞠了个躬，“刚刚在星舰的例行检查时，我们发现星球能源工厂与星舰适配的补能装置耗尽，依靠变异虫资源重新提取至少需要三十天的时间。” 哪怕时晏和有心理准备，听到“三十天”的时长后也不免被惊掉下巴。 见过狮子大开口，但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狮子。 本来就是利用人家陷入负面舆情压了通告费，还想占人家一个月的劳力? 经纪人差点直接炸开给他看，冲上去和闻钊据理力争。害得彭区长和苏院长不得不上前劝架，合力把闻钊请到了教室外，暂时跟邱风吟隔离开。 再这样下去，此前的努力真的要泡汤了。 “这人也就嘴欠，不用信他。”时晏和劝道：“偏远也有偏远的好处，偏到爱丽丝这儿，也就没有狗仔和私生饭了。网络差就差了，看不到恶评，没人骚扰更好。” 他看着金露玫的脸，妆容可以遮住眼周青黑的颜色，但遮不住结构变化的疲惫感，稍稍换个光线和角度，她的憔悴便暴露无遗。 考虑到她的处境，时晏和说：“如果太累了，其实是可以停下的。” 金露玫猛地抬头看向他。 “人生是需要gap year的。”时晏和望着她的眼睛，“高速疾行的人生里，偶尔也要按下暂停键。” 他试着分享自己的感受，“在我接受现在这份工作之前，我休息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那个时候状态并不是很好，我也是调整了很久才缓过来。” 至于为什么状态会差那种程度，时晏和是绝对不会承认“跟闻钊分手”是主要因素的。 好吧，对于他顺风顺水顺财神的人生里，骤然间的失恋已经是莫大的打击了。 艹! 这么想，时晏和真觉得自己好脆弱、好矫情。 第25章 金露玫似乎被说动了，她表示回去和经纪人商量，离开了教室。 而时晏和的心情也不是很愉快，开了那么久的星舰，他也该休息了。 留下代安娜处理双方的合作事项，时晏和转身向他房间所在的宿舍楼走去。 转角，他脆弱的源头正靠在墙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等他。 “威廉先生。”闻钊的眼睛暧昧不明，“你好像学坏了。” 哪里来的油腻台词?时晏和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继续向前走。 闻钊丝毫不介意地跟上脚步，问：“为什么不揭穿我?我可是在坑蒙拐骗哦!” 这种问题时晏和才不想回答。他抿紧了嘴唇，继续向前走着。 “你也加入了骗人的行列，威廉先生。”闻钊拿下嘴里的狗尾巴草，在手里捣鼓了会儿，“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没走几步路，那根狗尾草被编成了昆虫的模样。 “给你。”闻钊笑着说。 时晏和并不感动，且拒绝道：“拿走，不要。” 尽管他加快了脚步，但闻钊还是紧紧地跟着他。 熟悉的口哨声在耳边转悠，闻钊吹的正是金露玫的歌，悦耳的旋律带着强烈的个人风格，很高级也很抓耳朵。 这样听着，金露玫的歌写得确实挺好的。 时晏和忍不住这样想。 ◎最新评论： 第22章 废星·转机 ◎理念的争端◎ 爱丽丝的网络信号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但金露玫却不愿意走了。 “这个训练是我最喜欢的音区连接训练，很好听也超级好用。我们从胸声，对的，就是胸口震动的感觉，向上到混声，再到头声。来试试看!” 大教室里，金露玫握着镶钻麦克风，从练声曲开始和学生们一起热身。所谓舞台，不一定非要在灯光下、在容纳万人的体育场里。只要她在唱歌，哪里都是舞台，都是她的主场。 屋子里的大女孩和小女孩唱得都很忘我，进入了很纯粹和专注的状态。 然而屋外冷静又理性的人却没那么容易开心起来。 邱风吟板着脸。 尤其是在苏院长和代安娜面前，她不能让别人看出来她为金露玫现在的状态感到高兴。 作为多年来的工作伙伴，能够看到在人生低谷期的艺人以健康的、积极的方式消解负面情绪，而不是去做酗酒、吸烟、约炮这类能让口碑跌穿地心的事，她是很欣慰的。 然而，金露玫可以只问心情，经纪人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 “原定合作计划只是拍摄合作视频，举办线上公益音乐会。但现在露玫的工作远超落实在纸面上的内容。这是不合理的。” 邱风吟会通过适当地展现“愤怒”，提起争议话题，来明确己方的需求、保障整个艺人团队的收益。 “其他的工作人员也付出了相当的工作时长支持项目的进行。但我认为，目前的合作方式仍然存在许多有待改进的内容。我想，我们应该针对当下的情况调整合作的方案。” 视频是视频的价钱，授课肯定要另算了。 “当然，您说的我举双手赞成。”苏院长也没有占太多便宜的打算，竭泽而渔的下场她在清楚不过了。 于是，她提议道：“既然孩子们在上露玫老师的‘大师课’，这样宝贵的资源我们就不要浪费。如果能录下来做成公益课程全网播放，既能挽回口碑，又能让公众把关注点重新转移到歌手的专业能力上。” 邱风吟本来是想减少金露玫和学生的排练教学次数，没想到这事儿在苏院长嘴里转了一圈儿，工作不减反增了。 别看苏院长气质典雅，得寸进尺的打法可不输彭区长和闻钊。 她用最温柔的态度，和缓但坚定地进攻，“我理解您为露玫老师考虑的心情，在这个风口多做多错、少做少错，必要的回应之外要尽量冷处理。但星际网络的记忆可是很短的。” 最让邱风吟担忧的点被一刀切中。 苏院长的声音很暖，正在化解对方的防备。 “劣迹男艺人很容易复活，人们都会为他们开脱，说他不过是犯了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但女艺人的道德枷锁可比这重多了，哪怕本身没有任何问题，只要碰上事情沉寂太久都很难翻身。” “所以我认为，避其锋芒不一定是最好的做法。”她和善的目光落在邱风吟身上，没有遗漏对方的动摇，“黑红也是红啊!争端就是最大的流量、红得发紫的热度，用得好，危机反而是转机呢。” 星网吵到现在，该出来的证据双方工作室已经摆出来了，不该放在明面上的东西也早被狗仔、显微镜网友扒出来了。 如今，金露玫的形象虽然不是完美的受害者，但网友们也都看得出她确实没有婚内出轨，还惨兮兮地碰上软饭硬吃的吸血男，虽然只有高中学历但也没营销过学霸人设，不存在太大的原则性问题。 在这个关头努力营业一波，也不失为好的决策。 “但收益呢?”邱风吟也不是轻轻松松就被忽悠的人，“大费周章做出来的课程，不收费是亏本的，收费还会掉口碑。这个问题怎么解决?” 代安娜却笑着说：“课程公开免费可看，但是冠名的广告费和中插广告费，是笔不小的钱啊。” 能被安排辅佐时小少爷的金牌助理，干的从来不是端茶倒水的家政工作。 她说：“不用大费周章地弄成网络综艺或者付费课程，以记录生活的名义使用歌手视频平台的自媒体账号投稿。前期投入可控，后期制作自由度高，审核好过，广告费也很好谈。” 邱风吟沉吟片刻，“这个做法可行，但广告投放依然是个问题，合作品牌的调性需要匹配艺人形象。现在这个时间筹备加上信号问题……来不及。” “这个您放心就好。”代安娜抬手敲敲手环，“我们老板的人脉还是很硬的。就交给他吧!” …… 手环弹出提醒、收到代安娜工作汇报文件时，郁闷的时晏和正在游乐场的废墟工地上搬砖。 没错，他正开着星际限量发行的高性能私人机甲，干着农民工的活儿。跟灰扑扑的生锈挖掘机、翻斗车一起清理游乐场被毁后的残垣断壁。 半倒不倒又用不了的残余项目框架和建筑，该炸的炸、该拆的拆，地上的土块砂砾残渣全部回收再利用。在资源缺乏的港湾区，绝大部分的工作都需要时晏和操控机甲完成。 机甲外，参与劳动改造的学生们到了休息时间，正在遮阳棚里喝着补液盐和营养补充剂。 一个男孩羡慕地看着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机甲，发出了由衷的赞叹，“卧槽!机甲和叉车，这才是男人的梦想啊!” “报告老师!他说脏话，违纪扣分!”一只手高高举起，冲着监督老师挥舞。 被举报的男孩气急败坏，“庞佑，我艹你麻辣隔壁!” “讲脏话屡教不改，还用侮辱性语言辱骂同学。你什么态度!”督导老师抄起记录本敲在那男孩头上，“扣三分，还不快道歉。” 男孩咬牙切齿，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地面向庞佑鞠躬三次，“对不起，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外面的闹剧几乎每天都会上演，时晏和早就听腻了。他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打算再干一会儿就撂挑子。 “哇!” 忽然，学生们的赞叹声和会被扣分的脏话接连冒出来。 时晏和循声回头，看到了自正午刺目的阳光从天而降的老式迷彩机甲，标准的团身旋稳稳落地，还连带翻了一串花里胡哨的毽子拉拉提。 会用如此浮夸耍帅的方式出场，除了闻钊也没别人。 笨重的老式机甲明明都连上了语音通讯，还非要凑过来跟时晏和说话。 “好消息!”闻钊听起来十分兴奋，“刚我清理南部废墟的时候，发现一处防护罩运行信息，应该是虫灾前在乐园附近的豪宅，里面可能挖掘出物资!说不等还能把房子用来建鬼屋或者剧场。” 对此，时晏和只说了声“哦”便兴致缺缺地转过身去，以联络中央星系的广告商为由，从工地的体力劳动中遁走了。 …… 正如代安娜所说，老板的人脉还是很硬的。 很快，时晏和将大家召集起来开了个碰头会。 他不仅牵线了符合金露玫形象的星际知名日化品牌，还搞来了大名鼎鼎的华尔纳游乐园的合作方案。 华尔纳公司搞影视出身，坐拥相当数量的大ip，旗下的华尔纳乐园更是开遍星际。通常情况下，只有繁华程度不输中央星系的星球才有机会参与选址，一个星球只要有华尔纳乐园就能稳定地吸引大量旅客。 比起能直接获利的广告，金露玫更关心游乐场还有合唱团的女孩子们。 她兴奋地说：“太好了!华尔纳乐园的小型音乐剧我看过，质量超高。如果爱丽丝星球能建华尔纳乐园，那我完全可以按照剧目的要求培训孩子们，让她们靠音乐吃上一口饭。” 第26章 音乐剧板块始终是华尔纳乐园的重点项目，口碑向来很好。 入园游客在剧场观看表演无需额外付费，加之剧目质量高，常常给人一种光是看剧就能值回票价的感觉。同时，分流一部分游客去看剧，也可以缓解其他项目的排队压力。 代安娜也表示赞同，“如果能让华尔纳主持乐园的重建，无论是资金、游乐设施的设计与订购、乐园ip的打造都能轻松许多。他们都建过多少游乐园了，渠道供应链都是现成的。” “华尔纳也对爱丽丝星球展现出很大的兴趣。”时晏和在会议光屏上投送与华尔纳的沟通结果，“他们的负责人在了解星球与虫灾的故事之后十分感动。正巧他们的公益项目也在筹划当中。” 他藏住内心小小的骄傲，尽量平淡地说：“也算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 亲手促成双方的合作，让事情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这让时晏和成就感十足。 可当他看向港湾区代表的方向，却并没有收到自己所期望的反应。 爱丽丝星球的人表情各异，但绝对不是得到帮助后的欣喜若狂和激动。正相反，凝重和犹豫才是她们脸上的主色调。 “华尔纳这边的合作意向我们了解了。不过现在更紧迫、更确定的是金露玫老师的视频合作。” 苏院长的发言显然是在岔开话题。 果然，等到代安娜带着金露玫和邱风吟离开会议室时，彭区长表示要同时晏和单独谈谈。 “威廉先生，我就不跟您绕弯子了。”彭区长直视他的眼睛，“华尔纳的投资，我们爱丽丝星球不打算接受。” ◎最新评论： 第23章 废星·立场 ◎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是立场不同◎ 什么，x-7602星球不接受? 时晏和更无法接受! 他没有余力管理紧蹙的眉头，只勉强压下了语气中的锐意，问：“我可以知道你们的理由吗?” “当然可以，对您的帮助，我们应当回报以真诚和谢意。所以我不会用社交辞令应付您。” 彭于飞坚定地说：“比起接受现成的商业ip，我更希望游乐场的吉祥物、角色形象，是由爱丽丝孤儿院，不，不仅是孤儿院，是整个港湾区的孩子们来设计。” “由学生来绘制?”时晏和只觉得难以置信，“商业不是过家家，这么重要的工作怎么能交给小孩子?” 他严肃道：“恕我冒犯，我认为您还在以管理校园的方式对待游乐场的问题，但这是两码事。学校内部的活动确实应该鼓励学生、给孩童造梦，把他们幼稚的作品郑重其事地对待，增长他们的信心。” 接着，他话锋一转，“但他们终将长大，迟早都要以成年人的姿态面对整个星际。孩子随手画出来的东西，怎么禁得住商业市场的考验?怎么可能为游乐场带来长期稳定的盈利?” 游乐设施需要投入大量经费维护、更新，这都需要门票和纪念品收入支撑。 偶尔的善意迸发只能刺激一时的消费，持续的购买却需要极具竞争力的产品和成熟的ip运作。 这都是学生作品无法达成的。 “由学生绘制的吉祥物没有商业意义。”时晏和下了定论。 彭于飞耐心地听完了他的发言，比起来，她看上去更加平静，是老狐狸该有的情绪管理。 她淡淡地开口，“是，知名ip一定是更好的、盈利的。但像是华尔纳这样的集团，游乐场的园区管理一定是福特主义的压榨，我们建造游乐园从来不是为了把孩子们送进血汗工厂。” “华尔纳是跨星际大集团，并不会……”时晏和还未说完。 彭于飞抬起手，“抱歉打断您的发言，但您只是从游客角度看待华尔纳乐园，您在欣赏反季节的园艺作品、享受训练有素的服务之时，看不到一线员工的苦难。” 乐园里不会在大白天有园艺师现场翻土影响游客体验，那么所有的景观维护工作都需要在闭园后、开园前的深夜与凌晨完成。 为了不破坏游客的沉浸感，在乐园里抛头露脸的所有一线员工哪怕遭到谩骂都要时刻保持笑容、扮演角色，在大夏天里穿着四十斤重的毛绒皮套跳舞，在冬天里穿着露肤度高的演出服。 “确实，在办公室里负责策划、文书、运营类工作的二线员工，他们的权益可以得到充分的保护。但威廉先生，您觉得孤儿院的孩子们有几个能做二线的员工?” 彭于飞声音也大了起来，“华尔纳大规模地生产消费品，追求流水线作业、机械化、标准化和垄断竞争，他们追求的降低成本提高效率，压榨的就是我们爱丽丝星球的孩子!” 眼看着气氛急转直下，闻钊急忙充当润滑油的功能，尽可能和缓双边的摩擦。 “大家都是为了爱丽丝游乐园建得更好，只是我们视角不同，希望达成好结果的方法有差异罢了。” 闻钊用尽了这辈子最柔和的语气说：“威廉先生也是为了孩子们着想的。我想我能明白威廉先生的初衷。” 他知道彭于飞最在乎港湾区的孩子，便顺着她的关注点为时晏和辩解。 “这颗星球的孩子不适合用‘扮演圣诞老人’的方式哄着。他们要更快地长大，走进现实。成熟的ip更适合孩子们学习成功的经验。提高乐园的收入也能让港湾区预算更加充足，再反哺到孩子们身上。” 哪儿能想到，时晏和并不领情。 “什么圣诞老人?驴唇不对马嘴。我不仅是为了游乐场的持续运营，更是不希望在修建环节就无法推进!如果不是港湾区的状况连清理建筑垃圾都能力不足，我为什么要费力和华尔纳联系?” 就算是人脉也需要费力经营，时晏和熬夜整理的资料、写的沟通邮件，到头来竟然被毫不留情的拒绝，好心当成驴肝肺。他不生气才怪。 好家伙，完全没哄住。 闻钊耐着性子劝，“您是做慈善的，但华尔纳不是。彭区长还有我很信任您、感谢您、依赖您，可换成华尔纳就不一样了。他们高层出过不少丑闻，炼铜什么的，区长也是为了孩子们关心则乱。” “哦?是吗?”彭区长双臂环在身前，“我可是条理清晰地在同威廉先生沟通，哪句话都不是乱说的。闻总助，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两边都想哄，两边都没哄好，被两边的人呛了两回。 闻钊里外不是人，也只能赔笑。 气氛紧张，彭区长也本能地开启防御姿态，“华尔纳建游乐园，必然要求我们这块地卖给他们。港湾区一共才多大点地方?绝大部分区域都给了他们，爱丽丝到底受谁的控制和管辖?” 闻钊赶紧高情商地转述，“区长只是担心我们力量薄弱。你想，在华尔纳面前我们太弱势了，到时候一不小心就成了别人家的海外飞地可怎么办。港湾区可如何跟星际大资本抗衡啊?” 但陷入应激状态的时晏和根本听不进去。 本着输什么都不能输气势的原则，他直勾勾地看着彭区长说：“那我是不是有理由怀疑，你是为了自己手中的权利，自己能够完全掌控港湾区才拒绝其发展的机会?” “是的，那又如何?”彭于飞理直气壮，“我才是土生土长的爱丽丝星人，港湾区的命运，凭什么不能由我们爱丽丝星球的居民掌控?只有被大集团吞并才算是发展和存续吗?” 冲突进行到这一步，时晏和只想赢，“你在诡辩和偷换概念。你个人的立场不能够代表整个爱丽丝!” “那威廉先生的看法就能代表爱丽丝，决定所有人的命运吗?”彭区长针锋相对。 这两个人思维敏捷、言辞激烈，根本没给闻钊留插话的缝。 “哎呀，咱们都是为了同一个星球，同一个梦想。为什么不能各退一步呢?” 闻钊用上了在机甲部当和事佬的经验，劝道，“我们都冷静下来，不要被情绪左右，设身处地站在对方的角度……” “闻助理。”彭于飞没让他说完，“建议你认真履行自己的工作职责，搞清楚自己的立场，不要在工作中掺杂个人情绪还有荷尔蒙的影响。” 说得闻钊像是个见色忘义的职场狐狸精似的。 时晏和更是见多了闻钊和稀泥的样子，直言不讳道：“希望你明确助理的身份，不要随意打扰我们谈话。” “行、行……行!” 闻钊连说了好几个“行”，一屁股坐在转椅里面，瘫在靠背上转着圈儿望向天花板。 “你们谈，我就应该是个哑巴。” …… 会议不欢而散，时晏和气得吃不下饭，彭区长气得大吃四人份晚餐。 总之，没人心里舒坦。 回到房间里，时晏和甩掉外套，一头倒在沙发上。 区区小摩擦而已，好歹小时总已经是可以担任会长职务的成年男性，不至于闹少爷脾气直接撂挑子走人。 但说实话，他确实有些累了。 第27章 为了爱丽丝星球，他也付出了很多。从首都星的家过来边缘废星长期驻扎，开会被怼的前几天还在工地帮忙搬砖。 心累加上身累，他是真的半根手指都懒得动了。 工作时间已经结束，时晏和急需洗去身上的疲劳。他努力撑起身体，卸掉在脸上闷了一整天的仿生面具，抓紧时间打仗似的洗了个节约用水的战斗澡。 是的，爱丽丝星球的水资源都不太充裕，连淋浴都要争分夺秒。 天知道，时晏和这个泡澡爱好者为此牺牲了多少! 按说洗过澡也就换了脑子，冲刷掉了黏在身上的负面信息。但时晏和依然全身全心都不太舒坦。 他点了香薰蜡烛，还是忍不住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涂了薰衣草精油，过会儿又暴躁到捶床;好不容易听着冥想app的引导稍稍安静一会儿，骤然冒出来的工作邮箱提示音又把他给点炸了。 “砰”! 新款的光屏手环被远远地丢到地上，滑进墙角。 身体是休息了，他的心情还被困在那间发生争端的会议室里。 尽管时晏和不想承认，但他很清楚，自己用尽了办法，依然无法将自己从负面情绪中拽出来。 不过他更不想承认的是，他知道彭于飞说的有道理。 当时，越到后期，他心里越是隐隐已经知道自己有些强词夺理、恼羞成怒了。 只是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努力和付出错了方向，但又不想面对现实、承认自己之前在做无用功罢了。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绝对的对错，很多都是立场的不同。 从经济效益的角度讲，彭于飞的选择确实很儿戏、很天真。但出于对爱丽丝残存的那一点点主权的维护，华尔纳这种庞然大物抛出的甜美诱饵，是万万不能不带脑子地咬上钩的。 时晏和也在反思自己。 其实很多事情，他早就想明白了，但有的时候太好面子，真的不想低头认错。 回想起来，连一直以来都叫人烦躁的闻钊，今天都显得十分无辜。 时晏和平复了一会儿，还是起身走向墙角，捡回了自己的手环。 不知为何，他忽然很希望这封工作邮件是闻钊发来的，但又不想看到闻钊在信中对“会长”打威廉先生的小报告 。 把手环套在修长的手指上转了会儿圈，时晏和终于还是打开了邮箱。 ◎最新评论： 第24章 书信·当矛盾发生 ◎如照顾自己的宝物那样◎ 【亲爱的“与时”慈善基金会会长： 您好! 前段时间星网又受到了军方屏蔽仪的影响，因而未能及时向您汇报爱丽丝星球的进展，还请您谅解。 自考察团赴爱丽丝考察以来。您未曾回信，但我却执意叨扰，确实有些过分厚脸皮。或许正因如此，我才能与您持续地以这种方式，心怀侥幸地与您交流。 如果您事务繁忙无暇查阅这些文字，那我很乐意这些内容与垃圾邮件一起被定时清扫。 这样我就能像是将一段心事投入树洞般坦然，不再管其存在或是消失，所以没有太多说谎和欺骗自己的必要。 如果您看过却没有叫我停止，极大的可能是您的沉默出于自身的修养和包容，才能容忍我的叨扰。但还有极小的可能，是您接纳并信任了我。 这样我便更有充足的理由与您坦白我的脆弱，擅自断定您不介意我这般向你倾诉。 向您发出这封邮件之前，我也删掉数次，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同您倾诉这些。】 说实话，阅读闻钊发给会长的邮件总会给时晏和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因为这些文字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不像是闻钊。 明明他们相处的时光至今仍然频繁地出现在时晏和的梦里，总是异常清晰的，可看着这些信，他有总觉得那段记忆被蒙上了毛玻璃，变得无比模糊。 或许，他应该承认，即使他们曾有过至亲至近的接触，可他仍然没能看清闻钊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很陌生，但他又莫名地知道，这就是闻钊。 时晏和没有以“陌生会长”的口吻给闻钊写过回信，他害怕回复时的蛛丝马迹会让那个聪明的人察觉到什么，他就失去了这样不假掩饰的倾诉。 虽然很不道德，但他确实站在上帝的视角，享受这种偷窥他人内心般的感受。 【今天的进展并不顺利，在游乐场重建事项上，彭区长和威廉先生产生了较大的分歧。他们都在为爱丽丝星球尽可能地付出，我相信任何人都不愿看见他们起冲突。 而我能力有限，未能及时有效地充当双方沟通的桥梁，是我失职。 我感到很沮丧，也很挫败。 一方面，我了解彭区长的行事风格，也知道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爱丽丝星球上的孩子们能有更好未来。但我的表现十分糟糕，显然未能在她需要的时刻给予她应有的支持。 作为总助，我未能尽到应尽的义务。 可另一方面，我看到威廉先生是多么的用心，为了这个没什么回报的项目，一遍又一遍地往返于首都星与爱丽丝星之间，为我们花费了大量的时间、金钱、精力。 我希望能安慰威廉先生，但我的确没有那个身份和立场。 且威廉先生对我厌恶非常，我的话必定惹得他更加不愉快。想着事后在他休息时间打扰，恐怕只能给他添堵。我不想威廉先生更加讨厌我。】 读到这里，时晏和的身体猛地向前探去，眼睛盯紧了光屏，诧异地、逐字逐句地将那句话读了好几遍。 “什么叫‘厌恶非常’?” 时晏和怀疑过自己的眼睛，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阅读速度太快了误解了什么，就是没想过闻钊会这样想“威廉”。 “哪里讨厌了?”时晏和在脑子里浅浅过了遍重逢以来的相处，“没有吧?” 只有在忙着否定他人的时候，时晏和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内心的答案。 他承认，有的时候闻钊这人比较张扬、自来熟、混不吝，偶尔会吵到他，说出些叫人无语的话来。 但再怎么说，也不至于用“厌恶非常”这种程度的词来形容吧? “我对他的态度，有那么无礼吗?”时晏和忍不住挠了挠怎么也想不通的脑袋。 仔细一想，从外人的视角看，“威廉”对闻钊确实是比较冷淡，不经常回应闻钊的闲聊，偶尔回复几句也都是负面和否定的词语居多。 但“威廉”的人设对谁都是这样啊! “我没有……对他态度特别不好吧?” 还是说，他下意识地摆出了有怨气的态度，只是自己未曾察觉? 时晏和连忙读下去。 【同您直说，此刻的沮丧，让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失败。 在机甲部干不下去退役了，跟恋人也分手了，到现在连好不容易找到的助理的工作都干不下去了。 可能，我这个人就是没有能力处理矛盾，当冲突发生，无论我做什么努力了也挡不住事情越来越糟糕。 我似乎没有化解负面情绪和让事情向好发展的能力，做什么事都没个善终。】 时晏和只觉得自己看到了天大的笑话。 那样自信的、做什么都风生水起、跑到哪儿都混的如鱼得水的闻钊，会觉得自己很“糟糕”? “他上哪儿得出这么离谱的结论?”时晏和觉得这世界荒谬过了头。 冷静下来想，他也没法相信这样的说法。 他只怀疑闻钊在捉弄人，一定是在后面安排了什么“骗你的，你还真信了”这样欠儿登的大反转。 【虽然这么说很冒犯，但威廉先生的到来，以及刚刚发生的事情，让我想起了我曾经的恋人。我似乎也是这样搞砸我们之间的关系的。】 “笃笃笃”! 骤然响起的敲门声吓了时晏和一激灵，手环在误触之下，竟然直接把正在阅读的邮件给删了! 时晏和本就在读到“曾经的恋人”时心神剧震，被冷不丁地吓到又丢失了邮件，整个人在这不到三秒钟的骤变之下大脑一片空白。 “威廉先生，您在吗?” 是闻钊。 偏偏是闻钊! 明明这个时候是谁都好，为什么来了他乱成一团的思绪最不想面对的人? 等等，仿生面具!他可不想这个时候穿帮! 时晏和手抖了好几回才戴好面具，披上外套转身时撩起的衣摆甩过去弄倒了床头的香薰蜡烛，眼看着枕头被火光点燃。 “糟了!” 房间里没有准备任何灭火设备，床具又是要命的易燃物。 “怎么了，威廉先生?威廉!”闻钊耳朵灵，听见了屋子里的动静，敲门声更加急促了。 不过几秒钟，火焰就有蔓延开来的势头，眼看着真的要烧到眉毛了，时晏和只好打开房门，“我香薰蜡烛打翻了，快点救火!” 闻钊二话不说，扭头扫了眼走廊，长腿几步就冲到了消防栓前取出了两罐灭火器，折返回来，一人一罐拆开灭火。 第28章 世界在此刻很安静，只剩下蚕丝燃烧的蛋白质焦糊味、灭火器喷撒的声音，还有心脏疯狂撞击胸口的血流声。 他们喷到两个瓶子差不多都喷光了，才放下沉重的灭火器。 手环甚至不合时宜“滴滴”叫起来，检测到时晏和压力指数过高，心跳速度过快。 “你没事吧?”闻钊关切地问。 时晏和摇摇头，“没事，还好灭火及时，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 “那就好，人没事就好。”闻钊似乎是松了口气，看向被灭火器喷得全白的床，“这个床你今天晚上是没法睡了。有备用的吗?” 时晏和的脑子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摇头。等摇完头了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备了双份来着，沙发也很舒服对付睡一晚没问题的。 可闻钊却问他，“要不要来我家?” “那我收拾一下。” 时晏和听到自己这样回答。 十五分钟后，他已经稀里糊涂地穿着家居服，坐在闻钊在爱丽丝星的家里了。 “抱歉，咖啡只有速溶三合一，还是从行政会议室顺来的，辛苦你将就一下。”闻钊穿着宽松的短袖和运动短裤，灯带款的假肢流淌着暖调的光。 温馨的布置并不是过于极简的军旅风，反而有很丰富的撞色配饰和鸡零狗碎的小物件，缠着小灯珠的扭扭棒花束映着周遭的一切，显得生活气息浓郁。 马克杯落在茶几上“嗒”的一声，将神游状态的时晏和猛地惊醒。 “谢谢。”时晏和捧起热乎乎的杯子，不喝单是暖暖掌心也会好很多。 闻钊坐在了旁边沙发上，也捧着一杯冒着热气儿的牛奶。 诡异的沉默，但时晏和意外地没有觉得不舒服。 良久，还是他先开口，“你刚才……来找我做什么?” “我?”闻钊咽下牛奶的喉结一滚，抬手轻轻蹭了下鼻尖，“我么，我是来道歉的。今天发生的事情我很抱歉。” 时晏和看着闻钊，说：“那不是你的问题。” 转而，他又低下头看着杯子里的咖啡，“我知道彭区长没有恶意，我就是不太甘心。你只是被迁怒了，不干你的事情。” 闻钊有些意外，目光灼灼盯着他不放。 “你看什么?”太过直白的视线弄得时晏和都有些不舒服了。 没想到，闻钊说：“我在看你。” 哪怕没抬眼，时晏和也知道闻钊的笑眼没从他身上移开。 “虽然威廉先生大度得很，不计较那些冒犯的态度。但我认为，我还是有必要以区长总助兼朋友的身份，再跟你聊一聊游乐场的事情。” 闻钊的声音很沉，两个沙发的距离很近，在夜幕降临时刻，此人的话语像是厚重也温暖的被窝将这一方空间笼罩和缠绕。 “我们不需要把游乐场建的很大很大，只需要有个小小的游乐场就够了。” 他始终注视着时晏和。 “你只是想把你眼里的好东西给爱丽丝。但与你所拥有的东西相比，爱丽丝星球只是个羸弱的孩童，让她拿着金条在街上逛可是很危险的。” 闻钊平静地点出了他们在认知上的巨大差异，没有任何激动指责和幽暗的嫉恨，是那样坦然。 “就像你的私人星舰和机甲，买得起和养得起是两码事。越是价格高昂的宝物，越是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维护。你不希望我们糟糕的财政被游乐场拖垮，便将它的收益视作最重要的部分。” 他由衷地说：“会发生今天的争执，是因为……你如照顾自己的宝物那样照顾爱丽丝，谢谢你，威廉。” 那声意料之外的“谢谢”让时晏和不得不抬起头看向闻钊。 熟悉的笑眼撞入时晏和的视线。在那个瞬间，他似乎对时间的感知产生了片刻的错位，将他拉回二人未曾分开的日子。 那时，闻钊也是用这样一双眼望着他。 “你的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只是我们承受不起那么大的礼物。打个比方，以爱丽丝星这个穷抠的水平非要买‘星舰’那真是魔怔了。但搞来一台二手平衡车，我们能乐呵大半年。” 闻钊说着这些话，搞得时晏和觉得他断眉处的刀疤都没那么不顺眼了。 甚至，有点疼，有点好看。 时晏和移开目光，忽然想到信中刺眼的“厌恶至极”，只觉得不说点什么又该让对方误会了。 他举起马克杯，抵在嘴边微微挡住脸，“……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说着，他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小口。 闻钊的胸膛似乎微微震了下，“现在你还会觉得不甘心吗?威廉先生” 他避免和闻钊对视，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你……电脑借我一下，我要用，没带出来。” 闻钊利落地答应了，为他打开了书房的门，转身关好门去铺床了。 书房里，电脑还开着，密码就用便签纸贴在书桌上。浏览器的历史记录并未清理，点开就能看到邮箱的网址。 果然，邮箱自动登录。 虽然很卑鄙，但时晏和是真的抓心挠肝地想知道那封误删的邮件后面到底写了什么。 尤其是，经历过刚刚的对话之后。 白日里任性的不甘已经消失，另外一种更加难以抵御的不甘心控制了时晏和。 事到如今，他真的很想知道闻钊为什么会那么突然地提出分手，又在之后的邮件里假惺惺地后悔。他为此痛苦了快一年，他必须得到确切的答案。 其他的邮件他几乎是手挡着屏幕不去看，直接点进发件箱最新的一条。 终于，时晏和找到了那段之前未能读到的文字。 ◎最新评论： 第25章 回忆·往事如昨 ◎头发长了，记得剪◎ 时晏和从书房出来时，闻钊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义肢的灯都关上了，只有为他铺好床的卧室亮着一盏暖融融的床头灯。 但那间准备过的卧房并没有得到期待中的光临。 时晏和走到沙发旁，坐在了熟睡的闻钊身边。 这个人有着轻而易举搅乱他大脑的能力。明明在垃圾箱里可以复原误删的邮件，他都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去偷看人家的邮箱。 晦暗不明的房间里，时晏和听得见熟睡之人的呼吸，看得见盖在胸腹上的毛毯微微起伏，感受到人类的体温混着平价沐浴露淡淡的香味绕在身边。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闻钊。 还好这人睡着了，不然时晏和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 回忆涌出来的时候总是不讲道理的。 关于他是怎么和闻钊搞在一起的，时晏和半点儿都没忘过。 …… 大学毕业那年，时晏和没有重复姐姐哥哥们的路线。他们都是先入职其他知名企业积累经验、广结人脉，两三年后再回到家族企业工作。 时晏和喜欢摆弄机甲，又不是搞科研的料，加之作为隔代亲最疼的老幺，受老一辈的影响很深，便光荣又骄傲地在家中老人的鼓励下报名入选了联盟军机甲部。 那个时候，时晏和的少爷脾气还是很重的。 现在想来都是他不愿意回顾的黑历史，连他自己都受不了他当时心高气傲、不服管教的傻子模样。 但当时的时晏和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仗着自己在机甲方面确实有几把刷子摆出恃才傲物的死样子，其实根本不知道，他自以为的“才”不过是家中的“财”堆出来的罢了。 “来，让我会会今年的刺头。” 这是闻钊对时晏和说的第一句话。 机甲部年度的大练兵上，各个部队的新人只要在机甲理论和模拟战成绩拿到前一百名，都有资格向机甲三部的闻钊部长发出挑战。 有自知之明的新人都掂得清自己的重量，并不想当着整个机甲部丢人。但耐不住总有信心过度膨胀的新兵蛋子，拿了点成绩就以为自己那点本事能日天日地了。 一对十的模拟战，时晏和还有同样参赛的新人们都不过是闻钊连胜战绩上增加的数字罢了。 最老式的机械操控系统，是硬核玩家极致的炫技。闻钊甚至没怎么动真格，几乎是以愚弄的方式将所有人制服，夺了人家的尊严，还要在所有观众可见的公共频道发表情包嘲讽。 时晏和当然不服，他比其他队友存活的更久，便自不量力地指责闻钊卑鄙，要跟人家单挑。 结果当然是被玩儿得颜面尽失。 最后，玩赖的、不遵守规则的人变成了时晏和，他每次都懊悔自己未能识破闻钊的诡计，笃定自己下一次绝对不会被骗，到最后只是重走老路，收获更多的屈辱，却还不肯认输，非要再来。 “可以了，闹剧到此为止。” 闻钊操控机甲，强行将时晏和从驾驶舱拖出来，用机甲的手臂将全身都被汗水打透的人重重地按在地上，“联盟军有纪律，不是你家的后花园!如果这是实弹，你早死几百回了。” 第29章 他切断了语音传输，使得二人的对话不会被观战的战友们收听。当时的时晏和还以为他要借机做什么违规操作，后来才明白过来闻钊是为了给他留面子，才没有当着所有人训话。 “凭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还不够看。” 闻钊的驾驶舱门弹开，他的目光直勾勾地撞上了时晏和充血的眼睛。 “你在不服气什么?你觉得自己的出身高人一等，能力比其他人都强吗?如果你还沉浸在靠着祖辈荫庇得来的那点优越感，跟不上大部队的速度不过是早晚的事。” 不同于入选才第一次摸到真机甲的普通新兵，时晏和的家庭给了太多的支持。 在学生时代，他就能得到迷你机甲作为儿童节礼物，家里人为了他训练方便甚至买下过一间机甲俱乐部送给他。所以他刚入队的实操技巧就能甩同期一大截。 闻钊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重锤将钉子锲在时晏和的自尊上。 “在你眼里只能看得见那点可笑的面子、输赢的时候，其他人在吸取教训、努力练习。信不信，不出三个月所有人都能把你甩在身后。” 机甲收拢手臂，闻钊合上驾驶舱。 “下去吧，不改改你这个少爷脾气，没有人会愿意跟你一起上战场，没有人会愿意把自己的命托付给一个不把其他人当人的混蛋!” 从小到大，闻钊都被包围在无尽的赞美和喜爱中，从来没有过这般难堪的时刻，骤然被人从天堂贬损到地面，那种强大的落差感压得他完全无法呼吸。 【……在对战名单上看到他的资料时，我的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啊，竟然有人拍证件照都这么好看。 可他模拟战的表现却让我感到很失望，完全没有团队意识，把战友当做棋盘上的工具，只按照个人习惯操作不遵守规范守则，基本功不够扎实就开始炫技，人还有点偏执。 总之，美貌是用浑身的少爷病换的。 不过他有股不服输的心气儿，够凶狠的眼神。好好磨一磨性子，以后差不了的。但我没想到话说得有些重了，也是因为我那时不够了解他，骤然间给了太多的压力。】 这一败的挫折来得太突然，时晏和在消沉中重新开始学习驾驶机甲，强行改掉那些已经形成习惯的错误操作，各项表现下降得厉害。又因为少爷脾气和同寝室队友的关系闹得很僵。 他之前行事高调，招来了很多人的妒忌和恶意，在机甲小队里过着一个人“孤立”所有人的生活。星际联盟军部又不是酒店，想进就进，想走就走。他就只能呆在原部队自己咬牙忍着。 那段时间他白天正常训练，晚上悄悄溜进模拟舱加练，铆足了劲儿要用事实打闻钊的脸，想着总有一天要让闻钊收回那些话。 手动投掷弹考核时，正巧军部引入了新型设备，不需要以前那样繁琐的装置弹出，解锁自带弹射。出于实用性考虑，原定使用旧设备的考核变为使用新设备。 时晏和忙着加练搞得睡眠不足、脑子晕乎乎的，下发的通知他扫了一眼没在意，再加上跟队友关系不好，别人也没想起来要提醒他。 就这样，时晏和还循着肌肉记忆按照旧设备的流程操作，结果引燃的投掷弹突然弹出，滚落在他脚边。 很多人在遇到重大危机的时候，身体会像被冰封一样完全冻结。还是个新兵蛋子的时晏和脑子醒着，但身体还是懵的。 直到身体直挺挺地被闻钊压在掩体下方，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实弹轰鸣，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闻钊拽着领子把他拎起来时，他的身体才重新归他掌控。 “你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吗?” 考核因为他的意外暂停，那天闻钊是真的很生气，骂了他二十多分钟才停。 出于自我保护，时晏和已经不记得闻钊具体骂了他什么。只知道他停训一个星期后就被转到了闻钊所在的机甲三部。 【……想想就后怕。我很担心也很失望，更觉得不对劲，他不应该是一蹶不振的人，而是幻想着把我打趴下的场景，并天天在脑子里回味这个画面，然后要紧后槽牙努力实现的那种。 了解之后才知道他之前把大家得罪得太狠，一队已经很难混下去了。倒不如接到我这边重新开始，不然白瞎了这么好的苗子。】 就这样时晏和被安排到了闻钊身边。 ——闻钊是个魔鬼。 刚到机甲三部的时晏和这样想。 训练量比一部大，操作要求比一部高，任务更重更危险也就算了。闻钊把他带在身边，还要额外布置刁钻的作业和难度极高的双人机甲训练。 每次闻钊用戏谑的表情批改他的作业，当面点出操作中的问题并阴阳他几句。时晏和都默不作声，不管心里顶了几十句，嘴上半个字都不往外漏。 好歹救过他的命，时晏和再怎么不服也消了记恨人家的念头。再加上闻钊实战经历丰富，跟着确实能学到不少真东西。时晏和在相处间也渐渐明白自己对闻钊有过许多误解。 很快他就不觉得闻钊是魔鬼了。 ——闻钊是个魅魔。 所有人都和闻钊亲如兄弟，长官叫他“小闻”，其他人不管年龄大小都叫“钊哥”，亲切得很。 只有他说不出口那些腻歪的昵称，生硬地叫“闻部长”。 结束训练和任务的休息时间里，不知道有多少好兄弟都喜欢围在闻钊身边，勾肩搭背，傻子一样动不动就“哈哈”笑个不停，从白天闹到黑夜，吵都吵死了。 弄得时晏和想跟闻钊预约双人机甲的训练都没时间。 通常情况下，时晏和都会冷着脸，抢先占据闻钊身边的位置，防止被其他人挤到圈外，提前整理好这段时间的训练资料和问题，并适时提醒闻钊和自己有约在先。 那天，在双人机甲模拟练习室。 时晏和猝不及防地收获了闻钊的夸赞。 “你小子学得很快啊!最近是真的开窍了。” 不是阴阳怪气，不是欲抑先扬，是真的在夸奖他。 “体感操控肢体幅度大，襟翼手柄很容易误触导致前缘缝翼展开。我都没反应过来，倒是你先排除这个问题的。对机型的了解够充分，案例分析作业做完都往心里去了。” 闻钊的手指点在他训练时长的统计数据上，“真没白练。” 那一刻，时晏和鼻尖当场就酸了。 那是他进入机甲队以来无时无刻都在经历的敌意、批评、误解和委屈之后，终于赢来的认可。 连他眼中的世界都清晰了些，是泪水稍微涌出来了一点，刚好够覆在眼睛上一层又不落下来。 时晏和扭过头，忙着眨眼、转眼珠把眼泪抹匀点不能掉出来。 他听见闻钊笑了。 “可以跟着出正式任务了。”那人温暖的手掌插进时晏和发丝，结结实实地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头发长了，记得及时剪。” 忽然间的触碰弄得时晏和整个头皮都麻了，密集的电信号满脑袋乱窜弄得他根本不敢动。 “还不走?”闻钊还把脸凑得很近，“别练了，吃饭吧!咱们撸串去，叫上你们小队，还有华班长他们，我请客。” 时晏和没解安全带，陷在座位里，别过脸说：“你先走，我要再理一遍。” “那行，你再跟自己较劲儿一会儿，等你哦!” 穿着连体贴身特殊作战的闻钊走出驾驶舱，弹力十足的防弹布料贴在他倒三角的上身勾勒出他纹理清晰的背肌，也让蓄势待发的臀腿肌肉一览无余。 就在时晏和出神地盯着那人的背影时，闻钊的猛地回头，手里比枪瞄准他，激得他的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去。 “不要放人鸽子哦!我盯着你呢!” 他做了个扣动扳机的手势，一个后空翻跳下去，口哨吹着愉快的调子先行离开了。 闻钊大概以为他只是好面子，想再复盘独自消化。 只有时晏和自己知道，腰腹的安全带底下到底藏起了什么。 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被闻钊摸了一下头就变成了这样? 特殊作战服被唤起的肢体撑得绷紧的时候，很疼。 疼到他不自然涨红的脸上坠了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水珠。 ◎最新评论： 第26章 回忆·错位心动 ◎优秀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形象出现。◎ 当晚，时晏和焦躁得想捶床，但又怕打扰同寝室的室友，只能默默攥紧被子，用力地撕扯干涩的被套。 怎么可以，怎么会，对闻钊! 身体勉强冷静下来了，可精神上的冲击还在地动山摇。 是的，他承认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闻钊都有让所有人艳羡的漂亮身材，宽肩窄腰翘臀长腿，肌肉线条有力清晰堪比雕塑，再加上大气周正的脸，吸引人是很正常的。 但时晏和不能接受他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撩拨。 而且很有可能，闻钊并没有刻意撩他，是他擅自先对人家起了兴趣。 第30章 艹!混蛋魅魔! 时晏和更加不能接受了。 本来还想着复习机甲操作、复盘模拟战转移注意然后慢慢睡着。可一想起机甲，他满脑子全都是跟闻钊做双人特训的画面，怎么翻身都甩不出去。 时晏和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态，要是真就这么硬睡过去，很有可能在梦里不知不觉遗了满床精，让其他室友看到岂不是要丢死人? 实在没辙，时晏和藏住心底的气急败坏，蹑手蹑脚地跑到无人的洗手间，恶狠狠地想着闻钊泄愤。 想象中的闻钊也依然是那副游刃有余又混不吝的死样子，搞得时晏和心里并不舒坦。但他也实在想不出闻钊不那么欠儿登的样子，如果那人真的是黏糊糊的态度…… 时晏和稍微想了一点就恶心又肉麻，后背的都被膈应得揪起来。 或许，如此不美好的冲动只是出于征服欲和嫉妒心。 想到这种可能性，时晏和似乎更能接受自己失控的身体和欲求。他似乎已经找到了更合理的解释，就不必跟自己较劲儿了。 “闻钊。” 时晏和轻轻地叫了他的名字。 这回他好像没那么难受和压抑了，他感受到了内心的重压似乎被悄然地化解与释放，进入机甲队长久以来积攒的负面情绪也随之得到了纾解。 然而，当血压、脉搏、心率和激素水平归于平静，时晏和逐渐回笼的理智感受到了对自己的不满。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选择了卑鄙的、只有弱者才用的“精神胜利法”，并将愚妄藉由内心最为阴暗的角落生长。 如果刨除掉那些尴尬的黑历史留下的情绪，客观地、公正地看闻钊。他什么都没做错，非但没有刻意针对时晏和，反而是对傲气娇气得不得了的新人多加照顾、寄予厚望。 这么看来，时晏和自己都觉得自己“白眼狼”。 或许，闻钊对他的栽培并非独一份的，很有威望的闻部长乐于助人、广结善缘，帮助和提拔过很多后辈。他时晏和绝不是最优秀的那个，但极有可能成为最忘恩负义的那个。 瞧瞧，刚想到这里又莫名其妙地不爽闻钊见一个帮一个、遍地好兄弟了。 循着异常的占有欲的根源，答案昭然若揭。 他希望自己在闻钊那里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 “算了……承认吧。” 时晏和靠在隔间的门上，仰头看向天花板。 “闻钊。” 他只是念了那个人的名字，剩下的，他即使想明白了也不想说。 自那以后，意识到自己喜欢闻钊，时晏和的态度反而别扭起来，总是不受控制地冷淡和恶劣。 “怎么了，我哪里惹你生气了吗?”闻钊第二天就察觉到了，找了个时间约他练双人机甲，但主要是为了和他谈心，“感觉你最近心情不太好。” 时晏和一方面为闻钊对他的关注感到满意，一方面又不爽自己轻易被对方看穿。 “没什么。”时晏和只能这样回答。 闻钊挠挠头，“我这个人比较糙，有的时候不够细心，你哪里受委屈了，我可能没注意到。我不跟你绕弯子，也没别的意思，别多想，你们小队关系还好吧?没人欺负你吧?” 哪里是“不够细心”? 但凭什么擅自认为他搞不好人际关系!他们小队好着呢! 话到嘴边，时晏和反问道：“你是来离间我们小队的吗?” “冤枉啊!冤枉!”闻钊举手投降，“我就是来关心你一下。” 时晏和用鼻尖笑了，“谢谢，但有点多余。” “没问题就好，你是要学会和战友交流互相托付后背的。”闻钊拍拍他的肩膀，宽大的手掌和修长的手指扣在时晏和新练出来的漂亮肌肉上，“双人机甲陪练可以停掉了，以后和队友正常组队吧。” 面对突然的决定，时晏和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只是怔愣地看着闻钊。 闻钊笑呵呵的，揽着他的肩用力晃了晃，“终于不用在讨厌的上司眼皮子底下挨骂了。怎么样，开不开心?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呵呵。 时晏和简直要气炸了! 凭什么闻钊说练就得练，说不练了随口就能拍拍屁股走人? “谢谢!”时晏和冲他比了中指。 可惜，这样的攻击对闻钊完全没有效果，他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吵得时晏和头痛。 之后，闻钊休探亲假去了，时晏和有一段时间听不到这厮的声音竟然还有点想念。 但更加充实的机甲队生活填满了他的时间。 这一回，时晏和是真正地融入了这个集体，找到了强烈的归属感。 他们小队独立出任务的表现非常突出，虽然都是些难度系数低、有上级保驾护航的“新手关”，但在同期当中却是极为少见的。 知道机甲一部的某些人同时晏和结下了梁子，他们小队就在机甲部小规模演习比武中给时晏和撑腰，以极大的优势碾压了对方，围着时晏和耀武扬威地走了。 男人哪有战友香? 看来，没有闻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只是稍稍有点寂寞而已。 好在闻钊还算及时归队了，不然时晏和也不知道自己会阴阳怪气到什么程度。 刚刚休假回来，闻钊又运气极好地赶上了星际联盟军部组织休闲娱乐活动。 正是中央星系比较太平的日子，军部也要劳逸结合，领导班子也与时俱进，开展了机甲部内部的全息电竞表演赛。奖品十分丰厚，夺冠组甚至能赢到整整七天的假期。 为了防止比赛遇到“人情世故”不好下手，所有参赛选手的用户名都不能展示真名和职级，皮肤也不许选择和自己长相接近的。 闻钊邀请他参加双人赛，他拒绝了两天，才“勉强”又满意地答应下来。 结果是一起在游戏里暴揍了闻钊的直系老领导，拿到了冠军。 老领导人还怪好的，知道自己菜，怨不得别人，利落地给闻钊跟时晏和批了假，还很大度地给他们送了首都星最大海洋馆的门票。 就这样，一大批拿到假期的机甲兵准备在难得的假期里花光自己的奖金。 首都星最大的海洋馆时晏和去过，但那都是学生时代很久远的事情了，如今迭代快，早就不知道里面升级成什么样子了，图个新鲜去看看也未尝不可。 门票在假期的第三天。 在假期来临之前，时晏和其实很想问问闻钊要不要一起去，可想起他们二人的关系其实也没有比旁人亲密多少，闻钊是他的上司说不定要注意避嫌，便没有主动和闻钊联系。 他甚至还纠结了半天，如果闻钊来约他一起出发，他要怎么合理地接受或者拒绝，结果闻钊根本就没有鸟过他。 好好的假期，不能都让闻钊给搅和了。 时晏和安排了两天和发小聚会，在第三天怀着愉快的心情走进了海洋馆。 以防万一，他没有按照军部要求剪掉长长了的头发，反而抓了个漂亮的造型，穿了并不朴素也不板正的私服。 假期么，就是用来享受的，才没有那个闲心为了偶遇闻钊的时候不会被比下去而刻意打扮。 然而，他大大的失算了。 逛了半天，他甚至没有看到一个头发短到军部标准的男的! 郁闷的时晏和用力猛戳饮料自动贩卖机的按钮，面部识别支付的时候甚至因为表情太过阴沉而出现问题，被系统要求眨眨眼、笑一笑，把他气得够呛才掏出了一罐在军部许久没喝上的软饮。 时晏和很后悔，他就不应该怀着这种不单纯的心思来玩，期望不落空才怪。 如果想挽救这糟糕的一天，还是应当调整自己的心态，不要那样带着目的走进休息和玩乐，纯粹地以享受假期、感受自然的预期，才能玩得放松舒心。 想到这儿，时晏和便把自己调节好了，喝饮料的速度也降下来，细细品尝久违的酸甜滋味还有气泡的冲劲儿。 他按照导览顺序，一步步、一层层地走着，蓝色的色调让人感到很沉静，工作日的场馆人没有那么多、那么拥挤，体验感也很好。 “哇!快看!” “天啊，到这边来!这边来!” “啊啊啊啊!太好看了!” 与其他地方截然不同的热闹撞进了时晏和的耳朵。他略显不悦地皱起眉，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尖叫的来源。 定睛一看，水族馆美人鱼表演的牌子挂在那里。 那就不奇怪了，没有比女孩子更会欣赏美人鱼表演的人，最发自内心地喜欢漂亮姐姐的永远是另一群漂亮姐姐。 但鱼缸里游的那个人鱼长着闻钊的脸就很奇怪了。 “……” “???” “艹!” 优秀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形象出现。 想要垂下钓钩的人，先化作了海水中的一尾鱼。 ◎最新评论： 【给闻美人鱼钓系开屏猛男的营养液!想起一个太太画的虎鲸猛男鱼了，那个肌肉线条真的会让人目不转睛!话说闻哥这样"下海"真的没问题吗】 第31章 第27章 回忆·相拥时刻 ◎人鱼上岸◎ 湛蓝的水中漫过一道魅影。 橙蓝撞色的鱼尾像是沙滩和海洋的碰撞与交融。布料鱼鳞的纹理有偏光的图层，在水下随着角度的变换荡漾出粼粼波光。 珊瑚颜色各异，小巧的游鱼环绕其侧。人鱼的剪刀鱼尾长而阔，末端像是缀了柔软的生丝一样透明飘逸，明艳的渐变色在鱼尾两侧的侧鳍和正后方的背鳍上染出波浪的模样。 闻钊自如又轻缓地在水中翻腾、游动，将撩拨人心的时刻无限慢放拉长。 极具仿生感的鱼尾和蜜色的人身形成了和谐又鲜明的对比。 起伏的背肌以巧而韧的力量，四两拨千斤地对抗着水下的重压，让人有种他生而就在水中的错觉。 水中的人鱼似乎沉浸在独处中，直到游客与他挥手，将掌心贴在玻璃上。 闻钊轻拍鱼尾，划动水面时修长的臂展让游客大饱眼福。他慢悠悠地游到玻璃边上，明亮的双眼在水中也睁得开，似乎在观察玻璃外的人类。 游客在疯狂点头，期待地看着贴在玻璃上的手掌能够得到人鱼的触碰。 “哗啦”! 巨大的鱼尾甩在池壁上，闻钊利落地转了一圈，游走了。 “啊啊啊!” 没有得到击掌的游客反而更激动了，好像真的摸到了漂亮的大尾巴似的。 更多的游客试着同他互动，无一例外地都被闻钊以各种方式糊弄过去，比心、飞吻、谢礼都有，偏偏不伸手同人合掌，但大家都被哄得很开心，格外期待他还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闻钊向时晏和所在的方向摆手，水中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对方。 游客们也随着他的手势和目光看向身后，在人群中找到了时晏和。 几乎是迫于人群的压力，时晏和终于挪动了从刚才起就定住动不了的身体，不争气的死腿连路都不会走了似的，踩在地上轻飘飘、晃悠悠的。 他走到了玻璃前，不知出于何种心绪，将手贴在玻璃上。 下一秒，闻钊笑了，此前在水中不可亵渎的距离感在那个热烈的笑容里消散。 然后，他伸出了手，像上帝创造亚当时的星火贴近、再贴近，直到那双倒映着海水颜色的手，精准地与时晏和的掌心重合。 是一直以来，时晏和想要的、独一无二的、只属于他的偏爱。 他不敢去看闻钊的眼睛，不想对上太过直白的视线，便垂下目光，看着他们隔着一层玻璃触碰的手。 原来，他的手指，比闻钊微微长上一点点。 闻钊微微低头轻轻地将额头抵在玻璃上，随后在时晏和还愣神之际，在水中灵巧地腾身游了一个小圈，抬手示意对方跟上。 他游出去一段距离，又嫌弃时晏和还在原地跟得慢，还返回来绕着他无声地催促。 终于，在追着人鱼穿过场馆之后，时晏和来到了一片灯光暗淡，完全漆黑的水域。 幽暗的氛围灯营造出与明亮大厅截然不同的幽微感觉。 时晏和的眼睛起先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在暗部捕捉到一些东西。 会发光的小鱼像是游弋的星群，在无边的黑暗和浩渺的宇宙间绘制银河，而那其中，一尾巨大的鱼被通透的蓝绿混着点点荧光的紫色勾勒出鱼尾的轮廓。 鱼尾的每次摇曳都像是水在呼吸。 夜光颜料在鱼尾和起伏的肌肉上绘出美妙的纹路。在常光水体中看不出来的梦幻图画，游在星星点点的银河里。 闻钊的脸上也绘有海浪与珍珠、贝壳、游鱼主题的夜光彩绘，立体硬挺的五官随着距离的变化若隐若现。 生丝摇动的光影让鱼尾的末端像是一簇明灭的磷火在水中燃烧，又像是透明的、沉默的、神秘的水母。 群星栖息在那大鱼身上。 然后，那黑暗星海中自在漂游的大鱼离开人们的视线。 该死的混蛋魅魔。 害得时晏和什么海豚、海豹、海獭、虎鲸表演都看不成了，跟着工作人员走进员工通道，站在员工更衣室的门外无聊地抠手环，等了大半天。 闻钊有穿透力的胸声离门越来越近，似乎跟海洋馆的工作人员聊到了兴头上，寒暄了好一会儿才在阵阵笑声中推开门。 好气，这人看到他时，眼里的“意料之中”和“胜券在握”，好叫人生气。 时晏和很清楚闻钊是在故意钓他，但更让人生气的是他明知如此还是上钩了。 “这夜光人体彩绘可太难洗了，不好意思，久等了。”闻钊的薄外套搭在宽厚的肩膀上，身上陌生的洗发水和海水的咸味混在一起，跟平常不太一样，“走?去吃个饭。” 时晏和跟着闻钊并肩走着，他早就攒了一肚子理不清楚的情绪。 “你怎么进去的?”他脑子有些短路，都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闻钊大喇喇地答道：“练的啊!我可是考了证的!喏，专业学过，持证上岗。” 他手环光屏投出来一张ssi美人鱼潜水证，证件上的闻钊照片笑得很得意。 “你是现役军人，他们怎么敢违规录用你?”时晏和想不明白。 闻钊还有闲心逗他，“我没有在打工啊，只是借用他们场馆表演而已，不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吧!难道你还想举报我不成?不好意思，我没有收一分钱工资，也没有拿一针一线，可没违反规定。” 随他怎么说，时晏和心中的疑虑和诧异不减，“这是你的兴趣爱好?” “尝试新鲜事物对我来说确实很有意思。”闻钊走着都不看路，只看旁边的人，“我不介意在这次体验过后把美人鱼潜水当做兴趣爱好来培养。” 那就是以前没游过。 “给我看你的证书。”时晏和伸手。 手环接收文件，官网查询无误，不是假证。而且，证件上的签发日期是昨天。 还真是“新鲜出炉”的证照。 合着这人放假两天谁都不理，竟然是去考美人鱼潜水证了? 时晏和问：“海洋馆是怎么同意你这种无礼要求的?” “我自有我的办法。”闻钊连眉毛都在挑事儿。 时晏和不走了，他停下脚步，看着闻钊的眼睛里藏不住的不悦。 见这个问题实在是绕不过去了，闻钊只好耸耸肩说：“好吧，我承认，我对工作人员撒了个小小的谎。” 他捏起指尖，比划这个谎言的微不足道。 “为了达成目的，稍稍……有点卑鄙。”闻钊抬手蹭了一下鼻尖，“我跟他们说，我的男朋友在机甲队服役很久了，他好不容易放假出来，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时晏和怔愣地看着他，眼底写满了难以置信。 “哎呀，都是为了达成目的的一些小小的计谋嘛!当然，骗人家工作人员确实不是很好，我会跟他们解释清楚，道个歉的。” 闻钊低头笑了声，叹了口气说：“行吧，我现在就去找人家道歉，省着他们误会了。” 说罢，他转身折返。 “等等。”时晏和抓住他的手臂。 出水不久的小臂还带着些隐约的潮气，冰着时晏和的手，饱满坚实的肌肉此刻正放松下来，柔软地盈满时晏和的掌心。 “算了，你不要去了。” 时晏和的脸涨得通红。 他很久都没憋出来下句话，只是在恍然间松开闻钊的手臂后，又重新抓住了。 还是闻钊先开的口。 他说：“你想换一家餐馆吗?” “啊?” 时晏和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提起十万八千里之外的话题。 “就那个什么，宝嘉丽丝。”闻钊抬起被攥住的小臂，转而与时晏和十指相扣，“听说他们酒店的饭很好吃，还能叫到房间里。” 房间里? 等时晏和再回过神来，他已经将闻钊压在酒店落地窗前的地毯上吻了很久。 这厮训人时跟淬了毒一样的嘴，意外地很好亲。 闻钊攥住时晏和伸进衣摆后不太安分的手，说：“我只做top的。我保证你会有很好的体验。” “在我这儿，你只能在梦里做做。”时晏和发狠地咬紧了牙根，用力将闻钊的肩膀压在地上，“闻钊，以我的眼光，我觉得你比你想的更适合被人艹。” 他是咬着牙笑的，“‘好’算什么?闻钊，我能让你活，也能让你死。” 时晏和的手放在了闻钊的脖子与锁骨的连接处，那里的大血管连着人的心脏和头颅，用什么样的力度、什么样的时间可以让人失去意识甚至窒息而死，还是闻钊教给他的。 “别这样。”闻钊方才紧绷对抗的筋肉骤然放松，他躺在地上轻轻笑了声，抬手轻轻地拍了拍脖颈旁时晏和的手，说，“我还是，体验一下你说的那种活法比较好。” 说着，他引着那只手抚上自己的脸。 其实闻钊是有能力反抗的，他不是认输，只是包容了他满眼满心里那个还有点中二的年轻人。 第32章 “也算是尝试新鲜的事物嘛，好的话，我不介意以后改换扮演的角色。”闻钊如是说，就像他提及潜水时那样。 这一天，时晏和想很久了。 那些愤恨的、激烈的、野蛮的欲求，终于迎来了实现的时刻。 但不一样的，其实跟他想的不一样的。 闻钊的脸像是微醉，迷蒙的目光那样温柔地注视着时晏和，叫人被看得不好意思。 时晏和从未想过，会亲口听闻钊在他的耳边给出直白的情意。 这人无论什么时候嘴巴都停不下来，情话说多了，又顺着灵魂的战栗说些荤话、胡话、脏话，但都不是叫人生气的，反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气血翻涌。 活人让他说死，死人让他气活。 羞耻心作祟，但不是坏的那种。反而让一切更刺激、更享受。 时晏和从来没被人撩拨得这么疯过，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过会有这么多完全超出预期和经验的感受。 他是上瘾的。 不够，还是不够。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闻钊。 还想要更多。 …… 次日清晨，他瞥见闻钊趴在床头摆弄手环。 闻钊没有看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一见面就要说些拿他开涮的话。 原来，这人也在遮掩耳尖滴血似的红。 时晏和感觉他们距离进了好多，他很喜欢这样的联系。 于是，他决定就在那一刻再度向他索求。 闻钊说：“饶了我吧，少爷。” 却只是叫时晏和更想做了。 “说真的，少爷，我安排了约会项目，您确定不体验一下吗?” “改天吧，我今天有其他安排，就一次，完事我就要走了，快点。” 时晏和急切地吻上了闻钊的唇，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作者有话要说： ssi国际美人鱼潜水证书 是真的两天(16个课时)就能考下来 第一天上午学习理论知识，下午实践课学习技巧; 第二天上午理论考核，下午水下训练考核拍摄。 达标后十五天内即可发放实体证书。 目前正规机构的价格在2000-4000元人民币左右 ◎最新评论： 第28章 回忆·崩坏之时 ◎真相的另外一面◎ 时至今日，时晏和才在一封并非写给他的邮件中，窥得那夜的真相。 原来在他印象中略有些凶狠但甜蜜的夜晚，对于那个同他共度的人而言并非这样。 早上同闻钊胡闹过一回，时晏和意犹未尽地走了。 那天是他外祖母八十大寿，如果不是因为游戏比赛赢了假期，他是要请假回家的。 那是一位年轻时为星际联盟做出巨大贡献的人物，哪怕如今已经退休颐养天年，过寿这种大事儿也是会连同当年的丰功伟业在星网上被广泛转发的。 在回家路上的时晏和还在回味昨夜美妙滋味，并没有意识到，他在旖旎过后只说“有事”便匆匆离开的行为，有天大的问题。 那时的他太自我中心了，下意识地认为所有人都应该知道他家族的光环、关注他家族的大事，天然地断定自己无需多费口舌解释。 对于闻钊发出的后续的约会邀请，他只是说了句模糊的“改天吧”。他甚至没有定下明确的时间和地点，没有约定剩余的假期要一同度过。 他理所应当地认为，闻钊会配合他的安排，并在寿宴结束后陪伴他。 回想起来，当时他竟然混蛋到不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一整天没有给闻钊回条信息有什么问题。 时晏和只看得到自己的忙碌，要陪长辈喝茶、插花、聊天，还要盯着寿宴的准备工作，在寿宴当晚履行社交的义务。 他却不知道，闻钊在他离开后独自一人去了医院。 在排队等叫号的时候，闻钊发着烧，隐秘的疼痛让他不好坐下，只能靠在医院的墙上。 那天病人很多，排队的时间很长。 闻钊轻轻地握住了自己的脖子，就像时晏和昨晚那样。 【虽然他并没有真的为了区区位置的问题对我的颈动脉窦施压，让我失去知觉。但我事后想起来，却觉得有一丝后怕和忧虑。 他是仅仅因为情绪和欲求上头，便以如此危险的方式强迫对方就范;还是单纯的玩笑开在了不合时宜的场景呢? 那一刻的我是很难分辨的。 不仅是他对我的感情真挚与否的怀疑，我甚至在病痛中对他人格的底色打上了问号。 他真的有改变吗?真的已经学会了平等地看待世人，把人命当回事儿了吗?】 闻钊在信中坦言，他不否认二人在一起的体验是前所未有的，冲破以往快乐阈值的舒爽。 只是那已经褪去的巅峰时刻，远远不能支撑此刻摇摇欲坠的信任。 完成病情主诉，被医生问到“有没有交男朋友”时，闻钊骤然感受到内心最为脆弱的点，被轻飘飘地击垮了。 他知道医生只是在用委婉的方式了解他外伤的来源，排查一些疾病的风险。 所以，闻钊回答“有的”。只是为了方便医生诊断，不隐瞒病史罢了。 但事实真如他所说吗? 闻钊表达了爱意，却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 时晏和并没有“承诺”什么，也没有给出像样的“回应”，只是“接受”了。 谁也没有长在另一个人的脑子里，知道时晏和只是羞于表达还是单纯地享受肉欲不想发展其他。 从他们这段关系开始，强烈的不安和怀疑就已经种在了闻钊心里。 而时晏和浑然不觉。 他心安理得地接受来自恋人的好意。这世上不缺对他示好的人，他拒绝起来都麻烦得要命，他的“接受”本身就已经是奖赏了。他习惯于此，忘记了他也需要表达和回应。 忙完寿宴的深夜，时晏和想都没想，给闻钊打了通全息通讯。本来闻钊都已经休息了，被他这通电话闹醒。 “你在哪儿?我忙完了，去找你。”时晏和说。 闻钊很大度，将白天脑中的所有胡思乱想丢了出去。 这一点点不确定的回应，足够闻钊原谅他了。 余下的假期，他们哪儿都没去，只是窝在酒店的房间里解决生理问题。 激情和愚妄蒙蔽了头脑，新鲜、刺激、无上的欢愉，时晏和只觉得怎么都不够，并盘算着回到军部后怎样溜进闻钊的单人宿舍。 如此过分的索求，闻钊也照单全收。 【我不否认我对他的向往，也自认身上有足够的迷人之处。生理如此，心理亦然。强烈的快乐是我在这段感情中唯一的安全区。】 回到机甲队之后，时晏和与所在的小队开始频繁地承担各类任务。 忙碌的工作也让二人骤然进入了聚少离多的状态，休息的时间和见面的机会被压缩得厉害。 只要分开，无边无际的思念便勾住了时晏和，更加过分和激烈的幻想也积压在心中，一旦碰面便泄洪般不将道理地释放出来，尽数冲刷在重逢的相交时刻。 他只觉得自己浸在蜜里，除了求欢什么都不想，丝毫没有察觉到，这样的行为本质上是对二人关系的极大消耗。 终究是闻钊，要比他更先冷静下来。 【当时的我不觉得包容恋人过分的行为是一种付出和情绪上的劳动，也不需要任何回报，甚至可以说“付出”这件事本身就能让我获得快乐。 可我必须诚实地面对自己。 越到后来，我的越是无法那样“单纯”。我开始感到疲劳，并越发控制不住地期待得到“回报”。 我希望从他的身上获得温柔的爱意。我希望他能在我感到焦虑和压力的时候给我支持和鼓励。我希望我爱的人会如同我欣赏他那样向往我。我希望能常常听到他亲口对我表达爱意，像是我的母亲父亲对彼此、对我和妹妹那样。 我有太多的“希望”了。 当我发现我力不从心的时候，当我发现我没有得到想要的反馈时，我便被负面情绪包裹。 我越来越怀疑他是否在认真对待这段感情。那些蛛丝马迹，究竟是不是我自己恋爱脑上头的过度解读?我开始不断地怀疑或许他并不爱我，并没有同我爱他的浓度一样喜欢我。 最终我得出结论，或许他对我存在好感和欲求，并不是全无好感的，只是没有我对他那么多。我很早就认清了，只是不甘心，也太贪心了。 然后，我感到很累，这样的感情很难支撑。】 不怪闻钊会这样想。 对于恋人的异样，时晏和当时或多或少有些察觉的。 但他安慰的方法只是更多地同闻钊上床，企图用身体的快乐来逃避，完全起反效果罢了。 更糟糕的是，当工作和私人生活的界限开始模糊，问题也随之产生。 时晏和很难在工作中将自己和闻钊的关系摆回下属和上司的状态。 第33章 他不像以前那样能够坦然地接受闻钊针对机甲操作和任务执行上的批评。明明闻钊在任务中的战略部署是等级严明的军部里上级对下级的命令。时晏和却非要跳出来违纪。 尽管闻钊在私底下一再重申“对事不对人”，哄他的时候也一遍遍地强调了工作和个人感情是分开的。 但当时还不够成熟的时晏和完全无法理解和配合，常常跟闻钊耍少爷脾气。 终究是给本来就在这段感情里负重前行的闻钊，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积累已久的隐疾，终于爆发。 “你退役了?” 那天，执行了三个月封闭任务回到军部的闻钊，是看到系统里的文件才知道时晏和退役的事。他马不停蹄地办理了休假去见时晏和。 “嗯。”时晏和正趴在酒店的床上在打游戏，头都没有抬起来过。 他没有想过，自己退役的消息闻钊几乎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闻钊会是怎样的心情。 闻钊沉着声音问：“为什么?” “本来就是圆家里老人的梦，还有玩军用机甲爽一点才进来的。上次出任务情况比较紧急，家里人知道之后又觉得太危险了，早点回去家里找个闲职休养一段时间比较好。” 时晏和指的是闻钊出封闭任务之前的星际边境守卫战。 他们小队跟随大部队离开中央军区，前往数个星系之外的边缘地区，捣毁一座频繁在边境破坏、吞并星球扩张的变异虫巢。 三支新人小队被分配了守卫补给线中转站的任务，本来是前线危险系数最低的工作，却倒霉地碰上了高阶变异虫潜行至此攻击基站，信号中断。 为了维持前线补给，做出决定，三支小队分别将物资紧急送往前线、向后方请求支援、镇守基站。 时晏和他们小队选择了镇守基站，仅靠十人小队拖住了巨大型高阶变异虫整整三天。基站各类补给绝大部分被送到前线，他们仅保留了一小部分，拖到最后补给告罄。 好在收到增援请求的是机甲三部，这才有变异虫已经把他驾驶舱啃穿之时，闻钊在关键时刻的“英雄救美”。 在闻钊的驾驶舱醒来时，时晏和怀里有一筐扎着蝴蝶结与鲜花的营养液。他们正在返回中央星系的路上。 “醒了?”闻钊开了自动驾驶，调整了时晏和的输液速度，戏谑又亲昵地叫他“小少爷”，在他耳边说，“我们凯旋了。” 时晏和眼角躺下一行泪没入耳畔的发丝，他顾不上身体的不适，拼尽全力抱住了闻钊，在恋人的可靠的颈窝里哭了很久。 他一直害怕失去意识之前，看到闻钊赶来的画面，是他濒死的幻觉。 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他都已经到达了极限。 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更让时晏和感受到庆幸又崩溃。 过于充裕和丰盈的物质曾让他在安逸中生出许多性格和思想上的“富贵病”，而这次生死边缘走过的路，无疑是绝佳的契机，让他意识到生命的重量。 但残酷的战争在他面前夺走活生生的战友，变异虫骇人的口器距离他的头颅和心脏只有一米之隔，也成了他刚刚重建的内心无法承受的巨大创伤。 尽管时晏和非常需要陪伴和休息。但闻钊有封闭任务在身，将他送回中央星系后，进入了失联状态。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怨恨闻钊此刻的缺席，知道闻钊是在执行更加危险的任务，甚至知道闻钊试过提交申请留下来陪他被上级驳回。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对恋人心生怨气。 是，他还是任性、高需求又不讲理。 但时晏和完全没想到，回到首都星休养后，他会延迟出现精神上的困扰。 刚开始是噩梦与失眠在漫长的黑夜折磨他，然后反复的闪回不分时间场合的出现，紧接着高度的警觉使得他无法忍受任何噪音，连气球破碎的声音都能让他情绪动荡。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比起身体上已经痊愈的伤，心理上的问题更加严峻。 家人比他更早意识到问题，强行带他去医院后，时晏和才知道自己需要治疗。 入院后，时晏和递交了退役申请。 明明还有假期，但还没等闻钊回来就立即退役，时晏和也说不清有多少成分是出于对闻钊的“报复”。 可小小的“报复”之后，闻钊依然没有消息，过了很久才回来。 那时，时晏和的状态又不一样了。 情感反应变得麻木，对周围事物失去兴趣，沉迷于低智、重复的廉价电子游戏当中，甚至对家人、友人的感情也变得疏远，好像整个人都蒙在毛玻璃当中，与首都星繁华的世界隔绝。 “是你自己的决定，还是家人要求你退役?我不觉得你是那种被家长掌控人生的无能二代。”这是确定关系之后，闻钊头一回跟时晏和说这么重的话，“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电子游戏的音效响个不停，忽明忽暗的光效落在时晏和面无表情的脸上。 “这是我自己决定好的事情，又不是拿不定主意，为什么需要你的批准?我退役了，你已经不是我的长官、不是我的上级了，少管我。” ◎最新评论： 第29章 回忆·思念如潮 ◎我以前，是不是真的对你很不好◎ 那是他们分手前爆发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争吵。 激烈的言语间，时晏和咬死了不肯透露自己患上了ptsd，嘴硬得要命。 归根结底，他不想在闻钊面前示弱。 闻钊执行过比他危险数倍的任务，比他见过更多的生死，比他受过更多的伤。可为什么闻钊还能如此坚强地继续执行任务? 这让时晏和痛恨自己的无能。他感觉自己被闻钊远远地丢在身后，像是被闻钊抛弃了一样。 如果他跟闻钊说自己得了病，闻钊一定会低头跟他示好、道歉，一定会休假专门回来照顾他，一定会收回那些让他无法接受的话。 可是时晏和有尊严，他就是不想说。 当晚他说了什么，已经记不太清了，但不用想就知道，能在那种情况下脱口而出的都是些冷漠的、麻木的、不讲道理的东西。 终于，攒够了失望的闻钊，提出了分手。 时晏和当时的状态不对劲，脑回路也乱得很。只觉得闻钊也不过如此，跟这世上所有丧失理智、无理取闹的小情儿没有任何区别，通过闹分手的方式博关注罢了。 “那就分手好了。” 他的反应也很冷淡，只是收起游戏机，离开了压抑的房间。 时晏和不知道，闻钊是认真的，更没有料到这次的转身之后，他们将开启漫长的分别。 【……是否只有我一个人，希望未来能与他共渡? 我一直在担忧，担心他眼中的我是不可靠、不完美、没有吸引力的，毕竟我们的出身如此悬殊。 焦虑促使我去做我以往完全不会做的事情，只因我希望在世俗的眼光里，多少能与他相配。我希望他将我介绍给朋友和家人时，不会因为身份和地位的巨大差距而难堪。 为了谋求高位晋升，我违心地在军部派系斗争中站队，去执行危险系数极高的保密任务换军功，反而刚回来就跟他大吵了一架分手。而驱动这些行为的，是我认为我在这场的感情的博弈中需要更多的筹码。 我做了很多无用功，忽视了“现在”去追求并不靠谱的将来。 因为在某些时刻，我是羡慕他的，也有危机感的。 他说过从我身上学到许多。但那只是我虚长的几岁中，时间对所有人公平的馈赠，他早晚也会拥有更丰富的阅历、更成熟强大的心态。 我必须直白地承认，我穷其一生也无法获得他生来就有的东西。丰裕的滋养必然使得他在金钱之外拥有许多令人艳羡的能力。 最后我得出结论，我可能只是他身在军营里别无选择时，用来开解无聊的玩意儿……】 在时晏和终于意识到闻钊是认真地同他分手，明白自己竟然被人甩了的那个晚上，他失眠了。 隔绝了世界的毛玻璃被骤然打破，尖锐的碎片飞溅扎得他遍体鳞伤。 时晏和缩在床上，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被藏起来的撕心裂肺的感受。 原来，闻钊在他心里是特别的。 他无数次地闹别扭希望闻钊待自己与他人不同，实际上是因为闻钊在他心里的位置独一无二，所以他才要求闻钊必须回应给他同等程度的偏爱。 看着拉黑的通知，发不出去的消息，时晏和无比地痛恨起这个男人。 以至于后来在度假星球疗养的那段日子，比起战后的心理创伤，失恋带来的痛苦更长。 哪怕他在科学的治疗后克服了心底的抗拒，再度成功地驾驶机甲和星舰，也能直视变异虫灾的战争纪录片，甚至与昔日的队友再度联系、包星舰邀请他们来度假星球聚会。 但那些独属于恋情结束后的崩溃，依然持续阴冷地环绕着，久久不肯散去。 第34章 而闻钊也同样不好受。 【……我们本质上是不同的人，但是那个时候我们都自愿为对方做出改变，甚至是伪装。可我们对世界的态度与看法仍旧存在巨大的差距，那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在他的角度来看，我应该变成了与他当初喜欢上的那个人完全不同的陌生人，连爱也面目全非了。 那时候我自诩年长者，总觉得自己更理智、更包容，是为了这段感情付出得更多的那个人。可我完全忽视了、否定了、小看了我爱的那个人。 他并不比我弱小，也并不像我以为的那样任性和养尊处优。而我也没有我想得那样成熟。 如果我真的足够成熟，我就不应该擅自认为自己才是那个受伤的、弱势的人，需要及时止损、主动提出分手。 以前我总认为我们在这段感情里都有错，只不过他的错处更大。仿佛谁的错处小，谁就是道德上和精神上的胜利者。实际上，我们之间本就没有赢家，双输罢了。 不只是我，他也会因此感到受伤吧。 明明决定好要保护他、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最终，我反倒成了伤他心的人。 如果那个时候我能醒悟过来，我或许会向他说声“抱歉”吧。 不，说“抱歉”意味着我们做错了事，而我们之前可能并无对错。 所以我想，如果真的回到了那个时刻，我应该会拥抱他吧。 因为拥抱他的时候，他也在拥抱我。 很多时候只要他抱我一下，我就莫名地感觉天底下没有比这更踏实的时刻，也没有比这更轻飘飘得要飞起来的时刻了。 毕竟，我曾深深地爱过他。】 眼泪“啪嗒”掉进键盘里，时晏和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闻钊在这台电脑前敲下的文字，也被泪水模糊得看不清楚了。 过了许久，时晏和狼狈地找到了纸巾，解开仿生面具，擦去脸上和桌面上的泪痕。 所有被刻意封存的思念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随着泪水肆意奔涌。 【十分抱歉，我无处倾诉，所以将邮箱当做了树洞，同您讲了这么多无聊的话。哪怕看不到，也在这里请求您的谅解。 写到这里，压在心头的负面情绪似乎也得到了部分的消解。渐渐地感觉又有新的动力面对眼前的事情，迎接明天的变化和争端。 虽然时至今日我依然不算是一个足够成熟的人，但总不能年岁空长而毫无寸进。可能，我还需要再努力些吧!至少这次，我不希望再搞砸很重要的人和很重要的事。 思来想去，我还是下定决心，准备再打扰一次威廉先生。我想，我还是有必要同他谈一谈游乐场问题的分歧。以我对他粗浅的了解，他在工作上的专业并不会受到个人感情的影响。 只是要辛苦威廉先生下班还要再见一遍讨厌的人，被迫加班了。 亲爱的会长，感谢您的聆听，祝您晚安。 此致 敬礼 x-7602星球港湾区总助理·闻钊】 独自缓了很久之后，时晏和没有戴仿生面具，直接从书房走出来，坐在熟睡的闻钊身边。 夜色昏暗，他以本来的面目默默地看着闻钊，看了好久，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他突然觉得这种感觉很新奇，因为他是很少看闻钊如此毫无防备地睡着的。 闻钊总是比他先醒来，白天的小睡也很短很浅，很快就会察觉到身边的动静睁开双眼。 迟滞的思绪在此刻过分活跃，时晏和想起了许多零零碎碎的、以前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除了分手那次，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没有吵架过，这一点都不正常。 不以人身攻击和发泄情绪为目的，仅仅是表明不同看法和明确个人底线的争吵，是必要的，甚至是对感情长久的发展有益的。 那代表他们正视了自我的感受，选择将摩擦与不适明牌摆在彼此面前，并寻求解决的方案。 时晏和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重逢以来自己内心总有些不舒服的感觉，像是在皮肤上留下了细细的几根刺，总会在不经意间碰到，酸胀又疼痛。 他好像在心底隐隐地愧疚着，暗暗地怨自己。 为什么，他没有早点察觉，他有多么在意闻钊，有多想和这个他生命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人未曾分开过? 为什么直到现在，他才真正地了解闻钊这个人? 以前的时晏和与所有人一样，下意识地以为是闻钊的天赋和性格让他拥有异于常人的大心脏，以为无论多么危险、多么艰难的事情闻钊都能轻轻松松地办成。 但时晏和已经借由他无意的坦白重新认识了对方。 闻钊不是没有畏惧，他只是花了更多的时间和更大的勇气，一次又一次地从失落和担忧中爬起来，战胜和克服了旁人未曾察觉的困难。 他并不钝感，相反，他对疼痛和伤害敏感异常，只是格外地擅长自我疗愈，才能在天亮之前悄悄把破破烂烂的自己修好，再风风火火地带着笑容重振旗鼓。 所以，没有人知道他独自熬过了怎样漫长的夜晚。 那些信件不仅让时晏和重新了解闻钊，更是给了他从头梳理二人关系的契机。 时晏和才发现，尽管他认为自退伍以来，经过定期的心理咨询和调整，自己已经是个合格的大人了，可事实上的他可能比自己想得恶劣多了，那些“少爷”脾气的指控并非空穴来风。 在爱丽丝工作的这段时间几乎是随时随地摆脸色给人看。脾气上来了，就算他隐隐知道闻钊只是拿星舰的事情开玩笑，却还是暴躁地踹了刚救过自己命的病人的病床。 如此看来，年岁空长但毫无寸进的人，反而是他时晏和。 “闻钊。” 他抬手轻轻抚过熟睡之人眉尾的伤疤，在夜色中呢喃道。 “我以前，是不是真的对你很不好?” ◎最新评论： 第30章 废星·清扫 ◎粉碎了、清走了、回炉重塑了◎ 第二天早上，闻钊是被煎炸培根的油香味和烟熏味勾醒的。 他醒来后大脑启动很快，抬起手环看了眼时间，便从床上爬了起来。 “哎?我昨天明明是在沙发上睡的……怎么跑床上了。” 时晏和带好仿生面具从厨房走到卧室门口，身上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醒了?你先去洗漱，过会儿早饭就好了。” 正在挠头的闻钊看着眼前的景象都愣住了。 “不是，我睡醒了啊!”闻钊拍拍自己的脑壳，“菲克斯也没说变成改造人之后会出现幻觉啊!” 时晏和想翻白眼的心从未如此强烈，但他忍住了，“不是幻觉，你帮我灭火又为我提供住处，我总得表示基本的感谢吧。” “不客气，应该的。”闻钊咧嘴道，“但我总感觉威廉先生的感谢，更应该是……怎么说，不会用如此接地气的方式呈现。” 时晏和没忍住，还是翻了白眼。 他回到厨房，将锅里被煎得又干又脆还“滋啦滋啦”冒油的培根夹出来，用厨房纸包着吸干净多余的油脂，放在在流心的煎蛋上方，用再制切达芝士片盖起来。 包夹丰富内馅的吐司是在锅里用黄油烤过的，散发着浓郁的奶香。 “培根芝士蛋三明治，油醋汁沙拉，厚蛋烧配番茄酱，牛奶。” 时晏和报完菜名，将早餐摆上餐桌。他解下围裙，十分自然地坐在闻钊对面与对方一同用餐。 “怎么不吃?”时晏和叉起一块厚蛋烧，“不合你胃口?” 闻钊摇摇头，眼睛在桌上的餐盘间来回扫着，“那倒没有。就是这个待遇有点太好了，我都怕里面有诈。” “吃不死你的。”时晏和也知道闻钊这么说不是要挑事儿，单纯嘴欠罢了。 他将牛奶推到闻钊手边，说：“本来游乐场就是为孩子们建的，能不能吸引外星游客并不是重点，能自然是好事，不能也无所谓。现阶段最重要的是尽快落实设施订购还有园区规划。” 接着，他调出手环光屏，展示了几个不同的厂商。 “昨晚我已经重新调整了合作方案，发邮件问过几家有合作资质的企业。其中有几家还做过华尔纳的订单，不跟华尔纳合作，但沿着他们筛选过的路子，总能找到合适的厂家。” 闻钊瞪大了眼睛，“威廉先生，您这是一晚上没睡，一直在书房办公?” 一晚上没睡是真，但是也不全是办公，也不全在书房。 时晏和略显心虚地移开目光，没有正面回答。 他说：“在你露着肚皮睡得四脚朝天的时候，我已经跟彭区长和苏院长沟通过了，接下来爱丽丝孤儿院会在全校开展项目化教学，以小组的形式设计游乐园的不同部分。” 苏院长和老师们的工作效率惊人，已经为各个年级的孩子安排好了任务。 高年级的学生在学习基础理论、分析现有案例之后，将分组设计乐园动线、排队区域规划、娱乐表演剧目、环境音乐、互动游戏、剧情故事、视觉造型等比较复杂的项目。 第35章 低年级的小孩们负责想象，以绘画、作文、手工的方式尽可能天马行空地表达充满童真的愿望。 时晏和说：“届时，合作厂家会根据我们的要求，用全校征集来的作品作为参考的蓝本设计游乐场。保证孩子们的共性需求都能得到满足。” “不是，速度太快我都没跟上。”闻钊只觉得自己大概还没睡醒，“我只是睡了一晚，不是睡了一周吧!你和区长都已经开工了，这么高效的吗?” 这样会显得闻钊这个助手什么都没干，在吃空饷。 “此前已经耽误了许多时间，我们要加快推进了。”时晏和催促道，“在合作企业的设计师来爱丽丝实地测绘前，我们必须把游乐场废墟清理完。工地那边已经开工了，等着我们吃完饭去开机甲辅助。” 闻钊只觉得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不是，您那限量版机甲就这么喜欢干体力活?” “我当然心疼我的机甲，但时间不等人。”时晏和拧上了发条似的，以前都是闻钊布置作业和任务给他，现在换他下发工作给闻钊了，“有合作资质的厂家都在中央星系，清完就开星舰出发。” 闻钊拿着三明治，惊得刚张开的嘴愣是没咬下去，说：“不是，咱们跟中央星系有时差不假，但不至于八个小时内连厂家都定下来了吧?” “当然没有，合作是双向选择，我们总是要去厂里看看他们的产品。虽然现在还在等待答复，不确定哪几个厂子有承接的意向，但路途遥远，先开到中央星系再说。快点吃，闻总助，我们要上工了。” 废墟之上，老式的重型迷彩机甲和新式的轻量型星空机甲穿梭其中。 动力装置释放的气流冲击轻松地吹开灰尘和腐败枯死的植物。 机甲臂轻松捡起扭曲在地面上的过山车轨道，通过双掌的重力系统像是压缩易拉罐那样揉成紧密的一团，可供重新熔炼。 过大的预制混凝土板块不方便运输，机甲调节激光刀强度，将其分割成小块交给下方的工人和劳动改造的学生装卸。 没有足够的吊车和塔式起重机，两只机甲便承担了大部分的高空作业。 飞扬的尘土粘在外观上，为机甲镀了一层土色的保护膜。迷彩与泥土倒是没什么违和感，只是星空蒙尘终究是看得人肉痛。 “多好的机甲啊!太可惜了。” “你说，洗一次机甲得用多少水啊。” “这就外行了，清洗机甲得用专门的护理剂，这玩意儿咱都没有。” 带着安全帽的男孩们仰头看向头顶飞来飞去的机甲，忍不住替机主心碎。 “那边的学生，再看扣你们劳动改造时长!”老师的声音从扩音器里炸开，“看清楚是什么再扔!所有废料请检查是否有可以回收利用的部分!注意脚下，保障施工安全!” 正是中午最热的时候，彭区长干回老本行，带来了升级后的饭菜和解暑饮料。 有了基金会的赞助，除了罐头人们还能选择口味多元、材料丰富的预制食品，虽说比不上鲜食，但对于很长时间都以营养液和罐头为主食的爱丽丝星人而言，已经是难得的大餐。 闻钊还在到处飞着没顾得上吃饭，忽然收到了威廉的队内语音连线。 “往后看，打开驾驶舱。” 脏兮兮的星空机甲指尖释放出一只无人机，白色的折叠迷你无人机向闻钊的驾驶舱里扔了袋打包好的意面、牛排、披萨饼，转着流线型的身体滴溜溜地飞了回去。 除了午餐，彭区长还带来了港湾区征集的成年人志愿者，一同加入到游乐场的清理工作当中。 苏院长也带着第一批来游乐园实地考察的学生们，为设计作业做准备。 女孩子们拿着光屏和触控笔，实地测量乐园的尺度。 “乐园的面积不小，走起来需要花费很长时间，还是建议每个主题区域都安置一个能坐下来吃正餐的餐厅，每个游乐设施附近都安排小吃摊和按照固定路线巡回的推车。” “从经营角度来讲，遵守星际文明公约，游乐场要允许游客自带饮食。所以我们乐园的品类要更加丰富。貌美出片，可以发到社交媒体上。还可以与附近的设施联动主题。” “你说，露天剧场的位置要靠近入园的街道还是远一点好呢?” 从烈日当空到夜幕笼罩，工地上探照灯的白色光束扫在干净的地面上，机甲头顶的大灯自空中落下，光圈动来动去的，像是超级英雄片里警用直升机在夜晚的都市里寻人。 终于，围在废弃摩天轮和旋转木马旁的不再是堆成山的残垣断壁，干净了、清爽了、开阔了的平地上，两台机甲稳稳落下，被欢呼和尖叫声包围。 部分学生在“骷髅帮事变”中错误较轻、造成的破坏较少，且改造态度良好、表现优异，已经赚满了劳动时长，可以离开地下五层了。 在宣读完名单后，“刑满释放”的孩子们喜极而泣，在工地上奔跑着、大叫着，用带着脏脏白手套的拳头去敲击天空。 兴奋至极的男孩们冲向近在咫尺的两台机甲，迫不及待地想要亲手触碰机甲的性能组件，活像是一群大老鼠顺着裤腿往人身上爬。 “警报，检测到入侵者。” 时晏和让机甲亮起红灯，激光炮的红点点也瞄准了身上的半大小子们。 但这帮臭小子根本不带怕的，他们都知道闻钊和威廉不可能伤人，也知道了激光强度可调，一个个完全无视了警报语音，更是肆无忌惮地往上爬。 “再爬就都滚回地下五层!” 闻钊一抓一个准，将那些满身泥灰的“大耗子”摘下来，马不停蹄地接入通讯，发出升空的操作信号，拽着星空机甲飞到了人们够不到的高度。 两台机甲同步了飞行高度，脚下的人和建筑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高空中，他们沐浴同一片繁星，俯瞰焕然一新的工地。 那些旧的、坏的、陈腐的、杂乱的，连同曾经流过的眼泪和无处诉说的伤痕，都粉碎了、清走了、回炉重塑了。 亦如时晏和的内心。 “好干净啊!”闻钊连上了机甲的队内语音，“原来这片地这么大。以前都被废墟盖着，我一直以为只有前面摩天轮和旋转木马的那一点点地方。” 他在驾驶位上摩拳擦掌，都有些坐不住，这些衣物和座椅摩擦的声音也随着他的话被录进了语音频道，“我已经忍不住开始想象它建好的模样了。” 时晏和也通过机甲摄像头共享的视野画面，与闻钊的眼睛看向同一片大地。 他说：“我也一样。” ◎最新评论： 第31章 书信·别样的心情 ◎这让我觉得他非常可爱◎ 首都星，华尔纳乐园度假区酒店。 微凉的夜晚无风，正是最舒服的温度。梦幻复古的拱门型落地窗连着一方小花园，温暖的射灯从花墙的顶部落下氤氲水雾般的柔光，晕染在水润的花瓣和嫩叶间，潺潺流水声环绕在侧。 只有华尔纳度假酒店花园的顶配客房才会有如此美丽的花园露台。 月下花香围绕的圆桌旁，时晏和正翻阅着手中的纸质书。静音模式的手环弹出消息，他取下阅读灯书签，放下书本，点开了冒出红点的邮箱。 【亲爱的“与时”慈善基金会会长： 您好! 请原谅我的上一封邮件，如果您有一颗包容的心，那就拜托您把它忘了吧! 为什么邮件没有撤回功能呢?这太不合理了! 我终于认识到，人并不是理性的动物。情绪上头的时候我真的无法预料自己会做出多么愚蠢又可笑的事情。 以至于，我纠结了很久都不敢再提笔给您写信。 再次拜托您，请您原谅我现在才来向您汇报爱丽丝星球游乐场项目的进度。除却羞耻和尴尬的心让我无法面对您之外，这段时间的日程也确实紧张到没有写信的空闲。 首先，事实证明，鼓起勇气找威廉先生解释，是我那天晚上为数不多的正确决定。 他非但没有计较我的贸然打扰，还亲切地应邀来到我家做客。 尽管我的解释那样苍白和笨拙、招待也简陋又不周到，但威廉先生丝毫不计较这些。 他认真地听着我词不达意的安慰，还听懂了我生硬的比喻，并对爱丽丝星球的决定表达了理解和支持。他真是个理性又不失温度的人，有自己的坚持，也愿意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 更让我惊喜又愧疚的是，在我像死猪一样睡得沉沉的同时，威廉先生工作了一整晚，为我们联系了新的合作厂家，还体贴地准备好了早餐与我分享。 那时我都多久没有吃过如此美味的鲜食了! 此前，我从未意识到芝士培根蛋三明治简直是早餐的神。不过我也确实太贪心了些，正是因为三明治用料十足、美味异常，所以吃完一整个之后意犹未尽，还想要第二个。 写到这里，我赶紧抽了张纸巾，擦干净不争气的嘴角。 第36章 当天，在威廉先生的推动和全体爱丽丝星居民的努力下，历经十六个小时的辛苦工作，游乐场的废墟终于被清理干净，可以迎接未来的重建工作。 而他珍藏的限量版机甲，也在清拆作业中出现了大量的外观划痕和元件损耗，弄得我都替他心痛非常。 令我意外的是，他未曾因心爱的机甲受损而抱怨半句，也没有向我们索要任何维修费用与佣金，转身又投入到后续工作的会议中了。 这样一来，威廉先生对爱丽丝星球的恩情是我们怎么也还不完的了。 我不得不承认，他真是个有魄力、有胆量、有规划的人。在没有得到合作厂商回复之前，就考虑到路程的时间损耗，马不停蹄地同我开着星舰前往首都星。 他是对的，在我们距离首都星还剩下三个小时航行时间的时候，四所企业向我们发出了参观商谈的邀请预约连接。 可选的接待时间有限，而我们也必须尽早返航，以免耽误爱丽丝孤儿院与金露玫女士直播舞台的筹备。如果不是威廉先生敲定要提早出发，我们势必不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全部参观。 这样胆大心细的工作方式是我不敢想的，我曾问他，如果没有企业有合作意愿该怎么办。他说那就在去中央星系的路上继续写邮件、预约实体参观，当面说服对方。 此前我就感叹过他成熟商务人士的气质，如今又从他身上学到了好多东西。 在没有助理随行的情况下，我这个外借的总助能起到的作用很有限。绝大部分的工作安排都是威廉先生亲自确定的。见识到他的条理清晰，我才知道自己这个半路出家的总助是多么外行了。 在首都星的这几天，跟您说实话，我从未经历过这么快乐的“工作”，回想起来甚至对这几天的行程充满了罪恶感。 在不同的厂家体验游乐设施，太像是借着“工作”的名义行“度假”之实了。 虽然许多合作企业都支持全息直播远程演示产品，但为了防止线上的体验与实际效果不符，威廉先生坚持要走现场，才有了如此放松和快乐的时光。 牛仔小马车的体验也很好，车子加速的瞬间甩来甩去的，坐上去比看上去好玩多了。 只是马车设计成了三人的家庭位，两个人坐有很多空余，所以摇摆时不太好控制身体。座椅很平，中间又没有隔开，我们像是两颗冰壶在冰上滑，摇着摇着就撞到了一起。 此前我说过自己跟威廉先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今两个人用一根安全带绑在车上，倒是具象化了。 下车后他第一时间担心我的义肢有没有磕碰受损，真是个细心又体贴的人。 可以让游客自动操纵上下移动的旋转小飞艇十分经典，但威廉先生非常讨厌常见且有现货的章鱼主题，哪怕花超预算也要买酷炫的飞行器主题。 加之此前在菲克斯购买假肢的经历，我可以合理推断出他对章鱼非常不感冒。 午餐时我问过他，原来这全都拜他的倒霉大哥所赐，大哥为了捉弄他，在他五岁生日的礼物盒中放了一只章鱼，被活体章鱼缠住手咬了好大一口，成了他的心里阴影。 感觉今天有更了解威廉先生一点。 他真的很会享乐(褒义)，像是魔术师一样，平凡的东西过了他的手，便被注入了快乐的魔法。 托他的福，我玩得很尽兴。 但即便是威廉先生也在实地考察的时候与我遇到了同款的困扰。机甲和星舰的驾驶经历，使得我们无法客观地评价跳楼机、过山车的刺激程度。 厂家因为我们过于淡定的表情起了好胜心，誓要设计出让貌美的威廉先生也花容失色的极限项目。我们花了好多时间才将人劝住，定下了我们自以为合适的版本。 每个企业的游乐设施各有所长，在我们的努力下，三个不同的厂家同意联合打造爱丽丝星球的游乐场，各自委派数名设计师与工程师，共同组建一支梦之队前往x-7602星球。 经过这次的首都星之行，我必须承认，我之前对威廉先生存在很大的误解。 他看似不苟言笑，冷淡的脸总是紧绷着，眉头也常常蹙起。但现在我才发现，其实他的嘴角总噙着淡淡的笑意。 都是我太粗心的缘故，此前一直没有发现，倒是错怪了威廉先生。 我们抽空去菲克斯领了上次还没出厂的几款改造假肢，他还细心地建议我检查植入断肢的神经感应器，排除故障。 天啊，我的腿只是在之前失灵了几分钟而已，很快就恢复了。连我自己都忘记有这么一回事，他还替我记得，叫人怪窝心的。 感谢他，也感谢菲克斯的工程师们，他们根据我的使用数据指导我在app上根据这段时间的运行记录调试参数。重新校准后，改造义肢的运动性能得到大幅度提升，果然跑得更快了。 在威廉先生的有序安排下，返程前我们还剩下了一天时间。 他以收集灵感和素材为由邀请我体验了首都星最大的华尔纳乐园。 与旁人的印象不同，我虽是个性格粗糙的大块头，但非常钟爱毛茸茸的小东西，包括各种毛绒玩具和小动物。 每个游乐项目结束后，乐园的封闭通道都会把游客引入小型主题商城购物。每次，我都会被琳琅满目的可爱物件硬控在购物区，落入了资本家洞察人心的狡猾圈套。 可恶，明明知道，但我真的抗拒不了。 买东西的时候我想给爱丽丝的孩子们带礼物，毕竟这些大ip孩子们都知道。 在我还在因为商品限购为难时，拥有华尔特顶级会员俱乐部的威廉先生以另外的形式促成了华尔纳和爱丽丝的合作。 他在我们排长队的时候谎称要用洗手间，转头就跟商品部谈下了慈善捐助的合作，显然是有备而来，直接搬空了华尔纳世界商店的库房。 我因为手气不好没能抽中特选商品的购买资格，他也帮我直接从库房搞到手。 当然，作为一个奔三的老男人，我没有占用基金会的善款，这些都是用威廉先生的账户买下的，碍于他在忙碌，我没来得及催促他收取我的转账，等下一定不能忘记。 我们看完了全息烟花秀，并录制许多素材带回爱丽丝星球，此刻正在豪华双床房度过首都星的最后一晚。 首都星的夜深了，时差中的爱丽丝星球也到了工作时间。 每次回首都星都感觉这里太美好了，像是梦一样。 而我们也希望通过努力，让爱丽丝星球也有这般梦想成真的时刻。 我们已经看到了粗剪版本的公益合作表演视频，预计下周正式上线。金露玫女士团队非常专业，与学生们的合唱很动听，把威廉先生都听哭了(他真是个内心十分柔软的人)。 商讨之下，我们决定在下个月全星网直播的公益演唱会上，播放爱丽丝游乐场的概念预告片。蓝字预约连接已为您提前开放，欢迎您点击预约。 回去后，我们需要加紧时间为公益演唱会搭建露天剧场。 金露玫女士也决定增加与我们的后续合作，她打算录制一系列公益声乐教学节目放在网络上，还准备在这之后联合学生组建游乐场剧团，排练原创音乐剧。(虽然她的经纪人对此持反对意见) 因为火灾问题，返回爱丽丝之后威廉先生需要借住在我的家中，如何赶在他到达之前整理好房间成了我最新的难题。 但总归办法要比困难多的，希望忙碌而辛苦的威廉先生能够得到良好的休息。 烛光下，我在给您写信，他在花园小桌的另一侧翻阅许久不曾看过的纸质书。 那本书是孤儿院的某个学生极力推荐的，他看得十分入神，等下就换给我看。 我很好奇，问他那是怎样的一个故事。 但威廉先生十分坏心，以不剧透为名吊我胃口。 这让我觉得他非常可爱。 亲爱的会长，祝您晚安。 此致 敬礼 x-7602星球港湾区总助理·闻钊】 时晏和略有些嫌弃地眯起眼睛，“可爱?什么破形容!”。 “怎么了威廉先生，不好意思，看书看得太入迷了，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闻钊正看着他因阅读邮件而放下的那本书，“你是在笑么?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没什么。”时晏和敛了嘴角，又在心底谴责自己习惯性摆臭脸，于是顿了顿说，“只是在想，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形象。” 闻钊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觉得你很厉害，很可爱。我喜欢与你共事。” “哦。” 就这?! 什么叫“喜欢共事”? 时晏和的嘴角略带不满地绷了起来。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如有冒犯还请见谅。”闻钊说，“结束工作后，我仍希望以私人的身份与你保持长久的联系。我们未来的工作没有太多交集，并不会涉及生活的边界问题。” 第37章 闻钊将问题抛回去。 “我也很好奇，威廉先生是如何看待我的呢?” ◎最新评论： 第32章 废星·欢唱盛会 ◎越夜越美丽越放肆◎ 首都星总是热闹的，越夜越美丽越放肆。 比起来，爱丽丝星的夜晚就显得安静许多，直到白天才被孩子们的声音闹醒。 luna ultra 30在深夜背着人们悄悄起飞，在中央星系飞了一大圈，又现抓现打包设计师团队偷偷返航。 设计师、工程师们都是被宣传片“梦幻田园星球”忽悠得以为是来献爱心顺便带薪度假的，哪里想得到一下星舰就被拉到了工地，一进学校就被铺天盖地的“作业”埋了起来。 苏院长讲话就是有水平，每个标点符号都缝进了“道德绑架”，什么“孩子们的愿望”“纯真的梦想”“重建的家园”，一套话术砸过去，各个都被架在高地上不好意思下来。 刚落地工作就上强度了，所有设计师和工程师都在翻阅堆满了整间会议室的低年级学生绘画和作文，查看占满储存器空间的高年级学生的设计图纸。 写作业的人是痛苦的，但这世上更痛苦的人永远是批作业的。 将乐园设计师团队送到后，时晏和与闻钊因为长时间驾驶星舰需要补觉，直接回到了闻钊家中休息。 倒头就睡的二人根本没空计较，只烧坏一只枕头、一床杯子但还有备用床具的客房怎么就不能住人了。 直到下午，他们才先后醒来，且十分默契地没有提及此事。 “对，那个盒子是给彭区长的，你帮我送过去的时候也不用额外说什么，就说是伴手礼就行。”时晏和敲敲降噪耳机，挂断了与助理代安娜的电话。 他先醒过来准备午饭。时间很紧，加工半成品和速食产品是最合适的选项。 时晏和将方便面沥水放进盘子里，拌上辣酱，盖好溏心煎蛋，点缀几片绿叶蔬菜，端上了桌子，并成功地用空气炸锅里飘出来的鸡块与烤肠的香气叫醒了还在睡的闻钊。 饭桌上，刚睡醒的闻钊歪头托腮，眼睛斜着看向桌布的角落，轻轻地笑了。 “你又来!”时晏和看他傻笑就来气，“都笑一路了，你有完没完!” 闻钊装傻道：“我又怎么了?我只是想到开心的事情。” “……你能不能当我没说过?”时晏和双手环在胸前，烦躁地翘着二郎腿。 闻钊瞪着无辜大眼看着他，“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么可能收回来。” “我就多余跟你说话。”时晏和被烦得忍不住翻了白眼。 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微不可查的咀嚼声。 也就消停了不到半分钟，闻钊低头盯着餐盘，抬手捂住嘴，又从指缝里漏出浅浅的笑声。 时晏和简直要炸了，将筷子拍在桌上，“闻钊!” 现在，他真是要后悔死了。 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在离开首都星的前夜，闻钊问威廉先生是如何看待他的。 时晏和的嘴唇微不可查地战栗着，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说：“你……是个与众不同的人。” “这不是当然的吗?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都有异于群体的部分，都和身边的人不同。”闻钊状似无意地翻过手中的书页，“还是说，在你的心里，我与其他人不一样?” 时晏和下意识地想要反驳，话到嘴边绕了几回，终于换了个不那么别扭和违心的说法。 “随你怎么理解。” 现在想来，他就不应该给闻钊留这个口! 都几天过去了，还在那里反刍来反刍去，有事没事笑得脸都发蠢! “我就高兴一下，不至于吧?”闻钊无赖道，“特别的人也不能通融一下吗?” 时晏和只说了一个“滚”字。 被骂了，闻钊也依然笑呵呵的，“威廉先生，你有没有发现你耳朵有点红。” 气得时晏和收了两个人的餐盘就走。 “还剩一口，你让我吃完啊!”闻钊跟上去，“你都做饭了，洗碗得让我……” 时晏和根本不想听他说话，直接关上了厨房的门。 很快，厨房外传来了动感的音乐声和闻钊的口哨声。 谁来管管这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雨水就泛滥的混蛋! 时晏和将水流开到最大，企图用“哗哗”的水声盖过门外的声音，但根本盖不住。 正在放的这首歌是金露玫转型为铁肺歌后前，最后一首青春校园励志风的歌曲，至今仍是中二少年们的最爱燃曲之一。 听着听着，时晏和也忍不住跟着轻轻哼了两句。 他并没有想到，这首歌将会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让他不断循环到快听吐了。 “什么!你的意思是要机甲跳舞?”时晏和难以置信。 那时，他开着机甲忙于配合外请的团队搭建直播演唱会露天舞台的背景大型光屏。正巧跟着金露玫来现场走台的女孩们路过，围着漂亮星空机甲走不动道了。 合唱团的胖胖领唱女孩冲着上方的驾驶舱喊话，“对啊!威廉先生，拜托拜托!我们真的很需要机甲带来的视觉效果，这么燃的歌配上机甲，多震撼啊!” 其他孩子也跟着起哄。 见他推三阻四不肯答应，她又带着学生们集体清唱那首活泼又热烈的歌曲。 原本蹲在舞台中轴线搭建中控台和提词屏的闻钊循声赶过来，当场和着音乐操控迷彩机甲来了串托马斯全旋。 某人耍帅是爽了，把时晏和弄得骑虎难下。 闻钊都答应了，他不答应岂不是显得他小气? 当建筑工人也就算了，现在还要当练习生跳舞! 心情不爽，且不愿意被盖过风头的时晏和一个直体后空翻转体900接团身前空翻前滚，离开了这个会增加工作的是非之地。 金露玫看着两台机甲眼里也闪闪发光，“你说，我用机甲吊威亚行吗?之前不是说大型威亚运不过来就不装飞天花车么!但是如果机甲牵着的话，我还是能飞在观众席上啊!” “不行，不行，太危险了!”邱风吟强烈拒绝。 “行的，行的，买个保险吧!”金露玫笑着忽略了对方的意见。 就这样，游乐场清理出来的空地上渐渐搭起了像样的舞台。大屏、音响、升降台、中控小黑屋、孤儿院课桌椅充当观众席……因为各种原因赶赴爱丽丝星球的人们都在为这场演唱会忙碌着。 终于，到了欢唱盛会开幕的那一天。 几乎是港湾区全城的居民都来了，各行各业的大人、所有学校里的孩子们都领到了政府发放的演唱会门票。 夜幕降临，荒废了许久的游乐场久违地迎来了虫灾后的第一批游客。 “荧光棒这边凭票免费领取，结束后可以带回家留作纪念，有序排队、请勿插队。” 扬声器循环播放着时晏和预录的提示音。 他负责利用仿生面具这张建模脸，吸引观众并发放荧光棒。他还要在后面的节目操控机甲，而这是为数不多演唱会开始后不久就可以收工的工种。 跟所有演唱会工作人员一样，时晏和穿着荧光橙色的救生衣。爱丽丝物资有限，没有额外的钱订统一工作服，只能勉强从学校仓库里翻出来比较醒目的衣服暂时充当志愿者工服。 脏兮兮的救生衣何德何能，上哪儿想得到自己竟然有一天能套在价值几万个它的羊绒衫上。 “您好，请问洗手间……” 时晏和按下手环。 扬声器里的录音变为，“临时洗手间请往里面走，跟随橙色标识走到游乐场内部，谢谢合作。” 一位抱小孩的女性上前，刚开口说了个“您好”。 时晏和又敲下手环，“母婴室右拐一直走，尽头再左拐有工作人员。” 他可是提前想好了各类预案，今天晚上是多余的字半个也不想说。 人不多的时候，他哼哼着，手脚小幅度地挥舞，在脑子里不断重播那首听烂的歌，顺动作。一旦瞄到有人接近，马上若无其事地站回去。 很快，随着演唱会开场的时间接近，时晏和就没有这个空闲了，发荧光棒发到头晕眼花还停不下来。 直到预热舞台的音乐响起，演唱会大屏由黑转亮。 舞台下方，学生们弯着腰，跟要去偷东西似的在舞台下方的低矮空间穿梭。 金露玫妆发齐全，正坐在加了轨道的快递小推车上。工作人员在后面弯腰推着车，在前奏的音乐节拍里奔跑，帮助金露玫抢在歌曲开始之前，到达升降台的指定位置。 闪烁的灯光让世界明暗交替着，犹如心跳的节拍。大屏幕的倒计时在观众不断升高的欢呼声和尖叫声里启动。 “十、九、八……三、二、一!” 超长闪电延伸台的末端，穿着施华洛世奇水晶礼服的金露玫自高速向上的升降台处高高跃起，腾空的瞬间，明亮的灯光聚焦在她充满力量的身躯，她带着满身星光璀璨，跳落在舞台上。 第38章 现场的观众爆发出比倒计时还要更加热烈和疯狂的喝彩。 “爱丽丝星球的朋友们，你们好吗!欢迎来到属于未来和希望的欢唱盛会，我是，金露玫。” 躁动的鼓点和贝斯的低音势不可挡地从百万级的音响里冲出来，那些被普通扬声器和耳机压缩导致在日常聆听中被忽视的低音，在此刻麻翻了所有观众的耳膜和头皮。 此前舞台上安静的一切都动了起来，穿着同色系服装的伴舞自台下涌上来，围绕着金露玫填满了方才空荡荡的舞台。 “姐姐!妈妈你看，姐姐在给金露玫伴舞!” “那是我哥，真的是我哥!” 演唱会的伴舞由爱丽丝孤儿院学生舞蹈社团的孩子们担任，平常都是在星网上找视频自学成才的孩子们得到了金露玫团队专业舞蹈教师的指点，在一个月的练习当中表现力突飞猛进。 当年，金露玫用音乐综艺的一首歌，开辟了作为歌手的闪耀人生，手动结束了自己灰暗潮湿的青春。 后来，她仅用跨年晚会上的一次表演便顺利转型，从不再流行的校园少女形象转变为大众认可的实力铁肺歌王。 从不是一帆风顺的路上，金露玫最擅长的就是抓住机会逆风翻盘。 而现在，她将再次凭借歌声杀出重围。 最为喧闹的热场曲过去，极致纯粹的童声和磁性的女声融为一体，已经在星网上小火半个月的合作曲目再一次闯入大众的视野。 极致疯狂的巅峰正适合突然滑落的安静，那种极大的反差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巨大冲击? 复杂华丽的伴奏声骤然安静下来，只留人声将听众的灵魂荡涤。 这就是成熟的团队对舞台的精准把控，什么时候该让观众休息和喘息，什么时候要气氛回温，都踩在全情投入的人们最舒适的点位。 再加上，金露玫。 还有两台会跳舞的机甲。 无人机将俯瞰的镜头带到相当的高度，大屏幕上金露玫的舞步和背后的机甲同步。 两位机甲驾驶员在操控机甲扭腰比心的同时，改装过的弹药系统向天空发射五彩缤纷的焰火。 华尔纳乐园是没白去的，制作团队借鉴了时晏和拍摄下来的全息烟花秀的形式，设计了更符合金露玫个人形象和演唱会主题的全新呈现。 威压的绳索隐蔽在夜幕中，两台机甲以壁画中天神的姿势腾空，拉起学生们制作的花车，让金露玫在空中飞行。 中控台的黑房子里，一大批工作人员负责舞台画面和整个场馆的声音控制。 全息投影方案的运用让线上和线下的视觉效果都极为华丽。 邱风吟紧张地盯着后台的实时弹幕，为台上尽情歌唱的金露玫忐忑着。那些漫天飞舞的谣言，道德制高点的批判，前夫哥粉丝的攻击都不讲道理，她的艺人要多大的能量将其扭转? 但看着屏幕上的金露玫，她心中的那些担忧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台上在唱，台下也在唱。 所有人都在这里，为同一件事欢呼，唱同一首歌，看同一个人。 舞台是金露玫的绝对统治区。 而她的低谷，也将被舞台拯救和扭转。 现场的观众数遍安可之下的最后一首歌，金露玫终于示意中控台打开背后大屏幕上的实时弹幕，她在现场给予她的巨大勇气之下回头，看到了背后的成千上万条网友的评论。 “路人粉全程看完” “不追星也爱她的歌” “重生之姐就是女王” “超棒的小玫瑰” “太嗨啦啊啊啊啊!” “欢迎回来!” 金露玫强忍住泪水，“非常感谢大家陪我们共度这独特而难忘的夜晚。我们爱大家!请为爱丽丝孤儿院的伴舞同学们鼓掌，请为乐队所有后台工作人员们鼓掌，为x-7602星球这个浴战火重生的星球鼓掌!” …… 远处的灯光和人声还亮着、响着。 完成舞台任务的两台机甲撤离，泡到拉着建筑工地安全横幅的角落躲懒。 时晏和还有闻钊并排坐在刚刚卸货的摩天轮组件箱上。 要不了多久，这些箱子里的金属条条块块就会被工人师傅拼装起来，变成跟机甲一样高的摩天轮。 取得了阶段性的小成果，总是要庆祝一下、喝上一杯。 气泡水在爱丽丝是稀缺资源，奢侈得很，都是从时晏和的星舰上顺下来的。 “干杯，威廉。” 喝一口白桃味的气泡水，闻钊夸张地发出陶醉的“斯哈”声。单纯的水不至于此，或许让他觉得如此上头的是饮料之外的什么东西吧。 “干杯。”碰杯后，时晏和放下易拉罐，“这救生衣怎么还没脱?” 他帮闻钊解开廉价的工服，还贴心地递过去一条拧干的热毛巾擦汗。 前机甲部长今天没有按照操作规则穿作战服，救生衣里面就是简陋的黑背心、迷彩工装裤、作战靴三件套，自然休闲的装扮比助理的工作服不知道顺眼多少。 这人火力壮，贪凉得很。不分季节，总喜欢露出大片健康色的肌肤和线条好看的肌肉，雪白的毛巾擦过薄汗的肩颈，叫时晏和舍不得移开眼睛。 想要亲吻，想要拥抱。 本能的冲动在此刻撞击胸膛，在奔流的血液中呼唤着时晏和将其释放。 独处的时刻太容易叫人昏了头。以前，他不曾克制，只知道一味地索取，过度沉迷于亲密的接触，搞砸了这段关系。 这回，时晏和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认认真真地重新来过。 不再通过身体的快乐和激情的释放，来逃避两个人之间的矛盾。 他们要正视双方的诉求和感受，需要在矛盾发生的时刻直面争吵和拒绝后的失落，再寻找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法。他要更耐心地、更好奇地、更深入地，认识这个人，也不能吝啬自我的暴露。 闻钊问：“你说那边那么亮，我们也开个氛围灯?” “想开就开呗。” 假腿被调试为慢速换色，妆点着一方独属于他们的喘息空间。 他们没有说话，却不觉得尴尬，只是并排坐着，安静地共享此刻。 时晏和与他沐浴在同样的晚风中，看着同一片天空。 ◎最新评论： 第33章 废星·新阶段 ◎可我们偏偏不信命◎ 公益演唱会在网络上取得了巨大的轰动，金露玫凭借着实力和作品再次扭转了舆论的风向，尽管针对她的争议依然不少，但她本人早已不在乎了。 有时候，道德不过是压迫的工具罢了。 如今满血归来，金露玫再回过头看当初自己颓废的样子，感到了费解。 落入了对方的评价体系还拼命自证，看到点恶评还没得到品牌方联系就以为自己要赔偿巨额违约金、前途尽失，为此自暴自弃…… 好丢人啊。 果然，人这种生物甚至无法理解不同时期的自己。 早上醒来头昏脑涨身体如丧尸般的自己，无法共情昨天晚上熬夜暴饮暴食的自己，并发誓第二天要早睡早起，结果到晚上就兴奋得合不上眼，最终不过是重蹈覆辙罢了。 邱风吟也不再反对金露玫留在爱丽丝星球。 毕竟自己家的艺人之前都出现心理问题了，不上网、不工作，换个偏远无人打扰的环境度假疗养，还有钱拿、能赚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她非要在这边“支教”那就让她干吧! 现在的金露玫打扮休闲，阔腿牛仔裤、宽松t恤，头发用鲨鱼夹随意地盘起来跟鸭舌帽扎在一起，给人的感觉随性又活力，比起刚来爱丽丝时的状态好了不知道多少。 “我已经脱离学校太久，不太记得正常的校园和课堂是什么样子了。虽然这段时间我在孤儿院听课，也试着备课了，但心里头还是有点没底，不知道录起来效果怎么样。” 此时，她们俩正坐在布置成录音棚的教室里，商讨线上公益课的细节。 教室门上挂着的“露音棚”logo是一位非常喜欢她的学生的设计，圆形的耳机里面是玫瑰花形状的话筒，充满了金露玫的特色。 看着学生精心送上的礼物，她说：“想要给她们最好的体验，我们要做更充分的准备才行。” “我是这样想的。”她拿着光屏，触控笔别在耳朵上，“每节课四个人，正好是女高、女中、男高、男低四种不同的声音类型，既可以展开多声部的合唱训练，又可以展示不同的歌手各自面临的问题。” 金露玫负责天马行空，邱风吟负责想办法落实。 “可以。搞个落差大、台面宽的台阶，上下各两个人，站着坐着都行，视觉有落差效果好些。收音麦搞四个不现实，那就头上吊个麦录合唱，电钢琴和台阶中间再放一个麦独唱时用。” 沉浸在专业领域的金露玫表示赞同，越说越兴奋。 “什么样的老师教得特别好，我其实没太多感觉。但是我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样的老师。” 第39章 邱风吟问：“比如呢?” “比如，我当学生的时候就很讨厌有的老师说‘把气沉到脚底下’，这种全凭感觉的描述。肺就是肺，到不了脚后跟的。每次听这种老师上课，总觉得他们好像传销里用来唬人的‘气功大师’。” 邱风吟点点头，“那就注意不要使用不科学、不符合基本生理结构的描述。但是声音的控制是内部的、不可视的，感觉这东西人和人也不太一样。。” “没错。”金露玫表示赞同，“所以啊，我想把‘玄学’变为科学。” 在手环的操作下录音棚的灯光亮起，她走到灯下成为整个房间的视觉焦点，“既然要在录音室里上课，那为什么不把这些专业的音声分析软件利用起来?” 她推门走到电脑前，“对啊，在软件里刚刚的录音偏音多少个音分都清晰可见，如果用ai分析整个练声的过程，哪里的气息、音准、节奏、强弱需要调整岂不是一秒就能得出结论!” 邱风吟察觉到了一丝问题的苗头，“你是说在节目里使用ai吗?但目前在艺术领域，ai的使用仍然是争议话题，有极大的可能引起星网骂战，你确定要这么做?” “的确，ai编曲和ai作画就是在践踏无数音乐家和画师的创作成果，是机器的抄袭融梗，它不能创造新的东西，只能使用已有的内容拼盘。” 金露玫激动地在录音棚内踱步。 “我始终认为，人类发明ai不是让它来替我们写诗、作画、写歌的，而应该是ai帮助我高效率地完成枯燥乏味的工作，节省下更多的时间让我们能进行艺术创作。” 她调出光屏，向展示录音软件中的两条音轨。 同一首歌的同一个位置，金露玫的演唱习惯和学生的存在许多差异。 “所以，我不是用ai来生成的作品，而是让它帮我们找问题，最终解决问题的还是我们自己。它可以在分析过后，从库中智能推荐训练弱项的练声曲，可以总结优秀歌手演唱技巧的共性……” 邱风吟明白了，“通过科学的辅助，将不可见变为可见。听起来可行性很高。” “得找几个人试课……上哪里去抓壮丁呢?”金露玫喃喃自语。 她走到走廊里，顺着窗户看到了楼下的操场。 …… 操场上，小时总的金牌助理代安娜推着宠物婴儿车，带着阿比西尼亚猫屁屁呼吸着最新款防护罩过滤好的新鲜空气。 “这样的空气，闻起来才像是‘田园星球’啊!” 高中部的下课铃响了，学生们涌出教学楼。 女孩们看到了可爱的屁屁车，纷纷围上去。代安娜早有准备，从车子的储物袋里摸出冻干和猫条，“谁想要喂猫呀?” “我要我要，给我!上次我都没喂过。” “屁咪，跟我击掌，击掌!” “谁手里吃的有它找谁!好聪明!” “明明是我喂的，怎么你拦截了给我的击掌!屁宝咪你看看姐姐!” 无数只漂亮姐姐的手摸在小猫的脑壳和尾巴根上，挠在嘟嘟的下巴上。外向粘人的屁屁非常享受众星捧月的感受。 正面临着升学抉择，却困于废星前途未卜的女孩们也借着毛茸茸的小猫缓解压力。连刚刚下课的苏院长也加入了吸猫的行列。 “哪怕是星际时代，人类依然是喵星人的奴仆啊。”金露玫仗着自己嗓门儿大，声音有穿透力，冲楼下喊道，“苏院长，午休我能借几个孩子来帮忙么?” 苏院长抬头，将手拢在嘴边，“没问题!” “贝索拉，快来录音棚!”金露玫在撸猫的女孩中，锁定了那个胖胖的合唱团领唱，对她说，“你再拽个女中，男低，男高!” 女孩比划了ok的手势，手上金露玫送给她的音符手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转头向着远处正在停泊观光车的短发女孩招手，颠颠跑过去，“桑弥娅!” 桑弥娅刚刚开车载着时晏和跟闻钊从行政厅回来，熄了火问：“怎么了?” “你有空吗?帮我陪小迪一中午，我让苏院长给你签一个小时的幼儿照护劳动时长，怎么样?”贝索拉问。 有“劳动时长”这几个字在，桑弥娅就不可能拒绝。 “闻总助，威廉先生!”贝索拉露出了星星眼，“午休时间您要不要来一起去找露玫老师唱歌呀!拜托拜托!” 这声“拜托”又甜又脆，与她非常壮硕的形象有着极大的反差。 时晏和一听就认出来了，这就是让他在演唱会上用机甲跳舞的罪魁祸首! “不耽误二位下午给机甲实验室指导的!闻总助，您是我见过条件最好的男低音了!您帮帮我!”贝索拉看出威廉是不好说动的，转而向闻钊拍马屁，只要能撬动闻钊，就能把威廉拉下水。 闻钊扭头看向旁边座位的人，“反正时间还早，就去玩玩呗!” “也不是不可以。”时晏和微微扬起嘴角，“如果闻总助诚心诚意地求了，我是不好意思拒绝的。” 闻钊有样学样，嘟着嘴说：“拜托拜托!” “……”时晏和后悔得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恶心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五分钟后，贝索拉抓齐了人去找金露玫了。 撸猫的女孩儿们散去吃午饭。桑弥娅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来找苏院长签字，顺路摸摸可爱的屁屁。 “小迪，你想摸摸小猫吗?要轻轻的，顺着小猫的毛。”桑弥娅看向怀里的小女孩。 代安娜在心底默默感叹，帅气的桑弥娅抱着小女孩的画面，实在是太养眼了。 小女孩笨拙的小手轻轻地摸了屁屁的脑袋，咯咯笑个不停，问桑弥娅道：“妈妈摸了吗?” “摸了的。”桑弥娅将向下滑的孩子向上颠了颠，“妈妈去找大明星上课了，我们先跟小猫玩好不好呀。” 代安娜心生疑窦，“这个孩子是……” 看着年幼的孩子，苏院长叹了口气，“如果是代助理，我想是可以说的，你觉得呢?桑弥娅。” “嗯。”桑弥娅点点头，说，“小迪是贝索拉的女儿。大家都很喜欢她。” 代安娜眼睛瞪得老大，“可是……贝索拉不是在读高中吗?” “那都是苏院长入职爱丽丝孤儿院之前发生的事情了。”桑弥娅说，“都过去了。现在我们只需要知道，索拉是我们的女明星，小迪是大家的小可爱就够了。对不对啊，小迪?” 小迪爬进了屁屁的车里，小猫也翘着尾巴蹭她。 苏院长说：“这也是为什么，我那么想要把孤儿院办好。如果没有校园的保护和管束、没有没有家庭撑腰托底的女孩就是任人宰割的肉。别有用心的人有一万种方法让她们早早地落进深渊。” 她看向抱着猫咪的小迪，“生在被战乱侵蚀的星球，在这样糟糕的环境里孤立无援地长大，可能……就是她们的命吧。” “可我们偏偏不信命。”苏院长的话语温柔却坚韧，“我希望她们可以用知识武装头脑，让她们用才华拼搏出崭新的人生。没人来支持她们，就让我来托举她们。” 她在《劳动改造记录本》上签了的幼儿照护时长，将最新的文件同步给桑弥娅，上面的服务时长已经达标。 “恭喜你，桑弥娅，你可以启航了。” ◎最新评论： 第34章 废星·当她准备出发 ◎神父老头和神父姑娘◎ 桑弥娅，可以启航了。 那句话一直在她的脑中回荡，久久不能散去。 她似乎陷入了某种梦游般的状态，将小迪送回幼儿园所在的教学楼之后，便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太不真实了。 那么久的劳动时长，她已经完成了? 她要去那样遥远又繁华的首都星了? 桑弥娅还没有实感，不断翻着自己的《劳动改造记录本》，在某些时刻甚至怀疑文档是不是出错了，这东西是不是假的。 不知不觉间，她走过了被改造成录音棚的教室。 那里似乎已经完成了试课的预录工作，半开的门将金露玫和贝索拉的声音放进了有回声的走廊。 “动圈麦和电容麦的声音根本就不一样，是不是在现场用了录音室的版本，听多了一耳朵就听得出来。”金露玫指着屏幕上的男歌手，“还装模作样带耳返呢!” 贝索拉问：“耳返是用来做什么的啊?” “舞台监听音箱的距离很大会有延迟。耳返里不仅有节拍准确的伴奏轨道，还能隔绝现场的噪音，不然观众声音太大听不到伴奏了。有的人还喜欢在里面加节拍器，但我不喜欢加。” 金露玫解释得很仔细。 “有的时候演唱会两首歌之间的情绪差距太大，一时半会儿调不好，我会在耳返里开一点点原唱。这不是垫音，观众听不见，只有我在耳返里听我自己的录音。就像去ktv开原唱跟着唱感觉会更好找一点。” 贝索拉张大嘴“哦”了声，“所以，有的时候歌手跟台下互动的时候会‘听不见大声一点’那是真的听不见啊!” 第40章 两个人的笑声落在桑弥娅耳朵里，显得很远，也很近。 太像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毫无逻辑的梦了。那可是星际大明星，长红十数年的实力歌坛天后，怎么会出现在她长大的小破星球? 曾经跟她一起住在孤儿院三十多人大通铺房间里的贝索拉，如今跟着歌后学习，她日渐成熟的歌声，将会在星网上传播开来，获得数以百万、千万计算的播放。 她做梦也不敢做这种梦。 终究是现实要更离谱、更不讲逻辑些。 她恍惚地走着，走到了连廊相连的科技楼。 身体比不在状态的大脑更先行动，肌肉的记忆将她带到了去过无数次的机甲实验室。 她就是在这里第一次看见闻钊。当时的她也没有想到，这个刀疤脸的男人会为她们开启机甲世界的大门。 透过教室的大窗，她看见闻钊正在光屏上操作展示一台机甲的外观建模。 “温度的控制是机甲永远逃不开的话题。地空机甲已经算是容错率比较高的了。星际机甲面临的温度变化可不是几十度的小打小闹……” 就是在这里，她人生第一次成功组装了迷你机甲的动力系统，跟同组的好朋友们修复了城区外搬来的机甲机翼，写成了项目研究投稿到中央星系的机甲杂志青春版。 她曾以为这里是世界上最有科技感，最先进的实验室，并以此为蓝本幻想了首都星的模样。 然后，当她在基金会专员和志愿者闻铄姐姐的带领下，真正走入首都星的机甲特色校。那时，她才知道此前的所见所闻终究是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虽然跟首都星比起来好小、好破、好简陋，但这里仍然是桑弥娅心中最难以割舍的实验室，是她梦开始的地方。 而今，她要走了。 可桑弥娅还没看到建好的游乐场。 “等等!”她刹住四处闲逛的溜达车，“难道……轮到我‘毕业学校就装修’了?” 上小学，孤儿院的幼儿部买新玩具和新淘气堡了。眼看着升入中学就能去新盖的综合楼，结果虫灾来了什么都没了。 现在，眼看着游乐场围起来高高的护栏，塔式起重机摇头晃脑、机甲吭哧吭哧干活，承载着童年美好回忆的游乐场重建指日可待，她却要跑去外星上学了。 搞得桑弥娅都不知道自己是亏还是赚了。 人生嘛，哪里来的圆满? 有得必有失，如果在首都星学习，她肯定是不能亲眼见证游乐场恢复运营了。 那就趁着离开之前，再看一眼吧。 桑弥娅没费多少功夫结束了梦游状态，她熟练地开着观光车，带上安全头盔，找准空隙溜进了闲人免进的施工重地。 为了营造足够的惊喜感，施工过程对外保密。全校的设计作业都交了上去，但究竟谁的想法会被采用，谁的梦将走进现实，学生们还都不知道。 而偷偷溜进去的桑弥娅，提前看到了“剧透”。 她凭着短发和身高，丝滑地混入了打杂的小工当中，顺手拿走墙上的闲置工服和白手套，随地捡灰抹在鞋子上，弯腰驼背完美融入工地氛围，神情淡定自若地四处转悠。 比起壮观的大型过山车、跳楼机、激流勇这类崭新的项目，她偶然间误入的边角小花园，却留住了她的脚步。 永远赢不了贝索拉的跷跷板，天旋地转也停不下来的转盘，废旧轮胎做的秋千，最高处要排队的滑梯，掉下来会磕破皮的单双杠，过家家团泥球的沙坑…… 那些存在于记忆中的，生锈了转起来比孩子笑声尖叫声都要响的老旧游乐设施，悄悄地在乐园的角落复活了。 是旧的，也是新的。 过往回忆里的片段，以崭新的材料和更加鲜艳明亮的颜色复活，被绿意的枝叶和芬芳的花朵包围。哪怕凑近了看发现那都是花朵的全息投影和香氛装置，也不足以打破这个美妙的梦境。 桑弥娅忘记了自己是偷偷溜进来的窃密者，她坐在秋千上，鞋子蹬地，让身体在空中摇了起来。 秋千飞向天空的瞬间，她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虫灾还未侵蚀这篇土地的某个平常的一天。 随后，她在顶端滞空、坠落，被秋千荡回现实的空间。 “像是华尔纳这样的高端商业乐园，是不会放置社区公益性质的游乐设施和健身器材的。比起一个更赚钱的新项目，为孩子们保留童年的回忆对爱丽丝更重要。” 人们的脚步声混着谈话声传来。 桑弥娅赶紧停下来，慌张地扶住秋千，求它不要再晃荡，做贼心虚地藏在了花墙之后。 “这个花园跟孤儿院虫灾前一模一样!”是彭区长的声音，“我之前在港湾区政府工作的时候，跟着领导来孤儿院慰问，那个时候照片就是在这里拍的。” 脚步声越近，桑弥娅的心跳就越快。 彭区长摸在了秋千架上，“太好了!这个区域保留，再扩大一些!以后孩子和游客会越来越多的。哎，这个花墙也好……” 吓得桑弥娅气儿都不敢喘。 “这就是设计稿上的花园迷宫吗?真好看我看孩子交上来的设计稿还以为很难实现呢!做出来真好看，但不要太高，容易有安全隐患。万一小孩儿调皮藏里面了可不好找。” 桑弥娅的的心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 “我们曾经是田园星球啊，有一点点自然的内容总是好的。太好了!”彭区长轻轻抚摸花墙，“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拍板了。另外一个空地也选空中花园的方案。” 设计师说：“好的，那就结合贝索拉同学提出的需求，在两边的衔接区域增设空中花园，划分不同的夹层为低龄幼儿活动区和心灵氧吧。露天草地还可以承接婚礼和生日会。” “关于花卉，全息投影和香氛装置的造价其实是低于真花。只需要补充香氛瓶、根据季节切换当季植物投影就可以。真植物需要园丁全年养护，还要在地下布置加热装置应对天气变化，划不来的。” “不，还是用真的植物吧。我会叫闻总助去中央星系联系园艺师团队……” 港湾区政府和设计师团队敲定了方向，便离开前往其他区域了。 好不容易松口气的桑弥娅缓缓蹲麻了的腿，悄悄离开了装满回忆的小花园。 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忆和期待，今天是时候该撤离了。 然而，在穿过堆起来的游乐设施的组件箱离开的路上，她被基金会的威廉先生撞了个正着。 不过威廉先生似乎没有揭发她的意思，他很快移开了目光，只是一个人坐在组件箱上，带着降噪耳机看着远处正在施工的游乐园。 自从演唱会那天晚上，和闻钊在摩天轮组件箱上坐了很久之后，时晏和发现自己变得很喜欢往这边走。每当需要独处和思考的时候，他就会在这里坐一坐。 鬼鬼祟祟的桑弥娅几步爬了上去，坐在了时晏和身边。 “代安娜跟我说了，你的劳动改造时长刷够了，可以去首都星了。”时晏和主动开口，“等金露玫录完节目，我和闻钊会带你和她们团队一起出发。” 桑弥娅盘着长腿，此前她从未以这么高的视角看过游乐场工地，“本来我以为，能去一次首都星已经算是见世面了，回来之后我一直当那是个美好的梦，很遥远的那种。” 这是时晏和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如此明显的忐忑和不安。 才十几岁的孩子，接下来要离开故乡，在完全不熟悉的大都市居住，向往之外不可能一点担忧都没有。毕竟她此前的世界只有爱丽丝和港湾区那么大。 比起朝夕相处的友人，有的时候反而是对陌生人产生了更强烈的倾诉的冲动。 威廉先生既跟她不算熟悉，又来自首都星的基金会。形象神秘又高冷，面容透露出非人般的完美和疏离感，大笔砸钱亲临废星改造的行为充满慈悲。简直就像是，教堂里专门听人忏悔的神父老头。 似乎，是个很靠谱的倾诉对象。 “我想象不到自己真的住在首都星的样子。”她说，“我不知道这种离开，算不算是某种‘背叛’?将朋友家人抛在身后，自己去最繁华、最发达的星球生活。” 会产生这种想法，的确是个重感情、讲义气的人。 时晏和淡淡地说：“当然不是。人生来走在离别的路上，各有自己要去的地方，只是出发的早晚不同、到达的目的地不同而已。属于你的未来在其他地方，这再正常不过了。” 他的态度那样理所当然，“离别是人生的必修课，我们都要学会接受它。” 得益于他展现出来的包容，桑弥娅吐露了更多的心绪。 “去首都星的时候，志愿者姐姐跟我说过，天才只是进入附属的门槛。两个星球之间的教育水平落差很大，要我做好心理准备。很多人进了附属的机甲班，后来又放弃了，我怕……” 时晏和不会哄人，在沟通方面更是被闻钊甩了好几条街。好在他心不坏，话硬一点也不至于太难听。 第41章 他说：“不要为没有到来的事情提前焦虑。真的发生了，有的是焦头烂额的时候，用不着提前难受;要是没发生，纯属浪费情绪。附属愿意收你，代表他们承认了你的能力。” “真的?”桑弥娅有些意外。 时晏和解释道：“志愿者闻铄是附属的荣誉校友，能让她带你参观，光是凭闻钊的面子可不够。” “真的假的?”桑弥娅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揭闻钊老底的事情，时晏和倒是很乐于分享。 “机甲方面，组装设计不是他的专长。闻钊真正厉害的是实操。他妹妹才是正经八百的研究员。捡来的废旧机甲修不好，还要全息通讯跪求妹妹远程指导。” 桑弥娅听乐了，转而，她又敛了笑容。 连闻钊设计机甲水平在首都星都算不上专业，她呢? 天外的高度降维打击般骤然压在心上，她难免有些丧气，“如果我去了，发现机甲不是我的路怎么办?我不知道自己除了这个还能做什么。” “很迷茫吗?那很正常。” 时晏和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平和，“你才十五岁，正是思考未来的时候。不只是现在，二十五岁，三十五岁，人生的不同阶段都有陷入迷茫的可能。哪怕曾经找到过方向，也说不准会再次迷失。” 桑弥娅问：“威廉先生，您呢?您也有这样的吗?” “当然，来这里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能做什么，只能先做好眼下的事情。”时晏和如今已经可以很坦然地面对那段时光了。 或许，他也在把桑弥娅当做“神父”沟通。 “如果，永远都找不到目标呢?”桑弥娅问。 时晏和既是回答她，也是在回答自己，“寻找的过程本身，就是意义。” “而且我想，现在的我，应该是到找了的。” 他笑了，有点得意。 ◎最新评论： 第35章 书信·亲爱的 ◎我亲爱的会长先生◎ 去往新世界的激动和迷惘过去，真正登上星舰的那一天，桑弥娅反而很平静。 她已经调整好状态，早就开始预习首都星的课程内容，还下载了许多网课放在存储器里，路上网络断了也能学。 录完课程、排完音乐剧的金露玫也要带着团队离开爱丽丝，回到首都星重新开始工作。 帅气的大姐大奔赴前程，耀眼的大明星回归星途。 孤儿院很多孩子都舍不得她们。彭区长和苏院长代表学校的名义带了一批表现好的孩子送行，但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许多学生不惜翘课也要偷偷溜来，搞得原本冷清破败的星港人满为患。 “我等着你复出，看你的新音综!”贝索拉眼角挂着泪。 金露玫抬手轻轻抚过她眼角，“放心，我不会接不到工作的。我们已经联系了要去访谈类节目《知真的饭局》，回去就进棚拍摄。” “那不是以毒舌、尖锐为卖点的节目吗?我记得主持人经常把嘉宾逼问到哑口无言来着。”贝索拉惊讶于她们竟然有勇气直面舆论的风暴和十分有攻击型的主持人。 金露玫说：“只会靠工作室发文算什么?我就是要上谈话节目亲自回应。窦知真又不是无脑喷子，只要是讲实话、真诚的嘉宾，他都温柔得很，不会硬是要刁难人的。” 在如今绝大多数明星都靠着公司包装形象的环境下，金露玫倒是活人感十足。 趁着她跟孩子们聊得火热，经纪人邱风吟找到了彭区长。 她发现了商机，投桃报李也想拉x-7602星球一把。 “爱丽丝换发新生的故事，我觉得很有宣传的必要。无论是对基金会还是星球都是。如果你们以后要拍纪录片、宣传片，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介绍合适的导演。要露玫出镜，她应该不会拒绝。” 彭区长真诚地向她伸出手，“谢谢您!” 交握的手是冰释前嫌，也是新的合作。 鉴于公共航路仍然处于封闭状态，想要带人出入爱丽丝星球依然只能靠着时晏和的那台luna ultra 30撑起全部的场面。 高级私人星舰混成了高端星际网约专车，时晏和已经熟练到对此麻木的程度。 “我都想给军部发个邮件，问问这公共航路到底能不能开了。”闻钊坐在副驾驶，看着视窗外送站的学生们，“再不来艘公交星舰，我是真的开不动了。” 看孤儿院的孩子们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依依惜别”的场面，时晏和估摸着想要准点出发悬得很，索性解开了驾驶位的安全带。 “等会儿跟乘务人员再过遍安全检查吧。”时晏和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等会儿又是好长的行程要走，见缝插针休息一下总归没错。 闻钊双手垫在脑后，也跟着靠在了椅背上，“你说军方知道我们这样吗?” 他指的是在公共航路封锁期间，时晏和名下的星舰频繁经过禁区的事。 真奇怪。 就算他说话只说半边，时晏和也能明白过来他提的到底是哪件事。 “肯定啊，我们都在开线上演唱会了。金露玫总不能从首都星瞬移到爱丽丝，傻子都知道肯定有人穿过封锁区送她。”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闻钊为什么要提这个话题。 这人扯东扯西的目的，大概只为了确认航行不会对时晏和造成负面影响。 时晏和睁开眼，以相对正式的态度补充道：“每次往返我都有提前向过路的基地报备，手续上没有问题，不会没收我的星舰，我名下也不会出现违法记录。” “那就好。”闻钊显然是松了口气，“不然威廉先生搭了时间、搭了金钱、搭了精力和人脉，还要因为私闯封锁区背上犯罪记录就太不值当了。” 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他便有心情拿时晏和开玩笑了，“经过爱丽丝星的磋磨，你会不会以后都不想再做慈善了?” “不会啊。”连时晏和都对自己的坦然感到意外，“我想，我很喜欢我正在做的事情，并不觉得辛苦，反而很有成就感。” 闻钊的眼睛都被这份意外的发言点亮，“威廉先生，你的话让你本就高大的形象又蒙上了一层圣光诶!” “少用那么恶心的形容。”时晏和皱眉，“我只是帮了点小忙，基金会用钱加快了爱丽丝星球的恢复速度罢了。这里的人有野蛮生长的韧劲儿和向上爬的野心。这才是爱丽丝星人争取未来的根本。” 闻钊笑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在你眼里，爱丽丝现在是有未来和希望的星球了。” “当然，对此我抱有信心。”时晏和微微扬起下巴，“不只是爱丽丝，还有很多星球需要支援、帮助。这也是我们慈善基金会存在的意义。有了这次经验，也能在未来帮助更多的星球。” 他的笃定和骄傲被某人收入眼帘。 “亲爱的威廉先生，你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闻钊歪头看向驾驶位上的人，脸上挂着探究意味的笑，“好帅哦，这就是人格魅力吗?” 才正经讲了几句话又开始故意用这些肉麻话恶心人! 还“亲爱的”? 每次都被这人戏弄真是受够了，时晏和一改往常的冷处理策略，决定积极地恶心回去。 他起身越过仪表盘，抓住了闻钊的衣领，刻意地贴近了对方的耳边开口，“亲爱的闻总助，可以把你迷人的破嘴关严实点吗?我希望在起飞前能安静地小睡一会儿。” 不料，闻钊竟然愣住了。 时晏和的神经都已经拉满灵敏度，时刻准备着调动最犀利的言语反击了，却怎么也没想到对面哑火的情况。 僵持的状态没有持续多久，时晏和只觉得自讨没趣，灰溜溜地坐回了驾驶位，不上不下的这口气憋得想睡都睡不了。 “哇哦。” 闻钊的节奏慢到脱离了刚刚的氛围才重新开口，又说不出什么东西，只发出意味不明的语气词。 过了会儿，他才说：“我没想到，我还挺喜欢的。” “?” 时晏和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不是。我是说……”闻钊偏过头，略显局促地揉着自己微麻的脖子，“第一次听你叫我‘亲爱的’，还有点儿不适应。” 时晏和愕然，人都不困了，“你喜欢这种?” “……一般来讲都很难拒绝吧!”闻钊的手更用力了，“亲昵的称呼，本来就是为了表达亲近和接纳，不喜欢才很奇怪，对吧?” 时晏和说不出话。 他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印象里直男味儿硬汉风拉满的人，会有这样的喜好。 但仔细想想，闻钊写信总喜欢用“亲爱的”称呼会长。以前他们激情上头的时候，对方也喜欢顺着感觉和气氛说些腻人的话。 好像，闻钊确实从很久以前就已经身体力行地表达过，只是被他忽略了而已。 那不是显得他时晏和很迟钝? “……行吧。”时晏和只觉得脸烧得慌。 他们沉默了一小会儿。 第42章 闻钊起身走到他身后，双手轻轻搭在主驾座椅的肩部，“要是太累了，你回房间多睡会儿，我来开吧。” “没事儿，我能开。”在这样奇怪的氛围下，时晏和习惯性地在言语间摆出防御的姿态。 闻钊又说：“落地首都星，你熟，换你落地，我来起飞。行不?” “……嗯。” 这是个能够接受的方案。 时晏和确实有些累了，他起身道：“那我下去过遍安全检查的流程，你在驾驶室待着。” 说完，他也没管闻钊如何反应，加快脚步，尽可能不要太僵硬地走出去。 驾驶室的门关上，门里门外的人都缓了好一会儿。 久久不肯离开的孤儿院孩子们被苏院长强制打包带走。终于清净下来的星港开始为起飞做准备。时晏和带着乘务团队按照安全检查流程细致检查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倒在床上，很快进入了梦乡。要等到睡醒，他才能发现邮箱里新亮起来的小红点。 【亲爱的“与时”慈善基金会会长： 您好!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这封迟到的邮件断断续续写了许久，最终在带着金露玫和桑弥娅去往首都星的星舰起航前才发出。 没有什么新的工作进展，只是有些私事想同您分享。 我沉浸在欢唱盛会的氛围中，总感觉那样的热烈和安静还在昨天。 不知道事务繁忙的您是否有空观看演唱会的回放?反正我是在深夜想起来时就重刷一遍，至今已经刷到了五周目了。 不过，比起演唱会，更多地让我反复回想起来的，是演唱会尾声，我与威廉偷跑到游乐场工地喝气泡水看星星的那段时光。 那天晚上，我心里有很多话想要跟他讲，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夜色太美，似乎什么都不必讲，只需要享受此刻就好。 以前，我并不喜欢摩天轮，因为制高点只有那么一瞬。我总想着要在最高的地方停一下，这样我就能多看一会儿最顶端的风景。 可转念一想，如果所有人都抱着这样的心态，那摩天轮还动不动了? 为了公平，摩天轮还是要转的。 我看似是想通了，接受了，可实际上还是贪心的，所以总是不喜欢摩天轮。 而就在那天，我忽然意识到，摩天轮并不是只有最顶峰的时候才能看到风景。 登顶前的期待不美吗?顶端后的回味不美吗?顶端所见的角度就一定是最好看的比例吗?看到更多就一定是更好的吗? 就像那时我和威廉先生并排坐在摩天轮的组件箱上，中间只隔了两罐气泡水。 摩天轮还是堆没组装起来的零部件，躺在箱子里连形状都没有，却是我见过最美的夜色之一。 想明白了这些，我发现我应该能尽情享受摩天轮的每一刻了。 无论是在上升还是在下落，无论是等待自己的小屋还是走出去，都值得用心感受。 我不再非要追求一个确切的“结果”，并认为只有达到预期才是好的。 拥有无数意外之喜的现在，就是最好的。 我亲爱的会长先生，祝您晚安。 此致 敬礼 x-7602星球港湾区总助理·闻钊】 ◎最新评论： 第36章 废星·旧相识 ◎原来你姓泰姆的◎ 不同于醒来就能高速运转的闻钊，时晏和的开机速度是很慢的。 他忘记定下闹钟，也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直接导致他在白天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的时候有点“睡醉”了的感觉，更是昏昏沉沉提不起劲儿来。 打着哈欠读完了闻钊最新发来的邮件，时晏和莫名地更不想从柔软又舒适的大床上爬起来了 。 他点开手环上操控星舰的app，意外地发现星舰竟然进入了隐身模式，悬停在太空当中。 “发生了什么情况?”时晏和立即接通驾驶室通讯，“闻钊呢?” 司机答：“您睡着，没法授权闻总助用机甲，他开着救生艇去打星盗了。” “啊?救生艇?!”时晏和本来就发沉的大脑更晕了，“我只是睡了一个小时，又不是睡了一个星期，哪里来的星盗?” 司机好一番解释，才跟时晏和说清楚情况。 在边缘星系的变异虫灾得到缓解后，时晏和与闻钊都曾联系过该区军部，希望能批准一部分无人星舰往返爱丽丝，运输必要的生命维持物资，如食品、药品、防护罩组件等。 获批后，除了最紧急的物资之外，合作商也会将修建游乐场的建材通过无人星舰发货。游乐场工地的各类设施组件箱就是这么来的。 就在刚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的星盗团，仗着公共航路暂未完全开放、没有真人驾驶的星舰通行，盯上了向爱丽丝星球运输的各类物资。好在货运星舰配备了智能联网监控，及时向中央星系和爱丽丝星球发送了警报。 辛辛苦苦搞来的物资，他们说偷就偷，这能忍得了? 时晏和二话不说，开着机甲向闻钊留下的定位坐标冲出去。 到了地方，时晏和才发现他都多余开机甲出来。 区区小毛贼，偷东西的交通工具比闻钊开的救生艇大不了多少，无非是欺负民用无人星舰不能装配武器，搞些小偷小摸罢了。在两位前机甲兵的手底下根本不够看的。 “快点，这箱奶制品搬走。怎么净是些无聊的东西，烟也没有，酒也没有。” 小头目抬脚踢翻装着营养液的食物箱，脏兮兮的鞋又踩在画着转转茶杯卡通画的组件箱上，“这什么破玩意儿?只能拆了按照原料卖吧，艹，也卖不出几个钱。” 他回头，看着身后堆着的几个箱子还在原地没挪窝，一边将物资翻得乱七八糟，一边骂了好长的脏话，催促道：“动作快点!别惊动军方!” 可他身后还是没有人回话。 小头目彻底压不住火气，回身正要骂人，却发现舱门口斜倚着一个带着头盔、身着作战服的男人。 “不惊动军方吗?” 男人有双带笑的眼睛，却因眉间的刀疤显得有些凶狠。 他摇摇头，“真不知道你们这群小毛贼是聪明呢，还是蠢呢?偷盗数额不大，看似行动风险很低，被抓了也没事。但未经许可出现在军部封锁区本身，就已经够吃一辈子牢饭了。” 小头目寒毛倒竖，知道自己是让人发现了，同伙大概率也被控制了，本能地耍狠要跟对方拼命。 不料，这个作战服下肌肉健硕的男人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被当胸一拳击倒在地。小头目压在他身上用地上的撬棍猛砸头盔，男人竟也毫无还手之力。 正当小头目感到诧异而犹豫时，他手腕剧痛，手中的武器“当啷”滑落在地。 “无人星舰的货物管理仓可都是有监控的。”闻钊缓缓扭过“被打歪”的头，“咯啦嘎啦”捏响了双拳的关节，“您先动手的，我们只是正当防卫哦!” 话音未落，小头目在一阵天旋地转中被掀翻在地上。 收到信号的时晏和打着哈欠操作机甲发射激光，干净利落地分离了毛贼二手星舰的引擎和能源供应系统，且十分安全地没有引起爆炸。 紧接着，就是一顿酣畅淋漓的狂扁。 “正当防卫”帽子之下，可没有什么在封锁区动用私人武器的说法。 没了行动能力的二手星舰被时晏和当成了迷宫球。星空机甲的重力壁牵引着星舰舱体上下左右旋转，里面失重滚地的小毛贼都不过是玩具里的小钢珠罢了。 时晏和透过星舰的视窗看向内部，他十分恶趣味地扬起了嘴角，将摔得七荤八素的小毛贼们都晃动到同一层的角落。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至于无人星舰那边的战场，根本不用管。小头目碰上闻钊只有被虐的份儿。 等到军方的巡逻人员接到边缘地带主动发来的消息，姗姗来迟。星盗团伙早就被绑成了叉烧，被整齐地码放在二手星舰的会客厅内了。 军区前来探查的年轻小队长见了眼前的情景也是一头雾水，但报案方手续正当、证据齐全，尽管有钓鱼执法的嫌疑，但你就说人家是不是程序正当吧。 “联系军部的，x-7602星球港湾区总助理是哪位……钊哥?!”小队长看到闻钊的脸，激动地冲上去，“钊哥，你怎么在这儿!” 闻钊一照面就认出了这位小队长，“毕云骁?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他们击掌碰肩，大力地拍着对方的后背，来了个哥们儿间的拥抱。 显得真正和毕云骁在一个小队里有过命交情的时晏和，像是个外人。 带着仿生面具的时晏和：“……”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两个人热络地叙旧，一会儿摸头，一会儿揽肩膀，一会儿用力拥抱的，心里只想骂世界上最gay的生物就是毕云骁这样的死直男。 “跟钊哥说实话，是不是要升迁了，来这边体验生活?”闻钊勾着毕云骁的脖子，压低了声音，丝毫不管自己的胸腔共鸣多有穿透力。 第43章 时晏和听的一清二楚。 “嘿嘿，瞒不过钊哥。”毕云骁咧着个大嘴，“都好久没见你了。” 闻钊问：“你们小队那可都是立了功的，现在发展都不错吧?” “嗐，要不是钊哥来救场子，早成烈士了。”毕云骁说了他们小队几个成员的去向，无论是留在机甲队还是后期退役的，发展都不错。 只听闻钊无比自然地说：“时晏和呢，之后你们见过他么?” “!” 时晏和只觉得心脏骤然被揪紧。 他已经许久没有听过闻钊叫他的名字。忽然听到的那一瞬间，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泛了上来，叫他仿真面具下的真容发麻发胀。 “时总啊，我们前段时间跟他见过。他包星舰请我们到度假星球玩了一个星期，我靠太爽了，老豪横了。钞能力真的是我最羡慕的能力。” 他们在度假星上围着篝火烤肉的时候，时晏和向曾经的队友坦白了自己仓促离开机甲队的缘由。毕云骁是知道他情况的，但哪怕是面对可信的老上司闻钊也没有提及他的精神问题。 死直男虽然没有分寸但是嘴严，倒是他惯常的的优点。 闻钊只是问：“他看起来怎么样?” “嗯……怎么说，感觉焕然一新了吧。给人感觉变化挺大的，不过是好的那种。”毕云骁挠挠头，补了句，“他说退役之后挺清闲的，在不同的地方旅游休养，正念冥想啥的。” 后面这句原本是不打算说的，但毕云骁似乎在有意透露些模棱两可的东西。 当时，大家都知道时晏和跟闻钊走的近，有些比较敏锐的人很可能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二人的关系。 闻钊眼神微动，说：“谢谢，我知道了。” 完了，他知道了。时晏和心想。 要怪就怪闻钊确实聪明，很多时候早就沿着蛛丝马迹猜出个大概，再稍微给点暗示就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你没见过他吗?”毕云骁问。 闻钊苦笑着摇摇头，只说：“他现在一切都好，那就好。” 听听，听听!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听得时晏和人都要气炸了。 两个小时前还在驾驶室叫他“亲爱的”，这会儿跑到前战友面前一通暧昧不明的深沉发言，树立对前任念念不忘的深情好男人形象了? 什么叫“他好那就好”? 时晏和一点都不好。 照理说，闻钊分了手还这么关心他，跟人写信都说“曾深深爱过”。时晏和多少应该释怀一点。但前脚跟“威廉”暧昧，后脚摆出放不下前任的模样，不是渣男行为是什么? 总之，时晏和的不爽已经透出仿生面具了。 “我看了你们预订的航行信息，是不是急着去首都星?”难怪毕云骁能晋升呢，满身都是会为人处世的机灵劲儿，时刻替闻钊着想，“我这边就过个流程，刷个你和机甲驾驶员的身份编码就成，不耽误返航。” 身份信息?! 时晏和慌了，手环app上认证的身份当然是他本人。威廉就是他小时候学外语的课上老师随口起的名字，上哪儿弄来正经身份去? 他心里想着：完了，完了，完了。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刻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那他成什么了?他要怎么面对闻钊! 毕云骁已经拿着记录仪的感应区向他的手环碰过去。 在老战友看着光屏上弹出来的身份信息，瞳孔骤然放大的瞬间。时晏和用力地握紧了毕云骁的手，冲着对方微不可查地摇摇头。 “您好，我是与时基金会爱丽丝星球项目负责人，威廉泰姆。叫我威廉就可以。”时晏和晃动着二人交握的手，咬着牙露出微笑，“很高兴认识您。感谢您让罪犯绳之以法。” 毕云骁还没反应过来，时晏和却听到闻钊在后面“噗嗤”一声偷笑。 “原来你姓泰姆的。我一直以为威廉是你工作的花名来着。”闻钊笑得声音发颤。 毕云骁的眼睛在电石火光之间来回扫过面前的时晏和与远处闻钊，虽然心下并不明了，但还是笑着没有戳穿时晏和，客套官方地说：“很高兴认识您。” 然后他悄悄地在握手的同时，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对时晏和嘀咕了一句，“大爷的，我成你们play的一环了。” ◎最新评论： 第37章 母星·约会 ◎白天应该出去感受快乐◎ 登记完身份信息，系统自动生成受理回执文件，发送到时晏和与闻钊的手环上。 “云骁。”闻钊拍拍他的肩膀，“机甲再借我用一段时间。因为打过变异虫还是有很多划痕和损伤的，到时候修好再给你还回去。修复之后机甲收藏价值下降，我按照原价赔给你。” 时晏和这才知道，闻钊现在放在爱丽丝的那台老式迷彩机甲是毕云骁的藏品。 “钊哥，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毕云骁正色道，“你的腿是……算了不提，老机甲而已，我家收藏不止一台，当初我就说了是送不是借。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是拿来做什么用的，少给我扯这些的。” 闻钊态度也很坚决：“一码归一码，还是要修好还给你的。” 正当毕云骁想要再说几句之时，他的机甲弹出了军部催促返程的信号。 闻钊是很会说“改天再聚”“常联系”这类社交辞令的，但对于真正亲近的人，他的邀请不会模糊时间和地点。 “最多三个月，我们的新乐园就要建起来，准备开园了。”闻钊翻找工程合同，确认了约定的开园日期，又打开邮箱，“邀请函给你发过去了，因为没建好不敢随便画饼，之前我都没发过呢。” 毕云骁在邮箱中收藏了童趣十足的彩色卡通手绘邀请函，还将开园日期拖到了日程安排当中，才挥手与他们告别。 曾经的战友们结束了短暂的重逢，要各自奔向自己的目的地。 刚刚回到星舰，他们就看到了等在机甲舱通道门口的桑弥娅。 “抓到了吗?”她问，“抢我们星球物资的是什么人?” 闻钊摘下头盔，“那当然，我们可是好好地教训了他们一通呢。” “军部系统的受理回执文件已经发给我们了，上面应该有星盗团伙的dna身份信息比对结果。”时晏和抬手向她投送文件，“我还没仔细看……” 他的话音同视线一起，停在了光屏的文件上。 “怎么了?”闻钊明明自己手环上有文件，偏要凑到时晏和身边看人家的光屏，随后，他的笑也凝固在原地。 桑弥娅点开文件，“犯罪嫌疑人是……x-7602星球居民，学历都是初中肄业，曾就读于……爱丽丝孤儿院。” 他们心里不免五味杂陈。 时晏和思索道：“按照年龄来算，这几个人应该是虫灾的时候在孤儿院搬迁的过程中离开，之后加入了在附近星系间流窜作案的星盗团体。” 他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他方才能理解，为什么爱丽丝星球的人在悲观时会反复强调这就是“命”。 命运的无常与捉弄，竟有如此多的恶意。 闻钊自作主张地伸手盖在时晏和的手环上，操作退出光屏，“威廉，你要想，如果没有基金会的帮助，以后这样误入歧途的孩子绝对比现在多。” 真可恶。这个人随便说句话便落在实处。时晏和心里也顺当不少。 “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了，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桑弥娅也收起文件，“以他们在孤儿院的经历……他们大概对爱丽丝星没有什么感情吧。倒也不是说不通。” 他们结束了这个话题，星舰也向着原定的目的地重新启航。 金露玫与工作室的伙伴们回到工作室。基金会的专员和闻铄来接桑弥娅，带她去学校附近的住处。 来时路上热热闹闹的人群散去，只剩下时晏和与闻钊还有共同的目的地。他们要为游乐场的绿化工作对接合适的外包公司。 有时晏和在，做什么都是简单模式。搞得闻钊跟过新手教学关似的，只需要跟着身边的人点点光屏、签签字，就莫名其妙地通关了、办完了。 没怎么费力，工作就完成了，原本预留的外勤时间还有剩。 时晏和承认自己就是故意的。 再怎么喜欢现在从事的工作，人也是要休息的。好不容易回到了方便、快捷、奢华的首都星，他说什么也得享受一下再回爱丽丝。 并没有为了闻钊…… 他吃东西的动作一滞，抬眼看向餐桌对面正在发愁摆盘里的花到底能不能吃的闻钊。 也不是图个氛围…… 他扭头看向窗外，高层的景观餐厅花团锦簇，首都星地标建筑群与车水马龙尽收眼底。 更不是想要约会…… 侍酒师走到餐桌边，优雅娴熟地介绍佐餐酒，“前菜‘铂金之吻’中金箔鱼子酱的香味和香槟十分搭调，这款沙龙贝尔有清新馥郁的花香，果香也在其中完美融合，口感细腻精致、温柔缱绻。” 第44章 好吧，时晏和只能承认。 打他们落地首都星开始，自己的私心就没停过折腾。 他确实有点想借着酒意，麻痹自己小脑的控制能力，好把清醒时说不出来的话在合适的氛围下倒出来、通通坦白。 然而，闻钊照例拒绝了酒水。 以前时晏和以为他是因为军纪严明才不喝酒，现在才知道他平日里也是滴酒不沾的。 有劲儿使错了地方，做了无用功的焦躁感包围了时晏和。 在侍酒师离开后，闻钊实在是忍不住了，小声说：“来一道开胃冷盘就换一款酒的吗?大白天的，主菜还没上呢，酒先喝了三四种……这餐厅怎么说也太用力过猛了吧!” 时晏和没有说话，只是喝了口香槟，压下心里的异样。 很可惜，并不管用。 重逢以来始终盘旋在内心的疑问，在此刻翻涌到了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的程度。连毕云骁都知道闻钊的腿是怎么没的，他却一无所知。被打断过几次之后，再度开口询问的勇气都被打散了。 不要三言两语待过的模糊叙事，他真的很想清楚地知道，分别的这些日子里，闻钊到底经历了什么。 “威廉。” “闻钊。” 他们同时开口。 “你先说。” 又是异口同声。 “那我先说。” 还是两个人的声音叠在一块儿。 “还是你先说。” 没完没了了。 好家伙，这回连长达三十秒的沉默都是同步的。 这到底算是有默契还是没默契呢? “我先说吧!”闻钊举手，“我讲话直，效率高。我想好了。” 时晏和懒得反驳他，自己也确实没想好，“讲。” 只见闻钊抬起手挡在唇边，煞有其事地“咳咳”两声，坐直了身子。 “那个什么。”他认真地看着时晏和的眼睛，“威廉先生。我可以向您借钱吗?会写借条的那种。” 万分真诚的目光和过于离谱的话语混搭，时晏和都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来真的。 闻钊的手指搓搓手中攥着的刀叉，“就是处理星盗的那个老战友。我借了人家收藏的机甲，搞成这个样子实在是不好意思直接还，怎么也得给人家修好吧。中央星系原厂修复的价格不便宜。” 他讪笑道：“你也知道爱丽丝星球的经济状况，我这个工资水平，存款实在是捉襟见肘，还得补偿人家的损失……这不想着越早还给人家越好么，想找你帮帮忙，拆个东墙补西墙。” 以二人目前的关系，似乎还不到可以谈论“借钱”的程度。 但是，时晏和非常需要闻钊现在欠自己一点“人情”，因为他有旁的东西想要打听。 “可以啊。”时晏和不能让人看出他得逞的笑意，努力板着脸，“我需要别的东西作为抵押。比如，你腿伤和退役的真相。不是三言两语能混过去的那种。” 令人意外的是，闻钊答应得十分爽快。 “就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想知道我随时都能告诉你。”他生怕时晏和反悔似的投送电子文书，“你可答应我了，不能反悔!” 时晏和接收了，没有点开文件签署，“借不借，取决于你的回答是否真诚。” “真诚!怎么不真诚了。”闻钊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他走到时晏和身边，悄悄耳语，“等会儿咱们换个人少的地方说，行不行?正好附近有个互动飞禽馆，还在营业呢。” 时晏和偏过头，躲开耳根的麻痒，“我很难不怀疑你是在转移话题。” “那你可错怪我了。好不容易出来约会，总不能大白天光吃一顿没意思的饭就开始聊没意思的话题吧!不得出去玩点有意思的项目?”闻钊似乎是在点出时晏和的不解风情。 他抚在椅背上的手轻轻搭在时晏和的肩头，轻声说：“谈及过往是属于夜晚的。白天，不应该出去感受快乐吗?” 时晏和不愿被点破，梗着脖子说：“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什么了?”闻钊歪头，故作无辜的表情，“难道你今天的时间不是留给咱们两个的吗?” 时晏和是想要否认的，只是腹稿里反驳的话语是不是欲盖弥彰，他心里清楚。 一直以来他不够坦率的行为搞出了多少隔阂与误解，时晏和不想总是这样。 “是……留给我们的私人时间，”他用力地抿着唇，“作为很亲近的……” 该说是“亲近的朋友”还是“亲近的人”呢? 不等他说完，闻钊抢着说：“那太好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亮堂了许多，“我有个想要带你去的地方，威廉，赏个脸好不好?” ◎最新评论： 【啊啊写得太好了!!!】 第38章 母星·飞鸟 ◎感谢你为爱丽丝做的一切◎ 闻钊说的互动飞禽馆果然很近。 吃完午餐，二人步行没多久，便到达了目的地。 他的手环落在门禁处，感应出“滴”的提示音。 “游客两位，已预约，欢迎光临‘艾尔飞禽互动馆’，祝您与自然共度美好的一天。”预录好的欢迎语播放，挡在二人面前玻璃门绿灯闪烁应声打开。 时晏和这才反应过来，“你早有预谋?” 不然怎么会蹦出来“已预约”的语音提示? “当然，威廉先生。”闻钊得意地笑着，“我蓄谋已久。” 午后的阳光落在满是绿意的场馆中，不同的飞鸟以种群分区，饲养在不同的环境里。参观场馆的其他游客也都十分安静，没有拍击玻璃、向笼舍丢垃圾的不文明行为。 时晏和脸上没什么变化，看不出喜欢还是不喜欢。 但他频频在智能解说前的驻足，目光扫过丰容设施时满意的眼神，多次购买院区纪念品的消费行为，足以证明他对本次行程安排的满意。 “你不喜欢鸟类?”时晏和问。 他注意到身后的闻钊虽然对每个笼舍都兴致勃勃的样子，但距离总是拉得很远，也没有像平日招猫逗狗的模样主动跟鸟类互动，不像是这人的作风。 “那倒没有不喜欢，但肯定还是更习惯跟猫狗互动。”闻钊双手插在裤兜里，抬头看向正在隔着笼舍打量他的秃鹫。 他又说：“能飞翔的生物真的很神奇，科技再怎么发展，终究还是比不过自然的奇迹。就是它们鸣叫声频率太高了，我听着头疼。可能因为小时候睡懒觉都是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的吧。” “不过你是很喜欢的，我知道。”他笑嘻嘻地看着时晏和，“人不能总是沉浸在自己的偏见里，我想看一看你眼里的世界，总会收获一些新的东西。比如我发现这秃头的大家伙有点可爱。” 秃鹫也不知道自己招谁惹谁了。 时晏和将那些轻飘飘的调笑丢在身后，只回身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那么，我在爱丽丝星的时候，是不是也看到了你眼中的世界呢?” “我想是的，威廉先生。”闻钊走近了，与时晏和并排向前走去。 他们的肩头很近，只堪堪容得下一片薄薄的飞羽。 走过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猛禽观赏区，场馆深处的互动区才是重头戏。 坐着许多游客的露天剧场中间有一片绿地，扎着高马尾的女饲养员带着手套，几只渡鸦正友好地在她身边讨要零食。在正式互动开始前的几分钟内，涌入的游客将座位填满。 “原来渡鸦不是纯黑的啊。”闻钊感叹道，“头回看见这么五彩斑斓的黑。” 漆黑的羽毛在不同的角度反射太阳的光辉，映衬出变换的色彩，像是黑色的羽翼上流动着彩虹。 “其实你可以把渡鸦理解为会飞的小狗。”时晏和向他科普，“它们通过了镜子测试，拥有自我认知，不仅会制作工具，还会回礼索要更多的回报，甚至……记仇，可以记好多年的那种。” 机敏的渡鸦甚至会看电子表，当表盘的数字弹到表演时间，它们此起彼伏地“啊啊”叫得很响，提醒高马尾的饲养员表演开始的时间到了。 随后，那只巨大的，翼展足有一米五的漂亮渡鸦在音乐声里向观众席飞来。 “欧文!欧文!在这边!” 看来许多游客是这只漂亮渡鸦的粉丝，专门为了看这只网红小鸟而来。 绕场一周后，渡鸦在空中丝滑地调转身形，回到了饲养员身边。 饲养员带着头麦，爽朗活泼的声音从场馆的音响里传出来，“哈喽大家好，这是我的小伙伴，它名字叫欧文。欧文，和大家问好。” 渡鸦欧文配合地贴近话筒，“啊”了一声。 接下来，饲养员向大家展示了渡鸦们出色的智商。它们可以根据口令站在不同的木桩上，还能帮助饲养员取下挂在高处的手套，连现场还原《乌鸦喝水》的课文都不在话下。 其中最聪明、最大只、人气最高的就是欧文。 它甚至能解开复杂的谜题，通过小木棍拨动小球、解开机关获得新鲜的零食。 第45章 饲养员摸摸欧文毛茸茸的头，“想要跟欧文做朋友的人，请伸出你的右臂平举，打开手环支付功能，开放五元的额度作为见面礼。欧文会根据心情选择新朋友。让我们看看今天的幸运观众究竟是谁呢。” 时晏和立即调好手环支付，平举手臂，期待的目光热烈地落在欧文身上。 看他如此有兴致，闻钊轻轻地吹了声口哨。 观众的欢呼声里，黑色的渡鸦在空中盘旋。这鸟还有点坏心眼，喜欢逗人，总是飞得很近，却在即将落下之前忽然调转方向，停在栏杆上“啊啊”叫两声，仿佛在坏笑。 它再次起飞，向着时晏和所在的观众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终于，欧文扑腾几下翅膀，精准地降落在时晏和伸出来的小臂上。它脚上套着的收银感应扣子刚好落在时晏和的手环上。 “滴”感应成功。 场馆响起语音提示，“支付到账，五元，谢谢惠顾。” “恭喜这位幸运观众获得了欧文的认可。现在，你可以和欧文进行友好而愉快的交流了。轻轻地摸摸它的头、让它亲亲你的脸颊，甚至握手都可以哦，请小心不要弄伤它!” 另一只渡鸦在饲养员的示意下将一包零食递给了闻钊，并在回到饲养员身边后获得了更多的零食。 在全场观众羡慕的声音里，时晏和无比自然地接过闻钊递过来的零食喂给欧文。毛茸茸的小鸟很喜欢抚摸，尖尖的嘴巴戳在人脸上时也很温柔。 很快，渡鸦听到了饲养员的口哨声，拍拍翅膀飞了回去，又叼着饲养员交给它的东西向时晏和飞来。 “感谢您的参与，请摊开手掌，拿走收银小票吧!” 在饲养员的提示下，欧文张嘴，将白色的小信封精准地投送在时晏和手中，随后扑棱棱飞走了。 本场演出到此结束，观众们纷纷散去，前往其他互动场馆。 时晏和坐在原地，打开了渡鸦送给他的小信封。 信封里面除了欧文的拍立得照片、鸟爪印、收银小票这些互动常规礼品之外，还有一张精美的小卡片。 【亲爱的威廉先生，感谢您为爱丽丝星球做的一切。】 卡片上印着孤儿院的孩子们与星空机甲的动态合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 无人机的俯拍视角里，那些熟悉的面孔上都有发自内心的笑容，她们摆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姿势，冲着越飞越高的无人机招手、飞吻，卡片的音质不好加上孩子们的音量大，祝福音频的麦都是炸的。 不到十秒的动态合影反复播放，时晏和就那样看着，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他想：该死，这个可恶的男人真是精于算计。 闻钊知道他喜欢鸟类，猜到他一定会主动和渡鸦互动，才算准了时间抢跑在了他的前面。 虽然这份来自爱丽丝星球的感谢让他微微红了眼眶。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别扭又复杂的内心在感动之外，还隐隐有些失落。 在看到卡片的瞬间，他暗暗地期待，这里面有闻钊变着花样的告白。 转而，时晏和又开始嫌弃自己竟然会产生如此恋爱脑的想法。 既然某人说的是爱丽丝的事情，那就进入工作状态好了。 时晏和将卡片放进胸口的口袋，扬着下巴，“你是想暗示我，要我帮忙给爱丽丝的游乐场引入渡鸦表演项目?” “我……”闻钊一时语塞，“谁家好人约会都在想办法加班啊!” 好不容易看到闻钊吃瘪，时晏和的心情顿时不能更加愉悦了。 他笑得很明确，就是胜利者的姿态，“不用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去跟他们负责人谈一谈。” 说完，时晏和将闻钊丢在原地，自己跑去找负责人谈话了。 观众都走光了的场馆里，闻钊独自坐在观众席的椅子上，双手用力地揉乱自己的脑袋。 就在这时，那只叫做欧文的渡鸦拍拍翅膀，落在了闻钊面前的椅背上。 “啊!” 欧文在用沙哑的叫声友好地打招呼，尖尖的嘴巴还向着闻钊手中剩余的零食袋点了点。 这是在索取额外的报酬了。 闻钊看着它鬼机灵的样子忍不住无奈地笑出了声，把袋子里所有的肉干都倒在掌心，摊开了让欧文吃自助。 “它记得你。”饲养员走过来，热情地向闻钊招手，“好久不见，欢迎光临。” 她吹了声口哨，将欧文叫回自己的肩膀。 “我对你印象也很深刻，当时你说想给男朋友表白，过来学了如何用口哨给欧文暗号，但是第二天又说因病暂时取消，保留延后。我是没想到能延期两年，真是我见过最牛的拖延症了。是，有了新开始还是……” 闻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笑着：“谢谢，但还是他。” “那这是……成了?”饲养员问。 闻钊摊手耸耸肩，“这就不知道了，他的心思要那么好猜，我也不用拖两年啊。” 说完，二人相视一笑。 ◎最新评论： 第39章 母星·告白 ◎谈及过往是属于夜晚的◎ 斗志满满的时晏和也不是真的非要把渡鸦搬到爱丽丝游乐场，了解了相关项目的运作模式之后整理成资料丢给彭区长，要不要用就是她们要思考的事情了。 他们玩到了邻近闭馆才尽兴，出来的时候天都要黑了。 闻钊踢到了一个塑料罐，将其放进保洁机器人的垃圾桶里，还收到了机器人显示屏给他放的电子小烟花和感谢语。 可以谈及过往的夜晚降临，他们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只为那些难以启齿的内容做无意义的铺垫。 “我真没有跟你刻意隐瞒。”闻钊还是主动开了口，“事情真的很简单，几句话就能解释清楚。你别以为是什么惊天大秘密。结果听了之后反应是‘啊?就这?’还反过来怪我不说。” 时晏和瞥他一眼，“少预判我的反应。你也不是次次都能猜准的。” 建筑亮起了酷炫的灯光，各种高级感、科技风的大屏广告在夜色中给出震撼的视觉效果，繁华的城市永不眠，夜晚更胜白天。 灯光打在闻钊的脸上，显得他的神色比平日疲惫了不少。 “当时，心情很不好嘛，急需疯狂工作缓解一下。” 情场失意，职场上总要找回面子和里子。 星际联盟向来不是铁板一块，各派势力始终在不断地暗暗较劲。军部里年轻又惹眼的闻钊因为站队太过明显、行动又过分招风，很快被人盯上了。 边缘星际的虫灾问题日渐严重，偏远、环境差、风险高、没油水，这样难啃的骨头被各方踢来踢去不愿解决。最终，是刚刚处理完封闭任务的闻钊带着机甲三部出发。 “可以说，从我知道这个任务开始，就已经落入他们的圈套了。” 让闻钊去了，但绝对不能让他办成事。 “那不是说谎，只是钻了空子，故意提供不完整的信息。虽然我作为行动的负责人有必要了解全部情报，但我当时的职级确实不能了解部分涉密内容。他们就是利用了规则的漏洞。” 缺失的信息导致闻钊对敌情产生了严重的误判，尽管隐隐有察觉到不对，可当时闻钊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了，再怎么克制也难免收到情绪和心理状态的影响。 闻钊带着机甲三部按计划清扫，却发现真实情况与情报差异巨大，本以为撤离到了安全地带，却落入了变异虫潮。 “是我的误判决断导致他们陷入生死危机。我不能让他们替我为这个错误付出生命的代价。” 闻钊说到，也做到了。所有三部成员都顺利撤离，轻伤和重伤的伤员不少，但没有无辜牺牲的战友。 只是他的机甲受损严重，导致自爆撤离时弹出的驾驶舱遭到了损坏和挤压。破损的驾驶舱在太空中飘了许久，才被三部的战友巡回。就像地震时被压在废墟下的人许多都不得不截肢那样，闻钊的腿也保不住了。 “等我们回到基地的时候，却发现基地星球已经被变异虫攻陷了。那是边缘星系最大的无人全自动战略储备基站，附近几个边缘星系的军用物资都在那里面。” 有人趁着三部出发的空档，刻意引来了变异虫，且撤掉了星球防护罩的供电。 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是损失了一整颗星球的补给，意味着整个边缘星系的军方部队都失去了物资支援，弹尽粮绝。 如果不尽快建立新的补给渠道，来不及撤退的亿万联邦居民和驻军士兵都将被他们害死。 “哪有那么巧的事情。”时晏和只觉得自己的手变得僵硬和冰冷，似乎还在微微的颤抖，“他们就是想来个死无对证，把这口锅扣在你头上。” 闻钊注意到他的变化，急忙拽住时晏和的小臂，烫热的拇指顺着肌肤的纹理摩挲几下，像是在安抚，“都过去了。老子福大命大，嘿，气死他们。” 第46章 心态能好成这样的人，除了闻钊，时晏和也没见过第二个。 真是的，本人都不急，他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如果星际联盟真的铁板一块，所有人都一心想要解决变异虫问题……”时晏和顿了顿，“可能根本不会有变异虫出现。” 闻钊问：“变异虫真的是人为的吗?” “嗯。” 以时晏和的家庭，内幕消息的渠道绝对不少。 “不只是变异虫，很多天灾其实都是人祸。一开始只是想搞些小动作，但他们连自己都摸不透、没把握的东西都敢用，又怎么能保证事态不超过他们的掌控?” 有人在的地方就有争斗。 哪方势力都不可能真的任由边缘星系所有防线崩溃、所有星球沦陷、所有人都去死，有心陷害的人自然是早早准备好了物资，迅速建了新的补给站，立下大功。 闻钊一时半会儿又不好回中央星系，便在经过x-7602星球的时候与港湾区沟通，请求降落爱丽丝星球治疗伤员。 “当然，我们用剩余不多的弹药清理了部分变异虫作为报酬。我的截肢手术是随行军医在爱丽丝星球的医院做的。那个时候彭于飞也看出了什么，说，如果没有地方去她们可以收留我。” 时晏和心下明白，出了这样的事情，就算闻钊能从军事法庭脱罪，也不可能再回军部了。就算退役留在中央星系工作，也一定会引起双方的不安，败犬一样留在边缘星球反而是最安全的选择。 见他神色阴郁，闻钊开玩笑道：“哎呀，没事儿，你看我都没蹲号子。当初我投靠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啊，我虽然只是个小喽啰，但打我的屁股就是打大佬的脸啊!” 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而所有的栽赃陷害也都不可能做得天衣无缝。 星际联盟能报表面上的相安无事能持续这么久，是因为大家都攥着彼此的把柄，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翻脸的。 “后来双方各退一步。对方已经有了完全处于他们掌控之下的基站星球，我也此生不会出现在军部碍眼。上面的人看我卖命又少条腿，总归是可怜我，不能让我死了。” 时晏和问：“然后你就到爱丽丝星球当总助了?” “嗯!”闻钊点点头，重复对方的话，“然后我就到爱丽丝避风头了。” 他说着，吹起了口哨。 “所以，之前我只是说得简略了一点，没有对你隐瞒什么。就是任务受伤，过失退役，被彭于飞骗去当苦工而已。” 时晏和用鼻子笑了声，移开了眼睛，“谁说得过你这张死嘴。偷换概念，颠倒黑白的。” “冤枉，我冤枉啊!”闻钊一本正经地竖起三根手指，“我要跟你耍心眼，那可是天打五雷轰的。” 说着，惨白的光在夜晚发红的厚重云层里乍现。 那是雷鸣前的藏在云层间的闪电，不过几次呼吸，远方便传来雷鸣。 闻钊愣在原地，而时晏和看着闻钊怔愣的额模样笑得直不起腰来。 “你放心，天气现象是不以人类意志为转移的。哈哈哈哈!”时晏和连眼泪都要笑出来。 好像压在心口的石头被挪开，瞬间就舒畅了、豁然开朗了。 闻钊见他笑得开心，也忍不住微微扬起嘴角。 “走吧，要下雨了。”闻钊拉住了时晏和的手，“回去吧，不要感冒了。” 珠子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把水坑里倒映的灯光与广告牌打成细碎的星沙。头顶阵阵雷鸣在刺目的白光间隙滚滚而来，连繁华的都市也显得渺小。 两个人湿淋淋地坐上了无人胶囊出租，迅速回到酒店。 时晏和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翻看着基金会的邮箱。 所有闻钊发来邮件被妥善地存储好，只不过因为邮件的发信人就在一墙之隔的浴室洗澡，搞得时晏和总觉得有暴露的风险不敢点开。 终于，淋浴的水声停下。 时晏和紧张地关闭邮箱的界面，随手点开视频网站，但里面播放的东西怎么也进不到耳朵里。他忙着听闻钊吹干头发，穿上睡衣的声音。 不一会儿，闻钊收拾妥当，走出了浴室。 时晏和的心脏不讲道理的有些过分活跃了。 他看着闻钊，而闻钊也在看他。 两个人都没有移开目光。 “修机甲的钱，我给你转过去了。”时晏和不想示弱，摆出债主的姿态直面对方。 闻钊笑了，一看那个笑容就藏了坏心眼，“谢谢，我看到了。我会努力打工偿还债务的。” 话音刚落，时晏和的手环弹出通知，仔细一看，竟然是闻钊原封不动地把钱还给了他。 “如你所见，我虽然在爱丽丝打工赚钱不多，但是作为曾经的机甲部长。我多年的努力打工还是积累了比较可观的存款。” 该死，这人不缺钱。 那也意味着，今夜的坦白都是有预谋的。 闻钊举手投降，“我承认，我只是想借这个机会搞清楚，如果你对我有所求，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只要我给得起，你的条件我都会答应……我也没想到，原来你最在意的是这个。” 所有的计谋，都是为了骗出他弯弯绕绕不肯透露的真实想法。 憋屈死算了。 滑跪得这么快，时晏和都不好跟对方生气。 转念一想，闻钊又不是第一天这样了，又没那么不高兴了 时晏和双手环在胸前，绷着脸问：“你怎么突然愿意对我说了?” “原本我是想要保持形象的，但现在我意识到我不需要那么费力扮演完美的人。”闻钊放下手，拖来沙发脚蹬，坐在时晏和身前，“现在，我只想向你展露真实的自己。” 他挠挠刚洗过还有着酒店洗发水味道的头发，“很长的时间里，我都迷失在外界的评价里，所以才把自己的人生搞砸。好在只要有重新开始的心，什么时候都不算迟的。” 这是闻钊第一次有勇气面对面地向时晏和袒露自己的内心。 “我只是单纯喜欢开机甲、对热爱的事物有保护欲罢了。在当前军部状态，我所在意的、能支撑我的东西，在工作中的占比只是极小的部分，不足以支撑我长久地做下去。” “爱丽丝的生活是很大的变化，也是对我的滋养。但那里毕竟不是我的家乡，风波过去，我还是不想与家人有距离上的隔阂。在那里经停过后，我总要去找真正属于我的地方。” 这些话，在时晏和的意料之外，也在他隐约的预感之中。 毕竟一只在救助站养伤的飞鹰，总是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天空的。 “游乐场建设完成之后，我会回到首都星。到那个时候，我们应该都在首都星吧?” 时晏和以自己未曾预料的温柔回应，“是啊，我们就都在首都星了。” 那样的一天到来，意味着他们依然能够时常见面。时晏和不由得对那样的一天产生了期待。 见时晏和没有说话，闻钊的眼睛突然变得“狗狗祟祟”。 “如果你还是生气的话。不如从我身上，讨要一点其他的债务吧。”闻钊问：“欧文给你的小卡片，你还留着吗?” 怎么可能丢掉? 时晏和翻着白眼，将卡片拿住来，“你不觉得你问得很多余吗?搞得我好像很不珍惜似的。” “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那么想你。卡片借我一下。”闻钊向他伸手。 吹风机的运作的声音响起，红色的光圈喷出热风，似的卡片表面的温度上升。 原本孤儿院学生与机甲的合照消失，露出了下方图层的内容。 一颗藏起来的粉红色爱心在不断升温、变得清晰，上面是闻钊的笔迹。 【而我谨代表我自己，爱你】 吹风机停下，卡片上的告白也因回落的温度缓缓隐去它的存在。 时晏和定定地看着卡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愿意，跟我发展恋爱关系吗?”闻钊趁着时晏和还没缓过来，牵住他的手说，“这样，你就可以要求我肉偿了。” ◎最新评论： 第40章 废星·去向(二更) ◎我对你，怀有一样的感受◎ 这个人的体温那样暖，在拥抱的瞬间唤醒了死去许久的潮汐。 回过神来，时晏和才发现自己连闻钊唇瓣的触感都没有忘记。比起滔滔不绝的时候，这张嘴还是亲起来的时候格外温暖和柔软，还有薄荷漱口水残余的凉感压不住火热。 时晏和骤然停下。 他还带着仿生面具，他还是“威廉”。 但闻钊有力的手臂勾着他的肩颈再度落下甜吻的那刻酥麻，实在是叫人昏了头，叫人什么都愿意答应他的。 他捧着闻钊界限分明的下颌，冰冷的手被对方颈间的热度暖着，连同心跳也在升温，让奔涌的血流撞击已然昏聩和微醺的大脑，叫思考停摆，只剩下欢愉的本能。 “你的回答呢?”闻钊的舌尖探在微润的唇角又狡黠地收回去，“威廉。” 第47章 距离太近了，时晏和甚至能在闻钊的瞳孔里看到不属于他本真样貌的倒影。 救命，这个混蛋怎么在表达爱意的时候，也像是在挑衅? 时晏和抵住他额头，两个人鼻息都缠在一起。 “闻钊。” 他叫他的名字。 “闻钊。” 他将那两个字咬得更重，“你……” “我怎么?”闻钊轻轻捏着他的耳垂，将敏感的末端玩得不亦乐乎。 时晏和偏头甩开他的手，眼睛随便找了一个角落放着，“我对你……” “嗯。”闻钊期待着他的回复。 时晏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面前这人的头按进自己的肩窝。 “我对你，怀有一样的感受。” 这句依然不算直率的剖白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但闻钊真的肉眼可见的开心。 时晏和感受到自己被那双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抱着，也从肌肤上感受到闻钊身体颤动的频率。 最终，时晏和还是没有忍住，以威廉的身份暂时与闻钊……也不能说是复合。毕竟自己还藏着不可见人的秘密。 但总归是，重新地拥有了这个人。 再度吻上闻钊的时候，时晏和只觉得重逢以来所有藏在心底积压的麻痒和酸涩都化了、消失了，怀中的人将他的心盈得太满，容不下别的东西。 还是闻钊先冷静下来，“明天要带着返航了，我们得保持精力，千万不能疲劳驾驶。” 他的手拈起一缕时晏和的发丝，在指尖把玩，“我可不想刚刚抱得美人归，就成了一对苦命鸳鸯。” “不吉利的话，你少说两句比什么都强。”时晏和轻轻咬了一口这人的破嘴，“那就早些休息，别忘了定闹钟。” 话是这么说的，但两个人还粘在一处。 没有人愿意做先离开的自律典范。 “这样我晚上要睡不着了。”时晏和不免有些懊恼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闻钊也有样学样地揉揉脑袋，“我也是。” “谁叫你非要挑这个时候提这事儿。”时晏和埋怨了半句，怕自己总这样伤人，逼着自己补了句真心话，“我本来……是想找个更合适的时间，嗯。” 闻钊听了果然很开心，“哇，那是我太心急了?不过我觉得，现在这个时候也不错，你说呢?” “也是。”时晏和抬手，略微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捧着闻钊的脸颊，拇指抢在那滴眼泪落下来之前将其抹开了。 他看着闻钊笑着眼睛泛泪光的样子，胸口又要不舒服了。 于是，他主动地向恋人索求一个长长的、扎实的拥抱。这样他们似乎都好受了许多。 “要来我这边一起睡吗?”闻钊在耳边问。 时晏和无奈道：“难道你是想通宵吗?” “那就只能新婚燕尔就分房了。”闻钊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时晏和忽然转身走到房间的冷柜前，拿出了柜子里的酒水饮料。倒了一杯酒、一杯牛奶。 “所有的‘酒后乱性’都是骗鬼的借口。能硬起来一定是脑子清醒，只是微醺了点。真到了能断片的程度，早软趴趴瘫地上了。”时晏和拿着杯子，“闻钊，要喝交杯酒吗?” 闻钊严重怀疑这人已经醉了，不然不可能想出这么损的法子，“那也不能酒驾啊!现在睡，到明天出发时间不够十二个小时。你要真醉成那样，也不能开星舰了。” 他接过时晏和递来的牛奶，“我们意思意思得了。以你的酒量，真想醉成那样得多伤身体?听钊哥一句劝，少喝点一类致癌物吧。” “那就浅酌一口，意思意思。”时晏和向他举起酒杯。 …… 星舰合规且安全地在爱丽丝星球的星港降落。 代安娜已经准备完毕，迎接舟车劳顿的老板和远道而来的园艺师团队。 她十分高效地与提前与闻钊确定了园艺师的住处与办公地点，并联合苏院长安排好了园艺讲座，还帮老板处理好了火灾后不能住的客房。 一切奇思妙想，尽在代安娜脑中;一切现实困难，都有代安娜解决。 她敏锐地察觉到，再次返回爱丽丝星球的老板脸上洋溢着仿生面具都挡不住的傻笑，却绝口不提回到收拾好的客房居住，提及相关问题就打岔，看样子是铁了心要赖在闻总助的家里。 情况明了，老板的恋爱谈得光明正大，连走路都是飘的。 不过这也代表着她遇到了提出要求的绝佳机会。 没过多久，她便找到了合适的时机与老板单独谈话。 此时，会议室的窗外已经能看到游乐场工地几乎完成的大型城堡和各类高空项目。 真正的植株也代替了全息投影，从漂亮的空中花园到连接每个区域的道路，从可以拍照打卡的景观到能够深入的花墙迷宫。在完成边缘的游乐场给人以强烈的期待和向往。 “爱丽丝项目要接近尾声了。”时晏和倚在窗边看着正在收尾和进行运行测试的工人与工程师，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刚来这边的时候，谁能想得到垃圾场一样的废星真能建起游乐园呢?” 代安娜也十分骄傲和欣慰，“是啊，这里真的变样了。” 她说：“自从金露玫演唱会之后，彭区长每周都在星球官方自媒体账号上更新建设进度和项目体验，拍亲自下工地的搞笑视频。好多观众都很沉迷‘养成系游乐场’，想来又来不了，数着日子等开园呢。” “彭于飞是故意的，她也在想办法靠着舆论的力量让军部尽快解除公共航路的封锁。”时晏和知道这老狐狸绝对不会干亏本的买卖，“她可是最擅长放长线、钓大鱼的。” 此前，军部就已经对这片区域放松了管制，不然绝对不会允许时晏和在封锁区来回横跳。公共航路开放已成定局，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如今这么多游客都等着开园，无疑是加快了问题解决的脚步。 时晏和看向对面的人，说：“这个项目快要收尾了，接下来只需要找个合适的主管外派到这边持续对接，我们就可以回首都星了。你也差不多该升职加薪了。” 他顿了顿，“本来你的能力当助理就很委屈，只是家里人想有个靠谱的人帮帮我这个新手才派你来指点我。现在我也积累了不少经验，是时候让你在更合适的位置发挥自己的价值了。” 主动提涨薪的老板固然让人惊讶，但代安娜今天是揣着更叫人惊诧的要求来的。 她露出笑容，抬起手环向时晏和投送了早就写好的辞职信，“那么就请您接受这份助理的辞呈吧!” 虽然时晏和早有准备，打算本次项目结束后将代安娜放在更合适的位置，但对方提交的辞呈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辞职，要么是情感上受了委屈，要么是钱没有给够。 代安娜情商高、处理各种问题成熟老道，同事们和爱丽丝星球的人们都很喜欢她，自己这个老板也没有过分压榨她，大概率没有心情不好。那就只能是钱的问题了。 “是因为常驻爱丽丝太过偏远，不方便吗?还是加薪的力度不够。”留人要拿出足够的真诚，时晏和给出了自己的条件，“回到首都星后涨薪百分之三十，推荐信也会给你写好，怎么样?” 代安娜笑着摇头，“小时总，您真的是个好老板啊!” 但时晏和已经听出了她言语中的拒绝之意。 “我能问问原因吗?”时晏和语气和缓。 代安娜笃定道：“因为我找到了自己擅长且特别想做的事情。我很感谢基金会对我的重用和栽培，也感谢基金会为我提供了成长的平台和良好的环境，我很珍惜也很感恩。” “我明白了。”时晏和知道她心意已决，爽快地答应了，“我会让hr尽可能给你优待，你还有其他需求吗?” 代安娜微笑道：“谢谢小时总，麻烦您在背调的时候多多照顾，下一份工作的面试需要很丰富的工作经历，我很需要您的推荐信。” “好的，你想去哪儿。”时晏和打开文档，准备记录。 只听代安娜说：“您好，时先生，我是代安娜，曾担任与时基金会会长助理一职，现在希望成为x-7602星球，也就是驻爱丽丝星球合作项目主管，负责基金会的长期工作。” 在时晏和震惊的表情里，她满意地笑了。 “以及，两年主管任期满后，我希望成为基金会在首都星的总负责人。您觉得如何呢?” 与爱丽丝的人们接触的过程中，代安娜被她们的生命力打动，也在重新思考她自己的人生与追求。 如今，她得到了答案。 她希望能够用自己的能力，为这里的人们做些什么。基金会里再没有其他人比她更了解爱丽丝星球，比她更多地深入地走进这片不屈的废土。 时晏和很快缓了过来。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编辑了一条公告，发在基金会的工作大群中，并提醒相关的工作人员处理人事调整。 第48章 【鉴于x-7602星球游乐场合作项目中的工作表现，@会长助理·代安娜 将成为与时慈善基金会驻x-7602星球项目主管。】 代安娜主动向时晏和伸出手，“合作愉快，小时总。” “祝贺你。”时晏和同她握手。 也是他没有想到，最适合的人选已经出现在身边了。 “咚咚咚”! 敲门声骤然急切地砸在门上 “我听说你们在这里。”闻钊直接推门而入。 时晏和赶紧松开代安娜的手想要避嫌，刚想跟闻钊解释，却没想到闻钊急得根本没注意那些细节。 “桑弥娅那边出事了。” ◎最新评论： 【(删删改改) 舱舱每篇文都像限定卡池里的主推五星角色，抽个百八十次歪个一百六十次才能抽到的心仪好文，是不会因版本更迭而吃灰的角色，虽然用角色形容书怪怪的，但实在不知道怎么表达喜爱了!(咆哮)舱舱!我将永远追随你!】 第41章 废星·姐妹们 ◎通融?他们还得赔偿我们损失呢◎ 作为桑弥娅的临时监护人，闻钊收到了附属学校的退学约谈邮件。 学校官方文件上的退学理由是“第一学期期末考试不合格科目超过百分之五十，且缺席小假期补考”。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闻钊硬朗的眉紧蹙着，“我知道桑弥娅这孩子，她就算考不过也做不出旷考这么不负责任的事……基金会专员那边有消息吗?” 时晏和也觉得奇怪，“专员的月度跟踪报告都在这里。你看，校内课程全勤，放学后和周末排满了校外补习。只有从这个月开始的小假期，在专员的强烈要求下出去旅行了。” 附属的学制比较特殊，与其他常规学校不同步。 一年内有四个学习周期，由两个月的“在校学习时间”和一个月的“社会实践小假期”组成。每个学期两个月内的考试安排得十分密集，任何一个学期的成绩出现问题都会有很大的影响。 代安娜听着也免不了心焦。 她说：“爱丽丝星使用的教材比首都星落后很多，教学水平也有很大差距。不少科目她都没接触过，需要从零开始学习。附属要求高，考不过不能说明她没有努力，也不代表她没有以后追上进度的能力。” 这个聪明的女孩是习惯于背负责任的，她不是临阵脱逃的人。 “是不是遇到校园霸凌了?欺负她从小地方来，也没有父母……”闻钊脑子里闪过了许多悲观的可能性，“有时差，现在的首都星应该是半夜。等她差不多醒了我打个全息通信了解情况。” 时晏和抬手搭在闻钊后颈，轻柔地揉捏着紧绷的肌肉安抚，嘴上的话却是与动作截然不同的冲动，“大不了我们直接开着星舰冲到附属，给孩子找场子。” “不至于，真不至于。”闻钊苦笑着摇头，宽厚的手掌覆在对方的手背上，无声地制止此类霸总行为，“我们要相信桑弥娅，等她醒了，我们问问她的意见。” 他们先回复了校方的邮件，表明因为路程问题不能立即赶到首都星，与教务人员约定了稍微晚一些的面谈时间，并请求学校暂时保留桑弥娅的学生身份。 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半个小时后，桑弥娅主动发来了全息视频通话。 “对不起，闻总助，我刚刚发现，我可能做了一件让大家失望的事情。” 她没有逃避，选择了直面发生的问题，“事情的经过有些长，简单来说，我并没有收到学校发送的成绩单，他们把我的成绩单错发给了别人，导致我错过了补考。” 来到首都星后，她没有一刻松懈，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附属的其他学生复习只是查漏补缺，但桑弥娅无疑是在女娲补天。 不过这难不倒她，反而让她更加斗志满满，像是饥饿的狼那样吞食大量的新鲜知识。 她知道自己目前的程度大概在及格线上下，碰上本次期末考试题目偏难，估摸着有几科哪怕加上平时分也可能无法过线。 但直到小假期开始，她都没有收到本学期的成绩单邮件。 “是我存在侥幸心理，知道自己学得不够好，不太愿意面对成绩，没收到成绩单和补考通知就以为自己低空飞过了，没有及时向老师询问和确认，我自己也有错。” 真正收到桑弥娅成绩单和补考通知的人，是一个叫做商美芽的同学。她甚至都不是机甲班的学生，而是在艺体特招班学习。 商美芽前后收到了两份不同的成绩单。 在她收到桑弥娅的成绩单，准备向教务处写邮件沟通成绩单发送错误时，自己的成绩单又在几分钟内正确地出现在她的邮箱中。因故，那封写了个开头的报错邮件并没有发出去。 校方的工作人员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工作失误，也没有收到学生反馈，便默认桑弥娅和其他学生一样对期末成绩和补考知情。 另一边，商美芽很喜欢在社交媒体上分享生活，精修的照片和精心设计的文案，加上“高颜高智名校女子高中生”的人设，让她收获了许多校内外的关注者。 考试周忙于复习，她有段时间没有更新过。而向来严谨的学校出了这么大的错，是个足够吸睛、有戏剧性的话题。 商美芽立即编辑了图文帖子，将桑弥娅的成绩单和补考通知还有自己高分通过考试的成绩单作为对比，晒到了校内论坛和校外社交媒体平台上。 校外平台她还给两个人的名字打了马赛克盖住、保护隐私，校内论坛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她直接将原件发了上去。 “入学以来，光是补课就已经占据了我的全部精力，根本没有和同学社交的空闲时间。这么做也是有问题的，我应该主动一点和同学们交流。” 桑弥娅出身边缘星球，和首都星的同学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共同话题。附属的学生又有不少都是从幼儿园开始一路升上来的，早就形成了固定的朋友圈子，没有接纳新人的空间。 再加上机甲班的学生社交以成绩为核心，且流动性很大，每个学期都有排名靠后的学生转学。所以上位圈的学生不会将自己有限的时间浪费在下学期就消失的吊车尾身上。 众多因素的影响下，桑弥娅游离在同学关系之外，甚至都不知道有校内论坛的存在。 “专员姐姐要求我去度假，她拜托闻铄姐就带我出去玩。今天，闻铄姐告诉我，学生账号可以注册校内论坛，有很多重要通知都是在论坛发布的。我才知道我有那么多科目都没过……” 全息影像沉默了一会儿，桑弥娅低着头，“对不起。” 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闻钊叹了口气。 “桑弥娅，你受委屈了。” 他如是说。 “你已经很棒了。桑弥娅，不要苛责自己。能看到你这么努力，也有勇气直面拼尽全力之后的不如意，我很为你骄傲的。” 纵使这个女孩再怎样坚强和倔强，也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你已经做了能做的所有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是你的错。” 闻钊抬手摸摸她全息影像的头，“觉得难过就哭出来吧!我们桑弥娅好辛苦的，要好好休息的。” 他们无声地陪着她。 她很坚强，哭得很克制、很安静，没多会儿就恢复了帅气的模样。 “你现在还难受吗?”闻钊问。 桑弥娅说：“好多了。” “没关系的，我们有机会重来的。”闻钊安慰好她的情绪，也在为她想好出路，“附属不行的话，我们就去东校!东校也很好，是我的母校，环境和氛围宽松些，就是臭男人多，女同学少。” 桑弥娅摇摇头，“我还是不想这么早就认输，我想在附属再试一个学期。等下我就给学校写邮件，看看道歉得诚恳些，能不能再给我一个补考的机会。” “等等!”时晏和表情严肃地打断了他们，他学着闻钊的语气，尽可能温柔地说，“能不能给我看一下你的邮件箱，最好是有所有校方邮件的那个。” 桑弥娅将邮箱账号和密码发给了时晏和。 “果然。”时晏和滑动光屏，招手让闻钊过来看，“学校的最后一封邮件是假期安全守则和下学期的活动预告，没有任何文件提及‘会谈’。” 在说到“会谈”两个字时，他刻意拖慢了语气，将每个字都咬得很重。 话音刚落，闻钊便反应过来，猛地抬头与时晏和对视。 ——桑弥娅不知道自己被退学了。 “闻铄姐?”桑弥娅突然扭过头，“对不起，我吵醒你了?我不知道酒店洗手间隔音这么差。” 迷迷糊糊的女声传来，“没事，我就起夜嘘个嘘……嗯?你跟我哥聊天呢。” “老妹儿，你接一下!”闻钊叫住她，“你让桑弥娅把手环给你，让孩子回去休息一下。” 闻铄还困着，不耐烦地拖长了声音，说：“干嘛啊!大半夜不睡觉啊!我先挂了，我要上厕所。” 第49章 “别忘了打回来……啧。挂那么着急。”闻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转头对时晏和吐槽道，“你等着吧，她指定忘，还得我给她打回去。” 两分钟后，闻钊回拨了通话，向闻铄简单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艹他大爷的!”闻铄气得人都精神了，跟闻钊同款的眼睛瞪得老大，看着吓人。 闻钊无奈，“你注意点，别当着孩子骂人!” “邮件给我看一眼。”闻铄骂骂咧咧地翻看邮件，“让我看看现在教务主人是谁……我说的呢，附属也是走下坡路了啊，大爷的，混子关系户也能管教务?” 她眼睛动得飞快，“真是鸡贼。只写了约谈，那就不是直接让退学。” “你小点声，别让桑弥娅听到，她还不知道。”闻钊都压低了声音。 闻铄完全没听到似的，大骂学校的处理不妥当，“学校为什么不直接找学生交流，先试试帮助学生解决问题呢?越过孩子直接给监护人发通知还吓唬人用‘退学’当标题，不就是瞧不起人、欺负人吗?” 她的大嗓门上通头腔下抵胸腔，与闻钊相似，但明显更清亮、通透，穿透力也升了几个档。 “班主任也有问题。附属的班主任甚至不承担其他教学任务，只负责班务管理。一个机甲班也就十几二十个人，为什么考试成绩下来不跟桑弥娅沟通?不帮着解决问题、不鼓励孩子也就算了，连当面通知补考都做不到?” 闻钊把语音通话的音量调小了些，“你别光骂啊，怎么跟学校沟通让他们通融一下，桑弥娅好……” “通融?!”闻铄的调值拔高了好几度，“闻钊你给我搞清楚。我们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要他们‘通融’!学生成绩属于个人隐私，泄露违法!他们还得赔偿我们损失呢!” 她转头冲出洗手间，把床上的桑弥娅摇起来，“快，我们写邮件，跟学校掰头了!” 在听到“违法”这个关键词之后，代安娜迅速在星网上搜索相关词条，很快就在星际联盟的政府官网里找到了正规文件里教育类相关法律的描述。 “闻铄她没有说错。”代安娜将光屏递给时晏和，“在首都星，十四岁以上的学生成绩只能发送给学生本人和监护人，十八岁以上直系亲属也要征求本人意见。学校确实是违法了。” 时晏和接过光屏，仔细看了代安娜高亮标记的法条，说：“要是较真，把学校告上法庭，我们也是能胜诉的。” “但搞成那样桑弥娅就没法在附属上学了。”闻钊说，“她还想再试试的。” 电话那头，桑弥娅的全息影像，正在坐在桌前打字。 “对啊，所以我们邮件威胁，吓唬吓唬他们。”闻铄一手叉腰，一手撑桌面，斜倚着站在那儿释放霸气，“发校长信箱，抄送教务处、宣传部、机甲班管理处、班主任，要学校给我们道歉!” 擅长文书工作和公共关系处理的代安娜也给出切实的指导，“在邮件里附上整理好的证据。录屏、截图，证明你没收到成绩单，学校也没补发邮件。更没有老师与你联络确认成绩和补考事宜。” “啊，好、好!”桑弥娅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但手上已经开始跟上姐姐们的节奏，按照指导收集证据了。 代安娜脑子转得飞快，“直接提出正当的要求他们不一定同意，那就过分点!这样他们就会主动退一步了。要求学校在社媒、论坛、官媒报纸上公开道歉，道歉公告六个月内置顶不能撤。” 她又说：“那个四处传播别人隐私的商美芽，也别放过!她不是喜欢炫耀自己的生活吗?我们要她手写道歉信，还要张贴在学校公告栏上，露脸读道歉信的视频社媒、论坛全都发一遍。她的监护人也要道歉和赔偿!” “你看看人家!”闻铄对代安娜的调理清晰表示非常满意，又埋怨闻钊，“哥，你怎么变得这么怂了?遇到事儿怎么光想着当逃兵啊!” 闻钊举手投降，脾气好得很，“对，我太怂了，我没用。” 没用的闻总助默默退下，让出全息通话的中心位置，大大的块头跟时晏和挤在一个单人沙发上，大鸟依人地靠在时晏和肩上看戏。 而代安娜显然是越说越上头了，露出了和彭区长极为相似的笑，狐狸似的。 “他们要不赔偿，我们就上价值。定性到首都星示范校霸凌偏远地区学生，破坏星际联盟慈善事业发展，恶意阻碍与时基金会的合作项目，还有诽谤罪、侮辱罪，侵害名誉权、隐私权。” 闻铄补充道：“让教务处在下学期初为你重新弄单独补考，这是应当的。到时候我们努力考个一鸣惊人!” “对对对!”代安娜不住地点头，“还有，适当的示弱也是必须的。我们要表明自己受到了很大的精神伤害，塑造‘爱学校、爱学习却被学校伤害’的可怜形象。” 闻铄也频频点头，“太对了!最后再添上一嘴，我们孤苦伶仃、走投无门，学校要不管，弱小委屈的我们就只能向外部寻求帮助，在星网上公开维权了!齐活儿!” ◎最新评论： 第42章 废星·改变(二更) ◎王八和绿豆◎ 两位姐姐你一言、我一语，桑弥娅输入的速度疯狂追也赶不上她们的语速，只能先速记关键词，之后再细化和润色语言了。 等到晚上时晏和与闻钊忙完游乐场的工作回到家。桑弥娅发来信息，说她已经收到了学校滑跪道歉的邮件，转发给他们了。 “后续和学校沟通、和商美芽家长谈判的事情，有基金会专员负责，闻铄也说会去给桑弥娅撑腰，已经不用我们管了。你放宽心就好。” 刚刚洗完澡、换上真丝睡衣的时晏和收起虚拟光屏，正与闻钊紧贴着坐在沙发上。他看对方反应慢半拍，明显是有心事的，便问：“事情都解决了，怎么你还这副表情?” “没事，就是有点累了。”闻钊叹了口气，起身道，“我去洗澡。” 浴室里再度响起水声，时晏和站在冰箱前拿出了预调鸡尾酒，想想又放了回去，换了瓶冰镇椰子水。 不只是闻钊，时晏和也在想白天发生的事情。 今天，他意外地发现闻钊很会讲体贴的话、很擅长安慰人。他其实从闻钊身上是又学到了一些东西的。 不同于外表的硬朗和行事的豪放，看上去大大咧咧的闻钊其实很会体察他人的心情。连别扭的时晏和，也被对方很好地关照着，恋人常常能猜出他藏起来的喜好和不愿意说出口的心思。 “连骂新兵的时候也能专挑弱处讲。”他嘟囔着。 当初被闻钊句句戳心的事已经很远了，但能训得当时的时晏和半夜蒙着被子掉眼泪，也说明闻钊看人是很准、很透彻的。 那是否说明，闻钊的内心其实是敏感异常的? 时晏和停下了摇晃水瓶的小动作。 他突然想到，有没有可能……闻钊比常人更需要足够细心和温柔的回应? 颤抖的手点开邮箱，时晏和一封接着一封地反刍闻钊给“会长”发来的邮件，越看他越是为自己过分的后知后觉而生气和懊恼。 “我应该给他回信的。”时晏和自言自语。 他打开备忘录，想要给闻钊写点什么，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用会长的身份回复……不妥当吧?无论‘会长是威廉’还是‘会长是时晏和’都很奇怪吧!”时晏和自言自语，手指焦躁地敲在手环上，“现在讲还不是最好的时机，比计划提前太多了。” 他敲下“亲爱的闻总助”几个字，又暴躁地狠敲删掉。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响起了吹风机工作的声音。 做贼心虚的时晏和手一抖，直接把整个笔记文档拖进了回收站。 这人洗澡怎么总是这么快啊! 时晏和不知道在他身后吹头发的闻钊到底看到了多少。他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开着空白的新文档，木头人似的僵坐在餐桌前。 吹风机安静下来，刚刚洗过澡身上还带着些湿润水汽的闻钊，俯身从后面抱住了时晏和。 “威廉。”闻钊将头埋进时晏和的颈窝，“我觉得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时晏和心头一颤，轻声问：“怎么了?” 意外袒露的脆弱是信任和亲密的佐证。时晏和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不想在这个时刻又因为口是心非的破毛病伤害到闻钊。 多少，变得和恋人相像一点吧…… 闻钊的脑袋轻轻蹭在时晏和颈间，粗硬的发丝就算是长长了也有些扎人。 “我以前没有这么怂，没这么认命的。”他揽着时晏和的手臂收紧了些，“我已经很久没有过‘不服就干到底’的那种心情了。总感觉自己没力气再那样了。” 时晏和抬手搭在他的小臂上，“怎么这么说?” “我发现，哪怕是学校错了。我想的是‘上面错了那就只能认栽，我们能做的有限，学校不会改变已经发布的决定’。可桑弥娅想着再争取机会，闻铄和代安娜选择坚决捍卫自己的权利。” 第50章 他的声音沉着，却又轻飘飘的。 “只有我认输了。” 闻钊起身靠在餐桌前，与时晏和面对面，“我感觉，自己越来越没用了，除了安抚情绪之外，提供不了任何可行的措施，只想着带她逃跑。我感觉自己好像变了，变得很胆小，变得……” 他没有说下去，让话音带着低落撂在半空中。 听听，这人说的是什么话! 时晏和可听不得。 正当他想要安抚也想要反驳之时，闻钊忽然拉近了距离，牵起他的手放在脸颊上，整个人坐进时晏和怀中。 “威廉，你安慰我一下好不好?嗯?” 气氛变得暧昧，闻钊吻过来的时候异常地急切和深入，手也在真丝睡衣的边缘试探，让纯粹的吻很快变了味，染上了略带粗野和原始的色彩。 时晏和想好了很多要说的话，却没有想到闻钊不需要。 就像根本没有期待过时晏和能与他感同身受那样，闻钊只是向他索求本能的快乐。 “别这样。”时晏和抓住他作乱的手，抽出来，“我们可以好好谈谈的。” 可是闻钊不依，“你不想吗?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他解开了已经扯松的浴袍，任其滑落。 “闻钊，你先别。”时晏和将挂在对方臂弯和腰间的衣物提起来，重新将人裹住，“晚上已经很凉了。” 以“威廉”的身份与闻钊交往，时晏和已经跌破自己的底线了。无论如何，他不想以虚假的身份跟闻钊上床，他怕这样会伤害闻钊，到时候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你知道我不怕冷的。”闻钊敞着领口，执拗地吻上来。 时晏和是想以真实的身份和闻钊重修旧好的，可是无数小小的机会掠过眼前，他却还没攒够勇气。 将这个人结结实实地拥在怀里实在是太满足、太幸福的事了，时晏和也怕的，他无比担心真相败露之后，他会失去这样好的人和如此快乐的时刻。 唇齿的痴缠尚藕断丝连，闻钊却忽然抬头看他，问：“你是介意我的身体吗?” 闻钊的目光垂下，落在装置改造假肢的右腿上。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时晏和瞪大了眼睛，“只是，我不想什么都……这样太快了。我希望这次我们能慢慢来。” 闻钊没有说话。 他低着头，隔了半晌才若即若离地吻着时晏和的耳畔，轻声说：“其实不影响的，其他的感受都是没差的。菲克斯仿生款皮肤质感做得很好，跟真实的触感也没什么区……” “闻钊!” 一股压在心里的火，“噌”地窜了上来。 时晏和大声道：“我都说了，我不是因为这个，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有些东西一旦开了闸，就要失控了。 他情绪激动地推开闻钊，站起身的时候自己的后背磕到了椅子都没感觉。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在你眼里我就那么肤浅吗?”时晏和问出了多年以来，他一直都想问的问题，“闻钊，你到底是怎么想我的?” 他胀着眼眶，又笃定地说：“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 “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二代，离了家里什么都做不成的废物，连最基本的同理心都没有的烂人?” 情绪失控，时晏和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你要真觉得我这么无可救药，喜欢我做什么?我从来不需要你做委屈自己的事情来让我开心。你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吗?刚刚你又不是因为想才要的，你以为我会照单全收吗?” 面对他劈头盖脸的质问，闻钊没有反驳，只说了声“对不起”。 听着多像是息事宁人的敷衍。 “你从来都是这样，就没想过要信任我，你就是觉得我靠不住，就是看不起我。”应激状态的时晏和已经口不择言，“我又不是因为能上床才爱你。从来都不是!” 闻钊不顾他的推拒，有力的手臂环在时晏和的背后。 眼泪糊了满脸的时晏和在闻钊坚定的拥抱中缓缓稳定下来，沉默许久后，犹豫的手还是轻轻环住了闻钊的腰。 就像闻钊在信中说过的那样，拥抱他的时候，也在被他拥抱着。 冷静下来想想，其实闻钊并没有吝啬过对他的认可和夸赞。 但那都是对“威廉”，不是对“时晏和”。 “不要挑战我的底线了。”时晏和擦掉丢人的眼泪，“我就是不想你觉得，除了做爱我什么都没想过。我不想你我之间，只会用感官的刺激掩盖问题。” 闻钊轻轻拍拍他的后背，“我知道，是我错怪你了。” 好叫人生气啊! 明明闻钊都没有认真哄人，却还是三言两语就叫他不好意思再发脾气了。 “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讲话。”时晏和认真地看着闻钊。 闻钊笑着，“能，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哑巴。” 这样不分时间场合地耍嘴皮子开玩笑，搞得人都严肃不起来。 时晏和缓了几口气，“闻钊。” “嗯，我听着。”闻钊笑着，“哦不对，我现在是哑巴了，我不说话。” 时晏和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他认真地说：“我觉得，你做的事情很重要。在那个时刻，什么都没有你那些话重要。桑弥娅当时最需要的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她最需要的是你的安慰，还有你无条件的支持。” “只要你愿意给她撑腰，只要你永远站在她这一边，她又能有勇气收拾好心情，面对这世上所有不可能的重压了。” 就像我也一样。 时晏和想。 “混蛋，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怎么可能对谁都负责，谁的事情都由你大包大揽?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代安娜就是干这个的，闻铄就是附属出来的，难道交给她们做，你就不可靠了?” 他捏住闻钊的脸，“桑弥娅愿意与你倾诉就是最大的信任，而你给她的情感支持正是她需要的，有什么不对?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你的责任，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我不觉得你变得懦弱了，你只是在经历了一些事情后，更加谨慎和保护过度了。艹，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总之，你这样想自己，让我很生气。” 闻钊任由他动作，“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 “谨慎怎么了，规避风险又怎么了?说到底还不是没放弃吗。”时晏和越说声音越小，“你变了个屁!满嘴胡话把我骗在这小破星球上，胆子大了什么谎都敢扯，死德行一点都没变。” 闻钊笑了，他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时晏和的手臂收得更用力了些。 受不了太久的沉默，时晏和又想耍少爷脾气，要说话不算数了。 “你说句话，闻钊。”他抬腿轻轻踢了闻钊一脚。 闻钊问他，“你还生气吗?” “废话。”时晏和扭过头去。 闻钊又问：“那你原谅我了吗?” “……”时晏和停了下，想了会儿才说，“看你表现吧。” 叫人心软的吻落在他的唇角，闻钊说：“难道我现在表现不好吗?” “死嘴。”时晏和衔住那片柔软，放在轻柔的齿间，“少说话，多接吻。” 他们好像吵架了，但还好，虽说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但总归是和好了。 亲了许久，人都有点站累了。 时晏和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闻钊，你又不是生在许愿池里，任谁的要求和愿望都要满足，那样很累的。” 当疲劳和失望憋在心里攒过了最高水位线，关系就会在某个时刻骤然崩塌。 不料，闻钊却说：“你竟然骂我是王八。” 时晏和：“?” 他疑惑地看着闻钊。 “你看，你说我是许愿池里的王八，谁跟我许愿都灵。” 明明是重要的总结陈词环节，这个混蛋竟然有心情开玩笑? 时晏和甩开手，拥抱个屁，他要气死了。 故意逗他的闻钊急忙拉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好的，绿豆王子，谢谢你跟我说这些。”闻钊牵着他的手轻轻摇着，“你真的变了好多，但是，是好的那种……我只是，不想失去你。不想因为自己太软弱、太踌躇才停留在原地。” 时晏和知道这个问题不能逃避，便只能最大限度地说：“我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到时候，你可能想法就不一样了……但我希望，那个时候你依然愿意，和我保持这样的关系。” “怎样的关系?”闻钊眼睛亮亮的，好像在期待时晏和说出什么羞耻的话。 逼得时晏和把话题转移到了闻钊不正经的玩笑话，“烦死了!什么绿豆王子，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么?”闻钊抵着他的额头，“王八对绿豆，看上眼了呗。” 时晏和：“……” “我反悔了，我要分手!” 谁想跟王八同流合污?反正他不想做什么绿豆王子。 第51章 “无效!” “无效反弹!” ◎最新评论： 第43章 废星·不公平赛跑 ◎他们一直是这样，彼此紧紧缠绕◎ 在时晏和与闻钊争吵又和好的次日，公共航路开通了。 被隔绝的孤岛星球，终于能够回归万千星群的怀抱，与世界重新建立往来的连接。 有赖于金露玫的宣传和彭于飞的持续更新，无数商务合作与善款、物资雪花般向着爱丽丝星球飞来。 不得不说，彭区长真是个营销鬼才。星网热点她想蹭全都能蹭上，而且把玩梗和游乐场建设的内容结合得很好，塑造的胖胖区长形象诙谐又反传统，很受网友们的喜爱，赚足了话题。 按照她的原话，不能逮着一只羊薅。 单是一个与时慈善基金会已经满足不了她的胃口了。 星际连锁酒店品牌下场建设乐园酒店，自带高档防护罩和虫灾净化装置，主动帮助港湾区恢复了一部分被虫灾侵吞的面积。 菲克斯科技叫来了专业团队，拍摄了爱丽丝星球的残疾孩子们佩戴假肢，重新奔跑的广告宣传片。 总之，一切向好。 不过时晏和却并没有因为提拔了代安娜当主管而轻松下来。 作为货真价实的会长，他不能只盯着爱丽丝一个项目，没有人帮他，每天好几个的视频会该怎么安排才不会“撞车”，成堆的待审批文件和方案哪个才是优先级最高的，够他焦头烂额的了。 得力助理的位置空缺，时晏和才意识到以前代安娜到底帮他处理了多少事情。 但现在想把人拽回来帮忙，是不能了。 首都星与爱丽丝星球还有要命的时差隔着，等他好不容易开完会，从书房里走出来，已经是爱丽丝星球的第二天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躺在了熟睡的闻钊身边。 最近闻钊也是从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越是临近开园，越是层出不穷的问题往外冒。 上午来了个知名星网自媒体博主要跟孩子们拍视频，下午又要接待合作品牌谈谈物资问题。晚上还得去游乐场验收监工。闻钊都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八瓣。 兵荒马乱的一天终于告一段落，在恋人熟悉的体温中，时晏和得到了心理和生理的平静与安宁，终于能点开邮箱，看看闻钊的信。 他不想见缝插针地浅浅阅读那些心意，只觉得非要沐浴焚香、夜深人静了，才能全神贯注地读下去。 【亲爱的“与时”慈善基金会会长： 您好!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就在今天，最后一批菲克斯生物科技为孩子们定制的假肢也全部完成调试了。 教孩子们如使用假肢之后，苏院长对我透露了一条神秘消息。 在游乐场星球内部的试营业之前，她为孤儿院的孩子们设计了特殊的竞赛项目，邀请我与威廉先生跟孩子们一起参与。 是的，您没有听错，我们的游乐场已经提前竣工，并将分批开启邀请制的试营业。 虽然是半场开香槟的话，但我还是想说。 ——这绝对是有史以来最棒的游乐场! 谨代表爱丽丝星球所有居民，诚挚地邀请您成为我们全星际公开试营业日的特殊嘉宾。 我亲爱的会长大人，希望您能够明白这一时刻有多么需要您的光临。 请不要拒绝我，不然不只是我会很失落、很伤心，爱丽丝星球上的孩子们也会很难过的。 难道您不想跟大家一起亲眼见证这个奇妙的美梦成真的时刻吗? (请点击此蓝字链接，跳转孩子们为您准备的特制邀请函) 我亲爱的会长先生，请您一定一定要接受我们的邀请。 此致 敬礼 x-7602星球港湾区总助理·闻钊 ps另外，虽然很抱歉跟您提起这种私事，但我仍觉得有必要与一直保持倾听的您分享。 我与威廉先生确认过都对彼此抱有好感，决定在一起了。如果能得到您的祝福真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情了。】 时晏和往下翻了会儿，确定没有后续的内容，心底多少涌上来些许不满。 怎么感觉闻总助的信越来越短、越来越敷衍了呢? 不过，最近他确实不太需要依靠书信才能得知闻钊的想法了。人就在他身边，也长着歇不下来的破嘴，永动机一样的声带，有什么事情、心里怎么想早就跟他说了。 倾诉欲已经被满足，会长树洞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再加上工作强度确实上来了，估摸着现在的闻钊应该是在工作的间隙里随便写几句话，便将人打发了。 这么想，倒也不算是坏事。反而说明了，现阶段正牌男友威廉才是闻钊最信任的人。 然而，时晏和的嘴角刚刚有点满意的苗头，又收了回去。 话又说回来了，合着他满怀期待，大晚上不睡，在这边隆重地分出专属的时间，读的是闻钊随手写来敷衍人的东西? 时晏和关掉手环，干脆地戴上眼罩睡觉去了。 …… 爱丽丝星球游乐场港湾区内部试营业前日。 从早上开始，时晏和就感受到了身边的人似乎陷入了某种奇怪的躁动状态。 闻钊不仅是晨跑空腹有氧，他甚至挑了性能最好也最贵的那条腿，在家里飞檐走壁练起空翻来，又随便补了点碳水做了一整套的器械。 对此，闻钊是这样解释的。 “苏院长说了，试营业的体验名额是需要学生通过特殊活动争取的，我跟代主管打听过小道消息，说是体育类竞赛。咱们不都是特邀嘉宾么，你要不要一起练练?” 时晏和摆弄着自己的咖啡机，兴致缺缺的模样，“至于这么认真?你这个身体素质的成年人还带机械外挂参赛，那不是欺负小孩儿吗?别打击人家自信心，意思意思得了。” “威廉先生，您这就有些偏颇了。”闻钊满身薄汗，带着热气凑过来，“全力以赴才是对手最大的尊重。” 时晏和瞥他一眼，继续磨他的咖啡，“在军部暴揍新兵蛋子，在孤儿院称霸未成年比赛。我怎么觉得是某人虐菜有瘾呢?” “不不不，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堂堂前机甲部部长，可不能在爱丽丝的阴沟里翻船了。”闻钊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倒进时晏和刚刚磨好的浓缩咖啡里，拿过杯子将咖啡据为己有。 被抢了咖啡，时晏和也懒得计较，再搞一杯就是了。 但更闻钊平时偏爱纯牛奶，主动喝咖啡的行为显得他过分活跃和激动。 等时晏和走到港湾区的街上，他更是被异于常日的布景惊到了。 孤儿院通往游乐场的街道禁止通车，道路上铺了五彩缤纷的格子软膜和激光检测工具，路边两侧摆了补给小摊和游戏道具，穿着统一服装的志愿者忙出了残影。 代安娜正举着大喇叭，在现场协调各方人员，根本没有发现时晏和的存在。 “大型实景飞行棋?”时晏和不解。 “对啊!”代安娜兴奋地说，“到达游乐场的路径本身就是飞行棋游戏，这次不仅仅是孤儿院的孩子，更是全爱丽丝星球的孩子都要在几天内参与内部试营业，这也是分流工作的一环。” 试营业的接待以学校为单位，都是明天先在爱丽丝孤儿院集合，再通过游玩飞行棋的形式前进，到达终点的游乐园。 她手舞足蹈地解释道：“我们岔开时间，上一波孩子玩完了这个区域，移动到其他主题区的时候，正巧下一波孩子被飞行棋拖着，刚到游乐场。走了一波孩子，再放下一波进来。” 时晏和点点头，“确实，这样可以控制乐园内的实时游玩人数，防止意外发生，工作人员大多数都是新手，没有实际的服务经验，流量稳定些压力也就没那么大了。” “怎么样，是不是非常天才的想法?”代安娜叉腰骄傲。 但下一秒就又无数工作人员带着需要她解决的问题跑来，她随意挥挥手，抛下了时晏和，全情投入到工作当中了。 爱丽丝孤儿院的氛围，更是将这种躁动扩大到了极致。 比平常大很多的谈话声和脚步声搞得像是地震来了，食堂内抢饭的“厮杀”也比平时激烈许多。 终于，在夜幕降临的时刻，爱丽丝孤儿院全体学生期待的游园入场资格赛，随着操场的大灯打开，拉开了帷幕。女生组与男生组分别安排在地面和地下操场，同时开启活动。 苏院长在主席台上，头顶有一束单独的追光，无人机将影像转播至地下操场。 她抱着红色的丝绒文件夹，举起话筒，“欢迎大家来到爱丽丝孤儿院举办的第一届‘不公平赛跑’。比赛中请同学们本着诚实守信、友谊第一的原则文明参赛，下面宣读比赛规则。” 操场上被志愿者提前划出了数条横向贯穿场地的白线，每条线间隔五米左右。 “每一组参赛者，请站在红色的统一初始线上。在起跑前，主席台会向你们提问，每个问题用‘是’或‘否’来回答。回答‘是’的同学请向前一条横线前进，回答‘否’请保持原地不动。” 第52章 参赛者以年级分批，首批参赛者是年龄最大的，明年毕业后她们有的将考入其他星系的大学，有的则打算寻找一份工作糊口，不少学生都是成年人的身高了。 把时晏和与闻钊分到这组，看着也公平些。 红色的初始线后，学生们密密麻麻地站着，激动的心情使得她们控制不住地彼此交流着，热闹得很。 苏院长给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的家人是否在虫灾之后依然全员健在?” 瞬间，尖锐的问题让全场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回答‘是’的同学，请向前走，抵达你们新的起跑线。回答‘否’的同学，请留在原地。” 时晏和与闻钊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颤。 这里的绝大部分学生，都是孤儿啊! 除了时晏和与闻钊之外，只有零星几个人动了，缓缓走到前方的起跑线。 走动的人都不敢回头向后看，赤裸裸的差距背后，是这个星球的灾难与战乱落在平凡人身上的巨大伤痕。 热烈的、激动的、兴奋的情绪被什么沉重的东西悄然压下去。 “第二个问题，你的身体健康状况是否与虫灾前保持同一水平?” 时晏和瞳孔骤缩，看向了身边的闻钊。 “快去。”闻钊轻轻推着他的后背催促，“遵守游戏规则。” 那些刚刚带上新假肢的孩子们和闻钊一样站在原地，看着其他人迈步向前。 “每年，你是否能够获得充足的资金，用于支持你的学业和发展?在这里‘充足’的标准是星际普通家庭年收入的百分之六十以上。” 再度向前行走的同时，时晏和忍不住回头看向闻钊的方向。 他的恋人依旧站在原地，还有闲心单手插兜耍帅，另一只手向他摆手催促他快点往前走。 时晏和本以为，这道题闻钊会回答“是”的。 直到走到下一条起跑线，他才想起来闻钊有个妹妹，家庭里的教育支出是要分成两半的。 从他们兄妹俩都曾在名校就读这点上看，闻家父母确实能给的都给了。但他们的家庭并没有特别富裕，这使得兄妹俩与同等水平的独生子女家庭相比，无法获得同等的金钱支持。 而场上的学生们更是凝固在了原地，只有零星几个得到了基金会资助名额的女孩子在犹豫中踏出了小小的步伐。 学生们已经熟悉了游戏规则，苏院长开始加快游戏进度。 “你是否在成年以前有过星际旅行?” “你的父母是否能通过校友子□□待渠道，帮你获得星际名校的推荐信?” “你是否可以在不经过面试的情况下，通过家庭关系，获得一份薪资大于等于当地平均收入的工作?” “你是否有一个学业以外的爱好坚持至今，且拥有一定水平?” 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让独自前行的时晏和感到惶恐。 背后的视线越来越远，却越来越多。 他眼睁睁地看着闻钊和自己的距离一步步变得遥不可及，而对方的神情也因此而难以捕捉。 还有在闻钊背后，变成一个个模糊人形的爱丽丝孤儿院的孩子们。 时晏和已经不能再向前走了，但很多的学生还没有出发。 被隐藏起来的鸿沟，就这样在所有人面前撕扯开来，晾在人们面前。 “你的父母或师长，是否常跟他人夸赞你、炫耀你，认为你是他们的骄傲?” 在时晏和停留在原地踟蹰之际，闻钊大步向前，将他们之间的差距缩小了一点点。 他是那么的坚定，那么地急切地需要向前。 不断增加的差距让失落点点累积，窒息感和无助感也随之侵袭。闻钊终于松了一大口气，马上要被压散掉的力量在内心深处重新凝聚。 苏院长注意到了时晏和的位置，早在设计之初，她对今日的情景就有所预期，根据现场情况启用了另一套规则。 “接下来，我们将不再向前走。回答‘否’的人请停留在原地，而回答‘是’的人请举手向志愿者示意，你们需要用绳子拖拽轮胎，每多一个肯定的回答，则增加一枚轮胎。” 志愿者们推着装着废弃轮胎的小车靠近跑道。 “你的家乡是否属于边缘星系?” 所有的学生都面色凝重地举起了手。 粗粝的麻绳本身已经拥有了相当的重量，厚重的橡胶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几乎要将场上的学生们吞噬。 那一只又一只手被套上了绳索，坠着、拖着沉甸甸的配重。 “你所就读的学校，是否在星际中小学校评级中处于e及以下水平?” 附属和东校两所公立学校的评级都是最高档的s+级，时晏和曾就读的私立学校也处于相同的评级。 而爱丽丝孤儿院的评级，只有f-级。 再一次，所有的学生都举起了手。 那是和平地区之外，爱丽丝这样边缘虫灾星系的压在他们身上的额外负担。 “你是否有年幼的家庭成员需要依靠你生活?” “你的家庭是否有尚未还清的债务?” “你的模考名次是否在星际高等院校准入线之后?” “能在你危难时刻向你伸出援手的人是否少于两个?” 轮胎落地的声音渐渐地夹杂着些许哭声。许多人尚未出发，几乎已经要被压垮了。 苏院长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夹，她平静的目光扫过操场上的孩子们。 “即便是这样，你们也想跑吗?” 所有人都在心神俱震中恍惚着，一时竟无人回应她的提问。 “倒计时后，发令枪响起，即为比赛开始，请有意愿继续参赛的同学们，在原地预备。在规定时间内冲过终点线的人，将获得前往游乐场的机会。” 苏院长戴上降噪耳机，将手中的发令枪指向天空。 “十、九、八……三、二、一。” “嘭”! 灯光下，白烟自枪口散逸出去。 时晏和还在愣神。 但是在他身后，仿佛万马奔腾，地动山摇。 那完全不属于他的，几乎能踏平所有高山的脚步声、呐喊声震耳欲聋。 “啊!” “冲啊!” “跑!” 脚下的地面仿佛能传来拖行轮胎的震感，所有人都像疯了一样的奔跑。 时晏和的脑海里回想起闻钊的话。 “全力以赴，才是尊重。” 时晏和转过身去，开始了他的冲刺。 她们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鼓起，弯着腰拖曳着重担，拼命迈开双腿。她们摔倒在地，膝盖磕得渗血，却连沙土都没拍一下便再次起身。 “给我!”拖着两个轮胎的女孩扶起另一个托着四个轮胎的女孩，强行从对方的绳索上卸下了一个轮胎绑在自己身后，“我帮你。” “有人摔倒，都向两侧规避!” “所有轮胎少于三个的帮忙分担一下!” “我们一起拉!” 无法改变的绝境里，她们选择了相互扶持。 血流和这些声响混在一起撞击时晏和的耳膜，他理所应当地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线，停在原地调整呼吸。 “时间到!” 闹钟的声音传遍了操场。 时晏和还在调息，他没有回头，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闻钊的存在。 粗重的呼吸，身体的热度，撑着膝盖平复的动作。 然后，他回头。 他看见闻钊紧握的双手里依然各攥着一条从学生手里抢过的绳索，系在腰间绳子还拖着五六个轮胎。 无人机拍摄了冲线前的慢放画面，在校门口的大屏幕上播放。 原来是闻钊在跑到终点线之前特意停了下来，等着计时结束前的三十秒，等着那几个落在最后面孩子，在她们需要的时候拼尽全力拉上一把。 所有的孩子都在规定时间内跑过了终点线。 “啊啊啊啊!” 时晏和看到了、听到了。 孩子们和闻钊发自肺腑的呐喊。 那样远的距离啊，那条路那么长，而如今，他们只有一步之遥。 热烈燃烧的生命力和真实的痛苦迸发而出，形成巨大的冲击，直击时晏和的灵魂深处。 时晏和终于在这样的时刻看清了自己一直不愿正视的内心。 他曾带着阴暗的嫉妒和征服欲，对这个男人生出旖旎又粗野的幻想，却无法全然坦诚地爱他。哪怕是被对方爱着、被对方包容着的相拥时刻，也曾是这样。 就像豌豆公主睡在那隐隐硌痛的床上，整夜无法入睡。他介意自己的卑鄙和恶劣，那些上不了台面的、阴暗的、潮湿的情绪让他愤懑，也让他自我厌弃。 叫他明明不想伤害爱他的人，却违心地说出残忍又叛逆的话。 只因从见面起，时晏和就在仰慕闻钊的强大。 他时刻关注着闻钊的一举一动，总在有意无意地模仿对方、追随对方的脚步。正因为他欣赏那个人的能力和心性，才觉得自己永远都追不上人家，又不想认输。 第53章 妒忌与渴慕交织，混上权力和爱欲，那是种无比复杂的情感，连时晏和自己都理不清、斩不断。 时晏和比任何人，都更加深入地、真正地“看见”了闻钊。 他想要闻钊全部的关注，想要自己在闻钊的心里比谁都重要，想要他们是彼此绝无仅有的独一无二。 而闻钊，何尝不是这样看他时晏和? 他是闻钊看中的璞玉，要亲手打磨;他是闻钊看中的星星，要穿梭星际追逐;他是闻钊看中的水中月，叫朝日也化作海中的人鱼打捞。 苏院长的声音从广播音箱里传来。 “孩子们，你们的过去已经无法更改，但你们的明天，由你自己决定。去吧，走属于你们的路，到游乐场去吧!” 闻钊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他剧烈地呼吸着，被身边的人感染着，任由眼泪打湿地面。 时晏和撑住了闻钊脱力的身体。 他们一直都是这样，互追逐对方的影子，改写命运的轨迹强求人生行迹的交织，只为彼此紧紧缠绕。 此刻的释然和爱怜，终于让时晏和能够坦然拥抱他的爱人。 ◎最新评论： 第44章 废星·盛大开园(结局) ◎去自己的地方◎ 要么说，还是苏院长会整活儿。 不仅给即将离开孤儿院、步入更加广阔天地的孩子们打好了预防针，也种下了希望的种子，还让每个学生都对自己得到的游乐场门票珍惜万分。 根据各个年级的年龄阶段不同，入园资格赛的内容也有很多变化，幼儿园组的趣味运动会各项道具搞得七彩缤纷，开开心心地哄着所有孩子“赢”来了门票。 第二天一早，爱丽丝孤儿院全体师生集体出动。 走出校门，的手环被接入游戏程序。 代安娜的脑袋探出车子的天窗，霸气地举着扩音器，“所有人，摇动手环投掷电子骰子，获得前进点数吧!” 大型飞行棋的彩色格子将游乐场的童话氛围铺垫到了校门口，快乐氛围拉满的背景音乐将人们的心情带动起来，街道两旁的摊位有各式各样的小吃、小游戏设施。 完成脚下格子触发的对应事件，有可能得到惩罚道具倒退几步，也有可能获得加速道具，前进点数加倍，更有幸运的人可以直接乘车直通游乐场。 代安娜坐回车里，看着后台数据，在对讲系统里下达指令，“孤儿院是早上第一波，要快点入园，少消耗园区外的小食和奖品。后台改一下概率，都上大巴车，分批打包塞进去。” 欢快的歌声里，大巴车拉着孩子们改道侧门进入游乐场。 “极限项目区!谁敢来挑战!” “我我我!” “还有我!” 很快脚下悬空的过山车前排起了长队。 排队区的造景也有可爱的故事线与彩蛋，乐园设计的时候为了防止排队太过枯燥，还安排过山车行进的线路经过排队区的上空。 当设施上的尖叫声和大笑声掠过排队区的头顶，地面和天空上的人都在互相招手。 带着人们旋转的大摆锤摇上了天，激流勇进冲开的水雾连靠近些的围观者都能浇湿，太空探险主题的机甲模拟游戏通过屏幕直播连排队的人都在随着战局变化欢呼。 “哎呀，等等这个灯怎么不对劲?”跳楼机的工作人员脸上浮现出惊慌的表情。 已经在设施上绑好安全带的学生们愣住了。 “呼叫、呼叫……” “我们区跳楼机出现故障。快来检修……” 她们没有注意到，工作人员嘴上说着话，悄悄地按下了启动按钮 座椅忽然向下坠落，上面的学生们都拼了命地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 在座椅落地之前，巨大的升力将人送回了高处的平台。 “哈哈!上当了吧!我骗你的。”工作人员也是爱丽丝孤儿院毕业的，他在校的时候跟跳楼机上的几个姑娘都认识，“快看看你们拍的丑照吧!” 乐园设施的自动相机将她们在下坠的瞬间极度恐惧的表情捕捉下来。 安全地追求刺激是一回事儿，被工作人员整蛊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女孩们一下设施便开始暴揍这个混蛋，并向游乐场管理处举报了开过分玩笑的老熟人，将其调岗去了鬼屋当npc，还扣了工资、安排了明天公开道歉。 “活该!工作状态不要掺杂私人情感，会变得不幸。”既是同事又是同学的好哥们儿披上变异虫道具服，“换班时间到了，还不快点上场!你不是最喜欢吓唬人吗?鬼屋多适合呢!” 另一个在鬼屋工作的女同学拍拍他的肩膀，提醒道：“不要违规操作，不然丢掉工作。开玩笑也是要注意分寸的，否则可是会付出代价的哟!” 再多一次违规，他就得卷铺盖走人了。 无奈，他只能披上破破烂烂的白布。 比起其他员工精致定做、有机关、藏全息投影仪的道具服，他简陋得像是星际时代前的人类，与同伴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他按照要求躲在电梯的夹层里，需要按照剧情吓唬走进来的乘客，并在电梯到达上层后将人快点吓出电梯，再缩回去随着电梯下楼迎接新一批来试胆的游客。 赛博朋克风鬼屋出现白床单幽灵是否搞错了什么? 正当他拉着脸躲在夹层里百无聊赖之际，两个男人走进了电梯间。 其中一人开口，天然的胸腔让通透的声音多了些恰到好处的厚度。 “看来几个极限项目的刺激程度，还是挺适中的。嘶……等会儿，我们去看看糖果世界主题区吧，我还真想看看小不点儿们坐迷你过山车是什么样儿的。” 另一人的声音则听着冷了些，但说出来的话却很柔和。 “可以啊!反正这些都玩过了。等咱们过完这个鬼屋的剧情，敲个章再走。” 乘客下意识地觉得电梯安全，正是毫无防备的状态，最适合突然冒出来吓人了。 白床单幽灵猛地从夹层中探出上半身，挥舞着画了特效妆、沾了道具血浆的双手，在地板上阴暗扭曲地爬行、鬼叫起来。 然后，他就被飞来的铁棒踢得眼冒金星。 “卧槽!我没想到，电梯里也有这玩意儿。”闻钊着急了，“突然冒出来个东西，我肯定习惯性就要防御反击啊!完了完了，殴打npc了。” 时晏和其实也下意识地给了白床单幽灵一脚，谁叫他这个面对危机的反应是跟着闻钊练出来的。但他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扶起被他们打懵了的可怜工作人员。 “没事儿吧?”闻钊掀开白床单，检查有无外伤和淤青。 旁边的时晏和默契地抽出一根曲别针掰直，轻轻扎在这小伙子身上，检查对方的触觉是否正常，并询问：“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今天几月几号?你摔倒前在干什么?” 确认这可怜孩子没啥问题，闻钊卸下了自己的假腿，装模作样地抬手扇假肢巴掌，“坏腿，都是你的错，踢人家小朋友做什么!” 顺利地把锅都推到了自己的假腿上。 “床单小哥，你要生气，你就揍这坏腿哈!来揍他、揍他!” 说着，闻钊将自己的仿真款假肢塞到了npc手中，还扯着人家软趴趴的手“啪啪”拍在仿生肌肤上。 从天旋地转中好不容易回过神来，npc小哥一睁眼，看到自己怀里抱着一条印着血掌印的人腿断肢。 “啊啊啊啊啊啊!” 他叫得无比凄厉、不似人声。 肾上腺素狂飙使得他爆发出了巨大的能量，强行挤开时晏和与闻钊中间的缝隙，跌跌撞撞地冲出电梯。 “我错了!我错了!啊啊啊啊!” 他不知道自己床单道具服上的松紧带缠住了假腿的脚踝，只知道带着血手印的人腿追着他跑，像是遭报应了。 闻钊一看自己腿没了，急着单脚跳出去追。 “诶，你还我腿来!” 闻钊想的是，这腿定制的，挺贵的，弄坏了可惜，小员工一年工资也赔不起。 “啊啊啊啊!不要索我的命啊!啊啊啊啊!” 前面的区域有其他工作人员待命，游客来了会触发感应器和摄像反馈，提醒npc在合适的时机出场表演。 于是，在白床单小哥拼命奔逃的路上。 喷荧光白雾的变异虫吓得他在地上跳breaking，也被他吓得嗷一嗓子哭了出来。僵尸改造人大喊“妈妈”突突着自己手里并没有弹药的激光枪。异星怪兽与吃人植物在满地乱爬。 完了完了，全乱套了。 “哎呀!别踩到我腿!” 闻钊扑救假肢，不料，却在事实上以独腿怪人的形象加入了这场混战，使得场面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喂，您好。游乐场调度中心吗?我是威廉，鬼屋这边紧急情况，控制场灯全亮，后勤人员麻烦来得快点。” 到最后，还是时晏和叫来了经理，暂停了鬼屋项目的营业，对工作人员略作安抚后拽着闻钊离开了。 第54章 “看来我们的工作人员还需要更加丰富的经验，培训得不够啊。”闻钊“啧啧”两声，又吹起了欢快的口哨。 在手环应用商店下载游乐场app后开放精确定位权限，园区内藏在路径花丛里的感应装置就能将定位的误差控制在一米之内。只需在应用地图上点击目的地，手环自动弹出箭头指示方向。 二人顺着手环的指引来到了糖果世界旁边的空中花园。 花墙迷宫、滑梯、秋千、跷跷板、蹦床、淘气堡……和小孩密度一同超标的是他们刺耳的尖叫分贝。 时晏和眉头紧蹙，揉揉发痛的颞区，“小学和幼儿园老师是怎么忍过来的?她们不会听力下降吗?” “有没有可能已经听力下降了?”闻钊挠挠头，“有的时候跟苏院长讲话不大声点，她很容易听不清诶!” 这时，沙坑的方向传来了金属碰撞的响声。 “机械开山裂地爪!” “开天辟地激光腿!” 两个小学生拆下了身上的假肢，正将假胳膊假腿拿在手里当刀枪剑戟，在沙坑附近比武，打得不亦乐乎。 “打起来!打起来!” “上专武啦!” “对对!专武打人适配!” 旁边的同学也不上去拦，反而津津有味地看热闹，大声起哄，生怕他们打得不够激烈。 “嘎啦”! 机械手精度更高、强度要差些，被机械腿打飞了一根手指头。 被打坏了新义肢，缺手的小男孩呆滞了片刻，随后小脸肉眼可见地撑得通红。他又哭又吼地扑上去跟缺腿小男孩拼命。 原本都是打着玩的，现在你打疼了我，我也要打疼你。两个小孩都气急了，真动起手来了。 “快去找老师!” “老师，有人打起来了!” 围观的小孩们才算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跑去打小报告了。 一袭优雅简洁的黑色连衣裙飘过来，正是盘着头发端庄高挑的苏院长。 她提小鸡似的将两个小孩分开，拎到角落，眼神飞出来的杀人刀扫了一圈。 小孩子们作鸟兽散，但他们正是玩起来转头就忘的年级，火没烧到自己身上，顶多幸灾乐祸一会儿就沉浸在滑梯里了。 “闻总助，孩子的假肢坏了，不知道您能不能帮忙看看。”苏院长脸上带着和煦的笑。 在看到闻钊比过ok的手势后，她对熊孩子的表情瞬间变回恐怖的愤怒和冰冷。 “是你们自己逼我在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骂你的。” 没有任何脏字，也不带人身攻击。但是那时而阴阳怪气，突然音量爆炸的严厉训话，吓得作妖的小崽子们一愣一愣的，哭都不敢哭。 小孩这种生物的动物性强于社会性，不够凶的老师是会被当成软柿子捏的。 此时，苏院长那身纯黑色的裙子已然成了死神的工服。 “菲克斯科技的假肢那么珍贵，叫他们糟蹋好东西，不知道珍惜。活该挨骂!”闻钊嘴上骂着，但还是想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威廉，你先去玩。我带着假肢去游客中心，看着应该能修好。” 时晏和正好等着他这句话，故作平静地答应：“去吧，那我休息一会儿。” 他接下来的计划不背着点闻钊还真不行。 “行，等会儿我顺着定位找你。”闻钊晃晃自己的手腕。 他们在app上设置了情侣游玩组绑定，里面的同组玩伴寻回路线规划功能还没试过呢。 走出含孩量过高的闹心区域，时晏和穿过乐园的主干街道，来到了园区内最豪华的那间室内剧场。 内部试营业期间，剧场暂不对游客开放。 但时晏和早就预约好了要在今天借用会场，出示证明后在演职人员的指引下从员工通道进入了剧场。 剧场里，几组演员们在带妆彩排，道具组与灯光音响总控台也在配合调度，他们在为全星际开放的试营业日做最后的演出调整。 她们全神贯注，时晏和的进入并未打断她们彩排的步调。 而时晏和也对她们展现出足够的尊重，只是静静地坐在观众席，等她们彩排完再用剧场，权当是他这个资助人享受福利，提前看到了金露玫和孩子们共同编排的剧目。 纯粹的热情与快乐随着音乐跃动动，舞台上演员们夸张、卡通化的肢体语言极具感染力，在灯光与大型舞台道具、置景、全息投影的配合下，模糊了故事和现实的界限。 灯光变着颜色映在时晏和的脸上，也照亮了在他身边落座的彭区长。 “好久不见了，威廉先生。”她笑着，看起来还是那么像狐狸。 时晏和看着舞台，小声说：“好久不见，彭区长。” “孩子们的表现真的很棒，你觉得呢?”她的声音也尽量不影响台上的演员，“和中央星系的表演比起来也不差吧!” 时晏和想了想，“确实是同等水平的，不过中央星系的表演迭代很快，流行的东西一阵一阵的，观众的阈值都拉得很高。” “表演本身的质量固然重要，但氛围感、价值感的加成也同样不可小觑。每看一次表演就是在为边缘星系做慈善，如此强烈的‘意义’和正面奖励，恐怕是首都星没有的。”彭区长说。 他扭头看了眼彭于飞，“你真是个不简单的人。港湾区那么小的地方，能折腾出这么大的活儿，真的有几把刷子。” 彭于飞笑出了声，“谢谢您的夸奖。” “未来，爱丽丝星球会变成什么样呢?”时晏和问道，“你觉得，一切会好起来吗?” 彭区长说：“或许吧，但我们总要心怀希望。” 封锁到了解除的日子，但没人保证不会有下一次封锁。来找爱丽丝投资、蹭热点的很多，真正留下来并愿意长期合作的却没那么多了。虫灾的风险依然存在，没有人能对未来做担保。 “哪怕不会，我们也拥有此刻。”彭区长如是说。 尽管说的并不是同一件事情，可时晏和却莫名其妙地获得了一些勇气。 “对了，有个好消息要与威廉先生分享。”彭区长点开手环，投屏虚拟光屏，“邀请函，两个月后的星际联盟会议，我要前往首都星，作为边缘星系改造工程的模范人物发表演讲。” 这个消息叫时晏和意外，想想又觉得十分合理。 “到时候，我们首都星见了。”时晏和看着邀请函的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忽然，电子文书上的一行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参与星际联盟边缘星系管理委员会常驻委员选举’?!你被选进星际联盟议会了?” 正当时晏和想要再度确认细节，狡猾的彭区长却收起了虚拟光屏。 时晏和满眼诧异地看着身边的老狐狸，“你要离开爱丽丝星了吗?” “男人留恋故乡，女人渴望远方。向来如此。”彭于飞淡淡地说，“这是生养我的地方，但终究不是我的归处。至于我的归处究竟哪里，我当然还在想。四十五岁正是闯荡的年纪。” 她打量的眼神落在时晏和身上，意味深长地说：“当然，这里也不是闻钊的归处，他自有想去的地方。” 彭于飞从口袋里掏出了闻钊的辞呈，“我已经为这片土地播下了希望的种子，借来了天外的雨水和养料，接下来，要看他们自己的了。” 音乐剧来到了结尾的高潮段落，观众席的场灯打开，金色的灯光和金灿灿的彩带从天而降。 如果观众席里有小朋友、童心未泯的大朋友，一定忍不住去抓住这些璀璨的金丝，留存快乐的时光吧。 表演很成熟、很有感染力，不到三十分钟的剧目正适合在一天之内演出多个场次，契合游乐场的经营模式。 彭区长一通彩虹屁，又是鼓励又是画饼，将演员们哄得信心满满，又及时敲打敲打，不要太飘了在正式表演时出错。 “快收拾东西!区长请大家去空中花园吃烤肉了!不是有小孩的那个，是有草地的那个!”贝索拉愉快的声音传遍台前幕后。 至于小迪，大概是有老师跟同学帮忙照顾。 还年轻的演员们收拾好剧场，将中控台的权限交给了时晏和，一窝蜂地跑出去吃烧烤了。 剧场空无一人，只剩下了时晏和。 哪怕已经为这个时刻谋划了许久，但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时晏和自认还是没能做好充足的准备。 可是，游乐园的氛围太神奇了，浸润在其中的人很难不受其影响。 那些快乐的视觉、听觉、嗅觉、触觉都太鲜活太浓烈了，莫名地给了时晏和勇气。 他知道，尽管他依然认定今天是不是最完美的时机、一切跟自己理想的状态还有距离，但他也知道，错过了今天，不会有更适合的时间了。 口袋里的芯片，是他第一次离开爱丽丝星球时，用来领取闻钊“到付”能源大礼包的旅行纪念品。 最后他还是收着这枚在首都星看来已经被迭代了的老产品，一直随身携带。 第55章 芯片有磁吸功能，“哒”的一声脆响贴在了中控台机箱感应板上。 时晏和拿出孩子们留下来的笔记和说明书，调整了舞台的全息投影和显示大屏，将几组灯光设置好，固定在关键帧上。 布景不能大动，否则会影响孩子们排练和演出。留胶的装饰品也不能用，后续清扫不方便。束手束脚，可他想法又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当他做完所有的准备后，他向闻钊发起了同组玩伴寻回路线规划功能，将剧场定为终点。这样带着爱心的小箭头就会带着闻钊来找他了。 同闻钊一起进入剧场的，还有黑松露爆米花的香味。 “我跟你说，这个爆米花实在是太好吃了!整个游乐场在不同地方卖十几种口味，就这个最独特，比那些常规的有新鲜感，甜咸口，真不是黑暗料理，你快来尝尝!” 闻钊坐在他旁边，把爆米花桶往二人中间一放，自顾自地“咔嚓咔嚓”嚼起了爆米花。 剧场的场灯亮着，舞台的大幕合着。 两个人就这样默契地、沉默地坐在一起，什么也没说，直到爆米花桶见了底。 “你在想什么?”时晏和问。 闻钊说：“我在想，星际公开试营业的那天，你们基金会的会长，会不会来。” 这是一个时晏和现阶段无法回答的问题，他只能保持沉默。 见他没说话，闻钊又自顾自地说：“反正金露玫说她来的。公共航路开了，她自己带着经纪人过来，星际交通公司的网约星舰都订好了，乐园酒店至尊套房都给她留好了。” “你呢?开园之后怎么打算的?”时晏和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我听别人说你要离职了。” 他把“别人”二字咬得格外地重，用以凸显自己全然被蒙在鼓里的不爽。 闻钊将隔着两人的爆米花空桶放在旁边，去抓时晏和的手，露出了哄人时常见的笑容。 “对啊，我该回家了。” 风波过去了那么久，早已脱离星际联盟军部的闻钊对任何势力都没有威胁。而他已经很久没跟在首都星定居的父母、朋友见过面了。 “还有啊……我不想搞异地恋。”闻钊的手指在时晏和的掌心画圈，“我什么德行你清楚，你什么脾气我也知道。我可没信心隔着那么老多的星星和时差，你能不跟别人跑了。” 时晏和习惯性地白他一眼，说：“我忙得要死跑不了。你个无业游民，不有的是时间找新欢?” “那不是，谁能看上得罪了军部领导的无业游民啊!也就你比较眼瞎，还人傻钱多。”闻钊嬉皮笑脸，“回首都星路费太贵了，我抠门，我舍不得，我还得蹭你星舰呢。” 笑闹的热场让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和缓了不少。 时晏和深吸一口气，略有些郑重地叫他的名字。 “闻钊。” “到，舰长请指示。” 时晏和压住内心的忐忑，问：“你想看看剧场吗?”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想要我看，那我就看看呗。”闻钊起身，“这个剧场的最佳观看位置是不是第六第七排?走，我们往前坐。” 时晏和也站起身，却没有跟他做连体婴的打算，“我要去中控台操作。” “行，那我就独自欣赏。”闻钊不走观众通道，长腿直接跨过椅子，翻到了最佳观赏区。 时晏和坐在一层观众席最后一排后方的中控台，点击按钮，拉开了大幕。 精心布置过的舞台上，同一机位拍摄的爱丽丝游乐场相片在大屏幕上快速闪过。 时间飞速地流逝着。从满是残垣断壁、碎石瓦砾的垃圾场，到工人和机甲的入场，再到各色组件箱从天而降，最后，游乐设施和花园将这片土地点缀成了最快乐的模样。 照片停在了试营业前夜的那一张。 转场，那张照片成了威廉先生手中老式光屏里的影像。 视频中的威廉放下光屏，目光微微偏开镜头。 “明天，游乐场的试营业就要开始了。我没有想到，会在今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但这些发生的事情其实是让我更坚定正在做的这件事情。我想，这句话是我未曾对闻钊说出口，但不会后悔的话。” 时晏和轻敲唤醒手环锁屏，手环的实体屏幕上弹出了一颗弹动的爱心，还有当天的日期。 狡猾的时晏和还是没有开口，连用文字犯规都嫌直白，只用一个表情包替他表达。 日期在不断地倒退，手环上隐秘的文字告白也出现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 跳着爱心和日期的手环下，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哒哒”顺着走过午后闻钊熟睡的脸庞，手指扮演的小人俏皮地跳起来，用闻钊毫无知觉的脸颊比心。 他们为桑弥娅焦头烂额的那个晚上，吵完架又和好的二人一起在楼顶十指相扣看了会儿星星。闻钊不知道，与他交握的手上有个手环悄悄跳了一颗心出来。 时光再向前倒流，回到他们从首都星拉园艺师团队回爱丽丝星球的星舰上。那天威廉冷着脸问他要不要试试驾驶室的拍照功能，悄悄在反手比“v”的时候点亮了手环里的爱心。 原来这个人的告白和示爱都藏在了他们相处时，未曾被闻钊察觉的时刻。 从闻钊送出告白卡片的那个晚上起，威廉就在悄悄拍摄这些东西，每天一张照片或者一段视频，无论闻钊在身边还是在全息通话里，他都会留下这样小小的讯息，留到未来的礼物盒里打开。 为了不戳破恋人薄薄的颜面，闻钊没敢出声，只是合不拢嘴地看着四处出现的爱心，笑颜勾出好看的弧度。 然而，本该停在二人确定关系那天的视频却陷入了黑屏。 白色的日期飞速倒退，定格在了如今看来已经隔了很久的日子。 视频中，出现了时晏和的脸。 没有仿生面具，是他本身的样貌，那是时晏和还没有退役的时候，头发半长不短，在军部不合格长度的边缘试探，仿佛在和军部的硬汉审美与规则叛逆地对抗，保留一点点自己的小坚持。 同样的爱心动画、同样的日期排版，出现在老款手环的屏幕上。 时晏和赤着上半身，好看的肌肉上还残留些暧昧的痕迹。他红着脸，视线偏开了镜头，“今天，我跟闻部长在一起了。其实，我在找机会的，但就是觉得怎么都不太合适……我应该说一下的。” 他晃晃手环上的爱心，指向身后床上睡得正酣，露出后脑勺和半边坚实后背的闻钊。 “是的，我们在一起了。”镜头里的时晏和不断试图压下得意又羞涩的嘴角，单手捂着脸，耳尖通红，“艹，他去学了美人鱼潜水诶!” 他抬手给自己涨红的脸扇风，“总之，如果不说出来，可能会后悔吧!反正就是……记录下来。不是有那种嘛!夫妻吵架的时候看一看婚礼的纪录片，然后哭着和好了。” “没有在说我父母的意思啊!”时晏和摸着手环上的爱心，“我就是，希望以后的每一年，我们都能像今年一样度过。” 倒流的时间，终于自这个节点开始，以正常的顺序向前方流淌。 躲在中控台的时晏和也终于鼓起勇气，摘下了这么久以来快长在他脸上的仿生面具。 他从观众席的最后一排，沿着台阶，与那些封存了许久但始终没舍得删除的视频一起，一步步地走向如今的闻钊。 手环上的爱心出现了连续的两个日期。 “啊，这两天都在……那个什么。”明明在床上不做人的是时晏和自己，他清醒了倒是红着脸说得躲躲藏藏，“漏了一天。” 军部的生活很忙碌，结束了那个赢来的七天假期之后，他们反而是聚少离多的。 在见不到的日子，时晏和会坐在一起用过的双人机甲里，悄悄录下当天的告白;也会趁着晚上溜进闻钊的单人宿舍，拍下自己裹着闻钊被子的模样;还会在跟舍友打牌时，藏起红桃二的牌面放在闻钊的办公桌上。 等到闻钊回来，他简直是转行做了侦察兵。 当闻钊在军部娱乐室带着vr眼镜，沉迷游戏、大砍丧尸的时候;在他们模拟拉练调试双人机甲的间隙;还有闻钊背对着他大声训斥新兵，时晏和却在幸灾乐祸、对凶神部长表白。 “威廉”只是延续了他们分开的日子里，被迫中断的告白。 他坐在了闻钊身边。却不敢看对方的脸。 只是看到某个人从变异虫口下救出他后，送给他那篮扎着蝴蝶结与鲜花的营养液时他的眼泪忍不住顺着眼角掉了出来，模糊了他在闻钊写给他的卡片背面写下回信的文字。 终于，日期回到了一个让他们都无法面对的节点。 彼时的时晏和看起来非常的冷漠和麻木，过长的头发虽然有种好看的忧郁气质，但显然不在军部能容忍的范围。 他正趴在酒店的床上打游戏，手环上的心跳动几下就熄了屏。 “闻钊那个死混蛋终于结束封闭任务了……谁叫他出去了也没个消息，知道我退役才巴巴找过来……艹，又死了。” 第56章 敲门声忽然响起，将神经敏感的时晏和吓了一跳，游戏机都掉在了地上。 画面最终停留在了他伸手关闭录像的时刻。 屏幕陷入沉静的黑暗中。 闻钊的手臂越过扶手，温热干燥的掌心轻轻地贴在时晏和湿冷颤抖的手背。 随后，他们十指相扣。 时晏和扭头用另一只手别扭地抹去眼泪。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他问。 闻钊太冷静了。时晏和预想到所有的可能，都没有眼前的情况。 这个人只是惊异与他深藏许久又隐晦的爱意，却不曾为他的身份纠结过片刻。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是我?”时晏和不再逃避，依然含泪的双眸不加任何掩饰地看向身边的人，“你从什么时候知道威廉是我?” 闻钊低下头，“你记得你带基金会的考察团来爱丽丝星的时候吗?那天桑弥娅和庞佑开车偷了你的行李，星港的防护罩还碎了。” “那么早?” 时晏和不接受这个答案!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这么长时间岂不都是闻钊眼里的笑话? “哎呀，你别着急，听我说完。”闻钊晃晃时晏和的手，“你们落地之后，清扫弹不是要发射了么。我负责把卫星轨道上的设备都挪开，包括你的那台luna ultra 30星舰。” 闻钊摸着鼻子，“获得私人星舰智能系统授权的时候，我能看到设备出厂信息。那里面备注信息写了‘送给时晏和的二十四岁生日礼物’，我觉得以你的性格，不会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别人开。” 知道有可能是时晏和亲自来爱丽丝星球考察，原本穿着网购便宜批发货外套的闻钊当即开车冲到了孤儿院的艺术楼，争分夺秒地从表演道具间偷了一身学生演话剧用的西装。 “啊不，怎么能说是偷呢。这叫‘借’，用完之后，我都缝好了放回去的。”闻钊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握着时晏和的手都用力紧了一下。 时晏和眼前回想起当天的情景，“怪不得你穿着西装跟偷来的似的……原来真的是偷来的啊!”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怎么也要在你面前保持一点形象吧?”闻钊为了掩盖尴尬，说得很大声。 时晏和幽幽地来了句，“有没有可能……起了反效果?” 回想起稀里糊涂重逢那天的心情，他们多少都被那日的尴尬淹没了。 过了会儿，闻钊主动开口。 “当时我只是怀疑，也不确定是你。我们小破星球的指望就在基金会了，可不能得罪，我也不敢轻易试探你的身份。我是……你记得，庞佑他们骷髅帮事变之后，你踹我病床的事儿吗?” 时晏和回味着那天的细节，咂摸出了一点东西，“你是故意惹我生气的?” “是啊。情绪激动的时候，人们会下意识地暴露内心真实的想法。我也只是乍你一下，没想到还挺顺利的。”闻钊抬眼看着时晏和，半开玩笑地说，“离开军部之后你的反侦察水平有下降哦!” 他的指尖点在时晏和的食指上计数，“第一点，已知星舰是小时总的生日礼物，威廉先生在争吵中并未反驳过星舰是他的私有财产，且对破坏星舰的行为展现出强烈的情绪反应。” 时晏和想起了自己当初气急时说过的话。 ——我的星舰不是被清扫弹炸毁了吗?那我怎么连不上我的星舰?! 闻钊同时点了时晏和的食指和中指，“第二点，威廉从未提及过自己会驾驶星舰，更没有说过自己是军转民的背景。我抛出私人星舰尚未毁坏的信息作为诱饵，是为了降低你的警惕性。” ——我是想说，我们卫星轨道上有一台luna ultra 30，中型私人星舰可以装得下全部考察团成员，您也有军转民背景，直接开回去不好吗? 信息不对定的情况下，时晏和果然丝毫没有察觉，自然而然地透露出了闻钊想要的信息。 闻钊坦白，“我们毕竟分开很久了，我怕我认错人，直到那天才敢确认。” “所以我走的时候，你都不敢来送我?”时晏和抓住了闻钊的小尾巴。 闻钊承认了自己的逃避，“‘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嘛!” 他从未在时晏和面前如此不假掩饰地展露脆弱，“离开军部后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也知道，我变得谨慎了，害怕一切看上去甜美的东西，担心那后面是陷阱，或者好东西也会被我搞砸。” “你没想到我会回来，是吗?”时晏和问。 闻钊将头靠在恋人的肩上，缓缓闭上眼睛，“是的。谢谢你愿意回来，谢谢你没有放弃爱丽丝、没有放弃我。” 他说：“谢谢你，我亲爱的会长先生。” “!!!” 时晏和愣住了。 一触即分的浅吻像是蝴蝶那样掠过时晏和的唇瓣，将他从心神巨震中拉进更加混乱的心跳。 没有什么能够形容时晏和在那一刻的感受。 蒙着一层躯壳的茧蛹破开小小的缝隙，湿润粘腻的软塌塌的羽翼糊成了一团皱皱巴巴的东西，费力地冲出来，在漫长的等待中充盈多姿的色彩，展平纠结的纹理，化作唇角的蝴蝶飞走了。 “你知道。”时晏和的眼睛还聚不好焦点，他喃喃道：“你知道……你竟然知道……” 闻钊将他从座位上拉起来，迫使二人四目相对。 “我知道你当了会长，因为……我无法停止关注你。”闻钊今天也是把这辈子丢人的话都说了，见不得人的事儿都承认了，“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视奸你的动态，七八个小号围着你转呢。” 闻钊捧着他的脸，“我在乎你，分手了，比在一起的时候还在乎。” 明明是时晏和精心准备的告白之夜，却让这个该死的男人揭开了最大的谜底。 “我承认，我向许多慈善基金会都发过邮件。毕竟我是干总助的工作，要按照上头的指示广撒网。” “彭区长起先觉得‘与时’不会资助爱丽丝星球。你们家的主要项目与我们天差地别，我们的规格够不上你家的合作门槛。但我还是给你发了企划书和宣传视频。希望能有个合适的契机，让我们重新认识彼此。” “的确，分别之后或许会有新的相遇和邂逅，会有新的故事发生。可无论如何我都放不下你。” 听闻钊说了那么多，时晏和也不好意思什么都憋在心里。 他移开目光，又忍不住将眼睛拉回来看着闻钊的鼻尖，“我不是为了你才资助爱丽丝的，而是……处于责任感和同理心，还有考察团的员工都同意帮助这颗星球，这是我应当以专业的态度完成的工作。” 他喉结滚动，咽下犹豫和迟疑，终于直视了闻钊的眼睛。 “但是，我过来，是为了你。” 时晏和本可以在首都星喝着香槟、签签文件，等到游乐场建好了再现身剪彩，轻轻松松地名利双收。 可他却选择带着刚刚康复还不稳当的身体，跑来把自己的宝贝星舰当网约车、货运车、保镖冲锋舰，在这边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还要开工地机甲打变异虫、搬砖、被前男友调戏。 “对啊，你还是来了，是亲自来的。说明我们缘分未尽。”闻钊张开双臂，将身上和灵魂的重量加在了拥抱里，“时晏和，今天，能给我一颗心吗?” 他终于，叫了他的名字。 正如那些认可和夸赞，那些吐露的心绪，那些未被察觉的真相，都是这个人鼓起勇气，以写给第三方的语气，讲给时晏和听。 那是他们此前错失的沟通，硬是被闻钊一笔又一笔地补了回来。 在闻钊没有察觉的时候搞是一种心情，当着闻钊的面弄，简直要了时晏和的命。 他的脸涨红得像是要滴血，抬起了自己的手腕。 【电量低，自动关机】 时晏和脑子一片空白，都这个时候了，手环没电了? “救命，救了大命了!”闻钊都忍不住哭笑不得的表情，“用我的腿充电吧，菲克斯给装了磁吸充电的。” 他熟练地解下时晏和手环的磁吸扣，像是以往无数次亲昵之前顺手落在床头柜的贴心和独占。他弯下腰，挽起裤腿，像是重逢的第一天那样化解他的尴尬和窘境。 “我爱你。” 头顶传来的声音让闻钊的动作一滞，他愣住了，还以为是幻听。 “闻钊，我爱你。” 他抬头，正对上时晏和的眼睛。 不再想借助那些弯弯绕绕、不明不白的方式，因为时晏和已经能够敞开内心，接纳自己对闻钊的情感，也看到了闻钊对他的在意。 真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时晏和才发现一切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困难和羞耻。 说爱他，明明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天啊，时晏和竟然现在才说出来，现在才知道。 那些丝丝缕缕却浓烈的感受，说出来之后反而如释重负。什么顾虑、担忧、羞耻、骄傲……在恋人的吻和爱意中根本没有留存的空间。 第57章 时晏和深深地感到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对闻钊说出来呢? 他强势地掠夺闻钊的呼吸，让那些积攒在内心的情绪，一股脑地倒给渴望这些东西的闻钊，又从恋人的身上得到了滚烫又绵密的回应。 亲吻的间隙，闻钊用时晏和自己的话作为答复。 “我想，我对你怀有一样的感情。” 为求此刻的拥抱，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跨过万千群星。 战火退去，沦为废墟垃圾场的星球建起了一座游乐场。 他们，已在乐园里。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亲爱读者朋友们： 大家好 我是清水浅舱。 各位看到这里的有缘读者朋友们，感谢你们的阅读与喜爱，有幸与读者们共享这一段文字令我感到无比的快乐。 《废星上的游乐场》是我第一次尝试类似末世种田基建(但又不完全是，或者说是战后重建题材)的主题。 开局时破旧的观光车到结束时游乐场的盛大开园，人们向着各自的理想进发、各奔东西。 我喜欢这一场浪漫而野蛮的生长。 而小时跟钊哥，可以说是舱舱家目前为止唯一一对小两口是“欢喜冤家”模式的，成天拌嘴掐架还暗戳戳爱得死去活来的。 头一回碰上这么口是心非的时晏和，他可真是逗乐又有点嘴硬到气人，再加上闻钊是个混不吝的欠儿登，成天招猫逗狗装疯卖傻的，就爱逗弄人家。 真是让老舱操心得要命，吵着吵着半章都过去了。 舱舱之前一直觉得自己写不来无法坦然面对自己心绪的角色，此前也始终无法欣赏这类角色的可爱之处，是写着写着突然有一天发现，原来别扭的时晏和竟然是个傲娇! 非按照标签去捏合一个人物是很难受的，反而是先有了时晏和面对种种不同情况的反应，我才慢慢总结出来，原来这小子竟然是个“傲”一下，又会“娇”一下的。 他内心戏超多，但他脑子是很清楚的，会跳出自己的境遇，尝试用更加客观的角度来分析自己，从某种程度上是个对自己心狠又严格的人。 而闻钊也是个矛盾体，乍一看已经是老油条了，实则身上有许多独属于少年气的直白与莽撞，敏感和决绝。 再度相爱的过程中，他们也在寻找自己内心的答案，历经成长与反思，略施小技，重新看见彼此，曾经的伤痛也不再掩藏因而得到了呼吸和痊愈的可能。 一直以来，我们对女性角色的塑造都太板正了。总是不够疯，不够有张力。 所以，舱舱也在尝试着塑造更加多面的女性形象，从打破女性角色的“虚假完美”属性开始。 彭区长的暴饮暴食、桑弥娅的帅气和叛逆、金露玫的自暴自弃和青春隐痛、代安娜的小心机和小野心、闻铄的狂野大嗓门…… 她们是有血有肉的人，怎能像是摆在桌上的娃娃一样没有缺点? 但这些不完美，才使得她们是活生生的。 终究是我能力的不足，虽然已经尽力的呈现，但仍显得火候不够。限于篇幅和节奏，许多内容未能充分地展开，权衡犹豫之下删减了很多影响剧情节奏的片段。 《废星》每一卷的核心议题都是按照“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一点点推进的。 第一卷“极限项目区”是生理与安全需求;第二卷“娱乐表演区”则是爱与归属的需求、尊重的需求;第三卷的“空中花园区”是自我实现的需要。 一直以来的故事似乎都带着强烈的目的性，也被读者点出过说教感太强，想要塞进去的东西太多。 这次，借着《废星》15万字左右的较短篇幅在整体的叙事和表达上做了些调整，不知道是提升了阅读的体验还是本该讲透的东西一笔带过，总之会听取读者们的意见继续努力的。 写作的第六个年头开始，明明是我人生低谷期的一年，却在写作上“绝处逢生”，终于在长达五年、三十余次的拒签后，迎来了在写作生涯中第一次被编辑过签。 那个时候，《把我当个人吧》已经完结被拒签了一回(谁能想到被拒签过且不到三万字的短篇完结文也能过签，这跟小地瓜攻略完全不一样啊喂)。 《废星》这本才刚刚开了两章的头，虽然很喜欢这个故事的内核，但是舱舱身体实在太差又面临车祸后应激、辞职、找工作、还贷的经济困境，更没什么时间写文，本来打算顶多五万字把故事粗浅讲完得了，想着写不长根本没屯稿…… 谁知道就过签了? 一方面，我五年间被拒签那么多次都习得性无助了，甚至发自内心认定自己写的东西也就这样了，都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真的过签了，觉得不太真实。 另一方面，我又觉得我真的该过签了，脑子里盘旋着“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五年了，你知道这五年我怎么过的吗?”。 心态浮浮沉沉，尾巴翘了又按下去。 总归，这无疑是心态上极大的转变。 虽然一个成熟的人应该建立一套完整的评价体系，不以外界的评价动摇自己的内心。但我不可能不受“客观”的外界影响。 我需要这些可爱的故事被看到、需要笔下可爱的人们被认可。 而过签真的对我很重要，不仅是我现下捉襟见肘的生活中的一缕光，更是我的梦想起死回生、活下去的时刻。 忽然有了勇气，想把这个故事好好地、细细地讲给大家听。(也有了20万字的kpi，正好把这个写太短会有遗憾的故事写长点) 感谢编辑长歌宝贝，如果没有她愿意签我，就没有这篇完整的《废星》。 也谢谢她在五年前第一次拒签我的时候给我的文笔打了3星，让我一直很坚定自己的行文还是能让人看下去的。 (哪怕拒签，长歌宝每次给我文笔的评分都很高，谢谢她。虽然后来才知道这也算是拒签的模板，但是愿意在模板里给被拒绝的小作者们一点点认可和鼓励，也是莫大的温柔。)。 明明过签的时候情绪稳定，除了因为做过全麻胃肠镜之后晕晕乎乎的之外没什么反应。但是打字写下这些内容的时候，真的忍不住在电脑前汪汪大哭。 其实在我十几岁出头的时候，如果有一个带着记忆重启人生的按钮，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按下去。 但是在我写完这么多年的文之后，这个按键我是舍不得按的。 因为那些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刻，与角色的灵魂碰撞的时刻，与读者互相温暖的时刻是独一无二的、无法复制的。 人生的步伐行至此处，灵感的火花独属于那个时刻，谁知道要多少机缘巧合? 所以，过去珍存，当下美丽，未来可期。 也再次对陪伴我度过这个至关重要的人生阶段的读者朋友们，表达衷心的感谢。你们都很多很多地温暖过我。 确实舱舱人很固执，写东西没有热梗还专挑毒点写，写一本换个文风换个题材。都这样还是有读者会翻到这些奇奇怪怪的文，喜欢故事里不完美的人，愿意留下走心的评论。真的感谢至极qaq 希望我亲爱的读者朋友们学习、工作、生活都顺顺利利。中考、高考、考研、考博、考编、考公、语言、资格证、找工作全部上岸，身体健康、开开心心、升职加薪、一夜暴富! 从开始写作起，我的初心没有变过，希望这个故事能让看过的人获得快乐和感动，让读者不觉得看这些文字的时间是被浪费掉的，用文字为辛苦的大家装饰一段高质量的休息时光。 希望我能越来越好地做到这些，不断地进步、稳定的更新，如果能给到大家惊喜就更好了。 没有放弃写作，真的是太好了。 【以及很可能是因为作者感言太长的导致很多读者都会忘记番外，所以再次提醒亲爱的读者朋友，甜甜的番外请不要错过!】 话到这里，每次完结的规定动作又要来了，虽然说过很多次了，但依旧是我的肺腑之言，请允许我再向大家说一遍： 白日的奔波忙碌永无休止，直到万物皆眠的深夜，我们终于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时间，躲在被窝里点开一段文字，写作的人和阅读的人越过千山万水和时间的隔阂在此刻相连。 这大概是这个时代，读者和作者之间一件非常浪漫的事情。 感谢所有看到这些文字的人。我由衷地感谢你们的阅读和思考，感谢文字使我们相遇。你们的喜爱对我来说是再珍贵不过的宝物。 希望我的文字能给你们精神上的满足和快乐。也非常有幸，能够以小说的形式参与你们宝贵的休息时光。 有缘下篇文见! (上一篇文也很好看，在上一篇文见也可以!《把我当个人吧》睡前短篇) (下一篇是《影帝网恋二次元》，预收文案在专栏!) 清水浅舱 ◎最新评论： 【啊啊啊啊太好看了 跪求番外】 第58章 【太好了!完结撒花??ヽ(°▽°)ノ?】 【中间有好几次看的想哭，作者大大的文字真得看的太舒服了，很容易触动到我，好久没看到这么细腻的文字了】 【还有舱舱真的不是算好的吗，今天真的有星际巡回剧场演出啊!!】 【作者更文辛苦了，来一个手榴弹提提神吧!】 【最后这章的剧场告白真的不是在拍恋爱纪录片吗，舱舱老师已经进化成一体机了!! 声音的渐入与切换，镜头内外视角的切换，小时心态的变化，故事视角的切换，回忆镜头与现实镜头交织，甚至还可以看到画面比例的变换! 舱舱导演用静态的小说体裁创作出了媲美动态画面的效果!!文字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第45章 母星·休息日 ◎此致敬礼◎ 首都星，城市景观露天餐厅。 没有花里胡哨的配酒，没有故作高深的创意菜，没有附加百分之十五的服务费。 自助牛排管够，这才是能让闻钊吃爽的最佳约会餐馆。 时晏和在搜索时对关键词加以限制，很快就瞄准了这家主打中高端市场的自助餐。 海鲜?对于闻钊这种朴素而纯粹的肉食性动物而言都不算肉，勉强塞塞牙缝罢了。 这人要的是根根分明的肌肉线条在牙齿间带来的扎实咀嚼感，融化的油脂挥发出奶香油香，美拉德反应带来的褐色焦化层碰撞味蕾，才算是真真正正地吃肉。 果不出时晏和所料，闻钊一进店眼睛都直了。 几块牛肉都让店家玩出了花，别说五分七分的口感，连全熟的牛排都能靠着低温工艺做得软烂不发柴。 看闻钊吃饭，是一件令人食欲大增的事情。 时晏和总会比平常独自用餐多吃不少。 “我有个一直都理解不了的事儿。”闻钊大概吃了五六分饱，已经不似刚刚那样眼里只有肉了，他擦干净嘴角，看着桌子对面的时晏和，说，“无论怎么想都想不通。” 时晏和插起一块熟成牛排，慢条斯理地嚼着，“什么事?” “我一直觉得，安排情侣坐在遥远的餐桌对面，还每道菜都让服务生走进包厢讲解菜品多么多么牛逼的那种餐厅，其实根本不适合约会。” 说着，闻钊将自己的身体向卡座里面挪了挪。 他接着说：“反正我理解不了。比起坐对面，明明是坐旁边物理和心理的距离更近吧!真情侣要私密空间是为了讲悄悄话的，又不是来听主厨和服务生叭叭什么菜品用了什么分子工艺，谁在乎啊!” “你在点我?”时晏和微微挑眉。 闻钊腾出吃肉的手，拍拍身边的沙发，嘴上说：“哪儿有啊!我只是想，那些餐厅的目标客群绝对不是真的热恋期小情侣，招待的大概都是政治联姻的相亲对象吧!半生不熟的恋爱，配半生不熟的菜。” “你倒是很会总结。”时晏和拿着自己的餐具，绕过平底起了几摞空盘的桌面，坐在了闻钊身边，“满意了?” 闻钊得逞，笑嘻嘻地插起一块切好的牛排，递到时晏和嘴边，“满意，当然满意，不能更满意了。” 煎得恰到好处的牛排散发出浓郁的奶香和黑胡椒的香气。时晏和张嘴咬下闻钊叉上的牛排。 总感觉闻钊手里的比他自己盘里的好吃是怎么回事? 时晏和对比两个人盘里的肉，得出结论，“都是一个做法的菲力啊，按理来说风味不应该有很大差别的。” “别人碗里的都比自己碗里的香。”闻钊眼神示意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小时总，礼貌一点。” 时晏和移开眼睛，无奈配合着切下一块牛排送到闻钊嘴边，说：“让别的客人看到我们这样不分场合……才是不礼貌吧?” “谁看我们啊!”闻钊甚至贴得更近了，“沙发靠背那么老高，上面还有装置挡着。我们又没做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吃饭怎么了，谁小时候没让人喂过啊!” 时晏和切下一大块牛排试图堵住闻钊的嘴，“吃吧吃吧!吃都不能让你消停。” 话是这么说，他眼睛向外瞟了一圈，确定真的没有人关注他们这一桌。随后，他的左手悄悄搭在了闻钊的腰后，将人揽在怀里。 闻钊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靠得更近了些。 清空了桌面上的餐盘，他们又点了最后一波食物收尾。 像是闻钊这样拿铁板牛肉粒蛋包饭“溜缝”的人，时晏和只在服役时见过。 虽然他自己在役时也常常这么干，但退役后训练量骤减加上精神状态对身体产生影响，食欲下降，很快恢复了正常人的水平。 得亏闻钊对康复训练很上心，没有丢掉规律健身的习惯，还喜欢给自己上强度，不然就这个饭量，早就跟其他复员后发福的队友一样吹气球似的膨胀了。 吃得差不多了，二人终于有闲心欣赏景观餐厅的景色。 繁华的城市景色对于刚从边缘星球回来的二人而言有些与以往不同。久违之后的熟悉中掺杂了许多“生分”，给人以奇妙的恍惚感和新鲜感。 巨幅广告屏上出现了luna ultra 31的宣传影片，高端、创意、酷炫科技风是星舰类产品永恒的主题。而此类产品的受众往往就好这一口。 这不，给两个人的眼睛牢牢地钉住了。 闻钊还特意偏过头，不让自己的脑袋挡住时晏和的视线。 “这堆料、这内饰……新版真的搞得很好啊!”闻钊问他，“你想要吗?” 时晏和摇摇头，“哪有那么多地方停星舰?养一台我负担得起，两台的话家不会同意这笔开销的。” 他半开玩笑地说：“我当初刚刚到爱丽丝星的时候，你要真狠心点让我星舰被清扫弹炸了。说不定现在我就换31了。” “那不成。”闻钊向后靠在时晏和怀里，“我们之前没等到你生日就分手了，本来就害的你没过好生日，我不想再破坏你的生日礼物。” 闻钊顿了顿，“不过就算那时候没闹掰，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礼物，只知道你喜欢什么姿势。” “不要把我说得那么下流。”时晏和心虚地移开视线。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 下次，等到闻钊过生日的时候，该送点什么好呢?时晏和为此感到头疼。 闻钊没有察觉到身后之人的小烦恼，他有自己要愁的东西。 他看着被自己挖空的冰激凌盒，小勺刮在内壁上，“再不找新工作，我这个无业游民坐吃山空也不是个办法。从军部出来之后只在边缘星系做过行政助理，这个简历不好找工作啊!” 焦虑。 时晏和意外地发现，自己能够察觉到闻钊的焦虑。回想起来，这样的情绪经年累月地萦绕在对方的身边，时不时便会钻出恋人“游刃有余”的壳子。 上一秒，闻钊在说。 “我可比不了彭区长，好强的事业心。我只想做一条躺平的咸鱼。” 下一句，闻钊又说。 “哎，你说我去当残疾人运动员有没有搞头?体操不行，我个子太高了，底盘不够低身体稳定性不好。铁人三项也不行，碰上赛区水质不好上岸又吐又感染……射击呢?” 时晏和知道他半是胡说八道，半是真的在思考，嘴上便也半是不正经地说：“还不如去给菲克斯科技拍宣传图呢。上午咱们去维修调试，他们经理还念念不忘，又问你能不能做新品的模特。” “还是算了吧。好歹军部污点，不能那么显眼，我不得低调点儿?”闻钊没那么热衷于拍照，也有自己的审美和强烈的自我意识，不太适合此类工作。 时晏和直言，“比起工作，我更认为你该休息一段时间。” 从机甲部离开又马不停蹄地为爱丽丝星奔波，这个人太需要足够悠长的假期舒缓身心了。 “我知道你心疼我。”闻钊拍拍时晏和的大腿，“可我怕我躺太舒服就起不来了。” 以这么些年时晏和对闻钊的理解，这种情况大概率是不会发生的。 “我赌你躺不了多久，很快开始无聊，然后琢磨着搞事情了。”时晏和捏起闻钊后背上一根狗毛，用餐巾纸包好丢掉。 闻钊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句，“我可不当男秘书，尤其不当你的。” “你是不是霸总文学看多了?”时晏和摆出明显的嫌弃脸。 “也对，我的履历更适合保镖岗。”本来就是玩笑话，闻钊自然是越说越离谱，“然后保镖监守自盗，半夜潜入小时总的房间里，自导自演，贼喊捉贼。” 说着，闻钊伸出两根手指，顺着时晏和的上臂“走”到肩膀上蹦跶。 “劫色啦!强买强卖啦!”闻钊为手指小人配音。 时晏和抬手将肩头作乱的小人牵下来，说：“你这人，最会自导自演，贼喊捉贼了。” “怎么说?”闻钊同对方十指相扣。 他的恋人不擅长有话直说，得有点耐心，别打断人家。 时晏和顿了顿说：“你给我写信，不就是?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耍我很好玩吗?” 第59章 “冤枉!冤枉啊!”闻钊拽着时晏和的爪子放在自己的胸口上，“你摸得到我的良心，可不许歪曲人家意思。” 良心是什么摸不到，胸肌倒是很满。 时晏和非常在意形象地收回手，并决定晚上再找找刚刚没摸够的良心。 “你可从来没当着面说过那种话。”时晏和看着他的眼睛。 闻钊倒不好意思看对方了，“写邮件的时候，感觉确实不一样的。” 他说：“我会觉得好像在自言自语，所以能比以往更坦诚。又像是在向无关的第三人倾诉，多了些粉饰和礼貌。但总归，我清楚地知道是你，所以……” 某人故意停下，双眸撞入时晏和的视线。 “所以什么?”时晏和追问。 闻钊笑了，“所以每一句都是写给你，渴望被你看见和阅读的。” “人，是哪怕在只写给自己看的日记里都能撒谎的生物。所以，请你原谅我有心的表演。那都是我不想，又想被你看到的一面。” 原来这个黑白分明的人，也会同时晏和一样，在心情模糊的边际地带游移。 而他也学会了丢掉那层多余的壳子，不再遮掩自己真实的内心。 时晏和清了清嗓子。 “亲爱的前机甲三部部长、前爱丽丝星球港湾区总助理——闻钊先生，您好。” 在闻钊惊异的目光中，他顶着发麻的头皮继续说了下去。 “十分抱歉，没能为你写下只言片语作为回信。请原谅我的语言组织能力不足以支撑我在这种情况下依然保持严谨。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回应你的信任，是有必要的。” 时晏和死死地瞪着闻钊眯起来的笑眼，用眼神警告对方不许笑出来。 再尴尬些，他就要把自己的天灵盖拆下来了。 “身份的错位吊起好奇，使得我自以为窥探了本不属于我的秘密。我承认自己的不道德，也不否认我沉浸其中，并庆幸这是你精心设计的恶作剧。” 还好这个时候餐厅放了一点柔和的音乐，不然时晏和自己都觉得干巴。 “时间仓促，未能做出像样的回信，还请你不要介意。待日后，我会逐一回复你的邮件。感谢你没有放弃，愿意将这些袒露给我。请你相信，每个字我都认真读过，也珍藏在心底。” 时晏和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跟着嘴唇一起发抖。 “我担不起那么多感谢和赞美，而我……也藏了许多‘谢谢’要说给你听。还有好多没来得及说的，不好说的东西。请……再分我一点耐心。” 就到这里了，时晏和已经到了极限，再不收尾他的温度就太高了。 “我亲爱的，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此致，敬礼。你的……” 闻钊抢先接下去，“与时基金会会长、前爱丽丝项目主管威廉泰姆，前任及现任男友时晏和先生。” “你故意的!”时晏和恼得后槽牙都要咬碎，残存的教养让他压低的声音从喉咙里小声逼出来。 闻钊无赖道：“对啊，你能拿我怎么样?” 忍耐力终于突破极限的时晏和涨红了脸，起身要走。 “等等，着什么急啊!” 闻钊好说歹说，凭着巧劲儿将时晏和拽回了卡座。 他死性难改，就是喜欢逗人玩儿，老是控制不好程度。 “亲爱的与时基金会会长，您好。” 时晏和冷哼，“我不好。” “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能收到您的回信，这让我惊喜万分。期待着你的回复，而我正巧有新的消息同您分享。” 时晏和瞥他，“哦，说来听听。” “我刚刚办完爱丽丝星球的离职手续，与威廉回到了首都星。” “昨天晚上，我希望引诱威廉先生进入我的房间，让美妙的夜晚再长一些，可他并不愿意当时就接受我热情的邀请。现在才知道，他想要在此之外，与我共赴白日的约定。” “正如他说过的那样，我们之间不应止于欲求的追寻。他做了从来没做过的事情，说了许多以往未曾说过的话。我都不知道原来人能够感到这般程度的幸福，甚至叫人有点惶恐。” “所以，我出于遮掩内心的慌乱和羞怯，故意将威廉拉来垫背，让他陪我一起受着。我好坏，我忏愧。” “我觉得害羞的威廉先生，十分可爱。” “此致，敬礼。爱你的闻钊。” ◎最新评论： 【码字没动力?来瓶营养液!写文没灵感?来瓶营养液!营养液——对作者大大最深沉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