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和哭包世子爷》 第1章 《病美人和哭包世子爷》作者:臣眉僖【完结】 简介: 【攻前期大将军,后期世子爷】 嘉宁十年,美人江翎瑜一身病骨,身子娇软,被逼着当了大琰的刑部尚书。 病美人的特长是翻脸比翻书快,傲娇脾气大,谁也不惯着; 大将军唐煦遥是郡王嫡子,生得玉树临风,人狠话少脾气大,整天冷着脸,半个朝廷都躲着他走; 那时他是大琰名将,声震四海,明明自己就是关系户,还最见不得谁小小年纪就依附权贵做官; 唐煦遥以为江翎瑜就是小小年纪就依附上权贵来做的官; 江翎瑜为了做官新搬的家,俩人竟然就住对门,冤家路窄,见第一面就差点掐起来; 见第二面,唐煦遥直接不屑:“黄口小儿,年纪轻轻就当刑部尚书,可见背景雄厚,我不信你有能耐。”; 江翎瑜胃疼了一宿,太累了,懒得和他计较,只道:“好。”; 江翎瑜有胃病,发作又频繁,经常疼得不能上朝,府里经常弥漫着药味,唐煦遥自知话说得重,愧而探病,见江翎瑜苍白的病容,与他对视之间,一眼沦陷; 唐煦遥对着江翎瑜穷追不舍,照顾病中的江翎瑜细致入微,抱着哄着,哪疼就揉哪,整夜守着他,终于抱得美人归后,美人发现这严肃的大将军仿佛有点泪失禁体质; 江翎瑜胃痛难以入睡,唐煦遥心疼得哭; 江翎瑜呕吐出血,唐煦遥心疼得哭; 江翎瑜高烧不醒,唐煦遥心疼得哭; 后来江翎瑜说气话,要离开唐煦遥,唐煦遥哭了人生中最狠的一次; 江翎瑜:“……你反差还挺大的。” 那次之后,江翎瑜再也不说离开唐煦遥了,唐煦遥也变成了江翎瑜的忠犬,纯爱的那种; 纯爱巨型忠犬的日常当然就是吃饭,睡觉,爱老婆啦! 美人也经常回应忠犬的爱意,揉着他的脑袋,柔声跟他说:“我也会给小狗很多很多爱,就像小狗爱我一样。” 唐煦遥:(摇尾巴 再后来,郡王成了亲王,唐煦遥是王爷嫡子,就从王长子变成世子爷,也扶着江翎瑜从刑部尚书成了世子夫人,他爱江翎瑜数年如一日,细心而温柔,江翎瑜的身子他也爱,病也爱; 病也爱? 是的,江翎瑜的病,唐煦遥也爱极了; 美人腹痛卧床,唐煦遥俯身亲亲他的软嫩的脸颊:“宝贝,要不要我帮你揉肚子?”(眼巴巴)(大爪子搭床)(摇尾巴) 美人在家里喜欢穿寝衣,雪白的手掀开些被子,露出软腹:“好呀。” 唐煦遥:(两眼放光)(狗狗搓手)(疯狂摇尾巴) #老婆,小狗闻到你苦苦的,老婆生病了呜呜,但是生病的老婆好可爱啊!(小狗嗅 #小狗眼里只有老婆,老婆香香,老婆甜甜,老婆**! (文案修改于2025年3月30日,已备份请勿借鉴,本文原名《病美人他权倾朝野》) cp:年上1v1he双c,辣手口嫌体直傲娇官场交际花病美人受x玉树临风刀子嘴豆腐心深情爹系直球泪失禁妻管严攻,差五岁。 惯例:甜蜜爆炒。 攻非常非常非常宠瑜宝宝,拿命宠,雷者自避。 内容标签: 青梅竹马 甜文 团宠 傲娇 忠犬 权谋 主角:江翎瑜 唐煦遥 一句话简介:忠犬狂舔病美人宝宝 立意:喜欢看病美人的老婆们!选!我!! 第1章 嘉宁十年秋,刑部尚书江怀辞官告老。 崇明帝念江怀肃清逆党功不可没,封江怀为太傅,赐宅邸封地,月俸不断,子嗣可承。 不过,崇明帝觉得江家能力出众,升授太傅今后世代显赫,加之朝中逆党尚未连根清剿,在江怀临走前,崇明帝还是有意拿住了他,逼迫他与自己做一笔交易。 养心殿内,卯时下刻,崇明帝将江怀叫来,说是交代些事。 崇明帝:“江爱卿,朕听说你有个叫江翎瑜的独子,可有这回事?” 江怀稽首,如实答:“回圣上的话,江翎瑜确实是微臣的独子,今年二十又二。” 崇明帝背着手走上前,“他学识可渊博?” 江怀谦虚道:“谈不上渊博,却也读了些书。” “谈起你府上的才子,倒也不必这样恭谦。” 崇明帝笑笑:“江翎瑜年纪不大,名声在外,只是去年仅差殿试就可入朝为官,他为何没来参考?” 江怀有些愧色:“圣上,江翎瑜自幼多病,虽已过弱冠之年,这身子还是调养不好,去年殿试之时他病得重,腹痛到了呕血的地步,微臣心软,还是让他在府上养病,望圣上恕罪。” “哦?” 崇明帝闻言皱眉:“既然如此,现在他可好些了?” 江怀点头:“多谢圣上关心,他现在比先前要好些了。” “那好,”崇明帝背着手走上前去,缓声开口,“你走后,刑部无人当政不可,让你的独子江翎瑜继任可好?” “这......” 江怀闻言愣了愣,他也是担心江翎瑜身子弱,无法负荷朝中繁忙的政事,他抬起眼眸去看崇明帝,只觉得刚才崇明帝说的那些话,并不是在与自己商议,左思右想也只得无奈应承:“好,微臣这就回府转告犬子。” 崇明帝很满意,就让江怀回去了。 崇明帝不信,江翎瑜年纪轻轻的,身子能有多不好,还真能动辄呕血?托辞罢了。 早膳过后,江翎瑜斜倚着玉枕读书,他病愈不久,总觉得脑袋转不过来,道理怎么也想不通,就放下《易经》,找了些诗词歌赋看看。 江翎瑜肤白胜雪,一双桃花眼时常含笑,眉间有一颗淡黑的小痣,皓齿丹唇,即使不笑的时候,唇角也有些微微翘起。 “公子,”管家江桓将药端过来,“您的药。” “拿走。” 江翎瑜闻见那又涩又苦的药味,呛的直皱眉,头也不抬,垂着眼帘接着看书:“我不喝。” “不成啊公子。” 江桓耐着性子劝他:“您这些日子才不胃痛了,可得按时服药调养着。” 江翎瑜胃不好,生不得气也着不得凉,疼起来就吃不下东西,横竖要熬上几天。 但他偏偏脾气暴戾,穿起绸缎的交领长袍又不爱套上寝衣,学识惊人,但穿衣裳松松垮垮,常将雪白的锁骨也露出来,没个显赫权臣的公子样,像个不折不扣的纨绔。 江怀和江夫人都宠着江翎瑜,整个江府只要是个会喘气的,就天天追在他屁股后头哄着他。 江翎瑜就是众星捧着的那个月亮。 “说了不喝就是不喝。” 江翎瑜将书放下,抬头蹙着眉头看江桓:“你天天就是这些差事,烦不烦?” 管家笑道:“不烦,公子每次都变着新花样不喝药。” 江翎瑜:“......” “霖儿。” 江怀从紫禁城回来都没到卧房歇一会,径直去了江翎瑜那,推门就进,看江桓又像往常一样磨着他喝药,望着管家,面露疑惑:“怎么,霖儿又不喝药?” 江桓点点头,但没说话,再说两句就成告状了。 “喝了吧。” 江怀走过去,抬起手抚着江翎瑜厚软的额发,嗓音温和:“霖儿,你也知道胃痛难熬,要是按时服药,以后这疾许是就不会犯的那么勤。” 江翎瑜不听管家的话,父亲的话还是得听,不情不愿地接过药碗,皱着眉头将温了的药一口口咽下去,满口酸苦。 “父亲过来是有事想跟你说。” 江怀见他将药喝了,将手覆着他的心口往下捋,帮他顺顺这药,一边说:“霖儿,为父是辞官告老了,可皇上让你继任刑部尚书。” “啊?” 江翎瑜不愿意:“好大一个烂摊子,我不去。” 父亲在朝中为官,江翎瑜不过问政事,却时常听得他抱怨,心下对朝廷的现状也有数。 江翎瑜不想去,不断盘算着如何甩脱这等无妄之灾。 “是烂摊子,”江怀笑笑,“倒是没你想的那么大。” “父亲,儿子不想做官。” 江翎瑜耍起性子,搂着江怀的腰不撒手,模样骄纵:“我不去我不去,不想去。” “可是为父都答应皇上了,”江怀抚着他的头发,温声劝他,“好霖儿,你就去吧,要是真有什么办不成的事,为父帮你就是了。” 江翎瑜有些不悦,缠着江怀闹,就说不做官,但他毕竟是做儿子的,再不悦也不能发火。他拧不过江怀又去拧江夫人,关起门来告父亲的状。 江夫人虽然也是担心儿子,但深知圣命难违,从江怀离开养心殿那一刻起,这件事就已经定了。 告江夫人看似没用,其实也有一点用,当天晚上江怀就挨了夫人的一顿数落,险些被踹到地上睡。 当天夜里,父亲在卧房里正被数落,江翎瑜则带着管家站在不远处看热闹。 第2章 “你看,我父亲与母亲成婚这么多年。” 江翎瑜背着手:“还是那么恩爱。” 江桓听着卧房里一片哀嚎,支支吾吾:“.....嗯,对,甚是恩爱。” 次日一早,江翎瑜早早的坐在正堂,等着江怀过来。 这一宿他倒也想清楚了,父母那么疼爱自己,从不舍得让自己受着一点风吹雨打,如今父亲却不由分说推自己为官,执拗地违背自己的意愿。 江翎瑜想了又想,觉得父亲大概是身不由己,不该怪他。 “霖儿,”江怀进来,坐在他身侧,“皇帝赐为父一处宅邸,为父与你的母亲住在此处多年,所以.....” 江翎瑜叹了口气,神色幽怨,打断了江怀的话:“所以让我搬走?” 江怀让他噎的一怔,侧头时瞥见他脸色不太好,忽然觉得心下有愧,在朝廷里为官几十载,直到告老已是太傅,还是不能让儿子在自己的庇护下安心养病,让他过上有闲情雅致就出去游山玩水,远离官场的日子。 “霖儿,为父有些对不起你。” 江怀缓声说:“圣命实在难违,皇帝找为父的时候,就没想与为父商量。” “父亲,”江翎瑜握住江怀的手,认真地问他,“是不是我不去朝廷做官,江家今后就不会好过?” 江怀轻轻点头,缄口不语。 君臣纲常不比父子纲常,没有迂回的余地,江翎瑜是明白的,江怀受封不答应皇帝的成命是不忠,自己违抗江怀的成命又等同于违抗皇帝,这是不忠不孝。 况且江怀已经尽力为江翎瑜推辞了,想让江翎瑜继任是皇帝的意思,江怀这封赏要与不要,也改变不了结果。 “那好吧。” 江翎瑜抿了抿唇,答应了江怀:“好,我接任父亲的官位,就劳父亲去给皇帝回信吧。” 江怀心疼地揉了揉江翎瑜额角的鬓发,温声说:“在外头住不适应就回来。” “好。”江翎瑜起身又跪下,对着江怀三拜九叩,之后又拜了母亲,这就去筹备搬新府邸的事了。 府上仆役之中很有些出色的,得益于江桓管束有方,江桓挑了个曾服侍过公子的仆役,跟着公子搬走,做他的管家。 江翎瑜喜欢玉字,给这仆役更名叫江玉,自此做了他的管家,全权料理江府事务。 这些日子江翎瑜忙着,江怀也没闲着,跟稔熟相好的同僚打了招呼,就说他的独子继任刑部尚书,要是江翎瑜今后办事不周,惹毛了谁,还请他们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多担待。 也包括镇国大将军唐煦遥的父亲,平阳郡王。 平阳郡主是皇裔,为人温和恭谦,却生了个脾气暴躁的儿子,实在不大稳重。 大琰有律,郡王的儿子为官就封镇国大将军,唐煦遥的封号这样来的,但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是他征战沙场换来的,如今他二十七岁,位居正二品,也算是劳苦功高。 故此,江翎瑜才二十二岁就位及正二品刑部尚书,上朝与唐煦遥同列。 唐煦遥听说了,不太高兴。 唐煦遥二十七岁,虽久经沙场,脸上却没什么风霜气,剑眉星目,身形伟岸,样貌干净俊美。 他不说话的时候,还挺像个正经的温润公子。 “父亲,”唐煦遥抱怨,“那江翎瑜才二十出头,他有什么能耐啊?” “哎?” 平阳郡王端起茶抿了几口,茶水咽净了之后才厉声训斥:“不许胡说八道,人家的儿子跟你无冤无仇,他继任刑部尚书,碍着你什么事了?” “那父亲不是说让我多担待他么?” 唐煦遥找着平阳郡王身侧的太师椅,一屁股就坐下,苦着脸:“您知道儿子向来不喜料理文臣那些破事的,就我这等脾气,怎么担待他?他要是冒犯我,我一定.......” 平阳郡王“啧”了一下,朗声打断他的话:“你也知道你脾气臭?江怀跟为父是多年的好友,让你担待他儿子怎么了,人长得如此高大健硕,心眼子怎么还没个屁大?” “还有,”平阳郡王一字一顿,“你不想让着江翎瑜,也得让。” 唐煦遥闻言皱眉:“为什么?” 第2章 “因为江翎瑜身子不好。” 平阳郡王斜眼看着唐煦遥:“你要是把他气病了,他父亲找为父告状,小心为父揍得你不敢回来。” 唐煦遥更不屑:“哦,还是个病秧子。” “江怀那儿子生得貌美,极富盛名,可惜自幼就身子不好。要不然他这一表人才,学识渊博,怎么也是个在朝廷里顶天立地的文臣,”平阳郡王懒得接唐煦遥的话茬,叹了口气,自顾自说,“江怀手段非凡,皇上是不肯放过江家,把算盘都打到江翎瑜身上了。” “江翎瑜貌美?” 唐煦遥别的没注意,听说江翎瑜是个美人就来了兴趣:“父亲所说是真的?” “你这个臭小子,”平阳郡王黑着脸弹了唐煦遥一个脑瓜崩,“正二品的大将军,怎么还色迷心窍的?日后上朝与江翎瑜相见,要对人家放尊重些。” 唐煦遥想起江翎瑜出山就位及正二品,上朝与自己同列一事不悦,但听说他长得貌美,唐煦遥心里一动。 不过唐煦遥挺一根筋的,根本就不信什么年少有为。 众生平等,美人也不行。 用过午膳之后,江翎瑜就带着江玉和仆役到新府邸去了。 这府邸是崇明帝赠送给江怀的,故而离着紫禁城不算远,修得也气派,单从门脸看,这漆的朱红的大门就威严得很。 “唐府?” 江翎瑜背着手看着离自己不远的挂着“唐府”牌匾的府邸,也相当气派,不像是寻常百姓的宅子,就问江玉:“这也是朝廷官员的宅邸?” 江玉答:“是啊主子,这是镇国大将军唐将军的宅邸,他是皇裔,入朝为官那一年就封了镇国大将军的。” “哦,”江翎瑜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如此。” 他又问:“镇国大将军叫什么?” 江玉想了想:“应该是叫唐煦遥。” 江翎瑜没再开口,依旧轻轻点头。 适时唐煦遥从平阳郡王的府上回来,因为离得近,他又在练兵场奔忙惯了,干脆轿子不坐,马也不骑,就带着管家唐礼走回来了。 唐礼这名是平阳郡王给起的,希望常唤这个名字,能让他儿子懂点礼貌。 江翎瑜还背着手四处看看,寻思将这前后左右的路记一记,没成想跟唐煦遥打了个照面。 唐煦遥没着急回府,走上前去打量江翎瑜:“新搬来的?” 这人长得那么白,丹唇皓齿,眉目也含情,唐煦遥心里惊叹,府邸斜对过竟搬来个这样的美人。 江翎瑜不急不缓:“是啊。” 唐煦遥见他这么从容,心下多有疑惑,四处住着的老爷见到自己也是要打招呼的,这人怎么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抬头一瞧“江府”俩字,唐煦遥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吧,这么巧? 唐煦遥不信邪,问他:“你是朝廷的官员?” 江翎瑜点头,干脆自报名讳:“嗯,刑部尚书江翎瑜。” 唐煦遥瞪大了眼睛:“?” 什么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见主子如此,唐礼只在他身后捂着嘴偷笑。 江玉刚才答完话就去忙了些别的,这会出来接主子,一看唐煦遥也在忙上前行礼:“见过唐将军。” 唐煦遥猜着这人是江翎瑜的管家,没说别的,只冲江玉“嗯”了声,转而问他的主子:“你就是江翎瑜?” 江翎瑜一听这话,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这唐煦遥身形高大,玉树临风,长得还挺温润如玉,礼貌却是没有一星半点。 “哦,”江翎瑜勾唇轻笑,以牙还牙,“你就是唐煦遥?” 唐礼见俩人见面就要掐起来了,忙上前去打招呼:“刚才不知您的名号,我有些失礼,见过江大人。” “没事,”江翎瑜不怎么在意这些事,秀眉一挑,存心激他的火,“管家还挺知书达理的,唐将军,他比你强得多。” 唐煦遥闻言一怔,登时来了脾气:“不是,你这人怎么......” “好了好了,”唐礼急忙拽住唐煦遥的手臂,“主子,该喂马了,咱们回去吧。” 唐煦遥被拽进唐府之前回头看了一眼,江翎瑜身形瘦长似细柳扶风,午时的日光有些刺眼,他微蹙着眉头,唇角含笑,美的唐煦遥心惊。 唐煦遥抬腿迈过唐府的门槛,心里郁闷得很。 他向来欣赏美人,可今日所遇这美人口中怎么长着毒牙,说话真难听。 这美人是谁不好,非要是江翎瑜? “这唐煦遥,好生没礼貌。” 江翎瑜已经进了卧房,还对刚才的事嗤之以鼻:“还是皇裔,跟那强迫我做官的皇帝一个德行。” “主子,”江玉慌忙阻拦他,“您这话可不能说啊。” 第3章 “卧房里又没外人。” 江翎瑜坐在卧房里头摆着的椅子上:“怎么就不能说了?” “我是怕您到外头也不经意的说,”江玉从床上拿了个软枕,给江翎瑜垫在腰后,“现在大琰还算太平,但老爷那多年肃清逆党惹了太多的朝廷大员,主子这话让人听见,怕是要惹出麻烦。” 江翎瑜闻言,失声笑了:“我又不傻。” 他说时又将软枕往腰后搁了搁,他腰也不好,天冷些就会痛,坐久了也不舒服。 江翎瑜刚才虽是笑着答了唐煦遥的话,回府之后还是不自觉的生闷气,如此坐了一会,又招呼江玉过来:“我腹中有些隐痛,服侍我更衣吧。” “那主子先盖上被躺着歇息。” 江玉为他拆着头发:“服侍您换了衣裳我就去给您煎药。” 江翎瑜闻言“啧”了一声,像往常一样抗拒:“我不想喝。” “主子,这不成,”江玉劝他,“您这腹疾又反复了不是,不按时服药又要疼,再吐了血,还得扎针。” “我看出来了。” 江翎瑜瞪大了桃花眼:“我父亲府上的人跟我说话都是这样一口调。” “那倒不是,”江玉将衣裳叠起来,手上垫了干净的绸缎帕子,扶着只穿白寝衣的主子到床上去歇息,“仆役们都是担心您这身子骨,可不就得这样劝着,都是些真心话。” 适时,唐煦遥在府上逗狗,他养了条铁包金的大黑狗,叫起来声如洪钟,见他却温顺得很。 唐煦遥百无聊赖,仰躺在摇椅上歇息,他最喜欢秋天这样不冷不热的天气,只是待着待着,忽然嗅到一股很浓的药味。 “谁府上的药味啊。” 苦味呛得唐煦遥直皱眉:“熏的我脑袋发懵。” “主子,应该是江府,”唐礼猜着,“尚书大人身子不好,常年要服药将养着。” “药味也太苦了,这哪是能喝的东西。” 唐煦遥闻言怜悯起江翎瑜来,随口问:“你可知道他是哪里的病症?” 唐礼想了想:“说是腹疾,江大人每次犯疾都胃痛得厉害,要熬上几天才见好。” 唐煦遥有点心软:“那怪不得他那么瘦,腰还不如个药锅粗。” 心软归心软,非亲非故,唐煦遥没怎么把这事往心里去。 转天一早,江翎瑜换上官服坐轿子到紫禁城去面圣,这一宿他睡的不舒服,躺得腰酸背痛。 江翎瑜下了轿子,扶着腰慢慢往午门走的时候又碰见了唐煦遥,两个人近在咫尺,江翎瑜却懒得跟他说话,翻了个白眼,本想视而不见,不想让他截了胡。 “江翎瑜,”唐煦遥就是不信邪了,上前一步拦住江翎瑜,“昨日才见过,今日上朝你倒不跟我打招呼?” 江翎瑜扶着腰,无奈地笑笑:“你我同列,为何我要先给你打招呼?” 唐煦遥没搭他的茬,瞥见他扶着腰,皱眉问:“你这腰又不好了?” “又?” 江翎瑜睁大了眼睛:“什么叫又,我跟你很熟吗?” 唐煦遥让江翎瑜噎得没了话,冲他点了点头就要走。 “你站住。” 江翎瑜倒还不让他走了:“是家父与你有仇怨,还是我与你有仇怨,朝廷里的官员那么多,你偏偏针对我?” “谁与我也没有仇怨,不过是对你有些疑惑。” 唐煦遥明人不说暗话,有点不屑:“黄口小儿,年纪轻轻就当刑部尚书,可见背景雄厚,我不信你有能耐。” 江翎瑜闻言失笑:“好,好,我是黄口小儿。” 江翎瑜倒说呢,怎么跟这唐煦遥见第一面就觉得他无礼,原来是这么回事,明摆着看不起自己。 唐煦遥见他笑个不停,一下子怔了:“怎么了?” 江翎瑜从容地摆摆手:“没事,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就是以后别缠着我了行吗?真的很烦。” 唐煦遥见江翎瑜这么不以为意,突然就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有点莽撞了,衬的自己实在是小心眼,愣神之际,江翎瑜已经撇下自己往午门走了。 “哼,”唐煦遥看着江翎瑜的背影,失声轻笑,“这人有点意思。” 江翎瑜这人嘴狠心软,他虽说得难听,心里倒没有多烦唐煦遥。 江翎瑜又走了会,见一浓眉朱唇的英俊男子站在午门旁侧,不等江翎瑜说话,那人先一步开了口:“您是新上任的刑部尚书江大人吧?” 第3章 “是。” 江翎瑜点头:“本部院初来乍到,倒是不知你的名讳。” 那人再作揖:“东厂提督,廖无春。” “哦,”江翎瑜见状,从袖管里拿出一沓银票塞进廖无春手里,眉眼含笑,“今后还请廖提督多担待。” 廖无春接过银票喜笑颜开,忙不迭答应了江翎瑜:“是是,江大人放心,一定担待。” 两个人寒暄之际,唐煦遥慢慢溜达过来了,不声不响地站在江翎瑜身侧。 廖无春见这皇亲国戚,不敢怠慢,赶紧打了招呼:“唐将军。” 唐煦遥背着手点点头,盯着侧头往后看的江翎瑜。 江翎瑜向后瞥了眼,对上他的眼睛,唇间低语:“阴魂不散。” 唐煦遥不恼了,只问他:“江翎瑜,你嘴里到底有没有好话?” 江翎瑜抱着胳膊睨他:“没有。” “走吧,”唐煦遥等着他,“时辰不早了。” 江翎瑜没说什么,跟在唐煦遥身侧往奉天殿走。 头一回来紫禁城,人生地不熟但有人带路,挺好。 廖无春拿了江翎瑜的银票本就高兴,又见他跟镇国大将军好像稔熟,更高看他一眼,今后在紫禁城当差办事,廖无春先济着的官员又多了个江翎瑜。 这个时辰确实不算早了,上朝的官员几乎到齐了,奉天殿内满满当当的。 文官两列武官两列,六部官员品级相同,倒是也按位次站,只是好巧不巧,江翎瑜居右站文官外侧,唐煦遥居左站武官内侧,文武官员本来是分开站的,他俩偏偏中间没人隔挡,凑成了一对站着。 两个人捧着簪笏大眼瞪大眼,唐煦遥跟江翎瑜都觉得,要是对方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也没结刚才的梁子,没准碰见了还能喝一杯,以报文人雅兴。 可惜是同朝为官,唐煦遥也不是什么文人。 崇明帝从养心殿过来,坐在龙椅上往下看,朗声说:“江爱卿告老辞官,朕念江家有为,故而请江爱卿之子江翎瑜继任刑部尚书,他新官上任,要是办事不周,还请诸位爱卿多多提点。” 听到这,唐煦遥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自己错怪江翎瑜了,是皇帝非要他继任不可。 唐煦遥心下忽然愧疚,自己屡次对江翎瑜出言不逊,也不曾体恤他身子不好不能生气,唐煦遥越想越难受,心道自己这脾气该对他收敛些。 内阁首辅周竹深越看江翎瑜越不顺眼,江怀卸任前,几乎将内阁的势力连根拔起,周竹深花大心思重新设局,一直对江家怀恨在心。 不过他毕竟贵为首辅,出口成脏也不太好看,这等事就全权交给内阁次辅高帆了。 周竹深回头看了高帆一眼,高帆会意,出列朗声说:“皇上,微臣数次弹劾江怀不忠,在南北直隶巡案多年中饱私囊,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皇上用人三思啊。” 这高帆弹劾江怀不是一天两天了,唐煦遥自觉对江翎瑜有愧,高帆还一句话骂上两个人,唐煦遥心里窜起一股火来:“江怀不忠,江翎瑜不正,高帆你就又忠又正?本将军佩服你,服你不怕天打雷劈。” 江翎瑜闻言很以为奇,忍不住侧头去看唐煦遥。 高帆闻言一愣,他是没想到唐煦遥能替江翎瑜说话,支支吾吾:“唐将军,卑职.....卑职没有不忠不正。” 皇帝对内阁的事心中有数,整饬周竹深这帮人也是他留任江家的缘由,只是崇明帝自己位高权重,不能说这样的难听话,既然唐煦遥说了反倒正中他下怀,故而皇帝不语,就由着唐煦遥骂高帆。 “本将军看你是心里有鬼。” 唐煦遥不齿:“要是你们内阁觉得江翎瑜难以胜任,那就开诚布公地说他到底哪不行,哪里又碍着你们的眼了,别背地里挑他的家世,他比你们出身显赫,还一口一个上梁不正下梁歪,太傅都不干净,你们内阁怎么就这么干净了?” 江翎瑜听唐煦遥越说越生气,又瞥见斜侧方站着的内阁首辅不住地回头去看他,想提醒他别说了,内阁首辅先憋不住了:“一派胡言,你以为你是谁,敢如此狂妄!” “我以为我是谁?” 唐煦遥向来软硬不吃:“我是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你有本事就让皇上杀了我,我一天不死,你就一天没本事。” 周竹深急了:“你......” “好了,”崇明帝成心拉偏架,“周爱卿,你就算是内阁首辅,也不能拿强权压唐爱卿不是?诸位爱卿都鲜有人能像唐爱卿一般,为朕立下汗马功劳,周爱卿以后不得对唐爱卿无礼。还有,朕的朝廷向来讲公正,你管束不周,纵容高帆数次在朝廷上大放厥词,罚你跟高帆三个月薪俸,以示警戒。” 第4章 周竹深含恨却不能发作,只得忍气吞声:“是,微臣知罪。” 退朝后,江翎瑜先走了几步,站在大殿外等着唐煦遥。 “唐煦遥,”江翎瑜叫住他,“你竟然护着我?” 唐煦遥想了想,看着江翎瑜将刚才心里想的事都说了:“上朝之前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说你,因为我不知道是皇上.......” “你不用跟我道歉,”江翎瑜含笑打断他的话,“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 两个人边走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如此一来,江翎瑜与唐煦遥虽不算冰释前嫌,至少也能说上话了。 “我不知道皇上有这样的心思。” 唐煦遥如实说:“先前是我误会的你,对不住。” 江翎瑜觉得他敢说实话,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胜人万千了,不过先前他惹得自己那么不高兴,中午还腹痛了一阵,这事不能就那么算了。 想到这,江翎瑜横眉:“一句对不住就够了?昨日你气得我腹痛,你说句对不住就能不痛了?” “啊?” 唐煦遥闻言有些愧疚,原来昨日那药味是因自己而起,他下意识伸手摸摸江翎瑜的胃,问他:“现在还疼吗?” “你做什么,”江翎瑜愣了,随即甩开他的手,“你怎么随便摸我身子?” 唐煦遥知道自己有点失礼,挠了挠头:“对不住。” 江翎瑜洁癖很重,这身子也没让外人碰过,冷不防的让唐煦遥一触碰,倒惹得他满脸绯红。 他怯生生又嗔怪的看了唐煦遥一眼,就撇下他自己走了。 “他脸红什么?” 唐煦遥有些不明所以,看着江翎瑜往午门走,他大抵还是腰痛,时不时就要用手揉一揉。 看着看着,唐煦遥忽然有些心疼江翎瑜,他病骨支离时被逼迫着上任,还要费心思与内阁周旋。 这样劳累,江翎瑜的病何时才能痊愈? 江翎瑜坐轿子回了江府,这一路上都有些心烦意乱,算不上心烦,所思所想确实杂乱。 自唐煦遥如此触摸过江翎瑜,他自觉这颗心就一直在里头乱撞。 江玉知道主子退朝回来,刚上任刑部也没什么事,就早早地站在府门口迎接。 “主子,”江玉扶着他下来,看他有些失神,特别疑惑,“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 江翎瑜自是不能将此事也往外说,只说:“我有些累了,一会就更衣休息吧。” 此时还不到深秋,天气反复无常,上朝时还是大晴天,江翎瑜回来一会就变天了。 疾风卷檐,天色阴沉,乌云压境,一看就是要下大雨的样子,适时江翎瑜卧房的大门被吹开,往里头灌了会凉风。 江玉见状赶紧将门关严了,生怕主子受了寒,可千仔细万仔细,敌不过江翎瑜本就不爱穿厚衣裳,刚用过午膳就说头痛,胃里也不舒服。 江玉慌忙过来,手上隔着帕子探了探江翎瑜的额头,发觉有些烫手,急道:“主子,您这是受寒高热了,我这就服侍您换衣裳躺下。” 江翎瑜有些晕,上了床榻倒头就睡,药灌不进去不说,胃痛得半醒半睡,他清亮的眼眸都病得有些雾蒙蒙的了,看的江玉很着急,一度想去跟江怀说。 江翎瑜偶尔醒一阵,江玉与他商量的时候被一口回绝,江玉见他坚决,也只得作罢。 唐煦遥回来后,发觉江府这药味就没断过,心下隐隐觉得他是出了什么事,想去看看他又没有合适的身份。 唐煦遥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没去,要是明日上朝没看到江翎瑜,再到他府上问问。 次日一早,唐煦遥换好衣裳从卧房出来,昨日那股药味还是久久不散。 唐煦遥本就起来得有些晚,心道莫要无故不去上朝,崇明帝这人严苛得很,待他到了紫禁城,再走到奉天殿,左等右等都未看到江翎瑜。 崇明帝也奇怪,江翎瑜昨日上朝守时,今日就不来? “祝爱卿。” 崇明帝问刑部左侍郎祝寒山:“你可知道你们尚书为何没来上朝?” 祝寒山提前接了江玉的信,出列:“皇上,江大人是病了。他高热不退,腹痛得起不了身,故而没来上朝。” 此话一出,崇明帝懵了,他以为江翎瑜多病是江怀的推辞,谁知道江翎瑜真的是风吹不得的身子骨。 “好吧。” 崇明帝唇角抽了抽:“让江爱卿好生养病,病愈再谈政务。” 祝寒山点头:“是。” 唐煦遥是彻底待不住了,好不容易撑到退朝,径直就往江翎瑜府上去了,官服都没换。 “哦,唐将军。” 江玉听见敲门声前来应门,一看是唐煦遥在门外:“您有事找我家主子吗?” 唐煦遥抿了抿唇,直白说:“我是来看看你们主子,他病了?” 第4章 “啊,那.....” 江玉有些为难,想了想也只能答应:“好,但我家主子病得厉害,难免情绪不好,要是我家主子闹了脾气,将军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唐煦遥听说江翎瑜病得厉害,有些揪心,当即答应了江玉:“好。” 昨日雨大,地上还有些残留的水痕,仆役们正扫着些衰败枯黄的叶子,今日依旧乌云密布,唐煦遥走在江府里,不免觉得有些阴冷。 “将军。” 江玉站在江翎瑜卧房门前,嘱咐他:“这就是我家主子的卧房了,您轻些开门,他受不得寒凉。” 唐煦遥点点头,推门就进去了。 他走近一看,江翎瑜平卧在床榻上,烧得面唇通红,呼吸也有些吃力,一只手压在腹部,这样无声无息地躺着。 唐煦遥见他床头摆着把椅子就坐下了,轻声唤他:“江翎瑜?” 江翎瑜半醒半睡时觉得这声音耳熟,费力地睁开眼睛去看,见唐煦遥满目忧心地坐在自己床头,十分惊诧,哑着嗓子问他:“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病得这样厉害?” 唐煦遥瞧着江翎瑜的病容,见他连眼眸都烧得雾蒙蒙的了,想起前日自己在父亲府上那么说他,心里愧疚又难受,柔声问他:“胃痛了吗?” 江翎瑜喉间干涩喑哑,声息也微弱:“有些。” 唐煦遥欠了欠身,试探着问他:“要不要,我给你揉揉肚子?” 江翎瑜闭着眼睛回绝他:“不必。” “揉揉吧,”唐煦遥手热,径直探入他厚重的被褥中,掌心压着他冷硬的胃,不轻不重地按揉,“没准能好些。” 话刚说完,唐煦遥心里一紧,指尖按下去,仔细地摸了摸,发觉江翎瑜的胃抽成冷硬的一团,不住拧绞,当年在军中作战,黄沙野地,草药紧缺,身子不适除了忍着,就只是自己想办法,一来二去,唐煦遥也是懂些医的,但江翎瑜这病症,他实在闻所未闻,手劲轻得多了,也不敢用力地揉,怕伤了江翎瑜娇嫩的肠胃。 “你.......” 江翎瑜急得脸更红了,握着他的手往下撕扯:“拿开。” 唐煦遥不在意他将自己的手撕拽得发疼,手心稳稳地按在他腹间:“听话。” 江翎瑜无力挣扎,只得攥紧了唐煦遥的手腕,喘息着问他:“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何要听你的话?” “莫要多问了。” 唐煦遥抬起另一只手将他的眼睛盖住,温声哄他:“歇会吧,我给你暖暖胃,你也好睡得舒服些。” 江翎瑜将他的手腕松开,也不再挣扎了,索性如此合上眼就睡。 其实江翎瑜也没立刻就睡着,一合上眼就是唐煦遥的脸。 他做了多年的将军,身上却未沾染丝毫的沙场风尘,样貌是那样的俊美,瞳仁之中也很有些杀气。 真是好英武俊秀的大将军。 唐煦遥见江翎瑜安静下来,才慢慢将手拿开,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的睡颜。 真是个美人,唐煦遥看着他的眉眼丹唇,只觉得心里好生喜欢。 唐煦遥反应过来,江翎瑜是美人,但他是男儿身,自己也是带把儿的。 唐煦遥有些发怔,为什么自己会对男子有这样的感觉? 他这么想着,又看看已经睡熟了的江翎瑜,心里还是感觉怪怪的。 江玉见唐煦遥这么久都没出来,担心两个人吵起来,就将门撬开一道缝隙看了看。 他见唐煦遥的手探进主子盖着的被子里,好像一直为他揉着腹部,主子也平躺着,安安静静地熟睡,面容平和,没有生气。 不对,江玉回忆着,刚才自己去应门的时候主子还没睡着啊,唐煦遥把手探进去他不可能不知道。 冰释前嫌了? 江玉想不通,但是既然主子没有生气,自己也不该过多的担心。 想到这江玉就关上门走了,不再打扰卧房里的两个人。 卧房内,江翎瑜高热不退,睡着时容易梦魇,唐煦遥不知道他梦见什么了,手突然被他用力抓住。 第5章 江翎瑜手劲不小,掐得唐煦遥倒吸一口冷气,不想惊着他,唐煦遥一直没吭声,强忍着,好一阵之后江翎瑜才惊醒。 唐煦遥手疼,将脾气压了又压,才耐着性子问他:“梦魇了么?” 江翎瑜闻声侧过头来,眼角蓄着的眼泪倏地滚落下来,在他潮红的脸上留下两道泪痕。 唐煦遥见他难受得掉了眼泪,脾气一下就烟消云散了,抬起指尖为他拭掉:“你怎么了?” 江翎瑜既不挣扎也不搭茬,只问他:“为何要这样照顾我?” 唐煦遥想说自己心中有愧,但思来想去这话说不出口,只说:“我是有些担心你。” 除了说不出口的原因,唐煦遥还是觉得自己对他有些不明不白的感觉。 特别想对江翎瑜好一点。 “不必,”江翎瑜看穿了唐煦遥的心思,“你不必觉得有愧于我,我是太傅之子,如你所言,家世够显赫,更不需要你可怜我。” “我不是可怜你。” 唐煦遥见江翎瑜误会,只得说了实话:“我是有些愧疚,可还是担心更多些。” 江翎瑜自醒来就觉得腹中让唐煦遥的手暖得舒服,不再如钝刀绞割一样闷痛了。 “不用你担心我。” 江翎瑜嘴硬:“快走吧,别让我看见你,烦得很。” 唐煦遥剑眉一挑:“真的?” 江翎瑜缓缓将眼合上,漫不经心:“真的。” 唐煦遥点点头,想将手从被褥里抽出来之际,却觉得手腕还被江翎瑜冰凉的指头攥得很紧。 唐煦遥:“......” 手给你,人走? “那再暖一会吧。” 唐煦遥没好意思把话说破,手肘撑在床榻上,指腹顺势扶着额头,眼睛瞟着别处:“等你好些了我就走。” 江翎瑜嘴好硬啊。 唐煦遥耐着性子为他揉腹中有些冷硬的地方,心道,既然他还病着就让着他些。 江翎瑜一开始还能忍着,但唐煦遥握惯了兵器,下手没轻没重,指腹往下按,硬要去揉胃里抽动的地方,他渐渐痛得额角渗出层层薄汗,嗓音发颤:“轻些.....揉得好疼。” “太重了?” 唐煦遥听他嗓音都在发颤,忙将手上的力气放轻了一些:“抱歉,我拿惯了兵器,仔细不好力气,我这就轻些。” 江翎瑜没再说什么,合上眼时喉间还略有气喘。 唐煦遥凑近了才发觉江翎瑜是真疼得狠了,雪白的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碎发刺在湿红的眼尾,晶莹灼红的唇瓣半启,呼吸都费力,唐煦遥有些心疼,抬起手为他轻轻抹净。 不管唐煦遥再怎么照顾,江翎瑜都没再开口,也没有睁眼去看看他。 江翎瑜觉得自己喜欢唐煦遥,暂时只是,稍微有些喜欢。 他知道自己是断袖,所以心安理得对唐煦遥一见钟情。 江翎瑜是喜欢大将军的,那样高大俊秀的男子,穿得盔甲,也当得谦逊公子,眼里有杀气才好。 江翎瑜虽时常在府上养病,但自弱冠江怀就为他寻觅过一些出色的女子,她们容貌出众,家世也显赫。 但江翎瑜一推再推,只说不喜情爱之事不想成亲,江怀宠他,就由着他去了。 直到昨日唐煦遥触碰过江翎瑜的身子,他自觉,心里那样的悸动是不会骗人的。 要是唐煦遥也是断袖就好了。 唐煦遥见美人不声不响地躺着,疑心他是烧得太难受,浑身都没了力气,就抬起手去探探他的额头。 这一碰,江翎瑜倒是睁了眼,一对漂亮的眼珠没什么灵气,只剩疲惫。 “要不要让你的管家拿些蘸了凉水的绢子来,”唐煦遥温声说,“你的额头还是发烫。” 江翎瑜摇头:“不必。” 唐煦遥轻声嘀咕:“真是犟驴。” 江翎瑜缓缓侧过头瞪着他,目光如灼:“你说谁呢?” “我说.....” 唐煦遥刚想怼他,但见他还病的这样厉害,气焰当时就灭了一半,不情不愿:“我说我自己。” 江翎瑜不了解他,倒没觉得什么。 但唐煦遥自己疑惑得紧,自己这样可怕的暴脾气,竟然为他收敛了? 唐煦遥觉得这也太反常了些,不自觉得就想哄哄他。 还想看他笑一下? 唐煦遥问他:“你会不会笑?” 江翎瑜目不斜视:“不会。” “你撒谎,”唐煦遥一根筋,“昨天上朝的时候你还笑了呢。” 江翎瑜:“......” 如果气笑了也算笑的话。 江翎瑜垂下眼帘,细瘦雪白的手捂住唇,轻咳了几声,语气颇有些无奈,鼻音也重:“我胃痛一整宿了,实在没心思笑。” “你这么难受?” 唐煦遥揉得更认真了:“那再多揉揉吧,我晚些回去。” “不用,”江翎瑜有些脸红耳热的,推辞说,“你现在就回去吧。” 唐煦遥觉得他说的是真心话,因为他的指尖并没有再攥住自己的手腕。 “不走。” 唐煦遥理直气壮,说话时声音有些大:“我都说了再揉一会。” “你好凶,”江翎瑜将眼睛闭上,眉头轻蹙,“以后还是少跟我说些话吧,我害怕得慌。” 凶? 唐煦遥闻言不禁又疑惑起来,自己平常说话就这样啊,很凶吗? 他想了想,觉得是江翎瑜文人一个,平时说话轻声慢语的,但自己常年在沙场练兵,要是嗓音低些就没气势。 是这一年才平息战乱,唐煦遥彻底回了朝廷,听江翎瑜一说才意识到自己确实落了这样的毛病,说话总是不自觉的有些训斥的意味。 唐煦遥看着有些虚弱的江翎瑜,觉得确实应该改一改,至少和江翎瑜说话的时候不该那么凶悍。 “对不住。” 唐煦遥嗓音低沉:“以后我温和些,总不会吓到你了吧?” 江翎瑜睁眼,漂亮的桃花眸闪了闪:“?” 他有些疑惑:“唐煦遥,你是抽了哪门子的风?” “啧,”唐煦遥忍无可忍,“不是,你说话能别那么难听吗?” 第5章 江翎瑜不让他:“不能。” 唐煦遥闻言,强压了半晌脾气,挑着剑眉斜睨了一会江翎瑜,服了软:“行,你还病着,我不跟你计较。” 他确实有些生气,垂下眼帘,又搓了搓手,为江翎瑜抚着胃,一声也不吭。 江翎瑜微微侧头见唐煦遥唇角抿着,黑着脸坐在那,灼红的唇瓣轻启,哑着嗓子问他:“你生气了?” 唐煦遥没抬头:“没有。” 江翎瑜见他不说实话,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成心激他:“小心眼。” 唐煦遥当时就停了手,掌心轻轻压在江翎瑜腹间,抬眸直勾勾地看着他。 唐煦遥承认自己是有点小心眼,但不妨碍他烦别人说他小心眼。 而且除了父亲,朝廷里根本没有人敢这么说唐煦遥。 大将军终究是大将军,见惯了血肉和黄沙,尽管他收敛了脾气,神情里这浓重的威严还是让江翎瑜心里发毛。 江翎瑜有些支支吾吾:“你,你还是生气了?” 唐煦遥又把话重复了一遍,语气很阴沉:“没有。” 江翎瑜见状,知道唐煦遥是真生气了,病着的人总是心思敏感,江翎瑜被他凶得不禁有些委屈。 但江翎瑜被父母宠惯了,从不向人认错,干涩的唇瓣嗫嚅几下,终究没说出服软的话来,只是侧着头望着唐煦遥,眼神楚楚可怜。 唐煦遥还在生闷气,没再与江翎瑜说话,也没有再抬眸看他,一直揉到唐煦遥指尖探着他腹中比先前柔软得多,想着他大抵没那么难受了,就站起身来辞别:“我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不等江翎瑜说话,唐煦遥就转身离开了,走时还不忘轻轻关好了门,以免这间卧房进了凉风。 江翎瑜躺在床榻上,心中郁闷得紧。 怎么办,江翎瑜叹了口气,怎么就把他气走了。 唐煦遥从江府出来没直接回唐府,他气还没消,心中烦闷,径直骑马去了练兵场。 “元帅,”副将骆青山瞧见唐煦遥过来就迎上去,“您这是怎么了,为何愁眉苦脸的?” 唐煦遥不说:“别管,你拿些酒来,叫着陈苍过来喝几杯。” 陈苍是也算是唐煦遥的麾下副将,是从二品的指挥使同知,照理说是听兵部的号令。 但唐煦遥觉得他骁勇善战,就找崇明帝把人要了过来,指挥使司还是听命于兵部,但陈苍这人归属唐煦遥的统帅。 “好好。” 骆青山一听有酒喝,顿时喜笑颜开:“我这就把陈副帅喊来。” 唐煦遥是很能带兵打仗的,他军纪相当严明,光看骆青山这欣喜的样子,就知道平时在军队里有多难碰着酒。 陈苍过来也是寒暄了几句,拉着唐煦遥到营帐中,三个人推杯换盏到深夜。 第6章 唐煦遥喝得烂醉,但举杯浇愁愁更愁,气没消一点,江翎瑜的样貌还时时在他眼前浮现,丹唇粉面桃花眼,身形瘦弱,这样的病美人,是何等的绝色。 怎么,唐煦遥趴在案上寻思,你真喜欢江翎瑜? 没准真有—— 唐煦遥没来得及往下想,就伏在摆着酒坛子的案上睡着了。 陈苍跟骆青山转天还要练兵,没多喝,就坐在那看着唐煦遥一碗接着一碗,他脾气向来暴躁,俩人根本也不敢劝不敢问,入了夜,只得想办法把他送回唐府。 江翎瑜退了些热,躺在床榻上养病时更清醒了,一直寻思自己把唐煦遥气走了的那件事,连江玉送上来的羹汤也没好好吃。 他侧躺过来,觉着胃里的绞痛已经缓和多了,但腰还不舒服得紧,明日怎么也上不得朝。 江翎瑜不免有些烦闷,想着唐煦遥明日再来该怎么跟他说。 转天唐煦遥起晚了点,闻着自己身上还有些酒气,就换了件新的寝衣,刚让仆役伺候着换上官服出来,唐礼就来传信:“主子,刚才廖提督来过,皇上说折子太多,今日就不上朝了。” 唐煦遥正不爱上朝,闻讯点点头:“好。” 不上朝好,去探探美人的病,看看他这身子好些没有。 这时辰也不算早,都已经卯时下刻了,唐煦遥想着江翎瑜应该已经醒了。 唐煦遥像昨日一样叩了门,江玉来应门晚了些,说是在给主子煎晨服的药。 这回江玉先推了门引着唐煦遥进去,唐煦遥见他想把江翎瑜推醒了,忙上前阻拦:“不要推醒他,你出去就是了。” 江玉点头:“好。” 江翎瑜脸色不太好,但潮红已经退了些,唐煦遥想着他是退烧了,就搓了搓手探入被褥为他暖胃。 过了会,江翎瑜长长的眼帘颤了颤,眉头也微微蹙着,慢慢睁开眼睛,只是没什么精神,眼皮半阖着。 唐煦遥低声说:“你醒了?” 江翎瑜闻声有些惊喜,忙侧头去看他:“你今日不上朝吗?” “皇上说折子多,”唐煦遥如实说,“不上朝了。” 江翎瑜轻蹙着眉头看着唐煦遥,轻声问:“你还生气吗?” 唐煦遥想起昨日的事有些无奈,也只得说:“我没生气。” 江翎瑜抿了抿唇,想来想去还是向他服了软,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温声与他说:“以后我不说你了。” 唐煦遥不知道他为何这样,多有些疑惑,不过见他这双眼睛似是泪汪汪的,就也没多说,只问他:“胃痛好些了吗?” 江翎瑜点头:“好些了。” 唐煦遥正揉着,江玉就将药端来了,整间屋子氤氲着一股酸涩的苦味,呛得唐煦遥直皱眉头。 “你平时就喝这种药?” 唐煦遥唇间“啧”了声,皱眉看这精致的药碗:“不苦吗?” 江玉笑笑:“将军,苦也得喝啊。” 唐煦遥见江翎瑜坐起来,自己索性就坐他床边,看着他把那碗黑褐色的苦药一口口地咽下去。 江翎瑜每咽一口,胃里就绞痛一阵,翻搅得厉害,他几度要呕吐,都拼命忍回去,难受得皱紧了眉头,眼角噙着些晶莹的泪花。 “怎么了?” 唐煦遥见他眼睛都红了,忙抬起手覆住他的胃,缓缓揉搓:“想吐吗?” 江玉着了急:“将军,别让我家主子把药吐了,吐了还得补服,要受上几遭罪。” “哦,”唐煦遥应声,转而温声安抚江翎瑜,“那你再忍一忍。” 江翎瑜不舒服,求援似的看着唐煦遥,弱声开口:“我好痛.....” “你出去吧。” 唐煦遥扶着江翎瑜躺下,转头对江玉说道:“我照顾着你们主子就行了。” 江玉有些不放心,但唐煦遥既然说了,他也不好在这待着,就带上门出去了。 “又疼得厉害?” 唐煦遥拨过江翎瑜的身子叫他侧躺着,唐煦遥一手按着他的背,另一只手为他揉揉拧成一团的胃,往下顺顺药:“如此躺着成吗,不成再平躺过来。” 江翎瑜轻轻点头,喉间余喘未消:“......成。” “你怎么病成这样了?” 唐煦遥有些心疼他:“这腹疾痊愈不了么?” 江翎瑜半阖着眼,无奈地勾唇轻笑:“痊愈不了,这回还算轻的。” 唐煦遥闻言心里一惊,幸好昨日忍住了脾气,把江翎瑜的病气得更重了可怎么好。 想到这,他温声答话:“你这病如此严重,可要多在意些。” 江翎瑜这身上哪都不舒服,微微侧头看着唐煦遥:“腰好痛。” “腰也疼?” 唐煦遥将手覆在他腰窝上捂着:“是这疼吗?” 江翎瑜点头:“嗯。” “成,”唐煦遥说,“我给你揉揉腰。” 江翎瑜身形瘦高,腰上有肉的地方又细又软,美人皮肉薄嫩,竟瘦得裹不住椎骨,唐煦遥不敢使劲揉,只怕伤着他。 “你怎么这样瘦,”唐煦遥为他揉着腰窝,指尖抚过他嶙峋的椎骨,一边问,“因为常犯腹疾吃不下东西?” 江翎瑜点点头:“嗯。” “以后强吃些。” 唐煦遥劝他:“吃不吃都是胃疼,何不吃些。” 江翎瑜回绝:“我不想吃。” 唐煦遥见他的病才缓和些,犟驴脾气又上来了,剑眉一抬:“那我喂你。” 江翎瑜闻言,脸当时就蒙了一层浅浅的绯红,神情有些闪烁:“不,不必。” 江翎瑜口是心非惯了,躺在床上偷偷看他,觉得他专注的时候比平常还要好看。 适时江玉送上些羹汤,见唐煦遥还在照料主子,一会给他揉腰,一会又揉肚子,就把盛着羹汤的碗用棉布垫好了递给唐煦遥。 “起来。” 唐煦遥拿起擓了些羹汤的勺子递上去:“我喂你。” 江翎瑜虽然愿意他喂羹汤,但不愿意吃,就是腻着不坐起来,神情委屈:“不想吃,我胃痛。” 唐煦遥叹了口气,把碗搁在黄花梨矮柜上,伸手托住江翎瑜的身子将他扶起来:“吃点热的会舒服些,不吃更疼。” 唐煦遥哭笑不得,这小美人还得让自己温声细气地哄着。 江翎瑜看着盛着羹汤的勺送上前来,就是不张口,蹙着眉幽怨地看着唐煦遥。 “听话,”唐煦遥端着碗哄他,“吃完我再给你揉揉。” 江翎瑜想了想,微微探头,极小口地抿着勺子里的羹汤,也算给唐煦遥面子,吃下去大半碗。 江玉接过碗的时候都震惊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主子一次竟吃了那么多? 唐煦遥中午回去了一趟,去校场看看陈苍和骆青山将新兵练的怎么样,在练兵场用过午膳之后又回来,径直去了江府,看看江翎瑜的病缓和些了没有。 唐煦遥见江翎瑜脸色好得多,神情也不似刚才一样凄楚了,抬手摸摸他的额头,发觉果真不烫了:“退热了?” 江翎瑜点点头,眼神又与平常一样古灵精怪的,活泼得很。 “胃还疼吗?” 唐煦遥伸手摸了摸他的胃,温声说:“我看着你是好些了。” 江翎瑜先乖乖让唐煦遥摸了肚子,但下一刻攥住他的手张口就咬,几颗虎牙刺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唐煦遥看着手上的齿痕,眼里满是疑惑:“你咬我做什么?” 江翎瑜含笑看他:“谁让你随便摸我身子,哪只手摸我就咬哪只手。” 唐煦遥瞪大了眼睛:“?” 不是,谁刚才眼泪汪汪地闹着吃不下东西? 唐煦遥气笑了,反问他:“江翎瑜,你这是病好了?” 第6章 江翎瑜歪头,模样俏皮:“是啊。” 卧房里没别人,门让江玉关得严严实实。 江翎瑜觉得有些喜欢唐煦遥,尤其是经过这一两天,他处处看着都那么顺眼。 江翎瑜小猫儿似的打量着唐煦遥,眼珠偶尔转一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了?” 唐煦遥见江翎瑜久未答话,只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问他:“你是不是......” 江翎瑜离着唐煦遥不远,一探身就撞进他怀里,细瘦软白的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腰。 这腰身好健硕,江翎瑜嗅着他身上一股金桂的香味,娇嫩的小脸从他肩头上蹭了蹭。 江翎瑜自幼受宠,礼数是一点也不想学,在江怀的庇护下骄纵惯了,他没觉得抱着唐煦遥有什么不理所应当的。 想钻进他怀里撒娇,那就钻进他怀里撒娇。 唐煦遥被江翎瑜抱得有些发怔,待察觉到怀里的美人想抽身之际,唐煦遥突然胳膊一回,把他牢牢地锁在怀里。 捆得江翎瑜动弹不得。 唐煦遥嗓音低沉,问江翎瑜:“你抱我做什么?” “你.....” 江翎瑜挣扎不动,索性赖在他怀里,理直气壮:“因为我想抱你。” 第7章 唐煦遥一看,这江翎瑜让江怀跟江夫人惯的这样娇横,事已至此,不如再多个人惯着他。 唐煦遥怀抱着江翎瑜,只觉得他身子细瘦,这腰侧的皮肉,摸着倒是柔软得很。 “你怎么乱摸?” 江翎瑜觉着唐煦遥灼热的手心在自己腰际摩挲,抬眸盯着他,神情有些嗔怪:“管不住手?” “你早晨还说以后不说我了,”唐煦遥问他,“又反悔了?” 江翎瑜抿唇不语,雪白纤细的胳膊从寝衣袖管中露出来,环住唐煦遥的脖颈,感觉让他抱着好暖和。 唐煦遥挺喜欢江翎瑜的,不太清楚自己是不是断袖。 或者说断袖在大琰算不上大不韪,喜欢女子是男子的主流,唐煦遥要是承认,作为代价,也要听文武百官的风言风语。 唐煦遥确实不喜女子,二十七年,除了母亲,从未近任何女子的身,故而唐煦遥一直模棱两可,且想方设法逃避婚约。 承认断袖后在朝堂上的代价,唐煦遥不在意,只是经年没有遇到冲破他随心所欲态度的那个人。 江翎瑜貌美至极,性子娇纵,病得身形弱柳扶风,唐煦遥实在心动,爱意与日俱增,顺理成章动摇了。 唐煦遥抱了江翎瑜一会,低头看时见他合着眼,长发又厚又黑,额前的碎发也很细密。 这么细密的绒发却挡不住他额角渗出的薄汗,指尖一抹,汗珠冰凉,唐煦遥见状很是担心:“你为何出了这么多冷汗?” 江翎瑜合着眼,唇瓣轻轻嗫嚅:“我胃痛。” 唐煦遥皱眉:“怎么还疼着呢?那快些躺下,我再给你揉揉。” 江翎瑜不愿意,搂住唐煦遥的腰不撒手:“不要,抱着暖和。” “好吧,”唐煦遥由着他,“那就抱着。” 江翎瑜窝在他怀里想睡一会,但待着又觉得腹中实在不适,撩起眼皮,瞳仁水亮,看着他轻声开口:“我,我难受。” “躺下吧,”唐煦遥伸手托住江翎瑜瘦薄的腰,让他平躺好了,“我再给你揉揉。” 江翎瑜躺不踏实,唐煦遥给他揉了一会也不见好,总想蜷着身子,唐煦遥见他这么难受也发愁:“要不要让你的管家再煎些药来,你总这么疼着也不是法子。” 江翎瑜不接茬,一双桃花眼泪汪汪的,鼻尖和唇都晕着嫩红,望着唐煦遥,神情委屈:“我痛。” “那,那我抱着你?” 唐煦遥见不得江翎瑜委屈,见他红着眼圈特别想哄哄他,忙将人从床上抱起来,让他侧着身子依偎在自己怀里。 江翎瑜没有多沉,唐煦遥抱着全然不费力,还不忘将被子也抻上来盖在他身上,仔细地护住他脆弱的腰腹。 “暖和吗,”唐煦遥温声说,“你待稳些,我给你揉肚子。” 江翎瑜点头,乖乖环住唐煦遥的脖颈,让他灼热的手在自己腹间轻轻摩挲,揉得不轻不重,很舒服。 江玉担心主子,生怕出了什么事,还是将他犯腹疾的事告诉了江怀。 “霖儿。”江怀急匆匆地推门进来,见床上还坐着一个男子,那男子怀里还抱着自己的儿子,当时就愣了。 那床上坐着的人,不是平阳郡王的儿子唐煦遥吗? 江怀刚想问是怎么回事,但看江翎瑜的手牢牢地环住人家的脖子,那造成如此局面,江翎瑜的意愿要占一多半,你情我愿的事,那还有什么可问的。 这江翎瑜性子有多怪,只有家里人知道。 所以他为什么抱着唐煦遥啊? 江怀不知道自己该往前走还是不该往前走,站在门口发愣。 “太傅大人,”唐煦遥开口问好,手上还为在江翎瑜暖身子,“您进来就把门带上吧。” 江怀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看看病中的儿子,忙把门关上,三步两步走到江翎瑜床前:“霖儿,又胃痛了吗?” 江翎瑜还抱着唐煦遥的肩颈,睁开眼睛点点头:“嗯。” “唐将军,”江怀脸色不是很好看,像是强压着脾气似的,温声问,“你跟霖儿认识?” 唐煦遥答的面无表情:“刚认识。” 江怀惊诧万分:“刚认识?!” 唐煦遥蹙眉,斜睨江怀:“怎么了?” 江怀见江翎瑜也将唐煦遥抱得很紧,就不再往下说了:“没,没事。” 这个江翎瑜洁癖很重,特别不喜欢别人碰他身子,更不说谁还能为他暖一暖胃。 唐煦遥在沙场多年,向来没传过他有女眷的消息,是出了名的不近美色,坐怀不乱,江怀寻思,按理说他不该如此不矜重。 那就是江翎瑜主动抱了他? 因为整个江府,也就江怀跟江夫人能触碰一下江翎瑜,不然这个唐煦遥怎么刚认识江翎瑜,就又能抱他又能摸他? 江怀想得通是江翎瑜先亲近的唐煦遥,只是想不通他为什么亲近人家,只好照旧问他的病:“现在腹疾好些了吗?” 江怀脸色和口气不是特别好,像是在生气,又无法发作,江翎瑜自幼会看这些,早就有察觉,以为是为着别的事,没多想,加上因为江玉的事心中不悦,就摆出更难看的脸色,斜眸看了父亲一眼,觉得江玉这事做的实在多余,冷声开口:“父亲,以后江玉私自报信这个臭毛病我会好好管的,我也好些了,父亲请回吧。” “江玉不对,”江怀见儿子心情不好,不敢硬冲着,转而为江玉说了句话,“那他也是忧心你不是?” “那不成。” 江翎瑜越说越生气:“既然他是我府上的管家,为何做事之前不先问我,还想着先找父亲。事已至此,那就让他回父亲府上继续当差吧,现在就将我赐他的名字还给我,人父亲带走,我不要了。” “霖儿,”江怀急忙安抚他,“为父训他就是了,这事他做得确实不对。” 江玉在门外听着江翎瑜这样生气,心里有些发虚,也为刚才私自去找江怀的事后悔。 尽管江翎瑜已经自立门户,有了自己的府邸,他还是忍不住把江翎瑜当成小孩看,一有事还是想先跟江怀说,现在知道事情做得欠妥也已经晚了,终究是惹恼了主子。 “好了,”唐煦遥不掺乎,但唇间轻微动了动提醒江翎瑜,“你还身子不适,不要生气了。” 江翎瑜闻言,乖乖偎在唐煦遥怀里,怎么也不再搭理江怀了,只说:“这人是说什么我也不留了,父亲把他带走吧。” “父亲这就去训他,霖儿莫生气了,养腹疾不好动怒的,”江怀当时着急过来,也没细寻思江玉这事做得多不妥,现在想想也觉得过分,他走之前又向唐煦遥道谢,“多谢唐将军悉心照料犬子,要是你们聊得来,今后也可常见面,来我府上或者是平阳郡王的府上一同用膳也好。” 唐煦遥话少,更不喜讨好这一套,只点头:“好。” 江怀走后,江翎瑜还是不高兴,窝在唐煦遥怀里一声不吭地生闷气。 “别生气了,”唐煦遥摸着他腹中生冷,绷得又紧,稍用了些力为他揉揉,“你身子不好,得多在意些。” 江翎瑜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唐煦遥抱着江翎瑜哄了一会,想起江怀刚才说的话,就问他:“你的小字是霖儿?” “是啊,”江翎瑜如实说,“我表字是天霖。” “用天做表字啊?” 唐煦遥问:“江太傅不常这样叫你吧,天字是不是与天子犯冲,得避讳些?” 江翎瑜斜他:“天子能用天字,我就不能用?字又不是皇帝造的。” “你这小孩儿胆子大得很,”唐煦遥失笑,“这样的话不准往外说,那些文臣党林颇多,本来七七八八的破事就不少,不知道哪个听了去就想着法子弹劾你。” 真是有意思得紧,小美人脾气还不小。 “那.....” 江翎瑜抬眸,有些好奇地盯着他:“你不会跟皇帝告我的状吧,我听说你是皇亲国戚来着。” “是皇亲国戚又怎么着,”唐煦遥不以为意,“我不在皇宫长大,跟着父亲在紫禁城外居住,和崇明帝一点也不亲。再说了什么告这个那个的,我都快而立之年了,哪有心思跟你玩些过家家的东西。” 江翎瑜离他那么近,忍不住再仔仔细细地看看他的容貌,盯着他深邃的眼睛,轻声问他:“那你的表字是什么?” 唐煦遥即答:“简宁。” “你父亲会叫你宁儿吗?”江翎瑜不禁觉得想笑,唐煦遥这样高大健硕,小字却叫宁儿。 一提宁儿,江翎瑜平白无故地心中一动,不知为何这样亲昵熟悉。 “不会啊,”唐煦遥闻言笑了笑,“武将之家鲜有叫这样温软细腻的小字,大多都是直接叫表字。” 唐煦遥觉得江翎瑜很可爱,神情活泼得很,像一匹小猫儿。他平时话虽说的难听些,唐煦遥觉得他应该就是这样的脾性。 “我困了。” 第8章 江翎瑜软声问:“抱我紧些好不好?” 唐煦遥怀抱着美人,望着他点头:“好。” 第7章 江翎瑜合上眼睡着,唐煦遥坐得端正,除了为他暖暖身子,手并未乱碰。 江翎瑜爱穿丝绸料子的衣裳,尤其是寝衣,凉软的丝绸覆着他细嫩的身子,唐煦遥抱着他的时候,生怕手劲大些就会弄疼了他。 江翎瑜睡下后,江玉来过几次,想跟主子道个歉。唐煦遥怀抱着熟睡的美人叹了口气,轻声跟江玉说:“你还是避避风头晚上再来问吧,以免又气着你家主子。” 江玉点头,除了唐煦遥所说的,也确实没了别的法子。 半个时辰之后,江翎瑜才慢慢睁开眼,神情有些迷离,还困得晕晕乎乎。 江翎瑜半阖着眼,含糊着问唐煦遥:“坐了这么久,你累不累?” “不累,”唐煦遥勾唇,“你才多沉。” “可是我好累。” 江翎瑜又合上眼,小声嘀咕:“为何这样睡不醒.....” “你这是病得太重了,”唐煦遥扶好了他,以免他仰着头磕着,“晚上早睡会就好。” “明日我去上朝。” 江翎瑜半睁着眼睛问他:“你能不能等会我?” “明日就去?” 唐煦遥有些诧异:“这么着急做什么,你不是刚才还胃痛得躺不下,何不养好了身子再去?” “不要,”江翎瑜回绝,“在这待得我都腻了。” “好吧。” 唐煦遥答应他:“明日一早我在府门口等你。” “那.....” 江翎瑜瞪大了眼睛,轻声问他:“过两天要不要去我父亲府上用膳?” “去你父亲府上做什么,”唐煦遥不想跟父辈打交道,“到我府上用膳就好了。” “你府上的花园大吗?” 江翎瑜有些贪玩:“我父亲府上的花园就很大,有好玩的。” “府邸也是皇帝赐我的,花园嘛......应该和你府上的差不多大。” 唐煦遥笑笑,神秘兮兮的:“但我府上养了狗,你喜不喜欢逗狗?” “喜欢,”江翎瑜来了兴致,缠着唐煦遥问东问西,“狗长得大不大?可听话吗?” “听话也倒是听话,它懂事,不会随便咬人。” 唐煦遥温声说:“但它体型实在庞大,我平常不敢放它在街上走,怕吓到往来的行人。” 江翎瑜眉眼含笑:“那过些天我要去看看。” 唐煦遥点头:“嗯。” 两个人又聊了些旁的,唐煦遥见江翎瑜不想躺着,就还是抱着他与他谈天,临近午时,唐煦遥懒得去练兵场了,想着再陪他一会就回府。 “你今日不去练兵场吗?” 江翎瑜没去过,好奇得很:“练兵场是什么样子的?” “练兵场就是很开阔的沙地,足以容纳很多的将士一同操练,”唐煦遥笑了笑,“怎么,想去看看吗?” 江翎瑜点头:“想。” “可是练兵场没什么草木挡风,冬日寒冷,夏日又酷热,”唐煦遥的指尖抚了抚江翎瑜的肩侧,“你身子不好,大抵受不住严寒酷热,就不要去了吧。” “我要去。” 江翎瑜歪头望着他:“现在还不是冬日,这些日子去不就好了吗?” “你确定?” 唐煦遥有些担心他:“那风沙大,你要去就得多穿些衣裳才行。” “我不要,”江翎瑜在他怀里耍性子,“多热。” “不成,你的病那么重,不能受寒。” 唐煦遥板起脸:“不多穿些就不许去。” 江翎瑜不高兴了,撞进他怀里偎着:“哼。” 不过江翎瑜真的很喜欢唐煦遥,耍性子也不是真的生气,没一会子就又缠着他问东问西。 说也奇怪,唐煦遥最烦别人多跟他说话,更不说是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但这回对着江翎瑜,脾气倒是好得很,耐着性子温声与他谈天,还时不时用掌心为他暖一暖胃。 两个人定下来,后天就去唐煦遥府上看看他豢养的大狗。 转天卯时上刻,唐煦遥等着江翎瑜出来,一场秋雨一场寒,连唐煦遥这样健硕的人都加了一层衣裳。 江翎瑜出来的时候还是穿单薄的官服,里头的寝衣是绸子的,风一吹更是冰凉,其实他也冷,不过就是嘴硬,又爱美,寒风吹过来,冻得他唇都泛白了。 唐煦遥叉着腰,“啧”了一声:“回去换衣裳,这样的天气,你穿些这个就出来?” “不要。” 江翎瑜抱着胳膊,模样娇横:“穿多了热。” “你快些回去换,”唐煦遥板着脸吓唬他,“你不去加衣裳,咱俩今儿谁也别走。” 江玉见状,拿了一件半厚的斗篷递给江翎瑜:“主子,您披上这个吧。” 江翎瑜还在生江玉的气,既不搭理他,也不去接他递上来的斗篷。 “好了好了。” 唐煦遥上前接过斗篷,冲着江玉摆摆手:“你快回去吧,我帮你家主子穿上就成。” 江玉千恩万谢,又看了眼主子,这就回去了。 “穿上吧,”唐煦遥将斗篷展开给江翎瑜系上,“免得你腹中受寒。” 江翎瑜难得听话,站在这一动不动的任唐煦遥为他系上斗篷。 唐煦遥见他不上轿子,柔声问他:“怎么不走啊,一会上朝都迟了。” 江翎瑜瞪着桃花大眼问他:“我听不听话?” 唐煦遥点头:“嗯。” 江翎瑜上前一步:“那你抱抱我。” 唐煦遥见状,勾了勾唇角,走上前环住他温软的身子,轻轻地抱着他。 刚出门的唐礼:“?” “走吧,”唐煦遥抬起手,抚他单薄的背,“上朝去了。” 江翎瑜拽住他腰侧的衣襟:“那回来你再抱抱我。” 唐煦遥答应了他:“好。” 唐煦遥目送江翎瑜上了轿子,只觉得这小美人实在是温软可爱,不似初见一样浑身都是刺,碰都碰不得。 奉天殿内,退了朝崇明帝将江翎瑜留下,照理说唐煦遥是皇亲国戚,可以干政。 但唐煦遥不爱听,就在大殿外等着江翎瑜。 “江爱卿,”崇明帝坐在金龙案后,“你的病好些了吗?” 江翎瑜点头:“回圣上的话,微臣好些了。” 崇明帝笑笑:“朕念你父亲肃清逆党有方,想必你也不差。” 江翎瑜:“......” 他也只好颔首道谢:“多谢圣上抬爱。” “今后要是再遇到内阁刁难,”崇明帝朗声说,“大可以向朕直接说明,朕希望你能将内阁党林连根拔起,这些人在京师及北直隶均有势力盘踞,朕也不好跟他们撕破脸。” 你不好撕破脸,就让我去跟他们撕? 江翎瑜懒得接他那茬,只点头:“好,微臣当不负圣上厚望。” “噢,还有一事,近些日子,朕发觉朝廷里的武将们都回来了。” 崇明帝问江翎瑜:“刑部尚书常常要外调到地方巡案,朕倒是有些人选,让他们随着你去,也好卫护你。江爱卿,你是要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唐煦遥,指挥使司指挥同知陈苍,还是锦衣卫指挥使叶如烛?” 江翎瑜抬眸望着崇明帝,直白说:“微臣想要五军都督府的唐将军。” “好,”崇明帝答应得干脆,“那朕就派唐煦遥带兵随你到各处巡案,待你回去后,朕会将他叫来详说此事的。” 江翎瑜稽首:“谢圣上恩典,微臣告退。” 唐煦遥左等右等,终于见江翎瑜回来:“怎么去了这么久?” “皇上多说了些事,”江翎瑜有些懊恼,“一会去你府上说吧。” “成,”唐煦遥见他从奉天殿出来就不高兴,温声问他,“你怎么这样沮丧,这是怎么了?” 江翎瑜斜他:“你不是不让我在外头乱说吗?” “你不高兴是因为这些事?” 唐煦遥会意:“那就回去说。” 两个人说是明日去唐府,结果今日就来了,刚走到半启的朱红大门处,那条很大的黑狗摇着尾巴冲唐煦遥跑过来,惊得江翎瑜直往后躲,神色惊悸地钻进唐煦遥怀里。 “没事,它不咬人。” 唐煦遥见江翎瑜都躲进自己怀里了,抬起手揉着他的背,温声安抚他:“不用害怕。” 黑狗溜达到江翎瑜跟前,伸鼻子嗅一嗅他周身的气味,见他跟唐煦遥贴得极近,也顺道摇起尾巴来讨好他。 江翎瑜有些惊魂未定,抬眸问唐煦遥:“它真的不咬人?” “不咬,”唐煦遥见江翎瑜还是有些心惊,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哄着,“真没事,不用怕它。” 江翎瑜盯着狗看了半晌,蹲下伸手摸了摸大狗的脑袋,见大狗果然温顺,这才放了心。 唐煦遥见江翎瑜贪玩时也是这样的可爱,心里更是疼惜他。 第9章 趁着江翎瑜蹲下逗狗,唐煦遥将管家叫来,吩咐了些关于午膳的事。 他让唐礼为江翎瑜做些暖胃的羹汤来,免得江翎瑜吃些别的胃不舒服。 唐煦遥说得小声,但走回去时恰逢江翎瑜回头看他:“我不饿,不想吃。” “不成,”唐煦遥在用膳这事上不惯着他,说话时颇有些严厉,“午膳要用,可不许任性。” 江翎瑜忽然变了脸色,神情显了些委屈:“你好凶啊。” “不凶了不凶了。” 唐煦遥俯身搂住江翎瑜虚软的腰身,将他扶起来哄着:“我听你说爱在花园玩,那就先到我府上的花园里去看看。” 江翎瑜累得慌,可又贪玩,腻在唐煦遥怀里撒娇:“你抱着我歇息一会,我累。” 第8章 “好,”唐煦遥将美人揉进怀里,抚着他细瘦单薄的身子,柔声说,“我抱着你。” 江翎瑜歇了一阵,精神好多了,跟着唐煦遥来了府上的花园,见这花园确实与自己那的差不多,不一样的是,唐煦遥这园子里种了些果树。 眼前有一棵苹果树,枝叶繁茂,上头挂了好些红润的苹果,有一些已经很熟了,在树枝子上摇摇欲坠。 江翎瑜走过去,扬着头仔细地看着,透过树冠这些重叠的叶片,里头有一个苹果长得很红很大。 “想摘一个?” 唐煦遥走到他身侧:“我帮你摘就是了。” “不,”江翎瑜扬头看他,“我想自己摘。” 唐煦遥看看苹果树的树冠,再看看江翎瑜,自己够苹果尚且费些力气,更不要说比自己矮上一头的江翎瑜。 怎么能够得着呢? “那.....” 唐煦遥不放心他踩什么梯子,于是试探着问:“我抱你?” 江翎瑜闻言回过身去,大大方方张开双臂等着抱。 唐煦遥俯身搂住他的腰,毫不费力地将他抱起来,江翎瑜抬手时扫到一片枝叶,熟透了的苹果接连掉下来,砸得唐煦遥险些没抱稳怀里的人。 “哎,小祖宗,你这是做什么?” 唐煦遥一手按紧了江翎瑜的腿弯,免得他从自己怀里滑下来。唐煦遥被砸怕了,都不敢抬头,失声笑了:“碰下来这么多苹果砸我,你是报仇来了?” 江翎瑜已经摘到了刚才看上的那个苹果,下来站稳了之后就冲着唐煦遥大笑,笑声悦耳极了。 “还笑。”唐煦遥说着,从地上捡起一个成熟的果子,掰开挖掉果核,顺手就扔给大黑狗吃。 江翎瑜饶有兴趣地看着那条狗,见它吃得很香,几口就将没核的苹果嚼碎了咽下去,指着黑狗问唐煦遥:“它还会吃苹果?” “你这话说的,”唐煦遥勾唇,“这狗是活物,还长了嘴,它不吃做什么?” 江翎瑜没顺着那个话茬说,含笑拿起苹果让唐煦遥看:“看这个,又红又大。” “你肠胃那么不好,这苹果皮硬,你能吃吗?” 唐煦遥想了想,将他手里的果子接过来:“我让唐礼把这个煮成苹果汤吧,刚好府里还买了些梨。” 江翎瑜看了他一会,温声开口:“谢谢你。” “不必,”唐煦遥将几个品相不错的大苹果递给唐礼,一边与江翎瑜说,“你一道谢,我就觉得别扭,疑心你是要弄死我。” “哼,”江翎瑜斜眼睨他,“不识好歹。” “哎?” 唐煦遥叉腰:“你再说我?” 江翎瑜不怕他了:“就说,不识好歹。” 唐煦遥已经深知江翎瑜的脾性,听他这样说倒是不恼,上前过去就将美人扛起来搭肩上往正堂走:“走吧,差不多该用膳了。” 江翎瑜:“?” “我,”江翎瑜攥住他后背上的衣料,耍起了性子,“我自己能走。” 唐煦遥头也不回:“我偏不让你自己走。” 江翎瑜问他:“那你也能抱我呀?” “我不,”唐煦遥轻哼一声,“谁让你又说我。” 江翎瑜:“......” 唐煦遥扛了江翎瑜一路,到正堂门口才将他放下来。 哪知江翎瑜还在唐煦遥肩上就想好了如何报复,抻过他的手张口就咬,尖锐的虎牙刺进他肌肤里,留下不深不浅的印子。 “哎,”唐煦遥忍着疼,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温声哄着他,“不咬了,刚摘了果子,手脏着呢。” 江翎瑜见他怎么也不生气,悻悻的放开了这骨节漂亮的大手,幽怨地看着他。 唐煦遥见他如此不悦,剑眉一挑:“你又怎么了?” “我不想吃东西。” 江翎瑜抱着他的胳膊,软声央求着:“不要用膳。” 唐煦遥闻言变了脸色:“腹疾犯了吗?” “没有,”江翎瑜蹙眉,“就是不想吃。” “不许任性,”唐煦遥拽住美人的手腕就将他往正堂里拽,“不好好用膳,夜里要难受了,我一早还上朝,你疼了不还是自己忍着?” 唐煦遥劲手大,江翎瑜拽不过,只得不情不愿的跟他进了正堂,洗净了手坐下。 今日一早,唐煦遥见江玉给江翎瑜递衣裳都是用帕子垫着手的,想着他许是不喜欢让别人触碰,就将碗从唐礼手里接过来。 刚把碗拿过来,唐煦遥霎时间怔住。 别人不能碰他,自己就能碰了? 江翎瑜坐在唐煦遥身侧,见他接过碗筷时直着眼,素手推了推他健硕的肩:“你在发什么愣?” “没事,”唐煦遥回过神,将盛好羹汤的碗递给他,“你肠胃不好,我就让唐礼做了些羹汤。” “我不要。” 江翎瑜眉头轻蹙,嫩红的唇也翘着,就是不伸手接碗筷:“不想吃。” “那我喂你,”唐煦遥盛好羹汤,端着碗就离他更近了些,“张嘴。” 江翎瑜不张口,直勾勾地看着他。 “小嘴再撅就能拴驴了。” 唐煦遥笑出声来,拿着擓好了羹汤的勺子送到他唇前,“听话,吃些。” 江翎瑜见他如此耐心,不好推却,虽不愿意吃,但还是张口抿了些。 唐煦遥一边喂他吃着羹汤,一边问:“今日皇帝找你是有什么事?” “让我续上我父亲没做完的。” 江翎瑜一提这个就愁眉不展:“说什么将内阁势力连根拔起,好烦。” “也是,”唐煦遥又擓了一勺送上去,“江太傅先前确实没将此事做完,据我所知,内阁的势力还剩下不少,越是地方的地头蛇就越难肃清。” “皇帝还指了几个武将,说到时要卫护我离京巡案,问我要哪个。” 江翎瑜跟朝廷里的人不太熟,翻着眼睛回忆:“说了你,陈苍,还有个锦衣卫的叶什么。” 唐煦遥挑眉:“叶如烛?” “对对,”江翎瑜点头,“就是叶如烛。” 唐煦遥将勺子搁在碗里:“那你要的谁?” 江翎瑜看唐煦遥将勺子撂下,以为自己不用再吃东西了,神情有些欣喜,心里盘算起一会子去哪玩,听他问话,抬了眼眸:“你啊。” 唐煦遥含笑点点头,又擓了一勺递上去。 “我不要,”江翎瑜秀眉轻蹙,“你快些吃,我还想玩一会。” “不成。” 唐煦遥还拿着勺:“这一碗又不多,再吃些。” “那,”江翎瑜愁眉苦脸,“那我走。” 唐煦遥不以为意:“你这点力气又拧不过我,再跑能跑到哪去?” 江翎瑜没了法子,只得吃了几勺,就闹着真的吃不下,怎么也不再张口了。 唐煦遥见这一碗几乎不剩了,也就饶过了他,自己也端着碗吃了些别的。 “那天弹劾我的人叫高帆?” 江翎瑜很好奇:“他也是内阁的吗?” “嗯,”唐煦遥将口中的米粒咽净,“先被罚俸禄的叫周竹深,是内阁首辅,高帆是内阁次辅,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玩意,膈应人得紧。” “那倒是。” 江翎瑜轻叹一声:“可真是苦了我的父亲,天天都和他们费劲周旋,怪不得我父亲时常不悦,回府以后就唉声叹气的。” 唐煦遥随口应和:“是啊,江太傅做官太认真,其实在朝廷里也用不着那么墨守陈规。” 他随口的一句话,倒是点醒了江翎瑜。 不用那么墨守成规,这句话有意思。 两个人用过午膳,唐礼将煮好了的苹果甜汤端上来,唐煦遥给江翎瑜盛了些递上去。 江翎瑜倒是很爱吃甜的,不用唐煦遥喂,自己接过碗拿起勺就小口吃着。 唐煦遥见状问他:“你爱吃甜的?” 江翎瑜“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唐煦遥想了想,问他:“要是买蜜饯回来,你服药时吃,能不能好受些?” 江翎瑜闻言抬眸看着他,轻轻搁下碗,伸手搂住他的腰让他抱着:“我不想服药。” 第10章 唐煦遥搁下碗抱着他,将一只手搭在他腰上暖着:“不要这样歪着身子坐,一会腰又疼了。” 江翎瑜抿着红嫩的唇瓣,起身坐在唐煦遥腿上,伸手环住他肩颈。 “昨日你父亲前来,”唐煦遥抱稳了美人,指腹在他肩侧摩挲,“看着你依偎在我身侧,眼神有些不对。” “怕什么。” 江翎瑜忽然有些脸红,支支吾吾:“反正....你我都是男儿身,就,就抱着又怎么样?” 唐煦遥见江翎瑜这小脸透着红,知道他是有些害羞了,没再说些别的让他难为情。 可江翎瑜不顾难为情,嫩白的脸颊一个劲往唐煦遥的耳侧蹭着,险些坐不稳。 “坐稳些,”唐煦遥忙抱紧了怀里的美人,轻捏着他柔软的胳臂,“你这细皮嫩肉的,不要让椅子硌着了。” 唐礼想来收拾碗筷,刚走到正堂门口,看两个人又亲热起来,赶紧低着头又回去了。 他心道,这当差的不要太不识时务。 江翎瑜让这暖炉似的唐煦遥抱得暖和,用过膳就犯困,他软声含糊:“我困了。” “困了?” 唐煦遥也不避讳:“那去我卧房里睡会,醒了再玩。” 第9章 江翎瑜困得身子歪斜,眼睛都睁不开了,腻在唐煦遥怀里“嗯”了一声。 唐煦遥见他困成这样,将美人横抱在怀里就往卧房走。 见主子抱着江翎瑜出去,唐礼这才进去拾掇碗筷,一举一动都避讳着,不敢多言。 唐煦遥将他抱进卧房放在床榻上,这卧房让唐礼拾掇得干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就在唐煦遥伸手去够被子的时候,江翎瑜却睁了眼,好奇地盯着唐煦遥看。 “怎么醒了?” 唐煦遥坐在床头,将被子拽过来盖在江翎瑜身上:“睡会吧,这才午时中刻,等你睡醒了就去玩会。” 江翎瑜嫌冷硬,不想枕玉枕,披着被子钻过来,伏在唐煦遥腿上。 “这样睡?” 唐煦遥将手探进被子里,覆在他的腰窝上:“腰会不会疼?” 江翎瑜撩起眼皮看他,猜着:“不会吧。” “你也不确定?” 唐煦遥还是想扶着他躺下:“一会你要是身子不适,就不能在花园里玩了。” “那就,”江翎瑜不愿意躺着,“那就抱着睡。” 抱着睡? 有这样的好事? 江翎瑜发觉唐煦遥自说抱着睡就愣神,索性手撑着床沿坐起来,直着身子钻进他怀里。 唐煦遥见状将手臂伸到他腿弯下一抬,把美人稳稳地搁在怀里搂好了,垂眸柔声问:“冷不冷,要不要把被子也盖上?” 唐煦遥年长,在外头常要自己照顾自己,如此事经得多了,照顾年纪小的江翎瑜就面面俱到,体贴入微,比江怀那个当爹的还心细。 美人年纪小,唐煦遥觉得他还是个孩子,活泼顽皮,实在是可爱。 “不要,”江翎瑜微微侧头倚上他的肩,“我还热呢。” “穿得这样少,你还说热,”唐煦遥小声说他,“小犟驴。” 江翎瑜闻言,轻蹙着眉头:“你再说我,我可生气了。” “别别,”唐煦遥忙揉着江翎瑜软软的肩侧哄他,“你身子不好,生气也是你难受不是?乖,我不说你了。” 江翎瑜轻哼一声,依偎在唐煦遥怀里就要睡,可合上眼左等右等,就是不困,脸还红热起来了。 唐煦遥怀抱着江翎瑜温软的身子,只觉得抱不够,这江翎瑜浑身都嫩,唐煦遥碰他时都小心翼翼的,还时常心痒,故意捏一捏他手臂上的皮肉。 适时唐煦遥低头看看江翎瑜睡熟了没有,瞥见他满脸绯红,登时心下一惊,忙腾出手来摸摸他的额头,以为他又高热了。 “我没事,”江翎瑜睁了眼,冰凉的手攥住唐煦遥的手腕,神情有些委屈,“我睡不着。” “怎么了?” 唐煦遥先扶着美人坐得高了些,随后揽紧了他的身子,温声问:“那我哄哄你,好不好?” 江翎瑜嫩红的唇微启,侧身抱住唐煦遥,嗓音软腻:“不想睡了。” “好好,”唐煦遥惯着他,“不想睡就不睡了。” 唐煦遥念着江翎瑜这些日子病着睡不好,接着哄了他一阵,说着不睡还是睡了,安静地偎在唐煦遥怀里。 唐煦遥的掌心轻柔地在美人肩侧拍打,像哄着不满月的婴孩入睡,卧房内寂静,暖香缱绻,只有两个人清浅的呼吸声。 江玉看主子久未回来有些担心,出门时正好撞见要去买些东西的唐礼。 “唐管家,”江玉走上前,“我是来问问,您今日可见过我家的主子么,他一直到这会子都没回来。” “哦,见着了,江大人跟我家主子在花园逛呢。” 唐礼有些疑惑:“怎么,江大人出来的时候都未与你打招呼?” 江玉知道主子下落也就放心了,但听他难以启齿自己惹主子不悦一事,只说:“哦,没有呢,许是当时在紫禁城才说好的。” “也是,”唐礼点头,“江大人在将军府上用过午膳了,我看江大人玩得挺开心,许是晚膳也和我家主子在一块用,你就不必多费心了。” 江玉作揖:“好,多谢唐管家。” 江玉又与唐礼寒暄两句就回去了,这回可真是长记性,不管是什么事江玉都不再往江怀那说了。 江翎瑜午觉睡得不长,半个时辰也就醒了,还是窝在唐煦遥怀里说困得睁不开眼。 说归说,睡可是不睡了。 唐煦遥抱稳了江翎瑜,官员的府邸家具用料规格很高,这床围子也是黄花梨打的,又硬又沉,唐煦遥怕磕着他,温声嘱咐:“那今夜就早些休息,你这病刚好,得多休养一阵,身子痊愈就不那么疲累了。” “嗯,”江翎瑜的额头贴着唐煦遥的脸颊,轻声含糊,“那现在去玩一会。” 唐煦遥闻言笑了两声,只觉得这小美人真是可爱,都这么困了,还是想着玩。 江翎瑜年少貌美,贪玩,多病,去朝廷时又有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清醒和手段,处处都让唐煦遥那么着迷,心里有种强烈的保护欲,还有占有欲。 他彻底爱上江翎瑜了。 江翎瑜又在唐煦遥怀里腻了会,才算是真清醒了。刚下床,江翎瑜就拽住唐煦遥的手,拉着他往花园走。 紫禁城里,内阁首辅周竹深都没回府用膳,皇帝先前交代他的事还没忙完,又被罚了俸禄,现在他是看谁谁不顺眼。 不给银子还办事,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呢? 周竹深现在是打算把事一拖再拖,谁爱干谁干。 “周大人。” 西厂提督商星桥带人巡宫寻到文华殿了,正好碰上周竹深:“您这是怎么了,看着可不大高兴。” “能高兴得了吗?” 周竹深嫌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商提督是真不知道本阁被罚了俸禄?” “不知道啊,”商星桥有些惊愕,“怎么了呢?” 周竹深将那天上朝的事一五一十地跟商星桥说了。 “哦,”商星桥忽然神秘兮兮的,“周大人,我倒是知道一个人,有可能制住江翎瑜。” 周竹深追问:“谁?” 商星桥特别会勾心思,到这才如实说:“唐煦遥,那天我看见他俩吵起来了,唐煦遥骂他是黄口小儿,还说什么,不信他有能耐这样的话。” “哦?” 周竹深生疑:“那唐煦遥为何替江翎瑜说话,害得本阁被罚了俸禄。” “您又不是不知道唐煦遥那人,”商星桥笑了,“这人对事不对人,都吵起来了,该结梁子那必然还是结下了,唐煦遥脾气那么大,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跟江翎瑜冰释前嫌。” 商星桥这些日子缺银子,说这些话多少有点讨好周竹深的意思,他又一肚子馊主意,就说:“您撺掇点事让他俩越来越别扭不就成了,这岂不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周竹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说得有些道理,本阁回去想想。” 商星桥暗示他:“要是江家被贬,您这.........” “放心,”周竹深早知道他要说什么,“少不了你的银子。” 商星桥眉开眼笑:“那您有事再叫我,西厂常在朝廷好办事着呢。” 两个人一来一回地寒暄,说到底也就是拿银子办事。 商星桥这么一说,周竹深倒觉得是个辙,心道给这事点时间,能办成了最好。 这会子江翎瑜已经拽着唐煦遥到了花园,站在池子边上看水里成群结队的锦鲤。 有的鱼个头很大,一看就是养了好多年,江翎瑜目不转睛地盯着鱼群看,特别专注。 “小心些,”唐煦遥搂着美人的腰,“离得太近了,掉下去可怎么好。” “这些大鱼是养了多久?” 江翎瑜侧头看着唐煦遥,神情很活泼:“怎么长得这么大啊。” 第11章 “养了几年了吧,”唐煦遥笑笑,“活物自然是要吃东西,吃得多可不就长得大。” 唐煦遥人直爽,有什么就说什么,答美人的话时不愿意拽些文绉绉的词。 江翎瑜“哦”了一声,还要蹲下看,唐煦遥不让,伸手将他抱起来:“这池子边上没有修栏杆,不要离这么近,你这身子骨经不住凉水激。” 江翎瑜索性不看鱼了,一门心思腻歪唐煦遥,唐煦遥也由着他,一会背着一会抱着的。 两个人一块玩了有半个多时辰,正捉迷藏呢,唐煦遥绕过假山,发现江翎瑜正蹲着看大黑狗啃苹果。 “怎么了?” 唐煦遥上前把他扶起来,语气有些着急:“胃里难受吗?” “没有,”江翎瑜含笑指着树下,“你看,狗在吃苹果。” “嗯。” 唐煦遥习惯性抬起手捂着江翎瑜的胃,一边跟他闲聊:“我养的这条狗是喜欢吃苹果,去年苹果还不往下掉的时候,它就自己推树干,把苹果晃下来吃。” 江翎瑜丹唇轻勾:“好聪明啊。” 午时下刻刚过,阳光还是很好,透过层叠的枝桠叶片投在江翎瑜脸上,照亮了他的眼眸和厚黑的发丝。 唐煦遥出神地看着江翎瑜的样貌,只觉得他刚才在丝缕的阳光下含着笑意,实在是好看。 美得让人心惊。 唐煦遥好想再抱抱他。 江翎瑜玩累了,伸出细白的手臂搂着唐煦遥的腰,软声腻歪他:“我累了,好困。” “那走吧,再去我那睡会,”唐煦遥俯身将他横抱在怀里,温声问他,“晚膳要不要在我府上用?” 江翎瑜环住唐煦遥的脖颈,点了点头:“要。” 第10章 江翎瑜到了唐煦遥这卧房里,才躺好,倒说不想睡了,就披着被子,伏在唐煦遥膝间看兵书。 唐煦遥征战了几年,身上受了好些入骨伤。这新伤旧伤一到阴雨天气就会隐隐作痛,江翎瑜病着的时候疼了一阵,这会子大抵是变天了,唐煦遥觉着心口上的伤又有些疼。 江翎瑜看够了书,抬眸时注意到唐煦遥的手按着心口,眉头轻轻蹙着。 “你怎么了?” 江翎瑜忙将书撂下坐起来,指尖轻轻抵在唐煦遥的手背上:“心口痛了吗?” “没有,”唐煦遥握着他的手,扶着他依偎在自己怀里,温声哄他,“不用担心我。” “你说。” 江翎瑜不信,摇晃着唐煦遥的胳膊:“快告诉我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没事。” 唐煦遥不想说,也不想让自己身上这些斑驳的刀痕吓着江翎瑜,有意岔开话茬:“我觉得屋里进了些凉风,许是又阴天了,夜里我打着伞送你回府。” “你快跟我说,”江翎瑜不听,在他怀里挣扎起来,“你不说我就生气了。” “没什么,就是先前在边关征战时留下的旧伤。” 唐煦遥怕他生气,只好依着他说了:“一到阴天下雨就疼一阵。” 江翎瑜闻言蹙了眉,跪坐在他身边:“让我看看。” “有什么可看的,”唐煦遥唇角含笑,“带兵征战的人哪有不受伤的。” 江翎瑜担心极了,抓着他的手说:“莫说了,你快让我看看。” 唐煦遥推辞了几遍,江翎瑜不应允,他也只好将官服解了一半,露出心口上那道又长又深的刀伤。 伤口早就愈合了,但此时见来依旧触目惊心。这一刀差点要了唐煦遥的命,刀刃曾入骨,再怎么愈合,样子也不会太好看。 江翎瑜看得愣了,指尖轻抚着这条刀疤,问话时喉间有些轻颤:“这刀口,还....还痛吗?” 唐煦遥刚想回话,却瞥见江翎瑜眼圈泛红,眼泪滚落下来,急忙安抚他:“怎么哭了?是不是吓着你了?” 江翎瑜摇摇头,指尖摸着他身上的刀伤,颤声问:“当时你是不是伤得很重?” 唐煦遥故作轻松地笑笑:“没有。” 江翎瑜不信他:“你说实话。” 唐煦遥收敛了笑意,只好如实说:“是,那回是九死一生。不过做将军,这也是常有的事。” 江翎瑜心疼他,因为他解衣扣时只露左肩,目光所及就三道伤疤。要是遍布全身,当真不知道他征战沙场这些年究竟受了多少伤。 江翎瑜越想越后怕,扑进唐煦遥怀里就咬着唇掉眼泪,他要面子,怎么也不肯哭出声来。 “不哭了好不好?” 唐煦遥猜着江翎瑜是有些心疼自己,揉着他厚实软腻的发丝,安抚他:“我没事了。” 江翎瑜不说话,抱着他掉了很久的眼泪,才渐渐平静下来,喉间还有很轻微的啜泣声。 “不哭了,”唐煦遥抚着美人虚薄的背,柔声哄他,“我真没事。” 江翎瑜鼻尖和唇峰都很红,眼睛也水汪汪的,轻声问唐煦遥:“那你以后还会去吗?” “应该不用了。” 唐煦遥想了想,颇有些无奈:“谁知道呢,将军不远征封疆就是不忠,要是边关还不安定,也是要去的。” 江翎瑜很难过,他有私心是真的,希望唐煦遥能永远只在他身侧,哪里也不要去。 可惜,臣命从始至终都捏在国君手里。 江翎瑜有些失神地坐正了,让唐煦遥将衣裳穿好,只是想着想着,还是忍不住眼圈湿红。 他好害怕唐煦遥永远留在沙场上。 “没事了。” 唐煦遥理好了腰带,又将美人抱进怀里哄着:“现在边疆安定,要是皇帝很有手段,我倒是也能闲下几年。” 江翎瑜闻言蹙眉:“那岂不是还要去?” “那怎么办,”唐煦遥半说笑,“大不了我卸甲归田,可你这等娇生惯养的玉人,受得住那样的风吹日晒吗?” “谁,谁要和你一起走,”江翎瑜嫩白的小脸一下子涨红了,垂眸支支吾吾,“去也是你自己去。” 唐煦遥一笑,露出些莹白整齐的贝齿:“那我接着给皇帝打仗就是了,到时候我就.....” “你别说了。” 江翎瑜忙抬手捂住唐煦遥的唇,着了急:“不许乱讲。” 唐煦遥轻笑,原来江翎瑜还是在乎自己的,连句不吉祥的话都不让说。 江翎瑜还是因为那没说完的半句话不高兴,腻在唐煦遥膝间装病,叠起胳膊抱着心腹,一句话也不说了。 “怎么了?” 唐煦遥见状立刻就不嬉皮笑脸了,拨开他细白的胳膊,给他轻轻揉一揉肚子:“为何又难受了,晌午的时候吃得不好吗?” 江翎瑜轻哼一声:“因为你气我。” “对不起,”唐煦遥急忙赔礼道歉,“下次不这样逗你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我不痛。” 江翎瑜从唐煦遥怀里挣扎起来,直着身子抱住他:“那你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害怕。” “好。” 唐煦遥知道江翎瑜没事就好了,也不生他的气:“以后不说了。” 两个人又待了挺长一会才去用晚膳,刚从正堂走回来,正商量着送江翎瑜回府要不要备个伞,那条大黑狗从花园跑回来,径直窜进唐煦遥的卧房里卧下,吐着粉红的舌头,一脸无辜地摇尾巴。 “坏了,”唐煦遥变了脸色,“唐礼,你快去拿伞,要变天了,再晚些江大人就走不了了。” 这狗机灵,天变得厉害就会往唐煦遥屋子里跑。但它贪玩,不肯早些回来,非得等雨点将淋不淋才进来。 唐煦遥话音刚落,一阵狂风乍起,将树上的枝叶卷得七零八落,卧房的门窗轰隆作响,外头也几道炸雷轰鸣,惊得江翎瑜闪身躲进唐煦遥怀里。 “不怕,”唐煦遥抱着受了惊吓的娇弱美人,“我在呢。” 雨还没下起来,风可是越来越大,实在有卷檐的态势,房门也几度要被吹开。 唐煦遥见天气已经这么恶劣,就不让江翎瑜受冻走这几步回府了,免得再病了,让他在自己这卧房里将就一宿。 唐礼想着江翎瑜多半是不会回府了,趁着最开始的时候风不太大,忙跑出去将此事告诉了江玉。 两府的管家互相报过信了,才算是各自放心。 卧房里渐渐浓黑下去,唐煦遥将烛火尽数点燃,折回去安抚坐在床头的江翎瑜。 “这天气不好,”江翎瑜轻蹙眉头,将素手按在唐煦遥心口上,“你是不是心口痛了?” 唐煦遥心里一热,刚才随口一说的事他竟也记得? “还好。” 唐煦遥手大,骨节也很漂亮,抬手就把江翎瑜细白修长的手指覆住,温声说:“不是很痛。” 江翎瑜心疼他,一改往日顽皮的样子,也为他轻轻地揉一揉心口。 这些年唐煦遥也疼得惯了,但江翎瑜这样在意此事,倒让唐煦遥有些局促。 “要是揉一揉,”江翎瑜抬眸望着唐煦遥,“你能不能好受些?” 第12章 唐煦遥不愿搅了江翎瑜的温柔,就点点头,骗了他:“嗯,有时候疼得紧了,我也是这样揉揉,会好一些。” 这些旧伤新伤疼起来是很磨人的,唐煦遥自从边关回来才觉得好了些,在沙场那些年才是疼得辗转反侧,彻夜睡不下。 江翎瑜听唐煦遥说这样能好些,揉得特别认真。但他没什么力气,揉不了多久,眼珠一转,倒是想了个法子。 江翎瑜让唐煦遥把唐礼叫来,烧上一壶热水倒进盆里,江翎瑜自己则让唐煦遥解开衣裳躺好了,用浸透了热水又拧干的绢子给他敷着心口。 这绢子换了一次又一次,江翎瑜一点也不嫌累,只想让唐煦遥心口上的旧伤能不那么痛。 唐煦遥不眨眼地看着美人,他拧绢子的时候是那样生涩,雪白纤细的手都让热水浸红了。 江翎瑜娇生惯养,从来不做什么家务,竟也愿意为了唐煦遥去碰这极烫手的水。 唐煦遥不让江翎瑜再浸绢子了,抬手就将他细瘦的手腕攥住:“躺下歇息会吧。” 唐煦遥平躺着,另一只手抚摸着美人软软的腰侧:“你不用这么费心,倒是该好好养一养你的病。” 江翎瑜看着心口上满是伤痕的唐煦遥,忽然觉得很难过,唇间嗫嚅几下,轻声说:“我不知道你受过伤,以后,我不气你了。” “只是旧伤而已,又不是心疾。” 唐煦遥将身上那块热绢子拿开,推着江翎瑜的腰身让他伏在自己身上,待他这样侧卧下来,顺手摩挲着他细软的腰:“不用太担心我,没事的。” 江翎瑜没说什么,只倒伏在唐煦遥怀里抱着他,还抬起手摸摸他的脖颈上跳动的血脉。 唐煦遥抚着怀里美人身上穿的丝绸寝衣,今天还冷,这衣料更是柔软冰凉,唐煦遥见状将被子拽高了,结结实实地覆在江翎瑜身上,将手探进他寝衣里为他暖暖胃,偶尔顺时针揉一揉。 “这样的寝衣夏天穿就好,”唐煦遥嘱咐他,“冬天不许穿了,这风一吹得多冷,你身子不能受寒。” “穿你身上这样的吗?” 江翎瑜伸手摸摸唐煦遥身上的衣料:“不想穿,总觉得磨着胳膊。” “你这皮肉也确实太嫩,”唐煦遥手上揉得轻了些,生怕手心的茧子磨着他白嫩的身子,“实在不想换,那这秋冬你就穿厚点,不透风就不冷了。” 江翎瑜拽着唐煦遥侧躺过来,小猫似的钻进他怀里。 唐煦遥见江翎瑜不愿意枕玉枕,耷拉着脑袋,就把手臂伸出去给他枕着,另一只手为他暖着腰窝。 “你好受些了吗?” 江翎瑜抬指尖按着唐煦遥的心口,满眼担忧:“夜里能睡下吗?” 唐煦遥先前从来没想过能用热绢子敷一敷,这会确实舒服多了,刚躺一会就有了睡意。 “能,”唐煦遥将美人推着离自己更近了,好稳稳地抱住他,“离我近些,也好给你暖身子。” 第11章 唐煦遥是伤着了胸骨,让热绢子暖了暖是好些了,但睡时还是不舒服,总醒一阵。 刚才唐煦遥醒时见江翎瑜在自己怀里睡着,再醒过来发现他半阖着眼,将手按在自己心口上。 外头风大,仅留的一盏烛火被飕得很飘摇,卧房内忽明忽暗,这么一衬,唐煦遥觉得怀里美人的眼眸更是清亮。 “怎么了?” 唐煦遥抚着美人的背,温声问他:“你还没睡着,是在我这躺得不习惯吗?” 江翎瑜轻轻摇头:“雷声好大,我睡不着。” “那你怎么没推醒了我,”唐煦遥抱紧江翎瑜,摸摸他的脑袋,“自己这样待着多没意思。” “你还是心口痛对不对?” 江翎瑜眉头蹙着:“你睡着的时候也捂着心口,这么难受为什么不告诉我?” “现在真没有多疼,”唐煦遥温声安抚着江翎瑜,“我倒是不清楚这事,也许是从前在边关习惯了,在边关时夜里很冷,这些旧伤疼得我睡不着是真的。” “再让唐礼烧些热水来好不好?” 江翎瑜很担心他:“拿热绢子再捂一捂。” “不用,”唐煦遥揉揉美人额角细密的黑发,柔声轻笑,“现在可比从前轻太多了,我知足了。” 江翎瑜听他说不愿意,只好躺回去,侧卧在他臂弯里。 唐煦遥瞧见他愁眉不展,问他:“你睡不着,要不要聊会天?” 江翎瑜抬眸看唐煦遥:“聊什么?” “聊什么都行。” 唐煦遥第一回和别人一起睡,摸着江翎瑜的身子有点脸红,但还是忍不住把他往自己怀里挪了又挪:“只是给你解解闷。” 两个人的脸都快贴上了。 江翎瑜:“......” “为何贴得那么近,”江翎瑜含笑捧起唐煦遥的脸,“你喜欢抱着我吗?” 唐煦遥脸颊泛红,大大方方承认:“嗯,喜欢。” 江翎瑜没想到唐煦遥答得这么直白,闻言脸上有些发烫,低头直往他怀里钻:“那,那我下次不来了。” “真不来了?” 唐煦遥见美人害羞,有意逗他:“我夜里心口疼,你都不挂心我?” 江翎瑜听他这么说又委屈起来,慢慢抬起头,将指尖按在他胸前抚摸。 “好了好了,”唐煦遥见他眉头蹙着,赶紧揉揉他单薄的背,哄他说,“逗你的,我没事。” 江翎瑜抬眸,丹唇轻启:“我以后,可以唤你简宁吗?” 唐煦遥点头:“嗯。” 江翎瑜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不问我?” “不问,”唐煦遥轻笑,“我想唤你小字就唤。” “不让你唤。” 江翎瑜攥起拳头轻锤唐煦遥的胸口:“哼。” 他笑闹的时候,还是很小心地绕过唐煦遥伤着的地方。 “我就唤。” 唐煦遥一回胳膊,将美人锁在怀里,连声说:“霖儿,我就唤,看你怎么办。” 江翎瑜听唐煦遥嗓音低沉温柔,禁不住满脸绯红,抿着唇往他怀里钻着,都不好意思看他。 卧房里很暖和,但雷雨不减,江翎瑜挺希望这雨能再下个一天,也省得去上朝了。 好再腻在唐煦遥怀里一天。 唐煦遥颈间喉结滚动两下,克制了半天,还是把手搁在江翎瑜腰上摩挲着,摸着那丝绸寝衣覆着的温软的肌肤。 好软啊,唐煦遥越看江翎瑜越觉得喜欢,怎么也亲热不够。 江翎瑜没躲开唐煦遥的手,更没说什么,也将手伸到他腰上乱摸。 唐煦遥觉得他实在可爱,跟他没话找话:“你今年二十二了?” 江翎瑜点头:“嗯。” 唐煦遥有些疑惑:“江太傅为官多年,你也不曾结识些权臣之后?你搬来已有几天,我看那文官的宅邸人来人往,好生热闹的,你这为何如此寂静?” “不曾,”江翎瑜面露嫌恶,“我不喜欢和他们来往,和他们父亲一样,都是道貌岸然的。” “唉。” 唐煦遥轻叹一声,颇有些无奈:“他们的父亲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让皇帝强推着上任,实在是受罪了。” “我根本没得选。” 江翎瑜微凉的指尖轻扫着唐煦遥耳际的绒发:“我曾问过父亲,要是我不上任,是不是江家就不会好过,我见父亲点头,那时候就全明白了。” “苦了你了。” 唐煦遥有些心疼,将怀里的美人抱稳了:“上朝第一天内阁就这样弹劾你,他们今后也不会放过你的。” “那你为何替我说话?” 江翎瑜抬眸:“明明那时候你我吵得还很凶。” “因为,是我对不起你,”唐煦遥听他提起这件事,心下还是难受,“我都快而立之年了,整日一根筋,也不问你为官的缘由就数次冒犯你,还气得你胃疼......都怪我。” 唐煦遥抬手轻捧着江翎瑜雪白的脸颊,温声认错:“霖儿,都是我的错,原谅我好不好?” 江翎瑜抬眸望着他满是深情的眉眼,脾气怎么也发不起来,只说:“我不生你的气了,不必再认错。” 唐煦遥心里实在过不去这个坎,搂紧了江翎瑜温软的身子,喉间气息冗长,叹了一声又一声。 江翎瑜挑眉:“为何叹气?” “要是日子能重来一遍多好,”唐煦遥嗓音依旧很低沉,“我早该多问问这些事,何故闹出这样的误会,说些难听话伤你一遭。” 江翎瑜轻笑:“要是日子能重来一遍,我倒愿意你别做什么将军,只做个游手好闲的公子,能一辈子平安健康。” 唐煦遥闻言一怔,江翎瑜的话像是一支穿云箭,猛地扎在他心上。 自己曾说那样难听的话伤害江翎瑜,江翎瑜怎么还能如此温和,只顾着心疼自己。 “对不起。” 唐煦遥怀抱着美人还是自责:“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弥补我先前说的那些坏话,我......” 第13章 “好了,”江翎瑜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这些事都过去了,我不再介怀了,我是不讲礼数,可也没你想的那么小气。” “我可没说过你小气。” 唐煦遥神情幽怨:“倒是你无缘无故说我小心眼。” 记仇了,如果江翎瑜不哄一哄,唐煦遥是不会好的。 “我哪知道你这么烦别人说你小心眼。” 江翎瑜失笑:“我以后不说了。” 这算哄吗? 唐煦遥觉得不算,幽怨的神情还蒙上了一层委屈,搂着江翎瑜不说话,直勾勾地看着他。 江翎瑜戏谑地望着眉头轻蹙的唐煦遥,渐渐忍不住了,“嗤”一声笑出来。 唐煦遥“啧”了一声,说话拉长音:“你笑什么?” “那我哄哄你,”江翎瑜笑够了,捧着他的脸颊,“我以后不这么说你了,笑一笑好不好?” 唐煦遥得便宜卖乖,他不笑,把脸埋在江翎瑜颈间,嗅着美人身上的甜香味。 好像是龙涎香的味道,和江翎瑜一样甜。 江翎瑜不恼唐煦遥将柔软的唇都贴在自己颈间,任他在自己身侧亲热着。 两个人聊着天,一聊就过了子时。江翎瑜身子不好,睡得晚就不舒服,这会腹中隐痛,他微微蜷着身子窝在唐煦遥怀里忍着。 “怎么了?” 唐煦遥本来都想睡了,顺手一摸感觉江翎瑜的腰背有些弯,他平时即使侧躺着,身子挺得都很直,就问他:“你为何弯着腰,哪不舒服了吗?” 江翎瑜双手叠着,紧紧环抱着腰腹,弱声开口:“我胃痛。” “怎么胃痛了?” 唐煦遥赶紧坐起来,拨过江翎瑜的身子让他平躺好了,手搓了又搓才探进他的寝衣内,为他揉揉冷硬的胃,唐煦遥有些着急:“身子不适你怎么不说呢,我要是睡着了你岂不是要忍一宿?” 江翎瑜睨他:“从前不认识你的时候,我不也是将这几宿忍过去吗?” 唐煦遥不悦,说话间有些训斥的意味:“那你现在认识我了还要忍?” 江翎瑜让唐煦遥训得没了话,抿了抿唇将头侧到一边,强压着喉间气喘。 他懒得理唐煦遥,这人脾气好大,好凶。 江翎瑜实在受不了唐煦遥这样大声说话,每次都惊得他心里乱撞,有些喘不过气。 “我又吓到你了吗?” 唐煦遥见江翎瑜侧着头一言不发,唇瓣有些泛白,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声音有点大,忙俯身把美人抱进怀里哄着:“霖儿,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以后不这样了。” 江翎瑜硬撑着抬起手,拽起唐煦遥灼热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上,让他摸摸这颗乱撞的心:“不要那么大声说话,我实在是受不住。” 唐煦遥摸着他心脏跳得那么快,惊得睁大了眼睛,失声问:“霖儿,你有心疾?” “心脏是有些不好,但也算不上心疾,”江翎瑜很虚弱,声息低迷,“我知道你做将军大声说话惯了,可我......算我求你好不好?” 唐煦遥真是吓着了,自此不再敢气着江翎瑜了,连忙服软:“好好,我以后小声些。” 唐煦遥忽然明白为什么江家人都这么惯着江翎瑜,原来他是真的动不得怒。 江翎瑜身子那么脆弱,江怀只是希望他能顺顺利利的活下去。 为什么总是这样冲动,唐煦遥有些懊恼,要是多问问缘由,许多事也不会发展至此。 要是有些耐心,唐煦遥最开始就不会说难听话伤江翎瑜,现在也不会凶江翎瑜让他心脏难受。 唐煦遥怀抱着捂心口蹙眉的美人,更是怨恨起崇明帝。 非要为难一个常年卧病的人,刑部尚书之位是非要江翎瑜上任不可? 可君命难违,唐煦遥没有理由去找崇明帝理论,他心系国土安危,于情于理都是唐煦遥私心重。 “霖儿,”唐煦遥拿开他的手,将自己的掌心覆上去替他捂着心口,“我今后会护好了你的。” 唐煦遥垂下眼帘,迎着江翎瑜温和又好奇的目光,柔声说:“既然君命不可违,你不得不就任做官,那我来照顾你这身子骨。” 第12章 江翎瑜身子不适,闻言也只轻笑一下,并未说些别的,他没心思。 “还是不行吗?” 唐煦遥把人抱稳了,指尖抵住他的后心揉着:“还不见好我就赶紧请大夫为你看看,千万别硬扛着,心上的毛病拖不得。” 江翎瑜轻轻摇头:“没事,歇一会就好。” 说归说,唐煦遥可不放心,怀抱着美人温言软语,一会为他揉揉后心,一会又揉肚子。 等到江翎瑜好了些,也到了后半夜,唐煦遥扶着疲惫的江翎瑜躺下,将他揽进自己臂弯里暖着。 “下回不必这么挂心我。” 江翎瑜气虚体弱,没了血色的指尖轻抚唐煦遥的脸侧:“你也怪累的。” “我不累,”唐煦遥攥住江翎瑜搭在自己脸侧的手,像握着一块冰凉的玉,他眉眼温和,“我怎么能任你疼得坐卧难安。” “为何那样照顾我?” 江翎瑜丹唇轻启:“要是觉得对我有愧那大可不必,这些事早就过去了,我不介怀。” 江翎瑜喜欢唐煦遥,愿意和他搂搂抱抱,也希望唐煦遥是喜欢他才有肌肤之亲,不想为着什么自责,这样的亲热比草都贱。 “不是,”唐煦遥将他垂到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唇间轻轻嗫嚅,“愧疚也只占分毫,我是.....” 江翎瑜抬眸之际,瞳仁深黑,温声追问他:“是什么?” 唐煦遥好想说是喜欢他,但又觉得现在告诉他太早了,显得自己心动得太轻易。 想到这,唐煦遥只说:“没什么,睡吧,谁知道明天上不上朝。” 江翎瑜不饶他:“我要听你把话说完。” 唐煦遥不敢逆着他的脾气了,只好将脸埋进美人颈间,鼻尖蹭着他脖颈上滚动的喉结,含糊道:“我是,我是喜欢你。” 江翎瑜勾唇,指尖轻绕着唐煦遥的长发:“说清楚些好不好?” 唐煦遥自觉脸颊红热,柔软的唇点在江翎瑜嫩白的颈间,将话又说了一遍:“我喜欢你。” “哼,”江翎瑜含笑捧起唐煦遥的脸看着,“喜欢我竟还在背后骂我,真是欠打。” “那你打我吧。” 唐煦遥拽着他细白修长的手过来:“想打哪都行,只要你别因为我先前冒犯你生气就好。” 江翎瑜使劲将手抽回来:“不打,我困了。” 唐煦遥不让他睡:“那你喜不喜欢我?” 江翎瑜探身环住唐煦遥的脖颈:“我不告诉你。” “不行,”唐煦遥含笑挠着江翎瑜的腰侧,“不说就不让睡。” “痒,”江翎瑜笑着在唐煦遥怀里挣扎,“快松手。” 唐煦遥将手伸进他寝衣里头捣弄:“你说了我就松手。” “喜欢喜欢,”江翎瑜笑的快要喘不过气,倒在唐煦遥怀里轻咳不断,“快些松开我。” “累着了么?” 唐煦遥忙为他揉揉后背:“要不要喝些温水压一压咳嗽?” “不用,”江翎瑜枕着唐煦遥的胳膊躺好了,“我好困。” 唐煦遥还是有些担心江翎瑜,看着他在自己怀里睡熟了才合上眼。 转天卯时,卧房里还有些黑,江翎瑜睁开眼睛见唐煦遥还安静地睡着。 外头风雨不减,还是雷声震响。江翎瑜担心这天气不好,唐煦遥要心口疼,只将指尖先按在他胸前,想着一会让唐礼烧些热水来。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唐煦遥迷迷糊糊的,抬手按住江翎瑜抵在自己心口上的指尖:“你身子有没有好些?” 江翎瑜眉头轻蹙:“你心口疼吗?” “不疼,”唐煦遥合着眼将美人抱紧了,胸膛紧紧贴着,温声哄他,“我听着外头还下雨,今儿多半是不上朝了,你昨夜睡得少,再歇息一会。” 唐煦遥这人浑身热的跟暖炉似的,刚醒的时候口鼻间气息也极热,江翎瑜这一宿都很暖和,也腻在他怀里不想起床。 又过了半个时辰,唐礼来传信,说是廖无春来过了,这天气不好就不上朝了。 唐煦遥闻言笑出了声,说廖无春好惨一个人,要冒着风雨去各府报信。 江玉学乖了,接了信只说主子在府上还没醒,替廖无春转达就是,丝毫没有透露江翎瑜留宿在唐煦遥府上的事。 唐煦遥念着江翎瑜夜里胃难受,就让唐礼熬了羹汤来,端着碗哄江翎瑜吃,过家家似的。 “你吃些,”唐煦遥将勺底坠着的羹汤在碗沿抹净,送到江翎瑜润红的唇前,“听话。” 江翎瑜侧身伏在唐煦遥腿上嬉笑:“不吃,就不吃。” 唐煦遥不急不恼,一边哄他,一边寻思这美人为何如此不爱吃东西。 “你要吃些热的暖胃。” 第14章 唐煦遥举着勺哄江翎瑜:“吃完了就给你拿些苹果甜汤来好不好?” 江翎瑜抬眸:“你说的?” 唐煦遥点点头:“嗯。” 江翎瑜乖乖吃了一口:“那你不要骗我。” “骗你做什么,”唐煦遥一勺接着一勺的喂些羹汤给他,温声道,“哄你还来不及呢。” 江翎瑜吃下去大半碗,唐煦遥怕他吃撑就不喂了,叫唐礼送碗时不忘嘱咐了甜汤的事。 “你为何不爱吃东西?” 唐煦遥温声问伏在自己膝间的美人:“唐礼做的羹汤不合你口味吗?” “不是,”江翎瑜侧着头枕在自己手臂上,“唐礼做的比江玉做的好吃多了,只是我不喜欢吃。” 唐煦遥轻抚着他厚软的长发:“你只爱吃甜的?” 江翎瑜“嗯”了一声,想拿昨天没读完的兵书接着读,但屋子里太黑了,他拿起来又放下。 “甜的可不能常吃,”唐煦遥摸着他温软的身子,心里宠溺得不行,手上一抬将他抱起来送进怀里搂着,“听话好不好?” 江翎瑜轻哼一声:“不要。” “不听话?” 唐煦遥知道他怕痒,锁着他的肩侧在他腰际揉弄:“不听话就要痒痒你。” “放手,”江翎瑜红着脸在唐煦遥怀里挣扎,笑声实在玲珑悦耳,“你再欺负我,我就生气了。” 唐煦遥含笑问他:“那你听不听话?” 江翎瑜不答话:“哼。” “不答就是答了,”唐煦遥见他笑久了有些咳嗽,掌心覆着他心口往下捋,“我就当你是听我话了。” 两个人逗闹了一会子,唐礼就将苹果甜汤送上来了,唐煦遥见这碗底烫手,还是自己端着喂他吃些。 江翎瑜咽净了口中的果肉,抬眸看他:“你怎么不吃?” 唐煦遥送上一勺甜汤:“我不大爱吃甜的。” 江翎瑜不吃,从他手里拿过这白玉勺,送到他唇前:“你吃。” 唐煦遥剑眉一抬,问他:“我要是用过这勺了,你还用不用?” 江翎瑜唇角轻翘,软声回话:“用啊。” “你不嫌我?” 唐煦遥依旧没去抿那勺甜汤:“我见你不许旁人触碰你这身子的。” 江翎瑜含笑哂他:“吃你的吧,话这么多。” 唐煦遥低头吃了他勺子里的甜汤,还是照旧喂他将碗里的吃完。 这雨一直到午时才停,天也放晴了,唐煦遥推门一看,院子里积水可不少。 “要不要在我这接着待一会?” 唐煦遥将门关严了,坐在美人身侧:“实在待腻歪了我就背着你回去,外头的水太多了,不到晚上怎么也散不净的。” 江翎瑜不想回去,极美的软唇轻轻翘起:“我怕黑。” “那在我府上再睡一宿,”唐煦遥指尖捋着他额前的碎发,为他别到耳后,“明日你早起些回去梳洗可好?” 江翎瑜点头:“好。” 外头全是积水,大黑狗也不想出去,还是安静地卧在唐煦遥卧房里,江翎瑜躺累了就下来走走,蹲下逗一逗这条很大的黑狗。 “你这狗还真乖,”江翎瑜蹲着,指尖轻点大狗的鼻子,回头望着唐煦遥,“竟然都不出去玩水。” “我这狗不喜欢水,陈苍府上的喜欢。” 唐煦遥也下了床,走过来蹲在江翎瑜身边,为他将如瀑的黑发梳起来,免得发尾落在地上染尘土,一边温声说:“就是不下雨的时候,陈苍府上那条黄狗都在鱼池子里扑腾。” 江翎瑜一手撑着下巴,丝绸制的寝衣袖管滑落下来,露出他玉雕一样的胳膊,他很好奇:“它吃鱼吗?” “不吃鱼,”唐煦遥含笑望着眼眸清亮的美人,“只是养鱼的池子太腥气,这狗身上时常有腥味,陈苍有些恼它,摸也摸不得。” 江翎瑜喜欢缠着唐煦遥问东问西,他说的事都很有意思,江翎瑜常年在府上养病,花园子都不常逛,实在不曾听说这么多趣事,逗了一会狗,又回到床上伏在他膝间,问何时去练兵场看看。 “去练兵场做什么,”唐煦遥抚着怀里美人的长发,“那里风沙多大,弄得你身上怪脏的。” “那你就嫌脏不去了么?” 江翎瑜抬眸,秀眉轻挑:“你不去我就不去。” “我怎么能不去?” 唐煦遥失笑:“我还要替朝廷练新兵。” “那我就要去,”江翎瑜枕着他的腿侧躺在床榻上,“你去我就去。” 唐煦遥想了想,柔声问他:“那你有没有骑过马?” 江翎瑜摇头:“没有骑过。” “去练兵场骑马方便些,”唐煦遥勾起指头,骨节轻扫江翎瑜软嫩白滑的脸颊,“过些日子来我府上,我教你骑马,好不好?” “你府上还养马了呀?” 江翎瑜来了兴致,坐起来依偎在唐煦遥肩侧,软声腻着他:“简宁,带我去看看。” 第13章 “外头都是水,”唐煦遥有些为难,但还是惯着他,“要出去我就背着你,你这身子骨不能沾凉水。” “那我不去了。” 江翎瑜嗓音温软:“我踩水冷,你踩不也是冷么。” “你还心疼起我来了,”唐煦遥怜爱地揉着江翎瑜的额发,“再回床上暖暖身子,一会我让唐礼为你煮些红糖水来。” 江翎瑜不言语,站起来展开双臂等着唐煦遥抱。 “走,”唐煦遥将美人横抱起来,“再躺一会。” 江翎瑜不想躺着,见唐煦遥背靠床围子半坐着,就披好被子伏在他肚子上看书。 唐煦遥也研究兵法,一手拿着常看的《奇门》,另一只手搭在美人单薄瘦削的背上抚着。 两个人不声不响半个多时辰,江翎瑜看得累了,叠起细玉藕似的双臂,侧了头枕着歇息。 “霖儿,怎么了?” 唐煦遥觉着他挪动了几下,搁下书去看他,温声问:“累了吗?” 江翎瑜合着眼:“头有些痛。” “是不是看书累着了?”唐煦遥将人抱起来扶稳了,腾出手来为他揉揉温热的太阳穴。 江翎瑜困倦得很,偎在唐煦遥怀里半醒半睡了好久,柔软的肚子在他手下轻轻起伏。 唐煦遥出神地望着美人好一会,觉得他睡熟时真的很可爱,实在舍不得挪开视线。 江翎瑜呼吸声很轻,睡久了,雪白的面颊浮了些红,颈间喉结偶尔滚动几下。 唐煦遥一手将怀里的美人抱稳,另一只手拿着兵书读,待他醒来的时候就放下书聊聊天。 这一宿江翎瑜都是如此,天冷,他又刚病愈,实在是气虚体弱,侧躺在唐煦遥暖热的怀里有睡不完的觉。 翌日卯时,江翎瑜将醒未醒,抬手一蹭,碰到了唐煦遥的脸颊。 江翎瑜合着眼轻咛一声:“简宁.....” “嗯,”唐煦遥醒得早,将手按在江翎瑜心口上,探探他心脏是不是安好,“身子好些了吗?” “好些了。” 江翎瑜眼尾泛红,挪了挪身子钻进唐煦遥怀里:“我还是困。” “你是病得太累了,”唐煦遥将被子往上拽了些,给江翎瑜暖暖身子,“今日回府要好好睡,可不能着凉了。” 江翎瑜闻声睁开眼睛:“那你什么时候再来我府上呀?” “什么时候都行。” 唐煦遥勾唇:“你想我?” “哼,”江翎瑜害羞,垂下眼帘枕好了唐煦遥的胳膊,丹唇半启,轻咬出几个字,“我才不想。” “不想我也来。” 唐煦遥惯着他:“因为我想你。” 他太真诚了,江翎瑜有点不好意思,搂着他的肩颈轻声嗫嚅:“我也想你。” “好好,”唐煦遥哄着怀里的美人,“早些回去换衣裳吧,今日可得上朝了。” 江翎瑜不情不愿的“嗯”了声,依旧不想起身。 唐煦遥见状,唇角含笑:“过些日子我去陪着你好不好?” 江翎瑜点头:“好。” 唐礼提前煮了羹汤,唐煦遥喂江翎瑜吃了些,又让他简单为江翎瑜梳梳头发,只等回去让江玉经办。 江翎瑜梳洗更衣之后出来,唐煦遥已经换了官袍站在唐府门前,等着和他一同前去上朝。 “你还等我呢?” 江翎瑜走到唐煦遥身侧,精神好得多了:“看这天,还是有些阴的。” “冷不冷?” 唐煦遥抬起手摸摸江翎瑜身上的衣料:“再披上那件斗篷吧,你这身子不能受凉。” 江翎瑜眉头轻蹙,想了想还是答应唐煦遥了:“好。” “你将斗篷拿来,”唐煦遥捋起他额前的碎发,“我为你穿。” 江翎瑜跟江玉缓和多了,只是从他手里接过斗篷时还是面无表情,一声也不吭。 唐煦遥不管这事,只仔仔细细为江翎瑜系上衣裳,扶着他上了轿子。 第15章 两个人的府邸离着紫禁城不远,去得早,故而路上清净极了,没一会子就到了。 今日是西厂提督商星桥守午门,远远看见唐煦遥在江翎瑜身侧走着,有说有笑的。 怪啊,商星桥心中一凛,前日才跟周竹深说他俩有仇,打脸了不是? 那商星桥也不打算重新给周竹深出主意,银子没有,非亲非故,谁管你? 就算是火坑,周竹深往里跳也是他活该。 周首辅不仁没关系,商提督也不义。 商星桥从未得过江翎瑜的好处,自恃能伺候皇帝,要比旁人高贵些,自然不搭理他,只和唐煦遥这皇亲国戚打了招呼:“唐将军,您早。” 江翎瑜正欲从袖管里拿些银票,唐煦遥斜眼瞥见,抬手一挡,与商星桥横眉立目:“刑部尚书江大人在这不打招呼,你眼瞎?” 商星桥一愣,霎时间无所适从,他是没算到唐煦遥会护着江翎瑜。 他没法子,只得补上一句:“江大人早。” 江翎瑜没说话,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心道这是哪来的妖魔邪祟,一天到晚也不知道照照镜子,不过是个宦官,以为自己是谁? 唐煦遥见状也随着江翎瑜走了,只留下商星桥一人在原地张皇四望。 商星桥眯眼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这江翎瑜好大的脾气。 江翎瑜冷声开口,满眼嫌恶:“这朝廷里真是宦官当政,了不起得很。” “这样许久了,”唐煦遥说,“崇明帝人懒,不喜琐碎事宜,将事情都推给东西厂提督来做,他自己倒也方便多看些折子。” 江翎瑜微微侧头看他:“这两个提督都如此吗?” “倒不是,”唐煦遥如实讲,“东厂提督廖无春好些,就是这人爱财,并不狗眼看人低。” “你这话说的。” 江翎瑜柔声哂他:“谁不爱财?” 唐煦遥应和:“说得也是,世上难找不爱财的人,这倒不算是缺点。” “与你闹别扭那日,”江翎瑜边走边说,“我给了廖无春一把银票。” “哦?” 唐煦遥颇有些惊喜,笑了声:“你倒是很懂交际,用钱财贿赂这些人再合适不过了。” 江翎瑜抬眸问他:“那我要给西厂提督些银票,你为何拦着我?” “这种人用不着给银票。” 唐煦遥提起商星桥倍感不齿:“西厂提督叫商星桥,这人是内阁党的,少理他。” 江翎瑜若有所思:“原来如此,怪不得跟周竹深一样,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德行。” 唐煦遥:“......” 小美人说话够难听,挺好。 上朝没什么新花样,还是文武百官轮流上报隶属自己辖区的事。 但是大多都是好事,江翎瑜捧簪笏听着,只觉得他们是报喜不报忧。 当官不比找乐子,哪能全是好事呢? 崇明帝也觉得此事反常,责骂群臣:“刚才诸位爱卿上报之事朕都听了,对一些事备感疑惑,朕见折子上诉饥民疾苦的不少,怎么到了你们那都这样安定了,国泰民安了?” 崇明帝吹胡子瞪眼,朝廷里一片寂静,刚才大肆夸耀自己理政有方的官员也不吱声了。 这也是崇明帝最为难的地方,他明知道这些官员之中大多都是些棒槌,以不正当手段为官。这伙人不会当政就算了,可盘踞势力相当在行,崇明帝没法将他们连根拔起,也就不能罢他们的官。 他这么想着,又把目光投到江翎瑜身上。 往后行还是不行,只得看江家了。 退朝后,崇明帝将唐煦遥单独留下。 “唐爱卿,”崇明帝坐累了,背着手在金龙案后头踱步,“朕有事想跟你说。” 唐煦遥拱手:“陛下请讲。” “前些日子,朕跟江爱卿说,刑部尚书须得外调巡案,朕会派遣一位将领跟随卫护。” 崇明帝站住了:“江爱卿指了你,你们可曾熟识?” 唐煦遥想了想,崇明帝这么问,说熟识也不行,不熟识也不行。 说熟识吧,武将文臣勾结,这是朝政大忌,轻得会挨顿骂,重得就削官革职了。 说不熟识吧,那不熟为什么江翎瑜要选唐煦遥? 崇明帝这人精明,唐煦遥也不喜周旋:“熟识也不熟识,陛下,臣跟江大人是不打不相识的。” 崇明帝来了兴趣:“哦?” 唐煦遥没多谈此事:“微臣与江大人先前有些误会,开解清了,也就比旁人稔熟得早一些。” “好吧,”崇明帝点头,“那唐爱卿就随着江爱卿前去巡案可好?” 唐煦遥颔首:“好。” “唐爱卿,”崇明帝说话有些警醒的意味,“文臣武将不可勾结,你的赤诚忠心,要日月可鉴。” 唐煦遥膈应崇明帝这话,唇角抽了抽:“陛下,微臣在沙场为大琰朝征战了四年,九死一生,身上这些常常作痛的刀痕就是微臣的忠心,不在乎微臣与何人亲近。” 崇明帝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重重点头,关怀起唐煦遥来:“那近些日子,你身上这些刀口还疼吗?” “回陛下的话,”唐煦遥拱手,“还好,不至于像从前似的睡不下,谢陛下关心。” 崇明帝朗声说:“这些年你辛苦了,朕也不该时常疑心你们,这些年来有那么多的契机,唐家跟江家依旧对朕忠心耿耿,刚才说些那样的话,倒是朕的不是了。” 唐煦遥回绝:“微臣不敢。” “无妨,”崇明帝笑笑,对唐煦遥跟江翎瑜的事心中有数,“与人亲近也要拿些分寸,待你们巡案回来,朕重重有赏。” 唐煦遥辞别:“谢陛下恩赐,微臣告退。” 江翎瑜等了唐煦遥好一会子,见他从奉天殿出来就迎上去:“怎么去了这么久?” “皇帝多说了些事,”唐煦遥抬起手,轻轻抚了抚江翎瑜单薄的背,“一会去你府上,有些话,让他讲得很有意思。” 第14章 “好,”江翎瑜侧头望着唐煦遥,“午膳想吃些什么?”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唐煦遥笑得温柔:“我不挑。” 江翎瑜顽皮一瞥:“那我让江玉做些难吃的。” 唐煦遥:“.....” 美人不沉,一身反骨。 江翎瑜本该坐镇刑部,京师外围也不安定,偏偏京师内里风调雨顺。 仰仗崇明帝的能耐,三法司都清闲,督察院省心,刑部也就没什么案子。 江翎瑜这人多精,能溜就溜,与其在刑部硬邦邦的椅子上坐得腰疼,不如跟唐煦遥卿卿我我。 回了府,唐煦遥跟在江翎瑜身侧走着,这天倒是越走越晴,一到午时可是万里无云,天上湛蓝得让人眼花。 “去料理些规格高的菜品,”江翎瑜与江玉吩咐,“唐将军在我这用膳。” 江玉点头:“是。” “要不要去逛逛?” 江翎瑜倚在唐煦遥身侧:“去花园吗?” 唐煦遥抬起手揽住美人瘦白温软的身子,点头:“好。” 江翎瑜这府邸是新搬的,但江怀时常派人打理,花园里有山有水有花,只是不巧江翎瑜搬来得晚,很多花都开败了。 入了秋,江府花园里只剩下些凌霄花和凤眼莲,江翎瑜不怎么喜欢,但唐煦遥背着手停在花丛前观看,津津有味。 种惯了果树,看点花花草草,唐煦遥觉得还挺心旷神怡。 “你可真是不挑。” 江翎瑜挽着唐煦遥的手臂,柔声哂他:“这样细碎的花朵也喜欢看。” “你不喜欢这些吗?” 唐煦遥不看花了,侧头盯着美人:“那你喜欢什么?” “喜欢.....” 江翎瑜想了想:“喜欢红牡丹和红荷花,成片成片得开,多好看。” “原来是这样,”唐煦遥笑笑,“那到了春天,我陪着你在府上种一些好不好?” “让仆役们种就好了啊。” 江翎瑜丹唇轻翘,不情不愿地晃着唐煦遥健硕的胳膊:“我不想摸土,好脏。” 唐煦遥差点忘了,江翎瑜洁癖。 “好,”唐煦遥抬起手,掌心抚着江翎瑜雪白的后脖颈,“红荷花少见,到时候我寻觅些种子给你。” 江翎瑜轻轻点头:“嗯。” 唐煦遥将美人揽在臂弯里,陪着他慢慢在花园里走着,江翎瑜忽然觉得这园子里死气沉沉的,抬眸望着唐煦遥:“你我府上离得近,不如.....让你那条黑狗到我这来玩?” “你喜欢狗吗?” 唐煦遥担心黑狗长得太大,到处窜吓到路人:“我那条黑狗多大,随便跑出来不免吓到路上的行人,要是你喜欢,我去找一条差不多的送到你府上养好不好?” “好,”江翎瑜含笑环住唐煦遥的腰,挤进他怀里撒娇,“我要一条和你府上一样的。” 唐煦遥摸摸江翎瑜束高的头发,惯着他:“嗯,择日去。” 第16章 江翎瑜笑起来有种“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意味,看的唐煦遥有些恍惚。 这样美的男子,实在是少见得很。 两个人稍微逛了一会,江玉就来了,说是午膳已经摆在正堂了。 今日江玉操持得丰盛,江府极少有这么高的规格,主要是因为江翎瑜腹疾缠身,吃的稍微硬了些就胃痛,不管是江怀府上的仆役还是江玉,只熬些鱼糜虾肉羹汤,小心翼翼地给他将养身子。 正堂的八仙桌旁侧只摆了两把椅子,江玉识时务,两把檀木椅子离得很近。 桌上的菜色不少,有红烧的浇汁酥炸鲤鱼,是江玉差人买的活鱼,一点都不腥气。还有洒了蒜汁的肉皮冻,马蹄鲜肉馅的小包子,清炒时蔬,砂锅焖的牛羊肉,最后是一碗给江翎瑜备下的鱼糜羹汤。 八仙桌侧面摆着些甜汤糕点,甜汤是红枣桂圆加红糖煮的,糕点是桃花酥,玫瑰银丝饼这些。 别的都好,就是这蒜汁肉皮冻多少有点冒昧了,唐煦遥没对那道菜动筷子,再张口得什么味了。 江翎瑜严重洁癖,唐煦遥深知他的脾性,满口蒜味,怕是明天都亲近不了他。 唐煦遥吃了些牛肉,见江翎瑜不紧不慢的拿着白玉勺在碗里搅,轻皱眉头:“霖儿,还是不想吃吗?” 江翎瑜翘唇:“不爱吃。” “那也得吃些,”唐煦遥咽净了口中饭食,拿起盛着羹汤的碗,用白玉勺擓起一勺递到美人唇前,“少吃些也好,养腹疾怎么能不吃东西。” 江翎瑜抬眸看看甜汤:“简宁,我想吃那个。” “不行,”唐煦遥哄他,“用过膳才能吃甜汤。” 江翎瑜轻哼一声,不情不愿地吃起唐煦遥递上来的羹汤,一勺接着一勺的,小脾气都要磨没了。 “皇帝今日和你说了什么?” 江翎瑜终于拿到了那碗红枣桂圆甜汤,一边小口抿着,一边问唐煦遥:“我还以为你被扣在那回不来了呢。” “差点。” 唐煦遥咽净了口中的银丝饼:“前些日子皇帝找你,你不是指明了要我与你一同查案吗?” 江翎瑜眉头轻蹙:“是啊,皇帝从这大做文章?” “差不多吧,”唐煦遥如实说,“他问我是不是与你熟识。” 江翎瑜心中一凛,当初皇帝问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多想,这会子听唐煦遥一提,忽然觉得自己给他惹了麻烦,这是一步进退两难的棋,他急忙追问:“那,那你说什么?” “我说熟识,先前不认识时有些误会,开解之后就稔熟了。” 唐煦遥接着说:“他还警告我,不要与你太过于亲密,武将与文臣勾结是大忌。” 江翎瑜眉头蹙紧了,唐煦遥心口上有那么长一道疤,还要被皇帝怀疑不忠,他有些气愤:“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此忘恩负义。” “嘘。” 唐煦遥不许江翎瑜乱说,压低了声音:“这样的话在府上也不能说,容易出事。” 江翎瑜不高兴,沉下脸甩他一句:“我知道了。” “他倒是也知道这话不合适,”唐煦遥抬手,指尖轻抚江翎瑜嫩白的脸颊,“我说,我身上的刀伤就是我的忠心,他就服了软,说什么,这些话不应当。” 江翎瑜横眉:“他知道就好,这人总要说人话吧。” 唐煦遥慌忙捂住江翎瑜的唇:“.....” “没事,”江翎瑜攥着唐煦遥的指尖往下扯,“我自己的府邸,怕什么?” “在这当然没事。” 唐煦遥板起脸:“你以后说惯了怎么好,再当着外人就这样说。” 江翎瑜没说什么,算是听了他的话,垂下眼帘,小口吃着甜汤。 “皇帝最后说,待你我巡案回来,功成有赏。” 唐煦遥想着崇明帝赐赏的习惯,唇角含笑:“崇明帝这人赐赏不同于史书上的那些皇帝,只赐封地和钱粮,崇明帝喜指婚,大概.....” 江翎瑜抬眸,神情怯生生的,羞红了脸:“谁要和你成婚,我才不要。” “你不喜欢啊,”唐煦遥欲擒故纵,笑得温柔,“那到时候我去跟崇明帝说,婚事退了就好。” 江翎瑜见他说如此,神情又有些慌张,失声说了真心话:“不要。” “那.....” 唐煦遥凑近了满脸绯红的江翎瑜,柔声问他:“你不愿意和我成婚,又不许我退掉赐婚,我和谁成婚?” 江翎瑜羞得手足无措,起身侧坐在唐煦遥腿上,抬手环住他的颈子,把小脸埋在他颈间一言不发。 唐煦遥怀抱着美人柔软的身子,手搭在他腰窝上暖着。 “你从沙场回来,”江翎瑜脸上还是红热,抬起头问唐煦遥,“崇明帝也给你指婚了吗?” “指了。” 唐煦遥如实答:“我没要,人连见都没见。” 江翎瑜不禁疑惑:“你,你不喜女子?” “我要是喜欢女子,来招惹你做什么?” 唐煦遥轻轻勾唇:“是不是?” 江翎瑜还是害羞,粉面含春,看的唐煦遥不免有些情迷意乱。 美人时常脸红,样子实在可爱。 江翎瑜贪甜食,桂圆甜汤吃得多了些,窝在唐煦遥怀里,觉得腹中闷胀,怎么待着都不舒服。 美人抬眸,轻声开口:“简宁,我不舒服。” “哪不舒服了?” 唐煦遥闻言抱着他坐直了,摸摸他的胃,柔声问:“胃疼了吗?” “没有,”江翎瑜眉头轻蹙,“胀得慌。” 唐煦遥安抚着怀里的美人:“你大概是甜汤吃多了,我抱你回卧房歇息好不好?” 江翎瑜点头:“嗯。” 唐煦遥将美人横抱起来就出了正堂,倒不需要人来指路,崇明帝赏赐的府邸,布局都是一样的,唐府里的主卧房在哪,江府的就在哪,不过两家对门,依照唐府布局,往反方向走就对了。 “要不要换了衣裳?” 唐煦遥将美人稳稳搁在床榻上,隔着官袍,手心抚着他有些鼓胀的上腹:“你睡一觉。” 江翎瑜平躺着,眼尾发红,软声开口:“简宁,我胃胀得难受,给我揉揉好不好?” “好,”唐煦遥掀起江翎瑜身上穿着的官服衣摆,手探进去,指腹滑过他软嫩的肌肤,给他顺时针轻轻揉着肚子,动作很慢,“你刚用过膳,我揉得轻些。” 江翎瑜平躺着侧头去看唐煦遥,见他眉目英武,心中喜欢得不行。 美人轻声开口:“简宁。” 唐煦遥剑眉一抬:“嗯?” 江翎瑜想了想,柔声问他:“简宁,你今晚可不可以.....留在我这?” 第15章 “好。” 唐煦遥点点头,侧身坐在床尾:“你腹中不适,躺着歇息一会吧。” “不困,”江翎瑜桃花眼忽闪两下,“不想睡。” “那我陪你聊聊天。” 唐煦遥为他轻轻推揉着软糯的肚子,一边说:“我看你困得半阖着眼,还硬撑着说不困。” 江翎瑜软哼一声,侧过头去不看唐煦遥。 “怎么还生气了?” 唐煦遥含笑哄他:“霖儿,睡会吧。” “我不,”江翎瑜丹唇轻启,平躺着看唐煦遥,“你说要陪着我说说话。” 唐煦遥柔声问他:“想聊些什么?” “要是去巡案,”江翎瑜眼帘轻抬,“我们住在哪?” “应该是各地知府给备下的住所。” 唐煦遥想了想:“那些地方再好也不会好过你这,我只担心你去了不习惯。” 唐煦遥常年在外,班师回朝,也偶尔在外头留宿,住过各知府供给的府邸。 床榻硬,椅子也硬,四壁不漏风就算是好的,一万个住不惯。 “这么不好吗?” 江翎瑜皱眉:“冬天冷不冷?” “还行吧,”唐煦遥目光温柔,指尖滑过江翎瑜肚子上白滑的肌肤,“那里也是有暖阁的,只是不如自家府上烧的热。” 江翎瑜轻轻点头:“哦。” 江翎瑜从未出过京师,江怀也不放心他孤身到外头去,这一犯疾就是几天起不来床,无人照料也不行。 江翎瑜先前也不想出去,但皇帝批了唐煦遥陪着他,就又想了。和唐煦遥在外头多好,江翎瑜斜眸偷偷看他,要整日与他腻着,相拥入睡,举目无亲之处,才是最自由自在的。 唐煦遥想着巡案之后的事,不禁有些脸热,还是没羞没臊地说了句:“霖儿,此时已是早秋,京师的天气最为适宜,到了外头就冷了,我.....我抱着你睡好不好?” 江翎瑜垂了眼帘,丹唇轻抿,喉间软哼一声:“好。” 江翎瑜知道他是没羞没臊,同为北直隶,同属一片天,又去不了多么远,为什么出了京师就冷了? 江翎瑜腹中不适,很想让唐煦遥抱一抱,望着他眉头轻蹙,软声说:“我痛。” “胃痛吗?” 第17章 唐煦遥有些担心,俯身将美人抱起来送进怀里:“先揉揉,一会让江玉为你煎药好不好?” 江翎瑜摇头:“我不要喝。” “那你时常胃痛,”唐煦遥柔声劝他,“不喝药怎么养得好?” 江翎瑜侧头偎在他怀里:“好不了。” 唐煦遥有些惊诧:“为什么?” “十五年前大疫,”江翎瑜如实说,“我也在病患之列,父亲说那场病伤了我的身子,腹疾再也痊愈不了了。” 唐煦遥想了想,北直隶十五年前确实有一场大疫,大夫和百姓成片暴毙,遍地尸骨,景象实在凄惨。 那时平阳郡王带着唐煦遥在南直隶学武,逃过一劫。 “那我今后好生的呵护你就是了。” 唐煦遥低头,脸颊轻蹭他温热的面颊:“身子不适就要与我说,揉揉还好受些。” 江翎瑜心中一热,轻轻点头:“好。” “闭上眼睛歇息吧,”唐煦遥柔声道,“我为你暖着心腹,也好睡一会。” 江翎瑜乖乖合上眼睛,倚靠在他怀里就睡了。 这个点刚好用午膳,唐煦遥和江翎瑜两个人早吃完歇着了,江怀可吃不下去,为他儿子的事发愁,难得不是愁他的身子骨,是愁他的婚事。 “夫人,”江怀一屁股坐在正绣花的江夫人身侧,很无可奈何,“霖儿,霖儿他好像是个断袖。” 江夫人有些惊愕,抬眸看了看江怀,头又低下去,认了命:“没法子,宝贝儿子长大了,随他去吧。” “夫人,你这是什么话?” 江怀瞪圆了眼睛:“这岂不是让江家绝后么?” “那怎么办?” 江夫人停了手,横眉望着夫君:“霖儿他身子不好,你还要和他吵一场,再气得他呕血不成?江怀,我就这一个儿子,气病了他,小心我掐死你。” 江怀被夫人噎得无言以对,左思右想,觉得她说的有理,只好长叹一声,没再说些别的。 “你可是见着霖儿和谁亲近了?” 江夫人依旧绣着花,随口问:“还是你猜的?” “霖儿腹疾犯了,江玉来报信,”江怀如实讲,“我去时,平阳郡王的儿子唐煦遥正抱着霖儿,你说霖儿多烦旁人碰他,这不是断袖是什么?” “平阳郡王的儿子?” 江夫人失笑:“原来霖儿喜欢玉树临风的将军。” 江怀愕然:“啊?” “你同僚家的儿子,你不稔熟?” 江夫人眉眼含笑,样子实在和善:“那唐煦遥是镇国大将军,皇亲国戚,出身就相当好。他在外征战四五年,从未传过跟谁不清不楚,多干净的男子。再说了,霖儿吃不好睡不下的时候,人家唐煦遥能耐着性子抱他哄他,你这做父亲的能么?” 江夫人对唐煦遥是很满意的,加上她和郡王妃关系甚是亲密,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比谁都想撮合成了这桩婚事。 江怀承认:“.......不能。” “不能还管东管西,”江夫人不惯着他,“该死的男人。” 江怀:“......” 尽管夫人再三出言不逊,他也只有忍着的份,不敢顶嘴。 江翎瑜是刺儿头,犯疾不适的时候更是看谁都不顺眼,连江怀都不见,偏偏在唐煦遥怀里的时候乖得反常。 两个人你情我愿,江怀确实无话可说。 “那将霖儿交给他有什么不放心的,”江夫人斜瞥他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自顾自眉飞色舞,“待他二人情意一到,请崇明帝赐婚就是了。” “再说,”江夫人勾唇,笑得很温柔,“霖儿和他还是有缘分,那么多年了,竟还能碰见,天命所致,可是你能干涉的?” 江怀有些无奈,但夫人都这么说了,也只好答应:“嗯,我知道了。” “这些日子少去霖儿的府邸。” 江夫人斜眸瞥他:“他既然说了不许你打扰,你就莫要找什么不自在,他有唐煦遥呢。” 江怀点头:“成。” 屈服于夫人的威严下了,但是心里不服。 今儿是个大晴天,午时一过,江夫人就跟郡王妃出去散步了,江怀在府上坐不住,也到了郡王府打一晃。 江怀对这事不死心,见着平阳郡王,望他能干涉一下,就将事一五一十得说了,平阳郡王也非常惊讶。 惊讶江翎瑜这样的人中龙凤,竟然看上他儿子唐煦遥。 于是平阳郡王爽朗一笑,给了他十个字作答:“咱俩老了,随孩子们去吧。” 江怀:“......” 江怀实在郁闷,为什么他们都这样云淡风轻的,这么大的事,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江怀没法子,再不愿意也愿意了。他倒不是不想让唐煦遥陪着江翎瑜,唐煦遥这人手握重权,又出身名门,江怀没有看人家不顺眼的理由。 他只是不愿意江翎瑜是断袖,但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只好由着他们去。 江怀这档子事跟平阳郡王谈了许久,过了有半个时辰,在这间暖香的卧房内,熟睡着的江翎瑜在唐煦遥怀里挪了下身子。 “霖儿,”唐煦遥低头,抬手揉揉他的肩侧,“睡醒了?” 江翎瑜点头,轻声含糊:“嗯。” 唐煦遥柔声问他:“还是累?” 这半个时辰,唐煦遥的手心一直搭在江翎瑜腹间,捂得他衣裳都染了些温热的水气。 “比早晨好些,”江翎瑜桃花眼轻闪,温声询问,“你坐了那么久,与我躺一阵可好?” 唐煦遥勾唇:“好。” 江翎瑜往床榻里头挪了些,唐煦遥躺在他身侧,像往常一样将他揽进怀里抱着。 美人枕着唐煦遥的手臂,桃花眸微微抬起:“简宁。” 唐煦遥剑眉一抬:“嗯?” “成婚.....” 江翎瑜桃花明眸轻闪,小声嘟囔:“成婚是什么样子的?” “成婚,”唐煦遥失声轻笑,“成婚就是礼成圆房之后,以男子之姓,冠女子之名,今后做一家人。” 圆房..... 江翎瑜雪白的面颊羞红了,钻进唐煦遥怀里。 “那,”江翎瑜轻咬丹唇,柔声问他,“那我与你成婚,也会冠了你的姓氏吗?” “你想就冠,不想就不冠。” 唐煦遥含笑揉着他的背:“不想的话,外人还照旧唤你江大人。” 江翎瑜垂下眼帘,侧卧在唐煦遥臂弯里,好像在想着什么事。唐煦遥安静地看着他,没有打搅。 唐煦遥说指婚时,江翎瑜虽然脸红,但确实是喜欢他得紧,真的很想与他长相厮守。 不过江翎瑜骄纵惯了,时常娇羞,让他大大方方承认心里想的事,还是有些难。 唐煦遥不在意,他知道江翎瑜说的都是反话。 故而江翎瑜问成婚的事,唐煦遥一点都不意外。 “简宁。” 江翎瑜温声唤他:“抱我紧些。” “嗯,”唐煦遥将人往怀里揽了揽,灼热的掌心捂好了他的腰窝,“这样好吗?” 江翎瑜轻轻点头:“好。” “你说,你要好好的护着我?” 江翎瑜饶有兴味地看唐煦遥:“怎么护着我呀?” “就是,”唐煦遥想了想,“冬天冷时就抱着你,时常叮嘱你吃些热的暖胃,旁的到时候再讲就是了。” 江翎瑜眉头轻蹙:“夏天就不抱着我了吗?” “夏天热,你这心脏常常不适,”唐煦遥指尖抚着美人的脸颊,“受不了太热的。” “不成。” 江翎瑜秀眉一挑:“我要抱着。” 唐煦遥轻笑,惯着他:“没事,到时你要是嫌热就不抱。” “你为何这样温和?” 江翎瑜冰凉细白的指尖捧起唐煦遥的脸侧:“先前不是.....” 先前不是说你一句小心眼都不愿意? 江翎瑜没将后半句说出口,这话不上不下,也没说完。 唐煦遥不恼,唇角含笑:“你想知道为什么?” 第16章 这一下倒是把江翎瑜问愣了:“为什么?” “因为.....” 唐煦遥凑近了些,拢着指尖挡住江翎瑜雪白的耳骨:“因为我喜欢你。” 江翎瑜含笑,抬胳膊环住唐煦遥的脖颈:“这倒是还算个缘由。” 两个人用过午膳,闲来无事,到市集上看狗去了。 唐煦遥会挑狗崽,想给江翎瑜买一条听话温顺的,让他豢养在府上解闷。 市集上人多,有各式各样的摊位,卖糖人糖画的,什么蜜饯糕饼的,各处甜香四溢。 唐煦遥怕谁碰着江翎瑜,再挤进人群里找不着,走着的时候一直牵住他的手。唐煦遥手热,暖着他冰凉的指节,带着他四处看看。 江翎瑜时常养病,不曾到这里逛逛,这一来还觉得十分高兴,什么都好奇,唐煦遥给他买了不少新鲜玩意儿,还有一只竹藤做的鹦鹉,带爪子的,放在枝子上能站住。 第18章 江翎瑜觉得这鹦鹉怪好看的,拿回府上架在花园里去。 唐煦遥无事时倒是常来逛,有些人认得他,纷纷打了招呼,唐煦遥握紧了江翎瑜的手,疏离地冲他们点点头。 刚才与唐煦遥打招呼的摊主又与旁人议论:“唐将军那是与何人拉着手走呢?” 那人眼尖:“那个好像是新上任的刑部尚书,我昨日见他从官轿里下来,一个做买卖的同行告诉我的。” 摊主惊诧:“那个竟然也是官爷啊?” 那人刚要说些别的,就看见唐煦遥跟江翎瑜转回来,忙摆摆手:“不说了啊,看两位老爷过来了。” 摊主匆忙点头:“好好。” “你爱吃梅子蜜饯吗?” 唐煦遥侧头看着他:“买些回去,喝药也好压压恶心。” 江翎瑜轻轻点头:“好。” 唐煦遥为他挑了些糖渍透了的,够甜够软。 买了些蜜饯之后,唐煦遥领着江翎瑜到他曾买过狗崽的地方。 “你看,”唐煦遥抬手揽住美人的肩侧,温声问他,“喜欢什么样子的?” 江翎瑜弓着腰看木笼子里肉乎乎的狗崽,尖叫着互相推搡玩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好可爱啊。 “我也想要一条黑的。” 江翎瑜指着另一个笼子的一窝黑狗崽:“你看那个,多乖。” “嗯。” 唐煦遥点头:“我倒是想给你挑一条听话的,不在花园里乱咬,多讨人厌。” 江翎瑜挽着唐煦遥的胳膊,看他在这窝毛绒绒肉乎乎的黑狗崽子里挑出来一个。 也是铁包金的,和唐煦遥府上的一样,小狗黑黑的眼睛上有一块浅赭石色的眉头,生得很壮,已经半大了,看样子断奶很久了。 唐煦遥当即买下这条狗,让摊主将它的爪子拿棉布擦干净了。 因为江翎瑜想抱着它回去。 市集离着两个人的府邸不远,但江翎瑜体弱,抱会子小狗就累了,唐煦遥就从他怀里把小狗接过来,自己抱着。 江翎瑜照旧挽着他的手臂,时不时逗逗这条小狗。 这条狗真的很乖,在唐煦遥怀里还冲着江翎瑜摇尾巴。 “今日你可要留在我府上睡。” 江翎瑜含笑看他:“刚才你答应我了。” 唐煦遥“嗯”了声,一手抱着狗,腾出手攥住江翎瑜细瘦的指头。 真凉,唐煦遥觉得他的手很像冬日里的玉。 到了江府,江翎瑜把狗从唐煦遥怀里接过来,送到江玉手上。 江玉也很喜欢这些活物,颇有些惊喜:“主子,唐大人,这是刚从市集上买的么?” 唐煦遥点头:“嗯,让它自己在花园玩就是了,这样的狗很懂事,天黑下雨知道回屋子里趴着。” 江玉忙称是:“好好,我这就把它放到花园去。” 主子买的狗,江玉先提前稀罕稀罕。 江翎瑜见他没走多远,又叫他:“你回来。” “主子,”江玉抱着狗走回来,“您说。” “今日唐将军留宿在我这。” 江翎瑜横眉睨他:“不必准备客房,他与我一同就寝。” 江玉怔了:“......” 原来主子在唐府留宿,也是睡在人家的卧房里吗? “这样的事我不背着人。” 江翎瑜想起先前的事颇有些不悦:“但是,要是你传出去,那就不一样了。” “不会不会,”江玉稽首,“主子您放心,我知错了,知道这管家应当怎么做了。” 江翎瑜冷声说:“去吧。” 江玉点头:“是。” “还生气呢?” 唐煦遥站在卧房门口,揽住了往自己怀里轻撞的江翎瑜:“不要气坏了身子。” “哼。” 江翎瑜白了眼还未走远的江玉:“讨人厌得紧。” “走吧,”唐煦遥搂着美人往卧房里走,“将衣裳换下来,这狗不大干净。” 唐煦遥的衣裳是唐礼送来的,送了一套新的寝衣,还有平日里穿的刺绣常服,官袍拿回去洗了,转天早晨就能干。 江翎瑜走这两圈有些累,脱了常服就不换了,只穿绸子寝衣在卧房里待着,攥着唐煦遥的手将他往床榻上拽。 唐煦遥见状也换了衣裳,只穿白寝衣坐在江翎瑜身侧。 江翎瑜这卧房里是真甜,唐煦遥嗅了嗅,只从这复杂香艳的味道里嗅出一些茉莉的香气,其他的还是有些分辨不出来。 江翎瑜侧着身子伏在唐煦遥膝间,闭上眼,小声嘀咕:“我好累。” 唐煦遥的指尖抵住江翎瑜后心轻揉,温声问他:“我抱着你歇会好不好?” 江翎瑜坐直了,软声点头:“嗯。” 唐煦遥张开双臂等美人倚靠过来,他却将后背靠在床头,向着唐煦遥张开双臂。 这绸子寝衣有些松垮,美人的袖管垂下来,露出细白的手腕。 唐煦遥剑眉轻抬:“怎么了?” 江翎瑜笑眼似弯月:“我也想抱抱你。” “我多重,”唐煦遥心痒难耐,但有诸多顾虑,迟迟不上前,“怕压疼了你的身子。” “没事。” 江翎瑜温声说:“让我抱你。” 唐煦遥轻勾唇角,慢慢靠过去,倚在江翎瑜怀里。 江翎瑜细玉藕似的手臂环住唐煦遥健硕的肩侧,用力抱着他。 唐煦遥有些疑惑,说时掌心抚着美人的腰:“怎么突然想抱着我?” “没有为什么,”江翎瑜抱的认真,手一刻也不撒开,“就是想抱。” 这小美人,唐煦遥轻笑,任性得可爱。 唐煦遥倒是担心他累着,只让他抱了一会,还是将他揽自己怀里伺弄着。 到了晚膳的时辰,江翎瑜又闹着不吃,唐煦遥正哄他,江玉忽然叩了门。 江玉:“主子,唐大人,刑部的祝侍郎送来一簿案卷。” “案卷?” 江翎瑜与唐煦遥对视了一眼,才说:“拿进来吧。” 江玉将案卷递给江翎瑜就出去了。 “是什么样的案子。” 唐煦遥有些不解:“为何这么着急?” 江翎瑜倚在唐煦遥身上,将案卷打开:“这事你可问着了,我刚上任几天,怎么能知道刑部接什么样的急案?” 唐煦遥:“.....” 也是,问得有些冒昧了。 江翎瑜打开案卷,这上头写的是京师的案子,他拿起来,与唐煦遥一同往下看。 案卷原文:“今日辰时,京师何府出命案一件,公子何铭,年十七,于府内毙命。身中十刀,喉颈处疑似有飞针穿刺,系致命伤,未服毒物,何府仆役均未听到呼喊打斗声。” “何府?” 唐煦遥蹙着眉想了想:“不知道是不是工部右侍郎何蓉的公子,我听说他家的公子平日里游手好闲的,时常惹事。” “有这样的可能。” 江翎瑜抬眸:“要不是朝廷大员府上的公子,案子再大也大不过顺天府,为何要呈到刑部?” 唐煦遥点头:“嗯。” “你有没有觉得这种死法很蹊跷。” 江翎瑜心中疑窦丛生,望着唐煦遥说:“大琰已是盛世,想必不再是江湖术人拉帮结派的当山大王的时候,谁会用飞针伤人呢,使人无声无息的毙命。” 唐煦遥回忆说:“嗯,崇明登基时先整饬的就是各帮派的江湖术人,现在这些人不可能翻起水花。” 他忽然“嘶”一声,欲言又止:“但是......” 江翎瑜见唐煦遥不说了,忙问他:“怎么了?” 唐煦遥压低声音:“这些身怀本领的人,好像大多都被朝廷招安了。” “招安?” 江翎瑜眉头轻蹙:“招安之后都放到哪些司去了?” “应该是,”唐煦遥嗓音比刚才更低沉,“应该是东西厂和锦衣卫,这两厂一卫常使暗器毒物,崇明帝知道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此,我怀疑.....” 唐煦遥猜测:“这些江湖术人就是崇明帝拨给那两厂一卫的。” “啊?” 江翎瑜有些惊诧:“崇明帝这不是纵容他们伤天害理吗?” “怎么说这事呢。” 唐煦遥有些为难:“崇明帝之前的皇帝盛宠权宦,搅得整个朝廷乌烟瘴气,后来崇明帝即位,把他父亲曾宠信的宦党全杀了,东西厂提督换成廖无春和商星桥,立了他自己的势力。” 他接着说:“当初崇明帝把这些人给了东西厂,是为了巩固皇图,他可能也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到这一步,有人利用这些武艺高超的人作奸犯科。” “那这样就难办了。” 江翎瑜轻叹:“这是有人要把我架在火上烤,让我进退两难。” 第17章 唐煦遥喉间轻叹:“那你怎么办?” “我就如实办案,”江翎瑜桃花眼一斜,“爱怎么办怎么办。” 第19章 “那你要是招惹了他们,”唐煦遥有些担心,“今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管他呢?” 江翎瑜不怕:“我也不会让他们有好日子过,区区几个太监,还能成了气候。” 唐煦遥心道,好疏狂的美人。 “明日就去办案,”江翎瑜身子一歪,偎进唐煦遥怀里,半阖着眼,“早些破案,也早清净。” 唐煦遥抚着怀里美人的发髻,温声说:“我陪你。” 江翎瑜抬眸:“你陪我?” “嗯,”唐煦遥剑眉轻抬,“怎么,不愿意吗?” 江翎瑜不答这话,只说:“那你今后都要陪我,不准反悔。” 唐煦遥轻笑:“好。” 唐煦遥留宿在江翎瑜府上,照旧抱着他睡。 秋日这天气也怪,晨起到午时越来越热,夜里越来越寒,尽管唐煦遥把江翎瑜抱在怀里睡着,他还是冷得醒了几次。 唐煦遥也为江翎瑜掖了几回被角,他这一夜睡得有些不安稳,每次半醒半睡之际都会碰醒了枕边人。 唐煦遥醒了就一直柔声哄着江翎瑜,直到他安睡。 翌日,卯时上刻。 江翎瑜醒时有些没精神,唐煦遥眉头轻蹙,指尖探了探他的额头,发觉有些微热。 “你有些发热。” 唐煦遥担心他:“要不今日就不去查案了,你在府上歇息一日,退热了再去刑部。” “不必,”江翎瑜脸颊潮红,嗓子有些哑,“总是待着我闷得慌,还不如出去走走。” “霖儿。” 唐煦遥抚着怀里美人发热的身子,喉间轻叹:“莫要去了,你要是着了凉,夜里又要病的睡不下了。” 江翎瑜半阖着眼,指尖轻推着唐煦遥的心口:“咱们早些回来就是了。” “好吧,”唐煦遥拗不过他,“那我今夜还是留下照料你。” 江翎瑜唇角含笑:“好。” 唐煦遥不放心江翎瑜,扶着他上了轿子,这才跟上去。 到了紫禁城,午门前的官员竟少之又少,两个人来得本来不算早,十分惊愕。 皇帝又临时决定不上朝? “江大人,唐大人,商提督已经去报信了,不想您二位来的这样早,”廖无春上前行礼,“皇上今儿不上早朝了,折子太多,夜里很晚才睡下。” 江翎瑜:“......” 枉他发着烧来这一趟。 “那有劳廖提督给皇上带句话,”唐煦遥说,“江大人和我很担心皇上,劝皇上保重龙体。” 廖无春点头:“是。” “刑部有了案子。” 江翎瑜有些晕,喉间声息微弱:“我与唐大人要进去一趟。” “您怎么了?” 廖无春见他面色潮红,习惯性关怀:“您身子不适么?” 唐煦遥见江翎瑜快要站不稳了,忙抬手撑住他的腰扶着:“嗯,江大人有些发热,也是心系朝廷,说什么也不肯歇息。” 江翎瑜虚着眼看唐煦遥,拍马屁还是他会啊。 “哎哟,江大人,不在这一时一会。” 廖无春献殷勤:“您回去养病吧,刑部还有两位侍郎大人坐镇呢,不碍的。” 江翎瑜身上没力气,倚在唐煦遥怀里,都烧得眼冒金星了。 “江大人?” 唐煦遥见他不对劲,指尖探探他的额头,发觉比晨起热得多,忙替他向廖无春推辞:“江大人病得厉害,我先扶着他回去了。” 廖无春点头:“好好,二位大人慢些。” 崇明帝找唐煦遥的时候,廖无春也在侧听着,是知道两个人的事的。 故此唐煦遥与江翎瑜举止亲密,他见怪不怪,嘴也闭得严实。 谁让两个人都曾掏出一大把银票来赠他。 廖无春认银子不认情分,谁给钱谁是爷,给得多,认爹都行。 廖无春随着他们慢慢往前溜达,心里估摸着商星桥要回来了,也好替他们遮掩一下。 唐煦遥正扶着江翎瑜上轿子,商星桥的轿子就落在了旁侧,廖无春见状慌忙迎上去。 廖无春离得稍稍远些,佯装要扶着江翎瑜:“江大人,您慢些。” 唐煦遥很以为奇,抬头一瞄,见商星桥从轿子上下来,当时就明白了廖无春的用意。 “哟,唐大人,廖提督。” 商星桥走上前:“江大人这是怎么了?” “江大人身子不适,”廖无春皮笑肉不笑,“唐大人与我扶着江大人上轿子,仔细不要摔着江大人。” 商星桥若有所思的点头,随口问:“哦,那江大人没事么?” “你问谁啊?” 唐煦遥皱眉,语调冷淡:“真想关怀江大人,就亲口问问,又不是本将军与廖提督身子不好。” 商星桥刚想说话,轿子里传来轻轻一声:“起轿吧。” 唐煦遥见江翎瑜的轿子抬得慢,想着是在等自己,撇下商星桥,只与廖无春打了招呼,就上了轿子一同往回走。 “星桥啊,”廖无春背着手,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这实在是欠妥。” “你这话说的。” 商星桥硬着头皮对付廖无春:“我都没看见江大人。” “那还不知道随机应变,咱这些当差的,”廖无春似有似无地压他一头,“总得学着讨好这些朝廷大员不是?” 商星桥:“......” “对,”商星桥无话可说,“你说得对。” 唐煦遥的轿子落在江翎瑜的后头,他下来就紧着忙着过去看看江翎瑜。 “霖儿,”唐煦遥拨开轿帘,见江翎瑜仰倒在椅子上,忙抬手去抱他,“霖儿?” 江翎瑜在他怀里轻声呢喃:“简宁,我好困。” “咱们这就回去睡一会,”唐煦遥柔声哄着怀里的美人,“马上就到了。” 江翎瑜“嗯”了声,就合上眼窝在唐煦遥怀里昏睡。 唐煦遥将美人抱进卧房,放在床上,为他抻开被子盖在身上。 江翎瑜又是发着高热,平躺在床榻上无声无息地睡着,江玉拿了些浸了冷水的绢子覆在他额头上,试着为他降一降热。 唐煦遥担心他得紧,却又没什么好法子可想,搬了椅子坐在他身侧,将手探进被褥里为他暖在腹间。 江翎瑜偶尔醒一阵,轻声唤着唐煦遥,直说身子冷得慌,想让他抱着睡。 唐煦遥见状紧着让江玉服侍着换了衣裳,轻轻掀起被角躺进去,将冷得身子发颤的美人送进怀里暖着。 “霖儿,”唐煦遥揉着他的背安抚,“这样好些了吗?” 江翎瑜轻轻点头:“嗯。” “再睡会吧。” 唐煦遥捋开刺在怀里美人额角的软发,柔声说:“一会到了服药的时辰,我再叫醒你。” “不想喝,”江翎瑜在唐煦遥怀里挪动一下,耍起了性子,“药苦。” “药是苦。” 唐煦遥柔声劝他:“可不喝药这高热什么时候能退,你病好了就不难受了,听话。” 江翎瑜轻哼一声,窝在唐煦遥怀里,病着也不忘闹小脾气。 “乖,好好歇息,”唐煦遥觉得美人浑身实在是烫,着实心疼,指尖抚着他的长发,“我抱着你。” 江翎瑜身子不适,陷在唐煦遥怀里时醒时睡,梦魇的时候也多。 他下意识往唐煦遥怀里躲。 “又梦魇了么?” 唐煦遥隔着美人身上的丝绸衣料,轻轻揉着他虚薄的背安抚:“霖儿不怕,我在呢。” 江翎瑜不适得厉害,窝在唐煦遥怀里落泪,眼尾湿红,唇瓣也灼热,颤声说:“简宁,我难受。” “那,请大夫来为你看看病好不好?” 唐煦遥怀抱着落泪的美人,有些手足无措:“你发高热,这样扛着也不是法子。” 江翎瑜也不想哭,只是难受,热泪止不住掉落,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美人的眼眶湿了一次又一次,水汪汪的。 唐煦遥担心他,忙让江玉请了大夫来为他诊病。 大夫提着药箱到了,唐煦遥就坐起来,将美人侧抱在怀里,为他的细嫩雪白的手腕垫了帕子才递出去。 这大夫常为江翎瑜诊病,说来说去还是那些话,什么受寒高热,不可太过操劳。 唐煦遥抿了抿唇,有些不耐烦了,打断了大夫的话:“这些本将军知道,你倒是要想些法子为江大人退热,他受不住了。” 大夫会意,从药箱里拾掇出银针来,扎在江翎瑜身上一些穴位上放血退热。 唐煦遥见江翎瑜雪白的手臂上,零星的针孔不断涌着鲜血,抬手蒙住了他的眼眸。 “霖儿莫看,”唐煦遥柔声安抚他,“这么多血,怕是要吓到你了。” 江翎瑜轻轻点头,乖乖的让唐煦遥挡着眼睛。 血放过之后,江玉拿了蘸温水的绢子为江翎瑜擦拭手臂,残留的血将绢子染得红了,片片斑驳。 “霖儿,”唐煦遥抱着他,将他轻放在床榻里侧,“大夫为你施了针,应该过会就退热了。” 第20章 大夫刚走,江翎瑜就觉着好些了,眼尾上的潮红也渐渐散去,枕着唐煦遥的手臂又静静睡去。 唐煦遥轻抚着江翎瑜的背,出神地看着他熟睡的样子。 如此过了一个时辰,江翎瑜才慢慢醒转过来,睁开眼睛就找唐煦遥。 江翎瑜抬眸,声息微弱:“简宁。” “霖儿,”唐煦遥将美人往怀里揽了又揽,颈间让他的鼻息吹得灼热,“好些了吗?” “嗯。” 江翎瑜身子没有力气,还是挣扎着抱住了唐煦遥,唇间轻碰:“抱抱我。” “好,”唐煦遥胳膊一回,将美人抱的很紧,“我抱着呢。” “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江翎瑜虽有些目眩,可不困了,开始黏唐煦遥:“我闷得慌。” 第18章 “好,”唐煦遥柔声哄他,“我陪着你聊聊天。” 江翎瑜有些不清醒,话问得颠三倒四,逗人得很,唐煦遥看着他红热的脸颊,心疼得怎么也笑不出来。 “霖儿乖,不闹了好不好。” 唐煦遥抱稳了怀里的美人:“睡一宿大抵就退热了。” 江翎瑜满眼委屈:“你是不是嫌我,不想与我谈天?” “哪有,”唐煦遥剑眉轻抬,轻抚着美人的背,“你还病着呢,我心疼还来不及,快睡下吧。” 江翎瑜不情不愿地合上眼皮,又往唐煦遥怀里钻了钻。 唐煦遥照看着病中的江翎瑜,时不时将他喊醒了喂药。江翎瑜刚到夜里就退了些热,可还是待不舒服,也睡不好。 唐煦遥这一宿没怎么睡,清醒时就哄一哄身子不适的江翎瑜,柔声安抚他,还换了几回浸满冷水的绢子,为他敷在额头上。 翌日一早,江翎瑜高热退尽了,可身上没有力气,躺在床榻上起不了身。 “我去上朝。” 唐煦遥支着脖颈侧卧在江翎瑜身边,掌心覆在他腹间为他暖一暖:“不到午时就回来,你可要乖乖用膳服药,回来我要问的。” 江翎瑜桃花眼半阖着:“我也想去。” “你怎么去得了,听话。” 唐煦遥柔声哄他:“你都难受一宿了,吃不下睡不好的,还不乖乖养病。” 江翎瑜想了想,还是依了他:“好吧。” 唐煦遥回了唐府梳洗更衣,待到了紫禁城已经有些迟了。 江玉没提前与祝寒山递信,唐煦遥就迎着众位大员的目光,上前一步:“皇上,刑部江大人高热不退,今日不能来上朝了。” 崇明帝眉头轻蹙:“江爱卿又病了?” 唐煦遥点头,神情有些许苛责:“是。” 崇明帝忽然怜悯起江翎瑜来,那日江怀的话,他总以为是推脱,不想真的像江怀所说,江翎瑜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倒是有些难为人家了。 这官好推,让江翎瑜卸任却极难,为官可不止有朝廷上的事。 崇明帝心知,要是自此让江翎瑜卸任,就是助长那些佞臣的邪气,没了江家的人镇压,岂不是纵容内阁党为所欲为。 崇明帝思前想后,还是不能放人,喉间轻叹:“如此,让江爱卿好好养病吧,待养好了病再来上朝。” 唐煦遥有些无可奈何:“好,微臣会转达江大人。” 他是天子,江翎瑜的命,唐煦遥的命,他说了算。 周竹深捧着簪笏,只觉得两个人关系何其微妙,五军都督府跟刑部八竿子打不着,为何是唐煦遥来为江翎瑜告病? 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对,但既然商星桥说了,想必两个人性格不合是有迹可循的,心里寻思着怎么才能捅得两个人看不对眼,彻底翻脸撕起来。 退朝之后,周竹深留了高帆,让他随自己回府商议此事。 廖无春佯装巡宫过路,听见两个人在午门前商议,倒是去养心殿找崇明帝报信了。 “皇上。” 廖无春见商星桥还未回来,当即进了养心殿,冲崇明帝作揖:“刚才微臣听见周竹深跟高帆密谋一事。” “哦?” 崇明帝抬头:“何事?” 廖无春走近了些,压低声音:“周竹深跟高帆正商议,如果在刑部的江大人和唐将军之间挑拨离间,好惹得他们两个撕破脸。” “如此而已,”崇明帝将手中的毛笔放在笔搁上,失声笑了,“他二人不会撕破脸的,不过这事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廖无春点头;“是。” 这一退朝,唐煦遥就紧着忙着往江府赶,进了江翎瑜的卧房,见他倚着床头坐着,脸色不好,唇瓣苍白,额角浮了些薄汗。 “好些了吗?” 唐煦遥俯身从床里侧拿了个软枕,扶着江翎瑜再坐起来些,垫在他腰后:“乖乖服药没有?” 江翎瑜点头:“嗯。” “那就好,”唐煦遥与他对坐着,抬手轻抚美人温热的脸颊,“如此你就好得快,夜里睡个安稳觉。” 江翎瑜不接他的话茬,眉头蹙着,湿软的唇轻启:“药苦。” “药喝不下吗?” 唐煦遥起身侧坐在江翎瑜身边,搓热了手将他揽进怀里,手心覆在他的胃轻轻揉搓:“还是胃里不舒服?” 江翎瑜点头:“嗯。” “那我给你揉揉,”唐煦遥哄着他,“这样能好些。” 江翎瑜侧头看他,眸光温和:“今日是你替我向皇帝告病的?” 唐煦遥揉得认真,随口说:“是啊。” “那皇帝有没有说我什么?” 江翎瑜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就是不好的话。” “没有,”唐煦遥回忆当时的情形,“我看他倒是有些自责的样子,谁知道是为什么,许是觉得不该推你为官。” 美人冷哼一声:“他能有这样的心思?真是了不得。” “又这样,”唐煦遥板着脸,“不许议论皇帝,别的大臣随便骂,他们奈何不了你,可这随意议论皇帝,让他的人听见就是大错。” 江翎瑜不情不愿的“哦”了声,偎在唐煦遥怀里歇息。 唐煦遥怀抱着美人温热的身子,手不轻不重地在他腹间按揉着,为他能舒服些。 “明日我也就好些了。” 江翎瑜有些愁眉不展:“倒是快些去刑部将案子办了,也算了一份事。” “不急,”唐煦遥劝他,“养病要紧,你要是好不利索,大抵是要反复犯疾。” 江翎瑜抬眸,轻声问他:“简宁,你今晚也能留下陪我吗?” “能啊。” 唐煦遥唇角含笑:“你尚未病愈,我回去也不放心。” 他很期待能和江翎瑜同床共枕,日日都想一起睡。 江翎瑜笑眼眯着:“好,那你要常来陪我。” 美人有话直说,不像唐煦遥似的只在心里想好,默不作声地付出。 唐煦遥欣然答应:“嗯,我常来。” 午时,周竹深将高帆叫到府上议事。 周竹深将微烫的茶盏子搁下,眉头拧着:“心里有主意了么?” 高帆缓缓摇头:“首辅大人,我没什么法子,那江家的地位在皇帝心里无可撼动,我也没在唐煦遥那看出来什么端倪,反倒是他一次两次的替江翎瑜说话,咱们的处境很是危险。” “确实如此,”周竹深轻叹,“要我说,不如弄出些极大的误会,让唐煦遥跟江翎瑜彻底翻脸。” 高帆眼睛瞪圆了:“首辅大人,何种误会能让他二人彻底翻脸啊?” “我见他二人似是交好。” 周竹深越想,越不大相信商星桥的话了,只好自己出谋划策:“自然是在这上造些误会。” 高帆一开始没听明白,想了又想,忽然倒吸一口冷气:“您的意思是.......” 第19章 “嗯,”周竹深冷哼一声,“将花月楼的头牌男伶送去,送到哪,你懂我意思。” 高帆会意:“是,我这就去经办。” 高帆答应归答应,从周府出来就拿袖子抹汗。 这老不死的,谁敢动跟唐煦遥走得近的人啊? 江翎瑜病着,情绪有些不好,虽不说什么,唐煦遥看着他是愁眉不展的。 唐煦遥想着法子逗他开心些,时而抱起跑进卧房来的小黑狗,让他摸一摸,也好解闷。 “简宁,我不想摸小狗了。” 江翎瑜皱眉:“坐着累得慌。” “那我抱着你躺会就是了。” 唐煦遥伸出手臂,等着江翎瑜偎进他怀里:“来。” 江翎瑜探身子过去,环住唐煦遥的腰,他扶稳了美人的身子,与他慢慢躺下。 “后儿个我总能好了吧。” 江翎瑜桃花眸轻闪,眼尾的红热退散多了,推着唐煦遥的心口:“你陪我去办案。” “那得看。” 唐煦遥板着脸:“你身子养不好,不许去。” 江翎瑜不愿意,窝在唐煦遥怀里闹着,唐煦遥快要抱不住他了。 第21章 看来病真是好多了,小美人力气还怪大的。 两个人左商量右商量,也没说到一块去,唐煦遥顾及着江翎瑜心脏不好,不敢惹他不高兴,横竖是答应了他。 到时候江翎瑜还身子不适,再扛回来。 这狗太小,爱玩爱闹,在花园里玩累了就跑回江翎瑜卧房里趴着,还总要让人摸摸它。 “这狗不大懂规矩啊。” 唐煦遥听着床下的小狗连声嗷呜,颇有些无奈:“吵死了。” “它小嘛。” 江翎瑜含笑,指尖戳在唐煦遥脸颊上:“没准你小时候比它还吵。” “你又说我,”唐煦遥笑得意味深长,覆在他细腰上的手缓缓向下挪,“前些日子才说的不挖苦我了。” “你......” 江翎瑜让唐煦遥触碰得满脸绯红,怯生生地一躲,窝进唐煦遥怀里,唇瓣轻轻嗫嚅:“你怎么乱摸。” 唐煦遥不以为意,将手大大方方搁在那:“就摸,皇帝都说要赐婚了,我摸摸我夫人怎么了?” “谁要做你夫人。” 江翎瑜软哼一声,躲进唐煦遥怀里,声息越来越微弱:“我不要嫁给你了。” “不要?” 唐煦遥剑眉一抬,玩味勾唇,掌心揉着江翎瑜虚薄的背,照旧拿出欲擒故纵的手段钓美人:“你不要,我就让皇帝退了婚事,到时候我就去沙场,然后......” 江翎瑜急了,拔高了声调:“你又乱说,不准退婚事,更不准自请回沙场!” 美人一下把唐煦遥逗笑了,他粉面丹唇桃花眼,羞红了脸的时候更是绝色,颦笑之间就把唐煦遥的魂勾得一点不剩下。 唐煦遥今夜又是留宿在江府,他倒是忍不住与江翎瑜商量:“要不,咱俩以后换着睡,你来我府上些日子,待你住腻了,我再陪着你回来住?” 江翎瑜想了想,点点头:“好。” 今日一宿,明日又一宿,江翎瑜的病才算是真的好些了,尽管唐煦遥精心照料着,夜里江翎瑜还是胃痛醒了好几回,唐煦遥就彻夜醒一阵睡一阵,灼热的手心覆住他的胃,揉一会就停下,再暖着,来化开他腹中的冷痛。 卯时初,江翎瑜醒了,朦胧间觉着腹间压着什么,很热。 江翎瑜怕冷,没掀开被子,侧头看看熟睡的唐煦遥,猜着压在自己腹间的是他的手。 唐煦遥平日里起的很早的,江翎瑜满目忧心地望着他,怕是夜里照料自己没睡好。 “......你醒了?” 唐煦遥喉间有些喑哑,半阖着眼柔声问江翎瑜:“胃还痛吗?” 江翎瑜轻轻摇头:“不痛了。” 他翻过身,抬手捧起他的脸:“简宁,你是不是没睡好。” “不是啊,”唐煦遥低头,脸埋进美人香软的颈间轻蹭,“睡得好着呢,你莫要瞎想了。” 江翎瑜让他鼻间气息扫得发痒,笑着躲他,手一推,正正好好抵在他伤着过的地方。 唐煦遥身子一弓,闭上眼睛,手捂着心口缓了好一阵。 “你怎么了?” 江翎瑜忙摸着他的指尖:“是不是我碰疼你了?” 唐煦遥轻轻摇头:“不碍事的,你莫要担心我了。” “我给你揉揉,”江翎瑜自责,拿开他的手,微凉白嫩的手心抵在他心口上轻轻地揉,“对不起,我......” “认什么错,”唐煦遥抬手将他细长的指尖按住,嗓音温柔,“我说了不碍事,你莫要担心了。” 江翎瑜垂下眼帘,没有再说什么,却固执地想为唐煦遥揉揉心口,来回拉扯,直到再不起来梳洗上朝就迟了,才磨磨蹭蹭地换了衣裳。 唐煦遥照旧不让他去:“你夜里胃疼得醒了几次,身子还没养好,不准去。” “我要去,”江翎瑜坐直了,厚软水滑的乌发垂下来,几缕细碎的发丝落在他额前,交领寝衣挡着他雪白的肌肤,侧坐在床榻上娇软的闹着,“都不难受了。” 唐煦遥看得愣了,白寝衣不显黑就算好了,竟能衬江翎瑜肤白,原来他是一身的冰肌玉骨。 唐煦遥虚着眼,多少有些色迷心窍,走上前将美人的身子揽进怀里,险些就低头吻下去。 江翎瑜从不反抗唐煦遥主动来亲热,凭着唐煦遥克制了又克制,才堪堪收住心思,只抚了抚美人薄软的背。 怎能这样随随便便就吻了江翎瑜,总要正式些。 “走,”江翎瑜不知道唐煦遥刚才想做什么,只抱着他的腰轻晃,“带我上朝去。” “好好好。” 唐煦遥抚着美人厚软如瀑的长发,依了他:“那你梳洗更衣吧,待我换好了衣裳,在你这卧房门外等着你。” 第20章 江翎瑜坐起来,轻轻点头:“嗯。” 到了朝堂上,皇帝还是照例问问江翎瑜的病,江翎瑜也是照例敷衍几句。 江翎瑜捧着簪笏翻了个白眼,真烦,说严重些又不能罢官。 周竹深从未放弃弹劾江翎瑜,只是从明的变成暗的。 左右都在说江怀人不正,江翎瑜年轻,刑部尚书应当属他人之手,起码年岁要大些。 高帆三十又五,正正好好合适。 崇明帝权当周竹深放屁,耳边过了一阵邪风,懒得搭理。 江翎瑜也装听不见,捧着簪笏一言不发。 这都什么人,崇明帝爱强人所难,内阁又心怀鬼胎,朝廷烂透了。 江翎瑜虽不在乎,但唐煦遥实在生气,他不许有人对自己宠爱的美人阴阳怪气,怒而回怼:“真是歪理邪说,外头那卖膏药的江湖郎中个个胡子花白,本将军倒是不明白了,周首辅为何不让他们来做刑部尚书?” 周竹深瞪眼:“还歪理邪说,唐将军,您怕不是和朝中哪位大员有瓜葛吧,你我经年同僚,谁初来乍到的,咱这胳膊肘不能往外拐。” 唐煦遥能听得出来周竹深的意思,特别不屑,“嗤”一声气乐了:“替年轻的大员说句话就是本将军不忠不正,我看周首辅见不得年轻人活得比你长,嫉妒了。” 说到这,唐煦遥迎着周竹深眦目欲裂的愤恨,干笑两声:“没事,人活哪天老天爷说了算,周首辅害怕也没用,莫要在这事上费心了。” 周竹深气得结巴:“你,你......” 谁不介意被骂短寿啊?周竹深可以活得短,但别人不能骂他活得短。 满朝文武皆瞠目,看来唐煦遥火气越来越大了,动辄说这些难听话,直踩人肺管子,没人敢想招惹他,静寂之中,只有江翎瑜和崇明帝掩唇偷笑。 “好了好了。” 崇明帝笑够了,抬手制住周竹深,一如既往的拉偏架:“周爱卿,不要随便栽赃他人,满朝文武属你资历最老,也不能恃才放旷不是?以后这样的话不准再说,没些涵养。” 又一次,周竹深被批驳的哑口无言,话没得说,因为栽赃是事实。 他只是想不明白,先前也崇明帝也不是这样的态度啊。 周竹深郁闷,满肚子气,全是在怨恨商星桥出的馊主意,这回挑唆不成了。 还有高帆,让他送男伶送哪去了? 真是不中用的东西。 “简宁,你莫要三番五次的跟周竹深怄气。” 江翎瑜走在千步廊外侧,手攥着唐煦遥的指尖:“倒是气坏了你自己。” “我就是听不得那些挨千刀的说你。” 唐煦遥余怒未消:“骂得再难听我都不解气。” “没事,”江翎瑜轻晃他的灼热的手,样子特别可爱,嗓音也温软,“走呀,去刑部看看案卷。” 唐煦遥点头:“嗯。” 这帮内阁的杂种向来爱耍阴招,唐煦遥一边走一边想,要不要调遣些暗卫过来,守着江翎瑜。 免得他们害人。 当然要,还得派暗哨里三层外三层地卫护,这今后要做将军夫人的美人,怎么能不守好了? 江翎瑜进了刑部,见里头有两位官员,唐煦遥念着他这些日子一直病着,都没到刑部来,上前引荐:“这位是刑部左侍郎祝寒山,这位是右侍郎,奉一书。” 祝寒山与奉一书相继稽首:“尚书大人。” 江翎瑜轻轻点头:“免礼。” 唐煦遥不懂这些杂七杂八的事,背着手在刑部门口吹风,江翎瑜则走上前与他二人商议案卷之事。 “你们这些日子派人去查了吗?” 江翎瑜接过另一本案卷,上头是报案人的笔录,细细翻阅着,头也不抬:“可有进展?” “回江大人的话,”奉一书有点为难,欲言又止,“只是......” 江翎瑜抬眸,神情有些凌厉:“只是什么?” 江翎瑜心里知道怎么回事,但凡有官员支支吾吾,肯定是遇见想办又不能办的事了,一成为人,二成为权。 七成为人又为权,确实有些难办。 不过,江翎瑜这人横,专治各类疑难怂货。 江翎瑜桃花眸斜瞥,盯到两个人面有惧色,捧着案卷的手都有些不安分。 第22章 二人怪道江翎瑜为何有故人之姿,原来是故人之子。 他像故人刚正不阿。 “只是,”奉一书依旧支支吾吾,“那杀人凶手,怕是跟内阁有瓜葛。” 江翎瑜唇角抽了抽,破口大骂:“真是,老不死的东西。” 祝寒山跟奉一书听愣了:“?” “没事,别怕这个。” 江翎瑜不以为意,抬手将案卷扔在桌上:“该是谁就拿谁归案,出了事我替你们顶着。” 第21章 奉一书想了想,勉为其难:“尚书大人,我们,我们也不想您受连累,内阁的势力太大了,要是查不了......” “什么查不了。” 江翎瑜桃花眸瞪圆了:“我不管他们横行霸道那一套,查就是了,带我去看看死者的尸身。” 祝寒山与奉一书面面相觑,这新上任的刑部尚书,怕是比刚卸任的故人有本事。 尸身停在紫禁城外,这皇城里除了皇亲国戚,执掌半边天的权臣,没有谁的尸身能送进来。 故而置放在京师的提刑按察使司了,唐煦遥与江翎瑜同去。 四个人一到那顶黑顶小的暗阁里,就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秋日虽风凉,却压不住这死者的腐败,状貌凄惨,肉都胀白了。 江翎瑜忍着恶心,拿干净绢子掩着口鼻上前查看,发觉此人颈子处的针孔发黑,大抵这飞针是有毒的,人虽然当场毙命,毒却顺着血脉散开了。 除此之外,这具尸首头颈发黑,嘴唇青紫。江翎瑜心中有了数,这针头抹的是浓砒|霜。 尸首看得差不多了,江翎瑜腹中也翻涌难忍,他受不住这样的气味,急忙往外快跑了几步,俯身干呕,呕不出什么,就重重地咳。 “怎么了?” 唐煦遥见他想吐又吐不出来,只是一味地咳呕,忙抬手覆着他的胃顺时针揉搓,一手轻拍他的背:“那尸首太吓人了么?” “不是.....” 江翎瑜手扶着门框缓了缓,一双含情的桃花眸又湿又红,颤声说:“那味道,实在是。” “我知道了,”唐煦遥揉得不轻不重,温声哄他,“看差不多了就回去可好,你腹中不适,得多歇息一会。” 江翎瑜轻轻点头:“好。” 江翎瑜身子不适,唐煦遥交代祝寒山和奉一书将案件经过写在纸上,与笔录一并差人送到江府。 “慢些,”唐煦遥扶稳了江翎瑜,与他慢慢往卧房走,“我让江玉为你倒些温水,压一压恶心。” 江翎瑜无心说话,回了卧房就躺着了,虽没有刚才难受,心口还是闷闷的,胃里翻涌不断,好在不疼。 美人侧卧在床榻上,秀眉蹙着,实在没精打采,怎么待着都不舒服。 唐煦遥替江翎瑜接了笔录搁在桌案上,急着到床边去看看他。 “躺着还是难受么?” 唐煦遥见状将美人扶起来,让他倚在自己怀里坐着:“要不要让江玉为你煎些药来?” 江翎瑜合着眼,声息轻柔:“不必。” “那再揉揉吧。” 唐煦遥心疼他:“要是困了,就靠在我怀里睡一会。” 江翎瑜微微点头,就不再开口,忍着腹中这不急不缓的翻涌。 唐煦遥虽答应了江翎瑜不煎药,还是把江玉叫来,差他去买些酸甜的蜜饯,也好给他压一压恶心。 前些天买的不是特别酸,江翎瑜不爱吃,他挑嘴,尽管他肠胃不好,不能吃酸的果子菜品,还是偷着吃些。 江玉买的蜜饯大多也是梅子的,这一批糖渍不久,更酸一些。 唐煦遥洗净了手,拿筷子夹起淌着蜜汤的梅子,放进江翎瑜口中,让他含着。 江翎瑜很乖,不像前些日子高热一样,窝在唐煦遥怀里闹,现在人特别安静,让唐煦遥担心得紧。 “还是没力气说话么?” 唐煦遥喂过梅子后,接着为他揉揉肚子,轻声问他:“叫大夫来为你看看吧。” “不要,”江翎瑜好了些,只是靠坐在唐煦遥怀里不想挪动,“再缓一会就好了。” “光听他们说说就是了。” 唐煦遥喉间轻叹:“何苦真的跟着去看看呢。” “刑部尚书不看尸首,”江翎瑜眼皮轻抬,唇间相碰,“岂不成了妄断案子?” “那以后这夏日你可怎么办,”唐煦遥担心,“你得难受多少次。” “没法子。” 江翎瑜也觉得无可奈何:“谁让皇帝难为我,硬要我做这刑部尚书,我也只好祈求这世道风调雨顺,少些刑狱之案。” “莫想了。” 唐煦遥唇角抽了抽,一句话搅灭了他的希冀:“要是风调雨顺,崇明帝就不会硬推江家人为官了。” 江翎瑜:“......” 说得很有道理,下次别说了。 江翎瑜在唐煦遥怀里坐了一下午,待他真舒服了些,天色都渐沉了。 “吃些羹汤吧。” 唐煦遥接过江玉送上来的粥碗:“夜里还要喝药呢。” 江翎瑜垂着眸:“不喝。” “乖,我喂你,不许任性不喝药,”唐煦遥失笑,擓一勺粥汤送到江翎瑜有些干涩的唇前。 江翎瑜实在是怕了,这一下午难熬极了,只好悻悻张口抿着微烫的粥汤,一口口地咽下去,滑过喉咙,暖着冷硬的胃。 待唐煦遥也用过了晚膳,江翎瑜侧坐在他怀里,细玉藕似的手臂环住他的颈子:“简宁,我想看看案卷。” 唐煦遥剑眉一抬:“?” 崇明帝真是好眼色,挑了江翎瑜当刑部尚书,病着都心系公事。 “不看,”唐煦遥将美人抱紧了,脸颊贴着他温热的额头,“睡觉。” 第22章 江翎瑜大睁着桃花眸,看唐煦遥把自己抱到床里侧,压实了被子。 “我,我想看看。” 江翎瑜发怔:“为何这么早就要睡了?” 唐煦遥侧躺着,手臂伸到美人颈下,合上眼睛:“因为我现在就想和你睡。” 江翎瑜:“......” 美人身形瘦弱,实在挣扎不动,只好任唐煦遥将自己揽进怀里。 唐煦遥为哄江翎瑜早睡些,合上眼睛佯装睡着了,不一会眼皮掀开一道缝隙,看看美人睡了没。 江翎瑜没睡,扯着唐煦遥身上穿的寝衣领子玩,抿着丹唇,一脸不悦。 “霖儿,”唐煦遥半阖着眼,指尖抚着江翎瑜嫩白的小脸,“怎么不睡?” 江翎瑜垂眸:“不想睡。” “身子不适闹得么?” 唐煦遥抬手:“转过身来,我再给你揉揉肚子。” 江翎瑜翻身,软薄的背倚进他怀里,蜷着身子一声不吭。 唐煦遥手伸过去,为他轻轻揉着胃,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心下有些急:“霖儿,还是恶心吗?” 江翎瑜摇头:“没有,只是在想事。” “想事?” 唐煦遥眉头蹙着,将美人往怀里揽了揽,轻声发牢骚:“天都黑了,到了该就寝的时辰,你倒在想事,事想完了,身子不适怎么好?” 江翎瑜没搭茬,指尖按在唐煦遥手背上,探着他血脉上轻微的跳动,若有所思:“简宁,刑部的左右侍郎,办事过于谨小慎微,谁都不想得罪,这该怎么好?” “没法子,”唐煦遥怀抱着身子温软的美人,喉间轻叹,“人都是这样的,趋利避害,能不趟浑水就不趟浑水。” “这桩小案子上,我算是看出来了。” 江翎瑜愁得慌:“他们不给我拖后腿就万幸了。” “不过,”唐煦遥打断美人正说着的话,“我会尽我所能卫护你,你也要收着些办案,少得罪那些人,不是我对这些人畏惧.....要是说我畏惧也可以,我是怕你遭了不测,他们手狠心黑,不知道能做出些什么事来。” 江翎瑜眸光一凝:“简宁,你说什么呢?” 唐煦遥刚才说什么?畏惧? 堂堂五军都督府的大将军,征战沙场数载,刀伤入骨,疼得在床上辗转反侧都未哼一声,竟为自己说了畏惧二字。 “霖儿,我.....”唐煦遥话将说未说,怀里的美人忽然挣扎着翻身过来,紧紧抱住他,唇瓣嗫嚅:“你莫怕。” “我怕啊,”唐煦遥手臂一回,抱紧了江翎瑜,唇齿凑近他耳侧,虚声说,“霖儿,我怕我没有你。” 江翎瑜笃定:“不会的,简宁,你与我会长相厮守。” 江翎瑜跟内阁交过几次手,摸清了这些人的底细。 内阁疯,但是有两种人与他们稔熟,可以平安无事,一是在内阁之下的人,任其摆布,毫无招架之力。 二是可以比内阁首辅周竹深更疯的人,江翎瑜。 江翎瑜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遇强则强,遇疯则狂,实力不详。 唐煦遥不知道江翎瑜心里在想什么,正要开口问一句,适时江翎瑜觉得不早了,轻拍拍他的腰侧:“睡吧,明日一早还要办案呢,这无关紧要的案子,早些结了就是。” 第23章 唐煦遥手抚着江翎瑜的腰背,温声说:“好。” 翌日寅时,江翎瑜醒了,他昨日睡得多些,夜里觉少,抬眸见唐煦遥还睡着,轻轻往他怀里挤了挤。 唐煦遥睡得沉,似是知道睡在他怀里的是江翎瑜,像往常一样,将美人往怀里送了一下,抬手抱紧了。 “简宁,”江翎瑜不知他醒了没,轻声唤他,“你醒了?” 唐煦遥没有说话,呼吸声平稳,怀里火炭似的,拥着畏寒的江翎瑜,暖着他脆弱的身子骨。 江翎瑜细白的手攀上唐煦遥健硕的腰际,轻轻抚摸,总是觉得摸到他身上的刀痕了,想着他征战时,受得每刀似是都很深。 江翎瑜趁唐煦遥睡着,手探进他里衣内,指尖轻扫他身上的肌肤。这一触,尽是伤痕累累。 美人手颤着,从唐煦遥寝衣内抽出,捂着唇落泪。 不知道为什么,江翎瑜没法将自己从唐煦遥的事里抽离,时常为他从前征战沙场受的伤心痛。 是锥刀刻着心脏那样的痛。 唐煦遥睡得迷迷糊糊,觉得怀里的江翎瑜好像不大安稳,身子在抖,强忍困意睁开眼,美人雪面上竟泪水涟涟的,哭的梨花带雨。 唐煦遥登时清醒,抱稳了江翎瑜,急切地看看他是不是出了事:“霖儿,为什么哭了?” “你身上....” 江翎瑜扑进唐煦遥怀里,攥紧了他的衣袖泣不成声:“好多伤。” “没事,霖儿。” 唐煦遥不曾想过他竟然这样心疼自己,忙抚着他如瀑的长发安抚:“我好好的呢。” 江翎瑜不说话,抬手抹净了眼泪,红唇湿着,十分晶莹,让唐煦遥扶着坐起来,抬眸看着下了床的他:“是不是到了上朝的时辰了?” 唐煦遥却直了眼,没听见问话,紧凝着江翎瑜轻启的软嫩唇瓣,顺势将美人白玉似的面容看了一遍又一遍,视线还是绕不开他的唇。 唐煦遥眸光裹着欲望,鬼使神差地开了口:“霖儿,我能......” 第23章 江翎瑜桃花眸睁圆了,愣愣看着唐煦遥:“怎么了?” “我.....” 唐煦遥想了又想,才将这念头憋回去,指尖抚着美人耳侧的绒发:“没事。” “又不说?” 江翎瑜眉头轻蹙,攥住唐煦遥暖热的手:“你不说我就生气了。” “我说我说,”唐煦遥上前一步,说时有些害羞,“我,我想亲亲你。” “你这大将军。” 江翎瑜失声笑起来,掩着唇:“性子真是急。” 美人虽哂他,但还是扬了脸,等着他亲上来。 “霖儿,再等一阵。” 唐煦遥轻抚着江翎瑜雪白的面庞,支支吾吾:“我想郑重些,在这,这怎么好。” “好,”江翎瑜软唇轻勾,玉手搭在他灼热的掌心上,“那听你的。” 上朝无非是那些事,江翎瑜身子好些了,让唐煦遥扶着到了刑部,接着查旧案。 祝寒山写了事情经过,大抵是这样的:何蓉的独子何铭在外拈花惹草,惹的不是寻常人府上的千金,是半个京官,顺天府尹的长女。 江翎瑜沉吟片刻,觉得西厂作案的可能性很大,毕竟顺天府尹,天子脚下,和哪个皇亲国戚沾边不是轻轻松松? “尚书大人,您也看见了。” 祝寒山还是犯难:“这案子不是寻常官员能管得了的,顺天府尹,一品大员,刑部如何经办此案都算是僭越。” “案子不难,但这人心实在叵测,”江翎瑜手抻着官服,慢慢坐下,“这事倒是有些不好说了,何铭是工部官员何蓉的儿子,据案卷所说,到处拈花惹草,倒是他的错,让人害死只消找提刑按察使司就是了,为何要告到刑部,这不是故意把我架在火上烤?” “是啊,”奉一书上前,“江大人,这可怎么办。” “真是欺人太甚。” 江翎瑜气得心口发痛,抬手不轻不重地揉着,尽管知道工部的野心,赔了儿子也得踩刑部一脚,却也没什么法子:“再让我想想吧。” 奉一书眼尖,看江翎瑜捂着心口,忙去门口将唐煦遥叫来。 “江大人,怎么了?” 唐煦遥稳步上前,俯身将手按在他心口上捋着:“心脏疼?” 江翎瑜唇角抽了抽,还是有些生气,轻声说:“有些。” “你是不是动怒了?” 唐煦遥拿开江翎瑜冰凉的手,换上自己的,给他温着心口,慢慢推揉,温声安抚他:“你这身子不好动怒的,听话。” 江翎瑜起身:“回去吧,案子还能再商议。” “嗯,”唐煦遥扶稳了江翎瑜,送他上了轿子,“你坐稳些。” 江翎瑜手扶着轿帘,抬眸望着唐煦遥,瞳仁深黑,一眼万年似的:“一会,你还过来么?” “过来,”唐煦遥含笑捏了捏江翎瑜温软的脸颊,“我这心肝儿还身子不适呢,我哪有不来照料的道理。” 江翎瑜抿唇,垂眸时满脸绯红,慢慢松了唐煦遥的手。 小美人时常羞红了脸,看得唐煦遥实在着迷。 唐煦遥看着他的轿子远了些,才跟着上轿,直奔江府去了。 刚才在刑部,唐煦遥听得了些关系此案的只言片语,也知道江翎瑜为难,这一路也寻思着些法子。 朝廷排外是真的,但这也实在太过了,连人命都可以不在意。 不过这些事是别人办的,唐煦遥管不着,让他真生气的是这帮人变着法子害江翎瑜。 怎么这么不懂事,动谁不好,要动未来的将军夫人。 唐煦遥不在意朝廷里的人知不知道自己和江翎瑜的私情,在他这也没有不知者无罪这一说。 唐煦遥就是心眼小,急了就睚眦必报,有机会得把暗害江翎瑜的杂种都杀了。 轿子落了,江翎瑜站在府门口等着唐煦遥。 “霖儿,”唐煦遥上前,扶住他虚软的身子,“下回你先进卧房就是了,你这心上不适,还等着我做什么。” 江翎瑜依在他怀里,丹唇轻勾:“不,我就要等。” 唐煦遥满眼宠溺,柔声问他:“那我抱着你回去好不好?” 江翎瑜点头:“嗯。” 唐煦遥小心翼翼地怀抱着江翎瑜,生怕他磕了碰了。 白雪似的美人,周身都那么脆弱,皮肉也软嫩,唐煦遥甚至不敢用力捏他的腿弯和臂弯。 江翎瑜环着唐煦遥的脖颈,柔声唤他:“简宁。” 唐煦遥剑眉轻抬:“嗯?” “抱着我躺一会,”江翎瑜眉头蹙着,“我累。” “好。” 唐煦遥将美人稳稳搁在床榻上:“要不要换衣裳?” 江翎瑜摇头:“不想换。” “那就这样歇息一阵子。” 唐煦遥上了床榻,尚未抻开被子,只将他揽进怀里:“冷不冷?” 江翎瑜偎着他,软声说:“不冷的,我没事。” “倚稳了我。” 唐煦遥指尖抵住江翎瑜的后心,稍稍用了力气按揉:“心脏还疼吗?” “好多了,”美人伏在唐煦遥怀里,细白的指尖绕着他耳侧的碎发,语气轻挑,“早晨你为何不亲我?” “我是不想那么随随便便的。” 唐煦遥勾唇,柔声哄着他:“总得,总得找个......” “找什么,”江翎瑜半阖着眼,细密的睫毛轻颤,指尖抚着唐煦遥的心口,“要亲就亲。” 美人抬眸,瞳仁清亮:“要是今儿不亲,再想了,我可不让。” 第24章 “真的?” 唐煦遥含笑,凑近了些:“那我可亲你了。” “嗯,”江翎瑜笑眼像是弯月,嫩白的玉葱根似的指尖掩住唇,“这里还不给亲。” “好。” 唐煦遥捧着他温热的面颊,看他桃花明眸轻闪,长长的睫毛颤着,柔声说:“亲了啊。” 江翎瑜点头:“嗯。” 唐煦遥的唇点在江翎瑜雪白柔软的面颊上,鼻尖磨蹭过他耳侧的软发,匀面的香膏是甜味的。 唐煦遥倒没感觉他有挣扎的意味,乖乖偎在自己怀里,任着亲吻。 那唐煦遥自然是再吻他几遍,这一时半刻,唇几乎没离开他热软的脸颊。 “好了,”江翎瑜斜他,唇角轻勾,“亲不完了?” “嗯。” 唐煦遥又惦记起他嫩红湿软的唇来:“霖儿,你这.....” “急性子。” 江翎瑜说得嗔怪,神情却很柔溺:“过些日子的,着什么急,我又跑不了。” “你想跑又能跑到哪去?” 唐煦遥轻笑,揽着他瘦薄的肩侧:“小美人?” 江翎瑜垂眸,面颊浮起绯红,小声嘟囔:“没羞没臊。” “就没羞没臊,”唐煦遥神情有些古怪,破罐子破摔似的,“我这么没羞没臊,你可喜欢我?” 江翎瑜与唐煦遥同寝多日,现在又有了肌肤之亲,还是动不动就害羞,躲进他怀里,嗓音轻软:“喜欢。” 第24章 “那不就好了。” 唐煦遥将这厚些的被子往他身上拽了拽:“你这风吹不得的身子骨,以后莫要无缘无故动气了,今儿又心口疼了,将你折腾得这么虚弱。” 江翎瑜眉头蹙着,苦着脸:“他们气我,简宁,你怎么怪我?” “好好,过些日子我找他们算账,”唐煦遥掌心抚在江翎瑜背上,柔声哄他,“一人一个大耳刮子,敢气我的心肝儿。” “你说的。” 江翎瑜手轻抵着唐煦遥的心口,这样伏在他怀里,失声笑了:“你不打,我可骂你。” “打啊,怎么不打。” 唐煦遥确实不大高兴,扶稳了美人细软的腰身,一边指指点点:“谁让他们欺负你,周竹深算一个,高帆算一个,还有西厂提督商星桥,工部侍郎何蓉,这个何蓉脑袋真是坏了,儿子都栽了,倒是先想着怎么找你的茬。” “你还是别惹他们了。” 江翎瑜软红的唇嗫嚅,嗓音弱下去:“我怕你被他们缠上,会出事的吧。” “找我的麻烦?他们要有那胆子,”唐煦遥不屑,“早在朝廷混好了,还至于落魄到罚俸禄?” 江翎瑜不语,桃花眼睁圆了,额前碎发垂下来些,看着忧郁又好奇,如此凝着唐煦遥。 “你怎么了?” 唐煦遥有些疑惑,柔声问他:“为何这样看我?” 江翎瑜软唇轻抿,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后撤了些,挺直身子,嫩白细瘦的手臂环住唐煦遥的颈子,主动亲吻着他的脸颊。 江翎瑜二十又二,虽年轻,却不算是多么小,早就到了成婚的年纪,照理说这些情爱的事,他是该懂些的。 但他不懂,虽明白些权斗之术,此处过人万千,可情爱上单纯得很,红唇吻在唐煦遥脸上,都很生涩。 “难得得很,”唐煦遥怕美人待不稳,手心撑住他的腰窝,温声说,“你竟主动亲了我。” “怎么啦?” 江翎瑜慵懒地偎进他怀里,勾唇轻笑:“我就这么不知道疼你?” “疼我?你倒是很疼我的,我父亲也不曾拿浸了热水的绢子,为我暖一暖心口,”唐煦遥抱紧了他,“我只是说,你极少主动和我亲热,也不喜说实话就是了。” 江翎瑜软哼一声,良久才嗫嚅说:“我,我有些不好意思,不曾.......” 唐煦遥追问:“不曾什么?” “不曾,不曾见过这样的事。” 江翎瑜说了实话,样子扭捏:“我不懂嘛。” “我也不太懂,”唐煦遥唇角含笑,眉眼温情,吻着江翎瑜发热的额角,“慢慢学着就是了。” “那,”江翎瑜羞的眼尾潮红,“我们,算在一起了吗?” “应该吧。” 唐煦遥说的从容:“大抵从我直白说喜欢你那次,就算在一起了。” 江翎瑜“嗯”了声,大大方方倚在他怀里。 江翎瑜学着习惯,跟唐煦遥说些温言软语,毕竟,还是要和他成婚的。 时常脸红可怎么好? “霖儿,你在我怀里歇息一阵。” 唐煦遥揉着美人软软的肩侧:“也养养心脏,醒了再说案子的事。” 江翎瑜咬了咬唇,觉得自己可不能这么小家子气,什么都害羞。 他大着胆子抬手,指尖拨开唐煦遥的腰带,拆得利索极了。 唐煦遥腰间衣料松开了,他剑眉一抬:“?” “简宁,”江翎瑜含笑,“我.....” 第25章 唐煦遥有些发怔,弄不懂这小美人究竟想做什么,愣愣地看他,不阻拦,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江翎瑜唇抿了抿,轻笑,露出满口亮白贝齿:“练练胆子,今后不要那么畏首畏尾了。” 唐煦遥实在君子,还未大婚,是不会碰江翎瑜的,含笑又将腰带系上,垂眸打理着。 尽管江翎瑜身娇体软,虚弱多病,向来没什么力气,抗衡不了唐煦遥。 唐煦遥就任着他胡闹,也不会起些歪心思。 他虽坐怀不乱,揶揄美人几句还是敢的:“霖儿,我还以为你要......” “我才没有。” 江翎瑜克制不住的脸红,抬袖子掩着,美目饱含嗔怪,神情慌乱:“你想到哪去了?” 唐煦遥似笑非笑:“那你拆我腰带做什么?” “我.....”江翎瑜垂眸,任性的撞进唐煦遥怀里,软哼一声,不再言语。 唐煦遥垂眸打量着他,美人这面颊羞得白里泛红,身子软软得倚在自己怀里。 “霖儿,”唐煦遥怀抱着他,掌心在他肩侧摩梭,“你真愿意做我夫人?” 江翎瑜认真点头,直白说:“愿意。” 唐煦遥抱紧了他,唇角贴近他雪白的耳骨,嗓音低沉:“你都不懂谈婚论嫁这样的事,就说愿意?” 江翎瑜桃花明眸轻闪,秀眉一抬:“做你夫人,不就是和你一直在一起吗?” 唐煦遥微微颔首:“嗯。” “愿意呀。” 江翎瑜丹唇半启,软唇缝里,贝齿轻碰:“和你在一起,我就愿意。” 唐煦遥含笑,说了声“好”。 真是单纯。 唐煦遥默不作声地看着江翎瑜,陷在唐煦遥怀里玩得正欢,一会摆弄他的寝衣领口,一会指尖又抬着,绕着他耳侧的碎发。 唐煦遥满眼宠溺,实在从心里疼爱江翎瑜。 江翎瑜还是不喜用膳,晚膳让江玉做出花来,他倒是连看都不看。 只好求援似的盯着唐煦遥,主子也就听一听他的话。 有时唐煦遥把江翎瑜揽在怀里,轻拍他软薄的背,哄着他睡一会,江玉不免有些疑惑。 江翎瑜今年二十又二,连父母都不曾贴他这样近,仆役们更不必说,管家与他多稔熟了,碰着一下都要翻脸。 唯独唐煦遥,能让江翎瑜放下戒备,一门心思扎进他怀里,任他手心不垫绢子,摸着抱着。 情爱竟有这样的威力,直接让江翎瑜改了脾性。 唐煦遥喉间轻叹,抬手要拿江玉手里的汤碗:“拿来吧。” 江翎瑜不恼,也不看汤碗,伏在他怀里,耳骨紧贴着他的心口,听着里头那颗心跳得沉稳有力。 江翎瑜喜欢听他的心跳声。 “霖儿,坐起来。” 唐煦遥拿稳了碗,一手在江翎瑜肩上轻轻的拍,哄着他:“吃些东西。” 江翎瑜软白的手臂环着唐煦遥的腰身,小声嘀咕:“不要吃。” “又耍性子。” 唐煦遥勾唇轻笑:“一会都放冷了,重新煮一碗给你。” 江翎瑜侧头,软哼一声:“重新煮也不吃。” “你这小美人,性子横得很。” 唐煦遥斜眸瞥他:“不好好用膳,夜里要腹痛了,我再如何伺弄你,还是难受在你身上。” 江翎瑜丹唇嗫嚅几下,没说出话来,扬了颈子,乖乖地一口口抿着羹汤。 不爱吃,但好像也不难吃。 江玉在一旁候着,见唐煦遥三言两语就哄着江翎瑜吃了东西,有些愕然。 这样的话,哪怕是江怀跟他说,他都要厌烦的,难免大发雷霆。 自此,江玉是再也不拿唐煦遥当外人了。 能日日哄着这刺儿头主子开心,唐煦遥是相当有本事的人。 江翎瑜用过了晚膳,倚在唐煦遥怀里看书,唐煦遥则靠着床头,合着眼歇息一阵。 江翎瑜忽然开口:“简宁。” 唐煦遥未睁眼,温声答:“嗯?” “这案子我想着,”江翎瑜轻叹一声,“还是照旧办,不姑息不手软。” 唐煦遥缓缓睁开眼睛,还是半阖着,掌心抚着美人如瀑的黑发:“嗯,听你的,我倒是不懂这些,只管护着你就是了。” 江翎瑜合上书放下,坐直了,扬着嫩白的颈子,软唇点着唐煦遥的脸颊。 他凑过来时有一阵轻风,身上散出一股龙涎香的甜味。 唐煦遥未言语,抬手抱稳了他温软的身子,也轻吻他有些发热的额角。 “你这身上怎么.....” 唐煦遥蹙眉,紧着摸了摸江翎瑜的额头,心悬起来:“你发热了吗?” 江翎瑜摇头:“没有吧,我不难受。” 唐煦遥将美人推进怀里,抱紧了,掌心抚着他的肩侧:“莫要那么劳累了,再待一会,咱们就歇息。” 江翎瑜合上眼睛,倚着他的心口,微微点头:“嗯。” 近些天冷多了,离着冬日越来越近,两个人的衣物和被褥都加厚了些。 尤其是江翎瑜身上这套丝绸寝衣,让唐煦遥哄着换成了棉布的,江翎瑜一百个不愿意,撒娇使性子都不管用。 唐煦遥什么事都惯着他,唯独不利于他身子的事,向来都不纵容。 江翎瑜也拗不过唐煦遥,睡下时都不太高兴。 “小嘴撅的,”唐煦遥喉间轻叹,“那衣裳多凉。” 江翎瑜软哼一声,躲进他怀里偎着,细白的手臂环住他健硕的腰身,一声也不吭。 第25章 “还不高兴?” 唐煦遥抚着他虚薄的身子,轻笑:“再耍性子,罚你一个月的甜汤,都不许吃。” “不行,”江翎瑜终于开口,软声嘟囔,“就知道欺负我。” 唐煦遥垂眸,吻了吻江翎瑜微热的额头,似笑非笑的:“我没有。” 江翎瑜还要说什么,唐煦遥抢了他的话,手抵在他腰窝上揉了揉:“睡吧,听话。” 美人没有答话,唐煦遥听着他的呼吸声渐渐平稳,想着他是睡熟了,也就合上眼睛歇息了。 江翎瑜没有睡,他心里还在想事,想着案子该怎么办。 要是没有唐煦遥提前说,这西厂跟东厂实际是崇明帝的心腹,说不准江翎瑜就将此事状告皇帝了。 江翎瑜还未经办过案子,算是头一次出山,江怀不曾多讲过,他对这些事实在不熟,夜里爱多想,将这些好坏的结果尽数想了一遍,折腾半个时辰才堪堪睡着。 翌日,唐煦遥醒得早些,怀里的江翎瑜还睡着,雪腮浮了潮红,细密的眼帘轻轻颤动。 江翎瑜真是好看,唐煦遥实在舍不得挪开视线,发怔似的瞧着他。 江翎瑜未睁眼,嗓音有些喑哑:“简宁......” “嗯,”唐煦遥柔声应他,“我在呢。” “你怎么醒得这样早?” 江翎瑜从唐煦遥腰际抽回手,揉了揉眼睛:“平时你都还睡着呢。” 唐煦遥回头,透过窗棱纸看看天色,确实有些阴沉,但.....现在是深秋,天大亮了,上朝也迟了。 “不早了吧。” 唐煦遥想了想,说:“大抵也到了上朝的时辰了。” “好困,”江翎瑜玉手藏回被子里,往唐煦遥怀里挤了挤,“不想去。” 唐煦遥失声轻笑:“小懒猫。” 江翎瑜没睁眼,软声回怼:“你才懒。” “我不懒,”唐煦遥跟他斗嘴,“我早醒了。” “欺负我。” 江翎瑜唇角含笑,攥拳装模做样按在唐煦遥心口上:“打你。” 唐煦遥觉得他实在可爱,心里怜爱的不成样子,低头轻吻他潮红的脸颊:“该起来了,还要上朝,要是迟了些,皇帝要兴师问罪的。” 江翎瑜不情不愿,眉头蹙着:“这人有病。” 唐煦遥没来得及抬手捂住他的唇:“......” 隔三岔五,小美人嘴里就蹦出些听起来满门抄斩的话。 两个人梳洗好了,用过早膳,就乘轿子往紫禁城去了。 江翎瑜说的没错,这时辰还早的很,即使到了午门,皇帝都还未梳洗。 唐煦遥:“?” 下次还是听江翎瑜的吧。 “走,”江翎瑜没因此事恼唐煦遥,走在他身侧,“去刑部看看,许是左右侍郎都到了。” “不可能。” 唐煦遥随口说:“那两个人上朝总是最后到的,莫指望他们能来得早。” “那更好,”江翎瑜冷哼,“倒是显得我勤快。” 话说着,就到了刑部,唐煦遥在紫禁城里没有常去的衙门,就随着江翎瑜进去看看。 如唐煦遥所说,两个人果真不在,刑部里不点灯火,黑黢黢空荡荡的,江翎瑜往里走着,有些心惊。 “霖儿,你莫走了。” 唐煦遥上前,拿起案上搁着的火折子,挨个将蜡烛点燃了:“我记着,你是很怕黑的。” 江翎瑜往里走了两步,秀眉一抬:“这样的小事,你竟记得?” “自然。” 唐煦遥替江翎瑜拽出那把顶沉的椅子,看着他坐下:“我未来夫人的事,我怎么不记得?” 江翎瑜垂眸,面颊红热,忙抬着冰凉的素手探了探,无论如何也抹不去这阵热。 听唐煦遥说得这样认真,江翎瑜依旧是羞。 他庆幸这时辰还早,刑部没有旁人,免得羞态被看了去。 江翎瑜翻着案卷,一边在心中想着对策,廖无春忽然敲了门:“哟,江大人,唐大人,这么早。” 唐煦遥抬眸,不冷不热:“嗯。” “我这巡宫走到这了,看着刑部里头亮着,”廖无春站在门口,毕恭毕敬,“跟两位大人报个信,圣上今儿不上朝,在养心殿看这折子呢。” 江翎瑜把案卷扣上,“啪”一声:“......” 唐煦遥怕他发脾气,掌心轻抚他的背,为他压一下。 江翎瑜强压怒火,皮笑肉不笑:“多谢,我们知道了。” 廖无春点头:“是。” “真是吓着我了。” 唐煦遥长吁一口气,探头看人走远了,才说:“我以为你又要骂.....” 江翎瑜望着他,温软笑了:“差点。” 既然皇帝不在,江翎瑜垂眸,指尖别着书页翻来翻去,随手一摔:“今儿就审案子,我可不惯着这帮王八蛋。” 唐煦遥扶着他起身:“好,我倒是要想想,什么时候给他们几个嘴巴。” 江翎瑜明眸睁圆了:“真要打?” “是啊,”唐煦遥不以为意,“不打他们做什么,成天挤兑我的心肝儿。” “你莫打。” 江翎瑜攥着他温热的手,失声轻笑:“不生气了好不好,就当我说着玩。” “行啊,”唐煦遥一脸认真,“可我没说着玩,这几个嘴巴,我一定要抽在他们脸上,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欺负我的夫人。” 江翎瑜咬唇:“......” 江翎瑜真怕唐煦遥手重些,将那些老东西一巴掌抽死。 今日不上朝,但左右侍郎照例到了,还有案子没审完。 “奉侍郎,祝侍郎,”江翎瑜眼色冷漠,语调也寡淡,“随我去找工部的何侍郎,我有话要问。” 奉一书跟祝寒山面面相觑,怎么,尚书大人还是想死磕? 江翎瑜走得沉稳,背着手,朱红的官袍下摆随风翕张,唐煦遥走在他身侧,俨然是将军回了沙场,意气风发。 奉一书与祝寒山不敢上前,远远跟着,想嘀咕些什么,却又开不得口,只怕让他二人听了去。 到了工部门前,唐煦遥抬手推开漆红的门板,闪身让江翎瑜先进去。 工部尚书懒政,极少露面,只有何蓉一人,颇有些颓唐地坐在角落里。 “何侍郎。” 江翎瑜面上风轻云淡,腰也挺得直,缓步走过去:“你可认得我?” 何蓉神情有些愕然,怔了怔,又看看站在不远处的刑部左右侍郎,猜着:“您是,刑部尚书?” “嗯,”江翎瑜问话,“你可知道我来找你做什么?” 何蓉忽然神情凄苦,干瘪的唇嗫嚅几下,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抬眸盯着江翎瑜,“扑通”下子,跪倒在地:“尚书大人,我,我有苦衷......” 第26章 “苦衷?” 江翎瑜找地方坐下,细长雪白的腿翘着,面目冷峻:“你说吧,这里没外人,你要是想伸冤,找我是最合适不过的。” “因为找别人......” 江翎瑜桃花眸眯着,缓声开口:“他们一定会杀了你。” 何蓉垂眸,唇瓣动了动,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抬头望着江翎瑜:“江大人,不是我想害你,让犬子之死拖累你,本来这个儿子作恶多端,我连尸都不想给他敛,但是,是周竹深.....” 江翎瑜眉拧着:“周竹深要害我?” 何蓉点头:“正是。” 江翎瑜侧头,极快地与唐煦遥对视一眼,唐煦遥眼色凝重,江翎瑜倒是很平静。 江家在风口浪尖不是一天两天,隔三岔五遭逢这样的事,江翎瑜习惯了。 但唐煦遥不习惯,他久不摄政,就是为了远离朝廷的纷纷扰扰,图个清静,如今心上人三番五次被害,倏地起了干政的心。 谁想让江翎瑜死,唐煦遥就让谁死。 逼一个将军从政,不是易事,但以江翎瑜为由,又不那么难了。 唐煦遥就坐在江翎瑜身边,两个人之间隔着一个檀木桌案,想到这,唐煦遥再次侧头,恰好和江翎瑜对视。 这次江翎瑜的眼神很不一样,漂亮的瞳仁如往日水亮,和着他微蹙的眉头,看着实在是无助。 对视之间,唐煦遥觉着心脏被狠狠剜了一下。 他的美人怎么能委屈成这样? 何蓉捋了捋事情的前因后果,抬起手,铺开袖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才说:“犬子之死,与他招惹的千金府上也并无瓜葛。” 江翎瑜秀眉一挑:“嗯?” 何蓉点头:“是的,他是喝多了酒,调戏过千金,又招惹了西厂的人,才落此下场,江大人,我先前就说过了,这儿子到处惹事,不服管教,我倒是恨不得他早日被羁押。大人,不是我无情无义,我再是做父亲的,也不能容他坏了我的官道,让我父母发妻断了生路啊。” 江翎瑜蹙眉:“你说,这人是西厂宦官杀的?” 何蓉答:“正是。” “那杀人犯法,此人也应当被缉拿归案。” 第26章 江翎瑜问他:“你可知道是谁所为?” “大人,其实这件事,皇上早就知道了。” 何蓉苦笑,跪着时很有些垂头丧气:“凶手已经被皇上处置了。” 江翎瑜大惊:“那皇上已经知道此事,却任由那案卷送到刑部,纵容周竹深痛下狠手?” 何蓉齿间“嘶”了声,没想到皇帝没跟江翎瑜说,也意识到自己也忽视了这个问题,猜着:“江大人,皇上兴许不知道案卷一事?周竹深来找我,也是嘱咐我不要声张,故而此事大抵是他设的局,我今日与大人坦白,是我并不想当这替罪羊,也不愿屈服于内阁。” “好说,”江翎瑜心情复杂,听得一头雾水,但事已至此,江翎瑜将案情抛掷脑后,见何蓉已经表明立场,也向他坦白,“既然你不愿屈服于内阁,可否愿意与刑部为伍?你为官多年,知道江家的处境,要是有朝一日,我于周竹深党羽暗算殒命,你也不会好过的。” 何蓉没有迟疑:“我愿意与江大人为伍。” 江翎瑜勾唇轻笑,警告他说:“你我只是共谋一事,事成之后,你我再无瓜葛,懂吗?” 何蓉给江翎瑜磕了个头,跪直了身子望着他:“我明白,江大人放心,我周旋于官场多年,命如浮萍,好不容易遇此契机,江大人伸出援手,我自然会知趣。” 江翎瑜点头,脸色如先前云淡风轻:“起来吧,事已谈妥,我也该走了。” “还有,”江翎瑜将案卷抛给何蓉,他没接住,“啪”地一声落地,“这东西你收着,这事我先不声张,今后清算,我要你拿此物为我作证。” 江翎瑜说:“你只管保全自己,多去找那周竹深说我的坏话。” 何蓉又给江翎瑜磕了个响头:“是,多谢江大人恕我之恩。” “莫给我磕头了,你年长我几十岁,”江翎瑜唇角撇了撇,“你给我行这样的大礼,岂不是折我的寿数,快些走吧。” 何蓉点头:“是。” 待江翎瑜办妥了这档子事,两个人不着急回府,在文华殿附近闲逛,想着要是能遇见廖无春,再交代些事。 但廖无春在皇帝这,服侍他盥洗,束好发,呈来成堆的折子,一早晨未开口的皇帝突然说:“去看看江翎瑜在不在紫禁城,将他叫来,就说眼看着阴历八月十五要到了,朕听江太傅说他自幼读《周易》和《太上感应篇》,想必很懂道法,朕想请他来与四时观的高功一同开坛,为文武百官讲经授学。” 廖无春作揖:“是。” 皇帝看着廖无春拿着拂尘出去,心道,江翎瑜虽年轻,但这样的事由他来做,势必能巩固他的地位。 文武百官是有些不服,这不难猜,但在文华殿正襟危坐的是江翎瑜,他们又能怎么样。 这皇帝不好做,周竹深党内逆贼遍布朝廷四角,要不留下江翎瑜,仅凭江怀一个人,到他喜丧也剿不完。 臣子的命运,很难不和国君相勾连。 千步廊处,唐煦遥正与江翎瑜散步,对刚才的事有些疑惑:“霖儿,你这么轻易就相信了他,倒不挂心他用反间计害你?” “你在朝廷里为官这么久,”江翎瑜不答,先问唐煦遥,“可知道这人怎么样?” 唐煦遥一怔,不免回想起这征战沙场的日子,在记忆里,站在朝堂上的画面颇少,于是直白摇头:“不熟。” 江翎瑜皱眉:“?” “唉,”江翎瑜似笑非笑,“你跟我这新官上任有什么区别,大个的愣头青,到头来还看不起我?” 唐煦遥被美人训得脸红,走路气势都弱了三分,抬手握住江翎瑜瘦薄的肩:“霖儿我错了,以后我不敢说你了,实在对不住。” “嘁,”江翎瑜粉面丹唇,笑容甜软,雪白细长的指头戳在唐煦遥脸颊上,“你傻,我不跟你计较。” 唐煦遥握着美人发凉的素手,打趣他:“你倒真是大度。” 江翎瑜不忌惮什么,大大方方倚在唐煦遥怀里,不愿意多走路,只让他这身体健硕的在后面推着,边笑边聊。 廖无春听东厂宦官说江翎瑜还没走,一通好找,可算在千步廊撞见,匆忙迎上去:“见过江大人,见过唐将军。” 江翎瑜见廖无春行完礼也不走,上前问他:“怎么,有事找我们?” 廖无春说:“江大人,圣上说阴历八月十五将至,请您与四时观的高功们在文华殿召集群臣讲经论道。” 江翎瑜很疑惑:“高功讲经就是了,为何叫我?” “圣上曾听太傅大人说起,您自幼研习《周易》,”廖无春传话,“故而圣上觉得,您应该很有此种造诣。” 江翎瑜桃花眼瞪圆了:“??” 有什么不如有个好爹,有事他真把你往外推,没事也推。 事已至此,江翎瑜只得答应:“好,我知道了,谢圣上隆恩。” 廖无春见传达顺利,踏踏实实地回了养心殿,伺候皇帝去了。 “我是有些想不通,”唐煦遥陪着江翎瑜往午门走,边问他,“这观为何叫四时?” 江翎瑜说得简短:“天有四时,春夏秋冬。” “原来如此,”唐煦遥点头,揽着江翎瑜虚软的身子,低头想仔细瞧瞧他,适时见他形容疲惫,眉头微蹙,“霖儿,你可是身子不适了,脸色这样差。” 江翎瑜歪头倚在唐煦遥心口上:“没什么,只是累得慌。” “那我这就陪你回去歇息,”唐煦遥环顾四周,巡宫的都是西厂太监,不能抱着美人上轿子,“走慢些吧,省省力气,这里我不便抱你回去。” “抱着搂着的做什么。” 江翎瑜雪腮浮红,低下头:“我,我又不是不能走。” 唐煦遥听美人嗓音温软,话说得支支吾吾,想着他是害羞了,勾唇揉揉他的发丝,手一捻,柔顺滑腻。 江翎瑜这一头极好的乌发,不束着的时候如瀑倾泻,唐煦遥忽然很想看看他散发戴抹额的样子。 单是一想,都甜得唐煦遥心尖发颤。 回府依旧是坐轿子,江翎瑜在前,唐煦遥在后,路上唐煦遥闻到一股桂花蜜的香味,撩开侧帘看了看,原来是到了市集,经过一个煮糯米藕的摊子。 这味道,可是比京师里最高等的糕饼铺子里煮的还要香。 “先落轿,”唐煦遥说,“我要买些蜜藕。” 为首的轿夫问他:“主子,还要叫江大人吗?” “不必,”轿子停稳了,唐煦遥拨开帘子下来,“江大人身子不适,就不劳他陪我走这一趟了。” 唐煦遥记着江翎瑜最爱吃甜的,买了一整段,让买卖家放在糖水里煮了又煮,软得入口即化,才捞出来洒了桂花蜜。 唐煦遥接过糯米藕,想着这个挑嘴的小宝贝一定喜欢。 耽搁的这段时候,江翎瑜已经到了府上,回头不见唐煦遥的轿子,问轿夫:“唐将军去哪了?” “主子,我刚才看见唐将军的轿子停在市集了,”轿夫如实答,“大概一会子就到了。” 江翎瑜蹙眉:“市集?他去市集做什么?” 小狗听见门口有动静,扒开江翎瑜卧房的门,四爪不着地地狂奔过去,抱着江翎瑜的腿呜呜直叫,尾巴转着圈地摇。 “你来了呀。”江翎瑜心下实在欢喜,揽着官袍蹲下,揉揉小狗的脑袋,都没注意唐煦遥的轿子停在身后了。 唐煦遥回来,提着糯米藕下来,俯身唤他:“霖儿。” 江翎瑜闻到一股甜香味,循声看唐煦遥就在自己身侧,轻扯软红的唇冲他笑:“你去哪了?” 唐煦遥把东西递给来迎接的江玉,柔声说:“我在市集买些蜜藕给你,你爱吃甜的不是?” 江翎瑜不跟小狗玩了,一下子倒在唐煦遥怀里,伏在他腿上:“你竟还记得?” “说笑,”唐煦遥满眼宠溺,“还是那句话,我这未来的夫人爱吃什么,我怎么能不记得。” 江翎瑜让他调笑得羞,轻轻抿唇:“再说,我就不嫁给你了。” “由不得你。”唐煦遥横抱美人起身,稳稳迈过门槛,时不时低头看一看他淡黑的眉皱着没有,可一望,就对上他清亮的眼睛,潭水似的,实在是美。 进了卧房,唐煦遥放下江翎瑜,他身子一沾床铺,手就背过去摸着腰,想蜷起身子朝床里侧待着。 “你怎么了,”唐煦遥坐在床上,拨开美人冰凉的素手,找着他刚才捂着的地方揉了揉,“不舒服了吗?” 第27章 “腰疼,”美人翻不动身,挣扎几下又乖乖躺回去,睁大了眼睛,求援似的看着唐煦遥,“简宁,你给我揉揉好不好?” “好。”唐煦遥手轻托着江翎瑜的背,扶他倚着黄花梨床围子坐起来,只在他腰后垫了一个软枕,唐煦遥搓热了手,顺着他衣料和软枕的缝隙探进去,不轻不重地给他揉腰。 江翎瑜难受,非要唐煦遥坐下,头枕在他肩上。 第27章 “简宁,”美人柔声问,“你照顾我,可累吗?” “不累啊,”唐煦遥怕江翎瑜歪着坐伤腰,索性将手臂伸到他温热的腿弯下,一用力,将人侧着稳稳抱在怀里,一手扶住他的腰窝,指腹按下去,在他椎骨附近按揉,“我说过要疼爱你一辈子的。” 主要是唐煦遥好这一口,他觉得,江翎瑜这样的绝色美人要是不病病歪歪的,倒少了些韵味。 美人黏着唐煦遥,缠着他揉肚子揉腰,美人只消冲着唐煦遥含情一笑,不知道把他的魂勾没了多少回。 “你从前不是说,”江翎瑜撩起眼皮,“只说是照顾我吗,怎么又临时变了调,说要疼爱我一辈子了?” “有区别吗?” 唐煦遥唇角含笑:“我当初脸皮薄,不好意思说些情爱话,现在总算没羞没臊,敢说甜言蜜语了。” 江翎瑜脸红,嗔怪他:“贫嘴。” 今日江翎瑜精神比先前好得多,不怎么嗜睡,偎在唐煦遥臂弯里,听他讲些有意思的东西。 唐煦遥讲着讲着,心思就到了江翎瑜的身上,故事说到动人处,戛然而止,意味深长地盯着他。 江翎瑜心痒:“你说呀,为何卡在这一半了?” “是不是气我,”江翎瑜回身搂着唐煦遥的脖颈,软声闹着,“你快继续讲。” 唐煦遥眉目含情,微微勾唇:“小美人,我想亲一亲你。” 江翎瑜软哼一声:“不给亲,你先讲完才能亲。” “亲过再讲,我,呃........”唐煦遥正说着话,眉头突然蹙起来,手捂着心口,唇齿间没了声息,似是在微弓着腰忍痛。 江翎瑜愣了,一时间手足无措:“简宁?” “你可还好?” 江翎瑜冰凉的掌心按在唐煦遥手背上,特别焦急:“我现在就给你叫大夫。” 唐煦遥霎时间变脸,握住美人细瘦的手腕,将他一把扯进怀里,指尖掐着他嫩白的下巴尖,埋头就吻。 江翎瑜向来不反抗唐煦遥主动亲热,任由他软糯的唇瓣在脸颊上嘬吻。 江翎瑜常常笑唐煦遥这个做将军的性子急切,但这回,他倒是想吻一吻唐煦遥的唇瓣,和他舌尖交缠,光是一想,江翎瑜就被自己闹得脸红耳热。 美人常年在江府将养身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性子单纯,哪想过这样的事。 唐煦遥吻过江翎瑜,柔声赔礼道歉:“抱歉,霖儿,我是真的好想亲亲你。” 江翎瑜摸着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轻声开口:“我不恼你,可,下次别这么吓我了。” “好,”唐煦遥顺势把身子虚薄的江翎瑜推到臂弯里,捋捋他的心口,换了个哄婴儿入睡的语调,“吓着我这小宝贝了,我错了,你罚我吧,怎么都行。” 江翎瑜也不挣扎,似笑非笑:“那......罚你不许和我同床睡。” 唐煦遥登时收敛笑容,满口回绝:“不行。” 适时唐煦遥正尽心尽力地伺候江翎瑜,哄他开心,去一趟紫禁城也没多长时间,回来离午时有半个多时辰。 周竹深今日没去文华殿,还在罚俸之期内,他是什么都懒得给皇帝干,这会子坐不住了,吩咐高帆找个男伶给江翎瑜送过去,高帆送到哪去了,到现在连个屁也不放。 高帆是个怂人,伶人是找来了,他哪敢送到江翎瑜府上。 周竹深之所以到了罚俸这一步,就是因为他太过于狂妄了,任是谁都不放在眼里,又将事情想得过于简单,却忘了唐煦遥手握兵权,贵为大军元帅,麾下又有两位勇猛副帅,既然江翎瑜是他看上的人,府邸怎么能没有重兵卫护? 唐煦遥早就料到这一点,找了几十名出色的暗哨,昼夜蛰伏在江翎瑜府邸四周,以防有人混进去,伪装成仆役,再近了江翎瑜的身。 高帆深知此事,加之带人到唐府和江府那片区域,还未走近,就开始浑身发毛,事只得一拖再拖,不跟周竹深碰面就得过且过。 周竹深位高权重,本来就摆谱,实权被崇明帝不断抽空,他有所知觉,更动辄不去朝廷了。高帆不行,他仅是次辅,随随便便不去文华殿,就是找死。 高帆在紫禁城处理琐事,全是给周竹深擦屁股的活计,可算能喘口气,出了门就撞见廖无春急匆匆地往养心殿赶。 “这么着急,”高帆嘀咕,“这是出了什么事?” 廖无春是偷着出宫一趟,赶着回去伺候皇帝,生怕迟了。 东西厂的提督,与各厂卫下的宦官和护卫待遇不一样,廖无春和商星桥有自己的制药司,私刑房,暗器司,诸如此类,皆是隐秘之处,连崇明帝都不知道的所在。 别人叫宦官,喽啰,杂碎,东西厂的提督可不一样,人家叫宦党,是朝廷里文臣武将争相巴结的香饽饽。 不过商星桥斗不过廖无春,势力相差悬殊,崇明帝还暗戳戳地帮着廖无春,故意拉偏架。 与其说是崇明帝心大,明着暗着滋生宦党的势力,不如说是他看开了,有人的地方就会拉帮结派,斗争伤亡在所难免。 让他们斗去吧,自相残杀,优胜劣汰。 这样精明的皇帝,不好伺候,廖无春气喘吁吁,一路小跑,临到养心殿门前站好了,整理仪容才进去,喉间略有余喘:“皇上。” 崇明帝撂下《清静经》,翻着眼睛瞪廖无春:“做什么去了?” “回圣上,臣闹肚子了,”廖无春不敢说自己去私刑房审犯人了,捂着肚子,遮遮掩掩,“实在难受,就出去久了一会.......” “行了,莫要再提,”崇明帝懒得听这样的事,径直岔开话茬,“还有四日,这就到了阴历八月十五,你可去提前告知四时观的高功了?” 廖无春面露愧色:“回皇上的话,还没呢。” “近些日子做事为何这么拖沓了?” 崇明帝有些不悦,拍了龙案:“你身为东厂提督,怎得如此散漫!” “是是,微臣知错了,”廖无春跪下磕了响头,“圣上息怒,莫要气坏了龙体。” “好了,你去四时观传讯吧。” 崇明帝起身,手拿红蜜蜡串捻着:“江翎瑜在文华殿讲经的时日,就设在八月十五辰时上刻,何时结束就无所谓了,从四时观回来,顺便到江府,把这事转告江翎瑜。” 廖无春答应:“是。” 适时崇明帝说到阴历八月十五日的安排,商星桥恰好回来,两个人在养心殿说话声音不算小,让他听得清清楚楚。 江翎瑜要在文华殿讲经? 商星桥皱眉,这不得把周竹深气死? 这事,皇帝是真敢做,这是帮江翎瑜巩固地位,还是养蛊啊? 商星桥没进养心殿,原路折回,到制药司去写了一张纸条,挑了个轻功好的宦官,让他趁夜色送出去给周竹深。 念及同僚情分,就帮你到这了。 廖无春到四时观传了话,顺路到江府,叩响了朱红大门。 “哦,是廖提督,”江玉闪身,“您有事找我家主子吗?” 廖无春点头:“嗯,这时辰我猜着唐将军没准也在,我不便进去,你带个口信就是了,就说圣上让江大人在阴历八月十五辰时上刻,务必到文华殿去讲经授学,到时文武百官,诸位高功道长,都会静坐在文华殿,聆听江大人讲经。” 江玉作揖:“是。” 廖无春一走,江玉不敢耽搁,忙去了江翎瑜的卧房,将这事告诉他。 江翎瑜“嗯”了声:“你去吧,中午为唐将军做些可口的菜品,他近些日子衣食住行都在江府。” 江玉再作揖:“好。” 待江玉关门出去,唐煦遥怀抱着美人,虚心求教:“霖儿,我从未听过高功讲经,你可不可以说些给我?” “等到日子吧,”江翎瑜想了想,扬着小脸看唐煦遥,“在文华殿去听就是了,到时候我讲细一些,都是讲给你的,好不好啊?” 唐煦遥点头,满眼宠溺,特别欣赏江翎瑜的学识和才华,这美人实在完美,唐煦遥爱他已经到了痴狂的地步。 “老是盯着我做什么?” 美人轻扯唇角,笑时还露出虎牙,俏皮可爱,手背过去捂着腰,在唐煦遥怀里直闹:“简宁,我腰疼了,快给我揉揉。” 唐煦遥温和地说了声“好”,拢着指腹抵住他热软的腰窝,顺时针慢慢地揉,只觉得这江翎瑜身子娇贵,怕黑也怕疼,那么柔弱的男子。 唐煦遥实在是喜欢宠溺他。 夜里,江翎瑜用过晚膳,早早上了床榻,要唐煦遥把他抱在怀里。 江翎瑜体寒怕冷,到了夜里霜浓,唐煦遥照顾他格外小心,敞开白寝衣,用心口暖着他受不得寒凉的身子。 烛火未熄,两个人要长谈,情投意合,有说不完的话。 与此同时,商星桥给周竹深的纸条也送到了,周竹深展开一看,心里浮出一条毒计。 此计毒辣,要是常人,怕是多想一下都会手抖,但是周竹深手上染了数十人的血,他不忌惮。 第28章 江翎瑜入朝讲经,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既然商星桥和高帆靠不上,那就靠自己。 周竹深拿定了主意,从檀木打得柜子里翻出一套衣裳,是西厂宦官身上穿的,多年前,周竹深也是很想弄来一套东厂的,但未能如愿。 既然商星桥与内阁党有勾缠,把屎盆子扣在他们头上就好了。 周竹深叫来管家:“去,招一个亡命之徒来,最好是江湖上的,只认钱,不认仁义。” 管家作揖:“是。” 这些日子,江翎瑜除了上朝,就是在唐煦遥怀里看书,多多研读,八月十五讲经,也好多说些。 谁让心上人想听呢,自是要多用些功夫。 唐煦遥不允许江翎瑜劳累,伺候着他养病,五日过去,江翎瑜总算好得多了,皇帝已经差人送来了莲花冠,用这个换了乌纱帽戴上。 江翎瑜宝贝似的捧着给唐煦遥看:“简宁你看,这个可比乌纱帽宝贵得多呢。” 唐煦遥捻起江翎瑜额前碎发,帮他捋到雪白的耳骨后,颇感疑惑:“为何?” “一会你就知道了。”江翎瑜眉眼含笑,让唐煦遥帮他戴上莲花冠,两个人又换上大典时才穿的官袍,一同往紫禁城去了。 一切礼节都是皇帝特指的,他比谁都重视这次开坛。 据他所说,这次是国运坛,谁敢坏了大事,就要谁的脑袋。 今日的紫禁城分外肃穆,臣子皆是身着官袍,在皇帝脚下要讲规矩,提前在文华殿站好,不许交头接耳。 不巧,周竹深找的人没能混进文华殿里,有人在门口搜身。 可银子都拿了,事也要做,于是身穿宦官服饰的亡命之徒翻上房顶蛰伏,静观其变。 开坛大礼成,高功拿着拂尘站在江翎瑜身侧,左右各二人,唐煦遥则端坐在台下,看着满眼认真的江翎瑜。 江翎瑜气色十分好了,唇瓣水红,对《三官经》原文倒背如流,朗声诵到宝诰:“烛朱陵而显丹台,焕赫文昌之运。辉辉朗耀,炳炳照临.......” 远处轻微“咯吱”一声,几枚瓦片被拿开,亡命之徒的后脑挡住一缕本该投射进文华殿的日光,他瞄了瞄,手上快速一挥,仅顷刻之间,拿着经书的江翎瑜突然顿住,睁着漂亮的桃花眼,缓缓向下看,瘦弱的身形晃动两下,重重仰倒在地,没了声息。 一柄极细,极锋利的匕首,正中江翎瑜的心口,避开骨缝,刀锋几乎全部没入。 江翎瑜遇刺倒地,鲜血涌到经书的空白页上,洇开大片血花。文华殿登时乱成一团,四下全是交头接耳的嘈杂声,唐煦遥怒目圆睁,大吼着起身:“江翎瑜!” 廖无春瞳孔都缩成一条线了,嚷着跑出去:“快去叫太医,江大人遇刺了!” 唐煦遥踉踉跄跄地狂奔过去,跪下抱起大睁着眼睛的江翎瑜,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苍白,眼眸逐渐黯淡,唇尖沾了血,他目光迷蒙,竟冲着唐煦遥勾唇笑了,虚声开口:“简宁.......” “霖儿你撑住,等太医来,等太医来为你止血,”唐煦遥脑袋里一片空白,抱着气若游丝的江翎瑜,固执地重复着,“等太医来,霖儿就不疼了。” 江翎瑜奋力抬起手,唐煦遥慌忙握住时,发觉他的指尖已经凉透了,他依旧是硬撑着笑,唇角粘腻鲜红,艰难开口:“简宁,我......我不疼,不疼,你,别担心。” 唐煦遥前几日还说,江翎瑜身子娇贵,受不住磕碰,有点不舒服就闹着要唐煦遥揉揉,要哄要抱,如今他让尖刀穿了心口,鲜血如注,竟含笑说不疼。 唐煦遥心疼得似骨肉被搅碎,跪在血泊里,流着眼泪哀求怀里的江翎瑜:“霖儿别睡,等等太医过来好不好,我求你,霖儿。” 江翎瑜没有力气了,也不想再眨一眨眼睛,唐煦遥哭着说什么,他也没有听清,眼前倏地一片漆黑,耳际嗡鸣震响,刀口太凉,流出来的血又热,江翎瑜是很有些不舒服的,之后就无知无觉,彻底没了意识。 唐煦遥怔怔地看着歪倒在怀里的江翎瑜,他垂了手,再也叫不醒了,唇角一线殷红,瘦薄的肢体松散无力,身子已经软透了,连官袍都支不起来。 唐煦遥手颤着,快要抱不住江翎瑜,眼眶里的泪蓄不住,接连不断地顺着脸颊上的湿痕滚落,徒劳地晃着他,失声大吼:“霖儿!” 第28章 几位高功是懂医的, 太医还没来,其中一位身穿紫袍的蹲在唐煦遥身侧,来不及用帕子垫着手了, 指尖搭在江翎瑜苍白的手腕上, 沉静等了片刻, 忽然歪了歪头,对心里的念头存疑, 捋起袖子,又摸了江翎瑜的心口,食指和指腹并拢, 按得用力,试着他微薄的心跳。 唐煦遥见紫袍高功懂医,忽然抱了希望,忙问:“道长,刑部尚书他可还能撑些时辰?” 他点头说:“这一刀没刺在他心上。” 唐煦遥温声睁大了眼睛, 大悲后又逢大喜,一时间支支吾吾:“真,真的?他还有救?” “让开, 快些让开!”廖无春在前方开道, 他找了资历最老的太医, 年事也高了, 为了救江翎瑜, 跑得快要背过气,浑身泄了力气,瘫软地跪倒在血泊边。 太医怕官袍染血,不好洗。 “有救,”高功看太医来了, 找他要了针包,抽出十二根银针,悉数刺在刀口四周,封了穴位,边跟唐煦遥说,“刑部尚书先天心疾,是因为他的心脏长得不全,比常人少些血肉,故而时常心悸,到今日仰赖此残缺躲过飞刀,竟救他一命。” 高功也相当惊愕,这辈子还没遇到过这样的新鲜事。 唐煦遥听着江翎瑜有救,带着泪痕笑了笑,只是湿润的眼尾和脸颊怎么也擦不干,笑得实在苦涩。 “怎么称呼您,”高功抬头,“看您的样子,像是位将军。” 唐煦遥点头:“我姓唐,是五军都督的都督佥事。” “唐将军,”高功站起身,嘱咐唐煦遥,“您现在把刑部尚书送回府上,我驾马回观里拿止血药,银针封穴最多能撑半个时辰,万万不可擅自拔刀,一定要等我回来,才能处置尚书大人的伤情。” 唐煦遥连胜答应:“好好,只是劳您快些,江大人身子不好,我只怕他撑不了半个时辰。” 紫袍高功拱手:“将军放心。” 他找唐煦遥问了江府具体方位,将紫袍脱下搁在师弟手中,跑着出了文华殿。 商星桥远远地看着,心里慌作一团,在腔子里乱撞,耳际都“噔噔”响着。 周竹深这老东西真狠,竟敢在文华殿公然刺杀江翎瑜,还是讲经之时。 崇明帝一早就说过了,今日所开是国运坛,谁坏了法事科仪就要了谁的脑袋,这回都要出人命了,还不算破了科仪? 商星桥只有两个期许,一是周竹深已经将那夜传来的纸条毁了,二是江翎瑜咬住了这口气,千万别死。 只要其中一个破灭,崇明帝都怕是要血洗朝廷,所有与周竹深有瓜葛之人,不论官职高低,都要被株连。 唐煦遥顾不上许多,小心翼翼地横抱着气息微弱的美人,将他护在怀里,稳步走出文华殿。 大殿内的桌椅,漆饰,大门,甚至牌匾都是红的,那么刺唐煦遥的眼。 江翎瑜紧阖着雪白的眼皮,头抵在唐煦遥颈间,失血太多,唇已经到了惨白的境地,匕首锋刃离着心脏太近了,刀柄正在他心口上极其轻微地弹动,多亏高功施针,才让这不断外涌的殷红淌得慢了些。 唐煦遥为了抱稳江翎瑜,不敢走得太快,怕刀尖碰了他勉强搏动的心脏,时间过得太快了,刚出午门,鲜血就开始洇透江翎瑜胸前的衣裳,顺着他垂下来的素手,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血珠碎裂迸溅,隔上几尺就有印子,流了一路。 唐煦遥唇瓣轻颤,泪落下来,打湿了江翎瑜的衣襟,冲开他官袍上浓重的驳红。 怀里的人身子发凉了,唐煦遥不敢往下看,重新踏上走过几百遍石板路,穿过熙攘的人群,各色相貌的人深处食指朝向江翎瑜,扎堆小声议论,还有些人嫌血腥味浓重,嘴里骂得不干不净,不过忌惮伤者是官爷,不敢说得大声。 唐煦遥都听在耳朵里,闻到糕饼铺子烤制点心的味道,眼前竟浮现江翎瑜仔细地挑了些糖渍梅子的画面,他笑得那样甜美。 唐煦遥心痛欲裂,难受得骨肉都破碎了,抱着意识全无的江翎瑜,木讷地朝江府走。 他大概只剩一口气了,唐煦遥不愿意多想,但这是不得不寻思的事。 要是没了他,自己今后要怎么活。 那,为大琰的民请命有意义吗?市侩狡诈是民,讥言冷语也是民,天子脚下尚且如此,那京师之外呢,会更好吗? 江翎瑜前些日子还说,要清剿周竹深的党羽,不许他压榨国民,在内阁首辅的高位上作威作福。 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唐煦遥心眼小,只念着江翎瑜,为他这样身子羸弱却心怀大义的臣子不值得,因为他要立命的民,嫌他的血太腥。 第29章 江玉迎上来,想跟主子和唐将军说今日买到了极鲜的鱼和蟹子,可以给主子换换口味了,蒸些蛋羹来为他暖胃。 江玉兴冲冲的,刚抬腿迈出大门,却见主子心口没入一柄刀,唇角,脸颊,满衣满身都是血,让唐煦遥抱在怀里,全然没了知觉。 主子他,走时不还好好的吗? “主子........” 江玉大骇,后半句死死地封缄在喉咙里,踉跄地跟着唐煦遥走,话再出口就哽咽了:“唐将军,我家主子为何,为何这样了?” “快些备上一盆热水,”唐煦遥脸上的泪被风吹干了,直着眼,眨也不眨,现在也没时间跟他多说,先吩咐着,“再去将你主子的床铺得舒服些,一会有人来给他诊病治伤。” 江玉慌忙点头:“是,是,我这就去。” 唐煦遥迈过门槛,将怀里的美人缓缓放在床上,让江玉点起三盏红蜡,将屋子照得再亮些。 “霖儿,”唐煦遥攥住江翎瑜冰冷的手,送到唇前吻了又吻,颤声喊他,“霖儿,你睁开眼看看我,可好?” 江翎瑜依旧闭着眼平躺着,口鼻试不出气息,仅剩刺进胸腔里的刀柄还有极轻地弹动。 唐煦遥又哭了,这是他这辈子第二次哭,第一次是在江翎瑜遇刺倒地,还能艰难咬出几个字的时候。 不疼,江翎瑜说不疼。 “霖儿,”唐煦遥伏在美人手边泣不成声,“别撇下我,别不要我好不好?我爱你,霖儿.......” 从紫禁城回来耽误了一刻钟,唐煦遥抬眸,发觉江翎瑜的脸色急转直下,刀柄搏动也越来越弱了,猛地起身想要出去,忽然意识到,即便出去了,也没法子可想。 那位紫袍高功什么时候才能到? 唐煦遥重重摔回椅子上,腰间骨骼有些发痛,但他不是很能反应过来,痛了很久,才将手背过去摸了摸。 唐煦遥什么都顾不上,只是满心期盼那高功拿着药赶快回来,他不能看着江翎瑜的命一分一毫的消逝。 这一时一刻磨得唐煦遥焦躁,在他濒临崩溃之际,高功拿着药赶到了,江玉引路,往卧房飞奔。 “砰!” 他推开大门,气喘着往床前走了几步,伸手探探江翎瑜颈间脉搏,停了一会子,发觉还算平稳,长出一口气:“来得及。” 唐煦遥起身,站在高功左侧,看着他扔开封着止血散的红布,将粉末倒在刀口上。 这药粉性烈,江翎瑜许是疼了,细瘦漂亮的指头竟动了动,唐煦遥瞠目,反应片刻才上前一把握住:“高功,他为何........” “这药是烈了些,尚书大人疼得慌,我摸他的脉,发觉他身子极其羸弱,先天的寒症都侵了五脏六腑,病得很重了。待抽了刀,我再开些方子给将军。”这高功不吝惜药粉,洒几下,就轻轻将刀往外抽一截,江翎瑜早已失血昏迷,到这时候他依旧双眼紧闭,指尖却止不住地抖。 唐煦遥握住江翎瑜的手,无暇回高功的话,只是直着眼看江翎瑜的脸,热泪不知第几次蓄满了他的眼眶,不住打转。 “霖儿,”唐煦遥的泪落在干涩的唇瓣上,舌尖苦咸,他哑着嗓子开口,“再撑一会,好不好?” “我不能没有你,霖儿。” 唐煦遥理智溃散:“我求你,霖儿,别撇下我。” 高功未开口,彻底从江翎瑜心口的皮肉里抽了刀,这曾满是甜香的床铺,柔软的被褥,每一寸梨木围栏都是上了香的,现在尽是浓烈的血腥味和药味,江翎瑜的寝衣都红透了。 唐煦遥见这一方狼藉,痛得心脉俱碎。 “唐将军,不要太过悲戚,”高功将刀扔进热水里,劝慰唐煦遥,“再伤了身子。” “伤身子。” 唐煦遥讷讷地说:“他要是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用。” 高功听唐煦遥来言去语,对他和江翎瑜的关系有了大致猜测,于是劝慰:“唐将军宽心些就是,您的执念强,有情之人,江尚书不会感应不到。” “你们道家人,”唐煦遥轻笑一声,“倒不像这百姓官僚爱看热闹,明知道我们是断袖,竟也不以为意。” 唐煦遥这些话,自嘲更多些,江翎瑜命悬一线,他也不似平时沉静,多愁善感起来。 “唐将军说笑。” 高功坐下写刚才说的那张方子:“道容万物苍生,您与江大人身出高门,贵在万人之上,短短百年人生,也是苍生一瞬,于万物为尘埃,既然相爱,都是男子又何妨。我们读惯了经书,教义恢廓,不觉得断袖有不妥。” “江大人的伤势应该无大碍了,但不可掉以轻心,您仔细看护才是,止血药三日之后再换,药粉难得,不要轻易擦掉,待到了时候,我会再策马前来送的。” 高功上前,把写好的药方递给唐煦遥:“将军,您去医馆开这些药,一日早晚两遍,喝一个月,江大人失血太多,这一副补气血,另一副促这刀口愈合。不过要记住,这些药性烈,服用前一定让江大人多吃些东西。” 听了这些话,唐煦遥悬着的心才堪堪放下来,身上没带银票,他起身往门口走:“高功稍候,我回府去拿些银两来,好好答谢您救命之恩。” 高功闪身拦住唐煦遥:“莫拿莫拿,我此行权当换了功德,要是您有余力,大可以将银两送到四时观,为天尊塑金身。” 唐煦遥答应了,同时感喟万千:“好好,那我将银两送到观里就是了,只是你们这些道长,为何还懂医术?” 高功勾唇,笑得淡薄,只说:“老君背剑救苍生,只是如今皇图巩固,国泰民安,剑就换成银针和草药,何尝不是济民救苦呢?” 唐煦遥再三拜谢这位四时观的高功,自己要看护江翎瑜,只得让江玉去送人了。 “霖儿,”唐煦遥紧握江翎瑜的手,慌张地贴在自己温热的脸颊上,柔声跟他说话,“道长说你没事了,真好,霖儿不会离开我了。” “我爱你。” 唐煦遥鼻音很重:“这样的甜蜜话,我不再羞于启齿了,霖儿,等你醒了我一定会亲口跟你说,我爱你。” 不管哪样的话,要是今日不说,明日不说,万一想说了,他再也听不到了呢? 唐煦遥不要留下这样的遗憾,历经此事,他彻彻底底变了性子,不再有任何顾忌,他要带着江翎瑜见遍名山大川,在夏夜,或披冬雪,一遍遍地告诉江翎瑜:我爱你。 人终究是要死的,这必死无疑的一生,如道长所说,不过是天地一瞬,沧海一粟,唐煦遥什么都不在意了,他要爱得热烈,山川听誓,日月为鉴。 沧海,浮游,圆月,往来清风,都要听到唐煦遥亲口对江翎瑜说我爱你。 高功回四时观,驾马有半个时辰的路程,他为了江翎瑜,拿药后,硬是策马一刻钟就到了。 这会子,崇明帝已经听说江翎瑜遇刺的消息,也听说文华殿地上的鲜血,擦都擦不净。 江翎瑜实在无辜,崇明帝心痛,将曾在文华殿内所有的人尽数搜罗来,再加上各府各司,各厂各卫,全部到奉天殿训话。 除了唐煦遥没在,崇明帝知道一定不是他行刺,更知道,这时候的唐煦遥比谁都盼着江翎瑜转危为安,也就默许了他不来参政。 “要是不想死,就说实话。” 崇明帝气急了,怒拍龙案:“是谁,买|凶刺朕的刑部尚书,说!” 台下众人吓得缩头缩脑,一声不吭,崇明帝的眼神似有似无地瞟着站在最前的周竹深,脸上云淡风轻,没事人一样。 人脸上的表情不是判断某件事的唯一依据,但所有人瑟缩,只有周竹深平静,甚至有些大义凛然,崇明帝极其精明,当即对周竹深起了疑心。 可单是起疑心没用,没有证据,这东西厂也废物,刺杀江翎瑜的人也没抓到,一来二去,是把崇明帝架在火上烤,他如困兽,实在无能暴怒。 官员遇刺,那就是护卫疏忽,崇明帝手一挥:“东西厂提督及所有隶属宦官,锦衣卫指挥使及锦衣卫,都尉府的就算了,他们没在文华殿,朕点到姓名,官职的,先各打三十军棍以示警戒。” “如果,”崇明帝变了脸,食指敲案,一字一顿地说,“朕的刑部尚书,江翎瑜身亡,满朝文武百官,每日都要挨五十军棍,直到供出凶手为止。” 军棍不是说着玩玩,真的会打死人,武将尚且遭不住,更不说文臣。 廖无春要挨三十棍,实在脾气暴躁,心里窝火也没法子,皇帝更窝火,只得暗自盘算,紧着搜罗蛛丝马迹,抓人归案才是。 廖无春心知崇明帝是真急眼了,每天五十棍,皇帝这是打算血洗朝廷了,他都不敢想这得死多少人。 自然,廖无春也要死的,一天五十棍,常人扛不过三天。 比东厂提督还坐不住的,当属西厂提督,商星桥当然知道自己这是帮凶,挨三十棍是应该的,但是周竹深的胆子也太大了,这样冒冒失失,这次敢在文华殿杀刑部尚书,下次就敢直接刺杀皇帝吗? 第30章 反了他了?他不想活,商星桥还想活呢。 待着棍子挨完,商星桥定要找这周竹深一趟,玩命的事,商星桥绝不奉陪。 计划赶不上变化,商星桥本来想着需要三日,伤就能好,到时候去找周竹深,结果刑部和大理寺的衙役下手太狠,廖无春还好,只是两日不能走路,到了商星桥这险些直接打残了,根本起不来床,腿也不敢挪动。 这些日子,唐煦遥一直不眠不休地伺候着江翎瑜,他昏迷不醒,仰躺在床上,脸色依旧苍白,汤药灌不下去,只能堪堪喂下去些粥。 四时观那位高功来过一次,换了止血散,摸了摸脉说是还好,不久就能醒过来。就是江翎瑜近些日子水米不进,又伤着肠胃了,醒来喂药,难免胃疼恶心,不许唐煦遥惯着他,由着他都呕出去。 唐煦遥吃不好睡不好,休息不了几个时辰,实在太累会蜷在床角落里小睡一阵,有些风吹草动就机警起来,他熬得瘦了,疯了一样目不转睛地守着江翎瑜,不想美人醒来张皇失措,找不到自己。 此时已过阴历八月十五,实在是冷了,唐煦遥把江翎瑜雪白的脚暖在腿弯里,将他的手塞进寝衣里,用心口暖着。 唐煦遥胸骨有伤,一碰凉的就疼,他颔首,齿间轻微“嘶”了声,仍固执地捂着美人的手,不肯拿出去。 “简宁,”美人半阖着眼,细瘦的指头勾着,轻刮唐煦遥心口上的伤疤,声息极弱,“你心口痛吗?” 唐煦遥听着江翎瑜虚弱但温软至极的嗓音,猛地怔住,失声喊他:“霖儿?!” 他不敢信这是真的。 江翎瑜轻轻点头:“嗯,简宁。” “霖儿,你醒了。” 唐煦遥高兴得发了狂,边笑边哭,眼泪大滴地掉落,声调特别委屈:“霖儿,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着你了。” “不哭,”江翎瑜艰难抬起手,抚着伏在肩侧掉眼泪的唐煦遥,隔着白寝衣摸过他的脊骨时,忽然又说,“简宁,你瘦得多了。” “我瘦了不碍事,你醒过来就好。” 唐煦遥握着江翎瑜的素手,狠狠亲了两口,才柔声问:“霖儿,伤可还疼吗?” 江翎瑜疼,但见唐煦遥瘦已经成这样了,熬得脸色很差,不忍心闹他,颤声撒了谎:“我不疼,你莫担心。” 唐煦遥直着眼看江翎瑜,眉渐渐拧紧了,他的美人曾那么娇气,稍微磕碰这细嫩的皮肉就泛起淤青,委屈得梨花带雨,如今他身子都让刀穿了,却说不疼。 他为何,为何这样硬撑着了? “霖儿,你不要这样。” 唐煦遥鼻音浓重,眼睛也红肿,他说:“你伤得这么重,险些丢了命,如此还在宽慰我,霖儿,你别这么懂事,我心里不好受。” 江翎瑜勾唇,笑得惨淡:“我已无碍,你不要太挂心了。” 唐煦遥想起先前决定的事,抬手胡乱抹了眼泪,跟江翎瑜温声说:“霖儿,我.....” 江翎瑜漂亮的桃花眼瞪大了些:“怎么了?” 唐煦遥红着脸,郑重开口:“我爱你。” 江翎瑜性子似是大改,不像先前爱闹孩子脾气,含笑点头:“其实你抱我回来那日,我听见你这样说了。” “我,”江翎瑜垂眸,也面泛潮红,咬了咬唇瓣,“我也爱你。” 江翎瑜身子好转,唐煦遥比谁都高兴,忙去告知江玉,让他煮粥,再煎两副药来。 唐煦遥回去,侧卧在江翎瑜身边,手探进被子里,摸摸他的胃,轻轻揉一揉。 “呃......简宁,捂一会吧。” 江翎瑜觉着腹中闷痛,唐煦遥的指尖按下去,疼得更厉害,皱着眉开口:“好痛。” 唐煦遥很听话,只给他捂着,满眼担忧:“四时观的高功说你许久不好好用膳,又伤着胃了,待会服药难免恶心,不要吐出去啊。” 江翎瑜此时倍感疲惫,不管是什么药,什么粥,赶快应付完就好,他想睡,哪怕不睡,再和唐煦遥谈一会天都好。 适时江玉端上晾温了的燕窝粥,还有两碗药,味道十分冲,唐煦遥不再像从前那样嫌药呛了,他心疼极了江翎瑜。 唐煦遥将虚弱的美人抱起来些,让他倚在怀里,喂他吃两口粥,艰难咽了,他就说腹胀吃不下,想快些喝药。 江翎瑜耐着性子凑近唐煦遥送到唇前的药碗,抿了两口,苦得他想哭,还是硬撑着往下咽,忍着刀口疼,窝在唐煦遥怀里缓了又缓,才要去喝第三口药。 “唔.......”江翎瑜刚凑近碗沿,腹中突然剧烈翻搅,他顾不上心口疼,慌忙捂着胃俯身,喉咙里腥甜翻涌,一股温热到了唇边,张口时竟呕出一大口鲜血,混着苦涩的药泼洒在地上,咳得喘不过气。 “霖儿?” 唐煦遥看着满地腥红,吓得呼吸一窒,急忙稳住怀里的江翎瑜,隔着门喊江玉:“快去请大夫,霖儿吐血了!” 第29章 江玉应了声, 慌慌张张地跑去医馆找大夫了,要紧的伤情已经平稳,江翎瑜先前腹疾犯得厉害是会呕血的, 江玉是急着出去了, 但并未像唐煦遥刚把人抱回来的时候害怕, 也算是宽些心。 卧房里,暖阁烧得很热, 唐煦遥不敢让江翎瑜躺下,怕他还有血没吐干净,躺下呛着, 把他抱在怀里,与他不断谈天,不许他睡:“霖儿,待医馆的大夫为你止了呕,我就去四时观请那位高功来, 让他再给你看看。” “不必,”江翎瑜轻轻摇头,舌尖粘腻, 俯身将丝缕涌到在口中的血吐出去, 让唐煦遥扶着起身, 喘息着说, “先前我也吐过血, 无大碍的,你不要去请高功了,医馆的大夫能应付得过来。” 唐煦遥心疼如割,很难受,他强抑情绪, 柔声问:“真的没事吗,霖儿,我好担心你。” “没事,”江翎瑜握了握唐煦遥灼热的手,“你莫怕。” 唐煦遥很不解,怀里的江翎瑜好陌生,他现在既不撒娇了,更不时时委屈,竟忍痛反过来安慰唐煦遥。 “霖儿,你到底是怎么了?” 唐煦遥实在想念从前那个娇气的江翎瑜,急不可耐,又慌张失措地问他:“你遇刺后再醒来性情大变,还主动喝药,为何这样懂事了?” 江翎瑜捂着唇轻咳两声,雪白的指尖和掌心都染了血,渗入肌肤的纹理内,他躺在唐煦遥怀里轻笑,反问他:“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唐煦遥果断回绝,“我想你像从前一样娇横,爱笑爱闹的,今后有我处处护着你,你为何要懂事?” 唐煦遥急了,都有些口不择言了。 江翎瑜想了想,原来唐煦遥爱这一口,于是投其所好,抱住他的手臂软咛:“简宁,我肚子好痛,给我揉揉好不好?” 唐煦遥手探入美人单薄的寝衣,掌心抵着他脐周的软肉,问他:“这里疼吗?” 江翎瑜点头,身子随着唐煦遥手上推揉的动作轻晃,待了一会,他忽然弱声开口:“揉得用力些。” “不成,”唐煦遥不依着他,手劲反倒轻了,“你五脏弱,我要是不仔细好力气,会伤着你的。” “你用力揉,”江翎瑜满眼委屈,奋力扬着小脸看唐煦遥,唇瓣嗫嚅,“我会好受些。” 唐煦遥闻言,爱江翎瑜心切,一下子动摇了:“真的?” 江翎瑜红着眼圈点头,声息极轻:“嗯。” “好。”唐煦遥又将手搓了搓,很热了,再次探进美人身穿的丝绸衣料内,稍用了力气给他揉,唐煦遥的掌心都烫得慌,一刻也不移开,化着他腹中的冷痛。 江翎瑜秀眉微蹙,背倚着唐煦遥的心口堪堪坐好,喉间气息渐渐杂乱,唐煦遥常年握兵器,手一重就不好克制,疼得江翎瑜额角渗出一层清冷的薄汗,喘得艰难,闭着眼睛在他怀里轻微挪动几下,也没张口阻拦。 江玉领着大夫回来了,唐煦遥忙不揉了,摸着美人腹部软薄的皮肉,温声细语地安抚,看着大夫拿起他苍白的手腕,垫上帕子诊脉,嘀咕了句:“无碍,是旧疾突发。” 唐煦遥疼爱江翎瑜,心都要滴血,大夫话说得云淡风轻,他马上就要急眼了:“旧疾突发还没事?你这.......” “好了煦遥,你莫急,”江翎瑜摸摸唐煦遥覆在自己腹部的手,虚声开口阻拦,而后望着吓得不敢说话的大夫宽慰,“我家将军脾气不好,你多担待些,照旧为我施针吧。” 我家将军? 唐煦遥听美人是那么宠溺自己,气焰全灭了,低头吻他湿润的额角,温声唤他:“霖儿。” 江翎瑜看着大夫隔着衣裳将针刺在腹间穴位上,不忘轻声应唐煦遥:“嗯。” 遇刺后,江翎瑜性子着实大变,先前唐煦遥还能欲擒故纵他几次,如今训得一手好犬,将唐煦遥这条凶烈似犬似狼的猛兽捏得死死的。 因为这一刀刺醒了江翎瑜,朝政不算昏聩,但他们敢在文华殿明着杀人,就是江翎瑜没在紫禁城里站稳。 第31章 不够威严,也不够狠毒,江翎瑜想,要是当初直接死了就没后话,既然没死成,那各府各司,两厂一卫,甚至下属地方都要见识见识江翎瑜的手段。 阎王爷都留不住江翎瑜,他重回人间,自然不是只做活在唐煦遥庇护下的一朵娇花。 但娇花还是要做的,这是江翎瑜的本性。 银针扎了一阵子,大夫就悉数收回,临行前嘱咐江翎瑜:“大人,您腹中还有瘀血,万万不要再吐出来了,这一宿,直到明日午时,禁水禁食,午时下刻才能吃些粥汤。” 江翎瑜点头:“好。” “江大人,刚才您喝剩的药我也看了,没有问题,”大夫收好了针盒,上前一步说,“只是药性烈,您这样的脾胃一时半刻负担不起,待七天后,肠胃养好了些才能喝。” 江翎瑜道谢:“多谢,请回吧。” “霖儿,”唐煦遥看人走了,扶着美人的身子,让他挪动一下,免得这一个姿势待得腰疼了,“我见你这刀口长好了些,高功说,你心脏先天生得不全,才躲过这一劫,但也伤了血脉,今后要好生将养,不能受寒。” 江翎瑜眉眼含笑,成心逗他:“不是你疼爱我吗,还要我费心将养?” “我自是要疼爱你,可你不能动怒啊,这事大半还是由你的。” 唐煦遥轻叹,照旧伸出手抚着江翎瑜的胃,满目忧愁:“你本来身子极弱,如今出事又雪上加霜了,霖儿,我真是心疼你。” “没事,”江翎瑜皱眉,握着唐煦遥的手腕往下拽,让他摸着下腹,捂住脐周,“揉这里,你刚才摸着的地方都扎过针,起了淤青,碰一碰就疼得厉害。” “让我看看。”唐煦遥凑上前,一手微微前开被子,另一只手拨开美人身穿的寝衣,小心翼翼绕过刀口,打量之间,美人胸腹软嫩雪白的肌肤上遍布青紫,心口因他呼吸缓缓起伏,伤也未愈合,边沿还有污血,实在触目惊心。 “霖儿,”唐煦遥声息轻颤,“你受罪了。” 江翎瑜的心毕竟是肉长的,唐煦遥已经熬成这样,明明没精神还硬撑着,江翎瑜肚子里绞痛,也不忍再折腾他:“你躺下,也不必揉了,给我温着就好。” 唐煦遥不愿意,可怜兮兮地看江翎瑜,唇瓣嗫嚅:“不行,我怕你出事,我要盯着你。” 江翎瑜蹙眉,嗓音温软,说得像那么回事似的:“那你身子熬坏了,还要我这病秧子照顾你,药碗多重,我端不动,你喝药迟了怎么好?” 唐煦遥太听话了,乖乖伸手覆住江翎瑜揪成一团的肠胃,抱着他,背靠着黄花梨围子,闭上眼睛就睡。 江翎瑜捂住唇,笑了许久,宠溺地念叨了声:“傻子。” 唐煦遥刚睡下,不忘把江翎瑜牢牢护在怀里,江玉轻手轻脚推门前来,本想将事跟唐煦遥说,没想到他睡着了,江翎瑜竟醒着。 江玉上前:“主子。” 江翎瑜慌忙让江玉小声些,问他:“怎么了?” “主子,”江玉压低声音,“老爷从您伤着那日就说来看看,我怕他承受不住,一直推拒,今日您醒了,我可否禀告老爷了?” 江玉这话,让江翎瑜想起些不好的事,心中不悦,斜他一眼:“明日就来吧,我早些应付完他,省心。” 真是烦,江翎瑜倒觉得这管家跟父亲才像爷俩,一对碎嘴,远不及母亲开明,那真的是跟江翎瑜知心。 江玉嗫嚅:“您为何这样厌烦老爷?” “用得着你教训我?” 江翎瑜气得横眉立目,训话声音大了些:“既然这么惺惺相惜,你回去继续伺候你家老爷不就好了,跟我横些什么?” 唐煦遥惊醒,睡眼朦胧,见这屋里情形不对,赶忙问问江翎瑜:“霖儿,这怎么了?” 江翎瑜顺势向后仰倒在唐煦遥怀里,发凉的素手抵着胃,气喘得急:“简宁.....我,我胃痛。” “怎么胃疼了?” 唐煦遥看了看神情瑟缩的江玉,登时反应过来,拿开江翎瑜的手替他按着,厉声呵斥江玉:“你真是活腻了,江玉,旁人不知道你家主子的身子衰弱成这样,你还能不知道?快些滚出去,别碍他的眼。” 江玉连声道歉:“对不住主子,我这就走,您别生气了。” 江翎瑜暗自冲着江玉匆匆离去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笑话,连唐煦遥这条烈犬都训得,训不得你这个当管家的? 唐煦遥什么都顾不上了,满心都是江翎瑜,想着怎么样能让他好受些,一边生闷气。 江翎瑜听唐煦遥叹气,握住他的手不让他揉了,温声哄他:“简宁,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怎么能不生气,”唐煦遥睡不好,脾气本来就暴,现在更克制不住了,想起江玉的样子,不免阴沉着脸,“霖儿,你与我说说,为何动怒了?” 江翎瑜不瞒着他,一五一十地说了,唐煦遥深吸一口气:“要不把江玉换了吧,要回你赐他的名字,让他去伺候江太傅。” 先前唐煦遥还觉得江翎瑜性子暴戾,如今一看,是江玉数次僭越,太不知好歹。 “先等等,”江翎瑜柔声回绝,“我只怕将此人送回去,再要一个,还是这样,我经历遇刺一事,分外小心了,万一招来的管家也是想杀我,岂不轻而易举?” 唐煦遥心中一凛,忙安抚江翎瑜:“那倒是的,怪我思虑不周了。” 江翎瑜不想聊这个了,岔开话茬:“简宁,你想不想亲我呀?” “想,”唐煦遥做梦都盼着跟美人亲热,只是他伤得重,唐煦遥十分舍不得,只想伺候着他,让他养好身子,“你还有伤,肠胃也不舒服,先休养,我不让你劳神费力了。” “简宁,”江翎瑜回头看唐煦遥淡红的唇瓣,他气血很足,江翎瑜觉得他的唇咬起来应该很软糯,即使身上不适,也想知道和意中人这样亲吻是什么样的感觉,“你知道我多病,五脏衰弱,万一我.......我不想留遗憾。” “不要说丧气话,你一定能好好的,”唐煦遥心尖上似是让江翎瑜的话用力一剜,呼吸之际,胸腔也痛,连着唐煦遥指尖都发颤,“霖儿,你答应了要嫁给我。” 江翎瑜轻笑,勾着指头抚摸唐煦遥的手背上凸起的青色血脉,小声问他:“是要嫁给你啊,那你今天,要不要亲我?” 第30章 唐煦遥承认:“我想亲。” 江翎瑜垂眸咬了咬唇, 勾着唐煦遥起了心思,他自己倒害羞了。 “那,”江翎瑜单是想想自己和唐煦遥唇齿交融, 雪白的耳骨都泛起红热, 真过不去这道坎, 轻声支支吾吾,“要不还是, 择日。” 江翎瑜不懂情爱,在这方面性子极纯澈,先前喜欢唐煦遥, 只觉得让他抱着就很开心了,这样就算是在一起,吻一吻唇瓣,舌头互相交缠,还有成后真正的肌肤之亲, 江翎瑜不敢想,在唐煦遥怀里羞得很,想要又不好意思要。 江翎瑜遇刺后成长了许多, 刚才训唐煦遥的时候觉不出什么, 现在和唐煦遥在一起, 被温柔地爱着, 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已经是弱冠后的成年男子, 需要成家立业,还是个想娇纵就娇纵的小孩。 江翎瑜的心还是软的,即使用些小把戏逗弄唐煦遥,骨子里是深爱他的,人的情爱, 感受,何其复杂,哪是一句两句话,一件两件事就能说清道明的。 唐煦遥向来百依百顺:“嗯,待你身子养好了。” 说完,唐煦遥往后倚稳了些,小心翼翼地抱起身子瘦削的美人,让他侧坐着,可以倚着自己的心口睡:“霖儿,你还呕血,我怕你躺下让污血呛了嗓子,我这样抱着你睡,要是后半夜腰疼了,你就告诉我,我给你揉。” 江翎瑜轻轻摇头:“腰不会疼的,你歇息下就是了。” “不许自己忍着,”唐煦遥低头亲吻美人湿凉的额角,抚摸他柔顺的长发,实话告诉他,“高功第二回来江府,走前我问了他你这腰上的病症,他摸了你腰间的椎骨,说是你很小的时候伤着过,也没恢复好,所以久坐,久站,天太冷了,都会疼的。” 江翎瑜摸摸唐煦遥颈下的锁骨,有气无力地问:“你这么疼我?” “嗯,”唐煦遥话不多,但美人开口他就一定会有回应,嗓音低沉,“我爱你。” 江翎瑜抿了下唇瓣,扬头亲吻唐煦遥的脖颈,唇尖点着微微跳动的血脉。 “霖儿,”唐煦遥实在好奇,揉揉江翎瑜的脑袋,问他,“你这腰是怎么伤着的?” “我幼时身子还好。” 江翎瑜回忆:“从卧房里偷偷跑出去,爬树爬到一半摔下来了,刚好是腰着地。” “啊?” 唐煦遥哑然失笑:“你这娇贵的美人,竟做过我这样的野小子做过的事。” 江翎瑜也笑:“我幼时很能打架,附近住着的权臣府上那些公子都不敢跟我玩,先前,我的身子并不是这么衰弱的。” 第32章 唐煦遥沉默一会子,摸着他柔软的腰窝,喉间轻叹了声:“霖儿,我多希望你像幼时一样健康。” 江翎瑜不忍让唐煦遥伤心,成心逗他:“你是想看我爬树的丑态,休想,我爬不动。” 唐煦遥揉着江翎瑜脑后极软滑的头发,温声说:“无妨,今后要是你想站在高处,我抱着你。” 不等江翎瑜再开口,唐煦遥劝他:“你这刀口未愈,是不是还疼得慌?说这么多话,你一定也是累了,快些睡吧,我这几宿都抱着你。” 江翎瑜不肯睡:“你累不累?” “不累,”尽管唐煦遥倦容满面,看着江翎瑜时还是满眼宠溺,柔声轻笑,“你不喜欢用膳,身子瘦削,这么轻,我抱着你不累的。” 江翎瑜还是不闭眼睛,刚才算是安稳,让江玉一气,他更难受了,横竖装不下去,小声跟唐煦遥说了实话:“简宁,我心口痛,肚子也痛。” 唐煦遥实在发愁,这不比江翎瑜犯心疾,揉揉就能见好,如今碰也碰不得,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的病缓和些,也是干着急。 “那先揉揉肚子好不好?” 唐煦遥不愿隔着这层费事的衣料,往上拽了被子,掀开江翎瑜身上穿的寝衣,掌心抵住他白嫩软薄肌肤裹着的肠胃缓缓按揉:“你睡吧,我给你揉着。” 江翎瑜乖乖闭上眼,刀口疼是很磨人的,但他在唐煦遥怀里,肚子被揉得舒服,也勉强睡了,只是不踏实,总醒一阵。 唐煦遥耐着性子哄美人,他睁开眼睛,轻声说疼,唐煦遥就会将他往怀里揽了又揽,用体温暖着,再哄他睡下。 自爱上江翎瑜,唐煦遥就有数不清的好脾气,熬得眼花头晕,也想多照顾他一会。 第二日清晨,江翎瑜虽不吐血了,但还不能用膳饮水,唇瓣干涩得厉害,他满眼委屈,偎在唐煦遥臂弯里,小声喊他:“简宁。” 唐煦遥低头,柔声应话:“嗯?” “嘴上好干,”江翎瑜皱眉,“我想喝水。” “大夫说要过午时,霖儿,你再忍忍。” 唐煦遥心疼他,但也没办法可想,只得劝着:“你昨夜呕血,况且你腹疾严重,我不敢在此事上惯着你,实在怕你出事。” 江翎瑜不愿意:“我难受,简宁.......” 唐煦遥要将怀里的美人放下:“我去拿一碗温水,蘸在绢子上为你润润唇。” 江翎瑜不让唐煦遥走,也不说话,睁大了水汪汪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怎么了?” 唐煦遥一宿没合眼,累得心慌,说话有些无力:“霖儿,哪不舒服了?” “你说话怎么这样有气无力的。” 江翎瑜皱眉:“夜里没睡吗?” 唐煦遥“嗯”了声:“我担心你疼醒了又不能找我说话,要是你醒着我睡了,怎么能算是我伺弄着病人。” 江翎瑜着了急,握紧他的手说:“你快躺下休息会,我担心你身子都熬坏了。” 唐煦遥不答应,但江翎瑜拿生气要挟他,半哄半逼着的还是让他抱着躺下,唐煦遥忽然抬手撑着下颌,这样支着脑袋半卧,看江翎瑜:“霖儿,我还没去拿水给你润唇呢。” 江翎瑜平躺着,侧过头和他对视:“不要用水润。” 唐煦遥挑眉,还没明白过来:“那怎么润啊?” 江翎瑜笑眼眯了眯,冲着唐煦遥扬起下巴,唐煦遥见他极美的唇,不由自主脸红,虽有时说些没羞没臊的荤话调戏美人,但真到事上,还是很有些不好意思的。 这英武的大将军没谈过情爱,其实馋美人馋得不行,却不知道从哪开始亲热。 唐煦遥支吾:“霖儿,我.......” 江翎瑜雪腮也红着,不甘心两个大男人凑不出来一个胆子,成心激他:“大将军怎么这样畏畏缩缩的,是你先喜欢我的,倒成了我投怀送抱了,爱亲不亲。” 唐煦遥受不了美人欲擒故纵的手段,迷蒙着眼,俯身就含住他发热的唇瓣,两个人谁也不懂情爱之事,唐煦遥不会吻,就只生涩地舔着美人破了皮的唇,鼻息灼热。 唐煦遥吻得突然,江翎瑜直着眼怔了怔,大着胆子勾住他的舌尖,很用力地交缠,口中热软,最后不自觉地闭上眼睛。 美人虚弱,唐煦遥又不依不饶,伏在美人身侧,疯了似的贪恋他的唇齿,不肯起身。 江翎瑜自觉心跳空了一下,随即抬起手奋力在唐煦遥颈下推,喘着说心脏受不住了,眼前发黑,唐煦遥慌忙松开他,指头顺着床褥的缝隙探进去,给他揉揉后心。 唐煦遥自责:“霖儿,我叫大夫来,给你看看心疾可好?” “不用叫,”江翎瑜心口起伏急促,难受得面色潮红,弱声开口:“我,我歇息一会就好。” 江翎瑜躺不住,刀口还疼,也不敢翻身,唐煦遥见状再次把他托到怀里,一面稳稳抱着,顺势给他揉后心。 唐煦遥满眼忧虑,皱着眉,看着怀里的美人慢慢阖上眼,终于湿润了些的唇瓣半启,极力喘顺了这口气。 大夫来了就要扎针,留下淤青,比犯心疾还疼,简直丢了半条命。 有半刻钟,江翎瑜终于缓过来,眼皮耷拉着,只露一道缝,漆黑的瞳仁轻微转着,累极了。 “真是的,”江翎瑜气喘着也不饶人,含笑揶揄唐煦遥,“开荤了你。” 唐煦遥想笑,但又心疼江翎瑜,抿着唇忍了会,还是“嗤”一声笑了。 “你怎么总是阴沉着脸啊?” 江翎瑜抬起手,白嫩的指尖捏捏他的脸颊:“你不爱笑?” “不爱笑,”唐煦遥直来直去,“也不爱说话,嫌累得慌。” 这个江翎瑜倒不信:“真的?” “真的,”唐煦遥点头,“自沙场班师回朝,我在朝廷上就说过两次话。” 江翎瑜问他:“哪两次?” “一次是因为高帆骂你,我骂了高帆。” 唐煦遥翻着眼睛想:“另一次,是周竹深骂你,我骂了周竹深。” 江翎瑜:“.......” “怎么都是替我说话,”江翎瑜勾起唇角,“你早早就把算盘打到我身上了?” 唐煦遥回忆了一下,从奉天殿出来,下意识摸摸江翎瑜的身子,感觉就已经很不对了,于是一脸耿直,承认:“嗯,我喜欢你。” 唐煦遥这人直爽,江翎瑜则喜欢说话动辄引经据典的温润将军,先前还嫌唐煦遥粗笨,现在江翎瑜爱他了,一来二去就习惯他这样说话,还会觉得很可爱。 江翎瑜陪着唐煦遥睡一会,江翎瑜一觉到了午时,侧头看看,唐煦遥还没醒,侧卧着睡得很安静。 江翎瑜轻轻摸着他的手,声息极微弱:“累着你了。” 虽然不愿意搭理江玉,但他送了羹汤和温水,江翎瑜不饿,很渴得慌,只得冷着脸让他服侍着喝了些水,一言不发地躺回去。 江玉战战兢兢开口:“主子,老爷说下午来看看您,可好?” “嗯。”江翎瑜说过就不再开口,闭上眼睛休息,宁可装睡也不搭理江玉了。 午时,紫禁城内,崇明帝让商星桥带人巡宫,廖无春留下来,两个人到文藻阁议事。 “皇上,”廖无春作揖,“您有事找我。” “江翎瑜怎么样了。” 崇明帝叹了口气,扶着额头:“可见好了吗?” 他为让江翎瑜讲经的事后悔,他是帝王,一个勤政为民的帝王,再坏,再爱强人所难,也是有仁心的。 江翎瑜遇刺那日,崇明帝就知道自己做错了。 就事论事,江翎瑜自幼饱读诗书,满腹才华,让他讲经没错,道教经书是大乘经典,讲此国学更不可能有错,最大的错,是崇明帝不合时宜地推他上文华殿,赐他价值连城的莲花冠,遭人嫉恨。 崇明帝很怕江翎瑜死了,如此一来,自己就是帮凶,他不做官,不会夭亡在紫禁城。 廖无春说:“圣上,臣只在江大人送回府上当日去看过,那时唐将军也在,说四时观的高功为他治过伤,算是稳住了,近些日子臣还没派人去看望过,也没听到什么消息,这样,臣明儿个就去一趟,看看江大人好些没有。” 廖无春怕崇明帝责怪他懒散,解释了一嘴:“圣上,咱京城讲究早晨去看病人,晚上去有讲头,寓意不好。” 崇明帝点头:“嗯。” “廖无春,朕问你,”崇明沉默了一阵,忽然抬头,“你觉得,是谁刺杀朕的刑部尚书。” 廖无春眼珠转了转,他不敢说:“圣上,这样的事,臣怎么敢妄断。” “你说就是,”崇明帝很想知道,廖无春的答案,和自己心里的是不是同一个,“即使说了不可能的人,朕也不怪你,这是私下谈天。” 廖无春一听,揣测皇帝心里有了答案,只等自己的话,就壮着胆子说:“臣想,周竹深这个人,嫌疑最大。” 崇明帝认可:“朕也是这样想,苦于没有证据,如此,朕允许你将暗卫送到紫禁城里蛰伏,时时打探消息,为着拿到幕后主使的把柄,也算给了朕的刑部尚书一个交代。” 第33章 廖无春答应:“是。” 崇明帝跟廖无春私下议事,商星桥则拖着伤腿溜出去,换便装到了周竹深府上,进门就兴师问罪:“我说,周阁老,您真是贼胆包天,竟敢在紫禁城刺杀江翎瑜,你不要命,我还要呢。” 周竹深冷静了几日,也意识到这事做得欠妥,最欠妥的就是江翎瑜没死,现在肯定惊动了皇帝。 崇明帝这人危险,古语有言,伴君如伴虎,惹毛了君王一句话就得掉脑袋,但崇明帝和别人不一样,他不说话的时候才是最危险的,虽然上次两厂一卫挨了军棍,好像事情过去了,周竹深有直觉,皇帝是私下查案,虎视眈眈的,实在不容小觑。 “商提督,好了。” 周竹深服软:“我也是在想办法,咱们尽量脱身就是,我在朝中是有人的,不必担心风吹草动,一旦事情生变,会派人及时告知你。” 周竹深瞎说的,他有人不假,内阁首辅位高权重不是说笑,但他的人再手眼通天,也不会比得上商星桥这个贴皇帝身的太监头子。 问题是商星桥信了,深信不疑。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卧龙凤雏凑一对,倒霉活该。 未时下刻,江怀和江夫人来了他亲儿子的府上,京城确实对看病人的时刻有讲究,说是下午或晚上看病人,是来看要死的人。 江怀顾不上这许多了,实在挂心江翎瑜,这些日子在府上跟夫人心疼得两天水米不进,好不容易收到信说能探望了,赶紧过来。 再不宽心些,不等江翎瑜怎么着,江怀就要急得断气了。 “霖儿,”江怀急不可耐地推开房门,大步走进去,这一看,唐煦遥只穿寝衣,怀抱着江翎瑜谈天说笑,脚步一顿,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骨鲠在喉,还是先问病,“霖儿,你可好些了?” “好些了,”江翎瑜看见父亲极其冷淡,见母亲前来倒是热情,伸出细瘦的手,“母亲。” 江夫人上前握住,江翎瑜手心柔软冰凉,她边捂着,柔声问:“霖儿,你怎么样?” 江翎瑜笑得温软,看着还有点委屈:“好些了,母亲,唐将军照顾我这么多时日,都熬得瘦了。” 江翎瑜是有些炫耀的,他想让母亲夸夸唐煦遥,因为这是他挑中的人,他觉得唐煦遥天下第一好。 “还真是,将军脸色这么差了,”江夫人是很愿意让唐煦遥做江翎瑜夫君的,她开明,只希望儿子健康快乐,含笑拍拍他的肩,“这样,唐将军就在我们霖儿府上歇息,待我差人送些补品来,将军养养身子。” 唐煦遥轻轻摇头,哑着嗓子:“太傅夫人,不必破费了,我向来健硕,无碍的。” “将军莫硬撑着。” 江夫人不许唐煦遥推辞,当即把江玉喊来,说:“去这京师内的老字号铺子买贵重的补品来,做得可口些,让唐将军和霖儿吃。” 江玉作揖:“是。” 江怀满心都是儿子的婚事,先前分明说服自己了,这回亲眼所见,又反悔了,还是希望他给江家传宗接代,看着唐煦遥将抱得那么紧,哪哪都不是滋味。 江怀做官古板,明明气得要死也不愿意变通,做父亲更死板,先前起居上是很宠溺江翎瑜的,捧着他,怕他生气犯疾,心疾腹疾,哪个都得要江翎瑜半条命。 自从知道江翎瑜是断袖,江怀对他的态度变了,从满心期许他能回头和女人成亲生子,变成若有若无的怨恨,为何别人家都美满,只有自家儿子是这样的。 他生气,可也不是那么敢说,一是江翎瑜身子极弱,二是江夫人在,过分话一说,准得被骂,临走时他心有不甘,不吐不快,非要满眼怨恨地说句:“霖儿,你仔细些,这没名没份就与人同床共枕,不干不净的,讲出去叫人唾骂,为父抬不起头。” 江翎瑜本和江夫人聊得开心,一听这话,脸色急转直下,气得心在胸腔里急促地撞,指着江怀的鼻子刚想说什么,忽然喉咙被温热的腥甜一呛,重咳起来。他忍着刀口剧痛,慌忙抬冰凉的素手捂住唇,拼命往下咽却呛到鼻子里,“唔”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来,雪白的手掌并未压实了,溅得指缝,寝衣上,床褥上,甚至唐煦遥的身上,都是斑驳的殷红。 唐煦遥看着满床的驳红,呼吸一凝,把身子发软的美人抱得紧了些:“霖儿?!” “江怀,”美人吐过血就没动静了,唐煦遥这些日子脾气像炸了似的,正没地方撒,怀抱美人冲着江怀震声怒吼,“有事冲我来,你儿子都这样了,还忍心责骂他,你是人吗?” 第31章 江怀看着眼前这一片狼藉, 心脏跳空了一下,五雷轰顶似一样,手上颤着, 边往床边走, 试探着喊已经没了声息的江翎瑜:“霖, 霖儿?” 唐煦遥将美人抱得更紧了,不许江怀碰, 喊来其他仆役去请大夫。 “江怀,你这个贱种,老娘今天杀了你。”江夫人看唐煦遥已经派人去了医馆, 脾气再也憋不住了,一把揪住江怀束好的发髻,拽着他狠狠往柜子上撞,江怀额头磕破了,流着血, 怮哭着求饶。 “饶了你?” 江夫人暴怒,揪住江怀的衣领扇他巴掌,边扇边骂:“我饶了你, 谁饶了我的儿子?” 她爱子心切, 本来江翎瑜遇刺, 万幸死里逃生, 江怀不心疼他不说, 还说这些狼心狗肺的话激他,现在江夫人彻底翻脸了,连着先前江怀气病江翎瑜的账一起算。 “你这个该死的东西,脸面脸面,霖儿做了什么, 你抬不起头做人。” 江夫人将他口角都扇出血,横眉大骂:“我现在打烂你的脸,立什么牌坊,你有骨气就一头撞死。” 唐煦遥看着江夫人是真下死手,本想开口阻拦,但怀里的江翎瑜已经虚弱成这样,他又不打算劝了,话说如此,就算江怀死了也是活该,非要张着贱嘴说些下三滥的话。 唐煦遥正等大夫来,托着美人身子的手被轻轻捏了一下,慌忙低头,见他已经睁开了眼,满脸的血污。 “霖儿?”唐煦遥见不得美人白皙的小脸脏着,力气奇大,从身上穿的寝衣袖子上生扯了一段衣料,垂眸给他擦拭,把红痕一点点擦下去。 江夫人听唐煦遥喊了江翎瑜的小名,扔下被揍得浑身青紫的江怀,赶忙来到床前,见儿子睁着眼,眼皮半阖着,没什么气力,忙握住他的手:“儿子,你醒了?” “母亲,”江翎瑜眼圈倏地红了,眼泪大颗地接连滚落,染血的唇半启,“霖儿好疼,呜......” 气息奄奄的儿子一哭,江夫人更怒不可遏,左看右看,拿起黄花梨案上摆着的砚台砸在江怀脑袋上,像开个熟透了的西瓜,“梆”一声闷响,江怀差点直接背过气去,手脚直抖,喘了三口气才缓过来。 江翎瑜窝在唐煦遥臂弯里,冷着脸看戏,自始至终眼神没变过,一如既往平静。 不过江夫人不管他死活,七手八脚地要将人扭走,拖死狗一样,出门前不忘回头冲着江翎瑜和唐煦遥笑笑:“我走了,你们要多歇息,好好养身子。” 江翎瑜依依不舍,含泪喊她:“母亲。” “没事儿,母亲过些日子还来。” 江夫人宠溺他,柔声哄着:“霖儿乖,不要老是冲唐将军耍小孩性子,要对将军温柔些,好不好?” 江翎瑜点头,含糊了声:“好。” 人一走,卧房里寂静非凡,江翎瑜才轻声开口:“简宁,一会你把那大夫打发回去。” “打发回去?” 唐煦遥皱眉:“那怎么行,你又吐血了,要大夫来给你看看肠胃,我才放心。” “不必,”江翎瑜素手捂着颈下,轻咳两声,“我常年这样,心里有数,你莫担心。” 唐煦遥将美人的身子揽高了,为他轻轻拍着背,回想着刚才他的样子,好像没有那么虚弱,试探着问:“霖儿,你.....你刚才,故意激太傅夫人的火?” 唐煦遥话一出口,自知太冒昧了,正要解释两句遮掩一下,江翎瑜想到江怀说的话,翻了个白眼,大方承认:“是啊,他竟给我立个贞节牌坊,脑袋让门轧了一样,真是有病。” 唐煦遥沉吟一会,话还没说先笑了:“你,这么有手段?” 江翎瑜参透他言外之意,歪着头,温声反问他:“你说我坏?” 小美人歪着头的样子,可爱极了,满眼天真无邪,孩童一样纯澈的眼睛。 唐煦遥虚着眼,想着自从与江翎瑜相识的种种,只知道他娇气怕疼,自从那日在文华殿,他气若游丝,还硬撑着说不疼,唐煦遥就觉得他变了。 美人的城府竟这么深,唐煦遥再不爱混迹名利场和官场,不听那些酸腐文臣的趋炎附势之语,但他毕竟是五军都督府的主帅,封疆功臣,好歹也饱读兵书,一来二去,唐煦遥觉得不太对劲,是全然把控不住江翎瑜了,自己在这场情爱里已经颇为被动。 但唐煦遥不愿意把这些浪漫事看成博弈,全情都投入在江翎瑜身上,爱得实在太深了,理智全部抛掷脑后,索性有知有觉地任了他摆布。 第34章 美人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开心就好,唐煦遥陪着他就是了。 唐煦遥眯着眼睛打量江翎瑜许久,就是不开口,江翎瑜很疑惑,喊他:“简宁?” “嗯,”唐煦遥回过神,含笑揉揉美人厚软的长发,点点头,“是很坏。” 江翎瑜不意外,唐煦遥总是这么直来直去,顺势在他怀里撒娇:“那我这么坏,你喜不喜欢我?” 唐煦遥依旧是笑:“霖儿,我爱你。” 江翎瑜白嫩的脸颊又泛了红热,小声嘟囔:“简宁,我还想亲你。” “不行,你病得厉害,”唐煦遥极力克制想吻他口中软糯舌头的欲望,“我怕折腾得你心脏难受。” 江翎瑜“哼”一声,扫了兴致,偎在唐煦遥臂弯里不说话了,垂眸休息着。 唐煦遥没猜美人的心思,以为他只是不舒服,不想说话,就默不作声地陪着,没一会,江翎瑜先憋不住了,开口问他:“你这野牛,都不知道哄我?” 唐煦遥闻声才后知后觉:“啊?你生气了?” 江翎瑜瞪眼:“?” 真是个不懂美人细腻心思的健硕糙汉。 “你,呃.......”江翎瑜抬手拧唐煦遥的耳骨,但这一动手臂,牵动了伤着的地方,疼得拧紧了眉,窝着身子,喉间气息都乱了。 “我错了霖儿,不要乱动了好不好,”唐煦遥慌忙揽住美人,灼热的掌心抚着他的背,唇间温言软语,“霖儿乖,稳住就不疼了,乖。” 江翎瑜虽刀伤未愈,也疼着,在这卧房里终究是躺腻歪了,待缓过来了,开口问唐煦遥:“我何时能去你那练兵场看看?” “去那地方做什么,冬天冷夏天热,我都嫌恶得紧。” 唐煦遥面露不快,可还是地名告诉江翎瑜了:“要是去的话,轿夫大概认识,只告诉他们到五军都督府校场就是。” “你平时在军中做什么?” 江翎瑜好奇,又开始问东问西:“那里养了狗没有?这么大的地方,不需要这些活物看守?” “有狗,也是我挑的。” 唐煦遥说:“待你去了,我就拿链子拴上,那是一条獒王,吓人得很。” 江翎瑜皱眉:“它咬人?” 唐煦遥认真点头:“嗯,曾咬死过人的。” “不管了,”江翎瑜有些胆怯,于是不想这狗了,练兵场执意要去,“待我这刀口愈合,一定要去校场看看你。” “去什么,”唐煦遥不太愿意把美人带到校场去,“那里都是些粗鲁男子,对你动手动脚怎么好?” 唐煦遥的占有欲望很强烈,单是一想那情形,拳头都硬了,这是唐煦遥未来的夫人,他实在忍不了那些眼睛紧盯着自己的美人。 江翎瑜委屈,唇瓣嗫嚅:“我想看看你做将军的样子,你拿着刀剑,这样魁梧的身形穿盔甲,一定特别好看。” 唐煦遥看着他满怀期待的样子,失声轻笑,应允了他:“好,待你身子养好了,我带你去看看。” 原来美人是喜欢将军的,就像唐煦遥这将军也喜欢在怀里娇腻的美人,从开始就是双向奔赴。 江翎瑜两天吐了两回血,大夫来了,江翎瑜耍性子不见,唐煦遥只好将他放在床上,出去跟大夫说说他的病症,药方子没开,只得了些嘱咐就回来了。 老样子,直到子时都不能用膳饮水,但为着江翎瑜的身子思虑,子时后尽量吃些。 江玉买了干鲍,鱼胶,认认真真地冲洗泡发,到时鱼胶和燕窝做成羹汤给主子吃,鲍鱼和鱼胶的做成咸鲜口味的羹,给唐煦遥吃。厨房收拾好,再到主子卧房里去,等着唐煦遥把他抱在怀里,站到角落,紧着将地上的血擦干净了,床褥也换成新的。 “简宁,”江翎瑜换了干净寝衣,在唐煦遥臂弯里小声闹着,“我想亲你。” 唐煦遥低头,轻托起美人的脑袋,只抿了抿他软糯的唇瓣就松开了。 “霖儿,你睡一会。” 唐煦遥很温柔,怀抱着病着的美人轻轻摇晃:“待子时,我将你叫起来,喂你吃些燕窝汤,你胃不好,那么久水米不进可不行。” 江翎瑜快要一天一宿没吃东西,胃里空得难受,食管像被灼烧一样,直犯恶心,明明他想吃了,甜咸都行,就是爱面子,非要装得不情不愿:“燕窝汤,是甜的吗?不甜我就不吃。” “可以吃甜的,我让江玉少放些糖。” 唐煦遥看穿了美人的心思,因为眼睛不会骗人,但护着他的面子,没捅破这层窗户纸,哄着他说:“你这小美人,挑嘴得很,今日我服你的软,下次可不许了,身子不好哪有吃甜汤将养的?” 江翎瑜特别开心,但缓缓抬起手,攥成拳,轻敲唐煦遥的心口,佯装不悦:“再说我,打你。” 唐煦遥不在意江翎瑜心口不一,满眼的宠溺,轻捏着他软嫩的脸颊晃晃,盯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扯着唇角傻笑:“心肝宝贝,你快笑一下,怎么这样招人怜爱啊。” 江翎瑜很乖,勾唇笑了笑,桃花眼眯得像弯月:“简宁。” “嗯,”唐煦遥吻他的唇瓣,“你是我一个人的宝贝,真好。” 烈犬护主,也要自己占有主人,忠心耿耿,同时野心勃勃,向来是这样的。 江翎瑜这段日子一直疲惫,没一会就让唐煦遥抱着睡熟了,为着他多休息会,子时中刻唐煦遥才将他喊醒,喂他一口口吃下燕窝汤。 第二日,廖无春携崇明帝赏赐的药材和补品,都是西域进贡的好东西,让太医院使写了些养身的方子一并送来,江翎瑜起不了身,无法跪谢,廖无春则说无妨,皇帝只消知道江翎瑜没事就好。 江翎瑜变了脸色,可做了一段时间的官,也能忍了,廖无春一走,美人才横眉开口:“狗皇帝,连手下的太监头子都假惺惺的。” 唐煦遥又没来得及捂住美人形状漂亮的唇瓣:“.......” 江翎瑜没煎着服崇明帝给的药,只打算用四时观高功给的,江翎瑜信不过皇帝,疑心他要弄死自己。 不光是病时多疑,也是江翎瑜一直烦崇明帝,如今恨屋及乌,像膈应江怀一样膈应他。 唐煦遥直白开口:“霖儿,他不可能弄死你,你忘了,他还要用你清剿内阁逆党。” 他是想宽慰江翎瑜,药材没毒,可以放心吃的,但这直球将军嘴里就没有好听的,只有实话,宽慰是不可能的,怎么说都是烈火烹油。 江翎瑜更不屑:“谁稀罕皇帝给的劳什子,他动辄就赏我些什么,全是狗屎。” 唐煦遥正咽下一口温水,险些呛了,喉结在颈间滑动两下,堪堪顺着喉咙送下去,苦笑着说:“霖儿,这话我听得实在心惊,要是哪日让皇帝听见了,你我在何处合婚,地底下吗?” 江翎瑜没了话,翘唇软哼一声。 这么着折腾了小半个月,江翎瑜心口上的刀伤总算愈合了,迎着光时,能看出一道亮亮的痕迹,平时在卧房内就不怎么明显,算是恢复得极好了,没留下一道显眼的疤痕,江翎瑜很是满意的。 江翎瑜休养身子,江夫人也没闲着,她恨极了江怀一而再地犯浑伤害亲儿子,被砚台砸后,江怀有些日子神志不清醒,待他好了些,能办事认人了,江夫人就将仆役送来的饭食搁在地上,让他趴着吃,拉不下脸来,就长骨气饿死。 不是一口一个脸面吗,好,如今就让江怀颜面扫地,像狗一样扒饭。 她要江怀记住,江翎瑜是她生的,辱江翎瑜就是辱夫人,下回掂量些再惹事。 江怀不敢顶嘴,自愿不反抗,他知道自己有错,江翎瑜气吐血的时候他就后悔了,心里疼得厉害,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现在趴在地上吃这些饭菜他也愿意,只要儿子能活下去就好。 江怀长记性,从今往后,江翎瑜一切的事他都不再插手了,也不敢说了,到时和唐煦遥成婚,江怀第一个愿意。 琐事算是告一段落,时隔半月的京师,天冷得多了,像那些补药,药材煮出来的黑色苦汁子,适合在冬日趁热喝。 江翎瑜本来答应唐煦遥喝高功赠的药,他受伤时出血也多,时至今日还没恢复好,多走几步就气喘咳嗽,心也跳得厉害,即使这样,江翎瑜还是觉得自己好利索了,说什么都不喝药了,唐煦遥不敢逼他,见过他气得吐血,只能追在他身后哄着,百依百顺地侍奉。 今日风大,树杈子上本就不剩下什么黄叶了,寒风裹挟,全吹散在院子里了,铺得到处都是。 江翎瑜卧房里的暖阁烧得热,他穿着棉布制的寝衣在床榻上侧躺着看书,在读《太上感应篇》,他气虚,劳神一阵就头晕,先强打精神拿红布将书包上,赶紧躺下缓一缓,枕着细瘦白软的手臂,另一只手抬起来揉揉额角。 唐煦遥自前日开始,就到校场练兵了,最近忙些,今日又是到了午时上刻才回来,匆匆到府上换了干净的棕红长袍,梳洗束发,这就到江府探望美人去了。 第35章 江翎瑜正难受着,门轻微“吱呀”一声响了,唐煦遥进来,见他扶着额头,忙走近了问他:“霖儿怎么了,头疼吗?” “好晕。”江翎瑜皱眉,唇间声息很弱,唐煦遥坐在他身边,拿开他的手,指腹抵在他温热的太阳穴上,不急不缓地揉着。 “怎么头晕了?” 唐煦遥很担心:“看书累着了?” 江翎瑜没接茬,握住唐煦遥的手腕,把他往自己怀里拽:“简宁,你抱着我好不好?” “好。”唐煦遥刚想上床,注意到他玉枕旁边放着一个红布包,唐煦遥认得这个,虽看不见名字,但应该是和《清静经》差不多的书籍,因为那本也用红布包着,江翎瑜不许这样的典籍落尘,上床前帮他放回书柜里了,才安心地躺在他身侧。 “你过来,”江翎瑜拨开玉枕,执意与唐煦遥十指相扣,“亲亲我。” 唐煦遥往外挪了挪,伏在美人身上,他手大,和怀里的美人十指相扣后,还不忘捏住他另一只手,让他扬起雪白的双臂,两只玉手被唐煦遥死死地压在床头。 待会无论发生什么,江翎瑜都没法反抗。 “美人,”唐煦遥眼里满是欲望,勾着指节抚摸江翎瑜嫩白的脸颊,垂了眼眸,柔声问他,“头晕也要亲热吗,不好好休息?” 江翎瑜对情绪的把控是收放自如,明明不委屈,看着唐煦遥,眼圈渐渐红了,稍干涩的唇瓣轻启,嗓音温软得不成样子:“煦遥,你都一上午不在我身边了,回来就催我休息,却不知道我想你?” 煦遥,这两个字让江翎瑜咬得含情脉脉,暧昧得很,还有些宠溺的嗔怪,配上他眼波流转,比唤简宁更温柔,单是这样就把唐煦遥的魂勾走了。 唐煦遥垂眸,喉间急促地喘,灼热的气息缱绻在江翎瑜颈间,他盯着美人雪白脖颈上滚动的喉结,直着眼低头含在口中,软糯的舌头肆意拢住那颗喉结舔吻。 江翎瑜紧闭着美目,细长的睫毛轻颤,他身子敏感,肌肤细腻的颈子实在酥痒,心脏也乱撞起来,在耳际震颤作响。美人已经喘不过气了,但贪恋唐煦遥的缠吻,不舍得挣扎,又难受得紧,软嫩的唇瓣翕张,虚声轻咛:“煦遥,你收着些,我的心.......受不住了,好疼。” 第32章 唐煦遥不吻了, 撤下按着江翎瑜的手,拢着指头抵在他心口上,缓缓推揉, 偶尔停下来, 摸摸他软薄的心跳。 美人的心跳那么乱, 他胸口上的皮肉薄嫩,裹不住这心似的, 跳得又重又轻,虚软一阵,接下来还搏动得比刚才有力一些, 如此往复,折腾得美人眼前阵阵发花。 “煦遥,”江翎瑜抬起手轻抚他的脖颈,喘得费力,唇瓣半启着, “给我揉揉后心好不好?” “你难受得厉害?”唐煦遥两只手托在美人肩后,腰腹用力,稳稳抱着美人起身, 唐煦遥一手抱着他的腰, 另一只手找着他背上的后心穴, 指尖陷下去, 揉得很重。 江翎瑜不喜欢唐煦遥给他揉后心, 因为太疼了,想让唐煦遥轻些,他也不答应,说按后心就得用力才行,这次江翎瑜竟主动要揉。 唐煦遥没听见答话, 心一下子悬起来,侧过头,问耷拉着脑袋伏在自己肩上的美人:“霖儿,你可还好?” 江翎瑜极力想喘顺这口气,娇咛了声:“无碍,待我缓缓。” 唐煦遥正怀抱着美人,给他一会揉心口,一会又揉后背,忙着呢,江玉忽然敲门:“唐将军可在呢?” 唐煦遥不冷不热地应声:“嗯。” “主子,”门外竟是唐礼,他说,“刚才陈将军来过,让我向您转达,今日未时下刻,皇上要亲临五军都督府校场,看看您和两位副将把新兵练得如何了。” “未时下刻?” 唐煦遥皱眉:“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唐礼毕恭毕敬:“是。” 江翎瑜捂着心口,从他肩上起来,坐在他腿上:“煦遥,你下午要去校场吗?” “嗯,”唐煦遥托稳美人的细腰,凑上去亲吻他捂在心口上的白嫩手背,“皇帝要来,我自然是要到场的,毕竟是我麾下的军队,主帅岂有不来的道理。” 江翎瑜想去校场,抱着唐煦遥的手臂晃来晃去,磨着他:“那你先别回来,等我过去看看,好不好?” “校场远,天也越来越冷了,你这心口伤着了,受寒了会疼的。” 唐煦遥揉揉他厚软的发丝:“不许去,听话。” “不行。” 江翎瑜耍起性子:“那些新兵都有大将军看,为何我不能看,我要看你穿盔甲,我要看。” “好好,”唐煦遥特别喜欢美人撒娇的模样,心里软溺极了,忙把他揉进怀里抱着,“皇帝何时走,我就派人传信给你。” 唐煦遥不忘嘱咐:“校场下午冷,今日又风大,你得穿上大氅。” 江翎瑜不愿意,却也知道唐煦遥在这样的事上从不惯着自己,但不死心,仍试探着问:“我要是不穿呢?” 唐煦遥捏起美人弹嫩的脸蛋,勾唇轻笑:“自然是原封不动地将你扛回府上。” 江翎瑜:“.......” 不如不问。 此时也就午时下刻,离未时下刻还有整整一个时辰,唐煦遥伺候着美人吃了些东西,顺手抻开被子,扶着他躺下:“睡会吧。” 江翎瑜不想枕玉枕,颈下换了时常垫在腰后的软枕躺好,才乖乖闭上眼睛。 床褥都换成了厚的,松软暖和,江翎瑜倒是很喜欢窝在被子里的,像小猫似的。 唐煦遥一会要去练兵场,没法子陪美人睡下,就坐在他身侧,搓热了手探进这层厚实的被褥里,摸着他的胃,给他捂一捂腹中常年冷硬的地方。 江翎瑜还没睡,摸索着握住唐煦遥的手,眼皮撬开一道缝,露出一截漆黑的瞳仁,声息很轻:“简宁。” “嗯,”唐煦遥嗓音低沉,“怎么了?” 江翎瑜不想让他走:“我想你。” “我也想你,”唐煦遥俯身,轻吻美人的唇瓣,“待我骑马将你带回来,晚上就陪着你睡,好不好?” 江翎瑜没法子,皇帝亲临校场,不愿意也得愿意,只得弱声答应:“好。” 唐煦遥隔着寝衣抚着美人的腹部:“我走之前会告诉江玉给你找出一件合身的大氅,记得穿。” 江翎瑜松开他的手腕,唇瓣轻碰:“揉揉。” “怎么了?” 唐煦遥拨开美人身上的衣料,手探进去,抵着他的胃顺时针揉,他刚用过膳,上腹有些鼓胀,唐煦遥并不太用力,温声问他:“不舒服了吗?” 江翎瑜摇摇头:“没有,想让你揉。” “好,”唐煦遥抬起另一只手,蒙住他的美目,“乖,睡吧。” 江翎瑜也是累了,睡得很快,唐煦遥只揉了一阵就停了动作,掌心只贴着,给他暖胃。 “主子,”唐礼看时间差不多,来叫唐煦遥,“马准备好了,您该去校场了。” 唐煦遥“嗯”了声,从被褥里抽出手之前,又出神地盯着熟睡的美人看,一眼万年似的,美人唇瓣粉嫩,尖儿却是很红的,眉目都温婉,雪白的耳骨形状也相当漂亮,唐煦遥看得心里怦然,恨不得永远守在他身边,哪都不去。 磨蹭到不得不启程之际,唐煦遥才起身,悉心帮他掖好被角,门轻关轻合。 唐礼已经等了一会,见唐煦遥出来,迎上去:“主子,咱们走吧。” 唐煦遥出江府大门之前,找江玉交代了找大氅的事,才出了门,熟练地翻身上高头大马,唐礼就不跟着了,目送主子消失在这条路的尽头,就回去拾掇去了。 未时的集市不算热闹,买熟食做午膳的人早就回去了,各位摊主也蹲在各处吃些东西垫垫,客人来,他们再慌忙将吃食放下,绘声绘色地介绍起自己卖的小玩意儿。 安居乐业,唐煦遥看着天子脚下最繁荣的街道,脑袋最先里浮现这个词。这个词很宏大,大到家国昌盛,也很渺小,小到一人平生,国强曰安居,国富曰乐业,大琰富强,唐煦遥自觉,这是个极好的时代。 只是这些摆摊子的,很有些稔熟的面孔,唐煦遥抱着重伤的江翎瑜回来,他们曾嫌江翎瑜的血腥味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唐煦遥想到这倏地生恶,对这烟火气没什么兴趣了,宽心些的只是路上人不多,出城到五军都督府校场顺利些,驾马只需两刻钟。 练兵校场跟宿民之处不一样,就是为了让士兵适应战场的恶劣环境,所以五军都督府将此地设在鸟不拉屎的京师边际,这里满是沙土,四周没有任何草木,寸芽不生,不远处就是新兵营帐,此时只是阴历八月十五后十来天,风就这样凛冽了,唐煦遥被吹得脸上发疼,不由得担心江翎瑜的身子骨,来此一趟,能否经得住寒凉。 唐煦遥回校场,向来是陈苍亲自来迎接,唐煦遥下马,他顺势将牵马绳接过攥在手里:“主帅,您来了。” 第36章 “嗯,”唐煦遥边走,问陈苍,“准备得如何了?” 陈苍说:“他们倒是也用心,听说皇上来,先前那些动辄说腰酸腿疼的,也不抱怨了,练得比谁都起劲。” 不等唐煦遥说话,陈苍忽然鄙夷起来:“我看这些人的面孔就甚是生厌,他们也只是新兵,竟心比天高,还指望皇上能因此相中他们,弄到朝廷里做武官?” 唐煦遥干笑两声,背着手:“这说不准,不过史书上,确实有麻雀变凤凰的将军。” “主帅,您又说笑了,”陈苍更不屑了,“之所以是史书上记载,自然是屈指可数,他们上辈子做了什么,这样的事轮到他们头上,别做梦了。” 唐煦遥听陈苍越说越离谱,齿间“啧”了声:“陈苍,你这样不对,这些士兵今后是要跟你我上沙场的,如此贬低人家怎么好?军心本就难稳,现在从我的副帅,副将开始,想把这八千新兵的军营搅成一锅粥?” 陈苍倏地噤声,唇角抽了抽,只在唐煦遥身侧跟着走。 这军营里,唐煦遥是最年长的,其次是骆青山,年二十五,人还算沉稳。这陈苍二十三,跟江翎瑜差不多大,正是盛气凌人的时候,看不起达官显贵,也看不起平民百姓,恃才放旷,这么一个目中无人的野小子,却只听唐煦遥的话。 唐煦遥常穿的铠甲在自己的营帐中,他先前练完兵就回府,并不从这里住,这下跟江翎瑜搅在一块,更不会在这多停留,回来换好这上百斤的甲胄,再出门时,廖无春来报,皇帝已经快到了,要唐煦遥携陈苍和骆青山两位副将前去迎接。 “臣唐煦遥,恭迎圣上亲临。”唐煦遥是封疆功臣,又是皇亲国戚,身份尊贵,不需要向崇明帝行跪拜礼,只作揖。 “唐爱卿免礼,”崇明帝身披黄绸子斗篷,让廖无春扶着下马,“两位副将也平身。” “走,”崇明帝说,“带朕去看看,朕的镇国大将军,把新兵练得如何。” 唐煦遥平时军纪严明,管束得狠,新兵挥枪整齐,骑兵上马迅疾,弓箭手不说百步穿杨,这射箭打靶也是十拿九稳的,崇明帝非常满意,临走时叫住唐煦遥,让他到营帐里说话。 唐煦遥想着一会江翎瑜还想看自己穿铠甲的样子,就没换,进了营帐,朝着皇帝作揖:“圣上,您找我。” “嗯,坐吧,”崇明帝看着唐煦遥搬过椅子坐下,说,“朕接了一批折子,说是真定府出了个命案,惨烈异常,有三日了吧,知府啊,提刑按察司都束手无策,故上禀朕求援。” 唐煦遥默不作声地听着,猜着崇明帝这意思,是要让江翎瑜出山了。 “如此,朕给你们三日期限拾掇行李,第四日,朕备下马车,送你们到真定府去。” 崇明帝思来想去,还是不绕弯子了,直白说:“朕先前说过,不怀疑江家与唐家的忠心,只是你们情爱之事,莫要影响公务,待你们功成回京师,朕赐你与江翎瑜的婚事,可风光大办,到时朕也会送上贺礼。” 唐煦遥早知道皇帝爱给人赐婚,到了如今地步,一点也不意外。 “臣叩谢圣上。”即使唐煦遥知道皇帝爱当媒人,听到他亲口说要让江翎瑜风风光光地嫁给自己,还是欣喜欲狂,披着几百斤的铠甲跪在地上,给皇帝磕了一个响头。 “真是奇怪,”崇明帝皱眉,“朕封你为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你不跪谢朕,赏你星月宝剑,稀世难得的玉腰佩,也不曾见你如此欣喜,现在赐一桩婚给你,你竟破天荒地给朕磕了头?” “皇上,”唐煦遥还跪着,说话时满眼认真,“臣爱慕江尚书至极,想娶他做夫人,日日厮守。” 崇明帝不懂这断袖将军的心思,但懂他用情至深,于是答应:“放心,朕贵为天子,说出去的话,必然会兑现。” 唐煦遥再拜皇帝,送他出了校场,转而派骆青山到江府送信,可以让江翎瑜来了。 骆青山将口信带到,江翎瑜很高兴,难得主动去穿江玉提前准备的大氅,坐轿子去,这路长,轿夫走得脚底冒火,还是磨了半个时辰,才到了校场门前,正刮北风,扇得轿帘子猎猎作响。 陈苍正在此处跟副官交代些事,见门口停了官轿,下来一个身披大氅的男子,额前碎发随风飘忽,扫在他眼尾,肤白胜雪,五官美得不可方物,看得陈苍心里颤了颤。 “你,干什么的?”这人虽极美,但陈苍要例行公事,上前质问江翎瑜,因为这种地方生人勿近,泄密者死。 “刑部尚书,”美人拿出腰牌,递给陈苍,“江翎瑜。” “哦,”陈苍礼貌多了,将东西还给他,“尚书大人,您找谁?” “我找.......” 江翎瑜话说到一半,看唐煦遥身着重甲,手提入鞘的长剑稳步走过来,含笑朝着他伸出手,江翎瑜惊喜万分,失声喊:“简宁!” 好威风的大将军,唐煦遥身高八尺,虎背蜂腰,健硕但不臃肿,四肢和腰身是非常匀称的,江翎瑜实在喜欢,盯着唐煦遥,眼睛都直了。 唐煦遥握住江翎瑜搭上来的素手,攥进掌心里捂着,温声问他:“这一路冷不冷?” 江翎瑜轻扯唇角,笑眼温柔:“我不冷。” 陈苍见两个人如此亲密,怔了,简宁是什么称呼,是唐煦遥的小字吗? 这许多年,陈苍第一次见唐煦遥笑得那么温和,嗓音轻而低沉,怕吵着美人。 那位刑部尚书,真好看啊,陈苍心里悸动,总想多看他几眼。 “这是我麾下副将,称副帅也可以。” 唐煦遥握着美人瘦削的肩,有些粗鲁地一把揽在怀里,搂着他和陈苍说:“这是刑部尚书,我未来的夫人,皇上亲口赐婚的。” 唐煦遥恨陈苍的眼睛总是盯着江翎瑜,迫不及待地宣示主权。 陈苍咬着唇,点点头:“是。” 原来这美人是唐煦遥的,陈苍的心突然被挖走一块似的,空落落,还疼得慌。 “简宁,”江翎瑜的心思全部倾在唐煦遥身上,根本没注意陈苍,握住他灼热的手,又指了指不远处的马厩,“你带我骑马好不好?” “好,”唐煦遥宠溺他,“一会你坐在我前面,我抱着你。” 江翎瑜特别开心,跟着唐煦遥到了马厩牵马,唐煦遥力气奇大,把江翎瑜抱上马,自己坐在他身后,所幸江翎瑜身子瘦薄,两个人能挤一个马鞍。 江翎瑜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也没骑过马,什么都新鲜,东看看西看看,一直缠着唐煦遥问问题。 唐煦遥有数不清的好脾气,柔声逐个回答,单手牵着马绳,另一只手捂住美人的腹部,把大氅牢牢压住,免得他着凉。 这马说乖也不乖,只要唐煦遥在,性子就驯顺,旁人就不行,它也认路,不管去哪都能回到唐府,唐煦遥索性不管它,任着它到处走,去更远些的沙地上找些旱葱做零嘴吃。 此时按夏令时来说,还不到黄昏,但近了冬日,还未到节气,用冬令时还为时过早,申时下刻,太阳已经红得像火,灼亮的圆盘半垂于天际。 一匹壮硕的马,驮着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他怀里护着多谋远虑的美人文臣,落日熔金,将军在心里多说了几遍他爱霖儿,早晨几遍,傍晚又几遍,太阳岁岁年年东升西落,将军岁岁年年都爱霖儿。 江翎瑜要下来,想坐在沙地上,看着太阳落下去,唐煦遥自是百依百顺,陪他下来,找了块干净不潮湿的沙堆坐下。 “煦遥,这里好美啊。” 江翎瑜屈着细瘦的腿,掌心托雪腮,愣愣地看着天际,没发觉风把大氅吹开了,温声说:“以后我们去北直隶,也能看到这样好的落日吗?” “北直隶的落日,尤其是山上。” 唐煦遥唇角含笑:“应该比这里好的。” “哦,说起去北直隶,”唐煦遥将皇帝的话转达江翎瑜,“真定府出案子了,皇帝限你我三日之期收拾行李,第四日就启程。” “好,”江翎瑜答应得痛快,“有你在,我哪里都愿意去,刀山火海也好。” “小傻子,”唐煦遥揉揉他软滑厚实的头发,“什么刀山火海,我是要护你平安的。” 唐煦遥不经意间低头看看,发现江翎瑜的大氅竟没并着,脆弱的腰腹露着,慌忙帮他整理好,紧紧地按着:“霖儿,你这大氅吹开了,风这么大,你现在胃疼了吗?” 江翎瑜没什么感觉,摇摇头:“没有。” 唐煦遥心道不好,美人身子哪能经得住凛冽的凉风,忙说:“霖儿,咱们回府去吧,我在这不便给你暖身子。” 江翎瑜不情不愿地起身,拍拍大氅上沾的土:“好吧。” 唐煦遥抱他上马,两个人先回校场,唐煦遥要将铠甲卸下来再回府。 路上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话赶话,唐煦遥说:“你遇刺那日,我抱你回府,不知道你听见没有,京师百姓是如何说你的。” 第37章 江翎瑜点头:“听见了一些,我没力气睁眼,一切都很模糊,耳朵听得却清楚,他们说我身上血腥味太重,冲了他们摊子前的财神,晦气。” “他们说赵灵官,不过是想发财,”江翎瑜满不在乎,虚软的身子随着马的步幅有些颤,勾唇冷笑,“好人怕什么血腥冲克,他们一辈子也不会发财,就是他们的报应,我不在意他们说我什么。” 唐煦遥见江翎瑜这么豁达,不免疑惑:“你先前说,要为民请命,他们既然如此,你可还呕心沥血地为他们请命?” “自然要请,”江翎瑜眼神冷得像冰,嗓音温柔,但一字一顿,“我修我的道,他们作他们的孽。” 唐煦遥对江翎瑜除了覆水难收的爱意,还起了敬意,他病骨支离,声息柔弱,一句话,竟有那么大的力量。 唐煦遥回去卸甲,再度上马,唐煦遥带江翎瑜回去,准备骑快些,免得美人再受冷。 在路上还没过一刻钟,江翎瑜忽然“呃”了声,细瘦的手臂抬起,在大氅里捂着胃,弓着腰,怎么也起不了身。 美人在沙地上被寒风裹挟许久,大氅也没捂严实,肠胃受凉了,此时又拧成一团,手都能摸到胃不断地拧绞,抽动不停,疼得特别厉害,钢针反复穿刺似的剧痛。 “霖儿?”唐煦遥往回扯缰绳,马脚步慢下来,才将美人揽进怀里,想隔着大氅摸摸他的肚子,却先碰到他抵着胃的手,好像压得很紧,几乎陷下软薄的肌肤里。 “霖儿,还是胃疼了?” 唐煦遥四下看看,这时刚进城门,天黑就要关门,路上都没多少百姓了,也没法子买到些填好了炭的暖炉让江翎瑜温着胃腹,只好重新策马,抱紧了他,柔声哄着:“我快些,回府以后我给你揉肚子,手不要压得那么紧,小心伤了五脏。” 转瞬之间,江翎瑜已经疼得脸色煞白,连着胸腔里都剧痛无比,倚在唐煦遥怀里,只剩喘几口粗气,有些受不住了。 唐煦遥驾马疾驰回府,急忙把美人抱下马来往卧房赶,还是江玉去敲了唐府的门,送了马回去。 美人剥了官袍,只穿宽松的寝衣躺在床上,素手捂着胃辗转反侧,最后侧过身来蜷着,雪白的额头上全是冷汗,心口起伏得急促,颈下的血脉若隐若现,唐煦遥抻了被子,盖在他身上,拿开他细长漂亮的手,帮他揉一揉揪成硬团的肠胃。 “简宁,”江翎瑜半阖着眼,虚声开口,“用力些揉。” 唐煦遥不敢:“你腹中这样冷硬,不能用力。” “揉开.......” 江翎瑜摸着唐煦遥的手往下压:“冷硬的地方揉开就好了。” 唐煦遥看着美人秀眉紧蹙,蜷起的身子也在轻颤,这痛不欲生的模样,狠下心,拢着指尖按下去,顺时针地碾压,美人腹中疼到呼吸一窒,怔怔地看着唐煦遥,开不得口,苍白的唇瓣嗫嚅几下,过了一会,才艰难咬出几个字:“简宁,我疼,我疼......” 第33章 “好好, 霖儿,我不揉了,不揉了。” 唐煦遥慌忙停手, 掌心完全贴着江翎瑜的腹部, 跪倒在他身侧, 另一只手抚着他的头发,温声说:“你缓一缓。” 江翎瑜冰凉的指尖搭在唐煦遥胳膊上, 侧过头,脸颊和唇白得不成样子了,喉结慢慢滚动两下, 颤声开口:“我冷。” “冷了?” 唐煦遥将美人身上盖着的厚被子压紧了些,又把江玉喊来,让他装一个暖炉快些送过来,待人一走,唐煦遥解起身上的寝衣:“霖儿, 我抱着你好不好?” 江翎瑜轻轻颔首:“嗯。” 棉布寝衣隔热,唐煦遥自知那样怀抱着江翎瑜,也得等一阵子再暖和起来, 急忙剥了上衣, 躺在江翎瑜身侧, 也为他解开衣扣, 将他揉进怀里抱紧。 美人肌肤白腻光洁, 唐煦遥在被子里抱着他,满怀软嫩,不由自主地脸红,耳骨火烧似的,但美人只注意到唐煦遥身上不计其数的伤, 指腹轻轻触碰,带些胆怯,慢得好像那些伤没愈合,抚了两回,他心里疼得直掉眼泪,喉间哽咽:“简宁,你的伤.......” “没事,霖儿不哭。” 唐煦遥按着江翎瑜的背,尽量把人往怀里推,好最大限度地暖着,他太瘦了,脊骨触感分明,唐煦遥不敢用力,另一只手揉着他的脑袋,温声软语地安慰他:“我都好了,没事的,霖儿乖。” 暖炉送来,唐煦遥吩咐江玉去熬些粟米粥,要软烂些,待会给江翎瑜吃。 “霖儿,”唐煦遥拿着围裹厚绒布的铜制暖炉,给虚弱的美人看看,“要不要抱着这个暖肚子?” 江翎瑜额前发丝被冷汗打湿了,有些很细碎的绒发黏在雪白的额头上,他半阖美目,没有说话,只摇摇头,极力往唐煦遥怀里挤了挤,搂紧他健硕的腰。 江翎瑜又病了,他难受着的时候最黏人,除了唐煦遥,什么都不想要。 “那不要暖炉,”唐煦遥吻他湿凉的额角,声息温柔,“我抱着我的宝贝霖儿,暖一会胃就不疼了,乖。” 唐煦遥不知用什么皂洗衣裳,浑身一股金桂味,江翎瑜喜欢他暖香的心怀,真是热得慌,小猫似的蜷了一会,渐渐安静下来,口鼻间气息也匀了,脆弱的胃依旧抽动,只是没刚才厉害了,江翎瑜总算缓过一口气,人就不老实,下巴尖蹭过唐煦遥的肩,轻扯唇角,露出四颗俏皮漂亮的虎牙,在他颈侧咬了一口,留下一个红印子,虎牙尖锐,有四个点痕迹格外深。 “嘶.......” 唐煦遥疼了,倒吸一口气,但没躲开,任由江翎瑜淘气,满眼溺爱:“美人,你怎么咬我脖子?” 江翎瑜闭上眼,软声含糊:“想咬。” “好,想咬就咬。” 唐煦遥惯着他,还唇角含笑着夸他:“我未来夫人咬出来的牙印,都是那么小巧好看的。” 江翎瑜失声笑出来:“竟这么会拍我的马屁,贫嘴。” “我可不会趋炎附势,也不喜欢,”唐煦遥说实话,“我只说实话,我的霖儿天下第一好,什么样的夸奖都配得上。” 江翎瑜自幼博古通今,形貌昳丽,听的夸奖不计其数,但跟唐煦遥肌肤相亲,搂抱着躺在被窝里,听他说些好听话,不免惹得他脸红,又口是心非起来:“胡说,我不相信,一个起不来床的病秧子哪好了。” “谁说你是病秧子,”唐煦遥霎时间黑了脸,“我砍了他。” 话音刚落,唐煦遥的思绪忽然回到初识江翎瑜的那个下午,府门前遇见之前,自己是满口不屑地跟父亲说:“哦,江翎瑜还是个病秧子。” 唐煦遥:“........” 适时江翎瑜摇头,缓声轻语:“没有人这么说过我,大抵忌惮我父亲是权臣,私底下的议论应该不少的。” 听江翎瑜所说,唐煦遥更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东西,重疾缠身并不是他的错,每到犯疾时他都痛不欲生,像今日这样,疼得他唇都白了,冰凉的素手按着胃蜷在床上,世事皆违背他的意愿,病养不成,身子这样瘦,还要四处辗转奔波巡案,自己怎么能不知身世缘由就随便诋毁他? “霖儿,我对不起你。” 唐煦遥愧疚难当,实在后悔,也是直来直去惯了,心里从来憋不住事,脑袋一热就向他认错:“你我相识之前,我也曾这样说过你,从前我混账,口无遮拦,也不知道心疼你,对不起。” “都过去了,”江翎瑜脸上云淡风轻,心却像刀割了一下,随着绵软的跳动抽痛,他没有责怪唐煦遥,隔了有段时候,才接着说,“我不在意。” 唐煦遥看得出来,美人虽强忍着不表露出来,心里还是很不好受的,他先前两段话之间从不会沉默,即使发着高热,眸子也是那样的活泼可爱,这一次他原本只想说一句话,后面这句很生硬,像是刻意补上来安慰唐煦遥的。 与其说江翎瑜这个娇纵的小孩终于懂事了,不如说小孩被极爱的人所伤,也是会难受到没心思撒野委屈的。 江翎瑜自是可以不在意这样的话,病秧子不算是多难听的字眼,但是从唐煦遥口中说出来他就介怀,很难过很难过,谁都可以用这样的词句调侃江翎瑜,诋毁江翎瑜,他权当耳边过了一阵风,可唐煦遥怎么能? 唐煦遥知道江翎瑜被病缠成什么模样了,时常难以安眠,那和他厮守的日日夜夜,早已经有过的肌肤之亲,到底算什么? “对不起,霖儿。” 唐煦遥手上有些茧子,胡乱揉美人的背时磨疼了他,他咬着唇不吭声,听着唐煦遥一遍遍道歉:“我对不起你,我小心眼,那时听不得你子承父业与我同列,对不起,我不该口无遮拦,更应该问问我父亲你继任的缘由,霖儿,我真的对不起你。” 江翎瑜撩起眼皮,目光如灼,唇间声息却冰冷:“那这官我不做了,煦遥,你这么介怀此事,我成全你可好?我拿江家人的命成全你。” “霖儿,对不起。” 第38章 唐煦遥怀抱着美人哀求:“霖儿,我改,我再也不乱说话了,求你别去辞官,求你了霖儿.......” “周竹深恨我,”江翎瑜红着眼,清泪直打转,唇也灼红,话越说,喉间声息越哽咽,“我不曾想过,你也恨我。” “我不恨,霖儿,我不恨你。” 唐煦遥急了,生怕江翎瑜挣扎起来,拖着病体,在这京师内外北风怒号之际离开,把他紧紧捆在臂弯里,慌忙解释:“我只是小心眼,我当时嫉妒,霖儿,在朝廷里开解清我就喜欢你了,我真的不曾恨你。” 江翎瑜知道唐煦遥从不说谎,一定是真心话,听到这总算宽心了些,可他心情不好,闹得胃里更难受了,时不时剧烈地拧一阵,江翎瑜皱着眉阖目,细密的眼帘垂着,他捂着胃,想安静地躺一会,什么都不愿意说。 “还是胃疼得厉害吗?” 唐煦遥让江翎瑜的手背凉得一激灵,就怕他摸着肚子,要拿开他的手却被挡开,唐煦遥的动作顿住,愣了一下,才又去握他细瘦的指头,柔声哄他:“霖儿手凉,我给霖儿揉揉肚子好不好?” 江翎瑜不理他,耷拉着脑袋,眼皮也紧阖着,唐煦遥见江翎瑜生闷气,更轻声细语地哄了:“霖儿,你看看我可好?别生气了,你身子受不住。” 唐煦遥也不恼,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喊:“夫人?” 江翎瑜倏地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质问:“我没与你行成婚大礼,为何这样唤我?” “你一定是我的夫人,我要唤,”唐煦遥不给江翎瑜低头将极美的唇瓣藏在被子里的机会,抢先亲上去,含在口中嘬吻,“我不放你走。” 江翎瑜没有推开唐煦遥,扬着嫩白的颈子和他亲吻,虎牙抵着他热软的唇瓣狠咬一口,刺出一股腥甜,唐煦遥依旧不躲,受着唇间的疼,手臂死死地捆住江翎瑜的身子。 “我不让你走,霖儿。” 唐煦遥嘴里含着血,凑近江翎瑜雪白的耳骨,虚声说:“我想娶你,也想要你。” 江翎瑜让唐煦遥念叨地红了脸,羞得无所适从,想从他怀里挣脱:“我不嫁给你了,放开我。” “我不放,”唐煦遥不为所动,被美人打疼了也不松手,固执地跟他重复,“霖儿,我爱你。” 江翎瑜累得喘不上气,不再挣扎,很想休息一会,唐煦遥觉着怀里抱着的美人身子软了,猛地联想起他遇刺后没了意识的样子,吓坏了,瞪圆了眼睛,急忙给他揉心口:“心疾犯了吗?” “没有,”江翎瑜推开唐煦遥的沉重的手臂,“我累了。” 唐煦遥唇角溢出丝缕血痕,江翎瑜见状拿了条绢子给他,说得不冷不热:“擦擦嘴上的血。” 唐煦遥接过绢子,叠成三折,稍微坐起来些,拿开身上的被子,顺手给江翎瑜盖严实了。卧房里烛火被风飕得飘摇,明暗恍惚,唐煦遥身上的疤更显眼了,肩上,腰上,心口上,没有一丝赘肉的腹部也遍布深深浅浅的刀痕,江翎瑜咬得狠,唇破得深,他吐出含在嘴里的一口血,极快地洇湿了丝绸织造的白绢子。 江翎瑜目不转睛地盯着唐煦遥,染了血的白绢子那么刺眼,大片殷红的花斑。 唐煦遥低头吐净口中残血,动作很娴熟,江翎瑜想,大抵他在边关常常重伤成这样,待刀口愈合,又要驾马在黄沙里疾驰,披着刀林剑雨,一次又一次从阎王手里逃出来。 江翎瑜不忍再想这样的情形,撩起眼皮,讷讷地喊他:“煦遥。” 唐煦遥拿绢子擦净手上的血,循声低头看美人:“嗯?” 江翎瑜一只细嫩的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指尖朝着唐煦遥,唇瓣轻启:“让我抱抱你。” 唐煦遥探身扔了绢子,抻着被子躺回去,小心翼翼地靠近江翎瑜和他相拥,心口贴着,心跳一个沉稳结实,一个温软绵薄。 “霖儿,”唐煦遥唇角破了,血擦不净,残存丝缕殷红,“我知道错了。” “我不怪你了。” 江翎瑜心软,抚着唐煦遥宽厚的背,轻吻他颈下的锁骨:“我看你身上的刀伤,心里不好受。” 唐煦遥要掀开被子起身:“无妨,我穿上寝衣就是了,霖儿莫怕。” “我不是怕,”江翎瑜拦住他,温声说,“我不想和你吵架了,你我相识不易,都曾九死一生,何必在这些小事上争执。” “今日怪我。” 唐煦遥柔声哄美人:“这事是你我相识之前的了,自我与你亲近,心里都是你的好,我的夫人就是天下第一好的,官做得高又怎么了,都是我夫人应得的,都怨我这小心眼的毛病。” 江翎瑜垂眸,咬着唇:“莫乱说,我不是你的夫人,还未成婚,不许乱喊。” 唐煦遥服软:“好,往后还叫霖儿就是了,我都听你的。” 这阵子江玉才把粥煮好,晾得差不多,送到卧房里照例问问是不是唐煦遥服侍主子用膳,得了答话,他就走了。 粟米是新下的,煮得颗颗软烂粘腻,谷香四溢,唐煦遥为江翎瑜系好衣扣,扶着他起来:“吃些粟米粥,我听父亲说,这样的谷子对肠胃好些。” “不想吃,”江翎瑜腰后垫了软枕,背倚着床围子,他皱着眉往后躲唐煦遥送到唇前的勺,“我不喜欢吃粥汤。” 唐煦遥只想让美人吃东西,让他一步:“放些糖可好?” “不要,”江翎瑜还是不愿意,“我不想吃。” “肚子不舒服闹得?” 唐煦遥疑心美人正犯腹疾不思饮食,腾出手探进被子里,摸了摸他腹部薄嫩的皮肉,按下去,发觉胃还在抽动,齿间“嘶”了声:“你着了凉还没缓过来,快吃热的暖暖,没准能舒服些。” 唐煦遥耐着性子,勺子里的粥凉了就送回碗里,擓一勺热的,劝了十几遍,江翎瑜终于张开软糯的唇瓣,抿了几口粥,唐煦遥还想再喂些,美人推拒着,直说腹胀吃不下了,让唐煦遥陪着坐一会。 唐煦遥也整理好了寝衣,把美人瘦软的身子揽在臂弯里,让他枕着自己的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外调办案要带什么。 真定府离着保定府近了,冬天是很冷的,江翎瑜爱美,老是穿得单薄,唐煦遥想着要给他带许多件厚大氅,还有些铜制暖炉。任是唐煦遥在那说,江翎瑜则发蔫,他很少开口搭话,自吃了粥汤,他腹中的拧绞愈发剧烈了,心口也闷闷的,直犯恶心,枕着唐煦遥结实的肩,眼皮半闭不闭。 “怎么了?” 唐煦遥发觉江翎瑜不爱说话了,刚才还不这样,唐煦遥担心,忙低头看看,瞥见他脸色难看成这样,心里“咯噔”一下,将他抱紧了些:“这么难受吗?” “唔.......”江翎瑜腹中翻涌,酸涩的热流不断舔舐着喉咙,咽下去的粟米上翻,搅得他几次想呕吐,又忙抬起素手捂住唇强忍回去,他爱干净,洁癖重,不想吐在地上。 唐煦遥揽着美人的身子,扶着他趴在床边,手垫在他腹部和床榻之间,一边给他揉肚子,一边劝着他:“想吐就吐出来,莫忍着了,会好受些。” 江翎瑜忍不住了,手撑着床沿,身子数次下倾,险些支撑不住栽倒下去,吐得昏天暗地,刚才吃下去的粥汤全呕出来了,混着带血丝的酸涩清水泼洒在地上,唐煦遥轻轻揉着美人剧烈抽动的胃,见他都吐出血来了,忙把人抱起来揉心口,一会又揉肠胃:“霖儿莫吐了,都出血了,忍忍好不好?” 江翎瑜喘着粗气,嗓子里像浓盐水灼烧那么疼,眼睛都吐红了,细密的睫毛上挂着星点泪珠,他待了没一会,拼劲力气从唐煦遥怀里挣扎起来,唐煦遥抱不住江翎瑜了,只好快些扶着他伏在床沿,又没抱稳,他腹部重重磕在木制床沿上,被动地呕出一大口带血的清水,低了头,苍白的手也垂下去,彻底没了声息。 唐煦遥把昏迷的美人抱回怀里,徒劳地轻晃他几下,失神唤他:“霖儿?” 第34章 唐煦遥怀抱江翎瑜, 让江玉去叫大夫,等着人来这阵子,唐煦遥则拿厚重的被子把美人裹住, 免得他再受寒。 大夫来给江翎瑜摸了脉, 说是他受寒太厉害了, 药按先前开过的方子喝就好,让唐煦遥拿热绢子在他腹部敷着, 暖一暖,止痛更快些。 待人一走,唐煦遥就把美人放在床上, 等江玉端着热水盆回来,跪在他身侧,手先探进他身穿的棉布衣裳内,给他揉揉不大安分的胃,轻轻捋着一阵又一阵地抽动。 美人合着眼, 平躺在床上,不知是不是他疼得受不住,醒不过来的时候, 胃抽作一团, 他的眉头是轻轻蹙着的。 唐煦遥无意间瞥见江翎瑜皱着眉, 将浸透了热水的绢子拧干了, 覆在他肌肤雪白软滑的腹部, 拿干燥的绢子擦净手,湿热的指尖抚着美人的眉头,唇凑近他的耳骨,柔声问:“还是太难受了吗?” 江翎瑜还没有醒过来,但自唐煦遥摸过他的眉心, 一对秀眉就舒展开了,不再拧着。 第39章 绢子和热水换了一遍又一遍,唐煦遥手烫红了,跪在美人身边,不知疲倦地伺候到子时,这张转为温热的绢子从他腹部拿下来,指尖按下去,触着他腹中冷硬的地方缓和多了,总算安稳些,就将掀起来的寝衣撩下来,为他蒙上被子。 掖被角的时候,唐煦遥听得美人开口唤自己:“煦遥。” “嗯,”唐煦遥回话时常不紧不慢的,听着,但循声去看江翎瑜实在急切,“霖儿,好些了吗?” 江翎瑜美目半阖着,唇瓣点碰:“好些了。” 美人从厚被褥里抽出手,指尖朝着唐煦遥,轻声问他:“是不是照顾我很久了?” “没事,多久都成,”唐煦遥攥着江翎瑜总算温热些的素手,放到唇边亲吻,“我只想你好受些。” 江翎瑜用力攥着唐煦遥灼热的手晃晃:“抱抱我。” “好。”唐煦遥答应得极痛快,平躺在床外侧,伸出手臂让江翎瑜枕着,待他慢慢地挪过来,唐煦遥用力一抬手,将清瘦的美人揽在臂弯里,紧紧抱住,顺势压紧了被子。 江翎瑜看着他:“今日这样睡吗?” “嗯,”唐煦遥嗓音温和,“我心口这里热,你这样躺着,我好给你暖身子。” 美人的耳骨枕在唐煦遥肩下那块软肉上,确实灼热,还想离唐煦遥再近一点,默不作声地往他怀里挤着,他有所察觉,知道美人身子不适,没什么力气,索性摸着那细软柔弱的腰,朝着自己这一侧送了送。 “这样躺着好吗,”唐煦遥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摸摸江翎瑜的脑袋,亲他的额头一口,“你身上没力气,有事与我说就好了,何必这样强撑着。” 江翎瑜轻扯唇角,露出两颗虎牙,笑得很俏皮,只是他身子虚弱,说话有气无力:“没有,我想自己挪。” “煦遥,”美人受着唐煦遥灼热的掌心在头上抚摸,问他,“你说,咱们去真定府,会不会有人在路上刺杀我?” 美人这话把唐煦遥问愣了,唐煦遥不是没有对这事的担心忧思,只是行凶之人没抓着,一切都说不好,更不能妄断,只好这样安抚他:“皇帝派我卫护你,自然是要防此事发生,你宽心些,我会尽全力护着你。” “你是正二品大员,”江翎瑜阖目轻笑,“皇帝竟真的将你给了我,在大琰,此事绝对是前所未有的。” 江翎瑜虽常在府上养病,但朝政的事他是知道些的,京官外调,最高规格的卫护不过就是正四品的两名镇抚使带锦衣卫伴随,唐煦遥已经是正二品的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授镇国大将军,如此级别的武将,要不是皇帝在意江翎瑜,只管让他从陈苍和叶如烛之中任选其一,哪里还能有这样的缘分。 “什么正二品,正一品的,计较那劳什子,就那么回事。” 唐煦遥紧盯着怀里的美人,满眼温存:“我能和你厮守,才是我如今所愿。” “哟,这还是我认识的唐将军吗,竟为我不在意品级,”江翎瑜翻了个白眼,噎唐煦遥,“我倒是记得,前些日子,将军险些挤兑得我做不了官。” 江翎瑜雪白的指尖掐住唐煦遥得耳骨,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窝里横的傻子,是我要做官吗,我巴不得离这个乌烟瘴气的臭水沟远些,你倒好,挤兑起我来了?” “我错了,心肝儿别生气了。” 唐煦遥被美人训得脸红,搂着他央求:“我再也不说了,我知错,求求你别生气好不好?” 江翎瑜娇哼一声,手放下来,隔着被子搭在唐煦遥心口上。 “睡吧,”唐煦遥凑上前含吻美人柔软的唇瓣,“你又胃疼了,早些休息,要多养身子才行,不然从京师到真定府路远,少说马车要疾行两三天,你经不住这样的折腾。” 江翎瑜摸摸唐煦遥脸颊上细腻的肌肤,问他:“你与我同坐马车可好,我不想自己待着,我.......” 唐煦遥追问:“你怎么了?” 江翎瑜将小脸埋在唐煦遥颈间,支吾开口:“我想你嘛。” “好,好。” 唐煦遥心里软溺得不成样子,抱着美人软语:“我陪着霖儿,乖。” 子时下刻,天幕青黑,紫禁城万籁俱寂,灯火都很暗了,崇明帝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崇明帝是在想,到底是谁把江翎瑜来文华殿讲经的事散布出去了,他只告诉了廖无春,连四时观的几位高功都不知道具体是谁来讲经,其次是送莲花冠那日,虽说送东西的阵仗是有些大的,可也是将莲花冠装在匣子里,没人知道里面是什么。 从文华殿刺杀江翎瑜,行凶之人要有非比寻常的高强武功,且不从地面上,这就需要人为设局,更需要时间来谋划,绝不是临时起意就能成事的。 那这个私下散布消息的人,难道就是廖无春? 崇明帝不免心生恶寒,偌大个紫禁城,禁军二十六卫,防不住一个太监头子。 两日后,江翎瑜要前往真定府办案,途径保定府,崇明帝也是全权将此事交给廖无春去经办了,如果再度生变,一定就是廖无春出了岔子。 崇明帝深吸一口气,臣子之命如棋,君之命,众棋子护,就算肃清不了逆党,拿江翎瑜的命让自己化险为夷,排除异己也是好事。 没关系,江翎瑜不过是刑部尚书,他死了,还会有千千万万个他。 人的想法确实是一时一变的。 这样,崇明帝睡踏实了。 转天,唐煦遥先醒了,被窝里热得不亚于江玉送来的暖炉,江翎瑜腹中有寒症,身子虚弱怕冷,这么热着自然是好受,睡得特别安稳。唐煦遥本身气血足,这一宿灼得嗓子里干疼,轻轻咳了两声,把还在熟睡的美人惊醒了,他迷蒙着眼,抬起手给唐煦遥揉心口,含糊问他:“怎么咳嗽了,可是你身子哪不好了?” “没有,”唐煦遥喉间喑哑,掌心按住江翎瑜白软的手背,“你不必担心我。” “你嗓子不好了?这日子眼怕是没有梨了,一会我让江玉给你煮些燕窝甜汤降降燥热。”江翎瑜贪睡,困得慌,摸索着紧紧挤到唐煦遥身侧,扬起下巴,不偏不倚吻在唐煦遥颈间滚动的喉结上,这温糯细碎的嘬吻让他心尖上一颤,骨节分明的手紧握美人腰肢,耳热得不知所措,回过神,发觉小腹也烫,里头像裹着一团火。 江翎瑜倏地睁开眼睛,身子轻微往后躲了躲,明眸闪烁着,怯生生问他:“那,那是什么?” 唐煦遥不让美人走,握住他细瘦的手腕,用力拽了一把将他揉进怀里,唇间气息灼热:“没什么。” 美人羞得说不出话,腰背让唐煦遥健硕的手臂捆着,挣扎不动,他逃不开,颇委屈地“呜”了声,脸埋在唐煦遥心口,怎么也不肯起来。 “霖儿,”唐煦遥变了脸色,摸摸美人厚实的发丝,忙问,“你哭了吗,快抬起头让我看看。” 美人轻声含糊:“没有。” 唐煦遥担心他:“霖儿,那你.......” “别说了,”美人仍不抬头,攥住唐煦遥拨弄自己头发的手,“我待会就好。” 唐煦遥讪讪“噢”了声,听美人的话缄口了。 江翎瑜的话,自是比圣旨管用,唐煦遥向来对他言听计从。 一日比一日冷了,树上的叶子全掉了,什么都不剩下,枝桠也干枯,买来的小狗崽不怎么想去外面了,一赶出去就冻得嗷嗷叫唤。皇帝说精神不佳,近日不怎么上朝,也是想让江翎瑜和唐煦遥少在朝廷上露面,尽快将行程安排妥当了才是。 唐煦遥一直没回唐府,先陪着江翎瑜拾掇行李,让江玉拿出所有的厚大氅,几套褥子和被,还有暖炉这些杂物,唐煦遥一件件拿起来让江翎瑜看:“这件紫金狐毛氅也带着好不好,还有这个,黑狐毛的如何?” “哎呀,”美人今日穿的长袍实在显细腰,撒娇似的往唐煦遥腿上一坐,受着他的手攀上自己的腰肢抚摸,嗔怪他,“我带这么多大氅做什么,不要。” “小美人,又不听话了。” 唐煦遥放下厚衣裳,把江翎瑜娇软的身子搂进怀里,在他唇上吻了又吻:“真定府可冷,这些日子咱们去了,想必是要在那过年的。” “不行,”江翎瑜不愿意,窝在唐煦遥怀里闹脾气,“我要回京师过年,到了冬日,该吃铜锅煮的羊肉了,真定府可有?” “那.......” 唐煦遥捏着美人软嫩的脸蛋,柔声哄着:“案子办好,咱们就回来,待出事再去。要不拿个锅子去,羊肉是哪里都有的,你想吃什么,我都陪着。” 江翎瑜想了想,堪堪答应了,正想让唐煦遥抱着他回床上躺会,江玉先一步敲了门:“主子,唐将军,工部侍郎何蓉求见。” “何蓉?” 江翎瑜跟唐煦遥面面相觑,江翎瑜实在不解:“他来做什么?” 第35章 唐煦遥记性差, 都快忘了上次见何蓉究竟谈了什么,比江翎瑜还茫然,摇摇头:“不知道。” 第40章 “去, 让何蓉在正堂等着。” 江翎瑜吩咐完了江玉, 径直起身:“一会子服侍我更衣。” 唐煦遥唇角含笑:“美人, 我服侍你就是了。” 江玉见两个人调笑,紧着出去安顿何蓉了, 里头的事再听就不礼貌了。 “你服侍我?” 江翎瑜气得笑了,坐在唐煦遥健硕的腿上,攥着拳头轻砸他的心口:“你可知道我想穿什么?” “江玉也不知道啊, ”唐煦遥揽住美人的细腰,“小美人,平时他服侍你换衣裳,都是靠猜的?” “你挑。” 江翎瑜勾唇,偎在唐煦遥怀里, 雪白的耳骨枕着他的肩:“你挑什么我就穿什么。” “哦?” 唐煦遥和江翎瑜对视,目光如灼:“你说的。” 江翎瑜点头:“嗯。” 唐煦遥抱稳了怀里的江翎瑜,俯身拎起一件大氅:“穿这个, 暖和。” 江翎瑜皱眉:“.......” “不穿, ”江翎瑜赌气似的, 想起身, “我自己找。” 唐煦遥灼热的大手握住美人的腰肢, 让他动弹不得,成心捏了捏:“不许走。” “快些换衣裳,”江翎瑜抬手捏住唐煦遥脸颊上细腻的肌肤,“何蓉还等着呢。” “好吧。” 唐煦遥不情不愿地松开江翎瑜,慢吞吞地站起来:“真烦, 天天伺候这些人,碍着我和美人亲热。” 江翎瑜已经站在黄花梨木柜子前了,边找着衣裳,随口问唐煦遥:“你什么时候这么赖着我了,之前不是......” “霖儿,”唐煦遥站在江翎瑜身后,从背后抱住他,掌心捂着他脆弱的肠胃轻轻摩挲,“不说从前了好不好,是我对不住你。” 江翎瑜随手推开已经找到的衣物,转身撞进唐煦遥怀里,搂着他健壮的腰肢,唇瓣嗫嚅:“知道啦,你莫多想。” “嗯,”唐煦遥揉揉美人厚软的发丝,嗓音温柔,“乖,快找些厚的穿,万不要冻得胃疼,这些天你才好些。” 唐煦遥在江府是时常穿着常服的,并不用更衣,但江翎瑜平时喜欢穿些好看的绸子长袍,不太适合待客,唐煦遥只等他换好了衣裳,一同出去。 两个人在卧房里逗闹了许久,何蓉也在正堂坐得心焦,正想着要不要找江玉说一声,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唐煦遥推的门,让江翎瑜先进,护着他的身子,待他进去,顺手关好了门。 “何侍郎,”江翎瑜解下大氅递给唐煦遥,找了把太师椅坐下,“怎么了?” “江大人,唐将军。” 何蓉行过礼,听着江翎瑜说“坐”,他才又落座,缓声开口:“江大人,我按您的吩咐去跟周竹深说了些不好的话。” 江翎瑜垂眸,“嗯”了声:“怎样?” “因为犬子的事,我倒是还能跟他见上几面。” 何蓉说:“他让我留心您的动向,时时和他禀报。” 唐煦遥皱眉,插口说:“那你此时来江府,莫不是要打草惊蛇了?你这究竟是为江大人好,还是帮倒忙来了。” “没有没有,”何蓉见唐煦遥动怒,忙起身向他作揖,解释说,“我见过周竹深后,在府门外耽搁了一个时辰,他出行没有坐轿子,而是马车。” “马车?” 江翎瑜侧过头和唐煦遥对视一眼,他猜着:“周竹深可是出了京师,要是不出城,轿子就已经足够了。” “嗯,”唐煦遥说,“练兵场离着京师不算近,但你坐轿子也不会很久,显然是去更远的地方。” “我也觉得是这样。” 何蓉点头:“所以我来告诉江大人,一定要提防此人,他出城,想必不是无缘故的。” “多谢,”江翎瑜秀眉轻抬,“可还有事?” “没了。” 何蓉知趣,起来时不忘掸平了衣裳,向二人作揖:“下官告退,天寒了,江大人和唐将军保重身体。” 江翎瑜“嗯”了声,只让江玉去送客。 “简宁,”江翎瑜皱眉,将细嫩的素手搭在唐煦遥有些粗糙的掌心里,“你说,这何蓉不会已经知道你我的动向了吧?” “怎么可能。” 唐煦遥宽慰江翎瑜,柔声说:“霖儿不必担心,只是凑巧。” “他凑巧好说,”江翎瑜生性多疑,“那周竹深呢?莫不是又有人将你我的行踪泄出去了?” “又?” 唐煦遥忽然倒吸一口冷气,顿了顿才问:“你是说.......” “嗯,是那件事,”江翎瑜冷哼一声,“我不相信,我会平白无故在文华殿遇刺,要是在别的地方,在集市,或是在府上,我许是怀疑不到周竹深身上,但是在文华殿,苍蝇都飞不进来的地方。” 江翎瑜一字一顿:“最恨我的人,还是周竹深,我在府上养病多年,连父亲府上常来的官员都没见过,做了刑部尚书,我可跟任何人结下梁子了?” “有理,”唐煦遥恨得直咬牙,“我真想派人刺了他,一条贱命,好人不得善终,这样的下三滥竟做高官,拿厚禄。” “他是贱,世上脏心烂肺的人一点也不少。” 江翎瑜站起身,拉着唐煦遥的手,走到他身侧,勾唇轻笑:“事事都是如此,简宁,你要知道,你所有的东西都是能被偷走的,像这官,一纸上任书的事,周竹深拿钱换就是了,你的命,你的钱财,你的写下来的东西,甚至流传千古的书,这些都是能被夺取的。唯独你心里的东西,你的才学,气度,你一身正气,他们多脏多坏,使什么样的手段,夺不走你的。” “人各有命。” 江翎瑜坐在唐煦遥腿上,唇瓣凑近他的耳骨:“他们贪赃枉法,拿人心血,能得一时好,可这是拿后半辈子的福气和命换来的,你我要好一辈子,遇到这样的下三滥,他气运还盛,先忍忍就是了,早晚有他死的那一天。” “我,”唐煦遥长叹一声,揉揉江翎瑜瘦削的肩,“我如何能像你一样心胸恢廓。” “小心眼就是小心眼。” 江翎瑜素手掬着,抵在唐煦遥心口上,漂亮的桃花眼凑近了,调笑唐煦遥:“我看看,我这宝贝儿的心眼有多小。” “小是小,”唐煦遥揽着美人的身子,把他抱在怀里,唇瓣凑近他的额角吻了又吻,“可装下你是够了。” “回去歇会吧。” 江翎瑜手背过去摸着腰:“腰不舒服。” “可是这地方太凉了?” 唐煦遥拿开美人的素手,掌心在他细软的腰窝处轻轻摩挲:“这疼吗?” 江翎瑜点头:“嗯。” “穿好大氅,”唐煦遥不由美人分说,将搁在案上的大氅拿来,把他的身子牢牢裹住,紧抱在怀里起身,“咱们这就回去歇息。” 江翎瑜垂眸看看自己,身子上都让唐煦遥裹成大粽子了,撩起眼皮看他:“简宁?” “嗯?” 唐煦遥忍着笑意,等着江玉将卧房的门打开,低头看一脸幽怨的江翎瑜,柔声逗他:“我看看这二十又二的小娃娃,实在是貌美,我真是上辈子功德圆满,只等着迎娶你这样的美人做夫人。” “你就是欺负我,”江翎瑜让唐煦遥逗得雪腮浮红,侧过头去不看他,“哼。” “没有没有,我的心肝宝贝儿,是不是还腰疼。” 唐煦遥把美人放在床上,剥了大氅,将人搂在怀里,摸摸他的腰:“揉这吗?” 江翎瑜费力地起身,细瘦软白的胳膊环住唐煦遥的颈子,坐直了些,唇瓣轻碰:“呃.....轻些揉,好痛。” 唐煦遥有些着急了,拢着指尖碾压江翎瑜腰间的椎骨,不轻不重地揉,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肩:“你可是腰着凉了?你平时并不会这么疼的。” 江翎瑜额头抵在唐煦遥锁骨处,身子随着他手上推揉轻晃着,小声说:“不知道,刚才在卧房.....还没有不适。” “下次我记得为你带上软枕和暖炉。” 唐煦遥垂眸看看紧皱眉头的美人,满目心疼,温声自责:“怪我,霖儿,对不住。” “怪你做什么,”江翎瑜赌气,言语不似平时温软,“在这么着我跟你急了,气得哪都痛,烦死你。” “我不烦伺候你。” 唐煦遥柔声哄美人,边给他揉腰,“可是你气得病了,还是你难受得慌,我的心肝儿,不闹了好不好?” 江翎瑜软哼一声,陷进唐煦遥臂弯里,揉着怎么也不见好,他挺不住了,弱声开口:“简宁,扶我躺一会。” “怎么了,”唐煦遥的心悬起来了,边抱着美人躺下,边问他,“难受得厉害吗?” 江翎瑜躺下也捂着腰:“坐不住。” “平躺着,”唐煦遥伸出胳膊给江翎瑜枕在颈下,“莫要侧着身子。” 江翎瑜不愿意,样子很委屈:“我想翻过身来对着你,可动一下好痛。” “好好好,等我扶着,霖儿莫动,”唐煦遥探身,掌心伸到美人腰窝下,推着他翻过身来,顺势拢到怀里抱住,低头吻了他发热的眼尾,“睡一会吧,我抱着你。” 第41章 第36章 江翎瑜想睡, 但他腰不好,侧躺着特别难受,折腾了几遍, 最后枕着唐煦遥的手臂平躺着, 才堪堪睡着了。 唐煦遥不困, 没有陪着美人睡,将手探进被褥里, 隔着寝衣给美人捂一捂肠胃,指腹轻触,摸着他的胃还是有些不急不缓地抽动, 唐煦遥记着,他这样的时候揉一下是很疼的,只好摊平了掌心暖着。 何蓉走的时候不过未时,一入了深秋,将近冬日, 天冷,江翎瑜总是睡不够,等他再睁眼, 天都黑透了。 唐煦遥躺久了也困倦, 迷迷糊糊睡过去, 江翎瑜清醒过来, 见他闭着眼睛, 腹间压了什么,手伸进去,摸到他让被褥捂得极热的手背。 江翎瑜想着唐煦遥照顾自己那些日子,几宿睡不够两个时辰,没有叫他, 只侧过头盯着他看。 这样的日子真好,江翎瑜真的很喜欢唐煦遥,天天都能在他怀里醒过来,已经很知足了。 择一爱人,平平稳稳地举案齐眉一辈子,江翎瑜从来都没有这样祈求过日子安定。 可惜,北直隶还有大片的烂摊子等着江翎瑜收拾,这一趟去了会发生什么,好还是坏,江翎瑜一概不知道。 知道了也没用。 唐煦遥身子健壮,气血又足,让这暖阁热得睡醒了,想抬起手撩开被子,忽然感觉到什么正搁在自己手背上。 唐煦遥睁开眼,还有些迷蒙,就与醒了半晌的江翎瑜对视,柔声唤他:“霖儿?” “嗯。”江翎瑜扶着腰翻身过去,挤进唐煦遥怀里,小脸埋在他颈下,鼻尖蹭蹭他的锁骨。 “腰好些了吗?” 唐煦遥抬起让美人枕着的那只手臂,把他揽进怀里,另一只手给他揉腰:“醒了喊我就是,我倒是怕你待闷了。” “我不舍得。” 江翎瑜垂眸:“前些日子你照顾我,都几宿没合眼了。” “没事,我不累。” 唐煦遥满目温情,有些粗糙的掌心捧着美人的脸颊,凑近了细细观摩他的五官,柔声感叹:“好美的霖儿,我真喜欢,那日陈苍盯着你看,我实在生气,为什么他们就是这样管不住眼睛。” “他盯着我看了?” 江翎瑜秀眉轻抬:“我没注意,我只想着你呢。” 唐煦遥吻美人的脸颊:“真的?” “是啊,”江翎瑜提起那天的事,可见地高兴起来,有些眉飞色舞,“你那身铠甲好威武啊,真好看。” 江翎瑜忍着腰疼,往前挪了挪,伸手臂搂住唐煦遥的颈子,和他脸颊相贴:“你是我一个人的将军,嘻嘻。” 唐煦遥颇感意外,掌心隔着寝衣料子抚摸美人瘦削的背:“霖儿,你竟这么喜欢我?” 江翎瑜这样的人中龙凤,连出了名的画师都描摹不出他的美貌,唐煦遥觉得他能喜欢自己就很好了,不在乎多少,算是唐煦遥在这段情爱里纵身一跃,不计后果。 只是不成想江翎瑜也爱得颇深,唐煦遥脸色不表露什么,心里实在高兴得发了狂。 “你说什么傻话,”江翎瑜很不解,唐煦遥为什么这样问,以至于难得不说反话气他,“我不喜欢你,为何与你同床共枕,你可曾见过旁人碰我身子?” 唐煦遥不再言语,掌心托着美人瘦薄的后颈,低头有些粗暴地吻了他香软的唇瓣,舌头挤进他口中交缠。 江翎瑜也纵情地与唐煦遥吻,软了身子,陷进他怀里,越吻气喘得急,他慌忙捏捏唐煦遥的手,眼前忽明忽暗,逐渐迷蒙。 “霖儿?” 唐煦遥松开美人的脖颈,手一托,抱着他坐起来,拢着指尖为他按揉心口:“霖儿,揉这可以吗,不行就揉后心,我见你实在是难受。” “无碍,”江翎瑜虽说自己这不算心疾,可症候与之无二,究竟还是他心疾发作了,身子就全然使不上劲,要不是唐煦遥抱着扶着的,坐都坐不住,他半阖着眼,只剩艰难地喘息,“我.....缓一缓就好。” “不行,”唐煦遥觉察到江翎瑜这会犯起心疾,比哪天都难受,唐煦遥抱稳了他,先不揉心口了,“我让江玉叫大夫过来,你浑身都没力气了,以前从来没这样过,我担心得紧。” 不由着江翎瑜回绝,唐煦遥高声喊来了江玉,吩咐他去请大夫,要快些过来。 江玉在卧房里的时候,江翎瑜还好好的,人刚走没一刻,他就捂着心口喊疼,坐卧难安,脸色也越来越不对。 “霖儿,你这心疾今日怎么犯得这么厉害?”唐煦遥焦急万分,指腹抵在美人后心上,用了力气碾轧,揉得很重,江翎瑜才算是缓过来了些,垂着头伏在他怀里,背起伏得急,想喘顺了这口气。 大夫拿着针盒赶来,看着江翎瑜都快喘不上气了,来不及摸他的脉,当即取银针刺了些稳心疾的穴位,隔着寝衣,足足扎了十几针。 唐煦遥心疼得快要滴血了,把身子软透了的美人揽在臂弯里,护着他,发觉他喉间气喘渐渐平息了,抬了眼眸,问大夫:“大夫,江大人这心疾怎么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了?” “江大人不是前些日子遇刺来着?” 大夫解释说:“那伤口我看过,按四时观的高功所说,江大人先天心脏生得不全,侥幸没刺中要害,可这刀子锋利异常,还是伤了江大人的心脉,今后要仔细些,要是过于劳神费力的事,一定要很慢很慢地做。” 唐煦遥没听明白:“什么劳神费力的事?” 他没听明白,江翎瑜可听懂了,软嫩的脸蛋霎时间红了,漂亮的唇瓣嗫嚅几下:“别问了。” 唐煦遥挑眉:“?” “霖儿,”唐煦遥油盐不进,又到江翎瑜这要说法,“你可知道?” 江翎瑜抿唇,冲唐煦遥翻了个白眼,大夫一看唐煦遥不是装的,是真不知道,支支吾吾开口:“就是些.......情爱之事,肌肤之亲,亲热的时候一定要收着些,江大人这心脏跟肠胃都特别不好,身子上病症太多,大喜大悲都经受不了。” “但是,非要分出先后高低的话,”大夫补上一句,“喜怎么说,总比悲好一些的,还有,江大人养病尤其不要动怒。” 唐煦遥也红了脸,“哦”了声:“我记得了,多谢。” 大夫收了银针,拿好东西走了,唐煦遥扶着美人平躺好了,跪在他身侧,给他揉揉经常疼着的地方,柔声说:“都怪我,下次我不这样了,对不住。” 唐煦遥正给美人捋着心口,美人眨着明眸,唇瓣微启,不接那茬,忽然轻声开口:“傻子。” 唐煦遥似笑非笑:“谁是傻子?” “你啊,”江翎瑜满眼嗔怪,“都让你别问了。” “我哪知道他说什么,”唐煦遥一脸耿直,反过来问美人,“你不好意思啊?” 江翎瑜软哼一声,羞得脸颊发热,侧过头不看他,唇间嘟囔:“果真傻。” “就傻,”唐煦遥破罐破摔,也含笑嘟囔了声,“看哪个美人嫁给傻子。” 江翎瑜气笑了,不让唐煦遥揉心口了,将他的手拽到肚子上:“揉揉这。” “怎么了?” 唐煦遥皱眉,摸着美人脐周的软肉:“肚子不舒服了?” 江翎瑜点头:“午时吃得多了些,胀得慌。” “你吃什么了,就吃多了?” 唐煦遥指腹按下去,摸着他的腹部确实稍微有点鼓胀,登时愁眉不展,边摊平掌心揉着,缓声开口:“霖儿,你这身子怎么越来越不好了,我懂的医不多,见你一日比一日衰弱,我心里实在着急,明日,我就去四时观请那位高功为你看看。” “没有,”江翎瑜眉眼温柔,抬起手抚着唐煦遥的脸颊,“先前我就是这样的,只是不说出来,要是你这么揪心,我以后也就不说了。” “别别,”唐煦遥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些,柔声细气地哄美人,“你别不告诉我,让我伺候着你,好不好?” 江翎瑜皱眉:“这是什么话?” 唐煦遥不觉得这话说得不应该:“我就是想伺候你,我愿意。” “这一辈子,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我爱你。” 唐煦遥的唇瓣凑近美人脸颊,扬起下巴轻吻几下:“只要你喜欢我,愿意和我在一起就好。” 江翎瑜偏要说:“可我也爱你啊。” 唐煦遥满目温情,跪倒在江翎瑜身侧,伸出食指,拨弄他软嫩的脸颊:“我到现在,二十七岁,高兴事一共就两件。” 江翎瑜很好奇,追问他:“什么?” “一是皇帝指婚,让你嫁给我。” 唐煦遥温声继续说:“二是亲口听你说,你爱我。” 江翎瑜驳他:“你就不会为你自己高兴一下吗?” 唐煦遥样貌俊秀,玉树临风,身高八尺,虎背蜂腰,穿上铠甲英武非凡,哪一样,哪一点,江翎瑜都爱得不行。 “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唐煦遥调笑自己:“孤芳自赏啊?我没这么闲,天天想我自己哪里好,哪里也不好。” 第42章 美人听不得这话,抬起素手,攥成拳想跟他逗闹,还没砸出去,牵动心口上的针痕,疼得他呼吸一窒,紧拧着眉:“呃........” 第37章 唐煦遥立刻收敛笑容, 握住美人伸出来的素手,轻轻掖回被子里,哄着他:“心肝儿, 我不闹你了, 好好休养。” “简宁, ”江翎瑜侧头盯着唐煦遥,唇瓣碰了碰, “我心口痛,给我捂一捂好不好。” 唐煦遥坐起来,将手搓了又搓, 都发烫了,才贴在美人胸口上,温声问他:“是不是针扎得疼了,要还是心疾不稳,我就将大夫叫回来吧。” “不用, 就是针扎得。” 江翎瑜摇头:“我最不喜扎银针,就是因为次日要起大片淤青,碰都碰不得。” “你受罪了。” 唐煦遥心里难受, 侧卧在江翎瑜身边, 直着眼看他:“我怎么才能养好你。” 江翎瑜笑眼眯着, 拍拍唐煦遥的手背:“过来, 我告诉你怎么养好我。” 唐煦遥歪头, 耳骨凑近美人的唇瓣,听着他虚声开口:“成婚就能。” “怎么,”唐煦遥跟江翎瑜对视,“为何?” 江翎瑜也学着没羞没臊,明明红了脸, 嫩葱根一样雪白的指尖掩着唇,小声说:“日日拿你的阳气将养我就是了。” 唐煦遥抿唇,从脸颊热到耳骨,翻着眼睛盯着美人看,闷声寻思半天,忽然乐了:“你这时常娇羞的漂亮公子,我都不舍得调笑你,你倒好,什么时候也学着说这些风花雪月的词了?” 风花雪月有不少词义,江翎瑜总觉得,唐煦遥所说,还是偏向荒淫的。 江翎瑜横眉:“你说我不学好?” “没有,霖儿,你先前还嫌我耿直不懂谈风月,如今竟怀疑我对你含沙射影了,”唐煦遥支着脑袋侧卧在江翎瑜手边,给他捂着心口,撩起眼皮和他对视,“我不像那些文臣,说些明里暗里的怪话,我说话,就是字面意思,只是想不通你为何这样而已,实在悖你的寻常性子。” 江翎瑜勾唇:“因为我想逗你。” “逗我?” 唐煦遥有些失望:“就只是逗我?” 江翎瑜抬起手,指腹抵在唐煦遥手背的肌肤上摩挲,试探着问:“你今日才反常,逗你都不行了?” “不是,”唐煦遥唇间轻笑,握着江翎瑜凉软的手送到唇边亲吻,从掌根亲到指尖,“你只是逗我,但这事,以后我确实要日日都做。” “你.......”江翎瑜软哼一声,侧过头去不看唐煦遥,可还是憋不住笑,一下子呛了,捂着心口咳起来。 “慢些,”唐煦遥这人沉稳,喜怒不形于色,但江翎瑜身子不好受,他实在满面愁容,抱着江翎瑜坐起来,给他揉揉后背,“怎么咳起来了,嗓子不舒服吗,我叫江玉为你熬些润肺的药汤来好不好?” 江翎瑜窝在唐煦遥怀里,扬头看着他紧皱着眉,抬起手,冰凉的指腹抵着他的眉头:“你为何常对我皱眉,看得我都心焦。” “是心焦,”唐煦遥怀抱着不断轻咳的美人,直白说,“我实在担心你这身子,时时都怕你的病恶化了。” “我人还没什么事,”江翎瑜冲着唐煦遥翻了个白眼,“你这一脸凝重,倒让我以为我快死了。” 唐煦遥这人向来随性,什么都不介怀,但跟江翎瑜阴差阳错地搅在一起,他这病得伤得一遭又一遭,唐煦遥有了软肋,根本听不了谁咒他出事的话,他自己更不能说,一下子急了,齿间“啧”了声,但记挂着美人心脏不好,嗓门不敢大,只得横眉轻声打断他的话:“你再乱说?” 江翎瑜不以为意:“就说,又死不了。” 唐煦遥气红了眼,托着美人的后颈,逼着他和自己缠吻,唇齿封缄了他还未出口的话。 唐煦遥想要江翎瑜长命百岁,平安喜乐,岁岁年年。 这明日就要启程去真定府,江翎瑜还腹痛心口痛,虚弱得起不来床,唐煦遥哄睡了他,把人搂在怀里,自己担心得怎么也睡不着。 路远,车程又长,途径保定府,那地方唐煦遥曾去过,深秋冷得像京师里的冬日,江翎瑜病骨支离,怎么经得住这样的折腾。 卧房内有一盏昏黑的烛火,唐煦遥睁着眼睛,借光望向伏在自己心口上的侧着身子熟睡的美人,凑上去轻吻他温热的额头。 唐煦遥希望明日江翎瑜的身子能好些,也希望路途平稳顺利。 这也只是愿景,唐煦遥轻叹一声,往高拽了拽被子,把江翎瑜脆弱的身子覆住,免得他受寒。 今后的一切事,都说不准。 江府已经黑了灯,万籁俱寂,偶尔有江玉带人巡府,走到花园,踩碎干枯落叶的声音,那也只是唐煦遥跟江翎瑜睡得早,京师里亮灯的地方还是很多的,各位官员的宅邸,还有什么花月楼,小长安,红艳阁这样的风月场合,都明亮极了。 前些日子,周竹深让高帆找个头牌男伶,是个白净可人,就是从红艳阁里要的,不过真没胆子给江翎瑜送过去,就带回府上自己消遣了。 高帆也知道,江翎瑜貌绝京师,什么白净玉人,根本不及他分毫,非得是他看上的人,要不送谁过去都是白搭,还要打草惊了唐煦遥这条茹毛饮血的大蟒,那就不是得不偿失的事了,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周竹深已有家室,妻妾成群,夜夜笙歌,一宿能去三四个妾的卧房,但子嗣稀少,只有一女一子,都是正妻所生。 正妻凶悍,妾室明争暗斗,周竹深在城外待了不久就回来了,除了家里乱得慌,再加上事没办成,实在烦恼,夜里换了便服,到小长安找点乐子。 周竹深出手阔绰,不管男伶女伶,头牌也喊来,模样俊就成,一屋子俊秀男女围着一个周竹深,给他捶腿揉腰,眼巴巴地等着那些赏钱。 “这些天,本阁手里不富裕。” 周竹深怀里抱着一个伶人,正在雅间里的窄床上消遣得起劲,蜡黄的脸也泛起潮红,身子突然颤了下,半闭着眼从袖管掏出一把银票,往上抛洒:“过了这阵子,本阁重重赏你们。” 那些人去哄抢,周竹深牢牢抱住怀里皱着眉气喘的伶人,摸着她厚软的小腹揉了一把:“一会完事了本阁再赏你,别着急。” 女伶抹得鲜红的唇轻启,软咛了声:“是。” 场面不太好,但常伺候周竹深的伶人们早就习惯了,哪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他确实会玩,挣他的银票屈辱,可实在不少,伶人们倒也愿意拉得下脸来。 小长安和花月楼的伶人分两种,一种只卖艺,另一种不只卖艺,红艳阁可就都是不只卖艺的,周竹深不爱到红艳阁去,他嫌俗。像这小长安里只卖艺的,周竹深是最喜欢的。 他直说,就喜欢这些人的假清高。 今日周竹深来得匆忙,也没仔细看看屋里的人,趁着女伶起身整理衣裙的档口,一个清秀的男伶拿着折扇走上前,掸开为周竹深扇风:“周阁老,累着了吧?小生给您扇扇风。” “哟,新来的?” 周竹深握住男伶的手,摸了又摸:“叫什么名字?” 男伶恶心得直皱鼻子,还是硬撑着笑:“回周阁老的话,小生叫林知春。” “这名儿真不错。” 周竹深面有薄汗,拉着林知春的手往怀里拽:“让本阁稀罕稀罕?” “阁老,”林知春拂袖掩面,“我是只卖艺的,假清高,挣不着您这份银票。” 周竹深猛地松了林知春的手,不屑一笑:“可惜这小脸生得这么俊了。” “您可有些日子没来了。” 林知春坐在周竹深身侧,成心套话:“阁老什么时候再来呀,小生刚见您第一面呢。” “过些日子的,”周竹深喝了点酒,也没对伶人们提什么防备,“本阁还要再出城一趟,有什么好玩的,本阁买来赏你们。” “要去哪啊,”林知春粉面朱唇,眉眼含着笑意,“阁老,这送东西可有讲头,要是买了假货,那可扫周阁老的兴致。” “哦?” 周竹深捆好了腰带,坐在八仙桌上,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春儿你说,本阁要是去保定府,给你们捎来些什么才叫买着真的了?” “保定府,”有个男伶插口说,“应该是卤驴肉。” 林知春笑得前仰后合,扇子头指着他,快岔了气:“你.......你这小厮成不懂规矩,吃了酱肉,满口蒜味,可怎么伺候阁老?真没出息!” 众人哄笑,连提议的男伶都笑了,之后周竹深喝得迷迷糊糊,让管家抬回府里了。 林知春洗了脸上抹的脂粉,恨恨接过府上管家递上来的绢子,擦完脸就扔了,稳步下楼,回想起刚才的事,气得横眉立目:“周竹深这该死的东西,竟摸了我的手,真脏。” 管家劝他:“主子,您别生气了,再气坏身子就不好了。” “轿子备下了吗,”天冷了,林知春披了大氅,提着下摆迈过门槛,从小长安出来,“我要去何侍郎那,在这守了七八天了,可算碰上这个贱种,交差去了,日后不必再受这等活罪。” 第43章 管家点头:“提前备下了,我引着主子前去就是,天黑了,当心脚下。” 林知春披着夜色到了何蓉府上,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何蓉皱眉,实在是想不通,撩起眼皮看着林知春:“你说,他们到保定府做什么?” “您做官都不知道保定府有什么引着周竹深去,”林知春抿了口热茶,“我就一京师浪子,我哪知道。” 林知春不谙官道,更不是小长安只卖艺的头牌,他三代从商,现在倒腾些古董,古董贾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结识何蓉还帮着做事,实际上就是为了换人情。 在大琰是国富民强,安居乐业,但做生意的,还得是有官府做靠山才能红火。 况且没官府,林知春这古董卖给谁? 林知春说:“何侍郎,您别把我想得太好,我是生意人,不过侥幸生了清秀脸蛋,可不是做头牌的料子,这回话给您套来了,没下回了。” “是,伺候周竹深也是委屈你了。” 何蓉轻轻点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以后有需要了,尽管来找我就是,我能帮的就帮,不能帮的,晚一点帮。” 林知春笑了,放下茶盏起身:“有您这话,我就放心了,如此我先告辞。” 何蓉依旧点头:“嗯。” 人走了,何蓉盘算,这事得尽早告诉江翎瑜,何蓉是京官,从来不往外走,人脉都是京师里头的,对地方各府各司里的事那是一概不知。 何蓉到书房里写了个纸条,卷好了递给管家:“去,给刑部尚书送过去,是在五军都督府唐将军的住处斜对过的那个江府,万不要走到江太傅那去,延误时机就不好了。” 管家领命:“是。” 何府管家将东西送到,也只是递给江玉了,虽然他说这东西非常重要,得赶紧叫江翎瑜起来看看。 江玉还是只把东西藏到书房里去了,没有叫醒江翎瑜和唐煦遥,因为这些日子江翎瑜腹疾和心疾犯得太勤了,这不疼了那还疼,能安稳睡下已经很不错了,什么事再重要,也没有主子的命重要。 次日一早,两个人醒过来的时候天还黑着,这会皇帝备下的车马应该还没来,唐煦遥没睡好,头有些疼,他以为江翎瑜还在睡,抬起手扶着额头,揉一揉太阳穴。 “怎么了?” 江翎瑜口鼻气息很热,身子让唐煦遥捂了一宿,手终于不那么凉了,温热的指腹抵在他脸颊上轻抚:“头痛吗?” “霖儿,”唐煦遥握着美人的素手亲吻,“你怎么醒得这样早,天还黑着呢,那些行李,还有卫护着你外出的军队,我早就打点好了,不用你操心,再睡会。” “我昨夜睡得早,不困了,”江翎瑜执意给唐煦遥揉揉额角,很担心他,“你怎么头痛了,夜里着凉了吗?” “没有。” 唐煦遥怀抱着江翎瑜翻了个身,把他牢牢裹在怀里,语调慵懒:“只是没睡好。” 江翎瑜皱眉:“心口痛闹得吗?” “不是,”唐煦遥不想美人一直追问,劳神费力,索性直说了,“我是想着怎么才能让你在马车上不受寒,我回忆起你肠胃绞痛得坐卧难安的样子就揪心。” “受寒就受寒吧。” 江翎瑜也无可奈何:“随便,要是该着了我有这一遭,也没法子,你怕是没有用的。” 唐煦遥轻叹一声,觉得江翎瑜说得有理,天色还早,唐煦遥也不着急起床拾掇,把美人裹在怀里,心口相贴,拿身子暖着他。 天方破晓,两个人起来,正换着衣服,江翎瑜说腹中有些拧得疼了,连着小腹都很不舒服,唐煦遥当即把他揽在臂弯里,发烫的掌心压着他整个柔软的下腹轻轻按揉,为他化着阵阵冷痛。 江玉进来,将昨日夜里的何管家送来的纸条递给江翎瑜,他窝在唐煦遥怀里,身子随着唐煦遥推揉的动作轻晃,打开一看,齿间“啧”了声:“煦遥,周竹深出城是要去保定府,保定府有谁?” “当然是知府,”唐煦遥猜测,“我想,以他这样的品级,第一个找的就应该是知府。” 江翎瑜回头看他:“那他找知府做什么,难不成已经知道了咱们的行踪?” “不,他一定是有自己的事要做。” 唐煦遥笃定:“如果周竹深已经知道了,那他现在早就应该到真定府,或者保定府,不可能还留在京师。” “如此,”江翎瑜心悬起来,“那我们到真定府之前,是不是要歇在保定府一日才能赶路。” “是的,路太远了。” 唐煦遥低头看看自己骨节分明的手下压着的美人的腹部,索性将手探进去,不隔着衣料揉了,有些粗糙的掌心磨蹭着他下腹软嫩的肌肤,温声说:“你心疾腹疾常犯,腰也不能支撑整夜坐着赶路,将就到了真定府,怕是你这身上半点好受的地方都没有了。” 江翎瑜说出自己担心的事:“那住在保定府知府供给的房舍里,岂不是自投罗网了?” “五军都督府的重军卫护你,大抵也不会有事。” 唐煦遥也犯了难,问美人:“要不要我与保定府的友人打个招呼,咱们住在那?” “算了,”江翎瑜索性不想那么多,“反正有重军卫护,我有什么可怕的,就住保定府知府给的屋舍里,管他呢。” 唐煦遥点头:“我会卫护好你的,放心。” 天大亮,马车到了,两个人放了好几箱行李,唐煦遥抱着一床厚褥子,先扶着江翎瑜上了马车,自己再上去,将褥子折着盖在他腿上,边插上马车的门,温声说:“你这样暖着应该能好些。” “这马车也怪暖和的,还这么大。” 江翎瑜四下看看,将褥子往唐煦遥腿上也拽了拽,和他一起盖着:“看着里头全是订得拿锦绣卷棉布裹好的夹层,腰后竟还缝着两个软枕,真不愧是皇帝出行要乘坐的东西,规格甚高。” “那又怎么着,”唐煦遥难得说皇帝些难听的,“不出来岂不是更好。” 江翎瑜很以为奇:“今天你是怎么啦,平时不是不许我说吗?” 唐煦遥特别不满:“谁让他劳动我的心肝儿拖病体出去巡案。” “不许说了,”江翎瑜反过来劝他,“小心车夫听到。” 唐煦遥轻哼一声,脸阴沉下来,把美人揽在怀里暖着。 从早晨到午时还好,这天气好歹是越来越暖和的,一过未时下刻就不行了,逐渐冷下来就算了,竟还下雨。 秋雨是彻骨寒,没一会就把午时攒在马车内的热气全抽走了,江翎瑜裹着褥子偎在唐煦遥怀里睡着,这马车大,就算江翎瑜坐在唐煦遥身上也有余量。 地方大,冷得也就快,盖着厚褥子都不管用,江翎瑜忽然在唐煦遥臂弯里打了个寒噤,身子轻颤几下,唐煦遥以为是他梦魇了,就帮他捋捋心口,柔声哄他:“没事,我在呢,霖儿不怕。” 江翎瑜迷迷糊糊地想要应声,肠胃突然绞痛起来,拧得厉害,人一下子清醒了大半,拽着唐煦遥的手让他摸摸胃,弱声开口:“简宁,我胃痛,揉揉.......” “怎么胃疼了?”唐煦遥顺着美人身上穿的官袍下摆探进手去,指尖刚触碰他的腹部,就摸到他软薄皮肉下覆着的肠胃剧烈翻涌,抽作一团,慌忙把他抱到身前,坐在自己腿上,两只手都伸进官袍内,拨开单薄的寝衣,捂住他整个腹部。 江翎瑜仰着头,枕在唐煦遥肩上,颈间喉结滚动几下,唇瓣费力地碰了碰,虚声咬出几个字:“用力些揉,我难受得厉害。” “不成。” 唐煦遥不让,依旧用灼热的掌心为美人摩挲着腹部:“你常呕血,再使劲揉肚子,得疼成什么样了?” 江翎瑜缓了一会,感觉唐煦遥开始拢着指尖轻轻碾轧自己腹中抽动拧绞的地方了,艰难地抬起手,指腹摸索着抵住唐煦遥的拳峰,猛地往下按,美目半阖着,按这一下太疼了,他额头渗出冷汗,泛白的唇瓣半启:“简宁,你用些力气,就这样揉........” 第38章 “不成, ”唐煦遥腾出手握住江翎瑜细白的腕子,“再伤着你了。” 江翎瑜俯身,弓着腰强忍胃里抽痛, 垂着头一声不吭了。 “霖儿。” 唐煦遥担心他, 唇凑近他的耳骨, 柔声问:“弯着腰,胃能好受些吗?” 江翎瑜皱着眉, “嗯”了声,冷汗顺着额前碎发往下滴落,唇干涩发白, 腹痛得没心思跟唐煦遥搭话。 “我还是抱着你吧。”唐煦遥看不到美人的脸,揪心得紧,生怕他太疼引得心疾也犯了,还没力气说,延误了救人时机就要出大事了, 掌心托起他细瘦的腿弯,把人侧着搂在怀里,给他盖好了厚被褥。 江翎瑜窝在唐煦遥臂弯里, 往被褥里钻了又钻, 虚声跟他说:“简宁, 我冷得慌。” “江玉在后头的马车里, 跟唐礼坐在一块呢, ”唐煦遥在被褥里解开江翎瑜腰间的衣扣,手探进他身上穿的衣裳里头,掌心贴在他软嫩冰凉的腹部捂着,“我现在下车去找他们要暖炉好不好?午时的时候,我记得他们去弄烧热的炭了。” 第44章 江翎瑜冰凉的手死死握住唐煦遥的指尖, 吃力地摇摇头:“不要去。” 唐煦遥见美人不愿意让自己离开片刻,垂眸想了想,现在大概是未时下刻,最早也要天黑透了才能到保定府,他身子弱,疼得受不住,他腹痛唐煦遥除了揉一揉是束手无策,那冷还能让他强忍着?唐煦遥就在厚被褥的掩盖下撕开官服衣扣,再将寝衣也解了,把美人瘦削的身子裹进灼热的心怀里,再拿撇开的衣裳将人紧紧围住。 “这样好吗?” 唐煦遥低头,唇瓣轻吻美人湿冷的额角:“暖和些了吗?” 江翎瑜声息极弱,“嗯”了声,又往唐煦遥臂弯里挤了挤:“抱紧些好不好?” “好。”唐煦遥把美人搂得不能再紧了,腾出手仔细掖好了被褥,不让寒风侵了他。 江翎瑜身子暖和了,就不再挣扎了,阖着美目偎在唐煦遥身侧,任他抱着,半醒半睡的。 未时下刻刚过,两个人的马车离保定府还远,紫禁城却收了两封加急文书,一封从真定府来,另一封从保定府来,飞马加鞭,十万火急。 这样的事一直都是廖无春来牵线搭桥的,廖无春年岁不大,但资历老,从崇明帝做太子的时候就跟在身侧,为了他能顺利登基跑前跑后,他登基,将这籍籍无名的小太监提拔成了东厂之首,小太监姓廖,皇帝赐名无春,算是恩情往来。 商星桥是后来的,崇明帝根本对他看不上眼,就当养了条吃人饭的狗,大事小情都没资格插手。 既然崇明帝都看不上商星桥,为何一定要设立西厂提督之位?许多官员都不理解,但廖无春多精明,他知道为什么。 崇明帝多疑,待廖无春不像从前做太子时好了,一是承先帝之制,西厂不可荒废,二是权力制衡,要提防廖无春独揽大权。 他也能体谅崇明帝,天子多疑,这无碍,巩固皇权是必须的。 再说,廖无春也只是一个东厂提督,他心寒,不体谅,又能怎么办。 所以廖无春无处释怀,就想杀商星桥许久了,逆不了皇帝的意思,那就杀了商星桥,再来下个西厂提督接着杀就是了。 东西厂内斗从未停息,且永远不会消停,廖无春净身了,没法子搅进朝廷里头,那自是只找眼前的较劲。 廖无春没有一天不跟商星桥较劲,不管多大的事,多不好的天气,什么时候碰见就什么时候斗。 今日又碰上了,西厂巡宫,廖无春接了密信,揣进怀里,大摇大摆从商星桥眼前走过,连招呼都懒得跟他打,目不斜视。 商星桥发觉这事反常,西厂在这盯着,东厂的头儿在紫禁城里晃什么,上前跟他打招呼:“我说,廖提督,从午门出去干嘛了?” “商提督,我没注意你也在啊。” 廖无春拿着拂尘,皮笑肉不笑:“怎么,还查上我了,不放心?” “那倒没有,”商星桥一瘸一拐地走上前,趁机四下看着,没发觉廖无春身上有异样,冲他陪笑脸,“例行公事,从午门过都得问问。” “腿还没好。” 廖无春眯眼,他人长得挺俊秀,比商星桥高一头,个子跟江翎瑜差不多,看这五官也算是个美人,模样赏心悦目是没错,可他不怀好意的时候看着也挺阴险,故意拉长音:“是不是衙门打得太狠了,我过些日子找他们,让他们给我同僚赔罪,这哪行。” 商星桥脸上有点挂不住了,神情躲闪:“不用不用,你我兄弟一场,也不在这一时一刻不是?” “那行,”廖无春意味深长地看了商星桥一眼,“走了啊,下回可别从午门拦我,一见面就聊,多耽误你事。” 商星桥讪笑:“是是,廖提督请吧。” 廖无春含笑从商星桥身边走过,彻底背对着他时,翻了个大白眼。 廖无春齿间动了动,小声骂他:“贱种。” 崇明帝整日就是在养心殿批折子,这会子头疼不适,仰在龙椅上歇息,廖无春进门:“圣上,有加急文书。” 崇明帝发蔫,说话声很疲惫:“念。” “圣上,信使说事大,”廖无春从怀里掏出文书,“让您亲自看。” 崇明帝垂眸,没说什么,伸出手,等着廖无春把东西呈上来。 “圣上,您身子不适吗?” 廖无春送上文书,站在金龙案前:“要不要将太医给您喊来,看看是哪不好了?” “什么都瞒不过你,”崇明帝撕开信封,掸开纸张,“给朕揉揉太阳穴。” “是。”廖无春拿绢子擦了擦手,走到崇明帝身侧,指腹抵着他的额角,不轻不重地揉,趁机瞄两眼,看看上头写了什么。 “给你,”崇明帝大致看了一遍,把信纸递给廖无春,“鬼鬼祟祟的,当朕看不见你?” 廖无春手上一顿,也不敢接:“圣上........” “拿去看吧,”崇明帝将软薄的纸张塞在廖无春怀里,“看过之后,朕也有事要让你去办,也省得朕再与你详说了。” “是。”廖无春这才敢拿,看了信件全文,是在说两件事,第一是真定府案结了,知府手下的提刑按查使没有及时上报案情,第二是保定府出事了,线人说府库运往北直隶其他府的东西,途径保定府时被人截胡了,眼看着偷梁换柱,箱子里塞了别的东西运走,具体是什么,线人没看清。 崇明帝想了一会,缓声开口:“江翎瑜和唐煦遥走的是哪条路,你可知道?” “回圣上的话,”廖无春说,“两位朝廷大员由重兵护送,人多,车马密集,也只能走官道,那条路一定途径保定府。” 崇明帝扶着额头,问廖无春:“你的意思是,今晚他们要宿在保定府知府供给的住处?” 廖无春点头:“是的。” “那好,”崇明帝吩咐说,“你今日乘马车赶到保定府,带上朕的手谕,一定要亲自递交给江翎瑜,要是他不在,你就递给唐煦遥,非他二人勿示。” 廖无春点头:“是。” 崇明帝写好了纸条,廖无春领走搁在怀里,好像有事似的,怎么也不动弹。 “怎么,”崇明帝挑眉,“还有事?” 廖无春摇摇头:“没有,臣即刻启程。” “待你回来,东厂增设两个司,至于他们干什么,你自己定,朕不干涉,现在你这东厂,可比西厂权力大多了。” 崇明帝轻笑,捻着唇边的胡须,笑了两声:“朕还不知道你,真是的。” 崇明帝挺喜欢廖无春的,从他做太子的时候挑上这个人,就是因为他生得漂亮,皓齿明眸,嘴还甜。紫禁城时常人山人海,廖无春可太出挑了,粉面朱唇,身子也高,让人总想多看看。 美人谁不喜欢,要是江翎瑜这等绝色玉人没主儿,崇明帝也愿意把他摆在朝廷里,日日这么盯着看。 可惜江翎瑜让唐煦遥挑走了,情投意合,崇明帝也只能盯着廖无春看了,他是比起江翎瑜逊色多了,但遍及朝野,廖无春也是标志的美人。 崇明帝知道他聪明,他爱权,尽管总想着提防,可他站在自己眼前,崇明帝也是能惯着就惯着。 廖无春闻声,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喜上眉梢:“真的?” “朕什么时候骗过你。” 崇明帝冲着他一扬下巴:“快去吧。” 廖无春爱权,爱钱,唯独不爱哪个人,崇明帝有时候觉得自己对他来说,其实什么都算不上,但一看他笑,还是心软,真的愿意有求必应。 崇明帝看着廖无春的背影,想着,和他就这么不清不楚的也挺好。 廖无春拿着纸条上了马车,应承皇帝那温柔笑脸早就烟消云散了,板着脸跟车夫说:“快些,圣上的加急手谕要送到保定府,慢了要你的脑袋。” 廖无春出发的功夫,天色见晚了,江翎瑜和唐煦遥乘的马车不是很快,比起廖无春的速度可是差得远,所以离着目的地还不近。 江翎瑜在唐煦遥怀里睡了很久,唐煦遥也是苦熬着,美人已经难受成这样,他实在心焦,又没什么办法可想。 江翎瑜垂下来的碎发被唐煦遥捋到雪白的耳骨后,这样不扎着眼尾,他有些迷迷糊糊,抬起手摸摸唐煦遥颈下的锁骨,虚声唤着:“简宁?” “嗯,”唐煦遥揉揉美人的肩头,低头吻他的唇瓣,“霖儿醒了?” 江翎瑜意识朦胧,隐约感觉唇瓣被触碰,也半阖着眼去亲唐煦遥,轻轻咬一咬他的唇尖,并不舍得用力。 唐煦遥没伸舌头,简单亲吻两下,一门心思地照顾病着的美人,温声问:“霖儿,你好些了吗?” 江翎瑜轻轻摇头,小声咬出几个字:“简宁,我肚子好痛。” “还是那么难受吗,”唐煦遥心里特别疼得慌,拍着美人瘦薄的背安抚,“霖儿再忍一会,待到了住处,我给你揉揉肚子,也叫大夫来给你看看。” 江翎瑜“嗯”了声,已经疼到喉间气息杂乱,额头又沁满了冷汗,唐煦遥拿官袍把人裹在怀里暖着了,没法给他捂一捂腹部,只好给他揉揉后心,以免他犯了心疾。 第45章 两个人一刻钟一刻钟地熬,从黄昏撑到天黑,好不容易到了京官外调保定府住的地方,唐煦遥连招呼都没和前来迎接的知府打,衣裳系得随随便便,抱着胃痛得气若游丝的江翎瑜赶忙下了马车,只留下一句“快叫大夫过来”,就让人带着径直去了卧房。 唐煦遥边走,边柔声安抚怀里的江翎瑜:“霖儿乖,再撑一会就能躺下歇息了。” 江翎瑜闭着眼睛,轻声应他:“嗯。” 卧房里的暖阁已经提前烧起来了,这是朝廷命官和镇国大将军外调,保定知府真的不敢怠慢,下午接了信儿就去赶忙准备,该用该买的都给两个人备下了,置办的都是最好的。 唐煦遥将虚弱的美人放在床榻上,俯身摸摸他冷硬的胃,触着他腹中拧绞不断,唐煦遥只敢顺时针轻轻摩挲,美人紧皱着秀眉,素手捂住下腹侧过身来躺着,蜷着身子待了一会还是不行,疼得受不了,只好跟唐煦遥支吾着说:“简宁......你抱我坐一会好不好,我......腹痛得很厉害,躺不住。” 第39章 “再撑一会, 霖儿,”唐煦遥俯身,将美人抱起来搁在怀里搂着, “等大夫来, 乖。” 江翎瑜满面苍白, 抱着唐煦遥健硕的手臂奋力往怀里拽,小声说:“揉揉, 疼。” 唐煦遥低头吻了江翎瑜的干涩的唇瓣,手抵着他的胃轻轻按揉,柔声哄他:“霖儿少说些话, 省省力气。” 这次远行,两个府的管家都跟来了,又怕小狗无人照料,干脆也都带着过来,江玉跟唐礼共处一架马车, 一人抱着一条狗,路上没怎么聊天,大眼瞪小眼的。 适时江玉端上一碗热水和填好的暖炉给主子送去, 让东厂的人拦住:“去跟江大人和唐将军通报, 东厂提督到了, 有事找二位大人。” 江玉虽然不知道这群人是什么时候到的, 以他的身份也不能多问, 只点头:“好。” 江玉拿着东西在房门外头说:“唐将军,我给主子送个暖炉。” 唐煦遥正抱着美人哄,抽空应声:“嗯,进来吧。” 江翎瑜闭着眼睛,不想见人, 唐煦遥替他接过暖炉温在腹部,本以为江玉要走了,却径直走到床前,冲唐煦遥作揖:“唐将军,东厂提督派人捎了话,人在外头呢,想见您和主子一面。” “啊?” 唐煦遥有些愕然:“他什么时候来的?” 江玉摇头:“回唐将军的话,这个我真没法子问,只是带话。” 唐煦遥一下子犯难了,江翎瑜胃难受成这样,连闹着疼的劲都没了,蜷着身子窝在怀里,不抱着肯定是坐不住。 “你去传个话,”唐煦遥垂眸看着双眼紧闭的美人,搂紧他虚软的身子,“江大人病了,要是廖无春不介怀礼数那就可以现在过来,介怀就明日。” 江玉答应了:“是。” 廖无春在外头等了有一会,他常出来,地方的大事小情,基本都是经他的手,保定府的知府姓刘,一直热脸贴廖无春的冷屁股,恨不得跪下讨好,但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只应几句话。 廖无春自然是知道刘知府的底细,这些地方大官自崇明帝登基没怎么换过,所以廖无春才懒得多说,一回生二回熟,免得他厚着脸皮凑上来,要自己带话回京,惹上些不必要的麻烦。 江玉回来了,将话转达,廖无春很有些吃惊:“江大人怎么又病了?” 廖无春回忆了半晌,这江翎瑜就没有哪天是身子好受的时候,一找他不是在卧房养病,就是不舒服。 江玉“嗯”了声:“我家主子向来受不住舟车劳顿,也是路上太冷,着凉了。” “那他怎么了,叫大夫来了吗,”廖无春摸摸怀里揣着的纸条,走到江玉身侧,“你引咱家去看看。” “还在那跟咱家说话。” 廖无春走之前回头呵斥刘知府,满脸怒容:“朝廷大员身子不适,你还不去请大夫?再怠慢要你的脑袋。” 江玉带着廖无春到了卧房前头,抬手推开大门,廖无春一进去,就看见江翎瑜偎在唐煦遥怀里,闭着眼,脸色特别不好,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怎么,开门响声挺大,江翎瑜还是那么无知无觉的,唐煦遥正拿着包了锦绣的暖炉,抵在他腹部暖着。 “唐将军,”廖无春不自觉压低声音,“江大人怎么了?” “他胃疼。” 唐煦遥将暖炉搁在腿侧,拢着指尖为美人按揉腹中冷硬的地方,他嗓音低沉:“我刚才就跟你说了,介怀礼数之事就不要今日来,他这样熬一路了,我不忍心再让他强打精神应付你。” “没事没事,那当然是江大人的身子重要,我只是递个信件,不需要多隆重,”廖无春识大体,在递交皇帝手谕之前,他试探着问了句,“那个,唐将军,您和江大人........” 唐煦遥言简意赅:“是断袖,在一起了。” “天赐良缘。” 廖无春勾唇轻笑:“天造地设的一对。” 唐煦遥手按重了些,江翎瑜本来昏睡着,剧痛一下子惊醒了他,半阖着眼握住唐煦遥的手,唇间含糊了句:“........揉轻些。” “疼了?” 唐煦遥捧着美人的脸颊,亲了亲他的额头,温声哄他:“我仔细些力气,你再睡会吧。” 江翎瑜想睁开眼睛看看唐煦遥,刚刚适应烛光,眼珠还发痛,人都看不清,就跟廖无春的视线相碰。 “是,廖提督?”江翎瑜声息弱到很难听清,他捂着胃,还是想从唐煦遥怀里下来,廖无春慌忙起身阻拦他。 “不用不用,江大人歇着就是。” 廖无春低眉顺眼,悉心地帮江翎瑜压平掀起来的被褥:“我听唐将军说您腹痛得厉害,现在可好些了?” 唐煦遥有些粗鲁地将被子往回拽了拽,翻着眼睛看了一下廖无春,脸色登时阴沉下来。 江翎瑜轻轻点头:“好些了,多谢关怀。” 唐煦遥听美人那么说,抿着唇:“........” 这不睁着眼说瞎话吗? 廖无春见江翎瑜脸色苍白,偎在唐煦遥怀里起不来,知道他是硬撑着的,本来还有事单独和他聊,现在就犹豫了,递上手谕又得即刻回京,今日不说,以后二人外出巡案不知何时回朝,也很难再有机会了,廖无春想到这,轻声试探:“江大人,唐大人,我还有些私事想和您二位谈一下,不知道江大人这........” “无碍,”江翎瑜垂下眼帘,唇瓣动了动,“你坐近些,我没什么力气说话。” 江翎瑜对廖无春印象很好,加上他模样生得标致,江翎瑜是愿意听他说话的。 那么大个紫禁城,除了唐煦遥,也只有廖无春,能让江翎瑜不心生厌烦,让他这个刺儿头稀罕谁,真的难死了。 廖无春坐在江翎瑜身边,看他这样虚弱,说话声极小,也心焦得很:“江大人,您疼成这个样子,我也揪心,要不要我去催知府,让他再请些大夫过来一同会诊。” “没用,”唐煦遥将美人的身子高了些,故意往怀里揽了又揽,握着他瘦削的肩,说话声比先前大了些,“江大人腹痛是痼疾,大夫来了也没什么花样,止不住疼,今夜多半也是靠扛过去。” 唐煦遥有点不高兴,廖无春关心江翎瑜,先前那句话就够了,他先掖了被角,再说揪心,唐煦遥就不乐意了。 那是唐家未过门的夫人病了,轮得到你揪心? “那,那怎么办才好。”廖无春手足无措这阵子,江翎瑜察觉到唐煦遥情绪不太对,撩起眼皮盯着他看。 唐煦遥垂眸和美人对视,脸色依旧阴沉,美人不怕他,缓缓抬起手伸出食指,指腹摩挲他高挺的鼻梁,柔声说:“将军,我肚子痛,再给我揉揉好不好?” 唐煦遥听着美人轻声喊自己将军,心都要化了,乐不得地伺候他,连忙答应:“好好。” 廖无春:“.......” 廖无春是聪明人,两个人如胶似漆,调情都不介意外人在场了,忽然就意识到刚才唐煦遥为什么粗鲁地抻被子,这些天他对江翎瑜百依百顺,性子温和,都差点忘了他从人狠话少脾气大的本性。 江翎瑜是在迎合唐煦遥的占有欲,故意不避着人调情,廖无春觉得,江翎瑜也不是善茬,迎合唐煦遥多半是因为喜欢他对自己强烈的占有欲,这一对各有各的疯。 既然这样,抻被子还是看江翎瑜的面子,要是私下,廖无春不敢想自己得遭唐煦遥什么样的数落。 吓死了,以后可不敢多关心江翎瑜了。 廖无春即刻收敛,挪了挪屁股,坐远了点,先将纸条递给唐煦遥:“江大人,唐大人,这是皇上命我亲自押送的手谕,您二位看一下。” 趁着大夫没来,廖无春压低声音,将话说得尽量精炼:“我自知鄙陋,还是斗胆问一问江大人,今后可否愿意与东厂走得近些?” 江翎瑜听声,眉头皱了一下,又极快地松开,没着急答,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大琰现在国运昌盛,算得上盛世吧?” 第46章 “是盛世,”廖无春听懂了,温声答江翎瑜的话,“但没有江大人通天的手段,盛世中也有蛀虫。” “蛀虫?” 江翎瑜眼神颇有些玩味:“我看是廖提督身上有蛀虫,不是大琰有蛀虫。” 话说完,江翎瑜捂着心口轻咳不断,柔声唤了唐煦遥的小字:“简宁,我心口痛。” “轻些咳,”唐煦遥抬起手,又给美人揉起心口,“待大夫为你看过病,我就让唐礼为你倒些水润润嗓子。” 秋日,江翎瑜是有些咳嗽,但现在没那么想咳,主要还是为了打断廖无春的话,仰赖他身子特别不好,咳得这么做作,廖无春也不好说出什么来。 江翎瑜确实不厌烦廖无春,帮忙也是要帮的,私下结党也在江翎瑜的运筹帷幄之内,毕竟周竹深党实在扎根朝廷内部,随意就能造些内忧外患,人手不够怎么撼动大树,但,不能这么轻易地答应了。 江翎瑜贵为正二品刑部尚书,一个东厂提督求着帮忙,条件都没谈,就乐颠颠地答应了,这不是江翎瑜自降身价吗? 廖无春不是不懂江翎瑜的意思,等唐煦遥说完,他又添上一句,死皮赖脸极了:“算卑职求尚书大人了,今日一见,此后重逢实在难了,卑职只求您答应,今后卑职对您一定有求必应,百依百顺,您放心就是。” 廖无春知道自己需要江翎瑜的帮助,比江翎瑜需要自己更大,谁让他心眼小,容不下商星桥,只比唐煦遥稍微强一点。 “我考虑一下。” 江翎瑜唇色泛白,垂下来的几丝黑发挡住眼尾,他垂着眼帘,虚弱地笑了笑:“今后见面难些,想必廖提督是拿准了能隔三岔五地见,才这样说,对吗?” 廖无春点头:“卑职就说江大人精明,大事小情都瞒不过您。” “还是那句话,我考虑一下。” 江翎瑜窝在唐煦遥怀里,美目几乎完全阖上,弱声说:“下次见面,我给你答复。” 廖无春心里有底了,眉开眼笑,起身辞别:“江大人,唐大人,北直隶深秋干冷,要注意保暖,身子要紧,卑职先走了,急着给皇帝复命交差。” 两个人点头:“嗯,慢走。” 待廖无春走了,江翎瑜捂着唇娇咛一声,笑了,费力地抬起手,捏住唐煦遥形状好看的耳骨,虚声逗他:“简宁,你这大醋坛子。” 第40章 唐煦遥似笑非笑:“你看出来了?” “那还看不出来?” 江翎瑜桃花明眸眯着, 伸出食指戳着唐煦遥细腻的脸颊:“不悠着点,被子都要拽人家脸上去了。” 唐煦遥齿间“嗤”了声:“谁让他碰着你了。” 江翎瑜皱眉:“他没有。” “我不管,”唐煦遥还是不高兴, “他离你近了就不行。” “你这傻子。” 江翎瑜气笑了:“谁都喜欢我?” 唐煦遥油盐不进, 抱紧怀里身子虚弱的美人, 垂眸小声嘟囔:“我就是不管,不许他们离我的美人太近。” “醋坛子, ”江翎瑜含笑哂唐煦遥,“这就闻见酸味了。” 美人病容苍白,唇没有血色, 额角还残余些冷汗,鬓发也黏在眼尾,眼神破碎得不成样子,唐煦遥垂眸仔细打量他的容貌,发觉他病着的时候比平时更好看。 唐煦遥没有听江翎瑜在那之后又说了什么, 直着眼,捏起他白嫩的下巴尖,含住他的唇瓣舔舐, 江翎瑜怔了下子, 反应过来极力坐高了些, 搂着唐煦遥的脖颈和他缠吻, 满口热软。 唐煦遥不忍让江翎瑜累着, 搂着他瘦削的背,俯身将他送到床上,撤下颈间那双玉手,攥着一对冰凉的手腕捂在怀里,闭着眼睛啃咬。 江翎瑜本来也没想挣扎, 手腕被唐煦遥攥着,索性软了身子,乖乖躺在他怀里被亲吻。 “怎么了?” 唐煦遥发觉江翎瑜身子上突然没有半点支撑的力气了,慌忙松开他,将人抱起来揉后心:“心疾犯了吗?” “没有啊,”江翎瑜除了腹痛,难得没被唐煦遥折腾得心悸,模样俏皮,“你抱着我,我省些力气就是了。” “哦,”唐煦遥长舒一口气,把美人虚软的身子紧紧搂在怀里,宝贝失而复得似的,亲亲他的额头,“真是吓着我了,没事就好。” 江翎瑜没亲够,不依不饶地环住唐煦遥的脖颈,忍着腹痛凑上去,轻咬唐煦遥的唇瓣,他很少主动,不会吻,只是很生涩地舔。 唐煦遥掌心托着美人的后颈,依旧让他的背紧贴床榻,吻得美人喉间泛起轻轻的娇咛。 “压着我了,”江翎瑜推着唐煦遥的心口,虚声说,“我腹痛,你挪开些。” “好好,我起来些。”唐煦遥满眼担忧,正要坐起来,大夫没提前打招呼,径直推门就进,唐煦遥还伏在江翎瑜身上,两个人衣裳松松垮垮,江翎瑜雪白的额头上还满是汗珠。 美人气喘吁吁的,那汗是冷的热的,都没那么重要了。 大夫:“?” 尽管是唐煦遥先不雅在先,但他不在意那么多,把美人从床上抱起来,护在怀里,横眉盯着大夫:“看我干嘛,给江大人看病啊。” 大夫还有点懵,慢吞吞地掏着针盒,适时知府进来,先引荐:“这位是镇国大将军,这位是刑部尚书,都是朝廷大员,瞧病仔细些。” 一听两个人名号,大夫手一抖,针差点掉地下,七手八脚地收拾了一阵子,才整理好了十几根针。 大夫来得本身就迟了,唐煦遥又生廖无春的气,没处撒火,这大夫进来乱看,还毛手毛脚,唐煦遥唇角一撇,急了,盯着知府看,眼神阴森森的。 知府瞥见唐煦遥脸色不对,慌忙数落大夫:“你这怎么一点不稳重,快些,尚书大人身子不适,能耽搁吗?” “知道不能耽搁,”唐煦遥冷声开口,“你们也耽搁许久了。” 知府上来求情:“对不住对不住,唐将军,是我的错,您别生气。” 大夫不敢说话,赶忙上前给江翎瑜号脉,手刚搭在他发凉的手腕上,他猛地向后一抽,直往唐煦遥怀里躲。 “垫上块绢子,”唐煦遥抱着蜷在自己怀里的美人哄,腾出手从怀里拿出一张干净的白绢子递上去,“江大人不喜欢外人触碰身子。” 知府愣了:“?” 虽然不知道唐煦遥跟江翎瑜是怎么回事,但知府觉得最好不要多问,江翎瑜是新上任的,姑且不知他的底细,唐煦遥可不是,这人可怖得很,喜怒无常,少过话,毕恭毕敬地伺候着两个人才是。 大夫隔着帕子给江翎瑜摸了摸脉,答得战战兢兢:“将军,江大人是腹疾犯了,大抵是肠胃受了寒,所以........” “我知道,这说辞我都听了一千遍了,”唐煦遥皱眉,“我叫你来就是给江大人止疼,你让他别疼了,夜里能睡个安稳觉,明白吗?” 大夫拿帕子裹住手:“将军,腹疾要触诊,我摸摸江大人的肚子可以吗?” 唐煦遥垂眸,柔声问正胃痛的美人,揉揉他的肩头:“让大夫摸摸肚子好吗,你不愿意就不摸了。” “摸吧,”江翎瑜眉头拧着,“轻一点。” 大夫刚伸出去的手顿住了,跟江翎瑜解释:“大人,触诊可轻不得。” 唐煦遥身子向来壮硕,除了受伤也并不生病,也不知道触诊要用多大的力气,只将盖在江翎瑜身上的被子往下拽了点,露出他平坦的腹部:“赶紧,江大人不能受凉。” 大夫手上裹着绢子,指尖抵着江翎瑜脆弱的腹部,很用力地往下按,指尖都陷进去,仔细地探着里头有没有异物。 “呃,”江翎瑜本来就难受,胃抽作一团,大夫偏要按拧着的地方,他窝在唐煦遥怀里,疼得身子直颤,胃被一把钢针反复穿刺似的剧痛,发白的指头捏住唐煦遥的手腕,身子都快软了,虚声向唐煦遥央求,“煦遥,我好痛,不想按了........” “你轻些,”唐煦遥心疼得要滴血了,握住美人的一双冰凉的素手捂在自己心口上,回头厉声呵斥大夫,“我都不舍得用点力气给他揉肚子,生怕揉疼了,你下这么狠的手做什么?” 大夫慌忙撤了手:“将军,要是不用力些,唯恐江大人腹中有肿物摸不出来。” 唐煦遥压着火爆脾气,问他:“那江大人怎么样?” “无碍,只是受凉了。” 大夫将白绢子折好递给唐煦遥:“江管家吩咐过不必开药,那用热的给江大人敷着肚子,这一夜过去就能好些,有暖身子的补药吃些就好,不必吃止痛的。” 唐煦遥转而问江翎瑜,嗓音温柔:“要不要扎针止痛,还是暖一夜的肚子?” 江翎瑜往唐煦遥怀里使劲钻,特别委屈:“不要扎针,呜.......” “好好,那不扎针。” 唐煦遥把被子拽高了,裹住江翎瑜单薄的身子,揉着他厚软的头发,柔声哄着:“我给你捂着,捂一宿就不疼了,乖。” 第47章 刘知府感觉再待下去就不礼貌了,赶紧打发走了大夫,自己后脚跟着走的,顺手把门关严了,“砰”地一声响。 这个门,几十年都没关过这么严丝合缝。 人都走了,屋里清净,唐煦遥抱着美人坐了会,等他自己说歇息得差不多了,唐煦遥才拨开被子,解起他的腰封来。 “为何你帮我更衣。” 江翎瑜摸摸唐煦遥手背上细腻的肌肤:“我叫江玉来就是了。” “叫他做什么。” 唐煦遥眉眼含笑,样子特别温柔,有些粗糙的指尖抚着江翎瑜的脸颊:“洞房花烛夜,还要让他给你更衣?” 江翎瑜垂眸,脸一下子浮红,小声嘟囔:“你怎么总想着洞房的事?” “我当然想,”唐煦遥嗓音低沉,“娶了你,能和你厮守,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事。” 江翎瑜不信:“真的假的啊,这一辈子还长着呢,你怎么说得这样早?” “真的,”唐煦遥帮美人脱了官袍,只剩白寝衣,将人抱到床上,边掖着被角,边跟他说,“我觉得人活着没什么意思,碰见你可就不一样了。” “什么死活的,真是傻子,以后不许说些丧气话,”江翎瑜唇藏在被子里,桃花明眸睁得很大,轻声唤唐煦遥,“简宁,陪我躺一会好不好,我胃痛。” “好好,这就来,”唐煦遥将官袍从身上扯下来扔到一边,“我快些换衣裳。” 唐煦遥躺到江翎瑜身侧,伸出手臂给他枕着,另一只手伸进他软薄的寝衣里,拢着指尖给他揉腹中冷硬的那一块,揉一会就摊平掌心捂着,唐煦遥想着他一定还是难受,掌心压着的地方不停抽动,能摸出来。 “简宁,”美人抬眸盯着唐煦遥,还是有点委屈,极美又苍白的唇碰了碰,软声轻咛,“刚才可疼了。” “心肝儿,你受委屈了,”唐煦遥凑上去吻了他的唇瓣,含在口中润湿了些,指腹抚过他腹部娇嫩的肌肤,温声说,“我揉就不疼了,霖儿乖。” “简宁,”江翎瑜在被子里攥住唐煦遥身上的衣料,柔声撒娇,“你抱抱我。” “好,我抱。”唐煦遥对美人有求必应,当即托着他细软的腰肢,将人稳稳送进怀里,先搂紧了,再将他的腰背揉了个遍,正摸着,小腹里忽然热起来,又像上次一样碰到了他。 “你........” 江翎瑜怔怔地看了唐煦遥一会,手费力地从被子里伸出来捂着脸,尤其是掩住一双美目,低头埋在唐煦遥灼热的心口上,娇声问他:“你怎么又,又这样?” 第41章 “霖儿, 你实在是好看,模样这么漂亮。” 唐煦遥低头轻咬江翎瑜雪白的耳骨,口鼻热气缱绻:“我忍不住。” 唐煦遥说话从不藏着掖着, 太直白了, 江翎瑜有些手足无措, 脸埋在他心口不肯起来。 “美人,”唐煦遥揉揉江翎瑜厚软的发丝, “你怎么了,又腹痛得厉害吗,我怎么觉得你身子在发颤。” “没有, ”江翎瑜轻轻挪了挪,完全偎在唐煦遥怀里,“你好坏啊,总是欺负我。” “我喜欢你害羞,霖儿, 你好香好软。”唐煦遥手伸进被子里,握着美人细软的腰推了两下,两个人贴得特别紧, 腹部之间几乎没缝隙, 唐煦遥知道美人身子不适, 可满怀温软, 小腹里裹着一团火似的, 越来越热,实在忍不住想折腾他,克制半天也无济于事,指腹顺着他腰背上的椎骨轻抚。 美人软咛:“简宁.......” “嗯,霖儿, ”唐煦遥有一会没见江翎瑜的脸了,急得很,捏着他白嫩的下巴尖让他抬起头,看着他捂到泛红的眼尾,睫毛上挂着星点泪花,心一下子软了,凑上去轻吻着他的美目,“你一害羞就掉眼泪吗?” 江翎瑜扬着小脸,眼尾被唐煦遥唇瓣摩挲得发痒,明眸眨了眨:“乱说,我没掉眼泪。” “没有就好,”唐煦遥还吻着,“我总是疑心惹哭了你。” 唐煦遥吻够了,江翎瑜枕着他的手臂躺好,忽然想起来纸条的事:“简宁,刚才皇帝让廖无春送来的纸条你可看了?” “看了,”唐煦遥如实转述时声音压得极低,“皇帝说先不让咱们去真定府了,保定府有案子,朝廷押送过境的东西让人掉包了,线人没看清是谁,也不知道换成什么了。我看,这事咱俩得私下查,到了此处只当是京官下来视察,至于暗中做些什么,不能声张。” 江翎瑜皱眉:“你的意思是,保定府知府也参与此事了?” “怎么可能不参与,”唐煦遥探头瞥了眼,等了一会,确定没有人偷听,才继续说,“那是朝廷派重兵押送的东西,不可能在保定府境内神不知鬼不觉地掉包,车有几十乘,人马上百,几个平民如何策划,能办得此事?” 江翎瑜微微颔首:“保定府比我想象中的乱,官府跟地头蛇勾连,连朝廷的车马也敢擅动,这样的事不知道已经多久了,地下有多大的关系网,如此说来,我自己到保定府,说九死一生都不为过。” “嗯,”唐煦遥没觉得江翎瑜的话什么不妥,“我从未跟着任何官员出来巡案,皇帝也从未有过这样大的阵仗,护送刑部尚书到南北直隶,向来都是三四个锦衣卫,想必他知道现在外头是什么样,生怕你死于非命。” 江翎瑜寻思,要是没有五军都督府重兵护送,许是自己在路上就死于非命了。 “保定府知府一定忌惮你手下的士兵,”江翎瑜喉间冷笑,“不敢硬杀我,大抵改成下毒了。” 唐煦遥面色云淡风轻,下意识将虚弱的美人抱得更紧了,嗓音低沉:“待回了京师,我去学学凌迟是怎么个下刀法,把他关起来,我见你心情不好了,眉头皱一皱,就剌他十刀,剔下来的肉片喂狗。” 江翎瑜瞪圆了桃花眼:“说什么呢?” “动私刑,”江翎瑜眯眼,抬起食指轻戳唐煦遥的鼻尖,“皇帝先把你办了。” “他不敢。” 唐煦遥勾唇:“我是五军都督府的主帅,手里四千精兵,他如何能约束我?” “做官,全凭良心,我有好生之德就规规矩矩做人,”唐煦遥半阖着眼,抚着江翎瑜额前的美人尖,柔声说,“要是没有什么德行,随意僭越王法,皇帝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只是我不想而已。上次你遇刺,我跟四时观的高功打过几次交道,为你治病之余他告诉我,道教是讲因果报应的,我做将军,身上血腥气重,匪寇想灭我大琰,我为一国百姓杀他们不叫滥杀无辜,要是我凭着权势胡作非为,丧了良心,势必血债血偿,这些我都知道的。” 江翎瑜有些发怔,直着眼看唐煦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应他,他却再次开口:“我是浴血而生的将军,有钱有权,不能泯灭人性。我也不想死,怕再无人能好好照顾你的身子。但这都是要你还好好的,他们敢对你动手,我就要杀了他们,不惜僭越律法,你是我心尖上的肉,谁也碰不得。” 江翎瑜轻轻摇头:“简宁,报应之事长久,太早说也没用,人一生要是能等来一个报应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我现在是说,人多就是非勾缠,我担心你陷进去,伤着你了,我害怕,我出事你也保全自己好不好?” “你都出事了我还在乎什么,”唐煦遥垂下眼帘,深黑的瞳仁缓缓挪动,紧盯着江翎瑜苍白的脸颊,指腹捏住他的下巴尖,“你好好的,我就乖乖卧在你的身边,世人事事顺遂,官场多脏我不在意,要是你出了事........” 唐煦遥嗓音更低沉了:“因果报应不能再约束我,皇权也不能驾驭我,谁动了你,我就杀了谁。” 江翎瑜攥紧唐煦遥腰侧的衣料,软软地唤他:“简宁。” “嗯,”唐煦遥亲吻江翎瑜温热的额头,“走之前,我安排了人手在紫禁城周遭走动盯梢,紫禁城内也有眼线,刺杀你的人,我一定会找出来,押到皇帝眼前,让他批准我来行刑。” “不说了,简宁。” 美人素手一抬,往上拽了拽被子,轻轻推一推唐煦遥的心口:“我怕。” 美人话一出口,自己都差点笑了,他怕什么,幼时,许是不过六岁,跟着江怀来紫禁城一趟,午时三刻江怀还没办完事,他可跑过去看斩首的了,人头落地,血流成河,他看得津津有味。 这么说,不过是在唐煦遥面前装娇弱惹人怜,江翎瑜身子脆弱不堪,人却强硬得很,这是猜透了唐煦遥好这一口,让他喜欢个痛快。 唐煦遥看着江翎瑜吓得往自己怀里扎,果真心里软得厉害,哄孩童似的晃晃他,柔声安抚:“霖儿乖,我不说了,不怕好不好?” “哼,”江翎瑜很委屈,额头抵着唐煦遥的下巴尖,手臂用力搂住他健硕的腰身,唇瓣嗫嚅,“你总是吓唬我。” “以后不说了,”唐煦遥抚着他如瀑的柔软乌发,“霖儿不怕了,我抱着。” 江翎瑜让唐煦遥的傻样逗笑了,差点出了声,捂着唇忍了一会,轻咳两声:“简宁,我想睡了,累得慌。” 第48章 “这一路确实将你折腾坏了,”唐煦遥满眼心疼,帮美人拍拍背,“睡吧,我守着你。” 江翎瑜说困了,但怎么也不闭眼,直勾勾地盯着唐煦遥。 “怎么了,”唐煦遥很疑惑,“你不是早就说困了?” 江翎瑜干涩的唇瓣动了动:“我肚子痛。” “怪我怪我,光顾着亲热,都忘了给你揉一揉,”唐煦遥赶忙扶着美人平躺过来,掌心轻压着他冷硬的胃,揉一会再捂一会,“这样好吗?” 江翎瑜点头:“嗯。” “还有,”江翎瑜撒娇,“你醒了要记得亲我。” 唐煦遥言听计从,能时时刻刻亲热美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早就乐开花了,急忙答应他:“好,天天亲都行。” 江翎瑜眯眼:“想得美。” 夜色浓重,唐煦遥正安抚着腹痛的美人,让他安睡,照理说现在也不早了,紫禁城里都黑灯了,周竹深府上也熄了灯火,只有正堂里还亮着,一众官员围着他,都是换了便服的,这些人爱奢靡,不敢穿官袍,不敢大张旗鼓,但也不舍得让自己穿些次的衣裳,缎子袍在烛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波光粼粼,像白天的湖面扔了块石头似的。 在场众等,有的官高正二品,低不过正四品,工部侍郎何蓉也在其内,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跟周竹深走得近的官员是不太看得起何蓉的,尤其是他坐在角落里,火光忽明忽暗,更是沦为笑柄,有些分量的人都围坐在周竹深身侧。 也正是因为火光忽明忽暗,他们看不清何蓉的表情。 何蓉像一尊石像,冷笑的时候多,他恨周竹深,这也是他答应江翎瑜私下结党的缘由,死去的儿子再怎么不争气,多么混账,也是他这个当父亲的来管,轮得到周竹深编排?用儿子的死陷害江翎瑜,他在官场战战兢兢半辈子,供父母,养妻子,卑躬屈膝二十多年了,多亏江怀那个老古板卸任,江翎瑜年轻开明,机会千载难逢。 何蓉比江翎瑜和唐煦遥更想要周竹深的命,只是道阻且长,任重道远,在各种势力中斡旋,不是易事。 何蓉不怕死,让贪官落马本就千难万险,将近中年丧子,他其实也没想让儿子死的,这说辞讨好江翎瑜罢了。发妻终日以泪洗面,他心如死灰,事情已然这样,不如为自己活一次。 何蓉环顾四周,将今日参会的大员尽数记下来,择日给江翎瑜送去。 周竹深说:“这些日子江翎瑜都没上朝,你们可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没看见,也许久没来三法司了,”大理寺卿接茬,“大抵是病了吧,那江怀常说他儿子身子弱,腹疾厉害得很,今儿呕血,明儿又呕血的,听着吓人。” “这病秧子,”大理寺少卿哂笑,有意讨好周竹深,“就这也能来当官,哪日就要病死在府上,皇帝真是瞎眼了。” “那唐煦遥呢?” 周竹深皱眉:“唐煦遥不来,也是病了?” 众人都摇头,面面相觑,何蓉也不说话,周竹深没了耐心:“指望不上你们这群人,这么着,正好趁着那两个人不在朝廷里,挨个去找皇帝吹耳边风,皇帝袒护江翎瑜,那就说他们二人断袖之事,着实肮脏下作,懂了吗?” 听到这,何蓉心里一沉,“咯噔”一下子,什么意思,江翎瑜跟唐煦遥确实是断袖,搅在一起不清不楚,但他们也没跟外人明说过,周竹深怎么知道? 难不成早就在他们身边安插眼线了? 何蓉登时坐卧不安,想着赶紧挑个周竹深不在的日子,把这事告诉江翎瑜和唐煦遥。 同时刻,保定府,江翎瑜已经睡了,唐煦遥还借着灯火仔细打量着他的面容,粉雕玉琢的五官,美得让唐煦遥心惊。 唐煦遥一到外头就睡不着,保定府不是很冷,心口不疼,但就是毫无睡意,怀里美人的唇瓣软翘,看着糯糯的,吻起来确实也是那样,唐煦遥已经和他唇齿交缠过几遍,可瞥见他雪白的身子,淡黑的秀眉,明眸丹唇,还是忍不住想要亲热。 唐煦遥实在克制不住,想着吻得轻些慢些,不至于惊醒了美人,凑上去,舌尖抵住他软嫩的唇瓣时,还是照旧含在口中嘬吻,渐渐忘了他还睡着,舌头挤进他口中,撬开皓齿,恣意地舔舐。 “唔.......”江翎瑜气喘着惊醒,睁开眼睛,朦胧见着是唐煦遥的脸,松了一口气,也去迎着他的唇舌亲了亲。 唐煦遥见美人醒了,半睁着美目,瞳仁迷蒙,索性伏在他身上,小心翼翼地探身,尽量不压着他脆弱冷硬的腹部,虚声开口:“心肝儿,让我亲亲你的脖子好不好?” 第42章 江翎瑜睡得迷迷糊糊, 手搭在他腰侧抚着,哑着嗓子说:“收着些,我心口不舒服。” “怎么心口不舒服了。” 唐煦遥立刻收敛了想亲吻美人的欲望, 要从他怀里下来:“我给你揉揉。” “不用, ”江翎瑜轻轻喘着, 唇瓣微启,拦住唐煦遥, “我被惊醒就会心悸一会,不要紧的。” “对不起。” 唐煦遥愧疚起来:“以后我不这样了,我不知道惊醒你会难受。” “没事, ”美人唇角含笑,捧着唐煦遥的脸,让他的耳骨贴在自己心口上,“你听听呀。” 唐煦遥仔细着力气,不敢完全趴下去, 耳骨紧贴在江翎瑜雪白的颈子下,听着他一声声绵软又杂乱的心跳声。 唐煦遥喜欢和江翎瑜举止这么亲密,闭上眼睛认真地听, 一直等到他胸腔里的乱撞平稳下来。 “怎么不起来了?” 江翎瑜抚着唐煦遥披散着的长发, 揉揉他的脑袋, 温声问他:“喜欢听我的心跳声吗?” 唐煦遥直白说:“喜欢。” “那你再听一会, ”江翎瑜脖颈扬起来了些, 亲吻唐煦遥的额头,“平时都是你哄我,今日,我也哄哄你。” 唐煦遥没起身,抓着江翎瑜细瘦的手腕送到唇边, 吻他发凉的肌肤下裹着的青色血脉,柔声喊他:“霖儿。” 江翎瑜勾着指头轻扫唐煦遥的脸颊:“嗯?” “我好爱你,”唐煦遥一到情浓处就患得患失,“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唐煦遥心眼小,真的害怕有人觊觎他的宝贝。 “不离开呀,”江翎瑜难得没有笑他,阖上眼,摸着他散在自己身上的长发,偶尔摸到打结地方,悉心帮他捋开,只是喉间声息微弱,“我也爱你。” 唐煦遥不再言语,深陷在美人怀里,呼吸声平稳轻盈,他的心跳,一声一声,唐煦遥都想听到。 江翎瑜实在累得慌,腹痛一不那么厉害,他就困倦,被唐煦遥攥紧掌心里的素手软了,身子渐渐放松,没有等到和唐煦遥再吻几遍,就睡熟了。 唐煦遥觉察到美人身子的异样,他犯心疾时也是会突然没了力气,偎在自己臂弯里话都说不出来,慌忙起来看看,见他阖着美目,细密的眼帘微微发颤,唇瓣紧闭着,很温润,是睡着了。 唐煦遥松了一口气,刚才真吓坏了,小心翼翼地起来,衣裤蹭乱了膝下的被褥,躺在江翎瑜身侧,慢慢扶起他瘦白的颈子,将手臂伸到他颈下,让他枕着。 美人不喜欢玉枕,嫌凉怕硬,他只喜欢枕着唐煦遥的胳膊。 江翎瑜将醒未醒,含糊着“嗯”了声,唐煦遥的手正去摸他的胃,轻轻揉一揉,温声安抚:“没事,好好睡吧。” 江翎瑜没有再醒,但这路上乏得厉害,睡不踏实,一时半刻就梦魇,唐煦遥一感觉他睡得不踏实,就强打精神抱着他哄,借着昏暗飘摇的烛火,蒙着被子相拥说些软语,热气缱绻。 在唐煦遥怀里,江翎瑜即使几度惊醒了,看到他的脸,也立刻心安。 这一宿把唐煦遥和江翎瑜折腾得不行,一个腰酸背痛,另一个头痛,刚睁眼就闹着胃里不舒服。 “简宁,”江翎瑜翻身挤进唐煦遥怀里,小声嘟囔,“我不舒服。” “怎么了美人,”唐煦遥把人搂紧了,柔声哄,“胃不好受了吗?” “嗯,”江翎瑜不喜欢这个地方,特别委屈,也想家,缠着唐煦遥闹,“头也痛,简宁,我难受。” “苦了你这身子骨了。” 唐煦遥心疼坏了,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江翎瑜好一点,只好用力抱着他安抚,“我换衣服出去,让唐礼先给你送碗热水,你喝些暖胃好不好?” 美人不说喝,也不说不喝,唐煦遥想着他是心里不舒服,想家了,正闹脾气,安顿好了他,披了件衣裳就出去了,正好碰见江玉。 江玉跟唐煦遥打招呼:“将军。” “给你家主子倒些热水来,”唐煦遥整理着袖子上的褶皱,“他晨起腹痛,我先没让他起床,待早膳过后,你再熬药。” 江玉答应,又问唐煦遥早膳吃什么,唐煦遥说话直来直去:“早膳我让唐礼做就行,霖儿不喜欢你做的羹汤,他嫌难吃。” 第49章 江玉哽住:“........” 行。 唐煦遥原先在自己府上的时候,早晨起来习惯在院子里舞剑,住在江翎瑜府上许久,他也怠惰了,待唐礼那的事交代完,就想回去找他躺着,和他亲热一下。 江翎瑜侧着身子躺在床榻上,寝衣睡得有些走型,他懒得打理,正闭着眼休息,一只灼热的手伸进被子里,拨开寝衣,轻轻揉着自己发凉的腹部,掌心,指腹上有些茧子,摩挲得江翎瑜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 唐煦遥俯身,唇凑近美人的耳骨:“霖儿,还是腹痛吗?” 江翎瑜倏地睁开眼睛,明眸轻闪,抱着唐煦遥的手臂往怀里拽:“简宁,我想你。” “好好,我再上来陪着你躺一会。” 唐煦遥赶忙将身上套的长袍剥了,躺下抱着美人安抚,指尖捋着他垂到额前的长发别到耳后:“我走那么一小会,你就想我了?” “我不管,”江翎瑜在唐煦遥怀里耍性子,“就是想,你不可以离开我。” “不离开。” 唐煦遥脸埋进江翎瑜颈间,唇瓣轻扫他的喉结,虚声说:“我哪舍得我的美人受委屈。” “霖儿,你怎么生得这样漂亮。”唐煦遥眼神凝着江翎瑜雪白的颈子,手伸过去攥着他细瘦的腕子按在床上,支起身子细细打量他。 “我好想要你,”唐煦遥舔舐美人干涩的唇瓣,“真的好想。” 江翎瑜怔怔地看了唐煦遥一眼,腕子轻轻从他手里挣开,指尖摸索着要拆腰间的衣扣,唐煦遥变了脸色,拦住江翎瑜:“你这是要做什么?” 江翎瑜温声说:“让你要我呀。” “不,”唐煦遥霎时间脸上红热,一下子不知所措,“我,我要先娶了你,现在不能。” 江翎瑜的腕子再次从唐煦遥的手里挣开,搂着他的腰往下压,美目半阖,盯着他看。 唐煦遥会意,完全俯身,和江翎瑜腹部相贴,唐煦遥埋头和江翎瑜亲吻,舌尖缠着,边吻边晃,直到两个人小腹里都热起来。 美人眉眼如丝,丹唇半启,和唐煦遥十指相扣,轻轻娇咛。 江玉端着热水到了卧房门前,听着里头声音不对,没好意思进去,拿着碗折回去,路上碰见唐礼,又搭起话来,两家主子都在卧房,管家自是没什么事,闲聊一阵,江玉又换了碗新的热水送过去,唐礼也去准备早膳了。 这下里头没什么声响了,江玉大着胆子叩门:“主子,将军,我送些热水来。” 唐煦遥正坐在美人身侧好好伺候着,美人仰躺着,满身的薄汗,染透了衣料,气喘得说不出话,原本没血色的唇瓣浮了些红,翕张着呼气,听着江玉的声音有点慌乱,唐煦遥则沉静开口:“先不用送水了,过一刻钟送一套新的白寝衣来就是了。” 江玉诧异:“寝衣?” “嗯,”唐煦遥难得没恼人,只说,“霖儿胃疼得厉害,身上的汗打透了衣裳,我怕他着凉了。” 江翎瑜垂眸看看腹部隆起的被褥,盯了一会,又看看坐在身侧的唐煦遥。 撒谎都不眨眼。 唐煦遥拿绢子擦干净手,把江翎瑜抱起来送进怀里,吻他汗涔涔的脸颊,他脸上的肌肤软嫩,又红热,唐煦遥实在喜欢,吻了好几遍。 江翎瑜皱眉,撩起眼皮盯着唐煦遥:“你总是这样欺负我。” “还要吗,”唐煦遥唇角含笑,“趁着衣裳还没换。” “不要了。” 江翎瑜羞得不好意思了:“我累得慌。” 江玉送了新衣裳过来,在门外等着主子换了,再拿着穿过的去洗衣房,翻看几眼,记下有污渍的地方,好洗干净,还没走几步,就发现上头有一大块挺奇怪的斑痕,湿湿凉凉的。 江玉站定,琢磨了片刻,脸直接涨红了,忙叠起衣料,遮住那块痕迹,几乎跑着去了洗衣房。 他从没想过,主子这样饱读诗书的儒雅公子,竟有这样的兴致。 江玉也不知道,那到底是谁弄的。 这一上午,江翎瑜都在卧房养病,唐煦遥也很少出去,保定府的刘知府想来拜会,始终没有机会,一问就说尚书大人病得重,将军在侧照料,有何事也得往后推一推。 刘知府吃了几次闭门羹,只好先回衙门,路上交代下属去送信,告诉周竹深先别来了,莫要被江翎瑜抓个现行。 卧房里,唐煦遥抱着小狗崽逗江翎瑜,小狗一宿没见主人了,特别想江翎瑜,一个劲想扎进他怀里,唐煦遥不让,嫌脏,江翎瑜扶着腰慢慢坐起来,朝唐煦遥伸出双臂:“小狗给我抱。” “你刚换的衣裳,”唐煦遥不情不愿地递上吐着舌头的小狗,看着江翎瑜稳稳接过,小声嘟囔,“你都不抱我。” 江翎瑜怀里抱着小狗崽,素手轻抚它翻着的肚皮,横眉看唐煦遥:“狗的醋你也吃。” “嗯,”唐煦遥不高兴,“谁能和你亲近我就吃谁的。” “傻子,”江翎瑜挪了挪身子,坐在唐煦遥身侧,顺势倚在他怀里,“你说,咱们一整天都闭门谢客,是不是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的,杀杀他们的威风,”唐煦遥提起这事就生气,“请个大夫都来得晚,不是怠慢是什么?” “对了,”江翎瑜忽然想起来前日何蓉来江府送信,再提起,“你可还记得何蓉说的事?” 唐煦遥除了关系江翎瑜的大事小情,什么都不忘心里放,挠挠头:“忘了。” “何蓉说周竹深要来保定府。” 江翎瑜皱眉,抚着小狗绒毛的手一顿:“这刘知府,一定会给周竹深送信,至于周竹深会对咱们怎么样,还未可知。” 唐煦遥齿间“啧”了声:“烦死了,我去把他们都杀了可好?” “要是能杀,皇帝不让廖无春私下就将他们做了?” 江翎瑜哂他:“还用得上你这镇国将军,杀鸡用牛刀。” “那怎么办,”唐煦遥轻叹,“周竹深一来,咱俩处处被人盯梢。” “盯着呗。”江翎瑜忽然心生一计,让唐煦遥凑近些,与他说时喉间声息极其轻微。 “你这小美人,”唐煦遥失声笑了,揽着江翎瑜瘦削的肩,“还挺有心眼的。” “谁跟你一样。” 江翎瑜垂眸,摸摸小狗湿漉漉的鼻子,小声嘀咕:“缺心眼。” “霖儿,”唐煦遥低头,轻咬江翎瑜雪白的耳骨,“又想换裤子了?” 第43章 “你坏, ”美人软哼一声,“就知道欺负我。” 唐煦遥勾着唇角,摸摸美人的腹部:“那刚才舒服吗?” 江翎瑜垂眸, 喉间模模糊糊“嗯”了声。 “躺下, ”唐煦遥指尖在美人腰侧细嫩的肌肤上轻抚, “我再伺候你一会。” “不要了,”江翎瑜含羞倒在唐煦遥怀里, “我怕心脏受不住,那时心悸了一阵,我没说。” “为何不说?” 唐煦遥着了急, 捧着小狗放在地上,手探进江翎瑜的交领寝衣内给他揉心口:“你有心疾,这样的病症可不能忍着,出了事怎么好?” 美人没话说,唐煦遥本来也没想苛责他, 抱着他又摸心口又摸后背的:“怎么样,现在难受吗?” “不难受。” 江翎瑜拿开唐煦遥的手,侧身伏在他腿上趴着, 闭上眼温声说:“就一阵子, 过去就没事了。” “下不为例, ”唐煦遥板起脸, “你这小孩还真是有主意。” “哼, ”江翎瑜咬唇,窝在唐煦遥怀里恼,“你又说我。” “不说了不说了。” 唐煦遥登时服了软,抱着江翎瑜哄:“美人,我错了, 以后不说你了,莫要气着。” “今日不见客,”江翎瑜歪着身子倚在唐煦遥心口上,“明日要是知府还来,可要会会他?” “明日看你心思。” 唐煦遥不以为意:“想见就见,不想见就养病。” “见吧,”江翎瑜总是担心事情做得太过了,会不利于自己和唐煦遥,“既然你我已经商量好查案的事宜,其他的就不必多想了,只需应付知府就是。” 唐煦遥见他那么胸有成竹:“这么说,你是有自己的计划了?” “那是自然,”江翎瑜笑眼眯着,唇角含笑,“你想听吗?” “想听听霖儿的心跳声。” 唐煦遥托着美人的背扶他坐正了些,俯身将耳骨贴在他心口上,闭上眼睛听,人越来越放松,语调慵懒起来:“我又不懂办案,我的美人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只管回来拿亲热犒劳我就是了。” 美人这一下午休息得好了些,心跳不像昨日夜里那样忽轻忽重了,但他先天心脏生得不全,再好也好不到哪去,只是更稳些,唐煦遥听着,只觉得那声响温软绵薄,和他的身子一样脆弱,破碎不堪。 “霖儿的心跳声好弱啊,我几度听不清。” 唐煦遥阖着眼,眉头轻蹙:“霖儿,以后我听你的话,我不凶你。” 第50章 “我不能没有你,”唐煦遥实在难过,胡乱搂住美人细瘦的腰身,喉间酸楚,“霖儿,我好怕这心疾从我怀里夺走你。” “不会的,”江翎瑜揉揉唐煦遥的额发,抚了一阵,指尖又捻着他形状好看的耳骨,柔声说,“上次我父亲与我吵那样的架,我都没事,放心。” “说起那件事,”唐煦遥很担心,“要是太傅他不同意你嫁给我怎么办,父母之命,还是.........” “你没觉得吗,我母亲很喜欢你。” 江翎瑜模样俏皮:“我母亲会成全你我婚事的,在江家,我父亲说不上什么话。” 唐煦遥想想唐家并不是这样,甚至男子当家也是大琰的主流,不禁疑惑:“霖儿,这是为何?” “因为我父亲很爱我母亲,所以什么都听她的,没有娶妾,更没什么通房丫头。” 江翎瑜回忆:“其实先前我的母亲也并不是这样溺爱我,我隐约记得大疫之际,我腹痛得晕厥几次,一直吐血。我躺在床上,气都喘不上来了,掉着眼泪跟她说,母亲,儿子好痛,不想治病了,让儿子走吧,你们再要个弟弟好不好?” “她当着我的面哭了一场。” 江翎瑜说:“从那之后,母亲不许任何人气我,不许管家仆役苛待我,我父亲骂我几句,都会被她往死里罚。” “怪不得那日太傅夫人这么生气。” 唐煦遥也心疼如割,紧握着江翎瑜的手:“你那么小就懂事了,要是我,我也得全心全意的疼爱你。” “你前些日子还说想做我夫君想得不行,”江翎瑜将雪白的腕子从唐煦遥手里挣开,轻拍他颈下的锁骨,嗔他,“如今倒想做我父亲了?反了你了?” “没有没有,做夫君,我只想做霖儿的夫君,”唐煦遥再次握住江翎瑜细瘦的手腕,把人拥到心口抱着,有意岔开话茬,“你年纪小的时候,为何懂得这样的道理,像你的岁数,我大抵还在跟同窗逃学出去玩耍,是个读不进去书的野小子,要是我有你如此的才学,哪怕是一半的远见卓识,我父亲要长跪不起烧高香了。” “谁知道,久远的事我怎么记得那么多,只是,原来那会子我就是个场面人,”江翎瑜失声轻笑,“大疫之际我病得痛不欲生,一心求死,谁知道最后堪堪好了,留我一条命,依旧生不如死,连细碎的寒风都能摧损我。” “不许乱说,”唐煦遥起身,忙把美人揉进怀里,有些失神,捧着他的脸颊呢喃,“我的霖儿要长命百岁。” “好好好,”江翎瑜满眼宠溺,“听你的。” “这些日子查案之余,保定府你可有想去游览的地方?” 唐煦遥说:“我跟友人说一说,到时候可下榻他们府上,有做文官的,也有武官。” 江翎瑜挑眉:“地方官员?” “那是,”唐煦遥看着美人一脸疑惑,笑了,“哪个京官住这,上朝赶几百里,上今日的朝,还是明日的?” “不敢去。” 江翎瑜低头看看心口处的衣料,顿时一阵恶寒:“怕有人刺杀我。” “说的是,怪我思虑不周,”唐煦遥轻蹙眉头,“那明儿先见知府,后续的事再做打算。” 江翎瑜素手抬起来,扶着额头偎在唐煦遥怀里轻咛:“我头痛,快陪我躺一会。” “好好。”唐煦遥一见美人缠着自己要抱要揉身子就高兴,乐颠颠地抱着他躺下,继续蒙着被子都弄他。 此时已是黄昏了,唐煦遥抱着美人待了一会,就准备着伺候他用晚膳,到了这个时候,刘知府的信件也送到周竹深府上了,他背着手来回在书房里走,心神不宁,管家上来送晚膳,让他粗鲁地推开:“不用,还用晚膳,这都火烧眉毛了。” “这,”管家端着碗,有些不知所措,“老爷,出什么事了?” “我说江翎瑜跟唐煦遥这些日子上哪去了。” 周竹深越说越生气,猛地拍了桌子,吓得管家一激灵,大吼:“原来悄悄到了保定府!皇帝他欺人太甚,这还不是怀疑到我头上来了吗?” “老爷,”管家齿间“嘶”了声,“我记得您说,保定府的事,您并没有参与多少。” “是,这次我也能顺利脱身,”周竹深咽不下这口气,“皇帝这是做什么,为了江翎瑜那个不男不女的毛头小子,扣我俸禄,纵容唐煦遥辱我,我也曾是忠臣,他怎么一点旧情也不念了?!” 管家:“?” 周竹深是什么样的臣子,管家没权讨论,但是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首先排除忠臣。 什么忠臣,在文华殿刺杀皇帝亲授正二品大员江翎瑜的忠臣吗? “将何蓉叫来。” 周竹深左想右想,目前只想到了一个他能办这件事,回头见管家走得慢,大声呵斥:“走快些啊!” 管家唯唯诺诺:“是是是,这就去。” 保定府,京官驿所内,唐煦遥正哄着美人多吃些鱼糜羹,跪着坐着都不舒适,嫌这床板硌得慌。 其实京官驿所已经是全保定府规格最高的住处了,陈设被褥比当地官员只好不次,但两个人出身名门,家里的用具都是黄花梨打得,找匠人磨了又磨,褥子衣裳是织造司的二等品,一等只供皇家使用,仅次于紫禁城的用料,连靠枕都是名贵的翡翠磨去棱角,自然是怎么待着都舒服。 不是郡王和太傅奢靡,功臣府上,黄花梨和翡翠石料是皇帝特许发放的,织造也是他特批的二等品,别人没有。 江翎瑜皱着眉,在卧房里待了一天,也开始腰酸背痛,昨日在马车上受凉了,肠胃一直不舒服,阵阵隐痛,还是唐煦遥揉着腹部他才不闹着疼,现在随便吃些东西就胀得慌,直犯恶心。 这里的鱼肉不如京师的好吃,怪江玉和唐礼出去买了些没见过的鱼,不腥,但也不鲜了。 “不要吃了,”江翎瑜躲开唐煦遥递上来的勺子,环抱着细瘦的腿,倚着床围子坐在不远处,满眼委屈,“简宁,我难受。” “怎么了,”唐煦遥忙将碗放下,到了江翎瑜身边,“肚子又疼了吗?” “胃好胀,你摸一摸。” 江翎瑜攥着唐煦遥的手腕往怀里拽,让他摸着胃,小声嘟囔:“给我揉揉好不好?” “晚饭吃得不好吗?” 唐煦遥摸着美人的左上腹确实有些鼓胀,把他揽到怀里,手伸进他的寝衣内,按着他腹部那块发硬的地方轻轻揉,全然不敢用一点力:“我记得你上次胃胀,还是在你府上,甜汤吃撑了些,尚且没这么厉害,今日这是为何,才吃了几口羹汤就胀成这样?” 江翎瑜犯腹疾就待不踏实,躺着不行,坐着也不行,时间长了竟也不见好,越来越难受,刚吃下去的东西在胃里翻涌,里头被烈火灼过似的那么疼,慌忙抬冰凉的素手掩住唇,轻咳几下,声息逐渐微弱:“简宁.......我犯恶心,想吐。” 第44章 唐煦遥捂着江翎瑜的心口往下捋, 让他稳一稳,喊了江玉赶快拿盆子来,江玉不敢耽搁, 拿着崭新的黄铜盆跑进卧房, 守在床侧。 江翎瑜俯身, 本来趴在床边,唐煦遥又将他抱起来了些, 给他揉着肚子,看他干呕两下,把咽下的鱼糜羹全吐出来, 唐煦遥觉得差不多了,本来也没吃多少,劝着他:“不吐了,我抱着你歇息会好不好?” 江翎瑜摇摇头,嗓子里灼痛, 吐两口就咳两下,直到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了也起不来,开始呕些淡红色的酸涩清水。 唐煦遥开始还疑惑, 想起江翎瑜呕血的症候, 心下猛地一沉, 慌忙把他抱起来搂在怀里, 不让他吐了, 接过江玉递上来的绢子,为他轻轻抹着唇角的薄血:“霖儿乖,忍一忍,不能再吐了。” 江翎瑜气喘得很急,紧阖着美目, 丹唇微启,难受得身子直颤,话也说不出来了,他情形不好,唐煦遥赶忙吩咐江玉去喊大夫。 江玉走到卧房门口,唐煦遥补了句:“要是那大夫还敢怠慢,延误医治霖儿的时机,不须天子开口,我先砍了他的脑袋。” 江玉应声:“是。” “霖儿,”唐煦遥柔声唤江翎瑜,“再撑一会好不好?” 江翎瑜秀眉轻蹙,无力睁开眼,唇瓣轻轻嗫嚅:“想睡。” “先不睡。” 唐煦遥单手抱着美人,把他小心地拢在怀里,拿丝绸绢子为他继续抹着唇角涌出的血水,唐煦遥心急如焚,顾及美人心脏不好,不可大声讲话,依旧柔声细语:“等大夫来给你看看。” 江翎瑜特别委屈,浑身都没力气了,窝在唐煦遥怀里小声喃喃:“简宁,我想睡,想睡。” “好好,看完病就睡。” 唐煦遥怀抱着美人缓缓晃动,时不时轻拍他的背,在他耳侧软语:“我的心肝儿最乖了,是不是?” 江翎瑜腹中拧痛,美目蓄满了泪,卷翘的睫毛也湿润,红着眼圈挣扎着坐起来,搂住唐煦遥的脖颈:“简宁,我肚子好痛。” 第51章 “我揉揉好不好,”唐煦遥托着美人的腰,生怕他摔着,柔声哄他,“霖儿乖,坐稳一点,我揉揉肚子。” “不要,”江翎瑜揽着唐煦遥的颈子不撒手,声息微弱,“碰一下就痛。” “这么严重吗?” 唐煦遥有些慌:“那捂着可以吗,暖一暖。” “不,你抱着我。”江翎瑜侧过头,耳骨贴在他颈下,弯腰窝着肚子,极力想让自己好受一点。 这时候廖无春已经披着夜色赶回京师了,耗时长些,他返程不着急,尝尝当地的馆子才走。 进了养心殿,崇明帝正看折子,廖无春顺手拿来厚些的斗篷,给他搭在肩上:“皇上,臣回来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崇明帝没抬头,“照理说你不是应该昨日就到了?” “路上去各大衙门转了转。” 廖无春说瞎话不眨眼:“看有没有能帮上江尚书的事。” 崇明帝随口搭话:“怎么样?” “一切都好,”廖无春又欲言又止,“只是........” 崇明帝手一顿,将笔搁下:“你一向直爽,怎么现在在朕面前说话支支吾吾了?” “只是,江尚书他,”廖无春是故意把话引到这来的,跟皇帝如实说,“他刚到保定府就病倒了。” 崇明帝皱眉:“他病得重吗?” “重,”廖无春有心将话说得严重些,“他几度开不得口,腹痛得气若游丝,还是硬撑着起来接了手谕,跟臣说,会尽心尽力地将事情办周全,让您放心,不必记挂。” 崇明帝听后,心里五味杂陈,有些愧疚,不住回想那日夜里寻思的事,当时他想,江翎瑜不过一介刑部尚书,死了就死了,这叫为国捐躯,大琰还会有新的刑部尚书,只要保自己周全就好。 崇明帝自责至极,想了想,还是跟廖无春试探着开口:“朕是不是错了?” “圣上,”一切都在廖无春的掌控之内,他佯装惊诧,“您说什么呢?” “朕一开始就不该逼着江怀让他儿子继任吧。” 崇明帝说:“朕害江爱卿在文华殿遇刺,那么重的伤势,渗进地里的血擦都擦不净,他伤愈后没辞官,还毅然领命拖着病体辗转到地方去办案,朕听你所述,心里有愧于他,你说,朕如何嘉奖,才能弥补些?” “皇上,”廖无春面露惊悸,“这.......” 这得看崇明帝的诚意,还用问? “你再去一趟保定府,带一柄尚方宝剑。” 崇明帝身子往后仰,完全倚在白玉靠背上,扶额想了一阵,缓声开口:“此去保定府,朕事起仓促,只让你送了手谕,一会朕写一道圣旨,奉江翎瑜为钦差大臣,替朕巡抚北直隶。待江翎瑜此次巡案回来,朕封他为柱国。” 廖无春连忙答应:“是,臣这就拾掇一下,是即刻启程,还是明日?” “等一下,”崇明帝似是走神了,耷拉着眼皮,实际还在想事,“唐煦遥为朕征战多年,在沙场上九死一生,如今才是个镇国大将军,朕也太亏待了他。如此,案子结束,他回京也封柱国。待北直隶彻底安定,顺利除了朕的心腹大患,他二人回来就升授左柱国,赐婚。” 江翎瑜与唐煦遥,是大琰开国以来,皇帝赐得第一桩文武大臣联姻的婚,位及左柱国,甚至比各自父亲的封号还要高上一阶,如此无上殊荣,廖无春想,这样江翎瑜应该就会满意了吧。 江翎瑜满意,廖无春就能与他走得近,借他的势力除掉商星桥。 各花入各人眼,各人各有所图,大到朝廷,天下,小到家室,都是这样的,尤其官员,他们的一辈子,就是你死我活,博弈较量,身前管不了身后事,身后又后悔身前事,厮杀永不停息,历史的车轮驶过,车辙里是有血的。 臣子也算死不瞑目,因为好人不一定善终,善终的不一定是好人。 这就是廖无春跟着崇明帝从太子一路明争暗斗到登基的见闻,崇明帝的登基路是血肉铺成的,大半,是一大半,都是忠臣的骨肉,鲜血。 佞臣不太容易死,他们会用好人的血掩盖自己的真面目,这一路,廖无春都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 可是那又怎么办,廖无春从敢爱敢恨的小孩,一点一点地变成了今天这样,他逐渐接受自己能力微薄的事实,卑贱,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去挽救谁,最后逐渐冷漠,成了钱权的奴。 躺在银子堆里,廖无春心里会好受一点,至少那些人命没有白费,都变成钱了。 崇明帝发现廖无春有些发怔,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听自己说话,掌心朝上,勾着食指,掌骨敲了敲金龙案:“哎?” “是,”廖无春猛地回过神,“圣上。” “想什么呢,”崇明帝再次拿起笔,“去拿圣旨,朕写好后,你明日启程,送到保定府去。” “对了。” 廖无春刚回身,又让崇明帝叫住:“不必让江爱卿起来领旨,嘱咐他好好养病就是。” 廖无春答应:“是。” 保定府,京官驿所内,大夫一听砍头,来得特别及时,飞跑着到了府门口,江玉都追不上。 京官驿所上挂的牌匾只有俩字:“京府。” 大夫给江翎瑜瞧了瞧,请脉之后,照例摸摸江翎瑜依旧有些鼓胀的胃,还按了他腹部其余的脏器,说是没事,先前着了凉,这里的饮食他又不习惯,水土不服了,喝些止呕的汤药就好。 唐煦遥问:“江大人呕吐得肠胃有些出血,要禁食禁水么?” 大夫看了看盆子里的秽物,摇摇头:“不必,血出得不多,大人躺在养一阵就试着喂些羹汤,再吐了当天就不要喂了,明日再试。” 大夫走后,唐煦遥扶着美人躺下,美人肚子里疼得慌,身子虚弱,又容易疲惫,躺下就闭上眼睛睡了,唐煦遥待在他身侧,手探进去给他揉一揉胀着的胃。 江翎瑜轻咛着惊醒,吃力地抬着手摸索过去,冰凉的掌心压在唐煦遥手背上,他脸色苍白,眼皮只撩一小道缝,漂亮但干涩的唇瓣微启,艰难地咬出几个字:“简宁,我痛,不揉了........好不好?” “好好,先不揉了,对不起霖儿。” 唐煦遥见美人病成这样了,难受得眼圈都红了,摊平了手捂着他的胃,咽下几声哽咽,不敢让他分神担心自己,佯装平和,哄他说:“是不是我的手又重了,怎么都把你疼醒了?” “我不怨你,”美人攥住唐煦遥的骨节匀称的指头,硬撑着冲他勾唇笑了,“小傻子,你眼圈都红了,不哭。” 美人面色苍白,他自己不知道,刚才挤出来的笑那么惨淡,唐煦遥听他劝慰自己,实在忍不住了,眼泪霎时间蓄满了眼眶,大颗坠落,唐煦遥终究是有些哽咽:“霖儿,我好心疼,我怎么才能让你好些,怎么才能让你不受罪了,霖儿…..” “不哭,”江翎瑜挪一挪指尖尚且费力,根本抬不动手,只好摸摸唐煦遥完全舒展的拳峰,虚声说,“煦遥,我没力气给你擦眼泪。” 唐煦遥闻言,攥着衣袖胡乱地抹干净脸上的泪痕:“我听霖儿的话,不哭了,我听话。” “煦遥,”美人忽然满眼期待,说,“我想你亲亲我。” 唐煦遥乖乖俯身,即将与江翎瑜唇瓣相触时,他却侧了下头躲开唐煦遥,嗓音微弱:“要不,还是不亲了吧。” 唐煦遥不解:“为何?” 第45章 “我刚吐过, ”江翎瑜皱眉,深黑的瞳仁挪了挪,和唐煦遥对视, “口中不干净。” “叫大夫来时我服侍你漱口了, 你许是忘了。” 唐煦遥有些粗糙的指腹抚着美人的脸颊:“再说了, 你是我的宝贝,我怎么会嫌你?” 江翎瑜唇角抽了抽, 垂下眼帘:“我嫌我自己。” “你凭什么嫌自己?”唐煦遥不愿意听美人说自己一声不好,低头吻住他的唇瓣,轻轻抿了几下就放开了。 “我不与你多亲热了, 我这人向来是把控不住的,我一见你,就想哪哪都亲吻一遍。” 唐煦遥依依不舍地亲了江翎瑜的脸颊一下:“待我尽兴了,只怕折腾得你心脏不好受。” 江翎瑜摸索着握住唐煦遥的手腕,缓缓往上抬了抬, 让他掬着骨节匀称的指头,捧住自己的脸。 “你累不累,”江翎瑜忽然自责, “我总是这样........” “不累。” 唐煦遥满眼温情, 柔声哄着美人:“我愿意照顾你, 不要多想了, 你现在该好好歇息。” 夜里, 唐煦遥再喂过江翎瑜一次粥汤,他吃下去没多久又吐了,纤细的素手隔着白寝衣很用力地按着胃,疼得辗转反侧,却没刚才呕得厉害了, 也算是见好。唐煦遥不敢懈怠,和美人一块几乎一宿没合眼,仔细地伺弄着,一会给他捋心口,一会揉肚子,美人睡不下,还将他抱起来搁在怀里哄。 第二日,江翎瑜勉强能喝些热汤了,药也能灌得下去,可他腹中痛楚不减,还是起不来床,下午廖无春到的时候,两个人都还只穿着寝衣,唐煦遥起身,要替江翎瑜跪下领旨,让廖无春拦住了:“唐将军不要多礼,江尚书脸色这么差,可是又病倒了?二位大人的眼睛都熬红了,歇着吧,一会子我将圣旨递上来就是。” 第52章 廖无春手拿黄绸绢子,侧头望向随行的东厂宦官:“去,把知府给咱家喊来,这圣旨又不单是给江尚书跟唐将军听的。” 宦官点头:“是。” 圣谕暂不宣,廖无春清退了所有随行的人,将卧房的门紧紧关上,他稳步上前,但有唐煦遥吃醋那一出,也不敢离着江翎瑜太近了,温声说:“尚书大人,将军,皇帝送尚方宝剑协理办案,奉尚书大人为钦差大臣,此事成之后,二位封柱国,待北直隶安定,攘除后患,再升授左柱国。” “这样,”廖无春勾唇,“江大人,唐将军,上次卑职说的事,您二位可思量好了?” 本来廖无春没想带着唐煦遥,这人脾气大,伺候不好平白添了麻烦,但皇帝竟也给他了一份封号,那就借花献佛,让唐煦遥吃人嘴短一回。 单有文臣相助,自是不如文武双全。 江翎瑜已经知道了廖无春的本事,等同于探清了他的底,此人能耐非凡,能将皇帝套牢,左柱国这样的正一品敕封也能得来,还是两份,当然见好就收。 “思量好了。” 江翎瑜病容憔悴苍白,硬撑着一笑:“我恭敬不如从命。” 唐煦遥没说什么,只点点头回应。 未过门的夫人都答应了,唐煦遥还有什么可说的,他去哪,他干什么,自己都要陪着,同生共死。 “那好。” 廖无春相当满意:“卑职等尚书回京就是。” 江翎瑜盯着他,轻声试探:“你可知道,我还想要什么?” 廖无春一怔,还想要什么? 江翎瑜也是个体面人,怎么这样贪得无厌? 江翎瑜再度提示:“我想要什么,就会给你什么。” 廖无春一头雾水,钻进钱权的眼儿里了,时不时翻着眼睛瞧他,心里还在琢磨那些事。 唐煦遥发觉两个人在无声对峙,想着是廖无春误会了,赶紧将手探进被子里,摸摸江翎瑜心口上的刀伤,温声问:“江大人,还疼吗?” 江翎瑜微微颔首:“嗯。” 唐煦遥垂眸,为他轻轻揉着:“离冬日越来越近了,你心口上的伤,还是一沾冷就疼,我再找四时观的高功给你看看,好不好?” 江翎瑜没明说,也旁敲侧击廖无春:“刀伤落根了,像你在沙场受伤一样,刀刀入骨,阴天下雨就痛,你找大夫可有用吗?” 廖无春听到这恍然大悟,忙道歉:“江尚书,我明白了,怪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让钱迷了眼,该打。” 廖无春抬手就给自己一个嘴巴,“啪”地一声,江翎瑜只是象征性拦了一下:“廖提督,你这是做什么,我并不生你的气。” 原来江翎瑜是打算抓住刺杀他的人,他得到了凶手,带回去自行处置,廖无春得功劳和皇帝的嘉奖,这是双赢,怎么这样不知好歹。 幸好江翎瑜大度,翻着眼睛瞪他也没生气,想到这廖无春又狠狠给自己几巴掌,罚自己小家子气,动不动就想钱权,差点误了大事。 “钱财,权力,”江翎瑜冷哼一声,“我出身名门,自幼就不缺这个,我成全你竟还有错了?” 廖无春又认了几遍错,江翎瑜才堪堪作罢,适逢刘知府赶来,一看就知道是旷工去风月场消遣去了,衣裳系得歪歪斜斜,罗圈腿直打颤,众人懒得搭理他,廖无春宣读圣旨,当着刘知府的面送了尚方宝剑,还特许江翎瑜卧床听旨。 刘知府想起请大夫怠慢的事就心虚,差点吓尿裤子,他知道江翎瑜是朝廷大员,只是不知道,那么大。 江翎瑜含笑领旨,尚方宝剑由唐煦遥保管,刘知府不敢和他们搭话,借着送廖无春的机遇想走,却让江翎瑜弱声叫住:“刘知府。” 刘知府猛地一顿,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来,满脸堆笑:“哎,大人。” “本部院身子有恙,”江翎瑜笑里藏刀,眼神阴森,“待病痛缓和些,再召你说话。” 刘知府点头哈腰:“是是。” 唐煦遥安置好了尚方宝剑,就架在漆过的矮柜上搁着,正打理剑鞘系着的黄穗,都没正眼看刘知府:“回去吧,这没你的事了。” 刘知府得了特赦似的逃出去,慌忙回府写了密信,加急送到京师。 要告诉周竹深,这二人在保定府势力之大,皇权笼罩,事态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 人走了,屋子里寂静下来,江翎瑜养病许久,有了些精神,想跟唐煦遥说说话。 “煦遥,”美人柔声唤,“你躺下陪我待会好不好呀。” “好,”唐煦遥拿下披在肩上的长袍,只穿寝衣躺在江翎瑜身侧,将被子盖好,“霖儿,想不想我抱着你?” 江翎瑜乖巧点头:“想。” 唐煦遥将美人瘦削虚软的身子揽起来送进怀里,在他雪白的额头上吻了好几遍,与他软语:“苦了我的霖儿,受这样病痛的罪,日后还要为办案操劳。” “管他呢,”江翎瑜发凉的指尖轻戳唐煦遥温软的脸颊,问他,“说起来,你怎么知道我要廖无春找凶手的事?竟配合我演了一出好戏。” “美人,你说我是傻子,”唐煦遥眼神戏谑,勾唇逗弄美人,“那我就真的傻?” “是我低估你了。” 美人难得不说反话,夸起唐煦遥来:“照理说也是,你是朝廷一等一的功臣,想必指挥胜仗无数,再不谙世事,也该比我老练得多。” “霖儿夸我?” 唐煦遥不敢置信:“真是?” “怎么回事,”江翎瑜皱眉,一脸幽怨,问了句从前问过的话,“我就这么不知道疼你?” “又说这个,我先前就与你谈过,你当真是很疼爱我的,你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玉人,为了给我暖暖心口,手都烫红了。” 唐煦遥食指按在美人眉头上,轻轻捋开:“只是你向来有些傲气,性子娇纵,不肯告诉我实话,这样说,我自是吃惊。” 唐煦遥不喜欢美人蹙眉,喜欢他笑着,样子很甜。 江翎瑜虽声息虚弱,但眸光已经颇为活泼了:“你喜欢我娇横的模样?” “我都好,”唐煦遥迂回了一下,“但我还是最喜欢你有些傲气的。” 至于为什么,唐煦遥说不出,只觉得美人傲娇的时候特别特别可爱,软嫩的丹唇一翘,他的占有欲根本收不住一星半点。 江翎瑜撩起眼皮,软哼一声:“倔牛,软的不吃吃硬的。” “那我今日挑软的,亲亲我这宝贝儿的肚子。”唐煦遥立刻钻进被子,掀开江翎瑜腹部的衣物,唇瓣点在他软嫩雪白的肌肤上,从左上腹一直吻到心窝,就是以脐部为引线,肋骨交界处,他时常说着心窝疼,唐煦遥也给他揉过。 江翎瑜身子敏感,碰哪都痒,唐煦遥嘬吻得很轻,很细碎,他腹部牵连得浑身酥麻,直往后躲,娇咛着:“呜,煦遥,肚子痒。” “你这胃还是冷硬,里头的筋结太多,我实在揉不开,”唐煦遥起来,满眼担忧,“我倒是没见你呕吐了,是我近些天还算得上开心的事。” “无碍,我疼惯了。” 江翎瑜眯眼轻笑,握着唐煦遥的手腕,将他的手搭在腹部,灼热的掌心正好抵着胃,柔声说:“你的手好热。” “那捂一会。”唐煦遥索性将手直接探入江翎瑜的寝衣内,抚着掌心下不太安分的肠胃,温柔得像在摸江翎瑜平时在卧房里披散着的长发。 “主子,大人,”唐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线人来报。” 唐煦遥正哄着美人尽兴,唐礼来打扰,嘀咕了几句,整理好美人身上的衣料,才拔高了些嗓门说:“在外头念吧。” “不,不成。” 唐礼言辞闪烁:“主子,还是私下吧,这.......十分有伤风化。” 第46章 “有伤风化?” 唐煦遥很茫然, 跟江翎瑜对视一阵,真猜不到是什么事,还是将唐礼叫进来:“那进来说吧。” 唐礼进了卧房, 低眉顺眼, 并不朝着床上看, 如实禀告:“离着集市不远处,有个伶人公然拿江大人的名号为自己揽生意, 说自己容貌和江大人有七分像,与他亲热,何不是与京师第一美人权臣亲热。” 唐煦遥暴怒, 眼珠子霎时间红了,牙咬得咯咯响,冲着唐礼低吼:“把他抓来,我今日就砍了他的脑袋,这个婊子。” 话音刚落, 唐煦遥就要起身更衣,与唐礼同去缉捕那伶人。 “慢着。” 江翎瑜稳住唐煦遥,弱声开口:“不要轻举妄动, 先把人抓来再说。” 唐煦遥皱眉:“霖儿。” “将人带来, ”江翎瑜勾唇, “我倒要看看, 像我七分, 像在哪。” 美人既然已经这么说了,唐煦遥向来百依百顺,听了美人的话,依旧是要起身,与唐礼同去。 “简宁, 你别去。” 江翎瑜黏他,挤进他怀里,小声嘀咕:“我想你。” “好,我不去了。” 第53章 唐煦遥轻拍着美人瘦薄的背安抚,撩起眼皮盯着唐礼,吩咐他:“你差人将那婊子抓来,绑了送到卧房,就说尚书大人想见一面。” 唐礼要走:“是。” “等会,”唐煦遥想了想,又吩咐了句,“江玉认识那位四时观的高功,派两个人护送他过去一趟,就说尚书远行查案,因上次遇袭,心疾愈演愈烈,劳他制些保命的丸药。” 唐礼悉数答应,出了卧房的门,江翎瑜躺在唐煦遥臂弯里,从被窝里抽出手,捏捏他高挺的鼻梁:“真想不到,你竟还会说腌臜话?” “我自幼就是野小子,谁管我也不爱听,腌臜话有什么不会说的。” 唐煦遥捧着美人的脸,轻吻他额头上细腻雪白的肌肤,柔声说:“不过,以后这样的话我不当着你的面说了,你这等端庄公子,我倒是......” “什么端庄公子,今日还真是碰见活婊子,”江翎瑜翻了个白眼,横着眉,“一会进屋我先往他脸上掴两个巴掌。” 唐煦遥挑眉:“?” 唐煦遥就说,当初没看错,他就是反骨美人,不跟谁对着干才是怪事。 “只是两个嘴巴自是便宜他了。” 话赶话说到此处,唐煦遥将先前的疑惑的事问了:“霖儿,你为何不让我杀了他?此人这样辱你,如何能容他。” “简宁,你不觉得奇怪吗?” 江翎瑜睁大美目,明眸水亮,温声跟唐煦遥分析:“你我刚来保定府,我又卧病,不曾到外头转转,这里离集市还远。除了保定府知府,旁的官员都未见过我,他明明未曾见我,为何敢说自己与我七分像?” “你的意思是,”唐煦遥唇角抽了抽,“是有人用计策侮辱你,这婊子就是关键一环,到时候你我万一急躁杀人,还会让落个钦差大臣草菅人命的下场?” “正是,”江翎瑜点头,“这人是要杀的,不过现在不行,有人想让你我在皇帝心里的地位不攻自破,岂能遂了他们的愿。” 唐煦遥怀抱着江翎瑜,轻叹一声:“我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小不忍则乱大谋,”江翎瑜给唐煦遥捋着心口,“你消消气,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京师内犯错不比在各个地方,这才是浑身是嘴没出说,留神被抓了把柄。” “好,”唐煦遥低眉顺眼,“我听你的。” 两个人在卧房浓情蜜意,唐礼已经带五军都督府的几名副将军官去了市集上,这些人都是唐煦遥麾下猛将,很重义气,时常去唐煦遥府上喝酒,故而与唐礼也熟络。 “那人养在哪个窑子里了,”赵副将单手叉着腰,没什么好气,“管家大哥,要我说,直接把人当街打死,拿我们将军心上人的名号给自己揽客,贱得慌。” “哎,”唐礼不让他胡来,“我家主子吩咐过了,必须带活人过来,副将大人可别冲动,交不了差,咱俩多难办。” “好吧,”赵副将悻悻答应,“真没意思。” 风月场处处都有,唐礼自幼长在京师,十五岁就当了仆役,多做些精细活,一直在郡王府,跟江玉的来历一样,都是公子长大了,要自立门户,老爷擢拔很出色的仆役给儿子带走当管家。 唐礼对京师各个铺子都有研究,记得哪家铺子的点心好吃又上档次,适合招待客人,哪家的卤货正宗,也知道温补身子的羹汤怎么做才好吃,只是唐煦遥身子健壮,药膳向来用不上,这管家做得比江玉强上几倍,包括风月场,他虽不进去,但不能不懂。 近集市的什么楼,什么馆,文人雅士官员不爱来,这地方都是粗俗男子的消遣场所,赚薄利,伶人们基本没有赏钱,大多染病,月俸只够果腹,粗滥男子结账时扣扣嗖嗖的,一天都得为这事打上几架。 远离闹市的风月场才是有头牌,花魁的地方,清净,花销高,楼阁也雅致。 怎么办,人怎么抓,唐礼了然于心。 这地方叫莹玲阁,果真如唐礼所料,出入的男人都是打着饱嗝酒嗝,拿树杈子剔牙,腰上挂着铜钱串来的。 “一会态度硬些,”唐礼嘱咐赵副将和其他军官,“各位大人能多横就多横,这些老鸨可跟狗皮膏药似的。” “放心。”赵副将背着手,这人虎背熊腰,一脚踹开大门,屋内所有人随之一怔,之后乱了套,已经交了钱的男子也夺门而出,满脸恐惧,生怕被官爷抓着,家中的媳妇儿知道就要哭骂了。 老鸨脸上皮肉松弛,眼角下垂,涂了三层脂粉,像驴粪球裹了干面粉,白里透黑。 她打量进来的一行人几眼,皆是身高七八尺的壮汉,她有些发怵,在心里念叨几遍的腌臜话也都憋了回去,小声支吾:“你们是.......” 这人色厉内荏,模样可怖,其实内里怂得要死,赵副将一眼就把她看穿了。 “本将军听说,你们这有个婊子以有刑部尚书的七分美貌自居,”赵副将一脸凶相,“正主到了,刑部尚书和镇国将军有请。” 说着,赵副将从怀里拿出江翎瑜和唐煦遥的牙雕腰牌,摆在桌子上。 老鸨本以为他是过来吓唬人,这下正主的腰牌都带来了,一下子慌神了:“官爷,这,我们是小本买卖,小明月是我们这的头牌,您,您可不能带走他啊。” “本将军不带走他,”赵副将横眉,“怎么向刑部尚书和镇国将军交代,两个人官及正二品,你全家人的脑袋填得上这个坑吗?” 老鸨跪下抱住赵副将的大腿苦苦哀求,赵副将不以为意,手一挥,吩咐麾下部将:“上去,把那假借江大人名号揽客的婊子抓了,gou娘养的东西。” 这期间,唐礼一直没进去,在外头走访,也得知那人艺名小明月,还多问了两句,平时这人放旷得很,不是第一次假借权臣公子的名号了,平时没人在意,又或是觉得有意思,进去玩玩他,只当消遣。不过这回不巧了,江翎瑜外调保定府,人家前脚到,小明月后脚就说自己像江翎瑜,撞刀口了。 唐礼随手给他们一些铜板作为答谢,再到那风月场之际,赵副将已经把人押下来了,不顾身后浓妆艳抹的老鸨哭号。 唐礼站在不远处,盯着那伶人,他也白,不过很不自然,是脂粉抹出来的,并不像江翎瑜一样实打实的肤白胜雪,模样也不太像,最多是远远看上去,神态稍微有一分像。 人押回京府,江翎瑜病着,起不来床,唐煦遥则换了黑绸子长袍端坐着,面目敦肃。 唐礼在前,赵副将在后,把小明月扔在江翎瑜面前,他递上两块腰牌:“大人,大帅,腰牌收好。” 江翎瑜唇角含笑,看着唐煦遥接过东西,温声道谢:“赵副将辛苦了,多谢。” “江大人言重了,”赵副将退至门口,“我与管家大哥先不走,以免发生些意外之事。” “嗯。” 唐煦遥厉声开口:“你就是假借江尚书名号的婊子?” 小明月谁也不敢看,也不管名字难听不难听了,跪在地上磕头:“我错了官爷,饶我一条命吧,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抬头,让本部院看看。”江翎瑜似笑非笑,他人虚弱,声息轻微,但很有分量,他每说几个字,小明月的身子就颤抖一下。 小明月战战兢兢抬起头来,与江翎瑜阴狠的目光相碰,登时一个激灵,心下又暗自感叹江翎瑜的美貌,不愧京师第一美人,五官怎么生得这样完美。 “将军。” 江翎瑜抬起素手,等着唐煦遥握住,与他相视,柔声问:“他可像本部院吗?” “除了太傅夫人,”唐煦遥满眼温存,捧着美人的手送到唇边亲吻,“我不曾见到任何人有一二尚书的模样,自然不像。” 唐煦遥看了看小明月,确实不太像,与江翎瑜神态脸型仅有一分相似,这就算是老天爷阴差阳错的恩赐了,不过就是很风尘,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既然不像,就是说谎了。” 江翎瑜忽然轻咳两下,弱声说:“将军,此人真是气着我了。” 唐煦遥温柔地撒开美人的手,轻轻搁回被子里,猛地起身,攥着小明月的领口,将人拽起来,正要抬手掌掴,小明月心一横,决意说些谎话,颤声开口:“将军,我也是受官爷的成命,不是故意为之,我当真没有见过尚书大人,我有错,但这事真的不能光怨我啊。” “我就知道你要狡辩,”唐礼上前一步,上前陈述事实,“主子,赵副将抓人的时候我在那风月场四处走动,问了些店家,他们说此人劣迹斑斑,多次假借权贵公子名号为自己揽客,可不是头一次,就算是有人要挟他,想必他也是相当乐意,多次添油加醋的推销自己。” 唐煦遥强压着脾气:“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小明月见事实被撞破,只好自认倒霉,垂头丧气,含糊了句:“将军,我没话说。” 唐煦遥抬手就打,他时常拿刀枪剑戟,手劲惊人,第二个巴掌就把人打得眼冒金星,口角涌血。 第54章 江翎瑜见唐煦遥打红了眼,慌忙阻拦:“好了,莫把人打死,本部院还要问话。” 唐煦遥特别听话,当即收敛脾气,提溜着小明月的后襟将人往前挪了挪,江翎瑜问他:“谁指使你的?” “是提刑按查使司的官员,”小明月口角涌血,浑身颤抖,“叫.......叫什么我忘了,只听他们喊王大人。” “嗯,”江翎瑜阖上美目,唇间轻咳,“将军,我累了。” 唐煦遥说了声“好”,拎着人开门出去,拳头像雨点似的,把人打得半死不活,吩咐唐礼:“把他关起来,随便送些饭食,别饿死就行了。” 这也是江翎瑜和唐煦遥说好的,这人就此扣押,谁来都不好使,敢来要这个婊子,不滚就得死。 赵副将的手自然是不会轻些,揪着小明月的领子在粗糙的地面上拖行,听他嚎得烦人,赵副将又扯他打了结的长发,厉声呵斥:“给谁号丧,闭嘴!” 小明月乖乖噤声,强忍着剧痛,口中偶尔冒出几声呜咽。 这些哀嚎声尽数被江翎瑜听了去,他仰躺在床上,觉得那哭声悦耳,不如更惨些让人高兴。 唐煦遥急着回屋里看看美人,来到他床边坐下:“霖儿。” 江翎瑜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瞳仁亮晶晶的,像块宝石,他微微颔首,嗓音轻软:“嗯,回来了?” “心肝儿,你怎么样,”唐煦遥摸着他的心口,“我刚才听你说,你气着了?” “没有。” 江翎瑜失声轻笑:“我生什么气,不过是快些将人打发了,谁屋里摆着脏东西,多么晦气。” 其实江翎瑜休养这些日子,已经好多了,喉间声息那样微弱,装的。 唐煦遥俯身,指腹拨弄江翎瑜软嫩的脸颊,柔声问他:“小美人,身子好些了吗?” 江翎瑜点头,明知故问:“你要做什么呀?” 唐煦遥勾唇:“你说呢?” “你就像疯了似的。” 江翎瑜翻了个身,侧躺过来,但又极快地被唐煦遥抱住,侧头盯着他娇嗔:“每日都黏在我身上,不亲热一下,你浑身都不痛快。” 唐煦遥耿直承认:“是啊,我喜欢吻你,抱着你,时刻都不离开。” “亲吧。”江翎瑜佯装无奈,其实也想跟唐煦遥亲热得紧,扬着雪白的颈子,和他温热的唇瓣相碰,从唇际摩挲,到张口互相嘬吻舌尖,热软相缠。 江翎瑜渐渐没了力气,喘得也急了些,唐煦遥却心粗得没能发现,反而将美人瘦薄的身子一把捞起来搂在怀里,继续亲吻,皓齿若即若离,碰着美人香软的唇瓣。 江翎瑜喘得越来越急,心脏跳得重,在胸腔里作响乱撞,身子都发轻了,再想抬手推一下唐煦遥,已经全然没了力气,眼前忽明忽暗,竟看不清他。 “简宁......”美人依旧被唐煦遥粗暴地缠吻,喉间模糊地吐出两个字,话音未落就垂了手,重重砸在被褥上,侧着头,身子完全软在他怀里,一下子没了声息。 第47章 江翎瑜再醒过来, 是在唐煦遥怀里,没有躺在床上。 “简宁,”美人唤他, “你抱了我多久, 可累吗?” 唐煦遥循声低头, 又将美人抱高了些,颇有些急不可耐:“霖儿, 你怎么样?” 江翎瑜有些茫然:“什么怎么样?” “你.......” 唐煦遥自责,还特别不好意思,唇间支支吾吾:“你没觉得心脏不舒服么?” “记不得, ”江翎瑜一脸不解,追问起唐煦遥,“我到底怎么了?” “我亲热时忘了顾及你的身子,折腾得你差点犯了心疾。” 唐煦遥小声认错:“对不起,霖儿。” “我当是什么呢, ”江翎瑜勾唇轻笑,“没事的。” 唐煦遥还是愧疚,不管江翎瑜怎么说, 唐煦遥都一遍遍道歉, 江翎瑜抬起手, 抵在他鼻尖上, 轻轻往上推, 柔声逗他:“嘻嘻,小猪。” “小猪喜欢拱白菜。” 唐煦遥笑眼眯着,脸往江翎瑜颈间埋,只是这次很轻柔,逗他:“今天不拱白菜, 拱美人。” 江翎瑜跟唐煦遥笑闹着,直到咳嗽起来,唐煦遥忙仔细地伺候着他,又捋心口又揉后背的,时常满目担忧。 待江翎瑜身子好起来,过了有四天,保定府一天比一天冷了,江玉早就从四时观拿药回来了,跟着唐礼学做更可口的羹汤已有两天,如此给江翎瑜送的饭食里加了些炖得酥烂的羊肉,吃下去暖身子。 唐煦遥和江翎瑜用过早膳,江翎瑜畏寒,一到秋冬就不爱走动,窝在被子里休息,唐煦遥有些日子没有晨起练剑,自觉手都生了,先拿了佩剑,柔声跟美人打个招呼:“霖儿,我到院子里去熟悉一下剑法,这些日子偷懒,我都快忘了。” 事事有回应,件件有着落,唐煦遥自与江翎瑜恩爱备至,件件桩桩的大事小事都与他提前说一声,他多病,心思又敏感,时常委屈,尤其是睡着了的时候,唐煦遥担心他醒来找不到自己,会很不开心。 “可是舞剑?” 江翎瑜眼睛亮起来,细瘦的手臂撑着床榻,就要坐起来:“我想看看。” “有什么可看的。” 唐煦遥稳住美人的身子:“虽说出了日头,外头也冷,你的病才刚养好些,乖。” “我要去。” 江翎瑜挣扎起来,佯装掀开被子:“不让我去,我就冻着。” “好好,去,”唐煦遥惯着美人,起身去给他拿衣裳,还嘱咐着“霖儿乖,要穿厚些。” 这些日子,衣裳都是唐煦遥给江翎瑜换,江玉和唐礼几乎不进卧房的门。 唐煦遥不嫌麻烦,更喜欢伺候着江翎瑜,换衣裳的时候,成心捣弄美人的腰侧,让他痒痒,看着他腻在自己怀里笑闹,心里柔软得不行。 唐煦遥对江翎瑜的爱意与日俱增,从最开始喜欢他的美貌,病恹恹的虚弱模样,到如今与他无话不谈,百依百顺,他好他坏,唐煦遥都爱极了。 江翎瑜身披沉重的厚大氅,出了门就找地方坐下,实在是累得慌。 江翎瑜皱眉:“煦遥,我不想穿这件。” 唐煦遥摸摸江翎瑜的脑袋:“怎么?” “累,”江翎瑜搂着他健硕的腰,软声撒娇,“大氅好沉。” “不穿冻着。” 唐煦遥板起脸吓唬美人,但揉着他的背,动作特别温柔:“回去身子不适怎么办?” 江翎瑜轻哼一声,不情不愿地撒开唐煦遥,一脸不悦,唐煦遥怕他气着,忙坐在他身侧哄了又哄,说是练会子剑,日上三竿,宝剑还没出鞘。 江翎瑜没见过谁舞剑,新鲜得很,推着唐煦遥去练会,不要他哄着了。 唐煦遥脱了大氅,仅穿长袍,佩剑出鞘,迎着日光舞动,劈得四下猎猎作响,他是将军,照说用剑讲究效益,怎么省劲,怎么快,那就就怎么刺出去。剑还宽些,很沉,不像文臣的精致,适合舞剑花,但他为了取悦江翎瑜,还是连着舞了三个,动作不算笨拙,可这剑不太适合做这个,看着很有些生硬。 江翎瑜自幼不碰刀锋,身子也经不住,但不碍着他爱看唐煦遥舞这些冷兵器,欣赏英姿飒爽的俊秀将军,莫名其妙接了三个剑花,江翎瑜看愣了,疑惑开口:“为何要这样,文不文武不武的,让人生疑得很。” “你竟懂这些?” 唐煦遥收剑入鞘,搁在一边,坐在美人身侧,将他虚软的身子揽在怀里,颇有些赞赏:“你可真是学识渊博,我本想舞些剑花取悦你,不想一眼让你看出了门道,惭愧。” 江翎瑜真的喜欢唐煦遥这敢做敢当的性子,凑上去亲他一口,权当了嘉奖:“你怎么样我都喜欢,更不要说只是个剑花。” 敢做敢当,知错能改,不去说些旁的掩饰,唐煦遥光是这点,就胜大琰官民万千,何其难得。 “今日你身子可好多了?” 唐煦遥柔声问:“走几步路喘得慌吗?” “没有,”江翎瑜歪着头枕在唐煦遥肩上,“就是这大氅太重了,我穿不动。” “你这小孩。” 唐煦遥搂着美人,失声轻笑:“竟连大氅都穿不动,真是娇贵的美人。” “你也知道我是小孩。” 江翎瑜娇软得闹着:“那还给我穿这样的衣裳,你要累着我了。” “好好,回去换一件。” 唐煦遥横抱着美人起身,往卧房走着,边问他:“今日你既好些,要不要去召知府来问话?要是没什么精力,就算了,择日再召。” “你不说,我倒是差点忘了。” 美人被稳稳搁在床上,坐起来,看着去找大氅的唐煦遥:“这些天我可光睡觉了,什么都记不得,不光是知府的事,那小白脸说,是提刑按查使司的一个姓王的官员指使他假借我的名号,召完了知府,再去提刑按查使司看看?” “折腾得你,”唐煦遥叠弄乱的衣裳,“改日再去,他们又跑不了。” 第55章 江翎瑜睁大桃花明眸,追问唐煦遥:“为何,这事还不着急,不是你气得眼珠发红的时候了?” “是生气,你这身子不比寻常人,办案做事可得分几次,一点累也受不得。” 唐煦遥拿着衣物走到床边,边给江翎瑜换,边柔声说:“那日我在你卧房里,说话大声了些,惊得你心脏疼,我就暗自发誓要护好了你,这些事是需要你的身份,要是我能做,自是让你赋闲下来,在府上安心养病。” 说话间,江翎瑜换好了衣裳,这件是紫狐毛大氅,不算厚,这些深色的衣物,将他的肌肤衬得更白嫩,一颦一笑,都烙在唐煦遥心尖上。 江翎瑜是钦差大臣,叫知府问话,自然是让他来,唐礼出去送信,没一会就把人带来了。 刘知府近些天不敢旷工上风月场消遣了,上回让廖无春一抓,真是怕了。 到了正堂,江翎瑜居左为尊,唐煦遥居右,刘知府见没有给自己准备座位,只得先问好:“尚书大人,将军大人。” “江玉,”江翎瑜下巴微抬,“赐座。” 座位可不是什么好木料,不过是个寻常的凳子,跟他们坐着的太师椅比,一切都差得远。 江玉虽看不起刘知府,但也不敢私自给他穿小鞋,送这样的凳子,这也是得了江翎瑜的吩咐,在明面上把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当成软柿子捏。 在唐煦遥看来,这是个下马威,江翎瑜不这么想,以后刘知府的苦日子,都还在后头。 这刚哪到哪。 “刘知府,”江翎瑜腰后垫着唐煦遥提前搁上的软枕,手里还捂着暖炉,仍轻咳两声,“本部院身子有恙多年,休养了几日,可算怠慢知府了?” “那怎么叫怠慢,江大人要以身子为重。” 刘知府跟江翎瑜不熟,不敢随便说话,在心里斟酌了又斟酌,回话都有些慢:“我等小民小吏,自是还得凭着您的照拂,更要恭敬得招待您,还怕有不周之处。” 照拂? 江翎瑜跟唐煦遥登时怔了,反应过来对视两眼,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是我们想的那个照拂吗? 有意思,江翎瑜跟唐煦遥也不是完全不照拂官员,那是朝廷权斗,但凡是官,不都有些道貌岸然?能理解,但,你跟他们熟吗就照拂你。 由此,江翎瑜推测,这刘知府跟京官有勾结,还不少,这明显就是要开价换庇护了。 江翎瑜看破不说破,轻笑两声:“那就多谢知府的关心了。” 刘知府没听明白江翎瑜的话,怎么只答前半句呢? 江翎瑜对案情调查早有谋划,于是简单交代了几句,最后还问了些问题:保定府有什么好玩的,又有什么好吃的,钦差大臣无非就那点事,巡视完了就是玩。 知府不明所以,一一对答,江翎瑜早就没心思听了,唐煦遥看出美人怠倦,早早把人打发了。 刘知府出了京府大门,为着凳子的事气愤难平,可暂时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这个仇,算是记下了。 江翎瑜气虚体弱,秋冬贪睡,用过午膳就要躺着,唐煦遥想着他新添了胃胀的毛病,将他抱起来轻轻揉肚子,免得早早躺下,吃下去的羹汤积在腹中,又要难受了。 “煦遥,”美人扬着头,看唐煦遥,“我见院子里有秋千,晚上去荡秋千好不好?” “不好。” 唐煦遥一脸耿直:“晚上冷,要荡秋千,这会子去就是了。” “可是白天人多啊。” 江翎瑜小声嘀咕,欲言又止:“想和你.......” “什么,”唐煦遥没反应过来,“白天有什么不能做的。” “想和你做点,”江翎瑜越说,脸上越红,“只能在卧房里才能做的。” 唐煦遥挑眉:“?” 好啊好啊。 唐煦遥高兴得藏不住:“那晚上我还是给你找出厚衣裳来,那么晚,在外头要着凉的。” 江翎瑜正要回话,唐煦遥手按重了些,把江翎瑜的胃揉疼了,他背靠在唐煦遥怀里,喉间轻咛了声:“轻些,我胃胀。” “还是胀得慌了?” 唐煦遥疑心自己没摸出来,索性将手顺着美人的长袍下摆探进去,拨开寝衣,拢着指尖按了按他的左上腹,发觉确实有些圆鼓了,灼热的掌心贴上去,温柔地捋着他胃里发硬的地方,顺时针轻轻摩挲,就这样按着,能感觉到里面微微抽动两下,还是不安稳,问问美人:“吃得太急了吗,疼不疼。” “不怎么痛。” 美人垂眸,温声说:“我也不知道为何这样,有些日子了,只是先前不爱说。” “怎么不说呢,”唐煦遥一下子阴沉了脸,美人身子不舒服还故意瞒着就生气,咬出这几个字时语气不算好,猛地意识到美人心脏受不住,立刻收敛脾气,温声嘱咐,“我照顾你,你还好些不是?” 美人沉默一会子,语气急转直下,委屈得快要有了哭腔:“你又凶我了。” 第48章 “我错了我错了。” 唐煦遥为克制不住脾气懊恼, 柔声哄美人:“我改,以后真的不凶了。” “哼,”江翎瑜倚在唐煦遥怀里, 拨弄起他包了绸缎边的袖口, 待了会, 忽然开口,“简宁, 经手朝廷运钱粮的车辆,可是转运司?” “嗯,有钱粮盐转运使司。” 唐煦遥给美人揉着腹部, 边问:“怎么?” “咱们查案要早日提上日程,”江翎瑜想了想,“如果直接找转运司,不管问些关键的,还是只问些旁的, 都过于唐突,他们有了戒备心就不好了。” “早就有了,”唐煦遥接话, “从咱们来的那一日, 不声张许是还好些, 如今皇帝让廖无春携圣旨前来, 奉你为钦差大臣, 此事一出,各府各司都要警备。第一是怕你在保定府出了事,引得皇帝下来巡查,第二是怕紫禁城已经知道地方作乱,这些心虚的官员不知道你前来目的是什么, 当然要提防。” 江翎瑜虽性子傲,除了唐煦遥和母亲谁都懒得搭理,想发火就发火,但在这些事上不得不吹毛求疵,需得耐着烦躁多问些,幸而身边是唐煦遥,他只当聊个天:“那这样说来,你我随意用计就是了?” “那自然是不成,”唐煦遥失笑,帮美人整理好衣物,揉揉他的脑袋,悉心教他,“这些地方官员不比紫禁城,他们势力勾结更是骇人,已经到了你不能想象的地步,皇帝不让你独自来,是因为不敢,官员和地头蛇有利益往来,勾连作乱,草菅人命,你随意用计,逼急了他们怎么好?你有大军卫护,虽不至于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杀你,可这仇记下,待你官场适逢落寞时,他们会像蚂蝗一样围起来吸你的血。” “噢,”江翎瑜也笑,“然后墙倒众人推?” 唐煦遥点头:“那是。” 江翎瑜转过头和唐煦遥对视,觉得他有些欲言又止,话没说完似的,抬起手推推他的心口:“有话就说,你我之间都已经这样亲密了,还有什么嫌隙不成?” “嫌隙肯定没有。” 唐煦遥挠挠头:“这话我只怕你听了不高兴,我说话一向都是........” “你说就是了,”江翎瑜皱眉,“你何时这样支支吾吾的了?” “我是想说,你初来乍到,虽说生自权臣世家,可江太傅在这些贪官地头蛇眼里不就是眼中钉么?” 唐煦遥嗓音低沉些:“你得皇帝势力,但双拳向来难敌四手,他们要是真打算置你于死地,很容易,我们在此办案何其艰难,不仅仅要不声张,事事都得收敛。” 唐煦遥话说至此,江翎瑜恍然大悟,确实是这样的道理,人家勾连已久,自己承了太傅衣钵,看似三把火点上了,实际上光延续了那点仇恨,处境可比江怀在任上之际还要难。 想到这,江翎瑜深吸一口气,更讨厌江怀了,“呸”了声:“我父亲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到底还是个烂摊子。” 唐煦遥见美人动怒,忙给他揉着心口:“好了好了,小美人不生气好不好啊,你心脏受不住,乖。” 这事怨不得江太傅,唐煦遥不是不知道江翎瑜的意思,他是恨皇帝,心里有气没地方撒,这地方人多眼杂,他哪能张口骂皇帝。 江翎瑜不高兴,唐煦遥哄了他好一阵子,而后商量说到集市上转转,打算低调些。 唐煦遥怕美人出事,只答应将原本八个人护卫的阵仗改成六个人。 文华殿重兵把守,出入都要检查是否带利器,如此江翎瑜还曾遇刺,这人头济济的闹市,唐煦遥根本不可能放心。 江翎瑜攥拳轻打唐煦遥的心口,娇嗔他:“这么多人,那卖东西的怕是要吓死了,还能查到什么?” “那你出事怎么办?” 唐煦遥一提及这个就无比忧心,绝不同意削减人数:“我不能再让你出事,你........” 说到这,他突然有些哽咽:“你在我怀里........浑身是血,霖儿,你可知我的心有多疼?” 第56章 不管唐煦遥有多生气,多高兴,只要想起江翎瑜性命垂危的样子,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那件事就是唐煦遥心上被挖掉的一块肉,永远也不会愈合,成了不能问,更不能触碰的创伤。 江翎瑜即刻改了脾气,又反过来哄唐煦遥,挣扎着坐高了些,抱着他安抚:“不哭不哭,不说了,我让江玉去集市上看看,好不好?” 唐煦遥还是红了眼,睫毛上挂着星点泪珠,轻声说:“好。” 江翎瑜身子瘦高,仰赖骨架大些,但肢体上实在没什么肉,刚病愈,力气更是没什么,抱着唐煦遥这虎背蜂腰的人有些吃力,尽管如此,他还是尽力抱着,想安抚一下唐煦遥。 唐煦遥见美人抱得费力,头一次没有说些体谅话,仍硬着心让他抱,唐煦遥好想在他怀里待一会,就一会。 “累了吧?” 仅是片刻,唐煦遥还是不舍得让美人劳神费心,掌心扶着他瘦削的背,柔声说:“心肝儿乖,我抱。” “不要,”江翎瑜横眉,明知故问,“你为何从不让我抱你,我想抱。” 美人只是性子乖戾,时常心口不一,他其实什么都懂,他想撒娇,想让唐煦遥惯着他。 因为他从小就是被惯着长大的。 “好好。”唐煦遥果真又服软,也大大方方享受江翎瑜的怀抱,他不常主动要去抱,主动一次,唐煦遥都会开心好久。 上次在京师,江翎瑜主动抱唐煦遥那次,他记到了现在,时时想起都开心。 两个人亲热会子,江翎瑜就把江玉叫来,吩咐他出去到集市上,所有米店的米各买一斤,盐只有一个铺子卖,海盐和细盐各要一斤,由两个穿便装的士兵护送。 皇帝说的是用车押送到其他府的东西,途径保定府被掉包了,想必保定府自己的东西,也被掉包多时了,而需要用到车船运送的,也就是钱粮盐。 江翎瑜倾向是盐有问题,倒卖官盐是一等一的暴利营生。 在大琰,盐与历朝历代都一样,是朝廷统一管制,不允许商贾私贩海盐和细盐,要严格按照官府给出的售价销售,不能私自更改。 这里的集市和京师的像又不像,卖的东西大同小异,熬得甜香的糖液做成糖画,煮烂了的红瓤山芋,刚出锅的卤牛肉,点心和蜜饯,成色差不多,只是味道闻着比京师的差些。 江玉简单转了转,按主子说的买了盐和米,再习惯性看看这地方的时令果蔬,捎了羊肉,白菜和果子,恰逢冬日,外头买的江玉怕有人提前下了毒,暗害主子,索性拿梅子回去腌渍,他没做过这样的活计,但笃定唐礼会。 在江玉眼里,唐礼就是无所不能的,加之他性子温和,知书达理,不管江玉找他请教什么,都不烦,再不济买回去一块研究就是了。 东西买来,唐礼跟江玉陪着各家主子将盐和米摊开,江翎瑜蹲下看着,撩起眼皮盯着江玉:“这些东西,都是多少钱?” “盐是二十文一斤买的,”江玉如实说,“米铺子只有一家,定价是二十五文一斤。” 唐煦遥齿间“嘶”了声,问唐礼:“这保定府的物价可是贵些,我仿佛记得前些日子你还提来着,京师的粮油涨价了?” “正是,”唐礼说,“但涨价也是轻微浮动,主子和江大人走前,京师盐价是八文一斤,米价是十文一斤。” “真是奇怪,”江翎瑜心里暗觉不妙,“这地方离着京师不远,价位也是朝廷设好下发,为何差距这么大?” 唐煦遥猜着:“我想是跟转运司有关系,朝廷管制的东西能如此涨价?也许这铺子背后,早就不是朝廷里的人了。” 正说着,唐礼指尖捻了捻细盐,忽然插口说:“不对,主子,大人,这盐里掺了沙子!” 江玉听唐礼所言,也去看了看米,也发现了些端倪:“米也不对,里头掺了些白色的石子。” 江翎瑜跟唐煦遥面面相觑,谁也没料到竟是这样的结果,这些东西是朝廷派人押送至此,百姓却用高价买些腌臜东西,这怎么才能入口,人们又怎样才能吃饱呢? “派人换便装,”江翎瑜见状气得有些心悸,捂着心口,轻声跟江玉说,“待我写好了纸条,派人加急送到紫禁城。” “霖儿?” 唐煦遥一看江翎瑜情形又要不好,将他慢慢扶起来,软语哄着他:“心脏疼吗,你缓些起来,等我给你揉。” 正是在卧房里,唐煦遥想扶着江翎瑜躺下,他素手紧紧按着心口,用力到手背的血脉都有些鼓起,半阖着美目,倚在唐煦遥怀里,喘得很艰难,虚声轻语:“躺不下,简宁.......我喘不上气,心跳得厉害。” “是不是气着了?”唐煦遥拢着指尖按在江翎瑜心口上,碰一下,就触得他脆弱的心脏撞得杂乱急促。 唐煦遥吓坏了,赶忙让江玉去拿药,等着的功夫,给美人用力揉一揉后心,支住这口气,柔声劝着他不要睡。 江翎瑜自知是心疾气得犯了,浑身登时丝毫力气都没有,还能如此坐着,全凭唐煦遥臂弯撑着,指尖发白,身子软得动都动不得。 美人让心疾折磨得破碎,连他自己也没料想到,如今这病竟发展到这地步了,顷刻之间人就气息奄奄,大睁着的明眸含泪,失神地盯着唐煦遥看,唇瓣徒劳地缓缓翕张,想说些什么,但此时连那气息声都出不得口了。 “简宁,”江翎瑜的脸颊逐渐苍白,偎在唐煦遥怀里,硬撑着最后的力气,再咬出三个没什么声音的字,“我好痛......” 第49章 眼看着江翎瑜极快地虚弱下去, 唐煦遥焦急万分,揉后心的手劲不自觉越来越重,效果却微乎其微, 适时江玉拿着药赶过来, 倒了一颗米粒大小的丸药, 给江翎瑜送进口中,压在舌根下头, 喘息立刻平静了大半。 唐煦遥给美人轻捋心口,让他喘顺了这口气,边温声说:“霖儿, 你再撑一阵子,先不能睡。” “不睡,”美人缓过来些,咳了两声,摸着唐煦遥给自己揉心口的手, “我想看看你,刚才都看不清你了,我害怕。” 唐煦遥心里难受, 强忍着不溢于言表, 影响了江翎瑜的情绪, 到时他忙着来哄自己, 倒是更劳神了, 只柔声说:“今后这药带在身边吧,就放在我身上,我发觉你心疾一犯,身子立刻就软了,没有力气拿东西。” “嗯, ”江翎瑜偎在唐煦遥臂弯里,额角轻蹭他颈下细腻的肌肤,越说越委屈,“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本来我常病着,你就睡不好,现在.......” 江翎瑜年纪小,心眼多,就爱耍些这样的小把戏,好把唐煦遥栓得死死的。 他最喜欢唐煦遥满眼担忧地望着自己,次之是满眼宠溺和深爱。 “没事没事,霖儿不要多想了。” 唐煦遥急忙抱着美人安抚:“我愿意在你左右伺候着。” 美人皱着眉不开口,唐煦遥低头亲他一下,抬起手抚摸他耳后柔顺厚软的黑发:“我会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唐煦遥说这话时,语调与平常不太一样,江翎瑜听得出来,他话里有话。 “怎么,”美人不让唐煦遥揉心口了,捋一捋,往下顺顺这口气,小声问他,“你又把话说一半。” 唐煦遥勾唇,有些似笑非笑:“你发现了?” “你藏不住事,喜怒虽不形于色,可语气能听出来呀。” 江翎瑜人虚弱,但眸光活泼:“你快说,后半截是什么?” “后半句,”唐煦遥和美人对视,缓声开口,“你只能是我的。” 江翎瑜软哼一声,紧紧偎在唐煦遥怀里,满口药味,但这药奇,江翎瑜向来是服药就犯恶心,吃这个竟没事,舌根下凉森森的,还清醒了许多,都有心思跟唐煦遥逗着玩了,故意气他:“不喜欢你。” “不喜欢我了?你说了不算。” 唐煦遥勾唇,喉间轻笑两声,凑近美人干涩的唇瓣,抿在口中轻咬:“我看上的美人,岂能由着你走了。” 美人的舌尖刚与唐煦遥的相碰,他立刻往后挪了些,不亲了。 江翎瑜皱眉:“你不想跟我亲热?” “没有,”唐煦遥掌心推着江翎瑜的背,往怀里送了又送,直至胸膛相贴,“我没轻没重的,缠着你亲个不停,你累着可怎么办?” 江翎瑜缓了半个时辰,基本没什么事了,还想从唐煦遥身上下来,下去走走。 唐煦遥实在让江翎瑜的病吓怕了,哪敢由着他,晚上荡秋千也没戏了,怎么讲条件,怎么央求,唐煦遥也不答应,抱着他就要换衣裳躺着养身子。 “等会,”江翎瑜气笑了,攥着唐煦遥的灼热的手,“要给皇帝送的东西还没交代好呢。” “噢。” 唐煦遥这才放了美人,跟着他一起站起来,不依不饶:“我陪你去。” “你快坐下吧。” 江翎瑜锤着唐煦遥的心口,娇嗔:“从这摔一跤就到案边了,用得着你。” 第57章 美人不好好说话,唐煦遥笑了两声,把人抄起来横抱在怀里,往木案边走:“又说我,一直到明日午时,我不许你下床走路,你说去哪我都抱着。” 江翎瑜怔了:“这是做什么?” 唐煦遥轻哼一声:“罚你数落我。” 江翎瑜:“........” 真是小心眼。 可江翎瑜在心里说了十遍,也不愿意说出口了,出于各种微小的原因,占大半的还是因为江翎瑜爱唐煦遥,不忍再伤他。 江翎瑜坐在案前,写好了给皇帝的密信,只剩折好放起来,笔忽然一顿:“简宁,我们今日所为,可是唐突了些?” 唐煦遥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江玉买米时身后跟着人。” 江翎瑜很忧心此事:“这些开盐铺米铺的,会不会早就换成刘知府的人了,如此一来,他们将今日所见上报,他就是不拿脑袋猜,也得知道我会将这买来的盐和米差人送去紫禁城。” “或者说,”江翎瑜越想越后怕,“他们会不会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我前来是所为何事。” “嗯,虽说你我决意不声张,但人做亏心事,他们已是惊弓之鸟,”唐煦遥脸色阴沉下来,心下盘算着怎么办,“这么一来,东西可就不好送出去了。” 两个人正想着办法,唐礼忽然来敲门了:“主子,有些急事。” 唐煦遥“嗯”了声:“进来吧。” 唐礼手上攥着一只白鸽子,将鸽子腿上绑着的纸卷递给唐煦遥:“主子,不知道是从哪来的,您看看,要是上头写些栽赃嫁祸的文书,那就连这信鸽一同扔进暖阁里烧了,万万不能留下证据。” 唐煦遥打开信纸,跟江翎瑜一起看,上头的字迹规整漂亮:小心埋伏,江玉回程时有人跟随。 江翎瑜颇有些诧异:“这信鸽是四时观的?” 唐煦遥本想说,叫出江玉的名讳,想必就是那里送来的,话未出口,又猛地意识到保定府这些人也是认识跟在江翎瑜身边的仆役,于是将信纸送到鼻尖前,仔细地嗅了嗅,闻到一股非常熟悉的,且特殊的香味,才放了心:“是四时观的。” 江翎瑜不解:“你刚才在闻什么?” “我怕信纸是保定府这些官员伪造的。” 唐煦遥随手将轻薄的纸张握成一团,递给唐礼,顺势跟江翎瑜解释:“道观香火不绝,他们用的纸上是有味道的,是一股说不上来的香,反正不是檀木味。一闻到这个,我就确认了,上次去四时观请高功为你治伤,他们敬奉的香火就是这个气味。” 唐礼将纸团扔进火炉里烧了,又说出去将信鸽放飞,屋里只剩唐煦遥跟江翎瑜,继续商议如何送信的事,一直到夜深,也没有万全之策,代价大小放在一边,东西能不能送出去还得两说。 同时刻的京师,周府上,周竹深收了刘知府的密信,写了一封回去。 大意是,周竹深觉得这是个弄死江翎瑜的好机会,让刘知府设计把唐煦遥骗出去,绑了江翎瑜来,待杀了人,再佯装悲愤来应付唐煦遥,妥善处理后事就是。 至于唐煦遥,周竹深让刘知府收敛些,再如何也不能杀皇亲国戚,到时江翎瑜一死,周竹深成墙头草,立刻替死人鸣不平,诬陷唐煦遥照管不周,哪怕皇帝念他带兵打仗劳苦功高,不杀他,也要褫夺兵权了。 信送回去,自然是顺畅的,没人围追堵截,周竹深唯一不大高兴的事是,何蓉没有被请来。 管家说何蓉病了,在府上躺着养身子,起不来床。 何蓉没病,一听周管家来请,忙用夫人的脂粉将唇涂白了些,好应付差事。 第二日他就告病,算准了廖无春守午门,管家说是递上跟皇帝禀报身子有恙的信,实际写的是让他来一趟何府,自己不便出门。 廖无春今日忙得很,接了纸条一直没时间出去,待换了岗,与商星桥交接成了,才趁夜色溜出来,到了何府。 “怎么了?” 廖无春将黑面罩卸下,问何蓉:“你我只是萍水之交,有何事须得到你府上商量?” 廖无春多精明的人,他怎么不知道何蓉是为什么事,要是不信,他也不会赴约,此刻是明知故问,要是何蓉支支吾吾,不敢实话,他扭头就走,何故与没胆量的人一同共事。 所以这一回,其实是何蓉走近阉党千载难逢的机会。 何蓉将廖无春请进正堂,点上灯火,先拿了茶盏,后坐在他身侧问:“廖提督,我知道此行有些冒昧,但事出紧急,说事之前,我想问一下提督,江大人去哪了?我去送信给他,他不在,斜对过的将军府也没人。” “前些天皇帝派我送诏书,你不知道?” 廖无春睁大了眼睛:“刑部的江大人到保定府巡抚去了,镇国大将军自然也跟着去。” “我跟江大人之间的事,说来话长,但也没那么多时间细说了。” 何蓉言简意赅:“廖提督,周竹深与保定府来往密切,我多次见您与江大人走得近,是不是要派些人手过去?以防江尚书如上次在文华殿一般,遭了不测。” 廖无春齿间“嘶”一声,眼神立刻就不对了:“你说,周竹深跟保定府有来往?” “是,这件事我没有用寻常手段得知,多有些见不得人。” 何蓉有些羞愧,片刻之间,他又认真起来:“但这消息是真的,他隔三岔五就去一趟保定府,最近是一次江大人走前,他才刚回来。” “知道了,你也要多加留意,自保为主。” 廖无春起身:“我会派两个人在你府上四周走动,是暗卫,能护你周全,你也不会撞见他们的。” 何蓉千恩万谢:“多谢廖提督,多谢。” “吉祥,”廖无春还在何府正堂内,招呼身边身穿黑衣的瘦高宦官,“待我回紫禁城,你趁夜色到私刑房去,挑十个精干,差他们去京官驿所,就是保定府内的京府。” 吉祥点头:“是。” 事情商量完了,廖无春正要走,大门突然“梆梆”几声响,敲门的人十分用力,在正堂都能听见,管家看了何蓉一眼,匆忙去应门。 “事情不好。” 何蓉大骇,面色急转直下,推着廖无春:“提督,我府上有一条暗道,你快走!” 第50章 事起突然, 廖无春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这么晚了,定是周竹深到我府上来。” 何蓉不忘熄灭烛火,拉着廖无春从正堂的后门出去, 吩咐早就在花园等候的仆役:“快, 带着廖提督出去, 走暗道!” 仆役样貌憨厚,立刻答应:“是, 老爷放心。” “等一下,”廖无春急忙问,“那你装病的事岂不要败露?” “没时间想那么多了。” 何蓉早领教过周竹深手段的狠毒, 自知事情败露,命肯定保不住了,索性说:“廖提督快走,万不要让周竹深盯上,保全提督就是保全江大人, 我这条命能不能留住,也没那么重要了。” 独子已死,何蓉早就没什么念想了, 他头七那日, 何蓉自觉再也恨不起来了, 满腹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哀戚, 如今死心塌地贴靠江翎瑜, 就是为了将周竹深拉下水,报仇雪恨。 子嗣摧损,是他自己的罪过,安安静静地死,安安静静地消亡, 何蓉怪不得谁,但周竹深不惜用这命案为饵,引三法司入局,闹得满城风雨,连儿子最后的颜面都不肯留,才是压倒何蓉的最后一根稻草。 看着廖无春转身,何蓉以为他要走了,下定决心赌一把门外的人是不是周竹深,赢了就活,输了就死,不想那廖无春再次回头:“你们管家可会应变?” 何蓉心里有些烦躁,可人实在温和,还是耐着性子答:“会,机灵得很。” 廖无春点头:“好,我再救你一次。” 话音刚落,他就随着仆役跑出去了,何蓉怔了怔,立即回过神来,去换衣裳,正堂后花园离着卧房不远了,赶回去来得及。 廖无春顺着何府书房里的暗道出去,将要回去的仆役拦住:“你别走,我交代些事给你。” 何蓉这人在朝廷里政绩一般,人脉也不甚有能耐。他的仕途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科举,做官,读书的时候没成状元,做官之后也不出彩,更没有尊贵的家室,朝野内外籍籍无名,尘埃至死是尘埃,但他招募的这些管家仆役倒是很聪明,还忠心耿耿,总能帮他化险为夷,仆役点头:“提督大人,您说。” 廖无春四下看看,确定无人在侧,小声嘱咐:“你就在此等候,我会派一个懂医的人过来,避免此事弄巧成拙,你要记下接头暗语。” 仆役言听计从:“您讲,我记着。” 廖无春说:“你的暗语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见仆役点头,廖无春成心试他:“那来人要接什么样的话?” 仆役想都没想:“‘船迟又遇打头风’。” 第58章 “你这孩子,”廖无春乐了,“不可按常理对答,他的暗语是‘为有暗香来’,记好,咱家先走了,那人一会就到。” 走之前,廖无春又凑近仆役的耳侧,与他说了什么,还塞在他手里一个小布包。 廖无春此时没车没马没轿子,为保险起见,轿子停在稍远的地方,须得走会子,他刚离何府远些,身边就围拢一圈黑衣人,上前抱拳:“主子。” “找个懂医的过来。” 廖无春冷声开口:“我有话交代。” 何府外,仆役正等着,他面无表情,这道墙离着荒地有些近,夜里难免有乌鸦黄鼠狼哀嚎,白天都人迹罕至,夜深四下更是昏黑,天幕连星子都没有,他手提一个烛火朦胧的灯笼,倚着墙等人,嚎叫入耳,他面不改色。 这样的氛围下,仆役都不害怕,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那布包不知何时被他拆开了,一团不算好的料子皱皱巴巴地铺在地上。 又过了一小会,一个身子稍壮硕的人上前,仆役嗓音低沉,一个字一个字从喉间往外崩:“‘屋漏偏逢连夜雨’。” 那人蒙着黑面罩,吐字有些不清晰,许是畏惧这阴森的氛围,发声有些颤抖:“‘为有暗香来’。” 仆役的身子也壮硕,两个人一边高,仆役将灯提起来,照亮两张脸,对上他仓皇的视线,冲着他缓缓咧开嘴,笑了。 那黑衣人本就吓得手抖,见仆役笑得这样凄惨怪异,以为是见了鬼,险些失声叫出来,正要回身飞奔逃离,灯笼落地,轻微地“唰”一声,鲜血大股溅在土上,滚成泥丸。 走不了了。 因为廖无春在仆役耳际小声说的那句话是:“这句暗语是错的,还是接风迟那句,为防止有人偷听,坏了大局,要是碰到这样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确实知道该怎么做,廖无春没看错人。 何府内,周竹深已经到了正堂坐下,管家出来,毕恭毕敬地说:“周大人,我家老爷夜里病了,起不了身,不能出来见您。” 周竹深啧了声:“怎么回事,现在朝廷大员都跟江翎瑜一样了?个个成了病秧子,何蓉是哪不好了?” “回大人的话,我家老爷染了风寒,虽不发热,但头疼得厉害。” 管家低眉顺眼:“他已经一宿没怎么合眼了,夫人在卧房伺候,也是累极了。” “何叔,”那仆役带着一名身形消瘦的男子进来,高声说,“大夫来了。” 管家回头应声之际,心知根本没请大夫,既然是熟人回来,又曾送了廖无春出去,想必是多方打点好了,于是匆忙迎上去:“大夫,你可来了,我家老爷染了风寒,头疼得睡不着,快给他瞧瞧病。” 这么说,也好把戏串通着演,以免露馅了。 那手提药箱的男子礼貌答话:“慢些,您年岁大了,不要着急。” 管家合情合理地把周竹深晾在一边,何蓉卧房里有夫人在侧,周竹深也不好进去一探虚实,大夫也迟迟不走。 周竹深待腻了,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火,现在人见不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甩袖子走了。 待周竹深走了会子,那东厂宦官才抄暗道走了,回到廖无春那复命:“主子,一切安妥。” 廖无春没在紫禁城,他有自己的府邸,只是为避人耳目不声张,皇帝睡得像死猪,他自然不在那歇着,今日冷些,还有不急不缓的风,飕得烛火弹抖,映照得廖无春的面容忽明忽暗,粉面朱唇,有一股不可说的威严。 廖无春慢悠悠地撂下茶盏子:“来的人确实是周竹深吗?” 宦官如实答:“是他。” “老狐狸,还学会到人家府上打一晃了。” 廖无春干笑两声:“对了,十名精干往保定府去了吗?” 宦官点头:“接到线报,已经去了,他们武功高强,夜里能伏匿身形,想必是万无一失的。” 东西厂的人成分相当复杂,尤其是廖无春,他养在私刑房里一群忠心耿耿的能人义士,会飞檐走壁,易容改音,炮制无解剧毒,这些人就是唐煦遥对江翎瑜所说,皇帝从江湖上招安来的,廖无春模样生得漂亮,一身媚骨,能屈能伸,哄着骗着将人全要来了,西厂一个也没拿着。 这伙人,廖无春刀下留情,没阉,这么大的恩情,他们对东厂更是赤诚忠心。 这样的精干,两名就足以扭转大局,廖无春一下子送了十个出去,可见对江翎瑜有多上心。 英雄惜英雄,美人惜美人。 “主子,”宦官想起进何府之前的事,跪着禀报,“今日,我不是第一个见那仆役的人。” “哦?” 廖无春嗜血,提这事就乐,饶有兴味地问他:“那我还真猜对了?” 宦官颔首:“主子英明。” “别这么捧我,听着别扭。” 廖无春拎起盖子放在茶盏上,抱着肩膀起身:“把吉祥叫来,让他漱洗干净,伺候伺候我。” 此时已是二更天,保定府内,江翎瑜跟唐煦遥才商量完事,都觉得这信当日不送的好,子时才睡。 江翎瑜身子脆弱,又熬到子时,睡前就觉得胃里隐痛,虽说有些不适,但毕竟不明显,也没告诉唐煦遥,侧躺在他怀里,堪堪睡了。 白天的时候天气还好好的,入夜开始刮风,到了二更天,风转急冷,“砰”地一声吹开了窗子,唐煦遥心口受过伤,幸而暖阁烧得特别热,并没有疼起来,倒是蒸得口干舌燥,起来喝了些凉水,喉咙舒服些了才往床边走,听动静就赶紧折回去关窗。 江翎瑜睡得不踏实,唐煦遥一会不在,没人暖着他,腹中疼痛就愈演愈烈,下意识蜷起身子,抬起手摸摸腹部,肠胃又拧得厉害,在掌心下抽动不停,这么疼,惊得他清醒了大半。 唐煦遥回来,走到案边,拿起火折子,将被风熄灭的微弱烛火点上,听得美人弱声唤自己:“简宁。” “嗯,”唐煦遥放了火折子,急忙回去,俯身摸摸江翎瑜的脑袋,“怎么醒了?冷了吗?” 江翎瑜皱着眉,脸色很不好,唇瓣动了动:“我肚子痛。” “肚子疼了?” 唐煦遥搓着手心,想热些再去摸他的肚子,先问他:“是胃不好受吗?” 江翎瑜轻轻“嗯”了声,唐煦遥借微弱的火光看清了他,软滑的厚黑长发半挡住他的脸颊,额头有些薄汗,凑近了,就听得呼吸声也很乱,唐煦遥见状心悬起来,想他是又疼得受不住了,感觉手更热些,忙探进被褥,摸着他不安分的胃,很温柔地抚着。 “煦遥........” 美人喉间软咛:“你抱抱我。” 江翎瑜平时睡床里侧,唐煦遥常在外侧,护着江翎瑜,这会听他说想抱着,忙回了床榻上,将他小心翼翼地扶起来,抱在怀里,轻轻地给他揉肚子。 美人身子太软嫩了,唐煦遥觉得自己像搂了一团轻滑的绸缎,尽管时常将人护在怀里,每次再抱,心里依旧怦然。 不过现在情形不大好,唐煦遥没心思细细体会美人柔嫩的身子,收了心,认真地给他按揉腹部,只寻思如何才能让他好些。 江翎瑜觉得唐煦遥灼热的掌心老是若即若离地蹭,顺时针轻轻摩挲着腹部的肌肤,这样不舒服,胃疼也没缓和,江翎瑜像上次一样,按着他的手背往下压,虚声呢喃:“煦遥,你再用力些。” 第51章 唐煦遥低头, 亲吻江翎瑜的脸颊,柔声说:“我手上慢慢用力,你疼了就告诉我好不好?” 江翎瑜轻轻点头:“嗯。” 唐煦遥发觉江翎瑜就是愿意按重些, 想着他这样许是确实能舒服一点, 就不再回绝, 拢着指尖按着他腹中抽动的地方,稍微再使劲些, 直到江翎瑜说不行了,唐煦遥就依着刚才那力道,指腹缓缓碾压那几个发硬的筋结。 揉这里是很疼的, 江翎瑜虽娇生惯养,但特别能忍,身子都发颤了也一声不吭。 唐煦遥见状停了手,怀抱着美人轻轻摇晃,温声软语:“霖儿疼了吗, 我抱着缓一会。” 江翎瑜摸着唐煦遥的手腕,半阖着眼:“你揉。” 唐煦遥皱眉,柔声问:“宝贝, 你不疼吗?” “揉开就好了, ”江翎瑜唇间呢喃, “先前我这样痛, 也是母亲给我揉开, 会好很多。” 唐煦遥垂眸看看美人瘦弱的身子,指尖又摸了摸他的胃,那些拧着的筋结,只是稍微一碰,他就皱起眉头, 看着就是在忍痛。 唐煦遥迟疑了会,还是停了手:“我不忍心。” 江翎瑜说没事,让唐煦遥硬着心揉,唐煦遥的指尖在他腹中那些绞着的地方反复碾压,边揉边抱着他柔声细语,折腾了一刻钟,终于将抽动的冷硬之处揉开了些,触着温软多了。 “简宁,你怀里好暖和。” 江翎瑜抬起手臂揽着唐煦遥的脖颈,弱声说:“抱紧些好不好?” “好。”唐煦遥小心翼翼地托着美人的身子,揽高了他,盖好被子,尽量让美人待得舒服些。 第59章 江翎瑜还是困,即使胃疼也阖上眼睡了一阵,可不太踏实,时而让梦境惊得轻微心悸,唐煦遥发觉此事,趁着他睡下,轻轻地为他揉一揉心口。 江翎瑜再度睁开眼,都快到了三更天,烛火微弱,他眼前十分朦胧,有些看不清人,试探着开口:“简宁?” “嗯,”唐煦遥应声,“还是睡得不好吗?” “你躺下抱着我,”美人抬起素手摸摸唐煦遥颈下细腻的肌肤,“我怕你累得慌。” 唐煦遥心疼极了他,忍着困意,缓缓摇头:“不累的。” “快些。” 江翎瑜不愿意,小声闹着:“我想躺在你怀里睡。” “好好,我扶着你。”唐煦遥躺下后将美人揽在怀里,轻拍着他的背哄他睡时,自己先睡着了。 唐煦遥觉得自己在一条很长的路上走了许久,像是一个暗道,四下有迷蒙的光,却窥不见天幕,又走了一段时间,眼前出现一道门,推开以后,是在权臣府上,四周陈设陌生,他很确认,这里不是郡王府。 唐煦遥认得,眼前的拔步床,三面围栏都是镂空雕的山水画,木料价值不菲,是皇帝赏赐,非权臣之家不可用。 这样的床,唐郡王府上也有两架,刻的也不是这样的图案。 唐煦遥再走近些,见有个七八岁大的孩子仰躺在床上,唇角涌血,眼神破碎得厉害。 他如瀑的长发披散着,样貌生得特别漂亮,丹唇秀眉,肤白如雪,如此仰卧在床榻上,似是病重了。 唐煦遥越看那孩子越熟悉,他长得好像江翎瑜。 “哥哥,”那孩子哑着嗓子喊唐煦遥,“你为何这样看我?” 唐煦遥上前:“霖儿?” 话音刚落,唐煦遥怔了,自己的嗓音为何这样稚嫩,低头看看,发觉自己的身量也不对,真像是十几岁的时候。 “嗯,”他点头,话说得艰难,唇瓣一动,血就丝丝缕缕外渗,伸着小手,“你不认得我了吗?” 不认得? 唐煦遥更懵了,难道自己从前就认识江翎瑜了? 看着江翎瑜虚弱的样子,唐煦遥没时间多想了,一把攥住他冰凉的手,暖在掌心里。 “霖儿怎么了,”唐煦遥皱着眉,勾着指头抹掉他唇角的鲜血,“腹痛吗?” 江翎瑜轻轻点头:“哥哥,霖儿好痛。” 唐煦遥记得江翎瑜曾说自己染了时疫,是十五年前,那此时的江翎瑜只有七岁? “哥哥,以后你不要摸我的血。” 江翎瑜尽管呕血呕得嗓子哑了,声音还是稚嫩:“父亲说,我的病会传给别人的,我不想你也肚子痛。” “没事,”唐煦遥实在心疼,喉间声息轻颤,“哥哥身子健硕,不怕的。” 唐煦遥一时间分不清现在是梦境还是现实,他七岁,自己十二岁,这样相伴是唐煦遥幻想了几千遍的,自幼就相识,以哥哥的身份疼爱他,陪着他长大。 江翎瑜很固执地把唐煦遥手上的血擦干净,生怕他也染上时疫,这时江怀和夫人赶来,江怀惊呼一声:“宁儿原来是在这,夫人,你快带他回去,万不要也病了。” “我不走,”唐煦遥把江翎瑜挡在身后,“我是哥哥,我要照顾他。” 话一出口,唐煦遥哭笑不得,虽什么都知道,这一张口,还是童言童语,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不成,”江怀慌忙上前,揽着唐煦遥的背,就要把他往外拽,“宁儿,你没看到霖儿病成什么样子了,快些回去避一避吧,出了差错,我可没法向你父亲交差。” 江翎瑜很舍不得唐煦遥,但他自小就识得大体,虚声说:“哥哥,你去吧,待霖儿.......” 江翎瑜想说待好了再和哥哥一起玩,可自己如今被疫症折磨得生不如死,也说不出哄着唐煦遥的话了,想了想,唇瓣轻碰,向唐煦遥告别:“霖儿可能见不到哥哥了,哥哥还会有朋友的。” 唐煦遥本还在跟江怀拉扯着,一听这话,霎时间红了眼圈,猛地一推江怀:“我不走,我要陪着霖儿,放开我。” 江怀肩头撞在门框上,一下子怔了,唐煦遥趁着他松手,跑回江翎瑜床前:“霖儿不许瞎说,哥哥只有你。” 江怀觉得这事挺怪,俩人先前还为了一个线绒编的球吵架来着,这就冰释前嫌了? “霖儿乖,”唐煦遥爬上床,把身子虚软的江翎瑜抱在怀里,拿干净的绢子为他拭去唇角的血污,“哥哥给你揉肚子好不好?” 江翎瑜病久了,五脏俱碎似的,已经分不清是胃疼还是心口疼,累得他话都不太说得出,还是硬撑着答了:“好。” 唐煦遥向来身子健壮,怀里像暖炉似的,手心也发烫,隔着寝衣给江翎瑜轻轻按揉着腹部,时而给他擦净脸上和唇角的血。 唐煦遥见不得这样的美人满身污迹。 江翎瑜躺着时容易被嗓子里的腥甜呛咳,吃不下东西还经常呕吐,只吐出些血水,胃疼得几度昏迷,唐煦遥抱着他心都碎了,趁着他昏迷不醒或睡着的时候,才偷偷地掉眼泪。 唐煦遥不知道江翎瑜是怎么撑过去的,也不敢想,只能一刻钟一刻钟地陪他熬。 唐煦遥决意不回府,陪着病重的江翎瑜,郡王和郡王妃没生气,也没怪罪江家,是很欣赏唐煦遥的,虽然担心,但他既然做了决定,郡王还是打算不计后果地支持他,随他去。 郡王感慨他们兄弟感情颇深,也觉得唐煦遥长大后一定是个有担当的镇国大将军。 惜手足者,兄弟亲睦,能成大事,更何况两个人并没有亲缘。 江怀得了郡王的应允,也不好再说什么,遵医嘱不常近江翎瑜的身,都是唐煦遥在照顾,昼夜抱着哄着,夜里,唐煦遥在给江翎瑜擦拭唇间鲜血的时候抹在手上了,虎口,指尖,都是腥红斑驳,此期间,这样的事已经发生了无数次。 唯独这一次,唐煦遥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接连滴落在江翎瑜的寝衣上,江翎瑜挣扎着要给他抹泪,忽然感觉到心口被轻轻地推着,耳边有人柔声唤自己的小字:“简宁?” 唐煦遥睁开眼,借着飘摇的烛光看清江翎瑜满目担忧,抬着手为自己擦拭脸颊:“你怎么哭了,梦到什么了吗?” “我梦见你染时疫那一年了。” 唐煦遥拿袖管抹着眼泪,回想七岁的江翎瑜气若游丝的模样,眼眶的湿痕怎么也擦不净:“明明你我从前不相识,我也不知是怎么了,梦到你叫我哥哥,跟我告别,说你的病好不了,许是再也见不到了。” 江翎瑜忽然皱眉,给唐煦遥擦拭眼泪的手一顿:“我真的曾说过这样的话。” 唐煦遥没明白他的意思,以为他是在问话,就说:“梦里听的,如此多年也无从考据了。” “我是说,”江翎瑜认真地解释,“我真的和一个人说过这样的话,从小就一起玩,吵吵闹闹地长大,我隐约记得和他很好很好,是比我年长的。” 江翎瑜记不起那人的面貌了,朦胧中觉得像唐煦遥,急忙问他:“你快告诉我,那人是不是你?” 唐煦遥回想梦里的情境,更困惑了:“我曾抱过你吗?” “是有过,”江翎瑜对从前的事非常模糊,想了好一阵子,将先前的许多片段连在一起,试探着问,“你从前的小字,是叫宁儿吗?” “是,后来我嫌这小字太细腻,不许我父母叫了,所以表字简宁是提前取的,到弱冠才正用。” 唐煦遥笃定,也是顷刻之间,懊恼涌上心头,问江翎瑜,更像质问自己:“为何我把你忘了?先前的事,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第52章 “你的性子, 真的很像他。” 江翎瑜回忆:“他虽常跟我吵架,可他很疼爱我的,一起玩的时候, 从来都是让着我。” “他也喜欢叫我小孩, ”江翎瑜睁大了眼睛, 和唐煦遥对视,“可是我记不清他的脸了。” 唐煦遥隐约记得什么, 但又什么好像都记不得了,眼前浮现一些零零散散的片段,没办法拼起来凑成一整段记忆。 “既然是你我小时候的事情, ”唐煦遥沉稳惯了,谈到这些,语气头一次稍有急促,“把唐礼叫来,他一定知道。” 此时才三更天, 尽管管家们起得早,要操持府里的事务,那也没有那么早就起来的。 唐煦遥急脾气, 一时一刻都等不了, 江翎瑜拦着他:“人家还在歇息, 等天亮好不好?” “我想知道从前的事。” 唐煦遥紧紧抱着江翎瑜, 不住地亲吻他的脸颊:“我与你相识后, 多少次设想要是我们从小就稔熟,一起长大该多好,这竟是真的?” 过去十五年,日子太长了,江翎瑜记不清, 也不愿意扫他的兴致:“一定是真的。” 唐煦遥等不及,天光熹微,其实还是黑幕更大,就披了衣裳下床,临走时给江翎瑜掖好被角,揉揉他的脑袋,低头吻他:“乖,等我回来,不要受了凉。” 第60章 江翎瑜很乖,小猫似的蜷起身子,往被褥里又挤了挤,轻抬眼帘,柔声说:“你要快些回来,我冷,想和你抱着。” 唐煦遥满眼宠溺,又吻他一下:“好。” 出了门,唐礼已经起来了,睡眼惺忪的,慢吞吞地在院子里穿棉袄,手边放着扫把,打算拾掇一下院子里的落叶。 唐礼抬眼瞥见披着单衣的唐煦遥,慌忙上前,急得连扫把都碰倒了,将棉衣脱下来披在唐煦遥身上,推着他回屋:“主子,今日格外的冷,只穿这些衣裳哪行,快些回去换。” 唐煦遥话还没说出来,就让唐礼推回了屋,他懂礼数,并不会去闯人家的卧房,正要关门走时,唐煦遥叫住他:“唐礼,我是有事想问你。” “那也先穿上厚衣裳,主子。” 唐礼含笑要关门:“外头冷,任是主子有多健硕,也要保重身子。” 江翎瑜插口说:“简宁,你让唐礼进来说就是了。” 唐煦遥回身:“霖儿,我是怕打扰你。” “打扰什么,”江翎瑜腹痛轻微,闲适得多,缓缓阖上眼,嗓音慵懒,“我也想听。” 唐礼一脸疑惑,不知道两个人在说什么,随着唐煦遥进了卧房,站得离门槛很近,等着主子问话。 唐煦遥试探开口:“唐礼,我幼时的事,你可知道?” “知道,”唐礼有事从不瞒着他,“主子是我看着长大的。” “那,”唐煦遥问,“我和江大人,自幼就认识吗?” 唐礼知无不言:“是的,太傅与郡王是密友,主子与江大人,很小的时候就在一起玩,亲密无间,连用膳都是主子喂江大人,照料得仔细极了。” “那我为何什么都想不起来?” 唐煦遥急忙追问:“我与江大人那般要好,怎么就把他忘了?你们所有人,都不曾向我提起他,江大人继任当日,我在郡王府上提及他,父亲都装作全然不知情,这到底是为何?” “主子可记得十五年前大疫?” 唐礼知道,唐煦遥是摸索着了蛛丝马迹才来追问,想必许多事都了然于心,拿着答案去找题目罢了,没有必要再去瞒着他,此去数百里,郡王也管不着了,唐礼索性就将这些陈年往事一五一十地讲:“大疫之际,老爷他想带着府上老小仆役离开京师,到南直隶避难,郡王府上下都瞒着主子,江大人染疫病重之事,只怕您情深意重,舍不得走。” “马车都准备好了,主子忽然不见踪影,最后还是太傅告诉老爷,您悄悄翻墙进了江府去看江大人。” 唐礼说:“您让江太傅转达老爷,说要留下照顾江大人,不忍留他一人无望赴死,染了时疫也不怕,老爷盛赞主子是重恩重情之人,扛下众议,举家留下陪着您。” 这番说辞和梦里发生的事一模一样,时间地点都严丝合缝,唐煦遥跟江翎瑜怔了,睁大了眼睛,久久盯着对方看,眼珠轻微挪动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十五年前的两支穿云箭,横跨南北而来,穿越凛冬暴雪,秋日温和,夏日酷暑,春花遍野,分别正中两个人的眉心,或是这箭直刺进心口,都不会疼的,会将二人带回已经过去的岁月,化作想念,最后彻底释怀。 原来是他,真的是他。 唐煦遥和江翎瑜互相的挂念是没有人能够理解的,当时只道是寻常,甚至拒绝记下对方的名字,只喊小字,以为一辈子都会时常见面。 “后来呢,”唐煦遥急切地想要知道自己为什么跟江翎瑜分开,“你快说。” “后来主子陪了江大人好几天,大疫愈演愈烈,老爷眼见几个仆役病死,生怕殃及亲人家眷,强行带着主子去了南直隶。” 唐礼接着说:“主子气性大,被带到南直隶之后大病一场,高热不醒,梦里都在唤江大人的小字,好不容易病愈,我们才发现,主子把从前的事都忘了,一提就头疼。” “那之后我好了,”唐煦遥有点生气,“我父亲为何不告诉我?” “老爷将主子带走是无奈之举,郡王府人丁太多,他不得已才这样。” 唐礼如实告诉他:“老爷他愧于主子,能瞒一天是一天,因为当面也没法解释。” 江翎瑜握住唐煦遥伸过来的手,直着眼,唇间轻喃:“那为何我的父亲不告诉我。” “江大人,这事我略知一些,是后来我们郡王归京,与太傅大人见面,我送茶水时听见的。” 唐礼嘴快,说到这忽然后悔了,他猛地想起江翎瑜与太傅关系变差了,这是还是主子提的来着,现在如实告知江翎瑜可不是挑唆么,于是迟疑:“他,他说.........” “你讲就是,”江翎瑜一看唐礼的反应,就知道江怀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让唐礼宽心,“我不怪你。” 唐礼见事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想了想,还是如实说了:“太傅大人不让江大人和主子见面,仰仗时间长久,江大人也不知道主子的姓名,就佯装两家从不相识,因为他曾在卧房听见您二人商议,能于大疫之中苟活,长大了要厮守,日日相见。太傅说断袖是大不韪,自己家貌绝京城的才子是断袖,要抬不起头。” “脏心烂肺的老东西,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想见面就是断袖了?” 江翎瑜已经猜到江怀是这样一口调,还是觉得蒙受耻辱,心里窜起一股火来:“原来他从十几年前就爱面子胜于爱我的命。” “好了好了。” 唐煦遥俯身,隔着被子抱住江翎瑜,侧头瞥了眼唐礼,让他先出去,一门心思哄起美人来:“霖儿不要生气,身子受不住的,乖,我再陪着你躺一会。” 江翎瑜原本就胃疼,唐煦遥揉了半天才缓和多了,这会生气,一下子又疼起来,捂着胃侧躺在床上。 床褥暖热,美人腹中却冷硬,唐煦遥见他皱眉,忙躺下将他送进怀里抱紧了:“肚子疼吗?” 江翎瑜额头抵在唐煦遥颈下,轻轻“嗯”了声。 唐煦遥唇瓣点着江翎瑜雪白的耳骨,柔声说:“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不要。”江翎瑜很想让唐煦遥再抱自己一会,阖上眼,静默着待了许久,细瘦的手摸索着搭在他腰侧,缓缓地抚摸。 “怪不得我只见你几面时,就这样喜欢。” 唐煦遥不自觉将美人抱得更紧了,健硕的手臂捆得他快要喘不上气,声声软语:“我几度在沙场濒死,也进不去鬼门关,原来是留我一条命来找你。” 唐煦遥边说,边苛责自己,为何把江翎瑜忘得一干二净,岂不是只剩他自己在想念。 唐煦遥忽然变了语气,近乎哀求江翎瑜:“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不分开,”江翎瑜倒不像唐煦遥似的悲更多些,他笑声温软,“想不到你我竟是青梅竹马,倔驴就是倔驴,小时候为着几个毛绒球跟我吵架,现在为了一个正二品的破官,真有你的。” 唐煦遥被江翎瑜训得脸红,样子有点委屈,唇瓣嗫嚅:“那时候我岁数小,不懂事,要是我一早知道能娶你回家做夫人,我憋不住尿的年纪,也得憋住脾气,要百依百顺地讨你欢心。” 江翎瑜仔细地躲开他胸骨上有伤的那些地方,握拳轻轻打了打,气笑了:“小脏孩,竟对我讲粗话。” “不讲了,我的错,小美人自是听不得这样的话。”唐煦遥指腹捏起美人的脸颊,从眼尾吻到唇瓣,灼热的手探入寝衣内,握住他细软的腰侧抚了抚,转而解起他的衣扣。 “怎么,”江翎瑜边吻边说,“要我吗?” “还没成婚,我怎么敢这么随随便便的。” 唐煦遥松开江翎瑜的唇,低头,鼻尖蹭蹭他颈间滚动的白皙喉结,点吻到锁骨,虚声说:“我是想亲亲你的身子。” 第53章 江翎瑜平躺着, 阖上眼:“好。” 唐煦遥从美人的喉结吻到心窝,缓缓往下,轻轻嘬吻他脐周细嫩的皮肉。 江翎瑜身子敏感, 怕痒, 为不扰唐煦遥的兴致, 忍着不笑出声,痒得身子直颤, 唐煦遥以为他不好受了,忙起身看看,拢着指尖给他揉揉腹中抽动的地方:“疼了?” “没事, ”江翎瑜不想让唐煦遥揉了,从前的事开解清了,那种失而复得的兴高采烈都冲淡了腹痛,还有些急切,“你过来些, 我想抱。” 唐煦遥尽量不掀起被子,缓缓挪上来,伏在美人身上, 低头亲一亲他软嫩的脸颊, 怎么也稀罕不够。 江翎瑜撩起眼皮, 盯着唐煦遥看, 好一阵子没说话, 忽然抬起手摸摸他的下颌,模样温和又俏皮:“你长胡子了呀。” 唐煦遥怕扎着江翎瑜,手肘撑住床榻,腾出手摸了摸:“是吗?” “让我摸摸,”江翎瑜笑眼眯着, 发凉的指尖拨弄他下颌冒尖的胡茬,蹭得指腹酥酥痒痒的,“怎么我前一阵子不曾见你脸上有这些胡子?” “我不喜欢留,所以常打理。” 唐煦遥轻攥住美人抚摸自己脸颊的手,柔声说:“只是你这些日子病得厉害,我没心思拾掇,一会子就剪了去,免得亲热时扎着你。” 第61章 江翎瑜神色黯淡,抬起雪白细瘦的胳膊,不轻不重地揽住唐煦遥的脖颈,唇间嗫嚅:“对不起。” “为何这样说?” 唐煦遥灼热的掌心托稳江翎瑜后颈处,他气虚体弱,没什么力气,免得撑不住了摔着,一切安置妥当,唇故意碰了碰他的耳骨,口鼻热气缱绻:“再这样,我要狠狠地罚你。” 江翎瑜用计训犬不成,被将一军,可听唐煦遥这么说,又不委屈了,饶有兴趣地缠着他问:“怎么罚我?” “要得你起不来床,”唐煦遥凑上去,皓齿轻咬美人的耳骨,“用膳,盥洗,更衣都要我伺候着,时时刻刻都有肌肤之亲。” 江翎瑜很羞,也是卧房头暖阁烧得热,也是情浓,惹得他眼尾泛红,垂下眼帘,指尖藏在被子里,缓缓地拨开本就松散的衣扣:“那我不要等成婚了。” 江翎瑜不懂洞房里要做什么,唐煦遥天天那么说,他就特别好奇,很想知道那些事。 美人这么说,唐煦遥有点不会了,局促立刻溢于言表,美人三言两语,他又被打回原形,成了一个光会嘴上说荤话的糙汉将军,两个男人凑不出一个胆子来做。 “要成婚的,”唐煦遥脸热起来,垂眸不敢看江翎瑜,“洞房花烛时要,更好些。” “那你跟我说嘛。” 江翎瑜耍起性子:“洞房里要做什么?” “就是........” 唐煦遥脸上红热不退,自己和美人的情形就在眼前,小腹也开始发烫,越是这样,越横竖不知如何开口,于是试探着问江翎瑜:“你弱冠之时,太傅没跟你说?” “没有,”江翎瑜提起江怀就气不打一处来,“那个老古板,你我年幼相约常见面都能想成是断袖,心脏成这样,他能告诉我什么?” “那,那好吧。”唐煦遥决意告诉美人,免得成婚当日吓着他,在心里将这话说了几遍,更是几次劝自己别那么不好意思,才侧着身子躺下,凑近江翎瑜耳边,嗅着他鬓边甜香的气息,将他想知道的事,小声一五一十地说了。唐煦遥自己不曾做过,只是郡王和郡王妃曾在弱冠时教导过他,免得成婚了什么都不懂,这么令人难以启齿的话,他亲口对江翎瑜讲,实在磕磕巴巴。 江翎瑜越到后面越听不得了,捂着绯红的脸颊撞进唐煦遥怀里,不肯抬起头,羞得快要有了哭腔:“简宁,你.......” 唐煦遥怀抱着江翎瑜温软的身子,揉着他的背,颇有些无奈:“花烛燃时,就是要做这个啊。” 美人窝在唐煦遥臂弯里,脸埋进他心口的衣料中,温软地“哼”了声。 这实在太超乎江翎瑜的预期了,他不是不愿意,是一时间没法理解,都不知道接下来要跟唐煦遥说什么。 唐煦遥此时此刻再次领悟,美人真的很爱自己,成婚礼成后不觉得什么,这会子说来不是冒犯是什么,他竟下意识躲进自己怀里藏着。 江翎瑜真的已经特别依赖唐煦遥了。 唐煦遥喜欢这种感觉,被江翎瑜需要,躬亲伺候他,大大方方地时刻触碰他娇嫩的身子。 江翎瑜不抬头,闷声想那样的事,可思绪冗杂,一下子想到过去,仔细地回忆几遍,又想到些破碎的记忆,都是一段段的。 唐煦遥去了南直隶,十五年内再也没在眼前出现,江翎瑜却开始与时疫负隅顽抗,虽无比虚弱,心里有一股照天烧的烈火一样的求生欲望,原来不是因为舍不得父母,是为了和唐煦遥的约定,长大后也要时时见面。 江翎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唐煦遥,但活着才能见,所以腹痛吐血的日子难熬也要熬。 想到这,江翎瑜七岁到十岁之间,对唐煦遥所有的想念全部涌上心头,即使日子久远,情感依旧锥心刻骨,那样的真切,他眼圈发热,弱声开口:“简宁,我记起来,我是因为想再见你才拼命扛过来的。” “我还以为是哥哥不想要我了,不愿意和我这个病秧子一起玩。” 江翎瑜鼻音越来越重:“我好想你。” 唐煦遥其实待大疫过后一阵子就回来了,十几年的时间,两个人近在咫尺,轿子往反方向去,风雨也不在一处交汇,所以无数次错过。 只能同淋雪,共白头。 “怪我,都怪我,霖儿不难受好不好?” 唐煦遥边安慰着美人,边抻高了被子为他盖好,郡王是无奈之举,已经做得很好了,唐煦遥没有什么可挑的,又没有什么可说的,日子已经过去,险些辜负美人也是事实,于是许诺:“我保证以后寸步不离地陪着霖儿,要是我得走,那我去哪都带着你。” 江翎瑜含糊着“嗯”了声,微微弓着身子咳了几下,他每到动情时,常不适的地方都会闹他,不是心脏难受,就是肠胃又不好。 唐煦遥照顾江翎瑜更细致了,连给他拍背的力道都认真记下,满眼忧心地盯着他,为他拍背揉心口,帮他把气喘顺了。 待江翎瑜不咳了,唐煦遥忽然满目憧憬地看他,柔声试探:“霖儿,再唤我声哥哥好不好?” 江翎瑜点头,温软唤他:“宁儿哥哥。” 唐煦遥听得喉间一涩,差点落了泪,连应了几声,把瘦削的美人揉进怀里,有些粗糙的指腹拨开他额角碎发,不眨眼地盯着看:“让我好好看看霖儿,我的霖儿。” 江翎瑜眼底湿润,睫毛上挂着星点烁珠,他不愿让气氛太凝重,丹唇微启,调笑唐煦遥:“你可不嫌弃宁儿这名字细腻了?先前在我卧房里,问你还回绝。” “我记不得从前的事了。” 唐煦遥抬起手,拿袖子抹了抹眼睛:“只要是霖儿说的,如何唤我,我都愿意。” “真是糙,”江翎瑜回身够了个帕子,折好了给唐煦遥抹眼睛,“以后我照料你这些小事。还有,明儿早晨,我就到集市上买些绒线,给你编一筐子的毛绒球,让你玩个够,竟为了这个跟我吵架。” “我错了,都怪我小家子气。” 唐煦遥陪着笑脸哄美人,手拨开他腰间的衣裳,抚摸他腰侧细嫩的肌肤,不舍得撒手,厚着脸皮问他:“小美人,我再伺候你一次?” 江翎瑜原先连这个都不懂,如今都明白了,他也愿意,喉间声息很微弱,“嗯”了声。 喜欢,但不好意思说。 唐煦遥扶着江翎瑜翻过身去,背对着自己,手肘支起身子,指尖拨开衣扣,江翎瑜枕着唐煦遥的手臂,随着被褥抖动,眉头渐渐蹙起来,丹唇轻微翕张。 “嗯.......简宁,”江翎瑜近些日子腹疾严重了,情绪一有起伏,胃就抽动起来,很疼,想让唐煦遥摸摸,“我肚子痛。” “怎么还疼呢?”唐煦遥往后撤手臂,掌心捧着江翎瑜的脑袋慢慢停在被褥上,江翎瑜不想那样侧躺着,索性半趴着伏在床上,额角枕着自己放平了的胳膊。 唐煦遥摊开掌心朝上,托着江翎瑜脆弱的胃,暖他的时候,也能探出他腹内阵阵拧绞,越快到那个时候,就拧得越厉害,他唇瓣半启,美目紧阖,甜腻的软咛不断,唐煦遥想着他大抵是因为肚子太疼了。 江翎瑜松懈的身子突然紧绷,唐煦遥躺下,把他温柔地拢到怀里,抱住他有些颤栗的腰肢,他喉间余喘不歇,掌心撑着床榻,玉雕的似的下巴尖凑近唐煦遥的耳骨,皓齿间咬出几个字:“简宁,我胃痛。” 唐煦遥攥着拳头,拳峰抵住美人皮肉软薄又平坦的腹部,按深了些,碰着他这时常冷硬的脏器,柔声问:“还是要用力揉开吗?” 第54章 “不, ”江翎瑜脸颊薄红,气喘着说,“先换衣裳吧。” “换衣裳吗?” 唐煦遥勾唇, 看着很有些坏:“还是裤子?” 两个人的手全在被子里, 唐煦遥勾着指头轻抚美人腹部的软肉, 弄得他发痒,他挣扎了几下, 赌气似的撞进唐煦遥怀里,不要他碰了。 江翎瑜小脸扎在他颈下,唇瓣轻碰:“你喜欢折腾我?” 唐煦遥向来直率, 揉揉美人的脑袋,温声说:“是有些,我还喜欢你偎在我怀里,让我给你揉揉身子。” 也喜欢稍微欺负一下小美人,惹得他脸红耳热, 眼尾湿润,不过这个唐煦遥就没明说。 想到这,唐煦遥又回忆起来些幼时的事, 十几岁的时候就喜欢欺负一下江翎瑜, 他不是想要那几个绒球, 只是江翎瑜模样生得太美了, 想看看漂亮小孩脸红, 哪怕是吵得。 江翎瑜一脸红,唐煦遥就很开心,事隔十几年,他记不得事,但还能隐约记起当时心里悸动的感觉。 原来那个就叫喜欢。 江翎瑜肚子很不舒服, 不想答话了,唐煦遥这会子逗他就有点不合时宜,他有些生气,于是缄口,枕着唐煦遥的手臂侧躺在床上,美目也阖上了,细密的眼帘轻轻颤动,只有微弱的呼吸声,心口缓缓起伏。 烛火昏暗,唐煦遥也能看得清江翎瑜染了些愠色的面容,还有,他又瘦了,如此侧卧着,看着实在虚弱不堪。 第62章 “霖儿?” 唐煦遥立刻收敛笑意,托着美人的背晃了晃:“你怎么了?” 江翎瑜没将眼睛睁开:“胃不好受。” “我给你揉揉,”唐煦遥忙将手探下去,手背触到江翎瑜腹部之际,他却往后挪了挪身子,一下子躲开了,垂着头,眼睛紧闭着一声不吭,唐煦遥有些困惑,手僵在原处,“霖儿,为何不让我碰你?” 江翎瑜喉间声息有些发冷:“你怎么不问我换衣裳还是裤子了?” 唐煦遥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怪不得多了句嘴之后,美人就不再应声,竟是惹他生气了。 “霖儿,对不起。” 唐煦遥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玩笑开得不是时候,江翎瑜身子正不适,不好好疼爱,逗他做什么,赶紧搂着他认错:“我不闹了,霖儿,让我给你揉肚子好不好?怎么能让你自己忍着疼。” 江翎瑜不说话,也不看唐煦遥,好像疼得又厉害了,在厚重的被褥里轻轻挪动了下,捂着腹部,淡黑的眉头也拧起来,火光弹抖,摇曳之际,映得他额角有星点微亮,似是渗出了汗。 “霖儿乖,我摸摸肚子。”唐煦遥见美人身子像是要蜷起来,表情也不对,当时就着了急,伸手去拽他细瘦雪白的胳膊,再次被他甩开。 “你再碰我,”江翎瑜这时才睁眼,抬起头和唐煦遥对视,漆黑的瞳仁不似先前温软,唇瓣轻碰,“我连你怀里也不待了。” 唐煦遥颇有些不知所措,为着留住美人,先服软了:“好好,我不碰你了,对不起。” 江翎瑜脾气真的大,也是真的能忍,一开始胃疼得不剧烈,让被褥裹着倒也还能受得住,生了唐煦遥的气,仅仅一刻钟,疼痛愈演愈烈,冰凉的素手捂着胃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眼圈红热,几乎落了泪,都不愿意喊唐煦遥一声。 “对不起霖儿,我不闹了,快让我给你揉一揉。” 唐煦遥见这不行,半坐起来,大着胆子揽住美人的肩,用力拽开他横在腹前的手臂,指尖抵住他腹中抽动的筋结按压,边温声哄着:“待你不疼了,怎么罚我都行,只要你不生气,要我在外头跪三天三夜都好,求求你了霖儿。” 江翎瑜本来都要原谅唐煦遥了,听他要这么作践自己,火一下子又窜起来:“现在什么天气了,你不知道你冷着了心口就不好受?” 唐煦遥唇瓣嗫嚅:“知道。” “知道好,”江翎瑜喉间有些气息声,话说得愈发费力,字咬得不算连贯,“原来你就是故意气我。” “我没有,真的没有,霖儿别生气。”唐煦遥开始恨自己不懂美人的心思,还不会哄,只会把事情越做越糟,见美人唇瓣干涩,白皙的眼皮耷拉着,瞳仁只露半截,气喘得艰难,大抵又疼得快要没了意识,三两下撕开上衣,再解开他的,胡乱地抱住,心口相贴,像上次一样,用自己身子的温热暖着他。 江翎瑜没力气挣扎,就任唐煦遥抱着,昏昏沉沉的,眼前很有些朦胧,但唐煦遥身上那些伤疤,只要江翎瑜能睁开眼,再看不清,道道驳痕也是依稀可辨,没法子一眼带过。 陪自己长大的哥哥是去了沙场,好不容易才回来的。 江翎瑜一想到这个,气消了大半,即使这样,也不想主动跟唐煦遥和好,一是身子不好受,二是他确实气着自己了,勉强偎在他怀里不挣扎了。 “霖儿,”唐煦遥一手揽着美人的背,另一只手轻抚他厚软的长发,与他温声细语,“是我的错,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改。” 江翎瑜不语,也不睁眼,只是听着唐煦遥一遍一遍道歉,不想搭理他。 离得这样近,唐煦遥习惯性要亲一亲江翎瑜的额头,才探头,忽然反应过来,一下子不敢了,怕他更生气,于是立刻忍下想要亲吻他的欲望,抿抿唇,继续道歉:“霖儿,我错了。” “烦死了,”江翎瑜见他哄人也没个花样,眼皮撬开一道缝,冷着脸凶他,“别说了。” 唐煦遥满目忧心,不敢说话可怎么哄,又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江翎瑜高兴起来,垂眸时瞥见他唇瓣干涩,想着是一到深秋,天冷,都没怎么喝水了,鬼使神差地低头含吻他的唇,舌尖顺势挤进他口中舔舐,越吻越动情,不想松开。 这期间,江翎瑜全然没有挣扎,还主动伸舌头与唐煦遥的绕了绕。 江翎瑜还没打算原谅唐煦遥,是喜欢和他吻,也喜欢做那些做过的亲密之事,依恋他的体温,愿意时时刻刻都有肌肤之亲。 唐煦遥记挂着美人有心疾,不敢吻太久,恋恋不舍地松开他,指尖摩挲他有些干裂的唇角:“自你病了,就不大爱喝水,嘴干涩成这样,我去给你倒一些热的,你喝下去也好暖胃。” 江翎瑜依旧不说话,唐煦遥缓缓起身,只穿单薄的寝衣,为他悉心掖好被角,都要走到门口了,却被江翎瑜叫住:“多穿些,外头冷。” 唐煦遥心里一颤,登时眉开眼笑,本以为美人今日是不会跟自己说话了,如此一来,他还是挂心着自己。 想到这,唐煦遥立刻折回去,站在美人床前将他压住,腾出手轻轻给他揉肚子,揉两下就亲一口。 江翎瑜不知道唐煦遥这是怎么回事,他力气奇大,虽仔细好了不伤着自己,挣扎起来也是很难的,憋了半天,唇间“嗤”一声,气笑了:“你做什么?” “美人,你原谅我了啊。” 唐煦遥没皮没脸地往上贴,吻得江翎瑜睁不开眼,边亲边念叨:“我的心肝儿最好了,还想着我呢,都怪我嘴欠,下次不敢随便闹你了,我乖。” “谁原谅你了,我可没有,”江翎瑜让唐煦遥折腾得腰间酥痒,一直往后躲,抬着手,掌心轻推他的心口,笑个不停,“快些起来,好痒。” 江翎瑜是嘴硬,其实提醒唐煦遥多穿衣裳之际就心软了,想着回来和他多说些话,实在没料到他直接折回来弄这一处,让江翎瑜乱了阵脚。 这个傻子,鬼点子还不少。 江翎瑜喜欢身材英武的俊秀大将军,但唐煦遥只是长得合他心意,内里和他的期望完全不一样。 江翎瑜觉得诸军统帅应该是世故多谋,懂得推心置腹,挥斥方遒,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是武夫和军师特性于一身的人,唐煦遥模样确实俊秀,八尺男儿穿上铠甲立于天地间,却是个实心眼的糙汉,说话直来直去,但就是用这永不消退的热忱和一腔深爱,让江翎瑜把他刻到骨子里去了。 也不在于两个人青梅竹马重逢,相恋之际,都还记不得从前的事。 江翎瑜说让唐煦遥起来些,是嘴上的能耐,其实很想他多抱一抱自己,闹脾气的时候,他抱得没有从前用力,江翎瑜很有些委屈。 唐煦遥偏不走,身子一低,索性伏在美人身上压实了,倒不是参透他心思,只怕他一生气就要挣扎起来出去,拖着病体到外面去受冷,如此就算是要挨骂,横竖也受着了。 “压着我了,”江翎瑜淡黑的秀眉上落了几滴薄汗,眉头阵阵拧着,声息虚弱,“我腹痛,你挪开些。” 说到这,江翎瑜抬起手拽住唐煦遥洁白的衣领,明眸睁大了瞪他,娇腻地闹着:“真的好痛,你都不知道给我揉。” 唐煦遥慌忙起身,手伸进被子里给江翎瑜暖一暖腹部,揉的时候力气仔细得很好,指尖碾轧得不轻不重,毕竟里头抽动的筋结太多,再轻有时也会疼得紧,美人总想蜷着身子,唐煦遥硬下心来揽住他平躺着,尽量都揉开,磨了许多时候,美人腹中冷硬的地方柔和多了,这遭罪也算是受完了。 唐煦遥握着美人细嫩的素手送到唇前亲吻,嗓音温和,样子倒是很急切的:“霖儿,你好些吗?” 江翎瑜雪白的额头上布满薄汗,他微微颔首:“嗯,好多了。” 天亮了些,光芒透过门上贴的窗棱纸进了屋,唐煦遥完全看清了江翎瑜此时的形容,竟比在朝廷见他第二面的时候还苍悴了,唐煦遥心疼极了,坐在床沿上,将他身上常犯毛病的地方都摸了摸,有些不知所措,看他的眼神茫然又慌乱:“霖儿,为何你比原先还瘦了些,可是我待你不好了?” 江翎瑜翻了个白眼,噎他:“你不再说这些怪话就是待我好了,真是个傻子。” 唐煦遥神情特别委屈:“霖儿........” “还来劲了你。” 江翎瑜唇角含笑,哂他:“你可知道你现在多愁善感是什么样,像那在雪地里直着眼乱跑的傻狍子张口吟诗作对了,一根大树桩子还挺会抒胸臆。” 说到这唐煦遥可真来劲了,握着美人单薄的肩,两个人对视之际,唐煦遥忽然干笑两声,眼神多有些不可说的玩味:“怎么,你想看看大树桩子吗,是外头的,还是.......” 第55章 “那, ”江翎瑜似笑非笑,“看你的。” 唐煦遥点点头,没言语, 他人高马大, 抬腿迈上床榻, 披着被子伏在江翎瑜身子上,埋头轻咬他的耳骨:“那就看看。” 第63章 美人脸颊有些发热, 唇瓣微启,可没说出什么话来,眼睁睁看着唐煦遥将被子撩高了, 蒙住他和自己,眼前黑漆漆的,只有他湿润的舌头在自己唇瓣上舔吻,热气缱绻,他边吻边说:“霖儿不怕, 还未成婚,我不会强迫你的。” 江翎瑜的衣扣还解着,和唐煦遥胸膛相贴, 摸黑翻了个白眼:“谁怕你, 我.....唔.......” 话没说完, 唇齿就被唐煦遥近乎粗暴地封缄。 又吃肉咯。 此时天亮了些, 被廖无春派到保定府的十名精干已经混进了城, 应该是九名,还有一个在路上碰上些事,抽身去办了,刚到保定府境内,一行人就都感觉不对了。 此时入城必经之路上设了三道哨卡, 时时查看出城入城人员的通关文牒,这些人是相当机敏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从前并未听说线人提及各府各司设哨卡的事,仔细看看,四处也没挂悬赏告示,想必是钦差大臣跟镇国将军来了以后才如此的。 话说至此,可不就是防江翎瑜跟唐煦遥的心腹,那十个人提前从廖无春那得知了这钦差大臣的底细,无一不啧啧称奇。 照理说江翎瑜刚刚上任,江怀肃清逆党,在各司各府以雷霆手段绞杀贪官污吏,不但没什么心腹,反倒处处树敌,他儿子应该是置于被动之地,在各个立场被弃之如敝屣,寸步难行。谁知道偏偏有个唐煦遥像跟班一样在江翎瑜屁股后头追着,一口一个宝贝心肝儿地喊,这人是皇亲国戚,五军都督府的大帅,手握兵权,位高权重,更是崇明帝的大宠臣,谁敢动唐煦遥啊。 唐煦遥不能动,江翎瑜更不能动,摸一下吃肉的老虎大抵只是被恐吓,动一下老虎嘴里的肉试试? 所有人都以为唐煦遥是江翎瑜的后台,廖无春将事看得相当明白,临行前很直白地告诉这十个人:“你们得把江大人保护好了,他的后台比唐煦遥硬,是皇帝在后,给这两个人撑腰,没皇帝江翎瑜早就死了,何以活到如今,不过这都是过去的话,要是现在他死了,你们也得陪葬。” 可惜保定府知府还不知道,他没把皇帝大老远让东厂提督送圣旨的事放心上,依然觉得江翎瑜不过是依附唐煦遥身份办事的小白脸,只设了几道卡子就想防他们。 所以各位精干前来,还带来了一张纸,一个对江翎瑜非常重要的见面礼。 从信使那截获的文书,正是周竹深给刘知府的,密谋弄死江翎瑜的那一封。 缺席的那名精干,扮成信使送原件去了,截获的那封是誊写的,还要仔细将原件封好,浪费了很多时间,他们本不愿意做,但廖无春让他们相信江翎瑜,不管路上遇到什么突发事件,要留一份证据给江翎瑜,他知道该怎么办。 一行人飞身进城,天蒙蒙亮,就趁着路上行人三三两两,等了空当,翻入京府之内,吓愣了正扫着地的唐礼。 唐礼:“?” 什么东西,黑压压的一群站在那。 唐礼正不知所措,抱着扫把杆子,怔怔地看着他们,忽然瞥见他们腰间都挂着一个小玉牌,颜色翠绿,种水非凡。 好眼熟,应该是从哪个朝廷大员身上看见过。 唐礼想不起来,但他毕竟心明眼亮,不认识不要紧,应变极快,反正是朝廷里的,先上去问问再说。 “诸位,”唐礼上前,“可是朝廷里来的?” 为首的男子作揖:“嗯,您是?” “我是镇国大将军府上的管家,”唐礼低眉顺眼,“将军和钦差大人此行,我跟随前来照料。” “那找对人了。” 那男子朝后看看,与一众精干说:“这就是江大人在保定府的住处。” 适逢唐煦遥跟江翎瑜亲热完了,怕江翎瑜身子受凉,唐煦遥一人出来,想让江玉给他主子换身衣裳,因为都洇透了,天又冷,美人身子娇弱,穿一条湿了的长裤怎么能行。 刚推门,院子里站着那么多人,唐煦遥也懵了,不忘将卧房的门关严实,才稳步上前:“你们是?” “您可是五军都督府的唐将军?” 为首的男子再度作揖:“参见将军,我们是廖提督派来卫护钦差大人跟将军的。” 唐煦遥皱眉:“东厂暗卫?” 男子点头:“正是。” “我在朝廷为官多年,只听闻东厂提督养着一群会飞檐走壁,能打能杀的暗卫,可不曾见过,也难以判断传言虚实,此行竟见识了。” 唐煦遥着实有些佩服他们:“穿这样的衣服,想必你们没有走城门。” “嗯,”男子说,“我们运轻功从城池西侧进来。” “唐礼,”唐煦遥吩咐,“你安置了这些弟兄,就去找江玉,让他拿一套厚些的寝衣来,江大人夜里受冷,胃疼了半宿。待做完这些事,做些可口的饭菜,让弟兄们吃好了,我也照料着江大人吃些东西,再见面说事。” 一行人一听就知道,唐煦遥是断袖,不过将军是场面人,会招待客人,他们被照顾得好,见面就吃饱喝足,自然处处都是好的,太会见风使舵了,他们今后开口就说断袖好,郎才郎貌,真的特别登对。 这些精干满意现状,唐煦遥是一肚子火,吩咐唐礼的话就是敲打江玉,人家的管家他不好多干涉,但是怎么伺候的主子,穿得不暖让江翎瑜夜里胃疼醒了,这样的疏忽怎么能有?干不了就别干了,省得只会惹人生气。 唐煦遥见唐礼去找客房了,先问为首的男子:“怎么称呼你?” “将军,叫我莫羡就行。” 莫羡调笑自己:“虽未净身,也是半个宦官,为报提督刀下留情的恩德,自愿没有姓名,只留了诨名好让提督称呼。” 唐煦遥笑了笑:“心胸倒是恢廓。” 莫羡作揖:“可不敢让将军这样夸奖。” “京府大院三进三出,想必客房是不少的。” 唐煦遥背着手站着看了会,见江玉拿着寝衣小跑过来,转头与莫羡说:“待我的管家回来,引你们前去就是,江大人身子不好,后半夜胃不好受,疼得不行,到现在也没缓和些,我得去看看。” 莫羡忙点头:“是是,将军费心了。” 唐煦遥截了江玉,将他手上拿着的衣裳接过来,板着脸说:“对你家主子上点心,他身子不好,你应该比我知道,都快入冬了,这衣裳竟不知道换上厚的,还要我教导你?” “是是,”江玉认错,“我的过失,将军说的是。” 唐煦遥转身往卧房去了,头也不回:“下不为例。” 唐煦遥轻手轻脚推开门一看,江翎瑜盖着被子侧卧在床榻上,紧阖上眼,床围子挂的锦缎帘半遮,里头暖香氤氲。 美人就是美人,睡颜也无可挑剔,丹唇秀眉高鼻梁,眼皮那么白皙,真好看啊。 “霖儿,”唐煦遥俯身,指腹抚着美人的脸颊,柔声唤他,“醒醒,先换了衣裳。” 江翎瑜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叫自己,睁开眼,唐煦遥离得那么近,竟有些吓着他了,唇间有轻微的吸气声,身子一颤,看清是唐煦遥后才松懈下来。 “简宁,”美人眉头蹙着,被子动了动,手伸出来捂住心口,小声嘀咕,“你这样冒冒失失的,吓着我了。” “心脏不好了吗?” 唐煦遥拨开江翎瑜细瘦雪白的手,扶正了他的身子,耳骨贴在他心口上,很仔细地听,发觉心跳声确实有些乱了,忙起来给他揉:“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样会惊得你心悸,下次我不这样了。” 江翎瑜丹唇翕张,仰躺着喘了几口粗气,缓缓摇头:“我不要紧的。” 说是那么说,唐煦遥可担心得紧了,衣裳先扔在一边,上了床榻将美人抱进怀里,给他仔细地揉心口,吻着他的唇瓣,说话时嗓音很低沉:“霖儿,心悸得厉害吗,要不要含一粒药?” “不用,”江翎瑜阖着美目,脑袋倚在唐煦遥颈下,额角抵着他的锁骨,声息有些弱,“我缓缓就好了。” 江翎瑜肌肤娇嫩,他本来身上就长不了什么肉,病了这些日子,没好好用膳,又瘦了些,唐煦遥掌心按得不重,就能触到根根骨骼,脆弱的心脏裹在瘦薄的血肉里,费力地搏动,唐煦遥实在疼惜他,像抱着哄着年幼的孩子,一会揉揉后背,一会轻晃着拍拍肩侧,如此伺候着江翎瑜。 江翎瑜不言不语许久,终于缓过来些,抬起手半握住唐煦遥的胳膊,脸上有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嗓音温软:“简宁,你怎么总像哄小孩一样抱着我?还要拍着哄睡,真是的。” 江翎瑜长大后,父母也不曾再这样对他过,最亲密不过抱一会,还只是与母亲,唐煦遥铁汉柔情,体贴得面面俱到,这么久了,他还是有点不习惯。 “不对吗,”唐煦遥满眼宠溺,指腹拨弄美人嫩白的脸蛋,“你比我小五岁,可不就是我的小孩,是我可爱的宝贝。” 唐煦遥先前也不好意思说这些甜蜜话,是江翎瑜遇刺后,他崩溃之际倒是想开了,生怕这些话不说,今后就没机会说了,所以得空就如此腻着江翎瑜。 第64章 “小美人,我先给你换衣裳。” 唐煦遥不等江翎瑜回话,单手搂着他,另一只手去拿新寝衣,嘀咕刚才的事:“我刚才骂江玉了,怎么照顾你的,临近入冬寝衣还穿得这么薄,给他脸了,当差都不用脑袋想事。” 江翎瑜很不好意思,模样扭捏:“让江玉来换就是了,我......” 唐煦遥手上顿住,扔下寝衣,搂着美人温软的肢体,将他往怀里使劲推了推,对视之际,柔声半质问他:“凭什么你的管家都见过你的身子,我就不能见?” 第56章 “哼, ”江翎瑜羞得不敢看唐煦遥,握着拳轻锤他心口,软咛一声, “随你。” 唐煦遥不管那么多, 行也行, 不行也得行,从一开始, 他就没打算让江玉进来,伺候美人用膳更衣,亲密无间多好。 唐煦遥一直都小心眼, 不过是如今陷入热恋,心思从朝廷完全挪到了江翎瑜身上,岂能容了旁人触摸江翎瑜的身子,管家也不行,只有站边上看的份。 江翎瑜看着唐煦遥骨节分明的手攀上自己腰侧, 不紧不慢地拨开衣扣,垂了眼帘,偎进他怀里, 耳骨很热, 红了大半截。 唐煦遥撇开衣料, 一下子直了眼, 在这暖热的卧房里倒不怕江翎瑜着凉, 眼珠挪了又挪,不知道先看哪才好。 江翎瑜的冰肌玉骨一览无余,素手白膊,腰细腿长,颈下壑深, 处处的骨节都生得那么好看匀称,仔细看来,江翎瑜腿上和腰间还是有些余肉的,他此时仰卧在唐煦遥怀里,半阖着眼,黑发如瀑,温润的丹唇微启,多像羊脂玉雕得一樽美人相。 “霖儿,你真的好漂亮。”唐煦遥急不可耐,都还未细细看完,搂着美人就吻,从唇瓣轻咬到耳骨,吻一会再看一会,最后捧着他的后脑,让他仰起头来,轻轻嘬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 唐煦遥词穷,自知漂亮二字远不能概江翎瑜的美貌,拥吻时话说得含糊不清,也要极力想些辞藻来夸江翎瑜。 “傻子。”江翎瑜捂着唇直笑,眉眼温柔,瞳仁亮晶晶的,嘴上不饶人,其实满眼都是宠溺。 两个人的眼神是差不多的,时常出神地对望,一眼万年似的。 江翎瑜让唐煦遥伺候着换了新的衣裳,直接将前头湿了的裤子扔到地下,跪坐起来搂着他的脖颈左右摇晃:“简宁,你不可以欺负我。” “嗯,不能欺负我的宝贝,”唐煦遥低头,拿下江翎瑜冰凉的手,顺势揽着他的细瘦的腰,不费力就把身子单薄的病美人捞到臂弯里捆着,不许他走,脸颊凑上和他的额头蹭,“是不是啊,我从不欺负我的漂亮小孩。” 江翎瑜皱眉,坐在唐煦遥腿上撒娇:“你少欺负了?我生气了,不哄我就不理你。” 当然要欺负了,要把肤白胜雪的小美人欺负得眼圈和鼻尖都泛红,娇羞地柔声为自己辩解,多可爱。 这话唐煦遥也没说出口,和许多癖好一样,深埋在自己心里,比如他实在喜欢病美人,喜欢给江翎瑜揉着温软的肚子,他腹疾发作痛不欲生时,唐煦遥希望他身子痊愈,健健康康,养好了就又不希望。 到了江翎瑜这,他是喜欢唐煦遥给自己揉肚子,有时就算不疼也装着不好受,让唐煦遥揉一揉,果真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就是了,相互制衡,相互需要,是水火也能容。 唐煦遥可不知道江翎瑜的心思,也无从得知,他正回想着刚才美人在自己怀里腹痛的样子,心里悸动,不由自主地愣神,美人见他久久不开口,素手抬起来,捏捏他的鼻尖:“简宁?” “嗯,”唐煦遥回过神,想起回来许久,还没伺候着江翎瑜用膳,就哄他,“心肝儿,这天冷,前些日子大夫说你得按时吃些热的暖胃,也好养身子,我去看看唐礼将羹汤做好没有。” 江翎瑜不愿意,在唐煦遥臂弯里耍性子:“我不要。” “不行,”唐煦遥阴沉了脸,吓唬江翎瑜,“小孩不好好用膳,此处不远就是大片树林,夜里有熊把小孩叼走。” 江翎瑜喉间轻笑,哂唐煦遥:“我看是夜里有傻子吃小孩。” “霖儿,你.......” 唐煦遥被这话噎了一口,登时气笑了,随手拽被子把江翎瑜和自己蒙上:“等夜里做什么,我现在就吃。” 美人在被窝里跟唐煦遥打闹,只是这一早晨玩得比平常大,耗尽了美人的力气,很快招架不住,吃力地拨开被子,直跟唐煦遥说自己心悸了,喘不过气。 唐煦遥一到江翎瑜身子难受的时候,立刻收敛,一门心思地伺候着他,正将手探进他上衣里揉着心口,江玉忽然敲门:“主子,将军,我来收穿过的衣裳,拿去洗了。” 唐煦遥眼都不抬,冷声说:“进来吧。” 江翎瑜仰躺着让唐煦遥捂着心口,紧闭着眼,细密的眼帘颤动,唇瓣红润软翘,装睡不理人。 江玉捡了衣裳,走近床前,轻声问唐煦遥:“将军,我家主子是怎么了?” “他心口疼的毛病又犯了,”唐煦遥一看见江玉就生气,懒得理他,“我照看你家主子就好。” “将军费心了,哦,还有一事。” 江玉见唐煦遥神情不对,也明白这话就是说给自己听的,本想一走免得挨骂,但这事不说不行,只得硬着头皮开口:“莫头领说今日务必要见到我们主子和将军的面,有非常重要的东西,要当面递交,迟了怕是有不测之事。” 唐煦遥点头:“知道了。” 江玉像获了大赦似的跑出去了,江翎瑜听见门响,确定人走,才缓缓睁眼,迎面就是满目担忧的唐煦遥,对视之际,他想不明白刚才的话,就问唐煦遥:“简宁,你们在说什么?” “我进来是想跟你说的,”唐煦遥柔声笑了,“奈何我真的没出息,让我的小孩迷得神魂颠倒,大事小事都忘了。” 不过唐煦遥不想承认自己是记性差,问美人:“心肝儿,你说我这隔三岔五忘事,是不是因为那一场高热?” 江翎瑜一时语塞,明眸眨了眨,不知道怎么开口。 因为江翎瑜觉得不是,唐煦遥其实相当能记事,大到江翎瑜身子上极多的病症各需何种药方,揉腹中筋结的力道,小到哪里有痣,哪里白些,哪里的瘢痕像是胎记,甚至哪里的肌肤最软嫩,唐煦遥倒背如流,上手碰江翎瑜两种地方准得离谱,一是按下去就剧痛的各个穴位,二是浑身的痒痒肉,哪个都是命脉,能把刺儿头美人收拾得服服帖帖,反骨再大也得收敛个一时半刻。 江翎瑜想起这个,很有些不满,冲着唐煦遥眯眼:“你将对我的无微不至分出去一些,可不就什么都记住了?” “那怎么行,”唐煦遥垂眸,他的眼帘也是细密纤长,浓眉轻蹙,小声嘀咕,“你是我要娶过门的夫人,眼皮上有几道褶子我都要知道,要记住。” 江翎瑜桃花眼睁圆了:“?” 江翎瑜突然觉得唐煦遥有点怪,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他近乎病态的占有欲,克制不住地要自我探求,或者通过询问得知江翎瑜的任何细节,还要不断深究,想要了解得面面俱到,然后牢牢记住,每天都想看一遍。 就为了证明,江翎瑜是唐煦遥的人,江翎瑜的一切他都知道,并且比任何人都知道,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和江翎瑜粗暴地拥吻,蒙着被子打闹亲热,迫不及待地宣示主权。 好病态,好偏执,江翎瑜好喜欢,好享受。 情投意合的两个疯子谈情说爱,生逢盛世,没有生离死别,等到脱了婚服,花烛燃尽,就剩下琴瑟百年。 不过唐煦遥暂时不明江翎瑜的心思,反应过来,只是觉得自己话说得很有些冒昧,偷瞄江翎瑜,想看看他生气没有。 江翎瑜倒是活泼得很,睁大了眼睛凑近给唐煦遥看,唇角轻勾:“ 那可快些,一会子忘了算数,一只手都数不清了。” 唐煦遥抱着美人怔了:“?” 顷刻之间,唐煦遥就寻思明白了,又眉飞色舞,唇抵在美人雪白的颈间乱吻:“原来你是好我这一口。” “嗯,”美人气喘吁吁,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傻牛。” 唐煦遥没说话,也不吻了,直勾勾地盯了江翎瑜一会,收敛思绪,着重给他捋着心口,手压得稍重,掌下缓慢抚着道道胸骨,帮他顺下几口气,边说:“我倒是忘了正事,那伙人是廖无春派来卫护你我的,刚才就说是有事见面详谈,咱一会得去看看,是什么东西那么重要。” 江翎瑜歪坐在唐煦遥臂弯里,侧过头,额角枕着他健硕的肩,唇间哂笑:“廖无春可真把我这个病秧子当回事,看来,你我回了京师,得陪他做一个死局。” 江翎瑜知道廖无春因为谁坐卧难安,近些日子看了些新书,心生一计,干脆做一个我为刀俎人为鱼肉的局,再请君入翁,杀人于无形。 像是江翎瑜这朵娇艳的官场交际花的惯用手法,笑面美人皮,一颗猛虎心。 第65章 唐煦遥知道些内情,但没想到江翎瑜也知道,以为没联系到一块去,随口一问:“给谁做死局?” “谁妨碍廖无春,咱们就给谁做死局。” 江翎瑜笑意渐浓,眼色是很不怀好意的,拽过唐煦遥的手,张开了与他掌心相贴,比比谁的手大,边说着,语调慵懒:“弄倒了我的摇钱树,别说查案,在紫禁城都寸步难行。” 唐煦遥见美人疯魔的模样,只觉得十分陌生,却也开不得口直白问,想了半晌,来了句:“霖儿,你为官,和你父亲很不一样。” “哪不一样,”江翎瑜撩起眼皮,轻扯唇角,露出皓齿,顺势与唐煦遥十指相扣,饶有兴味地看他,“我要听你亲口说。” “要是说得我不爱听了。” 江翎瑜坐直身子,雪白的指头捻住唐煦遥领口的衣料,凑近了,温软的唇瓣磨蹭他的耳骨,字咬得含情脉脉:“你可知道我要怎么罚你吗?” 第57章 “当然是你有手段, ”唐煦遥见江翎瑜想将手抽回去,一把攥紧,把他捆住了, 柔声说, “我越来越发现, 你看着娇弱可怜,其实是个蛇蝎美人, 心可狠极了。” 江翎瑜和唐煦遥对视,皱起眉头:“?” 怎么回事,装得不柔弱吗, 竟被发现了? “我怎么心狠了,”江翎瑜就是不信唐煦遥能窥见自己的心思,在他怀里耍性子,“我待你不温柔吗?” “心肝儿乖,仔细着不要摔着了。” 唐煦遥手臂横着, 护住美人的腰,垂眸盯着他:“待我是很温柔的,我是说你在朝野的举措, 实在果断毒辣, 比江太傅在任上时更有雷霆手段。” 江翎瑜娇哼一声, 坐直了身子, 白嫩的手臂攀上唐煦遥的脖颈搂着:“所以, 这是你夸我的话?” “自然,”唐煦遥勾唇,笑得特别宠溺,“我的宝贝霖儿处处都是好的,哪一样我都实在深爱。” 江翎瑜歪头, 眸光灵动:“那我的病呢?你可不嫌麻烦?” “不嫌,我爱伺候着你,”唐煦遥掐着美人漂亮的下巴尖,吻他的唇,“你病着的时候也好看。” 江翎瑜美目不眨,直勾勾地盯着唐煦遥看了会子,忽然抬素手捂着唇瓣,温软地笑了两声:“原来你就喜欢小病秧子,我说呢,你这大土|铳竟能耐住性子照料我,稀奇至极。” “这是什么话,”唐煦遥不乐意了,握住美人细瘦雪白的腕子将他拽过来,轻咬他的唇瓣以示惩罚,“不许你说自己是病秧子,我听不得。” 唐煦遥让江翎瑜翻白眼翻惯了,也学会了,他都想翻一个。 什么病秧子,那叫病美人,有滔天的美貌而不以为意,快急死唐煦遥了。 又聊了一阵,唐煦遥说出去看看那几个东厂的人有没有安置好,顺便给江翎瑜倒碗热水送来,临走前扶着他躺下,隔着被子摸摸他平坦柔软的腹部:“好好地等我回来,乖。” 江翎瑜气色比先前好多了,睁大了美目,瞳仁漆黑,睫毛浓密卷翘,躺着的时候样子特别可爱,攀着唐煦遥的手臂,软声撒娇:“早些回来,我想揉揉肚子。” “怎么了,”唐煦遥满目忧虑,一时间也不想走了,坐回床上,“还是疼得不行吗?” 江翎瑜摇头:“你揉得好舒服。” “吓死我了,”唐煦遥悬着的心落下了,俯身吻了江翎瑜软嫩的脸颊,“没事就行。” “嗯。”江翎瑜乖巧点头,抱着唐煦遥的手臂待一阵,才不情不愿地撒开,平躺着,大抵是嫌热了,他细嫩温润的腕子探出来,在露出半截羊脂玉雕似的胳膊,环抱厚实的被子。 “你真像小猫,”唐煦遥有些舍不得走,指尖捏一捏美人雪白的脸颊,“那日你高热刚退,非要起来办案,我不依着你,你拽着我身上穿的寝衣领子玩耍,就特别像小猫玩绒球,实在是可爱极了。” 江翎瑜眉头轻蹙:“我的事,你竟样样都记得那么清楚?” “嗯,”唐煦遥勾唇,“因为我爱你,我想记住。” 两个人腻歪会子,唐煦遥起身出去,径直去了正堂,莫羡正跟手下弟兄用早膳,唐煦遥看了看,发现这一桌子怪丰盛的,咸鱼酱,满满一盘子烧饼,几碗豆浆,还有些上好的糕饼,是玫瑰银丝饼与桃花酥。 权臣之家向来是不缺高档的点心,管家会隔三岔五购入,要是主子久久不吃,风味变差,更会隔三岔五扔了去,江翎瑜爱吃蜜豆馅的桃花酥跟荷花酥,但荷花酥在保定府买不到,唐煦遥则爱吃玫瑰银丝饼,府里只有这些,所以糕饼品类繁盛,唐礼也只拿出这两样招待客人。 莫羡可不常吃到这样的点心,吃过一两次,全凭廖无春的赏赐,这桌上这么多,他简直看得愣了,紧着拿了块银丝饼,顺势再塞几口桃花酥,正吃着,感觉身后有人,习惯性回身看看,见是唐煦遥,忙撂下吃食起来行礼,胡乱咽下口中的东西,含糊着:“将军。” “用你的膳就是了。” 唐煦遥摆摆手:“不必多礼。” “将军,我想这东西还是先递交到您手里。” 莫羡从怀里拿出誊写的信件,双手递给唐煦遥,毕恭毕敬地说:“我听闻江大人身子常年有恙,夜里还腹痛了很久,我想就不劳动江大人更衣到正堂去了,好好地养着病才是。” 唐煦遥看看信件:“这是?” “我们半路截了从京师来的密信。” 莫羡压低嗓音:“是周竹深给保定府知府的。” 唐煦遥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将军大人宽心就是,”莫羡说,“东厂的私刑是很有一套的,死人受一遭也得开口说话。” 唐煦遥也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做干净了?” “是的,”莫羡笑了,“骨头都没剩下。” “挺好。” 唐煦遥脸上云淡风轻,随手将信塞进袖管里,边说:“好好用膳吧,倒是我打搅你了。” 莫羡忙作揖:“不敢不敢,如此,那恭送将军。” 唐煦遥背着手溜达到唐礼面前,想起刚才桌子上摆着的点心,问了句:“这些糕饼是新买的?” “是,江玉昨日午时买来的。” 唐礼如实说:“风味比明林斋和德顺斋差了些。” “京师各地规格高些,此处不是那么顺口,也情有可原。” 唐煦遥吩咐说:“拿块桃花酥来,仔细包上,我要给江大人带去,还有,我听江玉说你们糖渍了鲜梅子,也夹两颗,拿碗盛上送来。” 唐礼面露难色:“主子,江大人不是刚才还胃疼,能吃吗?” “只管去拿你的就是了,”唐煦遥一眼就看穿唐礼的心思,是怕给江翎瑜乱吃东西担责任,唇间抽了抽,睨着唐礼,“莫要多心。” “是。”唐礼应声后就去了厨房,唐煦遥嫌外头冷,不等了,回到卧房,只待唐礼将酥饼和梅子送来。 唐煦遥出去后,江翎瑜就侧躺过来,阖上眼,细嫩的手臂垫在耳骨下头,他还是那么不愿意枕玉枕,另一只手轻轻抚着胃,虽说比起后半夜是好多了,还是似有似无的刺痛,很不舒服。 唐煦遥进来时,江翎瑜已经很有些睡意了,走近看江翎瑜身子又蜷着了,想着他还是不好受,唐煦遥坐在床边,将手探进被褥想摸摸他的肚子,却先摸到他不算热的手。 江翎瑜迷迷糊糊的,让唐煦遥一碰就惊醒了,侧过头,乌黑似流光的长发滑落几绺,半遮住柔软嫩白的脸颊,他挣扎着抬起手摸着心口,稍一用力,手背上泛青的血脉隐现,喉间软咛:“简宁,你回来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睡着了。” 唐煦遥拨开美人的手,灼热的掌心按上去,轻轻慢慢地给他揉,抚过触感分明的胸骨,他惊醒心悸,开口竟是软软地唤了声简宁,丝毫没有责怪,唐煦遥愧疚更甚,小心翼翼地抱起美人,托稳了身子揽在怀里:“难受得厉害吗?” “没有,”江翎瑜喘了几口气,感觉好得多了,“只是心跳稍微有些乱。” 唐煦遥坐直了,认真地给江翎瑜揉心口,又揉了肚子,唐煦遥最喜欢摸江翎瑜脐周的软肉,听着他说不怎么难受了,索性将手停在那,有些粗糙的掌心不轻不重地在吹弹可破的肌肤上磨蹭着,唐煦遥有时也会故意稍用力按一按他软糯的腹部,再捏几下,每抚一阵就亲他一口。 江翎瑜向来惯着唐煦遥,不管如何亲热,都由着他去,按疼了的时候才会提醒。 江翎瑜背对着唐煦遥,背与前胸相贴,唐煦遥从身后抱住他揉肚子,正软语着,唐礼端着桃花酥和梅子进来,放在床头的矮柜上。 唐礼刚走没一会,折回来了,把一碗热水放下,唐煦遥忘了这事,没交代过,但江翎瑜养腹疾,晨起必须先喝热的,大夫那样叮嘱的,他都记得。 “蜜豆馅的桃花酥,还有唐礼腌的梅子,我想着你这些日子胃不好受,吃不下东西。” 第66章 唐煦遥瞥了眼桌上的糕点,低头,唇贴近美人脖颈,阵阵亲吻,柔声说:“倒不如拿些你喜欢的,再不舒服,多少也能咽下去些。” 江翎瑜很惊喜,仰着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桃花酥呀?我可从未与你说过。” “什么都等着我未过门的宝贝夫人开口么?” 唐煦遥端来糕点:“我这一对眼睛,耳朵,都是出气用的?” 江翎瑜笑眼眯着,搂着唐煦遥的脖颈坐起来,唇凑近他的耳骨,轻轻吹气:“呼。” 江翎瑜本以为唐煦遥会痒痒,捂着耳朵往后躲,就等着看窘态了,谁知他不痒,手臂横在自己腰后,将端起来的碗放下,健硕的手臂牢牢将自己捆住,他嗓音温柔又低沉:“谁家的小孩,都学会淘气了。” 唐煦遥满眼宠溺,狠狠在挣扎不得的江翎瑜眼尾上亲了一大口,柔声自说自话:“原来是我的小宝贝淘气,真可爱。” 江翎瑜被哄得耳骨热起来,不好意思看唐煦遥,唇瓣嗫嚅:“你坏。” “我不坏,”唐煦遥勾唇,“我最爱霖儿了。” 江翎瑜软哼一声,自觉这样跪坐着有些不适,稍微挪了下身子,不知碰了哪,听得唐煦遥袖管里哗啦作响,他很是疑惑:“这是什么东西在响?听着好像是一张纸。” 第58章 “怪我, 光顾着和你亲热,这一早晨接二连三地忘事,”唐煦遥一手搂着怀里的江翎瑜, 另一只手将袖管里的信件拿出来, “莫羡是那伙人的头领, 本来说要今日与你见一面,刚才我出去时, 他又把东西给我了,说是体恤你身子不好,在屋里养病就是, 不要折腾了。” “这伙人还怪懂事的。”江翎瑜含笑接过信件,只读了两行,笑容霎时间僵在脸上,逐字逐句地看过之后,冷着脸递给唐煦遥。 唐煦遥见江翎瑜表情不太对, 很疑惑:“怎么了?” “你看看就知道了,”江翎瑜面有愠色,横起秀眉, “该死的东西。” 唐煦遥看完信件, 眉眼登时阴沉了:“我做将军至今, 除你遇刺那次, 从未起过像今日这等杀心。” “不止你想杀他, ”江翎瑜见唐煦遥动怒,眼神凌厉,抬起手为他捋着心口,让他消消气,边柔声说, “我想,皇帝也想。” 江翎瑜身子往唐煦遥臂弯里靠,身子软嫩,缓缓倚进唐煦遥怀里,微微偏头,额角枕着他结实的肩,漂亮的唇瓣凑近他的耳骨,字字都咬得含情脉脉:“其实皇帝比你更想杀了周竹深。” “去他娘的,我都懒得提他的名字,”唐煦遥想到什么,忽然着了急,“那要是知府要杀你,这信是誊写的,不是原件,这放到哪去都做不了证据,被反咬一口就遭了。” “莫慌,既然信件被截获,那保定府知府许是都没看着这手谕。” 江翎瑜安抚唐煦遥:“不必如此居安思危,松弛些就好。” “再不济,”江翎瑜雪白的手臂攀上唐煦遥的颈子,坐直身子,唇瓣溢出些甜香的热气,缱绻在唐煦遥耳侧,喉间声调慵懒,“也还有我呢,你莫看我年纪轻轻,可早就是条老狐狸了,我知道该怎么办。” 江翎瑜在朝野内外是不是老狐狸,唐煦遥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能推知个差不离,江翎瑜绝对是谁都惹不起的人物,也并未见全貌,但到底有多大的神通,唐煦遥终究是拿不准这事,拿不准就算了,他没心思多想。 因为江翎瑜貌美不可方物,一举一动都直戳唐煦遥,本还清醒克制,这美人吹吹耳边风,一颦一笑之际,他又受不住了,三魂七魄被勾得剩不下什么,当即被情爱迷眼,掌心轻托着美人的后脑,边吻唇瓣,边慢慢往下倒,直至他完全躺在床榻上。 唐煦遥将身子虚弱的美人吻得眼尾泛红,松开他的唇,垂下眼眸,摸摸他常不适的地方。 江翎瑜皮肉软薄,肌肤白嫩,尤其是腹部,肋骨之下是满腹温软,一汪柔水似的,唐煦遥特别喜欢摸这里,手多停了一会,正要拿开,让江翎瑜湿凉的掌心轻轻按住,唇间嗫嚅:“我心窝疼,你揉揉。” 江翎瑜自觉腹中有些烧得慌了,像是有伤口被淡盐水反复冲刷,阵阵灼痛,又不像着凉似的拧绞剧烈,如此时轻时重的,真是磨人脾气。 “怎么心窝疼了,你不常犯这里的毛病,”唐煦遥拨开美人的手,将掌心搓热了些,伸进他身穿的寝衣内,拢起四指,找着他胸骨下正中间的那一块地方,按下去揉一揉,“是不是近些日子不好好用膳的事,我先喂你吃些点心吧。” 江翎瑜模样委屈,眉头也蹙着,摇摇头:“不要,你揉一会。” “好好好,我给你揉。” 唐煦遥俯身,掀开衣料,在江翎瑜绵软的腹部亲了一口,再将那块衣料盖回去,手心潮热,不急不缓地顺时针摩挲着,嘿嘿傻笑:“宝贝的肚子真软。” 江翎瑜仰躺着,笑容温柔,伸出手臂要抱唐煦遥:“躺下好不好,我想抱抱你。” “好,宝贝霖儿想要什么都可以。”唐煦遥溺爱美人,百依百顺,躺在他身侧正要拿被子,江翎瑜笑眼眯着,实在有些不怀好意,指尖戳了戳唐煦遥厚实的小腹,还故意在他下腹部揉了一把,唐煦遥被惊得身子一颤,反应过来,掀被子蒙住江翎瑜和自己,摸黑牛嚼牡丹,气息声不绝,抽空说句话,嗓音低沉:“小美人,你在我怀里也这么淘气吗?” 将近辰时下刻,信已经送到京师了,这事十个人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只把誊写的送到主子手里就是了,原件先扣下,搁在保定府。 精干到紫禁城时,廖无春不在,是吉祥在看午门,东厂之内都是熟人,他将信件交给吉祥就走了,此去保定府卫护江翎瑜。 吉祥不动声色,将纸张揣进怀里搁好了,只待一会主子过来。 这会子廖无春是没时间到午门去,刚退朝,群臣三两离开,他与崇明帝进了御花园里遛着。 崇明帝看看园子中干枯的枝桠,叹了声:“无春,冬日将近了。” “是,”廖无春离着皇帝近了些,“冬日一近,是该过年了,虽看着时间长些,但除夕大宴国戚这事也就在眼前了。” 廖无春实在是了解崇明帝,能窥探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话说到这,就等着下文了。 “你这人,实在是精明,”崇明帝身披黄绸子斗篷,背着手,笑了两声,“你可知道朕为何发愁?” 廖无春低眉顺眼,故作愚钝:“圣上的意思,岂是臣这等粗鄙之人能知道的。” 崇明帝顿住脚步,回身看了廖无春一眼,只觉得他的长相是在讨人喜欢,浓眉朱唇,骨相有分毫像江翎瑜,但是大不如他,看来也是赏心悦目。 原来美人都是有些相像的。 崇明帝暗自可惜,这些在京师出了名的美人,有教养的,风流的,风姿绰约的,尤其是江翎瑜这人间尤物,哪个也不属于自己,个个名花有主。 廖无春没有主,崇明帝也知道,他是爱玩,用情不专都已经写在脸上了,曾与男子有过肌肤之亲,可任是京师上下,谁也得不到他的心。 崇明帝自觉多寻思无益,紧着收敛了情绪,跟廖无春说起除夕大宴的事:“朕是想,唐煦遥是郡王之子,也领了镇国大将军的封号,大宴他是一定要来的,难在这个江翎瑜身上,朕说赐婚,但这人还没过门,暂且不是镇国大将军夫人,如今京师之外形式不好,朕又有求于他,宴会叫他不叫?” “唐将军这人温厚,忠心耿耿,素来不嚼舌根的,圣上不叫江大人来赴宴,他也不会说什么。” 廖无春话锋一转:“但圣上以镇国大将军夫人之礼让江大人赴宴,唐将军定会开心的啊,到时候为了朝廷卖命更加在所不辞,江大人也是相当识时务,肃清逆党决心日益高涨,岂不是一举两得?” “嗯,”崇明帝若有所思,“要是他们赶着年前就回来了,也封了柱国,位高至此,与皇室血脉无二,自然还是叫江翎瑜过来好。” 廖无春颔首:“皇上圣明。” 崇明帝干笑两声,伸出食指,轻点廖无春的眉心:“如此,你可高兴么?” “圣上说笑了,”廖无春忽然拿白绢子掩唇咳着,有些嗔怪崇明帝,“您的事,我哪有资格高兴与不高兴的。” 廖无春当然高兴,除夕大宴在奉天殿办,到场的都是皇亲国戚,只有江翎瑜一个外人,以表崇明帝比唐煦遥的郡王父亲更早答应了这门婚事,江翎瑜前途不可估量,注定是文臣之首,与五军都督府两军统帅联姻已成定局,一脚迈进唐琰皇室的大门,到时候这商星桥不是想除就除么? 不对,格局还是小了,廖无春及时纠正了自己的错误,不是除掉商星桥变得轻而易举,而是后台奇硬无比,只待在朝野上下为所欲为就是了。 “嗓子不好了么?” 崇明帝皱眉,说不担心是假的:“一会子朕叫太医来为你瞧瞧。” 第67章 “多谢圣上,只是不必了,”廖无春咳着,“今日是东厂巡宫,臣到午门还有事要做。” “不在这一时一会。” 崇明帝转身,这就要回养心殿了:“不逛了,朕见你咳得厉害,想是着凉了,找太医看过才是。” 廖无春:“........” 廖无春是想借机快些回午门的,没想到让皇帝留下了,对话暧昧起来,有些超出他的预期,真的不知措辞。 廖无春是喜欢玩,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挂在嘴边上,那也得是吉祥那样玉树临风的八尺男儿,也算有资格伺候廖无春。皇帝样貌平平,身量一般,唐姓一脉,只有平阳郡王俊秀魁梧,膝下仅唐煦遥一子,所以他兼并王长子和镇国将军两个封号,模样身量出落得英武非凡。 唐煦遥这样的,廖无春也喜欢,不过他要英年早婚了,是跟京师第一美人江翎瑜,廖无春的遗憾不比皇帝对江翎瑜的少。 唐琰的皇室嫡亲都是歪瓜裂枣,崇明帝稍微好点,廖无春是在看不上他。 真是烦死了。 耽搁到了午时上刻,廖无春才从养心殿跑出来,此时的保定府内,唐煦遥还在给江翎瑜揉心窝,不管怎么伺候着,就是不见好,什么时候问都说疼,唐煦遥有些着急了,要去请大夫,江翎瑜又不让。 江翎瑜翻过身,背对着唐煦遥,他阖上眼,呼吸向来轻浅,软糯的肚子微微起伏,滑嫩的肌肤在唐煦遥掌心里蹭了一次又一次,两个人心里都酥酥痒痒,有种异样的感觉。 “简宁,”美人侧身躺着,小声软咛,“我疼得慌。” “你总是肚子疼成这样怎么行,我也不放心,还是叫大夫来给你看看。”唐煦遥想着再哄哄美人就起身,吩咐人去医馆,手肘已经支在床上了,半卧着,忽然听得有人叩门:“主子。” “唐礼?” 唐煦遥依旧给美人揉肚子,侧过头看看大门的方向,问了句:“怎么了?” “莫羡头领求见,”唐礼转达,“他说自己又收到了一封密信,是飞鸽传书,很重要,要与主子和江大人见个面详谈。” 第59章 “霖儿能去吗, ”唐煦遥抱着江翎瑜,问他,“你这心窝还疼着, 要不我自己去, 你躺着养身子。” “没事, ”江翎瑜撑着床榻起身,“既然人家说找我, 想必是有大事。” 江翎瑜想叫江玉进来服侍着穿衣裳,唐煦遥不许,非要跪在他身侧, 一件一件地套上,成心摸摸他的身子,捏捏胳膊和腰腹上的嫩肉。 “你这是何苦,”江翎瑜坐在床边,看着忙前忙后的唐煦遥, “你这大将军,竟亲自为我更衣。” “什么将军不将军的,那是在外头, ”唐煦遥俯身, 认真地给江翎瑜整理衣料, “回府上, 我就是霖儿的夫君, 卸甲归家,好好伺候我的爱妻才是。” 江翎瑜两手撑着床沿,轻晃着雪白的细腿,看着唐煦遥,温声笑了:“这么威武恣意的将军, 私下里竟这样顾家恋家。” “从前我不恋家的。” 唐煦遥满眼溺爱,抱着江翎瑜柔嫩的身子,轻抿他的唇瓣:“现在有了你,我才恋家,见不到你我就受不住。” “这么可爱的小孩,年纪那么小,怎么会照顾自己。” 唐煦遥揉乱了江翎瑜的头发,抱得越来越紧,两条结实的胳膊把美人捆得动弹不得:“倒是你快些嫁给我才好,我仔细地照顾你,也是等不及,现在就想唤你夫人了。”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你我父母都不催,可急得你。”江翎瑜嘴上不饶唐煦遥,手却很温柔地抚摸他宽厚的背,侧过头亲一亲他的脸颊。 唐煦遥喜欢被江翎瑜抱着,尽管自己身子壮硕,他抱一会也费力,但难得有一时半刻这样的时候,是在珍惜得很,故意腻着不走。 “好了,”江翎瑜揉揉唐煦遥的背,“快些去正堂吧,免得人家等急了。” 唐煦遥不情不愿地起来,盯着美人的眼睛,唇间嗫嚅:“我想你多抱我一会。” “喜欢我抱你呀,”江翎瑜笑眼温柔,“回来就抱。” 磨蹭了好一会,两个人才从卧房出来,到正堂之际,莫羡都等了好一阵了,他不是主人,地位不高,不能坐方桌边的两个太师椅,只能坐侧面等候。 唐煦遥进来时还拿着一个软枕,扶着江翎瑜坐在梨木方桌左侧的椅子上,将软枕垫在他腰后,一切都安置好了,才落右侧座位。 如此种种,都让莫羡看在眼里,大琰以左侧为尊贵,右侧次之。唐煦遥是平阳王长子,骨子里跟崇明帝流着一样的血,手握王长子和镇国将军两个封号,又是五军都督府两军统帅,却将尊位让给门第背景低一等的太傅之子江翎瑜,自己坐次尊位,实在令人称奇。 提前看了信件的莫羡对此仍是一头雾水,想不明白,刚才脑袋里一团乱麻,没仔细打量一下从未见过的这个刑部尚书,这会子撩起眼皮一瞥,莫羡的眼睛似是被钉在江翎瑜脸上了,怎么也看不够。 怨不得廖无春都曾在私下称赞江翎瑜的美貌,莫羡在那阴暗的私刑房里头,不常出来,以为主子廖无春就够好看了,不想京师还有这等绝色尤物,正失神地盯着,忽然听唐煦遥喉间“咳”了声,就慌张地收回视线,坐正了身子。 像这些唐煦遥和江翎瑜这样出自权贵世家的嫡长子,自幼被教养诗书礼仪,非必要不允许在外人面前失态发怒,更何况是自己人,唐煦遥虽不满,依旧正襟危坐,那点极易察觉的愠色,只在眼睛里。 莫羡上前递送密信时,江翎瑜心窝又疼了,微微俯身捂着肚子,唐煦遥忙起身过来,抬手覆住,给他揉一揉:“疼得厉害吗?” 江翎瑜摇摇头:“没事的。” 莫羡将那半截纸搁在桌子上,轻声问:“将军,尚书大人是怎么了?” 唐煦遥懒得搭理他,一边给江翎瑜揉肚子,随口应付:“尚书大人腹痛的毛病犯了。” “将军,我懂些医术,”莫羡毕恭毕敬的,“可否让我摸一摸尚书大人的脉?” 唐煦遥皱眉:“你懂医术?” “是,”莫羡如实告知,“入东厂制药司和暗器司,都是要对医略懂的。” 唐煦遥从怀里抽出一条干净绢子,垫在江翎瑜腕子上:“尚书大人洁癖,不喜欢旁人碰他的身子,你要垫着东西才行。” 莫羡答应了,因为事先知道两个人关系不一般,盯着江翎瑜又被唐煦遥喝斥了,就像他的主子廖无春一样,亲近俩人中的谁都尽量离远些,摸脉时间不算长,撤了手,先问唐煦遥:“将军,尚书大人是心窝疼么?” 唐煦遥有些惊愕,刚才模棱两可只说江翎瑜腹痛,不想这三下两下,症候都说出来了,他点头:“嗯。” “腹疾是顽症,这我实在没什么好办法,但心窝疼是因为尚书大人没按时用膳,事不大,也不用喝药。” 莫羡也很直白:“少食多餐,调理七天就能好些。” 唐煦遥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江翎瑜则眉开眼笑地往唐煦遥怀里扎,搂着他的脖颈撒娇:“煦遥,他说我不用喝药,嘻嘻。” “好好,”唐煦遥满眼宠溺,低头亲吻美人的额角,“那后七天就先不喝药了,依着你的性子。” 江翎瑜虽是出身名门,权贵世家,可他自幼被溺爱着长大,是从不讲礼数的。 莫羡出神地看着两个人拥吻,逐渐意识到,断袖也没什么特别的,就与如胶似漆的夫妇一样,不过是换成了两名男子,也是恩爱两不疑。 江翎瑜跟唐煦遥撒够了娇,偎在他怀里,拿起那半截纸条看,莫羡起身告辞:“尚书大人,将军,莫羡受主子之托,将信亲手送到您二位手里,如此也就没我的事了,我先行告退。” “等一下,”江翎瑜叫住他,“上次的信,可是誊写的么?” 莫羡点头:“是的。” 江翎瑜心生一计,又问:“原件可是还在你们手上?” “在,”莫羡说,“要是大人和将军要,我这就去拿。” “不着急,今日天黑之前给我递过来就行。” 江翎瑜猜透了莫羡这些人的心思:“我想你们是将信件截了,当时誊写了两份,一份送到你们主子那,一份送到我这,扣押原件,待日后东窗事发,让周竹深的处境雪上加霜?” 莫羡愣了一下,既然江翎瑜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也值得承认:“大人英明。” “少拍我的马屁,”江翎瑜接着说刚才的事,“你们想得甚好,没接到回信就不动手。可刘知府与周竹深难说已经来往了多少年,依照这信上内容推断,刘知府一定是先将我和将军的行踪透露出去了,要是这回没了答复,保不齐他们狗急跳墙,万一你们行踪也暴露,怎么办?” 莫羡乖乖挨骂,只有唯唯诺诺的份:“是,大人说得是。” 怪不得廖无春说做事不要怕麻烦,江翎瑜计谋过人,知道应该怎么做,果真还是莫羡低估他了。 第68章 江翎瑜多病,身子孱弱,看起来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花瓶,在众多人眼里,他活着就是苟延残喘,没想到他深谙算计人心之道,真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那江翎瑜是不是苟延残喘,这些事还重要吗? 唐煦遥觉得重要,江翎瑜自己就不以为意了,说话之际,唐煦遥还紧盯着江翎瑜,望穿秋水似的眼神,满是忧虑。 “今晚之前将原件给我,”江翎瑜不知道唐煦遥在看自己,自顾自吩咐莫羡,“明日午时前,要把我誊写的信件送到刘知府那,信使容貌生疏之事,我想你们是有办法解决的。” 莫羡见江翎瑜对东厂的事如此了解,也没了辩驳的余地,只好规规矩矩地应允:“好,我知道了。” 莫羡走后,正堂就空了,江翎瑜再无顾忌,起身让唐煦遥坐下,自己则坐到他腿上去了,拿着纸条递上去,顺势偎在他怀里:“你看看,皇帝的意思岂不就是逼着平阳王应允这门婚事?” “什么叫逼着,”唐煦遥一手抱稳了江翎瑜,边看边嘀咕,“我能娶你那是光宗耀祖的事,皇帝是个老色鬼,我还怕他馋你呢,早些让你过门才好,他也就没指望了。” 江翎瑜伸出食指,挑着唐煦遥的下巴尖,逗他:“外人可说我攀高枝呢,要嫁的人是王长子,一脚就迈进紫禁城的门槛了,不费吹灰之力,就跻身皇族之列。” “谁啊,废话还不少。美人,你告诉我是谁说的闲话。” 唐煦遥和颜悦色,捧着江翎瑜白净的脸蛋亲了又亲,哄着他:“我一剑劈碎了他就是,碍着我怀里美人的眼睛了。” 江翎瑜捂着唇笑了,待忍住笑意,又抱着唐煦遥颇有些沉重的胳膊往怀里拽,缠着他娇嗔:“煦遥,你都吓着我了,你摸摸我的心,跳得多快。” “好好好,我摸摸。” 唐煦遥掌心覆住江翎瑜软薄的心口,默不作声地捂了会子,发觉确实他心脏跳得有些快,这倒不碍事,要紧的是乱,唐煦遥顿时松了口气,也逗起他来:“前些日子你说害怕,我倒是还信,今日你一听都笑了,真的怕吗?” 江翎瑜软哼了声,垂下眼眸,纤细漂亮的指头拨弄唐煦遥腰带上的玉:“你这傻子,连哄着我都不懂,我不跟你好了。” 江翎瑜什么都可以说,说唐煦遥傻,说他小心眼,能打他骂他,就是不能说不要唐煦遥了。 江翎瑜是唐煦遥此生挚爱,心尖上的一块肉,就算他自己想走,也绝对走不了了,唐煦遥占有欲那么强,不可能是爱他就成全他的老好人。 所以唐煦遥霎时间黑了脸,将怀里的娇软美人用胳膊捆住,一对雪白细瘦的腕子并在一起,攥在唐煦遥粗糙的大手里,语调很阴沉:“小美人,你不跟我好,想跟谁好?” 第60章 江翎瑜闻言一怔, 细细打量唐煦遥,试探着问他:“生气了?” 唐煦遥这回大大方方承认:“我的宝贝都说不跟我好了,我能不生气吗。” “闹着玩的, ”江翎瑜皱着眉, 攥着小拳头轻打唐煦遥, “什么你都较真。” “霖儿,你别离开我。” 唐煦遥侧过头, 脸颊和江翎瑜的额头相贴,抱着他满眼委屈:“我哪不好你告诉我,别不要我, 求求你了宝贝。” “不离开你,下次不跟你这样说了。” 江翎瑜难得没哂唐煦遥,反倒抱着他安抚:“乖,我抱抱。” 唐煦遥依恋美人的怀抱,但想着他还没用早膳, 热水也都凉透了,亲热一会,紧着扶他回去, 到了卧房里, 将那桃花酥掰成小块:“霖儿, 来吃些点心。” 就出去这一会的功夫, 从正堂出来竟起风了, 唐煦遥把江翎瑜护得很好,自己却让寒风飕得心口隐痛了一下,他也没在意,让江翎瑜先回卧房,他则去吩咐唐礼倒热水来。 江翎瑜回来也没躺下, 适逢小狗跟着两个人挤进了屋里,坐下对着江翎瑜摇尾巴,他心生怜爱,怀里抱着小狗崽坐在床边,垂眸捏捏它软糯的爪子,随口应着唐煦遥:“知道啦。” “小狗是不是长大了些?” 唐煦遥走到江翎瑜身边站定,揉揉他的脑袋:“抱着这肥嘟嘟的狗崽,你累不累?” “这还至于累呀?” 江翎瑜仰着头看唐煦遥,轻扯唇角,笑得特别温柔:“我身子也没有那么不好的,你别担心。” “心窝还疼吗?” 唐煦遥坐在江翎瑜身边,慢慢将他搂进臂弯里:“要不要我给你揉揉,还是请大夫来扎针。” “不扎针,”江翎瑜低着头直往唐煦遥怀里撞,“简宁,我害怕。” “那不扎针,”唐煦遥凑上去亲吻江翎瑜软嫩的脸颊,哄着他,“把这狗崽放下,我喂你吃些桃花酥。” 江翎瑜乖乖俯身放下小狗,擦净了手,从床沿溜下来,稳稳侧坐在唐煦遥腿上:“点心是什么馅的?” “当然是你最喜欢的蜜豆馅,”唐煦遥一手搂着江翎瑜的肩,另一只手从床头柜上端过精致的小瓷碟,捏起一瓣酥送到他唇前,“其实铺子里卖很多种,枣泥的,还有莲蓉的,但我记得在你府上用膳,所有带馅的点心都是蜜豆的,我想着,你一定是喜欢。” “乱说,”江翎瑜嚼着甜丝丝的糕饼,难得红润晶莹的软唇微启,“上次明明还拿了枣泥和莲蓉的,你是没吃到,我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什么都拿了点。” 唐煦遥抱着美人,失声轻笑:“我喜欢不带馅的。” “点心竟爱吃面馅的。” 江翎瑜口中嚼着点心,说话含糊不清,还是逗他:“下次你再来我府上,让江玉给你蒸两个馒头,你坐在床边啃。” “小美人欺负我啊?” 唐煦遥摊开手,骨节分明的指头握住江翎瑜的手臂,本想跟他闹着玩,这一碰,倒将嬉闹的心思给推回去了,只轻握着他的胳臂由上到下抚摸几次:“你实在是瘦,如此待在我怀里,像是抱着一团绸子,又软又轻。” “是你太高壮了,跟一堵墙似的。” 江翎瑜咽下嚼了许久的酥饼,伸出食指点着唐煦遥的鼻尖:“你自己说,你像不像野牛。” 唐煦遥笑得意味深长:“小美人你知不知道,野牛长得强壮,犁地很有劲,极擅长耕耘这样的事。” 江翎瑜一开始没听懂,直着眼看了唐煦遥一会,唐煦遥也不打算给些提示,就唇角含笑,静默地等,仅片刻之间,江翎瑜的脸颊起了淡薄的绯红,羞得将小脸埋在他颈下,娇嗔他:“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荤话,呜.......” “我的宝贝害羞了,好可爱啊,”唐煦遥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小腹里忽然热起来,逗弄江翎瑜更起劲了,掐着他白嫩的下巴尖,让他抬起头,胡乱地含吻眼前那漂亮的唇瓣,边吻边说,“霖儿,你真好看,我想要你。” 江翎瑜红着脸,等唐煦遥吻够了,“嗤”一声笑出来,撕扯着腰间衣扣:“要,今儿不要,我打断你的腿。” “我尝尝霖儿最爱吃的蜜豆馅到底是什么味的。”唐煦遥故意不接话茬,压着江翎瑜倒在床榻上,舌头挤进他口中,卖力地亲吻舔舐。 唐煦遥喜欢对小美人牛嚼牡丹,肆意搜刮他软糯甜香的唇舌,久久缠着他不放。 唐煦遥灼热的鼻息缱绻,轻扫着美人细密的眼帘,他原本就红着脸,现在眼尾也染了湿红,心口起伏地有些乱了,白皙的眼皮耷拉着,很没精神,快要喘不上气了。 “简宁,”江翎瑜费力地推了推唐煦遥宽厚结实的肩,虚声说,“你收着些,我不好受。” 唐煦遥慌忙松开美人,支起身子,先给他揉心口:“对不起。” “没事,”江翎瑜面泛潮热,额角也渗薄汗,握住唐煦遥的手搁在腹部,“揉这里。” 唐煦遥皱眉:“胃疼了?” 江翎瑜阖上眼,喉间还有余喘,嗓音微弱:“是有些。” 唐煦遥见状,赶忙吩咐唐礼做些鱼肉羹,让江翎瑜吃些,快躺下休息。 自亲热完,唐煦遥就给江翎瑜揉肚子,一直照顾到了午时,这会子正喂江翎瑜吃鱼肉羹汤,江玉叩门:“主子,将军,莫羡头领拿了信件。” 江翎瑜“嗯”了声,咽下口中嚼着的鱼肉:“进来吧。” 江玉进来,江翎瑜只穿寝衣,裹着厚被子,让唐煦遥抱着喂着些羹汤,像是不满月的婴孩,让唐煦遥那样小心翼翼地伺弄着。 江玉不禁好奇,伺候病人这样的事,任谁都觉得繁琐,耐不住性子,偏偏唐煦遥这种人狠脾气暴的,手上人命无数,竟对江翎瑜温柔到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事事惯着哄着,对他的溺爱无人能及。 两个人现在连长相都相近了,江玉愣了愣,眉眼神态真像啊,一看就相当恩爱。 “信呢?” 江翎瑜抬手抵住唐煦遥捏着勺子把儿的指尖,示意先不吃了,半躺着看江玉:“你放在案上出去就是了。” 第69章 江玉规规矩矩地放了信,又将盛着水的碗和散落着掰碎的桃花酥的小碟子带出去,带上了门。 “我不吃了。” 江翎瑜要掀被子下床:“看看那原件去,我要仿一封,让莫羡差人给刘知府送去,因为按理说,明天就是这封信到保定府的最后限期了。” “不着急,”唐煦遥又递上一勺羹汤,“趁热吃下去,还剩下半碗,我吃。” “外头有那一大锅新做的,你非要吃我剩的。” 江翎瑜乖乖抿了那一勺咸鲜的鱼糜,娇嗔他:“这半碗给小狗吃,你去外头盛一碗。” “给狗吃?” 唐煦遥挑眉,当着江翎瑜的面吃剩下半碗鱼肉,边嚼着边说:“便宜它了,我的小美人剩下饭了凭什么给它吃?我吃。” 江翎瑜瞪圆了桃花眼:“?” 好怪,占有欲好强,唐煦遥多多少少有点小癖好,但江翎瑜很喜欢,不管旁人多难以接受,他是绝对照单全收。 这个,应该是唐煦遥的占有欲吧? 想到这,江翎瑜收敛起微微惊愕的表情,抬起细嫩的,白葱根似的指尖,掐住唐煦遥的下巴尖,摩挲着青短的胡茬,勾唇冲着他笑:“宝贝,你想当我的小狗吗?” “嗯,”唐煦遥低头看看自己的身胚子,实在壮硕,同时站着,能把江翎瑜牢牢挡住,就说,“大狗吧,谁碰你我就咬死谁。” “那,我想摸摸你的脸。” 江翎瑜张开双臂,等着唐煦遥过来:“你乖不乖?” 唐煦遥立刻放下碗,拿绢子抹净了唇角的汤渍,猛地偎进江翎瑜怀里,抓着他细瘦冰凉的手搁在自己脸上,闭上眼睛让他抚摸。 唐煦遥吻着江翎瑜雪白的脖颈,嗓音温柔又低沉:“我当然乖,你的每句话我都愿意听。” “以后不要多心了好不好?” 江翎瑜揉揉唐煦遥的脑袋,他身子重,江翎瑜是有点抱不住的,还是硬撑着,但声音有些颤:“我没不要你,我也像你爱我一样爱你。” 江翎瑜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其实他很喜欢唐煦遥的占有欲,更希望他能时时表现出来。 控制欲极强是唐煦遥的本能,刻在骨头里的东西,适逢美人正抱着唐煦遥,对这事就没心思多想,主要是享受这个不太容易得到的怀抱。 唐煦遥明白美人声颤是因为气虚体弱抱不动自己,可依旧硬着心赖在他怀里,哪怕多待一小会,陶醉之际,还不忘温声回话:“有霖儿这句话,我以后不多想了。” “乖,”江翎瑜有些累了,又揉揉唐煦遥厚实的额发,轻声说,“我要去仿写一下信件了。” 江翎瑜不等唐煦遥回话,掀开被子就往下跑,雪白的脚也露着,掌骨根根分明,攀着些青色的血脉,快速地踩进宽大的靴子里。 唐煦遥看得发愣,这双脚也太漂亮了,小兔子似的那么白。 美人穿着单薄松垮的寝衣坐在案前,刚拆开信件,手腕忽然被唐煦遥握住,他掌心热得发烫,美人没抬眼,专注地看着信纸上的字,随口说:“你的手真热呀,给我捂捂肚子好不好?” “嗯,”唐煦遥拨开江翎瑜腹前的寝衣,将手探进去,摩挲他腹部细嫩水滑的肌肤,唇瓣凑近他的耳骨,轻咬几下,“宝贝,一会我可不可以帮你捂捂脚?” 第61章 “好, ”江翎瑜指尖捻着案上摆着的纸张,柔声轻笑,“都依你。” 唐煦遥摸摸江翎瑜的脑袋, 见他只穿这样薄的衣裳, 径直走到衣柜前翻一件厚衣裳。 “霖儿, ”唐煦遥拿出一件黑狐皮毛绒厚大氅,合上柜门, 边跟江翎瑜闲聊,“快要入冬,这也日子眼有新核桃了, 唐礼买了些,我去让他剥一碟送来可好?” “有新核桃了?” 江翎瑜端坐着,提笔仿写周竹深的字迹,将原件内容逐字誊写,边跟唐煦遥聊天:“你可知道琥珀核桃肉么, 就是拿熬化了的糖浆裹的,吃前蘸下凉水,又香又脆。” “好, 我这就去吩咐唐礼去做琥珀核桃来。” 唐煦遥摊开大氅, 给江翎瑜披上, 俯身吻了吻他的唇瓣, 柔声说:“我知道你爱吃甜的, 可核桃还是少吃,你肠胃不好,总要注意着。” 江翎瑜皱眉,撩起白皙的眼皮瞪着唐煦遥:“不要。” “那晚上要肚子疼了,”唐煦遥哄着美人, “乖,一顿少吃些就是,明日想吃就接着让唐礼去做。” “好吧。” 江翎瑜看看案上摆着的纸张,都誊写了一大半了,本来原文也不长,于是先将笔放下,听着外头寒风呼啸,素手支着下巴尖,与唐煦遥对视:“今日风急,简宁,这日子一冷,我就想吃铜锅涮肉了。” “实在难得,你竟主动想吃些东西了。” 唐煦遥笑意难掩,摸摸江翎瑜软糯的腹部:“可是腹疾见好了?” “谁知道,我也不在意。” 江翎瑜歪着脑袋,抵在唐煦遥腰侧:“夜里就涮羊肉嘛。” “当然好,”唐煦遥答应,“我这就去跟唐礼吩咐,晚膳之前,先炒些琥珀核桃仁来给你。” 唐煦遥出去,江翎瑜提笔继续写,待他连信封都折好了,唐煦遥也没回来。 江翎瑜虽有些疑惑,但曾听唐煦遥说过在此处有同窗任职,想着许是半道上有人找了,于是只把江玉喊来,递上信封交代送到莫羡那,也没多问什么。 江翎瑜身子不好,天一冷就爱犯困,等唐煦遥回来等得眼前昏昏沉沉的,也不见人回来,就叠了大氅搁在案上,钻进被窝睡了。 唐煦遥确实是半道让来京府拜访的同窗截胡了,是保定府的提刑按察使,姓袁,叫袁正。 “贤弟,你今日前来,倒是不嫌冷。”唐煦遥与袁正并排走着,前头是唐礼带路,此去正堂会客。 “今日还叫冷,这保定府里,一旦入了冬,这就算是暖和的。” 袁正不是空手来,提了一小坛莲花白,一大包椒盐炸酥肉,六提点心,三提玫瑰银丝饼,剩下三提是蜜豆馅的桃花酥,这些东西悉数交给唐礼了,此时袁正裹紧了大氅,让风吹得直哆嗦,还强装镇定跟唐煦遥聊天:“唐兄,你我一别,已是多年未见了,竟不想还有机会碰面,实属难得。” 唐煦遥跟袁正认识得晚些,是从南直隶才始有交集,关系都算不上一般,都到了有点差的地步,要是巡抚到某地见一面还情有可原,从京师特意赶来,实在是没什么必要。 唐煦遥心道,既然感情不浓不淡,袁正前来,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加之近些日子江翎瑜被奉为钦差,挟尚方宝剑前来巡案,保定府上下风声紧俏,袁正的目的就更明显了。 袁正献殷勤:“唐兄,我今日买了些炸酥肉,小时候,唐兄是很喜欢吃这个的。” “下次来坐坐,不必带东西。” 唐煦遥先进了正堂的门,微微侧身看着袁正:“你我同窗一场,何必破费。” 袁正这一听,唐煦遥怕不是事先就知道了自己的用意,连东西都不想收,露出些无所适从的神色:“唐兄,我……你这不是误解我的意思了?” “坐,”唐煦遥不搭茬,只让唐礼倒茶来,从容开口,“贤弟,有什么事你就直说,你我如此稔熟,遮遮掩掩的做什么。” 袁正越发地局促,不过唐煦遥已经把话说到这样,干脆坦诚:“唐兄,我前来是想问一问,钦差大人到保定府,是要查什么?” “查什么?呃........” 唐煦遥忽然一脸耿直,一问三不知,也满脸疑惑:“我不知道啊,我又不是钦差。” 袁正挑眉:“?” “不是,唐兄,你不是与钦差大人甚好么?” 袁正欲言又止:“你要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怎么.......” “是好啊,那是皇上许配给我的夫人。” 唐煦遥照旧为自己开解:“但那是人家的公事,我问那个做什么,又帮不上忙,我跟钦差大人只管过日子。” 袁正又挑眉:“?” 糟了,从前那个有什么就说什么的傻大个变了。 正当袁正心灰意冷之际,唐煦遥却话锋一转:“哎,不过,我与钦差大人同住许久,发现他除了看书就是躺着养病,并没有什么公务要做,要我说,你宽心就好。” 袁正不信,已经有点沉不住气了:“既然不是,那皇上派钦差大人下来巡抚是做什么?” “就我看来啊,江大人自到了保定府就病倒了,日日没法子露面,大部分时候是在昏睡,要说他懒政以病搪塞,那是绝不可能的,我清楚江大人的品性,有事必然会躬亲操办。” 唐煦遥煞有介事:“皇上虽与我亲缘,可也不是什么都告诉我。要不,你进京问问皇上?” 袁正:“.......” 行,好,唐家人惹不起。 “那我哪敢,不过是为人粗鄙罢了,嘴碎,总想问些事。” 袁正忙不迭要走了:“那先告辞,唐兄,择日再会。” 第70章 唐煦遥把人送走,琥珀核桃仁也就做好了,端着就回了卧房,一推门,床上摆着一个短腿的梨木小茶几,江翎瑜披着的厚黑长发有些乱,茶几正中间摆着个小香炉,他正一丝不苟的鼓捣着,秀眉柔顺,丹唇雪肤,松垮的寝衣半遮冰肌玉骨,认真的样子美得不可方物,唐煦遥看愣了,凝神之际,只觉得他身上似乎萦绕着几缕温柔的光辉。 “回来了?” 江翎瑜没抬眼,卷翘的睫毛轻颤,拿着一条小银棒打香椽,嗓音慵懒:“闻闻这屋里可香么?” 唐煦遥这才注意到,卧房里有薄烟飘过,淡香绕梁,像是十月金秋时桂花园子里的味。 “香,”唐煦遥将盛着琥珀核桃的小碟放在茶几上,“燃的木樨香么?” “你怎么知道呀?” 江翎瑜笑眼眯着,像明亮的弯月,放下小银棒,拉着唐煦遥的手晃了晃:“你也懂香?” “在京师时,我卧房里用的熏香也是这个,先前听你说很喜欢这个味道,我就只用这一种了,”唐煦遥坐在江翎瑜身后,伸过手摸摸他柔软的腹部,不轻不重地环住他的腰,“宝贝,你的手热了些,可是睡了一会子?” “嗯,”江翎瑜将茶几推远了些,回过身撞进唐煦遥臂弯里,柔声撒娇,“你去哪了,我等得都困了,睡醒了你也不在。” “又让宝贝醒来找不到我了,对不起。” 唐煦遥小臂撑在美人温热的腿弯下,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背,稳稳地将他送进怀里搂着,边说着,边吻他软嫩的脸颊:“刚才有个同窗来了京府找我,说是叙旧,带了一包酥肉,莲花白,还有不少点心。” 江翎瑜眨着明眸,很好奇:“那你们关系好吗?” “好个屁,”唐煦遥想起在南直隶的事,“嗤”一声乐了,“这人叫袁正,我在南直隶与他结识,他父亲当地官员,同在一个武堂内,我小时候没有吃过炸酥肉这些零嘴,父母也不让我吃,一次他带来些,我觉得很香,多吃了两块,他可看不起我,直接一包都扔在我面前,说赏我的。” 江翎瑜似乎都猜到下文了,但还是想听唐煦遥亲口说,就抱着他的手臂晃了晃,追问:“之后?我从小就是混世魔王,忍那鸟气呢,抄起那满是荤油的纸包就扔到他脸上了,他哭着要找亲爹,他亲爹一来,正抬手要打我,我父亲赶来,拿出郡王腰牌,吓得他俩直接跪下,从此袁正就在武堂跪着迎接我,一直到我走才不必跪了。” 江翎瑜素手捂唇,笑得前仰后合,眼尾都让薄泪洇湿了些,半天才缓上来:“笑得我,狗眼看人低的现世报,我算是见识了。” 这话聊过,唐煦遥捧着美人的脸蛋,指腹轻轻拨弄几下,美人也没吃过炸酥肉,睁大了眼睛看着唐煦遥:“简宁,炸酥肉是什么味的?” “就是咸的吧,许多年没吃,我也忘了。” 唐煦遥唇角含笑,柔声问江翎瑜:“宝贝想吃吗,我让唐礼去做些就是了。” 江翎瑜满眼惊喜:“唐礼什么都会?” “是啊,”唐煦遥如实说,“刚自己一个人搬到现在住的府邸,就唐礼一个熟络人,我挺想家的,爱吃家里做的菜,唐礼一开始不会就拼命学,有时候还偷跑回我父亲府上找大管家学,怕我想父母就整宿陪我聊天。” “唐礼没妻子没家室,父母早亡,他特别温和,有一回夜里聊天他说漏了嘴,说喜欢孩子,看着我长大,早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了,”唐煦遥没有责备他的神色,温声说了句,“他真好。” “郡王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怪他的。” 江翎瑜搂着唐煦遥的脖颈,轻吻他的唇瓣,算是一个没有明说的安抚,也哄哄他:“我觉得平阳王应该也是个很温和的人,毕竟他曾答应你在大疫之中留下来照顾我,平阳王与你虽跟皇帝沾亲带故,但你的门第很不像皇宫,教养是很好的。” 唐煦遥正要开口,适逢唐礼叩门,得了应允才进来:“主子,刚才袁正拿来的吃食怎么办,就是那些点心糕饼什么的。” “悉数扔了去。” 唐煦遥直接变脸,横眉立目:“谁知道下毒没有。” 唐礼颔首:“是。” “去买些猪肉来,你去或是江玉去都行,他总不能连东西都买不好。” 唐煦遥吩咐说:“江大人没吃过炸酥肉,你做些,跟铜锅涮肉一起吃,调味记得只放椒盐。” 唐礼低眉顺眼:“好。” “袁正来找你,是要做什么?” 江翎瑜说:“刚才聊到了别的,我一下子就忘了正事。” “他过来问我,皇帝为何要派你下来巡抚,想必是套话,我就怀疑他是周竹深跟刘知府的人。” 唐煦遥将刚才的见闻如实转述:“我说我不知道皇帝有什么吩咐,跟你只过日子,不问公务。” 江翎瑜羞红了脸,小声嘀咕:“还没成婚就过上日子了?” “不是吗,”唐煦遥心里像有一罐蜂蜜打翻了,甜得发腻,指腹捏住美人下巴尖,让他抬起头来,自己好细细端详,“夜里我哄着你睡,晨曦看着睡在我怀里的你醒过来,像小猫一样攥着雪白的拳头伸个懒腰,让我抱着你再赖一会床,日日三餐,从黎明到黄昏,这样不是过日子吗?” 唐煦遥这辈子本来就没什么大抱负,自愿随波逐流,命推着他到哪做什么,就做什么,平阳王温和仁爱,给他最大限度的自由。可命运如此,有人抱璞泣血,一辈子壮志难酬,没有远大抱负的唐煦遥却上了战场杀敌,引领精兵数万,开疆拓土,以血肉之躯立下汗马功劳。 班师回朝的唐煦遥依然保持现状,没有抱负,没有期待,什么都没有,除了有点小心眼。 现在,和江翎瑜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太阳东升西落,这样漂亮的宝贝一辈子都在唐煦遥怀里安睡,就是他唯一的抱负。 边疆苦寒,麾下精兵的血混着沙土冻成冰,唐煦遥看着只觉得心痛,不觉得自己有出息了,如今恋家,放下架子对江翎瑜柔情万种,似是毁了大将军的气概,唐煦遥也没觉得自己没出息。 人应该怎么活,谁说了都不算,只有自己说了才算数。 江翎瑜羞得许久没开口,也没抬头,不知道唐煦遥也在发呆,已经思索许久,克制住了那股羞劲,适时正要接话,忽然觉得心脏跳空了一下,那奇怪的滞空感让江翎瑜登时眼前发花,失声软咛:“呃,简宁.......” “霖儿,怎么了?” 唐煦遥听江翎瑜的声音不对,猛地回过神,见他的脸色逐渐苍白下去,忙问:“霖儿是哪不好受了?” “心口疼,”江翎瑜浑身泄了力气,软软地倒在唐煦遥怀里,眼前渐渐模糊,已经看不清他了,气喘也很得厉害,“简宁,我好疼。” 唐煦遥一手搂着美人松软无力的身子,慌忙拿出先前高功炮制的丸药,倒出一粒送进他口中,让他压在舌根下头。 江翎瑜含了丸药,霎时间清醒了些,想摸摸心口,抬手之际,却压在唐煦遥的手背上了。 “很疼吗?” 唐煦遥以为是自己手重了,美人来阻拦,柔声安抚着他:“我揉轻些,霖儿乖乖的好不好?” 江翎瑜耷拉着脑袋,意识很有些朦胧,还强意要应唐煦遥的话:“不是这样......我......” “好好,霖儿不要说话了,省省力气。” 唐煦遥将怀里虚弱的美人抱高了些,好让他枕在自己肩上,待得舒服,拢着指腹一边为他按揉心口,一边试着心跳平稳没有。 说来也怪,高功炮制的丸药起效极快,江翎瑜每次刚含在口中就会好受些,唐煦遥试着他的心跳有一会了,还是杂乱急促,心悸得厉害,他情形也不太好,刚才还有劲说话,现在一直似有似无的用力吸气,但越是这样,这腔子里的跳动越不稳,窝在唐煦遥怀里坐不住,濒临失去意识。 “绝不可能是药的事。”唐煦遥抱着江翎瑜还嘀咕着,无意间低头一瞥,见他的唇都浮了一层淡薄的紫,心里“咯噔”一下,脑袋里一片空白,第一个念头就是江翎瑜要不行了,张皇地看看四下,忽然想到什么。 为撑住江翎瑜这口气,唐煦遥又倒了一粒丸药送入他口中,紧着将人平放在床上,简单安置一下,自己鞋都来不及穿,倏地跑下来。 第62章 刚跑几步, 唐煦遥又怔在原地,停下来仔细辨别香气的来源。 唐煦遥觉得是木樨香的问题,循气味跑到了卧房内的东南角, 攥住滚烫的香炉, 果断推开窗户扔到外头去, “啪”地一声,瓷质小香炉碎成几瓣, 随着疾风滚动,灰烬像雾似的四处刮散。 香已经燃了许久,外壁与沸水无二, 尽管唐煦遥常年握兵器,手上有不少的茧子,冷不丁一烫也受不住,掌心即刻红了大片,他无暇顾及, 急到这个地步也顾不上哪疼不疼了,屋里头冷风呼啸,唐煦遥立刻拿被子将肢体酥软的美人裹起来了, 免得寒气再摧损他脆弱不堪的身子骨。 第71章 唐礼见状有些惊慌, 来不及敲门就闯进卧房内:“主子?” 卧房内陈设有些杂乱, 窗户大开着, 唐煦遥则坐在床边, 将气若游丝的美人拿被子紧紧裹上抱在怀里,听着唐礼的声音,撩起眼皮盯着他,有些质问的意味:“这香粉是谁给江大人的,是你还是江玉?” “主子, 是我。” 唐礼见屋里几处狼藉,虽不知道究竟怎么了,隐隐也能猜到些,神色稍有不安:“江大人说江玉此行来得匆忙,没有带香粉,就找我要了些木樨香。” 唐煦遥看看还在昏睡的江翎瑜,刚才摸过他的心口,心悸已经平稳多了,正是伺弄他的时候,无心问话,索性说:“你先回去吧,待江大人醒了,我再叫你过来。” 唐礼答应:“是。” “等一下,”唐煦遥又叫住他,待他转身时说,“把莫羡喊来。” 等莫羡的档口,江翎瑜白皙的眼皮撬开一道缝,虚声唤直着眼发愣的唐煦遥:“简宁?” “霖儿,你醒了,”唐煦遥胡乱地搂紧江翎瑜的身子,他手臂健硕,隔着这么厚实的被褥也将美人抱稳了,忙着问,“心脏好些吗?” 江翎瑜是还有点不清醒,漆黑的瞳仁转也不转,唇瓣碰了碰:“我,我记不得刚才的事了。” “没事没事,不急着想,你先休息一会。”唐煦遥见美人也说不出什么,手探进被褥再摸摸他的心口,发觉与平常差不多了,登时松了口气,这一沉静下来,唐煦遥心情极度复杂,掌心被烫伤的地方也疼起来,趁着江翎瑜阖上眼睡着了,抬起手细细地看,每疼一下,都庆幸自己赌对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手怎么了?”江翎瑜没睡,感觉唐煦遥轻轻挪动了胳膊,睁开眼看看他,映入眼帘的就是他手上斑驳的烫伤,皮肉泛红,江翎瑜单是一想,都觉得疼得厉害,雪白的指头撕扯开碍事的被子,挣扎着要起来看一看。 “哎?” 唐煦遥一个没看住,江翎瑜已经将被子挣开了一半,七手八脚地制住美人,极快地重新裹好,这期间有些粗糙的被面一直磨蹭烫伤的手心,唐煦遥的眉头一直松懈,待他终于安稳消停了,才又满眼温柔,捏一捏他软嫩的脸蛋:“我没事,宝贝霖儿乖,不担心。” “你快给我看看。” 江翎瑜缓了会子,细瘦的胳膊极力要从被子里拿出来,急得脸颊泛起淡薄的潮红,恐吓唐煦遥:“你有事再瞒着我,我可生气了。” “别生气别生气。” 唐煦遥只得把手伸出来给江翎瑜看,唇瓣嗫嚅:“我都说没事了。” “怎么烫成这样了?” 江翎瑜眉头轻蹙,想摸一下,指尖缓缓到了跟前却悬停住了,怎么也不敢摸,怕他疼,只得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唐煦遥见是瞒不住了,就把刚才的事跟江翎瑜一说说,很详细,讲完全貌,还折回香粉的事,再度询问:“霖儿,先前你焚香也会犯心疾吗?” 江翎瑜很笃定:“不会,刚结识你的时候,你不也曾说我房中的香味好闻么?” “那倒是,”唐煦遥没了主意,将忧心的事跟江翎瑜明说,“我问过唐礼,他说是他拿给你用的木樨香,这我就很有些意料之外了,因为我先前的设想是有人给你下毒。” “不至于,”美人捂着唇轻咳几声,“这唐府江府,里里外外都像个铁桶子,岗哨不断,固若金汤,朝廷之中想杀我的人不少,他们倒是也要进得来才行。” 谈话之际,莫羡进来了,见这卧房里怪异的气氛有些语塞:“将军,大人,这.......” “这就是我叫你来的缘由。” 唐煦遥说:“江大人燃香犯疾,甚是怪异,你来替江大人诊脉,看看是否是有人在香里下了药。” 莫羡上前:“是。” 卧房里开着窗户,美人虽没说话,但一个寒噤是结结实实打在唐煦遥怀里,唐煦遥见状吩咐跟进来的唐礼:“将门窗关上。” 京府内设施老旧,窗子吱嘎作响,适逢唐礼“咣”地一声将窗子合上,把正要开口的莫羡吓了一激灵,引得江翎瑜捂着唇笑,只是没出声音。 唐煦遥不知道美人是在笑,单见他捂着唇,以为他又恶心了,忙低头看看:“怎么了,肚子疼吗?” 莫羡是什么都看见了,将军一片真情,他也不好意思说破,就略过不提,光说脉象:“将军,大人此番犯疾不是有人下毒,是因为前阵子遇刺,心脉比先前弱得多了,受不住这样浓重的香味,要是江大人以后还想焚香,就临走时点上,回房就通风,方可安泰。” 莫羡还有些说不说都尚可的叮嘱,字才到嘴边,江翎瑜就抢了他的话:“你给将军看看,他的手烫着了。” 莫羡来时什么都没带,见状出去一趟拿药膏和白绢子,给唐煦遥简单处理了伤:“江大人宽心,烫伤只要皮肉不破就无大碍。” 高功给的药实在是好,莫羡刚走,江翎瑜就活泼起来了,把被子推到一边去,搂着唐煦遥的腰轻晃,柔声跟他撒娇:“吃琥珀核桃,简宁~” “好,我给霖儿拿,”唐煦遥的手被裹上一层单薄的丝绸绢子,端碗有点不得劲了,捏紧了边沿,送到江翎瑜眼前,“不用凉水蘸了,已经放置许久,还开会子窗户,这糖壳肯定脆了。” 江翎瑜的指头像葱根似的那么白,一手接过碟子端着,另一只手捏起一颗很大的,先送到唐煦遥唇前,眨着大眼睛:“简宁,你吃。” 唐煦遥吃下那核桃肉,还成心轻轻咬了一下美人的指尖,很有些意犹未尽,倏地想起小碟是他端着呢,干脆握着他细瘦的腕子,舔一舔那柔软冰凉的素手,连指腹上粘着的糖碎都舐净。 江翎瑜桃花眼瞪圆了:“?” “做什么呢你,”江翎瑜气笑了,将碟子搁在腿上,抬手轻捏唐煦遥的脸颊,“傻了你?” 唐煦遥讪讪松开江翎瑜的腕子,小声嘀咕:“我想吃。” “不给,”江翎瑜攥着湿漉漉的小拳头轻锤唐煦遥的心口,笑着嗔他,“小脏孩。” “就是小脏孩。”唐煦遥不服,掌心托着美人瘦薄的后颈,让他仰起头,软糯的舌头从下巴尖缓缓舔舐到滚动的喉结,吻得美人眼帘轻颤,眼尾再次湿润,不过好在唐煦遥这次是收着些的,察觉到他有些累了,当即收手,停了亲吻。 唐煦遥不敢和江翎瑜亲热了,只搂着他软语,为他暖着身子。 同时刻,袁正风风火火地进了知府衙门,这会远不是收摊的时辰,却不见刘知府的人,问在侧的衙役:“刘倪呢?” 袁正出身门第高,看不上寒窗苦读的刘知府,加之官阶比他还高一级,目中无人得紧,见面直呼他名讳。 衙役见袁正前来,支支吾吾:“提刑大人,我不知道.......” 谁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色鬼刘知府,他能去哪,自是脂粉香盖不住恶臭的风月场,虽是走完了漫漫科举路,吃尽了苦,可惜各花入各眼,什么鬼进什么窝,如今堕落到谷底,贪赃枉法成性,嗜嫖嗜赌,枉费他在油灯前的朝朝暮暮。 刘倪不在,师爷坐镇,听着袁正的声音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满脸堆笑:“哎,提刑大人,我们知府外出了,您要不在这等一会,我这就去把知府叫回来。” “快滚。”袁正让唐煦遥明里暗里地挖苦一顿,心里不爽,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等着这个嫖虫回来。 师爷赶到刘倪常包的雅间里,一股子腥臊混着低劣脂粉的味,呛得师爷直咳嗽,走到衣衫不整,醉生梦死的刘倪身侧,在他耳边说:“知府大人,快回去吧,袁提刑来了。” “啊?”刘倪一骨碌爬起来,往上拽拽裤子,一边歪歪斜斜地跑,刚要推门,一伙人将他拽住,那股烂脂粉味又冒出来了,熏得师爷直恶心,忙不迭地跑远些。 “还没给银子呢,”刚才那群喊着老爷老爷的男子女子们立刻变脸,叫嚣起来,“让我们白做生意不成?你敢不给钱,我们闹到知府衙门,让你做不了官!” “给给给,谁说不给了,你们这帮骚东西屁股冒火了?”刘倪不是不打算给,只是一着急给忘了,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往后一扔,拽着师爷就跑出去了。 冷风一吹,刘倪酒劲都醒了三分,小跑着进了衙门,样子甚是狼狈,冲着满脸愠怒的袁正点头哈腰:“袁提刑。” “又出去干什么了?” 袁正闻刘倪一身酒气腥臊,就知道他没干正经事,气不打一处来,横眉吼他:“你是当官的,知府就要有知府的面子,如此丢人现眼,不能干就别干了,我亲自找皇帝上疏让你革职就是了” “别别别,”刘倪急忙拦住要走的袁正,“袁提刑,我错了,您别生气。” 袁正是吓唬他的,看差不多了,这就要说大事:“刚才我去找唐煦遥了,一问三不知,套不出话,你在保定府干的大事,当心已经败露。皇帝又不是有毛病,要是知道此处安康,派两个正二品大员下来做什么,江翎瑜能杀就杀,唐煦遥骨子里流着唐琰皇族的血,掂量些办,万一捅了篓子,谁也担待不起。” 第72章 刘倪点头:“是是。” “周大人信收到了吗?” 袁正上前一步:“给我看看。” “没有啊,”刘倪也着急,摊开手说,“按理说这信午时就该到了,这日头都西斜了,还是没动静。” 袁正皱眉:“不会,让他们截胡了吧?” “怎么可能啊,”刘倪说,“从外头进保定府的路只有那一条官道,连通城门,我设多重哨卡,外来人员挨个查通关文牒,城内百姓早已逐个登记在册,不可能出纰漏。” “那也行,”袁正见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抓起搁在一边的大氅就要走,“信来了就去袁府找我。” 袁正不等回话就走了,刘倪踱步到座位旁边,忽然跑进来一个衙役,递上来一个信封:“大人,有您的信。” 临近黄昏,到了用晚膳的时辰,知府衙门那乱成一锅粥,京府内依旧祥和,江翎瑜身子刚好些,心窝也不疼了,顽皮起来,缠着唐煦遥在床榻上嬉闹,一会让他抱着,一会又跪坐着,脑袋轻撞他的肚子一下,再抬起头,眸光流转,特别活泼:“小羊是不是这样撞人的?” “你是小孩,不是小羊,”尽管唐煦遥盘着腿也比江翎瑜坐着要高很多,张开双臂,笑眼眯着,等着他过来,“霖儿,我抱抱。” 江翎瑜扑进唐煦遥暖热的怀里,细嫩雪白的手臂环住他的颈子,柔声撒娇:“为什么要抱抱,你想我了呀?” “想啊,”唐煦遥轻轻抚摸美人的背,隔着寝衣划过他腰背软嫩的皮肉,嗓音很温柔,“看不见霖儿的时候我想,看得见也想,只有真真切切地把你抱在怀里,我才觉得我有了你,在认认真真过日子。” 江翎瑜心里软得不成样子了,头一次那么想和唐煦遥成婚,话到唇边,只觉得有些羞,耳骨被灼烧似的,想了想还是要说,软声轻咛:“简宁,你要记得娶我。” “记得,”唐煦遥满眼宠溺,揉揉美人厚软的发丝,“现在我就想娶你,做梦都想。” 江翎瑜唇角含笑,伏在唐煦遥肩上,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这会子天渐黑了,正堂离得不远,一股炸肉的荤油香味顺着窗棱的缝钻进来,江翎瑜一下子做正了些,问唐煦遥:“这是什么味,好香。” “炸酥肉吧,”唐煦遥不忘嘱咐美人,“少吃这些硬的油腻的,你肠胃不好,我盯着你。” 美人软哼一声,唐煦遥还想哄哄他,唐礼就来敲门了:“主子,江大人,穿暖些来正堂用晚膳吧。” 唐煦遥下床,等着扶江翎瑜,他也从床上下来,似是没站稳,身子歪了一下,好在手撑在边沿才没晃倒,口中轻微“嘶”了声。 “霖儿怎么了?” 唐煦遥上前几步,抱住江翎瑜,让他伏在自己身上,好省些力气,慌张地看他:“哪不舒服了吗?” 第63章 “没什么, ”江翎瑜缓了会,站起身,“刚刚有些目眩。” “真没事吗?” 唐煦遥搀着美人, 不肯松手:“要不我涮些肉, 拿到卧房里。” “那屋里得什么味道了?” 江翎瑜含笑嗔他:“我差点丢了命熏的这点香, 回来全成了芝麻酱味。” “那穿厚些。” 唐煦遥扶着美人坐在床上,径直走到柜子前头翻找, 边小声念叨:“我的小美人这样娇气,可不能冻着了。” 江翎瑜起身,钻进唐煦遥怀里, 赌气似的一撞,不让他找了:“又裹粽子?” “嗯,”唐煦遥一只手把气鼓鼓的江翎瑜牢牢按住,另一只手还在衣柜里翻,拽出一件厚重的大氅, “小美人馅的粽子。” “你.......” 江翎瑜动弹不得,还被唐煦遥抽空亲了一口,更不服了:“你就是仗着力气大, 欺负我。” “是啊, ”唐煦遥柔声笑了, “唐礼跟我讲过从前, 我就回忆些零散的事, 其实我从小就喜欢欺负你,你一着急,小脸都红了,真是可爱。” 唐煦遥玩伴不少,对别人没兴趣, 单抓着江翎瑜欺负,惹哭过他,也挨过他几顿打。 江翎瑜也想起来了,登时横眉,抬起手拧住唐煦遥的脸颊:“那你是故意的?” “嗯,因为你小时候长得真好看,眼睛比现在还大,我就喜欢看你脸红,”唐煦遥低头,和仰着小脸的江翎瑜对视,“我在府上都待不住,醒了就吵着找漂亮弟弟。” 江翎瑜软哼:“就知道气着我。” “现在不敢了,”唐煦遥将美人揉进怀里,搂得紧了,嘬吻他软嫩的脸颊,“你身子虚弱至此,我心疼还来不及。” “坏死了,”江翎瑜挣扎两下,“我不跟你好了。” “不行。” 唐煦遥冷脸:“你不能不跟我好,我也不许别人喜欢你,你只能是我的。” 江翎瑜不怕他,“嘁”了声:“暴君。” 唐煦遥勾唇,指尖分出江翎瑜一绺秀发,慢慢绕着:“毕生所爱要走,任谁都是暴君。” “要是,我不喜欢你了。” 江翎瑜追问:“你也不许我走吗?” 江翎瑜这话一出口就后悔了,随之感觉唐煦遥搂着自己的手一僵,不如刚才抱得用力了,他半晌没说出话,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呼吸声有些粗重,怔了许久后才开口:“你真的会不喜欢我吗?” “不会,”江翎瑜细软白嫩的手臂捆住唐煦遥的腰,侧着脸,耳骨贴在他心口上,想听听他的心跳,“我爱你。” 唐煦遥心里疼得厉害,抬起手轻轻抚摸江翎瑜的脑袋,没跟他多说什么,只安抚着:“那就好,我也爱你。” 唐煦遥抱了会江翎瑜就松开了,服侍他穿上水红的长袍,再披上大氅,认真地系上,期间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简宁,”江翎瑜先憋不住了,攥着他的手,忍不住要哄哄他,“你别生气。” “我怎么能生宝贝的气呢。” 唐煦遥揉着江翎瑜的脑袋,指尖在他厚软的发丝里穿梭,语气很温柔:“别多想,乖。” 为什么江翎瑜问了这样的话呢。 唐煦遥没有怪他,永远也不会怪他的,缄口不语这段时间,是在想自己哪做的不好了。 “我先出去一下,”唐煦遥捧着美人的下巴,吻了下他唇,“在这等我。” 江翎瑜不知道怎么劝唐煦遥,见他要走,也没想清楚该怎么说,就没留他:“嗯,我等你。” 唐煦遥出去片刻就回来了,说是找唐礼吩咐些事,这就去正堂用膳。 江翎瑜推门出去,只觉得外头有股清香味,可不知道大冷天的天,哪还有花果香味。 “简宁,是什么东西这么好闻?” 江翎瑜跟唐煦遥十指相扣,天有些黑了,江翎瑜也看不清四周,捏捏唐煦遥的指头,问他:“这日子眼刮寒风了,也有花开吗?” “不是花,”唐煦遥陪着江翎瑜慢慢走,“唐礼说买到了些鹅梨,知道你喜欢熏香,还想做些鹅梨帐中香送到卧房里燃着,你这一出了事,他就搁在咱们房门口点了,大抵风刚好吹过来,你也就闻见了。” “噢,”江翎瑜唇角含笑,蹦蹦跳跳地偎在唐煦遥怀里,挤着他走,“这叫,。” 唐煦遥宠溺地揉揉美人的脑袋,温声接话:“吹梦到翎瑜。” “好坏,”江翎瑜笑出了声,攥着拳头轻锤唐煦遥的心口,“乱改诗文,又来逗我?” “我可不知道什么诗什么文。” 唐煦遥俯身,托住美人细瘦的腿弯,一使劲将他横抱起来:“我只见得书上字字句句,行行落落,都是我爱你。” 江翎瑜一下子羞得说不出话,抬手臂搂住唐煦遥的颈子,咬了咬唇瓣,还是默不作声。 唐煦遥疑心他不高兴了,问他:“怎么了?” 江翎瑜扬着下巴,唇瓣轻点唐煦遥的脖颈,柔声咬出几个字:“我也爱你。” 唐煦遥抱稳了美人,自觉疾风凛冽,用厚大氅把他裹得很紧:“乖,咱去正堂,都是你想吃的。” 一进正堂,里头热气氤氲,这羊是现杀的,肉单是清水煮都不腥膻。 桌子摆了很多精美的菜品,一大盘炸好了的肉块,撒上椒盐,一看就很酥脆,一碟马蹄猪肉冻的水晶小包子,足足有八个,鸡,鸭,腊肉,火腿,干鲍,鱼胶十余种食材熬的汤,偎着的白菜芯子,也叫开水白菜,一例葱烧海参,一碟桃花酥和一碟玫瑰银丝饼。这些菜中间摆着一个烧炭的铜锅,一侧一碟手切羊肉,一小碗加了盐和酱油的芝麻酱,待会蘸羊肉用的。 虽说只是吃个涮肉,平白搭了盘炸酥肉,如此算来就是四个菜,犯忌讳,就再添上些。 八仙桌很大,只有两张椅子,是并排放的,离得还很近。 唐煦遥帮美人脱了大氅,叠起来搁在窗户边的条案上,顺手将窗户推开些:“霖儿,一会唐礼会送点茶来,你喝了暖暖胃,平时我记挂着你身子不好,倒是不许你喝什么茶,如今新收了些正山小种,你是能喝的。” 第73章 “我喝过,”江翎瑜等着唐煦遥坐过来,“皇帝赏给我父亲好些呢,武夷山大红袍,正山小种,金骏眉,还有些明前龙井。” “龙井你可不能喝,”唐煦遥也脱了大氅,回去坐在美人身侧,“我得盯住了你。” 江翎瑜自窗户撬开的那道缝,瞥见一簇火光,原是仆役打的灯笼,为唐礼照亮,想必就是送茶来了,随口问:“怎么了?” “龙井茶性寒,”唐煦遥说着,搓热了手,覆住江翎瑜的腹部,掌心轻轻在他脐周柔软的余肉上摩挲,“你喝了肚子不舒服。” 说话间,唐礼呈了茶,只有江翎瑜的,没有他家主子的,按理说管家呈茶后就得走了,唐礼也不走,但江翎瑜也没细想,端着就抿了口,这正山小种是精品,咽下后舌尖还是甜滋滋的,满口余香,跟皇帝赏给江怀的没什么区别,都那个味。 待江翎瑜饮过茶,唐礼忽然毕恭毕敬开口:“江大人,您大抵知道,茶是大婚聘礼之一,您喝了平阳王赠的茶,可就算是答应给我们将军做夫人,要嫁进平阳王府做媳妇了。” 江翎瑜端着茶盏子一怔:“?” 唐煦遥刚才出门去了,原来是跟唐礼串通这个? 江翎瑜耿直回话:“我,我不知道。” “没事,霖儿只要知道,这辈子非我不可就是了,”唐煦遥勾起指头,抚摸江翎瑜的脸颊,“刚才竟问要是不喜欢我怎么着。” 唐煦遥轻笑,柔声说:“霖儿,我不许你不喜欢我。” 唐煦遥还是决定做情爱里的暴君,江翎瑜走不了,那才能有后话。 江翎瑜攥着唐煦遥的手起身,转而坐在他腿上:“那你伺候伺候我,高兴了就喜欢你。” 唐煦遥点头:“嗯,回卧房好好伺候,先用膳,这锅里的水都滚开多时了,我煮些肉喂你吃。 江翎瑜见状要从唐煦遥腿上下来,唐煦遥不许,搂住他的身子不让动弹:“乖,坐我这。” 江翎瑜搂着唐煦遥的脖颈,小声嘀咕:“事先我可不知道你竟是个疯子。” “哼,”唐煦遥笑了,那筷子夹起一片涮好的肉片,裹满了酱汁送到江翎瑜口中,懒懒地问他,“后悔跟我在一起了?” “没有,”美人雪腮被涮肉填得鼓鼓的,含糊了声,“我喜欢。” “能受得住我这古怪性子。” 唐煦遥凑上去舔掉江翎瑜唇边蹭到的酱汁:“你也是小疯子。” 江翎瑜软哼一声:“那受不住又怎么办,你可不让我走。” “就不让走,”唐煦遥夹来一个小小的水晶包子送到江翎瑜唇前,“宝贝儿,尝尝这个。” 水晶包子皮糯糯的,里头肉汁不少,加了马蹄口感甚好。酥肉外壳很脆,里头腌得入味,不腥不膻,还很有黑胡椒的香味。开水白菜自不必说,大到宫廷夜宴,小到权臣世家,这例菜都是很尊贵的,能象征身份,做法很讲究,咸鲜口的汤汁,菜也软烂,江怀每每大宴宾客,都要做这道菜,还会留出很多鲜美的汤来,为江翎瑜汆烫些嫩鱼肉,让他多吃些将养身子。 虽说江翎瑜不贪嘴,但每样都吃一点,凑在一起还是很多的,最后还喝了几口涮肉汤,烫过羊肉的清水满是油花,搭上煮软了的白菜叶,捏些细盐,实在好喝。 唐煦遥抱着美人,拿绢子为他擦拭唇角上的一缕油痕:“吃好了吗?” “嗯,”美人挤进唐煦遥怀里,“酥肉好吃。” “那也不能吃了,你身子不好,仔细些。” 唐煦遥哄着他:“明日再炸好不好?” 美人欣然答应:“好呀。” 天黑透了,唐礼和江玉一人一提灯笼,护送江翎瑜跟唐煦遥回去,路上两个人有说有笑,刚到门口,碰上前来报信的莫羡。 “将军,大人,接到密信一封,这信是用情报司的密语书写,外人不便看,我就口述给二位大人了。”莫羡凑上前与二人耳语,这话越说,江翎瑜跟唐煦遥的表情就越凝重,话转达之后,两个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我知道了。” 江翎瑜忽然想起米和盐的事,拦住要走的莫羡:“你去厨房找唐管家,让他给你找一斤米和一斤盐,趁夜色运出去,送到京师,要亲手递给你们主子,一定告诉他,赶快将此事告知圣上,不可拖延。” 莫羡答应:“是。” “这二斤米盐,可耽误你们运轻功么?” 唐煦遥有些担忧:“按理说这东西该是差五军都督府的人去送,但这保定府都是眼线,想必出城入城的路也封了,要是我麾下的士兵因此伤了人,大抵是祸患一桩。” “将军猜得不错,”莫羡如实说,“我们来时见城门设三道哨卡,来往之人都要出示通关文牒,要是五军都督府的人,想必是出不去的。” 江翎瑜皱眉:“猴子都成了大王,怎么敢不放军官出城?” “自是如此的,江大人,”莫羡笑笑,“先前我在江湖闯荡时,见过太多地方绅僚将朝廷大员围困致死,只说死于非命,畜生作乱,让狼吃了,检举的信件和证据迟迟送不出去,皇上又如何知道事情全貌呢?” “那案子要查,只能如此了。” 江翎瑜想了个法子,又吩咐莫羡:“一会我回房写封信,你一并送到紫禁城。” 莫羡点头:“是。” 三个人说话间,风愈发地急了,呼啸作响,莫羡刚要张口,一阵风卷过来,他差点让风给噎死,缓过来后,忙让江翎瑜和唐煦遥回去:“大人,将军,莫要在此处染了风寒,快些回去吧,要是大人写好了信,让二位管家捎给我就是。” 江翎瑜也是冻得慌,莫羡一走,抱着唐煦遥的胳膊,拽住他往卧房里跑,进屋先捧着暖炉,细嫩的指头被冻得发红:“好冷。” 唐煦遥抬起手,发热的掌心贴住美人的手背,也帮他捂着,低头呵一口气:“手都冻红了,我服侍你换衣裳,快些躺下就是。” “还要写东西呢。” 江翎瑜自觉手冻得发僵,这会子倒好些,赶紧坐在案前,手提小狼毫蘸墨,洋洋洒洒写了半篇,递给站在一旁的唐煦遥:“你替我送去可好?” “好,”唐煦遥边看,边往门外走,喃喃说,“这字真是好看,行书也能写的如此清丽。” 江翎瑜坐在桌案前,柔声哂他:“马屁精。” 唐煦遥没回头,笑了声:“连皇帝对你都不吝惜夸赞之词,我更要夸,皇帝都留不住你,我留住了,怎么不算本事?” 唐煦遥也不是专程给莫羡送一趟,他多大的福分,敢劳动将军亲自做什么,只找了唐礼去送,出门没片刻功夫,一会见不着美人就思念得紧,着急回来。 “霖儿,我.......” 唐煦遥推门进来,本还笑着,往桌案那一瞥,笑倏地凝固在脸上,江翎瑜刚才还好好的,现在人半伏在案上,一点声息也没有,唐煦遥实在惊慌失措,忙跑过去:“霖儿?” “简宁,”江翎瑜一只手在案上垫着额头,另一只手则捂着胃,难受得满额角都是冷汗,“我肚子痛。” “我摸摸,”唐煦遥拨开美人用力捏着腹部的手,拢着指尖按下去,细细地探,发觉他的胃鼓胀起来,边摸着,柔声问他,“胃胀得疼吗?” 江翎瑜轻轻点头:“嗯。” “我抱着你,咱们回去躺一会好不好?”唐煦遥说着就俯身,要将美人横抱起来。 美人没动,满眼委屈地看着唐煦遥:“简宁,揉.......” “躺下揉,乖。” 唐煦遥托稳了江翎瑜背,小臂抄起他温热的腿弯,就抱着人往床上走,边哄着:“霖儿再忍一忍。” “这事怪我,”唐煦遥扶着美人躺下,熟练地解着衣扣,剥了他外头套着的水红的袍子,只剩寝衣,看他躺着的时候也腹胀得厉害,肋骨下撑出一个弧来,摸着冷硬,等不及将人搂在怀里,先给他揉一揉,“早知道不让你吃那么多肉。” 江翎瑜平躺着不舒服,撑着床榻侧过身子,握着唐煦遥的手腕往床里侧拽:“简宁,抱抱我。” “好,”唐煦遥上了床榻,揽着美人送进怀里,让他的背倚靠着自己的心口,如此撑着他,掌心搓得更热些,轻轻按揉他胀着的胃,柔声哄着,“霖儿,这样揉可好些?” 江翎瑜垂着头,没接话,小声闹着:“简宁,别按了,我难受。” “又疼了吗。” 唐煦遥停了手,转而将手从他心口往下捋:“那不揉了,往下顺一顺。” 如此江翎瑜总算消停些,话说得也少了,唐煦遥想,这已经是晚上了,许是他又要胃疼得睡不下了。 “霖儿,没事的。” 唐煦遥的唇瓣凑近美人耳骨:“我陪着你,等不疼了咱就躺下歇着。” 美人点头,声息微弱:“嗯。” 入夜,京府祥和,刘倪府上就鸡飞狗跳,拿着这封回信不知所措,在廊中忍着寒风,疯了似的来回踱步,虽然说袁正也吩咐过,江翎瑜能杀就杀了,可他又不是傻子,如何不知道这些青天大老爷把自己当成替罪羊看待,自己的命就是不值钱。 第74章 刘倪什么都知道,但也没办法,杀了江翎瑜不行,不杀他更不行,前者还有一线生机,跟皇帝狡辩,后者是死无葬身之地,自己在保定府帮着这些官僚权贵做的一切烂事都要败露,连累一家妻儿老小,前头是死,后头还是死。 刘倪于北风中而立,外头实在是冷,他看着院墙上高耸的檐牙,不由得想起科举路上翻山越岭,渴了就吃一口积雪,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如今吃喝嫖赌,声名狼藉至此,对得起从前寒窗苦读数十载,最后在文昌帝君前许诺做青史留名的廉官的自己吗? 对不起,可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刘倪想,罪倒是也赎得,不过是要下辈子。 这辈子错就错了。 “来人,”刘倪招呼管家,“把袁提刑请来,我要与他商议大事。” 同时刻的京府,江翎瑜腹中胀痛更严重了些,怎么也躺不下,实在坐卧难安,疼得薄汗涔涔,额头,唇瓣都是湿润的,阖上美目,时不时轻轻软咛,唐煦遥也着急,一会抱着他揉肚子,一会又扶着他侧躺过去,跪在他身侧不轻不重地揉,一个时辰过去,就是不见好。 都快一更天了,江翎瑜还难受着,适时唐礼来敲门,如实说:“主子,莫羡头领要见江大人。” “江大人腹痛得厉害,不是告诉你们了吗?” 唐煦遥本来就是急脾气,江翎瑜又胃疼得辗转反侧,怎么伺弄也不见好,跟谁都没好脾气:“快些走,有事明天来,他疼成这样还要伺候你们?” “主子,”唐礼不走,硬着头皮继续说,“莫羡头领说,这是天大的事,关系到江大人性命安危。” 第64章 “让他进来吧, ”江翎瑜唇动了动,“我也有事想问问他。” 唐礼得了应允,倏地松了一口气, 说了个“好”就出去了。 “我是想让你好好养身子, ”唐煦遥抱着美人, 柔声问,“刚才我脾气急了些, 有没有吓到你?” “没有。” 江翎瑜胃难受,本不愿意多说什么了,但唐煦遥刚刚跟唐礼发了脾气, 江翎瑜有些看不过去,耷拉着眼皮,只露半截漆黑的瞳仁,开口时声音很弱,“你为何要迁怒于唐礼, 你下午还说他向来疼爱你,怕你想家整夜陪你聊天,今日又忙前忙后, 骂他做什么, 多亲多近的人都要当了你的出气筒?” “我, ”唐煦遥心里也别扭着, 既然美人点破了此事, 待唐礼回来,顺势向他道歉就是了,美人这么虚弱,唐煦遥不舍得让他劳神费力,只哄着, “是我不好,霖儿别生气,我一会就跟他认错。” 江翎瑜听唐煦遥如此作答,也就不训他了,阖上眼偎在他怀里,只等着莫羡前来。 莫羡跟唐礼支会后,先到东跨院接着刚送信回来的那名精干,将九人集结在一块,说些出城事宜。 “刚才已经有人说袁正到刘倪府上去了,”莫羡问话,“还有别的事吗?” “头领,”刚回来的那名精干上前一步,如实报信,“今夜不能出城,不知是怎么回事,可是那伙人听到了风声么?岗哨忽然加了许多,夜里秉火把巡视,只怕房梁上也有暗卫。” “如此的话,今夜就劳诸位出去巡视,将情况摸清了,我们也好早点动身。” 莫羡皱眉:“江大人说这些东西很重要,涉及保定府知府刘倪的许多罪状,紫禁城不派五军都督府大军前来封锁,江大人根本无法查案,在此地寸步难行,要是主谋跑了,咱们的脑袋都保不住了,起事一定要快。” “是,”刚回来的精干跟莫羡说,“我带着兄弟们换了衣裳,即刻出发。” 莫羡交代完了事,敲了江翎瑜的房门:“江大人,将军,睡下了么?” 江翎瑜本在唐煦遥的怀里半醒半睡,没精神得紧,但心里揣着事,干什么都不踏实,门响声一点都不大,可他就惊醒了,开口答话:“还没有,进来吧。” 莫羡推门进来,站在床前:“大人,将军,我接到密报,袁正夜访刘知府的住处,城门外关卡重重,我们推测,这是要对江大人下手了。” 唐煦遥对地方官员为非作歹的事早有耳闻,但到自己身上还有些不敢置信,将信将疑地追问莫羡:“这消息可靠吗?” “自然,”莫羡如实说,“东厂精干手段非凡,受得历练也非同寻常,五个人即可控制整个郡县,我们主子派发下来的事,经我之手,从来不出差池。” 江翎瑜倒是不怀疑莫羡的能耐,趁着他二人攀谈,自己闷声寻思些事,待唐煦遥缄口,他问:“莫羡,以你往常在外头的所见所闻,他们要对我动手,是做什么?” 莫羡想了想,答:“九成是要杀了江大人。” “这些畜生横行霸道,真该死,”江翎瑜尚在病中,说话有气无力,说到此处勾唇轻笑,很有些温柔一刀的感觉,他继续说,“如此,我就要看看东厂的本事了。” 莫羡怔了怔,与美人对视之际,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试探着问:“您是说.......” 话说一半,莫羡抬手指了指西跨院的方向,江翎瑜“嗯”了声,微微抬手:“去办吧,袁正夜访刘府,这样急匆匆商议,想必是起事极早,今夜就辛苦诸位睡得浅些。” 莫羡此行目的就是帮江翎瑜和唐煦遥度过难关,他们的吩咐自然是要听,加之他们不居高自傲,彬彬有礼,莫羡对两个人是心甘情愿百依百顺的,于是行礼之后就出去了。 “霖儿,”唐煦遥向来信不过外人,见江翎瑜三两句就让莫羡走了,实在疑惑,“你可不怕他暗算咱们?” “不会。” 江翎瑜已经阖上眼皮,微微发冷的掌心覆在唐煦遥为他揉肚子的手上,懒懒地咬出些字:“我说句不好听的,当前这段时日,要是皇帝都想暗算我,廖无春都不会的。” 唐煦遥更不理解了,皱起眉:“为何?” “自己猜,”江翎瑜晶莹漂亮的唇瓣轻扯着,笑了声,“傻子。” 唐煦遥见美人如此,相当郁闷:“霖儿,我是真不明白。” “嗯,”江翎瑜阖上眼,还是不打算告诉他,轻咛,“真傻。” 唐煦遥一走神,手下得就重些,平日里还好,这会江翎瑜胃里胀痛,按这一下,他更不好受了,齿间“嘶”了声,摸索着握住唐煦遥的手往下拽了拽,灼热的掌心恰好捂着脐周:“揉这,上头太疼了。” “好,”唐煦遥颇有些担心,“你还腹痛,这揉了许久也不见好,待天亮可有精力办那么大的事么?” “那叫什么大事,三言两句就能解决,”江翎瑜不以为意,适时背过手去摸摸酸痛的后腰,想着是坐得久了,一下子窝着腰了,才这么疼,但他也没说实话,“简宁,我想躺在你怀里待一会。” 唐煦遥扶着美人躺下,把他揽进怀里,轻抚着他时常笔直的背,被窝里热气氤氲,暖着两个人的身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软语着,呼吸之间都是木樨的余香,不说话时床榻静谧,今日没挂帘儿,烛火昏黑,映得美人容貌温柔,睡下时都是有些笑意的。 唐煦遥看得心醉,舍不得闭上眼睛,恨不得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把美人融进自己眼睛里。 江翎瑜睡下不久,呼吸都平稳起来了,唐煦遥也有朦胧困意,才闭上眼,就感觉他的手动了下,随即咳了两声。 唐煦遥慌忙睁眼,摸着美人的背轻轻往下捋:“怎么了?嗓子不好吗?” “没事,”江翎瑜抬着的手是去捂着胸口了,只恐咳起来疼得慌,深吸几口气稳了会,倒是好些,反过来安抚唐煦遥,“你莫太挂心我。” “那怎么行。” 唐煦遥帮美人拍拍背,见他不咳了,又将手撤回来给他揉着心口,时不时停下来暖着,吻了他渗出薄汗的额头:“霖儿睡吧,我给你揉着就不疼了。” 二更天了,江翎瑜已经在唐煦遥的呵护下睡着了,京府最后一盏灯也灭了,袁正还没从刘倪那出来,商议半天,也没什么好办法。 主要是这次的事真的太大了,谋杀正二品钦差大臣,朝廷命官,不论两个人怎么商量,始终没有一个万全之策。 袁正脸上不露喜怒,但实际上是极恨刘倪的,恨他想把自己的罪降了又降,要是他当一个替死鬼,岂不是护全了整个保定府? 袁正想的是不错,刘倪也知道,要是自己一个人把罪责揽下来,那袁正,此地大小官吏,都能平安无虞,说是献身也不为过,倒是高尚,但刘倪不愿意。 刘倪还有妻儿老小,在深庭内的屋舍里熟睡,自己一死,大厦将倾,什么都没有了。 刘倪没活够,不想死,一辈子进不了紫禁城,在保定府也委曲求全了十几载,该有个了结了。 袁正见刘倪一再想些为自己脱罪的法子,气不打一出来,随口抱怨了句:“真是自私,你还不明白吗,你揽下这些罪责,可保全此地。” “我自私?” 第75章 袁正一句随口说出来的话,成了压倒刘倪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的理智如蚁食之堤,濒临溃陷,满眼的绝望,对着袁正大吼:“我自私还是你自私,自到了这知府任上,米盐之利我要了多少,又有多少是给了你,如今遇事就想杀我封口,你想活,我不想活吗?” 袁正被吼得一怔,下意识后退两步:“我......” “就有你家室,我没有?” 刘倪枯涸已久的眼窝里难得泛起些泪光,步步逼近袁正:“我的发妻,我的孩子谁来养,跟着我一起死吗?袁正,你到底是不是人,你是不是!” 这是刘倪第一次直呼袁正的名讳。 袁正步步后退,直到背紧贴在墙上,再无退路,才想了个缓兵之计,安抚刘倪说:“好好,你别着急,我们还有时间商议,我许你脱些罪,但你也要知道,我是权臣世家,我出事.......” “闭嘴!” 刘倪暴跳如雷,上前掐住袁正的脖子:“世家,血统,这就是你数载看不起我的缘由,你再提我现在就掐死你,爹当个狗官有什么了不起,不一样是吃喝嫖赌的腌臜货,跟我有什么区别,我早就想让你死了。” 袁正喘不上气,白眼直往上翻,极力张大了嘴呼吸,艰难吐出些字:“我不,不说了,求你,放开我。” “我告诉你,”刘倪没有完全松手,只是给了他喘息的余地,“你不答应给我脱罪,我现在就去京府,将咱俩合谋做下的那些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江翎瑜,谁也别活。” “不不不,”袁正慌忙阻拦他,霎时间服软,“我保你,保你,我答应给你脱罪,冷静些。” 刘倪彻底占了上风,当即决断此事:“你不是跟唐煦遥认识吗,天将亮不亮,你将他骗出去,江翎瑜我来处理。” 袁正原本还疑惑着,听刘倪这么一说,真是明白了他的心有多毒,要么都活,要么都死,谁也别想跑, “好,”袁正也没有办法,后槽牙咬碎了也得往下咽,垂头丧气地说了句没指望的话,“希望你能做到万无一失。” 刘倪冷笑两声:“我会的,前提是你要听我的话。” 刘府灯灭,三四人影隐没在黑暗之中,算是一个结束,也是一个开始。 然而不管从何而起,只要一件事开始,发展之长远无可预料,不管是冥冥之中,还是眼见的缓慢向前,都逐步影响了许多与之相关之人的命运,蔓延期限极长,几乎不能被人为干涉,像是得了绝症的病人,眼看着自己被不起眼的小症候消耗至死,油尽灯枯。 另外,一件事的开端无定数,随随便便,但收尾是很有可预见的结果的,且不容易结束,影响有多深远也无可得知,多年前的无心之举还依旧推动命运的车轮滚滚向前,更不要说是曾为非作歹,穷凶极恶的日日夜夜。 刘倪不懂命理发展,更不明白什么叫方兴未艾,只觉得此事成就可高枕无忧。 世上哪有这样的人呢? 连好人都不能高枕无忧。 袁正自是想不了那么多了,什么有忧无忧的,都是奢望了,匆忙回府后准备起事,想把管家叫来商议,往案前一坐,眦目盯着那左右忽闪的烛火心,忽然觉得腔子里那颗心也撞得厉害,上蹿下跳,怎么也不安宁。 许是天亮就会出事? 袁正不敢往下设想了,拼命将思绪回到记起此事之初,无数次推演,期望能得到一个好点的直觉,试了无数次,还是这样的心慌,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袁正恍惚间觉得脑袋里开阔了些,蹦出一个念头,就像是方兴未艾。 事到如今,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那如何悄无声息地发展至此的呢? 袁正恍然大悟,原来意识到结果不可控制那一刻就已经晚了,这件事开头许是在一年前,两年前,又或者是十几年前,因为唐煦遥多吃了两块炸酥肉就看不起他的那天,一个随随便便的开端,终究铸成大错。 袁正悔不当初,忍不住设想,要是当初能善良点就好了。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各府的最后一盏灯早就灭了,可是这些在府上当主子的各有心事,皆是一宿没睡,在黑暗中睁着眼,为自己找着出路。 江翎瑜睡得特别好,期间起夜到外头去了一趟,唐煦遥很反常,不到三更就起床了,他早早让唐礼伺候着换上了官服,端坐在江翎瑜办公时常待的桌案后头那太师椅上,面容冷峻,坐腻了,就起身从后头的书架上找了本稍稍破旧的书,看了两眼觉得没意思,又拿出一个红布包着的。 这是江翎瑜从不示人的收藏,就是《太上感应篇》和《周易》这样的书籍,唐煦遥小心翼翼地揭开红布,翻了几页,竟看得津津有味,与自己那些兵书的趣味不相上下。 卧房里沉寂,偶尔有人在被褥里慢慢翻动的沙沙声,可一直没有说话声。 三更天已过,唐礼来敲了门,他一夜没睡,嗓子有些沙哑:“主子,袁提刑找您,说是有急事。” 唐煦遥有些不情愿,因为外头实在冷,抱怨几句:“有病啊,还黑着天,这么冷找我做什么?” 唐礼还是对主子无微不至,很温柔:“主子,我为您填了个暖炉,一会子出来捂着手,莫受寒了。” “嗯,多谢。”唐煦遥裹上大氅,推门出去,接过唐礼递上来的暖炉,走出些距离,忽然发觉院子不是那么暗沉,抬头看看,明月如悬在黑幕上的灼亮圆盘,熠熠生辉,唐煦遥看入了迷,停住脚步。 唐礼也站住了,没问话,也没多嘴,安静地陪着主子看一会月亮。 “唐礼,”唐煦遥不看了,认真地说,“夜里我对你发了脾气,是我不好,你莫要往心里去。” “主子,这可使不得。” 唐礼诚惶诚恐,一个劲地摆手:“我有幸做了将军的管家已经光耀门庭,主子尊贵,万不可向我说这样的话,实在有损身份,趁着这没人,今后就将此事忘了吧,我不会提起的。” “你和别人府上的管家不一样,”唐煦遥知道每一个人的好和坏,对谁都不藏着掖着,“你对我有恩,受得起。” 唐礼低头,唇间嗫嚅:“主子......” “没事,”唐煦遥继续往前走,牛皮革的靴子底冻得硬了,踩在院子里石板路上哒哒得响,他说话声倒是很轻,“走吧,袁正还在门口等着吧?” 唐礼跟随:“是。” “你这大冷的天,找我做什么。”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唐煦遥见冻得直哆嗦的袁正皱了皱眉,一脸不耐烦,显出满眼倦容:“觉都不让人睡了?” 袁正身披狐裘大氅,实在急不可耐,抓着唐煦遥的手腕就要回府:“真出大事了,咱们到府上商量,外头不便说话。” “哎?” 唐煦遥身子往后一顿,没跟着走:“在京府议事不行吗?” “不成不成,”袁正紧张起来,天气又冷,心里没底,吓得牙关打颤,咯咯咯地响,吐字都不清了,“东西,东西在我府上。” 唐煦遥齿间“啧”了声:“好吧。” 唐煦遥身火特别旺,加之穿的厚,冬天根本就不冷,所以提议走着走,说是为了袁正好,活络一下筋骨。 这一路不算远,也有人将士护送,只是袁正真的快冻死了,寒战一个接着一个,手指干枯得像猴爪,狠狠地攥着大氅,企图再将自己裹紧些,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唐煦遥语气和眼神都冷冷的,完全不在意,有种他死在自己面前也面不改色的漠然。 其实唐煦遥在沙场手刃敌军时也是这样的,心里没有任何起伏,寒风呼啸,鲜血吹成冰冻在手上,砍掉一颗头颅,就像拔掉一根杂草一样轻松容易。 都快要到袁府了,也就十几丈的距离了,唐煦遥突然注意到身后似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猛然机警回身:“什么人?” “将军,将军......” 来人踉跄地跑着,眼白翻着,口中不住唤着唐煦遥,竭力往他身边歪歪斜斜地迈步,声音时大时小,很有些含糊不清:“江大人,出事了,将军快回去,快.......” 第65章 唐煦遥看清了那人, 是江府的一名仆役,说着就要倒下,唐煦遥先一步握住他的手臂, 让他支撑着站住:“怎么了, 你为何这个模样?” “将军, 江大人被歹人抓走,”仆役还是站不住, 双膝一软,一下子跪倒在唐煦遥眼前,“有人在京府.....用了迷药, 很多兄弟,都,都晕过去了,无法卫护大人。” “来人,”唐煦遥吩咐身后的将士, “扶着他,再出来两个人跟我走。” 袁正心下猛地一沉,耳朵里嗡鸣作响, 不知道跑, 也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 袁正心知昨日思虑欠缺些, 这会子倏地明白刘倪的野心, 这是不论事成事败,都让自己跟这起骇人的绑架案扯上关系。 事成,刘倪身退,只留袁正与唐煦遥周旋,事败俱损, 一起死。 袁正暗自咬牙,刘倪竟这样狠毒,毫不顾忌数载的同僚情面。 第76章 “把袁提刑绑起来。” 唐煦遥背着手,看不出脸上有什么表情,四周气氛却很压抑,他离着袁正有段距离,根本不愿意往前走,冷冷开口:“贤弟,你我多年同窗,你倒是狼心狗肺,跟我玩些调虎离山的小伎俩,今日风的确很冷,看着你受寒身子不适,那正好,跟我回京府坐坐,暖和暖和。” 唐煦遥转身就走,五军都督府的将士们怒骂连连,七手八脚将袁正捆成粽子,半拖半拽地往前走。 袁正自知此行是必死的了,踉跄走路之际,还抬头看看唐煦遥的背影,他走得很稳,身形高大威风,腰挺得这样直,大氅厚实的下摆随着他走的四方步摇动,与平日的英姿无二。 也就是说,江翎瑜被绑,唐煦遥一点也不慌乱,甚至不着急。 袁正就有点看不懂了,唐煦遥向来少言寡语,不喜与人来往,倒掬了满怀的深情,对江翎瑜是猛虎嗅蔷薇的情爱,兴奋与愠怒,都乖乖卧在江翎瑜这丛稀世的蔷薇下。 那.......既然二人情深至此,唐煦遥为何不急呢? 唐煦遥回府,绕过卧房,径直去了正堂,搓搓冻红了的手,样子实在闲适:“唐礼,将暖阁再烧热些。” 唐煦遥不冷,不过是冻得手疼。 “是。”唐礼应声后就出门去了,大抵已经填了炭火,又折回来给唐煦遥送了一个手炉。 天虽未亮,但这时辰已经不算早了,尤其江府和唐府这种规格极高的权臣府邸,管家和仆役更是忙碌,这会子都投入忙碌了,热闹得紧。 袁正回忆,刚才那人不是说京府的仆役都晕倒了吗?怎么一个个生龙活虎,脸色红润极了。 袁正彻底懵了,茫然地打量四周,听着外头时不时有交谈声,心里疑窦丛生,可又不敢开口问问唐煦遥。 今日风急,唐煦遥出去灌一肚子凉风,坐下喝些正山小种暖身子,期间一直没跟袁正搭话,自顾自地饮茶读书,只等着用膳的时刻。 唐煦遥身形高壮,食量挺大,出去走一趟是实打实的饿了,头一回见江翎瑜卧病时连一小盅鱼肉羹都咽不下,震惊得很,简直是猫都不够吃。 袁正被将士们扔在地下,爬起来跪好,也没什么可说,只扬着头看坐在太师椅上的唐煦遥,眼见屋里的管家仆役来来往往,像极了自己还是自由身的时候,悲从中来,轻叹了声。 “贤弟,为何叹气了?” 唐煦遥慢吞吞地撂下书:“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说出来,让我听着高兴一下。” 袁正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半天,只问出来一句:“刑部尚书被绑,唐兄你,你为何不问我这些事?” “简宁可在呢?”一阵温柔的轻笑传来,紧接着门“吱呀”下子开了,江翎瑜身披紫金狐裘大氅,由江玉提着厚重的下摆,从容抬细腿迈过门槛进了正堂。 美人嫌这衣裳沉,好悬要勒住脖颈喘不过气,于是进屋就急着拆开颈下绑带,只穿单薄的大红丝绸长袍,侧着身子,一屁股坐在唐煦遥腿上:“简宁,外头可真冷,这一进来,我脸上都烧得慌。” “是冷些,宝贝儿着凉没有?” 唐煦遥胡乱地将美人瘦削的身子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柔声念叨着:“这一个时辰没见我的小美人,我真是想念得紧,快让我摸摸,肚子还胀着吗?” 江翎瑜坐直了些,等着唐煦遥的手贴上来,如实说:“还有些疼。” “我揉揉,”唐煦遥搂着江翎瑜,一刻也舍不得撒手,稀罕得眼睛里都要冒光了,听他说肚子还疼,掌心覆着他还有些鼓胀的胃轻轻摩挲,边吻边哄,“霖儿乖,我揉揉就不疼了。” “揉这,”江翎瑜握着唐煦遥的手挪了些,模样娇软可爱,偎在他怀里耍性子,“难受着呢。” “好好好,霖儿乖。” 唐煦遥凑上去咬了咬美人软嫩的唇瓣,掌心托稳他的身子,仔细着不让他摔了:“这就揉。” 袁正看到江翎瑜的那一刻就怔住了,同时也就理解为什么唐煦遥一直都没有慌乱的神色,稳坐钓鱼船,原来江翎瑜根本就没被绑走,一切都是他们二人合伙设计。 袁正盯着浓情蜜意的两个人,更是一头雾水,越想越觉得离谱,调虎离山的计策虽很老土,不管史书上,兵书上,甚至野史,拿来消遣的民间话本子都用烂了的东西,可千百年来效用是不必说的,决策之快,怎么还能入了他们二人设的局? 还有,既然江翎瑜好好待在唐煦遥怀里,那刘倪抓走的又是谁? “怎么,袁提刑来做客么?” 江翎瑜丹唇勾着,笑得温软,但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嗔着唐煦遥:“冒着大风来一趟,你也不赐座?亏他还是你的同窗呢。” “我心狠,宝贝霖儿是知道的。” 唐煦遥看江翎瑜时眉眼温和,边给他揉肚子,慵懒地答话:“要是没你提前说让我留他一命,搁在你眼前的就是他的脑袋。” “人头放在盘子里呈上来,满是血污,我唯恐吓着你了。” 唐煦遥抬起手,伸出食指拨弄美人的脸颊,语气忽然变得玩味:“我又记起来,我的小美人嗜血,从来不惧这些场面,是不是?” 美人软哼一声,攥着拳头轻锤唐煦遥的心口,红着脸,唇瓣嗫嚅几下:“乱说,我最害怕了。” “简宁,”江翎瑜笑眼眯着,“我只怕肉里包着的骨头你削不齐,我看着心里不舒服,总想亲自拿刀修整一下,手要脏了,还得你抱着我去洗。” 唐煦遥笑了,勾着指头刮了江翎瑜高挺的鼻梁一下:“你呀,年纪小就是淘气。” 袁正:“.......” 他们俩不吃人吧? “跪得那么远做什么?” 江翎瑜侧过头,俯视跪着的袁正,喉间冷笑:“近些,我有话要问你。” 袁正不敢反抗,也没个废话,规规矩矩地拿膝盖往前蹭了几下,又坐在自己小腿上,换取片刻的舒适。 坐惯了楠木太师椅的人,很不习惯跪着。 “袁正,很看不起我吗?” 江翎瑜戏谑挑眉:“和朝廷里所有的大员一样?觉得我身子羸弱,想必脑袋也不灵光,也就是个任由宰割的红眼小白兔吗?” 袁正神色慌张,看着江翎瑜头摇得像拨浪鼓,想着他要还能再问些话,也算有一线生机。 “我还是希望你一直这么以为,因为我喜欢别人对我有这样的印象。” 江翎瑜面容恢复平静,腰挺得笔直,唇瓣微启:“你马上就要死了,我想你记住我柔弱可欺的模样,到地府去告诉阎王爷,我这样可怜的病人,倒是多给我些年月与将军厮守,夜夜与他解战袍。” 解战袍? 唐煦遥耳朵登时立起来,心里澎湃极了,做梦都在想和美人不着片缕地撕咬,眼里的威严渐渐消失了,只剩柔情一片,还色迷迷的。 江翎瑜没注意这情形,袁正注意了但没心思多想。 “大人,大人........”袁正想求饶,可不知为何,明明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什么来,嘴徒劳地翕张,喉间声息嘶哑,好像从一个青壮年之人,一下子就日薄西山了。 “咳,”美人抬素手掩住唇,皱着眉咳嗽起来,唐煦遥见状急忙给他捋心口,好不容易平稳些,他又说,“简宁,我怎么觉得头痛,太阳穴闷胀,好想睡一会。” “是不是着凉染上风寒了 ?” 唐煦遥想抱着江翎瑜起身,倏地想起他进屋就脱了大氅,人已经昏昏欲睡了,眼神看着就迷蒙,只得先哄他从腿上下来:“霖儿起来好不好?你得穿上大氅才能到外头,我去给你拿。” 江翎瑜不情不愿,就是想只穿这件袍子回去,唐煦遥不让,两个人僵持一阵,倒是江翎瑜先服软了,他这阵子困得厉害,身子歪歪斜斜,缠着唐煦遥要抱。 唐煦遥认真帮江翎瑜整理好大氅,把他抱起来就走,撇下腿都软了的袁正,要回卧房伺候美人躺下睡会。 就这几步路,冻得美人肩膀直颤,极其小声地说了声:“好冷。” 唐煦遥似是听到了,竟跑起来,穿过不算长的步廊,推开房门就往里闯,先将怀里的美人平放在床上,急切地撕扯腰间绑带,再解开衣扣,把美人看得愣了,他满腹狐疑,明媚的桃花眼睁得很大,盯着唐煦遥看:“简宁,你是要做什么?” 第66章 “我刚才听你说冷呢。” 唐煦遥将美人拿衣裳裹进怀里:“我抱着你。” 江翎瑜闭上眼睛, 立刻就昏沉起来,身子渐渐放松,很快就让唐煦遥抱着睡下了。 过了有小半个时辰, 唐煦遥也有些累得慌, 正想着怎么才能让手臂放松点, 江玉就带着莫羡推门进来了。 莫羡一见唐煦遥衣衫不整,江翎瑜也睡沉了, 自知打扰了他们,连声道歉:“将军,实在是对不住, 我不知道.......” “无妨,”唐煦遥只是整理一下撕扯得有些歪扭的领口,从容开口,“有事吗?” 第77章 “我派出去巡视的几位弟兄回来了。” 莫羡轻声说:“得到线报,三更之后, 刘倪就把城门口设的卡子都撤了,江大人交给我的东西,可否让我现在就派遣人前去?” 唐煦遥不曾经办此事, 不知道江翎瑜的决断, 正想着要不要叫醒他, 先一步听得他说:“去吧, 尽管卡子撤了, 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路上多仔细些,只怕有埋伏。” “是,”莫羡作揖后就出门去了,唐煦遥见江翎瑜醒过来, 将被子往他身上抻了抻,盖得更严实。 江翎瑜阖上眼,小声嘀咕:“又抱小孩。” “你本来就是小孩,”唐煦遥勾唇,成心把江翎瑜搂得更紧,“乖,小孩病了要好好地睡。” 江翎瑜还不想睡,此刻开口鼻音重了点:“你不想知道刘倪为何将哨卡撤掉了?” “想知道,”唐煦遥的指头轻抚美人有些发红的唇角,柔声说,“不过是想等你醒了再问。” 江翎瑜睁开眼睛,不知是不是因为染了风寒,白皙的眼皮轻微浮肿,他近来总是没精打采,说话也没什么力气:“那我现在告诉你?” “先歇息,”唐煦遥心疼他,“我见你眼睛都红了,又咳,我只怕你风寒染得厉害,晚上要发高热,多睡一会许是不必遭这罪。” “好吧。” 江翎瑜觉得瞳仁干涩,早就想把眼睛闭上了,阖上眼皮,往唐煦遥怀里使劲挤了挤,感觉他抱着自己更紧了才停住,小猫似的半蜷起身子,含糊了句:“睡啦。” 唐煦遥揉揉江翎瑜的脑袋,亲了亲他:“好。” “过一个时辰就要叫我起来,”江翎瑜又把眼睛睁开,一脸认真,从被窝里伸出手捏捏唐煦遥的脸颊,“不要想着让我多睡会子,我出去要办事呢。” 唐煦遥就由着美人总算热些的指头在脸上轻轻的掐,问他:“那你带我去吗?” “再说,”江翎瑜鼻音很重,说话时莫名有些委屈的意味,“叫晚了可不带,罚你。” 这阵子莫羡出去,召集精干,选了一名轻功最好,递上一个盒子:“将这个送到紫禁城,我算过日子,今儿是咱们主子守午门,从这地方到京师你最多用两个半时辰,一定要将事情做成。” 轻功最好的叫茗儿,以前当过花月楼的头牌,杀了不少来找乐子的土绅老爷,如今被招安到了朝廷,还是喜欢从前那个艺名。 茗儿接过东西:“是,待我送到了就即刻返回。” 莫羡点头:“嗯,路上要是发生些不太对劲的事,万不要忘了告诉主子,回来时与我也说一声。” 茗儿一走,莫羡带着手下弟兄又藏身于京府之内,免得外人的拜访突如其来,再露了馅。 一晃就到了午时,唐煦遥刚刚叫醒江翎瑜,刘倪则急匆匆地去用了午膳,他自江翎瑜到保定府就忧心忡忡,吃不好喝不好,生怕做的烂事被勘破,如今事成安定下来,让管家操持了一大桌山珍海味,有从猎户手里买来的野鸡和大雁,花重金购来的十年鲟鱼,肉剃了赏给仆役,只将龙筋炖在紫砂锅里,浇上鲍汁吃,还有各种山里罕见名贵的蘑菇炒成菜品,或是不加水,拿特制的锅子蒸出一盅鲜汤来,牛肉要吃只养了一百天的小牛,早将自己贫贱出身如何一步一步攀上枝头的辛苦和抱负全忘了。 尽管昨儿个还反思来着,就此一时彼一时了,事成,就尽管享受,就像没有明天一样的挥霍。 刘倪吃得满嘴油,肚子撑得圆鼓,打着满是酒臭的饱嗝要去看看早晨抓来的刑部尚书。 那可真是个美人,反正都要杀了他,不如自己先消遣一下。 江翎瑜何止容貌不凡,看一眼就忘不了,刘倪这辈子都没见过比他模样更美的人,势均力敌的都没有,能玷污这等绝色玉人,刘倪想着,立刻就死都值得。 刘倪踹开关押江翎瑜的那间屋子的门,见他被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塞着一块白布,哭得梨花带雨,刘倪笑着走近了,脸上挤出好几道褶子:“美人,这绳子绑得你疼么,我来给你解开可好?” 江翎瑜呜咽着挣扎,刘倪步步逼近,一声接着一声喊江大人,身后忽然嘈杂起来,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先听得一个熟悉的嗓音:“刘知府,你找我?” 刘倪登时头皮都麻了,汗毛直立,缓慢地转过身去,先与满脸愠怒的唐煦遥视线碰了个正着,第二眼才看见刚才说话的人。 穿着万金都买不来的狐裘大氅,身形瘦高,冷着眉目的江翎瑜。 刘倪似是五雷轰顶,踉跄着后退两步,险些让后头的桌子晃倒了,好不容易扶着椅子站住,看看眼前,又低头瞅瞅。 不对,绑着的那个不是江翎瑜,他从来不会露出这样惊恐的神色。 刘倪开不得口,干瘪的嘴唇嗫嚅半天,也才说了句:“大人,江大人,你.......” “是想问,我不是被你绑走了吗?” 江翎瑜往前走了些,站在刘倪眼前:“早听人说你色迷心,如今倒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 江翎瑜才扬起嫩白漂亮的手,想要掴刘倪一个嘴巴,先一步让唐煦遥拦住:“他脏,无须我的美人亲自打他。” 唐煦遥攥着江翎瑜的素手亲吻:“要是这漂亮的手沾着这腌臜货的脸,他还要高兴到下辈子,有件事,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 “江翎瑜,”唐煦遥缓缓偏过头,翻着眼睛看刘倪,握着江翎瑜的手,一字一顿地说,“只能是我一个人的,谁都不许打他的主意。” “那有劳将军动手了,”江翎瑜轻咳两声,摸摸心口,“我真是染了风寒,身子没力气得紧。” 江翎瑜走前,唇瓣凑近唐煦遥耳际,小声嘱咐:“别把人打死了。” 唐煦遥说了句“放心”,吩咐唐礼安置江翎瑜坐下,上去揪着刘倪的领子就是一个极响的巴掌,扇得他脸上横肉直颤,江翎瑜“嗤”一声乐了,捂着唇坐在边上偷笑。 唐煦遥就是个醋坛子,不管是朝廷大员前来,贴得江翎瑜近了些,还是多跟他说了几句贴心话,他都一笔一笔记在心里,别人那可不能发火,这个脑满肠肥的刘倪遭了殃,让唐煦遥揍得躺在地上直吐血沫子,只有进气没出气。 江翎瑜看事态不对,忙站起来吩咐江玉:“快去叫大夫,可不能让他死了。” 唐煦遥听着美人开口,这才停了手,后退几步,站在离着美人不远的地方喘着气。 江翎瑜凑上前给唐煦遥捋捋心口:“累着了?” “待我去洗洗手,”唐煦遥看看翻着白眼的刘倪,满眼嫌恶,“他这一脸的油汗,真是恶心。” “快些拾掇。” 江翎瑜眉眼含笑,柔声催唐煦遥:“我想回去了,困着呢。” “好好,”唐煦遥实在受不住美人撒娇,对视之间心都要化了,魂被勾走几遍,“我这就去收拾。” 唐煦遥洗了手回来,正拿绢子擦拭,回屋一看,大夫这就来了,面色十分不平静,刘倪心口上扎满了针,也是在吊着那一口气。 “把人救活了啊。” 唐煦遥俯视跪在地上的大夫,想着他先前的种种怠慢,随手扔了洇湿的绢子,从容开口:“他死了,你也要死。” 大夫对着唐煦遥唯唯诺诺,江翎瑜却起身走到被绑着的人边上,慢慢蹲下,捡起唐煦遥刚扔的擦手绢子,狠狠在眼前人的脸上擦拭,每一下都极其用力,像拿着一把刮刀去削一块还温热的肉,唇角带笑,皓齿可咬得紧:“小婊子,你有我容貌半日,已是你天大的福分,这细皮嫩肉的,整个下辈子就烂在牢里喂老鼠吧。” 待脂粉完全擦净,才露出那人真实的样貌,这就是先前宣称自己有七分像京师第一美人权臣江翎瑜的男伶,让莫羡为他易容,真的有了与江翎瑜一模一样的脸。 江翎瑜只要一见到他就觉得恶心,所以他也得跟着这伙人一起死。 “走吧。” 江翎瑜撬开那男伶的嘴,将给他擦脂粉的绢子塞进去,缓缓站起来,才转身,刚好偎进来搀扶自己的唐煦遥臂弯里:“回去睡会,我晕得厉害。” 两个人是坐马车回去,江翎瑜在唐煦遥怀里睡了一路,软嫩的脸颊都热得红扑扑,唐煦遥舍不得喊醒他了,就脱下大氅将他裹得更严实,自己穿着单薄的官袍,横抱着熟睡的美人回卧房。 唐煦遥把江翎瑜放在床上,先去关了门,就听得他弱声唤自己:“简宁?” “哎,”唐煦遥忙回了床前,摸摸江翎瑜的额头,“不算热,可你怎么这样没精神?” “不知道,”江翎瑜拨开裹在身上的大氅,挣扎着坐起来,“我想盥洗一下,手也脏。” 唐煦遥伺候着美人做完这些事,说是要拿些温热的鱼肉羹来喂他吃下去,他不许,非要唐煦遥换衣裳躺下。 唐煦遥自是对江翎瑜百依百顺,乖乖躺进被窝,揉揉他厚实软滑的长发:“小孩又不听话了,不按时用膳一会又肚子疼,我去给你拿些吧。” 第78章 “不吃,”江翎瑜眼圈有些微红,眼睛水汪汪的,模样很委屈,“简宁,你为何不让我打那知府?” “他多脏,我的美人这手细嫩如此,抽在他脸上岂不是嘉奖他?” 唐煦遥想起刘倪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亲吻美人两下,青短的胡子茬扎在他脸颊吹弹可破的肌肤上,刺出了印子,口鼻气息灼热,掠过美人卷翘的眼帘:“你要是有力气,就拿这玉手抽我脸上,让我爽一爽。” 江翎瑜秀眉一挑:“?” 美人伸出发凉的手要捏捏唐煦遥的鼻尖,嗔他:“你净对我讲些荤话。” 嫩葱根似的那么白的指尖还没完全从被窝伸出来,就让唐煦遥截胡,捧着肆意亲吻,见美人不打,干脆握着他的手,软糯的舌头在一点茧子都没有的掌心舔舐,仔细缓慢地游过蔓延到掌根的细小纹路。 唐煦遥眼里从温情变得疯魔,舔够了白玉美人的掌心,还意犹未尽,握着他细瘦的腕子按在床榻上,鼻尖自他的颈子开始,嗅到唇瓣,身子挪了挪半压着美人,虚声开口:“热乎乎的小宝贝,跟我亲热一下好不好?” 第67章 江翎瑜模样很乖巧:“好。” “你这么乖, ”唐煦遥本来是想欺负一下江翎瑜,这会子见他这么温软柔顺,于心不忍, 又迟疑了, “是身子太不舒服了吗?” 江翎瑜眼周有些灼烧感, 有点睁不开了,就半闭着, 冲着唐煦遥轻轻点头:“嗯。” “那不亲了,怪我时常折腾你,”唐煦遥打算坐起来, 不压着美人了,“我该让你好好养病才是。” “亲。” 江翎瑜不让唐煦遥走,紧攥着他的手,小声央着他:“我想和你亲。” “你眼睛都红了,”唐煦遥离他更近了些, 指腹碰一碰他发热的眼尾,“还想咳吗,我让唐礼去为你煮些梨汤来。” 江翎瑜不说要, 也不说不要, 攥着唐煦遥的衣领子, 想要借力起来些索一个吻, 唐煦遥见状忙伸手托住美人的背, 免得他摔了,小心地送回床上,才俯身含住他的唇瓣,舌头轻柔地挤进他口中,搅着里头湿热软糯的嫩肉。 “好了, 宝贝快些休息。”唐煦遥松开江翎瑜,顺便压实了被褥,再将手探进去摸摸他的身子,试试有没有发起高热来,他平时不出去走动,不像唐煦遥似的浑身哪哪都结实匀称,他人瘦,身上的肉可是很软的,加上这回染了风寒,连手都难得热乎,触碰着实在温软,肌肤白腻,像是一盅未放凉的杏仁豆腐,也叫杏仁酪,闻着甜甜的,和江翎瑜一样。 “痒,”江翎瑜摸索着握住唐煦遥搁在自己腰间舍不得拿走的手,嗓子有些咳哑了,笑得也勉强,“你竟还摸上瘾了。” “好好,我不闹你了。”唐煦遥恋恋不舍地撤回手,回自己那一侧躺好了,直勾勾地盯着江翎瑜看,满眼委屈。 唐煦遥想大口吃掉病美人,可他总是身子不适,亲热也要收着些,当然委屈。 江翎瑜临睡前往旁边瞥了眼,与唐煦遥幽怨的视线相碰,一下子没憋住,乐了:“怎么了?” 唐煦遥窝在被子里嘀咕了声:“想亲亲你。” 狗狗当然是想吃掉你呀宝贝,在宝贝颈下细腻的肌肤留下几个红印,就在这些显眼的地方。 所有人都应该知道,江翎瑜是唐煦遥一个人的。 “等我睡会再亲好不好。” 江翎瑜没精打采的:“我困得厉害,还有些晕。” “好,”唐煦遥脸上看起来很乖,却自顾自往江翎瑜那一边挪了又挪,让他侧过身来背对着自己,捉住他细瘦雪白的腕子,另一只手则抵在他腹间轻轻揉搓:“美人闭上眼睛吧。” 江翎瑜回头看他,眉头微蹙:“为何要握着我的手?” “因为听我的小美人说以后不喜欢我了。” 唐煦遥阖上眼:“怕你跑了。” “我........” 江翎瑜试着挣了几下,唐煦遥的手钳得像铁,实在是纹丝不动,江翎瑜气笑了:“你这人可真怪,我被哄着喝了你们王府的茶,都下了聘,如此都要嫁给你了,你还不放心?” “不放心,”唐煦遥油盐不进,“你穿红衣上轿来我府上了,我都不放心,日夜守着。” “那你熬着吧。” 江翎瑜也阖上眼,枕着唐煦遥的手臂,慵懒地逗他:“你白天睡觉可好,我跑得更远。” “小美人,还敢跑,你怎么能动这样的心思。”唐煦遥猛地睁开眼,唇瓣在江翎瑜后颈乱点,胡茬蹭得他软嫩的皮肉发红,江翎瑜翻过身去撞进唐煦遥怀里,两个人打闹着,笑作一团。 唐煦遥今日起得太早,也困极了,见江翎瑜自晨起就水米未进,想着他肠胃不好,不吃东西也不成,哄他睡下,就硬撑着没歇息,待午时将他叫起来,喂了几口鱼肉羹,他就皱着眉说不想吃了,闻着油腥就难受。 唐煦遥撤回端着碗的手,坐在床边想了想,忽然有了主意:“霖儿,你想不想吃些藕粉,撒些桂花,淋上些蜂蜜,你刚好爱吃甜的。” 江翎瑜十分喜欢这个,眼睛亮起来:“再搭一颗糖渍的酸梅好不好?” “当然好,”唐煦遥见美人终于有些胃口,高兴坏了,即刻起身,“我去厨房说一声。” 江翎瑜饮食清淡极了,他平时吃的唐煦遥都吃不惯,藕粉这样黏糊甜腻的东西,还有桂花跟蜂蜜,唐煦遥更不喜欢了,但见美人一口接一口地咽下,吃得这样开心,真的很难得,竟也开始好奇这碗藕粉的味道。 唐煦遥想吃,又不好意思说,只端着碗问雪腮鼓鼓的江翎瑜:“好吃吗?” “你尝尝就知道了,”江翎瑜拿过瓷勺擓得满满当当,送到唐煦遥唇前,“吃。” 唐煦遥张口抿了这一勺晶莹的藕粉团子,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黏黏糊糊的甜,不过是美人主动喂自己的,再不爱吃也爱吃了。 “我喜欢桂花。” 江翎瑜脸色有些苍白,唇角还被唐煦遥的胡茬蹭得微微红肿,笑眼很可爱:“一闻到就想起你。” 唐煦遥挑眉:“我?” 江翎瑜摸着唐煦遥的伸过来的手,轻抚他手心里的硬茧:“我第一次钻进你怀里,你身上就是木樨香的味道。” “那以后我只点这个香,”唐煦遥揉揉美人的脑袋,端着碗起身,“我收拾一下,乖乖等我。” 唐煦遥出去,江翎瑜坐在床上,抱着腿呆呆地看柔白色的窗棱纸,被风吹得一鼓一鼓的,这日子眼太冷了,没法开窗户,看不到外头。 江翎瑜只顾着发呆,看着这住了一阵的地方,房椽突兀,桌椅上的漆也很差,深一块浅一块,床硬,还是唐煦遥提前想着带了几床被褥铺上了才好。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下榻的时日也不算少了,可怎么也习惯不了这些东西,许久不见母亲,也想得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师。 京师好不好的,那也只是一个地方,其实与各府无二,家在京师里头才是特别之处,到了哪都思念。 唐煦遥送了碗勺,回卧房时见江翎瑜正望着窗户发呆,慢慢走到床边,坐在他身侧,抬起手摸一摸他的额头,发觉不烫,才柔声问:“想家了吗?” 江翎瑜与他对视,语气很有些惊愕:“你怎么知道?” “自一来保定府我就知道。” 唐煦遥揽着美人的肩,把他推进自己怀里抱着:“你年纪小,又没离开过父母,怎么能不想家呢。” “你先前去边塞那等苦寒之地,年纪可是也不大,”江翎瑜抬头看他,“也像我一样?” “嗯,刚弱冠,二十三岁去的。” 唐煦遥搂着美人,回忆在边塞的日子:“具体的记不清了,只依稀看着满地都是血,分不清敌军和我麾下将士的尸身,夜里冷得我心口疼,真的睡不着,那时我连活着成了奢望,大抵没有心思想家吧,四年间越走越远,没有回过京师一次。” 江翎瑜听着就心疼,挤进他臂弯里,软软地咛了声:“煦遥.......” “没事,都过去了。” 唐煦遥抱紧美人的身子,唇瓣在他微热的额头上点了点:“我这不是回来了,往后我都陪着宝贝,乖。” 两个人亲热一阵,江翎瑜为策划这狸猫换太子的事,起得太早了,困得快晕过去,躺下还是背对着唐煦遥,将手腕搁在他宽大的掌心里让他握,唐煦遥疑惑之际,江翎瑜拽着他另一只手搭在腹间,让他摸摸胃。 又胀了,江翎瑜一直没好利索,时不时还疼一阵,磨人得紧。 “肚子不好受吗?” 唐煦遥摸着江翎瑜腹中冷硬,拨开他的寝衣将手探进去揉,温声哄他:“歇下吧,我给你暖着。” 唐煦遥手热,这会子让被窝捂得发烫,揉得江翎瑜很舒服,迷迷糊糊睡过去,朦胧间感觉唐煦遥那只手并没有像刚才一样攥着自己的手腕,只是轻轻抚摸,掌心的茧子将肌肤摩挲得酥痒,处处都很温暖柔软,江翎瑜睡得格外舒适。 第79章 唐煦遥在江翎瑜之后睡的,掌心不轻不重地给他按揉腹部,困得支撑不住了,才阖上眼睡下,要不还是想再给他揉一会。 两个人一睡就到了酉时上刻,保定府天黑得早,本该夕阳西下的时刻,由于冷得太早了,天幕阴沉,还都没醒,同时刻的京师,茗儿已经带着东西到了紫禁城,见四下人稀,径直走到午门跟廖无春打招呼:“主子。” “你怎么来了?” 廖无春一见自己派到保定府的人过来就觉得不对:“莫羡派遣你的?” “是,”茗儿将那木盒递给廖无春,“主子,这是江大人说一定要呈去给皇上看的,关系到保定府知府的各种罪证。” 廖无春皱眉:“有这等事?江大人到底有什么样的神通,能让你将罪证堂而皇之地送出来?” “他担了很大的风险,差点把命都搭上了,”茗儿回头看看四周,虽没什么人,但还是觉得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主子,这事还是私下详细说吧。” “行,”廖无春拿着箱子要去养心殿,临行前吩咐茗儿,“你去我府上等着。” 这箱子太过于显眼,廖无春进千步廊就难免会让西厂太监看见,到时再报信给商星桥,其实没多大的事,不过就是廖无春厌烦商星桥到了极点,要不如此,也不至于用左柱国这等光宗耀祖的加封来换江翎瑜插手此事。 进了养心殿,廖无春将箱子呈给皇帝,又退至不远处,毕恭毕敬开口:“圣上,这是江大人冒死从保定府送出来的东西,他有交代,一定要您过目。” “从保定府送出来有什么可冒死的?”崇明帝想不明白,撂下折子,将那精致的木箱打开,最顶上是一封信,下头是一袋米和一袋盐,先看信,再将两个布袋子依次打开,看到了里头如细沙一样的白色石子。 这就是刘倪走私官盐与粮食的罪证,盐和米里掺上石头,那分量就可以偷,掺假的高价卖给百姓,剩下的钱粮盐就都私藏在府上,如何不是万金之数。 这不只是一粒粒的盐和米,这是百姓的血,抹在铜板和银票上,悉数进了刘倪的口袋。 崇明帝气得怒喝:“岂有此理,父皇体谅刘倪从陇亩一路走上官场实为不易,让他做了知府,他竟吃里爬外做这些烂透了的事!” 廖无春故意多了句嘴:“圣上,这下可知江大人为何是冒死将罪证送出了么?” 这句话是有些冒犯,不过崇明帝是不会跟廖无春这样的美人发脾气的,他甚至举一反三:“你的意思是说,各府各司,都有将钦差大臣暗杀了事之举?” “臣不敢说。” 廖无春依旧不明着承认:“只是臣想着,要是哪出了一只老鼠流窜,暗地里怕是早就有一窝了。” 崇明帝脸色变了,直着眼想了半晌,冷笑一声,吩咐廖无春:“把后军都督府的左都督叫来,朕有事找他。” 后军是五军都督府之一,是专门驻扎京师,卫护政治中心的大军,现在唐煦遥就在后军都督府中任正二品要职,先前他带兵打仗,可没那么好的福气在朝廷养尊处优,廖无春寻思,这会子叫唐煦遥的顶头上司来,肯定是有大事。 廖无春忙不迭答应了:“是,臣这就去。” 天黑透了,也该到了用膳的时辰,保定府内,唐煦遥睡得脑袋发懵,闻着飘进卧房里的菜香,都不知道叫还在沉睡的江翎瑜,只是睁着眼看眼前一片黑暗,窗棱纸透出些模糊的光芒,唐煦遥倒是能借着这些昏暗的亮儿,看到江翎瑜脸上的轮廓。 唐礼不知道两个人醒了没,站在门前说了声:“主子,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 唐煦遥没答话,只觉得既然这样,就该叫醒江翎瑜了,只是这会子实在迷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原本碰一碰江翎瑜就好,他竟掌心撑着床榻微微欠身,凑上去含住沉睡着的美人有些干涩的唇瓣,将软糯的舌头一下子挤进他口中。 第68章 “唔........”美人气喘着惊醒, 见是唐煦遥在亲吻自己,松了一口气,但他被惊着了, 心跳得厉害, 在腔子里乱撞, 因此几度喘不上气,也没力气说话, 身子逐渐松懈。 “怎么了?” 唐煦遥发觉江翎瑜好像不太对劲,松开他的唇,等了一阵他还是没说出话来, 只低声喘气,才想起他被惊醒心脏不好受,指腹轻压他心口上软薄的肌肤,静待着试了片刻,里头果真很不安定, 唐煦遥有些慌张:“对不起,霖儿,我这去给你拿药。” 江翎瑜本想说不用, 可开不得口, 更没力气起来, 眼睁睁地看着唐煦遥将药拿来, 取了一粒送进自己口中, 舌根一压,草药味浓重,呼吸之间还很冰凉。 唐煦遥摸着黑,坐在床边给江翎瑜揉心口,揉一阵就往下捋着, 给他顺顺这口气,等他缓和些了才去拿的火折子,将蜡烛与油灯都点了,卧房内照得明亮。 唐煦遥这才看清,美人的脸色本就不好,经了这么一折腾,看起来更是苍白,平时古灵精怪的黑眼珠也没那么有光泽了。 “怪我,”唐煦遥捧着江翎瑜的肩,看着他很有些不知所措,“你可好些了?” “没事。” 江翎瑜勾唇:“刚才都不愿意让你去拿药了,只是我说不出话。” 唐煦遥没答话,直着眼打量江翎瑜的眉眼,只觉得此时的他比白日更好看。 江翎瑜样貌甜美可爱,日光照得他肌肤清透,五官像是玉雕得似的,眯着眼笑时,漆黑的眼珠十分俏皮,可夜里就大不同了,昏火映美人,他的薄笑是那么温柔,眉目含情,尤其病着的时候,很有些弱不禁风的韵味。 想着病美人一推就倒,唐煦遥心里上蹿下跳,与他相处许久了,再有肌肤之亲仍是怦然。 唐煦遥握着江翎瑜单薄的肩,凑上去轻轻吻了他的唇:“你累着了,还染上风寒,我还折腾你,是我不好。” “晚上还是想吃些藕粉吗,”唐煦遥起身去拿了大氅给江翎瑜披上,随手整理着,“我到厨房吩咐一声就是了。” 江翎瑜摇头:“想吃些汤面。” “汤面?” 唐煦遥颇感惊诧:“你竟主动想吃这样的东西了?” 事要从今年说起,幼时就不作数了,两个人都不怎么记得,如今唐煦遥与江翎瑜再次熟识,别说他想吃什么,就是唐煦遥把精心熬煮的羹汤端到他眼前都躲着,说什么都不听,哄到碗里的东西都变凉才许赏个脸抿一口尝尝,这些好入口的都不吃,现在竟说想吃面了。 江翎瑜歪头看着唐煦遥:“你为何这样诧异?” “哄你吃些东西比登天都难。” 唐煦遥高兴极了,忙问美人:“快跟我说,想吃什么样子的汤面?” 江翎瑜想了想:“虾肉?这会子许是没有了吧。” “没事,”唐煦遥连大氅都没穿,起身就要出去,“我想尽了办法也得给你弄出一碗来,美人乖,等着我回来。” “不必。” 江翎瑜拉住唐煦遥的手:“没有就不吃了。” “你不用想那么多,”唐煦遥揉揉美人的脑袋,满眼宠溺,“乖。” 江翎瑜撤下肩上披着的大氅递给唐煦遥:“你要穿暖一些呀,我担心你。” 比起江翎瑜,还是唐煦遥更听话,他一说就痛快穿上了,出去吩咐唐礼跟江玉去找,今天晚上非要让江翎瑜吃上这碗虾仁面不可。 唐煦遥吩咐完了就走,说是回去陪着江翎瑜,他一个人怕黑。 “哎,主子,”唐礼从厨房里头的小蒸笼里拿出一碟子晶莹剔透的小团子,有四五个吧,团子里头有星星点点的桂花,盘子中心还缀了颗酸梅,“江大人肠胃不好,我见桃花酥那些糕点他并不能多吃,我想着做了一盘藕粉团子,还多加了糖,让江大人吃着,病了这么多日子,免不了烦躁,这样心里也能舒服些。” 唐煦遥很有些惊喜地接过碟子来,脸上难得有了笑影:“难为你有这样的心思,他是爱吃这些精致的小糕点。” “主子言重了。” 唐礼眉眼温和:“快些回去吧,外头冷,莫要待久了,多伤身子。” 唐煦遥走后,江玉一直犯难,这么晚了,可上哪去买活虾,站在灶台边上,求援似的看着唐礼。 唐礼心下正有了主意,侧头一望,跟江玉瞪到一块去了:“怎么了?” 江玉嗫嚅:“你,你有办法吗?” “有,”唐礼笑了笑,“我在京师四处逛,知道靠水的夜市儿在哪,我想着保定府不小,应当也有这个所在,那个地方就卖活鱼活虾。” 江玉眼睛亮起来:“那现在就去?” “我带你认认吧,”唐礼带着江玉出去拿件料子考究的棉衣,好出去,一边说,“你家主子的事,你可倒是一问三不知。” 江玉想起刚才唐礼拿出一碟糕点,既对江翎瑜用心,又让他家主子高兴了,自愧不如,让他数落着是心服口服的。 第80章 唐礼与五军都督府的人稔熟,天又黑了,出去十分不稳妥,就劳他们护卫,与江玉坐在马车里,往临水的渔市走。 江玉很是羡慕这样的阵仗:“唐管家,你竟与他们都认识?” “这有什么,”唐礼不以为意,“先前我家主子去沙场时,这些后军都督府的人操练后,我都管他们一顿热乎饭吃,就都认识了。” 江玉对唐礼的崇拜愈演愈烈,忍不住夸他:“唐管家真是深谙这些交际的道理。” “一口一个管家的,你唤我唐礼就是,都多稔熟了。” 唐礼听烦了,他向来温厚,虽看不惯江玉做事时常怠慢,语气也是很柔和的:“你待你家主子也太不用心,一天到头惹着他生气,你也知道他身子不好到了快要危及性命的地步,为何不自己长些记性,你有多大的本事拿太傅的名头去训斥他?” “你要知道,自你入权贵府邸做仆役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至亲至近了。” 唐礼直白告诉他:“江大人是你以后唯一可依靠的人,你我身份卑贱,不敢与说自家主子成了亲近人,可你年长他十几岁,就将他看成你的孩子侍奉不好吗?你至死都要站在他这一边。” 江玉羞愧点头:“是。” 唐礼心善,愿意让江玉意识到跟江翎瑜关系不好的症结所在,让江玉倍加感激,诚心诚意地想跟他多学东西,认认真真地照顾江翎瑜。 这会子已经到了渔市,唐礼下马车,带着江玉到一个摊子前:“成,那我先教你挑好鱼虾,看好了,这种鱼肉细腻,你家主子吃些对身子好......” 待唐礼带着江玉往回赶,江翎瑜也才吃了一个晶莹团子,他嚼得细,吃东西也慢,雪腮鼓着,模样特别可爱,正跟唐煦遥谈天。 江翎瑜拿筷子夹起一个喂给唐煦遥,他迟疑片刻,也是吃了。 “怎么啦,”江翎瑜低头拿筷子尖拨弄藕粉团子,“你吃得好勉强,不喜欢吗。” “是不喜欢,但吃了也不勉强。” 唐煦遥在烛光下笑得温柔:“因为是你喂我。” 美人轻笑了声,口中的东西还没咽净,不着急吃下一个,只抬起头和唐煦遥搭话:“你说,皇帝会派大军前来协理我办案吗?” “自然,”唐煦遥只觉得江翎瑜担心得太过了,“皇帝是有求于你,答应封你柱国,升授左柱国,连尚方宝剑都给你拿来了,已经算是百依百顺,派些将士过来算是什么大事。” “我还忧心他嫌你我事多呢,本来是他烦人,咱们何苦蒙这样的冤。”江翎瑜这些日子也是让病缠得太累,笑起来惨淡疲惫,看这一眼把唐煦遥给心疼坏了,忙坐得离他近了,先摸摸心口,再摸肚子,把他常不好的地方试了个遍。 江翎瑜看着他:“怎么?” “你又瘦了,”唐煦遥的手最后停在江翎瑜腹间,伸进被子里给他揉一揉,“一会要多吃些,吃不下许多汤面,也要把虾肉都吃了。” “主子,”这回是江玉前来,站在门外先打招呼,“我送了些汤面来。” 江翎瑜心道这事挺怪,跟江玉已经好久没说话了,他为何送东西来了? “嗯,”江翎瑜脸上没什么表情,“进来吧。” 江玉“哎”了声,进来将一大碗面搁在矮柜上,那么两撮面条垫底,上头盖上一层红透了的大虾仁,满满当当,有放下一碗香煎鱼肉配上米饭,这个是唐礼给唐煦遥准备的,也顺道吃个新鲜的。 “主子,”江玉放了晚膳也不走,到江翎瑜床前站定,低着头认错,“是我不好,从没有将主子伺候好过,这阵子跟着唐管家学了许多,主子别生气了,我改。” 江翎瑜哭笑不得,什么大道理还要别人教,当真不是个做管家的料子,哪机灵了?连认个错都干干巴巴。 不过知错了也好过关系降至冰点,这事在江翎瑜心里也没那么容易过去,他没太多表示:“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江玉开始学着对江翎瑜无微不至,“主子,那虾煮得硬了些,多嚼一阵,您脾胃弱,吃不好了要难受的。” 江翎瑜:“.......” 这话唐煦遥常说,江翎瑜没觉得哪不对劲,这从他嘴里出来,把江翎瑜肉麻坏了,怎么听怎么别扭。 “嗯,”江翎瑜抿了抿唇,“多谢。” 江玉以为江翎瑜还在生气,心里有些落寞和自责,但主子既然都说让走了,也没有再留下的道理,也要学着识时务,莫要妨碍人家小两口说些甜蜜话。 “我看江玉还拿了两个小碗,”唐煦遥起身到矮柜那去了,“我给你单盛些晾着。” 江翎瑜脑袋昏昏沉沉的,太阳穴闷胀,大抵是染了风寒的缘故,也不太能闻到味,随口问唐煦遥:“简宁,你吃些什么?” “我啊,”唐煦遥看看旁边那一碟已经择好了刺的煎鱼,“煎鱼和米饭,应该是唐礼买虾的时候捎来的活鱼。” 唐煦遥盛好汤面折回来,坐在床沿上,跟盖着厚被倚住床围子而坐的江翎瑜面对面的,先夹起一个很大的虾肉喂给他,看着他张口咬下一块慢慢嚼着,边说:“唐礼一买到活鱼,就爱这样做给我吃,炸后只放些盐,他觉得搁佐料炖煮会损活鱼的鲜味。” 江翎瑜咽下口中的东西,柔声撒娇:“那我也想尝尝你的那个。” 美人说话比圣旨有用,唐煦遥忙不迭地就去了,这顿饭唐煦遥喂了很久,盯着美人将那些脆弹的虾肉一口一口嚼细,两个人一块吃了得有大半个时辰。 唐煦遥刚把碗撂下,还没闲一会,唐礼就来敲门了,能听得出来,嗓音故意压低了:“主子,江大人,廖提督那有封密信用飞鸽送来了,莫羡头领说要您二位亲自过目。” 第69章 “哦?” 唐煦遥开门将碗筷送出去:“让他进来吧。” 江翎瑜稍微收拾了一下床铺, 本想起来,但唐煦遥拦着他:“你还病着,不要乱动了, 我只怕你着凉。” 两个人正说着, 莫羡敲了门:“将军, 江大人。” “进来吧,”唐煦遥随手给江翎瑜掖被子, “仔细着不要带起了风。” “将军,其实这封密信主要还是您看。” 莫羡肩上停着一只白鸽,将手里的纸条抻开了递给唐煦遥:“江大人才到任不久, 对这二位不熟悉。” 说是那么说,唐煦遥有事从来不瞒着江翎瑜,拿着纸条坐在他身侧,一同细看。 这上头只写了两个字:骆,陈。 江翎瑜看得一头雾水, 他确实不太熟悉,连这写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唐煦遥却轻微“嘶”了声, 撩起眼皮盯着莫羡:“皇帝要从后军都督府调人?” 那这两个字, 无疑是代表骆青山和陈苍, 虽军中不明着设副帅一职, 这两个人在各位将士眼里就是实至名归的副帅, 唐煦遥的左膀右臂,如此看来,倒是很难取舍。 “正是,”莫羡点头,“这二位副将, 请将军选出一位,消息需得在次日清晨前送到我们主子那。” 唐煦遥皱起眉:“莫羡,劳你去给我拿支笔。” 莫羡将笔递来,唐煦遥看了一阵,想在陈字上画个圈,临着下笔又停住了。 唐煦遥知道,不管是哪一个来,都是在得罪另一个,这是一个大好的立功机会,于情于理,陈苍骁勇善战,应当让他来的,但他年轻气盛,口无遮拦,在军中数次惹祸,唐煦遥又不是很喜欢他这个人了。 莫羡见唐煦遥在“陈”字上迟疑,提醒了句:“将军,我们主子冒险送此物前来,想必是有深意,事有轻重缓急是真,可又不能都按常理处置。” 这么一说,倒是点了唐煦遥一下,本来对陈苍已是心有嫌隙,干脆就选了骆青山,将纸条折好了交给莫羡:“有劳。” 莫羡只将头点了两点就出去了,见人走了一会,江翎瑜才开口:“平日里,你对麾下那两位副将有多少了解?” “不多不少吧,我不是很爱与他人交际。” 唐煦遥回忆起在边塞的事:“本来我还没觉得什么,莫羡一提醒,我就觉得有点奇怪,骆青山是自我入朝廷为官就跟随我左右的,赤诚忠勇,功名嘉奖都往我身上推。这陈苍是我征战第三年,皇帝增援我大军之际结识的,将他要来以后,他好大喜功,不念前辈之礼,数次冒犯骆青山,我竟鬼迷心窍了,怎么好一直提拔这野心勃勃的饿狼?” “我不甚了解他们,”江翎瑜遇事相当谨慎,从不会把话说得太绝对,素手捏着被子往身上再裹了裹,掌心压着腹部,柔声劝慰唐煦遥,“可我对廖无春还是了解些的,他不爱管闲事,想插手的事一定是有些毛病。” 唐煦遥若有所思地点头:“嗯,以后我着重提拔骆青山,他跟随我多年了,让陈苍如此抢风头,我真是对不住他。” 江翎瑜抚着心口,没有答话,垂眸自顾自寻思事,一抬眼皮与唐煦遥视线相碰,他的表情看着挺怪,似笑非笑,眼神上又有点不悦,可不愿表现出来。 第81章 江翎瑜歪头看着他:“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了解廖无春的?” 唐煦遥是吃了一口老醋,酸到心尖上,身子缓缓往江翎瑜那挪,步步紧逼:“为何知道他那么多事?” “我也了解你,”江翎瑜摸着胃,笑得很有些无力,“心眼子小着呢。” 江翎瑜又胃疼了,唐煦遥在这兴师问罪,他也懒得说,就自己硬扛着,另一面则任了唐煦遥摆布。 “你说的倒是没错。”唐煦遥是心眼小,从前为着这事跟美人吵起来,还气着他了,如今可是不敢发作,但不妨碍唐煦遥一直喜欢欺负他,成心弄得他身上那些细嫩的皮肉泛起薄红, 这会子唐煦遥打翻了醋坛子,不轻易饶人,搂着美人发了疯地亲热,握着那一对雪白细瘦的腕子压在他背倚的床围子上,将他柔软的唇瓣啃咬得泛红,如此也不停下来,只是不管怎么样变本加厉,美人都不吭声,也不反抗,无论身上多疼,也不回避闪躲。 唐煦遥离着江翎瑜更近些,才见得他一对秀眉拧着,一直没有松懈过,平静下来,缓缓撒开他的腕子:“怎么了?” 江翎瑜白嫩的唇角让唐煦遥腮上的胡茬蹭得绯红,还有些浮肿,手腕刚被放开,就蜷起身子,紧紧捂着胃,这样窝在被子里,厚黑的发丝凌乱也不管不顾,垂眸待着,依旧没有开口跟唐煦遥说话。 “霖儿,你胃疼吗?” 唐煦遥忙俯身看看美人,一改刚才阴狠的样子,嗓音即刻温柔下来:“宝贝,是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江翎瑜拨开唐煦遥伸过来的手,不让他碰,额角贴着床围子,将美目阖上,就是不想跟他说话。 “对不起,霖儿,”唐煦遥有些慌了,很想照顾着江翎瑜,握着他冰凉的手央求,“让我给你揉揉,一会就不疼了,好不好?” 江翎瑜再度甩开他的手,这期间,眼睛一直没有睁开过,都不想瞧他。 江翎瑜是真生气了,他不是不喜欢唐煦遥的占有欲,是极其愿意享受这样的感觉,只是今日唐煦遥过分,下手还越来越狠了。 唐煦遥知道江翎瑜生气了,很想弥补自己的过错,见他身子不好受也心疼得厉害,想赶紧照顾着,缠着他道歉,一遍一遍地央求。 江翎瑜听烦了,阖着眼冷声训他:“你再没完没了,我说什么也不跟你过日子了,我现在就走。” “我不说了,不说了。” 唐煦遥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怕你,怕你疼得受不住,让我给你揉揉好吗?” 江翎瑜唇瓣轻碰:“闭嘴。” 唐煦遥不敢再开口,瑟缩在自己常躺着的这一侧,他见江翎瑜想要躺下,下意识伸手去扶,想着江翎瑜刚才决绝的态度,又讪讪地将手抽回来,大气也不敢喘。 唐煦遥真的怕江翎瑜出点什么事,他先前不是没夜里吐过血,现在又生着气,睁着眼过了两个时辰,心就悬了两个时辰。 江翎瑜的呼吸声平稳起来,背微微起伏,唐煦遥以为他睡着了,看他刚才那么疼,实在是担心,悄悄伸过手去摸摸他的胃,轻轻揉着里头抽动的硬筋结。 江翎瑜疼成这样,自然是没睡着,背对着唐煦遥闭目养神而已,见唐煦遥不敢歇下,还这么挂心自己,一下子又没那么生气了。 唐煦遥还摸摸美人的手,发觉在被窝里捂了好久,还像刚才一样凉,尤其是指尖,就大着胆子把他搂在怀里暖着,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是美人执意挣开自己,怎么都要抱紧了,这许久他都没醒,唐煦遥忍不住在他耳骨边轻喃:“霖儿,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江翎瑜一直装睡没有回话,唐煦遥也不知道他醒着,不敢发出大的声响惊着他,只时不时的呢喃几声,依旧是那几句话。 二更天了,江翎瑜身子乏,让唐煦遥抱着更是暖热,装着装着就真的睡着了,唐煦遥不敢合眼,强打着精神给他揉揉肚子,这会子由京师到地方各府,大小府邸房舍都灭灯了,陷入一片漆黑的寂静,总有些人是不着急入眠的,今日轮着廖无春了。 他伺候皇帝就寝,自己就偷跑出来,到外头不挂牌匾的府邸内,等着信鸽飞回来。 此事起因在崇明帝找了后军都督府的主官左都督商量围城的事,左都督推荐了两个人,一个陈苍,另一个是骆青山,论胆识谋略,陈苍居上,可赤诚忠心,骆青山独占鳌头。 这么一来,冷落了谁都不对,但不打仗,两个人都去很没必要,崇明帝为此犯难,廖无春多精明,哄着崇明帝先睡,一大早起来再想事。 廖无春是想要问问唐煦遥的意见,因为这二人的其中之一,廖无春很不喜欢,顺便敲打一下唐煦遥。 茗儿在廖无春身侧,当着吉祥的面,把近些日子的所见所闻都说了。 “哟,”廖无春轻笑,“那我还真是没看错江翎瑜,竟有这样机警的意识,当真是可以共事的。” 茗儿不解:“主子,您不是都把封号给他要来了吗,他就是不懂,这回来也是白得了。” “谁说直接要来了?” 廖无春横眉:“皇帝有话在先,他得先办好了案子,回来才封柱国,死在保定府最多看他父亲江太傅的面子,追个谥号,死人要名誉有个屁用。” “再说了,”廖无春不以为意,“他就是白得了柱国又有什么用,我是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琰要是有个丞相都不如我地位高,我说他不配,皇帝总得找个岔头给他掳了。” 茗儿低眉顺眼:“主子说的是。” “哎?” 吉祥见黑影掠过,“扑棱棱”地响几声,分辨出这是信鸽扇翅膀的声音,忙跑过去,让鸽子停在自己肩头,再摘下铁环,拿了纸条递给廖无春:“主子。” “嗯,”廖无春展开皱巴巴的纸张,见“骆”字上头画着圈,既惊讶又欣慰,“别看这唐煦遥平时人狠话少,智谋上还真不出岔子,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跟江翎瑜一样,能共事。” 吉祥对这事挺好奇的,大着胆子追问:“怎么呢?” “你许是不知道,我让茗儿查过。” 说着,廖无春抬眼看着茗儿:“你说,这陈苍是不是有问题?” “有些,”茗儿说,“唐将军不在校场时,我可见过陈苍跟周竹深见面。” 吉祥皱眉:“什么,这岂不是军中出叛徒?” “那又怎么着,你有证据说他是叛徒吗?” 廖无春冷笑一声:“就算这事闹到唐煦遥那去了,也没用,唐煦遥手里权势再大不可滥用,旁人滥用收着就好,罚不出什么来,他试试,脑袋都得让皇帝砍了,本来皇亲做武官掌权拿虎符在史册上都是大忌,他能拿陈苍怎么样?” 吉祥没话说:“是。” “我想这事也没那么简单,”廖无春脸色渐渐凝重,“陈苍可是唐煦遥麾下猛将,有功有赏,向来是给他,骆青山都捡他挑剩下的,如此出军封保定府,竟破天荒选了骆青山,难不成是莫羡提醒他了。” “说不准,”茗儿插口,“唐将军与江大人待我们十分好,任是谁都忍不住管些闲事,我也逃不过。” 廖无春“嗤”一声乐了,笑得媚狠,眼神里则很能看出些赏识:“倒是你会说话,一下子解了莫羡被我猜忌之苦,有点本事,难得你回来,今儿个你到床榻上伺候我。” 廖无春稀罕茗儿,因为他先前做头牌男伶,脸蛋清秀,嘴还甜,真是乐意见他,茗儿更是仰慕廖无春,心甘情愿地伺候着。 茗儿看着羞,往廖无春身侧走得倒快,挽着他的胳膊扶着他起身:“主子慢些,茗儿搀着您。” 廖无春勾唇轻笑,侧过头看着比自己矮半头的茗儿:“说得我像个残废。” “主子,茗儿才没说。” 茗儿从不怕廖无春,自恃着他不清不楚的宠溺耍小性子,进了卧房更是不遮不拦,身段款款,绕着他转:“主子,茗儿想睡您怀里,还要脱了衣裳搂着。” 廖无春由着他胡闹,只是笑:“嗯。” 时辰一晃都过了三更天,近了黎明,保定府内,江翎瑜这一宿睡得不好,总是难受得醒一阵,唐煦遥则彻夜未合眼,眼珠有些血丝浮现,愣愣地睁着眼睛,整宿都在给江翎瑜揉肚子。 江翎瑜半醒半睡,仍是迷糊到了天大亮起来,一翻身撞着了唐煦遥,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与满脸倦容的唐煦遥瞪到一块去了。 江翎瑜见唐煦遥眼睛那么红,朦胧的睡意退了大半,哑着嗓子问他:“你一夜没睡?” 唐煦遥困得脑袋讷顿,大睁着眼睛看了江翎瑜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在问自己话,可撒谎不是,不撒谎也不是,不知道怎么说,索性一直呆呆地看他。 “是不是没睡,”江翎瑜真的很诧异,可从没想过唐煦遥这么实心眼,能撑着一整晚都不睡,熬得人都恍惚了,本来想再不理他一整天,看他这样真是于心不忍,声调也倏地柔和多了,“你告诉我。” 第82章 唐煦遥怕江翎瑜生气,战战兢兢地和他解释:“你以前夜里吐血,我,我见你胃疼得脸色很不好,怕你气得出了事,对,对不起。” “我没事。” 江翎瑜心软了,摸摸唐煦遥的脸颊:“你睡会,我抱着你。” 唐煦遥还是愣愣地看着江翎瑜,不知道高兴,也不知道难过,直着眼半晌才说句话:“你还疼吗?” “不疼,”江翎瑜朝他伸出手臂,“来,我抱着睡。” 唐煦遥迟疑了会,慢吞吞地挪着身子,小心地偎进江翎瑜怀里,终于敢大大方方地抱他,低着脑袋,鼻尖在美人温热的颈下若即若离,闻着他衣裳里清甜的香味,阖上眼就睡了。 “真傻,”江翎瑜抚着唐煦遥披散着的长发,气得笑了,唇瓣轻碰几下,温软地咬出几个字,“还要我哄着你。” 唐煦遥猛地睁了眼,江翎瑜惊诧之余,发觉他双眼皮褶皱处都发红了,这一宿是熬得狠了,才想跟他说话,就见他的眼珠转也不转,紧紧盯着自己,像是满含忧虑,还有些只有小狗知道自己犯错时才表现出来的委屈。 “怎么了,”江翎瑜和唐煦遥对视之际,倍感不知所措,怎么就惊醒了他,更不懂他为什么一直是这样的眼神,“简宁,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第70章 唐煦遥一夜之间跟变了个人似的, 开口说一句话,需要沉吟很久,他大睁着眼睛看了江翎瑜一阵, 发红的眼仁轻微挪动, 试探着问:“我又气着你了吗?” 江翎瑜摇头:“没有。” “那我想看看你, ”唐煦遥小声说,“一夜未见你转过头来, 我好想你。” “先睡。” 江翎瑜随手给唐煦遥拨开耳侧的碎发:“我陪着你。” 唐煦遥特别听话,抱着江翎瑜立刻闭上眼睛,他也是乏得厉害, 睡得太沉就爱做些梦,这会似是到了一个花园子里,大抵是盛夏,低头看看自己身穿的衣裳,是单薄的丝绸袍子, 触感滑溜溜的,周围树木花草郁郁葱葱,唐煦遥就在步廊当中站着, 丝毫感觉不到冷或者热, 像是看个话本子。 这个地方真是眼熟, 唐煦遥四处走走, 可认不出, 更记不起什么来,正疑惑着,眼前走过来一个小孩,动作慢吞吞的,唐煦遥皱起眉, 这孩子上次梦里见过,不是江翎瑜小时候的样子吗,这回又是做梦? “哥哥,”江翎瑜看着起来精神很不好,脸色也差,拉着唐煦遥的手晃晃,“这些日子你先别找我来玩了。” 唐煦遥长得高,单膝跪着才能跟六七岁的江翎瑜平视,于是这么半跪着,细细端详他:“怎么了,府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江翎瑜不敢直视唐煦遥,错开视线,“我心口疼了,总是不便出来,走几步就累得慌。” 说话时的唐煦遥还是个少年,而二十七岁的这个唐煦遥像是那具少年躯体里的旁观者,一切尽收眼底,但如何说话做事没办法操控改变,只能静观发展。 此时乍一听江翎瑜的话没问题,遇刺事件之后,来的每一个大夫都说江翎瑜心脏先天不全,容易犯心口疼的毛病,可是唐煦遥注意到他现在神情不似往常,他在撒谎。 少年唐煦遥没有想那么多,朝着江翎瑜伸出双臂:“那不走路了,哥哥抱你好不好?” 江翎瑜轻轻点头,乖乖站着让唐煦遥抱,唐煦遥的手臂和掌心触碰到他柔软的身子,有极清晰的触感,真是热乎乎的娇软宝贝,但此时江翎瑜皱着眉往后躲,像是碰疼了他似的。 唐煦遥觉得他很反常:“为何躲开哥哥的手?” 江翎瑜不说话,只低着头在不远处站着,小脚丫还踢一踢路上的小石块。 唐煦遥急脾气,认定他的漂亮弟弟是受欺负了,将他揽在臂弯里,撩开他袍子的下摆看看,他的腰上,腹侧果真有道道青紫,旁的地方怕是更多。 “谁把你打成这样,”唐煦遥勃然大怒,“哪个权臣府上的崽子,我打得他下不来床。” “不要去。” 江翎瑜抱着唐煦遥的手臂,使劲往后拽,急得快哭了:“哥哥别去。” 唐煦遥莫名记起,江翎瑜小时候坏极了,打架打不过就来找自己,都是两个人合伙捉弄报复,屡战屡胜,从未有如此惧怕之意。 所以唐煦遥冷静下来:“那你告诉哥哥,是谁打你。” “那我跟你说了,”江翎瑜低头,晶莹粉嫩的唇瓣嗫嚅,“你不要告诉别人。” 唐煦遥急切地想要知道这件事,忙答应他:“好。” 梦里话音刚落,唐煦遥感觉身边的什么动了一下,猛地惊醒,讷讷地盯着想把手臂抬起来些的江翎瑜。 这梦做得太真切,唐煦遥恍惚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与其说是梦,更不如说是他因那场高热遗失了所有宝贵记忆的唯一唤醒途径,那些画面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唐煦遥的心力很强,特别想把幼时和江翎瑜一起玩的事都想起来,日有所思,眠有所梦也正常。 但江翎瑜就全然被蒙在鼓里,只是觉察自一早起来,唐煦遥就不太对劲,为缓和气氛,冲着他勾了勾唇角:“你这觉何时睡得如此浅了,一碰就醒?” 唐煦遥无心论自己睡得如何,先抱着怀里的江翎瑜看了看,没看出他有何不适,松了口气,才顺着梦里发生的事追问:“霖儿,你可记得有一次你来步廊找我,身上有许多被打的青紫瘢痕,我要你告诉我是谁打你,你怎么也不说。” 唐煦遥皱眉:“你现在告诉我好不好?” “你怎么提起这事来了?” 江翎瑜原本也忘了,唐煦遥一说,记忆隐隐约约,再回忆就明朗起来,确实有那么一遭,只是十多年后的今天,依旧不愿意说,有意错开话茬:“唐礼不是说,你在南直隶高热昏迷,醒来就将你我幼时的事都忘了吗?” “我梦到了,”唐煦遥急坏了,“你都要告诉我实情,在这节骨眼上梦断了,我只好来问你,霖儿,告诉我,求求你了。” 江翎瑜唇瓣嗫嚅两下,似是咽回去很多话,改成问他:“你一定要知道?” 唐煦遥连忙点头:“一定要知道。” “也没什么,我母亲打的。” 江翎瑜如实说:“这件事得是你去南直隶之前了,我腰伤未愈,坐着练字就疼,在床榻上玩布缝的小老虎,她恨我不读书,见我玩耍就打了我,那次手重些。” 唐煦遥闻言十分狐疑:“太傅夫人不是出了名的骄纵溺爱你么,为何把你打成那样?” “那是大疫后了。” 江翎瑜想起三天两顿打的日子颇感苦涩,笑了笑:“许是她以为我活不成了,侥幸捡回一条命,后悔的吧。” 唐煦遥心里登时五味杂陈,又气又恨,还不好发作,依旧耐着性子问:“你还说心口疼来着?” “好像是吧,”江翎瑜不太确定许多细节,但有唐煦遥的引导,怎么说也能多想起些,“她打得太狠,我心口不好受,也没力气,一直在卧房待着,似是许久都没跟你一起玩。” 唐煦遥已经从狐疑成了诧异:“太傅夫人知道这事吗?” “不知道,”江翎瑜这个倒是很笃定,“我没跟她说过,也不跟外人说。” 唐煦遥多少有一点火冒三丈,这还是仰赖江翎瑜命大,能打得他犯心疾也不闻不问? 所以江翎瑜的腰伤到底怎么落了病根,也有待商榷,唐煦遥想,当初见太傅夫人这么溺爱他,对这事就没起过疑心,这会子细想就不对了,自己到武堂练武,伤腰伤腿是常事,只要好好将养自是不会成了长久的病痛。 唐煦遥心里替江翎瑜不平,当着他的面可没法说,旧日已去,但江怀跟江夫人必须得知道,他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唐煦遥正闷声想着有什么契机能见着太傅夫人挑话头,江翎瑜就说:“简宁,待此案查完,你我回京师,互见高堂可好?” “好,”唐煦遥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到时候的相关事宜,我让唐礼整理出来,都由你做主。” 江翎瑜柔声笑笑,摸着唐煦遥的手:“简宁,你先前.......还是很有决断的,做事也有主张,现在是怎么了?是我嫁给你,你做主,问我做什么?” “我会乖乖的,”唐煦遥慌张地抱紧了江翎瑜,“霖儿,你说什么我都听。” 江翎瑜不明所以,抚着唐煦遥的背:“怎,怎么了?” “我怕你不要我了。” 唐煦遥搂着他哀求:“你说什么我都听,我乖,霖儿别不要我。” 江翎瑜有点懵,唐煦遥从未跟自己这么低三下四过,也抱着他安抚:“我没有不要你呀。” “你昨夜说,我再烦你,你就不跟我过日子了。” 唐煦遥说到这个,眼底一下子就湿润了,越说越委屈:“我不烦你了,我听话。” 那是江翎瑜说的气话,唐煦遥当了真,倒让江翎瑜不知所措:“你哭了?” 第83章 唐煦遥抬起手拿袖管胡乱抹了抹眼睛,缄口不语,也不看江翎瑜。 美人哭笑不得:“以后我不说气话了,你开心些好不好,从一早就换了个人似的,真是吓着我了。” 唐煦遥开心不起来,因为知道江翎瑜小时候常被打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想想就生气,于是暗自做了决断,这事说什么也得当着太傅夫人的面捅出来,不能就这么算了。 江翎瑜见唐煦遥发呆,抬手到他眼前晃晃:“想什么呢?” “没什么,唐煦遥想跟他聊些别的,“什么时辰了?你还未用膳吧,想吃些什么,我去跟唐礼说一声。” “你才睡了多长时间。” 江翎瑜看看外头:“大抵辰时上刻都不到,急什么,再歇息会。” “无妨,哦,说起来,皇帝往保定府派人了。” 唐煦遥略有些担忧:“往日大事小情都派遣陈苍,他跋扈惯了,如今不让他来,免不了要闹些事出来。” “他竟是这样的么?” 江翎瑜想了想:“我记得你跟我提起陈苍,还是我第一次留宿在你府上,你说他养的狗爱凫水,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多么好呢。” 唐煦遥说:“先前确实还说得过去,让廖无春这么一折腾,我也觉得有点怪了。” “陈苍闹事又不是闹到你这来。” 江翎瑜没往心里去:“再说,一旦闹大了,皇帝会整饬他。” “嗯,”唐煦遥提起陈苍,心里就上蹿下跳,不是特别安定,听美人这么说觉得有道理,就不想了,再次岔开话茬,“从京师行军到保定府,走着不比坐马车,怎么说也要两天,明日要是天气好,我带着你出去散散心,在卧房里养病至今你可不怎么出去,都闷坏了吧?” 江翎瑜听唐煦遥这么说,很是开心:“那我们去哪?” “走近些看看山水吧,去得太远了你身子吃不消。” 唐煦遥困劲上来,阖上眼,说话声越来越小:“待会我去跟唐礼说一声。” 江翎瑜发觉唐煦遥身子渐沉,想他是睡着了,撩起眼皮一瞥,果真是如此,唐煦遥的唇不薄不厚,看着是肉肉的,显着模样有点憨,挺可爱的,他闭上眼睛就开始没睡相了,好在安静,江翎瑜心生怜爱,忍不住捏捏他的脸颊,躺着陪他。 京师内,辰时中刻皇帝才起,脑袋昏昏沉沉,让廖无春服侍着盥洗:“朕怎么一下子睡到此时,天都大亮了,真是虚度光阴。” “圣上批折子太累了,”廖无春看着梳头太监给皇帝捋着长发,“是该多休息的。” 为何起得晚? 廖无春心里好笑,昨夜安神茶里搁了些东西,自然起不来床,还嫌睡得不够,故而崇明帝的精神很不好,廖无春只消稍微吹吹耳边风,就能让他言听计从。 崇明帝从铜镜中瞥见廖无春的面容,轻笑了声:“你脸色不大好,昨夜又找乐子去了吧?” 廖无春让崇明帝问得愣了愣,忙开口遮掩:“圣上怎么挖苦我,我一宦官,早就没了宝贝,可如何找乐子?” “宦官自有宦官的法子,”崇明帝早知道自己拴不住廖无春,加之不愿意因为一朵花放弃一个花团紧簇的园子,倍感遗憾,谈笑时很有些自嘲的意味,“你呀,是个风流的美人,模样这么俊,爱玩些,朕也不怪你,撒谎做什么。” 廖无春:“........” 权宦在紫禁城里要遵守的不成文规矩,第一条:千万不能对皇帝翻白眼。 要不崇明帝就得让廖无春翻出来的白眼砸死在盥洗台上。 廖无春笑了笑,表情很不自然,崇明帝没注意到这个,阖上眼自顾自说:“朕记得,昨日还有事没有做完。” “是,”廖无春提醒,“圣上还要选出一位武官带兵去保定府,协理江大人办案。” “嘶,骆青山跟陈苍,两个人怎么着?” 崇明帝多想事就头痛,索性问廖无春:“哪个忠,哪个........” 廖无春先从资历上旁敲侧击:“忠义之人是骆副将,陪着唐将军出生入死,寸步不离,陈副将来得晚,只随了唐将军一年。” “哦?” 崇明帝果然察觉到不对:“那为何陈苍的名声比骆青山大得多?嘉奖与封赏也更甚。” “臣不敢说,不过忠义之人默默无闻,不爱表功。” 廖无春有意提起往事:“陈副将年轻,骁勇善战,风头是很出了些,他与江尚书年纪差不多,先前气盛,生出些事端,险些闹得唐将军受牵连。” 那件祸事是崇明帝的过失,他可是明君,少有决策失误的事,这就算是一件,廖无春这么说就是成心哪壶不开提哪壶,狠狠揭短是因为捏着崇明帝的性子。 崇明帝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也是听了廖无春的话才知道,当初那件事是自己办错了,起因还是归于陈苍。 “那就骆青山去吧,回来朕要嘉奖他。” 崇明帝气不打一处来:“陈苍好大喜功,再骁勇善战又有什么用处,就让他安心打仗,什么时候学会做人了,再来请赏。” 廖无春心满意足,脸上还是云淡风轻,不敢多露声色,微微颔首:“好。” 这小耳边风吹的,廖无春实在信手拈来,比找乐子还省劲,只等皇帝下圣旨,今日的事就算做完了。 这一闲下来,廖无春自然而然地思念起茗儿来,念着他细嫩的唇和身子,想像夜里一样剥净了衣裳,抱着他睡觉。 看惯了吉祥这样高大的,廖无春还是稀罕茗儿,娇滴滴的会吃醋,更会耍性子,惹人怜爱。但不管是吉祥还是茗儿,他更喜欢的永远是下一个。 “无春,”崇明帝开口吩咐事,一下子把他的思绪拉回来,“去磨些墨来,朕要传旨。” 同时刻,五军都督府校场,陈苍跟骆青山操练大军回来,坐在营帐里歇息。 “青山,昨日我听左都督说,要从后军都督府派人到保定府去,从你我二人里选一个。” 陈苍说时很有些得意:“要协理江大人办案。” 骆青山喝了口水:“哪个江大人?” “新上任的刑部尚书啊,前些日子来过校场的,”陈苍越说越眉飞色舞,“真是个大美人,模样生得好看极了。” “他啊,叫江翎瑜?” 骆青山忽然皱眉,警告陈苍:“你这是什么语气,那刑部尚书跟主帅都让皇上赐婚了,你怎么还惦记上了?” “要是江翎瑜喜欢我,悔婚就是了。” 陈苍想起江翎瑜笑着的样子,馋得心痒痒:“此去保定府,又能见到他了。” “我劝你别跟主帅抢人,不说主帅这人如何,只说你这事做的就不干不净。” 骆青山不想惹陈苍闹臭脾气,岔开话:“怎么,左都督定了让你去?” 陈苍很是得意:“还用他定?肯定是我啊,哪次带兵不是我?” 骆青山这次难得露出些遗憾,将盛水的碗搁回桌子上:“也是,你得皇上的喜爱,这样的事自是给你的。只是这保定府,我还没去过呢,听说那地方有不少好吃好玩的,甚是可惜。” “圣旨到,”营帐外头喊,“请骆副帅领旨——” 骆青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跟陈苍面面相觑,陈苍则如晴天霹雳,这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外头又喊了一遍:“请骆副帅领旨!” 陈苍彻底懵了,这次竟不是派遣自己前去? 骆青山慌慌张张地跑过去,跪接圣旨回来,陈苍抢着要看,将那黄绢子上的字看了三遍,才接受自己没有前去资格的事实。 他盛气凌人,觉得此番没有入选,着实让自己蒙羞,恶狠狠地看了骆青山一阵才作罢,愉悦的神情可全不见了,再也不理骆青山。 骆青山觉得陈苍很奇怪,他的妒忌心是很有些的,但这也太厉害了,加之刚才他对江翎瑜起意,骆青山开始警觉起来,想着到了保定府,一定得跟唐煦遥说一说这件事。 事一多,就折腾到了午时才算完,保定府内,这会子唐煦遥还在睡觉,江翎瑜不思饮食,半天什么都没吃,胃空得难受,绞得他有些呕意,微微从唐煦遥身上撤了手,摸着腹部侧躺,还是照旧想扛过去,不愿意喝苦极了的药汁子。 唐煦遥被美人轻微的动作惊醒,真的是没睡够,头昏脑胀的,眼前有点不清楚,控制不住地想再睡一会,但唐煦遥还是愿意看看他,思念得紧,这一睁眼,他脸色发白,摸着胃蜷在自己怀里,霎时间睡意全无,握住他单薄的肩:“肚子又疼了吗?” 江翎瑜见唐煦遥醒了,求援似的望着他:“我难受得厉害,想吐。” 唐煦遥安置好额角沁了冷汗的美人,赶忙下床拿了铜盆过来,扶他坐起来些,就看他低下头,瘦削的背轻轻起伏,艰难地呕出一口酸涩的清水,疼得手直攥被褥,十分用力,指尖都发白了。 “吐出来好些了么?” 唐煦遥为美人慢慢捋着后背,见铜盆里只有水,干净极了,责怪自己只顾着睡了,忘了督促他按时用膳,不过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得先好好照顾着,柔声问他:“一直没吃东西闹得?” 第84章 江翎瑜俯身咳了两声,忍着心窝处的灼痛,再吐了一口,才算是稳住些,低低地喘着,张口时声息很轻:“没吃,我不饿。” “宝贝乖,抬起头来,”唐煦遥放下盆,从矮柜上拿起一条干净的绢子,捧着江翎瑜的下巴尖,为他擦拭着唇角的污秽,“咱们擦擦嘴,躺着等我,我去拿些水来给你漱漱口。” 唐煦遥扶着江翎瑜躺下,为他掖好被子,转身之际,手腕让他一把攥住,用力地往回拽,冰凉的指头钳得唐煦遥掌根处发疼,身后声息虚软温柔:“简宁,你别走。” 第71章 “好好, 我不走。” 唐煦遥揉揉江翎瑜的脑袋:“那我去吩咐唐礼倒碗温水来。” 江翎瑜这才答应,知道唐煦遥不走远就放心躺下,阖上眼没一会子, 就觉得自己被抱起来, 偎在比床褥更软的地方, 还有些清淡的木樨香味。 “好些了吗,”唐煦遥怀抱着江翎瑜, “怎么吐了呢?” 江翎瑜依旧阖着眼:“不知道。” “午膳吃些粥?” 唐煦遥想了想,问江翎瑜:“还是想吃虾仁汤面?” “我不想吃,”江翎瑜听门响睁了眼睛, 见是唐礼进来,又将眼皮阖上了,“真的不饿。” 唐礼给唐煦遥递上水碗:“主子,江大人怎么吐了,要不要请大夫?” 江翎瑜闻声轻轻摇头, 唐煦遥只好替他回绝:“江大人这些日子累着了,不喜见人,卧床静养就是了, 要是一会难受得厉害, 就让莫羡来看。” 唐煦遥伺候着江翎瑜漱过口, 还没扶着他躺下, 正在怀里抱着, 腾出手将碗递给唐礼:“去煮碗虾仁汤面,面条要软些的。” 江翎瑜不情不愿地念叨:“都说了不想吃。” “不吃不行。” 唐煦遥扶着美人躺下,自己撑着床榻歪坐着,手伸进他衣裳里头:“揉揉肚子好不好?” 不等江翎瑜说话,唐礼折回来了, 在门外说:“主子,江大人,出了点事。” 唐煦遥还保持这个姿势,坐在江翎瑜身边,掌心覆着他的腹部轻轻揉搓:“进来吧。” 唐礼关好门:“主子,那伶人说想见江大人。” 唐煦遥还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什么伶人?” “就是,上次假借江大人名号为自己招揽生意的那个,依旧羁押在京府的柴房里。” 唐礼说:“今日江玉去送饭,回来就说他想见江大人,说是有年迈的父母要赡养,想走。” “想起来了,”唐煦遥很不屑,“我当是什么伶人,原来是那个婊子。” 江翎瑜本不插口的,听到这忽然冷笑了声,闭着眼睛慵懒开口:“我早让莫羡查过他,要是狸猫换太子事败,他死了,我倒想给银两救济那穷苦人家,结果往上数三代都凑不出一对父母,他是立着两个眼睛说谎。” 唐煦遥没再说什么,只抬起手,拢着指尖悬停在颈侧一撇,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唐礼会意,点点头就出去了。 唐煦遥是觉得,能让他活到今天,已经是看在江翎瑜还拿他有用的份上了,莫大的宽限。 唐煦遥事做得无声无息,本以为江翎瑜不知道,想说些温软话哄一哄,江翎瑜却先一步开口:“把人做了?” “霖儿,你.......” 唐煦遥一下子将话都咽回去:“你怎么知道?” “其实你与我很像,”江翎瑜白皙的眼皮撬开一道缝,冲着唐煦遥勾唇笑笑,“要是多说几句,我也会下令做掉他。” 唐煦遥揉着美人顺滑香软的黑发:“我以为你会阻拦我,责备我太狠心。” “你不狠心我才责备你。” 江翎瑜伸出细长的食指,勾起唐煦遥散落在耳侧的一缕长发,慢慢绕在指腹上,柔声笑了:“我不像你想的那么温柔,后悔吗?” “那是我想不起来从前的事,谁见如此温润的美人第一面,不是猜着你性子单纯。” 唐煦遥乐了:“今日一梦,我想起来的事不单那一桩,还有些别的,你小时候可坏了。” “哦?” 江翎瑜饶有兴趣,追问:“还有什么?” “你可记得太傅曾带你去紫禁城?” 唐煦遥翻着眼睛回忆:“去的前一天,咱俩刚捉弄完吏部尚书的公子,各自回家时你说要去紫禁城玩,转天到了约定见面的地方,你左手袖子上有一大片血,我以为你伤着了,结果你拎起一片肉,说是从午门刑场捡的,拿来给我看。” 江翎瑜瞪大了眼睛:“真的?” “那时候你太小了,只有五岁吧。” 唐煦遥气笑了:“你可真是厉害。” 江翎瑜记不得具体是哪次了,因为江怀带他去紫禁城不止一次,偷着跑出去看行刑也不止一次,唐煦遥所说,倒像是自己会做的事。 江翎瑜倍感失望,因为唐煦遥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这样一朵娇花就装不下去了。 “嘁,”江翎瑜满眼不甘,“真没意思。” 唐煦遥皱眉:“什么没意思?” “你什么都知道,”江翎瑜斜眼睨他,半笑半恼,“我就不是你那怕黑怕血的宝贝了,你不疼我怎么好?” “我怎么能不疼你,净说傻话。” 唐煦遥凑上去亲吻美人的脸颊:“从用过午膳,你就要卧床休养,待骆青山带兵到保定府,就要着手查案了,那么费心费力,我担心你身子吃不消。” 唐煦遥给江翎瑜轻轻按揉腹部,掌心摩挲着他脐周细嫩的软肉,想起以后的日子能长久地跟他厮守就不自觉喜上眉梢,兴冲冲地计划未来:“咱们回去,就互见高堂,然后成婚,他们一定比我更爱你。” 江翎瑜不解:“为何?” “他们喜欢白净漂亮的,还要爱读书,就似你温润儒雅。” 唐煦遥笑吟吟的:“等你嫁给我,日子就安稳了,不必处处忧虑,累得你总是腹痛。” “我也想,”江翎瑜撩起眼皮,看着上头粗糙的房椽,喉间轻叹,“但你我断袖本就不风光体面,权臣将门联姻还是大忌,如今皇帝主动赐婚,我只怕是一场盛大的鸿门宴,本就是泡影,引你我去送命的。” “不会的,”唐煦遥听美人说这样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子,虽有些慌,还是不愿意让他多想,苦费心神,还是硬着头皮安慰他,“他是天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话都放出去了,如何后悔,再说了,廖无春不是还能保........” “他能保谁,保你还是我?” 江翎瑜苦笑一下,温声打断唐煦遥的话:“廖无春的无情无义,你与我加一起都不及他分毫,要是你我身陷囹圄,他第一个给自己开脱关系,你信不信?” 唐煦遥沉默半晌,再开口事很是忧虑:“我虽比你年长些,看事可真的不如你,不愧是命官之后,思索的条理远胜于我,太傅的本事可见一斑,可为何他不将力气用在权术上,官至正二品的刑部尚书,致使你出身门第不高。” “他老古板啊。” 江翎瑜颇为不满:“我不止一次告诉他,要是花些时间巩固党羽,左右逢源,有周竹深什么事了?可不早登了首辅之位,他只说做官讲报皇帝的恩,问心无愧,到底是为何愧,来世上一遭,给自己画了大半辈子的笼子,到处都是条条框框,自愿去做被豢养的鹰,这样就无愧了吗?” “那倒不是无愧,”唐煦遥接茬,“是学会糊弄自己了,顺应朝廷所需,完全迷失自我,剩下的就光是古板和偏见,上次听他说些立牌坊的话伤你,我还怪道这人怎么回事,如今一看,对你可是寻常事了?” “自然如此。” 江翎瑜闭着眼睛,唇角微微翘起,长舒了口气:“话说回来,虽说我父亲对朝廷有大功,但实打实把我的路都堵死了,简宁,你看皇帝拿出如此的嘉奖,走北直隶这一遭,不要我的命,也得生扒我一层皮。” 说话间,江玉送上两碗虾仁面来,还拿了精致的小碟儿盛了些糖渍不久的梅子,芯子还是很酸的,与唐煦遥要吃的那碗面一并搁在矮柜上。 “送这个做什么?这么酸,你还刚吐过,吃不得。”唐煦遥正要让江玉拿回去,江翎瑜瞥了眼,立刻脸色阴沉。 “不是现在吃的,”江翎瑜十分无奈,“这是他上次在江府听了你的话,让我喝了药压恶心用的。” 难怪江翎瑜变脸色,这梅子端上来,不喝药是不成了。 江玉站在床前,满目担忧地劝江翎瑜:“主子,万不能再任性了,先前在府上,您何时腹痛呕吐得这么频繁,都没有个好受的时候。” “江玉,待会将药送来晾着就是了,先下去吧。” 唐煦遥拿小碗盛了些软烂的面条,坐在床边,拿勺捣碎了擓起来:“乖霖儿,起来吃些,我喂你。” 午时之后,紫禁城内的事办得差不多,总算是消停了一些,廖无春趁着皇帝午膳后少说要睡一个时辰,溜出宫去,看看赋闲在府上的茗儿。 第85章 “今日暖和些,”廖无春已经换上便装,回府推开卧房的门,就见茗儿站在门边迎接,握着他瘦削的肩,“为何不睡一会?” “万一主子回来呢。” 茗儿笑靥含春,撞进廖无春怀里撒娇:“这可不是赶上了么?幸好没睡。” 廖无春带上房门,看着茗儿为自己解起衣扣,拆得真是利索,廖无春握着他的手:“不能,我还要回紫禁城里去,没有时间,夜里再抱着你睡。” 茗儿悻悻撒了手,正在赌气,廖无春又搂着他去床上:“躺着谈谈天?” 茗儿边走,这才眉开眼笑:“这还差不多。” “平时没事也可以出去走走。” 廖无春搂着茗儿清瘦的身子躺下,闭上眼睛慢慢揉着他的背,旁敲侧击:“待在府上多腻得慌,运气好些,没准能碰上周竹深。” “还用运气好,”茗儿一下听出廖无春明里暗里的话,盯着他颈间滚动的喉结,或多或少有些嗔怪,“主子说了,茗儿去做就是。” 廖无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但他对茗儿实在是太好了,茗儿真的喜欢他。 所以茗儿有些怪他不懂情爱,明明都不着片缕地相拥入睡了,还是不能再离他近些吗? “乖,”廖无春似是看透茗儿那股失落,主动将他搂得更紧些,“睡吧,我抱着你。” 廖无春要走时,正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候,看着茗儿睡得特别熟了,侧躺在床上,廖无春刚往门口走了几步,又恋恋不舍地回头看,回去慢慢俯身,在茗儿温热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主子.........” 茗儿忽然睁开眼睛,握着廖无春的手腕,说话声音倒不像是刚睡醒的,皱着眉:“茗儿想亲一亲主子的嘴唇。” 廖无春怔了怔:“你想亲我?” 廖无春这人是风流无度,玩够了就走,但真没有和任何人亲过嘴唇。 “主子,茗儿想亲一下。” 茗儿泪汪汪的:“茗儿喜欢主子。” 后半句茗儿没说出来:主子不喜欢我,我也认了,只亲这一下,横死都能闭上眼。 廖无春没有答话,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只是眼底闪过一丝惊诧,最后都归于平和。 喜欢这个东西,谁都可以有的,它不值钱。 尤其廖无春这个滥情种,心动更是廉价,可是与茗儿对视之间,下巴不自觉朝他凑过去,抿住他的唇瓣生涩地吻,从咬几下唇肉,再到舌头搅着,越吻越动情。 茗儿是得偿所愿了,廖无春可不知道这个吻算什么东西,他也懒得想,就这样吧。 廖无春最后舔了茗儿的唇瓣,缓缓起身:“我走了,夜里回来陪你。” 他一走,茗儿伏在床榻上,泪霎时间涌出来,为了不惊扰府里的其他人,硬是死死咬住唇,不肯哭出一点声响。 就趁着这个时候哭吧,茗儿比谁都清楚,这个吻之后,自己和廖无春终究是没结果的,他是自己的主子,永远都是,如今已是以下犯上了。 擦干净眼泪,一会还有事要做。 茗儿要做的事和朝政有关,如今这朝堂里遍地都是党羽,唐煦遥麾下的两个副将也不是傻子,做官前就四下结党,早就站稳了,这会子圣旨宣发,两个人午时在校场用过简单的饭食,就各自回府了,骆青山去找了何蓉,陈苍则去了周竹深府上。 “首辅大人,”陈苍一脸的不耐烦,“你可听说江翎瑜去保定府的事了?” “听说了。” 周竹深知道陈苍为什么来,等着他往下说,只问:“怎么了?” “皇帝为什么不选我去。” 陈苍难掩嫉妒之色:“我哪哪都比骆青山好。” 周竹深抿了口茶,敲打他:“你的对手只有骆青山么?” “我不在乎什么对手不对手,朝廷里斗来斗去,我很烦。” 陈苍扔下茶碗,就跟周竹深直说了:“我想要江翎瑜。” 周竹深一下子懵了:“啊?” 这小子也是断袖? “别的事首辅大人不用管,我就是想要江翎瑜。” 陈苍横眉立目:“你有什么办法,我可以用什么跟你交换?” 周竹深眼珠转着,一边想条件,还不忘腹诽陈苍,真是蠢货,平白要个病秧子做什么? “这样吧,我能把江翎瑜送到你手里。” 周竹深手里有一把折扇,现在合上,扇子头阵阵敲打手边的方桌:“但是代价要很大。” “你说就是,”陈苍说,“我想办法。” 周竹深敲击动作骤停,喉间冷笑一声:“你想办法把唐煦遥杀了。” 第72章 “把唐煦遥杀了?” 陈苍皱眉, 十分不敢置信:“你疯了?” “你不杀他,当着他的面抢江翎瑜,你就要死。” 周竹深说:“我没跟你开玩笑, 给你两日权衡, 想清楚了就来找我。” 陈苍翻着眼睛盯着周竹深看了一会, 一声不吭,直接起身离开。 周竹深再次端起茶碗, 稍稍撬开盖子,嗅着明前龙井的清香味,含笑问站在身侧伺候着的管家:“周福, 你说世上可真的有这样的傻子?” 周福笑笑:“老爷,说不准。” 陈苍从周竹深府上出来,让匆匆赶来此处的茗儿碰见,陈苍并不认识他,两个人面对面走过, 无声无息,都没有多看对方一眼。 陈苍刚走,茗儿想着这就回去等着廖无春, 不想又走了几步, 见骆青山进了一座挂着“何府”牌匾的深宅里。 能结交骆青山这等武将的, 想必不是寻常人, 加上这三进三出的深宅大院, 绝非大众所有,不是官员就是权贵。 姓何的官员?茗儿站着回忆了半晌,脑袋里忽然出现何蓉这个名字。 工部侍郎,何蓉。 茗儿猜的不错,那确实是何蓉的府邸, 想他的为官之路,与刘倪一样的出身寒微,真配得上学富五车之名,两朝老臣,一路攀到工部侍郎何其不易,骆青山是他的得意门生,从十二岁就跟随他学习诗书,二人关系密切,骆青山能对唐煦遥忠义至此,何蓉功不可没。 “先生,”骆青山见了何蓉的面就跪,“近些日子可好吗?” “好好。” 何蓉忙扶骆青山起来:“青山,你怎么来了,军中不忙了吗?” “学生正是为军中之事来。” 骆青山起身,随着何蓉到了方桌侧的太师椅坐下:“先生,你可知道皇帝特奉刑部尚书为钦差大臣,与我们主帅到保定府的事?” 何蓉点头:“知道。” “保定府知府刘倪与提刑按察使袁正贪赃枉法,皇帝下了圣旨,让学生带军前去封锁保定府,协助钦差大人查案。” 骆青山面目生疑:“可是这样的事向来交给陈苍,皇上和主帅也由着他出风头,今日为何一下子落到学生头上了?” 何蓉一听心里就有了数,敲打他:“你说,是皇上有可能知道内情,还是你们主帅唐将军知道内情?” 骆青山耿直回话:“当然是我们主帅知道内情。” “你还是没听明白我的话,”何蓉很温和,“我是说,这件事你们主帅做了决定的面更大些,待你去了保定府,不管明着暗着,可以问问他,一旦确定,就说明陈苍在唐将军心里的地位彻底不保了,今后挑大梁的人就是你。” 骆青山愣了愣,表情逐渐不可思议:“真的假的?他们远在外地,怎么能提前知道这件事啊?” “这朝廷里的事很复杂,青山。” 何蓉说得直白:“唐煦遥跟江翎瑜,一个是皇室宗亲,另一个是安邦重臣之子,他们所结交的人多么有权,是你我无法想象的,他们知道什么,得到什么都不奇怪。” 骆青山忽然意识到,出身平凡会限制自己的眼界,先前从未察觉反常,经何蓉一说,登时明白过味来,唐煦遥征战四年,班师回朝不过调任后军都督府任正二品官职,江翎瑜什么政绩都没有,上任就是刑部尚书,不费吹灰之力,如今二人要升授柱国,岂不是唐煦遥沾了他的光? 思来想去,骆青山只叹息:“如先生所说,此事非我等人能触及,我们主帅垂爱我,就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 何蓉含笑点头:“明白就好。” “对了,先生。” 骆青山说:“还有一事,你可知道我们主帅与刑部的江大人,是........” 何蓉问:“是断袖?” “嗯,”骆青山顿觉此话说不出口,但为了事情不出疏漏,还是得厚着脸皮讲,“陈苍说喜欢江大人,要跟主帅明抢。” “啊?” 何蓉瞪大了眼睛:“此事当真?” “当真,他今日因圣旨一事,亲口跟我说的。” 骆青山有些焦急:“先生,我要不要将此事告诉主帅?” “必须要说,要是你自己把这话烂在肚子里,给唐将军带来的麻烦是无穷无尽的。” 第86章 何蓉当即做了决定:“见面就说,陈苍这个人嫉妒心太强,不让唐将军提前做防备,谁知道他要生出什么祸患。” 骆青山当即答应:“是,学生知道了。” 骆青山与何蓉感情深厚,一见面就要畅谈许久,夕阳西下才从何府出来,拜别时依依不舍。此时是深秋,天黑的早,也比往年冷得多,提前入冬了似的,这会子的保定府做买卖的商户几乎都回去了,只有些临海临河的鱼市还有买卖家。 唐礼和江玉都将府上的狗带来保定府了,那两条狗关系好得很,天天在京府院子里上蹿下跳,互相扑着玩,五军都督府的将士喜欢它们,时常玩耍,今日这些将士怎么呼唤,它们都趴在窝里不出来。 连狗都嫌冷的日子眼,江翎瑜倒开始缠着唐煦遥到外头去荡秋千了。 “不能去,你还呕吐来着,肠胃不舒服呢。” 唐煦遥不允他:“我背着你在屋里头转转可好?” “不好,”江翎瑜皱眉,他不死心,就要跟唐煦遥讨价还价,“那我出去抱小狗进来。” 唐煦遥乐了,抻开被子把江翎瑜卷起来,自顾自起身把门撬开一道缝,朝着外头吹了声口哨,仅过了片刻,一大一小两条狗就从墙边拐过弯,撒着四个爪子跑过来了,厚软的耳朵颠得忽上忽下,可爱极了。 “还用你出去,”唐煦遥把狗放进来,关严了房门,顺便检查一下窗户,见都不透风,才坐回床上,这会江翎瑜已经从裹紧的被褥里挣扎出来,唐煦遥把气鼓鼓的美人揉进怀里抱着,“我看看,我的小美人生气了吗?” 江翎瑜挣扎不动,索性软了身子,轻哼一声:“生气。” “不许生气,”唐煦遥凑上去亲一口江翎瑜软嫩的脸颊,“要不要抱抱你的小狗?” 江翎瑜故意耍性子:“你就是我的小狗。” “嗯,”唐煦遥脾气愈发柔顺,在美人雪白的耳骨侧轻咛,“汪。” “傻子。”江翎瑜推了推唐煦遥的心口,发觉他的怀抱松了些,就起身了,再将小爪扒着床沿狂摇尾巴的铁包金色小狗抱起来,托在手上。 小狗让江玉养得肥肥壮壮,比刚抱回来时大了两圈。 “你变胖了些呀。” 江翎瑜揉揉小狗软乎乎的肚子:“我都要抱不动你了。” 小狗许久没见江翎瑜了,想得不行,一直在他怀里呜呜地叫,尾巴摇得快要飞起来了。 “确实长了些个头,听唐礼说,它也吃得多。” 唐煦遥摸摸自己这条狗的脑袋:“可惜,我这个就不长了。” 江翎瑜笑出了声:“你府上的狗后腿站起来只比我矮一点,再长可好,房盖都挑起来?” “美人,不抱小狗了好不好?” 唐煦遥凑上去:“摸摸大狗。” 江翎瑜唇角含笑:“不摸。” “不行,”唐煦遥脑袋直往江翎瑜怀里挤,“宝贝,你摸摸我。” “真是的。” 江翎瑜揉揉唐煦遥的头发:“摸啦。” 唐煦遥喜滋滋的:“一会抱着我的美人睡觉,一会不见就想得慌。” “不要,”江翎瑜垂眸,长发本是随便绑在脑后,这一低头,有些零散的丝缕碎发落下来,垂到脸侧,似有似无地挡着,“我还没玩够呢。” 江翎瑜向来不知道在各种方位上,自己到底有多好看,明明很随意的动作,都能把唐煦遥迷得神魂颠倒,好几次连话都忘了接。 “怎么了?” 江翎瑜又发觉唐煦遥许久没答话,侧过头盯着他:“煦遥?” “嗯,”唐煦遥回过神,瞥了眼窗外,“天色晚了,也该是用晚膳的时候了,我去吩咐江玉给你煎药。” 江翎瑜不情不愿地“嗯”了声,还把小狗递给唐煦遥,让他抱着:“把小狗送回去吧。” 唐煦遥出去,江翎瑜在床上躺腻了,这些日子病病歪歪,就没怎么从床上起来过,于是披着厚重的大氅起来,坐在案前翻翻书,这会格外想看《周易》,就从柜上找了本,刚坐下翻了两页,手猛地顿住了。 不对啊,江翎瑜回头看看藏书柜,《周易》是命理书籍,事及神明,都得精心打理,拿红布包上,可来时就带了三本包红布的,三本不包的,如此陈列好了,一个也不少,这本是从哪来的? 江翎瑜百思不得其解,适时唐煦遥回来,身后跟着送晚膳和梅子的江玉。 唐煦遥俯身抱着江翎瑜:“今儿还真乖,我的小美人,竟记着披上大氅了。” “煦遥,我遇到一件怪事。” 江翎瑜拿着这本《周易》给唐煦遥看:“这不是我的,怎么会到我的藏书柜里?” “不是你的吗?” 唐煦遥也倍感困惑:“你设局那日,我未跟假扮成你的那个婊子说话,闲得无聊,就是拿了这本来看,可我隐约记得,上头是包着红布的。” 江玉搁好了碗筷,插口说:“将军,那是我包的,以前我们主子吩咐过,这类书籍都要如此伺候着。” 要是寻常人家多出一本书不要紧,还得因为没花银子高兴,权臣就万不能如此了,古今文臣武将被诬谋反之罪,大多都是府上出了一本封面跟内容偷梁换柱的信或书,皇帝派人来查抄,那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江翎瑜赶紧翻了一遍,发觉内容并无异常,还是原著的那些卦象批语,最后一页摸着与前头手感不同,好像夹着些什么,正要打开,唐煦遥却先一步拿走了书,整理好搁在案上:“先用膳,一会都凉了。” 江翎瑜本想先看,唐煦遥可不由他分说,抱起来就回了床上:“还要按时服药呢,漱过口就要睡了,你得好好养病,有事明日再说。” 江翎瑜服了软,偎在唐煦遥怀里,任他一口一口地给自己喂些软烂的面条。 “顿顿吃这个,”江翎瑜雪腮鼓鼓的,边嚼着,含糊地念叨,“我都吃腻了。” “腹疾稳住些再吃别的。” 唐煦遥吻美人的脸颊一下,又擓起一勺带虾肉的碎面条:“乖宝贝,再吃些。” 晚膳后半个时辰,江翎瑜就要喝药了,那褐黑的药汁子端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搁在矮柜上晾着,满屋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药味,很冲,说难闻其实也不难闻,可热气氤氲得满屋都是,就是难受。 唐煦遥手背碰碰碗壁,感觉差不多温了,江翎瑜能入口了,就端来:“霖儿,将药吃了,咱们就睡。” “好苦,”江翎瑜不愿意伸手端碗,“简宁,我不想喝。” “乖,”唐煦遥朝着美人伸出手臂,“我抱着,喝完就在我怀里缓着好不好?” 美人见逃不过这一遭,只好慢吞吞地挪进唐煦遥臂弯里,有些重的药碗依旧是他端,美人不自觉地抬手帮忙托着些,入口就是浓郁的苦,越喝眉头就皱得越紧,只剩一碗底的黑水,里头都是些药渣,灌得腹中也胀起来。 “唔........”江翎瑜慌忙抬起手掩住唇瓣,几度要将咽下去的药呕出来,唐煦遥放下碗,揽着他倚在自己怀里,掌心覆着他软薄的心口,往下捋一捋。 “别吐出来,霖儿。” 唐煦遥心疼极了,抱着江翎瑜安抚:“再忍一忍,往口中放个梅子就能好些。” 江翎瑜也知道吐了还要补服,乖乖听了唐煦遥的话,扛过翻江倒海一样的恶心,张口吃下他夹来的梅子,舌尖抿一抿,觉得这梅子糖渍得还不太透,酸口占了大半,但是这样的蜜饯才是江翎瑜爱吃的。 江翎瑜胃不好,喝药犯恶心在所难免,也只有酸味的梅子能压住。 唐煦遥给美人揉了一会心口,见他阖上眼皮歇着,口中的梅子不嚼也不咽,只含着,眉头时不时蹙一下,看着就很不舒服。 唐煦遥轻轻揉捏美人肩侧的软肉:“霖儿,还是缓不过来吗?” “胃有些疼,”江翎瑜没睁开眼,只弱声说,“揉揉好不好?” 唐煦遥摸摸美人稍稍鼓胀的胃,掌心覆上去,慢慢地顺时针揉搓,低头吻掉他额角渗出来的淡薄湿痕,唇肉一碰,是冰凉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忧心忡忡地问他:“霖儿,你怎么都疼出冷汗了?” 第73章 江翎瑜轻轻摇头:“没事, 再歇会就睡吧,我也乏了。” “好。”唐煦遥陪着江翎瑜待了会,察觉他比刚才好些, 就伺候着他躺下了, 拢在怀里, 如此护着他睡。 这一宿过去,江翎瑜睡得安稳, 风寒也有好转的迹象,唐煦遥还是不大放心,睡得浅, 有动静就惊醒,就趁着醒了,借着昏暗的烛火看看他。 次日一早,天光破晓,骆青山自京师集结一万大军, 自此启程,往保定府去。 唐煦遥估计的没错,因为这次人多, 不能走官道, 加之只能步行前进, 还要扎营休息, 自然是慢, 两日都过去了,骆青山的人还没到。 这两日,江翎瑜大部分时间是在昏睡,茶饭不思的,窝在厚软的被子里, 醒的时候很少,唐煦遥吓坏了,忙让莫羡来看看,莫羡说是前些日子又病又累的,无大碍,多睡会养精神也好。 第87章 第三日,天还没亮,唐煦遥就醒了,侧过头看看,见江翎瑜还好好的待在怀里,抬手拽着被头,想再给他盖上些,还没碰上,就听得他轻轻软咛:“煦遥。” “醒了?” 唐煦遥摸摸江翎瑜的额头,发觉不怎么热,手搁回被子里,像夜里一样抱紧了他:“好些了吗,还是累得慌?” “不怎么累了。” 江翎瑜阖上眼,往唐煦遥怀里挤了挤,含糊着:“我是不是睡了好久啊?” “嗯,”唐煦遥说,“这两天你都没怎么跟我说过话。” 美人轻笑:“今儿跟你说,说一车的话。” “哎,”美人忽然想起来朝廷派人的事,“煦遥,骆青山还没到吗?” “没有呢,今天该差不多了。” 唐煦遥揉揉江翎瑜的头发:“我还发愁呢,他要是到了,我怎么都得让你强打精神起来迎一下,这会子你好了,正不耽误你养病。” “他要是今天到,那明天你就随我去查案,早点将案子结了。” 江翎瑜眉头轻蹙,气得哼哼唧唧:“这床硌人,睡得我常常腰痛,好想回京师。” “我给宝贝揉揉,”唐煦遥托着美人腹侧,拢着指头在他腰窝上揉,边安抚他,“这才刚入冬不久,离除夕还早,要是结案快,说不定能回京师府上过年。” “嗯,我........”江翎瑜话说一半,倏地停了,又想起件事,正在心中推演,结果到底事好是坏。 “怎么了?” 唐煦遥给美人揉腰的手也顿住:“哪不好受了?” “没有,”江翎瑜忧心忡忡,“我是突然想起来,骆青山带大军前来,会不会吓跑了那帮真正劫走朝廷货物的人?” “是有可能,”唐煦遥勾唇,“但我此行带的人也不少,我吩咐他们去城门口设关卡了,只有百姓能出去,保定府的官吏,不管多大多小,沾上朝廷的事就不许擅自离开职守,出城要经文书上报,层层审理,涉及官员要逐个按上手印,最后送到我这,这是一道摆在明面上的绝户网,他们这样的大鱼不可能故意往上撞吧?再说,就算他们要撞,审理官员也不会答应,如今风声紧了,连百姓都知道你我是受天子之命前来巡抚,更不要说拿朝廷薪俸的,谁敢放人胡作非为?” “如此,我就安心了。” 江翎瑜温热的素手从被窝里拿出来,捏捏唐煦遥的脸颊:“你还挺厉害的。” “小美人,你夸我?” 唐煦遥喜滋滋的抱着江翎瑜晃了晃:“真的?” “真的。” 江翎瑜曲着细瘦雪白的腿,双膝直往唐煦遥腿中间挤:“简宁,我冷了。” “我抱着,”唐煦遥顺势把江翎瑜的腿夹在膝间,解开衣扣,用身子暖着他,他的脚乱动,发凉的肌肤磨蹭到了自己,又说,“脚怎么也这么凉,待你暖和些,我再给你捂着。” 一直亲热到天大亮,江翎瑜才起床,让江玉来梳了头发,绾成高髻,戴的淡红垂冠,搭了条颜色差不多的绸子抹额,上头缀着一颗方形翡翠,料子清透,微微发白,像淡些的羊脂玉,江翎瑜是爱穿红衣裳,今日选的却不似往常鲜艳,是一件淡红偏粉的,正面绣着荷花,非帝王世家不许用金线,这件衣裳的刺绣就是每绺都混了银线,再一系腰带,好看极了。 江翎瑜身子虽瘦,但肩宽,骨架生得好,穿什么都十分服帖。 “真是我的美人,”唐煦遥在不远处看着江翎瑜,说话间醋坛子又翻了,“这抹额你都不曾戴给我看看。” “你以为我是戴给谁看的?” 江翎瑜坐在铜镜前头,“嘁”了声:“不是给你看,还给骆青山看?我难得有精神头换身衣裳,你倒这样说我,跟你谈情爱也要战战兢兢的,还得仔细哪句话说错了没有,也不嫌累得慌,这样有什么意思?” “没有没有,”唐煦遥急忙跑来,俯身搂着江翎瑜,身子越来越低,都快跪下了,冲着他服了软,“霖儿,你别生气,是我错了。” “起开,”江翎瑜横眉,“又犯狗脾气,我不理你了。” “我真错了。” 唐煦遥抱着他哀求:“以后我好好说话,对不起。” 江翎瑜软哼了声,不搭理唐煦遥,仔细地整理抹额,起身之际,唐煦遥也跟着站起来,人高马大,一堵墙似的那么健硕,挡在江翎瑜身前。 江翎瑜往哪走,唐煦遥就往哪堵,僵持几次,根本不让他走。 江翎瑜很有些不耐烦,面有愠色:“怎么了?” “你别不理我。” 唐煦遥拉着美人的素手轻晃:“我错了。” 江翎瑜冲唐煦遥翻了个白眼,他握得太紧,江翎瑜堪堪没有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回来:“真是烦人得紧。” “主子,”唐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后军都督府派人传信来了,说是骆副将午时就到。” “知道了,有劳你与江玉操持些高规格的菜品。” 唐煦遥发觉江翎瑜想将手从自己掌心里挣开,胡乱地握住他细瘦的腕子,将人揉进怀里抱紧了,一边跟唐礼说:“待骆青山午时到了,我与江大人要招待他。” 唐礼说了声“是”,就走了,江翎瑜给足了他面子,人走才继续挣扎:“放手。” “求你了,霖儿。” 唐煦遥任着美人攥着拳头打在自己身上,这次他生气,没有仔细着手劲,碰到心口上的旧伤是针刺一样的疼,那唐煦遥也忍着不说,一遍遍哄江翎瑜:“对不起。” “算了,”江翎瑜饶了他,“下不为例,一天到晚冲着我犯狗脾气。” 唐煦遥这才松了江翎瑜的身子,眼见重归于好,不再闹别扭了,就各自去忙,唐煦遥坐在床上,江翎瑜记起书里夹着东西的事,忙去藏书柜里查看了,翻到最后一页,发觉里头是张纸,上头一个字也没写,只有一个形似牡丹花的图案,像是用石头刻出来,沾上印泥印在上头的。 江翎瑜皱眉,小声呢喃:“这是什么东西?” 江翎瑜百思不得其解,想着唐煦遥去过不少的地方,又比自己早做了官,有可能知道,抬眸之际,见唐煦遥坐在床边,腰有些弯,低着头,手掌覆住心口,一声也不吭, “煦遥?” 江翎瑜过去看他,摸着他的手:“你心口疼了?” “没事,”唐煦遥捧着江翎瑜的手吻了吻,眉眼温和,“在藏书柜那看见什么了?我没听清你说的话。” “可是我刚才碰到你有伤的地方了?” 江翎瑜有些焦急,拨开唐煦遥的手,替他捂着:“疼怎么不说呢,我还打了好几下。” “真没事。”唐煦遥还是想问江翎瑜之前说的什么,一个没看住,江翎瑜没穿大氅就跑出去了,叫人去找莫羡,再回来时,衣裳是绸子面料,让风拍得冰凉,鼻尖都冻红了。 唐煦遥让江翎瑜坐在自己腿上,握着他的手捂一捂,平时都要说他几句,这会子只是温柔地问:“手冻成这样,外头是不是很冷?” 莫羡来了,江翎瑜忙让他给唐煦遥看看,他简单各处摸了摸,说:“大人,将军是旧伤复发了。” “那,怎么能让他不疼了?” 江翎瑜后悔故意打唐煦遥那几拳头,急得不行:“你可有办法?” “这.......” 莫羡面露难色:“五脏六腑的病症也得喝几日药才能有起色,这骨头上的事,我........” 江翎瑜本来以为无望了,唐煦遥得疼几宿才能好转,却听莫羡说:“江大人,容我试试,我倒是想起来,制药司是有这么一副不外传的方子,吃法也跟别的药不一样,我先去抓药,将军且忍耐片刻。” “煦遥,”江翎瑜看着莫羡关门出去,将掌心按在他的手背上,“疼得厉害吗?” 唐煦遥勾唇:“没事的。” “你怎么不告诉我,”江翎瑜把唐煦遥抱在怀里,“你说疼我就不打了。” “我不怪你。” 唐煦遥吻他的脸颊:“只要你不生气就好,你这身子经不住的。” 江翎瑜觉得这么干等着也不行,就要了盆热水,拿一叠绢子沾了些,拧干借着热气给唐煦遥敷一敷,就像那个雷雨夜,江翎瑜贪玩,风急雨大回不去了,第一次留宿唐府时那样。 “一会还有客人来。” 江翎瑜固执地一遍遍浸湿绢子,手烫得发红:“你也不得歇息,能缓和些最好。” “好了,”唐煦遥拿过半干不湿的那一团布料扔在水里,半解衣裳,把江翎瑜抱住,“你为我将手烫成这样,我心里不好受。” 说话间,莫羡端了药来,这一碗汤水的颜色很怪,是发白的,唐煦遥接过来闻了闻,倒是平时的草药味,半信半疑地抬起头,与莫羡对视。 莫羡看透了唐煦遥的疑虑,说:“将军,做成这样,是怕东厂之外的人破了我们的秘方。” 唐煦遥端着药一饮而尽,里头渣子不少,顺着喉咙滑下去,有些呛,咳了几声才稳住,将碗搁在矮柜上:“有劳了。” 第88章 同时刻,紫禁城内,这阵子才刚下早朝,廖无春从养心殿出来,到千步廊之际,忽然见陈苍与周竹深并排走着,似是朝着午门去了。 廖无春本想跟上,但这地方向来空旷,他俩又走得晚,路上根本没几个人,想这么着偷听还是太难了,就像在皇宫大宴上当众往碗里投毒一样显眼。 廖无春悻悻放弃,折回养心殿之际,才转身,刚好与一个巡宫的西厂宦官擦肩而过,隐约嗅到他身上有股檀香味。 檀香? 廖无春一下子就站住了,连自己都是在皇宫混了多少年,得皇帝赏赐,才有一个檀木腰佩,一个小宦官,他凭什么身上能有这种味? “你等一下。” 廖无春心里生疑,三步并两步追上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他的面容:“西厂的?” 那人神情躲闪,冲着廖无春点头:“是。” “你新来的吗,这条道是巡宫能走的?” 廖无春趁机记下他的身长,体量,容貌,方便今后一眼能从人堆里认出来,继续装模作样的呵斥他:“我问你,什么时辰才能巡养心殿?” 那人支支吾吾,说出些胡诌的时辰段,廖无春心里越发疑惑了,这些东西商星桥都不教养的? “滚回去问你们主子。” 廖无春作势网开一面:“今日就饶你,这是怎么当的差事?” 见人走,廖无春紧着转遍紫禁城,找到吉祥,吩咐他:“从今夜开始,里里外外都要布上暗哨,不许耽搁,万不能从紫禁城放走一个不经由大门出去的人。” 转眼间到了午时,骆青山带着些礼物赶到保定府,进了京府大门,唐煦遥与江翎瑜站在不远处迎接,江翎瑜穿了淡红长袍,身披紫金狐裘大氅,唐煦遥本不爱穿红的,除了正二品官服为朱红色,平时极少有这个颜色的服饰,今日倒是穿了个玄红的,算是与他相配,戴的冠也与他的那顶极为相像,外头套了件褐色大氅,皮毛比紫金狐裘的更好,一眼倒看不出是何种皮质。 “主帅,”骆青山走得快,斗篷随风飘着,见了唐煦遥亲和得很,握住他的手,“我来得许是迟了些,路上耽搁。” “没事,这天冷,”唐煦遥见他也和蔼,“倒是苦了你和将士。” “不苦,主帅。” 骆青山看看江翎瑜:“这位是刑部的主官江大人吗?” 唐煦遥点头:“正是。” “江大人,”唐煦遥引荐,“我麾下副将,骆青山。” 江翎瑜笑得礼貌疏离,冲着骆青山点点头,说些客套话:“早就听说骆副将忠义骁勇,如今见了,果真一身正气。” 骆青山一见才知,为什么陈苍直言想要江翎瑜,他可真是个美人,任是谁都想多看看他粉雕玉琢似的的五官,实在无可挑剔。 不过骆青山识趣,他跟着唐煦遥几年,知道他的脾气,不敢多看江翎瑜,慌张地错开视线。 “青山,江大人身子弱,风寒未愈,”唐煦遥说,“咱们到正堂说话吧。” 骆青山边走,附和了句:“早听说江大人身子不好,今日见面,果真是瘦得厉害。” “我手上没什么政绩,上任不过个把月,你们倒是都认识我?” 江翎瑜长腿迈过门槛,半笑半恼:“饶是我病骨支离出名了?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事。” 骆青山嘴笨,人实诚,却也能听出江翎瑜语气不善,这样的话他有点接不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唐煦遥觉察到气氛不对,忙张口缓和些:“青山,我走这几天,军中可有事?” “主帅,军中还好,”骆青山不善权谋,但也知道人多不应当说,“有事的是别人。” “哦?” 唐煦遥扶着江翎瑜坐下,在他腰后垫了软枕,顺势坐在他与骆青山中间:“什么事?” 唐煦遥是不可能让江翎瑜挨着别人坐的,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的美人竹马,只能是自己一个人疼爱,霸占,独享。 骆青山眼神流转,怎么也不说,江翎瑜见状对着两位管家跟仆役们说:“你们都出去吧,把门带好,有事会叫你们。” 屋子里空了,只有菜香,四冷四热一汤和一个盘糕饼,冷盘是切成片的卤牛腱子,卤猪耳,糖渍酸梅汤泡的银耳和桃子肉,放冷了的白灼大虾。热菜是葱烧海参,鲍汁炖牛肉,茄汁酥炸鲤鱼,开水白菜,最后是一人一盅鸡汤炖鱼胶,糕点就是玫瑰银丝饼跟桃花酥。 骆青山进门就给唐礼和江玉一大包东西,什么都有,三个人围坐,话还没开始说,唐礼又端了一碟荷花酥进来,这个只有京师的百年糕点铺子才做,开酥手法工艺繁复,馅料糯香,外头根本吃不着。 江翎瑜一见那满满一碟子的荷花酥,脸色就不对了,几乎阴沉下来,瞥了骆青山一眼,片刻之间,又恢复如常。 江翎瑜十分礼貌:“骆副将,你路上辛苦,先吃吧。” “好好。”骆青山满口答应,但也要看着东家的意愿,唐煦遥或者江翎瑜动筷子,他才能吃,然而唐煦遥都是自己先不吃,端起汤盅,拿勺喂江翎瑜喝些汤水,柔声说:“先喝点暖暖肠胃。” 骆青山不好意思看,又听得身后有细细簌簌的声音,扭头一看,原来是两条狗从东跨院绕到正堂来了,一大一小乖乖坐着,闻着菜香馋得直舔嘴,也不肯上来乞食。 “嘬嘬嘬。”骆青山笑得眼睛弯弯的,见小狗摇尾巴,大的好像皱眉,不为所动,心里稀罕得不行了。 “狗怎么进来了。” 唐煦遥循着骆青山的视线看过去,唇间“啧”了声:“我叫人把狗弄出去。” “不不,”骆青山慌忙阻拦,“这狗真的很讨人喜欢。” 说够了别的,三个人围桌用膳,骆青山咽下嚼着的东西,开口:“主帅,江大人,我接到圣旨时与陈苍在一起,他与我说了些……一些很怪的话。” 唐煦遥警觉,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什么话?” 骆青山有点不好意思:“陈苍说,说.......” 还很有些胆怯的,他为人忠厚,不喜欢告状,但何蓉嘱咐过,还是硬着头皮告诉唐煦遥:“他说,他想要江大人。” 唐煦遥脸色急转直下:“你再说一遍?” “主帅,我所言属实,”骆青山有点害怕唐煦遥,变得支支吾吾,“我,你知道,让我撒谎骗人比杀了我还难受。” “这个陈苍真是胆大妄为,”唐煦遥气得眼珠子泛红,东西也没心思吃了,“我的人也敢惦记,反了他了?” 江翎瑜撂下银筷,给唐煦遥抚着心口,温声说:“你可气不得,刚才胸口疼得直不起腰,才好些。” 骆青山说:“主帅,我是想让你注意这个人,千万提防,他妒忌心太强,可能会做些不利于你和江大人的事。” 唐煦遥勉强压了怒火,拿着筷子却怎么也没胃口了,只说:“我知道了,多谢你。” 唐煦遥吩咐唐礼给骆青山找了个客房,江翎瑜在外头多站了会,回卧房的路刚走一半,就抬起手扶着额头,指腹不轻不重地压着太阳穴,里头阵阵抽痛,不知是怎么回事。 “霖儿,你头痛?” 唐煦遥忙抬起手为他挡风,撩起一半大氅,裹着他往前走:“我们快些回去。” 回了卧房,照理说暖和了应当好些,江翎瑜却觉得太阳穴四周的抽痛更为频繁,后颈也不适,手撑着床榻要起身,唐煦遥拦住他:“怎么了?” “好疼,”江翎瑜执意起来,“我有些躺不住。” “来,倚在我身上。” 唐煦遥靠着床围子待着,把头痛的美人慢慢揽进臂弯里,如此半躺着,稍有些粗糙的指腹抵着他的太阳穴缓缓揉压:“你这里头为何在抽动,很疼吗?” 江翎瑜阖上美目:“嗯。” “等舒服些咱们就躺下歇着,”唐煦遥想起从正堂出来时,那荷花酥江翎瑜一口也没动,他很爱吃那个点心的,刚来保定府老是说着要吃,真送来了倒不动筷子,心中十分奇怪,“对了,霖儿,你为何没吃些荷花酥?先前你腹痛得不思饮食,就是想那点心,这回是怎么了?” 江翎瑜眼皮撬开一道缝,弱声反问唐煦遥:“你竟不明白我为何不吃?” 第74章 唐煦遥茫然摇头:“真的不知道。” “你可知许多点心糕饼都是只有京师才卖, 不止荷花酥贵重,比它难买到的比比皆是。” 江翎瑜心生不悦:“既然如此,送礼不送更贵的, 也不送更便宜的, 偏偏是我常吃的, 这是什么意思?” 唐煦遥这才反应过来,江翎瑜说得很有道理, 就接话:“你身居高位,青山买这些东西来讨好你,想在官场走得顺些, 也情有可原。” “我是觉得咱们身边可是有人往外头私自走关系。” 江翎瑜难容这样的事:“是时候彻查府内亲信了,这不是平白找些麻烦吗?” “也不一定是府里的亲信,”唐煦遥边给江翎瑜揉着太阳穴,安抚他说,“你想, 你在太傅府上的时候,是太傅的管家出来采购点心,那铺子的东家和掌柜多精明, 消息多么灵通, 哪个权贵不认得, 常买荷花酥想必就留心了, 待你搬出来, 让江玉去买,一下子就知道是你爱吃,更许是他们透露的,也得些好处,买卖也做了, 一举两得。” 第89章 “要真是他们倒也没什么,”江翎瑜横眉,“我只是觉得,江玉三番五次的冒犯我也就算了,要是还做这样的事,真的留不得了。” “不能,霖儿,江玉不是那样的人。” 唐煦遥也觉得江玉不怎么会办事,老是气着江翎瑜,心里很有些嫌隙,但真到这样考验忠义的时候,唐煦遥还是替他说了话:“他只是笨些,不怎么懂得人情世故,但对你是没有二心的,我有时也会问问唐礼这些事,他说的与我想的差不离,不会是江玉。” 江翎瑜半信半疑:“真的不是他?” “不会的,”唐煦遥低头吻了江翎瑜的唇瓣,柔声哄着,“你宽心就是。” “对了,那个.......”江翎瑜想坐起来,一下子晃得头晕,又扶着额头倒下去,让唐煦遥稳稳地抱住。 “你说就是,不要起身了,”唐煦遥给江翎瑜捋捋心口,“我去给你拿。” “还是案上摆着的那本《易经》。” 江翎瑜目眩了一阵,说话有气无力:“我从里头发现了一张纸,上头有个很怪异的图样,我不曾见过,想问问你。” “先缓一缓。” 唐煦遥忧心忡忡,给江翎瑜揉了一阵心口,又去揉额角:“离开片刻我也不放心的。” 江翎瑜本侧身半躺着,这会子往唐煦遥那挪了挪,几乎是趴在他身上,额头贴着他的脸颊,阖上眼待着。 “还是不好受么?” 唐煦遥问:“要不要我帮你拆了冠和抹额,躺下歇息?” 江翎瑜轻轻摇头:“没事,等会就好。” 唐煦遥安静地陪着美人,就这么搂着他,过了许久也没声息,唐煦遥赶忙看看,发觉他已经在怀里睡着了,脸颊有点泛红,像自己府上那棵苹果树结的果子,很是红润,看着就很甜很可爱。 江翎瑜腰不好,腰伤时不时复发,也会疼,唐煦遥怕他这么待着不行,想扶着他躺下睡,刚触碰一下就惊醒了他,小声含糊着:“我怎么睡着了。” 江翎瑜刚醒,就要唐煦遥去拿书:“简宁,将那书拿来吧,我好些了。” 唐煦遥给江翎瑜腰后垫了几个软枕,一切安置妥当,才起身拿书,递给他时见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把有印花的那张纸递给唐煦遥。 “简宁,”江翎瑜抬眸看着唐煦遥,“你可认识这东西?” “好像是从哪见过的。” 唐煦遥皱眉,仔细打量纸张上的图样:“应该是从紫禁城见到的,具体我也记不清,我先前还怪道怎么记性这样不好,如今想想,大抵是十几岁病那一场,不好记事了。” “嘁,”江翎瑜伸出细白的食指,点在唐煦遥眉心上戳了两下,“记不住事,可不忘吃我的醋,哪来那些莫须有的事。” “哎呀,”唐煦遥放下纸,托着江翎瑜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把他按在床上,含住他的唇,将湿热的舌头挤进去,边吻边念叨,“宝贝霖儿,别说我了,我改。” 江翎瑜觉得唐煦遥真的很像傻狗,如果他有尾巴,现在一定摇得很欢。 江翎瑜喜欢和唐煦遥吻,摸着他的后颈,仰躺着,舌头不住地互相舔舐,口中温软,闭着眼睛,粗重的呼吸声交织。 “呃.......简宁。” 江翎瑜喘得厉害:“我心口不好受。” 唐煦遥忙起身,安抚江翎瑜之余,倒是想了个办法:“霖儿,我要不要拿着此物去问问莫羡?” “不会出事吧。” 江翎瑜很有些担忧:“万一是不好的东西,让廖无春知道,怕是你我要在朝廷里失势了。” “能在紫禁城看到,想必是没事的。” 唐煦遥起身,悉心为江翎瑜盖好被子:“我去看看。” 江翎瑜见唐煦遥出去,心里说不安定,倒也不算忐忑,自文华殿遇刺一事起,江翎瑜在官场谨慎了许多,如此一来,又是赌局了。 唐煦遥去了会子,再进屋时就带了莫羡来:“天霖,我去时见莫羡正在院子里与骆青山说话,就直接叫他来了。” 江翎瑜许久不听人唤自己的表字,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见唐煦遥朝这看着,才知道这是在叫自己,于是答话:“原来是这样,莫羡,你来看看,这是图样。” 莫羡接过江翎瑜递上的纸张,仔细看看,见这是一个圆形的印章,一朵开得极艳丽的牡丹,下头盘着一条蛇,失声惊呼:“竟真的有这伙人?江大人,此物是从哪得来的?” 江翎瑜一头雾水,见莫羡露出这样惊诧的表情,顿觉此事很不简单,先问他:“这是什么?” “这个图样代表皇上身边的一支密党,叫蝮丹,传说是由东厂,内厂,还有从未在紫禁城露过面的一支羽林军组成,还招安了许多地方豪杰,比东厂更加手眼通天,杀人悄无声息,只听皇上派遣。” 江翎瑜十分费解:“皇上创立这样的一支密党,不乏能文能武之人,不怕他们谋反吗?” 莫羡如实说:“江大人,我也是今日才确认真的有这样一伙人,先前都是传言,已经流传许久了,想必不是当今圣上所为。” “你是东厂的人,”江翎瑜皱眉,“你们主子不曾告诉你?” “大人,我常在私刑房里,也只有摸黑出去到各司传话,连我们主子的面都见不上几次,更不要说紫禁城。” 莫羡面露难色:“东厂看似是一个整体,实际权重下放到各司,各自治理。我被朝廷招安数年了,见过的人不过隶属三个司,细数整个京师有多少,我甚至闻所未闻,像我这样的头领,主子手下不计其数,那么大的事,要不是沾了江大人的光,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的。” 听莫羡说如此,江翎瑜心里就有数了,已经解惑,江翎瑜自知没必要多说了,到底是谁把这个东西送来的,私下跟唐煦遥猜就是了,于是扶着额头,微阖上眼:“多谢你,我身子有些不适,请回吧。” 唐煦遥却说:“江大人一回卧房就说头痛,还目眩了一阵,你给他看看是怎么了。” 江翎瑜不情不愿地伸出手腕:“........” 都说了让他走了。 “今日江大人是不是又受凉了?” 莫羡诊过脉,再看看江翎瑜的脸色,跟唐煦遥说:“风寒没好利索,吃了油腻,身上正热,又让凉风激着了,夜里要好好睡,拿热水泡脚能好得更快些。” 唐煦遥一听,高兴得两眼放光,可以摸摸小美人的脚了,他之前都不许自己摸。 想到这,唐煦遥打发走了莫羡,抻开被褥,开始往下剥美人的裤袜。 江翎瑜:“?” 江翎瑜支起身子看看,唐煦遥正在那忙着鼓捣,笑着嗔他:“好端端的,这是做什么?” 唐煦遥双手握住美人雪白细嫩的脚,他常年手脚冰凉,唐煦遥就拿掌心给他捂一捂,温声说:“白兔似的,真是好看,霖儿,我好喜欢啊。” 江翎瑜柔声笑了,嗔他:“你怎么还挑上了?” 唐煦遥认真地看着,边捂着,指腹在他白嫩的脚背上摩挲,软薄的肌肤裹着些青色血脉,指尖触上去还微微跳动,美人的腿脚不见光,可比面颈更白,他身上的每一个地方,唐煦遥都喜欢,爱不释手,恨不得天天这样伏在他身边,摸摸这亲亲那。 “我伺候着你泡泡脚好不好?” 唐煦遥握着江翎瑜的脚腕不肯松手:“现在洗一下,晚上再洗一次。” 江翎瑜觉得这也太麻烦了,秀眉微挑着,问他:“为何,莫羡说一次就好啊。” “我想摸,你这双脚这样漂亮,”唐煦遥突然委屈,“你先前都不许我碰一碰。” “我痒,”江翎瑜气得笑了,想起身与他打闹,但头痛目眩,实在没有力气,只好由着他胡闹,“哪是成心不给你碰的?” “我去叫人端水来。”唐煦遥高兴极了,乐颠颠地下了床,江翎瑜很有些惊愕,莫羡拿来的是什么灵药,哪还有半点心口疼的样子。 待唐礼将水端来,唐煦遥先蹲下拿手试了试水,觉得差不多才让江翎瑜坐起来,将脚搁进盆里,踩踩热水。 “好可爱,”唐煦遥出神地看着,手探进水里,轻轻拨弄几下,连说话声调都变了,“不愧是我的宝贝,哪里都这么漂亮。” 江翎瑜伸手揉揉唐煦遥的脑袋,语气很宠溺:“傻子。” 唐煦遥翻着眼睛瞥了美人一眼,往前挪了挪,趁着他裤管卷起来,露出肌肤滑嫩的小腿,一把抱住,紧紧地搂着,脸埋上去,不住地蹭。 江翎瑜睁圆了桃花眼:“简宁,你怎么了?” 第75章 唐煦遥亲吻美人的长腿:“没事, 想亲亲。” “我痒,”江翎瑜唇角含笑,揉揉唐煦遥的脑袋, “不亲了, 乖。” “好吧。”唐煦遥讪讪抽回手, 认真地给江翎瑜洗脚,其实还是想趁机摸一摸, 直到水都变温了,怕他着凉,才扶着他回床上躺着。 “简宁, ”江翎瑜平躺着,问正在忙着拾掇矮柜的唐煦遥,“你说那蝮丹的图样,给我送来,是什么意思?” 第90章 “让你也与这支密党有交集么?” 唐煦遥倍感茫然:“我也不清楚, 说起来,这东西到底是谁送来的,自你挪了新府邸, 都有哪些生人来过?” “廖无春来过一次, 是进了我的卧房, 当时你也在, 就是我遇刺那回。” 江翎瑜皱着眉回忆:“还有一个就是何蓉了, 他是只进了正堂,并不会碰到我卧房里的藏书柜。” “那应该就是廖无春了。” 唐煦遥猜测:“既然莫羡说蝮丹这支密党里是有东厂的旁支,他们的主官提督怎么会不知道?” “也是,”江翎瑜更是一头雾水,“我不是不知道廖无春的意图, 不过是想让我在朝廷里帮他一些,但跟你我抖落密党的行迹,是不是太唐突了?” 唐煦遥起身,又坐在床沿上,将手探进被褥里,摸着江翎瑜温软的肚子:“我是觉得他有更大的事求你。” 江翎瑜听唐煦遥这么说,忽然觉得心里很不安定,这件事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期,他果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拿他点好处,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不过要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行事倒也没什么,主要是涉及皇权,江翎瑜就有点退缩了,真的不愿意惹出这么大的事端。 唐煦遥见美人愁眉不展,抬起手轻抚他的眉头,看出他忧心忡忡,温声问:“霖儿,可是有心事吗?” “廖无春到底想让我帮他做什么。” 江翎瑜轻叹:“该不会要谋反吧,这样庞大的配置,我真的觉得,不管让蝮丹去做什么样的事,都是杀鸡用牛刀,除了.......” 除了谋反,才叫正正好好的物尽其用。 说话间,唐礼来叩门:“主子,骆副将在正堂等着,说是有事。” 唐煦遥“嗯”了声:“知道了。” “宝贝乖,”唐煦遥给江翎瑜掖好被子,俯身在他温热的额头上吻了吻,捏一捏他软嫩的脸颊,“我去看看,好好地躺着,万不要着凉。” 江翎瑜则坐起来些,搂着唐煦遥的颈子,与他唇瓣相碰,动情地拥吻一阵,才让他托着瘦薄的背缓缓躺下,颇有些不舍:“你要早些回来。” 还有半句,我想你,江翎瑜不爱明说的小脾气又犯了,先前唐煦遥不懂,一来二去的,他都看在眼里。 “嗯,”唐煦遥勾唇轻笑,最后又捏着美人唇角处的嫩肉,“我好想你,去都不愿意去。” 江翎瑜见唐煦遥的满眼深情的样子,一下暖进心窝子里,还故作嗔怪,含笑说他:“贫嘴,就知道拿我取笑。” 其实江翎瑜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了,唐煦遥什么都知道,愿意哄着他的小脾气,任是旁人都觉得厌烦,唐煦遥就是很喜欢,觉得他年纪小,这样很可爱的。 唐煦遥披着厚大氅出去了,风越来越急,单是从卧房到正堂这段路,就冻得他心口有些发疼,生怕旧伤再复发,疼起来没法子照顾江翎瑜,忙用掌心捂着,暖一暖会好些。 “怎么了,”唐煦遥推门进来,迈过门槛,见骆青山正坐着等候,“有什么急事?” “主帅,你这是怎么了?” 骆青山见他的在大氅内捂着心口,手肘撑得衣裳隆起了些,就问:“旧伤又疼了么?” “你可是眼尖,披着衣裳都瞒不住你,”唐煦遥笑笑,“没事,就是天冷。” “那这天寒,主帅可要注意些。” 骆青山进入正题:“主帅,我奉命带大军前来,已经将保定府心腹大患之地团团围住,但不是所有人都去了,还有些在城外的临时校场内,我想求主帅去练一练兵。” “什么意思,”唐煦遥觉得骆青山这话说的不对劲,“听你言外之意,还带了些新兵吗?” “正是。” 骆青山点头:“主帅,我是私下告诉你,要是不带新兵,人手不够,边塞又有战事了,朝廷刚送了一批人走。” “怎么会如此,”唐煦遥心里一沉,生怕要远离江翎瑜,再到沙场带兵征战,就问,“可需要从朝廷派拨大量人手前去?” “还不用,要不然皇上就得让我捎着虎符前来了。” 骆青山如实告诉唐煦遥:“战事不吃紧,主帅暂时不必离开江大人承担统领要务,但如果真到那一天,怕是所有人都命悬一线,连江大人都要前去沙场,毕竟咱们军中从未设过军师一职,如今江大人名声在外,想必皇上不会轻易放过他,定要他辗转沙场指挥。” 唐煦遥深吸一口气:“........” 本来唐煦遥发愁的只有离开江翎瑜远去边疆一事,现在好了,连他也要去,吃不好睡不好,边塞苦寒,他的身子又脆弱不堪,唐煦遥发愁的事顷刻间变成了无数件。 唐煦遥自一开始对崇明帝无感,还因为江翎瑜骂他阻拦过,现在崇明帝三番五次地逼迫江翎瑜,置其于危险之间,不满与日俱增,这会坐在正堂里,都快憋不住火气了。 骆青山见气氛不对,再说三言两语意思意思就要走,唐煦遥简单交代自己什么时候能去校场之后,也紧着回卧房去了,他思念江翎瑜得紧,本就是失而复得的感情,又刚谈情爱不久,处在热恋之中,离开一会唐煦遥都受不了。 “霖儿,”唐煦遥回来时满身冷气,忙关好了门,见他侧卧在床上看书,边脱着大氅,边问,“怎么还拿着书呢,你又偷偷下床了么?” “没有,”江翎瑜素手支着下巴,还在盯着书上的字句,声调慵懒,“刚才江玉来过,我让他给我拿的。” 唐煦遥将美人搁在床榻上的书拿走,爬上床,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脑袋,把他很温柔的按倒在床上,开始嘬吻他的唇舌,越来越委屈:“你不是说让我早些回来,你都不想我?” 小美人怎么能不想狗狗,呜呜。 唐煦遥的眼睛睁大了的时候真的很像小狗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江翎瑜,看着真是纯澈,初见时吓得江翎瑜开口支吾的满身肃杀之气早就一扫而光了。 “想你,”江翎瑜很喜欢唐煦遥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烦他,这会子反倒更宠溺了,随手掀起被子把他盖住,“把你藏在被窝里,我一个人看。” 唐煦遥即刻开心起来,抱着江翎瑜,腮侧明明冒出不少胡茬,还乐颠颠地蹭着美人脸颊上细嫩的皮肉,尽管仔细好了力气,还是刮得美人脸上稍稍红肿,宽厚结实的背挨了他一顿拍:“你去收拾一下胡子,蹭得我脸疼。” 唐煦遥的热情像是被一盆凉水浇灭,眸子也黯淡了,不情不愿地说了声“好”,慢吞吞地爬起来,穿好衣裳到外头去了。 江翎瑜心里有些后悔,想着他落寞的样子,心道是不是说得太狠了,回来哄一哄他,哪知片刻之后,唐煦遥就美滋滋地冲进卧房,比从正堂回来时还要高兴,进屋就往床上扑,抱着江翎瑜吻得很凶,口中含着他的唇舌又啃又咬,含糊着问:“现在不扎脸了吧。” 江翎瑜气得笑了:“嗯。” “小美人,”唐煦遥闭上眼睛舔舐他软糯的舌头,“宝贝,亲亲。” 江翎瑜唇瓣再度被唐煦遥含进口中,翻了个白眼:“.........” 傻狗是不会不开心的,因为他总有办法让自己开心。 同时刻的京师,廖无春被崇明帝召进养心殿,崇明帝手边的折子摞成山了,他脸上还云淡风轻,手持毛笔批改着,边问:“无春,近些日子可有新鲜事?” “圣上,太阳底下哪有什么新鲜事。” 廖无春想起今日闻到一个宦官身上有檀香味,就问了崇明帝一个问题:“对了圣上,您说,咱朝廷里,什么样的人才能用檀木打的柜子,或是摆在府上的器具?” “嘶,”这一下把崇明帝问住了,“你提这个做什么?” “刚才您问臣有何新鲜事,这倒是算一件。” 但廖无春还不打算把所有的事悉数告诉皇帝:“待臣彻查清楚,再上报圣上不迟。” “嗯,”崇明帝想了想,“朝中能用檀香器具的人,也就是朕身边宠信的那几个,唐煦遥,他父亲平阳王,江怀,江翎瑜那朕倒是批了,不知道他用没用,前些年朕赐你一个檀木腰佩,还有........” 廖无春将崇明帝口述的名单在心里过了一遍,又逐个排除了,那味道可是从西厂太监身上闻见的,这些人不是与东厂交好,就是谁都不搭理,怎么能跟西厂扯上干系? 还有,江翎瑜没用檀木,上次廖无春前去探病,见他卧房里摆的是黄花梨制的柜子与桌案,木材虽也名贵,顶多是说他为官不够节俭,实打实与这档子事扯不上什么。 “哦,还有周竹深,”崇明帝一拍大腿,“险些把他忘了,不过这是朕的父皇曾宠信的人,府上这样的规格器具,朕也管不着。” 这个人,皇帝才真是说到廖无春心坎里去了,周竹深,非得是他。 “多谢圣上指点,”廖无春说,“臣这就去查。” 皇帝对这事好奇,也不算那么好奇,他毕竟日理万机,心力有限,想不通的事就不想了,既然提起江翎瑜,就顺便问问保定府:“骆青山与将士们都到了么?” 第91章 “今日刚到,”廖无春如实说,“接到线人密报,骆青山到保定府就将涉事地区命人围住了,做事倒是很麻利的。” 崇明帝也很满意,人比人气死人,这回一提陈苍,着实生气:“那如此,今后的事就多派遣骆青山去,那陈苍外调,可是很爱享受,总是把朕的事放在后头。” 廖无春也看出来了,这话一说,挺像是阴阳怪气:“皇上圣明,幸好给了骆青山一次机会,一比才知道。” 崇明帝还是照旧不会生廖无春的气,他只是觉得,能被明里暗里的说上几句,都是因为自己曾信任了陈苍,这横竖都是个错,顺理成章都将气撒在他身上:“看陈苍这些日子的表现如何,不行就把他撤了,要是唐煦遥没将他要来,只让骆青山跟随左右,大抵也受不了那么重的伤,险些让朕失去一位宗亲。” 廖无春很震惊:“?” 将军自古九死一生,唐煦遥当年确实伤得重,昏迷三天三宿,险些葬在黄沙漫天的边塞,但这能怨陈苍?那一场战役,没了主帅,群龙无首,陈苍接过虎符,硬着头皮替唐煦遥带兵冲锋陷阵,以少胜多,那是他不可磨灭的功绩之一。 他成为名将的那一年,甚至比唐煦遥刚出山时还要年轻,仅二十二岁,就声震四海。 陈苍是变坏了,不如从前有灵气,奢靡无度,居功自傲,可那也得一码归一码,就事论事,差点害死唐煦遥,这点廖无春不承认。 话说至此,可不能再接了,廖无春觉得很快就要出人命了,手上虽有不少人的血,可不愿意多一个枉死鬼,于是岔开话题:“圣上,您怎么脸色不佳,身子不适么?” 崇明帝似是也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不对了,但他是君主,怎么可能认错,只顺着廖无春给的台阶下了,搁下笔:“给朕揉一揉额角,批折子太多,有些累了。” 这天转眼之间就黑了,京府内飘着菜香,因为骆青山和莫羡都在此居住,要拿招待客人的规格操持每日菜品,比起平时为江翎瑜将养腹疾做得那些寡淡羹汤的气味,只是咸鲜,确实很香,唐煦遥都有点饿了,但江翎瑜一直没什么胃口,推着唐煦遥起来:“快去正堂用膳吧,他们大抵在等你。” “我不去了,”唐煦遥伸了个懒腰,边说,“小美人这是想逃避晚膳,大夫千叮咛万嘱咐不能任性空着肚子,又不乖,我走了你就不听话。” 江翎瑜阖着眼,软哼一声:“ 不走我也不听话。” 唐煦遥握着美人的细腰捏了一把:“快说晚上想吃些什么,我叫唐礼给你做。” 江翎瑜自唐煦遥从外头回来就没起来过,是腹中有阵阵的痛感,从胃到心窝处像让火灼着,很不舒服,想着是开门带进来的凉风闹得,觉得不要紧,躺着窝在被子里也还好,但唐煦遥都把话问成这样了,江翎瑜只好说实话:“我腹中有些不适,疼得慌,不想吃。” “什么时候开始不好受的?” 唐煦遥忙将手伸到被褥里摸摸,拢着指尖在美人腹部轻轻按了按,很焦急:“疼了这么久,怎么不跟我说呢?” “不是很厉害,没事的。”江翎瑜往唐煦遥手边蜷了蜷身子,想让胃和他热乎的掌心贴紧些,暖着就好受一点,依旧阖着美目,看不出来是睡了还是闭目养神。 唐煦遥察觉到了美人往自己手边挪的动作,就有意按得更紧些,覆着他温软的腹部揉搓。 “揉这里,”江翎瑜握着唐煦遥的手,搁进寝衣里头,让他有些粗糙的手掌直接碰着自己肚子上软嫩的肌肤,停在胸骨正下方,唐煦遥摸着像是心窝处,江翎瑜抬起头来与他对视,晶莹软翘的唇瓣嗫嚅,“疼。” 第76章 “心窝又疼了?” 唐煦遥仔细地给江翎瑜揉着肚子, 听着风声呼啸,把窗棱纸拍得砰砰作响,忍不住劝他:“明日先不去查案了好不好?” “不好, 我好想回京师过除夕啊, 眼看就癸亥月了, ”江翎瑜掌心压着唐煦遥的手背,往下按了按, “揉得用力些。” “霖儿,以后跟我说就是,莫要自己按。” 唐煦遥拨开美人的细嫩的指头:“我下手没轻没重的, 加上你的力道,只怕弄伤了你。” 江翎瑜没接这话,听着风声,也看看外头,柔声问唐煦遥:“简宁, 你说何时才能下雪呀?” “你喜欢看雪吗?” 唐煦遥轻抬手臂,将美人往怀里又揽了些,抱得紧了:“这天冷得早, 我想着癸亥月中就会下雪的。” “如此说的话, 倒是早些回去好。” 唐煦遥不等美人答话, 又说:“一下大雪, 皇帝就会在紫禁城大摆宴席, 邀皇室宗亲共同赏雪,还有些妃嫔子嗣,想必今年他是要邀你入宫的,紫禁城楼阁林立,檐牙装饰华美, 覆上积雪是很好看的。” 江翎瑜很疑惑:“那为何叫我?” “你平定逆党有功,皇帝自是要答谢你的,”唐煦遥揉揉江翎瑜厚软的黑发,“加上你要嫁给我了,做我的夫人,嫁进王府,自然也成了皇室宗亲。只是往后就麻烦起来了,逢年过节就要去紫禁城过,来回折腾,倒也是劳顿你的身子。” 江翎瑜不懂这许多礼节,还是追问唐煦遥:“那,后封的那些无血亲的王也要去吗?” “他们不去,”唐煦遥柔声说,“来的都是皇亲国戚,不过也有请些功臣前来的先例,不太多就是了。” 江翎瑜偎在唐煦遥臂弯里,软声笑着:“我竟是沾你的光了,当初招惹上你的时候,还疑心你这皇室血亲要去告我的状,想不到日子一晃就要谈婚事了。” “小傻子。” 唐煦遥凑上去亲吻江翎瑜的唇瓣,轻轻舔一舔,本来还在兴头上,突然想起自己还没跟他说出去谈的事,脸色急转直下:“从明日起,我就要到城外的校场去了,骆青山带来了许多新兵,我要帮着练一下。” “那你还回来吗?” 江翎瑜眉头微蹙:“城外离这里很远的。” “回来,”唐煦遥很坚决,“就算是夜深了我也要回来,我不在你身边,要是你突发心疾可怎么办,你心口疼的时候,喊不出声音的。” 江翎瑜握着唐煦遥的手:“那你就要辛苦些。” “不辛苦,”唐煦遥看着江翎瑜的时候,向来满眼宠溺,“我爱你。” “睡觉。” 江翎瑜紧着忙着要往被子里钻:“我困了。” “还没用晚膳呢,出来。” 唐煦遥拦住了美人,抄起来像抱孩子似的捆在怀里:“不听话。” 唐礼照旧是将面条煮得软烂,这回是混上些煎过的鱼肉,择了刺,唐煦遥端着喂江翎瑜吃。 紫禁城内,廖无春本来是要伺候着皇帝用晚膳的,但是皇帝说累着了,不思饮食,就从御膳房端了些甜汤和精致的糕点,伺候得差不多了,商星桥来接替,他就溜出宫去了。 廖无春推开卧房的门就往里闯:“茗儿。” “主子,”茗儿哭过,事在他心里就算是过去了,见着廖无春依旧是笑脸,挽着他的手臂与他并肩坐在床上,“回来了?” 廖无春只望着茗儿,并不说话,茗儿有意不与他的视线相碰,问他:“今夜还走么?” “不走了,”廖无春唇角微勾,“陪着你。” “主子,今日我到周竹深府上走了一遭,碰上陈苍了。” 茗儿帮廖无春解着衣裳,漫不经心地说:“还有,那何蓉跟周竹深住得很近么?” “近,”廖无春见衣料在床上堆叠起来,掌心轻抚茗儿纤细的腰,“何蓉怎么了?” 茗儿如实说:“骆青山去何蓉府上了。” “他们两个往来也正常,因为何蓉是骆青山的教书先生。” 廖无春搂着茗儿躺进被窝里,两个人很快就将被褥暖得热了,阖上眼,唇齿相碰,边吻边说:“十几年了,感情甚好,算不得是坏人。” “主子,”茗儿忽然不接刚才的话了,贴着廖无春越来越近,“今日还要茗儿伺候么?” 不等廖无春答要还是不要,腰被茗儿的手握住,简单磕碰,廖无春的身子就软透了,茗儿俯身就吻,将舌头挤进他口中,折腾得他额头脖颈渗出些薄汗,白皙的手臂顺着床沿垂下去,毫无招架之力,只剩歪着头虚弱的轻咛。 廖无春双目迷蒙,趁着还有些理智,轻声问他:“你......你用了香药?” “嗯,”茗儿笑得温柔,“先前说过,茗儿喜欢主子。” 廖无春没生气,再度放任茗儿胡作非为,不过他还是没说喜欢茗儿。 不是每座山谷都有回声的。 “茗儿.......” 廖无春目眩得厉害,还是硬撑着抬起手将人搂住,按在自己心口上,摸索着去咬他颈间的血脉,虚声说:“以后,更要听我的话,知道吗?” 茗儿忍着脖颈上的疼痛,颤声说:“主子,我知道了。” 廖无春神智开始不清醒了,还是不松手,这种蛮劲大得惊人,在他耳边说起胡话来:“茗儿,我让你去替我死,你也愿意吗?” 第92章 茗儿一下子红了眼圈,哽咽着点头:“愿意,茗儿愿意替主子死,什么都愿意。” 廖无春听着茗儿边哭边说这样的话,心里疼极了,可抵不住药劲,完全阖上眼,在茗儿怀里晕过去,意识全无。 “主子,”吉祥突然来敲门了,“有人找。” 茗儿硬着头皮回话:“主子今日身子不适,已经睡下了。” 吉祥慌了:“不行啊,你快把主子叫起来,今日是大事,有蝮丹的人来找。” 茗儿见这满屋的狼藉,床褥都湿了,实在不知所措,怀里紧紧抱着的廖无春轻笑了声,柔声调笑他:“急成这样,都不愿意松开我?” 茗儿怔了,浑身僵住,一动也不敢动,听着廖无春慵懒地回了吉祥的话:“知道了,茗儿都说了我身子不适,还催,退下吧,我一会就到。” 廖无春眼里戏谑,凑过去狠狠咬了茗儿的唇瓣两下,皓齿刺的他唇间鲜血直流,滴在被褥上,洇开大片血花,廖无春视而不见,慢吞吞地起身穿衣裳,瞥了眼他:“在我身上用药,你还嫩了点,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廖无春临走前擦擦手,回头看着茗儿,笑吟吟的:“看在你愿意替我死的份上,我会怜香惜玉些。” 次日一早,保定府内,江翎瑜天不亮就起来了,跟唐煦遥一块换了官服,难得到正堂用早膳。 江翎瑜这一宿睡得还好,但风寒不愈,还是很没精神的,也没什么胃口,吃几口羹汤就咽不下去了,歪头枕着唐煦遥的肩膀,眼神发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唐煦遥撂下白玉勺,搂着美人的肩,“为何不吃了?” “吃不下。” 江翎瑜皱着眉:“肚子不好受。” “回来还是要按时服药的,”唐煦遥抬起手给美人揉一揉,“今日你说要去查案,就算了,坐马车再颠得你不适,倒怕你吐了。” 江翎瑜说着不吃,唐煦遥还是让他强吃了些,休息到天大亮,一块上了马车,先往知府那去。 先去衙门或者府邸都可以,因为这两个地方早就空无一人了,主人出了事,谁还敢滞留此地,早就拿着金银细软逃命去了。 一上马车,唐煦遥就将手搓热了探进江翎瑜的厚大氅内,抵在他柔软的腹部轻轻揉搓:“冷么?” “没事的,”江翎瑜摇摇头,只想着晚上的事,“你一定会回来的吧,那我等着你一同就寝。” 唐煦遥自是不愿意,江翎瑜让病缠得都瘦了,想让他早早歇息,可他不愿意,只待唐煦遥回来才行。 知府衙门近些,江翎瑜就先让车夫停在这了,手拿暖炉下车,唐煦遥搂着他,迎着风往刘倪坐镇的地方走。 “你说,所有赃物的账目是不是都没了。” 江翎瑜细腿迈过门槛,跟唐煦遥说:“要是有所收获还好,没有的话,就只能再折回他的府邸彻查了。” “没事,慢慢查就是,”唐煦遥嫌屋里黑,随手拿起案上摆着的火折子,将四面蜡烛点起来,迎面就是一个很大的柜子,看木料,很像是黄花梨,“衙门里为何有这么大一个柜子?” 唐煦遥要上前开柜门,让江翎瑜一把拽住手腕,往后撤了两步,命一个敏捷的仆役上去:“你打开,记住从侧面动,万一生变,你也好躲开。” 仆役慢慢上前,正要抬起手拉开柜门的时候,忽然从靠墙的地方发现了一个机关,因为这块墙面的颜色与别的不大一样,得益于唐煦遥提前点的灯,仆役按下时发出“咔吧”一声,之后柜内噼啪哗啦作响,像是什么铜铁的东西一齐落下,江翎瑜跟唐煦遥面面相觑,一直到声音彻底停了。 “下次见到这样子的东西一定得谨慎。” 江翎瑜看着仆役上前,跟唐煦遥说:“这种尺寸奇怪的器具,大多都含着机关。” 唐煦遥很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你看着图样是不是很怪,”江翎瑜解释,“门大,把手极小,比寻常立柜高,但两侧窄,像不像陵寝里会放的东西,或者说像不像个棺材?这个叫机关阁,平躺着放的。” 唐煦遥还没来得及说话,柜门就被拉开了,那些用铜铁磨的长针散落在底部,后背登时冒了汗。 好险,这么长的铁签子,不得把人的心口给穿了? “好多松香啊,”江翎瑜一声惊呼让唐煦遥回过神来,他紧接着说,“竟然还有这么多的龙涎香,这一个小小的知府,是从哪得来这些稀罕玩意的?” “知府的官是一点也不小,”唐煦遥接过江翎瑜递来的龙涎香块,冷哼一声,“一府之首,想必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不追朝廷的银两,就这些东西都能定他的罪。” 江翎瑜叫人过来:“去,把那些名贵物品悉数搜罗起来,一并带走。” 除了这些东西,江翎瑜之后就没再找到什么,关于朝廷货物的账目,那是一个字都没有,精细的春宫图倒是藏了好几卷,画上的人形色各异,抱着扶着的,栩栩如生,看得江翎瑜面红耳赤,捂着红热的小脸扎进唐煦遥怀里。 “怎么了?” 唐煦遥瞥了眼案上摊开的图画,也慌了神,急忙错开视线,咬着唇搂住江翎瑜,支吾着不知道说什么好:“这........” 江翎瑜含糊着问:“简宁,这是什么东西啊?” 唐煦遥压低了嗓子,在江翎瑜耳际说:“就是,那个,大婚当夜要用的,我父母曾与我说过。” 江翎瑜更羞了,手心都热起来,抱着唐煦遥健硕的腰轻晃:“我们,也要用?” 第77章 “想, 想用就用,这个我听你的。” 唐煦遥抱着美人手足无措:“这个刘倪,为何衙门放这么多这样的东西。” “都收起来, ”江翎瑜说着就笑了, 掩着唇转身, “拿回去,咱俩慢慢看。” 唐煦遥挑眉:“?” 只愣了片刻, 唐煦遥可见的眉飞色舞起来,唇角翘得压都压不住。 美人主动要和狗狗一起学羞羞,好耶。 江翎瑜在衙门走了一圈, 也没拿到什么线索,除了几卷画,松香与龙涎香各一大盒之外,衙门里头还算干净,今日太冷, 风刮了一整宿,眼看着要到午时,江翎瑜实在待不下去了, 被冻得腹中有些闷痛, 案子慢慢查, 这就要回京府了。 几卷画, 江翎瑜拿走了, 剩下值钱的东西都上交朝廷,这就是明晃晃的赃物。 “我送你回去,就要去校场了。” 唐煦遥进了马车,坐在江翎瑜身侧:“夜里要是我回来得太晚,你就先睡。” “你要是怕我睡得晚, 就早些回来。” 江翎瑜撞进唐煦遥怀里撒娇:“你不喂我,我都不想用晚膳了。” “那不成,”唐煦遥亲过美人的额头,“要用膳,喝医腹疾的药,回来我要问的,不问你,我问唐礼,他可不会骗我。” “哼,”江翎瑜耍起小性子,“我不要。” 唐煦遥不惧美人众目睽睽之下弄出些动静,得空就吻得他气喘吁吁,断断续续的亲了一路,车内软咛不断,还将手伸进他衣裳里给他揉心口。 待回了京府,午膳都做好了,共用午膳后唐煦遥才换下官服要走,留江翎瑜自己在府上。 去校场穿官服做什么,唐煦遥有都督腰牌,就足以号令麾下将士冲锋陷阵。 江翎瑜去过校场一次,想着临时的也跟京师那差不多,冷得很,于是又将出了门的唐煦遥拽回来:“你心口不能受寒,我要想些办法。” 唐煦遥挑眉:“什么办法?” “你等着,”江翎瑜说着就从立柜里找针线,还有些方形的棉布,应该是江玉提前裁剪的,解开唐煦遥的衣扣,非要给他把覆盖心口的那块衣料补厚些,“莫要乱动,再扎了你。” 唐煦遥见美人笨拙又认真地给自己缝着衣裳,一下子没忍住,笑出声来。 江翎瑜难得犯傻,以为将布缝厚些就不冷了,唐煦遥不愿意毁了他的兴致,乖乖地任他缝补,只是笑忍不住,时不时就出声。 “笑什么。” 江翎瑜走了神,一个没注意,尖锐的针头刺进指腹细嫩的皮肉,出了血,惊呼一声:“嘶。” “怎么扎手了?” 唐煦遥捧着美人伤了的素手,将那流血的指头塞进嘴里,江翎瑜愣了一下,失声笑出来:“人家嘬血一下就是了,你怎么吃我的手?” “你真的很漂亮,”唐煦遥看着美人的容貌傻笑,“哪里我都想吃一吃。” 江翎瑜怯生生地望了唐煦遥一眼,嗔怪他:“不给。” 唐煦遥看穿他的心思,手摸索过去:“哪啊?” 江翎瑜的脸一下子红了,浑身拘谨,支吾着往后躲:“你........” 唐煦遥与美人亲热许久才不情不愿地出来,穿着他在自己心口处缝厚了些的衣裳到了外头,都要乐开花了,见骆青山牵着自己常骑的马站着,忽然心生疑窦:“哎,它也在这?” 第93章 “主帅,”骆青山把缰绳递给唐煦遥,乐呵呵的,“我带来的呗,它性子可真烈,这一路老是想着踢我,我都不敢多歇息一会。” “我真怪道这马是怎么跟着你来的。” 唐煦遥摸摸软乎乎的马鼻子,还揉揉它的耳朵,跟骆青山说:“它可记仇,不熟的人驱遣过它,要记上好几年,剜着心思要踢上一脚,这种马一辈子就认一个主,来唐府以后,唐礼整整一年才敢牵它。” 话说完,唐煦遥含笑看着稍微低下头的马:“这一路过来,冷不冷?” 这匹马对外人犯犟脾气,见了唐煦遥倒十分温顺,侧着脑袋在他肩上蹭一蹭。 唐煦遥翻身上马,与骆青山一同出城,路程比唐煦遥想象中远,逐渐远离人群,从掉光叶子的树木林立之处,逼近只长些枯草的沙地,天高风急,云还没来得及舒卷就散了。 唐煦遥有些恍惚,好像梦回沙场。 马似乎跑得不稳了,唐煦遥回过神,轻扯缰绳,让马缓一缓,顺势问旁侧的骆青山:“还没到吗?” “还有一段路,”骆青山说,“路过此处,就算走完了大半距离。” 唐煦遥发起愁来,回京府路远,入了冬,江翎瑜体寒怕冷,天也是越走越黑的,自己需得早些回去。 唐煦遥一走,江翎瑜也闲不住,在暖气融融的屋子里侧着身子看了会书,就把江玉叫来:“袁正关押在何处?” 江玉说:“回主子的话,就在提刑按察使司内,派专人看守。” “我去一趟,”江翎瑜握着暖炉,贴在腹部,让江玉扶着起身,“你提前去支会一下,提人出来,我要审讯。” 江玉手上垫着帕子,又是扶着江翎瑜的腰,还搀着手臂:“是。” “啧,”江翎瑜气得笑了,“还用这样护着我?能走。” 江翎瑜坐马车去了提刑按察使司,莫羡不放心,就跟着去了,到了之后一路走进公堂,见袁正披头散发,束手束脚,穿着单薄的囚服跪在不远处。 江翎瑜板着脸发问:“你是镇国大将军少年时的同窗么?” 袁正早没了往日的神气,跪倒在地,对着江翎瑜低眉顺眼:“回大人,我是。” “我听说你出身门第很高,”江翎瑜喉间冷笑,“拿一包炸酥肉就想从镇国大将军那套话?你们这些人,蠢得让我不知道做什么才算不欺负你们。” 袁正不是不知道这酥肉到底牵动了些什么事,单是没想到,江翎瑜会知道,如今被揭了短,也只能把牙打碎了往肚子里咽,含糊着认错:“大人恕罪,那时我年少不懂事,曾轻看将军。” 江翎瑜来这一趟,不光是给唐煦遥出气,也多少能震慑他一下:你的烂事,还有更烂的事,我都知道,我问什么,你就要答什么,故意欺瞒,别怪我再揭你的短。 见袁正浑身都是鞭痕,光着脚冻得直哆嗦,江翎瑜又善心大发,支使江玉过来:“去给袁提刑买些棉衣棉鞋来,他还没经皇上审判,依旧归为提刑按察使,你们这些当差的,甚是不懂礼貌。” 袁正知道,这是江翎瑜的怀柔计,先打一巴掌再给两个甜枣,平时庸俗至极的招数,到现在袁正落难,才真的受用,对江翎瑜是感恩戴德。 江翎瑜也不急着继续问了,待江玉回来,让袁正自己穿上棉衣,才继续审他:“我问你,朝廷的货物过境保定府,是走哪条路?” 江翎瑜一说这样的话,袁正当时就慌了,眼神闪烁,但事已至此,不答不行,就说:“回大人,走官道。” “那走官道要送走的货呢?” 江翎瑜随手将惊堂木扔下去,尖锐的棱角磕在袁正膝盖上,他齿间“嘶”一声,下意识往后躲了躲,江翎瑜厉声呵斥他:“别跟我耗时辰,你以为我真是个吃干饭的病秧子,什么都不懂就上任?我告诉你袁正,我奉旨前来,抓的就是你这样吃里爬外的反贼!” 袁正不敢抬头:“大人,那批货........” “还跟我绕圈子,”江翎瑜号令站在身侧的衙役,“先打三十棍。” “不不不,大人,我说。” 这样的天气,袁正可不敢挨棍子,打得皮开肉绽,在阴牢里怕是要化成脓肿,忙不迭地招了:“朝廷这批货物是银盐参半,盐本是走水运,但不知为何成了陆运,刘倪起了歹心,叫我命人转运了,都,都到了我们府上。” “刘倪起歹心?” 江翎瑜最烦别人明着把他当傻子,斜睨他一眼:“你官大还是刘倪官大,再说,你所任官职之位,跟转运司有什么干系,还能截货,这里头的配置,该不是早就让你掏空了吧?” 袁正极力瞒着这些事,其实是想给妻子父母夺一线生机,江翎瑜来审讯,已然是拿着答案出考题,一切都晚了,袁正万念俱灰,垂了头:“大人,我招,我会将我做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江玉,将纸笔递上去,他说话我懒得听。”江翎瑜哪是懒得听,是快要坐不住了,他这实打实地受了冷,原本在知府衙门腹中就不适,冻了许久就疼起来了,脸色很差,手藏在大氅内摸着胃,疼得厉害了就用力按一按,硬撑着堪堪面色平静,本以为能瞒过去,江玉趁着过来拿笔,递上了一个新的暖炉给江翎瑜。 “主子,”江玉慢吞吞地收拾纸笔,实则停在江翎瑜边上关怀,“肚子又疼了吗?” 江翎瑜见事没办完,没法多说,只轻轻摇头:“不要紧的。” 江玉不断催促袁正快写,待画了押,草草收拾了笔墨,写好的文书自己替江翎瑜收起来,吩咐仆役:“江大人有话,过些日子还来,看好了他,不要让他自戕,出了事你们都要挨罚,拿脑袋换!” 听众衙役满口答应,江玉紧着把江翎瑜扶起来,陪着他慢慢走:“主子仔细脚下,再忍一忍,回府就暖和些。” 江翎瑜腹痛时轻时重,眉头常皱着,无力与他回话,单是走就很慢,上了马车后就蜷着身子,额角抵着马车内部的木楞上,江玉实在不放心,就跟他坐一块了,也好照顾着。 “主子,您枕着我的手。” 江玉掌心垫上绢子,隔在木头与江翎瑜的额角之间,仔细嘱咐他:“万不要磕了脑袋。” 江翎瑜没说什么,乖乖地把额头抵在江玉手心里,阖上眼忍痛,主子这么难受,江玉也想像唐煦遥似的给他揉揉,但离得这么近,已经是莫大的冒犯了。 再亲近些,江玉真的不敢。 马车一路颠簸,江翎瑜疼得鬓角,脸侧都出了一层淡薄的冷汗,打湿了些碎发,眉头拧着,呼吸声也乱起来,夹杂些忍不住痛的轻咛,极其轻微,但江玉都听得见,江玉很担心,也只是用手给他捂住腹前的大氅,免得冒风。 给主子揉一揉,那是唐煦遥能做的事,江玉不敢僭越,隔着大氅摸摸他的腹部已经是亲近的极限了。 回了京府,江翎瑜不喝些热水,更不愿意喝药,只让江玉伺候着换了衣裳,紧着盖上被子躺着。 江翎瑜不忘弱声交代:“我房里的灯不要熄灭,待将军回来,让他吹熄就是。” 江翎瑜是很固执地要给唐煦遥留下一盏灯,无关身份和地位,是与爱人同居一室,才留的这盏灯。 城外的校场内,唐煦遥身穿重甲练兵,一到下午,就觉得心里不安定,上蹿下跳的,疑心是江翎瑜出了什么事,但这新兵已经不是初识江翎瑜时训得那批了,不知五军都督府从哪凑来的这些人,能耐良莠不齐,费了唐煦遥许多心思,天色见晚,怎么也训不好。 “这帮人,真是的。” 唐煦遥一气之下回了营帐,跟陪同自己的骆青山说:“近些日子,你都是训这些人吗?” “嗯,”骆青山笑得憨厚,接过唐煦遥手里的兵器搁在架子上,“这许多天,我也惯了,就是主帅不要太动气,早晚都能训好。” 唐煦遥笑了笑,接过骆青山倒的一杯热茶,抿了几口,心脏突然跳空了一下,唐煦遥当即捂着心口,骆青山迎上来:“主帅,怎么了,旧伤复发了吗,我去请大夫。” “不用,”唐煦遥拦住他,“不是那码事。” “青山,你先盯着吧。” 唐煦遥怎么待着都心慌,索性急匆匆脱下盔甲:“我夫人身子不好,不能许久离开人,天都快黑了,我得回去看看。” 骆青山瞪了眼:“主帅,你夫人?” “哦,是江大人,”唐煦遥反应过来说错了,但提起江翎瑜,还是满眼的宠溺之色,“他也快成我夫人了。” 唐煦遥赶紧骑马回去,骆青山不放心,派了两名亲信护送,唐煦遥心里急得慌,越骑越快,那两个人都跟不上了,披着夜色回了京府。 唐煦遥牵着马进了院子,遇上来巡视的唐礼,顺手把缰绳递给他:“霖儿怎么样?” “主子回来就好,”唐礼说,“江大人下午出去审袁正了,回来就说腹痛,我和江玉轮流劝他歇息也不听,给您留着灯呢。” 第94章 唐煦遥都顾不上回话,从走直接成了跑,果真这黑黢黢的一道主卧,三间房,只有自己与江翎瑜住的这间亮着。 “霖儿,”唐煦遥推门就闯进去,慌慌张张地关好了门窗,见江翎瑜侧卧在床上,人虚弱得紧,上前握住他冰凉的手,“你怎么腹痛了,我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江翎瑜比刚回来那阵好多了,之前是疼得辗转反侧,得让江玉扶着翻身,冷汗把寝衣都打湿了,这会子被窝暖和,倒还能躺得住了,满眼温柔地看着唐煦遥,开口时声息轻微,逗他:“想你想的,给我揉揉就不疼了。” “怪我回来晚了。” 唐煦遥将手探进被褥里,指尖触着美人的腹部,一直往上逐点按压,发觉他的胃又不安分了,时不时抽动,轻轻压了几下,见美人仰躺着秀眉微蹙,吸气声重了些,唐煦遥的手就停在那,柔声问:“是胃不好受了吗?” 第78章 江翎瑜轻微颔首:“嗯。” “来, 我扶着你起来些。” 唐煦遥赶回来,满身的寒气,抱着美人让他倚在自己怀里坐在, 掌心覆在他腹部揉搓:“夜里用过膳了吗?” “没有, ”江翎瑜阖上眼, 唇瓣微启,“我吃不下。” “难为你这身子了, 明日在府上歇息,不要出去了。” 唐煦遥哄着他:“待你养好些,我陪你一起去查案。” “你还要去校场, ”江翎瑜觉得唐煦遥揉得太用力了,握住他的手,只让他轻一些,边说,“我想快些把事情做完, 咱们好回去。” 唐煦遥“嗯”了声,给江翎瑜慢慢揉着肚子,为着他能好受些, 边问:“去审袁正, 有什么收获么?” “有不少, 也算是都招了, 我在公堂的时候突发腹痛, 他后面说的我没心思听,就都让他写在纸上了。” 江翎瑜指了指不远处的书案:“江玉说,那张纸放在那里,我回来就在昏睡,没心思看。” “昏睡?” 唐煦遥抬起握着美人肩侧的手, 捏捏他软嫩的脸蛋:“我看你是肚子疼得晕过去了,哪有那么难受还能睡着的,明天我不去校场了,就在京府照顾你。” 唐煦遥满心愧疚,竟让他自己忍痛这么久,一边照顾着,还让唐礼去做了一碗燕窝鱼胶羹,是咸鲜口的,再煮两个鸡蛋,单把蛋黄剥出来给江翎瑜吃。 江翎瑜还挺爱吃唐礼煮得鱼胶,咬着弹嫩,也不腥气,江玉做得就不如唐礼,唐煦遥喂着他,一下子吃了半碗,还添了一个蛋黄。 唐煦遥吃着江翎瑜剩下的半碗燕窝鱼胶羹,坐在他身侧:“吃了热的,是不是好受点了?” 江翎瑜确实觉得不那么难受了,微微点头:“嗯。” “好受些就成,你还是着凉了,再加上饿的。” 唐煦遥唇上沾了些胶质的汤汁,故意不擦,把碗撂下就去蹭美人,使劲亲了他一下,唇瓣上的汤汁粘在他脸上了,嘿嘿傻笑:“我不在也要记得吃些东西,看看,脸色都变好了。” “擦嘴,”江翎瑜含笑扔出一块绢子,挂在唐煦遥身上,“先给我擦脸。” 唐煦遥拿着绢子认真想了想,先擦了嘴,再凑上去,伸出软糯的舌头,把江翎瑜脸颊上的粘腻汤汁舔掉,轻轻咬一咬他脸蛋上的嫩肉。 “真坏,”江翎瑜气得笑了,夺过绢子,抹净脸上的口水,“你竟还舔我?” 唐煦遥见美人嫌弃自己很委屈,眼神跟他那条大狗犯错一模一样,时不时皱一下眉头,紧盯着他看。 主人怎么可以嫌弃狗狗呢,呜呜。 唐煦遥在外头用过晚膳了,所以不用再操持着做了,稍微拾掇碗筷,就挤进了被窝里,直勾勾地盯着江翎瑜看。 江翎瑜还不想睡觉,摸着唐煦遥宽大粗糙的掌心,冲着书案一扬下巴:“简宁,你去拿供词,咱俩一块看看。” 唐煦遥不动弹:“小美人,你嫌我了?” “谁老是把口水留在脸上,”江翎瑜的手握成拳,轻轻捶打唐煦遥的心口,“舌头湿乎乎的,舔我都瘆得慌。” 听美人这么说,唐煦遥更不去拿了,穿着交领寝衣倚着床围子而坐,还不忘把美人堵在里头。 江翎瑜见唐煦遥不起来,只好自己去拿,怎么挪他就怎么挡,动作不大,奈何他身子真是壮硕,往哪一待都是一堵墙。 江翎瑜:“.......” “到底怎么了?” 江翎瑜抬起素手拧着唐煦遥的耳骨,软声嗔他:“你这傻子,今日又犯什么倔?” “你肚子疼一天了,得早点休息,明日我不去校场,有的是时候跟你看供词。” 唐煦遥挑眉,环抱着腿坐着:“还有,你嫌弃我,我不开心。” 江翎瑜挪过去,抬起雪白的手臂揽住他的颈子,丝绸衣袖顺着他的肌肤滑落,搂着他晃了晃:“那你怎么才能开心?” “我再舔舔,”唐煦遥勾唇,“就一下。” 江翎瑜允了他,乖乖贴在他怀里:“就一下啊,你说的。” 唐煦遥自然是说谎,什么时候就一下,他将美人钳制在臂弯里就亲热,在他软嫩的脸颊上又吻又舔,一会又嘬一嘬唇肉,还在他脖颈侧吹弹可破的肌肤上,嘬吻出一道红色的印子。 江翎瑜挣扎不动,索性什么都依了唐煦遥,任着他狂风似的亲吻舔舐,只在他终于平静下来的时才开口:“头发都给我舔脏了,明天陪着我沐浴去。” 唐煦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沐浴呀,你不想去吗?” 江翎瑜今日脾气好了很多:“那我自己去。” “霖儿,我不是不想去。” 唐煦遥又惊又喜,急切地想再确认一遍:“你真的愿意与我一同沐浴?” 第79章 “你真是傻子, 我不愿意跟你说做什么。”江翎瑜要捏一捏唐煦遥的脸颊,手刚抬起来就让他一把攥住。 唐煦遥把江翎瑜的手捂在怀里,一直傻笑:“睡觉, 现在就睡。” 唐煦遥恨不得现在就是明天了。 江翎瑜被唐煦遥紧紧搂在怀里, 心口相贴, 为了暖着江翎瑜受了寒的身子,唐煦遥实在喜欢他, 不知道怎么疼他才好,还轻轻拍着他瘦薄的背,哄着他睡。 江翎瑜在被窝里摸索着搂着唐煦遥的腰, 看着他一脸认真,笑出声来:“我母亲都没这样哄过我睡觉。” 唐煦遥勾唇:“要是你喜欢,我就每夜都这样哄你。” 次日一早,唐煦遥差遣五军都督府的下属,让他们前去校场报信, 就说是江翎瑜病了,自己要留下照料,今日就不去了。 江翎瑜让唐煦遥火炉一样的身子暖着, 睡得很好, 晨起腹痛轻微, 身子好受多了, 做什么都很有些兴致。 太阳很好, 唐煦遥去外头舞剑,江翎瑜原本也想跟着去,可唐煦遥不让,说是怕着凉,就在屋子里看袁正的供词。 袁正写道, 保定府偷换朝廷货物已经为期数年之久,有上百名官员以及小吏涉案,官盐,官银不计其数,刘倪自上任中饱私囊,草菅人命,罪行罄竹难书。 江翎瑜沉吟片刻,觉得袁正所言是不是真的还得两说着,官银官盐频频失窃,皇帝会不知道吗,放任这么久,怎么今年才遣自己前来巡抚? 另外,袁正陈词冗长,还提到一个很关键的点,就是刘倪身为知府但不作为,中饱私囊一事江怀是知道的,两个人也曾因为这个交锋,不知道为什么草草结案,刘倪也未付出什么代价,依旧高高在上,作恶不知收敛,此事成了江怀赫赫功名里的一大败笔,所幸鲜为人知,没人揭江怀的短。 江翎瑜越看越一头雾水,难不成刘倪早就知道自己是江怀的儿子?才围追堵截,在城外设了三道哨卡,外头进不去,里头也别想出来。 正想着事呢,唐煦遥拿着佩剑回来了,额头浮了些薄汗,面色泛红,见江翎瑜拿着供词愁眉不展,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来,温声问他:“霖儿,怎么了?” “袁正不想认罪伏法,里头字字句句都是在说刘倪,这就是想为自己脱罪,什么责任都扔给别人。” 江翎瑜把供词递给唐煦遥:“他还说我父亲曾与刘倪对峙,也知道他诸多恶行,但最后我父亲没有将他的事捅给皇帝,简宁,你知道我父亲是什么样的人,这事蹊跷啊。” “是蹊跷,”唐煦遥仔细看着纸张上歪斜的字迹,“明日你我前去审讯刘倪,就此事问一问他。” “简宁,你说那刘倪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太傅的儿子,以为我来时就知道内情,才想杀了我。” 江翎瑜皱眉:“不然从起事到动手,如何能那么快?” “小傻子,你说当今朝野,谁不知道你是江太傅的独子,皇帝那么大张旗鼓地扶你,我久不谙政事都能知道。” 唐煦遥本不想激化江翎瑜跟崇明帝单方面的矛盾,但事已至此,不说也不行了,就如实告诉他:“你可知道皇帝为什么非要留你接任刑部尚书?因为你是江家的种,江太傅清剿逆党的名声震响,有你在,或者说有江家人在,不管能不能在任上有些政绩,对那些意图造次的官员都是威慑。” 第95章 不出唐煦遥所料,江翎瑜果然一下子阴沉了脸:“老东西,一口一个我是才子,有学识,能胜任,到头来是这样看我的。” “小祖宗,在外头千万别这么说,”这样阻拦的话,唐煦遥快说厌了,只好央求他,“求你了,我想和你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江翎瑜软哼一声:“我知道了。” 如此天大亮不过辰时,正是文武百官即将退朝的时候,廖无春昨日没盯住周竹深,这会子提前到了台阶下头等着,正好今儿天气好,没风,要不昨天追着他,一无所获不说,还得让他起了疑。 这会子是商星桥在皇帝身侧,拉长音喊了声:“退朝——” 百官作揖行礼,拜别皇帝,然后就像一盘散沙,毫无秩序地从台阶上下来。 今日周竹深没有找谁聊个天,就是闷头往外走,廖无春迎上去拦住他:“周大人。” 周竹深让廖无春惊得脚步一顿,睁大眼睛,眼珠子骨碌地转,打量他几次,才冷静下来:“何事?” 廖无春看周竹深面色不善,眼神也不甚正直,不太敢和自己对视,朱唇勾着,故意背着手离他很近:“我们圣上的折子快看完了,首辅大人审到哪了,是不是该送些新的过去?” 周竹深的衣服和大氅都不干净,上头有粗滥的脂粉味,大抵又是小长安那来的,还有些怪异难闻的气味,廖无春此番接近周竹深,就是为了求证上回跟皇帝说的那个檀香味,如果长久使用檀木柜子置放衣物,檀香味是很难散去的,就算洗多少次也会残留些。 周竹深下意识后退两步,离着廖无春远些:“快了,本阁这会子就去文渊阁看折子。” “好,”廖无春笑得很不怀好意,“那有劳阁老。” 周竹深不知道廖无春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如今朝廷党林丛立,到处都是争斗,东厂跟西厂也不对付,周竹深是看不起东厂,更看不起西厂,不得不走得近而已,廖无春毕竟是皇上眼前的大红人,不搭理人家可不行,这会子他一走,周竹深加快脚步往文渊阁去了,生怕再让谁撵上问点什么。 廖无春才没心思再跟周竹深说话,如此确定心中所想,就到午门去找吉祥,问他:“这两天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了么?” “没有,”吉祥很笃定,“其实自从刑部尚书遇刺,就没有敢飞檐走壁出紫禁城的人,当天就布设岗哨了,连麻雀都别想随便从这红墙里头飞出去。” “那就好,”廖无春拍拍吉祥的肩膀,嘱咐他,“继续盯梢,等我找到适合起事的时机,会来告诉你的。” 紫禁城内繁忙,廖无春顺着红墙黄瓦走进千步廊,再巡查到御花园,那么一大圈也就到午时了,同时刻的保定府,江翎瑜跟唐煦遥不急着用午膳,昨夜说是要去沐浴,自然要挑最暖和的时候,江玉已经将浴室的水烧热了,还放了果盘点心,沏上一壶上好的正山小种,只待他们两个人过去。 唐煦遥盼这一刻已经许久了,嫌美人走得慢,直接将他拦腰抱起来,往浴室小跑。 江翎瑜:“?” “傻子,”江翎瑜抬手臂环住唐煦遥的脖颈,柔声嗔他,“你慢些,我晕得慌。” 唐煦遥乖乖放慢脚步,稳稳地抱着江翎瑜,推开浴室的门,带着些玫瑰香味的热气蒙面,江翎瑜见蓄满了热水的池子边上放着点心跟一壶茶,还有许多黄澄澄的橘子,这玫瑰的香味是来自一会要沐浴的水里,泡着些干花瓣,想着是入了冬,鲜花已经没有了,才用此代替。 “谁想出来的拿玫瑰洒在浴池里呢,真是漂亮。” 江翎瑜想起句诗来,挽着唐煦遥的手臂:“古人说‘玫瑰拂地红’,多么好看,要是在我府上的花园里,种上大片这样的花朵可好?” “好,”唐煦遥宠溺江翎瑜,什么都愿意听他的,摸摸他细嫩的手,问,“那红荷花和红牡丹还种不种了?” 江翎瑜唇角含笑:“种!” “那好,我去给你寻种子。” 唐煦遥揉揉江翎瑜脑袋:“明年春天就让江玉和唐礼在你的园子里栽花。” 江翎瑜转而抱住唐煦遥的腰晃晃:“我想吃一块小点心。” “吃什么的,”唐煦遥端起小碟子让江翎瑜看,“桃花酥吗?” 江翎瑜摇头:“我想尝尝你爱吃的玫瑰银丝饼。” “大抵不是很合你的胃口,”唐煦遥掰了一小块,送进江翎瑜口中,看着他软嫩的唇瓣轻碰着,“好吃吗?” 江翎瑜确实不是很喜欢吃,但不愿意扫唐煦遥的兴致,勉强说:“还好吧。” “都要噎着了,”江翎瑜雪腮鼓鼓的样子把唐煦遥逗笑了,给他倒了杯茶递上去,“不爱吃就不强吃了,乖。” 江翎瑜抿了几口清甜的茶汤,笑嘻嘻地问他:“又是王府上的茶?” “嗯,上次哄着你喝了王府的茶,下了聘。” 唐煦遥不藏着掖着了,冲江翎瑜傻笑:“你都答应嫁给我了,放心地喝就是了。” 江翎瑜端着茶杯哼了声,剩下一半没喝,正要放下,唐煦遥截了胡,拿过来一饮而尽,仔细地帮他拆腰间的衣扣。 江翎瑜乖乖站着:“你怎么喜欢吃我剩下的?” “你不是说,我是你的狗吗。” 唐煦遥眼眸温柔,唇瓣凑近江翎瑜的耳骨,虚声说:“我的狗也常吃我剩下的东西。” “但我和它不一样,”唐煦遥软糯的舌头在美人耳轮上舔舐,“我想吃了你,宝贝。” “真坏,”江翎瑜唇角含笑,没有躲开唐煦遥的舔吻,待了一会又实在撑不住,痒得撞进他怀里,“不亲了,好痒。” 唐煦遥一边给美人揉揉后背,一边解绑带,最后不着片缕地让自己抱着,羞得不肯抬头。 江翎瑜真是好看,唐煦遥眼前明晃晃的白雪凝脂,冰肌玉骨,他是瘦,但腰腿腹部都是有些余肉的,身形特别匀称,加上黑发如瀑,实在美不胜收。 唐煦遥手里攥着一块衣料,怔怔地看着美人,眼睛不舍得从他身上移开,都忘了下面要做什么。 “走呀,”江翎瑜熟练地拆开唐煦遥腰间的绑带,寝衣剥得利利索索,拉着他的手,“我有点冷了,快些。” 唐煦遥这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扶着江翎瑜踩着台阶下水,这池子砌得不算高,站着最多只是没过腰腹,如此两个人面对面跪着,正好没过江翎瑜的肩膀,但唐煦遥身子高壮,就堪堪与他心口上的伤疤平齐。 江翎瑜偎在唐煦遥怀里,额角抵在他锁骨处,眼睛实在没法从那道深而可怖的疤痕挪开,指腹贴上去,缓缓地抚着,心里疼得厉害,修长的指头抑制不住地颤。 长好了都如此可怖,江翎瑜想,那他在战场厮杀之时,被这一刀劈中得多疼。 唐煦遥本在为江翎瑜洗着厚软的黑发,觉得颈下的肌肤很有些被触碰的感觉,低头看看他,又在为这些没办法完全愈合的创伤而难过,顺势抱紧了他:“霖儿,我没事的。” “嗯,”江翎瑜湿软的黑发贴在颈后,发梢在水里散开,阖上美目,轻轻点头,“我爱你。” “我也爱你。” 唐煦遥的手在水下摸索,握住美人的细腰,按一按他脐周的软肉,触感比在卧房里要好得多,唐煦遥有心在此撒野,满是水汽的手臂将他锁住,湿软的舌头从他晶莹软翘的唇瓣,一直舔到耳际,不停地啃咬形状漂亮的耳骨:“美人,我能亲亲你吗?” 江翎瑜耳骨又疼又痒,还被热气萦绕,惹得他身子时不时地颤,听唐煦遥在这明知故问,翻了个白眼:“你哪一次少亲了?” “刚才江玉跟我说,你心脏不好,不能在这么热的地方待许久,我不敢亲。”唐煦遥早就想狠狠地和江翎瑜亲热了,这样好的机会,能坦诚相见,唐煦遥想着盼着,却又迟迟不动手,就是忌惮这个,来浴室没有带药,折腾得美人心疾发作恐有性命之危。 “回去亲热,”唐煦遥做了决断,继续帮美人浣洗厚实的秀发,“我得在意着你的身子,你如此虚弱,明知有风险的事,我不该做的。” 唐煦遥在此处放过江翎瑜,不耽误在别处欺负他,在水下不是摸他软乎乎的肚子,就是捏一捏腰侧,最后手停住不挪动了,一下子惹得江翎瑜小腹里热起来,身子酥酥麻麻的,羞得涨红了脸,皱着眉,垂着眼帘不敢看唐煦遥,唇瓣嗫嚅着:“简宁,你.......” 第80章 “我帮霖儿擦擦头发, ”唐煦遥松了手,捧着江翎瑜的脸颊亲吻几下,“到外头吃糕饼喝茶好不好?” 江翎瑜红着脸点头:“嗯。” 唐煦遥认真地帮江翎瑜拿厚棉布擦着头发, 一绺一绺地都擦干了, 伺候他穿好干净的寝衣, 才给自己拾掇。 “简宁,”江翎瑜挽着唐煦遥的手臂, “回卧房陪我看会书好不好?” “好,”唐煦遥先答了话,扔下湿透了的棉布, 打理长发之际,瞥见江翎瑜的脸颊嫩白得像水煮的蛋清,忍不住亲他一口,“小美人,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 第96章 浴室里头暖和, 两个人在里头许久才出来,江翎瑜的头发已经干透了,不愿意束起来, 就披散在颈后, 跑在唐煦遥前头, 日光一照, 齐腰的黑发顺滑水亮, 细腰长腿,看的唐煦遥心醉。 中午暖和,唐煦遥难得应允美人不穿大氅出来,单薄的寝衣外只有一件紫红绸子的交领绣花长袍。 “霖儿慢些,别摔着了。”唐煦遥笑吟吟地看着停在一丛绿草边上的江翎瑜, 他听到喊声,转了身,朝着唐煦遥伸出双臂。 江翎瑜轻扯丹唇,笑颜明媚:“简宁,抱。” 唐煦遥小跑几步上前,把江翎瑜搂在怀里,顺势俯身将他扛在肩上:“回去亲热亲热,再看你那圣贤书。” 嘁,圣贤书有什么可看的,狗狗只爱看美人,美人勤勤恳恳,狗狗亲亲啃啃。 “这一口调,比朝中文臣都要酸,”江翎瑜找着唐煦遥后腰上的余肉,雪白的指头轻捏着,“出来巡案都不带些书看,就拿我消遣。” “狗不缠着主子,”唐煦遥推开卧房的门,扛着美人进来,“那还叫狗吗。” 唐煦遥抱着美人躺在床上,像往常一样握住他一对细嫩的腕子压在床榻上,伏在他身上,小腹紧紧相贴,急不可耐地咬住他软嫩的唇瓣嘬吻,湿润的舌头纠缠,江翎瑜阖着美目,将手从唐煦遥那挣开,从腰侧摸到肋间,有时到情浓处还不太能完全合上,露出一道水汪汪的眼白,温热的鼻息互相缱绻。 江翎瑜气喘得艰难,握着唐煦遥肋间的素手越来越软,最后终于没了力气,垂了手,仰落在被褥上,松懈了肢体。 唐煦遥慌忙摸一摸美人的心口:“霖儿?” “没事,”江翎瑜淡眉轻蹙,心口起伏得很急,“我缓一缓。” 唐煦遥的掌心覆着美人的心口往下捋,他只阖着眼喘,期间不说什么话,唐煦遥担惊受怕,小心翼翼地伺候他,盯紧了,以防有什么变数。 江翎瑜好受多了,发觉腹部被压着,软声调笑他:“我说那次在被窝里是什么东西逗弄我,今日在浴室可是看清楚了。” 唐煦遥一开始还没听懂,直到美人说在浴室里,才恍然大悟,一下子红了脸,成心遮掩:“什么…..” 江翎瑜没有放过唐煦遥的意思,故意抬起雪白的腕子,拇指和食指摆成半圆,两只素手合拢,像是孩子们用来望远摆的姿势,冲唐煦遥眯着眼笑:“得两只手才能比划出来。” 唐煦遥捏着江翎瑜的脸蛋,似笑非笑:“小美人,你怎么不羞了?” “羞什么,你逗弄我,我要还回来。” 江翎瑜轻搡唐煦遥的心口:“给我的书拿来。” 唐煦遥起身随便拿了本不包红布的,递给江翎瑜,闷声又俯身,趁着美人翻开书躺着看的间隙,盯准他颈间滚动的喉结继续吻,惊得美人身子一颤,娇嗔了声,半笑半恼地推开唐煦遥:“傻子,你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唐煦遥唇瓣啃得湿乎乎,理直气壮,“不是你说我是你的狗,狗是吃肉的,我也吃肉。” 江翎瑜扔下书,拽着唐煦遥的手搁在腹部:“揉这里。” 唐煦遥见美人脸色不错,兴致也好,肯定是没疼,装模做样地揉了几下,猛地撩开他的衣襟,唇瓣紧贴他腹部的嫩肉,从吻到咬,只是仔细好了力气,不会咬疼他。 “你.......” 江翎瑜身子酥痒,仰躺在床上笑得没了力气,领子扯开了些,露出脖颈上那块发紫的吻痕,一个长条形的印子,他摸索着捏住唐煦遥的耳骨,快要岔了气:“松开。” 午膳准备好了,唐礼走到卧房门口,听江翎瑜笑声悦耳,想必是唐煦遥在逗他,平日倒也还好,这会子都到冬日了,饭菜放一放就冷了,还是敲门:“主子,江大人,该用午膳了。” 唐煦遥很不情愿地应声:“知道了。” 唐礼这么一招呼,唐煦遥堪堪捡起本就不剩什么的理智,与江翎瑜相处甚久,日夜厮守,越来越暴露他对江翎瑜的渴望,还有他本能的,异常强烈的占有欲。 江翎瑜喜欢唐煦遥的偏执,很喜欢。 就算怎么喜欢那些怪癖,傻狗笨笨的,也会惹美人生气。 江翎瑜决定下次好好惩罚狗狗,他很坏,力气还大,余生要多调教才能乖乖。 “走,”唐煦遥托稳美人的身子,一使劲把人从床上捞起来,“到正堂用膳去。” “我想吃点心。” 江翎瑜搂紧唐煦遥的颈子:“还想喝你们王府的茶,许多年没喝了,一下子尝着,还怪想的。” “肯定有,”唐煦遥抱着美人出门,半路碰上江玉,让他回去给他家主子拿大氅,继续跟美人谈天,“唐礼心思很细,你拿筷子多夹了哪道菜两口,他下回不但做一样的,还得给你搁在眼前。” 江翎瑜撩起眼皮,煞有介事地哂他:“什么时候我的傻狗也懂这个就好了。” “狗只会吃肉,”唐煦遥勾唇轻笑,“把美人养胖些,每天都咬一咬肚子上的软肉。” 今日午膳菜色丰盛,不过不招待客人,规格大降,成了两道热菜两道冷盘,外加一盘点心和两例鱼胶鲍参汤,两位主子一人一例。 果真像唐煦遥说的,江翎瑜多盛了一小盅开水白菜里的汤,唐礼又煞费心思地吊了些出来,给江翎瑜送到手边,让他趁热喝。 江翎瑜吃得慢,唐煦遥吃得多,但半个时辰过去,两个人都差不多了,正逗闹着,互相擦拭唇角上的汤汁,莫羡忽然进了正堂报信:“江大人,唐将军,刘倪自戕了。” “啊?” 唐煦遥撂下绢子:“狱卒怎么看守的,还能让他自戕?” “说是自戕,其实我倒觉得是谋杀。” 莫羡如实说“我听送信的官吏转述,尸首可怖,五脏都流出来了,软塌塌的,到处都是血和恶臭的污秽,死状十分狰狞。二位大人,您说这监狱里没有锐器,寻常人也不可能在清醒的情况下承受此等的痛苦还无声无息的,这是肉身战神么?” 唐煦遥听莫羡这么一描述,简直当时就回了沙场,满地的尸骸,惊怖程度不亚于刘倪的死状,凄惨至极,下意识躲开莫羡的眼神,实在不愿意再回想这些画面。 江翎瑜皱眉:“此时刘倪的尸首还在牢里么?” “是的,”莫羡说,“只待尚书大人前去查案。” “成,”江翎瑜让唐煦遥扶着起身,“去回话吧,我们一会就到。” 唐煦遥为美人披上大氅,有些担忧:“霖儿,上次你细看尸身,回来一直犯恶心,难受得脸色蜡黄,这回要不要多带些绢子掩住口鼻?许是能好些。” “不用,”江翎瑜不以为意,“那是尸体都搁臭了,天气冷,又是昨儿才死的,新鲜着呢,我不怕。” 唐煦遥:“.......” 唐煦遥的沉默震耳欲聋,梦回那个从刑场看完整场凌迟,还笑着捡来一片肉的六岁小娃娃,原来江翎瑜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就这么吓人了。 刘倪跟袁正都关在提刑按察使司,江翎瑜本来不想送到那去,只羁押在京府,各大官吏都劝他别这样,到时候回京皇帝会找事的,这叫动私刑,唯二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动私刑还相安无事的地方,就东厂和西厂。 内厂,以及所谓的蝮丹,这些人随便杀人都行,别说动刑,太小儿科了。 来劝说的人里不乏唐煦遥跟莫羡,保定府内大小官吏就不一一提名了,总之这桩大案惊动了很多人。 所以江翎瑜合理怀疑,是不是从这才把刘倪的行踪泄露出去了,他参与的案件太多,才招来大祸。 “不对,单面找刘倪问话是问不成了。” 江翎瑜若有所思:“那是不是正表明,有关刘倪的任何事,比如我父亲那回失手,都会变得越来越复杂?” “一定是的,”唐煦遥紧紧搂着美人的身子,另一只手给他捂着肚子,灼热的掌心紧紧贴在脐部,怕他在马车上着凉不适,还想着答美人的话,“有人怕刘倪告诉你一些不得了的事,才这么害怕,连夜就把人做了。” 江翎瑜还没来得及接茬,马车似是撞到了什么东西,晃得特别厉害,因为是趁着暖和去提刑按察使司,所以车比往常驾得快些,先是狠狠地颠簸了一下,惊得两个人面面相觑,随后“轰隆”震响,轮毂上多处木片破碎,马匹带着车身一并往官道旁侧翻。 唐煦遥心里“咯噔”一下,怕是要有灾祸,急忙抱紧坐在身侧的江翎瑜,把他护在怀里,江翎瑜也担心他,伸出细瘦白嫩的手臂,捂着他的脑袋,大声喊:“简宁,你低头!” 在后护送的莫羡见两位朝廷大员出了事,忙飞身下马,朝着车毁之处狂奔,忽然看一黑影靠近,下意识大喝:“谁?!” 黑影一闪就不见了,马匹可受惊了,发出一声悲鸣,踉跄带着翻倒的车辆撞到树上,还在一路拖拽,还是莫羡运轻功上前,抽刀砍死了受惊狂奔的高头大马,一切都寂静下来,没了声息。 第97章 “快救人,”莫羡喊诸位随从过来,见如此惨状,他心如死灰,人活着还好,要是江翎瑜跟唐煦遥横尸荒野,廖无春是绝不会放过自己的,所以莫羡近乎绝望地大吼,“两位朝廷大员不能死啊,你们快些来救人!” 第81章 众随从不敢怠慢, 围在翻倒的马车边,七手八脚地扒开碎裂的木头,掀开帘子, 见唐煦遥把江翎瑜搂在怀里, 江翎瑜则伸出手臂, 护着唐煦遥的头,他的太阳穴离这支出来的木头碴只有不到半寸, 多亏了江翎瑜,他幸而保全要害。 出事前的最后一刻,两个人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保护对方, 被找到的时候也紧紧地抱着,一时间竟没法将他们分开。 莫羡挤过人群,颤声喊着:“大人,将军?” 里头依旧一片死寂,两个人早就在剧烈的撞击下意识全无, 莫羡急忙试一试两个人的脉搏,唐煦遥身子壮硕,扛住了许多下撞击, 尽管受了些内伤, 脉搏依旧稳健。 再一摸江翎瑜的脉, 莫羡心下暗道不好, 心脉微弱杂乱不说, 还伤了肺脏,应该是马受惊了拖行车身撞在树上,再度重创了江翎瑜。 “都过来,”莫羡果断叫来与自己一同来保定府的弟兄,除茗儿留在廖无春身边了, 还剩下八个人,“出来三个人去追刺客,我刚才在路边看到了一个黑影,怀疑是此次意外是一场计划严密的谋杀。一人去校场把骆副将喊来,一人立刻策马回京,将钦差大人与镇国将军双双遇刺一事启奏圣上,剩下的三个人把唐将军送回京府安顿,江大人身子轻,我背着他快些赶回去,他的伤势经不起耽搁了。” 人群散开,莫羡有点后悔让下属到京师送信,可是转念一想,瞒报,不报,岂不更是赌么? 到时候廖无春知道,莫羡的下场只会更凄惨,此时报信幸而得两位大员说情,说不定能让主子罚轻些,不至于落得身残。 众人领命:“是。” 莫羡急坏了,可碰江翎瑜还得轻轻的,尤其不能颠着腹部和心口,江翎瑜虽从面色上看不出什么,实际比唇角涌血的唐煦遥伤势重得多,脉搏弱得需要屏息凝神才能探到,莫羡还没来得及触碰他的身子,刚才撞击严重,许是肋骨也要断几根,断口尖锐,万一伤着肺脏是因为让骨头扎穿了........ 莫羡不敢往下深想了,在心里把能拜的神都拜了一遍,直到进京府的门,还一直在祈祷江翎瑜不要死在保定府。 因为江翎瑜一旦出事,莫羡也就到头了,廖无春不会留下他的活口,因为廖无春从不容忍下属有重大过失,多么得力的干将,哪怕左膀右臂,像吉祥和茗儿一样身处能决策大局的地位,渎职也要杀。 “快在床上铺些厚软的被褥,再拿一盆热水。” 莫羡背着昏迷的江翎瑜闯进京府,吩咐江玉:“江大人出事了,我得先给他看看伤势。” 江玉见主子唇瓣煞白,登时六神无主:“头领,我家主子怎么这样了?” “你想让江大人活命就先别问了,”莫羡气急了,高声大吼,“快去准备!” 莫羡把江翎瑜送到卧房里,和江玉一起扶着他躺下,俯身将指腹按在他护着心肺的道道骨骼上,一段一段仔细地触摸,顺便吩咐江玉:“唐将军也伤着了,待我的随从回来,告诉他们把将军安置在隔壁的卧房,这样分开躺地方大些,我也好分别治伤。” 说话间,送唐煦遥回来的那批人进了京府,一片喧闹声中,江玉赶快跑出去,协助他们做事,莫羡继续为江翎瑜诊伤,按到心肺交接处的骨头有些松散,但没移位,肯定是没有扎进里头,后背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莫羡长舒一口气,江翎瑜伤势虽重些,好歹是脏器内外完好,顶多是撞伤挫伤,内部出点血,过些天自己就回去了,任是多疼,慢慢将养也能恢复,一旦肺被尖锐的断骨刺破,腹内脏器严重出血,那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江玉与唐礼两个人跑前跑后地安置,听说江翎瑜情形不好,又一并跑进这间卧房里,在这问东问西。 “还行,不算无可挽回,只是江大人身子太弱,有诸多疾病,很有些不好办。” 莫羡正拿着银针扎在江翎瑜心口上,怕他肺上的伤牵连了心疾发作,想尽了办法让他平稳下来,顺便跟江玉道歉:“江管家,刚才是我冒犯了你,我当时不知真实情况,只怕耽误了救钦差大人的时机,抱歉,实在有失礼仪。” “不要紧的,此事也是我有错在先,”江玉目不转睛地盯着江翎瑜,他紧闭着双目,唇瓣苍白,无声无息地仰躺着,越说越是声颤,“只要,只要我家主子能保全性命就好。” 先前江玉惹江翎瑜生气,两个人许久没说过话,但看他和唐煦遥有说有笑的,也挺安心。 第一回江翎瑜遇刺,两个人还不算熟悉,有过节在先,关系好不到哪去,如今他再度濒死,江玉才真的明白唐礼先前所说,把主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爱时,见他遭罪受苦,心都在滴血究竟是什么样的痛楚。 他还那么年轻,江玉恨不得躺在这床铺上昏迷不醒的人是自己,只要能换江翎瑜能平安无虞,什么代价都愿意承受。 从午时下刻开始,江玉跟唐礼就守在各自主子的房里看护,从夕阳西斜,再到日落,天幕阴沉,两个人都没有醒转的迹象,莫羡一直两头跑着,唐煦遥情况好些,但身上也是多处挫伤,所幸没伤到骨头,腹侧的脏器受了磕碰,待醒来肯定是免不了腹痛,想着到正堂去,为他开些止疼的方子。莫羡一出门,发觉外头飘雪了,细细碎碎的,落在脸上十分冰凉,外头风不大,但冷得刺骨。 “莫羡,”骆青山此时才到,风风火火地赶来,将莫羡截住,“我们主帅怎么样了,江大人呢,他可好?” “都昏迷不醒,尤其是江大人,伤得太重。” 莫羡长叹:“唐将军轻些,但情形也不是很好,车翻后马匹受惊,拖着他们被撞击几次,我们找到两位大员的时候,将军正把江大人紧紧抱在怀里,想必是已经替他扛住了大半的致命伤。” 骆青山面色凝重,搓净手上落的雪:“先带我看看江大人吧。” “嗯,”莫羡带路,“这边请。” 同时刻,莫羡的人已经带着消息到了紫禁城,跟廖无春一说,气得他当时就狠狠甩了那人一个嘴巴:“一帮废物,咱家就是这么教养你们的?我告诉你们,江大人跟唐将军出事,把你们都杀了。” 话说完,廖无春就吩咐吉祥守午门,自己小跑着到养心殿报信,见了崇明帝就跪倒在地:“皇上。” “怎么了?” 崇明帝从来没有见过廖无春这样,忙把蘸了薄墨的小狼毫放下:“无春,你说就是。” “皇上,”廖无春深吸一口气,尽管已经稳定过心神,还是禁不住手抖,“刑部尚书江大人,镇国大将军,唐都督,在保定府双双遇刺,二人伤势很重,是否能保全性命也未可知。” 崇明帝皱眉瞪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你说什么?” “钦差大人和镇国将军遇刺,”廖无春低着头重复一遍,“伤势很重。” 崇明帝百思不得其解,唐煦遥带了那么多的人,都是精良将士,不说江翎瑜,连他们的主帅都保不住吗? “你告诉朕,”崇明帝将铜制镇纸扔出去,砸在廖无春手边,“朕的两位爱卿为何频频遇刺,到底是怎么回事!” 廖无春如实把两个人出事的经过说了,崇明帝稳定心神,当即决策:“叫刑部的左右侍郎过来,朕有急事要找他们。” 廖无春不敢耽搁,保定府下雪,京师也有些,雪不甚大,天气着实是不暖和,所以刑部的的左右侍郎,奉一书和祝寒山早早就各自更衣进被窝了,没人夜里忙琐事公务,廖无春一来,又匆匆忙忙换上官服,冠都没系就去紫禁城了。 崇明帝无非是派遣其中一个人过去,因为江翎瑜和唐煦遥是在办案途中出了意外,案子得有人办,崇明帝扫视过去,说:“奉一书去吧,祝寒山暂提官阶,位同正二品刑部尚书,替江爱卿打理刑部各项事宜。” 崇明帝知道这事大,惊动的官员很少,是想对此事保密,但唐郡王和江怀,也是不得不派人通知的。 两朝老臣,一片忠心,他们的至亲骨血遭了横祸,崇明帝没有瞒着他们的理由。 唐郡王知悉此事,跟王妃心急如焚,都打算收拾东西到保定府去看一看唐煦遥了,又含着眼泪作罢,只能与夫人抱着哭一场。郡王行事畏畏缩缩,儿子置身危难,都无法去探望,因为唐姓是皇室宗亲,此时执意到保定府去,实则是不满崇明帝的举措,是在责怪他,普天之下谁敢责怪皇帝? 帝制就是如此,不但伴君如伴虎,规矩要面面俱到,皇族皇亲在重压之下,活得异常艰难,有泼天的富贵,自己的生死却由着别人做主。 江怀也接了信,与江夫人面面相觑好一阵,到了不得不接受现实的时候,老泪纵横,把正堂里的瓷器全砸了个遍,摔碎了的瓷片再捡起来砸,手上血口斑驳,疯了一样地哭喊:“我的孩子,你们到底要怎么样,我的孩子已经病了许多年了,你们怎么就不能放过他!” 第98章 江怀想起江翎瑜在文华殿让刀穿了心口,自己不曾心疼他,还把他气到呕血一事,悔恨交加,当着夫人跟廖无春的面,狠狠扇了自己几个巴掌,光着脚趟过满地尖锐,找出许久未穿过的官袍换上,大睁着眼睛,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口中小声念着:“霖儿,你等等父亲,父亲来接你回家,咱们不做官了,再也不去朝廷了。你喜欢煦遥,父亲就送你出嫁,以前的事,是父亲对不起你。” “等等父亲好不好,”江怀丢了魂一样,像个木偶,浑身僵硬,一边换衣裳,嘴里念念叨叨,“霖儿,你撑住,父亲想你。” 廖无春一下子傻眼了,求援似的看着江夫人,她更是哭得悲怆,丝毫不约束江怀的行径。 她比谁都想让江翎瑜回来。 江怀不顾廖无春的阻拦,径直闯进养心殿,在崇明帝眼前磕头:“皇上,老臣之子命薄,不能再为皇上效力了,让臣的儿子回来吧,求求皇上,放朕的儿子回来,求求皇上,老臣给皇上磕头了。” 江怀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在皇帝眼前放声大哭,他对江翎瑜有愧,哪怕自己一死,换儿子回来就好。 崇明帝没法逃避,也没办法辩解,因为从一开始漠视江怀的诉求,逼着江翎瑜上任,才后知后觉他真的是身患重疾,自己就错了,什么样的国情需要劳动一个朝不保夕的病人,如今江怀已经跪在自己眼前,作为一个父亲,为着江翎瑜苦苦地哀求,崇明帝心里不是滋味,实在自责不已。 “太傅,是朕对不住你。” 崇明帝心软了:“那朕让廖爱卿前去探病时问一问,如果翎瑜愿意告病回京师,永不出任刑部尚书一职,朕应允;他要是愿意做官,就留在任上继续做政绩,朕也应允。” 崇明帝问江怀:“这样可好?” 江怀知道,这已经是他作为君王所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让步了,抬起手胡乱抹干眼泪,点点头:“好,臣要去保定府,听他亲口说出他的抉择,臣才能信。” 崇明帝很有些不悦:“朕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江怀不说话,也不看崇明帝,他临走前把后事都交代给夫人了,死也行,就是想再见江翎瑜一面,也就能闭上眼了。 也去见唐煦遥一面,儿子喜欢他,愿意嫁给他,嘱咐两句,再把先前冒犯他一事清算,去道个歉。 江怀不问还剩几日自由身,尽数拿去了却凡尘事。 “那好,你去吧,”崇明帝知道自己理亏在先,龙颜不悦,也说出些伤他的话,“不见棺材不落泪。” “皇上,老臣早晚都会见到自己的棺材。” 江怀神情空洞,冲着崇明帝苦涩地笑了笑,与其实说是向皇帝倾诉衷肠,不如说是在忏悔:“老臣的儿子小时候健康,臣和臣的夫人生在福中不知福,因为他不爱读书打骂他,之后他罹患重疾,再也没有过一时一刻的舒心日子,臣只想这苦命的孩子安稳地活几年,皇上.......别怪臣。” 崇明帝见江怀的狼狈模样语塞,他先前剿杀逆党之际,站在自己眼前,拿着各式的证据供词述职,是那么神采奕奕,何曾想过他为了保全江翎瑜的性命,以这种方式跟自己相见。 他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 江怀手脚都是伤痕,一瘸一拐地离开,再也没回头看看养心殿,崇明帝出神地望着,问廖无春:“你说,朕是不是真的错了。” 崇明帝在养心殿望天,迟迟不换衣裳,一下子耗到一更天,雪景甚美,可没心思赏。 同时刻的保定府,昏迷大半天的唐煦遥被腹内的剧痛惊醒,想抬起手摸一摸,哪知道身上各处更疼,一时间无所适从,失声喊了出来,随后就是一阵咳嗽。 “主子,主子醒了?” 唐礼又惊又喜,忙上前问问他:“主子哪疼得厉害?” “我腹痛.......”唐煦遥迷迷糊糊的,哑着嗓子开口,阖着眼皮,抬起手摸索几下,发觉身旁空落落的。 “霖儿,我的霖儿呢?” 唐煦遥猛然惊醒,一下子坐起来,腹中碰伤的脏器疼得厉害,也只是用手摸一摸,缓过来继续找着江翎瑜,屋里除了唐礼,就还有骆青山,他挣扎着要下床:“我的霖儿在哪?” “主子,江大人在旁边的那间卧房,伤得重,还没醒过来。” 唐礼和骆青山都来阻拦他:“主子,先不要挪动,可得静养些日子。” 唐煦遥就像没听见一样,只穿单薄的寝衣,披散着长发,脚也光着,捂着正在剧痛的腹部下床,绕开两个人,推开门就跑出去了。 唐礼慌张地追上去:“主子不能去,外头下雪了,不要冻坏了身子!” 下雪了?为何是这个时候。 唐煦遥想起江翎瑜还曾问自己什么时候下雪,很想出去玩,如此良辰美景都应了他的谶,他却重伤不醒,唐煦遥万分悲怆,为没能保护好他自责,光着脚踏过积雪,寒风轻而易举穿了他的衣料,身子虚弱受冷,连心口处的旧伤也跟着发作起来,随着呼吸抽痛着。 唐煦遥顾不上这许多,猛地推开两个人曾住的那间卧房的门,看着面唇惨白的江翎瑜仰躺在床上,这半天内,他几度生命垂危,莫羡为他施救了一次又一次,此时正在他脆弱的心肺上重新刺满银针,唐煦遥见状心疼得落了泪,颤声喊他:“霖儿......” 第82章 莫羡听着唐煦遥说话的声音, 情绪还多少平复了些,以为他还无恙,还能下来走动, 可施完针, 又觉得不对, 他也是伤着内脏了,剧痛非常人所能忍, 不可能这么早就有力气下床吧。莫羡心里生疑,再一回头看他的形容,惊得发怔, 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大睁着眼睛将他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唐煦遥脸色灰白,只穿一套寝衣,挽着的裤腿都没来得及放下来,脚光着, 沾了许多的积雪,自进了这间卧房才开始缓慢化水,冻着的地方, 都逐渐浮起绯红色, 不久就会一片青紫。 唐煦遥哪是无恙, 他虽健硕, 从沙场回来也是满身的伤病, 发作起来难以入眠,这场横祸致他身上多处受损,这是一口气吊着才跑了这么远。 莫羡一时间没了主意,跟江玉面面相觑,唐煦遥竟是这样的痴情种。 “主子, 您这是做什么,”唐礼抱着一件厚大氅追过来,披在唐煦遥肩上,“主子,快随我回去,怎么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呢?” “我不回去,”唐煦遥腹痛得直不起腰,也走不了,只好倚着书柜缓一缓着力气,“我要守着我的霖儿。” 唐煦遥知道江翎瑜还活着,心里总算好受一点,但依旧偏执,说什么也不肯跟唐礼走。 莫羡已经给江翎瑜施完了针,随手把盛银针的木盒递给江玉,上前来搀扶唐煦遥:“将军,既然如此,您也歇在这间房里吧,我也好一并看诊,不要再冒着风雪回去了。” 莫羡都应允了,唐礼也没什么可说,别人抱不动唐煦遥,只有骆青山搂着扶着的,一步一挪地护着他到了床里侧躺着。 以往都是江翎瑜睡在里面,但他的情况更差些,需要时常盯着急救,这次就在外侧躺着。 唐煦遥望着骆青山,轻声开口:“多谢你。” “主帅言重了,”骆青山摇摇头,“主帅扶持我多年,对我恩重如山,如此小事何须言谢。” 骆青山心里不是滋味,和唐礼一起,拿棉布抹净他腿脚上的雪水,再为他盖上被子。 莫羡想让唐煦遥好好养伤,他倒紧盯着躺在身侧的江翎瑜,还从被子里摸索着,直到握住江翎瑜发冷的手。 “霖儿,”唐煦遥想与江翎瑜十指紧扣,但能用力的只有自己,江翎瑜细长的指头始终垂着,唐煦遥心里难受极了,强忍痛楚挪得离他更近些,唇瓣在他耳骨边轻碰,“是我没保护好你,对不起。” “我以后不惹你生气了,我乖,”唐煦遥不想睡觉,只想跟他说话,眼眶红红的,“你别丢下我,霖儿,我想你。” 唐煦遥在江翎瑜身上有用不完的精力,莫羡熬到三更天,困得眼皮直打架,骆青山也伏在书案上睡着了,唐礼和江玉还硬撑着守在各自主子身边,以防不测。 “主子,”唐礼轻声劝唐煦遥,“歇息吧,这一场祸事,您与江大人都伤得不轻,得好好地养身子才行,万不要落了病根。” 唐煦遥直着眼摇摇头:“你们睡吧,我守着他。” 就像上次江翎瑜遇刺,唐煦遥日夜不合眼的伺候着,留意所有细微的动静,生怕他醒过来找不到自己。 唐煦遥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他,从黑夜到了破晓,蜡烛燃尽了,又换成油灯,最后天光熹微,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沉睡。 莫羡头脑昏昏沉沉,起来去给唐煦遥煎晨服的药,走之前来看看江翎瑜如何了,刚握着他的手想要诊脉,就瞥见唐煦遥的眼白爬满了红血丝,气色比夜里踏雪闯进来时还要差,向来红润的唇开始干涩发白。 莫羡倍感不可思议:“将军,您一宿没睡么?” 第99章 唐煦遥轻轻摇头,不想耗费力气,只待江翎瑜醒来,将话都说给他听。 “将军,您得休息。” 莫羡很是无奈:“您昨日撞了肚子,脏器伤着了,养内伤怎么能不睡觉呢?” 唐煦遥的偏执劲上来,说什么也不睡,好在没发脾气,只答应莫羡按时服药,莫羡出去拿方子,想来实在觉得匪夷所思,就将这事悉数告诉了恰好碰见的唐礼。 唐礼也无奈,但见怪不怪了:“我家主子不是第一回这样,每次江大人大病初愈,他也熬得消瘦多了,只能事后慢慢给他调养,我没办法。” 唐礼还补上一句:“江大人对我们主子也是这样的,都很犟,谁也劝不动。” 莫羡:“........” 不过话说回来,一对痴情人终成眷属,极致的爱意不会被辜负,倒是一件大好事。 京府外,各路人马都在按部就班地做事,都是为着江翎瑜跟唐煦遥,廖无春与江怀等人自清晨启程前往此处,骆青山不让将士操练,带了大批军官和新兵将两个人的出事地点围起来,莫羡派出去的人都没有着急复命,意在封锁周边出口,非要把行凶的人困死在里头不可。 提刑按察使司内,则由专人拿着江翎瑜的腰牌过去,将这衙门全权接手,盯着刘倪的尸体,也保全了袁正一条贱命。 骆青山在事发之处细细勘察,马受惊后拖行得太狠,破碎了一半的轮毂和车身把土地拉出一个大坑,雪下了一整宿也填不满,清晰可见。 骆青山跟着这趟痕迹走了几步,就看出了端倪,直说不对,副官上前询问:“副帅,您说,怎么不对了?” “这马虽不是咱们主帅常骑的,但我看蹄铁,也是军马,真正上过战场的。” 骆青山指指这地上极深的沟壑,再指死马侧躺的位置:“事发之地在此,拖行距离如此之长,意在表明是意外刚发生就惊了马,可这是身经百战的马匹,带着将士冲锋陷阵,怎么可能只撞到异物,就随随便便受惊了?” 骆青山麾下副官觉得有理,就引着他到了置放一整天的马尸旁侧,一起拂掉雪层,骆青山的掌心覆在尸体上,轻轻抚摸,摸到腹部之际,触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嘶,”骆青山摸索着攥住那隆起物,狠狠一提,竟拽出一柄极细极锋利的匕首,上头冻着些斑驳的血肉,刃部亮得反光,看着就是新的,骆青山勃然大怒,“果然是有人策划的谋杀,劳你在此看守,我要到京府去,将此事报给莫羡。” 副官拱手:“是。” 下午,骆青山回到京府,把在官道事发之处的见闻告诉莫羡,他一拍大腿:“我就说没看错,当时马车翻了,我眼见有一个黑影逼近,我大喝之下他才逃窜,如此看来是伤了马匹才致使其受惊,如果我疏忽一些,怕是直接对着江大人和唐将军下手了!” 莫羡的心情久不能平复,感喟两位大臣逃过一劫,自己也跟着活命了。 雪还没停,天气也冷,两个人不在外头待时间太长,眼看着到了用晚膳的点,唐礼在屋里,想着主子已经许久没吃东西了,打算去问问莫羡能否吃些清淡的,从凳子上起身时无意一瞥,发现唐煦遥脸上起了大片绯红,呼吸也有些费力,忙伸手去试一试他的额头,果不其然已经烫得厉害了,慌张地跑出去叫人:“莫头领,我家主子发起高热了。” 莫羡惊诧:“什么?” 这个紧要关头,没办法判断是唐煦遥夜里踩雪着凉发热,还是因为内脏受伤化脓了导致发热,莫羡现在如临大敌,心思都放在江翎瑜身上,可算保住他了,唐煦遥别再出岔子。 “真是要出大事了。” 莫羡闯进屋里,推一推唐煦遥:“将军?将军醒醒。” 唐礼也慌张:“头领,为何这么说?” “将军不是撞着肚子了吗,”莫羡急忙拿出针盒,要给唐煦遥施救,“谁知道是怎么发起高热的,我只怕是里头的事。” “莫羡,你说什么?” 江翎瑜不知道何时醒过来了,弱声逼问莫羡:“将军他怎么了?” 莫羡:“........” 醒得真是时候。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不该把实情告诉江翎瑜。 众人正犹豫,江翎瑜见状皱眉:“我都听见大半了,别瞒我。” “美人,你醒啦,”迷蒙许久的唐煦遥听着江翎瑜的声音,挣扎着往他身侧挪了挪,越说越委屈,“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我好想你。” 江翎瑜的胸腔和腹部也是一样的剧痛难挨,但发觉早就与唐煦遥十指相扣,还是惊喜交加:“我也想你。” “你让他们走好不好,”唐煦遥看起来傻傻的,像个小孩子,一个劲找江翎瑜撒娇,“我想和你待一会。” “你们先出去吧。” 江翎瑜缓缓侧过头,虚声吩咐他们:“给我们片刻相处就好。” 屋里的人都走了,唐煦遥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攥攥江翎瑜的手:“你好漂亮,我喜欢你。” “好好好,我也喜欢你,”江翎瑜想着唐煦遥是发热糊涂了,哄着他,“你哪疼,让我摸摸肚子。” “那你嫁给我好不好,”唐煦遥不让摸,特别急切,“我喜欢你,我想和你成亲。” 江翎瑜让他逗笑了,满眼宠溺:“好。” “夫人,”唐煦遥看着江翎瑜傻笑,“我夫人真好看。” 江翎瑜平时挺讨厌唐煦遥在成亲之前喊自己夫人的,一喊就发脾气,但今日他病成这样,着实让江翎瑜生怜,心里难受,所以就由着他了,还取乐说:“我看这大琰的男子娶亲都是........三妻四妾的,你也会找个小的来气我?” “不找,我不找,美人。” 唐煦遥急于辩解,说话都有些支支吾吾了:“我,我只喜欢你一个人,我要和你过日子,我不找。” 江翎瑜边说边咳,好不容易稳住,忍痛将手挪过去些:“让我摸摸肚子,简宁乖。” 唐煦遥听江翎瑜说愿意嫁给自己,才不拿手护着了,江翎瑜拢着指尖在他腹部逐点轻触,按到心窝下那一片区域,他猛地向后一躲,将身子蜷起来:“疼,夫人不要按。” “简宁乖乖治伤,夫人才喜欢你。” 江翎瑜看着唐煦遥的可怜样,眼圈泛红,无奈抬不动手了,只能摸摸他的指头:“听话。” “嗯,”唐煦遥轻轻点头,“夫人说什么我都听。” “我想跟你成亲,成亲。” 唐煦遥在江翎瑜身边腻歪个没完:“我要娶你。” “成亲,”江翎瑜捏捏唐煦遥掌心上的肉,笑颜明媚,可是很苍白,“我依着你。” 美人苍白的病容,像一把刀狠狠剜在唐煦遥的心上。 “夫人,你身子不好吗?” 唐煦遥搂着江翎瑜的手臂:“我想养好你,娶你回去就养。” 莫羡不敢耽搁太久,不等江翎瑜回话就进来了,分别摸了脉,发觉都还算平稳,于是又松了一口气,开始筹备下一步的事。 “江大人,从明日开始,或者是后儿个,咳的时候大抵会出些血。” 莫羡嘱咐江翎瑜:“吐得少没太大事,就是留心不要咳太重,不利于肺脏内伤恢复。” “还有,江大人,最少平卧十日。” 莫羡抬高了嗓门,让江翎瑜一定要记住:“江大人前后心的骨头都有开裂,万万不能随便挪动。” 唐煦遥静默地听着,心尖上那块软肉像是在拿重锤狠砸,连着指尖都在痛,下意识握紧江翎瑜的手,不知道怎么才能给他分担一些。 “你疼不疼,”唐煦遥摸摸美人的腹部,刚一碰,见他直皱眉,讪讪将手抽回来,小声嗫嚅,“对不起。” “我不怪你,傻子。” 江翎瑜见唐煦遥眼里都是血丝,知道他是比自己早些醒了,又不肯睡,熬出来的,哄着他:“你睡觉好不好?” 唐煦遥继续缠着美人撒娇:“夫人,我想和你一起睡。” 江翎瑜越看唐煦遥的眼神越不对,疑心他都不认识自己了,故意问他:“你可知道我的姓名?” 唐煦遥直着眼摇头。 “你不认识我?” 江翎瑜气得笑了:“不认识我,你还要跟我成亲?” “我喜欢你,”唐煦遥特别委屈,“我想娶你做我的夫人,别不要我,以后你去哪我都跟着。” 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唐煦遥怎么变成这样了?众人不可思议之际,只有江翎瑜陪着他说傻话:“我要你,待我好些,就抱着你睡。” 唐煦遥不委屈了,倏地眉开眼笑:“夫人真好,只有夫人最疼我了。” “真不记得我啦。” 江翎瑜虚弱得很,说了那么多话已经累了,还是执意陪着病中的唐煦遥:“可是我记得你呀,咱们从小就一起玩。” “我小时候可疼爱你吗?” 唐煦遥握着江翎瑜磕青了的手,从被窝里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捧着轻轻亲吻:“美人,我待你好不好?” 第100章 江翎瑜低咳几声,这么轻微的动作,都牵连得他心肺都在痛,虚声答话:“待我很好。” “夫人病了,我好难过,”唐煦遥皱着眉,想给他揉揉心口,可莫羡说他胸骨开裂,不能摸,只好将手伸过去,覆着他的胃缓缓揉搓,“睡吧,夫人要认真养身子。” 江翎瑜点点头,刚闭上眼睛,忽然又睁开了,侧过头盯着唐煦遥,秀眉轻佻,瞪得唐煦遥有些不知所措:“怎,怎么了?” 第83章 “没事, ”江翎瑜盯着唐煦遥看了一阵,模样似笑非笑的,“我是想问, 简宁乖不乖啊, 要不要听我的话?” “听, 我知道夫人最喜欢我乖乖的了,”唐煦遥侧卧着, 手撑着床榻,往江翎瑜身侧挤了挤,忌惮他的伤, 也没敢离他太近,脸凑上去,将鼻尖埋在他存着余温的衣料上,发狠地嗅着,“只要夫人快些好起来, 做什么我都愿意。” “我不要你为我做什么,傻子。” 江翎瑜还说着话,门“吱呀”响了声, 寒风顺着缝隙吹进来, 还送来不少浓重的药味。 江翎瑜和唐煦遥一齐往门窗的方位看去, 原来是莫羡端着药进来了, 他见两个人都醒着, 就径直走过去:“将军,您起来些,先把退热的药喝了。” “将军,”唐煦遥茫然地看看莫羡,又看江翎瑜, “将军是谁。” “是我的小傻子。” 江翎瑜催他:“快去把药喝了,简宁不认真养病,我不跟简宁好了。” 唐煦遥听美人这么说,慌慌张张地爬起来,牵动了腹部的伤,疼得一缩身子,暂不接药碗,背靠着床围子缓着,直喘粗气。 “简宁.......”江翎瑜着实心疼唐煦遥,艰难地挪动着手臂,想要摸一摸他,却让他一把拦住,捧起来江翎瑜的手不断亲吻。 待唐煦遥缓过来些,就听了江翎瑜的话喝药,苦得直皱眉也什么都没说,一饮而尽,把空碗递出去就什么都不管了,急慌慌地又窝在江翎瑜身边躺着。 待人都走了,唐煦遥才扯一扯江翎瑜的衣袖,小声喊他:“夫人。” 江翎瑜满眼温柔:“嗯?” 唐煦遥抱着他细瘦的手臂,唇瓣嗫嚅:“肚子疼。” 江翎瑜的手直往他怀里伸:“我摸摸好不好?” “嗯,”唐煦遥身子不蜷得那么紧了,乖乖地让江翎瑜发凉的手在腹部轻轻抚摸,“夫人摸吧。” “夫人,夫人的身子要快点好起来。” 唐煦遥继续把脸埋在江翎瑜的衣袖上蹭,偶尔抬眸看一看他,眼珠骨碌地转着,很像有心事的小狗:“我想和夫人抱着。” “嗯,”江翎瑜点头,“我抱着你睡。” 唐煦遥把脸埋在衣袖里,偷偷看江翎瑜的样子很可爱,江翎瑜忍不住捏一捏他脐周的软肉,逗他:“你的眼神真的很像咱们一起养的小狗。” “小狗,夫人喜欢小狗吗,”唐煦遥凑上去,想要讨好江翎瑜,“汪,这样夫人也能喜欢我了吗。” “你不是小狗。” 江翎瑜侧过头看着唐煦遥时,满目深情,好像一眼万年,柔声和他说了真心话:“你是我的夫君,我这辈子最爱的人。” 唐煦遥眼圈一下子红了,险些失态,抱着江翎瑜的胳膊,低下头,鼻音重了起来:“夫人爱我,还叫我夫君了,真好。” 莫羡从厨房回来,本来想再进屋子里盯着两个人的,可这刚一到门口,听着里头阵阵的甜腻话,刚搁在门上的手又撤回来了,就不打扰他们了,找唐礼要了一件厚大氅,冒雪在外头守着也是一样,不过就是冷些。 这一宿江翎瑜睡得好一些,有时咳嗽也是梦中,并未惊醒,唐煦遥还是一夜没怎么合眼,借着微弱的烛火看护着江翎瑜,直到透过窗户纸见外头破晓,才阖上眼皮睡下。 少睡一会,就能多看见江翎瑜一会。 待天大亮,江翎瑜睁开眼,唐煦遥睡得正熟,适逢莫羡进来送药,刚走到床前,江翎瑜冲着莫羡将头摇了摇,意在不要吵醒唐煦遥。 “他累得慌,”江翎瑜虚弱不堪,即使已经休息一晚,脸色还是很差,却比谁都担心唐煦遥,轻声开口,“让他多睡会。” 莫羡:“........” “霖儿,”唐煦遥还是醒了,让药呛得,一睁开眼就要握住江翎瑜的手,“你还好吗,身子疼不疼?” 江翎瑜捏捏唐煦遥灼热的手掌,问他:“你怎么不唤我夫人了?” “霖儿,我何曾久久唤你夫人?” 唐煦遥倍感惊诧:“你从不喜欢我未娶你就这样唤你的,怎么......” 江翎瑜眼里很有些戏谑之意:“昨日之事,你都忘了?” 唐煦遥十分茫然,不知道江翎瑜在说什么,讷讷地重复了一遍:“昨日?” 江翎瑜与唐煦遥对视片刻,“嗤”一声笑了,本就是笑一下,照理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谁知一口气没咽下去,呛咳起来,怎么也不停,一下比一下重,咳得他嗓子里涌起腥甜,血滴顺着唇角迸溅,唐煦遥慌忙爬起来,掌心轻覆在他胸骨伤着的地方:“霖儿,怎么都出血了?” 莫羡上前解释:“将军,大人伤着肺脏了,少咳些无大碍,得慢慢恢复,到时候就会好的。” 唐煦遥这才放心了些,跪在床上,拿着绢子把美人唇角的鲜血一点点拭去,他向来是这样的,见不得美人的脸颊和身子染上这些污秽。 江翎瑜爱干净,爱美,也不能容忍自己身上血痕斑驳,他只是病了,没有余力为自己打理,唐煦遥就替他来做这些事。 唐煦遥顾不上自己,像往常一样悉心伺候着美人,陪着他休养一日,又过了一日,他咳嗽不断,吐得血也越来越多,身子一再虚弱下,唐煦遥担惊受怕的,夜里也不敢睡,忍不住偷偷地掉眼泪,生怕他挺不过去了。 这一日早晨,雪停了多时,江玉在门外接了东厂宦官的信儿,说是廖无春跟江怀一会就到。 江玉将消息带进去,江翎瑜一下子阴沉了脸:“咳......他来,他来做什么?” 江玉自知都是因为江怀的事跟主子闹了两回别扭,怎么也不敢接话,唐礼为解他的困,上前一步说:“大人,许是太傅听闻消息,心疼您,实在放心不下,这才来看看。” 江翎瑜不知道江怀在崇明帝那受了多大的委屈,有多么屈辱,提起他只能想起先前的种种不快,气不打一出来:“那我也不想见他。” 江翎瑜正病重,谁会忤逆着他说话,气着他就是个事,但江怀他们也得罪不起,所以一屋子人都唯唯诺诺。 江翎瑜心知,亲爹都大老远地折腾着来了,真不见面有失礼仪,刚才也只能算是气话,唐煦遥说等到时候江怀进来,哪怕只过上一两句话就好,这个节骨眼谁劝都不行,也都不敢说,只有唐煦遥说话他听。 今日江翎瑜就可以服药了,唐煦遥托着他的后颈抬起来些,扶着他喝上几口,歇一会再继续喝,饭食也是这样,少食多餐。 午时,一行人到了京府,唐礼先安置他们,江玉则去接了江怀,这一见老爷的面,江玉险些没认出来,这一夜之间,乌发大半成了白发,人也憔悴得厉害。 江玉声颤:“老爷?” “快引我去见霖儿。” 江怀一刻也不想休息:“我要看看他和简宁。” 此时江翎瑜的咳疾愈发严重,每咳一下,几乎是从口中涌出一股鲜血,唐煦遥吓得手足无措,虽说莫羡早就说过,养骨裂的时候不能起床,也不能眼睁睁地见他被呛出事来,就自作主张将他扶起来抱在怀里,手掬着,接住他咳出来的血。 “霖儿,”江怀闯进来,正目睹江翎瑜呕出一大口血,踉跄地来到他床前,着实痛心疾首,“我儿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江翎瑜见了江怀原本心生厌恶,但循声一瞥他,也惊诧于他怎么如此苍老了,白发如雪,眼睛红肿,不知道流过眼泪了。 江翎瑜的心毕竟也是肉长得,见了江怀憔悴至此,深重的怨气一下子又吞回去了,染血的唇瓣嗫嚅几下,也没说出什么话来,只是别过头不再看江怀。 唐煦遥冷声与江怀打了招呼:“太傅大人。” “孩子,你也伤着了吗?” 江怀见儿子不想理自己,满腹的关怀也没法告诉他,只好先问唐煦遥:“你的身子如何了?” “我向来健硕,太傅不必挂心我。” 唐煦遥见他的样貌虽于心不忍,但终究是过不了那件事的坎,替江翎瑜推脱:“太傅大人,您也看见了,霖儿现在没法说话,再让他恢复些日子可好?” 唐煦遥话音刚落,廖无春就推门进来,他是出去教训莫羡了,就迟了,招呼还没打出来,见江翎瑜浑身是血的惨状手足无措:“江大人,这.......” “廖提督,你先送太傅大人去歇息吧,就是劳请你再来一趟。” 唐煦遥说:“我还有些官场上的事找你。” 第101章 廖无春答应的干脆,办事更是利索,扶着江怀回去,就折回来:“将军,怎么了?” “莫羡很尽心尽力了,这件事确实是个意外,”唐煦遥知道廖无春狠毒,特替莫羡求情,“你不必太动气就是,要是摧损一员良将,任东厂人再多,终究也是损失。” 廖无春笑笑:“好,将军心地良善,倒是莫羡的福气。” “廖提督,”江翎瑜见他二人聊得差不多了,弱声插口,“我倒是想问你,我与父亲上次见面,他的精气神尚可,乌发居多,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白发苍苍了?” 廖无春说了实话:“从知道江大人遇刺那一天晚上。” 江翎瑜心尖上的肉好像被狠狠拿刀剜了,疼痛伴着苦涩,着实让他缓了好一阵子,又开口:“那他为何来了保定府?官员不是…..不是不能私自,探望外出巡抚的亲眷么?” 廖无春就把江怀在养心殿受得那些屈辱,连带他更衣时口中念叨的话完完整整转达了,江翎瑜与唐煦遥闻言面面相觑,沉默良久,江翎瑜才轻声喃喃:“他到底是爱我,还是恨我。” 唐煦遥不知道该怎么答,更不知道该怎么劝美人,就依旧将他护在怀里,静默着陪他。 “江大人,唐将军,”廖无春这人务实,无心陪他们多愁善感,有事就说事了,“我此行,除了皇帝的旨意,还带来了些了不得的消息。” 第84章 “嗯, ”江翎瑜微微颔首,“你说就是。” “一是太傅前来,是想接江大人回去, 因为朝中人情淡漠, 各府凶险, ”廖无春提前把这事透给江翎瑜,“太傅不忍您三番五次地处于危难之际, 给皇帝磕了十几个头,才得了这次机会。” 廖无春之所以这样说,就是想提前给江翎瑜提个醒, 试探一下他的意思。 说白了廖无春不想让江翎瑜走,他简直是个全才,擅阳谋,也擅阴谋,能听懂明里暗里的话, 更懂得人情世故,礼尚往来,唯一的缺点就是他目前处于劣势, 歹人在暗他在明。 但这是周竹深的缺点, 不是江翎瑜的, 也正因为这个, 廖无春才有机会接近江翎瑜, 人情本身就是笑面博弈,是相互制衡,没有相欠就不会长久。 江翎瑜和廖无春都是聪明人,对不成文,不明说的规则心知肚明, 这场博弈才精彩。 “我不走,”江翎瑜阖上眼,在唐煦遥怀里艰难地喘着,“我自己受这些人的暗害也就算了,这次还连累了将军,我不找出三番五次置我于死地的幕后主使,誓不罢休。” 江翎瑜还是心软,话说完,就开始觉得江怀可怜了,可也不愿意将从前的事一笔勾销,是左右为难。 “霖儿,不必记挂我。” 唐煦遥觉得这个机会千载难逢,也动了心思:“我也不愿见你再受伤害了,回去也好。” 廖无春:“........” 其实廖无春比谁都会装,但听唐煦遥说这样的话,脸色还是瞬间就不好了,眼眸也极阴沉,翻着眼白,自以为天衣无缝,实则让江翎瑜看了个清楚,见他异状,一切都了然于心。 自从当了这个东厂提督,记不清是第几次敢怒不敢言了,要是江翎瑜听劝卸任,廖无春真的会想办法让唐煦遥的官当得如履薄冰。 江翎瑜再次回绝:“简宁,我不能走,我先前就说过,这件事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我卸任也无法保全我,更无法保全我的父母。” “最好的办法,就是我继续在朝廷任职,皇帝怜爱我,你们想要什么我得不到?我扛过这几遭祸事,才能在朝野之中站稳了,日子会越来越好过。” 江翎瑜缓缓侧过头,盯着廖无春,轻咬出几个字:“无春,你说是吧?” 廖无春眉开眼笑:“是,大人说得极是。” 廖无春打心里欣赏江翎瑜的手段,不等皇帝嘉奖,廖无春都得想方设法地护好了他。 英雄惜英雄,美人也惜美人。 江翎瑜已经知悉廖无春提这件事的意思,这么答也算是投其所好,人越聪明,心也就越复杂,江翎瑜当然是不光咽不下这口气,他想要柱国,再成左柱国,想要只比崇明帝低一级的权力,江翎瑜要的是权倾朝野,让江家和唐家拧成一个崇明帝都不敢擅动的政治集团。 江翎瑜不想反,不想谋逆,没意思,他就想看皇帝害怕又不敢动他的样子,一国之君像个躲猫的老鼠,这才有意思。 此事终了,廖无春迟迟不开口,江翎瑜倒是主动问他:“无春,我听你的意思,还有第二件事?” “是的,大人,我从西厂那边,发现了一个不小的疑点。” 廖无春如实说:“有一日我在千步廊站着,嗅到一个西厂的小宦官身上有檀香味,我就想,那小宦官身上怎么可能有这种木料的味道,我就找皇帝问了问,如今朝中谁有资格用檀木的衣柜和陈设,皇帝告诉我几个人,平阳郡王,太傅,江大人,唐将军。” 廖无春顿了顿,继续说:“最后就是周竹深,大人,将军,您说这周竹深府上用檀木柜子,西厂一位宦官身上有檀香味,那宦官面生,我从未见过,还不懂规矩,像是个新来的,所以,这是两件事有何种联系呢?” 垂眸照料江翎瑜许久的唐煦遥神情忽然抬起头,自廖无春来了,唐煦遥只说了那一句话,满心满眼都是他的霖儿,廖无春一说此事,他霎时间警觉,隐隐地有预感。 廖无春又不是傻子,不会拿无关紧要的事来让钦差跟将军猜谜语,现在唐煦遥笃定此事与江翎瑜有关。 紫禁城,西厂,江翎瑜,周竹深,檀香,一个很面生的,新来的西厂太监,顺理成章地在唐煦遥心里拼成一个完整的线索,矛头完全指向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前所未有。 刑部尚书文华殿遇刺案。 这也是唐姓君主开国至今,唯一一桩遇袭官员幸存的案子。 “廖提督,”唐煦遥伤情未愈,又忙着照料江翎瑜,疲惫得很,双眼无神,不冷不热地开口,“要是俘了此人,望提督将他交予我处置。” 廖无春勾唇轻笑:“将军既然开口,我势必要将此事办妥。” 江翎瑜又咳了两声,唐煦遥为他擦拭唇角的血,他弱声说:“无春,你舟车劳顿,倒是我们对不住你。” “大人,哪里的话,”廖无春诚惶诚恐,“能来探望大人与将军,是我的荣幸。” “自贬也好,实话也好,我倒也不避着谁,就是个处心积虑的阴谋家,本事都见不得人的,所以我也喜欢文人雅士,还有那些精通权术手段的翩翩公子。” 江翎瑜绕了一大圈,廖无春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一头雾水之际,他缓了口气,接着说:“将军他人直爽,任职许多年,也没在朝廷里结下党派,我原本嫌他粗笨,后来才明白,我之所以爱他,就是在他的干净,直白,但这样正直的人混不开朝廷,无春,你说是不是?” 廖无春笑笑,表情忽然有点不自然了:“也没有,唐将军如此,难能可贵,处处都有好人,总会欣赏他的。” 绕这么一大圈,江翎瑜的言外之意何其简单:唐煦遥是我的男人,他说什么傻话,再怎么触动你的利益,也得给我忍着。 其二,江翎瑜借唐煦遥的性格,拿“正直,干净”的字眼刺廖无春,倒不是看不起他是宦官,只是说你我都脏,一根绳上的蚂蚱,没我你也活不了,动唐煦遥我就撂挑子,你也得完蛋。 刚怜爱完江翎瑜,被狠狠这么一怼,廖无春脸色当然不好看,但也是今天的第二轮敢怒不敢言,能屈能伸,也算是活明白了。 “多谢你这一程,辛苦了,让江玉带着你去休息吧。”江翎瑜用最虚弱的语气说最狠的话,不停地咳血,气若游丝,真的像是朝不保夕,但他就能压得住廖无春没有底线的试探和冒犯,别人都不行,崇明帝都让廖无春绕得团团转,可见江翎瑜的本事有多么大。 廖无春一走,奉一书又进来了,来往探望的官员把江翎瑜累坏了,唐煦遥忙替他应承,把人打发着办案去了。 这些天江翎瑜一直在吐血,唐煦遥忍着腹痛昼夜看护着,在唐煦遥疲惫不堪才睡下时,江翎瑜就悄悄将手伸进他怀里,摸一摸他的腹部,两个人歇息的时间几乎是颠倒的,相看两生欢,只是没力气亲热。 两个人一直病病歪歪的,心里头总是放不下对方,睡得也不安稳,故而身子恢复缓慢,待卧床第八日,才真的好些了,莫羡来摸了摸江翎瑜心口处伤了的几根骨头,说是能稍微坐起来一阵了,不必整日平躺着。 这阵子江玉跟唐礼带着几个仆役出门到集市上去了,眼看着京府来了这么多人,两位主子是吃不下什么,三餐只做鲜虾鱼糜羹对付对付,廖无春跟江怀他们可不能敷衍,主子们也都批了,给管家支配的银两翻倍,只消去买些好东西。 唐礼仔细挑着白菜和牛肉,江玉不如他,就在旁边看着学,弯着腰待累了,直起身子来继续看,忽然让后头经过的一个猎户吸引了注意力。 第102章 那人看模样得有三十岁,手里抓着一个斗大的黑羽黄嘴的鸟,眼仁明亮矍铄,翅膀上扎着半截箭,还在扑腾,正跟旁人抱怨:“出去一整日,竟只打了一头鹰,这东西没多少肉不说,杀了就是一股子腥臊味,也卖不出什么价,嗨,一家老小又要喝西北风。” “哎,”江玉迎上去,“你说卖不上什么价,这老鹰你想要多少?” “一些碎银就是,”猎户见江玉身上穿的衣料价值不菲,身后跟着不少军官和仆役,又不是本地口音,照理说这种人锦衣玉食,不懂民间行情,只要不是天价,适当多要也没什么的,但他不贪,只说,“多些少些都行,只要够我一家老小一日的饭食就好了。” 碎银? 江玉想了想,身上从来不带这些细碎的东西,索性从钱袋里摸出一枚雪花银递给他:“我听你说家里困难,我多给你些,给亲眷去买些好的吃,也算我们积福积德。” 猎户先是惊诧,后“噗通”下子双膝跪地,直给江玉磕头:“多谢老爷,多谢老爷赏赐。” 一枚雪花银,要说日子节俭些,能管一家人一个月的饭食起居。 “我可不是,你见过哪个老爷亲自到集市上转圈的,”江玉笑笑,从他手里接过这受了伤的老鹰,“这鸟我看着甚好,拿回去给我家主子解闷。” 唐礼买好了东西,仆役在后头提着,走到江玉身边:“你买这老鹰做什么?” 江翎瑜喜欢这些毛乎乎的小东西,江玉也喜欢,这会正检查着它的伤势:“给咱们两家的主子解闷玩啊。” 唐礼:“?” 拿这种茹毛饮血的猛禽给主子们解闷? “也行吧,”唐礼见这银子都花出去了,不拿也浪费,就说,“咱们先往回走,不要耽误了晚膳,这鸟翅膀上的伤不算重,好伺候。” 回了京府,江玉兴冲冲地拿着这头老鹰进了江翎瑜的卧房:“主子,您看这个。” “哦,是鹰,”江翎瑜刚让唐煦遥扶着坐起来些,见这鸟眼珠子晶莹闪亮,毛色更是柔顺,心生喜爱,忍不住伸手摸一摸它的羽毛,“你从哪弄来的?” 唐煦遥可不像江翎瑜一样对这鸟喜爱至极,反倒往后挪了挪,不想离着它太近,只一声不吭地抱着江翎瑜。 “怎么?” 江翎瑜察觉到唐煦遥往后欠身,回头与他对视:“你害怕它?” “没有,只是想起了一些很不好的事。” 唐煦遥捧着江翎瑜的脸颊轻轻亲吻,语调低沉而缓慢:“我先前在沙场之时,每每指挥完一场战役,敌军与我军死伤将士躺得遍地都是,这些老鹰,还有乌鸦,就会从天上俯冲下来,拿爪子从他们的脸上撕肉吃,更有盔甲被毁者,只剩一口气,肠子会被这些鸟生生从肚子里拽出去吃,本就在弥留之际的将士们哀嚎声不绝于耳,我也是悲怆得紧,我懂弱肉强食,可实在对这种鸟喜欢不起来。” 唐煦遥的话说完,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沉默了,江翎瑜抚摸老鹰羽毛的手也讪讪抽回来。 场面过于惨烈,敢从刑场上拿一片肉回来的蛇蝎美人也得缓缓。 江玉等了半晌,试探着问:“主子,那这鸟........” “带着治伤去吧,”江翎瑜接过唐礼递上来的湿绢子擦手,“还有,这些外面来的东西,都要弄干净些。” 待人都走了,江翎瑜摸着唐煦遥的手,轻轻捏一捏他掌心上的肉:“你这茧子倒是少些了,先前你将手伸进我衣裳里摸肚子,揉得我发痒,一边疼着,还想笑。” 唐煦遥历经这一劫,更加珍惜美人,与他说话时比先前还温柔:“这阵子不曾舞剑,也没有到军中去操练新兵,闲下来茧子就少了。” “我也闲了许久,”江翎瑜皱眉,满心不快,“奉一书将案子查成什么样了,是不是有何难处,还是懒散度日什么都不做,怎么不来告诉我?” “真是小孩心思,”唐煦遥满眼宠溺,揉揉江翎瑜的脑袋,“你今日才好些,他这些天哪敢叨扰你,不养病了?” 江翎瑜勾唇轻笑:“也是,倒是我想得片面了,这会子将他叫进来可好?” “不急,”唐煦遥说,“让他们用过晚膳吧。” “我许久没有睡在你怀里了。” 江翎瑜顺势侧过头,枕着唐煦遥的肩膀,他身子还是疼,做不了太大的动作,这样就算是撒娇了:“煦遥,我想你。” 唐煦遥护着美人的身子,低头亲吻他的唇瓣,将舌头挤进他口中时,隐约还能尝到些腥甜味。 江翎瑜缓缓阖上眼,一边任由唐煦遥含吻唇肉,一边虚声软咛:“你收着些,我受不住。” 江翎瑜也想跟他抱着缠吻,劫后余生,只想快些嫁他,既然你情我愿,长路漫漫,何必留这样的遗憾。 晚膳好了,诸位大员入座前,得先给东家送上饭食,于是唐礼端着两碗加了鱼肉蒸制的蛋羹,江玉在后头跟着,把饭后的药也端来,一进屋,两家主子吻得正欢,唐煦遥漆黑的长发散落在江翎瑜露出裤管的膝盖上,他坐着,江翎瑜软卧在他怀里,领子扯开得大些,露出些雪白的肌肤,眼眸迷离,美人素手发软,侧放在柔软的床褥上,如此让唐煦遥揽着,黑发遮体,很有些乌云盖雪的感觉。 唐礼怔住,江玉跟在他身后,这么一停,险些把药给晃洒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侧头看了看,也急忙回避,躲在唐礼身后。 将军吻美人,如此状貌,真像是衣冠整齐的春宫图。 唐煦遥跟江翎瑜听见有动静了,进来的还不是一个人 ,还是只顾着这些想干的事,全然不搭理。 唐礼确实是个很厉害的人,精通各种起居上的大小事,也懂得尊卑有别,世故圆滑,可见此情此景还是有些慌乱的。 毕竟,他哪能想到自己家主子会这一出,陶醉得不行。 唐礼慌忙将吃的搁在矮柜上,江玉也照做,一块惊慌失措地出去了,没有人打断他们。 谁敢啊? 人一走,唐煦遥松了美人的唇瓣,他的胸骨受伤,不能随便触摸,就陪着他把这口气喘顺,两个人亲热不会被任何人中途打断,他们也不会觉得羞耻,是不得不停的时候,唐煦遥才会就此罢手。 别人?别人算什么,一次一次历经生死,唐煦遥跟江翎瑜愈发沉溺情爱,什么事让他们开心就做什么,甜蜜话都说出来,藏在心里算怎么回事。 江翎瑜都想好了,待骨头也长好,完全愈合,夜夜都要和唐煦遥抱紧了睡,历经生死也习惯了,但最后一面见到的是他,想到该说的话都说了,这一辈子也算圆满。 唐煦遥伺候着江翎瑜用过晚膳,自己正吃着,唐礼又进来了,脸上绯红,开口支支吾吾:“主,主子。” 唐煦遥咽下口中鲜嫩的蛋羹,俊眉一挑:“嗯?” “我是想提醒主子跟江大人记着早些喝药,”唐礼不敢抬头,“冬日了,凉得快。” 唐煦遥知道他是因为刚才的事如此,就说:“知道了,下去歇着吧,这些日子累着你跟江玉了。” 唐礼说了些柔情话,正要走,又被江翎瑜叫住:“有劳你把奉大人叫来,我找他有些事。” “是。”唐礼出去,没一会奉一书进来,真如唐煦遥所说,他是将许许多多的零碎线索都整理好了的,悉数写在纸上,只怕口述有遗漏。 “尚书大人,”奉一书看着很有些倦容,将手里的一叠纸呈给江翎瑜,“这是受朝廷托付查的案子,有几位关键人物已经让五军都督府的官员们带人去查了,已知的东西都在上头了。” “这些日子也是有劳你了,本来是朝廷派给我的事。” 江翎瑜觉得有些对不住奉一书,他年岁大,跟江怀差不多,他免不了有共情之心,想简单问几句话就让他回去:“你且说说,当时你到提刑按察使司,都看到了什么?” “大人,刘倪的尸首惨烈异常啊。” 奉一书再度提起,还是忍不住地作呕,硬生生地压回去了,如实讲述:“我到提刑按察使司的牢房时,里头全是血,人仰躺在地上,被开膛破肚了,肠子从血口里流出来,还带着其他的脏器,不过有些怪异的是,他的肠子有一部分被缠在一个木条上,我拿起比对了一下,是他颈上的枷锁被人掰断,因为断口很是怪异,有许多细碎的毛刺,不是砍得那样整齐,又缠了些........呃,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枷锁被人为掰断的?” 江翎瑜皱眉:“这果真是一场有计划的谋杀?” “正是,尚书大人,”奉一书提醒说,“此案处处不合常理,一是这枷锁,二是他一个饥一顿饱一顿许久的囚犯,怎么会有力气掰断枷锁?” “我知道了,”江翎瑜若有所思,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片刻之后,他温声与奉一书说,“奉大人请回吧,你也累了,容我仔细看看你写的东西。” 奉一书退下,江翎瑜才把心里的疑惑跟唐煦遥说出来:“你说,这件事有没可能是........” 第103章 唐煦遥盯着美人:“什么?” “是东厂或者西厂干的。” 江翎瑜说:“廖无春跟你我绑在一根线上,大抵不会做这样的勾当,但西厂,是最有可能的,刘倪与周竹深有关系,周竹深多次与西厂提督商星桥私下见面,想必是在一起做腌臜事的,如此刘倪被俘,很容易牵出他们,所以灭口。” “是很有道理,甚至说这条线索梳理相当好,事件排布紧密,实在无懈可击,但.......” 唐煦遥隐隐觉得不对:“霖儿,你可不觉得这事太容易想到了吗,就像他们故意给你看的一样,一切都太顺利了。” 江翎瑜瞪大了眼睛与唐煦遥对视,神情复杂,唐煦遥看不出什么来,不等他说,又补上一句:“我实在觉得蹊跷,就像是,像是他们把你引到这条路上的,你所梳理出的一切,都是他们想要给你看的。” 第85章 “你不说还好, ”江翎瑜轻轻点头,“你点出这个问题,我也觉得可疑, 凡事先想动机, 你说那刘倪, 究竟是触动了谁的利益,难不成除了周竹深, 还有别人?“ “其实更可能是别人。” 唐煦遥说:“咱们先前都说,位高权重的人就不可能是傻子,虽然皇帝, 廖无春都觉得是周竹深命人刺杀你,就连你我都是这样想的,可是没有证据,一切的事成就成在证据上,毁也是。” 江翎瑜还是轻轻点头, 与唐煦遥对视两眼,仿佛话都到了唇边,斟酌一阵反倒咽回去了。 唐煦遥知道他为难的地方, 想报仇, 也苦于没证据, 一旦被人抓了把柄, 反倒是自己处于被动之地, 就安静地陪着他,不愿意惹他心烦。 谁知道江翎瑜想出个主意,兴冲冲地跟唐煦遥商量:“简宁,你说,要是我差人去乱葬岗捡来些被乌鸦开膛的野狗, 越是腐烂发臭的越好,直接扔进周竹深的卧房里如何?” 唐煦遥:“.......” 美人静悄悄,肯定不是在寻思好事。 “可以,”唐煦遥深思熟虑过,觉得可以,就是太脏了,轻轻弹美人的额头,“小孩儿,总是玩这么脏的东西。” “可是我很香啊,玩的东西脏关我什么事,”江翎瑜抬起手,缓慢解开腰侧的衣扣,“简宁尝尝,香不香。” “香啊,”唐煦遥的脸埋进美人颈间,鼻尖乱蹭,用力嗅着他脖颈上暖热的香,吻过他的唇瓣,还将他雪白的脚拿起来,吻他脚背上细嫩的肌肤,再顺着细瘦的脚腕往上亲,边说,“我的美人果真是满身冰肌玉骨,能把你留在我怀里,真是几辈子的幸事。” “傻子,”江翎瑜伸出食指戳一戳唐煦遥的脑门,“莫亲了,你的药可该喝了。” 如今距江翎瑜跟唐煦遥出事已经八日之久,莫羡放出去追捕凶手的那批人还没回来,他有些沉不住气了,刚要迈进廖无春的卧房里头,跟他说自己要出去查一查弟兄们去哪儿了,就有两个黑影翻院墙回来了,五军都督府的人一拥而上,莫羡先迎上去,将他们的黑面罩撕了,见是去追捕凶手的那两位,悬着的心就放下了:“真他娘的,我以为你们俩死在外边了。” 一个人说:“头领,此人轻功非凡,我二人险些追不上,一会到深山老林,一会又绕出去,凭空出现几个房舍和人,我们差点以为见了鬼。” “吵什么呢?” 廖无春推门出来,阴沉着脸:“要不是唐将军跟尚书大人替你们求情,你们早就死了,我可不容你们这帮废物,一事无成不说,还有脸吵吵嚷嚷的,着实让我心烦至极,是不是想死?” 廖无春确实起了杀心,已经烦透了,也不把东厂盯梢的事对外人藏着掖着,这会子气顶了脑门,抱着胳膊站在房门口扫视这帮东厂的人。 满院的人都静下来,回来的一共有两个人,刚才和莫羡说话那个退得远远的,另一个则径直走到廖无春眼前,将手里拿着的一块玉料递上去:“主子,这是我们追捕曾出现在轿子旁边的那个黑衣人时,从他身上掉下来的,只是一块玉,上头什么都没有。” 廖无春接过眯着眼细细察看,表情愈发怪异,小声念叨:“怎么会是他们呢?” 骆青山也在场,将从死马肚子上拽下来的匕首递给廖无春:“还有这个,给江大人和我们主帅拉车的马受惊了,我与军中副官细看之下,发现有此物。” 见廖无春将匕首接过去,骆青山继续说:“我们五军都督府对战马选配和训练是非常严格的,战马是要带领将士冲锋陷阵的,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受惊,这样我们打仗如何继续?故而我们推断,如果不是莫羡吼了一声,吓得刺客乱了阵脚,大抵就是翻进马车里直接刺杀我们主帅和江大人。” “有这等事,”廖无春很是疑惑,“江大人他们是怎么招惹上这伙人的。” 骆青山追问:“提督是说?” “这是一个作恶多端的江湖帮派,叫青绿局,可以这样理解,这块玉料就是他们的通关文牒,皇上苦其久矣,奈何次次出手都会扑空,成了心头大患。” 廖无春细细端详这块白里透绿的料子:“如今我一想,江大人跟主帅险些遇害,是在俘获贪官袁正和刘倪之后,想必青绿局的人是沾染了朝政。” 不等骆青山说话,廖无春就要到江翎瑜他们的卧房里去了:“这件事很重要,骆副将早些歇息,我要到江大人跟将军那去如实相告。” 廖无春由唐礼带着进了卧房,江翎瑜正在唐煦遥的怀里偎着,低头仔细查看奉一书递上来的纸张,廖无春行礼:“大人,将军。” “嗯,”江翎瑜搁下满布文字的信纸,抬手指了指书案旁的座位,“先坐着。” 廖无春先把那块玉料递给两个人,才过去抻了椅子坐下:“这料子是我的人在追捕刺客时发现的,据说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 江翎瑜跟唐煦遥都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拿在手里把玩,等着廖无春继续说。 “这是朝廷一直以来秘密追杀的一个江湖帮派,到处为非作歹,借着倒腾古玩的名义烧杀抢掠。” 廖无春如实说:“袁正和刘倪也许就是加入了这个帮派里,如此被俘,肯定是在劫难逃,故而刺杀二位大人更加稳妥。” “蠢货,”江翎瑜很是不屑,“那现在倒好,可是让人抓着把柄了?” “他们不知道有东厂的人在这。” 廖无春无意间提起江怀的往事:“先前太傅还是刑部尚书,也曾来此巡案调查,那时的刘倪还算年轻,太傅大人也是被他围困在此地,查到了他许多腌臜事,刘倪狠毒,拿太傅的家眷相要挟,说是要向朝廷如实禀报,整个江府不留活口,想必就是与这些人勾结。” 江翎瑜皱眉:“那时可有我了?” “大人,那时正是大疫之年。” 廖无春说:“多亏皇上提拔,那时我刚刚上任,也就十几岁,还不太懂人情世故,私下好说好哄着太傅才将实情道出来,原来郡王一家都走了数日,您的身子才好些,保定府瞒报大疫实情,太傅接了皇上成命到保定府稽查,没想到因身边无猛将卫护被困,如今我已至而立之年,吸取教训,如何能让这样的灾祸在太傅之子身上重演啊。” 江翎瑜的心脏和指尖就像被长针贯穿一般那样痛,不曾想过原来江怀为朝廷多次生死攸关,他铁骨铮铮,从来都不懦弱,只是因为自己和母亲,那是江怀的心头肉,是他忍辱妥协,承认自己办案无能的原因。 所以江翎瑜想不明白,父亲既然如此珍爱自己,为何要在第一次遇刺那日说那样的话羞辱自己? “霖儿。”江怀的声音在卧房门口响起,他身后还有些阻拦的声音。 江玉说:“老爷,先歇息吧,不是说好了明日再来见公子吗?老爷随我走吧,回去歇息。” “不成,”江怀实在思念江翎瑜,八日未见,心痛得厉害,索性推开房门闯进去,踉跄跑到床前,“霖儿,父亲想接你回家,咱们不做官了,好不好?” 第86章 “父亲糊涂了, ”江翎瑜看着他,唇瓣微启,“儿子不能走。” 江怀久居官场, 自然知道江翎瑜所指“不能走”具体是什么, 无非就是崇明帝的恩威, 还是想再求求江翎瑜:“霖儿,为父不想管那些事了, 父亲想带你回家,咱们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父亲,回去才要担惊受怕。” 江翎瑜迫于无奈, 只好把话说得再直白一点:“儿子来了官场不过数月,儿子都知道的事,父亲不知道吗?” 江怀已经知道江翎瑜心中所想,也没必要再问太多了,走到他身边:“儿子, 以前的事,你还怪父亲吗?” 江翎瑜看看坐在不远处的廖无春,他很自觉地低头, 不曾参与到对话之中, 也不避讳, 该说就说:“当然, 父亲大抵也知道, 儿子是很难忘了旧怨的。” “我如何才能弥补你?” 江怀试探:“以后父亲都听你的,好不好?” 第104章 “不必,”江翎瑜轻轻摇头,“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父亲不必再想。” 江怀还想说什么, 江翎瑜提前开口堵了他的嘴:“好了,没什么事父亲先回吧,天晚了,早些休息,我们与廖提督还有话要说。” 江怀将头点了点,也嘱咐江翎瑜几句,让江玉搀着出去了。 “接着说青绿局的事吧。” 江翎瑜掩着唇轻咳几声:“此事还有诸多疑点不是?” “嗯,”廖无春怕他俩累着了,忙问,“天色确实也不早了,二位大人累了么,身子可还好,要是不成就早些休息,我明日再来。” “不用,你就说吧。” 唐煦遥说:“我们也想了解此事。” “其实我们从前曾抓到过青绿局的蛛丝马迹,但他们狡猾至极,几次交锋,但最终都和抓一个活口失之交臂。” 廖无春叹了口气:“如果真是青绿局的人作案,我只能说,二位大人能从他们手里挣出一线生机,保全了一条命,非常不容易。” “青绿局,为什么要叫青绿局呢?” 江翎瑜看看唐煦遥,又看看廖无春,见两个人都摇头,顺着这条线往下捋,小声猜测:“青绿,何时才能见青绿?” 唐煦遥随口接茬:“春天?” “对,对,”江翎瑜说,“坛主的身份,一定与春天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廖无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支支吾吾地解释:“不是,江大人,我......” “绝对不是你。” 江翎瑜十分笃定:“这是春意盎然之色,茵茵绿草,‘春来江水绿如蓝’,青就是蓝绿色,此人不是春月出生,就是名字里有迎春之意。” 唐煦遥也点头:“江大人说得有理,日后廖提督追查,可以此左为作为凭据论断。” 廖无春点头称是:“好。” “说到这些神秘的教坛,我倒想起一事。” 江翎瑜看看身后的藏书柜,跟廖无春说:“我身子不适,不便起来,劳你到后头柜上放着的《易经》里,拿出最后一页夹着的纸条。” 廖无春拿起来一翻,见了那个红色的小章,勾唇轻笑:“大人呐,如此之久才发现?我倒是都将此事忘了呢。” “果真是你放的?” 江翎瑜脸上云淡风轻,没有什么惊诧之色:“既然如此,你放这小章是要做什么?” “江大人,”廖无春偏过头来看着江翎瑜,“大人不想要更大的权力吗?” 江翎瑜微微勾唇:“我何时说了?” “这样的东西还想需要正经地说出来吗?” 廖无春反问:“平阳王没有答应我,太傅也没有答应我,江大人跟将军答应我了,还不能说明一切?” “什么都瞒不过你,”江翎瑜不太在乎博弈结果是谁更胜一筹,只说,“既然都让你猜透了,开个条件吧,怎么才能从你手里分出来一些权力。” 一来二去,廖无春和他二人都稔熟了,有话直说,不必藏着掖着:“帮我扳倒商星桥,让我统领东西厂,大人,你要什么我都能给。” 江翎瑜沉吟片刻,点点头:“好说。” “那我就放心了,”廖无春拱手,“大人与将军,当个坛主如何?” 江翎瑜又点头:“可以。” 江翎瑜无须多问,就知道廖无春开出来的条件不会差,他也是体面人。 廖无春见事已谈妥,就说:“详细的事,只待回京我去安排一下。” 话说完,他就出去了。 江翎瑜临着廖无春说到后头的时候,精神就越来越不好了,人一走,他就阖上美目,靠在唐煦遥怀里,像是睡着了。 “怎么了?” 唐煦遥抱稳了美人,柔声问他:“哪不好受了?” 江翎瑜皱了皱眉头,小声说:“简宁,我腹痛。” “腹痛?” 唐煦遥隔着江翎瑜身穿的寝衣,揉一揉他温软的腹部,斜眸一瞥,见他雪白的脚一直露在外面,这才忙抻着被子给他盖好,边向他道歉:“怪我,霖儿,对不起。” “傻子,我何曾怪过你。” 江翎瑜睁开眼睛,神情俏皮:“揉重些,那样舒服。” 唐煦遥稍微用了些力气,掌根往腹中压了压,慢慢地揉搓:“这样好吗?” 江翎瑜点头:“嗯。” “霖儿,为何要答应廖无春做坛主。” 唐煦遥很是忧心:“要是皇帝知道了,你的日子会不会不好过。” “什么都怕他知道吗,你可知道,畏畏缩缩的人是不能成大事的。” 江翎瑜柔声说:“乱世是造英雄,但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也艰苦卓绝,你很难保证最后胜的人是你,你做将军,一定比我懂得这个道理,大多数的机会,都是从安稳的日子里来的。” 唐煦遥若有所思,“嗯”了声:“这么说来,多大的风险,就有多大的回报。” “不一定,不破不立。” 江翎瑜告诉他:“有的时候大破大立,你却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不懂这些,”唐煦遥坦白,“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会对你言听计从。” “嗯?” 江翎瑜手臂还有些疼痛,仍缓缓抬起来,勾着唐煦遥的下巴尖:“你不怕我害你?” “不怕,”唐煦遥满眼宠溺地看江翎瑜,“就算是你让我死,我也愿意。” “你,呃........”江翎瑜听得生了气,抬手要打唐煦遥,不想这一下牵动了伤着的筋骨,疼得呼吸不畅,唐煦遥忙扶着他平躺下,如此哄了好一阵,才算缓过来了些。 “霖儿,是我不好。” 唐煦遥不敢摸江翎瑜伤着的骨头,只好给他不轻不重地揉肚子,安抚他周身的痛楚:“我不这样说了,对不起。” 江翎瑜原本是很生气的,但躺着回忆起在马车出事之际,和唐煦遥相拥赴死的那个画面,怒火很快就平息了,江翎瑜想,这是几辈子的幸事,两个人都能劫后余生,万一是赌了气,最后只保住一个人,那该怎么办。 所以江翎瑜又满眼温情,从被窝里摸索着握住他灼热的手:“我不说你了,生死之事你我都经历过了,何须挂怀小事,只是你以后莫这样说了,我心里不好受。” 唐煦遥见美人不生气,震惊之余,听他那番话,觉得对自己的触动也很大,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他身子那么清瘦,车里摇晃,最后还挣扎着护住自己,这是救命之恩,他的话,唐煦遥怎么能不听。 “我不说了,不说了。” 唐煦遥凑上去吻他:“我爱你。” 夜里,那名刺杀未遂的青绿局喽啰回到总坛,一见高台上的蒙面男子就颤颤巍巍跪下:“主子,属下办事不力,没有亲手将人刺死,但属下已经惊了马,那车,唔........” 蒙面男子不声不响,从怀里掏出什么,随手一撇,那喽啰就直挺挺倒地了,眼睛大睁着,像是要瞪出眼眶,细看之下,他的心口刺入了一枚钢针,也许心脏长得偏些,大抵就不会有此祸患。 可惜,这样的好运气本来就是留给江翎瑜的。 青绿局装潢甚是奢华,还修了藻井,四周摆得都是瓶瓶罐罐,都是古董,相当值钱的,蒙面男子皮肤白皙,身高八尺,身子清瘦,翘着腿坐在高台上的太师椅上,不用他开口,就有人将残局收拾了。 “主子,”又一蒙面人走上前“江翎瑜的事,要不要再派人去看看?” 此人样貌偏老,眸光贼烁,但又很有学问的样子,且称他为军师。 “派人守着吧。” 坛主目含愠色:“先不要轻举妄动,我倒不知道你们是从哪找来的这个杂种,竟打草惊蛇,要是江翎瑜死不了,也没机会再杀他了!” “是是,”军师说,“我会详查此事,主子莫要动怒。” 坛主低吼了声:“滚。” 所有人都散去,只留下坛主自己,望着灯火通明的大殿冷笑了声,自顾自说:“你们这帮废物,何时能扶我登上皇位,说到底,还是要我自己动手才稳妥。” 二更天,江翎瑜腹中隐痛,时醒时睡,虽痛感不强,可实在磨人,他轻轻推了推枕边的唐煦遥,含糊着:“简宁,我肚子疼。” “又疼了吗,”唐煦遥惊醒,强打精神支起身子,掌心覆在他肚子上揉压,“我叫莫羡来给你看看吧,你伤着这些日子,就是今天才说肚子疼,我担心呢。” 江翎瑜不想叫人来:“不了吧,他们都睡了,我睡得衣衫不整,不想叫人进来。” “那你疼得厉害怎么行,”唐煦遥不许美人任性,起身喊了值守的仆役,让他们去叫莫羡,继续俯身为他按揉腹部,想减轻他的痛楚,边安抚他,“霖儿乖,一会让他来看看病,我也好知道怎么伺候你。” 莫羡睡眼惺忪赶来,摸摸江翎瑜的脉,说是冻着了,从足底受寒,照理说常人没什么事,但江翎瑜身子不好,哪受凉都会牵动病灶,自是会疼起来。 第105章 唐煦遥问他:“那我如何照料江大人?” “捂一捂脚就好,”莫羡如说说,“要是还不能缓解腹痛,就搓热了手再为江大人暖一暖脐部。” “知道了,快回去睡觉吧。” 唐煦遥搓搓手,一脸等不及的样子:“有劳了。” 莫羡:“........” “你那傻样,都把人家吓着了。”江翎瑜捂着肚子,难受得直想翻身,让唐煦遥拦住。 “夫.......霖儿别动,你的骨头还伤着呢。” 唐煦遥发觉自己说漏了嘴,急忙掩饰:“乖,我给你揉。” “那天晚上,你果然是装傻。” 江翎瑜笑眼眯成弯月,雪白的指尖轻轻捏着唐煦遥高挺的鼻梁:“我就知道,就要趁机叫我夫人。” 唐煦遥有些不知所措,他理直气壮不起来,小声承认:“嗯,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口口声声说不认得我,”江翎瑜唇角含笑,“睡觉时手却要摸着我的肚子,你怎么知道我这里经常不适的?” 唐煦遥嗫嚅:“我说你怎么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我是讨厌你还未娶我,就这样唤我,我嫌你不守规矩。” 江翎瑜借着昏暗的烛火看着枕边的唐煦遥:“不过,此次劫难后,我就不讨厌了。” 唐煦遥俊眉轻抬:“为何?” “大祸将至,你先想到的是把我抱在怀里。” 江翎瑜发凉的指尖轻轻刮蹭唐煦遥的脸颊:“我就知道我没爱错人,这样好的男子,破规矩也只是爱我,我何必对你这样苛刻。” “我爱你,”唐煦遥忽然克制不住情绪,将脸埋在美人肩颈的衣料上痛哭,“我好怕啊,要是没救下来你,我也会去陪你的,你不能留我自己在世上,我想你。” “我听他们说,你刚醒过来,就光着脚踩雪来找我。” 江翎瑜的素手覆在唐煦遥起伏的背上抚着,没有抽噎,语气也很平静,但两侧眼角落下泪珠,滑过他白嫩的肌肤,留下一道浅薄的痕迹:“你光想着我,自己的身子都不爱惜了?” “我不要,”唐煦遥哽咽着说,“你要是不在,我活着有什么用。” “好了好了。” 江翎瑜哄着他:“不哭。” 次日一早,江怀就来跟江翎瑜跟唐煦遥告别,最后彻底放下架子,跟江翎瑜道歉:“我已经知道你的选择,也就不多说了,不管从前还是现在,都是我对不起你。” “父亲,我问你。” 江翎瑜冷声开口:“我和简宁幼时可相识吗?” 江怀听他问话一愣,再看看唐煦遥阴沉着脸,心下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好承认:“是的,我骗了你,自郡王一家回来,也故意不让你们见面,妄图永远斩断你们的联系。” “我是断袖,就这么败你的名声吗?” 江翎瑜其实很多让他恨得入骨的事都放下了,只是这件事,依旧得问个清楚:“我不曾想过,为了约束我,你竟能出此计,我倒不如七岁的时候病死你们眼前,我解脱了,你们也再生个听话的好孩子。” “霖儿,你别这么说,”江怀的心像是让人拿刀剜着,又怕江翎瑜气着,上前央求他,“那些事都是我和你母亲不对,但我们不曾想过再要一个孩子,霖儿,父亲对不起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亏我父亲和太傅大人还是好友。” 唐煦遥干笑了两声:“这情谊真不值钱。” 唐煦遥目睹江怀把江翎瑜气得吐血,在怀里身子都软了,比江翎瑜还要恨他,迎着他惊愕的目光,问他:“要是霖儿不曾被你逼得吐了血,他的身子也安健,你还能放手让他嫁给我吗,你的脸面远远比你儿子的命更重要吗?” “既然父亲要走,那就早些启程吧,”江翎瑜面色如往日平静,“我们会派五军都督府和冬促的人好好护送,父亲放心就是。” 江翎瑜声声父亲,咬字似口衔寒冰,字字都冷,江怀心痛如割,实在悔不当初,依旧想求得他的原谅:“霖儿,父亲真的错了。” “太傅大人,以前的事我都想起来了,可能这就是命吧,对白一个字都不差得想起来了,”唐煦遥抱着江翎瑜,翻着眼睛装模做样回忆从前的事,“那时候霖儿被关在家里几天,好不容易偷偷溜出来和我见了一面,心口疼得走不动路,我一抱他他就躲,我撩开他的衣裳一看,里头满是青紫。你们都把他打得犯了心疾,他还不许我告诉别人,不让我说他父亲母亲的坏话,我实在不知,你们的儿子这么善良,你们如何能下得去手?” 江怀不曾打骂江翎瑜,但他知道夫人那次下了狠手,实情只比唐煦遥说得严重,其实是江夫人把江翎瑜打得晕过去了,还扔在卧房不管不顾,江怀现在后怕得直冒冷汗,幸亏儿子命大,不然这么大的冤都无处开解。 江怀还没来得及说话,唐煦遥再度开口时被江翎瑜打断:“别说了,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霖儿,我回去就跟你母亲说,回去就说。” 江怀都想跪下了:“父亲对不起你,父亲知错了,今后我和你母亲好好赎罪,对不起。” 唐煦遥可没打算放过江怀,抱着江翎瑜骂骂咧咧:“知道的这是权臣之子,家里教养得严,得读书,不知道以为青楼呢,挣不着钱就要往死里打。” “好了,”江翎瑜瞥他一眼,“什么话都往外说,没规矩。” 唐煦遥讪讪闭了嘴,低着头生闷气,江怀自知回不到从前了,欠了儿子的,也没法再弥补了,但见江翎瑜能管得了唐煦遥,也算悟出点道理,原来管束并不是非答即骂,好好说话比非答即骂更有力量。 “我走了,”江怀是很绝望,很自责的,不知道自己和夫人欠了江翎瑜那么多,但话就堵在嘴边说不出来了,与他告别后,又跟唐煦遥说,“我们霖儿身子不好,简宁,在外头就多仰仗你了。” “嗯,放心吧。” 唐煦遥还是一脸不耐烦:“小时候不在外头,霖儿也是我照顾,一见面他就心口疼,腰疼,身子上哪都是青一块紫一块,不抱着都站不住,太傅,你们不会以为他装的吧,讨好你们来了?” 江怀轻轻点头,向他们坦白:“我夫人确实这样说过,我也以为是这样的,不会了,简宁,我们会好好爱他的,多少也,也弥补些。” “莫说那些虚无缥缈的话了,快些启程吧,”江翎瑜冷着脸,“时候不早了。” 江翎瑜知道那许多事了,知道江怀付出,但原谅不了他,一码归一码,功不抵过,过不抵功,江翎瑜心如死灰,什么都不想说,想起做官前在他们身边被宠溺得无法无天,恍然顿悟,其实这些温情都是拿自己几度濒死换来的,他们只是自责愧疚而已,在赎罪,真爱过自己吗? 于是江翎瑜对母亲的依赖和想念顷刻间就没有了,其实人生如逆旅,来的时候只有自己,走的时候也是。 所以,迟来的东西还有用吗?这就是一场盛大的谎言,因愧疚而生的自我感动,无关江翎瑜本身。 江翎瑜直着眼发愣,唐煦遥轻轻捏一捏他柔软的手臂:“霖儿 ,不要难过了。” 江翎瑜仰起头问唐煦遥:“你爱我吗?” 唐煦遥“嗯”了声:“我爱你,永远都爱。” “信你,”江翎瑜心里很不好受,但对唐煦遥还是很温和的,强颜欢笑,“给我揉揉肚子,疼着呢。” “霖儿,”唐煦遥抱稳了美人,掌心压在他温软的腹部用了些力气按揉,边问,“你是不是有心事,你先前腹痛难忍,也不会笑得这样勉强,是我惹你不开心了吗?” “没有,”江翎瑜说着话,想往后挪一挪,好倚靠在唐煦遥身上,身子毫无征兆地一顿,发凉的掌心压在他手背上,“简宁.......” 第87章 “疼得厉害?” 唐煦遥两只手都探入美人的衣料内, 紧紧捂着他整个腹部 :“我先给你捂一会,等你稳住些,我再去喊莫羡来。” 江翎瑜手掐着腰, 疼得脸色泛白, 窝在唐煦遥怀里气喘得急促, 唐煦遥见怎么也不能缓和他的腹痛,忙叫人把莫羡喊来。 外头的江怀正准备走, 听着动静赶快随着莫羡一块跑进卧房里,见刚才还能好好坐着和自己说话的江翎瑜已经疼成这副模样,愧疚难当, 又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只好抓住他冰凉的手攥在掌心里,看着自己满是褶皱的苍老肌肤,忽然意识到,上一次父子这样亲近, 还是在江翎瑜七岁染上时疫,自己还尚且健壮,有愧于他, 已经整整十几年了。 这十几年间, 江翎瑜把从记事起的委屈全憋在心里, 七岁前父母不让他像别的孩子一样出去疯跑, 不让他认识很多的朋友, 七岁后他病得出不了江府的朱红大门,最和他要好的人就是唐煦遥了。 江怀不知道江翎瑜有多孤独,他这十五年都用来让江翎瑜忘记唐煦遥了,这点念想都不让他留。 第106章 昨天的错,今天尚且弥补不了, 十五年前呢?十几年前呢? 江翎瑜不愿意让江怀触碰,忍着腹痛,挣扎着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回来:“放开我。” “霖儿,”江怀失声痛哭,指尖颤着松开江翎瑜,“不要恨父亲了好不好?” “别闹了,江怀你烦不烦。” 唐煦遥见这拉扯之间,闹得江翎瑜脉象不稳不说,莫羡都没法给江翎瑜施针了,一下子急了眼,冲他大吼:“你不让莫羡给他看病吗,你要他死啊?” 唐煦遥厉声呵斥之下,江怀终于安静下来,江翎瑜不想看他,蜷着身子躲在唐煦遥怀里,莫羡只能上了床榻,半跪着给江翎瑜施针,隔着单薄的寝衣,银针刺得他满腹都是,日光透过窗棱纸泻进来,映得这些针熠熠闪亮。 心最疼的人,还是抱着他的唐煦遥。 扎了几遍银针,江翎瑜的病才稳住,莫羡说:“是腹疾犯得太厉害了,将军莫急,我这就去写方子。” 唐煦遥谢过莫羡,把江怀晾在一边,抱着江翎瑜,揉一揉柔声哄着:“霖儿乖,不疼了,喝完药就不疼了。” 江怀愣愣地看着背光而坐的两个人,身子的轮廓被淡淡的光芒勾勒,江翎瑜闭着眼睛,在唐煦遥的怀里那么恬静,他有这样的神态,江怀自他降生到如今都从不曾见过,只有今日。 江怀悲从中来,心口上像是压着一块石头,喘不上气,有很多话想说,大多还是道歉,可实在不忍打扰江翎瑜了,回身就走,不辞而别。 江怀开门的时候,莫羡刚好拿了方子过来,随口跟他打招呼:“太傅大人,要走啊?” “好生照料江大人跟将军。” 江怀摸遍了身上,最后拿出三大块雪花银递给莫羡:“我走得急,身上只带了这些,待你回京师再补上。” 莫羡见钱眼开,可又不好意思,象征性推诿几下,还是要了,目送自己的人护送江怀出了京府大门。 “刚才你的话说得太重了些。” 江翎瑜摸摸唐煦遥的手,依旧阖着眼,轻声开口:“青楼那样的字眼,你这堂堂王裔怎么能说得出口,让人笑话。” “我生气,”唐煦遥阴沉着脸,“他们把你当什么了。” “话说到这,”江翎瑜轻笑了声,“你说先前的事,他如今道歉,悔改,还有用吗?” “没用,”唐煦遥说,“但比执迷不悟好一点。” “你快些娶我吧。” 江翎瑜终于睁开眼,握着唐煦遥压在自己腹间的手:“成婚就没这样多的事了。” “我也想,但跟皇帝三番五次地提,他可能会生气。” 唐煦遥若有所思:“按着他的脾性是这样的,你总是去说,去提醒他,他就会烦。” “好吧,”江翎瑜也很不满,“巡抚不完就不许成婚,这跟驴前头吊根菜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 唐煦遥一脸耿直:“但没办法,谁让你我在朝廷当差。” 江翎瑜:“.......” 依照此事,江翎瑜顺势明白,先前的许多对白,也只是因为唐煦遥说话直来直去,不是故意挑拨自己与皇帝之间的关系。 说到底,唐煦遥也因江翎瑜,对皇帝的印象逐渐恶劣,折腾来折腾去,发封给赏,就是不让娶江翎瑜,唐煦遥只是忠,他又不是傻。 “算了,”江翎瑜还是不舒服,偎着唐煦遥的心口撒娇,“肚子好痛,简宁,我想躺下了。” 唐煦遥不许他自己挪动身子,只怕动了还没长好的肋骨,扶着他躺下后,轻扯开他的领子,亲吻那白皙的颈子:“你可要养好了身子,如今保定府不到癸亥月就下雪,想必后头有的是大雪呢,待你身子养得壮了些,常出去转转。” 江翎瑜特别开心,忙答应唐煦遥:“好呀。” 江翎瑜虽幼时不得父母疼爱,但时疫后也有了,不管是因他母亲愧疚想弥补,还是什么别的,总之他要什么就有什么,雪花银都看得不稀罕了,还有那些昂贵的玩物,竟还有从西洋弄来的,这些他都不稀罕,只想着能跟唐煦遥出去走走,到各大名胜去看看,见识一下京师到底有多么大。 江翎瑜想跟唐煦遥手挽着手在雪地里,踏出两排脚印,一双大一双小,同淋雪算白头,今后一生一世一双人,再白一次头,这次可就是永远了。 “我愿意好好养病,”江翎瑜柔声向唐煦遥许诺,“我还想和你一同过春天,夏天,秋天,还想摘一朵花别在你耳朵后头,你要出去告诉他们,这是你夫人给你戴的。” “好,”唐煦遥也满脸期待,爬起来伏在江翎瑜身侧,伸出手指,“拉勾就不能反悔,你小时候最喜欢这样了。” 江翎瑜也抬起手,与他指头交缠,说完誓词,最后和他亲吻。 “呃.......不行,”江翎瑜眉头皱着,“肚子好疼,给我揉揉好不好?” “好好。” 唐煦遥忙将手探进被褥里覆在他腹部:“揉这里?” “嗯,”江翎瑜扬起嫩白的下巴尖,“还要亲。” “都好,我的美人说什么都好。”唐煦遥凑近了些,边啃咬着江翎瑜软糯的唇瓣,掌心压在他腹部缓缓按揉,含糊着说:“边亲边揉。” 如此过了三四天,江怀幸而得莫羡的人护送,回去没有出意外,平安到了江府,头一件事先把江翎瑜选择继续留在朝廷任刑部尚书一职之事告诉江夫人,然后再将从唐煦遥那听来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江夫人,让她原原本本地知道,江翎瑜七岁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如此失望,都不愿意把过往告诉父母,甚至这些事都不能在他心里泛起多少涟漪。 江夫人愣愣地盯着江怀,越听心里越疼,从呜咽到到嚎啕,话都让内疚封缄在唇齿间,开始恨自己连一个完整的心脏都没能给他,原本就是天大的亏欠,还把他打骂成那样,他摔了腰也不曾怜惜他,竟也不知道后来那腰伤落了病根,时常疼痛,实在不像是逼着读书了,如今她想来,那年幼的独子好像成了她泄愤的东西。 这样一来,江夫人自知是和江怀没有区别的,一个恨江翎瑜是断袖丢脸,一个恨他不读书丢脸,说到底江翎瑜并不是自己,是一家人的脸面而已,所以他从未被疼爱,嫌恶到最后殊途同归。 江夫人像是发了疯,非要到保定府去找江翎瑜认错,还想抱抱她的儿子,最终让江怀拦下来,他也是第一次说了很难听的实话刺痛夫人:“霖儿小的时候你不疼他,他现在在外办案,我已经去过一次,他不愿意原谅我,哭天抢地也闹得他失了脸面,你疯疯癫癫的,还要去再给他丢一次脸?” 江夫人作罢,失魂落魄了许久都不见好,同时刻的京府,江翎瑜已经能下床走动了,挽着唐煦遥的手臂,慢慢在床下溜达。 这些日子江翎瑜养身子也没闲下来,一有空就跟唐煦遥讨论刘倪离奇死亡的案子。 莫羡进来给两个人诊脉探伤,听着他二人正谈此事,笑着说了句玩笑话:“这案子也就是您跟将军敢查了,换上别人门都没有。” 江翎瑜觉得他话里有话,成心追问了句:“怎么?” “因为大人与将军身后有人撑腰。” 莫羡还是笑,说话也不避讳:“换了别人,敢查这样的案子,全家都死透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江翎瑜猛地想起江怀在保定府的遭遇。 江怀当年不是没有人撑腰,皇帝这样的后台还不够硬?他缺的是东厂的势力,也就是说当年差点死在保定府,是因为廖无春没出手。 可廖无春前些日子夜访此处说什么?他年轻不懂事,又说当年与他合谋就能拿封赏之事江怀没答应,平阳王也没答应,那还说什么什么年轻不年轻的,不过是江怀不愿与东厂搅合,才身陷险境。 江翎瑜眯起美目,心道廖无春真是好毒的人。 莫羡见江翎瑜发愣,疑惑唤他:“江大人,怎么了?” “哦,没事。” 江翎瑜回过神:“我近些天看这案卷有了些感触,你出去时把你们主子叫来。” 莫羡点头称是,就拿着针盒出去了,唐煦遥更是不解:“霖儿,查案的事你不找奉一书,找廖无春做什么?” “廖无春的模样多漂亮,我稀罕。” 江翎瑜抱着胳膊,冲着唐煦遥横眉:“我要见他,气死你。” “小美人,”唐煦遥捉住美人白皙细瘦的一对腕子,单手牢牢压在床榻上,另一只手则掐着他的下巴,眼神变得灼热,凶狠,“你说什么?” 第88章 “我说我要找廖无春, 就爱看他那俊模样,”江翎瑜冲着唐煦遥翻了个白眼,“爱听吗, 你爱听我就多说几遍。” 唐煦遥见江翎瑜那一脸不屑, 想着他也是生气了, 嫌自己老是疑心此事,收敛了锐气, 满眼委屈地松开他:“我以后不说你了。” 谁知道江翎瑜还急了,小声数落他:“废物,罚我都不敢。” 第107章 唐煦遥瞪大了眼睛:“?” “谁说我不敢的。”唐煦遥从美人身后伸过手去, 握住他的胳膊,不吻他的唇瓣,径直将脸埋进他颈间,轻轻嘬着他的喉结。 美人向来受不住唐煦遥这样,他颈间和身子都敏感, 被这么欺负,忍不住皱着眉轻声软咛,门“吱呀”一声响了, 廖无春, 莫羡, 还有江玉进来, 径直撞上这乌云盖雪的场面, 都愣在原地了。 江玉先前见过倒好些,还是拉着莫羡紧着忙着跑出去。 唐煦遥知道有人进来,没有停下的意思,两个人走得太急,江翎瑜只看到廖无春就站在不远处, 觉得有些难为情,索性就将眼睛闭上,把软咛生生咽下去,喉结不住地滚动,搁在床上的素手也颤着。 没事,闭上眼睛,看不见就不难为情了。 唐煦遥知道轻重,美人心脏不好,吻得太动情会伤着他,觉得差不多了,还执意在他颈间吻下一道红印,这才起身,若无其事地给美人整理好衣物,为他轻轻揉一揉心口。 “累着了吗,”唐煦遥笑得有些伪善,“我揉得轻些,你的骨伤还未痊愈。” 廖无春就这么等着,木桩子似的,等唐煦遥揉够了,江翎瑜也从气喘中缓过来。 “哦,廖提督来了。” 唐煦遥对别人时常面冷,抱着江翎瑜,腾出手指了指床边的椅子:“请坐。” 唐煦遥当然知道廖无春进来了,他就是故意的,欺负江翎瑜给廖无春看,小美人脖子上的印子也是一个道理。 多看江翎瑜两眼的仇,唐煦遥得记一辈子,回朝廷那么长时间了,他就没见过廖无春对谁那么好。 “对不住,他总是这么不管不顾的,”江翎瑜摸着唐煦遥覆在自己心口上的手,含笑跟廖无春说,“将军从小就欺负我,长大了依旧如此,真是死性不改。” 廖无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小时候?” “嗯,”唐煦遥插口说,“我和江大人是青梅竹马,阴差阳错分别数十载,仰赖缘分不浅,再续前缘的时候已是恋人了。” 廖无春一直觉得江翎瑜是像自己一样仗着漂亮脸蛋玩不够的,早早定亲也就算了,还如此恩爱忠诚,许是廖无春性子使然,尽管唐煦遥不差,那他也总觉得江翎瑜这样死心塌地,实在是暴殄天物。 “我只觉得大人与将军十分般配,美人自古就与英雄修百年之好。” 廖无春应付了几句,问江翎瑜:“大人,您找我?” “是这些案子的事,”江翎瑜提及这个,面色有些凝重,“我看了案卷是觉得此事很不简单,刘倪暴死在牢狱之中,当夜值守的狱卒,不是说闻到血腥味就已经迟了,要么就是说一直无声无息,根本没有听见,一个大活人,还被破肚抽肠,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寻常杀手会有这样的身手吗?我料想作案的不是旁人,正是青绿局,如此一来,我们该如何抓了这些人?” 廖无春面露难色,如实说:“大人,抓青绿局谈何容易,追捕数载,这才是他们第二次失手,我的下属不算罪在不赦,多少还是拿了块牌子,好让咱们真的知道是谁的嫌疑,难成悬案就是了,短时间内抓到他们,怕不是痴人说梦了?” 话说至此,三个人都没了主意,整间屋子里无人开口,一片死寂,仅片刻之后,江翎瑜忽然说:“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 廖无春与江翎瑜对视之间,一下子就明白他想说什么了,瞪大了眼睛:“啊,您是说要把........” “对,”江翎瑜勾唇轻笑,“如此看来,你我应当是想到一块去了。” “高,还是江大人技高一筹。” 廖无春佩服至极:“那如此一来,咱们就只等着回京交差了?” “那是。” 江翎瑜长舒一口气:“终于能回家了,在这屁大的京府里头真待得腻了。” “成,那我去提人。” 廖无春赶忙起身:“我去提刑司看看。” 唐煦遥:“?” 他们在说什么啊? 老醋坛子连缸都是酸的,拿醋都泡透了,见缝插针得酸,廖无春刚关上门,唐煦遥就委屈巴巴地看着江翎瑜:“你们在说什么啊,我也想知道。” 唐煦遥不敢跟美人耍性子了,他会生气,折腾得他哪都不舒服了,就换了法子,扯着他的衣角,一个劲撒娇:“你告诉我,我想知道。” 美人怎么可以冷落狗狗,呜呜,美人坏,想要吃掉美人。 “又吃醋了。” 江翎瑜脸上嗔怪,其实特别喜欢唐煦遥这样,抬起手揉揉他的脑袋:“为何你总是这样?” “我不想他们围着你转。” 唐煦遥抱着美人,低下头,额头抵着他瘦削的肩,小声念叨:“我好生气,他们都喜欢你,你是我一个人的宝贝,我不要他们喜欢你。” “好好,不闹了宝贝。” 江翎瑜满眼宠溺,心里都乐开花了,揉着唐煦遥宽厚的背安抚:“不喜欢,他们不喜欢,只有简宁最喜欢我了。” 唐煦遥不依不饶:“我是爱你,不是喜欢。” “好,怎么都好。” 江翎瑜耐着性子哄他:“我都依着你。” 唐煦遥腻在美人怀里许久,非要他抱着,直到他说累了,心口也疼,这才扶他躺下,乖乖钻进被窝里,蜷在他身侧,大睁着眼睛问他:“霖儿,可以告诉我你们在说什么吗?” 江翎瑜不可置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还想着是和我闹着玩呢。” “真不知道啊,”唐煦遥又开始委屈了,摸索和美人十指相扣,顺势给他捂手,“我没有听懂。” “你说,抓获的案犯一共是刘倪和袁正两个人,死了一个刘倪,袁正幸存。” 江翎瑜侧头望着唐煦遥,柔声一步步引导:“现在你明知道此案无解,因为幕后元凶是抓不到的,可案子不破就没办法回京师,到时候落得个办事不效的埋怨,你我这回遇刺就得自认倒霉,不光你我,廖无春回去也得被牵连,如果被他这种人报复,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们该怎么办?” “把罪过都推在袁正身上,”唐煦遥跟着江翎瑜的思路往下捋,“把我们的干系撇清了?” “对呀,”江翎瑜十分满意,“我们不是在诬赖一个好人,如果袁正清清白白,是个干干净净的廉官,那就得往死里保着。可袁正屡次指使刘倪劫掠朝廷货物,在保定府的罪行罄竹难书,就算此事不全是他一个人的责任,他死得应该,这是一举两得呀。” 唐煦遥轻轻点头:“嗯,你所言极是,在此处是我涉猎尚浅,与你们说不上话。” 江翎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唐煦遥的手就探进他的衣料内,眼色倒是不委屈了,变得复杂,江翎瑜看不出他到底想干什么。 唐煦遥勾唇,虚声说:“可我还是好生气啊,小美人,我想欺负你。” 第89章 “真坏。” 江翎瑜脸颊泛红, 缓缓阖上美目,呼吸声轻浅:“我由着你就是了。” 江翎瑜没听见回话,但一股温热的气息越来越近了, 唐煦遥湿软的唇瓣与他的相贴, 被子里起起伏伏, 厚重的被褥带起来些微风。 唐煦遥舔吻着美人半启的唇,看着他的眉头时不时拧起来, 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柔声问他:“霖儿,可还受得住?” 江翎瑜摸索着握紧唐煦遥搁在自己脸边的手, 气喘得厉害,皱着眉点头:“嗯。” 唐煦遥把身子直颤的美人抱起来,低头吻他红热的脸颊,发觉他偎在自己臂弯里也还稳不下来,揉揉他的背:“心悸了么?” 江翎瑜轻轻摇头, 咬着唇瓣看了唐煦遥一眼,小声嗫嚅:“凉。” 唐煦遥冲着窗外高声喊:“江玉,给你家主子拿条新的裤子。” 江翎瑜“呜”了声, 躲进唐煦遥怀里, 偏着细腿半坐着, 脸埋在他结实的肩上, 羞得不敢抬头。 “我真喜欢看你害羞, ”唐煦遥摸摸美人的脑袋,匀称修长的指头在他细密的发丝里缓慢穿梭,抱稳了他瘦软白嫩的身子,随手拿来搁在枕边的铜镜,那是唐煦遥为美人整理耳边碎发时用的, 这会子又让他瞧,“快些看看,你从不知你有多么漂亮。” “我才不看。” 江翎瑜羞得面颊红热,就是不肯起来,含糊着闹:“不要,你只会欺负我。” 江玉送了一套新的寝衣,等着唐煦遥在被窝里帮他换上,再拿了旧的回去。 还没到洗衣房,江玉随手摊开那套衣裤,又见那一片湿凉,慌张得不行,七手八脚地又折上了。 江玉:“.........” “还羞着呢?” 唐煦遥捏捏美人腰间的软肉:“快躺下待会,你还要养骨伤。” 江翎瑜软哼一声,让唐煦遥扶着平躺下,睁大了眼睛盯着他一阵,就开始折腾他,一会让他揉揉肚子,一会又捂心口,唐煦遥可不嫌烦,越伺候美人越高兴。 第108章 下午的时候廖无春才回来,还拿江翎瑜的令牌把袁正给提来了,五花大绑扔进江翎瑜卧房里,脚踩着他的肩:“把今儿跟咱家交待的事,跟江大人和将军再交代一遍。” 江翎瑜本想着用过午膳下床走走,见廖无春带着袁正来,就装着伤势严重,仰卧在床上,侧过头盯着他,不发一语。 “简,简宁。”袁正跪着,战战兢兢喊了唐煦遥的表字,不等接上下局话,就听得唐煦遥冷笑了声。 “反贼,”唐煦遥满脸嫌恶,“你怎么有脸喊我的表字,曾与你相识,是给我郡王世家蒙羞。” 唐煦遥只字不提自己也险些死于横祸,只替江翎瑜出头:“我未过门的夫人险些死在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贼人手里,要是你还想保全你一家老小的命,就把实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们。” 在唐煦遥的眼里,自己的旦夕祸福,与江翎瑜的比起来不是那么重要,只要他能好好的,自己死而无憾。 袁正很有些绝望,跪在地上,双膝磨蹭上前,眼泪汪汪地向唐煦遥哀求:“我,我要是能保全一条性命,将军,你说什么我都答应,求你了将军。” “问江大人吧。” 唐煦遥说:“他能原谅你,饶你的性命,那我就能。” 江翎瑜勾唇笑了笑,声息甚微,却字字有力:“我能保你有一具全尸,不必用衣冠下葬,对你这等穷凶极恶之人,已是莫大的赏赐。” 袁正嚎啕大哭,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不过那也只是逢场作戏,装的,想看看两个人的态度会不会改变。 江翎瑜还没说什么,廖无春的耐性可是全没了,抬手就掴他一个嘴巴,莫看他人瘦高,劲一点也不小,把袁正打得口角不停涌血,吓得一声也不敢出了。 “给你自己哭丧啊?” 廖无春嫌恶得紧,早觉得这袁正面目可憎,如今是得了江翎瑜和唐煦遥的福,才能把他踩在脚下,越想越晦气,又给他一个山响的巴掌:“你是真该死,不让你说话的时候把嘴闭好了,要不然我现在就弄死你。” 袁正彻底老实了,垂着头开始搜肠刮肚,回想今日跟廖无春说的那些话,又跟江翎瑜他俩原原本本地讲了。 事情是这样,袁正是官员之后,上任早,做这提刑按察使算是接班了,刘倪虽比他年长得多,上任不过一县令,还是先帝念他寒窗苦读不易,又惜才,破格提拔成了知府。 但刘倪是真不争气,上任先给袁正送礼,袁正想吸纳他扩张党羽,一同做这些道德败坏的事,就提到了青绿局,这是江湖上一支臭名昭著的帮派,个个身怀绝技,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要说袁正什么时候跟他们有关系,那得从他爹开始谈,长话短说就是袁家早就和青绿局的人一块杀人越货了,袁正只能算是接替他爹。 “既然如此,”江翎瑜轻轻皱眉,“你可知道青绿局的坛主是谁?” 袁正果断摇头:“江大人,这个我真不知道,提督大人也曾问我,但青绿局很谨慎,见面也只是派些无关紧要的人,坛主的脸,我想世上鲜有人见过,或许,他也可能是个极普通的人,没有人会发觉他有那样的身份。” 江翎瑜注意到,袁正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廖无春在侧悄无声息地点点头,意在提醒二人。 廖无春,皇上身边的大红人,美人宦官,蝮丹的大统领,这个事他在行。 蝮丹暗党是否存在一事就惹人猜忌,其次是大统领这个宝座会是谁的,更是未解之谜,人在世上,不存在无人见过这张脸。 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廖无春,一个分了半壁江山的大太监,不会染指这种营生。 于是,江翎瑜也相信袁正说的是真的了,同时,袁正的用处也就没有了。 江翎瑜问出运送钱粮盐的车辆在哪,就让廖无春把袁正带下去,袁正就是不走,偏要再问一问江翎瑜:“大人,我是罪人,已然不求您宽恕我,那可以用我的命,保全我一家老小吗?” 江翎瑜想了想,于是撒了谎:“可以。” 抱歉,一个都不能留,要像皇帝登基一样永绝后患,江翎瑜骗他,只是怕他当着皇帝的面反水,推翻早就商量好的供词,那就要惹麻烦了。 江翎瑜不喜欢被动地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这是官场,是你死我活的权斗,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欠我我欠你,来来回回逢场作戏,玩得不亦乐乎。 有的时候在官场相欠,是要拿命来还的,更不要说连袁家的孩子都是吃着带血的银两长大,这就不是光拿命能还得清的。 “霖儿,”唐煦遥待他们走远,轻声问江翎瑜,“你真的要留下他们的性命吗?” “不。” 江翎瑜阖上美目:“简宁,袁正劫掠朝廷货物,倒卖官银,欺诈穷苦大众,与江湖门派一同烧杀抢掠,据袁正刚才坦白之事,还牵头做皮肉生意,残害妇孺,桩桩件件,罄竹难书,这可是株连所有远近血亲的罪过,你说咱们栽赃陷害吗,其实没有,这就是他实打实作的孽,让他承担多数,向皇帝口述罢了。话说回来,如此滔天罪行,我只抄他袁府家门,够仁义了。” “嗯,”唐煦遥发觉江翎瑜形容疲惫,闭目养神的时候,很是苍悴,心里实在不好受,柔声哄着他,“睡会吧,这些日子累着你了,病也不好养,待回了京师,我再搜罗补品补药给你将养身子。” 江翎瑜握着唐煦遥灼热的手,问他:“你如何了,腹中还疼吗,我这些日子不见你不适,可是好了?” “好了,”唐煦遥勾唇,“我向来健硕,只要有一条命在,什么都痊愈得快。” “我想你那日高热不退,我要摸摸你的肚子,轻碰一下你就疼得往后躲,满眼委屈,你何时这样过。” 江翎瑜又将眼睛睁开,半阖着,侧头望着唐煦遥,还抬起手捏捏他的脸颊:“把我心疼得夜夜掉眼泪,我还以为你要再遭好久的罪,如今痊愈,我也宽心了。” “都过去了。” 唐煦遥侧躺着,半抱着江翎瑜又消瘦了些的身子,掌心在他腹侧轻轻抚摸:“我现在只想着养好了你。” 又过了三日,江翎瑜骨伤疼痛反反复复,一直是卧床休养,唐煦遥就跟廖无春出去,按照袁正的口供,到一处幽深密林内清点赃物,查获官银与官盐近百箱,还有万斤大米,全部装车收缴,运回京师复命。 江翎瑜正在卧房里半醒半睡着,迷迷糊糊的心口又开始疼了,正要抬起手摸一摸,就感觉到被褥被掀开一个角,一只灼热的手伸进来,掌心压在自己腹部,缓缓地揉搓。 “简宁?” 江翎瑜睁开眼睛,见唐煦遥就坐在床边,颇有些惊喜:“你回来了?” “嗯,后儿个咱们就启程回京师了,从下午开始,让唐礼和江玉好好拾掇。” 唐煦遥边给美人揉着不太安分的胃,一边柔声问他:“宝贝霖儿,心情可好些了?” “嗯,”江翎瑜勾唇笑了下,随后抱着唐煦遥的手往上抬,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甚是委屈,“揉揉心口,好疼。” 第90章 “嗯, ”唐煦遥将手轻轻覆在美人心口上,“你要仔细些,疼也不能乱动, 骨头会长不好的。” “还要疼多久。” 江翎瑜委屈得眼泪汪汪, 丹唇嗫嚅:“我好难受, 简宁。” “乖,”唐煦遥捧着美人的脸颊亲了亲, “我去找莫羡要些止痛的方子来,我是怕多喝些药,你的身子经不住, 不成就让他为你施针,也能缓解些痛楚。” 唐煦遥说完,安置好江翎瑜就出去了,再回来时莫羡没跟着,也就意味着无须施针了, 江翎瑜总算开心了些,待他坐下,撩起宽松的寝衣, 告状似的:“你看, 每次扎针都青成这样。” 唐煦遥见美人原本温软雪白的腹部遍布淤青, 皱着眉, 将指尖放上去, 轻轻摩挲:“霖儿,你受罪了。” 江翎瑜朝着唐煦遥伸出手:“呜,抱。” 药好了,莫羡端着碗进来,见江翎瑜正好让唐煦遥扶起来抱在怀里, 顺势递上去:“将军,药是温的,让江大人赶快喝了就是。” 江翎瑜近些日子很黏唐煦遥,听他的话,一口口地把药咽下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天,江翎瑜闹着困得慌,唐煦遥刚扶着他躺下,掖好被角的时候发觉他已经睡着了。 “睡得小猫儿似的,”唐煦遥支着脑袋侧卧在江翎瑜身边,指尖轻轻拨弄他软嫩的脸颊,口中喃喃,“也难怪,这些天真是累着你了。” 因为临近回京,东西太多,整个府里的仆役都在忙碌,骆青山这两天干脆就没回来,操练完将士,接到消息也就开始整理行囊了,今日夜里才回京府歇息。 江翎瑜这一觉睡到了晚上,迷迷糊糊地想翻个身,肢体各处却挪动不得,他疑惑得紧,睁开眼睛看看,发现自己是偎在唐煦遥怀里睡着的,他似是也睡着了,后背倚着床围子,脑袋耷拉着,总算清醒了些,江翎瑜往外看看,发觉窗棱纸已经映出点点灯火,想必是黑天了。 第109章 江翎瑜不想吵着唐煦遥,成心不声不响的,刚阖上眼,就听得远处传来歌声,是女子的声音,忽远忽近的,屋里烛火阴暗,不免有些阴森,江翎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风声,他胆子大,就侧耳听着,忽然感觉唐煦遥搂着自己的手臂动了动,夜里的歌声没吓着江翎瑜,唐煦遥手臂一动可吓着他了,身子猛地一颤,心脏在腔子里乱撞起来。 “怎么了?” 自唐煦遥与江翎瑜同寝,睡觉就很浅了,一有风吹草动就醒,此时察觉江翎瑜的异状,想着他心脏不好,是容易受惊,强打精神给他揉一揉心口:“我吓到你了吗?” 江翎瑜偎在唐煦遥臂弯里,如此平复了一阵,感觉缓和多了,才问:“你可听见有人唱歌了?” “听见过几次,”唐煦遥还是有点困,眼睛发红,抬手揉了揉,打着哈欠回想那件事,“你平时喝的药许是都会放些镇痛的药材,故而你夜里睡得很沉,很少会醒,那时我放心不下你,一盯就到后半夜,也是这种幽幽的声调,我让唐礼去问过本地人,他们说唱歌的是个疯子,因为多年前女儿被袁正和刘倪玷污,跑出来一次又被抓回去,她救不了女儿,就疯了,并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真是个可怜人。” 江翎瑜轻声叹气:“今日就算了,待明日,差人去给她送些银两,这样的人想必过得很苦。” “嗯,”唐煦遥把江翎瑜搂在怀里,捧着他软嫩的脸颊吻了几遍,柔声问,“睡了那么久,身子如何,骨头还疼不疼了?” “好多了,”江翎瑜觉得一觉睡醒很有些精神了,往唐煦遥臂弯里挤,抱着他的腰撒娇,“我好想你。” “我也想宝贝霖儿,一直等着你醒呢,我倒是有件事想征询你的想法,”唐煦遥揉揉江翎瑜的脑袋,指头在他厚软的黑发里穿梭,帮他梳开打了结的地方,“明日咱们要不要在大堂设宴,也算犒劳廖无春他们,要是回京师再聚可就难了,皇帝也不免猜忌,你可有精力么?要是还不成,咱们就再歇息一天。” “无妨,一些熟人我还是能招待的,”江翎瑜阖上美目,枕着唐煦遥的肩,雪白的指头抵在他颈下轻戳,“不愧是郡王教出来的儿子,十分懂这些官场上的往来,不错,真是深得我心。” 唐煦遥勾唇,抱孩子似的抱着美人:“你夸我了?” 江翎瑜点头:“嗯。” “真好,小美人夸我了。”唐煦遥笑眼眯着,蹭美人的脸颊,近些天胡子冒出来些,没来得及整理,青短的胡茬把他摩挲得发痒,笑着直往后躲。 “好痒,你怎么这么坏,”江翎瑜搂着他的脖颈,笑得身上都没力气了,“等我好了一定收拾你。” 转日一早,唐礼和江玉拿了些雪花银,五军都督府的人护送,找了个当地人带路,把银两送到昨夜唱歌的女子家里。 那女子容貌干净,穿得也整齐,家里墙壁残破,陈设简单,但两个人进去却发现四处拾掇得整整齐齐,并不像寻常的疯子傻子一样邋遢,如此,江玉不禁感叹,要是家中不生出这样的变故,她该是个多么幸福的人。 “你们,你们是谁?” 那女子有些害怕,直往后躲:“不要杀我.......” 唐礼解开钱袋,把雪花银露出来,搁在灶台上,又慢慢退回去:“我们不是要杀你,我们家主子来保定府巡案,抓获刘倪跟袁正,就要启程回京师了,听说你家中的变故是因他们所生,心怀怜悯,特让我们带些银两看望你。” “那两个狗官被抓了?” 那女子听闻此事,好像一下子就不疯了,双膝一软跪在唐礼和江玉跟前,执意询问他们两家主子的名讳:“请问,是哪两位青天大老爷?” “你拿着银子就是了,”江玉说,“无须询问。” “他们是我的恩人,”女子叩头,“求求您,告诉我吧。” “好了好了,”唐礼忙上去扶她,“一位是刑部尚书江大人,另一位是镇国大将军,姓唐,唤唐将军。” 女子认真地听着,好像要把这两位大员的名号记在心里,不忘烧些水,沏了细碎的茶叶招待一下唐礼和江玉。 茶涩,又难喝,两位管家跟着主子一块锦衣玉食,自然喝不下去,可怜悯她的悲苦,也就硬往下咽。 她说,她夜里唱的歌是从前哄女儿睡觉的歌谣,此处所有人都说她疯了,不与她来往走动,她说自己没疯。 江翎瑜跟唐煦遥在夜里听到的歌声,是她到空荡荡的街上边走边唱从前哄女儿入睡的歌谣,是因为想女儿,也是听说集市那片地段不干净,黑天了容易见鬼。 所以她唱着歌谣,来来回回地走那条路,想在漆黑空荡的地方,再见到她的女儿。 “小姑娘一定恨我没保护好她。” 女子流着眼泪说:“这许多年,我从未在梦里见到她, 江玉悲悯小民疾苦,不知道怎么答才不伤她,唐礼开口说:“姑娘当然不怨你,是怕你忘不了她,总想着她,你该怎么活下去?” 女子闻言嚎啕大哭,江玉与唐礼无言,等她哭够了才走。 两个人一回去就去了正堂内,不光是江翎瑜跟唐煦遥在场,骆青山,廖无春也一同围坐谈天,唐礼如实转述所见所闻,四位大员皆沉默不语。 唐煦遥不禁想起自己还在京师之时,骑马走在通往校场那条路上的所思所想。 国富民强,安居乐业,如今想来,简直就是屁话,肮脏罪恶,千疮百孔,京师的安定就是唐琰盛世的弥天大谎。 于是唐煦遥也就明白了,为什么皇帝逼着江翎瑜到北直隶巡抚,死要面子罢了。 许久之后,江翎瑜开口:“如此,我们在保定府的事就算是做完了,明日回去,大家都不要多想了。” 江翎瑜能说什么,他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骂皇帝,息事宁人就好了,有话私下去跟唐煦遥说。 廖无春则帮衬着江翎瑜解围,商量起晚上的事:“我听说江大人爱吃铜锅涮羊肉,那晚宴是吃这个,还是做些菜品?” 江翎瑜当然是想吃涮肉了,他是真的好这一口,唐煦遥不允他,柔声劝阻:“你肠胃不好,养病许久都不曾多吃些油水,这肉吃多吃少的,明日就要回去了,夜里腹痛难忍怎么能行,听话,回去再吃。” 江翎瑜不情不愿地“哼”了声,也算听了唐煦遥的话,把廖无春跟骆青山肉麻坏了,说三两句话就借机逃出去了。 唐煦遥见人走,光明正大地摸摸江翎瑜搭在方桌上的素手:“霖儿,今日天好,外头挺暖和,咱们出去走走?” 江翎瑜唇角含笑:“嗯。” 来京府这么些日子,两个人还不曾好好转一转,里头有个小花园,一看就是就是无人打理,没花枝子也没什么树,大冬天的,到处衰草连片,着实难看,好在暖和,就权当晒太阳了。 “简宁,”江翎瑜精神好多了,虽想像往常一样撞进唐煦遥怀里,但实在忌惮心口上的伤,只好温柔地偎进去,让他抱着,被冻得发凉的耳骨贴在他颈下,柔声娇腻,“我回去想睡觉,不想见皇帝。” “好,”唐煦遥满眼宠溺,掌心抚着美人的背,“到时候我去一趟,就说你身子不适得厉害,待养足了精神再来。” 江翎瑜点头:“好呀。” 今日是晚上设宴,故而中午就吃些寻常的,不过江翎瑜精神好了,众人就在正堂围坐一起用膳,似有似无地聊些要紧的事。 骆青山觉得自己很像是个局外人,虽然与陈苍一同隶属唐煦遥的麾下,但如今与陈苍算是闹掰了,到保定府一趟,与江翎瑜跟唐煦遥共事,耳濡目染地都是些明暗权斗,他意识到,必须要另谋出路了。 骆青山实在是感激唐煦遥,要不是他这次毅然决然选了自己前来,一辈子也别想醒悟,要永远给陈苍做陪衬,成了他的挡箭牌。 不等骆青山开口,唐煦遥一边给江翎瑜夹些清蒸的鱼肉,一边说:“青山,与我们共事这么久了,一点表示都没有?我倒不知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了。” 廖无春拿着酒盅,倒了些莲花白,自顾自小酌,听着唐煦遥的话,也颇玩味地盯着骆青山。 骆青山闻言一怔,果断撂下筷子,试探着问唐煦遥:“主帅,此次我能前来,果真是主帅的话?” “何止,”唐煦遥如实告知骆青山,“你眼前的所有人都曾参与此事,廖提督功不可没,如果不是提督火急传信,我们也没有资格选你前来。” 廖无春支着脑袋,抿了一小口莲花白:“我看不上陈苍,见他就烦。” 骆青山一遍遍道谢,要不是众人拦着,他怎么说也得跪下给眼前的仨人磕响头。 廖无春撂下酒盅,脸颊泛红,翻着眼睛媚笑:“骆副将,听了我们的秘密,就要做我们的人咯。” 党林丛立,亲近人当然是越多越好。 夜里晚宴,还是那些高规格的菜色,海参鱼胶,松茸鸡汤,还有一成不变的开水白菜,这回是有两位病人,唐礼有意多做了几例清淡的菜品,免得他们许久不吃油腻的,一下子肠胃受不了。 第110章 众人相谈甚欢,江翎瑜见廖无春一直在喝那莲花白,他因罹患腹疾,从来没有尝过这种东西,搁在那冒出缕缕异香,就十分好奇,想要偷着倒些,还没端起酒壶,就让唐煦遥一把将手按住:“江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唐煦遥当着别人的面,尤其是官员,并不会唤江翎瑜的小字,总得有些办公事的样子,不过也有时顺口唤了,江翎瑜也会开开心心地答应,并不介意如此亲昵行径。 江翎瑜见被抓了现行,支支吾吾地解释:“我,我没喝过,就.......” “就想喝一口?我的祖宗,那是酒啊。” 唐煦遥面有愠色,攥着美人细瘦的手腕,将他的手从酒壶上拽下来,顺势把他瘦软的身子揉进怀里,捆得他动弹不得:“你不知道你的腹疾有多严重了?平时饮食细致,你还时常腹痛难忍,今儿可长本事了,还要喝酒,命都不要了?” 江翎瑜十分委屈,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了,就在他怀里撒娇:“简宁,你怎么凶我。” “对不起,我不凶了。” 唐煦遥见美人楚楚可怜,心软得不成样子,又开始哄他:“我错了,宝贝不生气好不好?” 江翎瑜把小脸埋在唐煦遥颈下,含糊着说:“你就会欺负我。” 廖无春把脸别过去,想喝了这口酒,抬眸一瞥,跟骆青山瞪到一块去了,相顾无言,只笑了笑,原来他也不愿做那碍事的。 晚宴结束,江翎瑜终究是没尝上一口莲花白,唐煦遥也没喝酒,一是莫羡说过,他的内伤需要休养,饮食要忌生冷辛辣,二是他觉得酒气难闻,江翎瑜身子娇气,受不了这种味道。 明日启程,两个人早早就歇下了,唐煦遥不大困,也不打搅美人睡觉,就侧卧在他身边看着他。 唐煦遥很喜欢看美人的睡颜,阖上白皙的眼皮,眉目祥和,实在是好看。 床褥厚实,所以格外暖和,唐煦遥本无睡意,可拿热乎气裹着,怎么也是犯困,正要睡着了,江翎瑜忽然待得不安稳了,摸索着握住唐煦遥的手,轻声含糊着:“煦遥,我腹胀,好疼。” 唐煦遥一下子惊醒,稳住美人的身子,将手探进他的寝衣里,摸摸他腹中鼓胀的地方,将灼热的掌心覆上去,缓缓地按揉,很是担心:“胃怎么胀成这样,晚宴吃得多了吗?” 江翎瑜皱着眉,轻轻摇头:“我也不知道。” 唐煦遥又是给美人揉肚子,又是捂着,折腾了有大半个时辰,美人才觉得胀痛缓和些,唐煦遥将掌心搓到发烫了,给他捂着胃,才勉强又睡下,不过后半夜很不安稳,时不时疼醒一阵。 江翎瑜只唤了唐煦遥一次,后面再疼醒了就不叫他了,也是要让他多休息,只是他自己睡得浅,一被惊醒了就强打精神伺候着江翎瑜,性子温和得很,揉着揉着就睡着了,被折腾几次,也没有生气。 次日一早,两个人被唐礼叫起来换衣裳,这就要回京师了,这一宿都半睡半醒,十分没精神,尤其是江翎瑜,又累,腹中还很是难受,痛感时轻时重,胀着的地方也只平复了些许。 “霖儿,好些了么?” 唐煦遥担心他:“要不要再让莫羡看看?” 江翎瑜嫌麻烦,摇摇头:“算了,回去找大夫就是,反正马车很快,夜里也就到了。” 唐煦遥将手探进美人身穿的厚大氅,摸着他的胃发硬,还鼓着,心道这还是很严重,果断叫来莫羡给他诊脉。 莫羡皱眉:“昨夜吃得太杂,江大人五脏弱,有些受不住了,这会子煎药也来不及了,如此,我为大人简单施针镇痛,只是扛不住许久,路上还是会不好受,到了京师再找大夫吧。” 唐煦遥也知道此事匆忙,有办法就已经很好了,于是紧着帮江翎瑜解开衣扣,坐着让莫羡扎针,再穿上大氅时,一切都宣告安妥,可以准备启程了。 依旧是江翎瑜与唐煦遥同坐一辆马车,刘倪与袁正两个罪大恶极的贪官落网,一个死,一个押解京师,百姓奔走相告,得知来办案的两位青天大老爷要走,万民相送,齐诵斩恶人的恩德,将京府围得水泄不通,唐煦遥劝百姓快些回去,不必相送,江翎瑜也忍着腹痛与他们拜别,这才解了困。 莫羡施针后,江翎瑜怎么说也好些,困意上来,就偎在唐煦遥怀里睡,开始是马车颠簸也惊不醒他,午膳也没心思用,许是到了下午天冷了,任是唐煦遥的手捂着,江翎瑜也是胃痛愈演愈烈,轻咛了声就醒了,只是车内噪声大,唐煦遥没有听到。 待唐煦遥发觉怀里的江翎瑜不大安稳时,低头看看,发觉江翎瑜已经掐着腹侧忍痛多时了。 “霖儿,疼得这么厉害吗?” 唐煦遥俯身才发现江翎瑜雪白的额头沁满了冰凉的薄汗,掐着腰腹的指头也在发颤,忙给他揉一揉:“咱们停下一会好不好,我去喊莫羡来。” 江翎瑜连话都快要说不出来了,依旧固执地不要他看病,握住唐煦遥的手,艰难地拽了拽,让他摸着肚子里疼的地方:“这里好难受,你揉......” 第91章 “好, 先揉揉。” 唐煦遥揽着美人的身子,将掌心贴在他腹部,轻轻摩挲着, 他胃胀, 唐煦遥也不敢用力按揉, 柔声安抚他:“实在受不住了我就去叫莫羡好不好?” 江翎瑜阖着眼,还是摇头, 声息甚弱:“不用叫人,我能撑住。” “霖儿,你这是何苦。”唐煦遥心疼得紧, 将人紧紧抱在怀里,边揉边安抚着,也是一点点地消耗着时间。 两辆马车在前头疾驰,骆青山和行军队伍被远远落在后面,骆青山倒是不在意, 时不时下令让他们跑一阵,只当给新兵锻炼体魄。 江翎瑜在唐煦遥怀里窝着身子,有时迷蒙着眼, 问唐煦遥到了没有, 说是还没呢, 他也不会露出失望的神色, 不过是想说说话。 江翎瑜攥着唐煦遥领口的衣料晃一晃, 虚声向他索吻:“简宁,亲亲我。” 唐煦遥看美人难受得脸色苍白,心疼得要滴血了,低头简单抿一抿他软嫩的唇瓣,轻拍着他的背哄着:“霖儿乖, 省些力气,回去可不是直接睡觉了,还得用膳喝药。” 江翎瑜秀眉一横,很是不悦,虽腹痛无力,但还是在他怀里闹着:“不喝药,苦。” 唐煦遥板着脸吓唬他:“不喝药就得扎针了。” 美人很委屈,一头扎进唐煦遥颈间,作势不理他,他倒慌了:“不扎针好不好,霖儿别生气,都怨我。” “哼,”江翎瑜跟唐煦遥讨价还价,“那你要喂我用膳,我还想多要几粒梅子,药多苦。” “好,我都依着你。”唐煦遥吻着美人雪白的额头,他出了薄汗,唐煦遥吻过,唇瓣变得湿润,待哄好了他,也都一点点仔细地舔进口中。 唐煦遥爱江翎瑜的一切,也要占有江翎瑜的一切,连一根头发丝不要放过。 “宝贝,”唐煦遥以为江翎瑜睡着了,轻咬他的耳骨,柔声低语,“我好爱你。” 江翎瑜阖着美目,软声答话:“我也爱你。” 唐煦遥的脸颊一下子红热起来,唇瓣半启,支支吾吾的:“我,我还以为你睡了。” “疼死我了,”江翎瑜又将素手抬起,用力掐着腹侧,弱声抱怨,“哪睡得着。” 话说至此,天色已经暗沉了,马车也总算到了京师的城门口,因为有士兵查通关文牒,车夫们就在此处停了一下,大声招呼:“车上是钦差大人跟镇国大将军,快些放行。” 唐煦遥听声,跟美人说:“我们到京师了。” “嗯,”江翎瑜皱着眉,小声念叨,“简宁,我肚子好痛。” “到了就找大夫来给你看病。” 唐煦遥稳着美人的性子:“乖,我让我父亲为你请太医来,他们看得更好些。” 到了江府与唐府之间的那条路,唐煦遥搀着江翎瑜下来,廖无春一下车,见众人闹哄哄地围着江翎瑜,送他往府里去,凑近一看,原来是他又病倒了。 唐煦遥支开他们,横抱着江翎瑜要进卧房时,跟廖无春交代了句:“江大人腹痛,恕我实在无余力招待提督了,回去也劳提督如实禀告圣上。” 廖无春点头答应:“是,将军也受了伤,要多歇息才是。” 唐煦遥将美人抱进屋里,轻放在床上,让他仰躺着,没叫江玉,就自己为他更衣,解开外头罩着的长袍,见他胃胀得厉害,圆鼓的一团抵在胸骨下头,让寝衣裹着,支起那一块衣料,唐煦遥都有些不敢触碰了,幸而一下车就让唐礼回王府了,紧着惊动郡王去请太医。 唐煦遥是王裔,平时看病自然是能请得动内廷的太医,今日值守的是太医院使,就是整个太医院的头儿,他拿着药箱赶来,给江翎瑜摸了摸脉,也不问些什么,提笔就开了两副方子,叮嘱唐煦遥:“将军,这两副方子要分别煎出来,喝这第一碗的时候,江大人肯定会呕吐,待他缓过来了再喝第二副药,明日就好。” 第111章 唐煦遥连声道谢,刚送走太医,郡王和王妃又来了,他们一是思念唐煦遥,想着他也伤得重,二来是看看儿子搁在心尖上爱的江翎瑜,就是王府未过门的媳妇。 “霖儿竟长这么大了,十几年真是一晃之间。” 王妃坐在床边,掌心柔软温热,轻抚江翎瑜的脸颊:“霖儿,可还记得我吗?” 江翎瑜仰躺在床上,看着她轻轻点头:“郡王妃。” 江翎瑜确实还记得这个华丽贵气的漂亮女子,幼时她常抱自己来着,如此看来,唐煦遥是长得更像她。 “如何这样生疏了,你小时候常唤我姨母,也是,你我本无亲缘,唤姨母做什么,日后嫁进来就该改口了,此时随意就是了。” 郡王妃很喜欢江翎瑜,自他小就疼他,比江夫人待他要好得多,看他病成这样,也是焦急得很:“霖儿,你是哪不好受了,太医可嘱咐什么了?” 江翎瑜没力气多说话,唐煦遥就将太医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父母,郡王妃听后将手隔着被子搭在江翎瑜腹部,慢慢地揉:“难为你这孩子了。” 郡王与唐煦遥说完话了,江翎瑜才跟他打招呼,声息微弱:“郡王。” “嗯,”郡王俯身给他掖了被角,满眼慈爱,“霖儿,好好养病吧,日后有什么要事,让简宁来找我就是。” 江翎瑜听出来,原来唐煦遥的言行举止像他父亲。 同时刻,廖无春已经到了紫禁城,第一件事就是先找皇帝复命,江翎瑜能不来,唐煦遥也能,但廖无春是非得到场不可了,风尘仆仆地进了养心殿,在皇帝身前跪下。 “圣上,”廖无春说,“钦差江大人,五军都督府唐将军均平安回京。” 崇明帝见了廖无春,颇有惊喜之色,但见他形单影只,疑惑开口:“他们人呢?” 廖无春直言:“江大人重伤未愈,又操劳,路上病得几近昏迷,唐将军也拖着病体照料,实在是无力前来,让臣通融一下,如实禀告皇上,待他们身子好转再来复命。” 廖无春故意把事说大了,权谋吗,反正皇帝只听自己的,江翎瑜跟唐煦遥老实安分,各司其职,为自己效力,那就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崇明帝心里很不是滋味,斟酌几遍,还是问出来他一直憋在心里的疑虑:“江爱卿与唐爱卿办事如何,有无怠慢?” 廖无春跪着,只用八个字作答:“呕心沥血,鞠躬尽瘁。” 崇明帝当即做了决定:“待他们病愈,先授柱国,后来向朕复命。” 江府内,郡王和王妃待了许久,还是没有走的意思,江玉已经端了药来,江翎瑜要面子,一会子喝下第一副药,不免呕吐,这么狼狈如何能行,求援似的盯着唐煦遥。 唐煦遥与美人对视,两个人心意相通,也就明白他的意思了,起身说:“父亲,母亲,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 两个人见唐煦遥开口,也就跟着出去了,出了卧房的门,唐煦遥才如实相告:“霖儿他爱美,也要面子,一会子呕吐起来,就折腾得都不好看了,待他病愈,父亲母亲再来就是。” “儿子,你也好好好的。” 郡王妃深知皇裔在朝廷之中处事艰难,捧着唐煦遥的脸颊抚摸着,含泪嘱咐他:“今后万事小心,你也是我和郡王的心头肉。” 唐煦遥点头:“母亲放心就是,儿子知道。” 也就是再寒暄几句,唐煦遥就赶回去看江翎瑜,他正捂着胃辗转反侧,难受得怎么也躺不住,唐煦遥忙将他抱起来,揉进怀里哄着,他这才算是踏实着休息会。 待药温了,唐煦遥端起碗服侍江翎瑜饮下这碗苦涩的药汁子,还不要说之后,他喝的时候就几度作呕,缓了会子,才强撑着全灌下去了,身子发软,偎在唐煦遥怀里喘着粗气。 药灌下去没多久,唐煦遥都没来得及再哄哄江翎瑜,他就突然抬起手掩住唇,看着是犯了恶心,身子都在颤,唐煦遥让江玉拿来盆子,扶着他俯身朝着床外,才刚待好,他就呕出一口带血的秽物,然后接连不断。 江翎瑜腹中呕意来势汹汹,弓着腰吐了小半盆,还是起不了身,唐煦遥跪在床上,从后头捞着他细瘦的腰身,帮着给他揉一揉肚子,见盆子里有血,很是担心:“霖儿,还是吐不干净吗?” 江翎瑜无暇说话,也没力气应他,最后吐出去几口发红的酸涩清水,才挣扎着要起来,唐煦遥见状将虚弱的美人扶起来些,江玉早就备了一碗温水,给他漱漱口,这一遭罪才算是受完了。 江翎瑜吐得筋疲力尽,身子早就泄了劲,软在唐煦遥怀里,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唐煦遥心疼得直掉眼泪,抱紧了怀里的美人,脸颊贴在他额头上,颤声说:“你的病痛何时才能分给我些,我,我又怎么才能养好了你,霖儿.......” 江翎瑜没力气说,也睁不开眼睛,但他都能听见,摸索着握住唐煦遥的手,算作是安抚。 待江翎瑜缓过来些,再灌下第二碗药,都已经一更天了,不一会又昏睡过去,唐煦遥揪心得紧,抱着江翎瑜一晚上,没敢合眼。 次日清晨,天色还阴沉着,江翎瑜醒转过来,唐煦遥才松了一口气,困意也就上来了,扶着他平卧在床榻上,自己侧过身来搂着他,断断续续地说了些话,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天大亮,江玉把早膳送进来,唐煦遥这一宿是累坏了,睡得特别熟,开关门的动静也没惊醒他,江翎瑜没什么胃口,不着急吃东西,知道唐煦遥担心了自己一宿不敢睡,也是怜爱得紧,时而轻轻抚摸他披在颈后的长发,想多陪着他一会。 江翎瑜正出神地看着唐煦遥的睡颜,听得外头起了嘈杂声,这动静真是不小了,足以把唐煦遥惊醒,他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下意识把江翎瑜虚软的身子搂在怀里护着,瞪着眼睛,大抵是没睡好,样子有些张皇:“霖儿别怕,有我呢。” 第92章 “没事, ”江翎瑜让唐煦遥躺在自己怀里,抚摸他柔顺的黑发,“听声好像是我父母, 你歇息你的就是了。” 唐煦遥听江翎瑜的话, 乖乖闭上眼睛, 半卧在他怀里,江夫人就不顾江玉的阻拦闯进来。 江夫人推门就见唐煦遥阖上眼俯卧在江翎瑜臂弯里, 江翎瑜是很怜爱他的,不住地捋着他披散的长发,像是在哄着他睡。 “霖儿, ”江夫人无心管那么多,径直走到床前,“你怎么样了,快让母亲看看。” 江翎瑜先把江夫人晾在一边,见唐煦遥睁开眼, 轻拍着他的背,柔声说了几句:“没事,睡吧。” 唐煦遥虽没睡着, 但知道江翎瑜有自己的主意, 这就是不让自己掺和, 于是就听他的, 闭上眼睛装睡, 耳骨贴在他软薄的心口上,听着他胸腔里阵阵的轻响。 唐煦遥喜欢听他的心跳声,听着听着,手臂不由自主地挪了挪,将他搂得紧些。 江翎瑜安抚好了唐煦遥, 才去理会江夫人,将食指竖在唇前:“在保定府时,将军身负重伤就曾为我不眠不休的,好不容易回来,不要吵着他。” 江翎瑜话音刚落,江怀也进了门,这就要带夫人离开:“霖儿昨夜犯腹疾,将军也累着了,快走吧,择日再来。” 江夫人见江翎瑜对自己不如往日亲昵,不知他是怎么了:“霖儿,为何,为何与我这样生疏了?” 江翎瑜斜眸瞥了江夫人一眼,见她如此焦急,反倒是坐实了先前的猜测,大疫之后她如此疼爱自己,就是因为愧疚,要问有没有发自内心的爱,肯定是有的,只是远不如后悔多, 江翎瑜很不喜欢因愧生爱,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因爱生愧才是人之常情,因为爱,所以才时常愧疚,江夫人是反过来的,如此一来,让他实在厌恶。 “母亲回去吧,儿子病得这样狼狈,连起身请安的力气都没有。” 江翎瑜垂下眼帘:“待儿子病愈,会前去看望的,意在商量我与简宁的婚事。” 江夫人又走进了些,握着江翎瑜冰凉的手,直着眼看他:“霖儿,你可是因幼时的事怪母亲了?” “不怪,”江翎瑜话说得冷冰冰的,“母亲不曾爱儿子,儿子又何谈怪罪,能锦衣玉食,已是莫大的荣幸。” “对不起,是母亲对不起你。” 江夫人心下了然,她不愿意走,不停地求江翎瑜原谅:“今后让母亲用心疼爱你好不好?” 她也很想弥补的,只是时间无法倒退,终究是回不到过去了。 “简宁小时候比我爱读书吗?” 江翎瑜揉揉唐煦遥的脑袋,低头瞥了他一眼,依旧是睡得安稳,应该是装得像,继续轻声说:“昨日我见他父母前来,多么温文尔雅,不像是会打骂他的人。” 江夫人听江翎瑜提及唐煦遥小时候的事,忽然意识到他们两个人不知以何种契机回忆起从前了,想向他解释时,被他开口截住:“母亲伙同父亲欺瞒我,太傅府距郡王府不过数十丈,一晃十几年,我与简宁在紫禁城擦肩而过,都想不起我们幼时是那样的好,你们竟沆瀣一气断我念想,要一辈子把我困在府里吗?” 第112章 江夫人连忙摇头:“霖儿,不是这样的。” “莫说了,母亲,”江翎瑜阖上眼,“请回吧,路上小心。” 江怀知趣,揽着夫人往外走,不许她再闹了,出去之后找江玉问了问昨日的情形,得知来给江翎瑜诊脉的是太医,郡王与王妃还亲自前来探病,足见他们多重视江翎瑜。 可以说,江翎瑜在郡王一脉的庇护下,吃穿用度都是顶尖的,与皇裔相齐,比在江怀他们身边过得好。 江夫人与王妃熟识,知道他们一家子的品性,她依依不舍,只是想好好与江翎瑜认错,不过回府路上,她也就想清楚了,是自己那些年功利心太过,别的权臣府上的孩子都读书,就觉得只有读书才是正人君子,酿成如此大错,逢着天寒他的腰伤就复发,坐卧难安,纠缠了十几年,从根本就对不起他,哪是一两句话能弥补得了的。 人走后,府中也就消停了,屋里安静,江翎瑜以为唐煦遥是真的睡着了,就没有叫他,这躺着躺着的,不经意间挪动了身子,发觉心口上的衣襟湿凉一片,忙扬起头看看,唐煦遥半睁着眼睛,细密的眼帘上挂着许多泪珠。 “怎么,”江翎瑜忙抱着他安抚,“你怎么哭了?” “太傅为何这样对你。” 唐煦遥哽咽着:“为什么我就把你忘了,都怪我。” “都过去了,没事,”江翎瑜从矮柜上拿来帕子,给唐煦遥抹净泪痕,“不哭了,就快要提亲了,你还哭哭啼啼的呀?” 唐煦遥红着眼睛,凑到江翎瑜脸边:“亲。” 江翎瑜轻轻点头,唐煦遥才挪上来,含吻他湿软的唇瓣,慢慢地,唇舌交缠。 “呜.......” 江翎瑜一下子笑了,口中含着唐煦遥搅动的舌头,含糊着说:“你嘴里好热,不,不亲了。” 唐煦遥闻言松开美人,支起身子,直着眼与他对视,渐渐满眼委屈,眉头也皱起来。 美人怎么嫌弃狗狗了,他不是说永远爱狗狗吗,好委屈。 “不行,”唐煦遥再次俯身啃咬美人的唇,“霖儿说过爱我的,我就要亲。” 江翎瑜:“.......” 唐煦遥如何喜欢江翎瑜,也终究是顾及着江翎瑜的病,只吻一会就起身了,刚才江玉送来的早膳都凉透了,这会子送走太傅他们,就换了两份新的来,唐煦遥就抱着江翎瑜起来,喂他吃下软滑的鱼糜羹。 “我想出去走走,”江翎瑜将掌心搭在唐煦遥为自己暖胃的手上,“去花园子里看看。” 唐煦遥失声轻笑:“已是冬日,荒草连片的,这时候去花园做什么?又不好看。” “想去嘛,”江翎瑜歪着脑袋,枕在唐煦遥肩上,“我还想看看咱们养的小狗和鹰。” “我看那头老鹰倒是认人,也温顺。” 唐煦遥揽着美人的肩,柔声说:“肯定听你的话。” 不等江翎瑜开口,唐煦遥将脸埋进他颈间,含糊着说:“我最听霖儿的话了,你不要喜欢它们,你要喜欢我。” “傻子,”江翎瑜气笑了,“我最爱你了,快换衣裳,咱们出去玩。” “不愧是太医,昨日与我说喝完药睡一觉就好。” 唐煦遥也跟着江翎瑜起身:“一大早起的,果真活蹦乱跳。” 江翎瑜肚子不疼了,这么多日子,就今日好受些,特别开心,搂着唐煦遥的胳膊晃一晃:“你快些换,我要你陪我玩。” “嗯。”唐煦遥长袍刚套了一半,美人这样娇软可爱,他当即扔下衣裳,把美人揉进怀里,亲热了许久,这才拾掇好了,手拉着手出去。 外头太阳甚好,适逢江玉喂好了老鹰,给它在大堂门口边上拴了根棍子,江翎瑜他俩出去的时候,它正在上头站着,羽毛被光映照得亮闪闪的,黑黑的眼珠炯炯有神,很是漂亮。 江翎瑜拉着唐煦遥站在老鹰边上,朝着它伸出雪白的指头:“到我肩上来。” 鹰竟听得懂了,忽闪着翅膀飞起来,悬停在江翎瑜肩部,缓缓下降,爪子握住他瘦削的肩,却也只是停着,没有用力攥。 “好乖啊。” 江翎瑜很是惊喜,拉着唐煦遥的手:“你摸摸它。” 唐煦遥对这种鸟心存芥蒂,但美人既开口,他也就随手摸一摸,不想那老鹰看看唐煦遥,爪子踩在美人肩上挪了挪,战战兢兢地躲开他的手,不过没有走得很远,还是触碰到了。 江翎瑜秀眉一挑:“它怕你?” “许是吧,”唐煦遥背着手,仔细打量站在美人肩上的鹰,“在沙场四年,我杀过的人不计其数,身上有洗不净的血腥气,人闻不见,但它们是能知道的。” “你头一次来我府上,我说你小心眼,”江翎瑜皱眉,“你那时候看我的眼神,我到现在想起来都害怕。” “我.......” 唐煦遥正要抱着江翎瑜安抚,往前一凑,额头差点撞在鸟肚子上,他齿间“啧”了声,低声呵斥:“去。” 那头鹰连忙回到自己那木头梁子上待着,唐煦遥在,它是怎么都不敢来找江翎瑜了。 “吓着它了,”江翎瑜捏着唐煦遥的脸颊,“你看那狼狈样。” “谁管它呢。” 唐煦遥急忙把江翎瑜揉进怀里:“以前是我不懂事,你别生气好不好,我最听宝贝霖儿的话了。” “肉麻。” 美人含笑娇嗔唐煦遥:“一个大将军,口中如此多的软昵话,净知道恶心我了。” “我不管,”唐煦遥狠狠在美人唇瓣上亲了一大口,“我爱你。” 狗狗才不会相信美人说的难听话,嘻嘻,美人说什么都是在宠爱狗狗。 狗狗好想真的对着漂亮夫人摇尾巴啊,要是真的有尾巴就好了。 唐煦遥盯着江翎瑜看了好久,阳光将他本来就雪白细嫩的肌肤照得像瓷器似的那么光滑,唇瓣水润,眼睛也如此清亮,先前见他那种“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感觉又回来了,愣着寻思了半天,也没有想出能比“我爱你”更能表达爱他的感觉。 唐煦遥这人耿直,倒不是不爱看诗书,只是嫌他们说得含蓄,借这个借那个的,谈了一辈子的情爱,都不曾明着告诉人家,两个人猜来猜去,于是唐煦遥跟江翎瑜说:“要是我真有尾巴就好了,一见你就摇起尾巴来,你且知道我一见你就高兴。” “傻子,你总能说出些怪话来,”美人忍俊不禁,“还用长尾巴,你一见我,那眼睛恨不得黏在我身上,就那样痴痴地笑。” “走,”江翎瑜不等唐煦遥回话,又是搂着又是推着的要去后花园,“我要去园子里。” 唐煦遥依着美人,还在他屁股后头做跟班,好好护着他,免得磕着碰着。 小时候是江翎瑜在唐煦遥后头跟着,担心大哥哥不带着自己一起玩,现在反过来,唐煦遥天天黏着江翎瑜,生怕他不高兴了,把自己踹到床下去睡。 不可以,狗狗没有宝贝霖儿根本活不下去的。 江翎瑜带着唐煦遥来到花园,让他看那结了冰的大池子:“这里都要种上红荷花,待你夏日来我府上纳凉,就在花园里赏花可好?” “当然好,”唐煦遥站在在江翎瑜身后,从后头将他搂住,小声在他耳边吹气,“明年的夏天你就要嫁给我做将军夫人了,还回来吗?” “那么近,想回来就回来呀。” 江翎瑜想着以后的日子,满眼憧憬:“咱们就将躺椅放在荷花池,我要待在你怀里,一边纳凉一边赏花,该多好。” “跟你做什么都好,”唐煦遥凑过去,咬住美人的唇瓣,含糊着说,“尝尝我的美人。” 两个人阖上眼,抱着拥吻,将唇瓣吻得湿润粘腻,十分动情,适时唐礼在江玉带领之下过来,手上拿着一个楠木匣子,太阳底下,两个人软糯的舌头都在半张着的唇内清晰可见,两位管家脸红,叫他们不是,不叫也不是,就背过身去等他们亲够了。 唐煦遥已经听见有脚步声了,可打心里想跟美人亲热,又是吻得他气喘吁吁才松开,将人推进怀里揉着后背,边问:“唐礼,怎么了?” “主子,”唐礼这才转过身来,“老爷派大管家来了,说是送了些礼物给主子和江大人,都在这匣子里了。” “好,送到我们房里吧。” 唐煦遥说:“我们一会就回去了。” 见唐礼走,江翎瑜很是好奇,搂着唐煦遥的腰问:“什么礼物呀?” “我也不知道,”唐煦遥揉揉美人的头发,“那咱们回去看看吧。” “你抱着我。” 江翎瑜朝着唐煦遥伸出双臂,柔声撒娇:“我累了。” “以后不让你走,我天天抱着你就是了。”唐煦遥伤愈,劲又像先前似的那么大,托着江翎瑜的身子毫不成问题,待回了卧房,唐煦遥将楠木匣子打开,里头是一对辣绿色的翡翠扳指,一个粗一个细,一大一小,还有一对辣绿翡翠手串,也是一大一小。 第113章 可想而知,大扳指跟大手串是唐煦遥的,细扳指和小手串是江翎瑜的。 江翎瑜见惯了珠宝翡翠,但见如此成色的料子,还是不免惊诧:“这辣绿的料子实在是难得,竟半点瑕疵都没有,好漂亮。” 就这么说,上一次江翎瑜见到这样种水的料子,还是皇帝那块传国玉玺。 唐煦遥不拿自己那份,要先给江翎瑜戴上,江翎瑜往后一缩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你又像上回一样哄着我收了你们王府的聘,得紧着嫁过去做媳妇了?” “你都答应了,不许反悔嘛。” 唐煦遥再度将美人雪白的纤手握在掌心里,扳指是戴在大拇指上的,他手指细长雪白,戴宽的不合适,显得老气横秋,还支不起来,只有细的才好看,十分贵气,唐煦遥仔细赏着他戴了扳指的手,捧起来又亲又舔:“好漂亮的手,我的宝贝真是粉雕玉琢的美人。” “傻子,”江翎瑜唇角含笑,抬起手轻戳唐煦遥的额头,“我困了,想睡,你抱着我好不好呀?” 唐煦遥二话不说,都用不着管家来给换衣裳,脱得只剩一套寝衣,就抱着江翎瑜钻进被窝里了。 江翎瑜刚躺下时还跟唐煦遥聊了几句,眼皮越说越沉了,阖上眼就昏睡过去,唐煦遥守了他一整宿,更是困得慌,本想强打精神再看看他的睡颜,也不知何时就没了知觉,也睡得很熟了。 唐煦遥身子热得跟火炉似的,江翎瑜虚寒,特别爱在他怀里睡,暖得很是舒服,唐煦遥自己盖着厚被子容易喉咙痛,但这回醒了倒不是嗓子里不好受,是因为抱着的江翎瑜身上热得反常,隔着寝衣,唐煦遥都觉得他的肌肤烫得慌。 唐煦遥也是怕江翎瑜发起高热来,迷迷糊糊地还没睁开眼,就听得他口中轻喃:“简宁,我好冷,你在哪,为何,为何不要我了.......” 江翎瑜深陷梦境,梦到这京师里又下了一场大雪,唐煦遥像平常一样为自己穿好厚衣裳,来到院子里踏雪,正笑闹着,一转眼唐煦遥就不见了,绝望,无助,所有不好的情绪一下子裹住了江翎瑜,心口上像是压了什么东西,喘息不得,在雪地里跌跌撞撞地跑,想要找到唐煦遥,哪怕只是影子,脚印,都好,只要是他的踪迹就好了。 “霖儿,我在这呢。”唐煦遥轻推江翎瑜的肩,想要叫醒他时见他唇瓣已经通红了,那就是不知何时发起热来了,竟严重到说胡话了,赶紧把江玉喊来,交代他到自己府上找唐礼,让他去找个好大夫来。 江玉刚急匆匆地出去,唐煦遥想着帮美人捋一下覆在心口上的被子,低头一瞥,发觉他已经睁开眼了,眼睛都烧红了,委屈极了:“简宁。” “嗯,霖儿醒了?” 唐煦遥觉得自己脸颊尚且凉些,就贴在江翎瑜额头上为他降一降热:“你发高热了,我刚刚让江玉去请大夫。” “不要请大夫,”江翎瑜挣扎着往唐煦遥怀里钻,“简宁,你别叫人来。” 唐煦遥忙抱住神色惊悸的江翎瑜,一边揉着他的后背安抚,一边问:“为何?” 第93章 “不要他们来。” 江翎瑜迷蒙着眼, 分明是烧得糊涂了,不顾心口上的骨伤,一个劲地挤进唐煦遥怀里, 小声嚷着:“让他们知道我又生病, 母亲会打我的, 不要来。” 唐煦遥听得怔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抚江翎瑜, 只好用力地抱着他,又听得他说:“我想宁儿哥哥,我不要别人。” “哥哥在这, ”唐煦遥见美人泪眼朦胧,又从他口中听说这些不得了的事,强压对江夫人的怒火,帮他轻拭掉眼尾的泪痕,“霖儿不怕了, 哥哥不会离开霖儿的。” “你是宁儿哥哥?” 江翎瑜急忙抬起头,眼珠左右转着,将眼前的唐煦遥打量了个遍, 再也压制不住情绪, 搂着他的脖颈大哭:“你不是说会来找我的吗, 为何迟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对不起。” 唐煦遥低头吻掉美人眼尾的热泪:“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我们这辈子都在一起, 好不好?” “嗯,”江翎瑜咬着唇,咽下声声哽咽,“我想你。” 太医来了,江翎瑜说什么也不肯见, 躲在唐煦遥怀里,吓得身子直颤,不管怎么哄,都还是那句话:“我不要看大夫,母亲知道我生病会打我的。” 唐煦遥十分不理解,为何生病要打,那太医认出了江翎瑜,上前一步跟唐煦遥解释:“江大人幼时我就曾见过的,还是在郡王府同您一起玩耍时突然心口疼,王妃叫我来为他诊病,他就一再央求我不要告诉太傅,病了就要卧床休息,读不了书要挨打的。” “太医,劳你在此等候一阵,”唐煦遥怒不可遏,吩咐江玉,“去把你们家老爷夫人给本将军请来。” 江玉可不敢跟皇亲国戚抗衡,今后主子出嫁,自己也是要陪送进王府里继续伺候,哪头重哪头轻得明白,故而江玉铁了心要站在唐煦遥这一边,知道他这就是要找老爷和夫人兴师问罪,那也得硬着头皮去。 江玉不敢耽误,答应完了就去,期间太医也还没给江翎瑜看病,就坐在一边候着,虽然他不想掺乎这些人的家事,惹一身不是,但唐煦遥开口,他也不敢走。 待太傅与夫人前来,进了屋子还未声张,就见太医正为江翎瑜施针,他高热更厉害了,已经有惊厥之兆,怎么也不听话,唐煦遥抱着也不行,扎两针就得哄一阵,江翎瑜病得看不清人,也快要认不得人了,只不停地央求:“你别告诉我母亲,她要是知道我病了,会打我的。” 太医知道后头有人,不敢说话,谁也不想得罪,江翎瑜哪管他们那么多,不答应就闹,说什么也不扎针了,唐煦遥都要抱不住他了,齿间“啧”一声:“你跟病人较什么劲,你哄哄他不成么,答应他又怎么了?” “好好,我不说,江大人莫怕了。”太医就这么安抚着,江翎瑜总算渐渐安静下来。 唐煦遥跪在江翎瑜身边给他掖着被角,一边问太医:“他为何会这样?先前也曾发高热,那时就只是昏睡而已。” 太医如实说:“这许是江大人的心魔,先前安稳无事,应该是一直未提起,如今知道了些不得了的事,一下子急火攻心了,梦境之中,人的心神是不受制约的,要真是旧事重提,有这样的反应也不奇怪了。” 债多了不愁,反正都得罪过了,再说几句实话也无妨。 唐煦遥知道太傅他们来了,只是刚才忙于安抚江翎瑜,顾不上,此时他好不容易扎完了针,江夫人站在不远处,撩起眼皮狠狠地瞪了她。 太医一席话把江夫人说得手足无措,不知道是应该先安慰江翎瑜,还是先悔过自己犯下的大错,眼望着太医把针都拔了,江翎瑜也平静了些,忙上前去看看他:“霖儿,你这是怎么了?” 江翎瑜有所好转,能认清人了,只是脑袋还迷糊,分不清自己在梦里还是现实,听见江夫人的声音,吓得身子发颤,又尖叫着躲进唐煦遥怀里,胡乱地搂住他,平时细瘦无力的雪白手臂此时像麻绳,把他的腰背捆紧了,声音都带了哭腔:“哥哥救救我,我不想挨打,哥哥,我不是不想读书才生病,母亲打得我好痛,呜......哥哥带我走吧,带我走好不好。” 唐煦遥记挂着江翎瑜心脏不好,不能受这么大的惊吓,叫江夫人的本意不过是让她亲口听听她儿子都受了什么样的委屈,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预期,事态已然有些失控,唐煦遥心里又急又悔,想尽了办法安抚江翎瑜,他的身子还是抖个不停,用力捆着自己不肯松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了。 看着江翎瑜在怀里痛哭不止,唐煦遥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会不会在他被江夫人毒打的时候,幻想了无数次是自己来解救他,最后都是无望而终。 唐煦遥悲愤交加,正要跟江夫人对峙,怀里的美人突然软了身子,手也顺着自己的肩膀垂下去,重重落在床榻上,然后声息全无。 “救人,”唐煦遥抱着没了意识的江翎瑜,直着眼看着木桩子似的太医,“救人啊!” 太医回过神,又将针包打开,先摸了摸江翎瑜的脉,脸色很不好看:“将军,请太傅他们出去吧,江大人受了惊吓,心悸得厉害,再如此激他怕是有性命之忧。” 唐煦遥闻声果断起身,让太医拉下床边的帘子救治江翎瑜,自顾自换好衣裳,推着太傅与夫人出去,关好门,冷着脸开口:“太傅夫人,你可听见霖儿说的话了?” “将军,”江夫人也是愧恨难当,“我,我也不知道霖儿这样怕我,他从来都没有说过,我就.........” “霖儿染时疫前在养腰伤,玩布缝的小老虎被你打得犯了心疾,怕再挨打不敢说出来,硬是扛过去的,你都不曾到房里看他一眼。” 唐煦遥恨得牙根直痒,她一介女子,唐煦遥也不好多说些腌臜的,强压着脾气:“我怪道为何你们逼着我和霖儿分开,我想着人的心总不能那么脏,从小就看我们是断袖,原来是我妨碍你打他了?” 第114章 “不是,将军,霖儿从大疫中幸存,我就没再打过他。” 江夫人站在江翎瑜房门外,想哭又怕打搅太医救治江翎瑜,于是极力忍着,话也说得断断续续:“将军,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他从来,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要是他全都告诉我,我,我也不会如此狠心的。” “你就是对不起霖儿,”唐煦遥如实告诉江夫人,毫不留情面,“要不是被你折磨得身心俱疲,身子虚弱不堪,他怎么会感染时疫?你这个当母亲的,差点亲手杀了你的儿子,霖儿今天要是挺不过去,我这辈子都恨你。” 江夫人双膝一软,跪在房门前,江怀怎么拽都拽不起来,她两眼空洞,口中小声念叨的都是“对不起”这样的字眼,其实唐煦遥心冷,说他多善良,也不见得,心软心热的人是没法上战场的,血肉和黄沙都见惯了,这样的小场面,他也只是冷眼旁观,心里最记挂的还是江翎瑜,不断地祈求他能挺过这一劫。 “将军,”太医从房内唤唐煦遥,“请您进来一下,不要带旁人。” 唐煦遥应了声,撇下江怀跟夫人就急匆匆闯进去,还不忘将门也关严实了,意在不许他们再见江翎瑜。 “江大人的病稳住了。” 太医将针盒收起来:“最少静养三日,太傅和他夫人不能再来了,江大人重伤未愈,又犯一回腹疾,身子很是不堪了,要是再激着他,真的性命难保了。” 江玉,江怀,还有夫人都在门外偷听着,二人求援似的望着江玉,他很识趣地错开视线,不发一语,为自己先前替江怀说话惹了主子而后悔。 怎么能不顾前因后果拉偏架呢?老爷竟是这样的人,实在不可理喻。 唐煦遥想着,江怀他们急于求得江翎瑜的谅解,总是想要所谓的弥补,江玉又是他们的人,势必是要向他求情,偷着来看江翎瑜。 唐煦遥先是送走了太医,趁着天还算暖和,将昏迷不醒的江翎瑜拿厚重的被褥裹起来,横抱在怀里,把人送到自己的府邸上,他们总不能来随意打搅。 唐煦遥抱稳了江翎瑜,一脚踹开房门,从江家人身边走过,目不斜视,多一句废话都不跟他们说了。 江夫人踉跄起来,还想看一眼江翎瑜,让江玉一把拦住:“夫人,太医说了,我们主子不能再受惊吓了。” 江玉自愿维护江翎瑜跟唐煦遥,算是跟太傅府彻底割席,再也不纵容他们了。 这些话唐煦遥是听见了的,心里觉得还算满意,要不然就回郡王府里挑一个懂规矩的伺候自己未来的夫人,唐煦遥发誓,往后余生,江翎瑜不能再吃半点苦。 “霖儿,是我来迟了,”唐煦遥已经抱着昏迷的美人迈进唐府,低头瞥见他烧红了的眼尾,心脏像被钝刀绞割,在胸腔里每撞一下,就疼一下,口中喃喃,“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唐煦遥把江翎瑜抱进自己的卧房里,才刚刚安置好,唐礼就来轻扣大门:“主子,江玉求见。” “进来吧。”唐煦遥坐在床边,仔细地为他整理衣裳和被褥,将褶皱尽数捋得平整,让他即使卧病也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将军,”江玉进来就跪下,“我想留下来照顾主子。” “难得你有这份心,我也不好说什么,留就留吧,”唐煦遥面容冷峻,单看眉眼,就知他余怒未消,语气倒是很平静,“要是你刚才不阻拦江夫人,我就会让郡王从府里挑一个懂事的伺候江大人,人一生不过百年,我不能眼睁睁看他被欺辱,你倒是运气好,自己把饭碗挣来了。” 江玉颔首:“是。” 都说夫妻相夫妻相的,现在长得像也就算了,江玉私下里嘀咕,这唐煦遥说话的调子怎么都跟江翎瑜一模一样了? “先出去吧,”唐煦遥垂下眼帘,“江大人病重怕生人,近些天你跟唐礼守好了,要是郡王跟王妃来了,就让他们进来,其余人等一律不准进入唐府,闭门谢客。” 江玉答应完就出去了,轻手轻脚地关好门,卧房里重新陷入寂静。 唐煦遥不再开口,帮江翎瑜拨开散落在额前的碎发,都是刚才在自己怀里挣扎蹭下来的,很是凌乱,就仔细地别到他雪白的耳骨后,动作极其轻柔,才整理好,江翎瑜忽然睁开眼,捏着被子往上拽了拽,挡住唇瓣,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打量唐煦遥。 “醒了?” 唐煦遥抬起手摸摸江翎瑜的额头,柔声问:“身子好受些了吗?” 江翎瑜轻轻点头,什么也不说,就是盯着唐煦遥看。 “怎么了,为何一直盯着我?” 唐煦遥满眼宠溺,朝着江翎瑜伸出手臂:“霖儿,让我抱抱你好不好?” 江翎瑜还是点头,待唐煦遥将他像抱襁褓里的婴儿似的那样抱在怀里,他才开口:“哥哥,我刚才好像听到我母亲的声音了,我好怕。” “不怕,哥哥带你到了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唐煦遥将被子裹在他身上,“不会见到她了。” “对不起,”唐煦遥答完江翎瑜的话,满眼愧疚地向他道歉,“是我把你父母叫来的,害得你心悸昏迷,告诉哥哥,心脏还疼不疼了?” “我不怪你,”江翎瑜很认真地说,“你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嗯.......哥哥说等霖儿长大了,要和霖儿成亲的。” 江翎瑜笑眼眯着,弱声问:“现在霖儿长大了吗?” “长大了。” 唐煦遥向他承诺:“我一定会娶霖儿的。” “你最好啦,”江翎瑜从被子里伸出手臂,搂着唐煦遥的脖颈,“我喜欢你。” “我先喜欢霖儿的。” 唐煦遥还跟江翎瑜争起来了:“就是我先喜欢你的,我爱你。” 江翎瑜嗓子疼,头疼,哪哪都不好受,争不过他了,软哼一声,就阖上眼在他怀里休息,又什么都不说了。 如此静养三日,唐煦遥操碎了心,哄着美人喝药,他嫌苦,府上又没有糖渍梅子,唐煦遥就让江玉现买的,还想尽了办法逗他开心,病好得快些。 江翎瑜大半的时间都在昏睡,一醒了就要找唐煦遥,黏人得很,要像抱小孩一样拍着哄才行,唐煦遥事事都答应他,从不厌烦,哄着他一万遍,都会觉得他特别可爱。 江翎瑜在唐煦遥的照料下好转得极快,不再缠着他说些傻话了,思绪什么的都随着高热退去逐渐恢复,第四日,都还没亮天,江翎瑜就醒了,如往常似的活泼,不过还是没什么精神,说两句话就气喘吁吁的,连声咳嗽。 唐煦遥几天半醒半睡,更是疲惫不堪,见江翎瑜好了,摸黑与他亲热一阵,又钻进被窝里想睡个回笼觉,他摸索着握住唐煦遥的手,哑声说:“简宁,今日你就随我去太傅府可好?” “不去,”唐煦遥闭着眼睛,将手伸过去,掌心覆着美人的腰窝,猛地把他揉进怀里,还抬起腿将他白腻的双膝压住了,看护宝贝似的,嗓音很是慵懒,“嗓子哑成这样,乖乖养病,哪也不许去。” 见唐煦遥不让去,江翎瑜也不再坚持了,躺得分外安稳,回想起这些日子做了许多怪梦,十分烦闷,忍不住跟唐煦遥说了:“简宁,我这些日子梦见我回到小时候了,好像身子不适,在卧房休息,母亲进来看我,我怕得到处躲闪。” “那不是梦,”唐煦遥说,“你高热不退,都糊涂了,确实是以为自己回到小时候,让太医不要把你病了的事告诉你母亲,太医说认得你,将你当年被江夫人虐打的实情说出来了。” “霖儿,你为何瞒我?” 唐煦遥将眼睛睁开,眼白上有不少血丝,一看就是熬了好几天,不过屋子里很黑,这样的情形江翎瑜看不到,他认真起来:“你母亲如此暴行,在你心里不声不响地埋了这么多年,如果不是这样的契机,我还能知道你受了那么多苦吗?” “说了有什么用,也回不到过去了,今后你我成亲,都是一家人了,含着怨愤过不好日子。” 江翎瑜叹了口气:“瞒着瞒着的,出了这档子事,如何是好。” “你不必为此事发愁,也不是你的错,”唐煦遥把美人搂得很紧,就像要融进骨血里,“我骂过他们了,不论你宽容与否,我要记恨他们一辈子,我就是小心眼,你我重逢时说得那句话,一点都没错。” “简宁,”江翎瑜皱起眉头,急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我都知道,霖儿乖。” 唐煦遥铁了心要护着江翎瑜,抚着他柔顺的长发:“谁都不许宽恕他们,他们曾宽恕我的霖儿了吗?” 正聊着,房门被叩响了,唐礼是听着里头有说话声,确定主子们都醒了,才放心地敲了门:“主子,江大人,廖提督求见。” 两个人闻声面面相觑,江翎瑜很疑惑:“天还没亮呢,他来做什么?” 第94章 唐煦遥吻了江翎瑜的唇瓣, 柔声嘱咐他:“你只管躺着就是了,乖。” 第115章 不等江翎瑜回话,唐煦遥只穿寝衣下床, 随手拿了件衣裳披着:“让他进来吧。” 廖无春进卧房的时候, 唐煦遥正将把江翎瑜从床上扶起来, 搂在怀里,让他借力坐着, 唐煦遥撩起眼皮看廖无春一眼:“江大人说躺着说话不合规矩,扶着他坐起来,他这些日子真是鬼门关走一遭, 身上没力气,不抱着就坐不住的,请见谅。” “江大人不必起来了,躺着歇息就是。” 廖无春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话说回江大人病倒一事,我正是为这个来的。” 江翎瑜皱眉:“怎么?” “我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呢, 自您二位从保定府回来,皇帝就一直挂心两位大人的身子骨,这不是让王爷请了两回太医么, 太医院使那天本来是要给妃子续一张保胎药方的, 但给江大人出了急诊, 妃子不满, 告到皇帝那去了, 皇帝这一查册子,发现太医院使来了一趟,还有一位,就都叫来问话。” 江翎瑜听到这,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也没声张,就等着廖无春继续说,廖无春叹了口气:“第二位太医从来没跟皇帝说过话,这一叫他去,看见皇帝吓得腿软,就把当日见闻一五一十地说了,还把江大人幼时央求他别把看病的事告诉江夫人也都一并抖落了,皇帝大怒,这正想着怎么处置太傅跟江夫人呢,虽说会看着江大人的面子从轻处理,但无论如何也太轻不了,毕竟不是小事。” “啊对了,还有,”廖无春又想起件事,“那天太医们也顺便给将军诊脉了,说是跟江大人一样,外头看着好了,其实里子虚弱极了,内伤最少要养三个月,多卧床少外出,皇帝挂心呢,就想来看看你们,不知道是哪天,我提前来报个信,免得二位大人措手不及。” “多谢提督,给你添了那么大的乱子,真是我对不住你了。” 江翎瑜苦笑:“也怪我身子弱,要是不病这一场,至少表面上的安稳还是能维持的,偏有这一遭,让你们看尽了家丑。” 廖无春摆摆手:“江大人言重了,您是朝廷的功臣,造福百姓,也造福同僚,我略尽薄力,也是应该的。” “天霖,江夫人她罪有应得,你被虐打多年,怎么还能说是自己的错?” 唐煦遥很是心疼,把江翎瑜揉进怀里,哄着他:“待嫁到王府,让我们一家人来疼爱你,再也不回去了。” “你们又不欠我的,”江翎瑜侧过头,枕在唐煦遥肩上,轻声说,“是我幼时过得艰难,不是我的错,更不是你们的错,再好的同窗知己,也没有去救赎别人的义务。” 唐煦遥怀抱江翎瑜久久未开口,他心里很乱,廖无春见气氛不太对,好在事情交代得差不多了,就起身告别:“今儿是怪我来得太早了,扰着二位大人休息了,该办的事也已办妥,这就不叨扰了。” 临行前,廖无春回了个头:“二位大人,蝮丹的事我还没安排妥当,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会再来拜访的。” 江翎瑜又与他寒暄几句才算了事,人送走,江翎瑜一脸无奈:“怎么闹得这么大啊,我当时到底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唐煦遥换了衣裳,顺便吹熄烛火,卧房内顿时一片漆黑,唐煦遥抱着江翎瑜钻进被窝里,柔声慢语地把此事道来。 江翎瑜翻了个白眼,又生气又觉得好笑:“怎么会这样,早年间那些事的许多细致之处你让我认真回想都没法记起来,做这怪梦,竟然........竟然这么真切。” “所以太医说那是你的心魔,嘴上说放下了,其实在心里是没法释怀的。” 唐煦遥思索再三,问出那句自江翎瑜昏迷一直都想问的话:“你被毒打的时候,是不是曾希望我来解救你?” 江翎瑜回忆片刻,冲着唐煦遥点头:“嗯,只有你喜欢和我一起玩。” “我不曾来救你,”唐煦遥轻抚美人软嫩的脸颊,“你可怪我?” “不怪,你故意气着我都不曾怪你的。” 江翎瑜闭上眼睛,唇间轻笑:“你刚才转述时不是就把我的心里话说出来了么,你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从小就好,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唐煦遥闻言,心里阵阵剧痛,又是许久未开口,待江翎瑜忧心忡忡地来看自己,才说:“再睡会吧,我抱着你。” 唐煦遥很努力地克制,再克制,话说出来,声音还是轻颤的。 江翎瑜不知怎么开解他,只好“嗯”了声,闭上眼睛装睡,他怎么可能真的睡,先前是嫌弃唐煦遥说话直来直去,如今青梅竹马相认,江翎瑜就爱得难舍难分,毕竟那是他孤独又痛苦的童年里的唯一念想,大疫之中,唐煦遥不眠不休地抱了他三天,这样的爱足以支撑着他硬扛过去,成了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天一点点亮起来,江翎瑜的睡颜在熹微的天光中一点点地清晰,唐煦遥直着眼看他,眼圈红热起来,眼泪大颗地落下,坠在被褥上会发出很轻微的“啪哒”声,在静谧的卧房里,听得格外清晰,唐煦遥从默默落泪,到抱着江翎瑜哭得浑身颤抖,哽咽已经没法封在喉咙里,然后吞下去,只能尽可能的小声些,再低声些。 但是这样的动静,足以惊醒本就装睡的江翎瑜,他放心不下唐煦遥,哪能明知道唐煦遥情绪不对,还等将一切都抛掷脑后,一门心思地睡觉呢? 江翎瑜伸出双臂,也把唐煦遥搂在怀里,陪着他默默地掉眼泪,两个人什么都没说,但想起了更多,更多小时候的事,原来只要够爱,那些点滴的记忆是不舍得真正忘记的,深埋在心里,终有一天会再想起来。 不知道哭了有多久,两个人擦净眼泪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早膳一推再推,谁都不想见,什么也不想吃,唐礼刚走不久,又折回来,在门外说:“主子,江大人,郡王和王妃来了。” 唐煦遥鼻音有些重:“请进来吧。” 唐煦遥还是照旧让江翎瑜歇息,不过就是他倚着床围子坐起来了,躺着说话终归是不好,自己正撩起被子,想要下床披上一件衣裳,郡王跟王妃就进来了,一人手上拿着一个楠木匣子,王妃忙上前将被子给唐煦遥盖好:“儿子不要起来了,你的脸色这么差,想着是身子不好受,歇息就是。” 江翎瑜打了招呼,模样很是乖巧:“郡王,王妃。” “霖儿,你母亲的事,我们也都知道了。” 王妃坐在床沿上,郡王则是到书案那边坐了,她握着江翎瑜的手:“我与你母亲交好多年,竟不知她如此待你,我不是来为她说情的,如今一晃你都长大了,从前的事忘了也好,忘不了也好,我与郡王会比你的父母更爱你。” 江翎瑜觉得这使不得,忙摇头:“王妃何故将罪责拦在自己身上?” “我们简宁从小就爱打闹,不似你恬静乖巧,自简宁头一次把你带到王府玩耍,我们就很喜欢你,没想到这画上走下来似的漂亮娃娃,竟生到别人家去了,”王妃满眼的慈爱,抬起手给江翎瑜整理额前碎发,“我们已经有了简宁,有意独宠他,没有再要孩子,本来想把你收作我的干儿子,适逢阴差阳错,你们二人分开,再见面竟要成亲了,成了一家人,你可不知道我和郡王有多高兴。” “王爷,来。”王妃把郡王也叫来,二人一同打开那首饰匣子,每个里头都放着一枚金子打的长命锁,配上金项圈,同那手串和扳指一样,也是一个大一个小,大的,郡王给唐煦遥戴上,另一个小的,则是王妃给江翎瑜戴上。 他们此行拿来的是长命锁,不是同心锁,是爱唐煦遥和江翎瑜到了极致,哪怕两个孩子不再如此相爱,甚至恩断义绝,也要长命百岁,平安健康。 江翎瑜自醒了就一直哭,戴上这长命锁又哭了,唐煦遥才是被爱着长大,他的臭脾气是惯出来的,他父母的疼爱,江翎瑜才刚得到分毫,就已经是大旱逢甘霖。 天霖,江翎瑜表字天霖,他在官场厮杀为一方百姓降下天霖,事到如今,原来他自己才是最需要被润泽的,好像一切都是宿命。 “乖霖儿,不哭了。” 王妃抱着江翎瑜安抚一阵:“我倒是很高兴,等着听你喊我一声母亲。” 郡王怕冷落了唐煦遥,上前问问他的病,家中最不善表达情谊的男主人,也会主动摸一摸儿子的头发。 待把郡王他们送走,江翎瑜跟唐煦遥真是累坏了,把脖颈上的长命锁一摘,又躺回被窝里,睡意袭来,两个人抱在一块,都快睁不开眼了,江玉忽然慌慌张张地跑到房门前,没叩门,直接说:“主子,不好了,夫人和老爷被皇上命人带到紫禁城问话了!” 第95章 江翎瑜攥住被角, 瞪着房梁子想了片刻,无奈开口:“带走我又能怎么办,要是我现在到紫禁城去找皇帝, 皇帝一来怪罪有人泄密, 二来本就是为我出头, 我劝也就算了,还去拦截, 让皇帝里外不是人了?不是我不想救他们,是我也自身难保,劝还是要劝的, 只是我要挑时候,现在是去不得的。” 第116章 江玉很听主子的话,在门外点点头:“是。” “歇息吧,”唐煦遥捧着美人的脸颊吻了又吻,“睡醒了我喂你吃些东西, 别的打算之后再做。” 江翎瑜乖乖闭上眼睛,侧躺着和唐煦遥心口相贴,这样紧紧抱着, 才慢慢睡着了。 这一觉江翎瑜不知睡了多久, 再醒来时是在唐煦遥怀里抱着, 他抬起手揉揉眼睛, 唇间含糊:“简宁, 你抱着我多久,累不累?” “不累,”唐煦遥柔声说,“你睡着的时候老是咳嗽,我怕你呛了, 才把你抱起来的。” 江翎瑜看了唐煦遥一阵,忽然攥着他的衣领,挣扎着坐高了些,搂着他的脖颈和他亲吻。 “怎么了,”唐煦遥和美人吻过,接住他虚软的身子,重新揉进怀里,“我见你自醒来就皱着眉,身子不好受了么?” “没有,我这些日子倒是爱皱眉了,许是不顺心的事多了。” 江翎瑜觉得有点冷,往唐煦遥怀里又挤了挤:“屋子里为何冷了,你我睡下时还好好的。” “外头下雪了。” 唐煦遥捧着美人的脸颊,有些粗糙的掌心在他软嫩的肌肤上轻轻摩挲:“这两天,皇帝就该让廖无春在紫禁城置办赏雪宴了,我父母大抵也会为你命人赶制一套赴宴的衣裳。” “就是你先前告诉我的那个大宴吗?” 江翎瑜很是好奇:“都是皇亲国戚与妃子围坐一起,皇帝也会请我吗?” “当然要请,”唐煦遥一提这事就喜不自胜,“你我虽未行成婚大典,可人人都已知道你一定会是我的夫人,早把咱们当夫妻看了,况且皇帝这样挂心你,岂有不请的道理?” “人好多。” 江翎瑜偎着唐煦遥的心口,唇瓣嗫嚅:“简宁,我只想与你独处。” “也就是一会的功夫。” 唐煦遥哄着美人:“回来我好好伺候宝贝,好不好?” 江翎瑜很是乖巧,轻轻点头:“嗯。” 紫禁城内,崇明帝背着手站在养心殿门口看雪,廖无春将一件大氅披在他身上:“圣上,下雪天寒,莫要着凉了。” “朕没给太傅与他夫人多少惩戒,”崇明帝说,“会不会轻饶了他们。” “圣上这是心胸恢廓,自是不会惩处劳苦功高的老臣。” 廖无春笑了笑:“再说,您要是惩了太傅,可不是在打压他的儿子?如今他好不容易才从保定府平安回来,您又为他指婚,嫁给镇国大将军,要行如此光耀之事,这个节骨眼出岔子了,可不是让周竹深以为江家大势已去,再趁机害了刑部尚书?” “哦?” 崇明帝皱眉:“你是说,已经坐实了刺杀刑部尚书的人是周竹深?” “江大人和镇国将军在保定府出事之前,臣已经找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证据。” 廖无春低眉顺眼,如实说:“只是说来话长,那阵子情况又十分紧急,臣就先领命去了保定府探望,想着回来再禀告圣上,江大人休养这些日子,臣多方走访,证据越来越多。” 崇明帝追问:“是什么证据?” “圣上,”廖无春压低声音,“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崇明帝急于弄清楚此事,随着廖无春冒雪到了文华殿,四下都是廖无春的人,他才敢放心地告诉崇明帝实情:“事情的起因是臣在千步廊巡视时,无意间碰到一个身上有檀香味的西厂太监,也就是之后为何臣要来询问圣上,到底是哪位官员家中可以摆放用檀木制成的柜子,因为这种遍布衣料的气味,除了在柜子里放上多年,没有任何的手段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崇明帝点点头,等着廖无春继续说。 “当时圣上说了几位大员的名讳,先是平阳郡王,想必还有几位王爷,不过王爷们并不在朝中摄政,圣上没提就是了,后又说镇国将军,当今刑部尚书江大人,太傅,这些人臣想不必多说,都是不会谋害江大人的,而最后这个周竹深,引起了臣的注意。” 廖无春将前些日子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崇明帝:“之后,臣又找机会接近周竹深,发觉他身上的那股檀香味,与那名宦官的如出一辙,那名宦官也是新人,臣从未见过,连几时去巡千步廊都不知道。” 见崇明帝的表情很古怪,廖无春开口试探:“臣以为,此事与西厂脱不开关系,要是这衣裳是商提督给周竹深的,那........” “现在一切都无从证实。” 崇明帝知道廖无春诟病商星桥许久,也是怕他权势太盛,有意拿商星桥压制他一下:“无春,可不能妄下定语,要是找到了商星桥与周竹深勾结的证据,朕会逼迫他卸任受罚的。” 廖无春唇角抽了抽:“是。” 真整不了商星桥,廖无春心知自己询问本就冒昧,如今皇帝的话与前几年一致,自己也不好再问了,还是让江翎瑜来帮自己做这件事。 廖无春以一己之力拉下商星桥是别想了,只能寄希望于江翎瑜,也就是江党。 崇明帝如此说,廖无春也就明白了,饶是他再与自己亲近,终究还是忌惮着,毕竟沾了权,任谁也不能不小心翼翼。 “无春,你说那太监是谁。” 崇明帝端坐着,问:“是朕派人将他捉来,还是你再多看一看?” “让臣多看一看吧。” 廖无春拱手:“待事情清晰明朗,臣会再来禀明圣上。” “嗯,”皇帝起身,“今儿下雪了,朕听钦天监说,这场雪要连下三日,适逢江爱卿跟唐爱卿回来,后儿个请上他们,来紫禁城用晚膳,一同赏雪。” “好。” 廖无春多了句嘴:“那......还叫太傅跟他夫人么?” 崇明帝沉默片刻,不知是真的在想这事,还是根本就没寻思,于是只说:“你看着办。” 这就拂袖而去,没有再留下别的话。 同时,将军府内,郡王差管家送信来了,让唐煦遥明日带着江翎瑜到王府用晚膳,还特地说,让江翎瑜不必计较诸多礼节,就像小时候来一样。 “小时候?” 江翎瑜一脸委屈,小声嘀咕:“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唐煦遥想着江翎瑜那时候的样子,十分可爱,再想想,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一直都不好好吃东西,一府的人还都在用膳,你非要出去玩,我就把你抱起来搁在腿上,哄着劝着喂你吃,气得你在我怀里哼哼唧唧,真是小魔王。” 江翎瑜软哼一声:“那你现在还喂我?” “嗯,第一回见你,你腹痛不思饮食,我就很想抱着你喂你吃些东西。” 唐煦遥垂下眼帘,与江翎瑜对视:“也许那时候,我的躯体比我先一步认出了你。” 这对青梅竹马相认后,唐煦遥就认认真真地伺候着江翎瑜,连用膳都是把他抱在怀里,拿着勺先喂他吃,现在知道他幼时的苦楚,更是拼命地爱护,就像是报复,要把自己在他人生中缺失的十几年全部弥补回来。 其实在唐煦遥心里,江翎瑜不管多大年岁,多么精明,依旧是个时时需要自己呵护的一朵娇花,他的一切,甚至他的病,他娇纵蛮横的小性子,唐煦遥都爱极了。 正说着话呢,唐礼进来送东西,说是莫羡来了一趟,替他们主子送点东西。 江翎瑜接过来一看,是一封信,原文大意是后天皇帝会请唐煦遥跟江翎瑜来紫禁城赴宴,还有,廖无春将皇帝打算直接封江翎瑜跟唐煦遥柱国一事也写清楚了,算是全部传达。 封赏再如何好,江翎瑜跟唐煦遥都开心不起来,因为去保定府这一遭,两个人之前在京师内和美平静的日子彻底没有了,要处处提防小心。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保定府一案牵扯的人太多了,敢截朝廷货物,就说明不是一个,或者几个人协同作案,而是整个保定府的官员都参与了,只是罪责轻重,免不了牵扯到北直隶其他地域,地下人脉盘根错节,难以理清,这次光是记录在案的,大大小小官员数百,叫不上名来的小吏上千,贪赃枉法长达数十载,数量之庞大,案件恶劣,简直震惊朝野。 江翎瑜心情不好,唐煦遥都看在眼里,想着哄哄他:“宝贝儿,要不要出去踩踩雪?” “不想去,”江翎瑜愁眉不展,“没心思。” “那揉揉肚子好不好?” 唐煦遥将手伸进被褥,摸着美人柔软的腹部轻轻揉搓:“这样会不会开心点?” 江翎瑜怔了一下,望着唐煦遥柔声轻笑:“为什么你这样我会开心一点?” “太医跟我说,你肠胃不好,还总是受凉,五脏六腑的运转都会影响人的思绪,毕竟你是身子有疾,就算不疼也会闷闷不乐。” 唐煦遥在被子里将手搓得更热些,掌心再度覆在美人腹部:“这样,你终归也是舒服些,自然就会开心的。” 江翎瑜还真让唐煦遥哄笑了,发凉的手在被窝里摸索,握住唐煦遥的手腕,往下压了压,小声腻着他:“你揉重些。” 第117章 “好,重些,”唐煦遥另一只手捧着江翎瑜瘦薄的后颈,低头吻他的唇瓣,边吻边说,“小美人,再笑一笑,我想看。” “嗯。”江翎瑜含笑搂着唐煦遥的颈子,挣扎着把他拽倒了,蒙着被子互相亲吻,小腹也紧紧贴着,江翎瑜和他相拥,柔软的唇瓣乱吻,将他的胡茬都亲得湿漉漉。 江翎瑜从来没有那么喜欢过一个人,今日也终于像唐煦遥喜欢江翎瑜一样用情至深了,先前,终归是比他差些的。 这一夜,不知是怎么了,江翎瑜因梦魇惊醒两次,第一次是唐煦遥发觉他发抖,慌忙睁开眼去安抚他,第二次惊醒时就侧坐在唐煦遥怀里了,身子被被褥裹上,像在襁褓里,屋里点着灯火通明,适时外头正路过打更的小吏,口中念叨的是三更天。 “已经三更天了?” 江翎瑜这些天发高热,倒是没反复,不过睡到半夜嗓子就发哑,看着满眼疲惫的唐煦遥:“你一直守着我到此时吗?” 唐煦遥只点头:“嗯。” “睡一会好不好?” 江翎瑜担心他熬坏了身子:“我不会再做噩梦了。” “可以告诉我吗,你梦到什么了,”唐煦遥眼里的红血丝一点都没变少,嗓子也和江翎瑜一样哑了,“你在我怀里哭,梦中不停地唤我的名字,说你很害怕,不想在这里了。” 江翎瑜垂下眼帘:“还是那些事,关于我母亲的。” “好霖儿,我如何才能解开你的心结。” 唐煦遥抚着美人披散的长发:“我实在不忍看到你夜夜惊悸,你心脏不好,发作已经痛苦不堪,为何还要受梦魇之苦。” 唐煦遥没办法对江翎瑜的母亲怎么样,但不解决这件事,江翎瑜又没法从那些旧事里走出来,所以唐煦遥也愁苦,不知该如何把江翎瑜的身子养好了。 江翎瑜很自责,盯着唐煦遥满是血丝的眼睛,轻声开口:“都怪我,你怎么熬成这样了?” “怪你什么,”唐煦遥皱眉,“都是他们不好,要怪你的母亲,怪你的父亲,我的夫人天下第一好,都是他们对不起你,都不是你的错。” 美人说自己不好,狗狗不开心,漂亮主人就是天下第一好。 江翎瑜满眼委屈,指尖别着唐煦遥松垮的领口,唇瓣嗫嚅:“我是心疼你。” 唐煦遥眼睛都要放光了,捧着江翎瑜的脸颊吻了好几下,还意犹未尽,埋头嘬吻他的唇瓣。 美人心疼狗狗,美人好,狗狗还想吃美人,狗狗坏,但美人最喜欢坏狗了! 唐煦遥又将脸埋进江翎瑜温热的颈间,使劲地嗅,再亲上几口,故意欺负他。 “又欺负我了。” 江翎瑜掐着腹侧,皱着眉,俯身佯装不适:“简宁,我胃痛。” “疼得厉害?”唐煦遥忙将手伸进被子里,即将触碰到美人身子的时候让他一下搂住,也是碰巧没待稳,被他拽着倒在床上。 唐煦遥侧躺在床上,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江翎瑜已经卯足了劲把裹在身上的被子挣开了,一手按着唐煦遥的后颈,将他抱在怀里,另一只手则撩起被子帮他盖上:“睡觉。” “你不是胃疼吗,”唐煦遥反应过来,美人这是装病,在被窝里捏住他敏感的腰侧,故意痒痒他,“何时肚子里不好受也有这么大的劲了?” 江翎瑜快笑没劲了,想搬开唐煦遥的沉重的手臂,怎么也搬不动,还嘴硬:“真疼,你快揉揉。” “真的疼?” 唐煦遥笑着钻进被子里,掀开美人覆着腹部的衣料,脸贴着蹭,胡茬把美人腹部软嫩的肌肤摩挲得又疼又痒,捉着他细瘦的腕子:“这回用脸揉试试。” 两个人一直闹到快天亮,才搂抱着睡下,一觉到了下午。 唐煦遥起来就先服侍美人盥洗,又紧着喂他吃下些鱼肉羹,他不愿意吃,唐煦遥还是耐着性子哄他:“你老是空着肚子不行,乖,再吃些,晚上去郡王府吃铜锅涮肉好不好?” 江翎瑜登时喜笑颜开,乖乖抿下一口鱼肉羹:“好呀。” 到了晚上,江翎瑜跟唐煦遥照例是要去赴家宴,是从唐府直接走,话说回江玉来将军府的那天,那头老鹰跟铁包金的烈犬,他可比主子更稀罕,一并都带到了将军府,养得胖胖壮壮的,江翎瑜刚冒着雪出了卧房的门,那头老鹰就扇着翅膀飞过来了,江玉就在后头追:“主子莫怕,是我没拴好它,您且放心,它不伤人的。” 鹰停在江翎瑜肩上,收起翅膀,站得挺稳,江翎瑜勾起唇角,从厚大氅里伸出手,摸着它坚硬的爪子,语调很是戏谑:“怎么,你也想跟我一起去赴宴吗?” 鹰当然不会说话,但江玉是怎么也抓不到它,一得空就停在江翎瑜肩上,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跟着去。 江翎瑜早听说老鹰这样的鸟很有灵性,他也信奉天道,万事万物反常都是事出有因,因为这大鸟平常都懒得理人,光是吃了睡,睡醒了晒太阳,江翎瑜想着既然它执意要去,大抵是不阻拦得好,就跟唐煦遥说:“简宁,我们带着它吧?” “嗯,所幸它温顺,我倒也想让我父亲看看这稀奇玩意儿,想说带着它,又怕你提心吊胆的怕它伤人,就没说出来。” 唐煦遥握住美人冻红了的手,捧在掌心里暖了一阵,就让他搁回大氅里捂着:“咱们走吧,莫要冻着了。” 江翎瑜进了轿子,那鹰就站在他腿上,不叫,也不乞食,甚至有些乖巧。 到了郡王府,郡王和夫人都来迎接,真是有其父才有其子,唐煦遥不怕这些猛禽,郡王是肯定不怕的,想抬起手护着王妃,没想到她也不怕,还要让江翎瑜肩上的鹰到自己身边来,好赏得仔细些。 “这老鹰真是漂亮,”王妃赞不绝口,边走,边伸出手摸一摸它柔软厚实的羽毛,“霖儿,你从哪弄来的?” 江翎瑜就将在保定府的那些事跟王妃讲了,说完她可不关心老鹰的来历了,站在半路,一手揽着江翎瑜的身子,另一只手揽着唐煦遥,都抱在怀里,心疼得掉眼泪:“外头辛苦,幸好我这两个好孩子没事。” 郡王就站在她身边,一会摸摸唐煦遥的头发,一会又摸摸江翎瑜的,他虽不喜欢说些温软的柔情话,也是从不吝啬自己的爱意。 温和的母亲和父亲,江翎瑜从心里羡慕唐煦遥,这样的爱,江翎瑜一天都没有得到过,因为江夫人后来的溺爱,也是因为弥补,并非是发自内心的疼爱。 江翎瑜从王妃怀里起身,发觉肩上一轻,抬头一看,原来是鹰飞走了,停在正堂的檐牙上,不知道低着头往下看什么。 江翎瑜没多心,挽着唐煦遥的手臂,一同进入正堂内,里头摆着烧炭的铜锅子,羊肉片切得整齐,有四五盘,还有许多菜色,就是葱烧海参,黄焖牛肉,鱼胶鸡汤,开水白菜,还有些糕饼,当然有江翎瑜最爱吃的荷花酥和唐煦遥喜欢的玫瑰银丝饼。 因为屋里烧炭,所以窗子撬开了缝隙,王妃拿干净筷子给江翎瑜夹菜:“霖儿,都知道你肠胃不好,这些菜品都烧得软烂,你可放心吃些。” 江翎瑜嘴甜,还没过门就先叫了声母亲,王妃心都快化了,看着他跟唐煦遥感情这样好,实在是高兴。 江翎瑜爱吃铜锅涮肉,唐煦遥可记得上回他吃完肉就呕吐了一宿,腹痛得几天没缓过来,盯着他嚼细了不说,还不许他吃多了。 江翎瑜吃不着涮肉了,皱着眉在唐煦遥怀里耍性子,唐煦遥口中不唤霖儿了,改成小魔王,依旧是抱在怀里哄着,逗得郡王跟王妃直笑,期间上来一道茶和燕窝桂圆甜汤,大琰的茶讲吃与喝,喝茶就是平时招待客人倒的茶水,这个吃的就是里头放上各种蜜饯,跟甜汤差不多,但又不是一个东西,如此搭上糕饼,宴中解腻的。 旁人那都没什么,只有茶上到江翎瑜这的时候,他嗅到有股味道,再仔细分辨时,发现是那仆役身上有药味,随口问:“好大的药味,你是怎么了?” 江翎瑜做刑部尚书刚几个月,这活多少是干出来点毛病了,他的警惕心时刻都摆在第一位。 本来就是随口一问,哪知那仆役支支吾吾,先说自己不是本地人,来了这水土不服,这药是治腹疾的,这句话一下子让江翎瑜起了疑心:“你胡说,治腹疾的药我都喝遍了,没有一种是这样的味道。” 吃药没什么,总不能不知道自己哪不好受,又不知道吃的是什么药吧? 唐煦遥,王妃,郡王都端坐不语,看着江翎瑜这个刑部尚书能问出什么,大局全权交予他,在这些事上,大家都知道,虽位高权重,但绝不及他就是了。 就在仆役腿软之际,那消失已久的老鹰突然扇着翅膀从那道窗户缝里钻进来,一爪子带翻了摆在江翎瑜眼前的那碗蜜饯茶和燕窝甜汤,碗底翻过来,汤撒了一桌子,江翎瑜这才注意到边沿上有些粉末沾着没化开,脸色急转直下,眼神十分凌厉:“你下毒了?” 第118章 “来人,”唐煦遥径直起身,在那仆役承受不住问讯要跑时先一步抓住他,“这仆役给我夫人下毒,把他给我绑了。” 众仆役哪见过这样的事,加上郡王跟王妃德高望重,待他们极好,听这话十分气愤,一窝蜂似的扑上去把人绑了,老管家怕他咬舌自尽,拿来木杵给他横着塞进嘴里,还带来了试毒银针。 这银针,自唐琰盛世,真的是许久未用过的了。 老管家拿银针在江翎瑜眼前洒了的糖水里试过,举起来看,从针头开始极快地漆黑下去,也就坐实了这茶和甜汤里确实有毒,而且剂量不小,毒也不轻。 王妃跟郡王两个人吓坏了,急忙来安抚江翎瑜,看着王妃和唐煦遥都抱着他,郡王气急了,又把管家叫回来:“快去禀告圣上,有人公然在王府投毒,险些害了江大人,本王得即刻清理门户,明日大宴去不得了!” 江翎瑜呆坐着好久,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唐煦遥怕他气坏了,再激得心疾发作,凑上去将他揉进怀里的时候,他一下子崩溃了,先一步扑进唐煦遥怀里大哭,哽咽得嗓子发疼,话说得都不清楚了:“简宁,他们为什么不想让我活,简宁.......” 第96章 唐煦遥怀抱着哭得喘不上气的江翎瑜, 跟郡王说:“父亲,外头怕是不稳妥,都公然进王府下毒了, 回府的路上我只怕霖儿再出事, 今夜, 我们在王府歇息一宿可好?” “好,”郡王交代已经回来的老管家, “去把将军从前住的卧房收拾出来,今日将军跟江大人就在宿在那里。” 像这种深宅大院,主卧一般有两间, 就是很大的卧房,两间并排分布,一般是给嫡长子和嫡长女住的,剩下的就住次卧,客人来住客房, 郡王府和太傅府都是只有一位嫡子,刚好与父母平分两间主卧。 江翎瑜久久不能平静,好不容易不哭了, 就窝在唐煦遥怀里, 手稍微松了些, 他就立刻搂住唐煦遥的腰, 直到再次抱紧了, 期间一声也不吭,眼神直愣愣的,看着就是吓坏了。 江翎瑜这时候真是听不进任何人的话,王妃哄完,郡王又接着哄, 唐煦遥也不断地和他说话,就是谁也不搭理。 唐煦遥见状,知道他是受了惊吓,也不让王妃跟郡王打搅江翎瑜了,自己尝试再问一问他。 “宝贝,是不是肚子疼?我见你窝着腰许久了。” 唐煦遥将手探进江翎瑜的衣料内,摸着他有些鼓胀的胃:“又腹胀了吗?” 半晌,江翎瑜才点点头,依旧是没有开口,唐煦遥边给他揉肚子,让郡王去请太医,生怕江翎瑜一下子想不开,夜里还梦魇,这么着折腾,极容易神志不清,日后能不能医治得好都不一定了。 老管家回来说卧房收拾妥了,唐煦遥就横抱起江翎瑜冒着雪过去,进了屋里,将他放在床榻上,碰上他的视线,见他好像比刚才缓和些了,试探着唤:“霖儿?” 江翎瑜还是不说话,但也确实回过些神来了,唇瓣轻轻动了动,没说出什么,就看着唐煦遥点头。 “你真好些了?” 唐煦遥忙坐在床上,把江翎瑜清瘦的身子托起来,宝贝似的护在臂弯里,另一只手则撑着他的腰,口中喃喃:“霖儿,还是不能说话吗?” 江翎瑜说不出来,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瞪着眼睛望了唐煦遥一会,抱着他的手往怀里拽,唐煦遥本来以为他是胃疼了,想揉,他却没停手,一直往上拽,直到停在心口上。 唐煦遥一摸,才发觉江翎瑜的心跳得那么快,在腔子里杂乱地撞,刚才没察觉,现在细细一听,他喘气也一顿一顿的了,有进气没出气似的,唐煦遥慌忙从袖口里拿出药丸,拿了一粒让他压在舌下,他才渐渐放松下来,偎着唐煦遥的肩待了一会,突然歪倒下去,身子瘫软。 “霖儿?”唐煦遥吓得失声喊出来,先将手探进他单薄的衣襟内摸摸心口,自吃了药,心跳得也就平稳了,刚松了口气,五军都督府的人就护送廖无春跟皇帝来郡王府了,推开门是太医先进来的,崇明帝进来站在不远处,与唐煦遥对视。 唐煦遥作势要把昏迷的江翎瑜放在床上:“皇上。” 崇明帝摆摆手:“免礼就是,先护着江爱卿吧。” 这是自二人外调巡案以来,皇帝跟他们见的第一面,唐煦遥瘦了一大圈,眼睛也不似先前清亮有神,如今再看满面疲惫,再说江翎瑜,简直瘦脱了相,阖上眼偎在唐煦遥怀里,看着就剩下一口气了。 崇明帝也就知道,保定府有多么危险,差点让两位爱卿有去无回,心里不是滋味,生出些愧疚来,要知道权贵世家不缺钱花,拿金银财宝补不了命,一时间没什么好办法,就站在不远处望着。 唐煦遥见太医给江翎瑜诊脉,插了句话:“太医,江大人自撞破那仆役下毒,就说不出话了,这如何是好?” “将军莫急,”太医拿出针盒,让唐煦遥别抱得那么紧,先露出他的胸腹,好隔着衣裳扎针,边说,“大人是吓着了,惊悸失语,心疾也有发作之兆,不过倒是遏止得及时,待我为江大人施针,再开些药方子,连着服用几日就好。” “不过,”太医边施针,话锋一转,“将军是从哪弄来的药,有如此奇效,既稳了心悸,还不伤江大人的身子?” “是观里高功给的。” 唐煦遥不想给那些出家道士惹麻烦,只说:“江大人遇刺,就是他们出手相救,才保了命,如今药也是他们给的,分文未取。” 太医如此就缄口了,如果是唐煦遥的亲缘,想着要一点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做的,试着倒腾出去些换些银两,那既然是道医,想必是惹不起的,人罚还好说,就是天罚遭不住。 “唐爱卿,还有江爱卿,你们都辛苦了。” 皇帝见太医收了银针,上前说:“明日大宴,朕也先不办了,先审出给江爱卿下毒的幕后元凶,这段日子你们不必去朝廷,就在王府里好好歇息,何时养好了身子,再回紫禁城,朕封你们为柱国,日后起居都有专人照料,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唐煦遥心烦得很,正随口敷衍皇帝,怀里的江翎瑜缓缓醒转过来,睁着眼看这身穿黄袍的人,差点没认出来这是谁,好不容易都认识了,还是说不了话,就愣愣地看着。 崇明帝俯身,忙唤他:“江爱卿?” 唐煦遥替江翎瑜解释:“圣上,江大人吓着了,说不了话,他在保定府一场接一场的大病,回来又整宿地呕吐,发高热,让重病缠得身心俱疲了,再出这么一档子事,臣真害怕他受不住了,想不开做了傻事。” 自扎了针,江翎瑜的心智在慢慢恢复,脑筋转得也快多了,虽然还口不能言,心道这些日子不好受是真的,但也没唐煦遥说得那么严重,于是睁大眼睛盯着崇明帝,唇瓣徒劳地嗫嚅,蓄了满眶热泪,大颗大颗地掉落,砸在领口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好好好,爱卿莫哭了。” 崇明帝颇有些手足无措,慌乱地将怀里的黄帕子递给唐煦遥,让他给江翎瑜抹眼泪:“你们受累了,多歇息就是,朕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江翎瑜的眼泪落个不停,冲着皇帝点点头,又扑进唐煦遥怀里,哭得身子直颤。 唐煦遥没有拦着江翎瑜,觉得是让他哭出来更好些,憋在心里太摧损他,崇明帝要走时,也就只是简单道别,没有行礼,即使这样,崇明帝也觉得自己很有些对不住他们,一路思来想去,该如何封赏,才能让他们宽心些。 崇明帝刚到王府大门,廖无春就押着那名投毒的仆役过来了,五花大绑,扔了一块粽子在雪地里似的:“圣上,这贱人想自戕,臣一怒给了他几个嘴巴,抽得他闭不上嘴了,如此再塞上木头杵子,我看他怎么咬掉舌头。” “好。” 崇明帝背着手,冷冷地看他,跟廖无春说:“把他带到你们的私刑房去审吧,审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绝不能让他死。” 廖无春勾唇:“是,臣知道了。” 廖无春嗜血,私刑房又收了一把才开刃的铡刀,需要喂些人血,有这样的契机再好不过了。 “咱家劝你乖乖伏法。” 廖无春攥着那仆役的领子,垂眸打量他:“该说的,都给圣上说出来,否则在咱家的地盘,你会给咱家磕头,求一个好死。” 崇明帝是很欣赏廖无春的毒辣,拍拍他的肩:“朕等你的信儿。” 廖无春难得跟崇明帝撒了个不起眼的娇,唇红齿白,笑眼明媚:“臣知道啦。” 这一瞬间,崇明帝起了把商星桥杀了的念头,什么东厂西厂,干脆揉到一块,都是小美人廖无春的,不过国君终归是理智的,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很快就被压下去了,也只是看着他笑了笑,瞥向廖无春时含情脉脉:“下雪天寒,早些审完了就回来。” 王府内,崇明帝一走,江翎瑜就不哭了,安静地倚着唐煦遥休息,现在他说不出话来,比谁都着急,阖上眼想着怎么才能开口。 第119章 冬日里天黑得早,烛火也就随着点起来了,卧房内十分明亮,暖阁也烧得热乎,江翎瑜一直在唐煦遥怀里不曾下来,情绪终于是恢复如常,看了唐煦遥许久,软糯的唇瓣生涩地碰,咬出来两个字:“夫,君。” 唐煦遥听得一愣,以为是江翎瑜还糊涂着,因为他从来没有这样叫过自己,只有自己厚着脸皮叫他夫人的时候,想了想,就没应声,亲亲抱抱是你情我愿的,可总不能在这事上欺负人家,想接着哄江翎瑜的时候,发觉他依旧瞪着自己,再度缓慢地说出那两个字:“夫,君。” 唐煦遥还是不敢置信,试探着问:“霖儿,你愿意叫我夫君?” 江翎瑜点头,唐煦遥高兴得语无伦次,搂着他颠三倒四地说了许多话,才想起来应美人刚才那一句:“哎。” 唐煦遥又叫他:“夫人?” 江翎瑜点头,唇角含笑,搂着唐煦遥的脖颈与他亲昵多时,顺便换了衣裳,进了被窝里,适逢郡王和王妃处置完府中那些杂事也过来探望,江翎瑜也看着他们,一字一顿地问好,略显生硬,他也知道,所以吐字很轻:“父,亲,母,亲。” 王府是真想娶,江翎瑜也是真想嫁,你情我愿,江翎瑜提前改口,郡王跟王妃倒是欣喜欲狂。 王妃见江翎瑜这样乖巧懂事,又是来自己府上赴宴才吓成这样,好在太医说无大碍,歇息几日自然就缓过来了,那也是愧疚难当,一定要抱一抱他,就坐在唐煦遥身侧,将说不出话的美人搂在怀里,一个王妃,再加上郡王和唐煦遥,都围着江翎瑜哄,真真儿的众星捧月。 “母亲,父亲,”唐煦遥可舍不得美人老是在别人怀里,就是父母也不愿意,于是又把他抢回来护着,嘱咐他们,“要是太傅他们过来,千万不许他们进门,霖儿心脏不好,受不住惊吓了。” 郡王与王妃连声答应,见天色晚了,就说要走,卧房里里外外都让跟随郡王多年的老仆役守着,不许唐煦遥和江翎瑜再出半点差错。 人都走了,江翎瑜让唐煦遥扶着平躺在床上,江翎瑜还想和他说话,唇瓣轻启:“简,宁。” 唐煦遥半伏在美人身上,亲了他一口:“怎么不唤我夫君了?我还想听。” 江翎瑜看着唐煦遥缓缓摇头,唐煦遥觉得他应该是不想唤了,照旧百依百顺:“好,我只等着你下次想唤。” 江翎瑜柔声轻笑,细玉藕似的白胳臂环住唐煦遥的颈子,缠着他索吻,还使劲抽抽鼻子,嗅着唐煦遥身上的金桂味,也就是木樨香。 唐煦遥简单嘬吻几下美人湿软的舌头,又关心起他的身子,手伸进他的寝衣内,摸着他有些鼓起的腹部:“肚子还胀吗?” 江翎瑜“嗯”了声,唐煦遥有意帮他,就引导他多说些:“要不要揉揉肚子啊,宝贝儿跟我说要,还是,不要。” 江翎瑜想了想这话要怎么说出口,温声回应:“要。” “好,这就给宝贝霖儿揉肚子。”唐煦遥支着身子侧卧,有些粗糙的掌心在他吹弹可破的软嫩肌肤上揉搓,这么看着仰卧着的江翎瑜,他的模样好乖,学说话时也乖,就像唐煦遥自己带大的孩子一样,心甘情愿地溺爱。 唐煦遥边给江翎瑜按揉腹部,边陪着他说话,他说得慢,唐煦遥也慢,卧房内暖香氤氲,两个人俨然恩爱夫妻,只是说着说着,江翎瑜推开被子,撩起寝衣,上头是大片的青紫,还有细密的针孔,许多都愈合了,只是瘢痕清晰可见。 唐煦遥心脏好似让一只大手猛地攥了攥,闷痛了一阵,才抬起手,指腹上的茧子在江翎瑜腹部的肌肤上慢慢抚过,针眼和淤青是在触目惊心,他不禁问:“霖儿,还疼吗?” 江翎瑜本就是在撒娇,只是没想到唐煦遥这么难过,想点头来着,就撒谎摇头了,算是安抚他。 “我的宝贝霖儿最怕疼了,以后我养好霖儿,不生病就不扎针了。”唐煦遥垂下眼帘,俯身亲吻这些斑驳的淤青,唇瓣若即若离,摩挲得极轻,原本安安静静的江翎瑜忽然“呜”了声,不自觉地要蜷起身子,眉头紧皱。 “霖儿,怎么了?” 唐煦遥知道他不会说,就急忙询问:“你疼吗?” 江翎瑜皱着眉“嗯”了声,躺得极不踏实,发颤的指头捏着唐煦遥的手在腹部摸索,最后压在稍微胀了些的胃,唐煦遥拢着指腹不轻不重地抵住:“这里不好受?” 第97章 江翎瑜又“嗯”了声, 看着疼得厉害,唐煦遥说要请大夫,江翎瑜不愿意, 头摇得像拨浪鼓。 唐煦遥只好听话不叫人来, 跪在美人身侧, 给他揉着,他侧过头看着唐煦遥, 唇瓣嗫嚅许久,才咬出一个字:“抱。” 唐煦遥随手将床帘子放下来,做帘子的是一种叫月影纱的布料, 淡红色的,烛火明亮,顺着纱帘流泻进来的光则十分柔和,加之卧房里十分静谧,江翎瑜等唐煦遥抱的这一时半会, 竟犯困了。 “霖儿,困了么?” 唐煦遥俯身将美人虚软的身子托起来,送进怀里抱着, 看着他明明困得极了, 还强撑着不闭眼, 勾着指头轻刮他高挺的鼻梁:“我抱着睡好不好?” 江翎瑜不愿意, 他想跟唐煦遥聊天, 还觉得眼前这帘子实在稀奇,就抬起手指着,攥着唐煦遥的衣袖晃一晃。 “帘子?” 唐煦遥听江翎瑜“嗯”了声,柔声说:“这个是月影纱,好像是皇帝赏的, 我父母说是外头买不来,不管光芒多刺眼,只要隔着这个纱帘,都和朦胧的月色一样。” 唐煦遥见江翎瑜听得认真,还伸手去摸一摸这奇特的料子,唇瓣贴在他形状漂亮的耳骨上,轻声开口:“喜欢吗,要是你喜欢,待咱们大婚也在床上挂这样的料子。” 江翎瑜唇角含笑:“嗯。” “小宝贝,”唐煦遥的手攀上美人的背,不急不缓地摸索,想逗逗他,就压低了嗓音,“拉上帘子了,你不怕我趁着你口不能言,要了你?” 江翎瑜秀眉一挑,冲唐煦遥翻了个大白眼,紧接着开始解身上的衣扣,扯开交领,连红肚兜的带子都露出来了,唐煦遥“哎”了声,慌忙拿被子把美人裹上,小声阻拦他:“使不得。” 白颈子,红肚兜,江翎瑜的身子比玉雕得更漂亮,唐煦遥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羞红了脸,不敢再瞥,手抖得不知道怎么给他并上领子,只好去拿被子蒙。 江翎瑜看自己被唐煦遥慌慌张张地裹成粽子,只是笑。 傻狗还能有这个胆子? “睡,睡吧,”唐煦遥舔了舔唇瓣,历经刚才一事,抱着江翎瑜,说话都结巴起来,“我抱着,乖。” 江翎瑜则拽着唐煦遥的寝衣领子,扯着他和自己一同躺下,有了纱帘也不需要去熄烛,躺在唐煦遥怀里也暖热,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半夜里又觉得热了,翻过身背对着唐煦遥,才刚躺好,一只潮热的手拨开自己身上的衣料探进来,摸索着为自己捂住腹部,哑声问:“腹痛了吗?” 唐煦遥唇间气息很热,就贴在江翎瑜耳边,江翎瑜不知道他睁没睁开眼,摇头许是看不见,努力开口说话:“没,有。” “没有就好。”唐煦遥很是困倦,阖上眼凑上去吻过美人的脖颈,美人好像又不愿意背对着自己睡了,翻过身来撞进唐煦遥怀里,口中好像喃喃了什么。 “嗯?”唐煦遥侧头,将耳骨凑近江翎瑜的唇瓣,刚才没听清楚,想让他再说一遍。 “猫,”江翎瑜能说的话终于多了些,扯着唐煦遥的衣角,“猫,叫。” 唐煦遥没注意周遭有什么声音,这时候听江翎瑜这么说,也侧耳去听屋外的动静,果真是一阵阵的猫叫声,不过不似平日温顺了,很像是在恫吓。 那唐煦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这猫向来好斗,一身狸花蟒纹,很能打架的,经常在夜里与误闯王府房檐上的野猫厮打,从来没输过,所以郡王常说,这猫比亲儿子唐煦遥还厉害,真是常胜将军。 “宝贝,你是怕猫吗?” 唐煦遥揉揉美人厚软的头发,以为他是害怕了,一边安抚,一边将那猫的来历说出来:“我父母养的,我刚从沙场回来那一年,他们从屋檐上捡来一窝没断奶的小猫,大猫找不着了,我们尽心尽力的,也只养活了这一个,如今我夜夜哄着你睡觉,有时就觉得你在我怀里熟睡时很像它半大的样子,就是不会打奶呼噜,真是可爱,要是你害怕,以后我就不提了。” “我不,不怕,”江翎瑜想把话说清,可越急越说不出来,“猫,猫叫,声,不.......” 唐煦遥替他把话说全了:“你说,猫叫声不对?” 江翎瑜急切地点头,神色紧张,唐煦遥与他相拥,揉着他的长发安抚,也只觉得是家里那小淘气包又出去惹事了,依旧没往心里去,还想着,要是明日看到猫了,就抱进来让江翎瑜看看,这事都还没寻思完呢,门外“砰”地一声巨响,猫凄厉地嚎叫,两条狗狂吠,还有莫羡的喊声缠在一块,火光冲天,好像房门前围了许多人。 第120章 江翎瑜刚才就说了,这猫叫声不对,他早有预感要出事,但唐煦遥是一直没往心里去的,所以当喊打声响起,他是实打实吓了一跳,下意识把江翎瑜往身后藏,想着,要是真有不测,就拿自己的命来换他。 “霖儿,你别怕。” 唐煦遥起身掀开帘子,光着脚下床去拿佩剑,长剑出鞘,又回到江翎瑜身前站着:“我堂堂主帅,不会连我的夫人都保护不了。” 江翎瑜已经不会说话了,他不想让唐煦遥把命都拼上,于是也跟着跑下来,太过紧张,又腹痛了,硬撑着搂住唐煦遥的腰往后拽,生涩地吐出几个字:“不,你,别,不要我,别死。” 门又响了几声,江翎瑜与唐煦遥都缄口,剑还在唐煦遥手里握着,剑尖朝前,以防变数。 “将军,”莫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您和江大人可还安好?” “莫羡?” 唐煦遥很是狐疑,生怕利刃伤及无辜,于是收剑入鞘:“你怎么来了?” 剑才收拾好,郡王和王妃就推门进来,急匆匆地朝着床边的两个人赶来:“怎么样,孩子们,伤着了么?” 江翎瑜摇摇头,示意都没事,唐煦遥推着江翎瑜的背,把人揉进怀里,边问:“父亲,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进了王府行刺吗?” 郡王点头:“正是,幸亏廖提督走的时候留了人在这,否则此时你们当是凶多吉少的。” 廖无春临走时留下的人,就是莫羡他们,其实他们从保定府护送江翎瑜和唐煦遥一道回来,根本就没走,因为他们领的状子是要长久卫护两个人,做江翎瑜和唐煦遥府上的暗卫,以防有人行刺。 “也是仰仗那只猫了,”王妃惊魂未定,见那蟒纹大猫悠闲地迈过门槛进来,直蹭王妃的腿,她说,“事发之前,它就曾叫过几声,只是声响不大,就在刚才还伤了那行凶之人,他都已经爬上屋檐了,猫和那头老鹰都窜上去,可没让他得逞。” 唐煦遥恍然大悟:“啊,怪不得霖儿告诉我外头的猫叫声不对,我还以为是他怕猫,原来真的是要出事了。” 江翎瑜是有些怕这只猫的,因为年长者都说这种狸花大蟒纹的猫不好驯养,伤人是常有的,禁不住后退几步躲开它,它竟直着踱步过来,黄黑的圆眼瞪了江翎瑜一会,忽然躺在地上,把肚皮翻过来,爪子上锋利的指甲钩也藏起来了。 “它跟你撒娇呢。” 唐煦遥搂着美人:“要不要摸摸它?” 江翎瑜是想摸摸撒娇的猫,但光着脚踩在地上有一阵了,又开着房门,江翎瑜本来不能着凉,折腾了这么久,腹痛加剧,捂着胃弯下腰,眼前围着这么多人,碍着面子不愿意喊疼,忍又忍不住,只好一声不吭地偎在唐煦遥怀里。 “霖儿这是怎么了?” 王妃上前搀扶江翎瑜:“肚子不好受?” “霖儿胃疼,睡觉之前就难受,”唐煦遥把江翎抱回床上,“他怕生,不愿意叫大夫,也怪我依着他了,真的没喊人来,这才拖到现在。” 王妃瞥见江翎瑜是光着脚在床下,连袜子都没有穿,想着他是着凉了,就坐在床尾,搓热了手,捂住他雪白的双足,她与郡王果真恩爱,从来没做过家务,手上一丝茧子都没有,掌心温暖柔软。 江翎瑜倚在唐煦遥怀里,抬眸瞥见王妃竟用手给自己暖脚,挣扎着往后躲,支支吾吾地回绝她:“呜,母,亲,不摸,脏。” “不脏不脏,傻孩子。” 王妃柔声安抚江翎瑜,边捧着他漂亮的脚暖着:“你都叫过我母亲了,我这当母亲的,如何嫌弃孩子呢?” “许是你都忘了,你小时候和简宁一起来王府玩,偶有身子不适,”王妃垂下眼帘,“我也是像简宁这样抱着你的。” 唐煦遥抱江翎瑜真的像是抱襁褓里的孩子,也正是那时候跟王妃学的,唐煦遥这么抱过几次,发现江翎瑜会因此睡得很安稳,于是一得空闲,就这么跟他腻歪在一起。 但江翎瑜现在安稳不起来了,他都不曾与亲生父母这样亲密,突然被长辈这样照顾,很难为情,十分局促不安,就仰头看着唐煦遥,皱起眉,满眼的央求,想让唐煦遥劝劝王妃不要这样了。 “没事,宝贝,成婚大典不过只是仪式。” 唐煦遥捏捏江翎瑜发红的鼻尖,含笑跟他说:“我们可早就把你当成一家人看了。” 江翎瑜红着脸,唇瓣半启,对着唐煦遥说了数十遍的情话,今日再开口变得生硬,青涩:“我,爱,你。” “我也爱你。” 唐煦遥捧着江翎瑜红热的脸颊,心脏像拿刀狠狠地剜了一下,都有些哽咽了,强压着没有掉眼泪:“我好想现在就娶你。” 王妃为江翎瑜捂热了脚,见唐煦遥正给他按揉腹部,也将手探进他的寝衣内,给他捂一捂脐周和下腹,江翎瑜不习惯,依旧下意识拒绝,还撒了谎:“不,不用,母,亲,不疼了。” “脸白成这样了还说不疼,傻孩子。”王妃软乎乎的手掌在江翎瑜腹部摩挲,又热,揉得实在是很舒服,只是两个人那么认真地伺候自己,江翎瑜终究是难为情,唐煦遥知道他想什么,索性就拦着他不让想,轻拍着肩侧哄他睡。 江翎瑜腹中被揉得好受些了,就开始敌不过越来越浓重的困意,眼皮渐沉,倚着唐煦遥睡着了。 这会子已经临近三更天,唐煦遥跟王妃他们都有些累了,但都还想再照顾一下江翎瑜,照旧是给他揉着肚子,唐煦遥问起刚才的乱子:“母亲,你和父亲不是说卧房四周都是熟人,怎么还会有人来刺杀我们?” “其实从那仆役给霖儿下毒,就是怨我和王爷。” 王妃如实说:“那名仆役,和刚才想要行刺的人,都是沿街乞讨来的男子,我们想,正好府里告病还乡了几个上了年纪的,再添些也不是不行,就心软将他们留下。没想到一个人给霖儿下毒,另一个则攀上房檐,意欲揭开瓦片朝着你们飞毒针,要真的出了大事,没了你们两个孩子,我和你父亲该怎么活。” 唐煦遥心里五味杂陈,父母心善温和,歹徒竟利用这样难得的品行害人,实在不可饶恕。 人是能杀,但从古至今都是如此,人的良善,忍让,只会让恶人一再触碰底线,一再地进犯,压榨,杀了恶人,却改不了他们性子里的恶毒,如此代代相传。 “待他们招供,”唐煦遥脸色阴沉下来,“儿子会亲手杀了他们。” 郡王跟王妃没阻拦,但也没褒奖,只是开始听唐煦遥的话了,他想如何就如何,老夫妻现在也服老了,自觉甩手不管,就将家里的事和政事全权交给儿子和他的爱人,二人都是有勇有谋的官员,自己无须再插手。 所以平阳郡王与夫人才是唐琰所有皇亲国戚里过得最闲适的,心宽,故而一家子都无病无灾,神仙似的,日日和美。 这样的父母也不可能教出纨绔子弟,唐煦遥弱冠前就懂得担当了,敢把生死置之度外,陪伴染了时疫的江翎瑜,难怪江翎瑜爱他至深。 “母亲,”屋里寂静许久,约莫着快天亮了,唐煦遥忽然开口,“以后母亲不要与江家来往了,待成了婚,我也不许他们接近我的霖儿。” 王妃跟郡王都有些拿不定主意,王妃说:“这会不会,显得我们太刻薄了?” “不是您刻薄,是我有福气,”唐煦遥怀里抱着的江翎瑜弱声开口,他唇角微翘,不过脸色还是苍白,这一笑十分惨淡,“即使没做成唐家的儿子,还是成了一家人,我是有福之人,注定不入无福之家。” 江翎瑜后知后觉,其实自己所经受的大灾大难,都在江家,往后顺风顺水顺遂顺心,都是在唐家了,谁有福,谁无福,一看就知道了。 “霖儿,你好了?” 唐煦遥高兴得不能自己,狠狠地亲了江翎瑜几口,又跟王妃说:“母亲,霖儿能说话了。” “好孩子。” 王妃再度把两个人拥在怀里:“母亲差人去做些夜宵,你们多少吃些暖胃,再睡着了也舒服。” 唐煦遥打着哈欠,说了些江翎瑜平时的饮食,见父母出去,散下纱帘,搂着江翎瑜钻进被窝,阖上眼,嗓音很是慵懒:“宝贝,我好困啊,不想吃东西了。” “吃些吧,你也是累坏了,”江翎瑜能像平时一样说话了,特别高兴,心里攒了一大堆的话想跟唐煦遥慢慢讲,虽知道他困,揉揉他的脑袋,还是忍不住告诉他,“简宁,我想跟你说说话。” “嗯,宝贝想跟我说什么,”唐煦遥又睁开眼,捏捏江翎瑜软嫩的脸颊,“我听着。” 江翎瑜唇瓣贴着唐煦遥的喉结,小声嘀咕:“你们这样照顾我,我好不习惯。” “有什么不习惯的,”唐煦遥柔声轻笑,“不过给你捂脚确实是我想做的,倒让我母亲抢去了,我早就说,比起爱我,她更疼爱你的,自你小时候来,他们就都喜欢你。” 第121章 “没有,王妃明明更爱你。” 江翎瑜纠正:“王妃抱我,也不会忘了抱你,她最爱你了,你不能误会她。” 江翎瑜虚弱,声息轻浅,但这话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唐煦遥心上,他说的没错,爱是不疏忽,不遗忘。 无关和别人说了多少漂亮话,她永远放在心里的人是唐煦遥。 “那先前是我想错了,”唐煦遥亲吻美人温热的额头,“我改。” 江翎瑜听着外头有脚步声,还有人在低声交谈,听声音是莫羡,就记起三更天之时屋外那阵喧闹了,就问:“简宁,莫羡说有人行刺我们,可是真的?” “是真的。”唐煦遥趁着饭食还未做好,就将王妃说的转达给江翎瑜了,他听后就沉默了,唐煦遥很是担心他,但细看他眉宇平和,也不是惊悸的样子,反倒是在思量关于行刺一事的细枝末节。 “简宁,”江翎瑜皱了皱眉,撩起眼皮看着唐煦遥,“说起来,你对行刺之人可曾有猜测?” 第98章 “是有一些, ”唐煦遥说,“青绿局,还有周竹深, 我觉得是二者选其一。” 江翎瑜轻轻摇头:“我则以为不然。” “这是为何, ”唐煦遥很是狐疑, “难不成除了这两伙人,我们此行保定府还招惹了旁人?” “说不好, 但周竹深和青绿局作案的可能很小。” 江翎瑜感觉有些冷,往唐煦遥怀里挤了挤,待他很用力地抱住自己, 身子暖和起来,才继续说:“他们又不是傻子,一而再地惹是生非了,想洗脱嫌疑还来不及,竟敢追到京师来杀人灭口?” 唐煦遥觉得很有道理, 但江翎瑜说的话,只能正推不能反推,也没有更加精确的线索能锁定是谁, 这伙人的身份依旧是扑朔迷离的。 两个人抱着许久, 唐煦遥怀里热, 把江翎瑜暖得昏昏欲睡, 也都没什么胃口, 不愿意吃这跟早膳差不多的夜宵了,唐煦遥觉得江翎瑜像是想玩,一会在腰上捏一捏,一会又换个姿势侧躺着,冰凉的脚丫挤进自己腿弯里, 再细看看,原来是他想找个最舒服最暖和的地方睡觉,勾唇轻笑:“小宝贝真是可爱。” 江翎瑜搂紧唐煦遥的腰身,在他颈下亲了一下,小声娇腻:“简宁,你怀里好热。” “那抱紧点,”唐煦遥回了回让江翎瑜枕在颈下的手臂,托着他的脑袋,另一只手则搂着他的细腰,“你怕冷。” 江翎瑜很是俏皮地笑了下,正要睡,忽然听得有什么在挠床腿,“嚓嚓”的那种声音,立即睁开眼睛:“简宁?” “是猫,”唐煦遥声调慵懒,显然习以为常了,都懒得睁开眼睛,“它不会抓坏家里的东西,不过是弄出些动静来,让你知道它过来了,要是得空,就陪它玩一会。” 江翎瑜翻过身去,果真见那纱帘和床榻的交界处在抖动,没一会就挤进来一个毛茸茸的猫脑袋,黑黄色的圆眼盯着江翎瑜。 “你怎么来了呀?”江翎瑜从被窝里伸出手,揉揉那狸花猫的脑袋,还摸摸它软软的鼻子,听着它“呼噜呼噜”的,还把眼睛眯起来了。 “简宁,它在干什么,”江翎瑜回头,发现唐煦遥已经起来了些,就支着身子侧卧在自己身后,“怎么会有这样的声音?” “舒服了呗,打呼噜就是高兴,很喜欢你,”唐煦遥柔声轻笑,也将手搭在江翎瑜后腰上,慢慢地抚摸,“我的宝贝霖儿要是也会打奶呼噜就好了,每天在我怀里都安安静静,也不淘气。” “看你坏的,”江翎瑜见猫爪子也拨开纱帘放进来了,扒着床沿,一个劲往里伸脑袋,大抵是也想让唐煦遥摸摸它,江翎瑜不曾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猫,什么都稀奇,就伸出指头,捏捏它柔软的小爪子,“说起来,它这么温顺,刚才为何发出这么吓人的声响?” “它对喜欢的人好,”唐煦遥一手覆在江翎瑜心口上,护着些,怕他这么趴着压坏了尚且没长好的裂骨,另一只手则去挠一挠猫头,边说,“这小玩意儿特别会看人下菜碟,喜欢的就讨好,不喜欢的就打,自救活了它,又长到这么胖,几年间抓伤了王府不少的仆役。” “哦?” 江翎瑜随口一问:“那它最讨厌谁?” “最讨厌?” 这一下把唐煦遥给问住了,他沉默着想了一会,猜测着说:“我感觉应该是老管家,这人叫唐瑛,每一次唐瑛来给它喂吃的,都会弓背炸毛,恫吓似的嚎叫。” “为什么,”江翎瑜忽然认真起来了,神情严肃不亚于撞破仆役下毒之时,“简宁,你要知道,你养的狗很喜欢唐礼,我养的狗也喜欢江玉,就连那半路买回来的老鹰,都听江玉的话。” 江翎瑜的意思是,虽然这些活物不会说话,更不懂人的圆滑世故,喜欢就听话,不喜欢就不理睬,甚至撕咬,其实它们很多时候比人更敏感,它们懂得从主人说话的语气揣测客人的好坏,就是所谓的“看人下菜碟”,“狗仗人势”,王府之中,郡王夫妻对管家是很客气的,猫也应该知道这是一家人,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反着推理,也完全可以从家养的宠物的表现上去看一个管家对猫的态度。 要么是管家曾虐待过这只猫,要么就是他不喜欢猫,明显地表达过厌恶,触怒了这只猫。 此种定论不能以偏概全,更不能作为定案证据,只是用一些生活起居中的真实见闻来辅助案件推理,但是,江翎瑜忽然又想到,既然这猫好斗,据唐煦遥所说是在有野猫进犯时才如此,另外就是见着唐瑛才弓背炸毛,哀嚎连连,那它叫时可是逢着行刺,难不成是猫干的? 刚才王妃就说,是老管家带人将卧房围起来了,还是有人公然行刺,江翎瑜就更笃定,这管家唐瑛有大问题。 江翎瑜正想说话,唐煦遥仰赖这么一提醒,“哎”了声,想起一桩怪事来:“霖儿,我倒想起来,刚救活那小猫的时候,我父母兴致很高,都是亲自煮了鱼和虾来喂养,许是得有个一年半载,后来我在边疆收到家书,是我父亲的亲笔,说是猫长大了,他们觉得不必仔细地喂养了,就差老管家去喂食,一连三日过去没有看到猫,那碗里的东西也发霉了,扔出去以后,那些猫食附近竟有了几只死老鼠。” 江翎瑜更为警觉:“那猫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好像是七八天的样子,再收到家书就是半年后了。” 唐煦遥继续回忆:“说是这猫瘦了,一瘸一拐进了府门,很是虚弱,胡子边上还挂着白沫,回来以后见到管家就咬,再也不吃他放的猫食,我父母见状,又亲自喂养了。” “煦遥,你就这么傻,一丁点的心眼子都不长?” 江翎瑜瞪大了眼睛,一股恶寒从脚底生出来,一直到头皮,人都麻透了,忌惮管家在外面,将嗓音压得很低:“你们就从来都不怀疑,是管家给猫下毒了?就算那猫食馊得长虫子了,也不可能会毒死老鼠啊。” 唐煦遥听罢,反应跟江翎瑜一样,也是从头凉到脚,愣愣地对江翎瑜对视了好久。 因为那老管家,从唐煦遥记事开始,就一直在郡王府,在唐煦遥眼里,此人甚至比唐礼更好,更温和,父母宠完就是管家宠,那些外头不好寻得的零嘴闲书,都是他偷偷塞过来的。 唐煦遥爱江翎瑜爱到骨子里,恨不得连骨髓都剜出来刻上他的名字,他说什么都是好的,但抓出来意图杀猫的元凶竟是唐瑛,唐煦遥心里却生出了回避的念头,最终理智与清醒大于一切,还是要弄清事实真相才好,江翎瑜精明至极,要着重剖析此事,想必不止是为了一只猫,还有更大的事,想到这,唐煦遥就安静地等着他继续说。 江翎瑜不敢耽搁,忙将刚才自己想到的诸多疑点全部与唐煦遥说了,就在这个档口,猫嘴里“咕噜”一声,也把脑袋缩回去了,听着是在屋里上窜下跳,最后床围子晃了晃,还听着猫指甲踩在木头上的“嚓嚓”声,两个人都想着是猫爬上床顶子上坐着了。 联想老鹰飞进来带翻了汤碗一事,江翎瑜和唐煦遥都觉得,有只脾气暴戾的猫在还挺好的,多少安心些。 “怎么办,”唐煦遥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噩耗,原来意图谋害江翎瑜的人,竟是日常起居都伺候着父母的管家,事到临头,不及时警觉起来也不行,于是强迫自己想着办法,“夜宵是他盯着做的,他要真是幕后元凶,这夜宵端上来,岂不是又要给你的那碗下毒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快些见到郡王和王妃,你快喊人。”江翎瑜轻声说完,就歪倒在唐煦遥怀里,佯装病发晕厥,身子完全软了,头也垂下去,如瀑的。 “唐礼,”要不怎么说心有灵犀一点通,江翎瑜佯装晕倒,身子软在唐煦遥怀里,就明白江翎瑜想干什么了,唐煦遥瞥见他的头也垂下来,怕如此折腾着要头疼不适,还不忘找了个舒服的卧姿将他稳稳地抱好了,才继续喊,“快来人,江大人晕过去了。” 第122章 叫的是唐礼,应声的是唐瑛,他竟还打开门来探虚实,试探着问:“将军,江大人怎么了?” “你没听见我说话吗?” 唐煦遥脾气上来,冲着唐瑛大吼:“去请郡王和王妃,快些!” 唐瑛支支吾吾地问要不要先请大夫,本来唐煦遥跟江翎瑜还对他有些疑虑,没有一口咬定他就是凶手,如此看来,原本这诸多疑点,在唐瑛这有意拖延时间,不让郡王和王妃前来的这一刻,已经全部坐实了。 唐煦遥心寒至极,再次厉声吼他:“江大人病重,我要让太医来,只有我父母才能请来太医。” 一向温和寡语的唐煦遥,第一次对着唐瑛说了贬损的话:“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做主,王府里的事永远是我父母说了算,你是什么东西,敢故意延误我夫人治病?” 这话出乎唐瑛的意料,也很让唐煦遥怀里的江翎瑜惊诧,知道他这回真是气急了,听着门外唯唯诺诺,随后“吱呀”一声大门关严了,江翎瑜赶忙将手抬起来为他捋心口,小声安抚:“莫要气坏身子了,简宁乖。” 唐煦遥低头见美人笑容温软,心头的怒火这才平息了些,将他柔软雪白的身子抱得高了些,在郡王和王妃来之前,含着他的唇瓣与他简单吻了吻。 “不许生气了,”江翎瑜柔声笑了,红肚兜的带子在寝衣领口若隐若现,“要是你乖,一会子我抱着你睡,好不好?” 唐煦遥正忙不迭地答应,王妃跟郡王推门就闯进来,后头还跟着唐瑛,唐礼和江玉,王妃撩开纱帘,见江翎瑜身子软成这样,吓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赶忙坐在床尾,把他从唐煦遥怀里接过来抱着:“霖儿怎么了,霖儿?” 王妃刚接过江翎瑜抱在怀里,他就醒了,还以为是江夫人,神色惊悸地往后躲,口中念叨:“母亲,母亲我.......” “霖儿不怕。” 唐煦遥帮着王妃扶稳了想要躲藏的江翎瑜,一遍遍安抚他:“乖霖儿,你仔细看看她是谁。” 江翎瑜转头看看唐煦遥,又看了看王妃,怔了片刻,径直抱着她就哭:“母亲,我好怕,我不想回家,不想挨打了。” “不打霖儿,我不打,”王妃心疼坏了,轻拍着江翎瑜的背,就像哄不满月的唐煦遥入睡一样温柔,“没事,在这里不用害怕,没有人欺负我们的霖儿。” 江翎瑜怯生生地往后看了一眼,门边站着三个人,两个人认识,那不认识的就该是那个唐瑛了,于是缠着王妃哭闹:“母亲,他们都是谁,我害怕,霖儿好怕,呜........” “都出去吧,”王妃板着脸轰人,“待鱼胶羹煮好了送进来就是,不要随便进来打扰。” 唐礼跟江玉几乎是立刻就抬脚走人了,王妃口气不对,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当然是快些走才是,屋里就剩一个唐瑛,他张皇地四下看看,也没想到那两个人真不等自己,就这么迟疑之间,唐煦遥就指着他,向郡王告状:“父亲,霖儿病发之时我叫唐瑛去喊您,他竟故意延误时间,此时母亲让他走,他也不走,岂不是公然挑衅?” “唐瑛,去正堂跪着,”郡王脸色阴沉,背着手面向唐瑛,“待霖儿的事忙完,本王会去问话的。” 唐瑛见事情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不走也不行了,连声答应,急忙退出去。 江翎瑜见人走,怕守在不远处听动静,或是透过窗棱纸看屋里的动向,还佯装闹了一阵才安静下来,郡王也来到床边,俯身摸了摸江翎瑜的额发,将那些薄汗抹去,温声问:“霖儿,你好些么,要不要去请太医来?” 江翎瑜摇摇头,眼里惊慌失措的神色已然消失不见,先与唐煦遥一同致歉,说明装病的缘由,再将起疑心到确定是唐瑛带头投毒一事的来龙去脉告诉郡王与王妃。 二人一听,不由得面面相觑,这老管家唐瑛已经在王府几十年了,王妃肚子里怀着唐煦遥的时候就在,唐煦遥刚生下来,才裹在襁褓里,就让他抱着哄了,就是这样的信任。 唐瑛看着是真踏踏实实,忠心耿耿,今日却成了下毒元凶,郡王跟王妃是怎么都不敢相信,可证据已经像一条链子似的环环相扣,猫的失踪,二度刺杀,行凶的还全是王府仆役,处处的推理都和真实情形严丝合缝,算是铁证如山了。 郡王想不通的是,唐瑛为什么要这样,又为什么在王府几十年,从不伤唐家人的性命。 王妃是知道屋里灯火通明,从外头能看到里面所有人的动作,担心事情败露,依旧怀抱着江翎瑜,掌心轻轻拍着他的背,慢慢地摇晃,作势哄他入睡,一边压低声音:“那羹端上了估计还得有阵子,王爷说是让我只拿鱼肉做羹就好,派人到夜市去买来活鱼,我非说要泡发些干透了的鱼胶给你们两个补身子,这一下就折腾到此时,竟是一念之间救了霖儿的性命。” 王妃话音刚落,江翎瑜跟唐煦遥也是各自松了口气,屋内的人不由得佩服江翎瑜的本事,一己之谋力挽狂澜。 江翎瑜则打趣:“想杀刑部尚书,还是太嫩了点。” 郡王跟王妃都在笑,唐煦遥将手覆在他柔软的腹部,轻轻揉着,边捧他几句:“霖儿这刑部尚书做的,比太傅还要厉害些。” “太傅?” 江翎瑜登时变了脸色:“对啊,我父亲也是刑部尚书,唐瑛会不会.......” 会不会是想杀江怀未遂,现在江翎瑜继任,矛头就完全指向江翎瑜了。 江翎瑜明白了,原来这伙人,只想把江家人斩草除根,在郡王府效忠几十年,也是因为江家和唐家是世交,找机会下手而已。 唐煦遥见气氛急转直下,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抿了抿唇,朝着江翎瑜伸出双臂:“霖儿,过来我哄好不好?” 江翎瑜很有些垂头丧气的,道理都懂,只是再也没法过寻常人的日子,不能和唐煦遥安安稳稳地相守白头,实在心如死灰,撩起眼皮瞥了唐煦遥一眼,看不透他的什么样的神情,迟疑片刻,慢吞吞地从王妃怀里起身,让唐煦遥接过来抱着。 “杀了我就万事大吉了吗?” 江翎瑜皱起眉来:“山河万载,总有比我更善使雷霆手段之人,好人,明君,都是杀不完的。” “宝贝,你受委屈了。”唐煦遥毫不避讳,当着父母的面就亲吻江翎瑜软嫩的唇瓣,江翎瑜是羞红了脸,一直热到耳朵根,不过他也不为所动,就羞着和唐煦遥亲,连舌头都伸出来了,粉粉软软的,在两个人唇间若隐若现。 王妃跟郡王不以为意,但很自觉地回过头去说笑,说得都是两个孩子感情甚好这样的话。 两个人吻得正欢,唐礼突然来敲门,听着是真着急:“老爷,夫人,廖提督又来了。” 第99章 “快让他进来吧。”郡王迎出去, 正好跟廖无春撞上。 廖无春简单行了个礼:“王爷,刚才抓过去的那个人招了一点,他告诉我们, 在府内一同犯案的是三个人。” “那真是有劳提督, ”郡王坦诚, “尚书大人确实也是找出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就在正堂内, 请随本王来吧。” 适时唐瑛闻声慌张起身,不知道廖无春带了多少人,是否将整个府邸团团围住, 正想趁早溜出去,刚推开门,就跟郡王撞上了,见唐瑛踉跄后退,郡王背着手步步紧逼:“你要去哪?本王不是让你好好地跪在此处么?” 唐瑛还想辩解, 廖无春不允他,拽着他的衣领子就要将人提起来,郡王却来阻拦:“无春, 此人跟随本王多年, 就在此地审理吧, 本王这就去叫尚书大人, 协助你审讯。” 廖无春感觉这事挺怪, 郡王好端端地干涉自己办事做什么,不过转念一想,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些姓唐的皇亲国戚,阴狠的居多, 只有这平阳郡王,仁厚温润,跟随他几十年的管家,大抵也是当了一家人看待,于是答应:“好。” 话传出去,王妃先来,随后是唐煦遥扶着江翎瑜,江翎瑜换好了衣裳,身披紫金狐裘大氅,早就没了刚刚惊悸的神色,举止从容,与唐煦遥十指相扣,唇角含笑:“无春来了?” 廖无春点头:“大人和将军没伤着吧?” 两个人纷纷摇头:“没有。” “那就好。” 廖无春并不离着江翎瑜很近,只是起身迎着:“请尚书大人坐在主位。” 因为今日审理是由江翎瑜跟廖无春一通经办,所以江翎瑜居尊,廖无春居辅,郡王与王妃在尊侧坐着,唐煦遥不坐辅侧,就站在王妃身后,一同听着。 江翎瑜再度勾唇,笑容很是阴险,眼珠也是清亮的,没了一丝病恹恹的气息,唐瑛甚至觉得,江翎瑜就是为了给自己设局,才佯装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江翎瑜轻笑两声:“唐瑛,你想杀的是江太傅,还是本部院呢?” 这话一出,唐瑛愣了一下,下意识想回一句什么,嘴唇嗫嚅两下,却又封在齿间,再度斟酌几次,张口就是为自己辩解:“尚书大人,唐瑛一介庶民,承蒙郡王器重,能吃饱穿暖就是天大的福气了,如何敢有谋害尚书大人的心思,再说了,太傅,我也从未有机会见着他,您这话出口,我都不知道如何为自己说话。” 第123章 “那太傅也是近些日子才封的,”江翎瑜笑容如常,“他做太傅前,也是刑部尚书,与郡王是世交,二十多年前他就常来吧,怎么能说你从未见过呢?” 郡王作证:“王妃腹中还怀着我们的独子时,大抵是五个月吧,因为江家和唐家是世交,本王与太傅还不太熟,太傅就时常来王府了,这么一来二去,发觉许多事都能聊到一块,就延续从祖辈那来的交情了。” 江翎瑜追问:“那唐瑛来了多久?” “两年,”郡王记得很清楚,“本王从父亲府上搬出来,自立门户,彼时父亲从府里选了一位管家,随本王搬迁前一晚,他中毒暴毙,唐瑛是他母家的亲戚,说是能说会道,也懂事,就送来了,本王也就一直用着他,直到娶了王妃,简宁生下来也是他时常抱着,王府的一切都交给他打理。” 郡王越说,心里越是打寒战,细想当年的一切,巧合而又漏洞百出,自己竟未察觉,最后怕的莫过于,自己所说的,王府的一切,也包括唐煦遥的命。 “王爷,”江翎瑜知道这话说出来不好,但事关人命,只得再度追问郡王,“您有没有想过,原先您要带来的管家,不是意外身亡,那毒,为何别人的碗里没有?” 郡王坦诚:“先前没有想过,如今旧事重提,倒是开始多想了。” 得到郡王回话,江翎瑜缓慢转动眼珠,死死地盯着唐瑛。 正堂里有那么多的人,有对唐瑛恩重如山的主子,夫人,还有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们提起死去的亲眷,一同围绕着自己,个个眼色冰冷。 唐瑛也知道,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睛,也不是一瞬间就冷了的。 如果这里面还有人愿意相信唐瑛,那也有再辩解和掩饰的必要,可惜一个都没有了,唐瑛环顾四周,见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目中的温和已经消失多时,现在所有人都想要一个真相。 江翎瑜的审案方式跟他父亲不一样,父亲会罗列所有证据,让罪犯伏法,江翎瑜不是,要从事情的根源说起,逐个击破,逼着罪犯回忆那些细节,想起逃窜前的骇人场景,他终会理智溃散,在重压和痛苦下认罪。 唐瑛笑了笑:“好吧,老爷,先前擢拔的管家是我杀的,手段跟江大人猜的一样,下毒。” 但唐瑛没有崩溃,丝毫没有对亲眷因自己而暴死的愧疚,他很平静。 郡王皱眉:“我们可没有严刑拷打你,既然是你自己承认,就把起因经过说清楚。” 唐瑛说:“老爷对我有恩,既然老爷都相信了,我没什么可辩解的。” “放你娘的屁,”廖无春破口大骂,“你要是人,就不要说些该死的贱话,什么叫王爷都相信了,你的意思是王爷傻,还是王爷好骗,王爷唆使你去杀人防火的?” 唐瑛被问得哑口无言,愣愣地看了廖无春一阵,此时他的形容很复杂,一会低头,一会又把头抬起来,不知道是因为诡计被撞破,还是因为确实没办法辩解了,只好说:“提督大人说得是,唐瑛该死。” “到让你死的时候,你会死的,”江翎瑜说,“现在,把实情一五一十地跟在场所有的人讲出来,半点细节都不能遗漏,本部院会一直听着,出现半点纰漏,都会打断你进行盘问,要是本部院发现你作假,就让廖提督直接把你带走,不必再做什么挣扎了。” 廖无春手底下那群从外头招安来的江湖上的人,就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江翎瑜已经把话说的很到位了:不好好招供,可以,但得不了好死,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保不住。 唐瑛没有再反抗,就按着江翎瑜的话,把这二十几年留在王府的意图和动向都说了,大意是唐瑛确实是像江翎瑜说的一样,在郡王大婚前,江怀就已经被先帝提拔成了刑部尚书,上任第一桩案子就是反京师的贪官,抓了三四个,涉案的银两装满了数十辆马车,案子结了,江怀手中大权正盛,郡王迎娶将门嫡女,同年唐煦遥降生,五年后江怀也娶了一位将门嫡女,同年江翎瑜降生。虽说文臣武将勾结是大忌,但郡王和江怀还是跟五军都督府提前攀了关系,两位妻子也是童年玩伴,甚至偷偷结成金兰姐妹,如今两位夫君交好,她们自然也常见面,唐瑛就趁着这机会,屡次给江怀准备的碗筷中下毒,只是江翎瑜是个福星,唐瑛次次背着郡王设下鸿门宴,江怀不是说年幼的儿子发热就是呕吐,要照顾孩子,来不了,于是次次都躲过去。 之后大疫,唐家跟江家几乎断交,唐瑛彻底没了机会,如今江翎瑜继任刑部尚书,背起的依旧是彻查贪官,斩断地下盘根错节的大网,又即将嫁给唐煦遥,所以唐瑛就想在江翎瑜身上下手,他的目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就是杀了刑部尚书。 听到这,江翎瑜就很是疑惑,一切逻辑都自洽,问题是,动机呢? 江家人奉命剿杀贪官恶霸,关你一个王府打杂的管家什么事? 但唐瑛不打算再说了,就跪在那,凛然赴死。 江翎瑜跟廖无春都没办法,但好在江翎瑜天生就是干刑部尚书的料,听唐瑛跟郡王的来言去语,也已经知道了些关键的东西,心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就瞥向郡王,投向求援似的目光。 唐瑛这人听着要是杀人放火,好像无恶不作,其实很感激郡王待他那么好,这也是为什么唐煦遥能在王府安然活到弱冠之年,二十几年,郡王府无一人伤亡,那他的心结,也只有郡王能解开。 郡王感觉到有人盯着他,侧过头与江翎瑜对视,江翎瑜看看唐瑛,视线又挪回来,依然是希望郡王能帮着问问。 “唐瑛,你跟着本王多年了,”郡王明白江翎瑜的意思,但他并不只是打算问问而已,“该说的就都说了吧,你面露愧色,想必知道自己做事是罪大恶极的,说出来还能弥补些。” 唐瑛翻着眼睛跟郡王对视一阵,缓缓点了点头:“好。” “我是青绿局的人。” 唐瑛像是吐出憋在心里多年的一口气似的,浑身都轻松了,又补上一句:“王爷,青绿局的人至今也没放过江大人和将军。” 话音落不久,唐瑛又补上一句:“本来将军是不必卷入其中的,但将军进来搅浑水了,没有办法。” 江翎瑜又笑了:“本部院得把青绿局杀干净了才能求得安生?” “嗯,”唐瑛点头,“是的。” “那杀干净就是了,”江翎瑜不再抱怨,一切事都平静接受,“本部院和将军想活啊,你们就得死。” 唐瑛倒不是很在意,大抵也是隐隐预感到自己的结局了,冲着江翎瑜点头:“好。” “唐瑛,你看看哪一碗的鱼肉羹是有毒的?”郡王一挥手,让外头候着的仆役都进来,原本以为是别人,没想到是江玉和唐礼,一人端着一碗鱼胶羹,分别进入正堂内。 鱼胶羹都有点凉了,郡王毫不在意,就像他一开始打算的一样,不只是问问而已,就让江玉和唐礼将两碗羹都递上去。 唐瑛看了看,有一碗做了记号,因为第一次被江翎瑜撞破诡计,就是因为碗上有药粉,所以这次特意擦得干干净净,也是抱着让江翎瑜必死的心,在这碗羹炖煮之初就下了药,还不愿意伤及唐煦遥的性命,所以区分在碗壁釉花上,深红的有毒,浅一些的没有。 见唐瑛端起其中一碗,郡王冷声开口:“其实这些年来,本王让你吃的这些好东西也不少,穿的也是好料子,二十多年,从未苛待你一天。但你佛面蛇心,就当是本王看走了眼,也是念及你留下本王妻儿的命,趁着这羹汤还有些温热,吃了吧,就算是你上路前最后一顿饭食。” 人都怕一死,但唐瑛听着这个,竟然喜笑颜开,接过那残存余温的碗,连递上来的勺子都没接,拿手抓着吃,指缝里黏黏糊糊的,边笑,边落泪,泪珠大颗落进碗里,柔声念叨着:“不用勺,这里头下了毒,别再糟蹋东西了,老爷,夫人,唐瑛最后一次伺候您了。” 解脱了,吃完就走,唐瑛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轻松过,好在没有人问一问自己为何要加入青绿局,不问好,问了心里有怨,就走不了了。 唐瑛吃着吃着,先是腹痛,扔下碗,刚好底子稳稳落地,他一手按着腹部,气都要喘上不来了,还在一把一把的把粘腻的汤水往嘴里塞,然后塞着就吐血了,唐瑛腹中剧痛,他想临着断气爬到主子脚边,可想想又觉得主子肯定很厌恶自己,最后就蜷着身子躺在碗边上,口中的污血不断地流出来,在碗边上续起一个小小的洼,他最后说的话是:“唐瑛下辈子肯定是个好人,还来给老爷和夫人做牛做马。” 王妃将头扭过去,不忍再看,拿着手绢掩面抽泣,郡王见状忙从座位上起来,到王妃身边去,俯身搂着她安抚:“没事没事,夫人别怕,我这就派人打扫。” 江翎瑜跟唐煦遥是什么都没说,也没有什么表情,心里说不上是悲是喜。 第124章 唐瑛是恶人没错,临死前跟郡王吐真言又算什么,算他是个好人?不能,因为人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圣人可以有私心,恶人也可以有悔过,但圣人有私心依旧是圣人,恶人悔过也依旧是恶人,江翎瑜终是看透了,他想着,做朝廷命官,以后要见到的还多着呢,不能共情,也不能同情,任何带有感情的裁决都是不公正的。 所以江翎瑜很拼命地学着冷血一点,没有办法,共情就是毁灭的开始。 唐瑛一事算是终结,审讯全程都由莫羡记录在册,郡王派人收拾烂摊子了,如此,这就该把廖无春等人送出去,江翎瑜跟唐煦遥也就回卧房歇息了。 天亮了。 “霖儿,累不累?” 唐煦遥见除了心腹大患,很是高兴,进了卧房就抱着江翎瑜躺下:“小美人,脚冷不冷,要不要我给你捂着?” “不冷,”江翎瑜阖上眼,感觉唐煦遥半伏在自己身上,就是若即若离地心口相贴,想着就是怕动了自己伤着的地方,抬起手搂着他的背,喉间声息轻柔,“你真是瘦多了,先前多么健硕。” “宝贝霖儿竟心疼我了,”唐煦遥嬉皮笑脸,伸着湿软的舌头舔舐美人的唇瓣,“好开心。” “你这傻子,”唐煦遥这一伸舌头,江翎瑜倒想起来了,抬手就弹他的脑瓜崩,气得笑了,“你父母还在,你竟亲我,真是不懂规矩。” “那怎么了,他们很喜欢你啊,生气也是生我的气,怪我老是欺负你。” 唐煦遥捂着额头,很是委屈:“我的宝贝,我亲亲怎么了。” 江翎瑜皱着眉看唐煦遥,眼里很有些责怪之色,唐煦遥更是委屈了,蜷着身子躺在江翎瑜臂弯里,不说话了。 “好好好,都怪我,又说你了。” 江翎瑜捏着唐煦遥的耳骨晃了晃:“傻狗,你快起来。” “起来干嘛,”唐煦遥不为所动,一边往江翎瑜怀里挤,还小声地念叨,“我的漂亮媳妇不让我亲嘴,也不让抱,捂捂脚都不行,这还好,起码要我,以后要是跟我分房睡,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江翎瑜听着来气:“你没我活不了?” 唐煦遥一脸认真,重重点头:“嗯,活不了。” 江翎瑜这些日子除了生死大事,就是生死大事,忌讳得不得了,挺唐煦遥随随便便说话也挺生气的,可唐煦遥这人江翎瑜还不知道吗,巴掌扇在自己脸上,比扇他脸上有用,发火根本解决不了什么,只好捂着胃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江翎瑜还没接着装,唐煦遥先急了,比江翎瑜平时犯腹疾更害怕,从床上弹起来了,慌忙跪在他身侧,拨开他冰凉的手替他捂着,轻轻按揉,急得话都说不连贯:“怎么了,我,我气着你了吗?是不是肚子疼,我揉揉,都是我不好。” “怎么了,”江翎瑜回过身,很是疑惑,“我经常胃痛,自是痛过就没事了,你为何这么紧张?” “我看唐瑛服毒自尽的样子,越想越害怕。” 唐煦遥眼圈红了,给江翎瑜按揉腹部的手也顿住,喉间不禁哽咽:“要是你没能识破他的诡计,吃下投了毒的羹汤,我不敢想你要多疼,自我记起曾在你染时疫之际陪你那几日,你可知道,我每每记起你把血吐在我手上,还硬撑着给我擦净,我心里就像刀割一样,午夜梦回就会心痛惊醒。” “我一定好好爱你,”唐煦遥抱着江翎瑜,用力回着手臂,想再抱得紧一点,眼里蓄满了热泪,“霖儿,我好好爱你,我好想和你过安稳的日子。” “好好好,宝贝乖,”江翎瑜细嫩的掌心在唐煦遥的后颈轻抚,柔声哄着,“咱们会过上安稳日子的,信我。” 江翎瑜刚才就跟唐瑛说了,谁不想让自己过好日子,谁就得死,青绿局从中作梗,杀光了不就好了吗,问题的关键不在青绿局,在江翎瑜。 江翎瑜平时肯定不会说这么难听的话,他有血有肉有人性,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三番五次地来刺杀他和唐煦遥,所以他急了,他一急眼就没耐心,自然也就没人性了,凡是能招安的,全杀了,想活命早干什么去了,打不过才求饶,唐瑛就这样,什么人找什么人,青绿局跟唐瑛一个德行,不可饶恕。 江翎瑜起杀心的时候,眼神跟唐煦遥上战场杀敌没什么区别,恶狠狠阴森森的,所以冷不丁一对视,给唐煦遥吓一激灵。 “霖儿,你在想什么呢?” 唐煦遥心里发虚:“你别这样看我,我害怕得慌。” “大将军还怕我一个文臣,”江翎瑜抱着偎在怀里的唐煦遥直笑,“你不丢人啊?” “丢什么人,惧内是一种高尚的德行,我有夫人才能害怕啊,我都有夫人了,我就怕,嘿嘿,”唐煦遥说着就有点饿了,揉揉江翎瑜柔软的肚子,“宝贝,你饿不饿,这时候正有鲈鱼呢,肉又鲜又嫩,做成羹肯定好吃,要不要吃点鲈鱼?不行还有别的鱼,鲫鱼许是刺多些。” 江翎瑜吃撑了不好受,光饿着,胃也有点受不了,但他吃鱼吃腻了,皱起眉头:“不吃鱼。” “你像小猫,”唐煦遥亲吻美人的唇瓣,柔声逗他,“小猫为什么不吃鱼。” “猫也有吃肉的,”江翎瑜心里还是想着那铜锅涮肉,攥着唐煦遥的袖子轻晃,“小猫要吃羊肉,还要蘸芝麻酱。” “成,”唐煦遥答应了,起身拿起刚脱的长袍披在身上,“我让唐礼煮好了拿来,我喂。” 江翎瑜还挺惊讶的,唐煦遥答应得这么痛快,江翎瑜知道他是疼爱自己,因为自己胃不好是不能常吃肉,平时都要跟他讨价还价许久,才允许自己吃上这一顿。 唐煦遥去了不久就回来了,又挤在床上缠吻一阵,唐礼就来送早膳了,一碗涮肉片裹上芝麻酱,还有一碗米饭配上炸的鲜鲈鱼肉。 “美人,”唐煦遥端着碗来叫江翎瑜起床,“肉肉好了,起来吃些。” “啊,肉麻死了。” 江翎瑜被唐煦遥哄得满脸绯红,想躲开些,笑够了再吃,却让唐煦遥攥着手腕推进怀里,背绑得动弹不得,娇嗔他:“简宁,你攥得我手腕好痛。” 唐煦遥含笑撒开手,夹起温热的羊肉片喂进江翎瑜口中,盯着他嚼仔细了再咽下去,再喂几块,就将碗放下了,灼热的掌心压住美人的胃,抚过他柔软的腹部,缓缓揉搓。 “简宁,”江翎瑜还有些羊肉没有嚼完,就被唐煦遥拉过去揉肚子,雪腮鼓着,含糊着问,“你这是做什么?” “消消食再吃,”唐煦遥见美人挣扎,抱得更紧了,手依旧压在他肚子上按揉,“小魔王,一大早就吃肉,一会子不好受了怎么办?” “你........” 江翎瑜很是无奈,要说笑也是让他气笑了,想挣扎又动不了:“你就是想揉我的肚子,你是不是喜欢摸,故意的?” “是啊,”唐煦遥大大方方承认,还把手探进去,满掌心的茧子直接在美人腹部柔嫩的肌肤上摩挲,弄得他酥痒,在他漂亮的耳骨边吹气,虚声挑衅,“我就是故意的,小美人,你怎么着我?” 第100章 “你好坏, ”江翎瑜索性松了手,任唐煦遥的手在腹部揉搓,也故意气他, “我不吃了。” “别不吃, 我错了。” 唐煦遥慌忙收敛嬉皮笑脸的模样, 又将碗筷端起来,夹起一片温热的羊肉, 央求江翎瑜:“宝贝乖,再吃些嘛。” 江翎瑜软哼一声,斜睨唐煦遥一阵, 才再吃了些,不过江翎瑜胃口小,虽说涮羊肉吃不够,天天吵着要,可再怎么吃也终究是那么一点, 这都有些撑得慌,剩下小半碗,就都便宜唐煦遥了。 唐煦遥吃净了美人剩下的羊肉片, 又端起碗来吃米饭和炸脆了的鲈鱼肉, 这鱼是真的鲜, 唐礼知悉唐煦遥的口味, 将鳞刮净了, 连着鱼皮下油锅猛火炸,将这鱼肉炸得外酥里嫩,仅撒些椒盐,咬下去满口的鲜嫩,油香混着椒盐香, 唐煦遥怎么都吃不够。 美人虽说吃饱了,还是坐在唐煦遥身边看着,不知道是在看鱼,还是看他。 唐煦遥见状,不问江翎瑜要不要吃,先擦净了手,撕了一块酥炸鱼肉送到他唇前:“宝贝,啊~” 江翎瑜唇角含笑,咬了那块鱼肉,偎在唐煦遥怀里嚼着,觉得很好吃,现在是吃不下了,但下顿想吃,可说过自己不想吃鱼,又不好意思说,正迟疑间,唐煦遥搂着他,嬉笑着说:“我就说吧,小猫喜欢吃鱼。” 唐煦遥当然知道江翎瑜想吃,更知道他爱面子,刚才说不要吃,现在就不肯说。 江翎瑜窝在唐煦遥怀里,等着他吃完,一起躺下睡觉。 唐煦遥吃净了碗里的饭菜,唇瓣油乎乎的,捧着美人的软嫩的脸蛋就吻,还啄了好几下,美人惊叫一声,发觉自己脸上粘了薄油,攥着拳头轻轻打唐煦遥的心口:“你再欺负我?” “可我就是喜欢欺负你啊。”唐煦遥捉住美人一对细瘦的腕子,压在床上,美人还以为他要继续用油乎乎的嘴亲自己,不想只是挠痒痒,他有些粗糙的指腹探入衣料,一直抓挠腹部,痒得美人笑着求饶。 第125章 这动静实在是大,把郡王和王妃都招来了,走近了一看,唐礼和江玉就像没听见一样,一个盯着两条玩耍扑咬的狗,另一个则对老鹰爱不释手,摆弄它翅膀上的羽毛,皆是面色平和,甚至玩得相当开心。 郡王跟王妃还以为是唐煦遥对江翎瑜动粗,把这娇生惯养的小美人气哭了,才这样大吵大闹的,急忙过去看看,刚要推门,两位管家都来阻拦,推着走远了些,唐礼才结结巴巴地说:“老爷,门,门开不得。” 这是王府,江玉是外姓的管家,来了可不好说话,所以就站在唐礼身边拼命点头。 郡王本来就不知道屋里是怎么回事,听唐礼支支吾吾,更懵了:“唐礼啊,本王将你送到简宁身边,就是你通晓事理,人也沉稳,怎么今日如此局促?霖儿本来身子弱,简宁常握兵器,素来手上没轻没重,还从小就爱欺负霖儿,万一出了事怎么好?莫拦了,本王要去看看。” “不是不是,老爷,”唐礼见王爷非要进去,只好把话说明白了,“主子和江大人,平时在府里也是这样的,我和江玉撞见过几次,就…..会像新婚的小夫妻一样,做些,很是亲密的游戏,要是老爷现在进去,怕是会看见些........呃,不该看见的。” 唐礼越说脸越红,话已经说成这样,希望郡王能听懂。 郡王瞪眼:“........” 儿子平时在家少言寡语的,私下里竟这么会伺候美人? 从唐礼第一次说门开不得,王妃就听明白了,看郡王把唐礼问得连这话都说出来,拿绢子掩唇,背过身去笑个不停。 “不是,夫人,”郡王可算是听懂了,满脸绯红,搂着笑得前仰后合的王妃往回走,“咱们,咱们快回去吧,不打扰孩子们了。” 郡王跟王妃一走,江玉也忍不住,笑得蹲在唐礼身边:“你真敢说。” “你倒是不帮我说些什么,”唐礼半笑半恼,“只会看我的笑话。” 唐煦遥跟江翎瑜在房里只顾着闹,根本没听见外头人来人往的,闹累了,简单盥洗,就搂抱着钻进被窝里睡回笼觉了。 小两口是在过难得的清静日子,紫禁城可是乱成一锅粥了,廖无春走的时候天还是黑的,都快中午才带着莫羡回去复命,原来唐瑛承认自己是青绿局的人之后,廖无春又去了趟私刑房,让第一名被捕的仆役细细查看这份口供,他看着看着,忽然抹了抹眼泪,再之后崩溃痛哭,也如实招供:自己就是青绿局的人,第二回行刺的仆役在押送路上咬舌自尽,誓死效忠青绿局,没想到是被头领供出去了,白死了。 群龙无首,忠心即使成城,也自然溃散,就像一盘散沙,别说拼,捡都捡不起来。 现在廖无春把那案卷上写的东西呈给崇明帝,崇明帝气得直拍桌子,心乱如麻。 青绿局竟又卷土重来了? “怎么办,”崇明帝背着手看廖无春,眉宇间很有些愠色,“这一伙人究竟是什么目的,三番五次对朕的大臣图谋不轨。” 廖无春低眉顺眼:“圣上,青绿局是对您图谋不轨,杀光了能臣猛将,自然就将矛头对准您了。” 崇明帝登时周身一冷,如坠冰窟,十分不可思议,反问廖无春:“青绿局是想推翻大琰,自己立新政?” 廖无春低头:“圣上,这话臣不敢说。” 这是廖无春常用的伎俩,话说到位,一到皇帝确认的时候,他就装傻。 什么好好坏坏真真假假的,都是你自己说的,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廖无春就一东厂提督,管太监的,我哪知道。 崇明帝深谙廖无春此性,心下了然,当即下令:所有功臣良将宅邸周围都要有二十名五军都督府的护卫,保全他们的性命,不得出差错。 随后崇明帝给了一个名单,上头有:江翎瑜,唐煦遥,平阳郡王,江怀,骆青山,奉一书,祝寒山,三法司的诸位主官,以及六部诸位主官,这么说是便于记下来,所以三法司和六部都没有除去一开始提名了的江翎瑜。 江翎瑜也是六部主官之一,在大琰,兵部几乎被五军都督府架空了,职能颇少,刑部掌握各类命案,实为六部之首,又隶属三法司,三法司是督察院,刑部,还有大理寺的总称,原来督察院大权在握,现在的权重今非昔比,能干的活也是少极了,最后成了存放历来案卷的衙门,三法司之首又成了刑部。 所以江翎瑜已是手握重权,看似正二品,与唐煦遥同列,实际权势早就大过平阳郡王了,更不要说他的儿子,一个镇国大将军,这也是皇帝给出的名册内,江翎瑜居首的原因。 值得一提的是,崇明帝没有提名陈苍和周竹深,廖无春很是满意。 早看这一老一少不顺眼了,廖无春心道,快点死快点死,别活了。 廖无春记性好,单凭崇明帝口述就可以记下人名了,眼珠转了转,又开始帮着江翎瑜和唐煦遥清扫门户:“圣上,大理寺卿和工部尚书,跟周竹深走得太近了,臣不止一次目睹他们结伴。” “工部?工部作弄朝廷官银可是很有一套的。” 崇明帝皱眉:“那看来是该换换人了,无春,你对工部可有线报,其中可有好些的人?” “好些的人,何蓉吧,”廖无春可算等到这个机会提拔他了,“您忘了,他有个儿子还让周竹深设计害死,圣上可没成想,这事还没完吧?” 崇明帝追问:“怎么?” “江大人刚刚继任,周竹深就让人把案卷扔到刑部去了,佯装成未了结的案子,骗他去看尸体。” 廖无春只记得这么多,后面就有些想不起来了,脑袋隐约还有江翎瑜发着热到紫禁城让自己在午门撞见一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串成一件事告诉皇帝:“那尸体分外骇人,惊得刑部尚书大病一场,发着高热来上朝,又恰逢您在养心殿看折子,当日没有早朝,他竟还去刑部看案卷,如此尽心尽力,却只是一场戏耍。” 崇明帝十分诧异:“竟有这等事?” 这不是明摆着给刑部尚书下马威吗? “是啊,”廖无春点头,“臣是许久后跟祝侍郎谈天时知道的。” “好,”崇明帝背过身去站着,“朕刚才说的事,你下去经办吧。” 天色将晚,江翎瑜在唐煦遥怀里将醒未醒,就听得门外闹闹哄哄,郡王府平时很安静的,今日可不知道怎么了,江翎瑜眼皮撬开一道缝,想看看天黑了没,怎么也看不清,这才反应过来出床边挂月影纱了,就想看看唐煦遥醒没醒,刚侧过头,就见他趴着,手肘撑在床上,掌心托着下巴,如此含情脉脉地盯着自己。 江翎瑜再低头看看,发现唐煦遥的胳膊搭在自己胸腹上,这样抱着,怪不得感觉自己是在他怀里的。 唐煦遥摸摸美人的脸颊:“我吓到你了吗?” 美人摇头:“你醒了多久?” “不久,”唐煦遥很是疑惑,“霖儿,你为何睡一半突然吵着要到床外侧来睡,先前你不是都在里面的吗?” “我也不知道,”江翎瑜仔细看看唐煦遥待的地方,发现自己确实是在外侧,又将眼睛闭上,嗓音慵懒,“记不得了。” “小宝贝,”唐煦遥捏捏江翎瑜嫩乎乎的手,“你好漂亮,我想亲你。” 江翎瑜不以为意,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你就这么点本事?” 唐煦遥剑眉一挑:“?” “小美人,你又气我。”唐煦遥钻到被窝里,探出头轻咬江翎瑜雪白颈间滚动的喉结,不过江翎瑜提前猜到了,又常吻,他连眼皮都没抬,唇瓣间“嘁”一声。 江翎瑜倦了,希望唐煦遥能有些新的手段欺负自己,也不能老是咬喉结。 江翎瑜这么明显的挑衅,唐煦遥竟没发狠亲热,只是慢吞吞地起身,托着下巴在江翎瑜身侧待着,小声说:“宝贝,我又做梦了。” 江翎瑜见唐煦遥委屈巴巴,就抬起手揉揉他的脑袋:“什么梦?” “原来在你刚满月时我就随父母来看过你的,”唐煦遥回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婴孩,非要从我父母那把你抢过来抱,你白白嫩嫩的,手脚也软,我的霖儿好可爱啊。” 说着,唐煦遥就把脸埋进江翎瑜颈间,闻一闻他这块温热的肌肤上散发的淡淡的甜味,许久没熏香了,他身子还是软软甜甜的。 “我父母说我从小就怕生,”江翎瑜饶有兴趣地追问,“你抱我,我哭了吗?” “没有,你看着我笑,”唐煦遥心都要化了,“还抬起小手摸我的脸。” 这事就太久远了,江翎瑜甚至不曾梦到过,只听着唐煦遥说,他说什么,江翎瑜都信。 “夫人,你给我生个小霖儿好不好,”唐煦遥可怜兮兮的,“要长得和你一模一样。” 江翎瑜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我是男的。” “哦,”唐煦遥颇为认真地点点头,“那我给夫人生一个吧。” 第126章 江翎瑜气笑了,从被窝里把手抽出来,“啪”地一声拍在唐煦遥后颈上,半笑半恼的:“傻子,你也是男的。” “哦,”唐煦遥满眼失落,蜷在江翎瑜身侧,直往他怀里挤,小声念叨,“为何我不能给霖儿生个小霖儿。” 江翎瑜咬着唇和唐煦遥对视片刻,忍不住了,放声大笑,肚子都疼了,在床上直打滚,都喘不上气了,还在笑。 适逢王妃随着唐礼进了卧房,不知道发生何事,撩开帘子就见满脸绯红的江翎瑜捂着肚子笑,唐煦遥可怜巴巴地蜷缩在床里侧,王妃摸着江翎瑜的手,柔声问:“孩子,你们这是怎么了?” 江翎瑜没法说,一说就乐,只好这么告诉王妃:“母亲,让煦遥说,我开不得口。” 第101章 唐煦遥委屈巴巴地把话复述了一遍, 王妃也是一愣,随后笑得前仰后合,唐煦遥欠了欠身, 钻进江翎瑜的怀里, 唇瓣嗫嚅:“你们都笑我。” “不笑不笑, ”江翎瑜一手搂着唐煦遥,另一只手揉他的背, “我最喜欢简宁了。” 王妃问了问江翎瑜和唐煦遥晚膳想吃什么,唐煦遥说两份酥炸鲈鱼肉和米饭,王妃记下, 这回真没心疼她的亲儿子,拿手绢掩唇,笑着出去了,等不及要把这事告诉郡王。 待门关严了,唐煦遥依旧赖在江翎瑜怀里不肯挪动, 任是江翎瑜怎么哄着,他都闷闷不乐,许久之后忽然轻声开口:“霖儿, 我不能给你生个小霖儿, 你会不会嫌弃我?” “你这傻子, 男的能生我才真害怕, ”江翎瑜抚着唐煦遥垂在颈后的长发, 不笑话他了,柔声安抚,“我怎么都不会嫌弃你的。” 唐煦遥撩起眼皮:“为什么?” “因为你也没嫌弃过我啊,”江翎瑜轻捏唐煦遥软乎乎的脸颊,“我自幼就罹患腹疾, 动辄弄你一手的血,呕出来的秽物那么脏,都是你仔仔细细地为我收拾,这些日子,我只见你哭,从没有见你嫌我。” “宝贝受了那么多罪,我都心疼死了。”唐煦遥凑上去抿着美人的唇瓣,美人则撩起被子把他裹进来,蒙头亲热,里头软咛不断,被子也是起起伏伏个不停。 两个人亲热够了,气喘吁吁地从被子里钻出来,适逢唐礼来送饭食,不知是他报信了还是怎么,唐煦遥正喂江翎瑜吃酥炸鲈鱼,见他口中嚼着鱼肉,还喂了一口米饭,如此搭着吃,江翎瑜想让唐煦遥也吃,才拿筷子夹了喂他,郡王就进来了,走到床边,抱着胳膊看唐煦遥。 唐煦遥先把饭菜放下,轻轻皱眉:“父亲,怎么了?” “你是不是欺负霖儿了,”郡王很有些不悦,“你既然要娶霖儿了,为何这样心急?” 唐煦遥没听明白:“什么心急?” 郡王也只能把话说明白了,颇有些问责:“你是不是与霖儿行人事了?” 唐煦遥有问有答,望着郡王摇头:“没有。” “真的没有?” 郡王又往前走了一步:“你说实话。” “真没有,”唐煦遥垂下眼帘,小声嘀咕,“我不懂,霖儿也不懂,我们从未提起来过,只听你人事,谁知道怎么行人事,你又不教我。” 江翎瑜看不得唐煦遥装傻,低下头憋笑,所幸咬了唇,要不怎么也得笑出声来。 唐煦遥这一念叨,郡王脸红了,好在脸色缓和下来,急忙来安抚唐煦遥,揉揉他的头发:“是父亲误会你了,别生气好不好?” 唐煦遥不说原谅,也不说不原谅,歪头盯着郡王:“父亲,我想要一碗燕窝甜汤,我要喂霖儿。” 江翎瑜茫然抬头:“父亲不用,我不吃。” “我想喂,”唐煦遥抢过江翎瑜的话,一脸受了委屈的样,“父亲去说。” “好好好,你别生气,是父亲不对。” 郡王哄着唐煦遥:“原谅父亲好不好?” “那再加一碟子炸鲈鱼肉吧,”唐煦遥小声说,“不够吃,好少。” “成,”郡王一听这个,就知道唐煦遥不生气了,登时喜笑颜开,“这就去。” “哦,霖儿。” 郡王又折回来:“我倒想起来,王府前些日子收了血燕,就用这个做甜汤可好?” “那是,”唐煦遥小声插话,“好东西拿来就是嘛,你的儿子媳妇,不比你儿子娇贵多了,吃不好他要胃疼的,霖儿身子不适,我母亲要难过得睡不下了。” 郡王让唐煦遥拆了两回台,倒也不生气,只是问着他:“你们都喜欢霖儿,我这个当父亲的就不喜欢了?他不好受我也心疼,你这话说得就好像咱们玩不到一块去似的,你小时候傻了吧唧的,愣头愣脑地跟在我屁股后头跑,我都没嫌弃你,到该娶媳妇的年纪你还嫌弃我了?” “亲爹,我错了,”唐煦遥看着还是傻兮兮的,“说这么久,饭菜凉了嘛。” 郡王出去,江翎瑜笑得倒在床上:“傻子装傻,我今儿真是见着了。” “谁让他那样问我的,”唐煦遥也笑,“我的宝贝,怎么就舍得早早欺负了?” 江翎瑜不接这个茬,还是笑话唐煦遥:“你真的从小就傻吗?我可听王爷说了。” “应该是有点吧,”唐煦遥挠挠头,“我不记得那么早的事,都忘了,单记着你刚满月我就抱过,那么漂亮的奶娃娃,连我的眼睛都舍不得忘记。” 江翎瑜又跟唐煦遥嬉闹了一阵,这会正倚在他怀里歇息,想起先前崇明帝说受封的事了,就问:“咱俩明日去找皇帝复命吧,反正这档子事早做晚做的,都一样。” “嗯,明日一早咱们就换新衣裳,外头都是雪,踩得脚上湿冷。” 唐煦遥伸了个懒腰:“我背着小美人出去好不好?” 江翎瑜点头,又眨眨眼睛,双手躲到身后,朝着唐煦遥露出肚子:“揉揉。” “疼吗,”唐煦遥掌心压着美人的脐周轻轻按揉,满目担忧,“可是炸鱼太硬,你吃下去就不好受了?” “没有呀,”江翎瑜也伸懒腰,笑眼眯起来,“我喜欢你揉,舒服。” 适时唐礼送上饭和一大盘的炸鱼肉,捎着一碗血燕甜汤,还搬来一个小小的桌子,搁在床边:“主子,夫人,鱼是刚炸的,还有些烫,要慢些吃。” 江翎瑜“嗯”了声,再一想发现不对,撩起眼皮瞪着唐礼:“你叫我什么?” 唐礼又重复一遍:“夫人。” “都怪你,”江翎瑜半笑半恼,雪白的指头捏着唐煦遥的耳骨,“唐礼喊我夫人,都不叫江大人了。” “我觉得唐礼十分懂规矩,”唐煦遥不以为意,“你是我的妻子,他们就应该唤你夫人啊。” 江翎瑜羞得脸热,躲进唐煦遥怀里:“可我也没过门。” 唐煦遥搂着美人,故意捏捏他手臂上的软肉:“夫人乖,我喂你吃些东西。” 美人垂下眼帘躲闪:“你欺负我,我不吃。” 郡王府里热闹,早就把惨死的唐瑛忘了,适逢雪停,骆青山也回了京师,约上三两幼时玩伴,如今都当了京师本地的官吏,一同踏雪出来喝酒,路过何蓉府邸时,骆青山顿了顿,跟一个很高的伙伴说:“我先生,是何侍郎。” “噢,何侍郎人很好的,”伙伴点头,“我办公务时曾遇到过他,人很温和。” 骆青山看看牌匾,于是提议:“要不要进去拜访他?” “怪哉,这才刚黑天,”另一名伙伴说,“为何整座宅子都是黑灯瞎火的,看着真是瘆人。” “走吧走吧。” 这么多伙伴,大家对这事都是将信将疑的,但其中有一个脸色很不对劲,推着骆青山往前面走,支支吾吾的:“没准,何,何大人都歇息了,明日再来。” “为什么,”骆青山心里其实也没底,他倒是爱面子,所以不依不饶,非要追问,“你怎么如此恐惧?” “先别问了,”那名官吏还是走,任是骆青山拽着,脚步都不停,“走远些。” 一行人都到了常下的馆子里,旁边就是风月场,所以人来人往,打酒的有许多,五个人都坐下了,骆青山心里还是想着刚才的事:“不是,你为何这样慌张?” “我觉得那个地方阴气很重,这么说你们还觉得我招摇撞骗,换句话说就是没人气,不像是活人待的地方。” 伙伴有些迟疑:“还有件事,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骆青山心里莫名焦躁:“你说呀,这半月不见,怎么如此支支吾吾了?” “我总觉何府那有股子血腥气,”伙伴说,“当时我推你们走,是因为隐约看到黑黢黢的何府周围有些影子,黑影,有的只能看见身子,没有脑袋,还有些是歪着脑袋的,就是.......你跟着唐都督上战场,肯定知道人的脖子被砍断大半是什么样子的吧,就是,就是那样的,人都那样了,还能走路?青山,其实我总觉得何大人可能出事了。” 骆青山确实跟着唐煦遥征战多年,手上也染了不少血,沙场之中,夜里才真是鬼哭,风声夹着悲懊的哭号,骆青山也曾多次在营帐中辗转反侧,倒不是像唐煦遥一样心口疼得,他是害怕,如今一听伙伴这么说,头皮有点发麻,明明很慌张,非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生硬地笑笑:“哎,别自己吓自己,等明日亮了天,我再去拜访先生,他为人温厚,能出什么事。” 第127章 其实骆青山也隐隐有预感,何蓉可能凶多吉少了,因为伙伴说的那股血腥味,骆青山也嗅到了,这时候他心里也开始有一种本能的恐惧,不愿意靠近那再熟悉不过的何府。 一行人推杯换盏到深夜,连风月场都要关门了,才从馆子里出来,都还绕道了,干脆不走那条官道,提灯笼走在小路上,心里都比头一次经过更踏实些。 第二日,江翎瑜跟唐煦遥早早就起来了,换好朱红官袍,一同乘轿子往紫禁城去了。 复命一事,二人提前让莫羡去通报了,廖无春也及时告知崇明帝,再将那礼部尚书叫回来准备各类事宜,多方忙碌下,还是紧着忙着把事办好了,这样,江翎瑜和唐煦遥来时就不先去奉天殿上朝,先行加授柱国封号大典。 崇明帝十分器重江翎瑜跟唐煦遥,更不顾与唐煦遥是血脉至亲不得僭越一事,破格赏赐黄绸子斗篷,一人一件,亲自为他们穿上,再仔细打理,无上荣耀,看愣了下头一众大臣。 天子亲自给江翎瑜跟唐煦遥撑腰,都快把周竹深气吐血了。 礼成,众人本要到奉天殿去上早朝了,崇明帝背着手俯视群臣,发现除了外调的大臣不在场外,还少了一个人,四下扫视,没有见到何蓉,就问廖无春:“无春,何爱卿呢?” “回圣上,臣并未收到何大人告病不来的消息。” 廖无春如实回禀:“圣上昨日下了早朝头痛,臣就没说,也是怕打扰您歇息,其实昨日何大人也没来,臣也是没有接到任何告病的消息。” “嘶,”崇明帝皱眉,“不应该啊,朕记得何爱卿很是守规矩的。” “圣上,”骆青山上前一步,将昨日的见闻告诉皇帝,“臣与同僚外出喝酒时是夜幕刚临,天还不是很黑,何府却四面不掌灯,门口也无人挂灯笼,臣与同僚一共五人,都闻到了一股似有似无的血腥味。” 自此,下面的文武百官开始交头接耳,连周竹深都跟着聊了,崇明帝虽默不作声,但看周竹深的表现,霎时间就确定江翎瑜第一次在文华殿遇袭险些丧命,就是他主导的。 因为上次崇明帝说找不出凶手,要对百官先行棍刑,众人也是议论纷纷,唯独周竹深冷着脸站在不远处。 “不好,”江翎瑜觉得何蓉是遭了不测,口中喃喃,“出事了。” 崇明帝回头看江翎瑜:“江爱卿,你的身子可好些了么?” 江翎瑜点头:“回圣上,臣好些了,多谢圣上关怀。” “那就有劳江爱卿与唐爱卿到何侍郎的府上一探究竟,这都快过除夕了,竟还会出这样的事。” 崇明帝又想起件事,问唐煦遥:“煦遥,前些日子你说给江爱卿的保命药是道观给配的?” “正是,”唐煦遥如实说,“仰赖那日守在文华殿里的高功,挽救江大人性命,事后分文不收,臣已往四时观送了钱粮,弘教义,为神明塑金身。” “好,无春啊,一会子你去经办,即日起就举国推行道教,”崇明帝眉目敦肃,“道法自然,教义恢廓,是该天下人颂扬。” 廖无春紧着过来:“圣上英明,臣这就下去办。” 事说得差不多,大典也结束了,江翎瑜要和唐煦遥一同办案,故而将黄斗篷都脱了,叠好了捧在手里,刚从午门出去,听的有人在身后追着喊:“江大人,主帅!” 两个人回头,见是骆青山跑来,看着很是疲惫,气喘吁吁地在原地站定:“可否带我去何府看看?” 大家都是同僚,又认识,江翎瑜如今权势颇大,其实带上他也没什么的,但也总得问清楚:“骆副将,怎么了?” “何大人是我的教书先生,我与他多年交情,亲如父子,”骆青山有些沮丧,“如果不是昨日太过于害怕,我肯定就进去看看了。” “害怕?” 唐煦遥觉得很不可思议:“有什么东西还能让我的副将害怕啊?你如此骁勇善战,我倒想不通有什么能吓着你。” 骆青山唇间嗫嚅:“主帅,其实去打仗,我听夜里风急鬼哭,也害怕。” 唐煦遥:“........” “你八字硬,能镇得住,”江翎瑜挽着唐煦遥的手臂,“那些东西不敢找你,就找弱些的,想必骆副将在沙场不堪其扰许久。” 话说回江翎瑜刚才提到的事,不得不说大琰选将军不光是看嫡出庶出,是否高大威武,父亲是什么王什么侯,还要找道士看八字的,要不然整个五军都督府,官比唐煦遥大的比比皆是,为何非要让他带兵打仗,直接越过左右都督,给他无上荣耀,因为他的八字硬,加之身强,能压得住天地间细微的变化,也就是战场上的变数,军师起卦,将军手握命数,保证事事都按既定发展,求得顺遂。 唐煦遥挠挠头:“我不懂,夫人说什么我都信,高功前来治病救人,我也只会拿银子致谢,夫人说的我虽信,那我也听不懂。” “傻子,”江翎瑜与唐煦遥十指相扣,笑容很是甜蜜,“以后我慢慢教你就是了。” 何府离着紫禁城不算远,有权势的大员一般都住在那附近,或是在皇帝赏赐的府邸群处,这就是京师内两处供朝廷大员居住的奢靡之处,几乎每座宅子都是三进三出,里头有山有水,规格也只比皇家园林差一些而已,已经是平凡百姓所不能及。 三个人下了轿子,江翎瑜在前,唐煦遥和骆青山都在他后头,一个居左,另一个居右,廖无春也跟着去了,到了大门口,他上前敲门:“何大人?” 里头的是一阵死寂,没有人来应门。 江翎瑜抽了抽鼻子,仔细嗅着,原本是什么都没闻出来,等了一阵子后,真的辨别出来一股血腥味,还是很新鲜的血,放出来不超过一整天。 因为江翎瑜小时候在午门刑场闻到过,这个味道,实在是熟悉,时隔十几年也没有忘。 “破门吧,”江翎瑜眉目凝重,“何大人恐怕是真的出事了。” 骆青山一听这信,登时心如死灰,忙与廖无春一同砸门,也可以从墙外翻进去开门的,不过没人有这个胆子,既然两日夜里不燃灯,都是这么静悄悄的,也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何府上上下下,被尽数灭门,无一活口。 如此惨案,自然没有人想第一个看见。 砸门声引来许多百姓驻足,江翎瑜他们前来有五军都督府的人护送,被围得实在严实,百姓过来看热闹,就被五军都督府的人喝退,可就是怎么劝都有人围着,里头一个懂行的将士说:“跟你们说啊,里头有了不得的东西,你们看上一眼,哪个命不硬的被缠上了,一家老小不得安宁,谁要来,过来打头阵,第一个进这府里。” 此话一出,别说百姓,连五军都督府的人都有点害怕了,纷纷退后,百姓则是四散逃了,终究是还有些好事的,唐煦遥也懒得管,只顾着看护江翎瑜。 骆青山越砸这朱红大门,心里就越是悲怆,想着先生遇害,不禁掉了眼泪,渐渐嚎啕大哭,被廖无春喝住:“不许哭,这外头如何能掉眼泪,副将,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骆青山不再出声了,眼泪真像断了线的珠子,接连落在衣衫上,“哐啷”一声,门终于破开,见此场景,所有人均踉跄后退:府邸里头血流成河,仆役三三两两倒在空地上,都被折磨得不成样了,像血葫芦,有肠子顺着破开的腹部流出来的,还有肺脏生生被挖出来扔在地上踩碎了的,红粉的腥软碎块飞溅得墙上都是,还有白花花的脑浆,肢体碎肉横飞,铺陈遍地,死者面容狰狞,生前一定受了极大的痛苦。 场面之惨烈,只言片语,不能尽述。 骆青山愣愣地看着满地尸骸,忽然想起昨夜伙伴说得那些话:何府四周有影子,一些只有身子,没有脑袋,还有一些脖子被砍断半截,所以歪着脑袋。 离着院墙最近的数十具尸体,确实是这个样子的,骆青山顿时从头凉到脚,头皮一下子麻透了,惊叫了声,扭头就往外跑。 谁知道昨夜同伴看到的,到底是什么,骆青山已经不敢想了,哭嚎着大叫“先生”。 唐煦遥也是愣了许久,才想起来给江翎瑜蒙住眼睛,才触碰到江翎瑜,他就捂着心口要蹲下,呼吸不畅,每喘一口气都很是用力,雪白的素手也发颤。 “江大人?” 唐煦遥急忙抱住江翎瑜虚软的身子,拨开他冰凉发颤的手,摸一摸他的心口,他脆弱的心脏在掌下杂乱地撞,唐煦遥即刻意识到他心疾犯了,急忙从怀里摸出药瓶:“江大人,你这口气喘深些,缓一缓心悸,我这就给你拿药。” 江翎瑜快要站不住了,心脏疼得厉害,身子上的力气几乎是片刻就消失殆尽,想抬起手臂搂着唐煦遥的腰,如此简单的动作,在心疾发作之时都是奢求。 “将军,”江翎瑜仅在片刻之间就气若游丝,“我疼......” “乖,吃了药就不疼了,再撑一下。”唐煦遥很拼命地抱稳江翎瑜,他再轻也是个瘦高的弱冠男子,单手抱着也是费些力气,越着急,唐煦遥越抱不住他,没法子腾出来手专注拿东西,适时众人围拢上来,怕江翎瑜在虚弱之时再度遇刺。 第128章 见唐煦遥快抱不住江翎瑜了,廖无春忙上前伸手,帮着他托住江翎瑜瘦薄的背,唐煦遥才得以将药瓶翻出来,倒出一粒来。 第102章 唐煦遥将药粒送到江翎瑜口中, 让他含住,压在舌下,谢过廖无春, 才把江翎瑜完全搂在怀里安抚。 “好些没?”唐煦遥怀抱着身子虚软的江翎瑜, 正要叫他的乳名, 才开口就被廖无春拦住。 “将军,在此处不要直呼刑部尚书的名讳。” 廖无春提醒唐煦遥:“刚才尚书大人也只是唤您将军不是?适逢此惨案, 有许多的忌讳,万不可在此处唤人大名。” 唐煦遥虽很是疑惑,但廖无春一提, 江翎瑜刚才确实是只叫自己将军,不懂也信了。 “将军,快送尚书大人歇息吧。” 廖无春经办大小事宜已久,这么惨烈的灭门案实不多见,他想进去看看, 但这脚在门槛边上,刚迈进去,很快又回来, 索性也不去了:“我回去禀明圣上, 待四时观来人来做科仪度亡, 他们说没事了, 咱们才能进这个宅子。” “送不走, ”江翎瑜气息甚微,捂着心口说,“案子不结,平息不了的。” “那也得稍微安抚一下,”廖无春说, “江大人,您身子虚弱,重疾缠身,这肯定是不能硬闯,再跟上些有的没的,到时候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先前京师出命案,总有些好事的不信邪,什么脏东西,拿着斧头就冲进去,然而如今竟无一人敢质疑廖无春,五军都督府的人乖乖退后,护送江翎瑜跟唐煦遥回了郡王府。 进了郡王府,江翎瑜直说心脏疼,没什么精神,回卧房躺着养病了,唐煦遥怕屋里的猫吓着江翎瑜,抱出去时碰到郡王,说了此事,郡王脸色就不大好看:“霖儿可能不是吓坏了,有东西妨他,他身子有疾,本身就不应当任刑部尚书,料理这些生杀惨案,你八字旺,又身强,多护着他些,许是好一点。” 唐煦遥这回彻底没主意了:“父亲,你也信这些事?其实道士救了霖儿的命,我才愿意听一听他们说的那些什么道法,到底有没有鬼,我嘴上虽不置可否,心里是不信的。” “你这孩子,你要是愿意跟江怀聊天,就去问问他在任时经办凶案有多少讲究。” 郡王不再说那件事了,问起江翎瑜来:“霖儿怎么样了?我与你母亲一同去看看,再请太医过来。” “服了药倒是稳住了,不再心悸,”说到这唐煦遥这才想起来自己怀里抱着猫,顺势递到郡王手里,看着父亲将猫接过来抱住,接着说,“可霖儿老说心脏疼,进府就回房躺着了,我想着他是不好受着呢。” “我叫唐礼去炖些补品,给霖儿养身子,”郡王边说,边捋着猫脑袋上柔顺的皮毛,“这些天你们就住着吧,你和霖儿有事我们好照应,再者,唐瑛一死,我们身边也没再找出个大管家来,就先借你家的唐礼用一用。” “好,”唐煦遥这就要回去了,“我得去看看霖儿,父亲,我先走了。” 江翎瑜自躺下,眼前就是满是血污的凶案事发地,正如郡王所说,江翎瑜不是吓着了,他倒不怕,如今想来只是烦得很,怎么也睡不着,心脏隐痛,平躺着不好受,江翎瑜捂着心口侧过身子来躺,才闭上眼睛,卧房的门就响了。 江翎瑜再将眼皮撩起,唐煦遥就已经到了眼前,拨开自己压着心脏的手,换上他的,俯身为自己轻轻地揉:“霖儿,还是不行吗?” “疼,”江翎瑜皱起眉头,摸着唐煦遥的手背往下压,“你揉重些。” “不能,你可是忘了,心口上骨头还没长好呢。” 唐煦遥见美人难受成这样,忙将他抱起来搂在怀里,指尖找着他的后心,按下去稍稍用力碾轧:“揉这里好不好?” 江翎瑜平时很不喜欢唐煦遥揉后心,现在心脏太不舒服了,一反常态地点头答应:“好。” 江翎瑜在唐煦遥臂弯里待了会,这么伺候着总算是好些了,江翎瑜很是委屈,细嫩的指头掐着唐煦遥的衣领,柔声找他索吻:“简宁,你亲亲我。” “嗯,”唐煦遥托着美人的后颈,顾及他还病着,吻得也轻柔,只是舔舔他湿软的唇舌,见他精神好转,也能多说些话了,就将一直想不通的事说给他听,“霖儿,今日在何府,怎么不能喊名字?廖无春说你也是故意只唤我将军,并不叫真名,我就想着你肯定知道。” “这是我父亲跟我说的,他做了几十年的刑部尚书,早有自己的一套规矩,他进案发地的时候会事先告诉所有参与办案的人不准叫名字,只喊官职,像今日咱们不明所以就闯进灭了门的宅子,实在太冒失了,多亏廖无春懂些,及时疏散人群,我那时心脏疼得厉害,什么都没力气说,险些出了大事。” 江翎瑜阖上眼睛,歪过头,枕在唐煦遥肩上:“刑部尚书常碰见横死大案,死者不过数人,如此灭门大案,在京师也是罕有的,寻常人是压不住这样的煞气和阴气的,所以历朝的刑部尚书很难善终,大多数的事也是出在叫名字这里。” 唐煦遥兴致高了,追问美人:“怎么?” “凶案里死者十之八|九是横死,这样的脏东西怨气大,不容易离开,更是因为过世得太急了,许多事都没有交代,”江翎瑜说,“要是它们听到哪个人的名字,被喊的人还应声,那就会找过去,央求着托付些事,还有就是想跟着出去报仇的。” 唐煦遥听得后背直发毛,想听心里又不敢信,将信将疑的,试探着问:“霖儿,世上真的有那些事吗?” “信则有不信则无,是道家人规避纷争的一种说法,所以我也这么告诉你,”江翎瑜虚弱,笑得很勉强,“我见骆青山跑得仓皇,以他的心性就不太对劲,要是你能见到他,可以问问,毕竟沙场上他也不曾当逃兵,是吧?” “嗯,”唐煦遥点头,“做我的部将,绝不能是逃兵。” 适时唐礼来送补品,还捎话来了:“主子,夫人,四时观的道长说了,今日即刻做破狱科度亡,因何府太过惨烈,需要彻夜诵经,从午时到明日一早,请主子和夫人明日一早前去,一同焚香除晦。” 唐煦遥“嗯”了声,一手搂着江翎瑜,另一只手腾出来去接那碗鱼胶羹:“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噢,主子不提我倒忘了,”唐礼从袖管里拿出一个红布包着的东西,递给江翎瑜,“夫人,这是四时观的道长送来的,他从廖提督那听说了您犯心疾的事,说是以后办案都戴上这个,可保平安。” “去给四时观送些雪花银,”见江翎瑜将裹红布的东西接过来,唐煦遥差遣他,“从我府上拿就是,就说是为诸神塑金身,要是他让写下善款的来源,你只写我夫人的名讳就是了。” 江翎瑜撩起眼皮:“为何?” “我对这事将信将疑的,写我的名字也不敬,”唐煦遥轻抚美人额前碎发,“还有,送钱过去是因为他们救了你,我许下的愿望也都是关于你,所以,我拜的只是我的希冀。” “你这么爱我呀?” 江翎瑜含笑偎在唐煦遥怀里,手里握着道长送来的羊脂玉牌:“愿望里都有我?” 唐煦遥垂下眼帘,唇瓣轻碰美人温热的额头:“嗯,都有你。” 江翎瑜也是,他的愿望是和唐煦遥岁岁年年,年年岁岁,举案齐眉,共白头。 不过江翎瑜也没有告诉唐煦遥,因为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藏在心里的希冀永远灵验。 这一宿,江翎瑜睡得很是安稳,这到了三更天,唐煦遥白天听他说了那么多禁忌,心里有点发虚了,但睁眼闭眼的倒也没什么,也许就是因为他们说自己八字旺,不招,百无禁忌,那一躺下心里也是不大舒服,索性不怎么睡,只顾着看护怀里的美人,就这么着到了天亮,两个人起来,换上朱红官袍,都没过早,就直奔何府了。 到那一看,观里来的人没往太深了走,法坛就在门口呢,四周的尸体也没挪动过,道长们熬了一夜,不停地唱诵,香火笼罩,江翎瑜跟唐煦遥到场,才觉得没了那么重的煞气。 “江大人,将军,”道长在江翎瑜身前站定,“上次相见,还是在文华殿,如今大人的身子恢复得如何,心脏还常常不好吗?” “那都是许多年的毛病了,不劳道长费心,”江翎瑜笑容温和,给他行了礼,“多谢道长救命之恩,本部院也是送了许多的钱粮到四时观去,一人之恩,能馈众生。” 道长回礼后,开始做破狱科,顺便给两位大人除晦:“三星皇皇,万范开张,有罪无罪,悉皆引藏,昼夜乾坤,交泰天地,日月和合,左有六甲、右有六丁、上冲牛斗、下劈皇众、神剑决狱,亡者超升。” 功咒念毕,香火氤氲,江翎瑜竟难得的没因香薰味心悸,一直很平静地站在唐煦遥身侧。 “好了,”道长上前,“请两位大人再离远些,法事要一直做到午时,就.......” 第129章 话还没说完,道长眉头皱起来了,唇瓣轻启,嗫嚅几下,没有发出声音,也看不出他对了什么口型,江翎瑜跟唐煦遥好奇啊,纷纷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是一具尸体,后背中了一刀,脖子和脑袋倒是没怎么受伤,没有那么惨烈,可看了半天,也没什么异常。 江翎瑜秀眉一挑,回过头来:“道长,怎么了?” “动了,”唐煦遥没回头,依旧注视着那具尸体,向后伸手碰了碰江翎瑜,“他的腿好像动了一下。” 第103章 “真的?” 江翎瑜再度回过身, 与唐煦遥并肩站立,很不敢置信:“大雪断断续续下了三天,就算当时幸免遇难, 失血过多加上天寒, 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我也对此有疑虑, 尚书大人在此等候,我过去看看。”唐煦遥缓步上前, 正要伸手触碰,让江翎瑜一把拽住。 “别用手碰,”江翎瑜说, “拿佩剑。” 唐煦遥把江翎瑜挡在身后,从腰间取下长剑,连着剑鞘一起握在手里,探出去碰一碰不远处的尸体,腿部再次抖动起来, 还发出“叽叽”的声音,江翎瑜长舒一口气:“是老鼠。” 唐煦遥抽剑出鞘,剑尖划开鼓囊的裤腿, 两只灰色的耗子尖叫着奔逃, 爪子上都是血和咬碎的烂肉, 在积雪堆上踩出黑红的印子。 “将军, ”道长也跟上前, “那是什么?” 江翎瑜循声看过去,见是一块染了血的石头块,干净的地方能看出颜色,是青绿夹杂些白的,埋在被老鼠啃咬烂了的腿肉里, 唐煦遥也看见了,他怕老鼠舔过的血脏,拉着江翎瑜和道长不让再往前走了,只远远地站着看。 “像不像青绿局的东西?” 唐煦遥只觉得这东西眼熟,回忆说:“咱们在保定府见过。” “快把廖提督叫来,”江翎瑜吩咐五军都督府的人,“快些。” 道长在此等候廖无春,唐煦遥则扶着江翎瑜往宅子里面看看,莫羡带人跟着护送,刚才搭话的道长走不开,就派了一个没有参与法事的道士拿着香跟随,他不爱说话,见到两位大员也只是点点头,如此一行人进入宅子,以防不测。 越往何府里面走,血腥味就越浓重,唐煦遥打心里抵触这些,难受得直皱鼻子,浑身不自在,但江翎瑜得办案,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闯。 江翎瑜没急着进主卧,而是四下巡视一圈,无一活口,刀伤皆在颈部和胸腹,正门处有些断头的,各式死状,江翎瑜一一记在心里。 进了主卧,何蓉大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怀里搂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子,女子倒是安详些,她抱着何蓉的腰,唇角轻微勾起,如此看来,应该是他的夫人,两位死者均是心口中刀,鲜血向上喷溅得不高,大概是到了半截床围子的样子,向下流淌出来的血就全部渗进被褥缝着的棉花里,还有顺着床沿流到地上的,北直隶干燥,又烧了暖阁,只有被褥上还湿润,其余地方的血迹已经完全干透了。 如此,何府上下五十三口人,无一在屠杀中幸存,是近三十年来,又一桩震惊朝野的惨案。 “一刀毙命,”江翎瑜背着手仔细打量床上的两具尸体,“何蓉死状虽痛苦,却没有挣扎的迹象,想必此人行凶手法娴熟。” 何蓉情深至此,江翎瑜得见,何蓉怀里护着他的夫人,也许就是他不挣扎的原因。 “从门口看到的那块石头,这一路我就在想,”唐煦遥推测,“那是不是凶手,或者是凶手之一,遭到反抗,不慎殒命在此。” “有可能,但其中有许多疑点,”江翎瑜分析说,“一是宅子被屠,假设那具尸体就是凶手本人,在院墙周围遇害,这是逃离未遂,谁杀了他呢?” 见唐煦遥点头,江翎瑜又说:“二是假如有活口,幸而逃生,为何不报官,周遭四邻也不报官?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四邻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动静,那凶手是怎么在无声无息之间杀了人,大宅三进三出,处处都有仆役,难不成行凶之人是何蓉的熟人,曾多次摸排,算好了时间,才能处理得干净利落?” “前面的我没什么头绪,”唐煦遥想了想,“这无声无息地杀人,也许是用了药?” “足以反驳你的证据就在眼前,”江翎瑜皱起眉头,“如果用了药,何蓉为什么大睁着眼睛,死不瞑目?他一定是在意识清楚的时候遇害的。” 唐煦遥迟疑了下,追问江翎瑜:“可他夫人的死状为何如此安详?” 那个寡言的道士忽然插口说:“一个用药,一个没用药?” “有道理,”江翎瑜渐渐松懈了眉头,顺着道士的话说,“是我想得有失偏颇,认为药就是弥漫在空中的,而忽略了口服的草药。” 唐煦遥辅佐江翎瑜断案,刚才接过话的道士忽然出去了,转了一圈,再回来时手上的香上头有一块黑斑,像是点上又灭了,径直站在两个人眼前:“请两位大员先离开此处,事情有变。” 江翎瑜看看香头,试探着问:“香点不着吗?” 道士点头:“正是,所以请二位大人先行离开。” 唐煦遥不明所以,但江翎瑜决定得很快,拉着唐煦遥的手转头就走,一直到大门口,两个人都没再搭茬聊天,刚迈过门槛,在外头焚香除晦,廖无春就来了:“尚书大人,将军。” “里头有些东西,”江翎瑜说,“我们不便再进去了,有劳提督了。” 廖无春简单作揖就进去了,片刻之间,里头传来一声:“啊?” 这一声出来,江翎瑜就认定了,行凶的人就是来自青绿局。 解一个谜题不难,但凶案是一个谜题串上数十个谜题,而且环环相扣,只要忽略一个,那整整一条线索都作废了,此时江翎瑜仅仅确定了一个方向,就有许多的问题接踵而至,最主要的就是,动机。 何蓉,紫禁城出了名的老好人,甚至有点窝囊,在紫禁城任职数十载还默默无闻,青绿局是干什么的,唐姓统治天下以来,青绿局就干过三件震惊朝野的大事:截官银,截法场,刺权臣。 最后一件就是刚刚发生的,在保定府刺杀江翎瑜跟唐煦遥,就是在五军都督府护送的前提下,差点让一位钦差大臣和皇亲国戚,夜枕青山,客死他乡。 唐煦遥是威震四海,荣膺无数的将军,江翎瑜更是未出山先出名的才子,现在子承父业,由崇明帝亲自向群臣引荐,英雄与美人都如此瞩目,是容易招来杀身之祸。 可,何蓉他够哪个级别,能让青绿局视作眼中钉? 廖无春也想不通这事,出来还是一脸茫然:“这........” 江翎瑜想要再确认一遍:“是他们吗?” “是,”廖无春点头,“千真万确。” 江翎瑜跟唐煦遥闻声对视两眼,心下各自琢磨,廖无春说:“噢对了,副将他不大好了,怕是有几日不能去军中操练。” 唐煦遥追问:“怎么?” “说是吓着了,”廖无春回忆从他府上出来的情形,“他见人就躲,眼珠雾蒙蒙的,极易受惊。” 江翎瑜跟唐煦遥面面相觑,都在想要不要见他一面,唐煦遥一想到去骆府,心里上蹿下跳,隐隐觉得不太好,有意保护江翎瑜,就将他揽在怀里劝着:“副将出事,校场不可无人,我下午到军中看一看就回来,顺道去看副将,尚书大人不要去了,你是病人,身子不妥,也受不住惊吓,安心在郡王府卧床休养就是。” 江翎瑜柔声轻笑:“那就有劳将军了。” 一行人正商量着要回去,只是还在等宅子里还没出来的人,江翎瑜吩咐他们把何蓉书房里的书全拿来,还有卧房的,都收拾稳妥,就可以启程了。 从何府到郡王府这一段路不甚远,路面上满是积雪,江翎瑜病了几日,没有玩雪,现在提起兴致来了,非要拉着唐煦遥走回去。 积雪未消,但买卖家还是得出来挣钱,走到集市上,摊主多半都出来了,有卖点心的,糖渍酸梅的,还有糖葫芦什么的,各色吆喝,实在是热闹。 “还有卖糖葫芦的呀,”江翎瑜难得出来走走,很是开心,“简宁,糖葫芦好不好吃?” “还好吧,酸甜的,”唐煦遥低头与美人对视,“你不曾吃过?” “不曾。” 江翎瑜摇头:“父亲说我肠胃不好,不让我吃这些又酸又硬的。” “那就买一串,宝贝,站在这等我。”唐煦遥说罢,亲了江翎瑜一口就去了,不一会子就拿来一串糖葫芦,糖壳冻得很脆,把鲜红的山楂裹得晶莹漂亮。 “宝贝尝尝,”唐煦遥捏着竹签,将整串糖葫芦送到江翎瑜唇边,还不忘嘱咐他,“你父亲说得也没错,我也怕你吃多了这些酸的,要犯腹疾。” 江翎瑜咬了一小口,嚼了几下,口中酸酸甜甜的,觉得这个味道很是喜欢,又缠着唐煦遥:“好吃,你再让我咬一口。” “嗯,”唐煦遥笑盈盈的,看着江翎瑜时满眼溺爱,“嚼细一些。” 第130章 江翎瑜雪腮鼓鼓的,嚼着糖葫芦,笑眼眯起来,前半段路还蹦蹦跳跳的,后半段走得慢多了,一声不吭,唐煦遥说话,他也只是“嗯”一声回应。 “霖儿,怎么了,”唐煦遥觉得江翎瑜有点打蔫,心下觉得不对,停下来看看他,“为何不爱说话了,可是冷的么?” 江翎瑜见唐煦遥都停下来问自己了,想瞒也瞒不住,唇瓣嗫嚅:“胃难受。” “是不是吃得太酸了,”唐煦遥拨开美人身披的厚大氅,摸一摸他的胃,“疼吗?” 江翎瑜偎进唐煦遥怀里,小声回话:“嗯。” “我背着你回去,”唐煦遥说着就俯身,感觉到美人伏在背上,托住他细瘦的双腿,慢慢起身,“天寒,我还由着你在雪里走,都怪我。” “不怪你,”江翎瑜抱着唐煦遥的脖颈,唇瓣在他耳际轻启,“宝贝,你不要总是自责好不好?” “我当然自责,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你有半点不安稳,我都会慌张,”唐煦遥背着美人踩在雪地里,微微俯身,喘息时口鼻冒着白色的雾气,“你一说身子不好受,或是一哭,我的心就像拿刀狠狠地割,疼得我彻夜难眠,要是,你的病痛能分我些该多好。” 唐煦遥只顾着跟江翎瑜说话,渐渐走得比大家都快了,所有人都只能看到他和江翎瑜的背影。 江翎瑜摇头:“可我不想分给你,不是你的错。” 唐煦遥苦笑了声:“人要是能回到过去就好了,重新活一次,我一定要保护好你,不让你挨打,不让你染时疫,我不会去南直隶,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因为我一直觉得,”唐煦遥说,“我没有忘了你,你也不会忘了我。” 江翎瑜喉间酸楚,心里有很多话,不知道从哪说起,于是搂住唐煦遥的颈子,唇瓣抵在他耳骨侧,柔声安抚他:“简宁,不是你的错。” 话说至此,两个人各怀心事,路上话说的就少了,身后的将士也都跟上来,送唐煦遥背着江翎瑜进了郡王府,奉圣谕在此驻守。 “宝贝,吃些热的暖暖胃好不好?” 唐煦遥让仆役推门房门,进了卧房,把美人稳稳放在床上:“想吃什么?我让唐礼去做。” 江翎瑜侧过身来躺着,他不大舒服,所以没什么爱吃的,但这个疼法,确实是没吃东西饿得,想着要是吃了还能好受些,就说:“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唐煦遥帮美人脱了靴子,也不脱官服了,将被子盖在美人身上:“那吃些面条吧,放大虾提鲜,倒也不错。” 江翎瑜半阖着眼,细嫩的素手垫在太阳穴下头:“都好。” 唐煦遥吩咐完,坐在床边,手探进被褥,掌心隔着官袍给美人揉一揉肚子:“霖儿,我有一事不明。” 江翎瑜秀眉轻挑:“嗯?” “为什么点不着香就要回来,”唐煦遥面露难色,“我都还没怎么记清那尸体的样子呢。” “这些不便也只是冰山一角。” 江翎瑜阖上眼皮,一只手藏进被子,掌心压在唐煦遥的手背上,他是觉得胃里像被火灼烧,还胀着,揉就更难受了,按住唐煦遥的手,只让他捂着:“要是青绿局下手,结案不难,但大大小小的善后事要做上许多呢,大抵会折腾到下个月了。” “原来如此,”唐煦遥若有所思点头,“原来规矩这么多呢。” “简宁,”江翎瑜眉头轻蹙,“我想喝些凉水。” “凉水怎么喝得了?” 唐煦遥摸着美人的腹部,忙俯身看他:“怎么了?” “胃里烧得慌。”江翎瑜有些坐卧不安了,翻过身又平躺回去,也不让唐煦遥揉,唐煦遥心悬起来,掌心抵在他肋下轻轻摩挲。 “要不我今日不到校场去了,”唐煦遥着了急,“我这就去跟他们说。” “去吧,你都答应了。” 江翎瑜拉住唐煦遥的手,不让他去告假:“哪有答应了的事你不做的,别小家子气。” 唐煦遥真不想去校场了,因为这一去回来的就晚,上回是不知道江翎瑜不好受,现在他都难受成这样了,就百般地周旋,江翎瑜仍是不许:“军中无小事,你可不能把这事当成儿戏,好不容易让皇帝心疼咱俩了,此事一出,他别再有嫌隙,日后咱俩的事就不好办了。” 唐煦遥满眼委屈:“我又没跟皇帝说嘛。” “你说的时候廖无春也在,你别看他平时多么在意咱俩,回去就跟皇帝穿一条裤子。” 江翎瑜横眉:“我还不知道廖无春,皇上眼前的大红人,那是傻子能当的?话说回来,傻子就是你这样的,天底下哪有坏人,可他对你好,就不许对别人好?” “你不许对别人好,宝贝,”唐煦遥隔着厚被褥伏在美人身上,小声央求他,“你只爱我,好不好?” “好,”江翎瑜从被子里伸出被暖热了些的手,掐着唐煦遥的脸颊,半笑半恼着,“我与你同床共枕这么久了,日日都有肌肤之亲,你竟怕我不爱你?” “嗯,我怕,”唐煦遥小声嗫嚅,“我想独占你,一看到他们找你说话我就生气,为什么要逗弄我的宝贝,我不高兴。” 江翎瑜陪着唐煦遥闹了一会就歇息了,他仰躺着,嫌硌脖子,就没枕着玉枕,唐煦遥则趴在他身边逗他,摸摸脸颊,又摸摸形状漂亮的耳骨。 江翎瑜胃疼许久,一开始还能装着没什么事,跟唐煦遥玩,再过会子就不行了,捂着肚子直想翻身,眉头一刻也不松懈,紧紧皱着。 唐煦遥见状赶忙把江翎瑜抱进怀里,坐着哄一会,他待累了想躺下,唐煦遥再把他放在床上。 王妃亲眼得见时说,唐煦遥哄霖儿果真像是抱刚满月的婴儿,如此的认真和细心,在他成长的二十年间极少见到。 唐礼来送了两碗汤面,适时来送书的将士们也到了,挑出十几本搁在书案上,剩下的则送到书房去了,毕竟卧房不是很大,还是唐煦遥跟江翎瑜两个人住,将那么多书册尽数堆积在地上,终究是太占地方了。 江翎瑜坐起来,由着唐煦遥给他喂了几筷子的面和虾肉,还勉强喝了些汤,吃饱了就稍微舒服些,江翎瑜想着,大抵也是踩雪踩得,肚子里受凉了,就蜷在被窝里,看着唐煦遥吃这将近两碗的面条,他胃口大,吃的东西也快,爽滑的面条裹着大虾往嘴里送,看着很有些狼吞虎咽的架势。 江翎瑜喜欢看唐煦遥吃东西,他不像自己一样挑食,都吃得很香,江翎瑜时常会怀疑唐煦遥碗里的是不是更好吃些,慢吞吞地起身要尝一口,吃到嘴里还是原来的味道,再大失所望,如此往复。 江翎瑜原本劝唐煦遥信守承诺,用过膳就去校场,可此时又不想他去了,也不好意思说。 唐煦遥见时间差不多了,这就得走,拿帕子擦净了唇角,俯身吻一吻江翎瑜:“宝贝,我尽量早些回来。” 江翎瑜没挽留,只乖巧点头:“我等你一起睡呢。” 唐煦遥恋恋不舍,再度亲吻江翎瑜几遍,这才穿好了大氅出去,临行前去父母的卧房,因为记着江翎瑜怕黑,所以想让他们陪一陪,进去才发现只有王妃,郡王受皇帝的邀去紫禁城了,一时半刻回不来。 崇明帝跟那些亲王关系一般,跟这个平阳郡王倒是好得很,不出意外肯定是留宿在紫禁城里了,跟崇明帝彻夜饮酒,从前也是如此。 唐煦遥说是让王妃夜里陪着江翎瑜说说话,交代好就走了,去校场前,先到骆青山府上。 见到骆青山,他果然如廖无春说的一样,眼神空洞,蜷缩在床角里,谁来都吓一跳。 “青山,”唐煦遥坐在床边,问他,“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主帅,我的先生,”骆青山不答话,要先问唐煦遥,“我的先生可幸存么?” 唐煦遥轻轻摇头:“何府上下,无一活口,全部丧命。” 骆青山闻声大哭,十分哀戚,泣不成声,明明已经很抗拒真相了,还想问唐煦遥:“先生他可有全尸?” “嗯,何蓉死状凄惨,怀里紧紧护着他的夫人。” 唐煦遥说:“他真是重情义。” 骆青山不哭了,抬手抹着眼泪:“主帅,我要是告诉你那天的事,你信我吗?” 唐煦遥“嗯”了声:“我信。” 骆青山颠三倒四地讲述,大意是发现何宅黑灯的那个晚上,他的幼时玩伴说看到了一些怪异的影子,有断头的,脖子折了一半的,一开始骆青山没往心里去,第二天早晨跟着江翎瑜和唐煦遥去看,院墙周围的尸体,跟晚上伙伴看到的影子一模一样。 唐煦遥听到此处,心里毛了一下,但佯装镇定:“这些事信则有不信则无,你好好休息吧,养好精神再来校场操练,今日我先替你去看看,要是陈苍不行,我得提拔些旁人了。” “主帅,不要提拔旁人,我愿意事无巨细地侍奉主帅。” 骆青山很是忧愁:“我会尽快好起来的,我,主帅我才苦尽甘来,不想与他们斡旋他了,我实在是不擅此术,如此一来,又不知何时才能出头。” 第131章 唐煦遥答应了:“你与我出生入死多时,如此要求,我能满足你,你也值得。” 从骆青山府上出来,唐煦遥就驾马直奔校场,见到陈苍,他只瞥了两眼,不发一语。 敢惦记主帅怀里的美人,他的青梅竹马,这几日陈苍冷静下来,与他对视之际,心里都发寒,感觉自己很难有好下场了。 此时的郡王府,江翎瑜睡了一觉,一闭上眼就是何蓉的死状,他死不瞑目,睁着的眼睛就像是在盯着自己,好像再看他一会,就要开口说话了一样。 江翎瑜猛然惊醒,卧房里没有人,天也正亮着,往后瞥了眼,就是厚厚的一摞书,从何宅里拿来的。 江翎瑜反应过来,这是从凶宅带来的书,大抵是自己梦魇的缘由,感觉胃痛缓和了些,就捂着腹部起身坐在案前,一本本翻起来,想看看何蓉是不是在这些东西里藏了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这才招来杀身之祸。 江翎瑜一是破案心切,二是这凶宅的东西真拿不得,何蓉有冤是值得人同情,可他非要入梦妨人,江翎瑜就想尽快的拿去烧了,免得屋里不干净。 江翎瑜翻着书,不知翻了多少本时,唐礼进来了,还给他披上大氅,送了暖炉,这些事做完,唐礼就开始在各处拾掇一下,进来的时候,江翎瑜好好的,正当唐礼要出去,一回身,江翎瑜都伏在桌子上了,刚才拿着的书扔在一边,细瘦的胳膊有些发颤,肯定不是累了,看这样子是疼得。 “夫人,您怎么了?” 唐礼慌忙过去瞧瞧江翎瑜:“是哪不好受了?” “唐礼,你扶我起来好不好?我想躺一会。” 江翎瑜起不了身,细白的指头掐着腹中翻搅的地方,轻声说:“我本不想麻烦你,只是我胃疼得太厉害了。” “夫人言重了,我伺候着您是应该的,”唐礼知道江翎瑜洁癖,从怀里拿出白绢子垫在手上,这才扶着他起身,慢慢往床边走,“您可慢些,看着脚下别绊着。” 江翎瑜躺下裹着被子也不行,疼得辗转反侧,直喘粗气,唐礼一看,疼成这样也不行啊,忙说:“我给您拿个汤婆子吧,搁在床褥里暖和,肚子里许是舒服些。” 江翎瑜微微颔首:“有劳了。” 唐礼多了句嘴:“夫人,请大夫来看看吧?” 江翎瑜不愿意,当时就回绝,虚弱到说话喉间都有气息声:“不必,我厌烦生人,再说我也常常腹痛,习惯了,不看也没什么。” 唐礼出去备汤婆子,抽空把这事跟王妃说了,她更是担心得紧,不等汤婆子弄好,先一步去了卧房里。 江翎瑜正阖着眼,侧躺在厚实的被褥里,腹痛难熬,他雪白的指头掐着被子边沿,强忍着不吭声。 门一响,江翎瑜以为是唐礼拿着东西过来了,他一病着就不爱说话,想着等唐礼催促再挪动,不想那人直接坐在床边,柔声唤自己:“霖儿?” 王妃见江翎瑜脸色惨白,忍痛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出声,心都快碎了,见江翎瑜睁眼,她忙说:“霖儿,你这么疼,母亲去给你请太医好不好?” 江翎瑜本就不愿意麻烦郡王跟王妃,如今唐煦遥不在,更是如山的重恩,他有些诚惶诚恐:“霖儿不想麻烦母亲。” 唐礼送了汤婆子,正要走,江翎瑜开口:“唐礼,劳你将这些东西先拿出去,堆放在人气旺盛的地方,这是我从凶宅带来的,不干净,缠得我老是梦魇。” 唐礼对此事略懂,所以没多问就摞起来拿走了,门刚关上,王妃见江翎瑜不想见大夫,就先想法子让他好受些:“母亲给你揉揉肚子好吗?” 江翎瑜有些不好意思,还是答应了:“谢谢母亲。” 王妃的手细腻,尤其是掌心,隔着寝衣压在江翎瑜冷硬的腹部,很是柔软潮热,比唐煦遥揉得更仔细,更温和,就轻轻慢慢的,把江翎瑜胃里鼓起的筋结一个个地捻开。 “你疼就说出来,不要忍着。” 王妃满眼的慈爱,一边给江翎瑜按揉腹部,边说,“我何时看来,都觉得真是大好的姻缘,如今我的孩儿像你,你也像他,怪不得你们自幼就在一起玩。” 江翎瑜见此机会,也问问王妃从前的事:“母亲,我听简宁说,我才生下来一个月,他就抱过我?” “嗯,他真是爱不释手,抱在怀里不给你母亲,我们都怕他摔着你,结果他自己就知道抱稳些,还会逗你笑,直到天色晚了,不得不回府,简宁才很不悦地把你还回去了。” 王妃谈起这事就忍俊不禁:“我们以前也带他去过别人府上看刚满月的婴儿,他不喜欢,就躲在我们身后站着,在他这么二十多年里,襁褓里的孩子,单是抱了你。” “原来这么有缘分,”江翎瑜勾唇笑了,“他说他梦见了,我们之间的事,都是他梦到的。” 王妃微微颔首:“老天爷自会成全有情人,这话一点也不假。” 王妃照顾着江翎瑜,他倦了就睡一会,睡醒了有些精神,王妃就陪他聊天解闷,虽说从小到大见得不算多,江翎瑜也才刚喊了几天的母亲,跟王妃却真像亲母子一样。 王妃也懂些医,指腹一直在江翎瑜胃里起的筋结上碾轧,接连不断地给他揉开,江翎瑜渐渐好受多了,虽还是胃痛,但终归是真的缓和了,到了晚上,就乖乖阖上眼,王妃柔声唱着哄孩子入睡的歌谣,轻拍着他。 唐煦遥从校场回来,风风火火地推门就进,身上都是寒风的味,把王妃吓了一跳,江翎瑜倒是没有,因为一直在等他,心里早有准备。 “母亲,”唐煦遥从唐礼那听说了自己走后的事,“霖儿怎么样了?” “我看着是没那么疼了。” 王妃握着唐煦遥被冻得冰凉的手,合在掌心捂一捂:“你还真及时回来了,我看得出来,霖儿强撑着不睡就是等你。” “有劳母亲了,”唐煦遥见王妃把美人照顾得那么好,就偎在她怀里撒了个娇,“母亲真好。” “孩儿乖,和霖儿早些睡吧,都怪累的。” 王妃这就要出去,不忘提醒唐煦遥:“你这一路也受冷了,我让唐礼煮些红糖水来,你喝了暖胃。” 唐煦遥再应承几句,就急急忙忙来看江翎瑜,忌惮手凉没有摸他,隔着被子摸着他的肩侧:“霖儿,还疼得厉害吗?” “好多了,”江翎瑜想念唐煦遥得紧,自是也冲着他撒娇,“夫君再给我揉揉肚子好不好?” “哎,好,好。”唐煦遥一听美人喊自己夫君,乐开花了,急忙脱了官袍扔在一边,钻进被窝里,搓热掌心,抱着美人揉他腹中生冷的地方。 江翎瑜窝在唐煦遥怀里,很是委屈:“简宁,你到校场去了好久,可是有别的公务了?” 第104章 “夫人真是神机妙算, ”唐煦遥如实说,“我没直接去校场,是先到骆青山那看了看, 确实耽搁些时候。” 江翎瑜挑眉:“?” “你怕不是真成傻子了, ”江翎瑜似笑非笑, “中午的时候你不是告诉我了么,要去骆青山那, 我是问之后有没有事了?” “噢,我还真是忘了。” 唐煦遥也跟着傻乐:“单是去了骆府,没别的事。” 江翎瑜翻过身, 与唐煦遥面对面躺着,还往他怀里挤了挤:“他怎么样?” “精神不大好,多有些恍惚。” 唐煦遥回忆:“他跟我说,看到异象的是他从小一起玩的伙伴,院外有些黑影, 歪着脑袋的,没有脑袋的,第二日咱们打开院门, 那些靠近墙壁的尸体就是那个样子。” 江翎瑜长出一口气, 阖着眼皮偎在唐煦遥臂弯里:“何蓉死得冤。” “霖儿, ”唐煦遥想着江翎瑜说把书拿来了, 刚才回来时扫了一眼, 桌案那什么都没有,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还起来些,探头再去看看书案,“从何宅搬来那些书呢?” “搁到人气旺的地方了。” 江翎瑜一想这事就头疼, 眉头皱着:“我做了一中午的噩梦,何蓉满身是血,直勾勾地看我,还是那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像是想跟我说什么,结果又什么都不说,要是真能告诉我什么也好,光在那动嘴,也不出声,看得我恼火。” 唐煦遥不假思索,随口说:“也许他说不了吧,舌头被割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江翎瑜闻声,倏地睁了眼:“你说什么?” 唐煦遥也没想到江翎瑜反应这么大,支支吾吾:“我,我猜的。” “那你可记着何蓉口角有没有瘀血了么?” 江翎瑜认真起来:“还有别的地方,你记得多少?” “都.......” 唐煦遥挠挠头:“都不记得了。” 江翎瑜:“.........” “那明日再去一次,”江翎瑜说,“看看何蓉的尸身,我很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被割了舌头。” 深夜,廖无春的人驻守在何府,廖无春自己也难得没有回崇明帝身边伺候着,身边个个是精干,用不着他费心,灭口的宅子晦气不说,待着也无聊,索性就要回自己在紫禁城外的府上待着。 第132章 这时候廖无春在何宅的东跨院附近,道长们早就走了,廖无春心里直发毛,着急出去,连火把都快晃飞了,就要从一个小门跨出去,脚尖好像踢到什么东西了,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心里恐惧到了极点,这么一绊,头皮都炸麻了,吼出一连串的脏话,引得值守的太监们都围过来看看主子有事没有。 “什么东西绊我,你们快过来。”廖无春惊魂未定,起身急忙拍掉官袍上沾的雪,让众人围拢举起火把查看,发现是一小块肉,让雪冻得梆硬,一边是血凝成的结块,稍平的那一面上还有些细小的刺似的东西,看得出来有点粉色,但发黄白更多些。 “主子,这…..” 有个看出来的太监差点吐出来,极力忍住干呕:“这是人的舌头。” 廖无春一听是人肉,反倒放心了:“既然是死人就没什么可怕的了,拿布包上,还是放在雪里,省得这块烂肉化了,要是明儿刑部尚书来,就给他看,不来,送到仵作那。” 廖无春吩咐完,听着稀稀拉拉的迎合声,头也不回,直奔着外面,走出好远了,隐约还听着他们的呕吐声。 第二日一早,江翎瑜本就没睡踏实,加上腹中不适,天不亮就让胃里的翻搅惊醒,一睁眼,自己是枕在唐煦遥胳膊上,胃难受得厉害,直犯恶心,江翎瑜又觉得也许不是真的想吐,就翻过身,背对着唐煦遥,窝着腰腹忍一忍,想着能把这阵扛过去。 江翎瑜虽动作不甚大,架不住唐煦遥睡得浅,翻身就把他碰醒了,他的手缓慢摸索着抱住江翎瑜的腰,迷迷糊糊地问:“宝贝,怎么了?” “没事,”江翎瑜很是虚弱,说话也没底气,“天还没亮,你再睡一会吧。” “霖儿,你到底怎么了?” 唐煦遥听着江翎瑜声音不对,反倒是一下子清醒过来了,忙起身看看他:“身子不适吗?” 江翎瑜眉头皱着:“你怎么知道的?” “你是我的夫人,我怎么能不知道。” 唐煦遥打起精神,坐起来,摸摸江翎瑜瘦削的肩:“哪不好受了,胃疼吗?” “我有些犯恶心,”江翎瑜握住唐煦遥要来揉肚子的手,“先别揉了。” 原本唐煦遥自己睡的时候不爱点灯,多可怖的天气也如此,自从跟美人同床共寝,他身子有疾,腹疾和心疾时常夜里发作,唐煦遥不敢沉沉睡去,还养成了燃着烛火睡觉的习惯,此时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看美人,灯火昏暗,看不大清脸色,但见美人额角出了些薄汗,屋里是热,但他体寒,从来就没有热了蹬被子的时候,再说汤婆子拿走了,更也不会出汗了,唐煦遥想着就是腹疾闹得他太难受了。 “犯恶心就吐出来,别忍着。”唐煦遥下床把门边架着的铜盆拿来,单手扶着美人伏在床边,帮他揉揉背,因为他身子单薄,唐煦遥总怕自己给他拍背拍疼了,索性改成揉了。 江翎瑜干咳几下,呕出些酸涩的清水,肚子里像被火灼烧,又疼又热,渐渐手软得撑不住床沿,身子已经落在床上,还在不停地呕吐,唐煦遥一看他吐出来的东西,就知道他昨夜什么都没吃,想说说他却又心疼得紧,只顾着给他揉背托身子,剩下的什么都忘了。 “吐出来好些了么?” 唐煦遥见美人侧倒在床边,累得直喘粗气,想着他是不吐了,拿起床边矮柜上放着的绢子给他擦一擦唇角:“待天一亮,我就去给你请大夫。” 江翎瑜难受得没有力气了,细密的眼帘上挂着小小的泪珠,他想休息,就只往回挪了挪,头枕在床沿上,如何也动不了了,这样虚弱,还硬撑着:“不想见大夫,他们一来给我看病就按肚子,好疼,我不想他们来。” 唐煦遥把唐礼喊起来,让他去倒温水,给江翎瑜漱口,唐礼匆忙穿好衣裳,江玉也跟来了,都是睡眼惺忪的,强打精神,服侍江翎瑜格外仔细,又是擦脸又是捋心口的,总算是让他舒服些。 管家们把装着秽物的盆端走,唐煦遥俯身,帮美人将刺在眼尾的碎发捋到耳后:“要不要到床里面躺着?” 江翎瑜摇摇头:“不想去。” “还是胃痛?” 唐煦遥将手搭在美人的腹部,拢着指尖给他揉一揉:“这样好吗?” 美人不答这话,缓缓抬起头,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唐煦遥,唇瓣轻碰:“简宁,你抱我好不好。” “嗯。”唐煦遥上了床坐下,把美人托起来抱进怀里,还拽着被子裹在他身上。 江翎瑜总算安稳了些,唐煦遥就把他不用晚膳的事想起来,又开始生闷气了,黑着脸,不过怀里的美人没有发觉。 “简宁,我吐得那么脏,”江翎瑜歪着头枕在唐煦遥肩上,弱声说,“你不嫌我?” “你从夜里就没吃东西吧,呕的都是清水,脏什么,再说了,你是我的夫人,我怎么也不会嫌你的。” 唐煦遥单手探进被子里,摸着江翎瑜的胃,脸色阴沉下来:“我不在家,你就任性不好好吃东西,太医都说过了,疼也得吃,你怎么能这样糟践身子?” 江翎瑜自知理亏,蜷在唐煦遥怀里,小声试探:“你生气了?” “我当然生气,”唐煦遥垂下眼帘,盯着江翎瑜,满面浓重的威严,“我气你不知道疼爱自己,就任由你这病重下去吗?” 可是,也没那么理亏,昨日江翎瑜确实腹中剧痛,路都走不了,更不说吃点什么,江翎瑜仔细一想,他一个下午都不在,回来只从唐礼那听了大概,全然不知情,竟自顾自来发脾气。 这么一来,江翎瑜心里真的不大舒服,轻轻摇头当作回答,没有说话,原本偎在唐煦遥怀里,现在从被子里摸索着握住他的手,慢慢地搬开,想挪下来,雪白的指头才撑在被褥,让唐煦遥伸手托住:“霖儿?” 江翎瑜依旧没说话,也没拼命挣扎,是很温和地反抗唐煦遥来抱他的手,来抱一次,就推一次,唐煦遥见状有些慌了,不管他怎么反抗也不肯松手,将手臂回紧了,终究是把江翎瑜捆在怀里。 “霖儿,我又惹你不高兴了吗,”唐煦遥柔声认错,“对不起,我不该凶你的。” 江翎瑜沉默不语,也许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有时将眼睛闭上,有时也睁开一道缝,眼帘交织,致使眼前的东西看得不甚清楚,只觉得放置红烛的地方很亮,整个屋子都笼罩在温暖的光辉里,约莫小半个时辰,天蒙蒙亮,唐煦遥一直在道歉,江翎瑜终是看着他开口了:“我昨日从午时到你回来都腹痛得厉害,从书案到床上仅咫尺之间,都是唐礼扶着我才勉强走过去,如何咽下什么东西?” “对不起,霖儿,都怪我,”唐煦遥听美人说完,心脏里的闷痛十分明显,难过得呼吸不大顺畅了,话也说得时轻时重,“本就是我的错,让你独自忍痛那么久,是我照顾不周,竟怪了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江翎瑜又摇头:“没什么,再睡一会吧,待天大亮了,我得去何府一趟。” “明日再去吧,”唐煦遥自责不已,怪自己从回来就什么都没问,这会子只想着怎么弥补,想好好地陪着江翎瑜,柔声劝他,“你刚吐过,人也病着,怎么经得住操劳,不要去了。” 江翎瑜心意已决,只说了句“没事”,从他怀里挪下来,侧卧在床边,他还很不好受,肠胃拧着似的疼,照理说是磨人得紧,睡不着的,但他架不住困顿,安静地待了一会也迷迷糊糊的了,隐约感觉身上盖了什么东西,也许是被子,他懒得睁眼,额头抵着软和的褥子,就这么睡了。 江翎瑜再醒来时天就大亮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让唐煦遥又拿被子裹上抱在怀里了,他觉察到怀里美人的手挪动,忙低头看看,很是急切:“霖儿,你醒了?” 江翎瑜直着眼点点头:“嗯。” “霖儿,还是生我的气么?” 唐煦遥一下子又垂头丧气了:“对不起,宝贝,都是我不好。” “没有,是我自己不爱惜,怪你做什么。”江翎瑜捂着肚子起身,唐煦遥也追下去,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上,在他想打开卧房门的档口,从背后抱住他。 “你不许我糟践身子,”江翎瑜挣扎几下,实在挣脱不开,不禁皱眉,“我就许你不爱惜了?” “对不起,”唐煦遥用力搂着美人,眼泪汪汪的,“我再也不发脾气了,你别不要我。” 江翎瑜还是冷着脸:“我没说不要你。” “我害怕,求求你了,霖儿,”唐煦遥颤声央求江翎瑜,“你别不爱我。” “松手。” 江翎瑜说:“我要去办案了。” “你抱抱我好不好,都是我的错,都怪我。” 唐煦遥都想跪下了,语气也从央求变成了哀求:“求求你了,别不要我。” 江翎瑜喉间轻叹,回过身来看着眼圈发红的唐煦遥,很有些无可奈何:“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了?” 第133章 “你不理我就是不要我了。” 唐煦遥不管美人是不是想抱自己,就是一个俯身劲往他怀里钻,生怕自己抱得不紧他就走了,口中断断续续重复的就是那句话:“你别不要我,求求你了。” “松开我,”江翎瑜轻推唐煦遥结实的颈下,“捆得我心口疼。” 唐煦遥闻声讪讪松开美人,不知所措地站着,睁大了眼睛,美人无奈极了,模样似笑非笑:“你每次都这样吗,一天到晚都怕我不要你,我真不要你了你怎么办?” “我会饿死自己吧,”唐煦遥想,越想越委屈,“可能还会打自己,再捅自己几刀,为什么把你气走了,都怪我。” 唐煦遥低下头:“只有我死了才不会想你。” 江翎瑜脸色急转直下:“你闭嘴,不许把死挂在嘴上,胡说八道。” 江翎瑜确实以为唐煦遥是故意吓唬自己,江翎瑜爱他,所以很忌讳这样的说法,听着就烦,但唐煦遥是很认真的:“我没有胡说八道,你以前说我像你的狗,狗没有主人怎么能活下去呢?你就是我的全部了啊。” 狗狗傻,狗狗只有江翎瑜一个主人,狗狗永远也不会怪主人,只会怪自己把主人弄丢了。 “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说,”江翎瑜心软了,上前一步搂着唐煦遥健硕的身子,“快去把鞋袜穿好,不要受凉。” 唐煦遥霎时间喜笑颜开,回去踩了鞋子,到衣柜边上给江翎瑜找衣裳:“夫人原谅我了,真好,我的夫人是世上最好的夫人。” “傻子,还真把自己当成狗。” 江翎瑜站在门边,抱着手臂:“干脆给你脖子上套根绳,我牵着你多好。” 唐煦遥闻声一顿,看着衣柜想了想,从里头翻出一条绸子做的腰带,乐颠颠地拿到江翎瑜面前:“夫人,给你拴。” 江翎瑜瞪眼:“?” “蠢驴,”江翎瑜气笑了,接过腰带折了两折,抽在唐煦遥腰上,“再说傻话,看我打不打你。” “夫人要打我?” 唐煦遥眼睛都亮了,三两步回到床上趴好:“夫人打。” “傻子,”江翎瑜也陪唐煦遥玩起来了,撩起他后腰上的衣料,作势抽了几下,但都不重,“打的就是你。” “夫人打,”唐煦遥支着脑袋盯着江翎瑜看,“只要夫人开心,怎么都好。” 江翎瑜跟唐煦遥逗闹了许久才从郡王府出去,出来就迟了,因为王妃也听见唐煦遥喊人了,知道江翎瑜天不亮时呕吐了一阵,就早早吩咐,让仆役们拿名贵的补品准备早膳,所以两个人是吃了东西再走的,耽搁了一会。 到了何府门口,江翎瑜刚下轿子,廖无春就迎上来:“尚书大人,昨日夜里,我在这宅子里绕了一圈,猜猜我瞅见了什么东西?” “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江翎瑜轻笑,“再说,四时观的道长们都走了,你还敢夜入何府,好大的胆子。” “我没敢走远了,只是在院墙周遭走了走,那还差点给我的魂吓丢了呢。” 廖无春提起来这事,还心有余悸:“这些日子,外头的雪都开始化了,这宅子里头的说什么也不见少,夜里路黑,我光想早点出去了,都快到门口了,什么东西差点给我绊倒,我头皮都炸开了,以为是什么东西攥我脚腕子。” “然后呢,”江翎瑜刚说了半句话,身子就让一只手揽!住,直往边上推挤,江翎瑜侧头一看,原来是唐煦遥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反正脸色不是很好看,但官场禁忌颇多,也不好发作,就这么黑着脸,把江翎瑜搂在怀里,不过他没怎么往心里去,接着问,“你看清楚是什么了吗?” “是一块肉,”廖无春说,“我的人说,是人的舌头。” “舌头?” 江翎瑜失声反问:“真是舌头?” 随后江翎瑜跟唐煦遥快速地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表情都很是复杂,廖无春看不出过多的含义,心里隐隐有预感,他们可能提前预知此事了,但也不怎么信服这个感觉,干脆抛掷脑后。 廖无春见江翎瑜反应这么大,还有跟唐煦遥对视,真有点发懵:“大人,将军,怎么了?” 怎么了,没法说呗,江翎瑜又不能说是躺在里头最少断气三天的何蓉托梦了,这搁在谁身上都是相当难交代的。 玄学只是一种破案手段,往大了说,要是精通乩卦,完全可以先判断凶手盘踞的方位,拿着答案出题,但自古以来都有不信的,加之人赃并获才能让百姓信服,皇帝也规规矩矩闭嘴,江翎瑜无论如何也不能说这是梦里传信。 “没事,我就是有些惊讶。” 江翎瑜以笑遮掩,忙将话茬绕过去:“提督,带我们进去瞧瞧吧,就到何蓉那看看。” 江翎瑜笑起来真是甜美,看得廖无春愣了神,唐煦遥倍感不满,“咳”了声,这才把他的思绪扯回来,带着两个人往里走:“太阳正高,趁着这个时候,咱们进去也好些。” 宅子里的尸体大半被运走了,但仵作又不能一次存太多,就先从外头带人了,里头的也逐渐转移到外面,有雪覆着怎么说也是延缓腐烂,是下策里的上策了。 仵作们也是好不容易碰着一回这么新鲜的。 屋舍里的尸体被挪得七七八八了,只有何蓉和他夫人的还在,据说是搬运的时候出了事,就没人敢动了,江翎瑜跟唐煦遥进去时就还好,要是何蓉活着,一定也是很愿意两个人前来的。 屋子里毕竟是热一些,虽然门窗都打开了,两具尸体还是飘出了腐败的臭味,江翎瑜早晨刚吐过,这么一闻尸臭味,还是有点难受,唐煦遥见他脸色不对,就将手伸进他身披的厚大裳内,为他揉一揉脆弱的肠胃,江翎瑜顾不上这么多了,从衣袖里拿出两条绢子,一个捂住口鼻,另一个垫在手上,扒开何蓉的嘴,只隔一日,尸体的两腮就干瘪下去,嘴一撬开,里头果然满是污血,黑黢黢的,很是粘腻,舌头被整条割断。 江翎瑜再度跟唐煦遥对视,视线相碰,两个人的心事就了然了。 何蓉果真是被割了舌头,但是,杀人就杀人,割掉他的舌头做什么? “提督,”江翎瑜捂着鼻子,说话闷声闷气,“叫你的下属前来,把舌头给他塞回去,物归原主。” “好,”廖无春答应完,转头就变脸了,冲着东厂太监凶巴巴地挥手,“去啊,把舌头塞进去。” 东厂小太监也害怕,但青天大老爷都吩咐了,主子也逼着去,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把湿凉梆硬的舌头搁进何蓉嘴里,片刻的功夫,小太监吓得哇哇大叫,哭着往回跑,还让什么东西给绊倒了,整个人都趴在地上,裤子都湿了。 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不怪小太监害怕,那舌头放回何蓉嘴里,他闭眼了。 真的闭眼了,甚至连嘴都闭好了。 “大人,将军,咱们快走吧,”廖无春心里发毛,一会也不想待了,“我还有事想跟二位大人说。” 廖无春不想待,江翎瑜跟唐煦遥就想待了?尤其是江翎瑜,他是懂玄门之事,又不是傻,道士都不愿意待的地方,他一个病人更不愿意待,浑身的不自在,所以三个人脚底抹油了似的,走到几乎跑起来,就为了从何宅出去。 “我昨日没有在这盯着,回我在外头的那个府邸了。” 廖无春见出了大门,松了一口气:“回去研究半宿那个石头,我就这么说,尚书大人,将军,杀何蓉的不是青绿局。” 这个结果远超江翎瑜跟唐煦遥的预期,所以两个人异口同声:“为何?” 第105章 “因为那石头就是长得像, ”廖无春说,“据我这些年追捕青绿局所知悉之事,那块翡翠腰牌只有头目才能佩戴, 但小头目, 总坛主不一定认识, 小头目之上还有大头目,一律发放腰牌, 而不是这种小石头,青绿局规章森严,怎么可能会犯这种错。” “很有道理, ”江翎瑜点头,“再说,青绿局从在保定府时就曾失手,我想,比起金银财宝, 青绿局更注重的是不能暴露行踪,我和将军肯定有人盯梢,但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如此一来, 事情就更棘手了。” 唐煦遥很是苦恼:“京师内究竟盘踞着多少杀人越货的匪徒, 岂不是要日日过得提心吊胆了?” “将军, 提心吊胆在所难免, 京师内外不太平久了, 您久经沙场是攘外患,其实内患也相当厉害。” 廖无春笑了笑:“不过二位大人也不必如此担忧,依我看来,作案之人许是京师内的权臣,势力之争的可能更大。” 江翎瑜皱眉:“怎么呢?” “因为发现石头的那具尸体穿着打扮跟院内仆役很不一样, 仵作说,他手作握状,说明死前手里是有东西的,很可能是凶器,也就是攥着刀柄,但四周什么都没有,有人把东西带走了。” 廖无春抱着胳膊,探头进去看看,雪地里依稀有个人形的坑,那具尸体已经被抬走了,他接着说:“我原本也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我上朝时碰见周竹深,想起尚书大人遇刺那桩悬案,发觉跟此事有很大的重合之处。” 第134章 江翎瑜接茬:“起事急,动作快,很明显是有预谋的,所以是买|凶|杀人?” “对,”廖无春点头,“尚书大人英明。” “其实我也看到了一些古怪的点,不知道你们看出来没有,”江翎瑜陈述昨日心中所想,“我数了数院子里的尸体,是五十三个,既然门口那具尸体可能是凶手,就是说跟何家完全没有关系,那么就应该是五十二口人,大户人家,这些老的少的平常都有事外出,偏偏就在遇难的这一日,所有人整整齐齐,还有巡到各角落的仆役,有些地方偏僻得我都迷糊,凶手斩杀倒是十分精确,好像很了解何府的地形一样。” 唐煦遥插口说:“熟人作案?” “就算不熟,也有可能曾混进何府做过几天仆役。” 江翎瑜推测:“再者,就是大老爷府上养的杀手,何府属于大宅院,非寻常人所能有,故而养凶一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提督,”江翎瑜吩咐,“你立刻派人去查,谁的府邸地形跟何宅的差不多,一一报给我,待人叫齐了,我要在大理寺审。” “别去大理寺了吧,”廖无春小声提醒江翎瑜,“大理寺卿跟周竹深穿一条裤子。” “爱穿穿呗,”江翎瑜不以为意,“到时候我坐在案前,将军伴我左右,大理寺卿见到我,只有站在外头的份。” 唐煦遥这么一听,眼睛又亮起来了,差点克制不住在外头就抱着江翎瑜亲吻。 回来的时候,江翎瑜跟唐煦遥没在一辆轿子上,唐煦遥急着要跟美人亲热,在轿子里抓耳挠腮,一到家门口就奔下来,挤开来搀扶江翎瑜的江玉,自己迎上去,朝着他伸出双臂:“霖儿,我抱着回去。” “不让你抱,”江翎瑜躲开唐煦遥的手,“我又不知道爱惜身子,你抱我做什么,生你的闷气去吧。” “宝贝,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唐煦遥见他不依不饶,苦着脸继续央求他,“抱抱,让我抱你一下。” 江翎瑜见唐煦遥堵着轿子口,也下不去,索性也耍起性子:“就是不让,你给我起开。” 两个人正闹着,郡王的轿子也落下了,早就听见不远处闹哄哄的,下去一看是儿子正堵着江翎瑜的轿子呢,很是疑惑,走上前问:“简宁,你干什么呢?” “父亲回来了呀,”江翎瑜决心给唐煦遥这个面子,装着很是开心的样子,“我和简宁闹着玩呢。” “父亲,”唐煦遥真是一根筋,也是实诚惯了,不愿意跟父亲撒谎,就如实说了,“我惹霖儿生气了。” 郡王皱眉:“你怎么惹霖儿的?” 江翎瑜都懵了,上前阻拦:“没有,父亲,真的没事,我们好好的呢。” 明明江翎瑜一再袒护唐煦遥,他却把话如实抖落了,郡王脸色阴沉下去:“我就说你这倔驴脾气,欺负霖儿是一回两回了吗,怎么就是不长记性,你的夫人你不知道哄着?” 郡王生了气,抬手就要打唐煦遥,巴掌都要落在他身上了,江翎瑜被母亲暴打的记忆霎时间涌上心头,手都哆嗦起来,急忙从轿子里钻出来抱住他,挡在他身前:“父亲别打他好不好,我好害怕。” 郡王闻声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江翎瑜从小被打,肯定十分惧怕这样的场景,暗自后悔没有私下教训儿子,顾不得许多了,先去安抚江翎瑜,揉揉他的脑袋:“霖儿,怪父亲不好,父亲不打了,别怕。” 江翎瑜喉间“嗯”了声,见郡王确实不打唐煦遥了,才松开他的身子,柔声说:“父亲不用记挂我,一宿不在府中定是劳累,您回去歇息吧。” 郡王点头,跟江翎瑜说话时还笑着,往大门口走的时候就变脸了,斜睨唐煦遥一眼,很有些嗔怪,现在唐煦遥里外不是人,郡王不高兴,宝贝夫人更不高兴,一时间他不免有些烦闷。 江翎瑜见没事了,就撇下唐煦遥,自顾自进了郡王府,唐煦遥回过神来就追他:“夫人,你慢些,地上有雪。” 江翎瑜头也不回,但他气虚体弱,加上胃还疼,走得再快也不是唐煦遥的对手,没一会就被反超过去,让唐煦遥俯身猛地横抱在怀里。 “夫人为何走得这么快,明明还肚子疼,”唐煦遥喉间有些轻微的气息声,怀抱着江翎瑜,走得还算稳,“这么讨厌我吗?忍着疼也要离开我。” “嗯,”江翎瑜听腻了唐煦遥贬低自己,更是赌气,“就是不喜欢你了。” “我不信。” 唐煦遥嘿嘿笑了:“夫人最爱我了,我的夫人是世上第一好的。” “你哪里来的夫人,”江翎瑜不领情,翻了他一个大白眼,“我不过是个不爱惜自己的病秧子,还成了你的夫人?找个好人去吧。” 唐煦遥越听越难受,此时已经到了卧房,推开门进去,唐煦遥稳稳地把江翎瑜放下,膝头一软,这就要跪下了,江翎瑜早看出势头,一把攥住他的领子:“我自幼就唤你哥哥,你还比我年长,给我跪下,要借我的阳寿,还是嫌我活得太长了,要折我的寿?” “不不不,”唐煦遥慌忙站好了,“霖儿,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想些歪的。” 江翎瑜侧躺着,将眼睛阖上:“没有半点用处。” 话音刚落,江翎瑜就觉得身子被什么压住,睁开眼看看,果真是他爬上来,伏在自己身上正要亲昵。 见江翎瑜睁眼,唐煦遥不慌不忙,扶着江翎瑜翻过身来,让他平躺着,宽大的手掌在他腹部摩挲,时不时拿指尖轻轻抓挠他软软的脐周,这才稍见些笑影。 “宝贝,”唐煦遥低下头,让自己的鼻尖与美人的相贴,蹭一蹭,“不生气好不好。” “没生气。” 江翎瑜没躲开唐煦遥,但也没像从前似的主动抱着他,收敛唇角笑意:“也不想跟你和好。” “不行,宝贝,”唐煦遥缠着美人,“你跟我和好嘛。” “那你去给我买一支糖葫芦,”江翎瑜模样很有些俏皮了,“我就原谅你。” “你说的。” 唐煦遥立刻起身:“夫人等我,我这就去。” 卖糖葫芦的是游街串巷,哪哪都走,唐煦遥出去的时候正碰上,买了一支又大又圆的就往回跑,刚到卧房门口,就让郡王叫住了:“跟我过来。” “等会,”唐煦遥推开房门,“我先把糖葫芦给霖儿。” 江翎瑜早听见声音了,接过唐煦遥递上来的糖葫芦,随口问:“怎么?” “估计是要罚我吧,家中有训,不可亏妻。” 唐煦遥揉揉江翎瑜的脑袋:“宝贝,累了就歇会子,中午你要按时用膳,不必等我,一时半会许是罚不完。” 江翎瑜这下坐不住了,就要跟着唐煦遥出去:“这怎么行,你没有亏待我,为何要挨罚?” “没事,”唐煦遥轻吻美人的唇瓣,“等我回来就是。” 唐煦遥不许江翎瑜跟着,哄了几遍,才勉强让他乖乖待在屋里,自己出去,就撞见早已在门口等候的郡王:“走吧。” 唐煦遥跟在郡王身后,听得门响,回头一看,是江翎瑜探出头来了,唐煦遥挥挥手让他回去,不要着凉,郡王脚步猛地一停,俩人差点撞上。 郡王是有点舍不得罚唐煦遥,他疼爱儿子不比王妃少,但家训如此,总不能说了不做,就让唐煦遥正对着自己的卧房大门站着,呵斥他:“跪下,在这跪到午时下刻,长长记性,平阳郡王一脉,不可亏妻。” 京师内天寒地冻,今日又阴天,唐煦遥跪的地方更是阴寒得厉害,江翎瑜心疼坏了,失声喊出来:“煦遥!” 第106章 江翎瑜喊出声的时候, 郡王还没回去,与唐煦遥一同扭头循声去看,见江翎瑜已经跑出来了, 郡王就去迎:“没事, 霖儿, 也只是跪一会,不碍事的。” “不成, 父亲,”江翎瑜急得连大氅都没穿,这就要拽唐煦遥起来, “他没有亏待我,父亲不要罚他。” 王妃听着动静也来给唐煦遥求情,但郡王觉得家训坏不得,无论如何都都不许他现在起来,只是两个人一直在求, 郡王也只得把跪着的时候削减了些,这会子是辰时不到,跪到午时上刻。 话说完, 郡王狠下心回卧房了, 就留江翎瑜陪着唐煦遥。 “你会不会心口疼, ”江翎瑜蹲在唐煦遥身侧, “我给你拿大氅去好不好?” 唐煦遥摇摇头, 握着美人细嫩的指头:“回去吧,外头冷,你身子弱,受不住的。” “不成,”江翎瑜愤恨难平, 故意说得很大声,“你没有亏欠我,平白受罚,我就要陪着你。” 江翎瑜向来是敢爱敢恨,也是敢说敢做的,尽管郡王待他不薄,心爱之人蒙冤,他也绝不容忍。 “嘘,”唐煦遥捂住美人的唇,“莫说了,宝贝,快回去吧。” 江翎瑜是有些冷了,起身就要回去拿大氅:“你等着,我给你拿衣裳来。” 江翎瑜走得那功夫,郡王跟王妃也在屋里看着,王妃透过窗户撬开的一道缝俯身盯着跪在不远处的唐煦遥,心疼得紧,又劝郡王:“别让儿子跪了,他在沙场征战多年,浑身都是伤,怎么能受凉呢,王爷,你快去让他起来吧。” 第135章 “他一个男子,正在壮年,能有什么事,再说,那话都说出去了,怎么能随随便便的收回来?” 郡王也是有些好面子的,硬着心说:“不成,还没成婚就气着人家孩子,以后犯浑怎么办?” 王妃还在劝,但郡王已经有点着急了:“夫人莫劝了,我心意已决。” 适时江翎瑜抱着大氅跑回来,给唐煦遥披在身上,刚蹲下没多久,就发觉他脸色不对,急忙问:“简宁,你怎么了?” 唐煦遥此时膝间刺痛,心口也不大舒服,不想让江翎瑜担心,没说实话:“没事,就是有点冷。” 江翎瑜将大氅给唐煦遥系紧了:“这样好些吗?” 唐煦遥微微勾唇:“嗯,多谢夫人。” 唐煦遥比郡王还爱面子,单是对江翎瑜百依百顺,除了他,对任何人都有股犟劲,罚跪就罚跪,绝不给自己求情,哪不好受都忍着,可他毕竟满身是旧伤,军中的太医千嘱咐万嘱咐不能受凉,唐煦遥跪了一个时辰后,先是心口疼得厉害,膝间也剧痛无比,有些忍不了了,就摸着左胸俯身忍着,还是不肯跟郡王求饶。 这会子江翎瑜不在,是回去给唐煦遥倒热水了,端着碗出来见他成了这样,碗也不要了,泼了水搁在地上,就去看唐煦遥。 “简宁,你心口疼吗?” 江翎瑜再也忍不了了,连进去好好地跟郡王求情都不想,就在外头大喊:“郡王,简宁心口疼,不要让他跪了!” 郡王闻声从窗户缝那看看,见唐煦遥歪着头枕着江翎瑜的肩,脸色很差,心里一惊,隐隐觉得自己把事闹大了,可还端着一家之主的样子,明明心里急得不行,还慢慢悠悠地推门出来:“你这身长八尺的大将军,还真是娇气,起来吧,下不为例,家训不得违背。” 唐煦遥听郡王说能起来了,这才准备起身,可起了几次,腿上都没有半点力气,江翎瑜本身力气小,想搀扶他也扶不起来,唐煦遥身子剧痛,也一声不吭,就当着郡王的面,两手撑地想要借力起身,总算让双膝离开冰冷的地面,刚一撤手,就重重地摔倒在原地,再也爬不起来了,只剩徒劳地挣扎。 “简宁,”江翎瑜吓坏了,拼命想要抱他起来,“你到底怎么了?” “莫抱我了。” 唐煦遥手上沾了些灰土,不忍触碰江翎瑜雪白的手,只隔着袖子摸捏一捏他的手腕:“我身上沾了土,脏,你不喜欢的。” “简宁?” 郡王不知为何事态成了这样,回过神忙下去扶唐煦遥,郡王就很高大了,还是拽不起来他,干脆就让仆役们过来,把唐煦遥抱起来搭在自己背上,边往卧房跑,边吩咐唐礼说:“快去请太医来。” 江翎瑜恨极了郡王,回到卧房里一句话也不跟郡王说,径直去找唐煦遥,见他仰躺在床上,拿白绢子仔细地擦拭着他沾了灰土的指头:“简宁,你怎么样,心口疼吗?” 唐煦遥不答那话,只说:“我没事,霖儿不怕。” 江翎瑜很用力地搓着手,竟也将掌心硬生生搓得热了,探进唐煦遥的领口,为他揉一揉。 江翎瑜另一只手伸进被褥,摸摸唐煦遥的腿,隔着衣裤都觉得里头一片冰凉,心里起疑,问他:“你的腿也曾在战场上受伤吗?” 唐煦遥这次没有瞒着江翎瑜,轻轻点头:“嗯,伤着过。” 江翎瑜追问:“可严重么?” 唐煦遥又点头:“嗯。” “你疼为何不说,”江翎瑜眼圈都气红了,搂着唐煦遥,不禁颤声恼他,“你逞强做什么,跪不了就是跪不了,你不会说话?” “我不说,”唐煦遥揉揉美人瘦薄的背,“说了也不会有人信的。” 郡王本就插不进话,现在听唐煦遥说这些,心里更是难过,也想将手搁进被子里,摸摸儿子的腿,太医就到了,诊过脉就施针,因为左胸是旧伤,不是脏器出了毛病,也只能施针止痛,没有别的事可做,待太医摸到唐煦遥膝间时,手忽然就顿住了:“将军,您膝间受过重伤?可否告诉我,这伤是怎么来的?” “嗯,”唐煦遥点头,“在沙场时有一次我指挥有误,出了事,被骆青山他们抬回营帐的时候,最少碎了十根骨头,心口上被砍得皮开肉绽,就剩一口气了,还是军中的太医厉害,一块块地给我拼起来,要不然我早就是残废了。” “那他一定嘱咐过啊,这样的重伤,不可以沾阴寒气。” 太医很是疑惑:“照理说注意得好些,就可一辈子安稳无虞了,那如今怎么这腿就成这样了,难不成您跪在雪里了?” 唐煦遥不答:“别问。” 太医被呵得一怔,想着是问到家事了,就乖乖噤声,正给唐煦遥诊治,郡王总算得了问话的机会,迎上来,很是焦急:“太医,我儿的腿还能治好吗?” “难说,”太医抬眸之间,见江翎瑜的眼神怨毒,当即明白闯了祸的是郡王,“骨头是长上了,但再接上的骨头毕竟和完好的不同,况且碎裂之处颇多,不沾凉倒没什么,这寒气是会钻骨头缝的,旧伤嶙峋,疼起来肯定没法子走路的。” “你的意思是,”唐煦遥侧过头来看着太医,“我以后会成一个残废?” 太医不敢得罪唐煦遥,见他眼里的冷冽就害怕,支支吾吾:“将军,您也不能这么说,就,多让人扶着走一走.......” 唐煦遥打断太医的话:“我问你是不是。” 太医见没躲过去,自己也是没了办法,只得说:“是有可能,但,但也不一定。” 唐煦遥垂了眼帘,轻轻点头,一直到太医走,都没再开口了,江翎瑜急得落泪之际,他也只是攥一攥江翎瑜的手。 卧房内陷入寂静,各有各的心事,江翎瑜想着怎么才能哄唐煦遥开心些,郡王自责不已,王妃则是一直在抹眼泪,三个人都很有些垂头丧气,唯独唐煦遥异常平静,不看江翎瑜,也不看父母,也许是盯着房椽发呆,也许什么都没有看。 家丑不得外扬,所有人都不发作,只等着太医走了,是由唐礼相送,唐煦遥才说了第一句话,是唤了江翎瑜的乳名:“霖儿。” “嗯,”江翎瑜捧着唐煦遥抬起来的手,紧紧地握住,泪眼朦胧地看他,“我在呢。” “要是我成了残废,你就去嫁个好人吧,我不绑着你了,以前都是我不好,老是欺负你。” 唐煦遥心里不舍,又做好了决定,握着美人的素手送到唇前轻轻亲吻,满眼温柔:“幸好我不曾玷污你,真可惜,我还以为我们能成婚呢。” “我不走,”江翎瑜俯身扑在唐煦遥怀里,再也不肯咽下哭声,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眼眶滚落,瘦薄的背起伏得急促,几乎喘不上气,第一次吼了他,“你说了要娶我,为什么让我走,你病了我就要扔下你?” “走吧,”唐煦遥轻吻美人湿凉的脸颊,吻一下,唇间都是苦涩的咸味,衣襟也让美人的泪打湿了,唐煦遥不禁声颤,“我不愿意拖累你,霖儿乖好不好?” “我不要,”江翎瑜细瘦的指头狠狠拧着唐煦遥背上的衣襟,心痛连着指尖也痛,索性撕扯得更用力,把雪白的掌心都扯红了,崩溃到不能自已,“你说要和我成婚,你说不要我就不要了?我不走,你什么样我都不走。” “简宁,是我不好,别说傻话,”郡王也来劝唐煦遥,“我不知道你身子上有这样多的伤病,都怪我,这腿我一定找大夫给你治好。” “父亲,”唐煦遥不接话茬,含着泪望着他笑,“你满意了吗?” 江翎瑜压下啜泣,也循声往背后看,怨毒的眼神与郡王相碰,恨得快要滴了血。 “儿子,我不知道,我信你。” 郡王越说越悲怆,不禁老泪纵横:“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唐煦遥仰躺着,将头摇了摇,顺势不再看郡王,也没有回答他的话。 “简宁,我们走吧。” 江翎瑜抬起手拿袖子抹净了眼泪:“我们回唐府住着好不好?去江府也行,我照顾你。” “霖儿,万一我成了残废,”唐煦遥与江翎瑜对视,满眼认真,“你真不嫌我?” “我不嫌,”江翎瑜捧着唐煦遥的脸颊,吻了吻他的唇瓣,“简宁,我爱你。” “那我们回去。” 唐煦遥摸索着搂住美人细瘦的腰身,柔声说:“我跟着霖儿回去。” “小刺头,”唐煦遥揉揉江翎瑜厚实的头发,唇角含笑,“你竟学着保护我了。” “我爱你呀。” 江翎瑜说:“就像你爱我一样。” 江翎瑜做事雷厉风行,在朝廷上,这个叫雷霆手段,绝不拖泥带水,还直击要害,愣是从郡王跟王妃的千般挽留和围堵下,让江玉跟唐礼分别回府叫人,真就把唐煦遥给带走了。 唐礼本是郡王府的,到头来,竟把江翎瑜这个外姓人的话当成圣旨听,他叫来的人更多一些,也是他主动去四处游说,郡王府里的仆役们才放了手。 第136章 郡王看着两个孩子离开,也就明白江翎瑜是什么意思了,他想让唐煦遥安安静静地休养,不愿意让自己再来打扰了,郡王会意,差遣府中一个不错的仆役去跟太医打招呼,就说每日诊疗就去镇国将军府,不必再来郡王府了。 江翎瑜对于唐家和江家来说,确实是一个不太一样的人,甚至在整个朝野来说,都是不太一样的,理论上说应当任人唯贤,但任人唯亲,以情断事是每个朝代和每家每户的弊病,江翎瑜让他们真正听从真理,许多事不再委屈于人情世故。 唐礼觉得,这件事就是郡王做错了,让主子跟江翎瑜走没什么不对的。 轿子到了唐府与江府之间,江翎瑜就下来了,想了想,还是回唐府待着好,就说:“将你们主子送回唐府,再到郡王府里把从何宅拿回来的书带来,就扔在院里头,别拿进屋。” 唐礼说了声“是”,就指挥着把唐煦遥送进卧房里了。 唐煦遥身子多沉,一行人抱他也费劲,江翎瑜这阵子回自己府上拿东西了,原本仆役们还能趁这段时间收拾些别的,可光抱唐煦遥就消磨大半了,也就是他前脚躺下,江翎瑜后脚就进唐府了。 “简宁,”江翎瑜回来,见唐煦遥已经被他们抱到床上了,就坐在床边,“腿疼不疼?” 唐煦遥韧劲是真的大,多疼都能忍,这会子更是不告诉江翎瑜实话,摇摇头:“不疼。” “骗子,你脸色这么差,还说不疼。” 江翎瑜将手探入被子里:“我摸摸腿。” 唐煦遥的腿不是麻木的那种感觉,是剧痛无比,根本使不上劲,搁在被子里捂着还好一点,也只能任由江翎瑜摆布,他说要摸一摸腿,唐煦遥躲不开,就乖乖听了他的话。 江翎瑜从唐煦遥膝间摸到小腿处,发觉他小腿上起了许多筋结,不停地抽动,就像自己犯腹疾时似的,胃里也是这样拧绞,碰一下简直痛不欲生,江翎瑜一探就知唐煦遥此时的罪不是遭了一星半点,忙跟唐礼吩咐:“快去接一盆热水来,再拿一叠绢子。” 唐煦遥皱眉:“霖儿,你要做什么?” “敷一敷呀,”江翎瑜握住唐煦遥伸过来的手,“你还记得那个雨夜,我第一次留宿在你府上,你说心口疼,我就是这样给你热敷的。” “记得,”唐煦遥弱声说,“霖儿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傻子,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江翎瑜随手捋着散落在额前的黑发,悉数别到耳后,再捏捏唐煦遥软乎乎的掌心,柔声问:“你腿好了就想和我成婚了吗?” “我一直想和你成婚,我到死都想,”唐煦遥又眼泪汪汪的了,喉间有些哽咽,“我就是不愿意拖累你,你那么好,我.......” 唐煦遥一提及此事,眼圈几乎是瞬间就红了,喉间酸涩不已,他太爱江翎瑜了,单是说说这些话都是在从他心上割肉,要是真的不娶江翎瑜,他都不知道余生该怎么过。 江翎瑜对于唐煦遥来说是世上所有美好事物的化形,世间罕有的珠玉翡翠好,初开的桃花好,盛放的红牡丹也好,唐煦遥看到这些尤物,觉得也只能给江翎瑜做陪衬,因为他好,它们才好。 江翎瑜这三个字足以言说万事万物的美和好,但人世间没有任何一样臻品能言说江翎瑜的分毫。 唐煦遥一旦没有江翎瑜,今后天地无光,其实唐煦遥自己也知道。 “大傻子,再胡说八道我可打你。” 江翎瑜横眉:“我管你好不好得了,让人抬着你也得娶我,都哄着我给我下了聘,还要悔婚不成?” “我娶你,”唐煦遥抹净眼泪,握着江翎瑜的手,再度承诺,“我一定娶你,也会拼命地好起来。” 适时,水端来,江翎瑜挽起袖子,扶着唐煦遥将腿支起来,撩起裤腿,将白嫩的手放进很烫的水里,顷刻之间就烫红了,江翎瑜就像没感觉似的,将浸满热水的绢子用力拧干,趁着还有余温,立刻敷在唐煦遥的小腿上。 用热的东西敷筋结真是很疼,抽动愈演愈烈,唐煦遥的腿一直在抖,不过都是咬着牙强忍着,不肯吭声,实在忍不了就狠狠地掐着厚实的床褥,都还能硬撑,直到看见江翎瑜烫得通红的双手,眼泪一下子涌出来,顺着眼角流落到绸子缝得枕巾上,洇开大片的泪花。 之后江翎瑜为唐煦遥敷了多久的腿,唐煦遥的眼泪就流了多久,打湿了枕巾,也打湿了乌黑的鬓发。 “霖儿,不拧绢子了好不好,”唐煦遥朝着不远处的江翎瑜伸出手,哽咽着问,“你疼不疼?” “怎么哭成这样了,”江翎瑜虽笑着,眼眶也蓄了薄泪,“腿疼得吗?” “霖儿,我是心疼你,”唐煦遥眉头微蹙,“你的手都烫红了。” 江翎瑜笑了声:“没事,我只想你能好些。” 江翎瑜一直给唐煦遥捂着小腿,直到这盆水凉了,江翎瑜要换水继续敷着,唐煦遥怎么也不让,直接把他拽倒了,紧紧搂在怀里。 “我给你盖好被子呀,”江翎瑜说如此,这才得以起身,帮着唐煦遥放平了双腿,也盖好了厚被褥,才钻进被窝,再度回到他怀里,“怎么样,好些了吗?” 唐煦遥点头:“好些了,谢谢夫人。” “没事,”江翎瑜突然就放心了,轻笑一声,搂着唐煦遥的颈子撒娇,“吓死我了,还以为今日就要和你分开了。” 唐煦遥还想再说那些话,但心里难受极了,堵在唇边怎么也说不出来,江翎瑜倒是没有再往那想,说起要办案的事来:“简宁,我明日要出去办案,你要在府上乖乖等我,得喝药,还要多吃些东西。” “我不要吃,”唐煦遥忽然很没有安全感,耍起小孩脾气,“霖儿不在,我什么都不吃。” 江翎瑜从前就惯着唐煦遥,现在他遭逢此事,更是心疼他,听他这么说也不恼:“不吃可不行,那我早晨起来喂你吃了再走好不好?” “好,”唐煦遥点点头,又皱起眉头,抱着美人,委屈巴巴地问,“霖儿,我是不是好烦人,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瞎说,”江翎瑜捏捏他温软的脸颊,“我最喜欢你了。” 江翎瑜终于是将唐煦遥哄好了,想着出去捡两本书进来看一看,脚刚迈过门槛,就想起一件事来,又退回去,走到床边问唐煦遥:“宝贝,你想不想要一个布缝的小老虎呀?” 唐煦遥反问:“小老虎?” “嗯,”江翎瑜说,“我给你缝,待我不在时,你拿着解闷好不好?” 唐煦遥高兴起来:“好好,是夫人给我的我都喜欢。” 江翎瑜揉揉唐煦遥的脑袋,出去吩咐这事,要剪子,针线,一张红绸子,一张淡紫绸子,和一点黑绸子,黑的拿来给小老虎做眼睛用,还要一些棉花和做小老虎的图纸。 唐礼多么厉害,接了吩咐就去办了,从裁布到画图用了还没一刻钟就送过去了,把江玉都看愣了,不过唐礼没带剪子来,怕伤着两位主子,帮江翎瑜都裁好了,只需照着缝即可。 江翎瑜靠坐在床围子上,白日点烛,认认真真地缝着小老虎,唐煦遥一直盯着江翎瑜看,可平躺着又看不真切,非要坐起来,江翎瑜也不恼,手上还缝着东西,针不急不缓地在绸子里穿梭,回头跟唐煦遥搭话:“好,待我缝好了这一点就扶你起来。” 唐煦遥很乖,点点头:“嗯,我等夫人。” 江翎瑜一不留神,针尖刺入白皙的指腹,江翎瑜手一疼,倒吸一口气,唇间“嘶”了声,如此小事,唐煦遥就特别惊慌,挣扎着要起来:“夫人,夫人怎么了?” 第107章 “没事, 就是扎手了,”江翎瑜搁下针线,侧过身安抚唐煦遥, “乖乖, 一会子就缝好了, 先不坐起来了嘛。” 尽管江翎瑜说自己没事,唐煦遥是怎么都不信, 非要看看江翎瑜的手,望了那流血的指腹许久,张口抿住, 用湿软的舌头给他舔净了。 唐煦遥还撑着床榻支起上身,挪到江翎瑜身边,搂着他的细腰,不顾腿上的疼痛挪动几下,挤进他怀里, 撩起眼皮:“夫人。” “嗯,”江翎瑜低头亲了亲唐煦遥,“你好可爱。” 唐煦遥笑了下, 脸埋在美人温软的肚子上, 美人摸摸他的脑袋, 柔声问:“以后我私下叫你乖乖好不好, 不当着别人。” “好, 夫人叫我什么都好,”唐煦遥使劲抽抽鼻子,贪婪地闻嗅美人身上好闻的气味,含糊着补上一句,“当着别人也好。” 江翎瑜试着唤了一声:“乖乖?” “嗯, ”唐煦遥搂着美人的腰,隔着衣裳在他腹部不停地亲吻,“他们都不要我,只有夫人要我。” “他们要你呀,不过他们今儿欺负你了,”江翎瑜继续缝着小老虎,边将针尖刺入绸子边沿,边说,“凭什么欺负我的乖乖。” 江翎瑜虽说是讲了道理,但唐煦遥就是充耳不闻,依旧搂着美人念叨:“只有霖儿要我,只有霖儿待我好,他们都不好。” 第137章 江翎瑜做工精细,倚着床围子缝了一下午,期间还给唐煦遥喂了药,日头都西斜了,这才剪了线头,把软乎乎的小老虎递给唐煦遥:“乖乖,你看。” “夫人缝得真好看,我喜欢。”唐煦遥接过来,爱不释手,一会抱在怀里,一会又捧着仔细看,眼睛就没离开过。 江翎瑜想起来,坐得久了,突然一挪动,骨头缝里像扎进一根针,刺痛不已,江翎瑜使不上劲,后背才起来巴掌大一块地方,又重重摔回去,背上本就没什么肉,这么着砸在床围子上,震得肺脏都有些疼。 “怎么了,”唐煦遥已经躺下一阵子了,见江翎瑜皱着眉,身子也发软,只靠床围子撑着,慌张地伸出双手去抱他,“霖儿?” “没事,只是腰疼,”江翎瑜缓过来,扶着腰想起来,“不要紧的。” 唐煦遥腿上没劲,上身还是很有力气的,半坐起来把美人揉进怀里,再稳稳地躺下,小老虎就在唐煦遥和美人中间,布偶和夫人,都让他紧紧地抱着,看护宝贝似的。 唐煦遥放心不下江翎瑜,忍着腿疼,腰使蛮力翻过身来侧卧着,另一只手则伸到他身后,拢着指尖给他揉一揉腰。 江翎瑜又唤他:“乖乖?” “嗯,”唐煦遥睁开眼,唇瓣上头冒了些胡茬,唇角也有,他一笑,青短的胡子也跟着上翘,“夫人怎么了?” “你以后不许说要我离开你了,”江翎瑜跟唐煦遥紧紧抱着,两个人挤在被窝里,身子都暖融融的,江翎瑜不禁皱起眉来,“我心里不好受。” “好,”唐煦遥答应美人,“再也不说了。” 江翎瑜想快些从那何府搬回来的书里找到一些关于大案的蛛丝马迹,陪着唐煦遥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就起身到外头选书去了。 文臣在府上布局大同小异,书房里都是一个书案,文房四宝,些许绿植,再摆上一个占半面墙的大书柜,上头塞得满满当当,不管看不看,要是文臣府上没有这些,那看着这官当得就不够格。 江翎瑜蹲下,在院子里挑选书籍,何蓉的藏书也颇多,与那些装腔作势的贪腐官员不同,他是真的认认真真地读书,里头有好几本,因常年翻阅,好好的纸张都卷边了,江翎瑜见此景觉得很是心痛,朝廷里的大员,为人正直的,江怀算头一位,他次之,但也胜人万千。 老老实实做人的,竟没有半点好下场,丧子,连自己也横死,可没有办法,官场污浊向来如此,江翎瑜何尝不知自己此行是蜉蝣撼大树,很是艰难,但不得不拼死一试。 江翎瑜挑了些卷边最严重的书回去,刚进门就与唐煦遥的视线相碰,望得江翎瑜心里一颤,这是他与唐煦遥在一起数月以来,从不曾见到的眼神。 唐煦遥躺在床上,怀里抱着江翎瑜亲手缝的小老虎,眼神已经不能用可怜来形容了,是那种近乎绝望的渴求和想念,好像江翎瑜离开那么一时半会,再晚回来一会就能要了唐煦遥的命。 “霖儿,你去了好久。” 唐煦遥紧皱的眉头终于松懈了一些,委屈巴巴地嘀咕:“我好想你。” “你又瞎寻思什么呢,”江翎瑜把书扔在不远处的案上,忙坐在床上,骨节分明的素手捧着唐煦遥的脸颊,“可还怕我不回来了?” 唐煦遥轻轻摇头:“我想你。” “主子,夫人,”唐礼敲门,“太医来了。” 江翎瑜闻声开了门,太医抱着针盒进来,这位姓朱,不是在上午在郡王府看到的那位,唐礼掀开被褥,方便太医在唐煦遥腿上施针。 正扎着针,江翎瑜想着今日唐煦遥反常极了,担心得紧,就问了句:“我们将军的腿怎么样了?” “噢,江大人,我来时听同僚说,将军的腿疾甚是严重,我看了看,倒是觉得情况还好。” 朱太医边在唐煦遥腿上扎针,边说,“每日针灸,熏艾,再适当活动一下,大致半年就能像从前一样走路了。” 见江翎瑜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朱太医又说:“江大人,我是皇上破格提拔成太医的京师大夫,就是因为这祖传的针灸手艺,不是吹嘘,瘫了的我都能治,将军这个是一定能恢复的。” “那太好了,”江翎瑜怀抱着半坐起来的唐煦遥,“有太医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唐煦遥知道这腿还有救,情绪缓和多了,想着马上就要过年了,心里揣着陪江翎瑜在除夕夜独处设宴一事,那总得站起来才能去正堂赴宴吧,插口说:“朱太医,我除夕之前能好吗?” 朱太医闻声面露难色:“这.........” “将军,没事的,”江翎瑜捏捏他健硕的手臂,“我陪你在卧房待着就是了,不必外出。” 唐煦遥不愿如此,江翎瑜这样懂事可爱,也是两个人第一次一起过除夕年节,本该是大摆宴席的日子,在这间小小的卧房里将就吃些,他心里怪不好受,觉得对不起江翎瑜,想着哪怕有一点办法也好,就追问说:“太医,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也有,就是不知道将军能不能受得住。” 朱太医如实说:“将军这腿不像那些经脉出了毛病的,彻底无法让肢体正常活动,只是受了急寒,血脉有些阻塞,要是将军有非凡的耐力,可以尝试先在床上跪着挪动几个来回,就是像孩童学走路前的似的爬一爬,佐以针灸和服药祛瘀,待有力气站起来,就在屋里来回走,到除夕应该就差不多了。” “将军,我可要先说明一点,”朱太医很有些无奈,“这样硬撑着恢复是非常疼的,将军慢慢地养腿疾,可以少受很多罪。” 朱太医知道这些将军们大多是从战场上回来的,不少曾是身负重伤,他们这样的人是很不屑于谈疼痛的,尤其是小病小灾,根本不足为惧,风寒一天就能痊愈,朱太医当然明白,但这种疼痛绝非一般人能忍,碍着大将军的面子,也不好把话全说透了。 “多谢太医,”唐煦遥这下子喜笑颜开了,抬起手摸一摸美人压在自己心口上细嫩的手背,“我还是决定多走走,因为我是有执念的,我很想和江大人共赴除夕夜宴,我想要陪着他,远大于我对疼痛的恐惧。” 是的,爱真的可以逾越一切,疼痛,黑夜,在唐煦遥和江翎瑜互相给予的深爱面前,不值一提。 平时都是唐煦遥喂江翎瑜吃东西,这回成了江翎瑜喂唐煦遥,晚膳是煎鱼米饭配上鱼糜丸子羹汤,都很是鲜香。 唐礼很有眼力见,知道唐煦遥和江翎瑜都爱吃,这次鱼拿来的很多,刺也都挑干净了。 美人跟唐煦遥谈情说爱这些日子,根本就没多费过心,什么饮食起居,都是唐煦遥一手经办,顿顿都是他喂给美人吃,沐浴后连身子头发都是他来擦,也是借机逗弄美人。 江翎瑜从端着碗,将炸鱼肉和米饭混在一起,到将第一口饭擓进勺里喂到唐煦遥口中,都是那么笨拙,有时还端不动那沉重的碗,唐煦遥心疼美人,几次都接过来自己吃,美人就是不给,犟脾气上来:“不成,就算我端一会歇一会,也得喂着你吃了这顿饭。” 唐煦遥特别开心,乖乖一口接一口把美人送到自己唇前的米饭和肉吃干净,眼圈越来越红,泪是裹不住了,又不好意思哭出来,就抬起手拿袖子抹了,边掉眼泪边笑,塞鼓鼓的,很仔细地品尝着口中的饭菜。 江翎瑜放下碗,拿起绢子给他擦眼泪,很是担心:“怎么了?” “夫人真的不嫌我,”唐煦遥不顾腿上的剧痛,硬挪到江翎瑜身边,一把抱住他,“我好爱你。” “傻子,不许哭了,为何我会嫌你,你也是这样照顾我的呀。” 江翎瑜揉揉唐煦遥宽厚的背,柔声安抚:“要是你喜欢,我就常常如此,好不好?” “不好,”唐煦遥怀里搂着美人,小声嘀咕,“我要伺候着你,我喜欢。” 晚膳用过,江翎瑜要去看书中是否有线索,还没起身,唐煦遥就缠着他不让他走:“夫人,我想跪着挪动一下,太医说了,这样好得快,我就能陪你去正堂赴除夕宴了,这可是你我第一次一块过除夕啊,我怎么能卧床呢。” “简宁,我是心疼你,就像太医说的,要不别这么勉强自己了,就慢慢的养,最多也就半年,不是很久的,我能等。” 江翎瑜凑上去吻一吻唐煦遥温热的脸颊:“乖,先歇息吧,不要难为自己。” “不成,不成,”唐煦遥不愿意,“我一定要陪夫人赴晚宴,我娶你做夫人不是让你委屈的,我要让你享福,让你坐拥荣华富贵,让你日日都高兴,要是除夕都圈在这卧房里,还叫什么享福?” 唐煦遥执拗,江翎瑜虽心疼也无法,只好依了他。 江翎瑜在床尾,唐煦遥在床头,他的腿剧痛无比,单是从坐姿换成跪姿,就疼得汗流浃背,更不要说爬行一段,该是什么样的痛苦,江翎瑜看得心里难受,要来帮扶,唐煦遥果断拒绝,依旧是笨拙地尝试。 第138章 “夫人,”唐煦遥终于如愿跪在床上,额头上的汗都滴下来,藏在浓密的眉毛里,很是开心,“你看。” “我的乖乖最好了,”江翎瑜朝着他伸出双臂,柔声哄着,“乖乖过来,夫人抱抱。” 唐煦遥眉眼含笑,太想让江翎瑜抱了,低估了这膝间旧伤的厉害,腿挪动第一下,就感受到钢针穿骨的刺痛,像是一只手要把这腿从膝处掰断,还有撕裂痛和胀痛,唐煦遥惊呼一声,重重摔在床上。 “乖乖,是不是很疼,”江翎瑜慌忙来扶,“咱不受这样的罪了好不好,卧床歇息,静养就是。” “不,”唐煦遥没有让美人扶自己起来,只是将他的手攥在掌心里,再嗅一嗅那细腻肌肤上的香味,也是在缓着力气,手撑着床榻起来的那一刻,大颗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渗出来,“霖儿宽心就是,我没事的,去床尾.......去床尾等我吧。” 好想抱啊,唐煦遥好想像从前一样和美人相拥。 唐煦遥艰难地挪动着手臂和腿,拼尽全力爬行一下不过寸许长,膝间好像被刀砍,针刺,火灼,背上的汗打透了寝衣,才颤颤巍巍地到了江翎瑜怀里,跪坐着抱住他,浑身颤地不成样子,呼吸也乱得紧,大口喘着气。 “对不起,简宁,”江翎瑜喉间酸楚得厉害,怀抱着肢体颤抖的唐煦遥,越说越哽咽,“我为何当初没有容着你,非要吵一架,你怎么疼成了这个模样,都是我不好。” “夫人不必自责,”唐煦遥手背湿漉漉的,撕开美人身上的长袍衣领,再扯开寝衣的领子,露出红丝绸缝制的肚兜带子,捧着他白嫩的脖颈亲吻,口鼻间热气氤氲,“是我对不起夫人,我父亲说让我长长记性,也是应该的。” 唐煦遥没有力气再爬回去了,是江翎瑜叫江玉跟唐礼来把他抱回去的,还换了身干净衣裳,仰躺在被窝里,江翎瑜哄好了他,就紧着去翻看书册了。 唐煦遥变得黏人极了,江翎瑜在案前坐着,仅咫尺之间,就想念得不行,怀里要抱着江翎瑜亲手缝制的小老虎才能踏实些。 江翎瑜这两天气生得真不少,本来腹疾一犯就得折腾许多天,今日腹中还是很难受的,不过伺候着唐煦遥就没顾得上,现在闲下来,就不好受得紧了,不光肚子不舒服,心口也闷闷的,感觉心脏跳着都费劲了。 江翎瑜平时就不大愿意在意自己的身子上的顽疾,好不容易有时间看看证物,更是顾不上爱惜自己,但终归是不适,不自觉地就将书页越翻越快,字看不清了,竟开始头晕目眩,腹中也跟着越来越难受,有胀又疼,胃里还起了筋结,伴随着半夜那种熟悉的灼烧感,碰也碰不得。 江翎瑜这才意识到情形不好,想站起来,肢体完全没有力气,好在卧房里静谧,就极力唤了两声“简宁”。 江翎瑜确实拼尽了力气说话,但声息太过微弱,就是仰赖屋子里安静,唐煦遥也注意着江翎瑜的一举一动,甚至连翻书声都悉数属清楚,所以他听见了,赶忙挣扎着探身看看,恰好见着脸色苍白的江翎瑜捂着心腹,缓缓闭上眼,一下子从太师椅上栽倒下来,身子落在地上,砸出“砰”地一声。 “唐礼!” 唐煦遥话一出口,就觉得这一定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吼声:“我夫人晕倒了,快救人!” 江翎瑜再醒过来,是躺在唐煦遥怀里,心口和腹部扎着许多银针,人还不是太清醒,只觉得自己胃里胀痛,心脏也阵阵抽痛。 唐煦遥没法坐着把江翎瑜护在臂弯里,就侧过身来抱着,眼见江翎瑜白皙的眼皮撬开一道缝,又惊又喜,心里还很是焦急,失声喊出来:“夫人?” 江翎瑜没看到太医,以为身边没别人,就唤自己刚刚给唐煦遥起的小名:“乖乖?” “嗯,夫人怎么样,”唐煦遥不敢触碰扎着针的地方,轻轻按揉着他的脐周的软肉,“现在哪不舒服呢?” “胃痛,”江翎瑜仰躺着轻咳两声,“心口也痛。” “江大人放松些,”朱太医在旁侧开口,“胃腹不要绷得太紧了,扎针会疼的。” 江翎瑜睁大了眼睛:“?” 怎么有人啊,唤了唐煦遥乖乖,这怎么办? 江翎瑜有些惊慌地看看唐煦遥,发觉他不但没有不悦,反倒很是享受,还想再听一听:“夫人,刚刚唤我什么?” 江翎瑜唇瓣嗫嚅,声音很小:“乖乖?” “哎,”唐煦遥笑了,“我好喜欢夫人这样唤我。” 太医:“........” 还是朱太医伺候这小两口太少了,并不知道唐煦遥有这样的爱好,像小狗得了一样极其心爱的宝贝,要向所有人炫耀,当着他们的面,啃一啃,亲一亲这个宝贝。 狗狗的心思很简单,吐舌头,吃饭,傻笑,爱主人,唐煦遥也是。 朱太医收了针,拿帕子垫着手指头,跟江翎瑜提了个醒:“大人,我要给您做做触诊,得摸摸肚子。” 江翎瑜很不愿意,心知他们一说摸摸肚子,都是骗鬼的,用力地往下按,疼得江翎瑜想哭。 “你轻些,”唐煦遥看穿美人的心思,“江大人怕疼。” “要是怕疼不按,那药开不好怎么办,越治病越重。” 朱太医就是有民间大夫的那种狠劲,谁也不惯着:“摸肚子就是得使劲。” 唐煦遥一听,说得也对,不再接话,就去撩江翎瑜的寝衣,夫君都不帮着,江翎瑜认栽了,由着他把衣裳掀起来,露出软嫩白皙的腹部,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朱太医拢着指尖从脐周按下去,仔仔细细地摸着里头的情形,看是不是有肿物,逐渐往上,这些地方还都能忍,按到胃的时候,江翎瑜不禁惊呼一声,眉头皱紧了,一对细瘦的腕子已经让唐煦遥握住,没法挣扎,就只能忍着太医在腹部按压,疼得时不时轻呼。 “腹疾病根太深,成因也太复杂,心脏先天生长不全,恕我无能,没什么好办法,”朱太医如实说,“定期熏一下艾吧,能稍微缓解些疼痛,将军也是,待我准备一下。” 艾草气味浓烈,江翎瑜跟唐煦遥从未熏过这东西,呛得直咳嗽,皮肉也灼的发红发痛。 熏艾,这东西简单有效,但味道太大,加之是民间的医术,太医院根本看不上,所以给皇帝妃子治病纯靠喝药,每位太医都有自己的药方子,效用良莠不齐,可里头最有本事的,不过太医院使和这个朱太医,前者统领太医院,后者老用民间方子,妃嫔皇后看不上,这宝贝倒让唐煦遥跟江翎瑜给捡走了。 艾一熏完,屋里乌烟瘴气,但江翎瑜是实打实觉得胃里好受多了,人还虚弱得很,还想留朱太医为己用,缓了缓力气,虚声说:“朱太医,你的医术实在高超,也是我有私心,可否常为我和将军诊疾?虽是拿朝奉,我们记着你跑前跑后辛苦,也愿意多给你些银两。” 朱太医这人很有些傲气,听江翎瑜说这个,竟跪下磕了个响头:“大人,我不求多些俸禄,您愿意赏识我,我年过半百,没有抱璞泣血,已是天大的荣幸。” 朱太医这么着就答应了,他一走,窗子翘开一道缝隙散散气味。 江翎瑜刚醒不久,也没困意,唐煦遥都担心半天了,更是精神极了,俩人对视了一阵,江翎瑜忽然握住唐煦遥的手,摸进寝衣里,还拨开那层软滑的丝绸肚兜,让他摸着胃。 “你摸摸,胃胀着呢,”江翎瑜小声娇腻,“乖乖,给我揉一揉好不好?” 第108章 “好, 这就揉。” 唐煦遥经针灸止痛,腿一下子好不了不少,比之前有些精神, 腿也能轻微挪动, 服侍江翎瑜就更仔细了, 摸着他腹部鼓胀之处轻轻摩挲:“我手重,夫人受不住了就告诉我。” 江翎瑜阖上眼点点头:“嗯。” 唐煦遥是说自己下手没轻没重, 其实手劲仔细得很好,揉得江翎瑜渐渐松懈了身子,肚子暖融融的, 翻过身来钻进唐煦遥怀里,舒服了会眯起眼,小猫似的那么可爱。 江翎瑜的脑袋在唐煦遥手臂上放了又抬,就是想找个软和的地方睡,看得唐煦遥心都化了, 忍不住指尖隔着江翎瑜穿着的肚兜挠一挠,他的腰腹最怕痒了,果不其然把他逗得轻笑, 笑着嗔怪:“你怎么这样坏, 又欺负我。” “亲亲肚子好不好, ”唐煦遥傻笑, “这次我不痒痒你, 只隔着肚兜。” 唐煦遥不是想亲美人,主要是馋美人身子上暖香的味道,想闻个够。 “嗯。”江翎瑜向来由着唐煦遥亲热,就撩起寝衣,露出大红色的绸子肚兜, 上头绣着荷花,银线包边,在灯火下甚是闪耀。 唐煦遥拖着疼痛的双腿翻过身,伏下来,脸埋在江翎瑜腹部,用力地吸气,闻着美人身上淡淡的香味,很像栀子花,还有点龙涎香的甜,刚才熏艾,还有些艾草的气息,唐煦遥又亲又闻,把美人单薄柔软的肚兜亲得湿漉漉的,到处都是斑驳的水痕,美人实在受不了这湿乎乎的衣裳,先推开唐煦遥,再穿着寝衣将肚兜解下来,直接扔在他脸上:“给你。” 第139章 唐煦遥见脸上盖着这东西,恍惚了一下,立刻拿在手里,顺势把江翎瑜搂住,闻闻这香软的布料,再舔一舔比布料更香软的脸蛋跟唇瓣。 “我脸上都湿了,”美人气笑了,下了床从衣柜里找件新衣裳穿,“臭男人。” 唐煦遥委屈极了,还把小老虎也抱起来了:“夫人嫌我。” “没有,”江翎瑜可不敢回床上穿肚兜,容易让唐煦遥截胡,就站在衣柜前头,连寝衣也不脱,就这么慢慢往身上系着,“可你老是舔我,像狗。” 唐煦遥轻扯唇瓣,笑了:“汪。” 狗狗当然喜欢舔主人呀,还喜欢欺负主人,啃啃主人,还要独占主人。 这世上没有比狗狗更爱主人的啦。 江翎瑜钻进被窝里,和侧躺着的唐煦遥相拥亲吻,湿软的舌头互相舔舐,江翎瑜眼眸迷离,虚声在唐煦遥唇瓣吹气:“我心上的骨头长好了么,自保定府醒来就说要和你抱着睡,至今未能如愿,好想和你一直这样抱着。” 唐煦遥柔声询问:“还疼吗?” 江翎瑜摇摇头,雪白的手臂揽着唐煦遥健硕的腰身,眼神有些幽怨。 “其实还应该再养些日子,”唐煦遥很是为难,“可我也想抱你。” “管他呢,”江翎瑜撞进唐煦遥怀里,环着他的腰,“就这样睡。” 江翎瑜是出了名的不听话,听谁的话都要看心情,这还只是亲的近的,那些大夫的话江翎瑜一概不愿意听,药喝个两三天,嫌苦,就说什么都不肯让那药拿进卧房了,唐煦遥也深知他此性,半监督着,还老是惯着他耍性子,如此,唐煦遥就想着等美人睡着了,扶着他平躺过去养骨伤。 江翎瑜与唐煦遥抱得很紧,胸腹相贴,连腿也缠起来了,江翎瑜喜欢他热乎乎的怀抱,也喜欢挤在他软软的肚子边上歇息,可怎么酝酿睡意,都睡不着,小脾气上来睁开眼,唐煦遥竟也没睡,出神地盯着自己看,满眼柔情。 “你还没睡,”江翎瑜攥一攥他的手腕,“怎么啦。” “没什么,”唐煦遥一手抱着江翎瑜,另一只手轻轻抓挠他厚软的头发,指头穿梭在发丝里,顺势给他揉揉脑袋,“我就是想多看看你,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你的五官漂亮得都不像京师本土人了。” “我虽是京师本土的汉人,但祖籍不在这里,是离着中原近些的夷人,举家归顺朝廷做了节度使,入汉籍,改姓江,跟汉人通婚,母亲祖上也有夷人血统,是受皇帝之命联姻,都是极漂亮的,不过也只有几位,那皇帝驾崩后,就没再有过了。” 江翎瑜如实说:“如此一来,我自然是有些不像中原人的,听说母家那还有些蓝眼睛的男子,更是好看。” “啊?” 唐煦遥从未听说这些事,好奇心迭起,追问美人:“那你的祖籍在哪?” “我也不知道,”江翎瑜回忆了一阵,终究是模棱两可,“只记得父亲说要过山海关,还要走很远很远。” “山海关,那里冬天很冷,铺天盖地的积雪久不融化,我两年前去过,印象十分深刻。” 唐煦遥掐着江翎瑜的下巴尖,咬一咬他柔软的唇瓣:“我是何等有福气之人,能娶来你这等绝色美人,有时我看着在你在我怀里熟睡的样子,总是会恍惚一阵,要认真想一想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是做梦,”美人含笑掐着唐煦遥的鼻尖,哂他,“打醒你这个傻子。” “夫人打。”唐煦遥捉住江翎瑜细瘦的腕子,抢过他香软的素手舔个不停。 唐煦遥与美人笑闹一阵,又重新归于平静,互相对视,怎么都看不够,两个人时常如此。 江翎瑜这会子更没睡意了,搂着唐煦遥的颈子,缠着他问:“乖乖,你去过南直隶,那里的饮食如何,好不好吃?” “都是些甜的,我这北直隶的口味,向来是爱吃咸的,南直隶的东西吃不惯。” 唐煦遥勾着指头刮一刮江翎瑜高挺的鼻梁:“那各式的甜汤都有,吃不完的荔枝,菜色也有许多是甜的,想必你是喜欢的。” “我喜欢荔枝,”江翎瑜唇角轻扯,满含温柔的笑意,“但是南直隶好远,我不愿意折腾了,待朝廷收了进贡,我要些去。” “还用你张口要么,”唐煦遥也笑,揉揉美人的头发,“皇族宗亲是有份例的,凡是进贡,都能拿许多来的,年年我们这的荔枝都吃不完,什么好东西都济着我的宝贝霖儿先吃。” “贫嘴,”江翎瑜软哼一声,想就此睡下,但想着明日自己外出,只留唐煦遥一个人在府上,不禁担心起来,“乖乖,明日我要上朝去了,咱们总不好一直不见皇帝,大抵是要回来晚些,你可要好好用膳喝药,不喝药,腿好不了,你还怎么陪我到正堂共进除夕夜宴?” “嗯,”唐煦遥有些不情不愿,“好。” 江翎瑜看得出,唐煦遥答应得很是虚情假意,这会子说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自己独自外出,他眼里流露的失望是那样真切。 “乖乖,我不能不去,”江翎瑜急忙哄他,“很快就回来了。” 唐煦遥更是委屈,即使如此也没有多说什么,还是答应,只是声息轻微:“好。” 江翎瑜见状,心里很疼得慌,可也不好再嘱咐什么了,唐煦遥根本听不进去,只好揉一揉他的背当作安抚,屋里的灯火也不熄了,就这么亮着,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天还不亮,江翎瑜醒时发现自己是平躺着的,侧头看看,见唐煦遥还阖着眼,想着他还没醒,寻思不打招呼了,直接下床就是,不想这手腕子被一把攥住,江翎瑜再看时,唐煦遥就睁眼了,嗓子有些沙哑:“别走。” “乖乖,你怎么醒了?天还没亮呢。” 江翎瑜忙把眼泪汪汪的唐煦遥搂在怀里,柔声安抚:“我会早些回来的,再不走上朝就迟了。” “夫人,”唐煦遥的脸埋在江翎瑜颈下,小声嘟囔,“我不要你走。” 江翎瑜多抱着唐煦遥哄了一阵,直到江玉来催了,才起身盥洗梳头,换上官府,走前十分依依不舍,回头看了唐煦遥一眼,又与他对视了。 原来唐煦遥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江翎瑜,现在怀里抱着江翎瑜给缝的小老虎,一眼万年似的看着。 “我走啦,乖乖。” 江翎瑜与他辞别:“很快就回来,记得用早膳再吃药,回来我要问。” 唐煦遥点头:“嗯。” 关严了卧房的门,江玉把大氅给江翎瑜披在肩上,正追着整理,听得他说:“一会把我养的小狗放进卧房里,陪一陪将军。” “是,”江玉稀罕这些毛乎乎的活物,递上暖炉时多说了句,“主子,它可不是小狗了,跟将军养得那条差不多大了。” “长得这么快,”江翎瑜轻笑,“我有阵子没见它了,待回来,我也要抱着它玩一会。” 江玉目送主子上了轿子就赶紧去专门养狗的那间屋子看看,一推开门,大狗正在小些的狗尾巴根附近闻嗅,江玉也没想那么多,赶紧把那小一些的抱起来,大狗见状汪汪直叫,但忌惮着此人常来送饭食,也不敢咬,拉扯之间,江玉紧着关上门就出来了。 刚把狗抱出来,江玉忽然想起这狗是一公一母,也就明白那条大些的是在干什么,不由得面红耳赤,忙朝着卧房小跑。 开了门,江玉说明江翎瑜的交代,把狗放下就去准备早膳了。 这条狗很是温顺,见着认识的人就开心,因为江翎瑜时常把它抱在怀里,所以它都习惯了,特别想跟唐煦遥亲近,小尾巴摇得要上了天,扒着床沿让唐煦遥摸一模脑袋。 唐煦遥摸过狗脑袋,继续抱着怀里的小老虎,盯着狗小声嘀咕:“你也在等主人回来吗?我也是,你坐下,咱俩一起等吧。” 狗歪了歪脑袋,一个耳朵趴下,一个耳朵立着:“?” 彼时江翎瑜到了紫禁城,刚下轿子,廖无春就从午门跑过来献殷勤:“柱国大人,您身子好了么,昨日我听说您请了太医去。” “多谢关怀,好多了,”江翎瑜见廖无春要来搀扶,想着家里那口老醋坛子翻了可了不得,就没让他扶,今日一早,腹中还有些隐痛,但不碍事,边走边说,“案子怎么样了?” “毫无头绪,可有一点,”廖无春说“确定不是青绿局下手,因为作案手法过于粗糙就是了,青绿局的人讲究一刀毙命,甚至是飞针,怎么可能把人砍成那样。” “嗯,那倒是应该再想一想。” 江翎瑜跟着廖无春走了许久,没到奉天殿去,反倒是直奔千步廊,江翎瑜越看越觉得奇怪,直到连自己平时待的刑部都走过来,实在忍不住,开口问他:“无春,你这是带我去哪?” “柱国大人,”廖无春说,“圣上留下话了,说是一在紫禁城见着大人,就引到养心殿里,圣上有事交代。” 江翎瑜这才放心:“好。” 第140章 待进了养心殿,崇明帝已经换好了衣裳,端坐在金龙案后,见江翎瑜进来,他缓声开口:“江爱卿,你身子好些了?” “好些了,多谢圣上关心,”江翎瑜行礼,“圣上,您有事要找微臣?” “唐爱卿呢?” 崇明帝见来的只有江翎瑜自己,很是狐疑:“朕对他再熟悉不过了,这样黏你,为何没来见朕?” “圣上,”江翎瑜唇角抽了抽,垂下眼帘,“将军他病了。” 崇明帝皱眉:“嗯?” 江翎瑜见皇帝已经问到此处,就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说了,崇明帝脸色阴沉下来:“奇了怪了,朕这些年只在京师里只听说儿女不孝,怎么父母不慈接连落到你们两个人身上,不成,朕得责罚平阳郡王,太傅更是不能放过。唐爱卿是朕的猛将,你也是朕如今心中统领群臣的不二之选,一表人才不说,皆是在外名声赫赫,怎么能让他们断送了你们前程?罚,神仙下凡帮朕理政让扫把星缠上了,晦气。” 江翎瑜慌忙阻拦,好说歹说,崇明帝才讪讪作罢,但还是不愿意就这么算了,不加重罚,也得送到养心殿挨一顿骂。 话说至此,江翎瑜以为事情就差不多了,等着皇帝放了自己,去奉天殿里上早朝,哪知他又说:“江爱卿,朕还有一事想问问你该如何料理。” 江翎瑜颔首:“圣上请讲。” “朕发觉手下这帮文臣武将甚是怪异,看着似是三五抱团,朕派廖无春去查,根本也没有什么结果,这群人甚是高明。” 崇明帝轻叹一声:“朕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心里有种直觉,他们是在建立自己的集团,结党明争暗斗,你知道,朕最恨这个了,千古以来,历朝皇帝都恨,江爱卿,你说,朕该怎么办?” 江翎瑜沉吟片刻,一下子有了主意,撩起眼皮看着崇明帝,在说计划之前,先提了个要求:“圣上,臣有办法,可是希望能和将军一同度过除夕再有举措,也是希望将军的腿能有所好转,早些共事。这些天来了几位太医,臣和将军都觉得,那位朱太医诊治起来出乎意料的好,倒也不是说别人不好,不过是他更合臣和将军的心思。” “可以,”崇明帝答应得很干脆,“今日朱太医自荐说要全权负责调理你们二人的身子骨,因为他不大受妃嫔和同僚的待见,故而朕将信将疑的,既然你说如此,朕就将他分给你们,专给你们看病就是了。” 江翎瑜道谢,又听皇帝说不上早朝,于是就让廖无春送出午门,到何宅打一晃,就回唐府去了。 从紫禁城到了何府,毕竟路远,还要回唐府,更是耗费时间,等到了家,下了轿子,江翎瑜见着前来迎接的唐礼就问:“将军如何了,可否按时用膳吃药?” “哎呀,夫人,您可回来了。” 唐礼看着就心力交瘁,诉苦似地说:“夫人,您快去看看我们主子吧,自您走了就不吃不喝,什么不愿意说,就抱着那个绸子缝的老虎,直着眼望天,我跟江玉都吓死了。” 江翎瑜一听,本来就急匆匆地走,这回都要跑起来了,到了地方是推门就进,这门一打开,屋子就亮堂,也就能看清唐煦遥的形容了,小狗端坐在一边,见了江翎瑜就摇尾巴,郡王府那只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了,坐在案上,尾巴扫着笔架,不像小狗热情,只小声“喵”了一下,算是打个招呼。 唐煦遥有点不敢相信是江翎瑜回来了,怀抱着小老虎蜷缩在江翎瑜常躺的地方,探头出来看,见真是自己的爱人,挣扎着要起来,哑着嗓子喊:“夫人。” “乖乖,你怎么哭了。” 江翎瑜小跑过去,坐在床边,见唐煦遥红着眼圈,抚摸他的手臂时觉得肌肤有些不平,低头一看,惊得呼吸一窒,上头满是咬痕,有深有浅,更有甚者都出了血印子,咬得特别狠,江翎瑜不知所措,忙问他:“乖乖,你的手怎么了?” 唐煦遥不说是谁咬的,也不说为什么咬,只含着泪,唇瓣嗫嚅:“夫人,我想你。” 江翎瑜见状也就明白了,把唐煦遥揉进怀里,很用力地抱着,颤声问:“乖乖,你为何要这样对自己?” 第109章 “夫人, 我好想你,”唐煦遥说,“可我走不了路, 动一动, 腿就像刀割一样痛, 我恨自己是个废人。” “乱讲,都是你父亲的错, 又不是没人劝他,还是一意孤行。” 江翎瑜怀抱着唐煦遥安抚:“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唐煦遥真的很想走路,可寸许之地都挪动不了, 窝在江翎瑜怀里嚎啕大哭,在他朱红的官袍上洇开大片的泪花。 唐煦遥是个爱面子的人,平时撞碎南墙也不回头,此人勇毅又偏执,江翎瑜能理解他如今这些异常的行为。 唐煦遥从前那样威风, 身着重甲,骑着高头大马巡视疆场,铁蹄踏碎敌军的血肉, 可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 他的理智本来就濒临溃散, 再加上江翎瑜有时不能陪伴左右, 唐煦遥一是心里只有江翎瑜, 二是无法承受巨大的落差,绝望如洪水倾泻奔涌而来,无处排遣,以至于疯狂伤害自己,是泄愤, 也是悲鸣。 “这些日子我不走了。” 江翎瑜抬起手臂,拿袖子抹干眼泪:“我就在家陪着你,一直等到你能站起来,陪着我到院外走一走。” 唐煦遥不敢置信,看着美人时泪眼朦胧:“真的?” “真的,”江翎瑜点头,“我这就写折子,让莫羡转交廖无春,给皇帝送去。” 同时刻,太傅,太傅夫人,平阳郡王,王妃四人聚齐,皆是应崇明帝的传唤,已经在紫禁城门口了。 “圣上等着呢,”既然是犯事被找,廖无春自是没什么好脸色,此前简单打了招呼,说话十分直白,“各位请随我来。” 郡王跟太傅相见,对视之间很有些尴尬,上次见面谈笑风生还是在江翎瑜七岁之前了,此去经年,两个人虽时不时碰上一面,但感情已经疏离到了淡漠的地步,大多时候连招呼都不打了。 太傅心下有愧于江翎瑜,郡王也有愧于唐煦遥,两个人携爱妻到此处,对皇帝的意图心知肚明,罚是躲不过的,但罚轻罚重,只得任皇上去了,故而一路上四个人都不曾开口,进了养心殿,齐刷刷跪在金龙案前。 崇明帝阴沉着脸,开始怒斥他们做不好父母,适时江翎瑜写的折子送到了,由廖无春递送上去,崇明帝接过来略微一翻,当即气顶了脑门,把搁在案上的文房四宝“哗啦”一声推下去,砚台被掀翻了,墨洒了满纸满地,崇明帝还嫌不解气,又把镇纸给扔下去了,整个养心殿都是摔砸东西的声响,不知为何,格外的洪亮,廖无春缩着肩,耳朵都炸疼了,在龙椅边上站着,四个人跪在不远处,吓得瑟瑟发抖。 崇明帝喘了几口粗气,把江翎瑜写的折子从案上扔下去:“你们自己看看,都做了什么好事!” 郡王是皇裔,胆子比其余三个人大一些,就捡起那本折子,刚一打开,他们就围过来一起看,江翎瑜很少写折子,不知道行文该是多长多短,索性就精炼些,大意是唐煦遥因受罚腿疾复发,缠绵病榻,昔日驰骋沙场的英武将军只能囚于小小的卧房之内,因此精神不佳,将手臂撕咬得满是伤痕,嚎啕大哭,恕江翎瑜近日来不能再到紫禁城上早朝,只怕看护不当,让将军寻了短见,应是大琰极为惨重的损失,望皇帝批准。 江翎瑜文采极佳,故意将此事说得严重至极,其中一句“将军自残,血痕遍膊,哀声悲泣,直至嚎啕不止,镇国大将军,顶天立地,臣从未见将军有如今日悲惨形容,甚是心痛。” 这句话皇帝看了悲愤不已,在郡王眼里,字字句句皆化为锋刃,如穿云箭刺进他的心脏,呼吸之间就痛不欲生。 皇帝这火一直发了半个时辰,光是骂这些难听的,让四个人一再保证日后尽为人父母之责,才放他们回去。 两对父母都十分想念孩子,尤其是郡王,看了折子,心里急得冒火,非要去将军府一趟,风风火火地赶来,让五军都督府的人拦住,他先一一打了招呼,猜透了郡王的意图,上前一步挡住他:“王爷,将军正在养病,不好见人的,自将军回府,也只有江大人和太医出入,请您见谅。” “本王也不行吗?” 平阳郡王实在担心得紧,几欲硬闯:“本王挂念将军,可否让本王进去看看?” “呃.......” 军官面露难色:“那王爷在此等候,我去问问。” 这阵子,卧房内,唐煦遥的精神很不好,老是直着眼,意识似乎回到了小时候,缠着江翎瑜不肯放开,把他也拽进被窝里,紧紧搂着,时不时冒出些傻乎乎的话,比如江翎瑜为什么爱吃荷花酥,为什么喜欢小狗,肚子有没有疼。 唐煦遥好像忘了许多事,也还记得许多事,不过每一件都是关于江翎瑜的。 “夫人,你喜不喜欢我。” 唐煦遥翻着眼睛看美人:“我这么黏你,你会不会讨厌我?” 第141章 “我喜欢你呀,”美人伸出食指勾着唐煦遥的下巴尖,“你是我的乖乖,怎么也不会讨厌的。” “那你肚子有没有疼,”唐煦遥把手伸进江翎瑜穿着的寝衣内,摸着他温软的腹部,“我揉揉好不好?” “不疼的,”美人唇角含笑,“乖乖,你刚才问过我了。” “噢,我不记得了。” 唐煦遥忽然很是沮丧:“夫人,我什么都做不好,也不能走路,对不起。” “瞎说,我的乖乖最好了,”江翎瑜急忙哄着唐煦遥,手轻轻地在他背上拍打,“乖乖不记得事好啊,不想那么多,就不会不开心了。” “夫人,”唐礼叩门,“王爷来了,还有太傅他们,要进来看看。” “不见。” 江翎瑜脸色阴沉下来:“将军精神不佳,要静养,过完除夕再来。” 唐礼心下明白,日后成婚大典,就该是江翎瑜当家,主子身子突然不好,有事问江翎瑜就是,他将话说得如此透达,唐礼也就去经办了。 “夫人,”唐煦遥小声开口,“你怎么知道我不想见他们。” “我不知道。” 江翎瑜横眉:“是你经不住那些人再气一遭了,非要顶着风口前来,我可不惯着他们。” “夫人最疼我了,”唐煦遥终于开心了些,忍着膝间剧痛弯腰,身子往下挪了挪,耳骨贴在江翎瑜心口上,也是记着江翎瑜有伤,碰上去时很小心,唇间嗫嚅,“我要听听夫人的心跳声。” “嗯,”江翎瑜揉揉唐煦遥的脑袋,垂下眼帘看他,柔声问,“我记得你是很喜欢听我的心跳声,为何?” “没有为什么,”唐煦遥说,“好多事都是这样的,没有原因,我就是喜欢。” 唐煦遥说过就不再开口了,江翎瑜也是,两个人静静地依偎着,轻浅的呼吸声交织,江翎瑜深陷如此祥和的气氛,渐渐起了睡意,阖上眼想眯一小会,不知是这些日子常常受惊,还是累得,眼皮一合上就睡着了。 唐煦遥腿疼,非得等着朱太医来扎针止痛后才能睡,伏在江翎瑜心口上听了一阵,发觉他的呼吸声也沉稳起来了,抬头一看,他已经睡着了,唇瓣粉嫩,耳与鼻的形状甚是漂亮,半桃花半狐狸似的眼睛闭上时,眼尾还是微微翘起的,眼帘细密,细看时有些异域风情,不过还是汉人的模样更多些,美人面颈粉雕玉琢,看得唐煦遥小腹里发热,心下泛起一丝本能的欲望,刚忍痛挪起来些,又猛然克制,因为自己答应过美人,要成婚才能要。 唐煦遥见江翎瑜绝美睡颜垂涎欲滴,小腹里热得难受,情爱难以自抑,即使身子不便,也往上攀了些,如狼似虎地亲吻他的唇瓣,将舌头粗暴地探入,嘬吻美人柔软湿润的唇舌,见美人惊醒,眼里先是惊恐,而后被吻得迷蒙起来,软咛不断,唐煦遥见状毫不收敛,还从唇齿舔舐到下巴尖,最终停在他颈间滚动的喉结处,舌尖搅动个不停,直到把美人折腾得身子酥软,抬手得力气都没有。 “乖乖,不要欺负我了,”江翎瑜阖上眼,气喘得急促,“心脏,心脏不舒服。” 第110章 “对不起, ”唐煦遥不吻了,伏在美人身上,掌心覆着他的心口揉搓, “夫人怎么样, 要不要吃药?” “不用。” 美人稳住了些, 不过喘得还是比平时急促,素手压在唐煦遥指头上, 皱着眉轻咛:“乖乖,你抱着我好不好?” 唐煦遥单手撑着床榻,另一只手臂揽住江翎瑜酥软的身子, 将他从床上捞起来,拖着伤腿用蛮力翻身,这才得以把人紧紧搂在怀里,片刻之间,就疼得冷汗涔涔。 “漂亮夫人, ”唐煦遥没有在意,只盯着江翎瑜看,忍不住又亲他一口, “夫人真好看。” 江翎瑜半阖着眼, 闻言唇角轻微翘了一下, 偎在唐煦遥怀里缓着心悸, 也会将美目完全闭上, 如此喘着气,时而重时而轻,许久之后,总算是好了。 “傻子,又学坏了。” 江翎瑜侧卧, 衣领子扯开,露出半截红肚兜,抬起白嫩的指头捏着唐煦遥的脸颊:“竟敢趁着我睡觉偷亲,反了你。” 唐煦遥只知道傻笑,肚兜鲜红,引得他神魂颠倒,不由得扑上去,鼻尖抵在美人颈下,疯了似的闻嗅,美人手背撑着下巴尖,垂下眼帘看着他,唇角含笑,很是宠溺。 “美人,你真的要一直陪我吗?” 唐煦遥小心翼翼地试探:“不用去上朝吗?” “最近不用,在府上陪着我的乖乖,”江翎瑜勾着指头,从唐煦遥如瀑的长发中分出一绺,慢慢绕在细白的指尖上,嗓音慵懒至极,“我给皇帝写了折子,其实也就是走过场,我不写折子,让廖无春传个话,不去,他又能说我什么。” “谢谢夫人愿意陪我,”唐煦遥这次温柔许多,往美人身边挤了挤,轻轻抱住他,唇间嗫嚅,“这世上只有你疼我了。” 江翎瑜在榻上软卧,寝衣不知何时解开了,布料撇在褥子上,敞着怀,露出软薄的肚兜,长发披散,冰肌玉骨,实在风情万种。 唐煦遥与美人对视,想坐起来些,又讪讪躺回去,口中小声念叨:“霖儿,我好想与你亲热。” “亲热呀,”江翎瑜逗弄躺着的唐煦遥,“来,夫人抱乖乖。” “不要,”唐煦遥满眼委屈,“夫人会心悸。” “那抱着总好了嘛。” 江翎瑜念着唐煦遥腿疼,自己往前挪了些,和唐煦遥相拥钻进被窝里,看着他浓眉大眼,明明很英俊,细看之下总有些耿直憨厚,江翎瑜眯眼笑起来:“乖乖真可爱。” 唐煦遥被夸得不好意思,脸直往江翎瑜颈下埋,灼热的气息相互缱绻。 江翎瑜哄好了唐煦遥,在他心里最大的事也就算是搁下了,人一安稳下来,就容易回想从前种种,不禁愁上心头,轻叹一声。 “怎么了,”唐煦遥听美人叹气,从他怀里抬头,“夫人为何愁眉苦脸的?” “是不是…..” 唐煦遥不等他开口,又自责起来:“是不是我太烦人了,对不起。” “因为你做什么,”江翎瑜安抚他,“我是想从我做官起,陆续发生的几桩大事,现在何蓉又死了。” “说起何蓉的死,其实疑点颇多,比起怀疑青绿局,我更觉得是周党下手灭口,不知你记不记得,”江翎瑜皱起眉头,“我刚上任时,查到何蓉儿子的案件,他坦白之余,是愿意跟我结党的,你我去保定府时,他还来报了个信,怎么回来还没能见上一面,他就不明不白地死了,还是被灭了门。单说青绿局虽狠毒,但这绝不是他们会做的事,原本这群人就不愿意被朝廷追踪,如今堂而皇之在京师作案,还杀权臣,明摆着挑衅皇帝么?五军都督府的军官士兵不计其数,青绿局人员能有多么庞大,敢真和朝廷硬碰硬。” “噢,那是不是也说明那块玉不对劲了,一定是仿造的。” 唐煦遥恍然大悟:“凶手听说青绿局的通行腰牌是半青半白的玉,仿造了一块,也想拿出来碰碰运气,自己杀人,再栽赃嫁祸给青绿局,只是我们在保定府阴差阳错弄到一块真的,这才识破诡计。” “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江翎瑜点点头,“由此推测,青绿局和凶手不但不会结盟,反而互相厌恶,但凡两伙人凑到一起有一丝利益可图,都不可能如此栽赃,我倒觉得,凶手是想借你我之手除掉青绿局,然后让朝廷以为天下已定,放松警惕,他们再从地方行恶事。” “嗯,”唐煦遥才想说要查清凶手所在实在是难,又想起江翎瑜提了周党,很是疑惑,“夫人,明明贼寇的身份还是个谜,你为何说周党下手的可能更大,周竹深曾有明显的动向么?” “没有,”江翎瑜反问唐煦遥,“可我们所知范围内,认识何蓉的,跟青绿局同样被朝廷视为眼中钉的一伙人,是以谁为首脑的?” 唐煦遥即刻答话:“周竹深。” 谜底就在谜面上,当然是周竹深,当初江翎瑜被强推上任,承江怀衣钵,不就是皇帝要彻底清除周竹深及他一众党羽。 一个问题稍有进展,新的疑问就接踵而至,周竹深杀何蓉的动机在哪,血都在宅子里头,院墙外什么都没有,是否坐实了周竹深真的勾结江湖上的帮派,收买这些武功高强的人烧杀抢掠,意图做比贪赃枉法更大的事。 江翎瑜眉目凝重,一切皆有可能,但前提是,幕后元凶真的是周竹深,所有的推敲就都能成立。 想到这,江翎瑜忽然想到什么,齿间“啧”了声:“不好,事情有些不对了,我总是觉得何蓉遇害一事太过于蹊跷,不禁多想了些,越想就越后怕。” “什么,”唐煦遥听着美人开口,思绪被打断,撩起眼皮看着他,很想帮他分担些,“夫人,可以跟我也说说吗?” “何蓉出事前见我最后一面时,告诉我周竹深去过保定府。” 江翎瑜猜测:“你说,会不会是他与我结党一事被撞破,周竹深才动了杀心?” 第142章 “有这个可能,”唐煦遥想了想,话锋一转,“假如推断成立,我觉得更有可能的是他结党一事被撞破,而不是和你结党被撞破,毕竟朝廷内外党林丛立,三五成群的大员可不少,并不只是江党和周党,可以说你的权重在朝野还没有完全显化,看不出什么的。话说回何蓉起事之初,周竹深可以怀疑他跟任何人走得近,唯独不怀疑你,因为周竹深狂妄自大,不会认为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孩子,不过二十二岁,就懂得在朝廷里拉拢官员,还自己做党羽的首脑,普通人为官,在初期是很难有如此胆魄的。” “乖乖说得甚是有理,其实归根结底,是在周竹深看不起我,又不得不以江家为心腹大患之处。” 江翎瑜下意识轻抚心口上的伤痕,垂下眼帘:“周竹深真是疯了,竟以为雇|凶|杀我就能了结江家在大琰的地位,何其可笑。” 唐煦遥皱眉,摸摸美人压在心口上的手,唇瓣微启:“夫人.......” “这道疤痕就是提醒我,永远不要放过任何一个想害我的人,他们不会悔改,一切都是假象。” 江翎瑜自嘲似的笑笑,神情急转直下,从温和转为凌厉:“这样的教训,是拿我半条命换来的,承蒙老天爷提点,我一定会杀了周竹深,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夫人,对不起。” 唐煦遥小声说:“没给夫人帮上忙,是我不好。” “再瞎说,”美人横眉,看着已经有些恼了,攥着唐煦遥的领口把人塞进被子里,自己也钻进去,被子压严了,说话声变得朦胧起来,“我剁了你的宝贝。” “不成,”软咛里夹杂着唐煦遥说话的声音,“我还要伺候夫人呢。” 江翎瑜递交折子后,第二日,廖无春就来了一趟,说是皇帝批了折子,准假,与将军一同养病就是。 日子一天天地过,唐煦遥有了江翎瑜时刻陪伴,情绪好了许多,还是照旧拖着满是伤病的双腿试着爬行,认真服药扎针,渐渐能扛住剧痛,扶着床沿在地上走一走了。 告假第十日,江翎瑜晨起到书房去了一趟,片刻的功夫,回来就落雪花了,江翎瑜站在院子中央,抬头往天上看,今日无风,细碎的雪花直着洒下来,江翎瑜出神地盯着天空看了一会,江玉就抱着大氅跑出来了,给他披在身上:“主子,怎么在这站着呢,怪冷的,我扶着您回去。” “扶我做什么,”江翎瑜唇角含笑,看着江玉为自己披上大氅,“那头老鹰呢,好几天没看见它了,出去玩了?” “没有,”江玉如实说,“它自从到了府里,一点野性都没有,整天停在那根木棍上哪也不去,现在下雪了,它又嫌冷,到狗窝里去跟两条狗待在一块了,也就还吃些生肉,要不然哪能看得出是野物呢?比家养的狗还懒。” “什么叫懒,它是聪明,”江翎瑜抱着手臂,“这些野物知道找富人家能吃上一口长久的饭,找穷人家就得被当饭吃,你满身绫罗绸缎,它不招你稀罕,招谁稀罕?” 江翎瑜出言,把江玉给说愣了,话说回当初买它的时候,确实是看见自己就发了疯地扑腾,看见衣着普通的就不为所动,忙答:“主子英明,这头老鹰确实如此。” “野物是如此,”江翎瑜眉头微蹙,“人也是,你说对吧?富人爱玩野的,他们总觉得雪花银能驯服一切。” 江玉点头:“主子说的是。” “你说我这样对付周竹深行不行?” 江翎瑜笑得很不怀好意:“从小长安找个野伶儿,送到周竹深府上怎么样?这叫什么,美人计?” 江玉想了想,接话:“主子,这还得花钱吧,要是留着那个在保定府招摇撞骗的婊子,得省不少雪花银。” “呸,他值几个子,抹上粗制滥造的脂粉,倒像驴粪上蒙了层霜,恶心。” 江翎瑜横眉:“江玉,你跟着我许久了,大抵早就知道我不是什么柔顺的人,我现在问你,狠的,你敢不敢干?” 江玉低眉顺眼,温声说:“主子吩咐的,我都会想办法做周全的。” “过来,”江翎瑜勾勾指头,“我与你小声说。” 江翎瑜吩咐完事就回卧房了,一进去,唐煦遥正扶着床沿缓缓挪动脚步,江翎瑜带上门,朝他走过去,挽着他的臂弯,算是扶着,很是高兴:“乖乖,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其实唐煦遥已经听见江玉给美人送大氅时说的话了,不搅他的兴致,还是柔声问:“不知道啊,夫人看见什么了?” “京师又下雪了。” 江翎瑜笑得很是温柔:“乖乖,你要不要拿着拐杖出去走走?” “我不想用拐杖,”唐煦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声提出请求,“夫人,你就在不远处等候我,我想不扶着床沿走一走,试试看。” “当然好呀,”江翎瑜没敢走远了,就站在离唐煦遥不远的床头,朝他伸出双手,“好乖乖,夫人抱抱。” 唐煦遥很想念从前能不费吹灰之力撞进美人的怀抱里,如今连不扶着床沿都要鼓足勇气,巨大的落差让唐煦遥很是沮丧,这些日子老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不过见美人笑靥温柔,就站在对面,时不时拍一拍手,等着自己过去,又觉得日子好像没那么坏,还是有盼头的。 “霖儿,待我痊愈,一定会好好地跟你过日子。” 唐煦遥嗓音低沉下来,字字都吐得很慢:“怪我以前总是惹你生气,不好好珍惜你,如今与你相拥都让我这样痛苦,何不是让我好好地记住你的一切。” 当时只道是寻常,走几步就可以奔赴江翎瑜的怀抱,所以习惯了他怀里的感觉。 天罚不止是天打雷劈,洪水猛兽,最厉害的天罚是突然剥夺一个人渐渐习惯了,但其实非常难得的东西,妻子丈夫的疼爱,父母的溺爱,还有相互依赖的手足和友人,爱才是稀世孤品,是珠玉金银永远也比不上的,有形之物永远也比不上无形之物。 唐煦遥也是从这一刻幡然顿悟,差点就习惯美人无微不至地陪着自己了。 其实美人应该永远被自己捧在手心里,他给的爱,人间的一切有形之物都无法比拟,每一次得到都要很开心。 唐煦遥这边是想通了,江翎瑜就不知道唐煦遥为何这么说,很是疑惑:“你没有不珍惜我啊。” “是我这样觉得,”唐煦遥做好了松手的准备,“我时常觉得亏欠你,还在深秋时,我脾气不好,和你在一起后一直学着克制,时不时还是气着你,都是我不好。” “没有,”江翎瑜见他又如此沮丧,想跑过去抱他,“乖乖,你不要怪自己了好不好?” “夫人,你就在那等我。” 唐煦遥慢慢直起身子,说话变得吃力起来:“我,我要走过去。” 江翎瑜站在原地,看着唐煦遥试探着松开床沿,竟真的站住了,江翎瑜大喜过望,只等唐煦遥走过来,像从前一样把他抱在怀里了。 唐煦遥见自己能站住了,也是难掩欣喜,迫不及待地要迈出步子,腿只抬了一下,膝间剧痛难挨,连着血肉发软,唐煦遥猛地俯下身子,低呼一声,在江翎瑜面前跪倒,摊开手心撑在地上,疼得浑身都在颤抖。 “乖乖,太疼了吗?”江翎瑜急忙上前想要把唐煦遥抱起来,但他身子壮硕,又高又沉,江翎瑜抱不动,还是把江玉和唐礼都喊来,才勉强把他抱到床上去了。 唐煦遥仰躺着,手上满是灰尘,江翎瑜心疼坏了,坐在床边,拿着蘸了水的绢子,认真地给他擦着手心,柔声哄着他:“没事的,乖乖不难受,你伤得太重,现在就是走不了,咱不着急,以后就能走了,我陪着你,咱们慢慢来。” “夫人,”唐煦遥未能如愿走一走路,想着美人回来说外头下雪时开心的样子,就记起从前就答应美人出去看看雪,一直都没能兑现,好不容易他的身子舒服些,就很想陪他出去,“咱们去外头看看吧。” “怎么去呀,”江翎瑜帮唐煦遥抚开挡在眼尾的碎发,“你腿不好,用拐杖也疼,我可不舍得。” “坐素舆,”唐煦遥柔声轻笑,“前些日子我是犟,也是心里难受,现在我想开了,既然早晚都能走,坐素舆也没什么的,我也不算是废人。” “真的?” 江翎瑜一下子坐直了,眼睛都亮起来了:“乖乖,你想开啦?” “嗯,”唐煦遥点头,“真的,我虽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犟驴,倒不曾骗过夫人。” “我去给你叫人来。”江翎瑜笑眼眯着,蹦蹦跳跳地出去,大红的衣摆也跟着一摇一晃,唐煦遥侧着头看他高挑的背影,只觉得好可爱,真的好爱他,好爱他。 唐煦遥确实想开了,这辈子有江翎瑜爱着自己,哪怕并他不爱,只给了自己一个死心塌地爱他的机会,那来人间一回也就值得了,更何况是双向的深爱,怎么敌不过官场的千疮百孔,生死渺茫。 爱人在侧,睁开眼就能看到,唐煦遥还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呢。 第143章 江翎瑜回来,带了两位管家,还有五军都督府的部下,把他们昔日骑战马驰骋的的主帅抱起来,稳稳放在素舆上,唐煦遥身子太沉,江翎瑜在后头推得很吃力,但还是让他们退下,在漫天大雪里,和唐煦遥走走停停,最后停在院子中心。 “今年京师的雪下的格外大。” 唐煦遥抬起头看天上,碎雪接连不断地往下落,尽管下了半个时辰,势态也不见小,反而越来越密集,唐煦遥脸上冰冰凉凉的,感觉肩上一沉,向后摸过去,就碰到了美人冰凉细腻的素手,顺势握在掌心里给他暖一暖,回头望着他:“夫人,你冷吗?” “还好。” 江翎瑜轻启唇瓣,说话时吐出寒气:“你呢?” “我无碍,”唐煦遥的手探入美人身穿的大氅,摸摸他的腹部,“是怕你的身子受不了寒,待的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嗯,”江翎瑜此时腹中已经有隐约的痛感,不过不是胃里难受,是脐周那一块,唐煦遥如此说,也就顺势答应了,温声笑笑,“还是你知道关怀我。” 江翎瑜推着唐煦遥出来就耗尽了力气,回去是怎么也推不动了,又把人都喊回来,才冒着雪回了卧房,唐礼给唐煦遥换下衣裳的时候,江翎瑜也不坐在床上,就坐在不远处的书案后头,看着有些没精神,掌心压着下腹,痛感时轻时缓,就是没打算告诉唐煦遥自己肚子不舒服,想着屋里暖和,待会就好了,尽量躲在隔断床榻与书案的黄花梨拱门后头,不让他们看见。 唐礼给主子换好了衣裳,正要走时,想给江翎瑜也打声招呼,唐礼伺候过江翎瑜,人又心细,把他身上的毛病记得清清楚楚,就瞥这一眼,就知道他不对劲了,忙说:“夫人,您腹痛了吗,脸色怎么差成这样?” 江翎瑜刚想摆手让唐礼别吱声,他的嘴竟这么快,也只好承认:“是有些。” 唐煦遥一听,心当即悬起来,都躺下了,还艰难地翻过身来趴在床上,透过那道镂空雕花的门洞去看江翎瑜,很是担心:“夫人,你疼多久了?快些来躺会子,我给你捂捂。” 江翎瑜这次不是那么严重,还是能走的,唐礼也不放心,就扶着江翎瑜躺在床上了才走。 唐煦遥将手搓的特别热,茧子都磨得发烫,才把手伸进美人的肚兜里头,一直往上,摸着他的胃揉一揉:“疼得厉害吗?” “不是胃疼,”江翎瑜背对着唐煦遥,侧卧在床里侧,抓着他的手往下拽了拽,让他捂住脐周的软肉,阖上眼,微启唇瓣,声息有些弱,“是这里不好受。” “我给夫人捂一捂,”唐煦遥两只手都伸进美人衣裳里,护着他脆弱不堪的肠胃,“还是不见好就得喝点药了。” 江翎瑜嗓子里“嗯”了声,闭上眼睛软卧在榻上歇息,许久之后,忽然轻笑一声,懒懒地问唐煦遥:“今儿你倒是不说我了?” 第111章 “不说, 怎么能说我的宝贝夫人。” 唐煦遥扬着下巴,轻吻美人后颈:“你原本就经常病着,身子也不好, 又不是你的错, 先前都是怪我没想明白。” “哼。”江翎瑜没再接话, 阖上眼就歇息了,这些日子唐煦遥夜里睡不踏实, 加上喝药早些晚些,经常是在三更天惊醒,也连带着碰醒江翎瑜, 他哪舍得这个傻子自己忍着腿疼,又强打着精神安抚,直到天亮,他睡不好已经有一阵子了,这会子得空躺下, 唐煦遥抱着没一会就睡着了。 唐煦遥听着美人呼吸平稳,想着他是睡下了,覆在他腹部的掌心按揉得很轻, 如此从背后搂着美人, 安静地陪着他, 卧房里很是暖热, 处处温馨祥和, 唐煦遥忍不住凑上前再亲一亲他的脖颈,美人有所知觉,身子在被窝里挪动几下,喉间“嗯”了声,迷迷糊糊地问:“乖乖, 怎么了?” “没事没事,”唐煦遥见美人这么可爱,心里软成一汪水,不禁笑出声来,又吻他,“夫人睡吧。” 这阵子,江玉受江翎瑜的成命到小长安去了,唐礼没跟着,留下照顾唐煦遥和江翎瑜,由五军都督府的人护送,大琰之中,管家出行必须比主子差些,主子在朝廷为官,就坐官轿,管家骑马,主子骑马,管家就得走着,江翎瑜觉得江玉已经跟随这个家族许久了,何须讲那些有的没的,除了官轿,府上一切的轿子马匹都可随意使用,江玉可不敢跟主子出行的规格一样,就只要了马匹,没一会就到了天子脚下最繁华的地方。 江玉到了小长安的门口,正想进去,身后突然喧闹起来,江玉回头看过去,见一群衙役押着一名衣着不菲的斯文男子,从红艳阁里出来,江玉感觉从哪见过此人,可是又不熟,就问问身边的军官:“将军,那名被押解的男子是何人?” “嘶,”离江玉最近的军官皱起眉头,“我看那人像是周竹深府上的一个师爷。” 军官半信半疑,还捅了捅身边的同僚:“你看看,是不是周府的钱谷师爷?” “还真是,”那同僚说,“哎,那钱谷师爷是出了名的爱寻花问柳,一个月的薪俸全砸里头,准是又在那上头栽了。” 江玉听着他们俩议论,大致推算周竹深的师爷被抓的原因了:去红艳阁没给钱。 “哎,诸位官爷,”江玉想都没想,就迎上去了,叫住押送钱谷师爷那帮衙役,“这是干嘛去啊?” 为首的衙役很是轻蔑,都没拿正眼瞥江玉:“你是谁啊?” 江玉笑容温和,报上姓名:“噢,我是柱国大人的管家,叫江玉,正职是刑部尚书那位。” 说着,衙役们的眼神变得很古怪,开始交头接耳,尤其是为首的那个,嘴里絮絮叨叨说了两句腌臜话,江玉见他不信,挨了骂也不恼,就把腰牌拿出来给他看看:“哎哟,官爷,我真是,自家主子的名号还能记错么?” 为首的衙役见了腰牌,脸色猛地变了,差点双膝一软给江玉跪下,连声道歉:“江管家,是我眼瞎了,我狗眼看人低,对不住对不住,我打我自己这臭嘴,敢骂柱国大人的管家,我呸。” 衙役开始左右开弓掴自己的嘴巴,适时五军都督府的人围拢上来,抱着手臂站在江玉身后,衙役见他们的官袍,手慢慢停住,抬起头看着比自己高两个头的武官们,齿间颤颤巍巍咬出两个字:“军爷。” “没事,”江玉笑了笑,“我就是想问问,你们押解的人,可是首辅大人府上的钱谷师爷?” 衙役殷勤点头:“是是。” “可是犯了什么罪过,”江玉挑眉,“我能问吗?” “您什么都可以问,”衙役说,“在红艳阁赊账太多了,老鸨报了官。” 和江玉最初猜的一样,真是找乐子不给钱。 “那这么着,”江玉笑盈盈的,“我拿两块雪花银,给几位官爷买酒喝,放了钱谷师爷可好?他也是个斯文人,怪没面子的。” 江玉从钱袋拿出两块雪花银来,一众衙役眼睛都直了,为首的那个点头如捣蒜:“好好,这就按您说的办。” 衙役们接过雪花银,七手八脚地把钱谷师爷推搡倒地,就一哄而散了,江玉全然没了刚才温和,冷眉冷眼,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慢吞吞地从满是灰尘的地上爬起来。 “你,”钱谷师爷很是狼狈,绸缎缝制的袍子上,掌心,指缝,全是细碎的干土,边说边拍打,“你为何解救我?” “想报恩吗?” 江玉轻哼一声:“还是我亲自押送你回周府,为我的主子做个人情?” “你说吧,”钱谷师爷认栽,转而对江玉低眉顺眼,“我怎么才能报答你的恩德?” “你跟我回江府。” 江玉说:“我要带你见我们主子。” 红艳阁和小长安门前人来人往,看到热闹的人有许多,但自从江玉自报家门,这些人不约而同地散了,原因是江翎瑜刚任刑部尚书时讲经遇刺一案早就闹得沸沸扬扬,江家跟周竹深的旧仇不是一年两年了,所有人都默认刺杀江翎瑜的人是周竹深,事情刚出,还有人把此事编成歌谣唱出来,歌颂江家世代为人正直,周家个个贪赃枉法,传遍大街小巷,也就七八天的样子,一切都归于平静了。 歌谣不再传了,据知道内情的人说,周竹深杀了编歌谣的人,还灭了几个传诵歌谣的孩子家里的活口,拿鲜血封了百姓的口,这也就是人群一哄而散的原因,没有人想跟周竹深扯上关系,晦气。 坊间不再流传,不是百姓忘了,如此行径让对此事将信将疑的人们笃定下来,就是周竹深刺杀了江翎瑜。 不过这件事江翎瑜和唐煦遥都不知道,他们都很少到街上去,这一行人中,只有钱谷师爷是知道的。 周竹深府上的钱谷师爷是复姓,姓烽木,叫烊,随着江玉绕小路到了江府,期间众将士不放心,怕有熟人看到,就把烽木烊团团围住,就这么走回了府上。 江玉回来时,江翎瑜还在唐煦遥怀里睡着,还翻了个身,正对着唐煦遥躺着,本来待得好好的,忽然闭着眼睛轻咛,懒声开口:“乖乖,我肚子痛,揉揉。” 第144章 “好,”唐煦遥忙将手探入被褥,手背过去贴着美人柔软的腹部缓缓揉搓,“怎么,夫人疼醒了么?” “没有,”江翎瑜不愿意睁眼,嫌屋里太亮了,唐煦遥也没有把挂在床围子上的月影纱放下来,脸埋在他颈下,轻声娇腻,“我是睡醒了,呜,乖乖,我肚子不好受。” “睡一觉也不见缓和,我倒觉得你是腹疾犯了,喝些药好不好?” 唐煦遥把怀里的美人抱高了些,被子里暖热,美人赖床,更不愿意喝药,装听不见,唐煦遥也不恼,将唇瓣抵住他雪白的耳骨,继续说:“不喝药,夫人就不漂亮了。” “不漂亮更好,”江翎瑜软哼一声,往唐煦遥怀里钻着,披散着的长发铺陈在床榻上,小声嘟囔,“我不漂亮,坏狗就不会舔我了。” 唐煦遥横眉:“瞎说,那坏狗现在要欺负夫人。” 唐煦遥正陪着美人躲在被窝里逗闹,江玉来叩门了:“主子,我办事回来了。” “嗯,”江翎瑜一把掀开被子,领口半扯着,发丝有些粘在雪白的脸颊上,颈下枕着唐煦遥展平的胳膊,循声望着卧房大门的方向,“怎么样?” “主子,我没做您吩咐的那件事。” 江玉在门外笑笑:“我捞来一条更大的鱼。” 江翎瑜听他说没按着吩咐做,是有些生气的,刚要开口问责,后文竟把江翎瑜的兴致拉高了:“哦?” 江玉说:“我带来了周竹深府上的钱谷师爷。” “钱谷师爷,”江翎瑜眉头轻蹙,看着唐煦遥小声嘀咕,“周竹深府上的仆役能做什么呢?” 唐煦遥也不知道这人具体能干什么用,随口提醒了句:“夫人,这钱谷师爷可不是一般的仆役,实为一府之心腹,统领府库银两,不过你我府上管家更加得力,管钱管事样样精通,从父母这就没聘过师爷们,你许是不知道。” 唐煦遥确实是随口提醒,可是实打实地让江翎瑜抓住一个新的突破口,他很有些激动:“你说,要是周竹深真的贪脏款,钱谷师爷可能知道?” “一定知道,”唐煦遥笃定,“而且是主要共犯。” “那让钱谷师爷把账本捅出来,交给皇帝,”江翎瑜一下子坐起来,“周竹深可不就能被绳之以法了?” “夫人,要是真的能有这么简单,”唐煦遥皱眉,“太傅不早就把他除掉了吗,把人抓来一审就是了,加上账本人赃并获,那怎么还能成了传家宝,终其半生做不完的事,理不清的烂摊子,又到你手里了?” “也是,”江翎瑜本来坐直了身子,现在泄了气似的含胸驼背,“周竹深到底厉害在哪啊,青绿局又不是他的。” “叫他到正堂来审一下,”唐煦遥给美人出主意,顺势阿谀他,“这不就回到老本行了,夫人可是京师第一命官,审他不是轻而易举?” 江翎瑜听不惯唐煦遥拍马屁,斜眸睨他:“你还说我是京师第一美人呢。” “我就说,”唐煦遥不以为意,“我想怎么夸就怎么夸。” “一会收拾你,”美人捏捏唐煦遥的鼻尖,小声吓唬他,见他一笑,又大声开口,“江玉,让他在正堂等候,我一会就去。” 唐煦遥轻扯美人的衣角,可怜兮兮的:“我也去。” “去,”美人唇角含笑,勾着指头挠挠唐煦遥的下巴,“叫人来给你换衣裳。” 唐煦遥腿脚不便,乘素舆让人推着到了正堂,期间江翎瑜跟江玉问过以何种方式把人捞进来的,都交代清楚之后才一起进了屋,见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烽木烊。 “为何不坐,”江翎瑜目不斜视,径直走到方案边,坐在左侧的太师椅上,“是本部院的管家招待你不周么?” 适时唐礼搬开右侧太师椅,推着唐煦遥停在那,烽木烊也跟着循声看看,把两个人的容貌看清楚,这才颔首回话:“回柱国大人的话,管家们都很好,我一介草民,哪有资格坐在您府上的正堂里。” 烽木烊不太认识江翎瑜,也不认识唐煦遥,只听名号,未见其人,加上皇帝封了两个柱国,又是打算共修百年之好的,叫柱国大人肯定不会有错。 “随你的便,”江翎瑜开口问话,“你们家主子,是当朝首辅,周竹深?” 烽木烊点头:“是。” “本部院有一事不明,”江翎瑜将心中积压许久的疑虑问出来,“周竹深到底是什么背景,竟成了大琰一块谁也不敢碰的烫手山芋?” “柱国大人,您可曾听说大琰十二王,”烽木烊说,“其中七位亲王,五位郡王。” 江翎瑜唇角微微翘起,向烽木烊引见:“本部院常年在府上卧病,不曾知道这许多事,你讲就讲,不要胡言乱语,因为本部院身边这位将军,正是平阳郡王之子。” 烽木烊闻言大骇,急忙向唐煦遥行礼,待他说过“好了”,才继续讲述:“亲王中有两位掌兵权,是旻亲王和映亲王,郡王里就是禄郡王和平阳郡王。” 唐煦遥端坐,听着烽木烊说,一直也未开口,因为他所说确实不虚,父亲平阳郡王不但掌兵,地位仅次于那两位亲王,是大琰自建国之初到如今,唯一一位双字封号的王爷,以表彰他为国的莫大贡献。 唐煦遥默不作声,江翎瑜听来心里都是暗自惊诧,他知道平阳郡王家身份显赫,却不知郡王能执掌兵权,如此看来,唐煦遥能在五军都督府坐稳了正二品的椅子,跟他父亲实在是分不开的。 烽木烊继续说:“旻亲王跟映亲王交好,且膝下三女二子,长女嫁给周竹深做夫人了,这两位亲王就是他最硬的靠山。” 江翎瑜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跟唐煦遥快速对视,冥思一阵,说:“如此看来,太傅当年是完全对付不了他的?” “是的,”烽木烊点头,“搜集罪证容易,想要给周竹深定罪,是比登天还难。” 江翎瑜试探他:“你知道他多少事?” “很多,”烽木烊人聪明,原本不知江翎瑜的名讳,只知道他是新封了柱国的,此时结合他无意间透露的种种信息,也就确定了此人就是刑部尚书江翎瑜,当初他被刺一案至今悬而未决,于是如实告诉他,“柱国大人,当初您遇刺,就是周竹深一手策划的,人是他临时找来的,甚至素昧平生,刺客的衣裳当时穿的是西厂宦官身上那件,在西厂提督商星桥上任当天,这么一件衣裳就给他送来了,一直压在檀香柜里头。” 不是不知道是谁,或许幕后元凶的身份在朝野之间都是了然的,只是不能说,也不能抓而已。 周竹深无法无天,刺杀朝廷正二品命官都面不改色,由此可见,他身上不但背负人命,在背地里犯下的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江翎瑜惊得睁圆了眼睛,千言万语都哽在喉间,和同样惊诧的唐煦遥对视几遍,也只问出这一句话来:“人赃并获,也不能缉捕他么?” 烽木烊本不愿意灭了江翎瑜的希冀,可话赶话说到这,不掰扯明白了倒是自己的过错,只好讲了真话:“人赃并获,也没办法抓人的,因为旻亲王和当今天子的关系不一般,也是事涉颇多不能说的,这些在旻亲王访周府夜谈时,我都曾听到过,我想,柱国大人是明白的,在当今朝政下,什么是不能说的。” 这个,江翎瑜任是再两耳不闻窗外事,也该知道些,事很大,崇明帝这个皇位来得不干不净,也就是说这太子当得就是不当不正,传言说,就是和旻亲王一同谋划的,平阳郡王在小时候跟崇明帝关系是很好的,也正是因此,待他登基,平阳郡王就不常去找他喝酒谈天了。 这些事平阳郡王一直保守秘密,从王妃生下唐煦遥以来的二十年间都从未提起,只在他弱冠那日在府中设宴,喝多了才说了一两句,也就适可而止了,但细说有细说的法子,这样的事,三言两语说得更是清晰,所以唐煦遥也是知道的。 原本唐煦遥对烽木烊的话半信半疑来着,说到此处,算是真真正正信服了,他口中所讲述那些骇人听闻的事,都是真的。 江翎瑜见他知道这么多事,也想拿何蓉的事情碰碰运气:“工部的何侍郎,是不是周竹深杀的?” 烽木烊没说话,可冲着江翎瑜轻轻颔首。 不说话就叫默认,都点头了,这就叫明示,何蓉府上大小五十余口,皆被周竹深悉数屠尽。 “果然,”江翎瑜皱起眉头,“这个天杀的下三滥。” “为什么,”唐煦遥终于开口说了句话,“你知道他的动机吗?” “回柱国将军的话,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 烽木烊说:“其实他刺杀江大人,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好了,”江翎瑜问够了,就该谈他怎么报恩了,开门见山,“你不是答应本部院的管家要报恩吗,本部院说什么,你都答应吗?” 烽木烊颔首:“嗯。” “如果,本部院是说如果,”江翎瑜问,“让你去做一件很大的事,事情败露,你会不会被周竹深灭口?” 第145章 “也许不会,也许会,”烽木烊苦笑两声,“您知道,周竹深不在乎谁知道他的罪行,因为他拿着旻亲王的爱女做夫人,以二位柱国的力量,无法撼动其根本。” 说到这,烽木烊又补上一句:“您想,如今皇上不考虑旻亲王一脉,自然向着二位大人,但要是旻亲王亲自来求情,再拿与皇上之间不能说的事做要挟,皇上会向着谁说话呢?” “嗯,”江翎瑜让烽木烊劝得豁然开朗,心下也有了主意,开始与他交换起事条件,“你明白事理,说话也一语中的,可愿意跟着本部院?你做江家的家奴,往后衣食无虞。” 烽木烊摇头:“回柱国大人,我不愿意。” 这样的回答还挺出乎江翎瑜意料的,反问他:“那你还想跟着周竹深?” 烽木烊又摇头:“也不想。” “那本部院明白了,你想要自由身,”江翎瑜开了个价,“一箱雪花银。” 烽木烊抬起头,这下子很是满意,笑了:“再求柱国大人一事。” 江翎瑜轻抬下巴:“说。” “事成之后,我想改名换姓。” 烽木烊跪下给江翎瑜和唐煦遥磕头:“我想有彻彻底底的自由身。” “好说,”江翎瑜见条件谈妥,冲着烽木烊勾勾雪白的指头,“过来谈事吧。” 江翎瑜是临时起事,也将细枝末节说得清晰至极,烽木烊也是个爽快人,一一记下,然后一一答应,这就回周府去了。 周竹深府上的人一直都是这样的,出入各大权臣府邸都是明目张胆,因为靠山硬,所以什么都不在乎。 外头还落着雪,五军都督府的人推着唐煦遥乘坐的素舆,江翎瑜在他身边跟着,抱着胳膊:“简宁,你说,他不会把我吩咐的事忘了吧。” “忘什么,”唐煦遥让江翎瑜逗得直笑,“那可是钱谷师爷,记账的,周竹深是王八蛋,又不是傻,会找个爱忘事的人摸雪花银?” “又说我,”江翎瑜唇角含笑,嗔着唐煦遥,“回去收拾你。” 唐煦遥得便宜卖乖:“夫人,这阵子怎么叫我的小字了?” 江翎瑜一时间还没明白唐煦遥的话,反问他:“那叫你什么?” “叫乖乖,”唐煦遥笑眼眯着,“这是夫人给我起的名字,我最喜欢了。” 江翎瑜慌张地抬头看看给唐煦遥推素舆的那些将士,个个都憋着笑。 江翎瑜:“.......” “回去收拾你,”江翎瑜的素手从大氅里伸出来,捏捏唐煦遥的耳骨,“我的小乖乖。” 回了卧房,众将士把唐煦遥抱到床上,见人都走了,江翎瑜才脱下大氅,没精打采地往床边一坐,微微俯身,捂着腹部,还很是用力,掌根都陷进去了,小声嘀咕:“肚子好难受。” “夫人躺下,”唐煦遥摸索着拨开美人的手,换上自己的,给他捂一捂腹部冰凉的软肉,“我抱着你揉。” “懒得动,”江翎瑜就这么歇着,不肯挪动,“刚才审那师爷的时候就疼,不知是冻着了还是怎么,现在更难受了。” “我抱夫人就是。”唐煦遥这些日子腿好多了,已经不是那么疼了,加上腰间有劲,虽然还没法长时间坐着,但猛地起身再躺下还是能做到的,就这么把身子细软的病美人绑进怀里又倒下,吓得美人惊呼一声,唐煦遥抱着他半翻了身,把他稳稳送进床里侧。 江翎瑜又翻身过去,和唐煦遥面对面,没让他揉,慢吞吞地挪进他怀里,腹部和他紧紧贴着,借他身上热气缓解腹痛。 唐煦遥先抱紧了美人,指腹在他背上轻抚,温声问:“夫人,这样就好吗?” 江翎瑜阖上眼点头:“嗯。” 两个人挤在暖融融的被窝里,唐煦遥心里烦躁,也知道怀里的美人腹痛不减,也不会睡着的,不禁对着他吐露心绪:“今日之事,实在让我震惊,虽说对周竹深设计杀你一事早有预感,如此真相,还是让我难以接受。” “谁不是呢,”江翎瑜自嘲似的笑笑,“临时起事,我的命,对他来说草芥都不如。” “夫人,我们该怎么办?” 唐煦遥很是忧心:“我听了那师爷的讲述才有所察觉,从前我父亲和你父亲交好,也许就是为了周竹深之事,据我所知,我父亲跟旻亲王关系很一般,是父亲有意识地疏远他们,既然二人结盟都未曾脱身,如今这块烫手山芋,竟然分毫不差的又到你我的身上了。” “没法子,”江翎瑜冷哼一声,“官僚,权力都是以血脉蔓延的诅咒,要是你我像寻常男子一般各自娶亲,有了后人,依旧是如你如我的现状,永远也跳不出这个圈,即便你并不愿意把烂摊子甩在后人身上,可由不得你。” 江翎瑜心想,既然敢承认自己是断袖,和唐煦遥一起做了那么大不韪的事,那就顺便让周竹深的烂事全部终结在自己的手上,江家和唐家不会有后人了,那也要永绝后患,此举权当为国为民,没有私心杂念。 江翎瑜一直肚子疼,睡不着,一会平躺着,一会又窝在唐煦遥怀里,这么辗转反侧着折腾到黑天,把唐煦遥心疼坏了,也是一直给他揉着肚子,各种法子都想过了,江翎瑜就是不见好,还不肯喝药,所幸疼得不厉害,就慢慢地磨着他。 晚膳端来,唐煦遥想喂美人吃一些,美人怎么也不答应,窝着身子,直说肚子里不好受,又胀又疼,什么都不想吃,唐煦遥硬不下心来逼他吃,只好又惯着他了。 江翎瑜是犟脾气,那也架不住腹疾发作,躺在床上,还拿了汤婆子,就这么暖着肠胃,还是疼到了一更天,难受得他泪眼朦胧,躲在唐煦遥怀里轻轻啜泣,唐煦遥真的是急了,决心不在这事上惯着了,把唐礼喊起来煎药,期间江翎瑜倒是很乖的,没有再说一个不字。 唐礼和江玉都起来找药洗锅,待江翎瑜服下这苦极了的药,都已经是二更天之后了,夜色越来越浓重,打更的也已经回去了。 江翎瑜背对着唐煦遥侧卧在床上,腹部被他灼热的手捂着,自喝了药,江翎瑜就平和下去,口鼻之间只有轻浅的呼吸声。 “唐管家,刚完事啊,”莫羡经过江翎瑜和唐煦遥同住的卧房门口,跟唐礼打了招呼,“快睡觉去吧。” 唐礼笑吟吟的:“莫头领也没睡呢,我刚给我们夫人熬了点治腹疾的药,他都疼了一天了。” “我说这么大的药味呢,”莫羡多寒暄几句,“柱国大人这身子确实是不好,你费心了。” 莫羡说话之间,眼神一直往房檐上瞟,没发现什么异常,就让唐礼回去,自己接着例行公事,巡府去了。 莫羡本领高强,手下的精干也是如此,但今夜很是反常,除了莫羡,所有东厂派来的人都消失了,他也不在主卧附近巡视,到后花园去溜达了。 今夜确实反常,整个宅子都是漆黑一片,唐煦遥都没有在卧房里留下一盏烛火。 “什么味道,”江翎瑜本来都歇下了,忽然呛咳,肚腹部和心口都疼起来,挣扎着起身,“屋里烧什么了?” “没有烧东西啊,”唐煦遥闻声迷迷糊糊睁开眼,使劲抽了抽鼻子,确实闻到了一股烧木头的味道,当即警觉,“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有人纵火?” 美人在保定府伤着肺了,受不了浓烟,捂着心口剧烈地咳,话说得断断续续:“简宁,有烟,咳.......就在墙角那里。” 话音还没落,跳跃的火光已经顺着房椽进来了,将卧房内灼得炸亮,顶子上还有踩踏的声音,听着就很急促。 仅片刻之间,火越烧越大,浓烟滚滚,江翎瑜咳得头晕眼花,硬撑着下床:“乖乖,你能站起来吗?” “将军府走水了,”外头传来莫羡大吼的声音,“快来人!” 唐煦遥还没来得及回话,就看勉强下了床的美人重咳时喷溅出点点血星,撒在被褥上,极快地渗进去,成了驳痕,美人痛苦万分,捂着心口俯身,低着头,身子渐渐倾斜,大睁着眼睛,把手伸向唐煦遥,在唐煦遥与他冰凉的纤手相握之际,他浑身泄尽了力气,瞬间被抽了筋骨似的倒在地上,口中含着的血也在腰背着地时的震颤下从唇瓣之间涌出来。 唐煦遥见美人晕厥倒地,火势越来越大,不禁觉得心如死灰,但很快就振作起来,还是想救爱人,不顾膝间疼痛无力,抓着床围子往外头挪,头顶上突然噼啪作响,还有些木头的断裂声,唐煦遥抬头看看,见一块正在燃烧的木头已经摇摇欲坠了,就正对着意识全无的江翎瑜,发出可怖的爆裂声。 唐煦遥大骇,吼了一声“夫人”,从床上翻下来,重重摔倒在地,离着昏迷不醒的江翎瑜还有段距离,于是忍着剧痛,拼了命地爬过去,指头也扒得生疼,口中不断念着“夫人,你等着我”,奋力一扑,将整个身子都覆住美人,上头悬着的爆燃木条“砰”地一声下坠,狠狠砸在唐煦遥的背上。 第112章 第146章 唐煦遥伏在美人身上, 脊骨被砸得剧痛无比,木头上的火星子点燃了唐煦遥的衣裳,灼伤了后背上的肌肤, 唐煦遥受了重创, 加之烈火熊熊, 浓烟铺天盖地,他服药多日, 身子不似往日健硕,还吸入些烟气,已经虚弱得无力自救, 拼尽最后的力气把美人的身子往怀里揽了揽,好好地保护住,脑袋耷拉下去,意识全无。 莫羡往卧房狂奔,叫来的人也就三五个, 剩下的全被药倒在庭院里了,包括正要回房歇息的唐礼和江玉,皆是颈间中了飞针。 “大人, 将军!” 莫羡一脚踹开房门, 灼烫的大火一下子喷涌出来, 逼得前来救援的人连连后退, 莫羡掸灭身上的火星子, 大吼了声“快救人”,就再次冲进火海,看到唐煦遥伏在江翎瑜身上,背上还压着一截木头,后背的肌肤被烧得通红, 急忙把他衣襟上的余火扑灭,指挥着下属先把唐煦遥背出去,再俯身和等候自己的一名下属合力把江翎瑜也带出去了。 莫羡刚把重伤昏迷的两个人送出去,跑到一个相对空旷安全的地界,还没等喘上一口气,那间起火的卧房“轰”地一声坍塌,火舌从断壁残垣里肆意舔舐,浇了油似的越烧越旺,将木头和瓦片全部吞没,照亮了一小片阴沉的天幕。 “头领,”一名下属前来,“救火吗?” “救什么火,大冬天的没草没花,”莫羡冷着脸,一反刚才的焦急,冷哼一声,“等着这房子差不多烧净了,火自己就停了。” “是,”下属询问,“那咱们之后做什么?” “对面不就是尚书府吗,去把两位柱国送到府里安顿,还有他们的管家。” 莫羡抱着胳膊看火势,沉静吩咐:“待一切安置妥当,再去给咱的主子报信,静观其变。” 经保定府一事,莫羡长记性了,进了江府,就把江翎瑜和唐煦遥安置在一张床上,要不然这二人情深至极,唐煦遥敢重伤踏雪去找江翎瑜,那就不知道另一个祖宗能干出点什么事来了。 江翎瑜仰躺在里侧,唐煦遥因为后背有伤,趴在外侧,两位管家都在东跨院,莫羡懂医术,给两个人诊过脉,伤势虽重,但都没伤了要命的地方,还算可控,这会子莫羡看一切都安置好了,推门出去看看天色,算一算,感觉东跨院的两位管家也该醒了,把站岗的下属喊来:“去紫禁城传话,就说将军府被歹人纵火,将军和江大人受伤严重。” 下属领命:“是。” 人都要走了,莫羡又开口:“哎。” “嗯?” 下属脚步顿住,回头问:“头领,怎么了?” “过来,”莫羡说,“再加一句话,我教你说。” 消息让下属带到午门,廖无春亲自接了信,黑着脸往养心殿赶,这个点崇明帝还没起来,床围子上挂着黄绸子缝制的帘子,廖无春不知道他醒没醒,就站在龙床边上,隔着帘子试探了句:“皇上?” “嗯,”崇明帝心里头不安定,这些日子净喝安神汤了,也不大管用,故而早早就醒了,听着语气很是不悦,“怎么了?” “皇上,将军府遭逢歹人纵火,”廖无春说,“将军和江大人被人从火场中救出来了,但.......” 崇明帝的口气更重了:“说。” “他们伤势太重,还在昏迷,”廖无春上前一步,“圣上,这回抓着现行了。” 崇明帝掀开被子坐起来,猛地撩开床帘:“人在哪?” “就在江府押着呢,”廖无春扶着崇明帝下床,边说,“您要不要去看看将军和大人?” “走,”崇明帝长吁一口气,“亮了天就去。” 江府内,江翎瑜和唐煦遥的父母闻讯赶来,长发都没好好梳,衣裳更是穿的随随便便,就跑来看各自的儿子,掀开床帘,看着还在昏睡的两个人哭成一团,拿着药箱匆匆赶来的朱太医唇间“啧”了声,扒开人群:“祖宗们,莫哭了行不行,听得我心焦,两位大人还有气呢。” 朱太医这么一说,在场所有人都把哭声憋回去了,抹着眼泪看着他收拾针盒,大大小小的银针铺开一片,本来都拿起白绢子垫在手上了,掀开帘子一看,江翎瑜仰躺在床里侧,双手搭在腹部,还闭着眼睛,他就又扔出去了,朱太医人古怪,最讨厌这些有的没的规矩,反正江翎瑜没醒,直接探脉就是了。 朱太医诊脉前先看了看两个人的脸色,唐煦遥背上有烧伤,背上的骨头也是伤着了,好在没断,江翎瑜重伤不醒,在昏迷中还时不时轻轻咳嗽,从唇间迸溅出些细小的血星,尽管如此,两个人的气色倒是不错,没有失血过多呈现出来的通体惨白,或是断骨断筋时脸色蜡黄,朱太医行医多年,一看就知道他二人无大碍,但到底怎么下论断,还是得听廖无春的。 毕竟行走在官场,不结党活不长,结党不听话更是活不长,再讨厌这些有的没的规矩,朱太医也得察言观色,这样的事,他是很清楚的。 朱太医扎针快,江翎瑜跟唐煦遥一前一后的都扎成了刺猬,尤其是江翎瑜,朱太医除了瞧伤,还顺便缓和一下熬了他一整天的腹痛。 这针需得在身上停一会,莫羡走到朱太医身边:“太医,请借一步说话。” 朱太医说了声“请”,就随着莫羡从卧房门口出去,此时天幕泛白,也算是有些亮光,两个人在庭院里多走了几步,绕过人群,停在两间主卧的正中,莫羡开口询问:“太医,江大人和将军怎么样了?” 朱太医压低嗓音,如实相告:“无大碍,江大人身子弱,是比将军要严重一些的。” “他们多久才能醒,”莫羡猜测,“两天?” “哪就这么快了,这再不济也是重伤,”朱太医笑笑,“少说也要五天,才能有苏醒的迹象。” “江大人跟将军无碍就好。” 莫羡松了口气,雪与寒风不减,冻得院子里的两个人直哆嗦,他看看天色,由于落雪的缘故,即便是破晓也阴沉,故而不大好判断时辰,只觉得廖无春他们要来了,于是赶紧嘱咐朱太医:“您得多在此待一阵,等到我们主子过来,要是问两位大人的情形,太医,您就说........” “我就说他们二人性命垂危,”朱太医截胡,替他把话说出来,“需要卧病静养好一阵子,期间不得有人打扰,也不能有些过激情绪,甚至久病不愈,容易遗留后患。” 莫羡点头:“对,对,就是这么说。” 朱太医见答到人家的点子上,解决了人家的问题,自己也有些事不清楚,就反问他:“你是廖提督手下的人吗?” “是的,这期间有些说不清的事,”莫羡不打算跟这太医说许多内情,到这算是说了一半实话,“太医,您独自回去就是,我是暗卫头领,不好在皇上眼前露面的。” 说到底就是廖无春从来都没跟崇明帝说过,莫羡他们从保定府回来以后还在江翎瑜身边,皇帝派遣叫保护臣子,廖无春这叫有求于人,不知道变着什么法子讨好人家,这是明晃晃的结党行为,怎么能让皇帝知道。 朱太医并不想问那么多事,也不愿意参与,本来他就是个看病的,在紫禁城受大小规矩的约束,已经很头大了,现在的这些权臣来往,他听话,想着快些应和完,又跟莫羡寒暄了几句,朱太医就回去看江翎瑜他俩了。 这一进屋,郡王和太傅都携夫人等候,还没走。 “王爷,太傅大人,”朱太医掀开床帘,顺便传信,“据说一会子皇上要来,诸位还是回避的好,我到养心殿中为皇上诊病,他心绪不宁,睡得也不好,不要找不自在就是了。” 朱太医是民间大夫,家中没有半点靠山,就是他命里有官,书不用翻,一下子破格进了太医院,所以说话是不大懂雅兴的,粗糙得很,可话糙,理是真的,这么一说,两对父母纷纷去拿保暖衣物,这就要离开,快些避嫌。 屋里空了,朱太医就坐在不远处看护着,从破晓,坐到天大亮,感觉差不多了,就起身慢吞吞地收着针,就听得远处起了一阵脚步声,从远到近,回头之际,廖无春说了句:“皇上驾到。” 原本这句话该在门口喊,但崇明帝没让,到屋里,算是廖无春提醒一下朱太医。 朱太医放下手里的针,正要下跪,让崇明帝拦住:“免礼,朕的两位爱卿如何了?” “回皇上的话,两位大人情形不是太好,”朱太医照着刚才跟莫羡串通好的说,“二人均是内伤,加上江大人身子有疾,恐遗留后患。” 江翎瑜自昏迷就有些咳嗽,倒不频繁,要是正好撞见,这也不算是很好撞见的,可就在朱太医将话说到此时,江翎瑜忽然重咳起来,唇间不断地涌出鲜血,朱太医慌忙把人从床上扶起来,免得血呛了嗓子,再从怀里拿出帕子,给他轻轻擦拭唇边的殷红,看得崇明帝心焦不已。 “无春,”崇明帝脸色阴沉,“他们的管家呢?” “皇上莫急,”廖无春低眉顺眼,“臣出去找个明白人问问就是。” 第147章 廖无春到外头去打一晃,跟莫羡见了面,说了几句话就又回去了,跟皇帝如实说:“圣上,管家们,还有五军都督府的人,大半都中了刺客的针,都还在昏睡。” “难怪,”崇明帝恨得牙根痒痒,“朕派了那么多精干,竟保护不好两位大员,原来是中计了,也有情可原。” 崇明帝不忍再看江翎瑜跟唐煦遥的惨状,一个不停地咳血,另一个在火场砸伤了骨头,越想越难受,索性出去看看那个被羁押起来的刺客,路上,皇帝问廖无春:“凶手是你的人抓的?” 廖无春纠正说:“圣上,是臣撒下弥天大网,遍布京师各个角落,并没有针对某一位大员。” “嗯,如此才对,”崇明帝话锋一转,“说起来调些东厂精干过来吧,朕的这两位爱卿命运多舛,屡次险遭不测,朕痛心疾首,也是担忧得很。” 廖无春颔首:“是。” 一行人到了柴房,烽木烊正跪着,五花大绑,垂头丧气,看着很是沮丧,崇明帝前脚踏入,廖无春就厉声喝斥:“皇上在此,还不拜?” 烽木烊懒散至极,身子被绑不便活动,也不慌不忙地给皇帝磕了头:“皇上。” 崇明帝背着手,面色威严浓重:“是你要刺杀朕的两位爱卿么?” 烽木烊摇摇头:“回皇上的话,不是我要杀两位大人,我与大人无冤无仇,既无干系,怎么能起杀心。” “那你说,”皇帝问他,“是谁指使你,要是供出幕后主使,说不定朕能留你一个全尸。” “皇上,”烽木烊竟开始讨价还价了,翻着眼睛看崇明帝,“要是我能说出另外一件跟江大人有干系的大事,您能让我多活两天再死吗?” 皇帝本想厉声喝斥,可一想,万一因为自己气顶了脑门,一意孤行,错过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那就不好了,于是收敛脾气,点点头:“可以,但要是朕发现你有意欺瞒朕,那就要现在死。” 崇明帝本想吓唬一下烽木烊的,没想到他根本不怕,平静点头:“当然可以。” “皇上,这次刺杀江大人和唐将军,是首辅大人指使的。” 烽木烊笑笑:“我还知道,江大人文华殿遇刺,也是首辅大人做的。” 此话一出,崇明帝怒目圆眦,大声呵斥:“要是污蔑朕的官员,你可知道有多大的罪?” “知道啊,”烽木烊脸色依旧云淡风轻,“因为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不怕。” 话说至此,崇明帝就等着烽木烊继续往下讲,他叙述有条理,字字句句都清楚,尤其是提到西厂的太监身上有檀香味,让廖无春都暗暗吃惊,原来自己离着真相近在咫尺。 “无春,把他送到你的私刑房审讯吧,”崇明帝也是怀疑周竹深,如今一确认,倒没有想象中那么舒心,像是为江翎瑜讨回公道似的那样应当举国欢庆,反而很是忧虑,长舒一口气,手里一直捻着南红也停了,套回手腕上,再开口时有气无力的,“朕乏了。” 廖无春点头,抬起手搀扶着崇明帝:“好。” 廖无春也知道皇帝为什么没那么开心,他好不容易想要为民除害,为自己拔掉周竹深这颗眼中钉,可忽略了两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一是时候不到,问责周竹深太早了,二是时候不到的原因,就是那个让皇帝又怕又爱的旻亲王。 所以廖无春觉得,此罚大半是判不下来的。 烽木烊跟着廖无春去了私刑房,进去的时候是蒙着眼睛的,所以烽木烊并未看到来时的路,只觉得是往下走了许久,摘下蒙眼的布,发觉四周黑黢黢的,想着是个地堡, 四周都是铁笼子,有一股很浓重的血臭味,内部阴寒,有些牢房里还有明晃晃的刑具,不知道是不是心生畏惧,烽木烊总觉得四下有黑影,是怨鬼不散。 廖无春没把烽木烊安排到这些笼子里,而是一直往前走,到了走廊尽头,进入一间光亮柔和的小屋子,陈设非常简单,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张床,桌子上还放着一个红色的东西,烽木烊走近看看,发现是一块朱砂,猜着这屋子是看守犯人的东厂宦官居住的。 “你也知道这地方究竟是干什么用的,不大干净,夜里睡不着觉,或是看见人影,就把朱砂攥在手心里。” 廖无春抱着胳膊,俯视坐下的烽木烊:“先在这住着吧,一天三顿好饭,还有酒菜,有什么需要的就跟咱家说,你是江大人亲自托付的,咱家得好好招待。” 烽木烊不大关心这个,只问:“提督大人,我真能活着出去吗?” “当然,”廖无春挑眉,“凡是那小病美人交代给咱家的事,不惜一切代价,也得给他做成了,别怕,只要咱家不想杀你,那就没人能杀你。” 廖无春的欣赏都摆在明面上,他是真的很稀罕江翎瑜,不过人家有主了,廖无春就是夸也得避着了。 自这烽木烊进了这私刑房,就像养大爷一样,皇帝畏惧旻亲王,没有传唤周竹深,但又觉得对不起江翎瑜和唐煦遥,于是在紫禁城越来越坐卧不安,左右为难,廖无春也暗自跟他较劲,明明知道商星桥是刺杀江翎瑜的帮凶,就是不把他换下去,心里的愤恨虽不言说,就是让皇帝处处都不好受。 这些日子,太医一天来两趟,先扎针,再尝试喂些药,只是能灌进去的相当少,唐礼和江玉也早就恢复了,紧着守在主子们身边照料,人醒不过来,那也得干干净净的,尤其江翎瑜爱美,江玉就天天给主子擦一擦身子,唐煦遥有烧伤,就两天一擦,换上新的贴身衣物,直到唐煦遥背后的伤口都开始结痂了,才都稍有苏醒的迹象。 唐煦遥伤处都在后背,故而趴着三四天了,很不舒服,呼吸也不如先前畅快,许是真的受不住了,醒转的征兆越来越明显,动一动手指,还轻微咳嗽两声,唐礼才刚给主子上完治烧伤的药膏,闻声又惊又喜,不由得喊出声来:“主子,您醒了?” 唐煦遥“嗯”了声,眼皮撩起又快阖上,屋里实在太亮了,刺眼得很,适应光线后,他才得以看看身边的情形:自己趴在床外侧,里面是江翎瑜,双眼紧闭,唇间总有丝缕鲜血,擦了就又溢出来。 “夫人,呃.........” 唐煦遥想摸摸江翎瑜的身子,手一动就要牵扯后颈,疼得呼吸一窒,待缓和些,手慢慢地攀过去,执意摸摸美人瘦削的肩,唇瓣嗫嚅:“夫人,我好想你。” 唐煦遥背疼腿疼,只剩双臂还能好好地活动,俨然一个半残废的人,他艰难将自己的上身撑起来,掌心交替,缓缓爬到美人身边,再卧下,脑袋搭在美人肩侧,声声呢喃:“夫人醒醒好不好,你看看我,夫人........” 唐煦遥想,这辈子都要守在江翎瑜身边,走不了就用爬,打断了腿就用手攀向他,就算四肢残废,口不能言,那唐煦遥就眼睛里都是江翎瑜。 “你别不要我,”唐煦遥眼含热泪,往美人身侧寸寸挪动,“夫人,你醒一醒,我好想你。” 唐煦遥哭一会,就盯一会江翎瑜,唐礼想劝,直接被轰出去了,就唐煦遥这么呆呆地守着,还紧紧地抱住美人,看着怀里的爱人忽然皱起眉头,不轻不重地咳,胸腔每震一次,口中就会涌出些鲜血,唐煦遥吓坏了,不顾脊骨剧痛,笨拙地从黄花梨矮柜上拿来白绢子,给美人轻轻擦拭唇角,边哭着唤他:“夫人,你怎么又吐血了,轻些咳好不好?” 唐煦遥心脏刺痛,真的像是细针断在心上那块最软的肉里,每搏动一下,都会刺向四面八方,又痛苦,又熟悉,在江翎瑜七岁罹患时疫之际,在他昏暗的卧房里,唐煦遥掬捧着手接住他吐出来的鲜血,心里也是这样的感觉。 这么多年了,原来一切都没有变过,唐煦遥会永远爱江翎瑜的。 “乖乖,你怎么哭了,”美人咳着咳着就醒了,嗓子哑了,他颈下枕了玉枕,柔顺的长发散在床榻铺开,还有丝缕挂在床围子上的镂空雕花上,一睁眼看着唐煦遥泪眼朦胧,抬起手给他拭泪,哑声唤着给唐煦遥起的名儿,“小乖乖,你怎么了?” “夫人,夫人醒了?”唐煦遥睁圆了眼睛,先是一愣,很不敢置信,仔仔细细地看了江翎瑜几遍,确信自己不是做梦,是夫人真的醒了,猛地抱住江翎瑜消瘦下去的身子,嚎啕大哭。 第113章 “怎么了, ”美人起不来身,昏迷这些日子不住地咳,把胸腔咳得很痛, 说话也有气无力, 喉间有些气息声, “是有人待你不好了吗?” “没有,”唐煦遥满脸都是眼泪, 湿乎乎的,脑袋往美人颈下埋,“我想夫人, 我害怕夫人出事。” “不会的,”江翎瑜捂着唇咳嗽,攥着白绢子给自己擦拭唇角的鲜血,“有分寸,何来出事一说。” “那我担心夫人嘛, ”唐煦遥很是委屈,偎在美人怀里抽抽鼻子,小声嗫嚅, “你又咳血了。” 江翎瑜微微起来些, 背靠在床围子上, 想抱着唐煦遥安抚一下, 这一坐起来, 视线抬高,见他背后大片可怖伤痕,数道蜿蜒,素手颤着,指腹贴上去轻轻摩挲:“乖乖, 你的背如何成了这个样子?” 第148章 “夫人,虽说这场火灾是你我策划之下才起的,”唐煦遥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当时的情况其实也很危急,你昏倒在离床不远的地方,我走不了路,正想着如此将你抱起来,房顶的木头因为起火摇摇欲坠,悬在你的身子上方,我就…….” “你替我挡了?” 江翎瑜忙将唐煦遥揉进怀里,紧紧抱住:“好乖乖,骨头可伤着了吗?” 唐煦遥高挺的鼻子埋进美人心口上的衣料,还故意挪到他松垮的领口处,鼻尖蹭着他鲜红的肚兜边缘,用力地闻嗅,抽空答话:“是有些。” “乖乖,对不起,”江翎瑜皱着眉,揉揉唐煦遥的脑袋,“都是我不好。” “胡说,我夫人怎么会不好。” 唐煦遥不以为意,闻够了美人身上的暖香味,又伸出湿软的舌头舔舐他颈下的肌肤,边舔,口中含含糊糊地念叨:“我夫人最好了,香香软软,亲亲。” “那乖乖背疼怎么办,”江翎瑜惯着他乱舔,掌心抵在他那大片的伤痕下,“揉揉会不会好?” “好,”唐煦遥笑眼眯起来,“我最喜欢夫人给我揉身子了。” 小两口在被窝里亲热,床帘将暖甜的气息包围起来,拢着沉迷温柔乡的唐煦遥,朱太医来得不巧了,一下子拨开床帘,江翎瑜软卧在床上,衣裳歪歪斜斜的,露出绣银线的绸子做的红肚兜,细嫩的素手撑着下巴尖,眼皮半阖着,懒懒地看着正在自己肚兜和颈下肌肤的分界线上舔吻的唐煦遥,懒散归懒散,美人眉目含情,唇角微微翘起,很是宠溺胡闹着的唐煦遥,朱太医哪见过这样的场面,惊得倒退一步,却忘了床帘还在手里攥着,愣愣地看了半天。 春宫图,活了。 美人没有撩起眼皮,却知道朱太医把帘子抬起来了,嫩白的脸上泛起红晕,并未声张,唐煦遥也知道,只等着他把帘子盖上,却迟迟听不到动静,不情不愿地从美人温软的身子上起来些,回头恶狠狠地盯着朱太医,颔首横眉,眼神似狼又似虎,吓得朱太医说了声“抱歉”,就慌忙把帘子放下来了。 朱太医在紫禁城看病多年,不参政事,光看看,就觉得除了地位显赫的名臣,剩下那些文臣武将都是一等一的草包,只会吃喝玩乐,目光涣散呆滞,今日与唐煦遥对视,不禁汗毛倒立,天下竟真有如此威严的将军,眼里就有血气,他佩服唐煦遥之余,想到那江翎瑜更是有雷霆手段,明明是狼王,大琰出了名的猛将,到这美人怀里乖得像狗,只可惜屁股后头没长出尾巴来。 朱太医还没走远,帘子里又是阵阵嬉笑,唐煦遥脑袋直往美人颈窝里挤,不停地问着:“夫人,你喜不喜欢我?” 美人唇角含笑:“你说呢?” “我要夫人说,”唐煦遥急坏了,抱着美人细软的腰身撒娇,“夫人说。” “我爱你,”江翎瑜捏一捏唐煦遥软糯的脸颊,逗他,“小乖乖,你笑一笑,我想看。” 朱太医:“........” 春宫图还会说话了。 朱太医在外头等了很久,还跟莫羡说了会话,好在他不受宫中嫔妃热捧,并不忙,耐心听着床帘里头没动静了,朱太医才又走上前,低眉询问:“柱国大人,可以诊病了么?” 江翎瑜在里头“嗯”了声,朱太医才开始拾掇针盒,在床边的矮柜上一字排开,又将治外伤的药膏拿出来,先给唐煦遥慢慢地在背后涂抹,江翎瑜支着脑袋侧卧在他身边,问了句:“太医,将军身上这些伤何时能痊愈?” “将军身子健硕,这就算是恢复得差不多了。” 朱太医将涂着药膏,边说:“再有个一两天,皮肉就都可尽数长好了。” “嗯,”江翎瑜秀眉一挑,“那将军的腿呢?” “腿,”朱太医笑笑,“您让将军下来走走试一试?” 唐煦遥当即警觉起来:“啊?” 朱太医抹完剩下的最后一点药膏,后退了些,很自觉地给唐煦遥让开一大块地方,唐煦遥衣裳都来不及系上,急忙下了床,起初战战兢兢,还扶着床沿,江翎瑜也伸出细瘦的素手,要上前搀扶,太医背着手站在一边,倒说:“没事,将军莫怕,不要扶着了。” 唐煦遥闻声回头看了朱太医一眼,那眼神将信将疑的,迟疑一阵子,还是将手慢慢松开了,站直了身子,江翎瑜曾见他摔着过,后怕不已,急忙坐在床边看着,攥着他的手,太医见唐煦遥如此小心谨慎,不由得失声笑了:“将军,您放心走就是了,我还能骗您不成?” 唐煦遥见他一再保证,渐渐拾起信心,试探着迈出一步,腿竟没那么疼了,很有力气,心下惊喜不已,接着又是一步,高兴得不得了,笑着来来回回走了三四遍,不知所措地看看江翎瑜,又看看太医,一时间不知道是先找夫人报喜,还是感谢太医,他模样傻乎乎的,逗得太医跟江翎瑜都笑起来。 “乖乖会走啦,”江翎瑜朝着唐煦遥伸出双臂,“来呀,我抱。” 唐煦遥迫不及待地抱住美人虚软的身子,美人刚环住唐煦遥的腰,就在他怀里咳嗽起来,慌忙从矮柜上抓起一张干净的绢子捂着唇,把咳出来的血星子全洇在这张绸子上,没一会,美人雪白的指尖掐在绢子上的地方都渗出鲜红色。 唐煦遥一手搂着江翎瑜软嫩的腰身,感觉他脆弱的胸背随着咳声震颤,腾出一只手来给他轻轻拍后心,都不敢很用力地抱他,边柔声哄着:“夫人不要咳得那么狠,慢一些。” 朱太医见江翎瑜又开始咳血了,让唐煦遥扶着他躺下,被子搭在下腹,先给他施针。 “柱国大人,我有一事不明,”朱太医隔着寝衣给江翎瑜扎针,讲出积压在心里许久的疑惑,“这场意外,是您和柱国将军一手策划的吗?” 江翎瑜本虚弱的厉害,仰躺在床上,也难受得皱眉,听着太医问话,眼神即刻变了,很有些凌厉:“你也是紫禁城里的臣子,总知道什么话不该问。” 朱太医低头称是,但话锋一转:“柱国大人,我总要知道您的病因才是,您肺中有伤,好在恢复不错,可来此一遭,吸入这样多的浓烟,实在是.......太冒险了。” 朱太医当然不光是想问这场意外的缘由,更是因为他好不容易成了江翎瑜和唐煦遥的专职太医,太想和他们走得近了。 真是太想和江翎瑜和唐煦遥结党了,一位名臣,一位名将,皆是身世显赫,朱太医人怪,但不傻,他明白,要是有机会在知道内幕的情况下参与此事,十中之九都能成为他们的亲信。 江翎瑜翻着眼睛看了朱太医一阵,凌厉的模样没有持续多久,忽然“嗤”一声乐了,笑得呛咳起来,唐煦遥见状忙把美人扶起来,让他靠坐在自己怀里,生怕可出血来呛着嗓子,双手还护着他温软的腹部,免得他受凉。 “朱太医,我真是想不到,”美人唇角挂着丝缕殷红,轻扯唇瓣,模样是笑,眼里半恼半玩味,哑声说,“你竟有这样的心思。” 朱太医不傻,江翎瑜更是人中龙凤,如此权谋都不能算是小巫见大巫,是尘埃见神祇,他那点小心思,在这话问出的一瞬间,就让江翎瑜看穿了,冷眼斜睨那一阵,是在心里不断推演他究竟能在党争之中有何作用,再或者,这条命值几个钱。 江翎瑜跟唐煦遥笑靥明媚,惯着他百般胡闹,并不能说明江翎瑜就是个好说话的人。 唐煦遥真能讨江翎瑜的喜欢,江翎瑜对他的态度不能说明任何事,因为唐煦遥对江翎瑜来说是整个大琰,整个人间,都是独一无二的,可以倾注所有二十多年来不曾有过真切回应的情感。 爱,温柔,傲娇的小性子,唐煦遥事事有着落,声声有回响,所以美人不止一次说,唐煦遥是这个世上最爱他的人。 江翎瑜有了心上人,那报以所有文臣武将都是同等的冷血和权衡利弊,人在他眼里不是人,是钱是权。 官场是钱权游戏,是人情世故,笑靥后藏着杀人的刀,同情是大忌,共情会万劫不复。 江翎瑜什么都懂。 朱太医见江翎瑜有些生气,心中有些后悔刚才那么冲动,把话说得太明了,于是低眉顺眼,安抚江翎瑜说:“柱国大人息怒,您身子不好,受不住太过猛烈的喜怒,待我为您扎完今天的针,就可以躺下休养了。” 江翎瑜身子不适,扎针时倚在唐煦遥怀里,胸腔疼得直攥他的手,唇间轻轻温咛。 “夫人太疼了么,”唐煦遥凑上去看看美人满胸腹的针,想给他揉一揉不好受的地方,又没地方下手,忙怀抱着他柔声安抚,“忍一忍,待拔了针就给夫人揉好不好?” 江翎瑜皱眉点头:“好。” 朱太医就这么默不作声地为江翎瑜医治痼疾,开完方子,将纸张递给候在一旁的江玉,人都要走了,江翎瑜忽然开口:“你真想好了?” 朱太医闻声一怔,又小跑几步回来,站在江翎瑜床前:“是,柱国大人,我想好了。” 第149章 “你既然都知道内情了,”江翎瑜乏了,倚在唐煦遥臂弯里,阖上眼睛,唇瓣轻启,“为何还来问我?” 朱太医被问愣了:“我.........” 怎么说,是说不知道江翎瑜是否结党,还是此举就是为了接近江党? 那么耿直,不好吧? “你有话直接说就是了,”事到如今,连唐煦遥都看出来朱太医想干嘛了,见他还支支吾吾,面露嫌色,皱起眉头,“怎么这样磨磨唧唧的。” 朱太医:“........” 你唐煦遥是谁,那是江翎瑜的心头肉,想说什么都行,谁耿直得过你啊?有几个脑袋,随便得罪江翎瑜? “朱太医,”江翎瑜也不难为他了,“你想清楚就行,跟着我,路才难走。” 朱太医别的不说,就一句话:“柱国大人,柱国将军,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后悔。” 其实朱太医心里跟明镜似的,朝廷里这些党羽颇多,大半畏畏缩缩,赏罚都不敢伸手,何来干政一说,眼看着就没几天了。所以现在朝廷内部大体分成以周竹深为首脑的周党,和以江翎瑜为首脑的江党,周党徇私枉法,吃里爬外,坏事做尽,但根深蒂固,一时半会无可动摇,江党则是肃清恶孽的正派,江翎瑜新官上任,任期不满一年,根基有些飘摇,可他的身后是皇帝,成了江党的人也有可能遭遇不测,权衡利弊,朱太医觉得还是要贴近好人,就算枉死,也落得个好名声。 “成了,”江翎瑜身上没有力气,冲着门轻轻扬了扬下巴,“去吧。” 朱太医走了,唐煦遥又说想吃点软和的鱼糜羹,江玉也跟着出门了,屋子里只剩下小两口,唐煦遥随手把撩起的床帘放下来。 “夫人,”唐煦遥折腾起病着的美人来,捏一捏他腰间软嫩的皮肉,“我想亲亲你。” 美人很没精神,歪着脑袋,枕着唐煦遥的肩,扬起下巴让他舔一舔唇瓣,没一阵子就支撑不住,脑袋又耷拉下来,无力亲热,只好向唐煦遥求饶:“乖乖,不要欺负我了,我不舒服。” “哪不好受了?” 唐煦遥掌心覆在美人颈下,忌惮上头有伤,还扎了针,就若即若离的,不敢压实了:“心口疼?” “胃不好受,”江翎瑜满眼委屈,抓着唐煦遥的手摸肚子,小声嘀咕,“乖乖,我又疼了。” “夫人躺下好不好,”唐煦遥捧着美人粉热的脸颊亲了亲,手从白寝衣下摆摸索到里头,他的手潮热,掌缘有些粗糙的茧子,在他整个腹部缓慢地按揉,“我的腿好了,可以跪在你身边了,这样揉得舒服。” 江翎瑜听唐煦遥的话,让他抱着慢慢躺下,侧躺在床上,这些日子光枕着玉枕了,硌得后背酸痛,江翎瑜虽是背对着唐煦遥,一躺下就找着他的手臂枕,毫无睡相,身子也蜷起来,完全钻进被窝里。 唐煦遥跪着,俯身将一只胳膊伸到腹痛的美人颈下,让他枕着,另一只手则拨开他软薄的衣料,摊开掌心揉着美人的腹部,从脐周往上,摸到胃的时候,唐煦遥手一顿,拢着指头按下去一些,探着他的胃正抽动,起了几个筋结,在温软的皮肉下,触感很是明显,是发硬的,稍稍用一些力气揉,美人就要搬开唐煦遥的手,直闹着:“乖乖,不要按,我疼。” “你腹中许久不这样了,”唐煦遥压实了灼热的手掌,给江翎瑜捂着胃,仅仅是贴着,还能摸到阵阵地抽动,“把朱太医再请来吧,我不放心。” “不要,”美人挣扎起来,“他按肚子好疼,不叫他。” “好好好,不叫他。” 唐煦遥几乎抱不住江翎瑜了,为着安抚他,只好也躺下来,指腹抵在他腹中起的筋结上轻轻碾压,力道很轻,几乎就是在摩挲肚子上的肌肤,江翎瑜这次好像胃疼得特别厉害,平时都央求着要用力点揉,现在使点劲按肚子就挣扎,眼圈红红的,委屈得都要掉眼泪了。 “夫人,这么疼吗?” 唐煦遥有些不知所措:“被窝里冷不冷,要不要让唐礼拿个汤婆子来?” 江翎瑜眼眶湿润,眼珠蒙了层薄泪,看起来亮亮的,翻过身钻进唐煦遥怀里,喉间“嗯”了声。 唐礼送了汤婆子进来,正拿夏天盖的薄被包起来,裹得严严实实,江翎瑜体寒怕冷,还经常腹痛,这热气腾腾的东西就搁在他躺的地方,刚压进被褥里头,江玉也端着羹汤进来了,江翎瑜胃口小,本来就吃得少,唐煦遥也是病了,照理说吃不下许多,两个人恩爱不已,还总是同吃一碗,江玉就只端了一碗来,却搁了两个勺。 唐煦遥让江玉把羹碗放在矮柜上,想哄江翎瑜也吃些,他不愿意,躲在唐煦遥怀里闹着腹中绞痛,什么都吃不下去。 唐煦遥心急如焚,恨不得想些法子让美人不疼了,他小犟脾气上来,就是不让请朱太医,抱着唐煦遥独自苦熬。 对于江翎瑜,这疼成什么样其实都差不多,痛不欲生的时候就很少,并没有唐煦遥想象中严重,先前他单是脾气犟,犯腹疾一声不吭地忍,从小就这么着,像是跟父母作对似的。现在有唐煦遥娇纵,日复一日捧在手心,抱在怀里惯着,江翎瑜的小性子愈发地傲起来,如今历经唐煦遥腿疾复发,火灾,当时虽不说,实则脾气更甚,加上他的腿好了,江翎瑜就放开了心思黏他,离开一会就闹,身子哪有一点不好受,撒着娇地让他揉。 “宝贝,”唐煦遥简单吃了些鱼肉羹,狼吞虎咽的,总算是没浪费东西,紧着怀抱着美人温软的身子侧躺,垂眸和他额头相碰,温热的鼻息互相缱绻,“我好难过。” 江翎瑜也环住唐煦遥的腰,问他:“怎么了?” “我怎么才能让你不疼了,”唐煦遥很是沮丧,“照顾不好夫人,我好没用。” “不许这么说,”江翎瑜佯装生了气,吓唬他,“乱讲话,我不让你抱了。” “我错了,夫人莫乱动,肚子疼呢。” 唐煦遥浑身腱子肉,自然有蛮力,把美人牢牢地绑在怀里:“我不说了,夫人我乖。” “乖乖,抱着我睡吧。”江翎瑜喜欢唐煦遥暖热的臂弯和胸腹,一个劲往里挤,找着他手臂上软和舒服的地方枕好了,阖上眼皮,不再开口了。 唐煦遥背上有伤,脊骨也疼,只能侧躺,刚好抱着江翎瑜睡,两个人胸腹相贴,即使隔着寝衣,唐煦遥也能感觉到江翎瑜的胃还在抽动,人也很不安稳,看着是歇下了,其实是皱着眉忍痛。 美人身子乏,想睡觉,可胃里起了几个硬疙瘩,碰也碰不得,时不时抽痛一下,把迷迷糊糊的美人惊醒,想睡也睡不着,觉察到自己不由自主地皱眉头,就将头低了些,免得唐煦遥看见,担心起来,他也睡不着了。 美人虽爱耍小性子,傲娇黏人,不抱着不哄着都不行,可不是故意折腾唐煦遥,也懂事得很,耍脾气的时候都在白天,大家都醒着,逗闹也有意思,夜里还是不希望唐煦遥老是为照顾自己熬着,愿意他健康平安。 唐煦遥这辈子就长了那么一点耐心,全用在疼爱美人上了,不说他在怀里待不踏实,那刚才还疼着呢,这么一会怎么好得了,美人正闭着眼睛强忍痛楚,那只带着茧子的手再度探入衣料中,从上往下轻轻抚着,嗓音温和:“腹痛不见好吗?” “乖乖,你睡吧,”江翎瑜拨开唐煦遥的手,“我没事的,你也要养身子。” “我不喜欢你这样。” 唐煦遥脸色阴沉下来,耿直开口:“你快些黏我,这么懂事,我可受不住。” “傻子,”江翎瑜感觉唐煦遥的手又拨过身上的衣料探进来了,手背也热,抚着腹部白腻的肌肤,不禁想起从前,“我以前可讨厌你老是把话说得那么直,教我情爱事,还直言要娶我,羞死我了,你怎么这样没羞没臊的?” “噢,那我学着温婉些,”唐煦遥哄着美人,“待你肺上的伤好些,不再咳血了,我就去买些诗书看,学吟诗作对,看看什么才是真的文人雅兴,这样夫人就不讨厌我了。” “我说以前呢,现在我好喜欢你啊,好爱,”美人唇角含笑,“你性子耿直,敢爱敢恨,又是玉树临风的将军,倒是把我迷进去了,我现在觉得,将军就该像你一样,你真是英雄。” “哪来的英雄,夫人如此言重,”唐煦遥柔声轻笑,“不过是打了几场胜仗,他们都说我名声赫赫,我倒不觉得,四年一瞬,只记得边疆苦寒,到处都是将士们的血肉,夜枕青山,如今回想起来,像大梦一场。” “辛苦啦,”美人捧着唐煦遥的唇瓣,凑上去亲吻,“我说,你是我的英雄。” 美人与唐煦遥聊到很晚,许是得有一更天,才恋恋不舍地睡下,两个人总有说不完的话,美人终究是胃腹不适,撒谎说是不疼了,唐煦遥这才睡下,美人开始还能忍一会,到二更天就磨净了耐性,再不想打扰唐煦遥,也实在受不住了。 江翎瑜翻过身来,抬起手轻推一推熟睡的唐煦遥,小声唤他:“乖乖?” 第150章 “嗯,”唐煦遥困倦,回话时慵懒,还带点鼻音,“夫人,怎么了?” “乖乖,我胃痛,”江翎瑜将他的指头攥住,“给我揉揉好不好?” “好。”唐煦遥猛然清醒,睁开眼睛见他已经是平躺着了,在被窝里把他的衣裳掀开,露出整个腹部,拢着指头找着他肚子里的筋结揉着,不用力,就是一直轻轻地碾压,不管何时揉开,只要他能安睡一会。 唐煦遥给江翎瑜揉了半宿,自被叫醒,一直没合眼,临着天方破晓,美人肚子里的筋结还没完全消下去,这期间睡得也很不好,时不时就疼醒了,唇间温咛,唐煦遥就凑上去吻一吻他的唇肉,只为安抚一下他。 自上回气着江翎瑜,唐煦遥口中就全是软语,性子驯顺,再也不敢出言责怪他了。 直到天大亮了,唐煦遥也没歇息,正和美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廖无春再宣圣驾。 崇明帝又来了。 “江爱卿,唐爱卿,朕听昨日来给你们诊病的朱太医说,你们醒了,”崇明帝进了卧房,见两个人醒了,以为他们还起不来床,也没多说些别的,就先是问候,“身子如何了?” 江翎瑜与唐煦遥随便应和两句,既然崇明帝没说要行礼,两个人就不起身,省得事多,一齐直勾勾地看向皇帝,等他接着往下说。 崇明帝手里盘玩一条成色很不错的南红手串,大珠子磨得出响,试探着问:“你们,可知道是谁纵火?” 江翎瑜跟唐煦遥面面相觑,模样很是无辜,一齐冲着皇帝摇摇头:“回圣上的话,臣不知道。” “无春的人把纵火者抓获了,”崇明帝轻叹一声,“说是,周竹深的人,他还交代,江爱卿在文华殿讲经遇刺一事,也是他一手策划。” 江翎瑜闻言,直着眼盯着崇明帝,爬了些血丝的眼珠渐渐被泪水包裹,捂着尚在疼痛的肠胃,挣扎着坐起来,蓄满了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砸在被褥上,发出“哒”地轻响,如此哭了一会,忽然崩溃大哭,断断续续地诉冤:“圣上.......周首辅为何要杀臣,臣上任仅月余,不曾与他结下仇怨,圣上,臣冤枉,圣上.......” 唐煦遥也扶着床榻坐起来,把满脸泪水的美人揽在怀里,边给他捋着心口,还劝着他:“江大人,不好这么哭的,你的心脏受不住。” 崇明帝见美人哭成这样,梨花带雨,一下子心软了,想安抚一下他,但想着自己今日为何而来,这嘴是如何也张不开,心里很是难受,斟酌了半晌,还是决定说出口:“江爱卿,其实朕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第114章 江翎瑜泪水涟涟, 哭得不能自已,唐煦遥见状,替他回话:“圣上, 有什么话, 您说就是。” 崇明帝让所有随行之人退下, 只留廖无春一人在左右侍奉,待江翎瑜情绪稳定了些, 崇明帝才缓声开口:“江爱卿遇刺一事,唐爱卿也出了不少的力,朕是想问明说清, 可幕后元凶是周竹深,他的夫人是旻亲王之女,如此身份,很让朕为难,任这周竹深多是朕的心头大患, 也还不到时候,故而朕想暂时化解此事,你们二人先不声张, 待有了机会, 朕会一同清算, 不知两位爱卿意下如何?” 旻亲王, 周竹深, 时候不到,清算,如此关键性的措辞,已经把皇帝的意图说得很明白了:整饬周竹深不过是往水里抛了块饵,大鱼却是在后头, 皇帝真正想杀的人是旻亲王。 至于动机,江翎瑜猜得出来,不过就是旻亲王知道的太多了,先前听烽木烊提起过,说旻亲王老是拿着崇明帝篡位一事反复要挟,招致崇明帝的怨恨。 说到底,就是崇明帝养虎为患,现在失去耐心,要猎杀这条扶他登基的大虎。 唐煦遥迟迟不回话,意在观察江翎瑜的反应。 唐煦遥倒也不是不知道此事,也能处置,不过就是不如江翎瑜有手段,加上他是不折不扣的妻奴,自然事事都听他的。 唐煦遥不开口,江翎瑜也不说话,偎在唐煦遥怀里,水汪汪的桃花眸里时不时就掉一颗眼泪,唇瓣水红,额前碎发也凌乱,看着楚楚可怜,美得廖无春都舍不得挪开视线,崇明帝更是受不住,上前一步,这回是要哄着江翎瑜了:“爱卿,你莫哭了,是朕不好,如今行事太早,万一功亏一篑,这可怎么好?” 江翎瑜喉间模模糊糊“嗯”了声,神情更是委屈,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接连落在衣襟上,崇明帝色心重,怎么能任由如此美人垂泪至此,于是忙想些法子哄他:“好了好了,爱卿莫哭了,这样,朕为你们二人加官进爵可好?” 唐煦遥跟江翎瑜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皇帝又想起起火的事来:“朕的侄儿府邸烧毁了,无妨,朕派宫中的能人巧匠修缮,再找个风水宝地,建起一座新的宅子,三进三出的,给江爱卿和朕的侄儿成婚时作新居,如何?” 平时皇帝称呼唐煦遥就是爱卿,如今都唤上侄儿,是给足了江翎瑜和唐煦遥的面子,江翎瑜是见好就收,不再哭哭啼啼了,红着眼向崇明帝道谢:“圣上破费,臣心里有愧。” “愧什么,”崇明帝算是懂得一掷千金只为见美人笑一笑的感觉了,“朕见你和侄儿和睦,心里就高兴,单是花些银子,不算什么。” 崇明帝见江翎瑜偎在唐煦遥臂弯里,心里无比遗憾,又觉得实在无计可施,国君怎么能是个断袖,这可是大不韪,要是真的先唐煦遥一步,也没法子抱得如此美人进卧房,名声不好听,他们两个臣子倒是无所谓,忠诚,又实在得力,崇明帝由着他们去,断袖也无妨,只要最后能帮着自己做成大事就是。 皇帝走后,美人擦干了眼泪,如释重负似的长吁一口气,素手掐着腹侧,微微俯身:“这么半天都不走,疼死我了。” “夫人,我抱着你躺下。”唐煦遥腿上还有些不好,仰赖在昏迷这些日子里,朱太医施针喂药不断,恢复了一大半,不费力气就将消瘦的美人抱起来放在床里侧,偏着腿跪坐在美人身边,想着他夜里疼得那么厉害,肚子里的筋结碰都碰不得,就摊平了掌心,轻轻地给他抚着胃腹,想哄着他睡下。 “先不歇息,”江翎瑜按住唐煦遥的手,让他摸着胃,用掌心上的潮热暖一暖,夜里疼得半醒半睡时,江翎瑜又梦到那场火灾了,此前是昏迷时,做了那样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其中就有那日的场景,如今想来,结合唐煦遥的话,和背上的伤,忽然觉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就问唐煦遥,“乖乖你说,那场火,是不是过于大了?” “是,”唐煦遥点头,“这场意外虽说是你我设计好的,但此时想起当初的情景,还是后怕不已,卧房内烈火熊熊,烧得四处摇摇欲坠,这宅子可不是寻常百姓所建,由皇室工匠亲历亲为,照理说,一直有人住,由人气滋养,是历经百年都不歪斜,我那日抬头看,发现顶子上的木头都要散了,如此大的火势,绝不可能是烽木烊一人所为,像是被人做了手脚。” “你是说,”江翎瑜变了脸色,“有人也想置我们于死地,但巧的是,和烽木烊奉命纵火给撞上了?” “嗯,我心下也是如此猜测,”唐煦遥回忆起事发当晚的细节,“夫人,你可听到了,那顶子上有人踩踏的声音,我看烽木烊那身形,根本没有飞檐走壁的能耐,那日在房檐上的人,一定不是他。” 江翎瑜将头缓缓摇了摇:“没有,那会子我是不是让浓烟呛着了?” “夫人,我什么都能记得清,唯独脚步声是你晕倒前还是后,我想不起来了。” 唐煦遥有些懊恼:“当时我一定是被什么分神了,没有专注看某一个地方,所以许多细节我都想不起来了。” “有人也想置你我于死地,”江翎瑜喉间冷笑,“如果两拨纵火者都是周竹深的人,这样事情就大了。” 美人有些事想不明白,索性阖上眼皮,仰躺在唐煦遥怀里,思绪杂乱,根本找不到头去捋清一条条的线索,适时肚子被唐煦遥揉得舒服,没那么疼,就开始依恋他的怀抱,还有湿软的唇舌,就翻过身来抱住他的身子,娇声唤他:“小乖乖。” “嗯,”唐煦遥见美人乱动,想着他是不想揉肚子了,将手搭在他细软的腰上摩挲,“夫人肚子里舒服些了么?” “舒服一些了,”江翎瑜眉眼含笑,轻扯软嫩的唇瓣,捧着他的脸颊看了又看,“乖乖,我想亲亲,想吃你的舌头。” “好,好。”唐煦遥知道美人肺脏还疼,不便起身,就托着他虚软的身子,抱高了些,掐着他下巴软糯的嫩肉,舌头互相勾缠,美人越吻,身上越是酥软,慢慢倒伏在唐煦遥怀里,还闭着双眼拥吻,舌肉相贴,将青短的胡茬都舔舐得湿润。 唐煦遥察觉到美人的异状,想着是他的心脏又不好了,想松开他时,又被他湿热的唇瓣抿住舌尖,温咛着追上前,唇舌被挪到齿间轻轻咬了咬,其实唐煦遥想得没错,美人确实受不住这样的情爱事,这么激着,心脏不好受了,在腔子里咚咚地颤着,此时头晕眼花,朦胧之中还是硬撑着亲热,直至完全泄了力气,轻哼一声,软在唐煦遥健硕的臂弯里,垂了头,如瀑的发丝泼洒下来,桃花眼半阖,只露半截漆黑的瞳仁,慵懒又虚弱,眼珠轻轻转着,时不时看一看唐煦遥,心口不急不缓地起伏,大抵是刚哭过的缘故,喘气费些力气,如此缓着,等这阵心悸过去。 第151章 “夫人,你的病真是让我又心疼又喜欢。” 唐煦遥抱稳了虚弱的美人,掌心托着他的脑袋,让他倚在自己肩上,凑上去亲亲他雪白温热的额头,喉间声息低沉:“我想让你身子好起来,可你的病容实在太美了,我又依恋你病着的样子。” 江翎瑜阖上眼轻笑:“尽情喜欢就是了,我又好不了。” 话音才落,江翎瑜又柔声哂他:“我是真想不通,你这样的大将军,竟喜欢病病歪歪的,什么怪癖。” “我是喜欢你,”唐煦遥想抱孩子似的,把美人托在怀里,纠正他,“你怎么着我都喜欢。” 唐煦遥抱着江翎瑜许久,有些粗糙的指腹在他脸颊上慢慢摩挲,忽然问他:“夫人,想不想找些乐子?” 江翎瑜一时间没听明白,秀眉轻抬:“和谁啊?” “和我啊,”唐煦遥即刻变脸,眉眼都阴沉下来了,捉住美人细嫩的手腕子,反问他,“怎么,夫人想和谁找乐子?” 唐煦遥就是狗脾气,护食,一听这个话,哪怕是无心的,他就是受不了,控制不住地生气。 “唐煦遥,你又凶我,”江翎瑜很是委屈,将唐煦遥一推,不顾他手劲那么大,将自己的一对腕子都攥出红印,也绝不惯着他,决心训犬,拼了命地挣扎,“我只是没听明白,你就如此疑心我,既然这样,你去找个好的,我不跟你过日子了,放开。” “夫人,夫人,是我的错,”唐煦遥霎时间清醒,夹起尾巴,眼神清澈多了,不肯放开美人,道歉的话就像崩珠子一样,一句赶不上一句地重复,“对不起,夫人,你别走好不好,对不起。” 江翎瑜生了气,就是不买账,想法子要从唐煦遥怀里挣开:“我就是不跟你好了,放开我,我现在就走。” 第115章 “夫人别走, ”唐煦遥央求美人,“我错了。” 江翎瑜也不是真的想走,吓唬吓唬唐煦遥, 听他认了一阵子的错, 这会子不反抗他的搂抱了, 又在他怀里偎了一会,冷声开口:“松开, 我乏了,要睡一会。” “噢。”唐煦遥讪讪放开捆着美人腰际的手臂,看着他挪到床里头, 有意背对着自己侧躺着,雪白的颈下枕着他最嫌恶的玉枕,想将胳膊伸过去给他枕,却遭了声呵斥。 “起开,”江翎瑜不领情, “我不枕。” “夫人,”唐煦遥满眼委屈,小心翼翼地挪到他身边, 也躺在那个冰凉的玉枕上, 试探着问, “夫人不是最不喜欢那个枕头了吗?” 江翎瑜阖上眼:“它总不会无缘无故疑心我去跟别人找乐子。” “我错了, 夫人, ”唐煦遥见自己都快跟美人贴上了,他都没生气,索性将手伸过去,摸摸他的胃,“肚子还疼吗, 揉揉好不好?” “别碰我,”江翎瑜一把推开唐煦遥,“你真是烦。” 唐煦遥见美人如此抗拒,讪讪放弃试探,卧在他身边,闷闷不乐的,紧盯着眼前美人的背影,想着等他睡着了,再把他抱到怀里。 江翎瑜倒也郁闷,唐煦遥每次都是这样,根本不懂怎么哄,要是再试第二次抱住自己,就不会再把他推开了,可唐煦遥就只抱一次。 江翎瑜默不作声许久,唐煦遥以为他睡着了,径直伸出双手,把他瘦弱的身子托进怀里,从背后搂住,唇瓣在他颈间轻轻点吻,掌心覆在心口上许久,像是在探着心跳,发觉很是平稳后,唐煦遥松了口气,把被子往高拽了拽,再度搂紧美人,想等着他醒来再好好道歉,大抵是因为一宿没合眼,困得厉害,加上被窝里暖和,闭上眼就睡沉了。 江翎瑜听着身后的呼吸声平稳,心下诧异,又觉得好笑,还吵着架,唐煦遥竟睡着了,江翎瑜这阵子已经没那么生气了,微微侧过头去看他,瞥见他眉峰,眉头,还有唇角上都有些很小的烧伤创口,满面倦容,早不是第一回来江府探病时神采奕奕的样子,见唐煦遥形容憔悴,历经大灾小劫也消瘦得多了,江翎瑜轻轻皱眉,一下子就心软了,刚才许是受了些凉,腰间酸痛,扶着腹侧翻过身,主动钻进他怀里,将手伸过去,环住他的腰,如此大的动作,都没惊醒他。 唐煦遥这一觉睡了许久,再一睁眼,阳光都透过窗棱纸流泻到卧房里了,江翎瑜酷爱些珠翠,光辉映照之处摆着一尊不算大的翡翠麒麟,种水红透,这种料子在古董行家口中称为红翡,很是炫目,唐煦遥回过头去,看那被照得熠熠生辉的红麒麟,日头正中,估计着此时也得到午时了。 唐煦遥怔怔地看了一会,忽然感觉心口上有什么刮蹭了下,耳边呼吸声轻浅温软,才将头回过去,就见美人正偎在自己怀里熟睡,眼帘时不时颤动,柔软的身子热腾腾的,修长的素手就抵在心口上。 唐煦遥又惊又喜,不知是美人主动到自己怀里的,还是睡熟了之后翻身才如此,都不重要,只要他愿意与自己相拥入眠,真是怎么都好。 “热......” 美人唇瓣轻启,想挪动身子,牵动腰腹,疼得皱起秀眉,还不想睁眼,懒洋洋地呢喃:“不要.....抱我那么紧。” 唐煦遥将被子往下扯了些,可也不是太多,脆弱的腹部仍被盖得严严实实,再仔细地为他拭去额前起的薄汗,指腹粗糙,抚在他白腻光洁的肌肤上,一下子就醒了,眼皮撬开一道缝,瞳仁微微转着,打量眼前的唐煦遥。 “夫人,”唐煦遥将掌心覆在美人心口上,柔声问,“睡得好吗?” 唐煦遥的模样是很俊美的,经历大灾大难,眉宇多了些风霜气,睁眼就是他的容貌,倒让江翎瑜心尖上一颤,他身上有一种强大而温和的气息,肢体强壮,虎背蜂腰,勾得江翎瑜原本就所剩无几的小脾气,现在烟消云散了,光是想让他抱,想腻着他。 江翎瑜心里是想亲近,嘴上不肯服软,满脸的不高兴,也不回话,唐煦遥将手探进被褥,隔着衣裳,轻轻抓挠他柔软的腹部:“小猫儿,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求求宝贝了。” 江翎瑜软哼一声,别过头去不看唐煦遥,他倒没皮没脸地凑上去,从美人细嫩的下巴尖,一直吻到眉尾,虚声问他:“宝贝,你会不会打奶呼噜啊?” “不会,”江翎瑜抬起手掐着唐煦遥的耳骨,明明想腻在他怀里,却红着脸嘴硬,“我才不要和你亲。” 唐煦遥掌心托着美人的脑袋,见他乱动,忙扶稳了,与他对视之间,越发觉得他肌肤白皙软嫩,眼帘又长又翘,很是好看,被迷得神魂颠倒,唐煦遥恍然记起,江翎瑜每次呕吐之后,眼珠和唇瓣都是红红的,细密卷翘的眼帘上挂着星点泪珠,眉头轻蹙,漆黑的眸子也破碎,偎在自己怀里时脆弱不堪,心脏在腔子里颤动,掌心贴上去,还能感受到些杂乱又急促的跳动,那时候的江翎瑜,实在是人间绝色,他的病容美得无以复加。 唐煦遥正直着眼发愣,江翎瑜许久不听他说话,一扭头,就见他呆呆的,对上视线也不作声,就将手抬起,在他眼前挥一挥:“乖乖?” “夫人愿意叫我乖乖了?” 唐煦遥回过神,笑得温柔,捧着美人的脸颊吻着,唇间呢喃:“真好,我永远都做夫人的乖乖。” 下午,朱太医来了一趟,照旧是给江翎瑜跟唐煦遥诊脉,上回没摸脉,光是扎了针,主要治江翎瑜咳血的毛病,现在稳住了,就开始调理痼疾,江翎瑜一直不说自己肚子疼,是因为他触诊太难受了,指头都按进肚子里,仔细摸着里头的脏器,江翎瑜受不住,故意瞒着,朱太医那是什么本事,名声赫赫,无皇族宗亲,就能让崇明帝破格提拔进了太医院,他来了,凑近一看,就先说了句:“柱国大人,您脸色不对,肠胃不好受?” 江翎瑜心里一沉,下意识往唐煦遥怀里躲,连连摇头:“不是,没........” 朱太医一看江翎瑜的慌张劲,心下了然,拿绢子垫上掌心:“我摸摸肚子。” “不要,”江翎瑜耍起性子,“你按得疼,我不。” “夫人听话,”唐煦遥这回倒不向着江翎瑜了,搂紧了江翎瑜,让他动弹不得,露出柔软的腹部,方便朱太医触诊,“等太医按完,我给夫人揉揉,揉了就不疼了。” 江翎瑜挑眉:“?” “你们何时成了一伙人,”江翎瑜身子虚弱,怎么能抗衡唐煦遥这等常年身穿百斤铠甲的人,自是挣扎不动,气得笑了,“都来欺负我。” 唐煦遥跟美人逗闹,朱太医可不敢多说几句来插科打诨,昨儿让唐煦遥恶狠狠一瞥,朱太医做了一宿的噩梦,除了履行公务,与美人说话都要离得远些,要说这话也是要尽量少些,最好无事不登门。 因为朱太医已经进了江党,江翎瑜就是他的主子,在他心里,江翎瑜的身份应当比皇帝更要尊贵,更不能得罪。 朱太医笑了笑,垫了绢子的手从美人脐周按起,别的地方倒是还好,江翎瑜也可忍耐,按到左上腹,明显感觉到朱太医指尖的力道加重了,恰好压在抽动的筋结上,江翎瑜雪白的指头掐住铺在床榻上的厚被褥,极力强忍也无济于事,软咛出声,腹中被按得剧痛无比,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一个劲地往唐煦遥怀里躲。 第152章 听美人闹着腹痛,央求朱太医不要按了,唐煦遥心里难受得厉害,也想松手让他躲在自己怀里,朱太医提前察觉,停了手,瞥着唐煦遥时,目光不大温和:“将军,莫要惯着尚书大人胡闹,疼了就躲开,不看病了?” 唐煦遥自知理亏,硬着心捆着美人的身子,不让他挣扎,朱太医对这些筋结也没什么好办法,就是使劲揉开,唐煦遥在夜里已经知道揉不得,磨蹭了一宿,也没消下去多少,单是哄美人睡觉了,这坏人就得朱太医来做,指头一下接着一下地在发硬的筋结上碾轧,美人开始还能喊疼,渐渐地就挣扎不动了,没了力气,肢体完全软在唐煦遥臂弯里,身子柔若无骨,不抱着根本坐不住,喉间似是被封缄,只徒劳地翕张着唇瓣,像是在做“我疼”的口型,又像是喘不上气,已经发不出半点声音。 腹中这股剧痛让江翎瑜无法抵挡,是前所未有的,太医揉了那么久,江翎瑜脑袋逐渐昏沉,意识也不清明了,眼珠雾蒙蒙的,眼前模糊,看不清唐煦遥的模样,但还执拗地盯着他,眼角湿乎乎的,觉得自己大抵是在抑制不住地流眼泪。 “夫人,再撑一会,”唐煦遥抱着不大清醒的美人,另一只手还去探着他的心口,试试心脏跳得是否还平稳,见美人此时面无表情,眼泪却从微翘的眼角溢个不停,眸子空洞无神,一下子红了眼圈,喉间哽咽,“夫人受罪了。” 朱太医继续给江翎瑜揉肚子,见状很是无奈,也很好奇,为什么他和唐煦遥的感情那么好,治个病,反应大一些,明明没什么事,唐煦遥就心疼得像要和他生离死别一样。 或者说,就像是要了唐煦遥的命一样,这世上难不成真有这样的爱? 就算是恩爱数十年的夫妻,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卧病在床,承受无边痛苦时,朱太医也不曾从他们的爱人眼里见过如此神情。 古语说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唐煦遥却日复一日地这样爱着江翎瑜,违背人会厌倦的本能。 待朱太医给江翎瑜按完肚子,江翎瑜已经疼得没了意识,歪倒在唐煦遥怀里,怎么唤着也没有反应,朱太医倒让唐煦遥宽心:“柱国将军,没事,我给大人肚子里的筋结都揉开了,醒了就没什么事了,就是还得养几天,多照顾一下,许是吃不下东西,那也得逼着他吃一些,莫沾凉,药不用喝什么,要是非要服些,就煎补气血的,江大人气血足,身子自然好转了。” 唐煦遥将被子抓起来裹在美人身上,不打算把他搁在床塌上平躺,就抱着等他醒,听太医嘱咐,木讷地点头:“好,我记得了,多谢。” 朱太医见状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说,打开针包,又给唐煦遥膝间扎针,帮着他早日恢复,期间他一直抱着江翎瑜不肯松手,也不说话,只是在朱太医收拾好药箱之后,轻轻说了句:“慢走。” 之后,唐煦遥就一门心思地等着江翎瑜醒过来,不吃不喝的,什么也不做。 傍晚,养心殿内,廖无春正站在崇明帝身边生闷气,崇明帝还没写好圣旨,知道廖无春不高兴,也还没时间哄,圣旨里头拟定给江翎瑜和唐煦遥的补偿,有金有银,珠玉翡翠,一处规格比肩紫禁城的王府,还有爵位。 就是这爵位,用了崇明帝一下午的功夫,想了改,改了又想,大琰此时只有三爵位,公,侯,伯,给江翎瑜一个伯爵,倒没什么,问题就出在唐煦遥身上,当初这个孩子生下来,胖胖壮壮的,模样很是漂亮,崇明帝甚是喜欢,原本郡王给他起名叫唐煦安,崇明帝觉得这“安”字不够大气,这孩子长得俊秀,气质不俗,用些小家子气的字,会压运,找来钦天监给看八字,改成唐煦遥,果真少年有名,弱冠出征功名显赫。话说回刚敕封之时,皇帝早先封唐煦遥为王长子,念及郡王没有其余子嗣,迎合五军都督府一职,也是因为不够封爵的资历,又就封庶子可有的镇国将军,好处有,坏处也有,就是大家都忘了他是王长子一事,全叫他镇国大将军,降级了,可又没什么错,因为他确实是一位将帅。 现在,江翎瑜身上只挂着一个柱国,封个伯没事,反正都是虚衔,有钱没权,那唐煦遥是皇帝的亲侄儿,更得分一个伯爵,可加上这个,身上挂得太多了,不免招致口舌,于是崇明帝硬着头皮跟廖无春商量:“无春,朕实有一事为难。” 廖无春冷着脸:“圣上请讲。” “唐爱卿身上的封赏太多了,再加伯爵不大合适,”崇明帝无奈,“朕都答应他了,要加官进爵。” “圣上,王长子和镇国将军不是一回事么?不过就是分个嫡庶。” 廖无春出了主意:“现在朝中文臣武将提起柱国将军就是叫镇国封号的,您已经为此为难已久,换一个不就好了么,封伯爵,褫夺镇国大将军。” 崇明帝想了想,虽说是麻烦,但也只能如此,加授不得,升授又没有这样升的,不禁怪罪当年给唐煦遥加这个降级封号的自己,找来许多的后患。 于是崇明帝拟定圣旨,赐江翎瑜颂珣二字,称颂珣伯,赐唐煦遥临胤二字,称临胤伯,要是今后升授侯爵或是公爵,封号不变,只升爵位就是。 “无春,就劳你去江府传旨了,”崇明帝心头大事解决,情绪好了许多,安抚起廖无春来,虽说今日商星桥出去巡宫了,那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说让人家死不是?故而很是含蓄,“别着急,事有大小,你大抵比朕更清楚,要是一着急,就坏事了,提前拽鱼饵,大鱼很容易觉察的。” 廖无春知道皇帝在说什么,无非是周竹深跟商星桥勾结,故而商星桥与旻亲王也是同党之人,动了他,还是皇帝身边的,下一个就是周竹深呗,这不就意味着皇帝要对旻亲王下手了? 廖无春更是知道,就算旻亲王死了,皇帝也不会高高兴兴地把整个东西厂合并成东厂,全权交由自己,权力太大,大得他害怕了。 所以,还是得靠江翎瑜,只是下次见面,就得称呼他为颂珣伯了,廖无春心下倒很有成就感,江翎瑜刚来的时候,在朝廷里就是一株飘摇柔弱的嫩草,任人踩踏,还差点在文华殿丢了命,如今真金白银地把他喂成参天大树,党羽丰厚,真是在皇帝面前费了不少口舌。 廖无春这泼天富贵挥霍不完,他也不在乎给江翎瑜和唐煦遥多少的封赏,他只要东厂坐拥半壁江山,这是他唯一的目的。 所以商星桥还是太碍眼了,得早点死,廖无春又不能杀商星桥,因为此人出意外,皇帝理所当然就会认为是廖无春这个仇家动的手,到时候泼天富贵不保,脑袋也不保了,得不偿失,只能完全寄希望于那个病美人,指望他权倾朝野了。 所以廖无春很是知趣,冲着皇帝笑了笑:“臣知道圣上的苦心。” “来,”崇明帝朝着廖无春伸出戴着一枚辣绿翡翠扳指的手,“让朕好好瞧瞧你。” 夜里,江府之中,廖无春才刚来传旨,江翎瑜还未醒,唐煦遥一直为他按揉腹部,领旨时没人看着,很是随意,都没从床上下来。 人才走不久,江翎瑜的身子在唐煦遥怀里动了动,唐煦遥当即警觉,唇凑近他漂亮的耳骨,轻声唤着:“夫人醒了?” “乖乖,呃…..”美人虚弱得厉害,腹中这疼痛说来也怪,躺着还好,痛感比先前轻了许多,这一挪动,很像是腹部被狠狠砸了几拳似的,牵扯着哪哪都不好受,慌忙停了动作,摸索着攥住唐煦遥的手腕,借着力稳住身子,勉强喘上几口气,这才缓过来些。 “夫人?” 唐煦遥不知美人怎么了,见他想往自己怀里挪,又行动不便,就扶着他侧着身紧靠在自己怀里,低头询问:“我见夫人不能挪动,是腰疼了?” “胃疼,”江翎瑜话一出口,见唐煦遥又是忧心忡忡,刚舒展的眉再度蹙起,伸手过来,江翎瑜却挡着肚子,不让他触碰,“不,不能揉。” 第116章 “好好, 不揉,”唐煦遥忙松了手,单是给美人暖着腹部, 陪他在卧房休养, 随口提, “霖儿,刚才廖无春来过了。” “哦?” 江翎瑜撩起眼皮, 与唐煦遥对视:“他来做什么?” “传旨,”唐煦遥凑上去亲吻美人温热的额角,“给了许多封赏, 分别给你我各一个爵位。” “有封号么?” 江翎瑜偎在唐煦遥臂弯里,柔声笑着:“他不会以姓作封号吧,老土死了。” “不是,我记得你的封号是颂珣,我的是临胤。” 唐煦遥一手揽着江翎瑜, 将人抱在怀里,另一只手则去摸矮柜上放着的圣旨:“挺好听的。” 江翎瑜接过圣旨,大致看了看, 唐煦遥倒是没记错, 柔声笑他:“你这记性, 平时连办案的细节都记不得, 封号如此拗口, 你倒还记得了?” “那是我夫人的封号,”唐煦遥笑眼眯着,唇角胡子拉碴,笑得很憨,“我为何不记得。” “乖乖, ”江翎瑜柔声唤他,“咱们躺会。” 第153章 唐煦遥没听清,耳骨贴近美人的唇瓣:“夫人怎么了?” 美人一扬下巴,皓齿轻咬唐煦遥的耳骨,软滑的舌尖在他耳垂下轻扫了下,虚声说:“乖乖,我腹痛,想躺下待会。” 唐煦遥耳骨被美人又咬又舔,脸颊霎时间红了,颈间喉结滚动,馋得直吞口水,想着美人都说了腹痛不适,就没有乱动,单是把他送到床榻上平躺着,自己则跪在床外侧,将搓得灼热的手心覆在他绵软的腹部,为他暖着时常疼着的地方。 江翎瑜平躺着,白颈子上青色的血脉微微跳动,下头枕着铺开了的漆黑长发,他额前本来也有丝缕,不过都让他别到耳后去了,松松垮垮的,发丝蓬松,额发又茂密,还有个不大明显的美人尖,唐煦遥细细看下才发现,视线只要一碰上他的容貌,就不能轻易挪开,唐煦遥喜欢打量江翎瑜的五官,时时漂亮,就连他躺着,都是那么好看。 “乖乖,”江翎瑜笑眼明媚,将潮热的掌心压在唐煦遥的手背上,一脸认真,“你想不想和我成亲呀?” “想,”唐煦遥如实说,“我一合眼,就是你穿着大红婚服的模样,拜天地,拜高堂,这些礼节,梦中我都与你牵着手经了无数次。” “那.......” 美人一下子羞红了脸:“你在梦中,要我了吗?” “没有,”唐煦遥依旧耿直,“夫人是完璧之身,我怎么好这样玷污你。” “小废物,”江翎瑜不买账,横着眉,娇声笑他,“连这样的胆子都没有。” 唐煦遥齿间“啧”了声:“小美人,你气着我?” 江翎瑜人虽虚弱,眸子倒是俏皮,点头说:“嗯。” “真的?” 唐煦遥眯起眼睛:“夫人是故意的?” 江翎瑜再度点头:“是呀?” 唐煦遥:“?” 噢,原来美人喜欢逗狗。 唐煦遥盯着江翎瑜看了一会,心下想明白了,不顾后背的伤痛,也不给他捂着肚子了,俯身开始解江翎瑜的衣扣,解到一半,才露出艳红的肚兜,想起床帘没有撂下来,又腾出手去解开帘子上的结扣。 “还是月影纱好看些,”唐煦遥随手整理帘子,“过两天,我去给你弄一些过来,挂在床围子上。” “月影纱是好看,也遮光,”美人也是附和,但话锋一转,“可我喜欢红的,扎扎实实的厚料子,你见我身上这肚兜,就是水洗多次,依旧红艳得耀眼,故而我的床帘也是如此,要不是红寝衣只有大婚时才能穿,我倒愿意不离身得穿。” “怪不得你说要在花园里栽满红荷花和牡丹,”唐煦遥见美人骨节分明的素手在腹部按着,想着他是觉得冷了,就轻轻拨开他的手,替他捂着,双目迷情,望着寝衣料子撇开,只有红肚兜遮盖身子的白玉美人,“红的衣裳确实配你,如此玉人,竟是我的了。” “过几天,待我好了,”江翎瑜任由唐煦遥弯下腰,鼻尖抵着自己腹间片缕,用力地闻嗅,还抬起手揉揉他的脑袋,眼皮半阖,很是慵懒,肢体完全放松,“咱们到正堂去,提前把交杯酒喝了。” 美人不单是在纵容唐煦遥胡闹,加上揉脑袋的动作,全身松懈,就是在对他的行为表示嘉奖,唐煦遥对美人的细致无人能敌,早早就觉察了,闻他穿过的衣物不说,还变本加厉,掀开肚兜下摆,唇瓣扎扎实实地贴在他热软的脐部,胡子刺得他酥痒,小腹里一下子就热起来。 “交杯酒?” 唐煦遥认真地亲吻美人白腻的肚子:“你经常胃痛得厉害,怎么能喝酒。” “喝过交杯酒才算是成亲,”江翎瑜小腹里热腾腾的,筋脉酥麻,指尖直掐厚实的被褥,双目渐渐迷蒙,声息越来越弱,都有些喘不上气了,眼尾湿红,唇瓣轻启,断续地咬出几个字来,“乖乖,我.......我怕,巡案路上出了意外,我,没机会…..嫁给你了。” 唐煦遥闻言一怔,缓缓直起身子,不再亲吻美人的腹部的软肉,唇齿嗫嚅,良久才再发出声响:“夫人,不会的,你一定能风风光光地嫁进王府,和我相守百年。” 唐煦遥其实不知该怎么劝慰美人,只是不愿意他劳神,这样不好养病的,可历经人祸,美人思虑多,说得也都是实话,此言出口,倒是唐煦遥心里别扭,自己这才叫睁着眼说瞎话,哪有那么多敲定好了的事,人生失意,未能如愿,抱憾终身,才是常态。 “那也喝了吧,”江翎瑜眉目含情,笑意温软,抬起手抚摸唐煦遥下颌的胡茬,“嫁给你,哪怕是私定终身,我就是横尸巡案的路上,也能闭眼了。” “夫人,”唐煦遥喉间倏地哽咽,“你别那么说,我心里不好受。” “乖乖不哭。” 江翎瑜环住唐煦遥的颈子,扬起下巴,与他唇瓣相贴,轻轻磨蹭:“我最爱我的乖乖了,是不是?” “那喝茶就是了,”唐煦遥抽抽鼻子,抬起袖子极快地抹掉眼角的泪渍,“你这肠胃太弱,又是让腹疾纠缠十几年了,可喝不了酒,夜里会疼的。” “我不怕,疼也高兴。” 江翎瑜轻哼一声:“我这辈子就嫁一次人,还不许我喝一次酒了?” 唐煦遥皱眉:“一次?” “要是能平安回来,大办婚典,”江翎瑜柔声轻笑,“我就再喝一次,上次贺新婚,下次贺劫后余生,相守百年。” 唐煦遥这次爽快答应:“好。” “那.......” 江翎瑜忽然收敛笑意,睁大了水汪汪的美目,望着唐煦遥:“我们喝过交杯酒,要吗?” “不成,”唐煦遥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他明明想要江翎瑜,早就馋得不行,可真到事上,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准备忍耐,“办过婚典再要。” 唐煦遥是想,万一横尸官道上的人是自己,那早早地玷污了江翎瑜,怎么好让他守寡一辈子。 所以,就像当初唐煦遥差点残废时跟江翎瑜说的话一样,一旦生变,生离死别,望他嫁个好人,要比自己更爱他才行。 江翎瑜倒是不知唐煦遥为何作此决定,搂着他的腰轻晃:“不是你教我的吗,喝过交杯酒,就是要洞房的,然后就.......那样,才算大婚礼成,你这是怎么回事?” “好霖儿,”唐煦遥鼻间灼热的气息在美人唇瓣周围缱绻,他的嗓音那么低沉,“不要问了,一说起来,我心里就难受。” 江翎瑜自是知道唐煦遥又瞎想了,索性抱着他,将被子撩起来,蒙住两个人,在这么厚重的被窝里说话,唐煦遥好听的嗓音变得瓮声瓮气:“夫人是想和我说悄悄话吗?” “傻子,”美人娇骂,“压着心口了,怪疼的。” 次日一早,将近三九隆冬,加之今年格外的冷,天亮得实在是晚,到了该准备上朝的时辰,外头还是漆黑一片,江翎瑜跟唐煦遥告假养病,都赖床不起,尤其是江翎瑜,在唐煦遥火炭似的怀里睡得舒服,还翻过身来,与他正对着,搂着他的腰,如此躲在热乎乎的被窝里,除了腹部疼痛,还是很惬意的。 “乖乖,”江翎瑜还没睡醒就跟唐煦遥索吻,“我想亲亲。” “嗯,”唐煦遥更是迷迷糊糊的,困得眼睛睁不开,找美人的唇,摸索着把美人的脸亲了个遍,最后才吻到唇瓣上,把美人逗得直笑,他很是心满意足,小声念叨,“夫人香香,身子好软。” 逗闹够了,又相拥入睡。 同时刻的紫禁城里,廖无春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这阵子,雪下一天就停一天,然后又下,廖无春困得脚下发软,积雪打透了黑靴子,脚冻得冰凉,摸着黑到养心殿去服侍皇帝起床,就要操持群臣上朝一事了,别人不知道,反正廖无春自己的怨气都要冒出紫禁城的红墙了,越走越生气,恨不得操刀剜了崇明帝的脖子。 大黑天的,想多睡会怎么了? 到了养心殿,崇明帝又说不起来了,肠胃不适,还要请值守的太医过来瞧病,廖无春差点没忍住脾气,左思右想,还是泼天的富贵握在手里踏实,于是忍气吞声,去了。 刚出养心殿,走到空旷地方,没什么人,离着太医院还有一大截,小声嘀咕:“什么毛病,还肠胃不适,看了两回江翎瑜,得了他的病,也像他的娇贵身子了?嘁。” 不上朝,廖无春也没法再睡了,那得通知文武百官啊,挨个敲门传信,心下烦得厉害,可这么一嘀咕,还就是想起一档子事来,是昨儿个到江府传圣旨时候,唐煦遥托自己办的,也正好办妥了,趁着到处递这不上朝的信,就先去江翎瑜那好了。 紫禁城离着江府不远,八抬大轿,一会就到,应门的是唐礼,看着廖无春还挺犯难的:“提督来得怪早,我们主子和夫人都没起来呢。” “噢,无妨,”廖无春只当小两口是卧床养病,不以为意,“我就是进去回个话,昨天柱国将军有托付。” “不不,不是。” 唐礼不管是自己这话没说清,还是廖无春没听懂这其中的意思,终究是有点着急了,又羞于启齿,支支吾吾地拦他:“提督大人,我,我是说,我们家主子和夫人在卧房,不一定穿........呃,也不一定是真在睡觉,那个,您真的要进去?” 第154章 第117章 廖无春:“.........” “那劳唐管家去知会一声, ”廖无春笑得颇有些无奈,“之所以这么急匆匆地来,是因为这些事耽搁了不好, 挺要紧的。” “那成, ”唐礼将棉袄裹紧了, 也是冻得慌,先请廖无春进来, “您光冻着哪行,随我进来,我这就去跟我们主子和夫人说一声。” 廖无春跟着唐礼进了府内, 见莫羡和江玉远远地迎上来,随口问:“莫羡最近在二位伯爵身边如何,可还伶俐么,忠不忠,要是不成, 我倒去换了别人来伺候。” 话还问着,莫羡可就到了跟前,站在廖无春身侧, 心里为自己捏了把汗, 要说伶俐忠诚, 莫羡不会错, 就是有时候救不及时, 让江翎瑜和唐煦遥受着伤害,是真的马虎些。 然而,唐礼对莫羡的评价高得出乎廖无春的意料,他说:“莫头领甚好,数次解救我们主子和夫人于危难之际, 要是指望着我和江玉,走不动抱不动的,后果未可知啊。” 江玉附和:“说得是啊,莫头领当真是尽心尽力的。” “真的假的,”廖无春其实对莫羡心有嫌隙,就是因为在保定府巡案半路上出了事,他到现在都怪罪莫羡照看不周,听两位管家称赞莫羡,心里才真是疑窦丛生,索性追问二人,“我说,两位管家,你们竟不嫌他出手相救不及时?” “不曾嫌过,”唐礼人温和,说话慢声细气的,“保定府一事,我跟江玉虽未跟随,但也听经事之人说了,要不是莫头领击退刺客,主子和夫人想必早就遭不测了,古人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莫头领已事事尽力,做到这个份上,我和江玉何其感激。” “既然如此,”廖无春直瞄着身边的莫羡,笑了笑,“倒是我错怪他了,那莫羡就留在江府吧。” 话说完,莫羡还没来得及高兴,廖无春脸色阴沉下来,天幕漆黑,但唐礼提灯了,莫羡倒是能从这火光中看清廖无春的面容,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又听得他阴森开口:“任凭江大人和将军如何欣赏你,他们府上的管家怎么为你说话,在我这,你办砸了事,再想讨我的喜欢,就得戴罪立功,明白了吗?” “是,”莫羡急忙应声,“主子,我明白。” 到了卧房门前,廖无春在此等候,唐礼轻轻叩门:“主子,夫人?” 屋内,江翎瑜听着唐礼的声音,见唐煦遥还在睡,握着他的手晃一晃,温声唤着:“乖乖。” “嗯,”唐煦遥也没睡太沉,听见唐礼叫门,懒得回应,夫人一唤,这立刻就醒了,抱着江翎瑜微微舒展腰际,算是伸个懒腰,“怎么了?” “唐礼叫咱们呢,”江翎瑜累得慌,阖上眼皮,偎在唐煦遥热乎乎的臂弯里,话说得有气无力,“我没劲儿应他,好乖乖,你去说一声,这天怪冷,他冻着怎么能行。” 这屋子不大,夜间静谧,江翎瑜说话声虽小,倒是都让唐礼听了去,他心头一热,紧接着唐煦遥听里头询问:“怎么了?” “提督大人来了,”唐礼说,“是有事找您和夫人。” “成,”唐煦遥在卧房内咳了两声,“让提督进来吧。” 廖无春进了卧房,这一宿不透气,攒了一屋子的味道,不难闻,是一股甜腻腻的人味,掺杂着一股跟情爱事有关的什么,也是能嗅到的,想必他们感情甚好,因为廖无春曾进过崇明帝宠妃的宫里,闻到的和今日有几分相似,大多是不同的,而宫中的妃子,都是与崇明帝感情一般,云雨行乐也不过例行公事,没有这么温婉又香甜的感觉。 唐煦遥坐起来,搀扶着身子酥软的江翎瑜,护着他的腹部,边向廖无春道歉:“无春,柱国大人身子不好,太医诊治,手也是重了些,腹痛得受不住,故而起不了身,没下床接待你,是我们怠慢了,实在对不住。” “柱国将军,您这是说什么呢,明知道二位大人身子有恙,我还有怪罪的道理?” 廖无春坐在不远处摆着的书案之后的太师椅上,唇角含笑,接着寒暄:“说起来,将军跟大人这几个月,真是水深火热,终归是熬出来了,能歇息一阵子,多好。” “无春,这天还没亮呢。” 江翎瑜侧卧在唐煦遥怀里,屋里只点一盏弱火,他本就睡眼朦胧,现在更是困顿,懒声问他:“你不侍奉皇帝起来准备早朝了?” “噢,皇帝今日身子不适,卧床休养了。” 廖无春自觉寒暄得差不多,切入正题:“柱国将军,昨日我来传旨,您托付我问一问烽木烊火灾细节,可还记得此事?” “嗯,”唐煦遥有些诧异,“怎么,无春,这么快就问过了?” “昨日我回去顺路,就到私刑房去了,”廖无春如实转告,“烽木烊说,自己不曾攀到房顶上,只是在卧房边角纵火,本来也是说好的如次行事,没有洒许多油,更没放火芯子,那烈火却平地而起,浓烟滚滚,将房子都烧塌了。” “那就是说,”唐煦遥脸色很不好看,“真的是两拨纵火者,一明一暗,全都撞在一块了?” “这应该是最合理的解释。” 廖无春点点头:“当时烽木烊招供时,我就觉得此事离奇,咱们既是说好的,策划这场火灾,就应当是有惊无险的,更何况,二位大人以身为饵,没必要将自己置于如此险境,又是九死一生,烽木烊与江家和唐家都没有仇怨,设局罢了,怎么会下如此狠手,真的是不太应该。” “我不知道内情,仆役们也不曾告诉我。” 江翎瑜半身倚着唐煦遥的胸膛,让他护在怀里抱着,脑袋枕着他的肩膀是最舒适的,可说话不看人,就不大讲礼貌,要看向廖无春只能侧头,对于如此虚弱的江翎瑜来说,这个动作也很费力气,再开口时,嗓音就更虚了:“那唐府的卧房,烧成什么样了?” “一片废墟,都是断壁残垣,”廖无春说,“莫羡转述于我,说二位大人呛烟昏迷,他和下属拼了命地挨个从卧房里抱出去,整个房子都让火海吞噬,而后房椽断裂,即刻坍塌,那么一座由皇室工匠从布局到建立的宅子,照理说用料扎实,随便挑出一间房,当屹立百年不倒,一场火灾就葬送了,也是本次事故的疑点之二。” 江翎瑜跟唐煦遥闻声语塞,以为自己是狼,操盘控局,没想到是进了狼的全套,又是命大,加之莫羡伶俐,愿意拼命,这才侥幸活成了,要是压在断壁残垣之中,筋骨俱碎,夜枕青砖,还真是到地底下去做夫妻了。 “好了,我看两位大人精神不佳,身子不好受着呢。” 廖无春也该去四处传信,说今日不上朝,但并未向江翎瑜跟唐煦遥明说,为着做个人情,起身告辞:“我先走了,二位大人好好休养,噢,还有个事得提前说一声,待过些日子,临近小年的时候,皇上要去四时观参拜诸位天尊,随行的名单还没定下来,有柱国大人和柱国将军的可能很大,记得早些备下华服,不穿官袍。” 华服是大琰特有的一种奖赏,或者叫传承,不同于蟒袍彰显权力,华服主要是高贵,贵气,且罕有,话说回前些天江翎瑜还住在郡王府里,王妃给江翎瑜拿织造司进贡的料子做了一身赴紫禁城大宴的衣裳,这就是华服,物如其名,缎光凛凛,颜色卓绝,点缀华丽,更有的还远超于皇妃穿的衣裳,传承者一般是皇亲国戚的子女,要是没亲缘的,就是他们的夫君,或是夫人,极少数时,皇帝会命宫人赶制,赠予某位臣子。 廖无春所言,实际上也是说,只有赏赐过华服的大臣,才能随行礼神烧香,听诵功课。 江翎瑜是不知道这么多的,只记着郡王妃是说缝了一套衣裳给自己,并未听过什么华服不华服的,故而没往心里去,让他头疼的事是进观之后,一见这些随行大典,就会联想起自己在文华殿讲经遇刺,江翎瑜自幼信奉道教,敬爱神明,可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提起讲经就害怕,到哪都提防周竹深,不禁皱眉:“那周竹深呢?” “周竹深,他早就是皇亲国戚了。” 廖无春很是无奈:“当年他迎娶旻亲王的嫡女,华服就到手了,如何发请柬,再限制种种,也得请他,他的身份太不一般了。” 江翎瑜见事已至此,害怕是没有意义的了,索性心硬起来,翻了个白眼:“老东西,看我不骂死他。” 廖无春瞪眼:“?” 廖无春想,江翎瑜这人真是有点意思,什么都不怕,同时惊讶的还有唐煦遥,他其实是高兴更多些,深秋时认识的那个娇横反骨小美人又回来了,真好。 唐煦遥最喜欢小野猫了,小小的身子,可爱漂亮的容貌,俏皮的黑眼睛,总想露出小小的獠牙咬人。 廖无春走了,适逢天光破晓,唐煦遥捏捏美人发热的脸颊:“小宝贝,是起床还是再睡会?” “睡,”美人愁眉苦脸,“他坐了那么久,我好想睡,困死我了。” 第155章 “好好,这就睡,”唐煦遥掌心托着美人的后颈,怀抱着他哄着,“真是贪睡的小猫儿。” 江翎瑜轻扯唇瓣,闭着眼睛在唐煦遥怀里咕哝:“呜,我好困,乖乖怎么还不抱着我躺下?” “等会子,我想着叫人给你做些早膳,”唐煦遥随手帮美人梳开打了结扣的长发,“朱太医嘱咐过我,不许我惯着你,尤其是不许老是空着肚子,不想吃也得吃。” 美人睁开眼,和唐煦遥对视,凶不过他,于是讪讪放弃抵抗:“那吃什么?” “银耳桂圆红枣羹,”唐煦遥忽然柔声笑了,“你最爱吃的甜汤。” “真的?” 美人又惊又喜,很开心,抱着唐煦遥撒娇:“乖乖,你不是不让我吃甜的吗?” “以前是我不懂,父母说吃甜太多不好,我就总觉得不好,其实这些性温的东西,虽甜,确实很能养你的病的。” 唐煦遥大大方方承认错误,抚着美人披散在颈后的长发:“是怪我不找那些大夫问清楚,助长我的偏见,还为此说过你,如此想来,实属是冤枉了你,夫人,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没事,你不要老是跟我说对不起。” 江翎瑜垂下眼帘,软嫩的唇瓣翘着:“我想和你好好过日子,想打打闹闹,高高兴兴的,你不要老是这样。” “我听话,”唐煦遥一手护着美人的腹部,另一只手捧着他的背,扶他躺下,边柔声说,“我答应夫人。” 江翎瑜跟唐煦遥荣升伯爵之际,离着除夕还有半个月,自受了封,两个人就没再上过朝,一直在府上养病,说是卧床,其实是经常嬉闹,只要唐煦遥不犯狗脾气,吃美人的醋,小两口就如胶似漆的,日日形影不离,就算坐在床边,也要肩并肩的。 江翎瑜这几日特别听唐煦遥的话,乖乖用膳,早晚都是微微甜的果汤,什么银耳桂花羹,桂圆红枣羹,只有中午那一顿是吃咸的,跟着唐煦遥吃些煎鱼和米饭,还有些鲜虾面条,碰上不爱吃的也强吃,喝药,再苦也忍着泪咽下去,凡事出有因,唐煦遥心里知道,只是嘴上不说,江翎瑜这么听话,无非就是为了快点把肠胃养好些,要喝那交杯酒。 唐煦遥不愿意美人冒险喝酒,但他这样期盼着,也不忍心搅了他的兴致,思来想去,还是默许了。 一晃临近小年,廖无春下午还真来传旨了,让江翎瑜和唐煦遥准备华服,这个倒不必发愁,郡王早晨就差人送来了,想必是早知道信儿,随行的名单不长不短,熟人有平阳郡王,郡王妃,周竹深,不太熟的就是旻亲王,王妃,太傅和太傅夫人不在受邀之列,大名鼎鼎的大琰十二王,请是都请了,能不能来,真是另当别论。 毕竟这十二王里,除了位份高低,就是能否掌兵,不能掌兵的嫉妒掌兵的,谁都看谁不顺眼,兄弟不睦,崇明帝知道,他们可以不来,但不能不请。 平阳郡王是一定要去的,他想念唐煦遥,自他腿疾复发,又身陷火场,救出来时不省人事,平时二人关系不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时隔这么久,人祸频发,一句话都没说上了,郡王简直思念得睡不着觉。 那么一句道歉的话,平阳郡王在心里都已经重复几百遍了,只是还没有机会和儿子亲口说。 江翎瑜这些日子咳血,犯腹疾,磨人的病样样不落,气血亏得厉害,总是犯困,一睡就醒不过来,明日去四时观烧香,没精神可不行,路远,怎么走得动,随便吃几口燕窝羹就睡了,依旧畏寒怕冷,需得唐煦遥和他腹部相贴,这么暖着胃,才能睡得安稳,不然躺下不久就得惊醒了。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江翎瑜就穿上郡王妃给缝制的衣裳,真是漂亮,料子是紫金浮光锦,光一映照,波光凛凛,像是从青如玉的水潭里扔了块石头,也像是弱火添柴,焰光跳跃,忽明忽暗,在往领子下头看,衣料上真是露了明晃晃的金线,前胸绣着麒麟,模样栩栩如生。金线,黄绸子,这样的东西照理说再大的官也不能使用,皇权不得僭越,这回不一样了,这料子织造一年只供六卷,平阳王府分得两卷,也是相当金贵,王妃却舍得用这样珍贵的布匹给江翎瑜做华服,想来心里热软,刚要跟唐煦遥说说此事,一回头,见他也穿上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衣裳,前胸绣的也是麒麟,江翎瑜走上前,摸摸他身上的补子:“乖乖,为何你我的都是绣了麒麟?” “因为封爵了呀,小猫儿,”唐煦遥捏一捏美人软腻白嫩的脸蛋,温声跟他讲解,“大琰有律,公,侯,伯,驸马,补子都是绣麒麟的,这可不是官服,补子弄些飞禽走兽,还要区分官阶,能穿上华服的人,本来也不是一般文武百官可企及的。” “郡王妃待我甚好,”江翎瑜眉头轻蹙,“她竟用这种料子为我缝制华服,好珍贵啊。” “我的夫人是京师第一美人。” 唐煦遥搂着江翎瑜,不以为意:“要不是这样的好东西,价值连城,举世罕有,能配上我挚爱的宝贝吗?” “坏死了,”江翎瑜脸颊泛红,在唐煦遥怀里娇腻,“你又说胡话了。” “谁说胡话,你可不知,我是替你谦虚了。” 唐煦遥笑笑:“要是我说实话,你就是大琰第一美人。” 江翎瑜羞得捂着唇笑,边说唐煦遥骗人,攥起拳头轻轻锤他的心口,粉面含春,美得不能方物。 “明日就是小年了,”江翎瑜攥着唐煦遥的手晃一晃,“” 梳洗完毕,江翎瑜跟唐煦遥启程,半路碰见郡王和郡王妃,二人身着的华服也是一模一样的,不过郡王妃前胸绣着一朵大荷花。 当然穿的都一样,相同的衣裳色泽和面料,这也好分辨是一家人。 与平阳郡王和郡王妃再见面时,因为唐煦遥的腿好了,江翎瑜的脾气才缓和些,依次行礼:“父亲,母亲。” 郡王跟郡王妃还是很喜欢江翎瑜,对唐煦遥愧,对他也是愧,于是将他二人都揽在怀里,这样抱着。 亲热完,就得紧着再度启程去四时观了,路上还有积雪,观里也是,天蒙蒙亮,就有穿着靛蓝棉袍的道长拿着扫帚在门口清扫,小山静谧,扫帚划到石砖地上,发出“刷拉”的声响,其中一个,还是在文华殿救过江翎瑜的高功,和同门师弟一同扫雪,没有一点趾高气扬的架子,修习多年的道长,个个都温文尔雅,很是谦卑,说话柔声细语,从不出口苛责。 江翎瑜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向高功拜谢救命之恩了,多年来,时时刻刻,许多的瞬间,江翎瑜都觉得自己的信仰玄门没有错。 “哟,这是男人,还是女人啊?不会是本王的侄儿找来的夫人吧?”路上积雪颇多,轮子轧在上头没有声音,故而身后停了一辆马车,江翎瑜等人都不知道,直到这颇像地痞流氓的措辞出来,江翎瑜才回头看一看。 身后的人衣着华丽,身形不高,其貌不扬,是个不折不扣的酒囊饭袋,吃得脑满肠肥,跟平阳郡王这等高大英俊的男子比起来,他倒像个肥王八,炸着膀子走路。 江翎瑜猜到这人是个王爷了,心里好笑,很是疑惑,平阳郡王俊美,崇明帝长得不丑,这哪来的活王八,都是一个爹的孩子,怎么还有了天差地别? 唐煦遥把美人搂在怀里,让他别害怕,扬着下巴,眼皮耷拉下来,故意从高往低处看,唐煦遥本来就高壮,比郡王身形更长,更匀称,那王爷还没唐煦遥的肋骨高,如此一来,很像是看一条狗,皮笑肉不笑:“旻叔父,您来啦?” 旻亲王就是个混蛋,坏种,看见漂亮姑娘,公子就污言秽语,辱骂他们卖,身,到江翎瑜跟唐煦遥这事上,连正人君子都不太相信断袖能有真感情,坏种更不相信。 “你这孩子,找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玩意儿做什么,真丢唐家的脸。” 旻亲王满面油光,满腮横肉,看江翎瑜的眼神色迷迷的,一边破口大骂:“这样的就得上红艳阁当头牌,本王天天点名玩你,连个蛋都不会下,倒还让大将军娶咯。” 唐煦遥脸色急转直下,拳头握紧,“咯嘣”一声清响,眼神凶恶,把美人紧紧护在怀里。 “缘主,”高功扔下扫把,走上前来,“玄门清净地,不许说这样的腌臜话。” “你算什么东西啊?” 旻亲王瞪着眼上前,抬手就要打高功:“谁敢管本王,你知道本王是.......哎哟.......他娘的。” 唐煦遥一把攥住旻亲王短粗的手腕拧了个圈,骨头“嘎啦”作响,不伤也难,边揍,边质问他:“你个杂种,说谁呢,知道为什么外头听不见有说我夫人话的吗?” 旻亲王疼得嗷嗷叫:“放手,你给本王放开!” 唐煦遥虚着眼睛,继续说:“说坏话的脏东西早就死了,你也想死吗?” 旻亲王嚎得凄厉,唐煦遥就是不松手,越拧越狠,就要是废了他的胳膊,江翎瑜已经冷着脸看了很久的戏了,见旻亲王疼得下跪求饶,江翎瑜快步走上前,抡圆了细嫩的胳膊,摊开手掌心,“啪”地一声掴在他满是横肉的肥脸上。 第156章 第118章 这一嘴巴, 把旻亲王给打懵了,唐煦遥正拧着他的胳膊,见状一下子没忍住, “嗤”一声笑了, 又马上意识到不是笑的时候, 于是立刻保持阴沉脸色,更用力地拧旻亲王短粗的腕子, 直到那不大结实的骨头,发出“嘎嘣”一声响。 唐煦遥一直都是这样,在任何场合做了些不适宜的行为, 总会从容地做点什么弥补一下,现在正揍人,那就下手更狠一点。 旻亲王哀嚎不止,他抬起手指着江翎瑜的鼻子,唐煦遥拧得就更狠些, 江翎瑜原本是面无表情地看戏,忽然抽了抽鼻子,撞进唐煦遥怀里哭起来, 眼周的嫩肉红彤彤的, 眼珠清亮, 泪一颗接着一颗地往下滚落, 哭得呛咳:“将军, 旻亲王为何这样侮辱我,我从没有......呜,从没有与亲王结怨,将军,我好委屈。” 唐煦遥见美人落泪, 身子轻轻发颤,忙将旻亲王推搡开,怀抱着美人,抬起手为他拭泪:“夫人不难受,我教训他。” “做什么呢,闹哄哄的。” 崇明帝从盖着黄绸子红流苏的马车上下来,背着手上前,满脸愠怒:“朕的柱国为何哭成这样?” 江翎瑜急忙擦擦眼泪,支吾着说:“皇上,臣.......臣没事。” “没事?” 崇明帝见唐煦遥满面怒容,悻悻松开鼻青脸肿的旻亲王,又往前走了两步:“侄儿,怎么了?” “叔父,旻亲王骂柱国大人是娼|妓,说柱国大人要是头牌,天天花银子玩他。” 唐煦遥指着旻亲王的鼻子:“四时观的高功前来遏制他口中污言秽语,还差点让他打了。” “哦?” 崇明帝的脸色急转直下,低头看着倒地不起的旻亲王,口中怒喝:“朕侄儿说的,可是真话?” 旻亲王像个球似的,偏着腿,半个胯骨着地,胳膊都变了形,学着江翎瑜那样哭:“皇兄,我冤枉,是唐煦遥先打我的。” “我有病啊,吃饱了撑的,”唐煦遥怀里抱着哭得心口疼的江翎瑜,听旻亲王胡说八道,实在忍不住,又一声爆喝,“没事我打你干嘛,你不知道你在朝廷里是什么样的处境?有人愿意搭理你?要不是你骂我夫人,这辈子我也不可能跟你说上一句话。” 唐煦遥破口大骂期间,郡王和郡王妃都在后头静静地看着,真没开口阻拦,其实照平常来看,郡王还是要拦着儿子一下的,免得招惹这种不省油的灯,在朝中处处被使绊子,但今日旻亲王实在骂得太脏了,出口下流,这娇滴滴的江翎瑜还没过门,就遭此侮辱,万一想不开再寻了短见,郡王没法忍让了,总不能慷他人之慨,在里面和稀泥,助长旻亲王的嚣张气焰,还让儿媳妇受那么大的委屈,天理不容,再想息事宁人,郡王也得为这江翎瑜惹一回事。 所以正在旻亲王和崇明帝僵持的节骨眼,平阳郡王不紧不慢地走过去:“皇兄,我的爱子是何等人品,皇兄是知道的,他从小就不会撒谎,所说句句属实,只是怪我没有管教好他,出手打了亲王,还望.......” 崇明帝闻声回头:“老九,你说,侄儿所言句句属实?” “是的,”平阳郡王点头,“属实,不过旻亲王的话更难听些。” 崇明帝瞪大了眼睛:“啊?” 四时观的高功也来作证:“圣上,柱国将军和诸位王爷所说属实。” 道长他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五感,差点挨打就是不爽,这状说什么也得告。 “老七,你还有什么话说?” 崇明帝皱着眉:“朕的侄儿,朕的弟弟,还有道长,每个人都说你侮辱江爱卿,你还要怎么辩解?” 旻亲王无话可说,只得大声哭嚎谩骂,王妃是个软包子,只哭,不敢辩解,身边的小厮也是唯唯诺诺,个个都低着头,恨不得赶紧逃开此地,本来崇明帝对这事将信将疑,现在听他口中净是腌臜话,这不就坐实了侮辱江翎瑜的骂名,于是手一挥:“旻亲王,在道门清净地大肆辱骂朕的爱卿,削封地百亩,克扣一整年的朝俸,至死不得踏入四时观一步。” 崇明帝说完,又喊了廖无春:“无春,过来。” “哎。”廖无春快走几步,站在崇明帝身侧,等着他吩咐。 “快找些人来,把旻亲王给朕架走。” 崇明帝今日带了两条手串,一个南红,一个辣绿翡翠,攥着把手背过去,珠子磕碰响琮琤,缓慢踱步上前看看江翎瑜,和唐煦遥一起安抚他:“好了,爱卿莫哭,同着朕的侄儿,进观里参拜吧。” 江翎瑜不曾从唐煦遥怀里起身,即使皇帝过来,也还是偎在他臂弯里,红着眼点点头:“好。” 唐煦遥看着皇帝,离着江翎瑜那么近,心里恨得都要滴血了,自顾自把江翎瑜往怀里揽了揽,攥一攥他瘦削的肩,温声问他:“夫人,肚子痛吗?” 江翎瑜鼻子抽抽嗒嗒,虽说早就不哭了,眼圈还是湿乎乎的,歪头枕在唐煦遥肩上,弱声开口:“有些,心口也痛。” “夫人可是让旻亲王气着了?” 唐煦遥转而又去摸美人缓缓起伏的心口:“要不要含一粒药?” 崇明帝实在是有些惊诧,不曾想过江翎瑜的五脏衰弱至此,生些气,哭一场,这身子就支撑不住了,忙说:“那爱卿回去歇息吧,不必强撑着随行。” “没事,圣上,参拜诸位天尊是积福积德的,臣不舍得错过,”江翎瑜脸色确实不大好看了,倚在唐煦遥怀里借力站着,弱不禁风的模样,实在招人怜爱,他轻扯唇角,笑了笑,“将军搀扶臣就是,能走的。” 皇帝喉间“嗯”了声,这就去先进去了,江翎瑜则抬起头冲着唐煦遥笑了,柔声唤他:“夫君,劳你扶着我,我忽然有些胸闷,没什么力气。” “哎,”唐煦遥极少听见美人唤自己夫君,大庭广众之下唤,更是高兴得快要发狂了,微微俯身,一手托着美人的腰,另一手则挽着他的手臂,“夫人,你多往我身上倚着些。” 进了四时观,从灵官殿开始拜起,江翎瑜胸闷气短是真的,跪下拜了几次,才到了财神殿,都有些站不住了,窝在唐煦遥怀里缓着,皱着眉,喉间气喘急促,郡王妃也上前给江翎瑜揉心口,周竹深姗姗来迟,这才进了大殿,皇帝四周围着这么多大员,周竹深不打招呼,看见武财神就跪,嘴里念叨个不停:“二爷,保我大富大贵,求求二爷。” “周首辅,”江翎瑜捂着唇轻咳几声,眼神凌厉可怖,“好久不见。” 周竹深闻声一怔,缓缓转过头,和江翎瑜的视线相碰,盯着他一会,又开始上下打量他身上穿的华服,再看看自己身上的,朱红对紫金,尤其是上头有黄绸子,一下子就掉价了,真是逊色。 周竹深脸色颇不好看,本想冲着江翎瑜点头敷衍,不想他再度叫住自己:“周首辅,你知道什么人才能拜关二爷吗?” 不等周竹深开口,美人横眉夺他话头:“忠义良善之人才可从武财神这跪拜,这四个字,再加仁,义,礼,智,信,你沾哪一样?” 周竹深瞪眼:“你........” “我什么我,”江翎瑜不饶他,“我只问你,你沾哪一样?” 江翎瑜话音刚落,关二爷手里拿着的青龙偃月刀直挺挺地掉下来,“当”一声摔在香案上,刀口冲着周竹深就劈下来,周竹深闻声大骇,想躲又挪不动,千钧一发之际,还是稍微躲了一些,泥塑的偃月刀砸在周竹深身上,还是刀口朝下,“砰”得一声闷响,当时就砸得起不来了,只能歪着身子躺在地上痛苦地哀嚎,老脸上涕泗横流。 四时观里的关二爷手上的偃月刀是跟手塑在一起的,贴得严丝合缝,这一回竟从手心里齐根断裂,轰然倒下。 高功仰头看看端坐着的二爷,兵器握柄断了,手却好好的,心说好大的现世报,默默念叨完一句,立刻走上前,站在周竹深旁侧,俯身说:“周大人,要是您没事的话,一定要把我们观里的二爷像花银子修好了,不下雪的时候,香客颇多的,不要影响二爷受凡人香火。” 周竹深大抵是骨头断了,说不了话,口角流出绵长的涎水,手奋力比比划划,高功视而不见,继续解释让他赔银子的缘由:“周大人,因为我们观里二爷的偃月刀是因为您的现世报才断了,从四时观由匠人建设至今,历经二百年,如今我入观十年,翻遍了四时观藏书,墙壁上的刻画,里头没有一丁半点记载曾有哪位天尊的法器掉下来致人伤亡,您可以想想您在外头的名声,是不是您导致这场意外的?” 高功为人谦和,忍有坏毛病的香客,忍香客觉得神明不灵折回来谩骂,唯独忍不了真正的坏种,当初在文华殿目睹江翎瑜中刀倒地,心下就有直觉,是这个周竹深痛下毒手,这该是个多么坏事做尽的人,让关二爷自断心爱的偃月刀,狠狠地扔在他身上。 江翎瑜还以为高功是要给他看病,听着是张嘴要银子了,江翎瑜倒是松了一口气,也附和着说:“高功说得是,这是什么地方,岂能容品行不端的人进来参拜,我们是拜见神明,许下为国为民的大愿,你是做什么来了?” 第157章 江翎瑜自是不服气的,崇明帝觉得撕破脸皮还不是时候,那江翎瑜就自己先撕一半,引诱大鱼自愿上钩,或者叫狗急跳墙也行,把靠吃下去的金银财宝权,全部吐出来。 崇明帝自知理亏,发现周竹深是一切恶事的始作俑者也没能及时为江翎瑜撑腰,思来想去,就由着他去吧。 江翎瑜又数落了几句,终究是气虚体弱,话说得颇为艰难,就紧着告病回去了,周竹深到底要怎么处置,他也懒得理,离开四时观前,高功找人来接替服侍崇明帝参拜,自己则送着江翎瑜和唐煦遥出去。 临行前,江翎瑜问了高功的姓名,高功只说自己姓温,下次有了事再来,只来喊温高功就是。 江翎瑜身子不适,轿夫们很自觉地将轿子抬得特别稳当,今日地上余雪未消,外头刮风,也冷极了,江翎瑜握在轿内的凳子上,一手捂着心口,眼皮慢慢阖上,另一只手的掌心搭在膝间,形容很是疲惫。 不知这轿子晃晃悠悠了多久才稳稳落地,美人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唐煦遥就来迎了,半个身子都探入轿子内,伸出双手搂抱美人虚软的身子:“宝贝,起来些好不好,夫君抱着回去。” 江翎瑜很听话,握住唐煦遥伸过来的手,借力欠身,不料没能站稳,一个踉跄摔进唐煦遥怀里,正好被他稳稳抱住,顺势拿小臂将美人温热的腿弯抵住,抬起来横抱着,往卧房走,边问:“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真的让那亲王气坏身子了?” “我自然是真的生气,”江翎瑜很不舒服,让唐煦遥抱在怀里也捂着心口,掌心时而贴合,轻轻地为自己揉一揉,安抚一下乱撞的心脏,虚声开口,“乖乖,我真的好委屈。” “我知道夫人委屈,”唐煦遥走到卧房门前,看着江玉把门推开,把美人慢慢搁在床上的时候,也向他保证,“我会亲手杀了他。” 美人一躺下就侧过身子来,骨节分明的素手摸着心口,疼得直皱眉,也没明说,另一只手握住唐煦遥的腕子,柔声说:“乖乖待我真好。” “夫人睡吧,”唐煦遥坐在床边,拿开美人发凉的手,换自己的覆上去,“我给夫人温着心口。” “揉,”江翎瑜抱过被子来,还有一部分夹在腿间,扔得铺了满床,反正不是在身上,拽着唐煦遥的手往床上拽,“乖乖,躺在我身边揉好不好,呜,乖乖,我心口痛。” 唐煦遥一直忧心美人的病,现在美人难受得躺不踏实,额角还渗出了冷汗,更心焦了,紧着忙着爬上床,从背后搂住他,伸出一条胳膊让他枕,另一只手则摊开了给他按揉软薄的心口,覆在根根肋骨上揉搓时,也记得避开他伤着的地方。 “呃.......乖乖,我好难受,”江翎瑜辗转反侧许久,就是不见好,皱着眉翻身过来,钻进唐煦遥怀里,抱着他健硕的腰身,唇也开始发白了,指尖直掐唐煦遥胸前的衣襟,“我好痛。” 唐煦遥见这情形不对,疑心是美人心疾发作,先是拿了一粒药送进美人口中,让他压在舌根下,跪在床上,伸手托住美人的背和腿弯,把人从床上捞起来,送进怀里之际才发现,他的肢体又是松软无力,忙把唐礼喊来:“去叫朱太医,夫人不好了。” 唐礼口中“哎”了两三声,急急忙忙地就去了,等太医这阵子,唐煦遥把美人拿被子裹成襁褓里的婴儿,又拍又摇得哄着:“夫人乖,一会太医就来,再撑一下。” 美人眼皮半阖着,注视唐煦遥许久,被子里温暖,摇摇晃晃的,又酝酿了些睡意,鼻尖和雪腮也有些泛红了,忽然轻扯唇角,冲着唐煦遥甜甜一笑,柔声唤他:“乖乖。” “嗯,”唐煦遥低头亲吻美人的额头,“夫人好受些吗?” “好受些了,”美人笑时露出些皓齿,唇角有两个深酒窝,上头的两颗犬齿也露出来了,他长得甜,这犬齿实在为他增添些俏皮,他的眼珠黑黑的,即使不将眼睛睁大,双眼皮的痕迹也是很深的,如此玉人,正冲着唐煦遥闻声轻咛,“乖乖,你会不会永远这样哄着我入睡呀?” “会,”唐煦遥唇角含笑,“只要夫人喜欢。” 美人眯起双眼,虚声试探:“那........你会不会听我的话呀?” 唐煦遥有问必答,很是笃定:“听。” “好,”江翎瑜虽心脏不适,还是很开心,“明日小年,交杯酒是一定要喝的。” “夫人。” 唐煦遥苦着脸:“我不想让你喝,你会胃疼的。” “要喝的,胃疼也得喝,成婚怎么可以不喝酒?” 江翎瑜问他:“乖乖,你们从前常喝什么酒?” “不是,”唐煦遥很诧异,“宝贝,你怎么知道我以前爱喝酒的?” “你可还记得你第一次来看我,就我不让你摸肚子,你还是摸了的那一次。” 江翎瑜回忆说:“你满身的酒气,但不难闻。” “啊?” 唐煦遥挠挠头:“我还特地换了衣裳。” “快说,”江翎瑜抱着唐煦遥的手臂,将软嫩的脸颊也贴上去,“我想知道。” “莲花白。” 唐煦遥小时候高烧不退,好了以后老记不住事,喝酒还是最近几年迷上的,隐约还能想起来些:“我们是常喝莲花白的,那酒清香,不甚辣口。” “那我们就喝莲花白,”美人摸着心脏,不顾唐煦遥阻拦,铁了心要喝这酒,“喝过酒之后,我就会一直叫你夫君了。” 唐煦遥正要答话,朱太医提着药箱进来,江翎瑜倏地缄口,生怕他听见,装着很乖的样子,朱太医进来了以后连招呼都没打,把药箱搁在矮柜上,打开翻找针盒,屋子里静寂许久,在他终于找到盛放银针的器具时开了口:“柱国大人,我给您按肚子时疼不疼?” 江翎瑜“嗯”了声:“特别疼。” “其实我觉得还是不够疼,”朱太医不敢对二位大员脸色阴沉,那也没怎么笑,也算是明确地表示自己不大高兴,“要是真疼得厉害,柱国大人怎么敢喝酒,命都不要了?” 第119章 江翎瑜见朱太医恼, 他可不恼,还饶有兴味:“你听见了?” “是啊,”朱太医找出一会子要用的针, 在一张红布上整齐地排开, “您声音怪大的, 那还能听不见。” “你可成婚了,”江翎瑜一脸认真, “有家室了吗?” 朱太医点头:“回大人的话,有了。” 江翎瑜难得一本正经地跟朱太医有来有回的说话:“成婚不喝交杯酒,什么时候喝, 在地底下吗?” 朱太医闻言就没了答话,也是想到江翎瑜和唐煦遥频繁遭毒害,虽身世显赫,却实打实地是一对苦命鸳鸯,免得得罪人, 就先给江翎瑜扎针温止心痛,才隔着衣料扎上两针,江翎瑜再度开口:“我们是私定终身, 我想你也听明白了, 这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你可知道, 这许是我这辈子只能喝一次交杯酒了, 皇上指婚,说是撮合我和将军的金玉良缘,我只怕是没有命和我心爱的将军共赴洞房花烛夜。” “好了,霖儿,”唐煦遥低头轻吻美人的眉心, 温声哄着他,“霖儿不怕,你我一定会喝上第二次交杯酒的。” 朱太医见美人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越发觉得自己刚才态度实在是差,不分青红皂白就苛责,既然话都说开了,忙与他道歉:“柱国大人,是我不懂事了,嘴笨就算了,还不知道问一问缘由,柱国大人莫生气了,明日我在太医院,与太医院使一同值守,时刻待命,要是大人饮酒,胃里不适得厉害,来叫我就是。” 江翎瑜懒得追究这些不大不小的冒犯,点点头:“嗯。” 说话间,针就都扎上了,扎了针不行,还要等许久,江翎瑜心脏跳得急促,很不好受,抬起手攥一攥唐煦遥的指头,弱声唤他:“乖乖。” “嗯,”唐煦遥觉得美人喉间声息很小,就侧过头,耳骨凑近美人有些干涩的唇瓣,“夫人怎么了?” “小乖乖,”美人疲惫极了,阖上双眼,“我想躺下。” “好。”唐煦遥将怀里虚弱的美人放下,还仔细地护着他身上的针,银针如丝,挪动时还微微弹动,美人肌肤软薄嫩白,裹着青色的血脉,素手冰凉,心口还是很热的,唐煦遥喜欢触碰他温软的心腹,抱着他躺下后,掌心摸着他脐周的软肉,还吻了吻眼前那肉乎乎的唇,闻上去觉得有些干涩,于是抿在口中,帮着他润一润。 美人撩起眼皮:“乖乖,你亲我了?” 唐煦遥“嗯”了声:“夫人不喜欢吗?” “喜欢,”美人眉头轻蹙,柔声向唐煦遥索吻,“还想和乖乖亲。” “扎完针就亲,”唐煦遥将被子拽上来,覆在江翎瑜下腹处,生怕他凉着了,顺势支着身子卧在他身边,掌心在美人脐周压着,隔着被子轻轻抚摸,“夫人睡一会,待醒来,心脏就不疼了。” 江翎瑜与唐煦遥对视,将信将疑:“真的?” 第158章 “真的,”唐煦遥哄着美人,“骗你是小狗。” 美人倒没拆唐煦遥的台,说些“你本来就是小狗”这样的话,也是看着有外人,只软声笑了笑,就偎在唐煦遥怀里,阖上眼皮,睡下了。 江翎瑜近些日子嗜睡,刚躺下没多久就睡沉了,朱太医看着是来这么一趟,虽然是八抬大轿请来的,不费力气,但江翎瑜明说要喝酒,那顺便给他再治一治腹疾,见唐煦遥将手抬起,让出地方来扎针,顺势搭话:“将军对待江大人真是用心至极,我从不知您这样的大将军,也有这样温和的一面。” “江大人是孩子脾气,怕疼,怕黑,也怕药苦,”唐煦遥提起江翎瑜就满心柔软的爱意,见美人睡颜可爱,为他整理耳边碎发时满眼宠溺,“他身子弱,幼时过得不好,因疾病缠身,不得不常做那些他不喜欢的事,我自然要多爱他一些,还恐弥补不了他的苦。” “那交杯酒的事,”朱太医试探,“也是将军应允江大人的?” “嗯,”唐煦遥承认,“他求着我的事极少,难得这一次,我实不忍心见他失望,尽管以茶代酒,并非是不行的事。” “既然如此,我也就没什么别的话可说了。” 朱太医扎完了针,冲着唐煦遥拱了拱手:“要是夜里江大人有恙,尽可以唤我前来,不必担心深夜出行不便,只要二位大人有求,我定会尽力而为。” 待朱太医收了针,已过了午时,唐礼要留他在府上用膳,他是拒绝了,说是太医院还有事,要跟着同僚配药。 卧房内,江翎瑜还在唐煦遥怀里昏睡,今日他依旧是睡在床里侧,边上就是用厚被褥裹着的两个汤婆子,热气腾腾的,这会子大抵是太阳高了,晒得屋里暖和,江翎瑜忽然抬起手推了推盖在身上的锦花被子,半醒半睡之间,他唇瓣轻启:“乖乖,我热了。” 唐煦遥见状替他将被子推远了些,潮热的掌心为他按着腹中常常作痛的地方:“夫人,这样好吗?” 江翎瑜喉间“嗯”了声,困意深重,没有睁开眼看看唐煦遥,就接着睡了。 唐煦遥没有将美人叫醒起来用膳,因为太医走之前嘱咐过,多睡一会是好的,养心,唐煦遥不肯离开美人身边,索性也不吃不喝的,只等着他睡醒。 江翎瑜真清醒过来,太阳都西斜了,屋里投射进来些柔和温暖的光辉,唐煦遥也乏了,早在他睡醒前就阖上眼歇息,只是没想到一下子就睡着了,覆在美人腹间的手越来越沉,倒把他给碰醒了。 美人不知唐煦遥睡下,睁开眼见他的手搁在自己身子上,想着是他为自己暖胃,直接翻身撞进他怀里,手抵在他腰间摸了摸,发觉他仍不声不响的,撩起眼皮看看,见他心口轻轻起伏,呼吸平稳,不想吵着他,手立刻就轻了些,再想抬头看时,就听他哑声开口:“夫人醒了?” 江翎瑜闻声抬眸,与唐煦遥对视:“我闹着你了?” “没有,也该醒了。” 唐煦遥抱着美人,只抬起一只胳膊,伸了个懒腰:“夫人如何了,心口还疼吗?” “好多了,”美人挤进唐煦遥怀里,近到胸腹都贴着,柔声跟他撒娇,“乖乖,我做了好多梦,累着呢。” “梦见谁了,”唐煦遥揉揉美人的脑袋,饶有兴味,“让夫君听听,是谁惹着我的小猫儿这么累。” “好多人,我都记不起来了。” 美人满眼委屈,素手捧起唐煦遥的脸颊,哼哼唧唧的:“好乖乖,他们都说我。” 江翎瑜人美,撒娇时更是娇滴滴的,唐煦遥喜欢得不行,心里温软极了,忙吻着他安抚:“都怪我没抱着夫人睡,待夜里我就搂着你,谁欺负你,我把他们都杀了。” 美人粉面含春,眯起笑眼:“乖乖最爱我了。” 唐煦遥对江翎瑜永远都有本能的欲望和冲动,不管他是犯疾还是不高兴,唐煦遥都觉得心里这股热浪难以克制,这会子依旧如此,如何劝说自己让美人好好歇息,还是压不住那股冲动,固执地缠着美人亲热一阵子,又将他折腾得疲惫至极才算罢休。 入夜,唐煦遥哄着美人吃些桂圆红枣粥暖暖肠胃,府里张灯结彩,门口挂起大红灯笼,这大宅三进三出,东西跨院,这宅邸是皇帝赏赐,不同于普通大员的住处,江府林林总总加起来三十多间房,还不算不做正用的,每间房门都要贴春联,而且这对子上的诗句还不能重复,甚至不能与去年的重复,故而大户人家操持这些事,大抵都是提前半个月开始准备,小年之前就要贴。话说回贴对子的事,前几年严格些,这些年就宽泛了,对子只要除夕当天前贴好就可以了,只是唐家和江家皆为名门,格外遵循祖宗的规矩,都是小年前贴,照理说早就该备好,然而江翎瑜和唐煦遥事故频发,两位管家都忙着伺候,没时间,只能临着事了才开始做。 其实江翎瑜跟唐煦遥还未成婚,私自喝了交杯酒,也不算是真的夫妻了,必须婚典之后才能一起过除夕,成了一家人,可问题是唐府出了事,主卧都烧塌了,焦黑一片,这叫什么兆头,于是唐礼就带着唐府中的大半仆役都到江府来了,只留下几个看守府邸,免得遭贼,轮班值守,赶上除夕夜的,就将酒肉送去让他们吃,唐礼就跟江玉伺候各家主子,破例一起过个团圆年。 现在家家户户都已经歇下了,只有江府内热闹非凡,忙着布置,唐礼写字漂亮,就由唐礼来写春联,大毫一挥,在鲜红的纸泛开墨迹,江玉文采不错,他翻书凑对子,格律对仗,写一幅就让仆役们去贴一幅,这会子正贴到二人长住的主卧门上,外头喧闹,窗棱纸哗啦啦的,引得口中正含着一口粥的美人侧头看一看,问唐煦遥:“乖乖,门外在做什么?” “明儿个小年了,”唐煦遥见美人雪腮鼓着,想着刚才喂的粥还没咽下去,再擓第二勺唯恐凉了,又将勺子搁回粘腻软烂的粥汤里头,“他们许是在贴对子。” “我想看看,那府里肯定全是红灯笼,还有别的东西,”美人来了兴致,“乖乖,你陪我去好不好?” “不成,”唐煦遥板起脸来,“外头多凉了,要是你今日受寒,肚子疼起来,明日就不许喝酒了。” “噢,”美人倏地垂头丧气,“好吧。” “夫人听话,再吃些。” 唐煦遥再擓起一勺粥,送到美人唇边:“一会咱早早睡下,明日穿戴好了,暖暖和和的,再出去看这府中的灯笼也不迟。” 江翎瑜软哼一声,傲娇的小脾气又冒出来:“我听了你的话,你就得拿些东西和我换。” “可以,”唐煦遥百依百顺,愿意陪着美人闹,“夫人请讲。” “给我揉揉腰再睡。” 江翎瑜不吃了,侧过身让唐煦遥看一会要揉的地方:“揉这里。” “夫人腰疼了?” 唐煦遥忙将碗勺撂下,找着美人的腰窝按一按:“夫人是怎么了,我抱得不好吗?” “乖乖,你慢些,”美人蹙着眉,扶着腰躲开唐煦遥的手,他不说疼还是不疼,只跟唐煦遥说,“按得太重了,我有些受不住。” 江翎瑜虽不明说,唐煦遥一看他的模样也就知道了,让仆役进来拿走剩下的粥汤,抱着他躺下,面对面紧贴着侧躺在床上,唐煦遥将手伸过去,指头按得重些,透过他身上白嫩的皮肉,摸着骨头里作痛之处:“小坏猫,还装呢,你疼不疼,我看一眼就知道了。” 美人垂下眼帘,只是抱着唐煦遥的腰更紧了些,没有说什么,唐煦遥为他揉了一会腰,见他不开口,又说:“夫人,为何你觉得我照顾你是要交换的?这是我该做的,我爱你。” 江翎瑜唇瓣嗫嚅:“我也没想找你要什么,只是........” 唐煦遥追问他:“只是什么?” “只是我想,”江翎瑜轻扯唇角,笑时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特别甜,“我要你永远爱我。” “我怎么会不爱我的宝贝夫人?” 唐煦遥本来给江翎瑜揉腰,结果下巴越凑越近,径直咬住他软乎乎的唇,含糊着说:“我尝尝夫人的嘴,唔........是不是甜的。” 美人被吻得惊叫起来,不顾腰痛,躲进被窝里跟唐煦遥逗闹,过了好一阵子才歇下,准备着明日喝酒,彻底改口叫了夫君。 美人这一宿睡得好,唐煦遥照旧是睡一阵就醒,看看他是否安好,再摸摸他的心脏是否跳得平稳,呼吸是不是顺畅,同寝数月,唐煦遥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先看看怀里的江翎瑜,再为他掖一下被角,他确实像个孩子,虽说体寒怕冷,汤婆子也是真热得厉害,晚上睡得冒汗,小脸蛋红扑扑的,也会把被子蹬开些,露出脆弱的腰腹,有时唐煦遥睡着了照顾不到,他免不了受凉,醒来就闹着胃疼了。 美人的腹疾还好说,疼起来或是呕吐都还能照顾,唯独是这个心疾,唐煦遥亲眼见过他从发作到浑身泄尽力气晕厥不过片刻,这病如此急,唐煦遥后怕不已,真是不敢松懈,生怕夜里犯了,他求救不能,如此绝望,无人能感同身受。 第159章 故而就算唐煦遥老是折腾着,睡不好,能把心爱的江翎瑜照顾好,他也很是愿意。 天蒙蒙亮,江翎瑜睡醒了,他黏唐煦遥,一醒了就要找,摸索着抱住他,软声撒娇:“乖乖。” “嗯。”唐煦遥太困了,隐约听着怀里美人在唤自己,也就答应了,眼皮像粘住了似的,乏极了,十分抗拒立刻醒过来,意识不大清明,就只应了一声,没有后话。 角落烛火未熄,天黑卧房也有光亮,江翎瑜能看清唐煦遥的睡颜,觉得他很可爱,如此近地看他,见他眼帘细密,俊眉浓黑,双眼皮的痕迹很深,唐煦遥脸上的肉不算少,毕竟是体型高大健硕,又能吃,身子是匀称,可并不瘦的,还枕着玉枕,脸颊被枕头推压,挤得唇瓣肉乎乎的,江翎瑜细细观摩,心下喜欢得不行,含笑捏捏他高挺的鼻梁,柔声轻笑:“真可爱。” 唐煦遥虽睡着,美人往怀里钻的时候,意识很不清醒,也知道将他抱得紧了,好好护着,真是将爱他刻在血肉里,永不遗忘。 江翎瑜睡得多,醒了就是醒了,只偎在唐煦遥的心口,等着他醒过来,天幕开始清朗,但还不到大亮的时候,不知谁家燃了些炮竹,“砰”地一声,随后声声炸响,直接把唐煦遥惊醒了,身子一颤,倏地睁开眼睛,见怀里的爱人无事,这就松了一口气,小声念叨:“吓死我了。” “哎,你这傻子,”江翎瑜皱眉,“小年了,不许说这些怪话,多么难听。” “夫人何时醒的。” 唐煦遥抱着江翎瑜往热乎乎的被窝里躲,被边齐耳,搂着他亲了亲,因为蒙着半个脑袋,所以说话瓮声瓮气:“我的小坏猫都不贪睡了。” “谁是小坏猫,”江翎瑜软唇翘着,“我不是。” “好好,是心肝儿宝贝。” 唐煦遥哄好了美人,想着他昨夜说着腰疼,手搁在他腰窝上摸摸:“宝贝为何醒这么早了,哪不好受,还是让过年这炮竹吓得?” 说起过年,江翎瑜从小到大是对过年提不起什么兴致的,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他体弱多病,放炮竹十分吵闹,本来他心脏不好,受不得惊吓,夜里响到二更天,因此睡不着,还要早早起来应付来往宾客,江家是名门世家,来的都是权贵,吃不完的油腻点心和菜色,送的礼品种类繁多,名贵的酒,茶,糖,点心这都是必有的,也消耗不动,这一个年过下来,江翎瑜少有肠胃舒服的时候,总要病上一场,精神更为不佳,真是要了他半条命。 然而这一回是跟唐煦遥共度新春,什么事与心爱之人一同来做,都是十分好的,江翎瑜很是高兴,盼着和他出去看看府上布置成什么样子了,答了句:“没呢,就是昨日睡得太多了。”就开始催促唐煦遥快些起来换衣裳。 唐煦遥从不曾对美人有半句牢骚,尽管他困得头疼,还是听话起来了,倦容满面,夜里汤婆子太热,美人睡觉出了汗,唐煦遥就帮着美人换了一个新的肚兜,正给他打理需系到腰后的红带子时,忽然听得他开口:“乖乖,你看着很是憔悴,累着了吗?” “是吗,”唐煦遥勾唇轻笑,随口说,“我许久不照镜子了,都快忘了自己的模样。” “乖乖,你昨夜是不是没睡好,”江翎瑜抬起手,细嫩的指腹抚着唐煦遥的眼尾,“你看着真是乏得厉害。” “还好吧。” 唐煦遥拿起一件干净的寝衣给江翎瑜穿上,系上结扣,裹住他的冰肌玉骨,随口说:“倒也惯了。” 江翎瑜知道唐煦遥为着照顾自己的身子,经常彻夜不眠,心下很有些歉意,唇瓣轻轻嗫嚅:“乖乖,对不起,我........” “小傻子,”唐煦遥匀称修长的指头在美人颈后厚实的黑发内穿梭,梳开处处缠绕,温声哄他,“快到新年了,我只想你能心安理得让我爱着,不必致谢,更不必道歉。” 因为我爱你,我愿意。 美人无言,和唐煦遥一起换了衣裳,穿得很暖和,手拉着手,十指紧扣,一同出了卧房的门,到处都是红灯笼,红春联,两条大狗也被放出来,唐礼手巧,给唐煦遥养的狗缝了一件红绒衣,江玉跟他认认真真地学,也给江翎瑜养的狗缝了一件一模一样的,它们许久未见各自的主人,卧房门一开,两条狗摇着尾巴狂奔过来,江翎瑜见此情景,从未觉得过年是这样的好,满眼红火,万物可爱。 这会子江府还算清静,各类宾客只待小年后前来拜访,亲缘会在除夕夜之后来拜访,故而今日只有江翎瑜和唐煦遥在府中逍遥自在,怎么都好。 因为夜里要吃些油腻的菜品,还要喝酒,江翎瑜跟唐煦遥中午只吃些清淡简单的,就是鲜虾嫩白菜叶煮的面,还加了鸡汤提鲜,样子简单,但真的可口,江翎瑜胃不好,时常不思饮食,这白菜鲜虾面,竟吃了半碗下去。 终于是入了夜,四处炮竹声迭起,有远有近,宅子里的灯笼全换成了红的,十分好看,江翎瑜里外是红,穿上了江玉刚从裁缝拿来的新衣,料子是织造进贡,又让皇帝赏下来的,整张的大红绸子,火光一照,锦光跳跃,江翎瑜爱荷花,可是有了一件那样的,这件就绣上大牡丹,外头罩着红绒厚大氅,连冠都是红的,唐煦遥也是,新衣跟他那件料子一模一样,只是花纹不同,还是绣了麒麟的,说实话,唐煦遥没什么特别喜欢的,要是可以,他倒愿意把心爱的美人绣上去。 两个人在各自管家护送下进了正堂入座,菜还是那样的高规格,四冷四热四荤四素,琳琅菜品铺满整个八仙桌,酒壶就放在二人之间,泛青釉子的器具,配上小酒盅,小巧玲珑,很是漂亮。 唐煦遥先给美人夹了些热菜,尤其是软烂的肉:“夫人先吃些,喝烈酒不能空着肚子,你身子弱,更不行。” 江翎瑜听话,晶莹红唇抿下几口肉和菜,又搭配些米饭跟甜汤,一下子吃了个半饱,江翎瑜吃东西实在是太好看了,雪腮鼓着,嚼东西也慢,唇瓣轻扯,看得唐煦遥老是发愣,只顾着欣赏爱人的美貌,自己都忘了下筷子。 江翎瑜与红色真是绝配,虽说他样貌卓绝,穿什么都风情万种,可唯有红色,各式各样的,什么正红,深红,水红,黑红,才能完全显露他的美貌,像是天宫世子,冰肌玉骨,浑身珠光宝气,贵气非凡。 “乖乖,发什么愣呢,”美人将自己的酒倒好了,又给唐煦遥手边的酒盅倒满,“来呀,我们成亲。” 唐煦遥回过神,见美人已经捏起酒盅,于是也紧着拿起来迎他,太过着急,还把清亮的莲花白碰洒了些,颗颗滚圆的酒珠掉在八仙桌上,也顾不得许多了,与美人细瘦的手臂交缠,将这口清香酥辣的酒送进他口中。 江翎瑜第一次喝酒,从不知道酒是这样的辣,喉咙发痛,胃里也灼烧起来,渐渐疼得慌了,江翎瑜故意不说,眼圈红红的,他不胜酒力,只是一杯咽下去,就有了些醉醺醺的感觉,笑着唤唐煦遥:“夫君。” “哎,”唐煦遥声颤起来,一下子落了泪,“夫人。” 唐煦遥做梦都想听他正正经经地唤一声夫君,如今虽不及婚典,也不被世人承认,他终归是接受了自己做郎君,愿意把他的终生都托付给自己,何其有幸。 唐煦遥终于成家了,还是两个人的得偿所愿,互相深爱和奔赴,还是那句话,这辈子何其有幸。 江翎瑜胃里灼痛,可还是想再喝些,唐煦遥不同意,就声声磨他,美人本就娇嫩,喝了酒,眼圈和唇都红,楚楚可怜,唐煦遥终究还是应允了他,不想刚咽下第二口酒,他就捂着胃俯身,额头抵在唐煦遥肩上,弱声开口:“呃……夫君,我又疼了。” “胃疼吗,”唐煦遥没有苛责美人,径直将他横抱在怀里,起身往外走,“夫人,我抱着你回去躺着。” 唐煦遥早有预料,江翎瑜的身子绝对是承受不住的,抱着他回卧房时,天上落雪了,星星点点的,江翎瑜饮酒后全身发热,肢体酥软,在唐煦遥怀里像一团软水,感觉鼻尖凉凉的,也不管是不是真的下雪了,笑着说:“夫君,下雪了,我好开心。” “胃疼也开心吗,”唐煦遥拿美人没办法,很是无奈,“你脸色都不好了。” “开心呀,我嫁人了,嫁给我心爱的将军。” 江翎瑜咯咯直笑,挣扎着搂住唐煦遥的颈子,拼尽力气大喊:“我嫁给唐煦遥了!” 这一刻,炮竹声停,只有怀里美人的笑声和喊声,四处都安静了,唐煦遥脸上霎时间泛红,心里温软至极,不由得将他抱得更紧。 原来,嫁给自己真的是他很开心的事吗,可以和所有人炫耀。 回了卧房,江翎瑜胃疼得厉害,衣裳都没心思换,雪白的指头掐着腹中疼痛的地方,在床上辗转反侧,喉间时不时软咛,皱着眉,一会侧躺着蜷起身子,护着作痛的肠胃,一会又趴着,不管唐煦遥怎么给他揉,怎么捂着,甚至是找着止痛的穴位揉,都没办法减轻他的痛楚。 第160章 唐煦遥心急如焚,正要让唐礼去喊太医,江翎瑜重咳几声,轻扯唐煦遥腰间的衣料,虚弱得话都要说不清了:“夫君,我,我想吐。” 唐煦遥回来时是把江翎瑜放在床外侧,自己是坐着的,闻声赶紧起身去拿门口架子上搁着的盆子,再扶着他趴下,他忍了多时,才俯身,就呕出一口带血的秽物,满屋酒气,吐得特别艰难,他胃痛难忍,嗓子里被灼热的污秽撑得酸胀,难受得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还老是呕不完,牵扯着脏腑都痛,身子虚透了,已经有了些犯心疾的征兆。 唐煦遥没成想江翎瑜的情形这么严重,一边给他拍着背,大声吼了句:“唐礼,快去请太医,夫人吐得太厉害,人要不行了。” 第120章 唐礼紧着就去了, 江玉留下来伺候,和唐煦遥一块给江翎瑜擦擦唇角的污秽和血迹,扶着他漱好了口, 再帮着唐煦遥把意识模糊的江翎瑜抱进怀里。 唐煦遥搂着美人, 掌心隔着衣料覆在他腹部上揉了揉, 他明明吐过一次,腹中还是鼓胀不减, 想着可能是还得折腾会子,夜里也得呕吐,不禁愁容满面, 喉间轻叹。 江玉以为是唐煦遥腰腿没恢复好,身上没力气,抱不动江翎瑜,就说:“将军,要不要把夫人放在床上?我帮着您就是了。” “一会我抱着他躺在外头, ”唐煦遥垂眸望着偎在怀里喘息的江翎瑜,拨开刺在他软红眼尾的碎发,“他又腹胀了, 估计还得吐几回, 你先将这盆子倒了去, 洗干净, 这夜里就劳烦你和唐礼少睡会, 多跟着照看一下夫人。” 唐煦遥这就算是当家做主了,江玉也没觉得哪不对劲,顺理成章地把他当了这家的老爷,唤江翎瑜时也改口称夫人了,再不习惯也得如此, 唐礼早早就改口,难不成自己还能不承认这桩婚事么?唐煦遥话说完,江玉应承几句:“将军言重了,这都是我们该做的,您不必如此。”这就端着盆子出去了。 “夫人,”唐煦遥捧着美人的下颌,有些粗糙的指腹轻轻拨弄他的脸颊上的余肉,“夫人可醒着呢?” 江翎瑜点点头,声息发哑:“醒着呢。” “现在如何了,”唐煦遥摸摸江翎瑜的胃,“还疼吗?” “嗯,”美人唇瓣半启,咬字很慢,“还犯恶心,胃里不好受。” 唐煦遥愁得慌,不禁皱眉,柔声问美人:“还是想吐?” “嗯,”美人脸色苍白,想到刚才点红烛喝交杯酒,望着唐煦遥惨淡一笑,“可我真的很开心。” “我不开心,”唐煦遥抱紧虚弱的美人,小声嘀咕,“再也不让你喝酒了。” 江翎瑜只笑,并不说什么,适逢江玉端着盆子回来,才搁在地上,江翎瑜就捂住唇,挣扎着往床边去,唐煦遥知道他是又难受了,扶着他趴在床边,江玉刚把盆拿起来,江翎瑜再度呕吐起来,这回吐出来的东西大半是血,落在盆子里猩红粘腻,唐煦遥此时在床上,跪在不远处,掌心垫在他腹部与床榻之间,摸着他剧烈翻涌的肠胃,轻轻缓缓地揉一揉,心里急得冒火,不免想这朱太医怎么还不来,有些责怪之意,可转念一想,他昨日就已经阻拦过江翎瑜喝酒,是自己应允的,天黑,下雪路滑,他来不了也没法子责怪的,于是就这么一边给美人揉着肚子,一边劝说自己,却也劝解不开,特别拧巴,浑身都不自在,莫名焦躁不已。 江翎瑜腹中翻搅,肠胃拧得厉害,次次呕吐都是眼红落泪,还吐不出多少东西,喉咙和胸腔都痛,像吞了刀子似的,江翎瑜很有些绝望,身子瘫软,回到唐煦遥怀里的力气都没有,实在痛苦不堪。 “夫人,不吐了,”唐煦遥见势不好,忙把美人搀扶起来,接过江玉递上来的绢子给他擦拭唇角,“先缓一缓。” 江翎瑜喉间酸苦,嗓子哑透了,说不出话,只能倒在唐煦遥怀里望着他,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顺着脸颊接连滚落。 “夫人,都怪我,”唐煦遥自责,“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江翎瑜与他对视,泪眼朦胧的,缓缓将头摇了摇,声息微弱嘶哑:“不怪你。” 江翎瑜好不容易在唐煦遥怀里踏实会,朱太医才抱着药箱赶过来,唐煦遥闻声一瞥,登时心软起来,朱太医的官服上满是水痕,衣摆膝间还有未化的雪,不知道是在外头摔了几跤,唐煦遥欲言又止:“朱太医.......” “无碍,”朱太医不以为意,药箱都来不及放下,就拽起江翎瑜垂着的手诊脉,“看病要紧。” 朱太医摸着江翎瑜细瘦的腕子,静默一阵,撩起眼皮盯着唐煦遥,脸色很不好看:“将军,您说实话,江大人究竟喝了多少酒?” 唐煦遥老老实实回答:“两盅。” 朱太医不敢置信:“满满两盅?” 唐煦遥低头:“嗯。” 朱太医震惊不已,都变了说话的腔调:“这不是要了江大人的命吗?” “我不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唐煦遥怀抱着虚弱的江翎瑜,跪着往前挪了一寸,语气从平和转为央求,“太医,求你救救我夫人,我知道错了。” “好好,将军不要行此大礼。” 朱太医也不再苛责唐煦遥,拾掇起针包来,喉间轻叹:“我今日还想,江大人素来怕我触诊,许是难受了也不叫我前来,好在是来了,要是硬撑着,能不能挺得过今晚都难说。” 唐煦遥心里倏地跳空了下子,失声问:“什么?” 朱太医见唐煦遥将信将疑,放下银针,端了烛火,走到江翎瑜身边,把他合着眼皮扒开,唐煦遥借着火光,看清江翎瑜的瞳仁愈发涣散,明明刚才还能说话,仅片刻功夫,手一松开,江翎瑜只是睁着眼,不知道看光,也不知道看人了。 “太医,”唐煦遥再开口时嗓音发颤,“我夫人,他.......” “有救,”朱太医看着倒是从容起来了,找地方放了蜡烛,拾起刚才摆在案上的银针,让唐煦遥给美人的衣裳解开,只隔着一层寝衣扎针更好些,边说,“都还来得及。” 朱太医从容,下针稳健,抓药不过小秤,自己就有准头,他不大明白为何太医院的同僚都是这么慌慌张张的,就像同僚们不懂为何他总是十拿九稳一样,入朝多年,郁郁不得志,唐煦遥见他如此沉着,医术高超,功底深厚,也就明白他不受宫中妃嫔的热捧的缘由了。 因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要是他愿意屈服名利场,愿意逢场作戏,早就风生水起了。 江府不消停,紫禁城也不大安宁,照往年规矩办事,竟出了事,话说到往年这些大日子该怎么办,倒说宫中规矩是这样的:小年夜宴,除夕夜宴,初一夜宴,之后再操持就是皇帝的意愿,总之不如这三日隆重,今儿还下了雪,正好是应当小年夜宴与赏雪宴赶到一起了,于是今日请的人就多了些,在奉天殿内摆案,请的都是皇亲国戚,拖家带口,王妃和郡王妃们带着子嗣,或是带些府中最喜欢的孩童,很是热闹,崇明帝照旧请了这十二王,三人缺席,其中就有旻亲王,还有与之交好的映亲王,不过也有人替他来了,是那日支支吾吾不敢替旻亲王说话的王妃,与映亲王的夫人,一同坐在案后,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这么大的日子,按理说是要请江翎瑜跟唐煦遥的,虽新封了伯爵,可不是依着这个,主要还是看唐煦遥这王长子的身份,江翎瑜就是长子夫人,如此尊贵,也是写了请柬的,小年是大宴前送,除夕和初一的是同时送,日期选在除夕前三天,说回请柬,这刚要让廖无春往江府送过去,正跟给江翎瑜看病的朱太医撞上,说是去不了,江翎瑜腹疾犯了,呕吐得厉害,唐煦遥要照顾着,都没法赴宴,这事也就算了。 王长子和长子夫人不来,可是菜都备下了,桌案也提前摆好了,只得就这么放着,先上的牛肉和皮冻冷盘,还有一碗银耳燕窝红枣甜汤,栎郡王此次赴宴带的是第三个儿子,岁数小,正是到处跑的时候,集万千宠爱,喝完了父亲喂的燕窝甜汤,就从他腿上下去,看江翎瑜他们那一条案是空着的,还照旧摆放菜品,爬到椅子上,这孩子爱吃甜,端起一碗燕窝羹就吃,才咽下没一会,就口吐鲜血,口鼻间只有出气,没了进气。 栎郡王见此惨状,登时面如死灰,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跪在崇明帝的金龙案下:“皇兄,有人投毒,快救救臣的儿子。” 此话一出,诸亲王妃子乱作一团,尖叫声,哭声,议论声不绝于耳,崇明帝坐在高位,面子上挂不住不说,也觉得皇权受到极大的挑衅,脸色倏地阴沉下去。 “商星桥,快去请太医院使,给王儿诊病,”崇明帝怒目圆睁,亲弟弟的儿子让人在宫中大宴上毒害,一时间气顶了脑门,吩咐完了太医的事,又唤廖无春说,“无春,带人封锁紫禁城,朕倒要看看,是谁三番五次打搅朕的安宁,意图谋害朕的臣子宗亲。” 廖无春不敢怠慢,说了声“遵命”,立刻飞奔出去集结东厂人手,依着崇明帝的成命将整个紫禁城里里外外围了个结实,其实东厂没那么多人,这是把御前内卫,护卫,驻在五军都督府的将士全调遣起来,就差把蝮丹的人也叫来了。 第161章 太医院使今日当班,还有一名同僚,听闻夜宴出事,两个人紧着忙着就跟商星桥过来了,雪天路滑,跟朱太医一样,也是摔了几跤,踉踉跄跄地跑进奉天殿,小王儿让栎郡王抱在怀里,跟夫人哭成一团,太医院使来时已经晚了,孩子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口角不断地涌着血沫,奶声奶气地喊了声“父亲,母亲”,眼睛就闭上了,都没等着针扎在身上就断了气,小脸肉乎乎的,在栎郡王怀里,模样很是安详,就像是睡着了,和往常睡在父母臂弯里一样。 太迟了,在场的人都知道,栎郡王跟郡王妃也知道,不过就是不愿意放弃。 栎郡王见最喜欢的小儿子毒发身亡,哭嚎声甚是哀戚,听得众人心里都酸楚,崇明帝正要开口劝慰,栎郡王悲痛欲绝,瞪着眼,背直挺挺砸在太师椅靠背上,晕厥过去,太医院使正要救人,崇明帝摆摆手:“来人,把栎郡王送到养心殿里诊治,今夜就安置在朕这。” 廖无春一趟趟地折腾,腿都要跑断了,这会子气喘吁吁地回到奉天殿复命:“圣上,臣已经安排妥当了。” “嗯,”崇明帝指了指放着半碗冷甜汤的条案,“无春,你去看看,这是谁的席位。” 崇明帝记得,栎郡王的孩子是踩到那张案上来着的,众人皆在太师椅上坐定,孩子调皮,站得高了格外显眼,想必是吃了那里的东西才出事了。 虽说按位次来说,那里该是唐煦遥和江翎瑜的所在,但除了他们俩,还是有皇室宗亲缺席未至,故而需得看仔细。 廖无春上前查看,见条案上的象牙牌上刻着的是“平阳郡王长子,长子夫人”,那就是唐煦遥跟江翎瑜无误,于是禀明皇帝:“回圣上的话,是柱国将军和柱国大人的。” “岂有此理,”崇明帝怒而起身,“验毒,看看到底是谁的碗里有。” 跟随栎郡王去养心殿的只有太医院使,还有一名太医留守,听闻吩咐,忙从药箱里拿出试毒银针,分别试探两碗甜汤,银针均发黑,如实告诉崇明帝:“圣上,都有。” 崇明帝勃然大怒,要是江翎瑜刚上任时守卫不严,险些在文华殿酿成大祸也就算了,现在公然在夜宴投毒,这就是挑衅天子恩威。 “查,”崇明帝清扫余孽的心已决,“朕要知道到底是谁摸过两位爱卿的碗筷,现在就去查!” 廖无春查案前,派线人找了莫羡,把消息传出去,让他转告江翎瑜和唐煦遥。 东厂行事极快,廖无春才派遣不久,这信就传到了,莫羡进江府的主卧时,朱太医也还在,这期间江翎瑜又吐了几次,把晚上正堂夜宴时吃下去的东西都呕出来了,最后只能吐些带血的清水,才算稳住,待莫羡叩门进来,屋里酒气不散,要遵医嘱,江翎瑜腹疾犯得太厉害,还不能躺,背倚着唐煦遥的心口,如此勉强坐着,精神涣散,嗓子让这些秽物烧哑了,加上没力气,就一言不发的,阖上眼歇息,整个人无声无息,只有心口腹部随着吃力的呼吸轻轻起伏。 唐煦遥心疼美人,极力让他在怀里坐得舒服些,朱太医不许揉肚子,就搓热了手给美人捂着,轻缓地给他抚着胃。 莫羡见江翎瑜虚弱至此,惊得后退了些:“将军,这.....” “夫人胃不好受,吐血了,躺下怕血呛嗓子,太医让我扶着夫人坐会,”唐煦遥觉得这些事的前因后果太冗长,也叙述不清,于是长话短说,接着问,“怎么,你不与同僚过小年,还有什么事吗?” 莫羡看了看坐在一边的朱太医,脸上犯难:“将军。” “没事,”唐煦遥制止正要起身避嫌的朱太医,“没有外人,你说吧。” “噢,主子让我过来说一声,”莫羡如实转达,“今日小年宫宴,皇上给您和柱国大人留了席位,恰好赶上太医出来给柱国大人看病,请柬就没发来,栎郡王的幼子顽皮,偷喝了原本留给将军的那碗甜汤,毒发身亡了,皇帝大发雷霆,让我们主子去查案,命我前来知会一声,要是皇上再来过问,或是有谁提起,将军和大人不至于两眼一摸黑,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 江翎瑜情绪有些激动,声息微弱沙哑:“有人,有人要害将军?” “柱国大人,您身子要紧,莫要劳神,”莫羡记得线人提过这个细节,思索片刻,回答说,“我听线人急报,说是那位小王儿是随便端了一碗吃了,太医拿银针试毒后,探过两碗羹汤的针尖均是发黑的。” 江翎瑜身子不适,脑袋转得还是很快的,确定是仇家投毒,很有可能是前来赴宴的人投毒,并非是监制菜色的宫人。 想到这,江翎瑜吃力地拽了拽唐煦遥的袖管,引得他凑上来,耳骨快要贴在江翎瑜唇瓣上,生怕听不清:“夫人,怎么了?” “让他走吧,”江翎瑜虚声说,“我有话,咳.......私下跟你说。” “好好,夫人慢些,”唐煦遥见美人咳嗽,腾出一只手给他捋捋心口,顺势抬头望着莫羡,“你去吧,有劳你辛苦传信过来,爵爷身子不适,得静养了。” 莫羡忙拱手称是,这就出去了,朱太医也觉得伺候得差不多了,起身收拾药箱:“我见两位大人要歇息,这就告退了,病肯定是稳住了,切记,到明日一早都不能用膳饮水,饮酒伤胃,柱国大人本就腹疾缠身,此举无疑雪上加霜了,将军,照顾大人要格外仔细。” “住下吧,这下雪路滑,加之我夫人情形不好,我不算懂医,担心得紧,要是我夫人晚上再呕吐,你也好早些过来。” 唐煦遥吩咐江玉去找客房,挽留朱太医:“府中客房颇多,让我的管家带着你选一间就是,要是介意明日一早不好回去复命,我帮着说几句好话就是,你莫担心。” 朱太医自然愿意,这等华府,处处陈设豪奢,想必住起来分外舒服,又免于披着雨雪回宫忙碌,最重要的是,现在宫中情形复杂,贸然回去,说错了话,是要掉脑袋的。 朱太医临走前摸了摸江翎瑜的肚子,生怕他腹中长出肿物,碍着他折腾这么久了,也不敢用力触诊,除了些必要的脏腑要摸清楚,要将指头按进去,剩下的地方都是放轻了手劲的,即使这样,还是疼得江翎瑜不住皱眉,在唐煦遥怀里温咛,大半是在说肚子疼。 跟着唐礼去客房时,朱太医又想,江翎瑜喝酒胃痛不能赴宴,其实是带着唐煦遥躲过一死,何其有福之人,自己仅仅是进了他居住的府邸,也逃过横祸,江翎瑜真是洪福齐天,哪怕只碰分毫,都足以在这多变的官场之中保全自己。 果真当初没赌错人。 人都走了,屋里清净,江翎瑜唇角时不时冒出些鲜血,唐煦遥悉心帮他擦干净,像抱婴儿一样哄着拍着的,柔声与他说:“夫人睡一会吧,养身子呢。” “你很会抱婴儿,”美人哑声笑笑,“喜欢孩子吗?” “没有,”唐煦遥顺手将被子拿来,一手搂着美人软透了的身子骨,另一只手则慢慢地把他裹进这些柔软的棉花里,“你刚生下来不久,我就是这样抱你的。” 美人握着唐煦遥的手,费力地往怀里拽,想让他揉肚子,实在喜欢他灼热的掌心,能安抚腹中剧痛的肠胃,待他真揉着了,江翎瑜虚声问:“那抱我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说也奇怪,夫人,从前的许多事我都不记得了,做那些梦回忆起来,也是都是觉得朦朦胧胧,不大真实,”唐煦遥柔声轻笑,“唯独我抱着还是婴儿时的你,再梦到,觉得那么深刻,好像就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我当时想,你肉嘟嘟的,身子雪白,眼睛很大,才是婴孩就那么漂亮,长大得成什么样了,这时你就冲着我笑,伸出手要搂我的脖子,我又想,他们抱你就哭,唯独我抱就笑,也许是真的有缘分,要是能一起长大该多好。” “终是得偿所愿,”江翎瑜轻扯唇角,唇瓣上还残存些血迹,看着很是鲜红,衬得他面容更加苍白惨淡,“你我,成婚了。” “嗯,”唐煦遥低头将唇瓣贴在美人额头上,停了好一阵子,这个吻很长,再说话时,声息有些哽咽,“成婚了。” “我的好乖乖,不哭,”美人硬撑着哄着唐煦遥,“我不喝酒了还不成么?” “成, ”唐煦遥把怀里的江翎瑜搂得很紧,“下次听大夫的话好不好?” “好,我听,我听,乖乖别难过。”江翎瑜很想睡,困得说话直拉长音,可脏腑疼痛,也睡不着,又要哑着嗓子跟唐煦遥讨论案情,这就是刑部尚书干出来的的臭毛病,哪怕案子不是江翎瑜接手,也得反复推敲,闲着不办案就就不行,浑身难受。 “你猜,”江翎瑜问唐煦遥,“是谁给咱俩下毒。” 唐煦遥很不可思议:“夫人,你这天机神算,又推敲到内情了?” 经历火灾一事,阴差阳错保命之后,江翎瑜现在再提避开的险境时,觉得稀松平常了,因为死亡如影随形,习惯了,显得极为平和:“嗯,我知道这毒是什么人投的,或者说,我知道到底是谁想置你我于死地。” 第162章 唐煦遥追问:“是谁,夫人能否告诉我?” 第121章 “周竹深啊, ”江翎瑜眯起眼睛,“你竟然没能想起他?” “周竹深?” 唐煦遥更是疑惑:“我还以为你要说旻亲王。” “乖乖傻啦,”江翎瑜哂他, “他们不是穿一条裤子的吗?” 唐煦遥还是想不通:“可咱们最近得罪的人是旻亲王, 照理说, 这事他总该亲力亲为,周竹深肯定也没赴宴, 挨关二爷的大刀砍了,又不是咱弄的。” 美人正要给唐煦遥解释,舌根处涌起些腥甜, 他不愿意吐出来,让唐煦遥担心,就拼命地往下咽,着急忙慌的难免呛咳,慌张地拿帕子挡在唇前时, 星点血沫迸溅出来,在那块干净的布料上洇开些淡淡的粉色,情形不算严重, 还是把唐煦遥吓得不轻, 给江翎瑜揉着心口, 劝着他咳轻些:“夫人, 我去叫太医过来吧。” “不要叫人来, ”美人的背裹在厚软的被褥里,身子被唐煦遥抱着,待得很舒服了,还是往唐煦遥臂弯里钻着,想要贴着他更近些, 哑声撒娇,“夫君,抱。” “好好,抱着呢,”唐煦遥背紧贴在床围子上,拨弄着美人软嫩的脸颊:“夫君哄着霖儿睡觉好不好?” “我是困了,”美人皱起眉,唇瓣嗫嚅,“可我肚子痛。” “睡不下吗,”唐煦遥依旧温和耐心,“那夫君陪着。” 江翎瑜抬起手攥着唐煦遥的衣领子,弱声索吻:“呜,夫君亲。” 唐煦遥平时与美人拥吻,成心欺负他的时候,都是在犯狗脾气,举止粗鲁,最喜欢用自己满是硬茧的粗糙指腹掐着他下巴尖上软嫩的肌肤,连着里头的骨头也捏住,让他动弹不得,顺势把皮肉也掐红,就是一个糙汉将军逗弄柔弱的娇花,这阵子他犯腹疾,唐煦遥十分心疼,倒是轻轻慢慢的,抿了抿他的唇瓣,舌头撬开温热腥甜的唇齿,嘬吻几下,也就罢手了,美人见唐煦遥吻得这么敷衍,不顾腹痛,执意耍起性子来,委屈得有了些哭腔:“你都不好好亲我了,你不爱我。” “爱,夫君怎么不爱霖儿,”唐煦遥生怕美人气着,急忙安抚,“霖儿不好受,身子经不住这样的事,待霖儿好了,我们日夜亲热都成。” 美人没有得到更热烈的吻,心有不甘,但唐煦遥说得在理,软哼一声,佯装不快,也就算是依了他。 “夫人不高兴了么?怎么这样苦着脸呢。” 唐煦遥捏一捏江翎瑜嫩乎乎的胳膊,跟他的额头贴着,轻轻磨蹭鼻尖,声调温和得不像他:“那我哄哄,夫君的宝贝在哪呢,原来在夫君怀里呢。” 美人让唐煦遥逗笑了,还想与他打闹,可是一抬手就牵着脏腑都难受,又闹不动,只好听着他粘腻的温柔话,美人爱极了唐煦遥,爱他事事都有回应,同寝多久,就被他溺爱了多久,偎在他怀里,江翎瑜觉着好像腹中都没那么疼了。 紫禁城乱成一锅粥,江翎瑜跟唐煦遥倒是岁月静好,烛火温柔,满屋细腻的暖光,江翎瑜虽不安稳,但在唐煦遥的呵护下,竟真能堪堪睡一阵子。 直到第二日清晨,唐煦遥一直没合眼,江翎瑜一病,身子不适得紧,小孩脾气也跟着上来了,睡一会,是心口疼得醒了,就是肚子疼,难受得眼圈泛红,无助极了,唐煦遥待他温柔,整夜仔细地照料,一定揉到他再睡着才停手。 天光破晓,唐煦遥总算松了口气,低头注视着在怀里安睡的美人,知他挺过这艰难的一夜,就暂时无大碍了,唇瓣再度贴在他温热的额头上,又是很长的一个吻,心里许下愿望。 希望他这辈子最爱的霖儿能逾越这一个又一个命关,熬到巡案结束,大琰河清海晏,然后结发为夫妻,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夫君…..” 江翎瑜还没完全睁开眼,听着唐煦遥应声,摸索着攥住他的腕子,含糊开口:“你一夜都没睡么?” “嗯,”唐煦遥揉揉江翎瑜的脑袋,“醒了?” “那咱们躺一会吧,”美人睡眼朦胧,抱着唐煦遥的胳膊柔声娇腻,“我想睡在夫君怀里。” “夫人,让我问一问太医,”唐煦遥低头吻他,“昨夜太医说过,怕你睡着了,想呕吐却醒不过来,容易呛了污秽,你一夜都没再闹着恶心,想必是没事了,那也是问过才好。” 话音刚落,唐煦遥把唐礼喊来,这江翎瑜一出事,两位管家就是轮岗值守,江玉前半夜,到了后半夜就是唐礼,这会子领命去了朱太医那,去了片刻,就小跑着回来了:“主子,太医说夫人能躺下了。” 江翎瑜闻声乖乖揽住唐煦遥的脖颈,等着让他搂抱着躺下,他身上力气奇大,单手护着江翎瑜的细腰,一下子将人腾空抱起,正要躺下,不知是碰上怀里美人腰后哪个地方,忽然听着美人轻咛了声,再看时眉头紧皱,手背过去,要去扶着腰。 唐煦遥怔了片刻,倏地明白了,江翎瑜腰也很不好,不能久坐,更不能老是像夜里那样半躺不躺的,刚才说要躺下,准是腰疼了,这是光想着医嘱,剩下的什么都没顾上,唐煦遥心下又急又悔,小心翼翼地把江翎瑜放在床上:“夫人,你是腰疼了么?” “我不曾告诉你,”美人垂下眼帘,“你怎么知道的?” “你向来是腰不好,夜里光想着你不能躺着,我倒忘了这个。” 唐煦遥跪着俯身,手垫在床上,掌心朝上,托着美人的软腰:“夫人睡吧,我给你揉腰。” 美人知道唐煦遥一宿没睡,听他这么说,心里过意不去:“夫君受累了,我......” “夫人言重,”唐煦遥勾唇轻笑,与江翎瑜对视,“我不累,都伺弄惯了,夫人宽心就是。” 唐煦遥真是习惯了整宿不合眼的日子,只要是江翎瑜在自己怀里安睡,唐煦遥就无比安心,这样爱着江翎瑜,已经成了他的本能了。 江翎瑜让唐煦遥柔声哄着,渐渐阖上眼皮,困意泛滥,堪堪忍着疼又睡着了,唐煦遥还没消停一会,就听得房门响了,转头一看是唐礼进来,他怕吵着江翎瑜,忽而来这几次都没敲门,见主子回头,他上前小声说:“主子,四时观的高功求见,说是上次观里一别,念着夫人身子抱恙,特来送来炮制的丸药,要见您,与您说清症候和用量。” 唐煦遥答应了:“好,把他请进来吧。” “主子,我请了,高功说进不来,因为一会子还得去一位王爷府上做法事,急着走呢,我想,大抵是栎郡王给中毒暴死的幼子超度。” 唐礼解释:“高功正在门外等候。” “成,”唐煦遥低头看看熟睡着的江翎瑜,“我去一趟。” 唐煦遥缓缓将手从美人背后抽出来,动作轻缓,拿上大氅走到门口,还回头看了看,江翎瑜是好好睡着的,这才放心地开了门出去,脚踏积雪,自己提着灯笼到外头去,唐礼待在卧房里照看江翎瑜。 “温高功,”唐煦遥简单行礼,“大雪天还折腾一趟,真是麻烦你了。” “没事,爵爷,我........哎?” 刚才唐煦遥刚出大门,离灯笼远,温高功没看出什么来,现在又走了几步,近了,见唐煦遥满面倦容,精神很不好,有些吃惊:“爵爷,您这是怎么了,为何这么疲惫?” “江大人病了,我放不下心,”唐煦遥勾唇笑笑,“他孩子脾气,有时候犟,身子不适也不说,其实,他肚子疼起来黏我的时候多,得哄着,爱听温软话,病一场,经常是我一宿一宿地哄,看他能舒服些,我就宽心。” 唐煦遥说时满眼宠溺,哪怕见不到江翎瑜,只想一想他的名字,溺爱都呼之欲出,根本藏不住。 温高功会意,先教了唐煦遥一些帮着江翎瑜缓解腹痛的法子,不会扎针,就教怎么揉,唐煦遥十分认真,字字句句都记清楚了,温高功又拿出许多小瓷瓶,里头装了炮制的丸药,有止心疾的,止呕吐的,还有些医急症的药,效用强到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每一粒都很珍贵,还给了一张方子,单是给唐煦遥的,早听说他伤了筋骨,阴天下雨就不好受,按上面说的抓了药,煮水热敷,能缓受凉时的心口痛。 唐煦遥感激不尽,道谢数次,还要叫仆役去找唐礼回将军府拿雪花银,温高功不许,只回礼说:“福生无量天尊,我们出家的道士,是以功德造福田的,不能要缘主的钱财,要是爵爷真想为天尊塑金身,还请爵爷到四时观里去,亲手递过去,才算圆满。” “对了,”温高功凑近唐煦遥耳际,提醒他,“小心些,我来时见这四处有形迹可疑的人徘徊,只怕是要对江大人和您不利。” 唐煦遥闻言警觉起来,四下看看,但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就说:“多谢高功提醒,这样,看来路上不安全了,我叫些仆役护送你。” “多谢爵爷,不必了。”温高功将手里的灯火提高了些,让唐煦遥看清自己的脸,冲他对了几个口型。 第163章 温高功说:有,暗,卫,保,护。 唐煦遥会意,辞别温高功,紧着关门回去,这雪越下越大了,将来时的脚印都盖上了,唐煦遥心里着急,回去时走得不算快,因为怀里揣着药,免得摔坏了,多么可惜。 见唐煦遥进了卧房,唐礼出去,把门带好,就去操持别的了。 唐煦遥将怀里的药尽数拿出来,搁在案上,就赶着去看看病中的美人,一掀开大红的床帘,美人竟醒着,侧躺在床榻上,怀里抱着他亲手给自己缝制的小老虎,眼泪汪汪的:“乖乖,你去哪了?” “夫人怎么醒了,”唐煦遥急忙来抱江翎瑜,柔声安抚他,“我是去拿高功给你带的药去了,都是我不好,没跟我的宝贝夫人说一声。” “呜,乖乖,”美人窝在唐煦遥怀里,越说越委屈,眼圈红热,美目蓄满了泪,拼命抱紧他,呜咽着说,“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第122章 “小霖儿不哭好不好?” 唐煦遥灼热的掌心覆在江翎瑜的腰窝上, 想扶着他躺下:“都怪我。” 江翎瑜不愿意躺下,极力抱着唐煦遥,一刻也不想和他分开。 平时都是唐煦遥黏江翎瑜, 他一病着, 时常胡思乱想, 童年不好,不曾得到真的宠爱, 本就格外依赖唐煦遥,这会子精神欠佳,一少了陪伴, 心上就像被剜了块肉似的那么难受。 唐煦遥见美人委屈成这样,也不管他是不是腰疼,紧着将他抱起来,叫他坐在腿上,搂紧他消瘦得不成样子的身子, 轻柔地吻掉他眼尾的泪花:“好霖儿,都是我的错,不哭了, 夫君这就抱着小霖儿睡。” 江翎瑜听着唐煦遥一再保证, 这才放下心来, 渐渐平息了呜咽, 窝在唐煦遥怀里抽抽嗒嗒, 垂了带着泪珠的眼帘,攥着他的衣襟不肯松开。 “小美人,”唐煦遥见终于安抚好江翎瑜,伸过手去拿了搁在矮柜上的帕子,轻轻捏着他发红的鼻尖, “夫君给擦擦鼻子。” 江翎瑜只是想随便擦一擦就好,唐煦遥却老是捏着他的鼻子,一边说些粘腻肉麻的话,故意欺负他,躲也躲不开,就是喜欢看他羞红了脸的样子,气得笑了,奋力想推开唐煦遥:“坏狗,捏疼我了。” “疼了么,”唐煦遥含笑拿开湿了的帕子,凑上去,唇瓣在美人发红的鼻尖上点吻,实在意犹未尽,还伸出湿软的舌头舔起来了,边说,“夫君给霖儿亲亲,这样就不疼了。” 美人让唐煦遥逗弄得娇羞,有时觉得他真是坏,他有些小癖好,尽数从自己身上施展,想起从前种种,脸颊泛红,连着耳根都发热,忍不住往他怀里躲,小声嗫嚅:“夫君总是欺负我。” 唐煦遥下意识循声看看,原本今日是很心疼江翎瑜的,不敢乱碰,生怕折腾得江翎瑜身子更弱,瞥见怀里这粉嘟嘟的美人哭得梨花带雨,娇靥含春,领子扯开,顺着白皙的颈子,隐约能看到红肚兜的带子,一下子勾起唐煦遥野兽似的本能冲动,刚想抬起手撕开美人的寝衣上的结扣,又猛地顿住,瞪着眼睛,愣愣地对他对视,一会子看看他如星夜的清亮眼眸,一会子看看他带着泪的细密眼帘,唇瓣翕张几下,也没发出什么声音。 唐煦遥手上不知有多少人命,神情不柔情似水时,也是很可怖的,惊得美人忍不住微微躲闪了些:“夫君,你,怎,怎么......” “没事没事,”唐煦遥发觉江翎瑜让自己吓着了,赶忙抱着他哄,“抱歉,吓着你了。” “我只是,”唐煦遥支支吾吾地解释,“只是,想和你亲热。” 江翎瑜主动解开衣扣:“亲热就是了。” “不成,”唐煦遥终是压制住了冲动,帮着美人把衣衫整理好了,将满是茧子的手探进去,覆在美人腹部软嫩的肌肤上,按揉着他脆弱不堪的胃,“我给你揉揉肚子,睡一会吧。” 美人答应:“嗯。” “可还疼么,”唐煦遥柔声询问,“这一宿睡着,可缓和些了?” 美人闻声,以为是唐煦遥不给揉了,很不高兴,软嫩的唇瓣翘着:“那也疼着呢。” 唐煦遥喜欢摸着江翎瑜温软的肚子,话音刚落,揉着揉着,就把怀里的人推到床上去了,让他背对着自己侧躺,粗糙的掌心摩挲他的胃腹,边轻轻咬他的耳骨和颈子。 有时唐煦遥故意使坏,咬得用力,犬齿尖锐处陷入美人柔软的皮肉里,品尝着他细嫩的耳际和脖颈,咬出很多红印子,美人无力反抗,也是纵容唐煦遥,咬得太疼,也只是轻咛几声,不厌其烦地温声提醒他:“乖乖,你轻些,咬得我疼。” 唐煦遥含糊着答应,收敛一阵,又故技重施,美人累坏了,不在意耳颈疼不疼,就这么睡去,只留唐煦遥肆意地啃咬撒野。 江翎瑜腹痛好转,还有唐煦遥给揉着,不再欺负他后,自是睡得舒服一些,他在唐煦遥怀里安然养病的时候,栎王府也起了乱子,跟紫禁城一块成了一锅粥,说回温高功找了唐煦遥,确实是顺便,主要就是要给栎郡王的小儿子超度,从天光破晓,一直做到辰时左右,温高功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法事做完,待他与别的高功一同对王府上下亲缘说些安慰话之后,走到正堂门口摆着的瓷瓶子旁边,那价值连城的东西,忽然“啪”地一声爆裂,碎片溅了一地,还有些险些扎在几位高功身上,在场之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道长,”栎郡王上前,满眼惊恐,“这是怎么了?” 温高功说:“栎郡王,这是小王儿不愿离开此处的外应。” 外应是道教信徒常说的,打个比方,要是一个人打算出远门,收拾好了东西,到了万事俱备只欠动身这一步,临着开门,突然鸡鸣狗吠,孩子哭闹,或者是摔碎了什么东西,此兆一出,代表着最好停下手中的事,要出门,就先别出了,安稳在家待着,只要出行,不是破财就是灾,此象可应用万事万物,超度结束出此现象,就是有冤,不愿意走,意味着超度没有成功。 温高功来栎郡王府上,原本见他从容,现在惊悚又溢于言表,尤其是听了有关外应的一段叙述,惊恐更甚,浑身都瑟瑟发抖。 栎郡王要温高功再次超度,可温高功是德行深重之人,也正是因为这个,心思十分细腻,拒绝了栎郡王的要求:“栎郡王,此命难从,王儿有怨,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度不走他,是我无能,其次,要是您执意超度,再做法事也要明日再来,因为已经过了四时观命令指出的时辰,不能再度化亡者了。” 栎郡王闻言,眼色稍变,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谈起留宿的事:“高功,山上路远,如此一来,你住在本王府上可好,明日也好早来些。” “不必,东西用完了,要回观里取,外头买的不顶事。” 温高功再度拒绝栎郡王的好意:“还有,江大人病重,我曾应允他为他诊病,今日得空,也该兑现承诺了。” “那......” 栎郡王急得有些语无伦次:“那你不要和,和外人说这些事,王儿暴死,总不能宣扬得人尽皆知,本王也想给他讨一个清净就是了。” “栎郡王放心,我在观里十年,不会不懂得玄门的规矩。” 温高功作揖:“这些事,都是千百年来流传的规矩,缘主诉求,不能随意泄露。” 听到这,栎郡王才放心了,也不再挽留温高功,说好的管一顿斋饭,也不再提了,温高功倒不怎么在意,一会子到江翎瑜那给他诊腹疾,顺便蹭一顿饭,运气好,更能留宿在江府,晚上再吃一顿热斋饭。 哪有什么超度的东西用完了,温高功又不傻,出一趟远门,东西自然是带了许多,法器不必消耗,黄表纸跟朱砂液这等必需品都是带出来许多的,远超三场法事的份额,以备不时之需,怎么会用完,不过就是觉得栎郡王绝非良善之人,温高功从心里厌恶他,想要离着远些。 从栎郡王府上出来,温高功就带着同门师兄弟去了江翎瑜那,叩门后,是江玉来应门,开门一开,几位道长风尘仆仆,穿着破旧的棉衣,难掩眉宇神采奕奕,急忙把人迎进府里:“道长们快请进,来喝些热茶暖暖身子,外头甚冷,这雪是越下越大了。” 领着温高功一行人进来,先安置到了正堂,摆上八仙桌,一人上了一碗甜香氤氲的正山小种,江玉说:“我们夫人许是还在睡觉呢,昨夜胃里不好受,吐了一宿,还望诸位高功等一会。” 温高功厚着脸皮开口:“江管家,可有些剩饭剩菜,我们一大早前来,什么都没吃,就........” “哪有给恩人们吃剩饭剩菜的,道长说笑,”江玉这就要去厨房吩咐,“我这就去找人操持一桌子菜,先喝茶,炒菜快着呢。” 江玉这些日子跟唐礼学的,又贴心又懂事,以往遇见此情景是办不好的,现在跟着唐礼看过,也认学,什么都懂了,是先到厨房吩咐菜品,盯着蒸上一大锅米饭,才出去到江翎瑜房里报信。 第164章 说这下雪天,是亮天了,但没有日头,四处看着黑漆漆的,很是压抑,江玉也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了,不知道江翎瑜醒没醒,不愿打搅他,索性就轻手轻脚推门进去,只把信儿报给唐煦遥就是。 江玉一推门,里头声音不大对,都是江翎瑜跟唐煦遥吻到兴浓时的软笑和粘腻话,自知来得不巧了,又将门关上。 唐煦遥正把娇滴滴的美人搂在怀里哄着亲着,让他高兴些,要是心绪安宁,是利于身子这些重疾恢复的,这听见门响,立刻警觉,把美人紧紧护在怀里,大声质问:“谁?” 江玉折回来:“将军,是我。” “哦,吓我一跳,”唐煦遥松了一口气,“江玉,怎么了?” “温高功来了,还有一些他的同门师兄,倒没说做什么,”江玉挠挠头,“我直接上茶招待了,刚才高功说饿了,我就让仆役们在厨房为他们做些菜肴,他们许是要见夫人。” “知道主动招待恩人们了,这才是我的好管家,真是懂事。” 江翎瑜嗓子好了些,还是略有沙哑,夸赞江玉,还顺便带上了唐礼:“跟着唐礼就是能学着东西,到账房取五个雪花银作零花,我赏你,今后还得多跟着唐礼,记住了,没他你可更没赏,好好练练你的眼力见。” “是是,跟着唐兄学,”江玉惊喜万分,连声调都扬了些,“我一定好好的伺候夫人。” 江翎瑜柔声轻笑:“去吧。” 江玉到了外头,嗅着饭菜香,想着应该是差不多了,这会子饭菜就能端上去了,没走几步,就迎面撞上温高功,他来过几次,隐约记得路,但江府太大了,七拐八拐地找不到主卧,见着江玉跟见着救星似的,这就打了招呼,江玉很以为奇:“哎,您怎么不先用膳,快些回去,外头冷着呢,空着肚子可受不了。” 温高功摆摆手:“我是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关系人命,得和柱国大人说一声,耽搁不得。” 第123章 “既然这样, ”江玉作揖,“那高功请随我来吧。” 其实江玉碰见高功的地方,离着江翎瑜的卧房就不远了, 两三步的样子, 很快就到了, 站在江玉身后,规规矩矩等着敲门, 江玉先是叩门三声,再温声说:“夫人,道长求见。” 江翎瑜跟唐煦遥吻得身子汗涔涔的, 耳际碎发也湿了些,气喘吁吁地应声:“进来吧。” 温高功进来,见美人如此疲惫,淡笑了声:“柱国大人,您知道的, 像您这样摧损得不成样子的身子骨,是不能经常有些情爱之事的,要克制些。” 江翎瑜瞪圆了桃花眼:“.........” 江翎瑜倏地脸红, 支吾为自己辩解:“可, 可我没有做那种, 那种........” 温高功依旧随和, 温声细语, 就是不大给江翎瑜面子,如实说:“不是不做羞于启齿的那些,就不叫情爱事。” 江翎瑜垂了眼帘,不情不愿地“噢”声:“多谢高功提醒,我知道了。” 这是救命恩人, 任是江翎瑜满腹的小脾气,傲娇性子,也得谦让他,给他面子。 温高功点点头,话锋一转:“柱国大人,将军,我来是有些重要事要说。” 江玉见他们即将谈话,忙把江翎瑜办公事常坐的黄花梨太师椅从案后搬来,江翎瑜顺势开口:“高功请坐。” 温高功上座,江玉识趣离开,将房门紧紧关上,一切安排妥当后,高功才缓声开口:“柱国将军,可还记得我天不亮时见您一面?” 唐煦遥说:“记得,我本想把你请进来,喝些热茶来着,可我听唐礼说,你们是要急着去做法事,是给栎郡王府上的小儿子么?” “将军所言极是,我本以为这法事好做,不想在结束的档口出了岔子。” 温高功叙述平缓,不紧不慢的,让人听着很是舒服:“我们正欲离开,门口的瓷瓶突然碎裂,超度法事之中,从我们进来到出去,一切四平八稳,才叫死者往生,此象代表死者不愿离开王府,是很不好的。” 江翎瑜若有所思,脸色有些凝重:“这倒是反常,但问题是,玄门之事,尽管事出反常,也不能作为断案依据,许是那孩子顽皮,没过够阳间的日子呢?” “柱国大人说得是,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温高功回想当时栎郡王的神态,“但是再回忆一下从进入郡王府,再到法事生变,围观的女子们没有什么,只是在哭,栎郡王一开始冷静淡然,接待我们从容不迫,眼睛不大红肿,看着是哭过,可是恢复了一些安然的模样,应该是这一宿没有哭过,这虽是异状,但我们这些道士不应过问,师兄师弟不语,我也是没往心里去的,之后出事,栎郡王的脸色急转直下,尤其是听我说孩子不愿意走的时候,恐惧溢于言表,极力压制,也不见什么缓色,照理说,作为父亲,儿子惨死,有此表现甚是反常。” 温高功说的话很具有暗示性,几乎就是把关键点说出来了,江翎瑜听着,知道是他心里有了推测,碍着严谨不愿意说出口,想听一听自己和唐煦遥的意见。 其实温高功是怕麻烦,玄门之人应当清净,不应该沾染这些闲杂事,更何况涉及王室和律法,话可不能随便说,免得莫名其妙地掉了脑袋。 江翎瑜倒说:“没事的,温高功,此处没有外人,有何猜测,你说就是了。” “我是觉得,此事有疑,紫禁城夜宴情景,我是听了些,略知一二,”温高功还是不愿意明说,“或许,碗里的毒,并不是针对您和柱国将军的呢?” “嗯,这话有道理。” 江翎瑜立刻抓出疑点:“细数在我上任以来出的大小意外,有几次单是我,将军确实也是真的受了几回伤,但是被我牵连的,就是说不管是哪一批人下手,都是针对我,将军可是皇亲国戚,又为朝廷征战,功名赫赫,谁敢动他呢?要真是周竹深下毒,或是旻亲王,只会把毒搁在我的碗里,而不是连着将军那一碗。” “所以,”唐煦遥也听明白了,接着他们的话茬往下推理,“两碗都下毒,是怕那孩子端起没毒的一碗,死不了?” “正是如此,”江翎瑜说,“这毒是确认你我不来赴宴的情况下,才投放到碗里去的,加之我曾被人投毒未遂,在朝野闹得沸沸扬扬,幕后元凶希望用这件事来转移矛盾,倒是很精明的。” “如此,这件事就明朗了,”温高功还是心下存疑,“此案真的不经江大人的手?” “自是要来找我,”美人唇角含笑,软卧在唐煦遥怀里,“那些草包,怎么敢惹皇亲国戚呢?” 唐煦遥听着,掐着美人的下巴尖,神情变得微妙,看着饶有兴致:“你就敢么?” “自然,”江翎瑜娇哼一声,“上一个招惹的皇亲国戚,倒成了我的夫君。” 温高功:“?” “柱国大人,将军,”温高功识趣起身,“话已带到,我就先出去了。” “夫君,”美人娇腻起来,在唐煦遥怀里闹着,“我不想节制,我要和夫君亲热。” 刚走不远的温高功:“.......” 下次最好还是不要进江翎瑜的卧房,在正堂说话就是了。 江玉早早就等在路口,见温高功前来,上前带路:“道长,现在随我回正堂用膳吧,都已经准备好了。” 温高功行礼:“多谢,福生无量天尊。” 江玉是很喜欢这个温高功的,觉得他像唐礼一样随和谦卑,气质非凡,不喜愠怒,事事耐心,二人之间很有些共同之处,所以江玉也跟温高功问东问西,自卧房到正堂,聊了一路,到门口,碰上正提着食盒的唐礼。 江玉挑眉:“唐兄,你不是睡觉去了吗?” “说得是,可我老是不放心,”唐礼还跟温高功打了招呼,“这看着道长们的饭食备好了,我紧着让厨房给夫人和将军做点虾仁白菜面,送过去就没什么事了。” 打完招呼,唐礼到江翎瑜的卧房去,进来拾掇食盒,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白菜虾仁面搁在矮柜上,再从二层拿出一个小碗,筷子,加上一个勺,这是给江翎瑜单盛出来些,他胃口小,常常不思饮食,这么一小碗还是亏着他爱吃,赏面子的,也就够了,剩下就是唐煦遥的。 唐礼递上装满虾仁和汤面的碗,送到唐煦遥手上:“夫人,将军,廖提督又找莫头领带话了。” 唐煦遥垂下眼帘,慢慢地拿着白玉勺把面条捣碎,江翎瑜肠胃太弱,即使是软烂的面汤也得搅碎才好,边弄着,懒散开口:“怎么?” 唐礼应声:“廖提督说,皇上怕是要请夫人出山查案了,原话是,此事非同小可,残害功臣,殃及王嗣,皇上也留下话了,即便凶手查出来是皇室宗亲,也得依法惩处,以儆效尤。” “成了,”唐煦遥多问了句,“那廖提督还留下的别的话了么?” 唐礼摇头:“回主子的话,没有呢。” 唐煦遥想着得趁热喂江翎瑜吃些软烂的面条,加上唐礼已经值守一宿,心里过意不去,就让他回去:“去歇息吧,这一宿想来是你值守的,肯定是累了,多睡一会也好。” 第165章 唐煦遥跟唐礼说什么,江翎瑜多半没听,是在思忖崇明帝留下这些话,听着是义愤填膺,想要真正整饬朝廷,其实不合理的地方颇多,一是要是真想明查,就该下一道圣旨,昭告天下,而不是装模做样地如此义正言辞,要是崇明帝真是下定决心查,这些话就该是在圣旨上看到了;其二,这朝中是三法司,虽说在大琰朝政之中,刑部历年都是为首的衙门,实权颇大,掌管大小卷宗数千,能统领督察院和大理寺,那也不是没了刑部其他的衙门就都运作不了了,现在刑部尚书江翎瑜告病休养,就不能找督察院的都御史,非江翎瑜一个人不行?还是说弹劾谗言和危险都由他一人承担,多么荒谬;其三,前一二观点都很中肯,江翎瑜思索至此,忽然意识到,也许外在原因复杂,没准只是崇明帝不敢管,旻亲王没死,他畏手畏脚,是让江翎瑜来拖延时间的,并非将疑案一举击破。 江翎瑜秀眉一横,很是不屑,心说这些老东西,真是无比狡猾,净拿自己当挡箭牌,该死的。 唐煦遥这勺里的面条都晾半天了,美人一直在想事,唐煦遥举着勺,都快碰上他的唇瓣了,可他就是不为所动,老是不来吃,试探着唤他:“夫人?” “嗯,”江翎瑜回过神,见唐煦遥重新擓了些热的面条和虾仁,凑上前抿了些,虾肉新鲜,嚼起来脆生生的,抢过勺来擓了些,“夫君也吃。” “不急,”唐煦遥在美人嫩乎乎的唇上吻了吻,“先让霖儿吃好才是。” 江翎瑜一整宿水米未进,早膳都没用,加上腹痛好转,真是饿了,唐煦遥喂一勺,他就吃一勺,也不怎么嚼就咽下去了,眼看着一小碗面条见底,江翎瑜吃得肚子圆圆的,可把唐煦遥吓着了:“夫人,可吃撑了么?” 江翎瑜偎在唐煦遥怀里,模样很是乖巧:“还想吃呢。” “不成,”唐煦遥不喂他了,“这就已经很多了,你平时都吃不下这一碗的,我惯着你,再把胃撑坏了怎么好。” 美人软哼一声,翘着唇,耍小脾气时这样娇美,弄得唐煦遥不禁心软,忙再喂他几勺,这才算是哄好,眉开眼笑了。 “廖无春既说皇帝找你,可为何还不来?” 唐煦遥见现在已是午时,圣旨要是能在白天下,那就不会拖延到晚上,夜里领旨大多是临时起意的,平阳郡王领旨的时候多,唐煦遥大了以后更是频繁如此,不会不知道大琰的规矩,心下狐疑:“会不会是还在商议?” “商议个屁,这圣旨是来不了了。” 江翎瑜本来因吃着可口的饭食高兴,这会子听唐煦遥提这事,脸色一下子阴沉下去,很是不满:“这个懦弱的老皇帝,就是要我把委屈受到底,单是我先前被克害,栽赃,弹劾,行刺,现在干脆拿我当了饵料,引蛇出洞,他只恐换了别人,生不出我这么大的事端来。” 唐煦遥听得一头雾水:“啊?” 不等美人开口与他细细解释,唐煦遥自己想明白了,皇帝心思诡谲,唐煦遥是真的没想到:“啊?” 前些天还侄儿长,侄儿短,今日就要献祭侄儿视若珍宝的夫人,真是他娘的好叔父,呸。 唐煦遥只觉得自己瞎了眼,巡案前还不厌其烦地劝说美人不要在背后嚼皇帝的不是,现在想想,倒不如骂死他。 “那怎么办,”唐煦遥比江翎瑜更不高兴,“回绝他?” “你不要命了?” 江翎瑜气得笑了:“刑部尚书办案天经地义,况臣子不得违抗国君,这是君臣纲常,侄儿不得违抗叔父,这隶属父子纲常,你我二人不遵圣命,就是不忠不孝,这一等一的重罪,惩罚最轻也是削官革职,逐出皇脉,你是真的比我会找死。” “这,这真是。” 唐煦遥挠头:“把你架在火上烤,让他们尿在头上了。” “那也得忍着,小不忍则乱大谋,”江翎瑜眉头轻蹙,认真地教唐煦遥这些必要的权谋手段,“时候不到,不适时的反抗只会加速事态恶化,你不必劳神费力,时机一到,我自会告诉你。” 因为江翎瑜也确实有一盘大棋在下,遇到这么一点小麻烦就退缩,都对不起他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 “还是夫人有手段,”唐煦遥将他瘦软的身子搂进臂弯里,柔声讨好他,“我夫人最厉害了,身子香软,怀里真是,呜.......” 唐煦遥话说到一半,耳骨就让江翎瑜雪白的指头掐住,模样半笑半恼:“我看哪个傻狗就知道惦记我的身子。” 唐煦遥一听这话,还以为美人故意说这些有的没的气他,更没察觉到是自己想错了,狗脾气上来,眼珠子都要红了:“除了我,谁还敢惦记我夫人的身子?” 美人横眉,扶着腰从唐煦遥怀里下来,坐在床上,平时在府上,他最不爱穿袜子,裤子不长,露出白玉雕似的脚,长腿微抬,一脚把唐煦遥从床上踹下去:“疯狗,今儿就让你长长记性。” 唐煦遥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登时清澈了不少,茫然地仰头望着阴沉着脸的美人:“夫人?” 美人躺下,成心背对着唐煦遥:“滚。” 唐煦遥委屈起来,抱着腿坐在冰凉的地上,眼眶红热得厉害,泪在瞳仁下打转,颤声唤美人:“夫人,你不喜欢我了吗?” 美人好凶,为什么要这样对狗狗,呜呜。 江翎瑜翻了个白眼:“?” “过来,”江翎瑜起身,对上唐煦遥的视线,看清他蓄满了泪的眼,心一下子就软了,朝着他伸出双臂,“夫人抱乖乖。” 唐煦遥就得了大赦一样,从地上蹿起来,跑到床上,一下子撞进美人怀里,捉住他细瘦的腕子,将他按倒在床上,从颈子开始向上舔舐,最后停在唇瓣上,舌头粗暴地挤进去,与他的软舌相绞,吻得很是蛮横,把温高功的嘱咐抛在脑后,直到把怀里的白玉美人吻到微喘。 “好了乖乖,”美人被唐煦遥吻得眼眸迷离,不免动情,身子虚软,就出了许多香汗,颈子的薄汗珠清晰可见,连额前碎发都洇湿了,颤声开口,“呃......将军,不要闹我了,我胃痛。” “又疼了?” 唐煦遥忙收敛了些,搓热掌心去触碰美人有些鼓胀的腹部,轻轻地揉了揉:“夫人腹胀么?” 江翎瑜皱眉点头:“嗯。” “都怪我,还惯着你吃那么多,”唐煦遥很有些沮丧,手心覆着美人圆鼓的胃揉搓,安抚着他,“我这就去叫人喊温高功来,夫人再忍一下。” 美人想着温高功刚说要节制些,吃撑了不说,还跟唐煦遥缠出来一身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被唐煦遥含得湿软的唇微启,支吾咬出几个字:“不要了吧,其实也,也不是很疼的。” “那也不成,我害怕着呢,”唐煦遥不应允美人,执意要叫温高功过来,“让他给你再瞧瞧身子,我倒觉得,他比朱太医看得好,毕竟他是真把你从鬼门关拽回来了,趁着他在,我一定得让他给你多看看身子,把所有的方子都开出来,免得你日后再犯急症,我又措手不及,太危险了。” 唐煦遥把话说到这个地步,美人不答应也得答应,温高功早就用过膳了,随江玉进来,一看美人汗涔涔的模样就知道是又不顾身子虚弱去亲热了,放纵得很,温高功只是轻笑,并未明说,还未诊脉,只摸摸他胀起来的胃,温声说:“这是一下子吃得太多太急了,肠胃受不了,不要紧的。” 温高功随身带着银针,隔着绢子攥住江翎瑜的素手,拿针在他手上扎了些穴位放血,都要把针收起来了,唐煦遥开口央求他说:“高功,劳您给我夫人看看病,开些方子,我让唐礼抓了药备上,以备不时之需。” 温高功欣然答应:“好。” 温高功来卧房时没带纸笔,开方子就得用江翎瑜案上摆着的文房四宝,给江翎瑜摸过脉象,顺便给唐煦遥也看了看,在那名贵的黄花梨太师椅上从容坐下,再起来就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塞给唐煦遥一大把纸,字迹清逸,很是工整,一大叠,全都是药方子,五张给唐煦遥,三十张给江翎瑜。 江翎瑜很是诧异:“?” 皇帝百官佐政,江翎瑜百病缠身,烦死了。 方子开完,温高功跟江翎瑜说想在府上借宿,住得不长,要是明日法事顺利,明日就走,不顺利,最长也就是四五天的样子,高功们更是不愿意麻烦江翎瑜和唐煦遥的。 江翎瑜自是高兴,本来是温高功挽救自己性命,无以为报,终于是有了机会,能报答分毫,让江玉去安排的都是顶好的房子,是仅次于主人居住的主卧的次卧,布局也很是豪奢。 刚把高功送走,江翎瑜手上的血让唐煦遥仔细擦净,正摸着他的肚子推揉,温声哄着他,江玉又跑来叩门:“夫人,将军,廖提督来了。” “哼,”美人轻笑,白嫩的指头伸出来,勾着唐煦遥一绺长发,慢慢地缠绕,模样很是妩媚,“小乖乖,我们打个赌吧?” 第166章 唐煦遥让美人撩拨得情迷意乱,忙问他:“夫人,打什么赌?” “就赌廖无春来这带不带圣旨,”美人勾唇,“赌赢了的话,我搂着你睡觉,这半天一宿都哄你,要是输了.....” 唐煦遥一听,是沉溺在美人怀里安睡,这条件实在是诱人,回话时比刚才还急切:“输了怎样?” 第124章 “输了, ”江翎瑜说,“那就你哄我。” “成,”唐煦遥憨笑两声, “都好, 我都喜欢。” 江翎瑜赌的是廖无春不拿圣旨, 唐煦遥自然反其道而行之,赌他拿圣旨, 唐煦遥也并未觉得是江翎瑜故意欺负自己,因为本身一切还都是他的猜测,崇明帝究竟如何, 谁也不知道。 江玉去接人,这就去了会子了,江翎瑜估摸着他们快回来,于是歪着身子,耳骨朝着门的方向, 认真去听,果真有脚步声由远到近,没个片刻功夫, 这就到了大门口, 卧房门一打开, 廖无春手里捧着个金匮进来, 正好跟江翎瑜的视线对上, 冲着他笑:“爵爷,又有公务了,我是难得出宫一趟,这回来是送圣旨来了。” 江翎瑜倏地变了脸色:“啊?” 唐煦遥没探出脑袋去,闻声直笑, 江翎瑜很是茫然,看看唐煦遥,再看看廖无春,急忙询问:“是栎郡王的事吗?” 廖无春倒不知道小两口打赌的事,耿直答话:“爵爷所言极是,我正为此事而来。” 江翎瑜悬着的心现在死透了。 “金匮拿来吧,”江翎瑜随手捋着垂额前的长发,别到雪白的耳骨后头,朝着廖无春伸出手,“我看看。” 廖无春跟江翎瑜与唐煦遥极为稔熟了,又没外人盯着,所以圣旨是不宣的,也不用跪,就递给他们中的谁看上两眼,都成了约定俗成的了,翻阅之后,廖无春要确定他们都知悉里头的内容,消息带到,后续的就不必管,是谁的圣旨,就让谁就搁在正堂的房梁子上存起来了。 圣谕要搁在大梁上,供官员府主及一众管家仆役仰望,这倒是按规矩的。 廖无春将金匮放在矮柜上,拿出里头的圣旨,递给江翎瑜:“我看这回皇帝是很生气的,想必这文书下笔也轻不了。” “能不生气么,他那么要脸面的人,”唐煦遥赢了赌注,心情大好,难得主动接了廖无春的话,“王裔也算皇嗣,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多么丢面子。” 廖无春冷不防听着唐煦遥开口,刚拿到手里的金匮差点吓得扔飞出去,打一开始就没见着唐煦遥,还以为他不在卧房来着,于是踉跄向前几步,站在床边跟他打招呼:“将军,抱歉,我真没看见您。” “没事,”唐煦遥不以为意,随后又逗弄怀里偏着坐着的江翎瑜,“夫人,你愿赌服输啊。” 美人逐字逐句地看着圣旨,娇哼一声,没接话,继续阅读,发现廖无春带来的话,和圣旨上写的不太一样,手脚都做在“罚”上。 廖无春传话说:依法惩处,以儆效尤,圣旨原文则是:望江爱卿明察秋毫,事关社稷安危,惩处之际,要从长计议。 崇明帝这圣旨实有意思,江翎瑜细细看了一遍,满圣旨就一个字:怂。 “夫君,你且看,这并不算我赌输了。” 江翎瑜捏着那张黄绢子搁在唐煦遥腿上:“他改了,并不是依着无春那么说的。” “夫人就这么不愿意兑现诺言吗,”唐煦遥不看黄布上的东西,光盯着江翎瑜,刚才还心情大好,现在一转眼就唇瓣跟鼻尖泛红,好像要哭,“呜........夫人不愿意哄我。” “愿意,愿意哄乖乖,”江翎瑜让唐煦遥委屈的模样逗笑了,手臂细瘦,搂不过来他宽厚的背,还是极力地抱着,“乖乖不闹好不好?” “那个。” 廖无春笑容僵硬,上前辞别:“话已带到,这么着,我就先走了,不打搅二位大人了。” 人都要走了,江翎瑜又将他叫住:“那我何时回朝廷?” “待您病愈就是,哦,还有一事,”廖无春给江翎瑜提了个醒,“何蓉之死,府门被屠,震惊朝野,虽说烽木烊招供,这真相知情人甚少,再者,应着皇帝要求,也不能往外说,可是这百姓们等着呢,老不破案,对朝廷威望不好,对您也不好。” 廖无春这是在敲打江翎瑜:公报私仇的机会来了,赶紧找个替罪羊,最好是皇帝的眼中钉,同时也是咱们的眼中钉,你选人,我来编故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心里门儿清,这人选只要你敢提,他就要敢信,信了就要罚,一定要斟酌好了啊。 还有,这个人是谁都行,就不能是真正的凶手周竹深。 江翎瑜何其精明,即刻会意,稳坐着思想前后,还真寻思到了一个人:“袁正还活着么?” “活着,”廖无春即答,“他的案子原本要审,就出了何蓉这档子事,就没来得及。” “成,”江翎瑜又问,“他爹是谁?” “哟,这我得想想。” 廖无春思忖片刻才开口:“好像是督察院的右副都御史,叫袁明。” 江翎瑜一听,袁正的父亲竟是京官,心说不对,皱起眉头:“怪哉,我记得将军跟袁正认识,是在南直隶?” “是南直隶啊,不假,”廖无春说,“袁明是太傅卸任前才调到京师的,难怪您不知道。” “哦,”江翎瑜歪着头看廖无春,试探着问,“那他行吗?” “太行了,袁明儿子都不省心,他自然也是个心腹大患。” 廖无春一说这些有的没的就来精神:“当初他从地方调来京师,就是听了周竹深的谗言,一到紫禁城遍地结党,作奸犯科,手下有数百名恶棍,烧杀抢掠,府内妻妾成群,苦于逆党根基很深,一直也没机会跟他清算。” 廖无春这个表现,是真觉得江翎瑜会挑人,擒贼先擒王,挟子先挟父,这是他一直体弱多病,在朝廷里还没机会施展,这一上朝,他必然是如狼似虎的人物。 “那正好,别人不敢清算的我来清算。” 江翎瑜喉间轻笑:“无春,你回去就说,袁正是上梁不正才下梁歪,何蓉一家老小是死在党争里,始作俑者就是袁明,他谋逆策反不成,才痛下杀手。” 廖无春点头,冲着江翎瑜俯身行大礼:“是,柱国大人,柱国将军,我这就回去复命了。” 廖无春走了,唐煦遥一直愣愣地盯着江翎瑜,待他回头,对上视线,很是疑惑:“乖乖,你盯着我干嘛?” “夫人,”唐煦遥这回是坐在床里侧的,背靠床围子,直咬手指头,模样憨憨的,“袁明不画押怎么办?” 江翎瑜也瞪着唐煦遥:“你知道东厂有私刑房吗?” “知道,”唐煦遥耿直点头,“我好像还去过一次,就是不知道在哪,让廖无春蒙着眼睛进去的,好像是要见一面军中的死刑犯。” “对呀,”江翎瑜对私刑房里的布局环境不甚感兴趣,没多问,只说,“只要是进了私刑房,他就会认了。” “哦,夫人,我不想问这事了。” 唐煦遥攥着美人的腕子晃一晃:“夫人哄我。” “好,”美人笑着将唐煦遥揽进怀里,“我来哄乖乖。” 江翎瑜自是不怎么会哄人的,平时都是唐煦遥捧着,娇惯得厉害,什么都不用操心劳神,这会子也愿意为了唐煦遥,抱着他,笨拙地拍一拍他的肩,口中讲些温软话,字字没有情,字字含情。 唐煦遥哪受得住美人这样温柔,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起来,掌心抵着他的背,鼻尖从他的下巴加一直嗅到心口,还拨开衣料,亲吻他遇刺时的那道伤口留下的疤痕,伸出湿软的舌头舔舔,不停地吻。 狗狗多亲亲主人,主人就会忘了那时的疼吧。 “痒着呢,”江翎瑜捏一捏唐煦遥的鼻尖,“乖乖,不亲了嘛。” “那我可不可以亲亲夫人的脚,”唐煦遥馋得两眼放光,看看美人踩在被褥上的脚,纤瘦雪白,微微一动,细细的掌骨支起些皮肉,如此骨节分明,很是好看,美人皮肉薄嫩,腕子上的青色血脉衬得着双脚更漂亮了,唐煦遥爱得不行,吞了吞口水,动作是很明显的,颈间喉结在上下滚动,又与他对视,满眼的渴望,小声央求他,“好不好?” “好吧,”美人背倚在床围子上,没有什么坐相,十分慵懒,轻扯唇角,笑眼明媚,故意把怕玉雕似的脚往唐煦遥那伸了伸,“乖乖小狗,我倒是总依着你的,今日打赌输了,更要依着啦,给你亲。” 唐煦遥特别高兴,挪到床位,跪在美人膝前,掌心托着他细嫩的腕子,将他的脚捧起来,唇瓣点在脚背上,缓慢地点吻,每一个吻都很长很长,唐煦遥有时会把眼睛闭上,再从脚吻到小腿,伸出舌头来舔一舔,还忍不住轻咬美人小腿上最软的地方,直到听见美人温咛,才松口,想要用这种方式,记住他身上每一寸肌肤的温热和触感。 美人小腿湿漉漉的,气得笑了:“还没亲完么,舔得我黏糊糊的。” 第167章 唐煦遥登时满眼委屈,将美人松垮的裤子挽上去,抱着他热软的腿,搂在怀里,唇齿间嗫嚅:“夫人,夫人嫌我?” “没有,”江翎瑜嫌长发厚重,又多又热,于是捋了几把,全部披到颈后,朝着唐煦遥伸出双手,“来,小乖乖,夫人抱着睡觉。” 唐煦遥不肯松手,摇摇头:“夫人要哄我。” “哄呀,在被窝里抱着哄你。”美人说着,解起身上的衣扣,趁着唐煦遥发愣的功夫,就把白寝衣脱了,江翎瑜是人美,骨相也极美,宽肩细腰,薄背长颈,黑发酥腰,秀眉桃花眼,这眯眼一笑就,把唐煦遥的魂勾走了,冰肌玉骨无暇,也只有一张艳红的肚兜挡着。 第125章 江翎瑜美艳无比, 看得唐煦遥直发愣,将他发凉的指头攥进掌心里:“夫人?” “嗯,”江翎瑜诱着唐煦遥, 眉眼如丝, 轻轻甩开他的手, 故意去勾他的腰带,“你傻呀, 还不过来?” 唐煦遥自是经不住如此撩拨,往前一扑,将美人抱在怀里躺下, 疯了似的撕扯他身上的衣料,这红绸子太结实了,唐煦遥理智尚存,怕使蛮力勒着美人,却压不住心下的怒火, 生这衣服的气,捉着美人的腕子,狠狠咬了几口他身上穿着肚兜, 随即拽着被子蒙住自己和怀里的江翎瑜, 被褥起伏得很厉害, 亲吻声和舔舐声不绝。 “疯狗, ”美人整个被厚被子盖住, 说话瓮声瓮气,受不住剧烈地情爱之事,心脏跳得厉害,头晕眼花,还不肯服软, 揪着唐煦遥的衣领子,边温咛,一脚踹在他大腿上,“可不知收敛些。” 唐煦遥怔了一下,随后冲动更甚,把美人欺负得渐渐喘不上气,原本怕摔着,用力搂着唐煦遥的腰,此时意识似有似无,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垂了手,微喘着阖上眼,倒在床榻上,在他怀里全然没了声息。 “夫人?”唐煦遥感觉美人的手顺着腰侧滑下去,静静地窝在自己怀里,不出声了,猛然意识到事情不好,先前倒是野兽似的欺负他,可没有今天这样得寸进尺,也都顾及他心脏不好,这会子唐煦遥越想越后怕,抬手拨开被褥,想着先让他透透气,这一见光,看得唐煦遥身子僵了片刻,江翎瑜一只手垂下来摔在褥子上,另一只手捂着心口,人完全软了,黑发披散,怎么叫也不应声,周身肌肤不似刚才润白,脸色也愈发苍悴,像是不行了。 “江玉,快去叫高功过来,”唐煦遥为他胡乱穿了件衣裳,紧接着拿出瓷瓶,往手心里倒着丸药,“夫人犯心疾了。” 江玉不敢耽搁,闻声就去了,唐煦遥把昏迷的美人抱起来送进怀里搂着,想给他喂药,可是唇齿紧闭,咬紧牙关,怎么也喂不进去。 唐煦遥见事情紧急,美人的脸色一再差下去,唐煦遥怕这心疾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危及他性命,鬼迷心窍想到一个法子,将小小的丸药含在口中,轻吻美人的唇瓣,湿软的舌头很有些芳香的药气,伸进去,舔舐他的唇齿,柔声哄着他:“夫人,将药吃下去好不好?” 不知是美人尝着喜欢的药味,还是愿意跟唐煦遥亲吻,皓齿竟咬得没有那么紧了,轻而易举地撬开,唐煦遥顺势将丸药送进他舌下,才帮着他压好,绵吻未断,高功拎着药箱推门进来,刚想简单打个招呼,见着香艳的场面,顿时尽数咽下去,喉结不自然地滚动,毕竟人命要紧,又是皇帝宠臣,位居柱国,更是不得怠慢,也就怔住片刻,紧着过来,为江翎瑜看病。 唐煦遥怕温高功误会,趁人之危,不是什么君子行径,于是解释:“不是,高功,我是给夫人喂药来着。” 高功本来也是不信的,这接过美人的腕子一摸,发觉比想象中平稳,心脉还好,可脸色实在惨白,也就是说刚才他的情形是非常不好的,既然缓下来了,那唐煦遥并非趁美人昏迷强行凌辱,确实是喂药,这么一来,高功紧皱着的眉松懈了些,来时那么急匆匆,就是怕他不省人事时撬不开嘴,只要把这药喂下去,就不必施针了身子已无大碍,待他醒来就是。 高功喉间轻叹:“将军,大人他是怎么晕过去的?” “我,我.......” 唐煦遥不好意思说自己都在被窝里对着美人干什么了,支支吾吾吭哧半晌,才含糊了句:“我欺负他了。” “您也知道,江大人身子有恙,心脉虚弱,经不住大喜大悲,”高功面有愠色,“刚来时我就曾提醒此事,结果照犯不误,您这不是顶风作案么?实在太不把江大人当回事了。” 温高功不知道唐煦遥跟江翎瑜已经成亲了,故而没叫夫人,还是照旧唤江大人,或是一些敬称,江玉在侧,本要提醒,但卧房内气氛凝重,还是不提醒的好。 “高功,”让唐煦遥抱在怀里的美人不知道何时醒了,唇瓣泛白,精神也不大好,插口第一句就是护着唐煦遥,弱声说,“将军生来性子耿直,爱冲动,又是打仗的人,时常捏不好分寸,你宽他些,莫要动气可好?” 温高功:“?” 这病没法给江翎瑜看了,温高功唇角微微抽了抽,原本从前救他命时,倒不觉得他会说出让人这么不舒服的话,毕竟朝廷重臣,八面玲珑,怎么如今谈情说爱就不一样了,倒像是个执迷不悟的小孩,如此说来,倒像是自己的错一样了。 想到这,温高功不免感叹,唐煦遥横冲直撞,自己为江翎瑜不平,这话说出口,可是把他的怪癖也展露出来了,他就是喜欢被唐煦遥欺负,也可说是,美人豢养的疯狗大多时候听话,偶尔会失控,发疯撕咬美人,但唐煦遥这难得的猛兽一样的冲动,恰恰是最让江翎瑜沉醉到不能自已的东西,时时刻刻都在等着失控,因唐煦遥而起的病症发作,江翎瑜在渐渐习惯,甚至逐渐享受。 唐煦遥也是。 高功忽然不怪江翎瑜谈起情爱就奋不顾身,到处得罪人了,只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唐煦遥不是什么正常人,江翎瑜更不是,因为不一样的人是根本不可能凑到一起的,更别说欣然成亲。 这些权贵,真是道貌岸然 “好,”高功笑笑,“我就依着江大人,今后待将军,都宽容些,倒是我脾气不温厚了,确实不好。” 温高功释然如此快,实在让唐煦遥措手不及,对视之间满眼迷茫,温高功很识趣地没多说,跟虚弱的美人交代平时注意些什么,怎么补养身子,还教唐煦遥如何对美人简单施救,能缓和些,至少撑到把药送进他口中,才算转危为安。 高功提着药箱,刚走到门口,就听江翎瑜小声说着温软话,似是在哄唐煦遥:“小乖乖,你怎么老是皱着眉,怎么啦?” 他没敢回头,推开大门,此时听得唐煦遥回话,委屈巴巴的:“夫人,对不起,又让你身子不适,都怪我。” 适时温高功已经开了门出去,雪大,风倒不怎么大,还是将沙砾似的积雪吹起来些,扬进江翎瑜的卧房内,气息清冷,一下子让江翎瑜意识清明许多。 “江兄,我很是不解,”温高功问跟在身边的江玉,“为何将军要唤江大人夫人,皇帝不是还未赐婚么?” “喝过交杯酒了,”江玉如实说,“我们主子跟将军是苦命鸳鸯,虽富贵,却身负重任,数次遇险,他二人怕等不到成亲的那一天就会遭遇横祸,就在小年夜喝了交杯酒,尽管旁人不认,主子和将军心中有数,我们做管家的,命随主,也认,也就足矣。” 温高功听闻此事,心里一阵苦涩,常年修道的人是有灵性和极强的直觉的,小事容易预知,大事也能感知一二,唯独想到江翎瑜和唐煦遥的生死存亡,总是感觉飘忽不定,像春花落水飘零的那样难以捉摸,没觉得好,但也没觉得不好,随口跟江玉寒暄几句,就继续走各自的路了,脚踩在厚厚的雪里,四下十分寂静。 卧房内,外头落雪让江翎瑜看见了,原本好着的时候让命案所累,懒得去赏雪,这会子病了,要卧床养着身子的时候,心里又憧憬得不行,抱着唐煦遥的手臂直晃,央求他:“夫君,你带我出去看雪,我想玩。” “你心口疼着呢,还出去受冻,”唐煦遥回绝,“不成,我不许。” “我要去,”江翎瑜在唐煦遥怀里奋力挣扎起来,“要去。” “好好好,夫人莫闹了。” 唐煦遥忧心他弄伤自己,急忙搂紧了他,也服软:“揉揉心口,咱们就出去。” “不想揉心口,”江翎瑜喜欢唐煦遥给自己揉身子,拨开他护在自己身侧的手,把寝衣撩开,“夫君揉这里,肚子胀。” 尽管高功来给江翎瑜放过血,想着办法让他好受些,可养腹疾极慢,想一点也不难受,那总得耗许久才行,江翎瑜身上不好受的地方颇多,他觉得心口上都是骨头,唐煦遥揉不出什么来,更缓解不了什么,江翎瑜不喜欢,只要唐煦遥揉肚子,用掌心暖一暖肠胃。 唐煦遥没拦着江翎瑜乱掀衣裳,喉间“嗯”了声,声息很是温柔,算是纵容他胡闹,轻轻将他放在床上,掀开他的寝衣仔细地看,美人身形瘦长,也就是腹部和大腿上的软肉多些,次之是腰侧,捏着软乎乎的,肌肤软嫩雪白,唐煦遥跪在他身侧,细细看上去,他的脐周和胃还是鼓胀,很明显的隆起成了一小团,抵在肋骨下方,唐煦遥五指才碰上,还未将掌心压上去,江翎瑜就攥紧手中的衣料,娇软轻咛:“乖乖,这里不好受,轻些。” 第168章 唐煦遥有些不敢按了,手停下:“碰不得吗?” “能碰,”江翎瑜似是未从心疾发作中缓过来,总是微喘,唇瓣干涩,可眼尾是很红的,瞳仁水亮,伸出骨节分明的素手,撕扯唐煦遥的衣领子,“我想乖乖亲过肚子再揉,好不好呀?” 第126章 “好。”唐煦遥很是期待的, 喜形于色,根本藏不住,依旧是跪着, 俯身亲吻江翎瑜的肚子, 一开始收敛着, 俯身从脐周向上亲吻,时而伸出舌头来舔舔, 江翎瑜身子松散,没什么力气,不拦他不说, 还阖上眼,伸出手摸着他的头发,以示默许和纵容,唐煦遥逐渐迷失理智,从舔舐变成啃咬, 嘬起一口嫩肉,搁在犬齿下碰一碰,真是没轻没重的, 把美人的肚子咬得满是红痕, 湿痕斑驳的肚皮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起伏, 握着唐煦遥的手腕求饶:“乖乖, 咬得我好痛。” 唐煦遥有些意犹未尽, 不情不愿地起身,将美人掀开的衣摆放下,一声不吭地搂着他进了被窝,即使躺下也是很用力地抱,垂下眼帘, 唇齿紧闭,成了个闷葫芦不说,也不看他。 “怎么,”江翎瑜躺了一会,缓过来些,搂着唐煦遥的腰,人很是俏皮,故意拍了他的屁股一下,猜着他的心思,“还没咬够?那歇会再玩,我怪疼的呢。” “不是,”唐煦遥皱眉,这才撩起眼皮,与江翎瑜对视,“夫人,我是不是什么都做不好,老是惹着你不好受。” “没有呀,”江翎瑜愈发地惯着他,“我喜欢你这样,你我都成夫妻了,何故一天到晚的自责。” 话说开,唐煦遥的情绪好了些,望着江翎瑜一阵,江翎瑜也看他,相顾无言,实际处处都亲密至极,唐煦遥忽然想起查案的事,开口询问:“夫人,皇帝叫你去查案,你可去么?” “去啊,”江翎瑜挤在唐煦遥怀里,伸了个懒腰,身子暖融融的,很是惬意,“ 皇帝老儿下圣旨,我还能不去?” “那栎郡王报复你该如何是好,”唐煦遥伸过手去,掌心托着江翎瑜细软的腰肢,生怕他动作太大倒下摔着,边说,“他不是什么好人。” “哦?那又有多坏,”江翎瑜闭上眼睛,很不以为意,“夫君倒说来我听听,一个连兵权都没有的郡王能放肆到什么地步?” “我父亲说,就五年前,皇帝娶进门的女人,都封了昭仪,甚至肚子里怀上皇帝的骨血了。” 唐煦遥说:“愣是喝药滑胎,夺了封赏,把这人裹上褥子送到栎郡王府上做妾,这回死了的孩子,刚好四岁多些,就是她给栎郡王生的。” 江翎瑜一反懒散模样,怔住半晌,看着是在打理唐煦遥所说之事,一脸凝重,到最后也只问出来一个字:“啊?” “不是,”江翎瑜很不可思议,大睁着眼睛,“从紫禁城把那女人送出去,她倒没让皇帝杀了?” “没有啊,活人,”唐煦遥让江翎瑜的问话给逗笑了,“孩子都生了,怎么可能是死人。” “你们皇亲国戚怎么知道这么多野闻,”江翎瑜闹起来,“我父亲什么都不告诉我。” 唐煦遥不禁笑出声来,揉揉江翎瑜的脑袋:“这三宫六院的事,我们这些人知道就够丢人了,你父亲知道还了得?闹得这么大,可不知道多少人要掉脑袋。” “噢,”江翎瑜听他这没说,觉得很有道理,小脾气没那么硬了,也算是服了软,“那也是。” “乖乖,我明儿就去查案好不好,”江翎瑜刚跟唐煦遥过了小年,现在又开始憧憬近在眼前的除夕,“都完事了,咱俩也好过年,到时再喝上几杯。” “小祖宗,还敢喝酒,要不要命了。” 唐煦遥眉目凝重:“你可不知昨日你吐成什么样,不准。” 呕吐起来确实难熬,江翎瑜想想也是后怕,就伸出指头勾着唐煦遥垂下来的黑长发丝,缓缓绕在指头上,小声说:“吓着你了么?” “我自是害怕的,但这些事怎敌得过你的身子骨,我真的是怕没有你了。” 唐煦遥掌心抵着美人背上的薄骨,轻轻将他推进怀里,温柔地亲吻他的脸颊:“夫人乖,不喝酒。” “那除夕我们赏雪,”江翎瑜自与唐煦遥喝过交杯酒,算是了却一份心事,对饮酒的执念可真是没有那么重了,这会子枕着唐煦遥的手臂,模样跟小猫似的,眯起眼睛,“我们打开窗户,边吃边看雪,我还想吃铜锅子涮肉,许久没吃了。” “夫人喜欢的这些,我自是知道的,只是,”唐煦遥话锋一转,“我是担心,要是大案告破,你的腹疾也有好转,只怕我们是不能在府里过年了,要让皇帝邀请过去,到紫禁城过年。” 江翎瑜闻声秀眉一横:“我不去。” “我也不想去,”唐煦遥知道江翎瑜胆子大,从前可不行,以为他是说着玩,事事都不往心里去,现在见识他的雷霆手段,也想沾他一份光,试探着问,“夫人,有办法吗?” “有,”江翎瑜拧着的眉头又松懈,伸出食指抵在唐煦遥唇瓣中间,微微侧头,容貌娇美,还故意卖了个关子,“别多问,我自有办法。” 当日夜里,江翎瑜跟唐煦遥在床上搂抱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谈天,忽然又提及那个从皇宫出来给栎郡王做妾的女人,就问:“那死去孩子的生母,是栎郡王的第几个妾?次妃?” “够不上次妃,”唐煦遥想了想,“应该是栎郡王府上的三夫人,近些年他又娶了一位,倒也不算是最小的了,反正从紫禁城出来,日子过得不上不下的,妃嫔缠斗,好歹也有熬出头的时候,要是有能耐,也许能当个妃子,可到了栎郡王的府上,妻妾成群,她可真是暗无天日了。” “那她放着好日子不过,”江翎瑜很是不解,“为何非要改嫁给郡王?” “谁知道,我父亲他们并不敢问那么多,我们这些当侄儿的,更是不敢了。” 唐煦遥笑笑:“崇明帝这人喜怒无常,没人想招惹他,原本我跟他不熟,更不愿意说些阿谀话来谋官,是他最记不住的侄儿,照理说好事是轮不到我的,我这半年跟着你,封赏官禄抬升,如今竟位至柱国,都是沾了你的光,还是霖儿真心待我好,谢谢夫人。” “话说得那么重,倒让我不好意思,”江翎瑜在唐煦遥怀里娇嗔,“才到柱国,你就满足了,以后还得升官呢,岂不是要你乐开花了?” “夫人给我什么我都开心,”唐煦遥喜滋滋的,鼻尖埋进被褥里,嗅着被窝里热乎乎的甜香味,再凑近了去蹭江翎瑜的脖颈,唇间含糊着冒出几个字来,“打我我也乐着呢。” “你这傻子,净是乱说话,哎,”江翎瑜想出来个主意,“你说栎郡王的三夫人,原本是紫禁城里的,那我问问廖无春,能知道些内幕吗?” 唐煦遥点头:“能的,他和商星桥也经管嫔妃的事务,那女人入宫,廖无春都已经是东厂提督了。” “真好,得来全不费功夫,明儿个咱俩去了,我问问他,”江翎瑜想着又能听这么有意思的事了,心下十分高兴,紧着筹备明日该办的事,免得忘了,顺口喊,“江玉可在呢?” “夫人,”唐礼的声音越来越近,“江玉睡觉去了,有事您吩咐我就是。” “唐礼也成,”江翎瑜说,“去账房拿十块雪花银,挑干净漂亮的,明日我去紫禁城要带着,包仔细些。” 唐礼一听,就知道江翎瑜要干什么,定是要去贿赂宫中的太监,于是补上一句:“夫人,咱这银子要是廖提督用,还得添上二十贯宝钞,这是大琰的例儿,给多少银子,就添上翻一番的票子,我得提前跟您说一声,免得到时候了账对不上,那可不行。” “真会办事,”江翎瑜稀罕这个管家精明懂事,就说,“你拿出十二块雪花银,十块包起来,另两块自己留着,你懂事,我赏你的。” 谁见钱都乐,话说回唐煦遥是不吝啬的,从小有好吃好玩的东西都想着给唐礼,但并没有这些心思,所以即使自立门户,也很少赏赐银两,这回江翎瑜足足赏了两块大银,唐礼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在外道谢:“多谢夫人赏赐,多谢夫人。” “好你这坏猫,”唐煦遥笑盈盈的,轻抬起手,指腹抵着他有些软翘的唇尖,“把我的管家都收买走了。” 江翎瑜没有拨开唐煦遥的手,反倒由着他,还撩起眼皮盯着他:“我们不是夫妻么?” 唐煦遥点头:“嗯,是夫妻。” “那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呀,”美人娇咛,“分得这样清楚,我看你是不想跟我过日子。” “我错了,夫人,错了。”唐煦遥慌忙搂住作势要起身下床的江翎瑜,样子卑微极了,又哄着又粘着,这才让江翎瑜露出些笑脸,再度黏在一起,抱着睡了。 子时,京师大小府邸都灭了灯,百姓所住的房舍也都寂静下去,只有周竹深和栎郡王的府邸还亮着,栎郡王府中不安宁,唐煦遥所说属实,那孩子就是从紫禁城出来的昭仪给他生的,如今儿子惨死,她不肯歇下,愣愣地守在正堂里,给儿子守灵,其他的妾该睡觉就睡觉了,栎郡王宿在那位新纳的四夫人屋里,里头不停传出些不雅的声响,四夫人是从小长安里赎来的,模样漂亮,只卖艺,见惯了风月场里的事,她就特别会哄栎郡王,一行情爱之事,娇咛动人,绝不羞于启齿,声音像银铃似的,还极大,就是故意炫耀,气得府中的妾们大骂她没脸没皮,不过四夫人盛宠,她们也没什么办法。 第169章 郡王妃倒是从不骂她,也不过问,请早安时也话少,坐在正位上很是肃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栎郡王很怕她,所以妾们也怕,战战兢兢,斗得再凶,也不敢去找郡王妃的事。 话说回在灵堂呆坐着的三夫人,听着这男女之声,心下很是妒恨,她恨栎郡王无情无义,自嫁到此处,妾室缠斗是家常便饭,不知道挨了多少栽赃嫁祸,自上次喝药滑胎,好不容易怀孕,临盆那日遭逢难产,几乎把命搭进去了,生了这个孩子,往后再也不能有孕,闯过鬼门关,本以为日子总会好些,小儿子又莫名惨死,彻彻底底断了三夫人的念想。 三夫人恨意难消,不禁想着,要是自己还在宫里,得过什么锦衣玉食的舒心日子,跟着栎郡王,这就是一场彻彻底底的骗局。 “如意,”三夫人招呼着与她感情甚好的大丫鬟,“过来。” 如意步子款款,停在三夫人身侧,以为她又是要拿些烈酒浇愁,就劝着:“夫人,夜深了,您生产时曾血崩,好不容易挺过来,太医说不许喝酒的,我扶着您回去休息可好?” “如意,我真的很喜欢你这个丫头。” 三夫人突然不想哭了,眼里干涩,握着如意软乎乎的小手,好像把母爱都倾注在这个丫鬟身上,又似乎是想再摸一摸如意的手,想着在这深宅大院里,和她相依为命的日子,三夫人有些强悍的,此时温柔地反常,她说:“我听你生辰时说,想有自由身,我也想好了,就今日,我给你自由身可好?” 烛火朦胧,大家都睡了,连仆役也不愿意巡视这里,所以灵堂静,大,还空虚,三夫人头上还有华丽的珠翠,让火光照得熠熠生辉,但在如意眼里,她和平常有些不一样了,她再也不愁苦,不皱眉,眼里满是坦然。 身上还有一种迟暮,糜烂的美丽,果决和英勇,她真的累了。 所以,三夫人是做好了一些不想告诉别人的决定。 如意似是有预感,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跪在三夫人手边垂泪:“夫人,如意不想走。” “好孩子,走吧,”三夫人揉揉如意的头发,本不想哭,眼泪不受制,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下来,“跟着我没有好前途,你看,如今大琰推行女子科举,我要你出人头地,考出个功名来,你年轻,不给再给人做丫鬟了,不要随便嫁人,不要随便做决定,因为一辈子太长了,太长了,如意。” “夫人,”如意难得放肆,抱着她的腰,哭得不能自已,“如意一定要走吗?” “要走,”三夫人拭净了眼泪,斟酌片刻,试探着问,“好孩子,你可愿意叫我一声母亲么?” “愿意,”如意伏在三夫人膝间哽咽,“母亲.......” “好女儿,母亲梳妆案下的抽屉里全是银两首饰,还有珠玉翡翠,大多是留着给你弟弟买好吃的用的,如今你弟弟走了,母亲用不上了,你带去,离开这里,就算你不愿意考取功名,那些珠翠,也能保你一辈子吃喝不愁。” 三夫人的掌心在如意背上轻轻抚摸:“母亲知道有一条暗道,可以离开郡王府,是二夫人的儿子顽皮,方便溜出去寻欢作乐挖的,被王爷发现就荒废了,也没人看守,夜里黑,但你别怕,咬着牙出去就是大道,走不完的坦荡大道。” “母亲,”如意还是哭,“我能回来看您吗?” “好不容易逃出这个鸟笼子,回来做什么?” 三夫人含泪说:“你要往前走,往前看,别回头。” 如意总想晚点走,再晚一点走,和三夫人抱着到了三更天,天幕都快要亮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三夫人,拿了她的钱财珠宝,钻进暗道里溜出去了。 三更天出来好,越走天越亮,越走,天越亮。 江府内,三更天一过,江翎瑜就醒了,因为心里老是装着上朝的事,崇明帝更是把早朝变成了天不亮的朝堂,致使大臣们越来越早,一帮人都打着盹听政。 江翎瑜昨日犯心疾,前日呕吐得差点丢了命,这一天两天的,歇的时候不够,一说上朝,睡得也不足了,自是受不住疲累,一醒就抱着肚子,弱声跟唐煦遥说自己不好受,胃里又胀又疼,今日不想去了,想躺着养病。 唐煦遥向来觉多,加上担心江翎瑜也睡不踏实,困得太厉害了,听着江翎瑜说胃疼,赶紧打起精神来照顾他,叫来江玉去烧汤婆子,等的这段时间,唐煦遥支起身子坐着,搓热了手探进他寝衣内,给他揉一揉胀起来的肠胃,为他能好受些。 江翎瑜不知何时添了胃胀的毛病,还总是伴着疼,难受得紧了,唐煦遥揉着,他还要伸手按一按,怎么也不安稳,唐煦遥忙拦着他,搁在他颈下的手抓住他的腕子:“好了好了,霖儿别乱动,当心压坏了你。” 江翎瑜眉头紧皱,窝在唐煦遥怀里,委屈极了:“夫君,我腹胀,不想去上朝了。” “好好,待江玉端了汤婆子过来,”唐煦遥也愿意美人在府上养病,“我就跟他说,咱再歇息一天。” 过了好一阵子,江玉和唐礼都来了,只是汤婆子单是端来一个,唐礼是报信来的:“主子,夫人,廖提督求见。” “这么早,他来做什么,”唐煦遥猜测,“不上朝了?” 因为往常廖无春早晨前来,都是为这个事。 “大事,”唐礼压低声音,“廖提督是报丧来的。” 第127章 “报丧?” 唐煦遥不明就里:“报哪家的丧?” “将军, 夫人,”唐礼脸色凝重,“栎郡王薨了。” 唐煦遥直了眼:“啊?” 江翎瑜本来肚子不舒服, 都不打算回唐礼的问候, 听此信, 也是震惊不已,忙一手撑着床榻, 另一只手捂着胃,借着唐煦遥搀扶,勉强坐起来些:“栎郡王怎么死的?” “听说是被人拿刀割了喉管, ”唐礼如实转述,“是死在新纳的四夫人床上,刚刚行完云雨之事。” “谁报的案,”这栎郡王死的莫名其妙,江翎瑜再没精神, 也能提起些兴致,多问了句,“廖无春还告诉你什么了?” 唐礼不便多说:“夫人, 让廖提督进来说吧, 我是局外人, 知道再多, 也是不如廖提督叙事清楚。” 江翎瑜这才反应过来, 问的话也太多了些,着实让唐礼答不上来,这就点点头,半坐着偎在唐煦遥怀里休息了,闭目养神, 顺势让他给自己揉揉肚子。 江翎瑜自幼身子不好,上任起又接连遭受重创,虽说伤愈,还总是忙于公务,欠于休养,耐着江翎瑜很有些韧劲,倒是还能勉强撑得住,这回喝酒呕吐之后,就真是不行了,觉总是睡不够,梦又长又多,诡谲离奇,从睁开眼到清醒过来,就像从昏迷中苏醒一样艰难,日日醒来不免头昏脑胀,实在太累了,只是等廖无春进来这会子,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渐渐靠不住唐煦遥的胸腹,身子慢慢倒下来。 廖无春推门进来,见状一愣,轻声问了句:“柱国大人这是怎么了,困的么?” “他胃不好,毛病又犯了,难受得一宿没睡好,不到三更天就疼醒了,”唐煦遥很是怜爱江翎瑜,悉心扶稳他,轻轻将他搂在怀里,不忍叫醒熟睡的美人,“有些案情你与我说就是,涉案的皇亲国戚,我也都认识,到时候转告柱国大人就是了。” 廖无春点头:“好。” 唐煦遥让廖无春随便坐,廖无春来此也不拘谨,因为确实常来,就坐在书案对面的那个人茶桌边上,这个桌子就是喝茶用的,不做他用,所以不是很大的圆桌,能摆开几碟点心和茶就好,桌子用途粗糙,不过用料精贵,也是上好的黄花梨,上头摆着一瓶子花,里头装水,是些盛开着的艳红玫瑰,是唐礼专门在江府弄了个花房,冬日烧热了暖阁养花,每日都找些盛放的给江翎瑜送来,让他看着高兴,心情舒畅也好养病。 也怪是冬日,花朵单调些,要是夏天,瓶子里就插些时令花朵,什么荷花,牡丹,都是江翎瑜喜欢的,这是他在江怀府上时就就有的规格,来此也一样,故而他正期待着夏天。 冬天不好,江翎瑜老是受寒胃痛,恨不得下一刻就到春夏,搬出清凉的红木躺椅,在傍晚的院子里,看看漫天的星子,再看看满满一池的荷花,趴在唐煦遥肚子上和他逗闹。 廖无春侧头一瞥,也见那鲜红的花朵,感叹说:“这大冬天的,竟有玫瑰,怪哉。” “唐礼心细,知道我夫人爱看花,特意在府上挑了一间屋舍饲花,”唐煦遥今日心情不错,看着廖无春还算顺眼,言语之间也比往日柔和,“每日都挑些漂亮的拿来搁在瓶子里头,想尽了法子让他顺心些,病人不好心情阴郁的。” 唐煦遥索性连江翎瑜的官名都不提了,直呼夫人,就是像狗一样把心仪的宝贝叼在嘴里,到处找人炫耀,那妻奴模样,实在不像个将军了。 廖无春:“.......” “柱国大人真是好福气,”廖无春硬着头皮夸,“有将军这样的夫君,真是好。” 第170章 “无春,你且与我说说案子吧,”唐煦遥边说着,觉察到美人柔软的身子在怀里动了动,忙搂着他,怕抱不稳摔着了,还仔细些的为他盖上被子,“栎皇叔薨了?” “是的,”廖无春答话,“死状很惨,我早听说柱国大人心脏也不好,真怕他吓着了。” “他不怕,”唐煦遥倒像听到笑话了,“他小时候在午门看凌迟,还曾捡过囚犯身上的一片肉给我看,小孩儿胆子怪大的。” 廖无春:“?” 原来捡肉片的小孩是江翎瑜啊,廖无春年岁比唐煦遥还大,早早就受阉刑了,那时候还是个在东厂打杂的小宦官,那日可是他把小江翎瑜带离刑场的,最后先帝过数时,原本定的规矩是把人片成三千片肉,最后少了一片肉,还是廖无春从御膳房偷了片差不多的猪肉,切好送去,以假乱真,救了刽子手的命。 那片肉竟然是江翎瑜捡走的,人间真小,这件事的每一个关键节点,涉及的每一个人,都是廖无春熟识的。 廖无春还以为唐煦遥真是愿意宽心待自己,可这渊源一说,唐煦遥就掉了脸,屋里气氛都变了,把怀里的江翎瑜都搂紧了些,是在吃他抱过小江翎瑜的醋。 唐煦遥真是不曾想,小宝贝让自己这么精心呵护,还是让外人抱过。 廖无春觉察到事情不对,忙将话锋调开,说起案情来:“柱国将军,这次的案子,其实凶手的身份,大家都是知道的,只须她认罪伏法就是。” 唐煦遥皱眉:“谁?” “栎郡王府上的三夫人,死去王儿的生母,”廖无春说,“案情之所以这么明朗,是因为死者除了栎郡王,还有与他云雨的四夫人,如此一来,情杀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动机是什么呢,要说争宠,人都死了怎么争,”唐煦遥没太明白,“我是觉得,正妻位份高,出身好,栎郡王不敢随意欺辱,既然妾纳来,依着栎皇叔喜新厌旧的性子,就是寻欢作乐用的,云雨.......又怎么了?” “云雨是没事,”廖无春也不恼,慢慢悠悠解释,“这日子不对啊,孩子的头七还没到呢,栎郡王就急着跟四夫人要孩子了,这不是明摆着不拿幼子当回事么?三夫人的来历,我想将军是知道的,她从紫禁城来,本就渴望着享福的,希望跟栎郡王有情人终成眷属,犯世人之大不韪,然而到了王府也是妾,待遇地位与皇宫相差甚远,还没了儿子,人一万念俱灰,动机不难想,可做出什么事来,才是最难琢磨的。” “这么说,”唐煦遥问,“从一开始,栎皇叔就骗了她?” “嗯。” 廖无春说:“正是如此。” 正在唐煦遥思考此事之际,廖无春又说出一个鲜有人知的内情:“她改嫁时,肚子里怀着的骨血也不是皇帝的。” 唐煦遥瞪眼:“啊?” 江翎瑜不知何时苏醒了,弱声追问:“那是谁的?” 廖无春笑笑,轻轻将头摇了摇:“不知道,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她还是昭仪的时候,住在锦绣轩,宫里的小太监是我们东厂的,等她改嫁后,小太监回来告诉我,这位昭仪实在欲壑难填,连院里的花草都是湿漉漉的,被他们压得东倒西歪,宫里的声响不堪入耳,除了受阉刑的,那些守宫侍卫,只要是模样俊的,都曾与她做男女之事,改嫁时她已经怀孕四个月,自她嫁过来,皇帝就只来过一次,太监还告诉我,皇帝临幸她之前,就曾因呕吐找过本家姓氏的太医为其诊脉,那时她已经有孕了。” 江翎瑜闻言,跟唐煦遥面面相觑,都觉得十分惊诧,话说至此,里头的疑点还颇多,江翎瑜又问:“宫柜森严,不曾有人将这些事告诉皇帝?” 廖无春又摇头:“锦绣轩太偏远了,太监巡宫都不愿意去,侍卫也总是那些人,不常换的。” “依着你的意思,”江翎瑜顺势推理,“这嫁不改是不行了,万一孩子生了不像皇帝,可怎么好。” “柱国大人,不怪您不懂这些事,不曾与嫔妃有交集,年纪也小,”廖无春让江翎瑜的天真逗乐了,“趁着月份小时佯装不小心摔一跤,滑了胎,到皇帝面前哭一哭,还有封赏,改嫁,多么亏的事,那些嫔妃聪明至极,怎么想都十分不合算的。” 江翎瑜听完这些事,不禁觉得羞得慌,躲在唐煦遥怀里,话都不怎么说了。 廖无春见话带到,起身辞别:“这话算是我提前告知二位柱国的,皇帝要是觉得此案得查,势必还要让我前来请江大人,也算是有个准备。” “噢,对了,”廖无春都走到门口了,又折回来,像是想起了本应该说明的事,再度走到床前,从怀里掏出两枚阳绿翡翠牌,一枚上头刻着“南”,一枚刻着“东”,分别递给唐煦遥和江翎瑜,“光说些有的没的了,大事差点忘了,蝮丹的事,我安排好了,京师四坛主已经齐全,待合适的时机,我会请二位柱国前来,与另两位坛主见面议事。” 江翎瑜本想问问那两个人是谁,自己可否认得,但转念一想,到底是谁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也就懒得问,就目送廖无春出去了,继续阖上眼在唐煦遥怀里歇着,刚才睡了,这阵子就没有那么困,尽管身子不适,还是愿意跟唐煦遥多聊聊天。 “倒忘了问问廖无春,”江翎瑜嗓音慵懒,“皇帝为何把人送给栎郡王。” “他未必知道,”唐煦遥把怀里的娇艳美人搂得暖融融的,说一会话,就低头吻一吻他的脸颊,“皇上心里的话,他能知道什么。” 江翎瑜打趣他:“那你可知道我想什么呢?” “我自是猜不透小坏猫的心思,”唐煦遥凑过去,耳轮朝着江翎瑜的唇,“我猜猜,小猫想要咬我吗?” “不咬,”江翎瑜宠溺起唐煦遥来,小脸埋在他脖颈边蹭蹭,很是乖巧亲昵,“我想亲亲夫君。” 话说回这廖无春刚从江府走,识趣不打扰小两口腻腻歪歪,回去的时候天还没亮,商星桥起得晚,听着消息就上周竹深府上了,正跟回来的廖无春碰上。 “哟,”廖无春抱着胳膊,不急不慢地上下打量商星桥,“商提督,您出去干嘛呀?” 商星桥走之前特地在皇宫转了一大圈,就是没看见廖无春,以为他还没起,心说放心走吧,没想到宫门口碰见了,吓得汗毛直立,说话结结巴巴:“我,皇上差我去......去办点事。” “哦?” 廖无春一眼看透商星桥的局促之态,干笑两声:“我只是知道皇上会差遣我前去办事,什么时候也遣你了,你倒说,是什么事?” 商星桥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这.......” 现在廖无春权势极盛,商星桥是很怕他的,尽管各怀鬼胎,各有靠山,那见了廖无春,也要收敛许多,毕竟周竹深不知收敛,有刺杀江翎瑜的前科,商星桥每每想起文华殿之中所发生的事,就心有余悸,这些日子,崇明帝的态度也变了,虽无人明说,但他总觉得是此事败露,皇帝早就知道了,故而不像先前对自己温和。 商星桥心下隐隐觉得周竹深在惹是生非,可事到如今,从一开始自己就选错了人,江翎瑜实在精明,带着东厂的太监头子混得风生水起,想必此时再想换人结党也是来不及的了,商星桥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周竹深了。 其实换人也不是不行,问题出在两个方面,一是江翎瑜不一定要自己,二是真的要了,周竹深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商星桥想到这,抬眸盯着廖无春,与他对视,深思熟虑再三,还是顶风作案,知道皇帝恨极了朝廷中的党争,也要大肆敛财,结党抱团,成立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势力,今日忍他,接下来的日子,定不让他过得像往日轻松。 “是我的错,”商星桥讪笑,撒谎不眨眼,“廖提督,说出来丢人,我手下的太监私自到小长安去了,给不起钱,我生怕来闹,这就趁着天不亮,去给下属擦擦屁股,唉。” “那还假借皇上名义,好大的胆子。” 廖无春假装信了,训着他:“你我同僚一场,这些真话都说不得么?” 商星桥忙赔不是,廖无春更会做好人,答应帮着他隐瞒,人刚走,廖无春就变了脸色,收敛笑意,随口吩咐跟在身边太监:“小顺子?” 小顺子迎上前:“主子,您说。” “跟上去,”廖无春头也不回,站在红墙边上,“我倒要看看,他要去哪报栎郡王的死讯。” 另一边,商星桥到了周竹深那,丧一报,周竹深不以为意,反倒是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的,商星桥好奇,凑上去问:“首辅大人,您这是干什么呢?” “大买卖,”周竹深背着手,听着商星桥问话,笑声古怪,“我正想找你呢,你看看这张地图,有几个府,你能帮上我的忙?” 纸上并未有许多赘述,只是一张图纸而已,上头勾勒了大琰南北直隶的疆域,顶繁盛的地方,用朱砂点缀出来,做出一个很显眼的标记。 第171章 商星桥看了看,伸出食指,点了几个地名:真定府,广平府,大名府,顺德府,这是京师的,往外走,就是陕西承宣布政使司的汉中府,平凉府,河南承宣布政使司的开封府,汝宁府。 最后,商星桥的食指停在保定府上,与周竹深对视之际,无声胜有声。 他的意思是,要是还想在这个地方做些杀人越货的勾当,他还是能提供帮助的,江翎瑜平了保定府,并不代表一切事全部宣告终结,恶是善的对立之物,善如阳,恶就暗潮涌动。 好人会有出头之日,其实坏人也会有的,只是一个起高楼,一个楼塌了,而已。 周竹深很满意,点头说:“好,好,我还能敛多少财,全看你了。” 三更天过去,天方破晓,江翎瑜又在唐煦遥怀里睡了一觉,要到用早膳的时候,问江翎瑜想吃什么,江翎瑜直摇头,胃胀得厉害,胸口发闷,什么都吃不下。 唐煦遥自廖无春来之前,就给江翎瑜揉肚子,却又不敢用力,掌心稍稍压重了,江翎瑜就边喊痛,边往后躲,很是抗拒,唐煦遥是想尽了办法,不管怎么伺弄,就是不见好,抱着闷闷不乐的美人安抚时,让江玉去喊高功。 江玉犯了难:“将军,高功天不亮就出去了,栎郡王薨了,这法事定是逃不过,我想着,最早也得辰时中刻才能回来。” “辰时也太晚了,”唐煦遥瞧瞧怀里的美人,脸色特别不好看,灯火下看还不这样,天一亮,就瞥见他肌肤那样苍白,额角冒出些汗珠,唐煦遥抬手一抹,都是冷汗,更是焦急,“不成,夫人等不得,难受得出了冷汗,我只怕再不想法子,激得犯了心疾就不好了,去请朱太医吧。” 江玉匆匆离开,江翎瑜许是没力气,窝在唐煦遥的臂弯里,也不闹,就皱着眉静静忍痛,有时唐煦遥揉重了些,他也懒得喊疼了,只是呼吸急些,唐煦遥能听出来他不好,也就会放轻些手劲。 “过完这个年,”江翎瑜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喉间轻叹了声,人虚弱至极,吐字间都有些轻微的换气声,“你我许是要忙碌了。” 唐煦遥见美人的唇瓣干涩,还有些细小的创口,上头露出红痕,想着他许久没喝水,唇都干得破了,低头将他的唇瓣抿进口中,轻轻地舔舐,帮他润一润,随口问:“为何?” “我想着,要是没有太大的乱子,”江翎瑜很是疲惫,慢慢阖上眼,“咱们就去一趟山海关,出关去,将关外治理好,也能避避风头。” 江翎瑜是想,再也不回京师了。 “是好,”唐煦遥很愿意去的,可静默片刻,话锋一转,“我总觉得咱们去不了。” 江翎瑜只“嗯”了声,调子微微上扬,以表疑惑,唐煦遥如实说:“只是直觉,等不到咱们到关外过上安稳的日子,就怕是要外调北直隶了,现在朝廷里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只是表面安稳,皇帝哪有那么容易就放过你?” 江翎瑜闻言睁开眼睛,才有些湿润的唇嗫嚅几下,似是有话想说,终究是咽下去了,只咬出两个字:“好吧。” 轻,且有怨恨。 太医迟迟未到,江翎瑜胃里的灼烧感越演愈烈,酸涩发热,胀得直恶心,甚至不许唐煦遥用手碰自己的肚子了,难受得不能揉,时不时软咛,蜷缩在唐煦遥怀里,身子有些发颤。 “夫人,你怎么疼成这样了,腹疾又犯了吗?” 唐煦遥皱眉:“我去把唐礼叫来,让他去催一催。” “不是胃痛。” 江翎瑜喉间喘得急:“我有些恶心。” “夫人想吐吗?”唐煦遥把江翎瑜抱到床上,即刻翻身下去,顾不上穿鞋袜,拿了盆子端来,扶着他趴在床边,帮他揉一揉后背。 江翎瑜腹中是阵阵翻涌,可又吐不出来,胃里的秽物堵在胸口,酸苦味停在舌根处,烧得嗓子也疼,任是美人怎么咳着,止不住地干呕,眼睛和唇都泛红了,就是什么都吐不出,自己不懂医,也没什么办法可想,无助极了,热泪蓄满眼眶,接连落下来,唐煦遥见势不好,紧着放下铜盆,把身子虚软的江翎瑜再度抱进怀里,掌心压在他的薄背上揉着:“夫人忍一忍,一会太医就来了,先缓着,好不好?” 第128章 江翎瑜苦撑到了朱太医进门, 冷汗都出透了,朱太医医术甚好,不必多开口辩症, 接过他的手, 拿着银针快速刺进去, 又让他喝了碗不凉不热的水,这才伏在床边, 把堵在胸口的秽物悉数呕出来,跟往常似的,也是到最后, 肚子里都没什么了的时候,就会吐些混着血的清水,美人虚得无力挪动,侧卧在床上,脑袋抵着床沿, 软白的手则垂下来,唇角还淌着薄血,唐煦遥让江玉拿走盆子, 拿了干净帕子给他擦拭着唇边的污血和秽物, 柔声问他:“霖儿, 夫君抱着你躺下好吗?” 江翎瑜阖着双目, 轻轻摇头:“不必。” 朱太医一会还得给皇帝瞧病, 栎郡王暴死,他烦闷得厉害,坐卧难安,也是太医院使向皇帝举荐他,机会千载难逢, 江翎瑜这样不适,还哑着嗓子嘱咐了句:“莫要跟皇帝闹脾气,我们容着你,皇帝可不管你是不是艺高人火大,如此宽厚,除了我跟将军,这朝廷中可还有谁?” 朱太医一听,江翎瑜这就是一话两说,面上是提醒自己,其实也在暗讽前些日子他发了那通脾气,不禁心里后怕,忙道歉:“柱国大人,是我不好,您可得仔细着身子,莫要气坏了。” 江翎瑜哑声轻笑:“我才没那么小气。” “柱国大人的心思是不好猜,这么着,我教你怎么看,”唐煦遥补了句,“你还活着,就说明柱国大人没生气。” 朱太医刚想对着唐煦遥献殷勤,这话一说,他笑了一半,还没等嘴角翘起来,就僵在脸上了:“.......” 还是你们当官的讲究,犯错就得下辈子再改了。 朱太医不是傻子,话都聊到这个份上了,还是赶紧走的好,给了唐煦遥一张药方子,嘱咐两句,拎着药箱就走了。 美人骨骼酥软,软卧在床上动弹不得,如瀑的黑发顺着床沿流泻下去,有几缕耷拉在地上,一只手垫在自己太阳穴下,另一只手随意搁在唇边,唐煦遥坐在床头,微微俯身,拿手背轻轻捋着他的肚子:“霖儿,这样蜷着身子会好受些吗?” 江翎瑜喉间“嗯”了声:“是好些。” “今日就不要查案了,”唐煦遥哄着他,“你在家养病就是了,耽误不了过除夕,听话。” 江翎瑜终于是服了这病,软卧在床上,如何也提不起力气了,只得答应唐煦遥:“好。” “可是,”江翎瑜轻咳着,搭在边上的手抬起捂着心口,“今日.......一定要去查案呢?” 唐煦遥忙为美人拍拍背:“慢些。” “你是说,”唐煦遥见美人稳住了,不怎么咳,这才接着聊刚才的事,“皇帝会来难为你?” “也不是难为,出了这么大的事,”江翎瑜说,“他肯定着急的。” 唐煦遥闻言,也觉得美人所说很有道理,应和他:“也是吧,何蓉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一死,何蓉虽强作嫌恶,那时依我所见,还是想他的。” “可不是呢,江翎瑜故意打趣他,“要是你叔叔们给我脸色看,你是向着他们呢,还是向着我?” “我当然向着我夫人,”唐煦遥瞪了眼睛,“向着那帮腌臜货干什么,我傻啦?” 美人软哼一声:“你就是傻,还小心眼,记仇呢。” “夫人,你.......” 唐煦遥给美人抚着胃的手顿了一下,认真了片刻,又笑了笑:“小美人,你还胃疼,我不闹你,待你好了再算账,又说我了。” “哟,”江翎瑜闻声,笑得直咳嗽,随手拨开长发,露出雪白纤细的颈子,“笨狗来呀,等我好了做什么,现在就咬死我。” 唐煦遥向来受不住江翎瑜一星半点的撩拨,正欲亲吻他,适逢江玉敲门来送个信,大意是皇帝已经知道江翎瑜病了,十分严重,今日不查案子了,让唐煦遥现在来上朝,顺便去郡王府看看叔叔,退早朝后去就好,就算是告个别。 唐煦遥听后甚是扫兴:“烦死了,叔叔长叔叔短的,真令人生厌。” 江翎瑜从唐煦遥口中了解了些栎郡王的事,那也只是短暂停留在他骗了皇帝宫中昭仪的事,算是他不检点,可要是真的想了解他,这些只言片语,还是太少了,不足以凑成一个完整的人像,此时再听唐煦遥的牢骚,又推测他与栎郡王不和,唐煦遥为人刚正耿直,好与坏都流于表面,敢爱敢恨,绝不藏着掖着,大抵是栎郡王做人不端,曾与平阳郡王一家有过节。 “乖乖,”江翎瑜试探着问,“栎郡王,对你不好吗?” “这些话说来就长了,夫人今日好好歇息,”唐煦遥柔声安抚美人,“待你身子好转,我会慢慢地说给你听。” 江翎瑜虽很不舒服,但躺着,听他说话且无碍,只是他还要去上朝,太医曾说皇帝心烦,不知道惹了哪的毛病,不好受了,这会子许是好了,才推迟早朝的时辰,唐煦遥还得赶着去紫禁城,这话就没法说了。 第172章 唐煦遥得走,江翎瑜很有些依依不舍,抱着唐煦遥的手臂,唇瓣轻吻他的指尖:“夫君早些回来,我想你。” “我一忙完就回来。” 唐煦遥俯身回吻美人“我也可思念夫人呢。” 唐煦遥走时不放心,把唐礼从卧房里招呼起来,劳他照顾着江翎瑜,出了江府的门,刚想抬腿上轿子,犹豫片刻又退回来了,转身就进了唐府,因为江翎瑜不会骑马,府里更是没有马厩,故而唐煦遥的坐骑都拴在自己家里了,折回去骑马,是因为唐煦遥嫌弃轿夫们抬官轿太慢了,一时一刻也不愿意浪费,想赶紧回来陪着江翎瑜,美人一病就黏人,要是自己不在,美人心里定是不大舒服的,他如此脆弱不堪的五脏,一时半刻的忧郁都经不住的。 唐煦遥骑马经过旻亲王的府邸,见他的官轿也出来了,没打招呼,但心下有疑,这么着急,大抵不是给栎郡王奔丧去的,唐煦遥从未见过哪个叔叔心里有真的手足情分,除了自己的亲爹。 平阳王,唐煦遥骑着马,不免联想起他来,向来觉得父亲是个痴情种,性子弱懦,但又执掌兵权,大琰十二王,能掌兵权者,为帝王心腹,是全心全意信任的人,这事是江翎瑜跟唐煦遥说透的,这么一来,他就觉得父亲其实内藏乾坤了,说不定,也跟江翎瑜一样,佛口蛇心。 佛口蛇心不是好词,唐煦遥知道,可这样的词句去形容江翎瑜这个蛇蝎美人,是再恰如其分不过的了,他身上有太多的对立面,仁慈,阴狠,温柔,冰冷,傲娇,可他这么娇弱,遇刺时还要先告诉唐煦遥自己不疼。 唐煦遥骑着马,想起和美人如此种种,迎风笑着,眼圈倏地就红了,到紫禁城,这一路都在抹眼泪。 唐煦遥难得换上官袍,拿着笏板上朝,按官阶为序站好,侧头一看,原本该是江翎瑜站着的那个位置空荡荡的,忍不住想起他和自己闹别扭那一日,睁大了桃花眼盯着自己的俏皮模样,心里软得不成样子。 群臣聚首,唐煦遥抬起头看看,朝廷上没有什么生面孔,文臣两列各少一位,江翎瑜跟周竹深缺席,皇帝姗姗来迟,看来身子抱恙,让廖无春扶着才勉强走着,脸色很差。 “皇上,”唐煦遥想起江翎瑜教自己要在朝廷上说的话,上前一步,冲着崇明帝行礼,“臣见您身子抱恙,心里实在不是滋味,斗胆劝慰皇上,不要因栎叔父一事过于思虑,免得伤着脏腑。” 唐煦遥还在避讳跟崇明帝的叔侄关系,崇明帝闻言是龙颜大悦,很是欣慰:“还是朕的侄儿懂事,不愧是平阳王的儿子,甚好。” “懂什么事,世禛,你糊涂了?”旻亲王不等皇帝把话说,就一瘸一拐地闯进来,没规矩不说,竟公然呼喊崇明帝的大名,唐煦遥循声回头,见他手里拿着一张软塌塌的东西,红白相间的,虚着眼瞄了下,好像是血书一类的。 “世禛,”旻亲王摇摇晃晃地挪到江翎瑜上前站的空位上,攥着血书边缘,猛地抻开,“大琰四王联名上书,弹劾刑部尚书江翎瑜,此人品行不端,骄奢淫逸,草菅人命,还勾结皇室宗亲,臣不同意这门江翎瑜和平阳王长子唐煦遥的亲事,皇族血统纯正,怎得江家这外族污染?臣诉求,罢免江翎瑜刑部尚书一职,要是江家再有后人,与江翎瑜一并永不录用。” 唐煦遥一开始觉得这事好笑,可旻亲王说到后面,肮脏的字眼刺向自己挚爱的夫人,愈发愤恨难平,江家的祖宗是外族之人不错,可世代归顺大琰,放弃祖训,与汉人通婚,才子辈出,个个忠孝,连历朝皇帝都认可江家了,视同汉族无二,江翎瑜虽美艳卓绝,但也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外族样貌特征,旻亲王这些话就是故意泼脏水,侮辱江翎瑜。 “你算什么东西,我叔父指婚,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我和江大人的亲事,”唐煦遥再不能忍,三两步上前夺了血书,当着旻亲王的面撕碎,目泛凶光,“这是你的朝廷,还是我叔父的朝廷?” “问得好,”崇明帝大喝一声,“反了你了,旻亲王,这是你的朝廷,还是朕的?如此僭越,替朕做主,公然干政,还是朕太放纵你了。” 旻亲王捏着崇明帝的把柄,绝不怕他:“世禛,你要知道是谁与你肩并肩站在一起,如何向着外人说话?” “无春,旻亲王失心疯了,把他捆了带下去。” 崇明帝自知现在杀旻亲王太早,不是时候,没有人知道他和周竹深的利益大网究竟遍布哪些角落,他一死,容易打草惊蛇,得用长线钓大鱼,急不得,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暂时放过他,在他撕心裂肺地嚎叫之中,缓声开口:“侄儿。” 唐煦遥上前一步:“臣在。” “你回去就带个话,江爱卿的职,朕是要停些日子,再加上禁足,不准他出江府,”崇明帝说,“江大人不在朝廷,琐事交由祝寒山和奉一书全权打理,不得有误。” 唐煦遥脸色急转直下,失声问他:“叔父,这是为何?” 第129章 “停职就是停职了, ”崇明帝皱眉,“问那么多做什么。” “可,”唐煦遥不服气, “这不是江大人的错啊。” “朕知道, ”崇明帝面色平静, “朕知道江爱卿没有错,侄儿, 今日你去看过你的栎叔父后,要是军中也没什么事,就跟江爱卿一样, 别往朕这来了,风言风语太多,这会子还为着你们闹到奉天殿来了,你们在朝中,实在有损朕的威望, 何时再来,朕会派人到江府传信,直到过完年, 出了正月十五, 你们两个都不必来上早朝了。” “那, 皇上........”唐煦遥没太把自己的事往心里去, 就是还欲为江翎瑜辩解, 让站在不远处的祝寒山猛地扯了袖管,唐煦遥觉察到异状,回头与祝寒山对视,只觉得他的眼神意味深长,冲着自己缓缓摇头, 示意不要再说了,到此为止即可。 言外之意就是,皇帝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 唐煦遥很是不解,可有人劝,他还是决意听祝寒山的,就服了软:“是,皇上,臣遵旨。” 崇明帝笑笑,又吩咐些别的,就退朝了,难得没留下唐煦遥谈话,许是真的身子不适,就让廖无春扶着回去了。 这早朝甚是怪异,唐煦遥本以为崇明帝要说一说栎郡王的事,也没说,那就算了,怎么还把江翎瑜的职停了,唐煦遥也遭了连累,他真是想不明白,一肚子的怨气,退朝之后,官阶低的站着离着大殿门口近,先出去,唐煦遥这样的大员自然离着皇帝近,就得等着人群散去才能走,一边生着闷气,待人散尽,他出了奉天殿的大门,才走几步,就听得祝寒山开口唤自己:“柱国将军,您留步。” “哦,你在这了,我还以为你在前头,”唐煦遥快走几步到祝寒山身边,“刚才的事,我也想问问你。” 奉一书跟祝寒山在同一个衙门,侍郎一左一右,办公也在一起,故而经常结伴而行,这回祝寒山把他支走了,让他回刑部拾掇案卷,免得唐煦遥戒心强,话半说不说,弄得场面不大好看。 “我正欲跟皇上理论,如此言辞,甚是对江大人不利,”唐煦遥心里思念江翎瑜,走得很快,回头见祝寒山都要跟不上了,这才慢下来等他,背着手站在不远处,“为何拦着我?” “将军,”祝寒山快走几步追上去,扶着红墙站定,算是休息片刻,说话间有些气喘吁吁,“皇上可说削江大人和您的官了么,或是扣俸禄?” 唐煦遥摇头:“不曾。” “要是皇上说给江大人和您削官革职,停扣薪俸,那才是罚。” 祝寒山解释:“既然是只说禁足,停职,就是为了把尚书大人和您保护起来,依我看,皇帝那边是有大动作了,生怕殃及您和我们尚书,也可能是预料到朝中某些党林有对尚书大人不利的想法,未雨绸缪了,可在朝廷上,却又不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为着不打草惊蛇,只能说得难听些,我想着啊,就是说给西厂太监和周竹深亲信听的。” “啧,”唐煦遥气得笑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件事,光是怪皇帝行事鲁莽,闹到此时,倒是我鲁莽了。” “说开就好,”祝寒山说,“谁好谁坏,其实皇上心里是有数的,江大人与将军如此温厚忠良,皇上如何能舍得罚呢。” “那这些日子,刑部的事就劳烦你了,”唐煦遥代江翎瑜说了几句好话,“祝大人,请多担待。” “将军言重了,”祝寒山行礼,“刑部还有事,我就先不出午门了,将军,不送。” 辞别祝寒山,唐煦遥这就骑马去了栎郡王那,里三层外三层都让人围起来了,里头的军官身上的官服各式各样,有后军都督府的,锦衣卫的,甚至还有点东厂的人,保护案发现场,不许闲杂人等靠近王府看热闹,唐煦遥翻身下马的功夫,将士纷纷行礼:“柱国将军。” “免礼,”唐煦遥随手将马绳递给身边一个迎上来的东厂太监,正想随便挑个人引路,带自己去看看栎郡王的尸体,廖无春倒不知道何时进了王府,这会子跟一个面生的人吩咐事,走过这三进三出的深宅大院,唐煦遥就看着两个人影越来越近,开口招呼,“无春。” 第173章 廖无春抬头张望,见唐煦遥招手了,快走了几步过去:“将军,您这就来了,我也是刚到,来的时候还看见您跟刑部的祝大人在一块说话来着。” “我倒没看见你,”唐煦遥跟着廖无春折回去,进了王府,“里头情形如何?” “实在凄惨,那四夫人的脸都被抓烂了。” 廖无春字眼虽咬得重,表情是很轻松的,说起尸体惨状,显得不以为意:“栎王爷死不瞑目,满身污血,衣不蔽体,四夫人就更是凄惨,不见人地方,压根没有几块好肉,都成了血葫芦了。” “下手这么狠,”唐煦遥背着手,跟廖无春并行,讪讪地笑,“那也算是栎叔父应有的结果了,不知,你可听说过他的事么?” “略知一二,”廖无春也笑,“曾看过一些热闹的。” “此人暴死着实是不可怜。” 唐煦遥迈过门槛,四夫人的卧房就在左手边,还在宅子的中轴线上,人离着出事地有些距离,就都嗅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了。 唐煦遥一闻这个味,心就不禁七上八下,在腔子里撞得很乱,不知是在沙场时看厌了血气,想过上寻常人的日子,故而格外厌烦,还是江翎瑜胃里的毛病一犯起来就咳呕鲜血,真是怕了,一嗅到这样的气息,就开始胡思乱想关于江翎瑜自幼到如今的那些病痛,折磨得自己坐卧难安。 唐煦遥心里不好受,但是终究没说,还是跟廖无春进去了,眼前景象与廖无春所说无二,栎郡王是喉颈中刀,一刀毙命,血溅三尺,细碎的肉和红沫子都在溅射在拔步床的那些雕花木围子上了,只是这一刀也太狠了点,险些将栎郡王的颈部齐根切断,他不单是不瞑目,眼睛瞪得溜圆,干涩的瞳仁满是恐惧,表情狰狞,显然临死时痛苦不堪,床褥略显凌乱,掌骨支离,紧紧攥着裤管,唐煦遥初步推断,栎郡王是尝试着挣扎了几下,可喉管被刺破,本就是无药可医的,挣扎自然是徒劳,除了喉管的致命伤,唐煦遥简单地看了看,他身上没有的别的伤口,也算是死得痛快。 四夫人那就不行了,衣服被人撕得破破烂烂,眼珠子被挖掉了,两个黑黢黢的眼窝搭着几根枯槁了一半的血脉,身子被毁,皮开肉绽,尤其是丰腴的地方,可怖至极,软塌塌的油和碎肉都从创口里冒出来了,唐煦遥多年征战,见识过许多兵器,一眼得见这是用斧子劈砍的,丰腴之处,则是用斧子背狠砸出来的,把人身子里的肉和油都捣烂了,景象之惨烈,比何蓉灭门大案还要触目惊心。 “且慢,”唐煦遥的视线扫到还算完好的下半身,指着一团圆润的皮肉,让廖无春看,“她的肚子怎么这么大?” 廖无春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手先过去了,拢着指尖,往那微隆的肚皮上一按,“刺溜”一声,一块血乎乎的肉从她身下流出来,肚子一下就瘪了,两个人很以为奇,凑近了些才看出来,那肉块是一个刚成型的胎儿,有手有脚,让廖无春硬生生从四夫人的肚子里推出来了,这么着,惨不忍睹的床褥上又多了一团黏糊的肉。 廖无春赶忙将手缩回去,从怀里扽出绢子反复擦拭指头,满脸嫌恶,不满地小声念叨:“我哪知道她这是怀了孩子,早知道不摸了。” 唐煦遥站在廖无春身边,看他这模样,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索性不开口,廖无春拾掇干净了,感觉这人是看也看了,该回去了,扔了绢子,边说:“将军,皇上留下话了,您不宜久留,说两句好听的,咱走吧。” “那这案子,”唐煦遥追问,“是不是还得柱国大人来办。” “估计是,”廖无春想了想,“刑部那两位侍郎性子平缓,也懂事,规规矩矩的,从不僭越,就算是会做,也得先问过江大人才是,皇上是说让江大人禁足,到底这案子要怎么办,还是得看他们如何将消息透出来。” “我从紫禁城出来,倒是忘了把这个事告诉祝大人。” 唐煦遥说:“如此,劳烦你让他们找画师来,将这尸体全貌描摹到纸上,再送来给我夫人就是。” 廖无春觉得也是个办法,就答应了:“好。” “哦,对了,”廖无春回头看看三夫人的卧房,“要不要去问问?” “要是能问出来,我想你们早就把案子破了,我去与不去,其实没什么意义,”唐煦遥很是通情达理的,“这案子究其根本还是我夫人受理,人家的事,我不好参与,三夫人算是外室,我最多这情分也只到去拜会郡王妃了。” “柱国将军英明,倒是我心思太单纯了。”廖无春等着唐煦遥对着栎郡王说了几句劝往生的话,还去见了见郡王妃,就送他出去了。 唐煦遥见事情办完,浑身都轻松多了,可不管周遭环境怎么变,他思念江翎瑜,只有面对面相拥时才会减轻些许。 唐煦遥驾马回府,归心似箭,到了门口就把缰绳扔给前来迎接的唐礼,一路跑着回卧房,推门时没能把控住力气,“砰”地一声把门撞开了,余光瞥见屋里除了躺在床上的江翎瑜,还有一个人,是站着的,唐煦遥稳住身子,抬眸仔细看看,原来是高功在这,正拿着些药膏,往江翎瑜腹部上涂抹,循声看了眼,继续埋头给美人敷药:“将军回来了?我辰时才到江府,听闻江大人又吐了,想着来看一看。” 这药都是医腹疾的,分外名贵,更有甚者十几年才成型,药材稀少,还是高功此行特地从观里带来的,是心疼江翎瑜此症难愈,受不完的活罪,高功也不忍他一再发展下去,他罹患如此重疾,还时常呕血,任由发展严重,总有无力回天的时候。 高功是这么想的,并未吐露心声,江翎瑜可不知情,只当是寻常的医治手段,他见唐煦遥回来,都不好好躺着了,伸出手去要摸唐煦遥的袖管,柔声唤着他:“夫君。” “夫人莫动,”唐煦遥慌忙跑过去握住美人的手,半跪在他床边,“好好上药,我就在这陪着夫人。” 江翎瑜不喜欢这些药铺在肚皮上,又凉又辣,皱着眉向唐煦遥告状:“夫君,我肚子不舒服了,抹药难受。” “再忍一忍,我知道夫人不好受,”唐煦遥指腹粗糙,故而很轻地触碰美人湿润的额角,帮他擦净腹痛不适折腾得满头冷汗,柔声劝着,“高功的药好,夫人早早把腹疾制住,除夕之日你可吃些爱吃的,涮肉多么油腻,肠胃怎么经得住?” 江翎瑜见唐煦遥不惯着自己,气得直哼唧,不认真抹药不说,还闹着唐煦遥,一会让他揉心口,一会还想翻身躺着,高功见状也不能硬涂,只能等着江翎瑜乖巧些才能继续,高功是玄门之人,脾气甚好,这么着也没生气,反倒像哄孩子一样,耐心无限,唐煦遥虽此事不惯他,平时可是娇宠极了,他耍些小性子,唐煦遥只觉得他很可爱,但也是真影响高功做事了,于是起身将人抱着坐进怀里,用力捏住美人一对皓腕,把绵软的雪腹完全露出来了,软腹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脐周有些余肉,圆圆嫩嫩的,即使药膏粘腻褐黑,依旧难掩他皮肉白腻,褐痕斑驳的肚子也很是漂亮,这样稍有动态,不影响上药。 “高功,对不住,霖儿孩子脾气,总是顽皮,有些不顺心了,就会耍起小性子来。” 唐煦遥亲了亲美人温热的脸颊:“你做你的事,我把这孩子抱紧些就是。” 唐煦遥对江翎瑜有数不清的爱称,念时满眼宠溺,几度想给他揉揉肚子,才反应过来上头有草药,得等,又讪讪抽回手,同美人闲聊。 “夫君,”江翎瑜问起案子,“你去栎郡王那,可看到案发之地的模样了?” “看到了,”唐煦遥如实告知,“如廖无春所言,那三夫人确实有作案嫌疑,因为四夫人的身子被破坏得十分严重,话虽如此,但这最令人疑窦丛生的,也就是这一点。” 江翎瑜一下子被勾起好奇心,撩起眼皮:“怎么?” “我注意到一些细节,唐煦遥回忆着,“很多,不管是栎郡王,还是四夫人身上的痕迹,不像是女人作案。” 第130章 “不像女人作案, ”江翎瑜秀眉轻蹙,声息渐缓,“你如何这样说?” “说案情前, 我倒忘了, 有件事, 皇帝让我告诉你。” 唐煦遥搂着美人,手很自然地探入他身上的衣料, 摸着他软乎乎的小腹,知道自己指头上都是茧子,还故意用了些力气揉搓, 把美人的皮肉都蹭起红痕,揉够了,又不轻不重地掐住,温声说,“皇帝停了你我的职, 还让你我禁足于此,派专人看守,不得外出。” 唐煦遥本以为江翎瑜会生气, 谁知他不怒反笑, 也没制止自己这很不老实的手, 不停地掐着他的小腹, 江翎瑜将掌心搭在唐煦遥揉小腹的手背上, 意在纵容此举,顺势阖上眼皮,喉间轻笑:“老皇帝,终于知道疼我了,要是再一脚把我踢出去当挡箭牌, 看我不到紫禁城与他理论。” 唐煦遥怔了片刻,随后脸色越来越凝重,喉间叹了声,自嘲似的直笑。 第174章 江翎瑜闻声,连眼皮都没抬,懒声问他:“乖乖,你又怎么了?” “我可是见着了,跟你在一块的人,脑袋没有不好使的,”唐煦遥说来有些不好意思,但高功不是外人,唐煦遥也不算是觉得太过丢人,就将朝廷上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江翎瑜了,临了补上一句,“就我傻,还要跟皇帝理论,险些坏了大伙的好事。” “那可不,”江翎瑜娇声附和,“就你傻。” “夫人又挖苦我了。”唐煦遥唇瓣凑近美人耳后,鼻息灼热,手上不急不缓地揉捏他肚子上的嫩肉,有意撩拨似的,唐煦遥冲动旺盛,单是摸着美人,实在欲壑难填,忍不住将犬齿露出来,微微用力地啃咬他的耳骨,湿润的舌头也跟着探出,舌尖扫过他白皙漂亮的耳轮,又咬又舔,闹得美人温咛连连,腰腹老是乱动,让高功没法抹药。 高功不知停了几次,终于忍无可忍,开口训斥:“将军,还在上药,您收敛些。” 唐煦遥挨了说,抿了抿唇瓣,乖乖缄口,抱着美人,脑袋挤进他颈间,眼帘慢慢垂下来,再也不开口了。 药膏见底,温高功再放些新的搁在钵里,拿着木杵研磨,忙得手酸,一直都没抬头,才磨一会,忽然感觉到江翎瑜的腰腹又动了,才想阻拦,就听他说:“简宁,你怎么眼睛都红了,你哭了?” 温高功闻声皱眉,手上还磨着药,撩起眼皮看了看,登时一愣,唐煦遥不知何时已经满眼泪水,脸颊挤在江翎瑜脖子边上,江翎瑜穿着的衣料落了些泪珠,将他的肩头打湿了几片,大抵是觉着湿凉,江翎瑜才发现了唐煦遥的异状。 “夫君,你到底是怎么了,告诉我好不好?”江翎瑜很有些急切,想回身看看唐煦遥,可不管江翎瑜怎么唤,唐煦遥都不理不睬,眉宇之间净是委屈了。 江翎瑜许是不知道唐煦遥怎么了,温高功知道,自说完他,就默不作声到现在,一切事自是由自己而起,这会子磨药的手也停了,有些局促地看他,试探着唤:“将军?” 唐煦遥一开始不答话,沉默一阵,似是觉得不答不好,喉间含含糊糊地挤出一个“嗯”,敷衍了事。 “将军,对不住,我,我的话说重了,”温高功不曾遭遇这样的事,处理起来实在慌张,想摸摸他的背安抚一下,可又一想,人家是权臣,如此举动,太僭越了,于是缩回手,搜肠刮肚地找些词来道歉,“都怪我,是我太着急了,不知仔细着脾气,我不说将军了。” 唐煦遥没答,细密的眼帘上挂着小泪珠,搂着美人的小腹,下巴抵在他肩上,轻轻摇了摇头。 江翎瑜静静地听着温高功向唐煦遥道歉,心下很以为奇,这是多大的事,竟能把他气哭了? 温高功见人哄不好,药可也续不上了,只好继续鼓捣这些有清香味的草汁子,一边后悔,早知道不冲动就是了,治个病而已,也不是什么急事,真犯不着把唐煦遥招惹了。 江翎瑜见高功不说了,这才抬起手,捧着唐煦遥湿乎乎的脸颊捏一捏:“小乖乖,告诉我嘛,怎么不开心了?” 江翎瑜并未将唐煦遥的下巴全部裹在掌心里,握得也很是松散,唐煦遥还是不愿意说话,但下巴又往他手心里挪了挪,到了肌肤紧紧相贴的地步,睁着大眼睛与江翎瑜对视,眼神幽怨可怜,眼圈和唇都是红热的,粉粉嫩嫩,差点把江翎瑜逗笑了,这身长八尺的俊糙汉,哭起来还真是像小狗撒娇。 “知道我的乖乖委屈了,”江翎瑜唇角含笑,与他额头相贴,似有似无地蹭着鼻尖,“待我将药擦下去,就哄哄乖乖好不好?” 唐煦遥依恋美人身上的气息,湿乎乎的脸颊蹭着他细嫩的手掌,眼尾,眼帘,都是泪痕,亲昵许久,阖上眼,终于愿意开口了:“好。” 高功闻声再度抬头,发现唐煦遥已经把头都扭过去了,耳骨枕在江翎瑜的薄肩上,就是不愿意跟自己说话,也只好自顾自地接着干自己的活,颇有些懊恼。 药抹完,高功拿艾绒给江翎瑜灸了一阵,见时候差不多了,准备拿着绢子给美人肚子上的药膏擦下去,手刚抬起来,干净的白帕子就让唐煦遥接过去,动作不算粗鲁,却也很不好看,一声不吭地给怀里的美人擦拭,轻轻慢慢的,特别耐心。 唐煦遥就是这样的狗脾气,见不得除治病之外,再有无亲缘的男子触碰江翎瑜,这样的宝贝,就是要卧在旁边恶狠狠地看护着。 温高功自知现在不是道歉的时候,识趣收了药箱,简单告别就出了卧房,人一走,江翎瑜似笑非笑,指尖轻轻抓挠唐煦遥的下巴:“小狗,又耍什么脾气,把人家都吓走了。” “就是夫人的狗,”唐煦遥抽抽嗒嗒的,还低头给江翎瑜擦肚子,“夫人不想要我也得要。” “我要你呀,”江翎瑜笑眼明媚,抬起手臂从唐煦遥颈后伸过去,捏着他的脸颊,“乖乖,刚刚为什么哭啊?” “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人这么训斥过我,”唐煦遥满脸的不高兴,垂头丧气的,“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倒没法子不顺着他,我只怕招惹他,今后不为你看病,也算是牵连你了。” 话音刚落,唐煦遥又小声嘟囔:“他是什么人,凭什么这么数落我。” “乖乖,不生气了嘛,”江翎瑜侧过头去,亲吻唐煦遥的脸颊,“我哄着你。” 适时唐煦遥给美人擦净了药膏,微微探头,从他的肩颈处往下看,发觉他的肚子还是有些圆鼓,粗糙而灼热的掌心压上去慢慢地按压,似是在试探:“胃还是胀着么?” “有些,”江翎瑜撩起衣裳,让唐煦遥的手伸进去揉,见他双手都覆在软腹之上,这才放下衣摆,阖上双眼,瘦薄的背结结实实倚在他胸腹上,弱声嘱咐他,“夫君,你揉轻些,你这样按我就疼。” 唐煦遥听美人的话,见美人默不作声,知道他是累了,自己也陪着不说话,低下头,耳骨凑近他的唇,仔细地听他轻浅的呼吸声。 唐煦遥喜欢美人的一切,他的身子,他的心跳声和呼吸声,都太让唐煦遥着迷了。 “傻子,”江翎瑜虽未睁眼,可闻着他身上的金桂味了,知道他凑过来,慵懒地哂他,“连我喘气的声音都喜欢听?” “喜欢,”唐煦遥是很认真的,“你的什么我都喜欢。” “我是时常愧疚的,知道你日夜为着我睡不好,刚与你重逢时,你身子多么健硕,气色也好,现在都熬瘦了,我真是心疼。” 江翎瑜歪着头,看向不远处的窗户纸,因为是白天,隔了光,纸是有点发亮的,江翎瑜那样直勾勾地看着,仿佛要透过这道门看到外头,再透过深宅院墙,看到广袤的土地,他喉间轻叹,声息轻微:“我总是想,是不是我这病秧子把你困在这了,大将军志在四海,却让我这副病骨拖累了。” “夫人怎能如此贬低自己,这就是我想过的日子,”唐煦遥缓声开口,“其实我没什么志向,只是生得命好,出生在帝王世家,成年顺利做了将军,沙场侥幸不死,回来京师还能与我此生挚爱重逢,命已待我如此不薄,现今爱人在侧,功名俱全,要是余生如此,我就已是天恩庇护,夫复何求。” 江翎瑜抬眸望着他:“真的?” “真的,主帅他娘的也得过日子啊,有人志在四海,有的人就愿意卸甲归田。” 唐煦遥柔声轻笑:“我愿意这样,从校场回来就能搂着宝贝媳妇在床上亲热,没出息着呢。” “说起这个,我还记得,”唐煦遥回忆,“几个月前,我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卸甲归田,你还不是很愿意的。” “以前不愿意,还不熟,你就老是想跟我成亲,弄得我又羞又怕。” 美人也认真起来:“现在我就愿意了,你去种田,我就学着做饭,洗衣裳,要是你还去边疆,我也跟着,你去哪我就去哪,我们不分开。” “娇生惯养的小祖宗,我可不舍得你干粗活。” 唐煦遥失声笑了,直亲吻美人软乎乎的脸颊,美人这样认真,真是让唐煦遥心里暖融融的,如此就更加怜爱他:“我就是受些委屈也没什么,一定要把你养在这锦衣玉食的王府里,这样一朵稀世的娇花,如何能让边疆的风沙摧损了你。” “你这嘴真是贫死了,”美人娇嗔,“快些闭上,说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就不。”唐煦遥心情大好,制着美人,不许他挣扎,边亲边揉肚子,终究是让他挣脱了,逗闹好一阵子。 “夫人,我想件事来,”唐煦遥心里怪罪自己记性太差,“我想着你禁足在府上,不能去办案,就让祝寒山把尸体状貌找画师描下来,给你送到府上。” “什么?”江翎瑜脸色倏地阴沉,全然没了刚才的笑影,搂着唐煦遥的脖子,攀着他的肩借力去咬耳骨,虎牙尖利,咬得又狠,都快出了血。 唐煦遥疼得有些受不住,怕伤了美人,就忍痛想从他的尖牙下躲开,只护着耳朵,并不敢触碰美人的身子,可他越咬越狠,耳骨剧痛,唐煦遥险些喊出来:“呃,夫人,你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第175章 第131章 “傻子, 我总算是脱开干系,免于跟这伙腌臜货搅合,”江翎瑜是真生气了, 眉头皱起来, 他气虚体弱, 拔高了嗓门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用得着你给我牵线搭桥?你是稀罕我, 还是想害我?” “夫人,对不起,”唐煦遥一听, 知道是自己办错了事,一想到江翎瑜还要跟他们纠缠,这不是把他推进火坑了么,好不容易从人祸里保全一条薄命,现在又让他身处危险之中, 心里猛地坠了下子,见美人发了脾气,唐煦遥急忙抱住他, 生怕他赌气穿着薄衣裳乱跑, 刚抱稳了美人, 又感觉他在怀里呼吸得急促, 就将温热的手掌覆在他心口上慢慢地捋, 为着他喘顺了这口气,边哄着,“夫人别生气,你这身子经不住的,都怪我, 你打我好不好,怎么待我都行,我只求你不生气了。” “你。”江翎瑜回身看瞪着唐煦遥,手都已经抬起来了,还是没舍得打,又讪讪放下,皱着眉转过身来,决意不理他了。 “霖儿,求你别生气,我真的知道错了,”唐煦遥怕他气坏了,一会揉揉心口,一会又去给他揉肚子,还把脑袋探到他身边,“霖儿想打就打,让我长个记性,我再也不瞎掺和你的事了。” 江翎瑜虽很不高兴,但要是真的打唐煦遥,江翎瑜还舍不得,怎么也下不去手,加上情绪起伏过大,心脏在腔子里跳得不稳,阵阵轻微的绞痛,于是赌气从他怀里挣开,钻进被窝里躺着缓一缓,背对着他,还拿被子捂住耳朵,就是不想听他道歉。 “霖儿,怎么了,”唐煦遥隐约觉得江翎瑜有些反常,他以前也跟自己闹别扭,可是并不会匆匆躺下,怕他是哪的疾症又犯了,紧着追过去,不顾他挣扎,指甲划得自己生疼,将手探进去,摸摸他的肚子,再摸心口时先摸着江翎瑜的手了,他素手冰凉,唐煦遥握着他的腕子,将手搬开,换上自己的,指尖用些力气压下去,想试探着他的心有没有跳得起伏不平,“心脏疼吗?” 江翎瑜不搭理唐煦遥,可心口疼愈演愈烈,不禁蜷起身子,适时唐煦遥也摸着他的心撞得厉害,急忙探身去拿搁在床边矮柜上的药,倒出一粒,喂到江翎瑜口中,嘱咐他压在舌下,江翎瑜一犯心疾,浑身就没有力气,身子柔若无骨,一摊积雪似的软在床榻上,任着唐煦遥摆布,抱也好,捂着胸口也好,他只会大睁着眼睛看,唇瓣徒劳地嗫嚅,可发不出声响。 江翎瑜的心疾向来凶悍,好在唐煦遥待他认真,发现得早,喂了药就没事了,可唐煦遥一想就后怕,抱着他揉心口时,不免唠叨几句:“霖儿,这病犯了你怎么能自己忍着呢,你接二连三地遇险,身子不比从前了,哪不好受都得说,要不出了事可怎么好。” 江翎瑜还在赌气,随口说了句难听话:“你给我找这样的麻烦,倒不如让我死了痛快。” 江翎瑜声息微弱,语气冰冷,只言片语,像是凌空飞来的一柄利刃,直挺挺刺进胸膛,冷铁伤人不会先感觉到痛,而是凉,唐煦遥给江翎瑜揉心口的手猛然顿住,闻言心腹冷成一片,好像血脉全部凝固,怔怔地看着他,唇瓣轻启几次,有许多话想说,但又都咽下去了。 江翎瑜这本是随口一说的气话,歪着头,一直也没看着唐煦遥,可躺着躺着,就觉得他的怀抱不似往常温暖,臂弯的动作也僵直,半天都不动一下,心下很以为奇,斜眸望去,瞥见他面如死灰,满眼绝望,倏地愣住:“简宁,你.......” “霖儿,”唐煦遥忍不住哽咽,“我是做错了事,不是不爱你。” 唐煦遥只为自己辩解了这一句,之后垂下眼帘,呆坐了一会,又继续伺候着江翎瑜,默不作声地掉眼泪,断了线地珠子似的,大颗地摔砸在袖管,裤管的衣料上,“啪嗒”地响。 唐煦遥委屈,心里疼得厉害,他不知道江翎瑜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江翎瑜没成想这句话伤着唐煦遥了,想挣扎着起来抱抱他,却让他按着胸腹再度躺下,他极力压着声颤,故作平静:“莫起来了,好好养着身子。” 江翎瑜有些不知所措,见唐煦遥依旧不为所动,没有什么法子可想,只得用力抱紧他的腰:“你抱我。” 唐煦遥慢吞吞地搂着江翎瑜,这臂膀不似刚才结实,抱得松松垮垮,江翎瑜觉得他怀里真凉,好像那几件常穿的衣裳就隔绝了他身上所有的温热气息,他从未这样陌生过,哪怕是重逢但不相识时抱的第一下,也能感觉他的温情,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对不起,”江翎瑜终向唐煦遥服了软,用尽力气搂着他的腰,“简宁,是我不该这样说话,你别难受了好不好?” 江翎瑜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用力地抱着唐煦遥,好像他会离开自己一样,江翎瑜越想越害怕,抱他就越紧,生怕他走了。 “霖儿,你别道歉。” 唐煦遥干涩的唇瓣动了动:“我听不得爱人向我认错。” “夫君,都是我不对,”江翎瑜吓坏了,和唐煦遥胸膛相贴,一刻不敢松手地搂着他,“你别离开我,别走。” “不走,我不离开霖儿。” 唐煦遥哭得鼻音愈发地重了:“不走,霖儿别怕。” 此后一整个中午和下午,唐煦遥都不主动跟江翎瑜说话,大半都是江翎瑜先说,唐煦遥是会答的,有问就有答,只是不再叫他夫人,只叫小字霖儿。 尽管如此,唐煦遥倒是尽职尽责,虽不开口,眼眶时常蓄满了泪,心里那么难受,还是仔仔细细地伺候着江翎瑜,按医嘱给他喂药,揉一揉还胀着的胃,为着他的身子能早些见好。 唐煦遥神情有些怪异,江翎瑜觉得他不似刚才冰冷,缓和许多了,但这一举一动,实在太像告别了,仿佛临走前将琐事一一交代。 “夫君,你别走好不好,”江翎瑜眼圈一下子红了,拽着坐在床边的唐煦遥躺下,央求他,“你抱抱我,抱抱我。” 唐煦遥还是慢吞吞的,十分听江翎瑜的话,像往常一样将手臂伸过去让江翎瑜躺着,再把他搂在怀里,这么简单的动作,做了许久。 “我不走,”唐煦遥没有亲吻江翎瑜,只将脸颊贴在他温热的额头上,喉间轻喃,“霖儿不怕,我不走。” 天色见晚,到了用膳的时候,唐煦遥没有胃口,今日饭食是他颇喜爱的,煎鱼肉浇了糖醋汁,搭上一碗米饭,他也咽不下去,吃了两三口就把筷子放下了,不知是酸涩还是怎么,嗓子里堵得慌,唐礼掐着点,按着平时,那这半个多时辰,他们俩就应该吃得差不多了,回来取食盒回去刷洗,这进卧房一看,唐煦遥筷子都没怎么动,人很没精神,眼睛浮肿,太过反常,唐礼慌忙来瞧他:“主子,您可是肠胃不舒服了,怎么吃不下东西呢?” 唐煦遥眼睛哭得干涩,懒得看人,闭着眼睛倚在床围子上:“没有。” “要不要让高功给您看看,”唐礼这打眼一看也分辨不出唐煦遥究竟是哪不好受了,问也不说,唐煦遥从小就是唐礼抱着哄大的,早把他当了自己的亲人,这样一来,把唐礼急得团团转,都想过去摸摸他,又觉得十分僭越,很不好,就忍住了,急迫不减,“主子,您到底怎么了,我真是担心。” “没事,不用叫人。” 唐煦遥依旧不睁眼:“唐礼,你回去歇着吧,这些日子你受累了。” 唐礼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适时江翎瑜从床上爬起来,轻轻慢慢地钻进唐煦遥怀里,看到这里,唐礼才意识到什么。 之前唐煦遥都是如狼似虎地跟江翎瑜亲热,可今日兴致不高,江翎瑜都偎在臂弯里有一会了,唐煦遥才后知后觉地抬起手臂抱住他,还是不肯抬起眼皮,什么都不说。 唐礼恍然大悟,准是小两口闹别扭,这回闹得大了些,还是江翎瑜不占理了,想到这唐礼紧着忙着收拾食盒出去,万不要多嘴多舌,更不是护主的时候,待他二人成婚大典,拜过天地高堂,唐礼就要改口叫唐煦遥老爷了,老爷和夫人自是一家的了,谁轻谁重呢,尽管袒护主子,也得学着一碗水端平,想通了,就带上卧房的门出去了。 人走后,卧房里静下来,唐煦遥沉默许久,忽然主动地抚了抚美人的薄背,嗓音有些发哑:“霖儿,睡觉吧,我抱着你。” 江翎瑜不愿意睡:“你不想跟我说话了么?” “不是,”唐煦遥眼皮撬开一道缝,只露一丝黑漆漆的瞳仁,“我有些累了,待我缓过来,咱们再好好说说话。” “与我相爱,”江翎瑜搂着他,试探着问,“是因此事累么?” “也不是。” 唐煦遥有些茫然,思绪万千,越想越累,索性就不想了:“我说不清,可能这些事也很难说清,刚好奉皇帝的成命禁足,不许出江府,你我就都歇一歇,也不必早起了,没有公务缠身,安心睡吧。” 江翎瑜抱着唐煦遥的腰背不肯松手,唐煦遥力气颇大,就这么着抱着他躺下了,被子盖好,卧房里的烛火留得太多,唐煦遥想起此事,松开怀里的江翎瑜,刚要起身,手腕被他一把攥住:“你做什么去?” 第176章 “吹几盏灯,”唐煦遥有些木讷,“留得太多了,这么亮,你会睡不好的。” “不吹了,亮着也好,”江翎瑜喉间声颤,细瘦的指头把唐煦遥的手腕都攥红了,“你别走。” “不走,”唐煦遥发觉江翎瑜哭了,回床上将他抱进怀里,仔细地为他擦拭眼角的热泪,“安心睡吧。” 两个人躺在床上,相视无言,这么着过了有半个时辰,唐礼照例来端了汤婆子,这坛子太大,还是两个,挤得江翎瑜没地方,只能紧紧地窝在唐煦遥怀里,两个人面对面搂着才能勉强躺得开,江翎瑜撩起眼皮看看他,想着这样也好,抱紧些,要是他夜里离开,也好察觉。 江翎瑜暗自后悔说那难听话,可时间不能倒流,做过的事如何也回不去了,唐煦遥现在不愿意跟自己说话,只能等着明日一早再劝,这么想着,江翎瑜病得虚弱不堪,身子乏得厉害,明明想再看看唐煦遥,还是迷蒙着睡过去,再一睁眼,屋子里就漆黑一片了,只有幽幽的月光透过窗棱纸泻进里头,朦胧的光铺在地上,四周静而空虚,江翎瑜觉得被子缠住自己了,不便行动,好不容易挣开,发觉床边空荡荡的,唐煦遥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他曾躺过的被褥上还有褶皱,甚至上头还残存温热,像是刚走不久。 江翎瑜崩溃大哭,连鞋袜都没来得及穿就下了床,脚心踏在冰凉的地上,跌跌撞撞地推门出去,想找唐煦遥,外头与卧房里是一样的,漆黑一片,只有月亮明晃晃,江翎瑜才跨过门槛,还没在这寒风凛冽的夜走上几步,忽然感觉心脏绞痛,同时,耳边响起唐煦遥的嗓音,语气特别焦急:“霖儿,你心脏不好受么,霖儿?唐礼,快去叫高功,夫人出事了!” 江翎瑜醒转得极难,睁开眼看见唐煦遥时,才知道刚才是自己梦魇了,梦境消散,心脏却是真真切切的剧痛,呼吸越来越费力,舌下不知何时被唐煦遥塞了一粒药丸,是那股熟悉的草药味,并不起什么作用,就半启着唇低低地喘,摸索着握住唐煦遥的手,声息极弱:“简宁,我梦见,梦见你走了,我害怕.......” “夫人,你宽心些,我不走的,”唐煦遥跪在江翎瑜身边,不住地为他揉着心口,央求他,“先不要睡,再撑一下好不好?” 江翎瑜眼前忽明忽暗,看不清人了,这阵子他许是心智模糊,又以为是唐煦遥不在自己身边了,伸出手在空中乱抓,直到抓住唐煦遥的衣领子,拼尽力气哭喊,直到声嘶力竭,断断续续地只在重复两个字:“煦遥。” “夫人,我在这呢,”唐煦遥不曾见过江翎瑜如此惊悸,更未见过他的心疾厉害到这个程度,瞳仁也有些涣散之兆,唐煦遥心知大事不好,当务之急是稳住江翎瑜,力求一线生机,先攥住他青筋尽现的素手,把他发颤的身子从床榻上捞起来,稳稳地搂在在怀里安抚,持续了大半天的绝望心绪一下子都没有了,此刻只想挽救他的性命,不停地跟他说着话,让他清醒些,“夫人,你看看我,我不和夫人置气了,我们今后好好过日子,夫人,你再撑一会,高功马上就来。” 这个时辰确实有点晚了,高功们早就歇下了,温高功闻讯连头发都没梳,匆匆爬起来,只随便套上一件道袍就出来了,拿着药箱往江翎瑜和唐煦遥居住的主卧飞奔。 温高功推门进来,看江翎瑜气若游丝的模样吓了一跳,直觉是他已呈濒死之状,再夺过他的腕子摸了摸,虽不至死脉凶险,却也搏动微弱,试探时四下滞塞,登时如坠冰窟,边翻针盒,边将实情告诉唐煦遥:“将军,江大人怕是不行了,您要做下准备。” 第132章 “你莫要瞎说了, ”唐煦遥心下隐隐知道江翎瑜是怎么回事,明白是明白,可接受不了, 下意识驳斥温高功, 低头看看怀里毫无生气的江翎瑜, 又改了脾气,转而央求他, “快些救救江大人,我求求你。” 温高功没因为唐煦遥的驳斥生气,爱人垂危, 他着急也能理解,但此时江翎瑜的情形实在有些难了,只会睁着眼,瞳仁转也不转,脸色愈发的惨白, 高功不忍再看,专心救治,边往江翎瑜身上扎着针:“我尽力。” 这间卧房的灯火一宿未灭, 针不停地刺入江翎瑜的肌肤, 瘦薄的胸膛和腹部遍布针孔, 没剩下一块好地方, 屋里药味不断, 喂给江翎瑜七八次汤药,他清醒一会,就抱着唐煦遥哭一会,渐渐地意识又不清晰了,再度晕厥, 温高功就继续施针将他刺醒了,绝不能将眼睛闭着睡过一刻钟。 江翎瑜的身子受不住这么折腾,扎针到了后半夜,就时不时吐些黑血出来,这盆子端得偶有不及时,唐煦遥就用手接着他呕出来血,这样捧着往盆子里倒,淅淅沥沥的声响,满屋的腥甜气,还混上苦涩的药味,待给江翎瑜擦过唇角的血,偎在唐煦遥安静下来,他无意间瞥着自己的手,掌纹里,指缝里,都是斑驳的殷红,在心脏上活生生撕扯血肉似的那么痛,为着今日一整天都没好好说话忏悔,眼泪大颗地往下滚落,默声把能求的神明都求了一遍,来不及把手擦净,未干透的驳红还蹭了些在美人袖管上,他求过十方诸天,又哭着哀求怀里气息奄奄的美人:“夫人,你撑一下,熬过天亮就好了,我求求你了,霖儿,你别不要我。” 江翎瑜不知是听着唐煦遥的唤着自己了,还是真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再让针刺醒的时候,忽然挣扎着要抱唐煦遥,拼尽力气伸着手臂,口中蓄了些血水,故而说话不清楚,含含糊糊地咬着几个字:“夫君,夫君。” “夫君抱,”唐煦遥小心翼翼地将美人抱起来,搂在怀里,让他与自己贴得紧些,好能相拥,唐煦遥悲怆不已,五脏六腑都跟着作痛,唇瓣在江翎瑜耳畔轻启,“夫人,别不要我,再撑一撑可好?” 江翎瑜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告诉唐煦遥:“夫君,我疼。” “我知道霖儿疼,是我太自私了。” 唐煦遥怀抱着江翎瑜细瘦的身子,只觉得他瘦得厉害,又轻,好像抱着一团温热的雾气,不知何时就要消散了,于是更加悲拗,放声痛哭:“我不想没有霖儿,求求你了,再撑一撑,别走,别走........” 唐煦遥想说,要是江翎瑜太疼了,太累了,就安心走吧,但是开不得口,唐煦遥爱得太深了,宁愿担下自私之名,也要极力把江翎瑜留在身边,心里念着的全是他的种种温情,不敢设想没有他的余生该怎么活。 江翎瑜喘得艰难,两只素手搭在唐煦遥肩上,下巴则藏在他颈间,听着他的话,沉默了片刻,许是精疲力竭,终于缓过来些,就将头轻轻点了点,虚声吐出一个字:“好。” 话音才落,江翎瑜身子一软,手从唐煦遥肩侧滑下来,“嗒”地一声,落在满是血污的褥子上,头缓缓歪下来,没了半点声息。 “霖儿,”唐煦遥哑声大吼,“霖儿。” 此时天方破晓,已经算是天亮,江翎瑜竟没撑过最后一刻,唐煦遥心如死灰,呆呆地坐着,怀里抱着江翎瑜瘫软的身子,脑袋里木讷,甚至都不知道再好好地看看他了。 唐煦遥想,江翎瑜不在了,自己也不活了,待安置好他,就去下头陪着他。 江翎瑜怕黑,有唐煦遥在,想必会安心许多的。 唐煦遥正欲开口交代此事,高功唇间开合,念叨了句“怪哉”,上前一把拽起江翎瑜的腕子,屏息探着他的脉搏,等了片刻,忽然面露喜色,激动得难掩笑意:“将军,江大人扛过来了,心脉虽弱,却也趋于平稳。” 唐煦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高功,你说,江大人扛过来了?” “是啊,”温高功入玄门多年,身为道医救人万千,却不曾有今日一般高兴,难得连调门都高了些,“我当时倒感觉此事甚是奇怪,难医之人,身上都要有很浓重的死气,江大人情形凶险,直到刚才晕厥,也都未有将死之人的气场,我想着,一定是有救的。” “那就好,”唐煦遥又哭又笑的,托着美人的身子,让他稳稳地偎在自己臂弯里,像哄着婴儿一样抱他,热泪落在他脸上,指头就借着泪痕湿润,给他抹净干在唇角的黑血,口中喃喃,“谢谢霖儿,愿意成全我这自私之人。” 唐煦遥怀抱江翎瑜冲着高功跪在床上,正欲磕头谢恩,温高功慌忙阻拦:“使不得,您是天子血亲,身份尊贵,我们受不起这等大恩大德,请您莫要行礼。” “什么天子血亲,”唐煦遥执意抱着江翎瑜给高功磕头,“仰赖玄门,救我夫人性命,天恩已至,是我无以为报。” 温高功从鬼门关把江翎瑜拉回来,见此时也没什么要紧事了,将唐煦遥扶起来,可以稍微离开此处片刻,就赶忙回到卧房,与同门师兄弟一起,到正堂开坛,画了一对五雷号令符,一对保命符,找江玉和唐礼问过各位主子的生辰八字,过炉入讳,高功加持,折成三角,一张五雷号令符和一张保命符算是一个人的,分别装进锦囊里,大约午时做完法事,温高功亲手串上编了银线的红绳,把两个锦囊给唐煦遥送了去:“将军,这个是您的,还有一个是江大人的,随身携带,能抵灾厄。” 第177章 “多谢。”唐煦遥怀抱着昏迷不醒的江翎瑜,恨不能不眨眼地盯着他,无暇去戴这锦囊,高功见状,帮着唐煦遥将符纸戴在脖子上,另一个则搁在他手边,等着他为江翎瑜擦干净身子再佩戴。 “对了,将军,”温高功说,“您亲眼所见,江大人在昏迷前,神智很不清晰,待醒来可能会有几天精神恍惚,或是根本就不认得人了,将军见此情形不必害怕,三天左右就能恢复如常。” 唐煦遥眉头微蹙:“温高功,这三天内,他会彻底忘了我吗?” “我以为不见得,江大人深爱着将军,”温高功宽慰唐煦遥,“还是依着将军的执念,江大人才愿意忍痛硬撑到了天亮,他忘了谁,大抵也不会忘了将军的。” “也许吧,”唐煦遥眼圈又热了,“忘了我也没事,只要他能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那个,符纸,”高功本来都要走了,突然想起这个,这话越说,声音越小,不常说这样的字眼,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要是今后行情爱之事,要记得摘下来,搁在远处才好。” 唐煦遥点头,没心情嬉皮笑脸:“嗯。” 高功嘱咐两句,这就出去了,上午治病救人,那郡王府的法事就得下午择吉时再做,一宿没睡,高功困得厉害,回客房补觉了,除了主卧门口有管家值守,边上就没人了,江翎瑜得休养,故而唐煦遥交代所有人离远些,让此地清净,好让江翎瑜静养身子。 唐煦遥给江翎瑜擦净了身子,换上新的寝衣,解开衣扣时,江翎瑜冰肌玉骨如山崩之势,松松软软地铺陈在床褥上,唐煦遥本是正人君子,又逢他病重垂危,好不容易闯过鬼门关,唐煦遥的心思不在情爱事上,帮他穿戴整齐,将高功赠予的锦囊为他戴上,如此才算是伺候得齐全。 一晃一个日夜过去,唐煦遥都未躺下睡上一个整觉,只守着江翎瑜,熬得面容苍悴,双目红肿,也是急火攻心,连带着嗓子都哑透了,高功来给唐煦遥瞧过身子,扎了针,嘱咐他躺下休息,他就是不愿意,加上离除夕越来越近了,夜里时而燃起爆竹,搅得府里的人们不得安宁,唐煦遥怕他心脏弱受不住惊吓,即便唐煦遥睡下了,只要听到爆竹之声就要猛然惊醒,急忙给他捂着耳朵,这么认认真真地伺候着,心力耗得极快,这阵子也是撑不住了,早就把美人平放在床上躺着,盖好被子,掖过被角,自己就蜷在他身侧,想打个盹,到深夜还要继续看护,总得先补个觉。 唐煦遥刚睡下不久,江翎瑜的指头先微微挪动,随后缓缓苏醒,身子上的钝痛逐渐加重,不止是骨节痛,胃里也很不舒服,适时眼前越来越清晰,灯火刺眼,江翎瑜皱着眉再将眼皮阖上,适应几次,才敢大睁着眼睛,打量这间陈设奢华的卧房,感觉哪里都很熟悉,可是说不上来,隐约听着耳边有呼吸声,侧头一看,惊得一怔,身侧竟睡着一个俊美男子,蜷着健硕的身子,手摸着心口,也是看他样貌熟悉,感觉哪里都稔熟,可又不知道何时曾与他有交集。 不过江翎瑜不讨厌这个人,反倒特别喜欢,还不知道他的姓名,就抑制不住想要和他有些肌肤之亲的冲动,江翎瑜自幼就不爱讲礼数,想和谁亲近,就和谁亲近,于是大着胆子将掌心按在他的手背上,唇间轻咛:“你不舒服吗,为何睡时也捂着心口呢?” 唐煦遥听见响动,立刻惊醒,他手上人命无数,眉目自然与寻常人不一样,警惕时瞳仁里杀气浓重,睁开眼睛真是把江翎瑜吓了一跳,见是江翎瑜苏醒,神情又极快地温软下来,将他的手攥进掌心里:“夫人,你是何时苏醒的?” “夫人?” 江翎瑜没有反抗唐煦遥的亲密行为,饶有兴趣地问他:“我是你的夫人?” 唐煦遥见状心下一沉,江翎瑜果真记不得自己了,沮丧片刻,冲着他笑了笑,温声作答:“嗯,我一直都在等你醒过来。” 江翎瑜打量唐煦遥的五官片刻,说:“我觉得你长得很像我梦里的一个哥哥,他待我很好很好的,与他分别多年,我今日见你,眉眼和唇,都很像他。” “你就是嫁给那个哥哥了,”唐煦遥喉间沙哑,宝贝似的捧着江翎瑜的素手摩挲,“那个人是我。” “瞎说,”江翎瑜桃花眼眯着,柔声笑了,“你都还不知道我说得是谁呢,你可知道他叫什么?” “小字叫宁儿,”唐煦遥提起这么温柔的小名,脸上有些泛红,“你爱喊我宁儿哥哥。” “真的是你?” 江翎瑜半信半疑,把唐煦遥的容貌打量了一遍又一遍:“你没骗我吗?” “没有骗你,”唐煦遥不由自主地去亲吻美人的手,“霖儿,我好爱你。” 江翎瑜觉得与眼前这个男子的种种亲密行径就在眼前了,还有他的姓名,可就是记不起来,见他和自己很自然地做这些夫妻才会做的事,也不讨厌,甚至也想迎上去,吻一吻他的唇瓣,心下顾忌与他无端生出来的隔阂,终究是忍住了冲动。 唐煦遥像是看穿他的心思,停止亲吻:“你不喜欢吗?” 江翎瑜躺着,轻轻摇头:“不是,其实我愿意和你亲近。” 唐煦遥以为江翎瑜失了记忆,不愿意与自己有肌肤之亲,原本想松开手的,但听美人说如此,就将他温热的指头攥得更紧了,试探着追问:“那,你真的记不起来我了?” “很熟悉,好像认识你,却也是真的记不起来,我不知道你是谁。” 江翎瑜为此很是沮丧:“我一闭上眼,就很多感觉见过,但都没有面容的人,每个人都是如此,只有你,能真真切切看清你的脸。” 唐煦遥又问:“你可记得你的父母,还有你如今做什么官,认识什么人?” 江翎瑜瞪着高高的房梁想了许久,还是摇头:“不记得,我只知道,你是和我很好的人,可以有肌肤之亲,除了关于你的只言片语,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既然江翎瑜真的想不起来,唐煦遥也不逼他,松开他的手,转而摊开掌心探入寝衣,怕他嫌弃,就隔着肚兜给他捂着胃:“你昏迷许久了,水米未进,是不是胃疼了?” 江翎瑜历经大灾大难,傲娇的小性子不是那么容易改的,本来没好意思说自己不舒服,这会子倒让他看破,唇瓣翘起,佯装着并未想找他求援,还小声嘟囔:“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是我的夫人,”唐煦遥的身子往江翎瑜躺着的地方挪了挪,手离得近些,好给他按揉胃里正抽动着的筋结,指腹轻轻捻一捻,“你哪不好受,我一看就知道,连你有几根头发,我都快要数清了。” 江翎瑜听着唐煦遥没羞没臊的粘腻话,脸红起来,仿佛是回到了刚和唐煦遥重逢且不相识的时候,连被他碰一碰都会耳根发热,这会子是想摸他的手,可是真的不好意思,就抿着唇看看他,又紧着垂下眼帘,故作镇定。 江翎瑜不知为何,与唐煦遥对视之间,心下很是怦然。 唐煦遥喜欢美人的娇羞模样,给他揉着胃的手放轻了些,撩起眼皮盯着他,温声询问:“我可以抱抱你吗?” 江翎瑜咬唇:“嗯。” 唐煦遥慢慢挪过去,熟练地将手臂伸过去,让美人枕着,另一只手正要放上去继续给他揉肚子,他竟主动想翻身靠过来,许是腰疼,扶着腰皱起眉头,不敢再动弹,唐煦遥见状给他揉了揉,按了按腰窝,这才算是缓过来。 江翎瑜一刻也不耽误,枕着唐煦遥的胳膊,钻进他怀里,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他腰间,动作像是习惯了,才抱上没一会,江翎瑜的脸颊就红热得厉害,低着头不敢看唐煦遥,嫩葱根似的雪白指头拨弄他领子边上的小结扣,很像小猫玩布匹缠成的球。 “要不要继续揉肚子,”唐煦遥鼻息灼热,嗓音虽哑,语气却实在温柔,怀里又香又暖,粗糙的大手先握着美人的细腰,询问他,“还是要和我抱着,用我的身子给你暖胃。” 第133章 “我想抱着, ”江翎瑜怯生生的,“我要好好地看看你。” “嗯,”唐煦遥闻言笑了, “夫人想看, 躺在这看个够就是了。” “你别叫我夫人了, ”江翎瑜很不好意思,脑袋扎进唐煦遥怀里, 衣料捂着嘴,说话成了嘀嘀咕咕的,“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我有些,我........” “有些害羞么,”唐煦遥抚着美人颈后的长发,“那我先不唤了,平日里只喊霖儿, 好不好?” 江翎瑜轻轻点头:“嗯。” 江翎瑜在唐煦遥怀里很乖,时不时就瞧瞧他,极快地打量他的五官, 又紧着垂下眼帘, 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唐煦遥起初并未说什么, 可是江翎瑜如此久了, 逗得他“嗤”一声乐了:“小坏猫,瞧什么呢。” 江翎瑜正欲回话,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唐礼端着一碟长相怪异的干果进来:“主子,西域进贡的甜杏仁到了, 我想着给.......夫人醒了?” 第178章 唐礼急忙放下一碟杏仁,走到床前看看江翎瑜,大喜过望:“夫人果真是醒了,贺喜主子。” “他为何也叫我夫人,”江翎瑜不记得唐礼,搂着唐煦遥的腰晃了晃,“他是谁?” 唐礼瞪眼:“啊?” “唐礼,夫人病得记不起来事了,”唐煦遥让唐礼宽心,“过些日子就好了,夫人此时醒来,晚膳能用了,做些可口的,他爱吃虾仁跟白菜芯子做的汤面,面条记得要煮软烂些。” 吩咐完了,唐煦遥才来哄江翎瑜:“他是我的管家,我唤你夫人,他自然也要如此。” “我们已经成婚许久了吗,”江翎瑜事事想不起来,自然好奇,“一直,一起睡吗?” “还没成婚呢,只是喝过交杯酒了,”唐煦遥攥着美人的纤手,送到唇边亲吻,“没喝交杯酒之前,你我就同床共寝了。” “你手上有好多茧子,蹭得我好痒,”江翎瑜不躲闪唐煦遥的亲吻,反倒笑盈盈地看他,“你是将军吗?要是不握兵器,手怎么会那么粗糙。” “好眼力,”唐煦遥轻扯唇角,眉眼温柔,“我是将军。” “我喜欢将军,”江翎瑜不顾身上的疼痛,扬起手臂搂着唐煦遥的颈子,撩起眼皮紧盯着他打量,从眉望到唇,再往回看,扫了几遍,这才说,“你真好看。” 说起这事,唐煦遥先前听江翎瑜说过,他是很仰慕大将军的,那时唐煦遥自知与他不甚稔熟,话不能乱问,于是这么搁置着,江翎瑜让唐煦遥追到手,每日如胶似漆,此事也就尘封了,如今阴差阳错,他再度提起,话赶话的,唐煦遥打算把积压在心里的疑惑问出来:“你喜欢将军吗?” “喜欢呀,”江翎瑜很开心,“我自幼的玩伴,就是学武的,他说以后要做将军,要回来娶我呢,不过他去了南直隶,我没再见他回来,今日见你,与他五官甚是相似,与他独处时的感觉也回来了。” 江翎瑜昏迷的这些天,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好像又回到小时候了,身边的那些人,亲的近的,每个人的脸都看不清,唯独能看清唐煦遥的,从与他一起玩耍的那几年,他不过十几岁,一晃之间,江翎瑜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他弱冠成人后的模样了,躺在自己枕边,细看之下,五官并未有多少变化,江翎瑜想起小时候的事,就忘了现在的,不过日日都有唐煦遥陪伴,走累了就让他抱着,一起藏在府上花园的石头洞里说悄悄话,以前还是现在,记忆还是现实,有喜欢的人陪着,他都很开心。 “就是我啊,小傻子,你老是记不住,”唐煦遥揉揉他的脑袋,鼓起勇气追问他,“你是喜欢做将军的人,还是喜欢我?” “喜欢你呀,”江翎瑜答得毫不犹豫,“你既然就是我的宁儿哥哥,有你在就好,做什么有何缘故,要是你不做将军,做种田的农人,做文官,或是商贾,我都喜欢你,你带我去哪,我都愿意跟着你。” “霖儿真好,”唐煦遥没成想江翎瑜答得这样干脆,因为总觉得自己配不上美人的,还觉得美人或多或少也会有些权衡,看中某些东西,许是皇亲,又许是家世,才愿意跟自己成婚,原来他是真的那么爱着自己,即使忘了许多的事,详关这些卸甲归田的,他今日再答,依旧那么果断,爱人在侧,哪怕务农也好,无关身份地位,不免有些哽咽,“霖儿真的喜欢我。” “刚才我是有些怕你,不愿意你叫我夫人,”江翎瑜小声说了实话,“现在我不怕了,你还那样唤我好不好?” 既然眼前这个男子就是承诺来迎娶自己的幼时玩伴,江翎瑜虽认不出他来,但身子再也没法克制对他的依赖,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他拥吻,再听听他温软地唤自己夫人,心里漾起微澜,连小腹里都热起来,很有些酥痒的异样之感。 唐煦遥剑眉轻抬:“唤你夫人?” 美人羞着点头:“嗯。” “唤夫人好,以后都如此,”唐煦遥抱紧怀里的江翎瑜,像往常一样亲吻他,“这样就让我时时刻刻地感觉,霖儿只是我一个人的宝贝,真好。” 这阵子,唐礼把汤面端来,食盒里还有唐煦遥最喜欢的煎鱼,去皮拆骨,煎得酥脆,浇上糖醋汁,一进屋就是酸酸甜甜的味道,江翎瑜昏迷两天一宿,光往肚子里灌药了,真是饿了,面条做得可口,味道很是好闻,可江翎瑜就是让这酸甜味把魂都勾走了,可这些菜品隔着食盒,看不清,他正想起身看看到底是什么,就听得唐礼说:“主子,您这些日子都没怎么合眼,饭食和汤水一概咽不下,现在夫人醒了,总算好转,您也该好好地吃睡了,莫不要把身子熬垮了。” “嗯,我知道了,”唐煦遥在床外侧,江翎瑜一直都是睡在最里边,唐礼一来,是离着唐煦遥最近的,就这么着拦住要起来看看别处的江翎瑜,握着他细软的腰,又让他躺下,摸他的脑袋,边跟唐礼说,“再去煎些鱼肉,我怀里这小猫也爱吃,我总觉得你端来的少了些。” 唐礼“嗯”了声:“主子一个人吃是够了的,要是夫人也吃,确实少些,您和夫人先用膳,我再去准备些。” 人走了,唐煦遥也不用力搂着江翎瑜,阻拦他起来了,他倒对那酸甜的菜品不感兴趣了,素手捧着唐煦遥的观摩起来:“我听你的管家说,你已经几天没好好睡觉用膳了,为何?” “因为我的夫人病了,距今日醒转过来,已经昏迷两日一夜了,太久了,对我来说像过了半辈子一样久。” 唐煦遥眉头微微蹙起,嗓音实在沙哑,情到深处,听来总有悲凉之感:“我真的害怕你再出事,日夜都看护着也嫌不够,我更想你一醒来,睁眼就能看到我。” 江翎瑜听闻唐煦遥这么疲惫,颇有些心疼,细嫩的指腹轻抚他的脸颊,柔声说:“你受累了。” “我平时叫你什么,”江翎瑜想着,也不能老是你你你的这么称呼人家,叫夫君,又有些羞于启齿,就想询问他的小字,试探着问,“你现在,小字也是宁儿吗?” “唤什么小字,”唐煦遥扶着美人坐起来,拿着软枕垫在他的腰窝和床围子之间的间隙内,免得他受寒腰疼,再下床去拿食盒,随口逗他,“唤我夫君,不唤岂不是不认我?” 江翎瑜软卧在床上,看着唐煦遥在下头忙碌,想了想也是,要是以后都记不起和他的事了,心里又那么喜欢他,岂能说不认就不认了,开口之前,江翎瑜还认认真真地问过自己愿不愿意和他做夫妻,问过几次,脑袋里的念头都是瞬间而发,只有两个字:愿意。 唐煦遥拆开食盒,往外头拿着饭食,许久没听见美人说话,心下有些沮丧,但也不是很长久,体恤他没了记忆,大抵也苦恼着呢,才想再逗逗他,说些自嘲的话,不料美人软软地唤着:“夫君。” “嗯,”唐煦遥一想美人气息奄奄地唤自己,再听现在这软甜的嗓音,心里头五味杂陈,不是滋味,差点哭了,嗓子酸涩,话就说得很慢,“夫人,我先喂你吃些汤面,暖暖胃。” “夫君,”江翎瑜瞥见桌子上摆着的杏仁,不曾见过这个东西,指着问唐煦遥,“那是什么?” “杏仁,西域特有的果子,”唐煦遥盛好了一小碗面,“想吃吗?” “好不好吃,”江翎瑜歪着头,“我没有吃过。” 唐煦遥见状先放下碗筷,拿了两颗带皮的杏仁过去,剥了送到江翎瑜唇边,看着他红嫩的唇瓣因咀嚼轻微开合,很是喜欢,不禁捧着他的脸颊亲上一口:“我夫人真是大美人,连吃东西都这样好看。” “好吃,”江翎瑜抱着唐煦遥健硕的手臂晃了晃,“我还想要一颗。” “杏仁太硬了,一日吃上两颗就好,你可不记得了,你胃不好,吃这些硬的要肚子疼的。” 唐煦遥端着碗坐回床上,拿勺子捣碎了煮透了的面,还有脆弹的虾仁,擓起一勺来喂给美人:“后儿个就是除夕了,咱们是在卧房里随便吃些,还是到正堂去?” “都好,”美人雪腮鼓着,正嚼虾仁,这一忘了事,人竟随和多了,“只要和你在一起就成。” 江翎瑜惦记着唐煦遥那一碟子糖醋煎鱼,吃了几口,就要吃鱼肉,唐煦遥不知为何,许是这些天吃得太少,胃口都小了,看着一碗米饭是真吃不下去,坐在床头打蔫,唐礼来送新煎出来的鱼肉,一看这桌子上的东西真是没下去多少,心一下子悬起来,还是来看唐煦遥:“主子,这些天怎么都吃不下东西呢,是身子不好受么?” “今日是有些,”唐煦遥本来都没往心里去,“太阳穴疼得慌,也乏得厉害。” 唐礼闻言,将手背贴在唐煦遥额头上试了片刻: “主子,您这是发高热了,怎么还不自知呢,光是硬扛着了,我扶着您躺下。” 唐煦遥只说不碍事,推了唐礼的手起身,拿了茶杯来服侍已经吃好了的江翎瑜漱口,自己盥洗完再回来,脚步就有些摇摇晃晃,走到床边,径直摔进江翎瑜瘦薄的怀里,阖上眼,口鼻间的气息很热:“夫人。” 第179章 江翎瑜此时还未躺下,要不是抱紧了唐煦遥,替他挡下,许是这都把脑袋磕在床围子上了。 适时唐煦遥伏在江翎瑜怀里,江翎瑜这一抱他,才感觉出他身子热得反常,忙将唇瓣贴在他额头上试试,倏地皱起眉头:“真是发高热了,你乖乖在我怀里待着,我喊大夫就是。” “夫人没力气的,”唐煦遥有点眼冒金星,人一不清醒,就本性展露,高挺的鼻子从美人穿着的寝衣交领钻进去,找着他的红肚兜闻来闻去,含含糊糊地念叨,“我,我喊就是了。” “你做什么,”美人不曾想着自己常和唐煦遥如此,还没来得及觉得冒犯,先痒笑了,心口被舔得湿润,他倍感惊讶,不喜欢湿乎乎的触感,却也不舍得松开唐煦遥,只哂他,“夫君,你为何这样,没羞没臊的,把我的肚兜都亲湿了。” “以前你记得我时,我们经常做这样的事,我还曾与你不着片缕,抱着拥吻。” 唐煦遥迷迷糊糊,一下子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你不认得我了,夫人,我好难过。” “对不起,”江翎瑜闻言很是自责,轻抚唐煦遥散在颈后的头发,“你受累了。” “夫人,我想睡觉,夫人抱着我睡。”唐煦遥一身蛮力,这会子正是没轻没重的时候,要抱着江翎瑜躺下,没看清,人没抱着,胳膊一下推在他脆弱的腹部,听着他的惊呼声,唐煦遥愣了片刻,见他捂着下腹俯身忍痛,才知道自己是伤着他了,急忙爬起来,因头晕目眩,所以横冲直撞的,让床围子上的镂空雕花在身上蹭出几处伤,才找着江翎瑜将他搂在怀里。 第134章 “我撞着你了?” 唐煦遥跪着, 攥着美人细瘦的腕子,要拨开他的手:“夫人,快让我看看, 打着哪了?” “没事, ”江翎瑜没感觉是腹中哪疼, 就是觉着皮肉上剧痛,既然是肚皮上的伤, 不足为惧,索性摆摆手,“没伤着。” “没伤着?” 唐煦遥将信将疑, 瞧着江翎瑜就是肚子疼,还窝着腰,以为他是怕大夫来触诊,故意不说,非要撩开他的衣裳:“不成, 我看看,撞着你哪了,我这么没轻没重的, 说不定这一撞是伤了脏器, 得找大夫来。” 江翎瑜没唐煦遥力气大, 僵持片刻, 又放弃挣扎, 垂了手,任着他撩开衣裳看看,唐煦遥攥着美人衣角,连带着肚兜也掀起来,他是发高热, 眼睛酸胀模糊,但美人胸腹满是青黑的淤痕,密密麻麻的银针刺孔,再看不清,也要伏在近处,一片一片的都看仔细。 唐煦遥看得怔了,缓缓抬起手,直着眼,指腹抚过美人伤痕累累的腹部,心里抽痛得紧,眼圈原本就热,实在心疼江翎瑜遭这些罪,不知不觉蓄了些泪,白眼仁被灼烧似的,红肿起来。 江翎瑜醒来就什么都忘了,自然不记得高功给自己扎过针,低头一瞥,满腹青黑,又是一声惊呼:“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身子如何成了这个样子。” 唐煦遥知道江翎瑜爱美,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是雪白软嫩的,如今针孔斑驳,软腹遍布淤青,江翎瑜急得都快哭了:“夫君,为何会如此?” “夫人病了,高功来给扎过针,才这样的。” 唐煦遥往身子往边上挪了挪,背靠着床围子,能借力待稳了,没有老是晃,头晕得也没那么厉害了,这才踏实下来,把江翎瑜的衣摆撂下,抱着他哄:“待过些日子,这些淤青就下去了,夫人莫急了,对你的身子不好。” 此时高功一行人正在大堂用晚膳,听说江翎瑜醒了,温高功急匆匆搁下碗筷,回客房拿起针盒就往卧房走,夜间唐礼守门,送他进去,江翎瑜正坐着,见他进来直往唐煦遥怀里躲,很是怕生:“夫君,他是谁。” 唐煦遥抱紧江翎瑜,粗糙的大手揉着他的脑袋,冲着高功有些歉意地笑:“霖儿不记得你了。” “无妨,过些日子就好了。” 高功拿白帕子垫上掌心,朝着江翎瑜伸出手:“江大人,让我为您诊脉可好?” “江大人,”江翎瑜怯生生地看了看温高功,又扬着头看唐煦遥,“夫君,我做官么?” “是啊,夫人是很厉害的大员,朝廷里的人都怕我夫人。” 唐煦遥攥着美人的腕子递出去,接着哄他:“我夫人经手的大案,放眼朝野内外,都无人敢过问。” 江翎瑜很是诧异,觉得唐煦遥在胡说八道,故意拆他的台,大着胆子问高功:“他说的可是真的?” 不料高功点头直言:“真的,将军倒还说得轻了,我们这等避世的道人,都曾听闻江大人的名号,当真声震四海。” 江翎瑜虚着美目:“?” “你们都欺负我,”江翎瑜就是不信,挤进唐煦遥怀里耍性子,口中嘟嘟囔囔,“骗子。” 温高功给江翎瑜诊过脉,发觉脉象甚稳,还问了问唐煦遥,得知江翎瑜今日还用过晚膳,直说无碍了,好生休养,能恢复的。 温高功才交代完江翎瑜的事,已经提前知道唐煦遥发高热了,正要从药箱里找银针出来,江翎瑜则以为温高功要走,是在拾掇东西,撩起眼皮看他,两个人说过这么几句话,江翎瑜知道他和善,就不怎么怕生了,主动挽留他:“你可不可以给我夫君也瞧瞧病。” “嗯,”温高功应声,“将军怎么了?” “他发高热,”江翎瑜古灵精怪的,特别会看人脸色,耍完了脾气,这回知道高功会给人看病,有事指望着高功,性子才温软下来,偎在唐煦遥怀里,素手摸着他的腰腹,柔声细语的,“让他别那么难受了好不好?” 温高功望着江翎瑜,对视之间,忽然明白人间情爱的意义,江翎瑜做官时威风凛凛,红袍黑靴,气场颇为强大,手段老辣,不像才弱冠的年岁,私下竟十分俏皮可爱,孩子似的,还会护短,难怪唐煦遥爱他那么深,也笑了:“好。” 唐煦遥身子健硕,除了旧伤,一年半载也不会病一回,给他诊治容易得紧,扎了几针,连汤药方子都不必开,唐煦遥就觉着脑袋清醒多了。 “将军,不要受风着凉,好好睡一觉,天亮就可退热。” 温高功往大门走了几步,就站在不远处,跟唐煦遥和江翎瑜辞别:“将军,江大人,明日我们还要给郡王做一次法事,再转天就是除夕了,明日再叨扰您一宿,除夕当日,我们一早就启程回四时观,望二位大人保重,待过了正月十五,我再来给江大人看病就是。” 原本过年是不许说病灾这样的字眼,但江翎瑜重疾缠身,怎么能不明说。 “不如多住些日子,过除夕,一块赴夜宴,多么热闹,”唐煦遥是真心想要挽留温高功的,“要是着急,待过了除夕夜,我差遣车马送几位高功回去。” “多谢将军好意,”温高功婉言谢绝,“初一正是观里香客济济的日子,观中无尊长,留下修行的都是些淘气的孩子,不好接待的,要是缘分未尽,日后还有相见的时候。” 唐煦遥见温高功执意离开,也只好答应:“好,待临走时,我送你们。” 高功推辞几遍,但唐煦遥还是坚持要送,他也只好答应,拜别就出去了,卧房只剩江翎瑜和唐煦遥独处,夜色浓重,房里灯火摇曳,江翎瑜偎在他怀里,静静地陪着他。 唐煦遥坐在床里头是想抱着江翎瑜来着,这四周一安静,他就感觉周身的乏劲又上来了,困得迷迷糊糊,脑袋倚在床围子上就睡过去了,江翎瑜更是心疼唐煦遥,见他昏睡,腿脚都露在外头,想往前挪挪,将被子拽过来,一弯腰,就挤得腹间的淤青很痛,江翎瑜捂着下腹缓了一会,再想起身时,肩被唐煦遥牢牢抱住,他靠得越来越近了,江翎瑜能感受到他灼热的鼻息,他温声问:“夫人,肚子又疼了吗?” “没有,”江翎瑜摸摸唐煦遥手,“我是想去拿被子,碰着淤青了,才疼的。” 唐煦遥咳了两声,边咳着,问江翎瑜:“夫人冷吗,我拿就是了。” “我不冷,”江翎瑜见唐煦遥咳起来,忙将掌心覆在他心口上,为他揉一揉,如实说,“你还发着高热呢,就倚在那睡着了,我担心你着凉,才想给你盖上被子。” “夫人这么疼爱我,我好开心,”唐煦遥捏着美人白嫩的下巴尖,灼热的唇瓣与他的相贴,简单吻了吻,“我们睡下可好?” 江翎瑜没成想唐煦遥亲吻的动作这么娴熟,唇瓣被他湿热的舌头舔着,有些发怔,两只手都在身后,掌心按在床榻上,撑着腰,好让双臂分担些椎骨的压力,免得腰太疼了,这么坐着就有些含胸,皱着眉看唐煦遥。 “怎么,”唐煦遥猛然记起江翎瑜把从前的事都忘了,这么亲他,有些冒犯了,急忙凑过去搂着他细软的腰,向他认错,“夫人,我不是故意冒犯你,是.......” 不等唐煦遥说完,江翎瑜截了他的话,问他:“我们一直都是这样亲吻的么?” “嗯,”唐煦遥点头,“一直都是。” 第180章 “那,”江翎瑜羞得支支吾吾,“和夫君亲吻,我愿意。” “不能再亲了,你心脏不好,纵使我再满脑子情爱之事,也亲近不得了。”唐煦遥小心翼翼地抱着美人躺下,尽管是扎了针,好了些,终究也是头晕脚软,躺下就气喘吁吁的,连远处的被子都够不着了。 江翎瑜见状自己起来些,先帮唐煦遥盖好了身上,自己再紧接着钻进去,慢慢挤进他怀里,卧房里的烛火就亮着,也不熄了,外头时不时就有爆竹炸响,唐煦遥半阖着眼,不忘给江翎瑜捂着耳朵,柔声呢喃:“夫人不怕,有我在呢,睡吧。” 唐煦遥怀里烫得慌,江翎瑜身子畏寒,如此抱着入眠,冷热互取,实在是舒服,江翎瑜其实不大害怕爆竹声,外头声响大些也没什么的,平时江府是有脚步声的,夜里也不断,是由五军都督府的将士,东厂的卫士,乔装的锦衣卫,加上江玉或是唐礼带路,一日四遍巡府,夜里就占三遍,还有莫羡带着东厂暗卫站岗,甚至房顶上也有声响,江翎瑜虽忘了从前的事,可早就习惯这些零零碎碎的动静,不知今日是不是下雪的缘故,无人燃放炮竹时,处处都十分寂然,江翎瑜听不到熟悉的脚步声,心里忽然有些七上八下,充盈的困意顷刻消散,想跟唐煦遥说说话,由于是背对着他睡,看他要回头,这一瞥,发觉他睡得很熟了,模样安然,想必是熬了许久,又病了,容易累着,江翎瑜心疼唐煦遥,就没舍得打搅,想睡也睡不着,要坐也不成,骨头节都疼,更不要说常犯病的那些脏腑,心里莫名烦躁起来。 适时江翎瑜想强迫自己睡下了,所有燃着的灯火接连熄灭,发出“唰”地一声,随后“砰”,所有声息戛然而止,有点像刀剁在木头上,江翎瑜闻声汗毛直立,眨了眨眼,待适应光线,缓缓回过头去,发觉今日的月光格外亮,想必雪是停了,万里无云,才如此清透,正是因为月光,江翎瑜才看到窗棱纸上映出来一个黑黢黢的人影,越走越近,影子越来越庞大,江翎瑜惊得呼吸有些困难,用力地吸气,胸背起伏,动作幅度有些大,唐煦遥睡着了,仍旧心系夫人,察觉到怀里美人的异状,随口含糊了句:“夫人,怎么了?” “灯灭了,”江翎瑜捂住唇,极力压制快跳出胸膛的心脏带来的窒息感,颤抖着说,“屋外有人,还有刀响。” 第135章 唐煦遥闻言心下一寒, 他正病着,脑袋不甚清醒,下意识要保护江翎瑜, 加之他从前数次夜间杀敌, 只想着拿佩剑来杀了行刺之人, 适时手撑着床榻想要起身,让江翎瑜一把抱住, 轻声说:“不要妄动,此人曾使暗器灭灯,要是你此时起来, 可不成了活靶子?” 唐煦遥听着美人的劝告,这才勉强稳下心来,回头看了看在门外一动不动的影子,暗自寻思着主意,此时兵器搁的不算近, 起身定会让刺杀者察觉,要是真的飞刀进来,自己倒是没什么, 万不要伤了江翎瑜, 他身子衰弱, 被数场人祸摧损, 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唐煦遥已然是睡在外头,能先护着江翎瑜,缓缓伸出手去,在床边的矮柜上摸索,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趁手的锐器。 江翎瑜心脏不好, 受不住惊吓,捂着心口仰躺在床上,急症又有发作之兆,他喘息急促又艰难,大睁着眼睛,额角渗出细密的薄汗,指头开始用力地拧着衣领,唇瓣翕张,即使难受成这样,也极力克制着不发出声响,唐煦遥此时已经摸着两支发簪,这是江翎瑜平时绾发用的,他不戴冠时,就用这个,一支是玉的,另一支是纯银的,玉的太钝,银的就好些,一头钝圆一头尖锐,圆头镶嵌了一颗阳绿翡翠,江翎瑜久病卧床,不曾梳头绾发,扔在矮柜上许久不使用,唐煦遥心里庆幸,好在没有收起来。 江翎瑜心脏疼得不行,手颤着,伸出去攥了攥唐煦遥的腕子,虚声说:“夫君,我喘不上气。” 唐煦遥见状急忙先将发簪放在枕边,拿了药瓶倒出一粒,给江翎瑜送到口中含着,仰赖平时爱惜江翎瑜,看护周到,瓶子又小,倒药也十分熟练,并未弄出什么声响,一切安置妥当,适时唐煦遥握紧枕边的簪子,门“吱呀”轻响一声,带进来一阵不算大的寒风,吹得两个人浑身战栗,皆是紧张到了极点,屋里头的地面是用青砖石贴的,要是有人进来,脚步放得再缓,也会有声响,“哒”地一声,随后戛然而止。 这会子将近子时,因为下雪,江府内外是很亮的,月色也十分清透,要是人的眼睛久久离开灯火映照,再看江府,其实是远近景物可辨,什么都能看得清楚,子时上刻,是东厂暗卫交接值守的时辰,莫羡起来伸了个懒腰,轻手轻脚推开门,他住的客房是离着两间主卧最近的,开门就能看见江翎瑜卧房正面,刚出来,脚踏在积雪上,伸懒腰的动作猛然僵住。 江翎瑜和唐煦遥同住的卧房是日日亮着一盏昏灯的,最近更是灯火如昼,一盏也不熄,这现在漆黑一片不说,门还撬开一道缝,绝对有问题。 莫羡常用的飞刃都是别在腰间的,睡觉也不拿开,故而直接前去查看,脚踏在雪上,除了轻微的“咯吱”声,再无其它声响,静得可怖。 卧房内,唐煦遥依旧背对着人影装睡,把江翎瑜牢牢地护在怀里,为着听脚步声,连呼吸都轻浅多了,感觉这刺客也十分小心翼翼,话说到这些权臣居住的主卧,为聚人气,里头是不算大的,从门到床也就是斜对过,不过咫尺之间,竟走了这么久,唐煦遥攥着银簪的手已经出了汗,待脚步声停,月亮不知何时转到卧房前头的天幕上,映得黑影十分明显,狭长的影子已经流泻到江翎瑜身上,离得太近了,唐煦遥自知该动手,猛地回身,高抬左臂,把银簪的尖锐头狠狠刺进那人的胸膛,同时外头响起大喝:“谁!” 紧接着“唰”地一声,什么东西又扎进了那人的后心,腹背受刺,他身子晃了晃,向后直挺挺地倒下去,闷哼一声,没了动静。 莫羡急忙闯进来,吹亮了手里的火折子,来查看江翎瑜和唐煦遥:“将军,江大人,伤着没有?” “没有,”唐煦遥单手抱着江翎瑜,另一手染了鲜血,垂下来,免得弄脏江翎瑜的衣裳,慢吞吞地坐起来,“你先点亮屋子里的灯盏,江大人醒着,他怕黑。” 莫羡应声去点灯,唐煦遥把江翎瑜搂着怀里安抚,忌惮他身上的淤青作痛,掌心抚着他脆弱的心口时轻了又轻:“霖儿不怕,有夫君在,没事了。” 莫羡依次点燃灯盏,发现灯芯子被齐根削断,想着此人精通暗器,屋内明火如昼,莫羡才去查看刺客尸身,此人一身夜行衣,还戴着黑面罩,手紧紧握在腰间别着的刀把上,临死都没把凶器从刀鞘里拿出来,莫羡上前撕开此人面罩,他双眼眦圆,瞳仁满是惊恐,死状狰狞,好在顷刻毙命,要不还得把屎尿污秽泼在卧房里,甚是肮脏。 “这人我不曾见过,”莫羡半跪着,将头摆正,让唐煦遥看,“将军可面熟么?” “不,”唐煦遥摇头,“看着骨相,不像是北直隶的人。” 唐煦遥有意抬手遮挡江翎瑜的眼睛,但他自幼就不惧尸体,拨开唐煦遥的手,还要凑近了看,皱着眉,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记忆竟复现了大半,许多事都想起来了,其中三个字到了唇边,江翎瑜斟酌几回,还是决定说出来:“青绿局?” “夫人,”唐煦遥听美人的声调都像是回到从前了,愣愣地看他,“你都想起来了?” “嗯,”江翎瑜窝在唐煦遥怀里,轻轻点头,“一到办案上,并着这些平时的记忆,勾连牵扯众多,也就记起来了。” 莫羡没听明白江翎瑜和唐煦遥说的什么,挠挠头:“什么记忆啊?” “没你的事,”江翎瑜面容冷峻下来,“莫羡,将那簪子拔了,给我。” 莫羡听话照做,拿起来要擦拭,倒让江翎瑜提前接过去,自顾自拿起白绢子来擦,轻扯唇角:“祭血的簪子,又是经了大将军的手,沾染纯阳气息,我日后再拿来绾头发,所到之处,想必百鬼回避,甚好。” 莫羡让江翎瑜这媚态吓得后退半步,唐煦遥像是习惯了,粗糙的掌心抚着他的薄肩,闻声劝说:“夫人,我再为你订做一支一样的簪子就是了,这东西多么晦气。” “晦气?净瞎说。” 江翎瑜软卧在唐煦遥臂弯里,衣带松垮,露着有些淤青的锁骨,娇声嗔他:“这等厉害的邪物从哪里得,你还嫌弃。” “好好,”唐煦遥对美人百依百顺,“夫人喜欢,拿着就是。” 这卧房有贼人毙命,自是暂时没法住了,好在旁边还有一间主卧,不过常年不烧暖阁,寒气太重,江玉来看过江翎瑜,就去烧暖阁驱寒了,唐煦遥抱着江翎瑜,裹上厚实的被褥,想让他穿得暖和些,顺便给往紫禁城报信归来的莫羡推断刺客的身份。 “我倒觉得不像是青绿局的,这些人在江湖上名头玄极了,好像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似的,”唐煦遥说,“这人死时,连刀都没取出来,想必是不擅武功的。” 第181章 “将军,不是,此人武功不差,”莫羡插口,“他的飞刃相当稳妥,已与东厂十大暗卫头领齐平,我去看过屋里的灯芯子,都齐根削断,想来不是寻常人能为之,至于为什么在卧房里失手,想必是将军和大人吉人自有天相,才免于灾祸。” 莫羡越说,心越虚,下属怎么犯了这样的错,险些让江翎瑜和唐煦遥送命,实在可恨,意图出去就问责。 江翎瑜没开口,静静地听,听着听着,这视线就对上了颈间挂着的锦囊上,于是推了推唐煦遥:“你可没想过,这是符纸显灵,我本乏得厉害,可在那黑影站在卧房门前,明明背对着你待得十分舒服,就是睡不着,心里直慌,总觉着外头不妥,一回头真是吓得魂都飞了,你也正好搭话,这些真的都是凑巧吗?” 唐煦遥闻言也跟着看锦囊,抬手摸了摸,一时间惊诧万分,唇启无言,心下实在觉得道门玄妙,教义之力深不可测,顺势把江翎瑜揉进怀里,颇有劫后余生之感。 莫羡“啊”了声,觉得好笑:“一张小小的纸,能有什么用处。” “信的人自然灵验,”江翎瑜不再如失忆时温和,对待莫羡的冒犯,很是刻薄,横起秀眉,“你不信道法,就莫要与我们这些诚心信奉的人谈及此事,心术不一还硬要插嘴,没甚礼貌。” 唐煦遥也阴沉着脸:“别惹江大人生气,他身子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是,”莫羡急忙认错,央求江翎瑜,“是我不好,江大人莫动怒,养病要紧。” 江翎瑜偎在唐煦遥臂弯里,阖上眼皮,冷声赶他:“出去吧,我累得慌。” 莫羡行过礼就出去了,江翎瑜让唐煦遥裹得像个粽子,还没等说上两句话,江玉就过来了:“夫人,那卧房太寒凉了,我多铺了几层厚褥子,那床大些,我又叫人去放了三个汤婆子,里头还是凉,一时半刻散不尽,您要不要抱着手炉暖胃,我只怕您去了经不住,要腹痛的,将军这也病着呢,夫人和将军的身子骨都虚弱,要不换一间客房,有人住过,还好点,不算那么冷。” “没事,备些热水就是,”江翎瑜知道那屋子凉,打扫倒是好说,日日有仆役清扫,东西也都是新的,症结所在就是这数九隆冬,就从来没烧过暖阁,墙壁又厚,累了不少阴寒气,一时半会是散不去的,要是说住,最少得将暖阁不停地烧三天,江翎瑜明白这事,人又洁癖,实在不愿意去这人来人往的客房,“疼就疼吧,十几年我都疼过来了,不差这一天,我睡觉不老实,手炉打翻了烫着将军怎么好。” “夫人莫想着我,”唐煦遥习惯了,说话就将手覆在美人胸腹上,可是这回裹着厚被褥,只摸到了滑溜溜的绸缎被面,讪讪抽回手,接着说,“我也是怕你肚子疼,要不就在客房里将就几日,待暖阁烧好,咱们再搬过去,静待正月十五之后,高功们从四时观过来,做了法事,这间屋子就能继续住了。” “我不,”江翎瑜皱着眉,耍起性子,“我不想住客房,床不舒服,硌得我腰疼。” 偌大个府邸,任是谁都宠着江翎瑜,卑躬屈膝地说好听话,尤其是唐煦遥,更是把他捧在手心里了,百依百顺,眼见他不大高兴了,急忙哄着他:“好好,今日夫人与我抱得紧些,我这身子热,捂着你就是了。” 江翎瑜闻声眉开眼笑:“这还差不多。” 唐煦遥见时候差不多,就说要走,也是发高热不好受,头疼得怕了,将衣裳穿得极厚,横抱着裹在褥子里的美人,踏着雪去了侧面的卧房,一进去,里头倒是干爽,没有潮味,就是阴寒扑面,一下子冷到头发稍,靠着床榻近了些,才感觉到汤婆子的热乎气。 江翎瑜照例是睡里头,他体寒,自然是得挨着汤婆子才行,唐煦遥将他放到床上,就坐在床沿慢慢地解下外头的大氅和黑袍,只穿单薄寝衣,将被子掀开一角,生怕散了热气,紧着钻进去,摸索着搂住江翎瑜。 江翎瑜半阖着眼皮,像是没精打采,又像是慵懒,成心揶揄唐煦遥:“今日乐意搭理我了?” “夫人,都是我不好,”唐煦遥低下头,眉骨轻轻摩挲江翎瑜的额角,“我再也不敢了,竟害得我夫人性命垂危,以后你怎么说我都好,我改。” 唐煦遥一想温高功彻夜抢救江翎瑜的场景,心如刀绞,连着喉咙,眉目都在痛,握着美人发凉的纤手,越说,声息轻颤起来:“都怪我,险些没了你,我想,要是你记不起事还更好些,我一定会向朝廷递交表文,让你嫁给我,削官革职,永不入朝,不再周旋诡谲的官场,再也不受伤害了,余生你都能在我怀里安度,我护你周全。” “你想得倒是挺好的,我不在朝廷,江家算是灭了根,皇室岌岌可危,奸佞祸患猖獗,早早亡了国,我在你身边能如何安度,半生颠沛流离罢了。” 江翎瑜话锋一转,抬起手,揉揉唐煦遥的头发:“那日也是我不对,随口说出这样难听的话,伤了你,以后我不说了。” 话说开,江翎瑜跟唐煦遥是重归于好,接着如胶似漆的,床榻不暖,两个人就胸膛相贴着抱在一起,卧房灯火通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二更天。 唐煦遥发热,脑袋迷糊,越聊越困,渐渐前言不搭后语,最后只剩“嗯”地答话,江翎瑜摸摸他的额头,发觉已经不是很烫了,有在好转,于是哄着他:“睡吧,天一亮,你就会退热了,这都好多了呢。” 唐煦遥点点头,不再答话,往床里侧挪了挪,抱紧江翎瑜,就沉沉睡去,江翎瑜也累,加上唐煦遥睡着了,自己待着没什么意思,也就闭上眼睛歇息了。 这一夜没有再发生什么事,江翎瑜睡到了三更天,愈发觉得身下的褥子冰凉,像躺着一块冰,腹中已有隐痛,江翎瑜困得慌,懒得管,更没往心里去,下意识往唐煦遥怀里挤,他虽没醒,感觉到美人抱着自己的腰,习惯了事事回应,也抱紧了美人,这就算是更暖和一点,从换了一间卧房,这是三更天之前江翎瑜唯一的一点不安稳。 唐煦遥这阵子已经退热了,怀里依旧跟火炉似的,不畏寒,卧房里的凉气真是没把他怎么着,江翎瑜就不成了,天蒙蒙亮,他腹中疼痛愈演愈烈,钢针穿刺似的,疼得醒了,抬起手拿掌心压着胃,还能触碰到里头的筋结阵阵拧绞翻涌,加之手凉,越摸着越难受,肚子里拧得直犯恶心。 江翎瑜从前很能忍痛,自与唐煦遥相恋,恩爱至极,唐煦遥是把江翎瑜当成心尖上那块软肉爱着的,久而久之就不愿意忍着了,每每难受,都想让他赶紧抱抱揉揉,适逢他病了,江翎瑜不愿意叫他,可腹中抽痛难熬,还是握着他的手腕子晃了晃,轻声招呼他:“夫君。” “嗯,”唐煦遥这阵子其实都快睡醒了,答话时嗓子里喑哑不减,可也有了些精神,“夫人怎么了?” 美人弱声回话:“夫君,我肚子疼得太厉害,给我捂一会好不好?” “怎么肚子疼了?” 唐煦遥倏地清醒过来,赶紧搓搓手,顺着他松垮的寝衣探进去,掌心覆着他的胃,才刚刚碰上,就感觉到他软腹里头有一块冷硬的地方,筋结在手掌下头不断地抽搐,唐煦遥记着,先前他胃里犯这样的毛病,真是揉不得,碰一下都拼尽力气往后躲,加之他针刺后满身淤青,也只能这样捂一捂,心里急得冒火,恨不得现在就想美人能好转些,寻思着办法:“是不是着凉了,叫高功过来看看可好?” “不要,”江翎瑜疼得直蜷身子,还总是想翻身,辗转反侧,不管怎么待着,就是缓解不了腹中剧痛,忍不住软咛出来,“呃,我不想扎针,夫君,别叫他来。” 第136章 “那你疼成这样怎么能行, ”唐煦遥再不敢放任美人强忍痛楚,“还是叫高功来看看,你现在不比从前安泰, 有些小病小灾都可自行休养, 我都有了让高功常驻江府的意图。” 江翎瑜皱着眉望向唐煦遥, 虽不大愿意,但也无可辩驳, 只好默许了。 温高功这个时辰已经起来了,换上衣裳,在雪中舞剑健体, 江府子时之变,他多少也听到了风声,心想着在辰时上刻肯定要做驱邪法事,这阵子算是得闲锻炼,道观中有作息明令, 早晚功课都是按时按点的,来此多日,温高功都没有主持道场了, 冬日天不亮就穿戴整齐的习惯是不好改的, 适时见到唐礼前来, 说明来意, 拿起药箱跟着他走了。 温高功路上听唐礼叙述事情的全貌, 路过事发的卧房时,还瞥了眼,尸体早就拉走了,青砖石地面上的血污也擦拭干净了,只是房门大敞四开, 散散腥气。 “江大人又不好受了么,”温高功跟随唐礼进来,“我看看。” 江翎瑜不那么怯生生的了,撩起眼皮盯着温高功看,人怪安静的,温高功只瞥一眼就看出来端倪:“江大人,您精神好些了?” “你怎么知道的,”江翎瑜皱眉,突然被看穿心思,感觉莫名其妙的,“我又不曾说。” 第182章 “您的神情恢复如常了,”温高功垂下眼帘,认真地从药箱里翻找,“昨日我来过的,您很不一样。” 江翎瑜闻言,抬起手,袖管顺着他雪白的手臂滑落,指头拧住唐煦遥的耳骨,气得笑了:“叫他来做什么,你自己看我犯傻还不成,丢人都丢到外头去了。” “我,”唐煦遥让美人拧得呲牙咧嘴,耳朵疼得慌,又不敢躲,怕自己一身蛮力伤着他,只得求饶,“我担心夫人嘛,别掐了,夫人,疼。” 高功实在想笑,还不好意思,抿着唇忍着,江翎瑜看着他憋笑,松开唐煦遥的耳朵,把手伸出去让他诊脉。 江翎瑜是不懂医术,但自己的身子,和这病缠着多少年,还是多少知道些,这本无碍,跟唐煦遥说也只是想让他抱着自己哄一哄,非要叫来高功诊治,大夫们止痛,首选扎针,江翎瑜十分抗拒,高功就从药箱里拿出一粒小小的丸药,让江翎瑜把衣裳掀开,露出肚子。 江翎瑜腹部极美,尽管遍布淤青,难掩他皮肉细嫩软滑,腰肢细瘦,剥开衣裳却很有些余肉,圆润丰腴,看得温高功一下子脸红到耳根,动作也慌乱起来,将那颗小小的丸药送入他脐内,紧接着抻了一条不宽不窄的绸子,将他填了丸药的地方捂住,再顺着腰背过去,缠了两圈,轻声嘱咐:“将军手热,捂着些,这粒药丸一个时辰就会散尽,到时江大人就不疼了。” 绸子是新找唐礼要来的,江翎瑜不喜欢棉布料子贴身,嫌磨着肌肤,不舒服,高功早知道此事,更知道他不愿意扎针,抢救那日是不得已之举,进卧房前就跟唐礼说了。 唐煦遥连忙道谢,还说了些别的,高功都没仔细听,应承两句就赶忙逃出去了,雪早停了,冰粒堆积,四处都亮晶晶的,到了该融化的时候,真是比前几日更冷,更觉得脸热得厉害。 “他怎么了,”唐煦遥望向卧房的大门,很茫然,“跑这么快做什么?” “别管了,”江翎瑜似是知道原由,就是不说,有意岔开话茬,攥着唐煦遥的腕子,指腹掐得很紧,“夫君,我想坐起来。” “坐着揉吗,”唐煦遥有些担心,“会不会太冷了?” “不想躺着,”江翎瑜又要耍性子了,“抱着我都不愿意?” “愿意愿意,夫人,”唐煦遥急忙服软,哄着美人,“这就扶着夫人坐起来。” 江翎瑜这身子骨都要被折腾得散架了,唐煦遥扶着他特别小心谨慎,让他坐在自己身前,薄背倚在怀里,手也好伸过来,探入他的衣料之内,隔着缠在脐周的绸缎给他暖肚子. 唐煦遥对美人软腹的触感,这回手心下隔着绸缎,手掌潮热,那块料子又滑溜溜的,揉起来心里不由得有些异样之感,在腔子里咚咚地撞,很是迷情,小腹里越来越热,有些控制不住的冲动,没法消解,只得将唇瓣凑近美人的耳骨旁侧,咬住舔一舔。 “你在后头做什么呢,”江翎瑜察觉到异样,含笑揶揄他,“说,你想着什么了?” 唐煦遥自觉小腹里发烫,还不好意思说实话,撒了谎:“我,我想咬夫人的耳朵了,样子真是好看。” 江翎瑜阖上眼,半笑半恼的:“我问的是什么,你心里最清楚。” “我喜欢夫人的肚子,”唐煦遥下巴尖抵在美人肩上,在他耳边支支吾吾,“我,我每次给夫人揉,都会这样的。” “笨狗,”江翎瑜斜眸,将手抬起来,掌心和五指朝着唐煦遥,“过来。” 唐煦遥很乖,伸着脖子,下巴轻抵在他手心里:“你怎么不叫我乖乖了?” “笨狗,何时将我伺候得舒服,”江翎瑜唇角含笑,“我就再这么唤你,你总是气我,要是哪天气死我,看谁……” “夫人别说,”唐煦遥打断江翎瑜的话,哀求他,“别说,我心里难受,求求夫人了。” 江翎瑜娇哼一声,算是饶了唐煦遥,挠挠他的下巴,就收回了手,接着闭目养神,让他潮热的双手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按揉腹部,歇了半个时辰,就听着外头响起唱经之声,开口说:“夫君,你说这太阳出来,会不会暖和多了?” 唐煦遥“嗯”了声:“肯定是比黑着的时候好些,不过数九隆冬,暖和不到哪里去的。” “我想去看看夜里想要行刺咱们的人。” 江翎瑜回忆当晚的情形:“我刚看到死尸的面容是,头脑不甚清醒,这会子再寻思,总觉得哪里有些熟悉的东西,要是贸然含糊过去,只怕错失一大良机。我们在明,各路奸佞在暗,无伤大局还好,要是真的有干系,我只怕再也不好追查了。” “我能理解,”唐煦遥表明态度,“但你真的受不得寒凉了,这些日子养病太过关键,今后恢复与否,都是看着这一阵,你常说我心眼小,我承认,你在我心里就是大于一切,我宁可错失机遇,查案再辗转数年,不管如何,我都陪着你,可好?” “那这么着吧,”江翎瑜也是怕了这些恶疾发作,实在疲惫不堪了,不敢贸然踏雪,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你叫莫羡进来,我要问一问。” 见江翎瑜不再执意外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吩咐唐礼去找莫羡,适时莫羡正在僻静处审问夜里玩忽职守的下属,破口大骂,唐礼上前:“莫头领,我家夫人找你有事,请随我来一趟。” 莫羡急忙换上笑脸,应承几声就跟了去,见江翎瑜时很是紧张,生怕他开口追究自己的罪责,小心翼翼地问候:“爵爷,您可好些了?” “我叫你来不是追究责任,不用跟我这么假模假式的。” 江翎瑜历经生死一劫,性情大变,即使此时深陷在唐煦遥怀里,看着虚弱不堪,和唐煦遥的动作更是不大雅观,却平白多了些自骨子里透出来的从容和威严,叫人难以亲近,他话说得多了,喘了口气,接着冷声说:“你们暗卫里头有没有擅长描画的,去把尸体细致地描在纸上,尤其是面部,五官的形容要非常精准,快些去吩咐,我有用。” “是是,”莫羡忙不迭地答应,都快要给江翎瑜跪下磕头了,“我这就去。” 东厂之中,暗卫各有神通,一个手法好的画师并不难找,只是原原本本地描出来,需要些时间,莫羡去问过,江翎瑜是说不打紧,只要今日天黑前送来就好。 离着这丸药散尽仅有不到一刻钟了,江翎瑜觉着腹中暖热,掌心按上去试试,胃里的硬筋结也不在里头剧烈抽搐,疼痛自是缓和了,这人一舒服些,就在唐煦遥怀里活泼起来,搬起他覆在自己下腹的一只手,抱着就咬,唐煦遥不恼,惯着江翎瑜用尖利的虎牙在手上撕咬,还凑上去亲了亲,满眼宠溺:“你这小猫儿,为何咬我?” “我想咬,”江翎瑜恃宠而骄,“看看你这笨狗会不会生气。” “我自是不会生气的,”唐煦遥嘬吻美人软嫩的脸颊,边轻咬,边虚声说,“以后我会改了这臭脾气,既然是夫人膝下的狗,我怎么能给主子脸色看。” 说着,唐煦遥又得寸进尺,给美人揉肚子的手动作幅度变大,还将下巴藏在他颈间,央求他:“主子,你多疼爱我些可好?我想抱着主子睡觉,去朝廷也不要分开。” “起开,黏死我了,”美人失笑,“恶心着呢。” 美人跟唐煦遥正逗闹,唐礼过来叩门:“主子,夫人,廖提督到了。” “唐礼,你先别急着请廖无春,”江翎瑜轻扯唇角,抱着胳膊,“先让莫羡藏起来。” “藏起来?” 唐煦遥不解:“夫人,为何?” 第137章 “为何?” 江翎瑜瞥他:“要是不让莫羡藏起来, 让他跟廖无春碰个正着,江府又得出一条人命,好端端的, 别说是他死了因为咱们, 无故背上骂名。” “是是, ”唐煦遥恍然大悟,“唐礼, 快去报信。” 唐礼行动利索,莫羡也离得不远,还不等唐礼说完, 莫羡就一溜烟跑了,再见廖无春,果然是简单笑过,面容陡然阴沉下来,背着手左右看看:“唐管家, 咱家怎么没看见莫羡呢?” “哦,提督大人,”唐礼说, “莫头领说是办事去了, 天不亮就走了, 还没回来, 您要是找他, 待他到此,我说一声就是。” “算他运气好,”廖无春提起莫羡就气不打一处来,翻了个白眼,“你且告诉他, 咱家来过了,要是下回再闯祸,格杀勿论。” 唐礼闻言很是平静,见惯了生死,况且这是官权之事,不管莫羡为人如何,他都没资格插话说情,只答应了:“好。” 廖无春随着唐礼进了卧房之内,照旧是坐在床榻斜对过的太师椅上:“我听闻两位爵爷都病了,休养一阵,好些了么?” “无大碍,将军就是伺候我这病秧子累着了,熬得,”江翎瑜攥着唐煦遥的手,指头在他虎口上轻轻摩挲,垂下眼帘,“无春,你怎么来了,皇上的意思?” “那可不,”廖无春笑笑,“没他的意思,爵爷尚在禁足,我又怎么能溜出紫禁城呢?” 第183章 江翎瑜形容懒散,问话颇有些漫不经心:“他说什么?” “他就是让我来看看,出大事没有,我来看过,见二位爵爷都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廖无春话锋一转,抬手指了指外头,“那些身穿法袍的道士,我记着都是四时观的大红人,怎么住在您这了?” 温高功留宿江府前夕,江翎瑜还好着呢,故而什么都记得,一五一十地告知廖无春,他点点头,思忖片刻,像是心里揣着话,正在斟酌,还是决意说出来:“二位爵爷,我想着透出些皇帝正在准备着的几件事,要是听了去,二位能否谨不外传?” “但说无妨,”江翎瑜一下来了兴致,精神看着都好些了,轻扯唇角,“你我共事已久,还不知道我的嘴严不严实?” “成,我不常大摇大摆地出紫禁城,借此良机,是要跟二位爵爷商量些不能在台面上说的东西。” 廖无春实话实说:“这段日子,朝廷里头都变了天了。” 江翎瑜跟唐煦遥闻言面面相觑,倒说前些日子察觉皇帝要办大事,却不成想都变天了,皇帝敢有如此大的举措,想必是在试着撼动周竹深的党羽。 两个人心下正寻思,廖无春紧接着开口:“该升官的削职,该死的倒是发了财,这回提拔的全是周竹深的亲信。” 唐煦遥皱眉:“啊?” 唐煦遥心说老皇帝又在鼓捣什么,倍感大琰完了的时候,江翎瑜可看出端倪来了:“怎么着,天欲其亡,必使其狂?只有让那群|奸佞狂妄自大,漏洞百出,才好挨个治罪?” “哟,还是您深谙权谋之术,手段老辣至极,”廖无春是很有些诧异的,愕然片刻,反应过来,发自内心地恭维江翎瑜,“皇帝如此深的心思,竟让您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他们又不是傻子,”江翎瑜心怀疑虑,“要是提前觉察,做得天衣无缝,岂不是身居高位下不来了?” “怎么会,您真是多虑了,”廖无春乐出声了,“有道是烂泥扶不上墙,本性难移,奸臣能克己守礼,猪怎么不能往天上飞?” “那我的官儿,”江翎瑜话锋一转,抱着手臂,秀眉一横,“有没有被削?” “没动,”廖无春如实告知,“将军也是,不过关乎朝廷命脉正派的大员都被禁足了,是皇帝有意伪造诸位在朝中失势的假象。” 唐煦遥问他:“除了我们,还有旁人禁足?” “是的,”廖无春事先记了名单,只挑着重要的说,“内阁有群辅华安,六部之中,有吏部尚书杜聿,礼部左侍郎陆谏,兵部右侍郎严佑之,刑部尚书江翎瑜,刑部左右侍郎祝寒山,奉一书,五军都督府中,由于四军都在各个疆域驻扎,暂且不论,在京的后军都督府佥都督兼主帅唐煦遥,副将骆青山,其余督察院,大理寺,翰林院皆有数人被停职禁足,复职日期不详。” 江翎瑜气得笑了:“我看皇帝是要把刑部跟后军都督府连锅端了。” “没办法,”廖无春说,“要是皇帝不如此处置,实在没有挽回周竹深和旻亲王的诚意,如今他二人势力很大,皇帝带领文武百官,也没法抗衡的。” “哼,”话说到此,廖无春忽然笑了,很无可奈何,“不说两位爵爷憋屈,我也没好过到哪去,周竹深一得势,商星桥也跟着喝汤了,这职权日益扩大,我看着他都快低着头走了,日子甚是不好过。” “无妨,这个你且放心,我既然与你结党,自然要处置你的乱子,”江翎瑜做出愿意交换条件的姿态,“你权势如此之大,怎么会败给商星桥这个小喽啰?” “您又不是不知道,皇帝疑心重,怕我独揽大权,”廖无春说,“这人屁都不算,但症结所在,就是商星桥是皇帝找来压制我的,我自然是除不掉他,医者不能自医嘛。” 廖无春话都说一半,这是话没说开,要是尽数吐露,他觉得,或许当初的江翎瑜是不会帮着料理商星桥的,此人的存在十分敏感,只要不犯事,根本没法撼动根本,江翎瑜要是个没脑子的,上去跟皇帝明着弹劾商星桥,那皇帝就会知道廖无春跟江家结党,到时候谁也活不成,所有心血毁于一旦。 所以江翎瑜这事是非常难做的,既要不惊动皇帝,让皇帝自愿除掉商星桥,又要与廖无春永结同盟,坐分江山社稷,闷声干大事,不亚于踩着木梯子登天。 江翎瑜是何人,重臣之子,将门之嗣,有勇有谋,他从接下廖无春的好处就什么都知道,不过登天而已,脚下有梯子,怎么登不得? 故而江翎瑜并未露出廖无春猜测出来的难堪的表情,不怒反笑:“知道啊,与你结党当日,我就想清楚了,要是我不能做,会直接让你另求高明。” “既然如此,”廖无春是真服了,“那就劳烦爵爷费心了。” 廖无春来一趟,当然不会只有这么点事,还带了两件大事,一是崇明帝正欲举国推行道教,大兴土木,修建宫观,选了几个地址,皆是在群山之中,或是人迹罕至之处,远些的有杭州府,汉阳府,太平府,衢州府,近些就是顺德府,永平府这些,京师境内也有一处选址,就是在城门外头的南边,有一座天德山,以此命名为天德宫,要是修建好了,比四时观离着京师更近,跟唐煦遥常去的校场差不多远,驾马半个时辰,抬官轿一个时辰多一些而已。 廖无春还说,这些日子,崇明帝又觉得登记在册的大员封赏不够,公爵空缺一位,侯爵空缺两位,伯爵缺一位,贡献足够的功臣有,但功高盖过江翎瑜和唐煦遥的寥寥无几,他二人也才是伯爵,封赏起来,甚是为难。 江翎瑜一听,这两件事好像没什么关系,可内里却是错综复杂的,崇明帝又不是傻子,侯爵缺两个,还无人能敌自己跟唐煦遥,那擢拔成侯爵不就是了,伯爵空出来,三个位置,填谁不行,但皇帝迟迟不提,并非是真的想不到这一个点上,而是有意留着这个侯爵之位,认为自己和唐煦遥立功不够,何时成就更大的事,自然就擢拔上去了。 那这个天德宫,就是一桩潜在的功名,既利君王百姓,又有盛名嘉奖,一举两得。 “天德宫一事,”江翎瑜说,“我会尽量争取,此建造之事,能由我和将军监制,替他分忧。” 廖无春觉着跟江翎瑜共事实在舒服,一点就透,根本不必多费口舌,于是喜上眉梢:“好好,我只静候两位爵爷升迁之喜。” 这期间,唐煦遥听得云里雾里的,时不时就看看江翎瑜,又看看廖无春,总觉得自己像是个局外人,在官场不是混崇明帝的饭吃,是混宝贝媳妇的。 要是没有江翎瑜,唐煦遥觉着,自己怕是得当一辈子的镇国大将军,嫡出的王长子,为人熟知的却是庶出的封号,在这些王儿皇孙中不声不响的,也就这样了。 想到这,唐煦遥紧紧抱着江翎瑜,将唇瓣凑到他耳畔,虚声吹气:“谢谢夫人。” 江翎瑜没说话,但捏了捏唐煦遥的手,也算是回应。 这天一聊,时辰就太久了,回去太晚,皇帝免不了要起疑心,这就简单拜别,离开了。 “笨狗,”此时卧房里没别的人,江翎瑜攥着唐煦遥在自己肚子上乱摸的手,回头揶揄他,“谢我做什么,嗯?” “我夫人真好,事事都想着我,功名利禄,都分我一半。” 唐煦遥抱着美人乱吻:“谢谢夫人。” “谁让我真是爱极了你,”江翎瑜侧过头,主动迎着唐煦遥,亲吻他的唇瓣,“连命都想分给你一半。” 唐煦遥心里似被刀刃一剜,很有些痛,不过他再不敢与美人乱发脾气了,思索片刻,则说:“夫人要与我白头偕老的。” 江翎瑜嫌背对着唐煦遥不好亲热,就央着他抱着自己侧坐过来,如此一来,江翎瑜就偎在他怀里,脑袋还能枕在他健硕的肩上,十分舒适,不免回忆着小时候的事:“我可真是让你哄到大了的,我记事起,就总是求着我父母到郡王府玩耍,想找哥哥,玩累了,我也是这样在你怀里睡的。” 唐煦遥觉得十分新奇,不禁挑起剑眉:“你都想起来了?” “嗯,昏睡时的画面都是过往前尘,”江翎瑜阖上眼皮,抬起白嫩的手臂,搂着唐煦遥的颈子,柔声说,“你果真自幼就待我好。” “你幼时是个小魔头,要是你没跟我玩够,太傅他们要是想带你走,你都得把嗓子哭哑了才成。” 唐煦遥把美人软嫩的身子搂在怀里,掌心在他背上轻轻拍打:“别人都哄不了你,只有我抱着你就不哭,能安睡许久。” “哼,”美人合着眼轻笑,“原来那时就是只有你能安抚我,直到如今都不曾变。” “是不曾变,我那时就喜欢你,不过是兄友弟恭,”唐煦遥看出美人已有倦意,想哄着他睡,说话声越来越轻柔,“我爱你,夫人。” 美人果真让唐煦遥哄困了,偎在他臂弯里,垂着头,唇瓣微启,咬出几个字来:“我也爱你。” 第184章 唐煦遥见怀里的江翎瑜睡熟了,呼吸平稳,想着把江翎瑜抱起来些,免得窝着腰,一会又要疼了,掌心一碰他的胳膊,惊讶发觉这皮肉温软极了,忍不住轻轻地捏一捏他身上有余肉的地方,触感不知像什么,嫩乎乎的,要是说得夸张些,都像夏天烈日下微微泛热的溪水,他哪里都是那么可爱,唐煦遥明知道怀里的宝贝在睡觉,不该打扰,还是欲罢不能,克制不住本能的冲动,无处消解。 江翎瑜这是坐着,睡得不是那么沉,隐约觉得唐煦遥粗糙的手掌在揉捏自己腰间的肌肤,蹭得自己又痛又痒,半睡半醒的,唇间轻声哼哼:“乖乖,不要欺负我,困着呢。” 唐煦遥握着美人的腕子,都要把他耷拉着的素手塞进嘴里舔了,这么一说,唐煦遥“噢”了声,讪讪放下他的手,藏进被窝里,再揉揉他的脑袋,很是顺从:“好。” 江翎瑜自觉唐煦遥的指腹抚到太阳穴了,碰到几下,他眉头皱了皱,抬手把唐煦遥即将拿开的指头拽回来:“乖乖,你揉这里。” 唐煦遥闻声就去揉,紧着询问:“夫人头疼?” “这屋子为何还是不暖和,”江翎瑜太阳穴有一阵阵的刺痛,刚睡着就被惊醒了,很是不满,这白玉美人气鼓鼓的,蜷在唐煦遥怀里,秀眉也横着,眼看着就要耍性子,“好冷,我睡不着了。” “怎么冷了呢,”唐煦遥后知后觉,刚才只顾着想江翎瑜身上的皮肉格外温软柔嫩,搂着热乎乎的,听他说冷才恍然意识到,他是热得反常了,忙将手探入单薄的衣料内,摸摸他的心口,果真是发烫的,“夫人,你怎么发热了?” “发热了?” 江翎瑜睡不着,还困,脑袋里好像塞了一团浆糊,很是茫然:“我不知道。” 江翎瑜并不经常发热,这一病,真是让唐煦遥措手不及,吩咐江玉叫人,把江翎瑜平放在床上,自己坐在床边看护,心里寻思,要是美人躺下没准能睡着,多少休息一会。 江翎瑜眼圈渐渐灼红,肌肤燥热,尤其是额头,唐煦遥看着他深陷在厚实的被褥里,来回地翻身,不得安宁,掌心覆在他心口上,轻轻往下抚着:“夫人,躺不住么?” “我难受,”江翎瑜唇瓣干涩通红,冷得身子瑟缩,雪白的脚丫直蹬盖在身上的被子,像是在曲腿,要把自己完全蜷起来,拧着眉头,“好冷。” 唐煦遥急忙坐到床尾,将手搓了搓,伸进被窝里,捧起美人冰凉的双脚,合在掌心里,希望捂热一些,适时江玉来传信,说是温高功还在做法事,很快就结束了,稍等片刻就来。 幸而唐煦遥的手热,给美人暖着脚,过了一刻来钟,想必是暖和了,他安静了些,肢体不再紧绷着,不知何时开始,他喘气也费了力气,嫩红的唇瓣微微翕张,垂着脑袋,懒散地软卧在玉枕之下,就算是半趴着,挤得腹中五脏不适,没有唐煦遥的胳膊当枕头,他宁可将就,也绝不枕着那块冷硬的石头。 又过半刻钟,唐煦遥急脾气都快上来了,打算亲自出去找温高功,他倒提着药箱进来,握着江翎瑜的腕子诊脉。 江翎瑜的手太软了,细瘦的五指垂着,高功不好找血脉,浪费了些适合,才说:“江大人是风寒发热,无大碍。” 唐煦遥皱眉:“风寒?怪哉,我夫人自昨日不曾离开卧房,他身子都摧损成这样了,要是搬走时在外头着凉,不会等着今日才病发。” “将军,”温高功说,“您忘了,夜里您先发热,我为您诊过脉,风寒一事没对您说,对唐管家说的。” 第138章 “我夫人这高热是自我这所得?” 唐煦遥面容凝重起来:“他可有大碍么?” “无碍, ”高功说,“平时吃的温补药煎一些就是,我见江大人近些日子胃口不好, 就不要那么苦的, 他能喝下去, 一天一遍,三天就能痊愈了。” “好, ”唐煦遥将掌心轻压在昏睡的美人背上,缓缓地抚摸着,望着他泛红的脸颊, 话说得很是深情,“知道他没事,我心里也算是好过些。” “夫君,”江翎瑜睡眼朦胧,蜷在被子里小声唤着唐煦遥, 没听见他应声,再唤一遍,“夫君?” “嗯, ”唐煦遥急忙凑近些, 美人声息甚微, 只怕听不清, 耳骨都要贴到他唇上了, “霖儿,你醒了?” “夫君,”江翎瑜眼睛睁不开,手撑着床榻,看着是想要挪动身子, 迷迷糊糊的,又没力气,只好向唐煦遥求援,“抱着睡,压得我肚子疼。” 见唐煦遥俯身去抱江翎瑜,温高功就知道自己该走了,匆忙辞别,跟江玉一并出去。 江翎瑜才让唐煦遥抱起来,半醒半睡的,耳朵倒是灵得很,听见门响,揉着眼睛,轻声问唐煦遥:“夫君,是谁来了?” “温高功,我托他给你看病呢。” 唐煦遥已经把美人抱在怀里了,正轻轻地抓挠他软软的肚子,逗他:“我的小猫又病了,身子这么软,都没力气坐着,夫君想抱着一整天,用膳也在我怀里,好不好?” “不好,”江翎瑜明明困坏了,还强打精神陪着唐煦遥说话,闻言小声嘀咕,“你老是抱得我腰疼。” 唐煦遥皱了皱眉,思忖是不是自己抱江翎瑜的姿势不好,忙将他揽高了些,掌心稳稳地抵着他的腰窝,坐得比先前要直些,腰挺直了,江翎瑜像是好受多了,灼红的唇间轻咛两声,并未睁眼,这就接着睡了,累着的人只有唐煦遥,胳膊酸胀,肩上骨节也是作痛的,抱着他像是昼夜不停地拿着重兵器。 唐煦遥从中午,一直哄着江翎瑜睡觉,搂着他坐到了晚上,已经疲惫不堪,眼皮耷拉着,很想躺下休息一会,但瞥见怀里的江翎瑜面唇潮红,睡颜乖巧可爱,软薄的胸腔和肚子随着呼吸缓缓起伏,不住地触碰唐煦遥的腹侧,这样盯着他看,唐煦遥自觉心里一下子就融化了,只觉得为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累算不上什么,就算是为了他死也愿意,于是重新打起精神,随手帮他揉揉腰,动作很轻,免得碰醒了他。 从午时到入夜,江翎瑜睡够了,都有些苏醒的迹象了,唐煦遥的掌心在他腰间一揉,不论如何放轻手劲,也是把他提前碰醒了,喉间有些呼噜声,伸出白嫩的双臂,伸了个懒腰,顺势侧过身子搂住唐煦遥的脖颈,哑着嗓子撒娇:“乖乖。” “嗯,夫人睡得可好?” 唐煦遥与美人颈间肌肤相贴时,轻微怔了怔,像是抱住了一团火,他身上是那么热,睡着一下午,病态不减,倒让他有些着急了:“还难受吗,你怎么还未退热,再让高功来给你看看吧。” “既是发热,哪有好得那么快的,”江翎瑜睡了许久,精神比午时好,话也多了些,“我弱冠前染风寒,还是十八九岁的时候,少着也得病上七天才见好,如今倒是让你养得健壮些了,当晚就有好转之态。” “当真是健壮些?” 唐煦遥听着美人的话,不禁瞪圆了眼睛,将手覆在他腹间乱揉:“我摸摸。” “疼,”江翎瑜惊叫了声,很是抗拒,指尖掐住唐煦遥的腕子,直往外推,“有淤青,别按。” 经江翎瑜一提,唐煦遥恍然记起此事,急忙撤回手,收敛了想要逗弄他的冲动,顺势将拨开的被褥塞回去,不敢趁他病着,再有打闹的心思。 江翎瑜自醒过来,眼皮只是撬开一道缝,眼帘细密纤长,挡着视线,没有好好看看唐煦遥,这会子睁大了眼睛,见唐煦遥累成这样,双目无神,手臂也在轻轻颤抖,颇有些惊诧,问着他:“简宁,你这是怎么了?” 唐煦遥一脸茫然:“什么怎么了?” “你都快累脱相了,”江翎瑜偏着腿坐在唐煦遥怀里,黑发披散在颈后,因发热,掌心有些烫得慌,他脸上潮红不退,身子带着寝衣都暖香无比,捧着唐煦遥的脸颊凑上去仔细地看,“你这眼睛红的,又为我熬着了么?” “不算熬着,大白天的,我又没有午睡的习惯。” 唐煦遥扬起下巴,唇瓣与美人的相碰,伸出舌头来,帮他润一润干涩的唇角,边吻边说:“我最喜欢抱着夫人了,不累的。” “你抱了我多久,你可不知高功也嘱咐你多睡一会的?” 江翎瑜坐直了身子,回头摸着唐煦遥一直揽在自己背后的手臂,说什么也不坐着了:“你这胳膊都在发颤,还说不累,快些与我躺下。” 唐煦遥摇摇头:“我让江玉给你做了些可口的面条,一会就端上来了,我伺候着你吃好了再躺。” “不成,坏狗不听我的话,要挨打的,”也不知道江翎瑜哪来这么大的力气,硬生生把唐煦遥拽倒了,扶着腰拽起被子,伸出雪白的脚,把唐煦遥踹进去,让他只露脑袋,身子完全埋在被褥里,怕唐煦遥挣扎起来,就趴在他背上压着,故意伸过手去挠挠他高挺的鼻梁,娇声逗弄,“坏狗,看你拿我怎么着。” 拖拽之间,江翎瑜耗尽了体力,以为制住了唐煦遥,话说完就想要休息了,不再开口,因为二人离得近,唐煦遥是能听到他喉间低低地喘,一定是累极了。 第185章 唐煦遥是侧趴在床上的,肩一边高一边低,故而江翎瑜也待不住,身子老往下滑,加上被面又是西域进贡的上好绸缎缝制,时不时就得往上攀一下,唐煦遥这么卧着,也就好转头,斜着眼瞥着美人,一直等到美人注意到了,视线对上来,他的眼神忽然变得饶有兴味,说了句不明不白的话:“夫人只知道自己养了一条狗,却不知道,这狗也有疯了的时候?” 江翎瑜发热,脑袋不灵便,闻言想了一会,还是没明白:“什么?” 唐煦遥坏笑不语,手从被窝里拿出来,一把捉着美人瘦白的腕子,把他从背上掀下来,落在绵软的被褥上,一定是不曾伤着的,疼虽不疼,可吓得他惊叫一声,不等开口询问这是意欲何为,唐煦遥就将美人捞起来卷进怀里,一同藏进被窝里,连脑袋也埋进去。 二人都蒙在厚被子里头,伴随着江翎瑜的低喘,唐煦遥说话有些瓮声瓮气的:“夫人,要是你知道我是疯狗,还要不要逗我了?” “压着肚子了,胃里头怪疼得慌,你挪开些,”江翎瑜抬起嫩白的脚,踹开恶狼似的往身上扑的唐煦遥,余喘不歇,听着唐煦遥说如此,媚笑了声,咳着说,“我要的就是疯狗,今日你咬不死我,我当真看不起你。” 此事早就过了用晚膳的时辰,法事也早就做完了,江府是比较安静的,再拖沓些,都该睡觉了,江翎瑜跟唐煦遥在卧房里逗闹得正欢,声娇玉软,江玉提着食盒在外头听着,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即便是深宅大院,要是声音大些,也是可以听清楚的,适逢廖无春又从宫里出来,绕路回自己的府邸,身边有三五贴身宦官护送,经过江府,没有炮竹炸响时,就隐约能听见二人笑闹,廖无春的贴身太监换了,这回是个叫元鸣的,跟他更亲近些,随口问:“主子,这是哪位大员的府邸,真是燕语莺声,好热闹啊。” “还能是谁的,”廖无春背着手,厚靴踏在积雪上,慢慢悠悠地溜达,“肯定是那位在朝野内外颇具说辞的刑部尚书,也就他敢明着承认自己是断袖,放在别人身上,要是皇帝赐婚都不敢答应,他跟平阳王长子真是一对敢想敢做的,很是少见。” 元鸣不是新来的,新来的小太监根本伺候不了廖无春这样的刺头,只是他先前在私刑房,又是蝮丹骨干,不露脸,现在调回来,让原先那个去了,这样轮换着,任是谁在哪都干不长,无法和下属形成固定集权,倒是廖无春捍卫自己权力的手段。 元鸣为人小心,嘴也甜,加之样貌很好,身材高大,像是个武官,很受廖无春的喜欢,也是因为元鸣的能耐颇大,跟廖无春已经不单单是主子和从属的关系,很有些亦师亦友的意味,特别聊得来,他懒得寻思事,更不愿意问些跟自己没干系的,故而心里对江翎瑜和唐煦遥是断袖一事无感,但话赶话到这了,要是想结束可也得说两句,想着主子与他二人关系颇近,想着还是恭维几句最好,开口说:“噢,原来是那两位近来新封的爵爷,尤其是江大人,我在蝮丹之内不谙世事,却也听说过一些,主子,那这里是江府?” “嗯,刚与江大人熟识,就遭逢他遇刺一事,因为这凶手迟迟抓不到,我还他娘的挨了一顿打,我为着他不再出事,也是保全我自己,”廖无春说着就转到大门去了,要是白天,他就敲门进去坐坐,但这会子正着急回去,于是过江府大门不入,径直往前走,还有意在外隐瞒自己的派人前去的真心思,一边在路上诉苦,“我是派了暗器司的一个小头子前去卫护,谁能想到,他每次都给我惹乱子,卫护向来不及时,虽说人不至死吧,都是把那两个爷伤着了,不是重伤就是正吐着血,才来给我报信,一说去训诫他,还真抓不住人,怎么有这样的事?” 元鸣虽久久在私刑房,或是为着蝮丹之事在外地奔波,杂事可是听说了很多的,他手眼通天,四通八达,不愿意了解都不成,一下子点破了人名:“暗器司的小头子,还是在京师本地的,莫羡吗?” “我心道你们离得远,并不认得,”廖无春说,“是他。” “主子,莫羡是不大靠谱,”元鸣知道廖无春所说的“训诫”是什么意思,就是直接让他人头落地,廖无春向来是看不惯手脚不利索的拖油瓶,但觉着同僚的命也是命,还是替他求了求情,“可要我说,此人不能这么就杀了,暗器司选拔一个精干是非常艰难的,莫羡也是以东厂精干的身份前来江府的不是?主子宽心,留他一条命吧,打几顿还是能改悔的,人活着总好过死了,一具发臭的尸体,才是真的没用。” 廖无春闻声脚步一顿,撩起眼皮看了看元鸣,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但莫羡不靠谱是真的,心里郁闷得很:“留他可以,那也不能总给我惹事吧,万一要是没看住,让我两棵摇钱树死了.......” 廖无春说到此处,忽然噤声,意识到自己的话和刚开始诉苦时有意隐瞒的心思相冲,这就算是不小心说漏嘴了,恰逢炮竹声起,依仗着离得远,没有那么响亮,元鸣还是将唇凑近了些,几乎是抵在廖无春的耳骨上,缓声开口:“主子,你又说谎了吗?” “我,”廖无春喉间干笑,支支吾吾地遮掩,“我说错了,本来,本来不是想说那些。” 廖无春觉得,在朝廷里依靠别人,这事说给元鸣听是很丢脸的,还不小心说出来,心里很是烦躁,不住地咬着嘴唇。 “没关系的,主子说什么都好,只要是主子的声音,我都喜欢听,”元鸣在廖无春耳际说完了这些温软又不明不白的话,炮竹声也停了,他站直身子,继续跟在廖无春身侧走着,“我猜,主子是在发愁,应该找谁去,才能把事做得万无一失,还能教训一下莫羡。” 廖无春让元鸣撩拨得红了脸,不急不缓地走,愣了许久才点头:“嗯。” “暗器司的大头领,云习渊,这人深不可测,来去无踪,平时见不着,有事了他准在,”元鸣说,“要我说,把他派过去,还能管束莫羡。” “云习渊?” 廖无春听着这个名字,真是一下子气笑了:“你只知道他来去无踪么,他脾气阴晴不定,想是人时温文尔雅,不想是人的时候就是烈兽,这块烫手的山芋,我可请不动他,你有本事,你就去请。” “可以,”元鸣面无波澜,平静地像在叙述用膳一般简单的事,“我跟云习渊是老相识了,请他办点事,不难。” 廖无春才想开口揶揄元鸣几句,腕子忽然被他一把攥着,指头很有力气,掐得发疼,在嘈杂的炮竹声中,听他温声开口:“主子,我调离您身边许久了,可想我吗?” 廖无春咬了咬唇,强装镇定:“自然想你。” “好,”元鸣笑了笑,唇齿间温热的气息扑在廖无春耳际,“我回去好好伺候主子就是,这些年不见,我都手生了。” 此时江府内,夜都深了,唐煦遥才吃了些东西,刚才一直在给江翎瑜喂面条汤水,他发着高热,身子不适,嗓子还疼,饭食咽得很是艰难,好不容易咽下去些,躺下没一会就说胃不舒服,唐煦遥又紧着给他揉肚子,待江翎瑜好受些,愿意自己躺着待一会,唐煦遥那碗饭菜都有些凉了。 江玉来拾掇碗筷,唐煦遥则跪在软卧在床上的美人身边,拢着指头,给他轻轻按揉鼓胀的肚子,听着他时不时咳嗽,越咳越重,就先停了揉搓的动作,给他捋一捋心口,柔声哄他:“夫人,慢些咳,我知道你喉咙痛痒,你可记着肺伤着过,咳太厉害就出血的。” “不打紧,”江翎瑜踢开盖在身上的被子,曲着腿,裤管被拉扯得大了,露出半截雪白软嫩的小腿,抬起素手捂着唇,咳得眼尾泛红,噙着泪花,咳个不停,还回身拽着唐煦遥的袖子,“你跟我说说话,夫君,我都躺一天了,腻得慌。” “你犯咳疾不好多说话的,”唐煦遥想拿着被子盖在美人身上,还是让他一脚踢开,唐煦遥不知道他是怎么了,照旧温声劝着,“为何不盖被子,再着凉可怎么好,夫人乖。” “你不跟我说话,”美人气得在唐煦遥怀里耍性子,明明肢体绵软无力,身子虚透了,还作势要推开他,挣扎着起来,“你拿什么来我也不要。” “好好,说话,和夫人说话。”唐煦遥急得额头冒汗,越想找点话茬,越什么都想不起来,在江翎瑜再度要发脾气时,唐煦遥忙俯身去亲吻他,以求缓和,唐煦遥是日日都欲求不满,江翎瑜病了就特别收敛,不敢亲热。 可江翎瑜平时欲求一般,只有在病着的时候才极度渴求跟唐煦遥有肌肤之亲,沾上唇瓣就吻得很是主动,缠着他不许走,一直吻到自己心脏都在腔子里急促地撞,受不住了,才讪讪松开手,如释重负地任由身子从唐煦遥怀里倒下来,摔在松软的床褥上。 江翎瑜仰躺着,手顺着床沿垂下来,气息绵绵,半阖着眼望向唐煦遥,口中嘟囔:“还想亲。” 第186章 “夫人歇一歇,”唐煦遥依旧跪着,将手探入他的衣裳里头,摸着他胀起来的胃,顺着缓缓揉搓,“夫人的肚子怎么胀成这样了,这么揉着,疼吗?” 江翎瑜喘着摇头:“不,不疼。” 话说完,江翎瑜自觉嗓子里腥甜翻涌,有些忍不住了,又不愿意唐煦遥担惊受怕的,弱声支着他出去:“夫君,给我倒些水来好不好,我胃胀,想喝些热的。” 这个时辰正好是两位管家交接,江玉去洗刷碗筷,不在这,要是喝水,用不惯不熟的仆役,要么等换管家前来,要不就自己去倒。 唐煦遥没多想,这就起身去厨房:“好。” 待唐煦遥出去,江翎瑜挣扎着半坐起来,拿怀里的绢子捂着唇,剧烈地咳嗽起来,溅在那块绢子上,没想到并非是几口血的事,单薄的绸子渐渐存不住咳出来的血了,湿热粘腻,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江翎瑜咳着就开始目眩,心里顿觉事态有些失控,此时唐煦遥穿着衣裳走到半路,忽然听着卧房内有很大的咳嗽声,猛然意识到不对,紧着踏雪往回跑,推开大门就见江翎瑜满手满身的鲜红,地上也是腥甜斑驳,惊得呼吸都停滞了。 第139章 “夫人, 怎么突然吐血了?”唐煦遥见美人身子瘫软,脑袋耷拉下来,恍然回过神来, 上前抱着他, 掌心覆在他心口上护着, 也不管仆役都认识还是不认识了,有谁就招呼谁, 赶紧去叫温高功过来。 今日日头还大的时候,就有些许微风,越到晚上越急, 仆役去客房叫人的时候,已经有些飞沙走石之态,刮得人睁不开眼睛,温高功应声前去,见着江翎瑜吐出那么多血, 脸色当时就变了,攥着他的腕子摸了摸,又让仆役赶紧再去请同门师兄一同会诊。 原本温高功他们是打算明日一早就走, 出了这档子事, 加上狂风卷地, 大不了除夕晚上再走, 如此, 一时半刻也离不开了,索性都放弃了回去拾掇行李的念头,一行道士围在床前,专注地给江翎瑜看病。 温高功叫上同门师兄弟,不是因为江翎瑜病重无计可施, 是想针扎得快些,他少些痛苦,咳血之症在他们这些道医手里并不算难事,更不要说高功里还有精通祝由科的茅山法脉弟子,处置起来得心应手。 此种内情,唐煦遥可是不知道的,所有的道士都过来了,这么大的阵仗,真是吓坏了唐煦遥,失神地守在江翎瑜身边,为他整理衣裳的手都发颤了。 “怎么了,”江翎瑜觉察异状,抓着唐煦遥的指头,他手大,江翎瑜没法子像他似的都攥进掌心里,只能极力握住,“你的手怎么颤成这样了?” 不问唐煦遥还好,这一问,他的理智顷刻溃散,跪在江翎瑜身侧泣不成声:“夫人,对不起。” “我没有怪你呀,”江翎瑜身上有针,也是扎惯了,倒不管那么多,素手揽着唐煦遥后颈,让他躺在自己怀里,见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针卧下,揉着他的脑袋,“傻子,你哭什么。” 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蜷在江翎瑜怀里痛哭,是这些道士不曾想到过的场面,皆是面面相觑,温高功见状,开口劝一劝唐煦遥:“将军爱妻心切,莫要太过悲伤,对身子不好,江大人无碍,您可宽心一些。” “原来是吓着你了?” 江翎瑜这才明白过来唐煦遥为什么哭,也不管身边围着多少人,自顾自地捧着唐煦遥的脸颊亲吻:“莫看他们人多,我自是没事的,心腹都没有那么痛。” 唐煦遥含糊着“嗯”了声,脸埋进美人颈间,刚才伤心得厉害,一时半会缓不过来,这会子安心多了,非要赖在江翎瑜怀里不起身,抱着他抽抽嗒嗒的。 “怎么还哭,”江翎瑜摸摸唐煦遥的脑袋,掌心轻轻抚着,“是不是想让我哄你?” 唐煦遥点头,鼻音很重,听着瓮声瓮气的:“嗯。” “坏狗,又舔我了,”江翎瑜自觉颈子让唐煦遥伸舌头舔得湿热,黏糊糊的,气得掐住他腹侧的肉,“等高功们走了再哄。” 江翎瑜待唐煦遥是嘴硬心软,语气虽不怎么好,可唐煦遥想从他怀里起身时,又被他按着倒下来,江翎瑜唇间黏着些薄血,横眉攥住唐煦遥的衣领:“做什么去?” “夫人嫌我,”唐煦遥睁着大眼睛,委屈巴巴的,“我怕惹夫人生气。” “你走了我才生气,快些让我抱着。”江翎瑜气虚体弱,撕扯唐煦遥领子的力气倒是不见小,非要他再度伏在自己怀里。唐煦遥刚知道美人这是口是心非,又不委屈了,特别开心,乖乖地卧在美人瘦弱的臂弯里,露出虎牙,轻轻啃咬他伸过来的指头,时而抱住了,捧着他的手从腕子开始仔细地舔。 江翎瑜有闲心逗弄唐煦遥,就是身子已经好些了,仰赖这些道士法脉不同,温高功虽会看病,但太过古板,医书怎么写,他就怎么治,来了精通祝由科的道医,江翎瑜的一切症候都变得简单起来,点穴止呕,还顺便退了他的热,身子一下轻松了不少,所以他难得有着的精神头,就要在唐煦遥身上发泄。 见江翎瑜好转,也不咳血了,高功们就说要走,临了那茅山道医还有些遗憾,站在江翎瑜床前:“江大人腹疾太重了,我这祝由之术也不能根除,实在抱歉。” 这茅山道人是云游而来,进了四时观借宿,原本说是小住几日就走,闲聊时无意提起精通祝由十三科,让温高功极力留下来了,给师弟们讲授经法,又遭逢王儿跟郡王接连暴死,要做法事,一同下山,阴差阳错,才与江翎瑜和唐煦遥相遇。 江翎瑜对法脉一事略懂,他读书涉猎极广,什么都看,要说这龙虎山的法脉已经很厉害了,温高功他们又极度仰慕这位茅山道人,他的样貌较为年轻,面庞稚嫩,看来是刚弱冠不久,就能有如此道果,想必更是拔群的奇才,江翎瑜不禁想,能将他留在京师就好了,斟酌片刻,在一行人要走的档口,叫住了他:“道长,请问您的名讳?” “我自幼无父母,流于世间的,只有师父给起的法名,”茅山道人上前一拜,“李思衡。” “温高功,你们先出去吧。” 江翎瑜说:“我找李道长有事要说。” 温高功简单行礼,嘱咐江翎瑜一些养病事宜,打开大门时狂风呼啸,卷得卧房里的帘幔乱飞,烛火也同时熄灭,里头登时一片漆黑,温高功折回来,感觉是有些害怕,:“江大人,此处可是不大安全,我们在此陪护您和将军吧?” “不必,”江翎瑜心里也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不过他并不紧张,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在黑暗中缓缓阖上眼,轻咳两声,“回去吧,如此风急,想必城外更甚,四时观在山上,落石可怖,故而我想挽留诸位高功在府上接着休整几日,明日一块过个除夕多么好。” 江翎瑜说得不无道理,但温高功麻烦好他几天了,原本计划除夕一早就走,拖延到下午已经很晚了,再让他管吃管住,出家人脸皮薄,实在是不好意思,就推脱着:“江大人,我们吃住,已经很是麻烦了,再说初一来许多香客,四时观里的都是年轻些的,孩子们怎么能招待好善信呢?” “孩子有什么招待不好的,净是不放心了,”江翎瑜笑笑,“再说,我很是愿意与诸位打交道,宽心歇下就是了,吃住的事,不必往心里去。” 江翎瑜三言两语过后,就把他们都打发走了,李思衡说好了留下,照理说屋里应该就自己一个在地上站着,身边竟还有一个,李思衡以为是四时观的师兄弟还没走,估计是等着别堵门,最后再离开,没多想,要找火折子帮江翎瑜小两口点蜡烛,怎么也找不着,适时转过身来与那人面对面,正欲抬腿往前走,风声呼啸,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开了眼前人的衣襟,他身穿黑衣,衣摆被风裹挟起来,露出一把寒光凛凛的刀,他自己不自知觉,背着手面向李思衡站立,佯装无事。 李思衡看见刀刃时倏地反应过来,此人身上的黑衣特地做成了长摆,不仔细看,是很像道袍的,自己也是因此才看错,误认为他是还没离开的道士。 事已至此,李思衡只得保持镇定,继续往前走,直到要黑衣人擦肩而过,外头忽然“嗖”一声,什么细小的东西穿过窗棱纸,发出纸张破碎的声响,很轻微,要不是李思衡站得近些,根本留意不到,紧接着黑衣人闷哼一声,身子晃晃悠悠,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哂笑:“我当是什么呢,莫羡,这样的货色也犯得上请我过来?” “头领,”莫羡的声音越来越近,江翎瑜阖着眼,听着外头的脚步声,能感觉到莫羡对这个陌生人不住地讨好,小碎步踏在青砖石上,哒哒地响,直到停在在门前,“进去跟爵爷和平阳王长子打个招呼可好?” 莫羡口中的头领嗓音慵懒,依旧是笑:“随你。” 莫羡边道着谢,敲了敲卧房的门,待唐煦遥说“进来”,适时李思衡也将灯点上了,江翎瑜得以看清楚在外头说话之人的长相,此人身长与唐煦遥相仿,不过很瘦,男皮女相,衣裳穿得宽袍大袖的,是紫金的料子,丹唇狐狸眼,黑发散在颈后,盯着卧床养病的江翎瑜看了一阵,忽然开口:“爵爷真是个美人,病容也无可挑剔,我看,爵爷这眼睛和鼻子很有些胡人的意味。” 第187章 江翎瑜横眉:“你称外族就是。” “好好好,外族,外族总行了吧,”他眯着眼媚笑,江翎瑜容貌娇美,来了兴致,难得想多说些话,主动报上姓名,“云习渊,东厂暗器司的大头领,廖无春那个小太监派我来的,说是你们府上不太平,嫌我们莫羡不得力,总闯祸,听他看不上我的人就来气。” 云习渊一身媚骨,眉目含情,江翎瑜真是稀罕这样的人,也忍不住多看他几眼,冲着轻扯唇角:“那多谢了,这些日子,许是这些年,都指望你了。” 唐煦遥早就不是卧在江翎瑜怀里了,这会子端坐在床尾,刚才去厨房的时候往身上套了一件黑袍,突然有人到访,也不至于措不及防,听着云习渊一句接一句地撩拨江翎瑜,心里气得冒火,狠狠睨了云习渊一眼,刚好他抬眸,正好瞧见,也变了脸色:“哟,说那么两句话,你是谁,在这给我看什么脸色?” 莫羡慌忙来阻拦,他长得没有云习渊高,踮着脚去云习渊耳边说悄悄话:“大头领,不能骂,这是郡王长子。” “那又怎么了,”云习渊翻了个白眼,“连王爷我都骂。” “不是这个,”莫羡有点着急了,“这位王长子是,是爵爷的夫君,自幼青梅竹马的。” 云习渊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啊?” “莫羡说得不错,”江翎瑜见唐煦遥垂下眼帘生着闷气,摸索着握住他的手,“我与将军已是喝过交杯酒的了,皇上指婚,定要做一世夫妻。” 江翎瑜把话说清,倒是云习渊挂不住面子了,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着好,江翎瑜见唐煦遥脸色不见缓和,拉着他的手晃了晃,哄着他:“你不要老是跟人家置气,快些过来,我抱着你可好?” 唐煦遥一沾上江翎瑜的边,立马和颜悦色,顺着他手上的拉劲,慢慢往他怀里倒:“怎么好让夫人哄着我,该是我伺候着你的。” 唐煦遥嘴上推辞,人却是实打实地倒在美人臂弯里了,乖乖低下脑袋让他揉,还抽空翻着眼睛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云习渊,唇角翘起,笑意很有些不可名状。 唐煦遥心里是存不住事的,不高兴一定会表露出来,他爱炫耀,希望世间所有人都知道江翎瑜是自己的夫人,会吃搁在心尖上爱着的夫人的醋,不许夫人听别的男子说些暧昧话,最重要的是,夫人不管何时何地都必须摸摸自己的脑袋,唐煦遥最喜欢被他摸脑袋了,因为这是小狗的天性。 唐煦遥对江翎瑜做出来的一切事,爱和小脾气,都符合小狗的天性,狂热而偏执。 江翎瑜挠挠他的下巴,旁若无人地温声逗他:“乖乖,你好黏我。” “当然,”唐煦遥搂着江翎瑜的细腰,侧着脑袋,轻轻枕在他的薄肩上,“夫人的小狗只黏着夫人。” 云习渊:“........” “你是谁的人,”云习渊一世英名,来去无形,最爱居功自傲,高高在上,到底让这小两口随手就毁了,为着自己不那么尴尬,赶紧去找刺客的茬,他躺在地上,很是痛苦地扭动身子,手掌并着,不住撕扯着领子,呼吸艰难,脸都憋红了,云习渊撩起衣摆,半跪在他身前,笑声很怪,“脖子很疼吧?针是我飞的,刺进你的脖子里了,靠你自己是拿不出来的,除非,你说出些我爱听的,还有活路。” 黑衣人躺在地上,想自我了断,身子早已泄尽了力气,抬手不能,嘴唇蠕动,半晌才挤出来一个字:“毒。” “你倒是很识货的,我确实用了剧毒。” 云习渊将一个瓷瓶子从怀里打出来,在黑衣人眼前晃了晃:“解毒是有时限的,我劝你快些招供,不然我想救你,时限一过,你也活不了了。” 云习渊是暗器司的大头领,名头听着是没什么,实际在东厂里头,十大暗卫掌管十司,其中最有权势的就是暗器司和制药司,权重都不必说,在江湖上,毒和凶器是分不开的,故而只有元鸣这个制药司的前头领才能请得动云习渊,来办这些在他眼里不入流的小事。 所以像这样的人,有些傲骨,实在是看不上廖无春,情有可原。 入东厂多年,云习渊不曾唤廖无春一声主子,说起东厂,也就是云习渊看不起廖无春的原由,究其根本是这些大小头领都有各自的情爱事,又非常乱,甚至这十大暗卫选拔出来的原由就是不干不净的,都是廖无春把他们剥干净衣裳,再看容貌,仔仔细细地筛选,才从茫茫人海择出来这些体型模样俱佳的男子,除了有本事,更是留着他以后独自享用,不巧此事让十大暗卫撞破,其他人都觉得无所谓,暗自屈从,只有云习渊觉得他很脏,不肯回到紫禁城,元鸣跟他搅在一起,勾肩搭背地出入私宅,见面就日日云雨,云习渊也就捎带着看不起元鸣,原本与其有些两小无猜的意思,如今也因此疏远。 跟在廖无春身边的所有人,不管是心腹,亲信,只要有些模样的,年轻的,都在卧房伺候过他,早就成了东厂之内不能说的事。 但元鸣依旧是整个东厂,成百上千个人里,唯一能与云习渊亲近的人,他的诉求,云习渊自然会照做,用他配的毒药,亲手刺入佞贼的脖颈内。 “我知道这毒发作很痛苦,你根本没劲自绝,”云习渊故意拿着解药在黑衣人眼前把玩,“快说吧,说了就能活命,吃了药,颈子里就不疼了。” 黑衣人拖了一时半刻,受不住了,一字一顿地说:“青,绿,局。” “又是青绿局?” 云习渊皱眉:“告诉我,你们的坛主是谁。” “不,不知道,”他呼吸艰难,嗓子哑得不成样子,“不曾,见过。” “行吧,像你们这样的喽啰,我倒是信你们不曾见过的,”云习渊笑笑,“不过,你已经狼狈成这样了,我还是要提醒你,说假话是换不来解药的。” 黑衣人摇头,瞳仁都有些散开了,还硬撑着答话:“没,说,谎。” “那我刚才说谎了,”云习渊轻扯唇角,大笑起来,“此毒无解,你让我骗了,难怪你一开始宁愿自戕,都不愿意相信我,想必我在你们青绿局,一定是劣迹斑斑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说罢,云习渊拽着濒死刺客的领子,生生把人拖出卧房:“别死在人家屋里头,晦气得紧,你们这样的人,只配暴尸荒野。” 李思衡见状,脸色很凝重,也不等着江翎瑜的话了,就要跟着云习渊一块跑出去,好在懂礼貌,出去之前留了句话:“二位爵爷,我今夜就要做法事,此人将近子时含怨暴亡,不镇住,这宅子里往后要出大事的,嘱托之事,待我事成就来洗耳恭听。” 江翎瑜怀抱着唐煦遥,满眼温和,将头点了点:“有劳。” “夫人,”唐煦遥看看再度紧闭的大门,继续倒在江翎瑜怀里撒娇,“他们都走了。” “下次不许冲着廖无春派来的人发脾气了。” 江翎瑜抬着手,指头合拢,捏捏唐煦遥的鼻尖,温声训他:“那都是给你我保命的,得罪了人家,出了事见死不救,你可怎么是好?” “我错了夫人,”唐煦遥又委屈起来,唇间嗫嚅,“他冲着你挤眉弄眼,我好生气,他们为什么都想接近你,你明明只是我一个人的宝贝啊。” 唐煦遥想跟江翎瑜离得近些,边说,就边往他怀里挤,都要趴在他身上了,小腹不停地推挤他胀着的胃,越来越疼。 江翎瑜皱起眉头,尽管腹痛得气息不稳,举止还是特别温柔,素手抚着唐煦遥厚实的长发,另一只手攥着他的腕子,搬起来,往别处挪了些,弱声哄着他:“将军,莫压着我了,我还腹胀,这样不好受。” 江翎瑜一到情致浓的地方,就爱唤唐煦遥将军,越是如此,为情所生的迷蒙之感就越重,身子像是坠入什么很软的地方,自愿沉沦。 唐煦遥听得一怔,他这么虚弱,口中咬出如此字眼,实在是含情脉脉,温软得厉害,小腹当即热起来,愣了半晌才将身子稍微欠了些,不再压着他发胀的肚子。 “夫人怎么才能不疼了,我用手捂着能好些吗,”唐煦遥起身,刚跪在美人身边,就看着他掀开被子,露出比平时圆鼓得多的腹部,忙将手覆在上头,轻轻揉搓,“为何不盖被子了?” “揉揉,”江翎瑜摸着唐煦遥的手背,柔声嘀咕,“我想看着。” 今日暖阁烧个不停,故而风小时卧房里是不冷的,唐煦遥将美人的衣裳掀起来,完全露出雪白的软腹,虽未回答,如此行径,算是默许了美人的要求。 唐煦遥一直是跪着的,粗糙灼热的掌心贴上去,帮江翎瑜抚着胃,江翎瑜经茅山道人诊治真是好多了,况且李思衡走的时候也没说少行情爱之事,这些天都没好好亲热了,他一想,心里直痒痒,就抬着手攥住唐煦遥的领子,迷蒙着眼:“别跪着了,这样多不好,看着像我欺负你,快些过来,我想亲你。” “伺候我尊贵的夫人自是要跪着的,”唐煦遥不觉得江翎瑜欺负自己,很是享受,笑盈盈的,“跪着亲好不好?” 第188章 江翎瑜翘唇:“够不着,我不想坐起来,累着呢。” “那我抱着夫人起来,”唐煦遥单手探入美人薄背下头,摊开掌心,一使蛮力,把他虚软的身子托起来了,指头捧着他发热的脸颊,将要吻时却顿住了,“夫人,我有一事不明。” 江翎瑜想和唐煦遥吻,突然停顿,让他很有些焦躁,语气不甚好:“什么?” 第140章 “夫人爱不爱我?” 唐煦遥倒不是不知道美人爱自己, 就是想听他再说一次,于是故作神秘,捏着美人的下巴, 含笑看着他着急的样子:“说了才能亲。” “爱你, ”江翎瑜皱眉, “你快些,别吊着我。 唐煦遥咬着美人的唇瓣, 抱着他躺下拥吻,湿热的唇瓣相互磨蹭,舌尖绕着, 想要把对方融进骨血里似的抱着,美人的寝衣让唐煦遥撕开一个口子,没法穿了,剥下去扔在地上,身上只裹着一个红肚兜, 唐煦遥想着给他盖些被子,刚拽过来,就让美人抱着扔到一边去了:“这又是做什么?” “我怕你冷, ”唐煦遥双手捧着美人白嫩的薄肩, “多少蒙上些。” 江翎瑜揪着唐煦遥垂下来的衣襟, 再次倒在床榻上, 黑发蜿蜒, 铺在身下,用力地撕扯,气喘吁吁的:“坏狗,你会不会咬我?” “会呀,”唐煦遥乖乖俯身, 指腹轻轻拨开美人攥到发白的指尖,夺回撇开的领子,撕下来揉成一团,扔得远远的,跪着抱住仰躺在床上的美人,慢慢地软腹相贴,鼻尖凑上去,闻闻他身上的味道,“夫人的肚子那么漂亮,先亲亲这里好不好?” 江翎瑜揉着唐煦遥的脑袋,眼神飘忽,瞧瞧这,再瞧瞧那,将唐煦遥看了个遍,满眼宠溺,纵容他胡闹:“嗯。” 唐煦遥捏着江翎瑜瘦软的腰侧,自己往下挪了些,唇瓣停在他鼓胀的腹间,从开始慢慢嘬吻,到露出犬齿,将他脐周的软肉吞进口中,轻轻撕咬,江翎瑜腹内很有些痛感,皮肉也被咬得泛红,他倒不言语,阖上眼,平躺好了,干脆让腰背陷进松软的褥子里,掌心抵在唐煦遥脑后,缓缓抚着他散在颈后的长发。 “夫君,”江翎瑜情绪起伏过大,心口不好受,为不搅了唐煦遥的兴致,忍了许久,心脏已经在腔子里撞得急促,自知扛到了极限,这才弱声阻拦唐煦遥接着撕咬,“我有些累了。” 唐煦遥听江翎瑜的话,不管亲热尽兴与否,只要他不愿意,唐煦遥就立即停下。 “夫人?”唐煦遥见美人昏昏欲睡,以为他心疾发作,急忙上前查看,摸摸心脏,还将耳骨贴上去,仔细地听。 美人似是猜透唐煦遥的心思,一安静下来,江翎瑜就困得慌,眼皮撩起一道缝,瞳仁慢慢转向他,懒声哄着:“夫君......不碍事的,心脏不是很痛。” 唐煦遥的掌心覆在江翎瑜颈下,温着心脏那一片所在,眉头轻蹙,很是关切:“现在好些了么?” “好了,”江翎瑜抬起手臂,搂着唐煦遥的颈子,困得口中直含糊,“夫君陪我睡。” 唐煦遥不怎么困,就是凡事对江翎瑜无微不至,有求必应,见江翎瑜睡意朦胧,忙将人抱起来护在怀里,如此哄着他,看着他将眼皮一点一点地阖上,低下头,唇瓣在他眉心轻碰。 明日就是除夕了,尽管此时夜寒风高,百姓官僚过年的情致不减,外头烟火纷飞,炮竹声此起彼伏,唐煦遥急忙给江翎瑜捂着耳朵,一次两次的,下手轻重,难免惊醒了江翎瑜,他乏得厉害,睁开眼看看唐煦遥还没睡,又合上眼皮,在唐煦遥怀里翻个身,两个人心口相贴,他小声嘀咕:“没事,宝贝,我不怕的。” 唐煦遥这才放下心来,再度哄着江翎瑜入睡,不知到了何时,唐煦遥自己也困得眼皮打架,逐渐昏沉过去,等他再睁开眼睛,天都亮了,温和的日光透过窗棱纸,将屋里映射的晨意朦胧,爆竹声四起,江翎瑜趴在他身边,掌根合拢,撑着下巴尖,见他睁眼,立刻眯起笑眼:“夫君醒啦?” “怪哉,我都不记得何时躺下睡着的,”唐煦遥的手在被窝里捂得热气腾腾,掌心和指腹依旧粗糙,伸出手来,捏一捏江翎瑜软嫩的脸颊,“夫人睡得好吗?” “好呀,我一大早就退热了,”江翎瑜眸光灵动,终于少了些病气,“夫君,今儿是除夕了,还不快说些吉祥话。” 唐煦遥在郡王府时,也有这样的老例,不过他是疲于遵守的,年年也就是那么几句,无感且应付,如今跟江翎瑜面对面,床榻暖香,爱人在侧,差点给自己说哭了:“我愿夫人平安,康健,与我恩爱两不疑,白头偕老。” 江翎瑜轻扯唇角,笑时露出很深的梨涡,拿指尖给唐煦遥擦拭眼尾的湿痕:“会的,都会好的。” 按理说,吉祥话是要交换的,正当江翎瑜也想说两句的时候,莫羡在外头敲门:“爵爷,死者画像描好了。” 江翎瑜闻声一怔,朝着门外翻了个大白眼,唐煦遥也变了脸色,门都不开,直接回呛:“这好好的除夕,说这个做什么,昨日夜里有刺客入府,我与江大人都不做讨论,只待过完了年,画像又丢不了,你先存着,待初六之后再递上来就是。” “是,是。”莫羡也觉得不妥,倒是下属老是撺掇他来送,挨了顿说,心里不爽,忙着回去整饬下属,没再说什么,这就准备着走。 江翎瑜眼珠一转,“哎”了声,把莫羡叫回来:“你去问问江玉,购置炮竹了么?” “我前些日子看见两位管家买了不少,”莫羡回忆,“就是贴上春联不久,忘了是放在哪个府库了,许是在唐府里?” “买了为何不燃,”江翎瑜说,“快去,从今儿开始,一直到初六,你们玩个痛快,就在我府上的空地燃放就是,小心莫要燎了干枯的枝桠。” “为何,”莫羡不解,“您身子不是受不得惊吓,两位管家特意嘱咐的,不准弄出响声。” “我又不是年兽,怕什么炮竹。” 江翎瑜气得笑了:“我让你去就去,磨叽什么。” 听着莫羡在门外应承几声,唐煦遥也是不明白江翎瑜这葫芦里在卖什么药,问他:“我记得夫人怕雷声,爆竹不也是巨响,你的心脏能受得住吗?” “我也不是怕雷声,头一次和你同床睡是觉得雷雨太大,声响嘈杂,”江翎瑜笑笑,“要说我怕什么,也只是怕黑了。” “夫人,”唐煦遥的疑惑接二连三,“为何突然想放炮竹?” “不懂了吧?” 江翎瑜眯起桃花眼,模样俏皮:“晚上告诉你。” 莫羡将话带到,江玉跟唐礼也是不明白江翎瑜到底什么意思,主子的话不能不听,于是顶着狂风到对面的唐府去,一箱一箱地搬出炮竹,还有成捆的鞭炮,也不都是新买的,还有些陈年堆积的,不知道里头的药还能不能用,哑火没有,一并拿出来就是,收拾完了,唐礼挨个去问留宿在江府的客人,连云习渊的房门也敲了,有没有愿意燃放炮竹作乐的,外头管够。 云习渊酸着个脸,嘴上说着没意思,但李思衡他们那些道士拿着炮竹到花园去燃放的时候,他还是出去看热闹了,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盯着他们手里的线香,接连不断地点燃引线,江府好不热闹。 莫羡见云习渊倚着墙站着,上前讨好他,满脸堆笑:“大头领,要不要燃一个玩玩,我去给您拿呢?” “小儿科,多么没意思,”云习渊愣愣地看着在地上炸鸣的鞭炮,盯了一阵,指着跟莫羡说,“莫羡,我倒是想玩玩这个。” “成,成。”莫羡屁颠着就去了,一脚踩在放了许多年的炮仗上,都以为是哑火的玩意,好巧不巧就炸了,鞋底直冒火星子,吓得莫羡大叫起来,逗笑了看着热闹的云习渊。 江翎瑜是江府的主子,他不爱女人,更不三心二意,府上何时也没有燕语莺声,今日吉庆,道士不讲经画符,云习渊他们这些暗卫也没大事可做,就都凑到一起玩乐,很快就稔熟了,江府常年寂静,今日喧笑不断,江翎瑜偎在唐煦遥怀里,听着也是舒心。 江府内的动静反常极了,使得在外头盯梢的西厂宦官顿觉离奇,紧着忙着回宫报信,商星桥一听,又赶紧往周竹深那传。 周竹深上次拜神挨砸,已经卧病在床许久,没伤着脏器,身子还算硬朗,但这骨伤不愈也很是缠人,听说江府内外欢声笑语,也就意味着数次刺杀失败,包括昨天的,气得把搁在床边矮柜上的茶盏子划拉到地上摔碎了:“一群废物,为何江翎瑜就是杀不了,真是我周竹深的奇耻大辱!” “主子,其实这事也没您想得那么糟,”管家开口劝慰,“您升官了,多好的事,江翎瑜总会死的,不在这一时半刻。” “说起江翎瑜的事,我倒是有一点担忧之处。” 周竹深说:“我曾教导刺客,行刺失败,被问及是谁的手下,皆说是青绿局,不会被他们报复吧?” 第189章 “嗨,要我说,这个门派是否存在都是个迷。” 管家乐了:“您就宽心吧。” 尽管青绿局的存在依然是周竹深拿不定主意的事,虚无缥缈,但他还是有些嘀咕,长叹了声:“算了,仅此昨日一次,往后我也不说了,我再也不敢谎称是这种邪乎的帮派作案,万一真有此局,倒霉的必定是我。” 同时刻江府内,鞭炮还剩下许多,李思衡他们自觉玩得尽兴,这些没燃放的,就留着守岁时接着玩就是了,一行人边聊,边回客房,李思衡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江翎瑜留自己有事要详谈来着,做完法事就回去睡觉了,把这些嘱咐全扔在脑后,什么都想不起来,紧着要折回去,到江翎瑜和唐煦遥的卧房一趟。 李思衡赶到门口,让守在旁侧的唐礼拦住:“李道长,请等一下。” “唐管家,”李思衡行礼,说明来意,“昨夜江大人留我议事,我半路出去做了镇魂局,说是一醒来就找江大人,我忘了,这才拖到这个时辰。” “我听闻了,”唐礼笑笑,“我的意思是,您得等一会才能进去,因为朝廷的廖提督来了,正在里头与我们主子和夫人议事。” 话说开了,二人同时缄口,等了片刻,忽然听得里头传来说话声,是廖无春的嗓音,语调很是庄重:“皇上祝两位爵爷除夕安康,岁岁平安,带了两件大礼,还有些进贡的玉石翡翠什么的,七零八碎,都是名贵之物,都在我递给江玉的大箱子里了,不过我今日到此,并非是只捎祝愿和礼物,皇上派我前来宣密诏为我此行重中之重,亲笔诏书就在我手上拿着的这金匮里。” 第141章 卧房内, 唐煦遥越听越来兴致,紧盯着廖无春,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江翎瑜倒一如往日慵懒, 看着没什么精神, 软卧在床榻上,半侧躺着, 素手慢慢抚着胃,模样病恹恹的,眼皮都懒得抬高些:“怎么, 又让我去哪?” 江翎瑜这副病病歪歪的样子,廖无春真是稀罕极了,忍不住多看他几眼,笑得有些谄媚:“您好大的神通,又猜着皇上的意思了?” 江翎瑜“嗤”地一声轻笑:“你今日过来, 我就知道你们准得撺掇什么,无事不登三宝殿,快说吧, 又怎么了?” “皇上派您和将军速去真定府, 仅是隐瞒行程, 到了真定府, 自是可以将钦差身份广而告之。” 廖无春说:“这回不单是江大人被奉为钦差大臣, 将军也是,一同挟尚方宝剑前去,想方设法地抓着真定府知府和旁支的罪证。” “怎么突然要去真定府了,”唐煦遥皱起眉头,“出大事了?” 廖无春不紧不慢地帮着他们俩回忆:“不知将军和江大人是不是还记得, 第一次外调巡抚,要去的就是真定府,说是出了一桩命案,不能堪破,而后皇帝又派我加急出城,速去报信,才把目的地改为保定府?” 江翎瑜点头:“嗯。” “当时各位大员和皇帝都被蒙在鼓里,如今我的线人来报,”廖无春像是知道外头有人,故意压低了声音,“他们说,当初真定府出的那桩命案确有其事,死者虽算不上是朝廷大员,可也有些权势的,如今死得不明不白,家人不报官,就连吏部的库档也没查出来不妥,故而此事非同小可,江大人前去查案,许是得耗些心思。” 江翎瑜认真起来:“朝廷官员死于非命,竟连吏部尚书都不知道?” 廖无春点头:“是的。” “我觉得有一种可能,”唐煦遥想了想,插口说,“会不会是真定府大小官吏勾结,然后让某人假扮死亡官员,还想办法控制他一家老小,才出现如此局面。” 江翎瑜听着唐煦遥分析地头头是道,愣愣地盯着他片刻,忽然笑出声来,摸摸他覆在自己腹间揉搓的手,娇嗔他:“我都好将军,这一来二去的,你竟然开窍了?” “夫人教得好,”唐煦遥让美人夸得脸红,支支吾吾的,“我倒是,没什么灵气的。” “瞎说,”江翎瑜笑眼弯弯的,很是漂亮,拉着唐煦遥的手晃晃,“江府除夕夜宴结束,我可要好好嘉奖将军。” 唐煦遥可见得高兴,眼睛都亮了,要是他真的像小狗一样有尾巴,见到江翎瑜要昼夜摇个不停,被江翎瑜教训的时候,唐煦遥会害怕,尾巴要夹起来,即使那样也会冲着他摆一摆,多大的恐惧也敌不过唐煦遥真的喜欢他,每次亲热都恨不得刻进骨子里。 唐煦遥想到这倍感遗憾,要是自己有毛茸茸的狗尾巴,江翎瑜一定会更喜欢自己的。 唐煦遥一胡思乱想就发愣,什么都不注意,江翎瑜趁着这会子,跟廖无春谈妥了条件,其实大半都是皇帝开出来的,跟上次去保定府差不多,马车,住处,腰牌令箭,尚方宝剑,以及随行护送大军,是皇帝准备,剩下的七零八碎,由江翎瑜自行查漏补缺,也可像上次一样带着管家,管家们要是将鹰和狗带去,也没事的,更能取娱小两口跟五军都督府的随行将士,两全其美之事。 廖无春都走了,唐煦遥还在愣着,江翎瑜含笑伸出手,指尖动了动,示意他过来,口中发出逗狗的声响:“嘬嘬。” 唐煦遥猛然回过神,见美人如此媚态,当然不只是满足于将下巴搁在他手心里,而是整个人都攀过去,抱着他酥软的身子,低下头,鼻尖挤进他暖香的颈间,抽抽鼻子,开始嗅起来。 “乖乖,闻什么呢,”江翎瑜颈间被唐煦遥蹭得发痒,轻轻推搡着跟他逗闹,“你的胡茬硬着呢,蹭得我脖子又痛又痒的,真坏。” “可是我喜欢闻,”唐煦遥挤在江翎瑜怀里撒娇,“夫人香香软软的,我喜欢。” 江翎瑜见他难得像个小孩似的要亲要抱,也就依着了,掌心压在他结实的背上轻轻慢慢地抚,另一只手则揉着他的脑袋,边宣泄些烦心事:“乖乖,咱们又要出去办案了,我不喜欢坐马车。” 唐煦遥闻声撩起眼皮:“怎么呢?” “这么远的路,”江翎瑜形容慵懒,瘦薄的颈背随意倚在床围子上,原本今日过得相当顺心如意,提起外调巡抚的事很有些愁眉苦脸的,“夫君,我上次坐马车出远门,胃疼了一路,好些天都未缓过来,真是害怕了,吃住也不好,我不喜欢去。” “说得也是,你身子不好,这一折腾就容易病,”唐煦遥说话间就凑过去,隔着美人的衣襟,灼热的手掌揉着他鼓胀未消的肚子,撩起眼皮,瞥见美人面有倦色,想着他是这些日子得病累着的,很是心疼,不再吻他,捧起他的脸颊细细地观摩,“我在路上会好好照顾你的,希望你能经得住劳顿,莫再像那时一般腹痛不止。” 江翎瑜正搂着唐煦遥说些软腻话,李思衡已经听了许久,刚好两个人也什么要紧的事要商量了,才红着脸叩门:“江大人,将军。” “李道长么,”江翎瑜还记着昨日的事,顺势松开唐煦遥的颈子,坐得端正些,“请进。” 李思衡进来,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唐煦遥指了指点心桌旁边的座位:“道长坐下说话就是了。” 待李思衡一切处置稳妥,江翎瑜开口询问:“你是茅山法脉的弟子?” “是的,”李思衡点点头,“我已云游许久,这才到了京师,我们宗门离这里很远。” “当今圣上推行道法玄门,说是要在京师不远处的天德山上立一个天德宫,此事大致是由我与将军监制,”江翎瑜手肘抵着矮柜,素手半握拳,懒懒地撑着太阳穴,眼皮半阖着,“你可否愿意留在京师,我会举荐你入天德宫,广受善信,你就在此扎根,传扬茅山道法,也好跟四时观那些正一道人互相讲经学法,再算上全真的青天观,本就是一家子,只是修习方式不同,心怀同志,大抵是能凑在一起互涨修为的,如此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的?” “我自以为还不够广纳弟子,功薄力微,”李思衡想了想,“江大人之请,我暂不能答应,待我回去问问师父的意思,再来给您答复,实在愧歉。” “无妨,”江翎瑜也不恼,暗自赏识这李思衡尊师重道,片刻之后,话锋一转,问李思衡,“刚才朝廷来的东厂提督与我二人说话,你可听着了?” 出家人不能说谎,李思衡低下头,“嗯”了声:“我在门外等候,是听了些,请大人和将军恕罪。” “我治罪是无声无息的,不可能还问出来,你宽心就是,”江翎瑜轻扯唇角,笑容温和,“我是想问你,愿不愿意随着我到真定府去一趟,你是道医,治病手段甚好,我身子状况不佳,故而想带你过去,应付些繁杂之事,可好么?” 这个,李思衡答应得倒是痛快:“道术我自知甚微,不足以应付大小事故,祝由十三科还是很有把握的,能随着大人与将军到真定府去,贴身问诊看病,何其有幸。” 江翎瑜见事情谈妥,终于是不大发愁到真定府了,去保定府时,不认得些靠谱的大夫,受那一遭活罪,真是终身难忘。 第190章 李思衡关门出去,江翎瑜坐了这一会,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他的身子骨还不如烈火烧制的瓷瓶子结实,哪不注意好了都不成,脆弱不堪,这倚着床围子没搁软枕,待着的姿势不好,腰伤似是犯了,椎骨间的痛楚愈演愈烈,扶着腰说:“夫君,你抱着我躺下好不好?” “夫人腰疼吗?”唐煦遥急忙探身将手顺着美人腰背与床围子的间隙伸进去,又托又捧的,小心极了,美人还是疼,眉头不住地拧,唇瓣轻启,溢出些细细碎碎的温咛。 “你许久不犯腰伤,怎么突然疼得这样厉害,”唐煦遥看看空荡荡的床头,怔了一下,猛然反应过来,忘了给他腰后塞些软枕了,他腰窝处有陈年的伤病,不拿柔软的东西撑着椎骨是不成的,悔得直想抽自己一个嘴巴,眉眼沮丧,“对不起,夫人,都是我不好,为何我照顾不好你了。” “傻子,谁怪你了?” 江翎瑜扶着腰要起身,不知要做什么,唐煦遥见状也没多问,伸出手搀扶,他就借力倒伏在床上,胸腹贴着褥子,长舒了口气:“这样总算是好些的。” “夫人不是还肚子胀,这样压着不难受吗,”唐煦遥跪下,手顺着褥子伸进去,揉揉美人的软腹,“真的没事?我很担心你。” “没事,肚子不疼了,光是胀着,随便它,”江翎瑜细白玉藕似的手臂叠着,撑着下巴,回头看着唐煦遥,“夫君,这么着给我揉揉腰可好?” “嗯,”唐煦遥依旧是跪着,俯身给美人按揉瘦软的腰背,就用着温高功教给的法子,拢着指腹,稍用些力气去碾轧,美人太瘦了,皮肉细腻温薄,如此力道,唐煦遥就能触到他背上的骨头,喉间轻声叹息,“夫人,我何时才能养好了你。” “怎么叫养好,”江翎瑜阖着眼,随口应声,“我现在挺好的呀,有你爱着我,还要养什么?” “想让夫人胖胖壮壮的,”唐煦遥忽然想到和江翎瑜一起买的小狗刚断奶的时候,爪子和肚子都是圆圆的,肉乎乎,笑出了声,冒着挨打的风险,横了心逗美人,“就像你的小狗刚从集市上买回来,肉墩墩的,那样夫人得多可爱啊。” “坏乖乖,”江翎瑜没有生气,也跟着笑,他倒是最喜欢那时候的小狗,如今长大真不如刚断奶可爱,想起来都软到了心尖上,再说话时,语气特别宠溺,“我胖什么,我的小狗胖起来才好,与我耕耘时多么有劲,我才喜欢呢。” “夫人,其实,其实那个是很壮的,”唐煦遥听明白美人的话,羞起来,接着给他揉腰,唇间嗫嚅,“夫人想不想看看?” 第142章 “上次与你共浴, 我都看到了,是很壮实,我喜欢。” 江翎瑜往后看看, 挑起一边秀眉, 揶揄唐煦遥:“何时让我用上那个宝贝, 才是你的本事。” “夫人学坏了,”唐煦遥故意捏着美人腰间的痒痒肉, “都会欺负我了,我倒是记得,小时候都是我欺负你。” 美人喉间软笑, 不咸不淡地咬出两个字:“报应。” “真是心软的神仙为我降下这样的报应。” 唐煦遥得便宜卖乖,手都要顺着床褥再度探入美人腹下了,又勾又挑地逗弄:“伺候你这样性子娇戾的小美人,我太愿意了。” 美人喉间轻哼,自觉说不过唐煦遥, 索性不再搭茬,适时腰窝让他揉得舒服,伏在松软的床褥上昏昏欲睡, 眼皮缓缓阖上, 刚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让他说了句话, 惊醒了, 还光听见了后半句:“......还让他去么?” 江翎瑜病这些日子,性子是稍有改变,是刻薄了些,但平时对唐煦遥做错的小事是愈发宽容了,睡觉被吵醒都没生气, 只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强打着精神,小声哼哼:“嗯?” “夫人睡着了?” 唐煦遥听着江翎瑜的声音不大对,跪着探身,揉揉他的脑袋:“怪我吵着你了,待你歇息好了,我再问就是。” “不睡了,”江翎瑜依旧懒懒的,“你问就是。” “我说,这回要不要把云习渊带去,”唐煦遥说到这有些犯难,很是局促,挠挠头,“夫人,都怪我招惹他了,他会不会,不愿意随着你我前去真定府?” 美人唇间“嘁”了声:“现在知道不应该得罪人了?我从前说你小心眼,还不愿意,有事求人你又怎么着?” 唐煦遥眼帘低垂,唇间嗫嚅:“夫人........” 江翎瑜在小事上不怎么往心里去,但现在说的这件根本就不是小事,他回忆起来,心中备感不满,刻薄劲上来就爱阴阳怪气:“我要说我去劝,你面上答应,事做成了你就满不是刚才的的样子了,不能跟人家廖无春撒气,就找我撒气,眼见我因此病重,你又央求我原谅你,我知道你深情,更愿意你心里只有我,你耍性子也该看看时局,做官不比过家家,小时候陪着你玩也没什么,如今那些人命关天的事,你也见不得我去求?” “夫人,都是我不好,”唐煦遥见美人动怒,俯身抱他,紧着忙着讨好起来,“自气病了夫人两回,我就真的改了,我听话,以后都听夫人的。” 江翎瑜秀眉横着,还想训上几句,但看唐煦遥的委屈劲,也就不忍再说了,起身到衣柜前翻找这阵子能穿的衣裳:“我出去一趟,提前去问问云习渊,我只怕廖无春什么都没告诉他。” 唐煦遥也跟着起来,见江翎瑜已经找好了衣裳,就凑上去服侍他穿上,似是有些没从刚才的自责情绪里走出来,说话时,唐煦遥总觉得喉间酸涩,故而声息不稳:“夫人,择日再去不好么,你还病着,我想让你多养一阵子,夜里还得到正堂赴宴呢,又要受一遭风寒。” 江翎瑜察觉到唐煦遥的异样,整理腰带的手停顿下来,盯着他看:“你怎么了?” 唐煦遥深呼吸几下,不是很明显的样子,再摇摇头:“没什么。” 江翎瑜望了唐煦遥许久,唐煦遥也怔怔地对视,不过没有再露出什么端倪,江翎瑜接着整理腰带,缠紧了些,随口问:“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不了,”唐煦遥服侍美人穿好衣裳,后退几步,“我等着夫人回来就是。” 江翎瑜觉得他甚是反常,想着可能是刚才话说太重,又伤着他了,不由得心生恻隐,朝着他张开双臂,嗓音也柔和下来:“夫君来呀,我抱抱。” 唐煦遥乖乖上前,与江翎瑜相拥,手臂抱得不甚紧,动作很有些疏离,连亲吻也是,江翎瑜见状,坐实心中猜测,不过已经说好了要去跟云习渊打个招呼,只好等回来再哄他,还特地抱着他久了些:“我很快就回来。” 唐煦遥其实都听见了,只是觉得有点反应不过来,沉默良久,才直着眼回了句:“好。” 江翎瑜出门后,是唐礼护送的,见这府上第二亲近的人也走了,唐煦遥坐在床边,脑袋里除了江翎瑜让自己气得吐血的场景再无其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口口声声说爱着他,却让他不得安宁,热泪从眼底溢出,大颗地落下,甚至没在脸颊上留下痕迹,就打湿了身前的衣襟,越是回想,心痛得就越厉害,忍不住想要嚎啕大哭,又爱面子,唐煦遥不愿意哭出声响,就将手臂塞进口中,用结实的犬齿发疯似的撕咬,眼见皮肉从红肿到鲜血淋漓,咸涩的眼泪落在伤口上,融进斑驳的殷红里头。 眼泪落在伤口上是很疼的,但唐煦遥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了似的,一只胳膊无从下口,就去咬另一只,意图用血肉上的疼痛抚平愧恨。 同时刻的江翎瑜已经到了云习渊住的地方,刚坐下没一会,脱了大氅抱在怀里:“在我这住得如何?” 云习渊看看江翎瑜,又瞥了眼门外,挑起半边眉毛:“你夫君没跟着?” “你大人大量,不要跟他计较,我平时很纵容将军的犟脾气,惯得他无法无天了,他如此得罪你,倒是我的不是,我代他向你致歉,云头领,实在是对不住了。” 江翎瑜说:“说起来,你们主子有没有告诉你皇帝密诏的事?” “他平时很少跟我说话,”一提廖无春,云习渊很是不耐烦,更不愿意多跟江翎瑜说起他们之间的渊源,随口岔话,“怎么,他这次带了皇帝的密诏?” 江翎瑜轻微颔首:“是的,过些日子我与将军奉皇帝成命,以钦差的身份巡抚真定府,但问题是不能将行程泄出去,这才是密诏的根本。” “卖了这么多关子,无非就是想我跟着你们去嘛。” 云习渊轻笑,调笑江翎瑜:“我本来就是受托付保护你们,自然要跟着去,你快回去冲着你那霸道的夫君就是了,道个歉也没那么真心,免了。” “真是痛快,”江翎瑜见事说通,这就起身打算回去了,从坐这开始,心里就上蹿下跳,老是觉得有事发生,担心唐煦遥呢,如此一来,更是着急辞别,“夜里除夕大宴,你来正堂与我们一同赴宴可好?” “无聊,”云习渊抱着胳膊,撩起眼皮盯着江翎瑜,“不过既然是东家亲自来请,我会来的。” 第191章 “嗯,”江翎瑜勾唇,“待大宴开始前,我的管家会再来招呼你的。” 云习渊没再答话,眼帘垂下,待江翎瑜转身出去,倒是盯了他一会,门关上,他不由得想起来元鸣的容貌,兀自喃喃:“这样的情爱何时也能轮得到我呢?” 江翎瑜越往卧房走,心里越是慌张,临着到了门口,急得都跑起来了,推门一看,江翎瑜径直愣在原地。 唐煦遥也是想宣泄一阵就停下,再将手臂上的伤口也收拾干净,也算是偷偷地哭了一场,但这一哭就停不下来,手上血流如注,沾满驳红的棉布和绢子扔了一地,正要下去拾掇,见江翎瑜推门进来,唐煦遥身子一颤,随后下意识往床上躲,边哭边说:“夫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快叫大夫过来,”江翎瑜回头冲着唐礼吼着,“将军流了好多血!” “你这手上是怎么伤着的?” 江翎瑜小跑上前,把唐煦遥搂在怀里,攥着他的腕子细细察看,再抬头看他,唇角还有干了的血迹,吓得说话都带了哭腔:“这都是你咬的?乖乖,你为何这样对自己?” “夫人,我不是故意的,”唐煦遥要把腕子从江翎瑜手里挣开,口中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夫人,我把屋子里弄得那么脏。” “我没有怪你,”江翎瑜抱着惊悸的唐煦遥,掌心不停地为他抚着心口,“乖乖不怕,屋里不脏,我们乖乖的血怎么会脏呢,不怕,等着大夫过来就好了。” “夫人,”唐煦遥忌惮自己手臂上血痕斑驳,担心蹭脏了江翎瑜的衣裳,不愿意让他抱在怀里,故意往后躲,战战兢兢地试探他,“你还喜欢我吗?” “喜欢,”江翎瑜看透唐煦遥的心思,不但不许他再躲,还搂着他的双臂,任由鲜血蹭在衣襟上,牢牢地环抱着他的身子,侧过头去亲吻他,“我可爱你了。” 唐煦遥眼眸里颇有些哀求:“夫人莫碰,脏。” 江翎瑜还没来得及再说上一句话,唐礼就带着李思衡进来了,李思衡见状也懵了,可他并不敢多问,只尽快履行医者职责,这伤都在浅表处,不难治,个别创口触及血脉,上些止血药就是,但可不知李思衡用的是什么药,拿着些褐色的粉末,用扁平的木片擓起一些,看着很是用力,直接塞进唐煦遥咬出来的口子里,让唐煦遥剧痛无比。 唐煦遥不愧是戎马将军,疼得浑身直冒冷汗,窝在江翎瑜怀里抖成一团,也不肯吭声,江翎瑜心疼坏了,揉着他的脑袋,不断说些柔情话安抚着,临了见李思衡收起药粉,想着是看完病了,不禁皱起眉头:“李道长,你用的是什么药,为何把将军疼成这样了?” “我自己配的,药猛见效才快,待明日一早就可长些新肉,三日就能痊愈,期间不用换药,”李思衡不等江翎瑜发问,直接开了医嘱,“这药本身百无禁忌,不必忌口,只是近来发现一点,今日风狂,不要出去直吹着,要是人员进出带进来些没事,大年初二方可走动了,无惧风寒。” “在卧房静养是应该的,我要照顾将军,正堂夜宴就不去了,”江翎瑜怀里搂着唐煦遥,跟李思衡说,“我与将军不在更好的,你们吃喝方便,也不拘束。” “哪里的话,”李思衡行礼,“我们在江府,是很心系两位东家的,到时我们只等消息,您与将军动筷,我们才能吃。” 江翎瑜闻言笑了笑,并未依着这个话茬再往下说什么,还让唐礼去库房拿了些赏赐,李思衡跟温高功一样,不受赏,只愿意在江府多住些日子,蹭上江翎瑜几顿可口的饭菜,这些热爱云游的出家道人皆是淡薄明志,不喜钱财,一路只求阳功阴德,早成大道。 李思衡见没什么别的事了,将一粒丸药送进唐煦遥口中,说是止疼的,不然药劲太大,任是铁做的人也扛不住,还另外留下几粒,效用过了就再续上,如此一来,一切安妥,就拾掇了药箱出去,临走时江翎瑜交代,不要将此事与任何人讲,问也不提,李思衡也答应了,卧房内只剩唐煦遥跟江翎瑜独处。 唐煦遥依旧是神色惊悸,垂下眼帘看着江翎瑜将自己的手握在掌心里,创口还在痛,想着李思衡的嘱咐,心下不由得又害怕起来,小心翼翼地道歉:“夫人,对不起,我连累你不能赴宴,要不,你晚上去正堂用膳就是,我等你回来。” “又说什么傻话,我病重时你日夜不合眼地陪着我,怎么一到你不舒服,我就要撇下你去吃那一桌子破饭,”江翎瑜有些不悦,“我不去,我还得喂你一口口地把饭菜吃下去。” “哎,刚才李思衡说你不必忌口,”江翎瑜轻扯唇角,捏着唐煦遥的脸颊,逗他,“要不要喝些莲花白,我让江玉给你买去。” 唐煦遥摇头:“不要。” “为何,”江翎瑜不解,不甘心则是溢于言表,光看脸色,倒不像是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的,追问唐煦遥,“你不是最喜欢喝酒的么?” “不敢喝,”唐煦遥支支吾吾,“要是酒瓶子放在案上,夫人一定会偷喝的。” 江翎瑜闻言皱眉:“........”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江翎瑜娇哼一声,不情不愿地嘟囔,“都不饮酒,像什么将军。” “夫人喜欢我喝酒吗,”唐煦遥若有所思,“那我隔三岔五与夫人对饮,夫人以茶代酒就是。” 江翎瑜见没了喝酒的念想,很是不甘心,唐煦遥说话,他也没好好答,哼哼两声,沉默了许久。 唐煦遥以为惹江翎瑜生气了,急忙要哄他时,他先一步开口询问:“乖乖,你想不想睡觉呀?” 唐煦遥正不知如何讨好江翎瑜,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于是点头:“好。” “来,”江翎瑜的背靠在床围子上,身子往后挪了挪,靠紧了,朝着唐煦遥伸出双臂,“我抱着睡。” “我太重了,”唐煦遥不肯过去,“会压着夫人的。” “你少压了是怎么,”江翎瑜轻笑,“大腿沉得像根柱子,直接搁在我身上,我可从未叫醒过你,怎么压不得?” 唐煦遥更委屈了,江翎瑜见状忙去抱他:“好好,乖乖不难受了,我们躺着睡。” 唐煦遥现在确实是乖了,江翎瑜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这回轮到江翎瑜躺下搂着唐煦遥睡,与他一起换好了衣裳,脱掉旧衣裳时,他露出双臂捆绑着的棉布,上头血迹斑斑,不过好在没有再渗出来了,应该是已经止住了,江翎瑜捧起来看,心疼得不行,手上的动作格外轻,还送到唇前吻一吻。 唐煦遥坐着还好,一躺下,自觉迷迷瞪瞪,想着可能是止疼丸药的效用上来了,搂着美人的细腰就迫不及待地合眼睡去,朦朦胧胧之间,耳边听得美人柔声细语:“傻子,都怪我,以后不说你了,我们好好地过日子。” 唐煦遥心里暖热,不由得把怀里的江翎瑜抱得更紧些,额头贴在他颈下,做完这个动作,就沉沉睡去。 这期间,江翎瑜也跟着睡了会,他不知何时开始,觉多起来,深陷梦境,苏醒时很艰难,像是从一场深度昏迷中醒转,睁了眼睛,脑袋却还反应不过来,要与唐煦遥对视一阵,听他说上几句话,才能渐渐地恢复如常,即使如此,江翎瑜一边有些忌惮睡眠,又困得颠三倒四,不得不睡,只好躲在唐煦遥怀里,还算是安心些。 江翎瑜睡着得比较晚,都将近黄昏了,睁开眼时,唐煦遥已经醒来,手掌轻抚江翎瑜的心口,温声说:“夫人,我摸着你心跳得很快,又梦魇了么?” 江翎瑜照旧是愣了一阵,才缓缓摇头:“不算梦魇,只是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很有些疲惫。” “我等着夫人清醒些,”唐煦遥情绪已经平静了许多,像往常一样照顾着江翎瑜,“唐礼来过,说是要端上饭菜,我吩咐他,只待你醒来就是了。” “手还疼吗,”江翎瑜按着唐煦遥覆在自己心口上的手,“可又吃过止疼的丸药了么?” 唐煦遥点头:“吃过了。” “乖乖,以后不要这样了好不好,”江翎瑜说时不禁哽咽,眼睛亮亮的,与唐煦遥对视,“要是我的话说重了,你心里难受就告诉我,要把话都说出来,不要伤害自己。” 唐煦遥垂头:“我知道错了。” 适时外头鞭炮炸响,还有云习渊跟李思衡他们的说话声,江翎瑜想着他们是又出来庆祝除夕了,正玩得高兴,心中颇有感喟,朝着唐煦遥伸出手,勾勾指头,示意他过来,待他真的伏在自己怀里,江翎瑜揉着他的脑袋,口中喃喃:“真好,辞别多灾多难的一年,你我还在一起。” “嗯,”唐煦遥扬起下巴,亲吻美人的唇瓣,口鼻气息灼热,也回应他温喃,“我爱你。” “乖乖,”美人眼尾潮红,声息小到有些发哑,“我也爱你。” 江翎瑜醒了,也到了正堂晚宴的时候,江翎瑜卧房内有两张案,一个是办案办事用的,另一个则是放些花卉电信的,稍小些,但也能放下四五碟菜,唐礼在端菜前,江翎瑜吩咐他去住持晚宴,让宾客先吃,自己跟唐煦遥不急。 第192章 话虽这么说,江玉跟唐礼可不能这么理解,还是先济着两位主子,圆桌上能放的碟子少,那就两个菜或是三个菜拼在一个盘子里,还是四冷四热四荤四素,一共三个碟子,中间还摆着两盅五指毛桃和一些时令海鲜炖得汤,去骨去壳,鲜美无比,唐礼贴心,知道唐煦遥一逢年过节了就爱喝点酒,还忌惮江翎瑜上回因喝酒犯了一次严重的腹疾,于是特地找遍了半个京师的酒坊,才买来一壶刚开坛的桃花酿,酒液甜香,不醉人,江翎瑜要是小酌两口,也无大碍。 “夫君,手可有力气么,”江翎瑜没想到唐礼还送了酒来,高兴坏了,却不敢流露出太多馋这酒的意思,不然唐煦遥看出来,就没得喝了,先拿筷子给他夹了些冷盘牛肉,喂到他唇前,“是你爱吃的。” 唐煦遥有些不好意思,先抿了江翎瑜递上来的菜品,边嚼着,才说:“夫人,先前都是我喂你,这会子……我,我倒是有些难为情。” “难为情什么,”江翎瑜又夹了一筷子的芙蓉鸡片,喂进唐煦遥口中,塞得两腮鼓鼓的,成心逗他,“不与我举案齐眉了?这么点事都不好意思。” 话过三巡,江翎瑜的美目老是瞥着那白玉细腰酒壶,唐煦遥知道江翎瑜想喝酒,又听闻是桃花酿,主动给他斟了一杯,边柔声说:“夫人,你我喝交杯酒那日,全城酒坊的桃花酿都未做成,他们这桃花酿,梅花酿,不比城外的,实则工艺繁复,未成就开坛,苦涩难咽不说,还有毒性,正月十五之后才是饮此酒的时候,这一壶还是来得早了些,不过无毒,只是风味差分毫,不然那日我也不会冒险备下莲花白,这酒液你饮下,就无大碍了。” 江翎瑜不曾想过唐煦遥今日如此纵容自己,更不曾见过此物,酒液不算清澈,有轻微的粉红,应该是还放了桃子和糖酿的,闻着就有甜腻的芳香,馋得不行,端起来就要喝,让唐煦遥挡下:“夫人,你不能空着肚子饮酒。” 江翎瑜翘着唇,讪讪放下酒杯,吃下唐煦遥喂过来的饭菜,还喝了些浮起金黄油花的汤,才与唐煦遥对酌,足足喝了三次交杯酒,江翎瑜不胜酒力,雪腮潮红,肚子里有些翻腾,还有浅浅的灼烧感,倒是不想吐,扶着额头撞进唐煦遥怀里,边笑边说:“乖乖,我肚子不舒服了。” “疼得厉害吗,”唐煦遥见他喝酒上了脸,说着肚子不好受,却是笑着的,想来是用不着叫大夫,于是揽着他虚薄的背,掌心覆着他轻微抽搐的胃,“要是恶心不必强忍着。” “不怎么恶心的,”江翎瑜身子发烫,有些醉了,挤在唐煦遥怀里,迷蒙着眼,去触摸衣扣,娇声嘀嘀咕咕,“夫君,我好热,还想让夫君揉肚子,我们脱掉衣裳揉好不好?” “哎?” 唐煦遥按着美人腹前的衣襟:“夫人,我抱着你躺下可好。” “不要你抱,你的手伤着了,我也不想躺,”美人含笑去撕扯唐煦遥的腰带,“给我看看,夫君壮实的宝贝,嘻嘻。” “夫人,”唐煦遥慌忙捉住美人一对雪白的腕子,“你喝醉了,我抱你去睡吧。” 唐煦遥一来担心江翎瑜站不稳磕着碰着,二来更是担心自己控制不住,美人这么主动,唐煦遥真的害怕自己纵容本能的冲动,做了此时不该做的事。 江翎瑜正笑闹着,忽然捂住唇,口中“呜”地一声,唐煦遥抱稳了他,摸摸他再度发胀的肚子:“夫人想吐吗?” 江翎瑜点点头,极力忍着,胃里不紧不慢地搅,倒是不疼,故而他还算能撑着,唐煦遥扶着他坐稳才去门口拿盆子,才送到他跟前,就身子一倾,将刚才吃喝的东西全吐出来了,呕了四五次,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了,随后开始断断续续地咳,原本该是呕些清水,唐煦遥仔细地看,这酸涩的水里又有些粉红色,疑心美人吐出了血,心一下子悬起来。 第143章 “夫人怎么样?”唐煦遥见江翎瑜吐完了, 放下盆子,给他拍着背,他则摆摆手, 抬起头来, 美目因呕吐许久泛红, 拿清水漱口,接过唐煦遥递上来的帕子, 轻轻擦拭唇角,吐过就舒服多了,不愿意到床上去躺着, 退而求其次,只答应唐煦遥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会。 “夫君,”江翎瑜醉醺醺的,招呼着端着盆子送出去清洗的唐煦遥,粉面丹唇, 腮上的肉让平放在桌子上的手臂推挤,看起来软乎乎的,只知道傻笑, “你快回来呀, 再陪我, 陪我喝上几杯。” “还喝, 不成, ”唐煦遥带上门,匆忙折回来,看看江翎瑜有没有偷偷倒酒,见他还趴着,就放心多了, 坐回原位,要摸摸他圆软的肚子,却叫他一把推搡开,打得唐煦遥伤口作痛,轻呼一声,下意识往后闪了身子,“夫人?” “我忘了你手上有伤,”江翎瑜忽然收敛起逗闹的情致,乖巧起来,抱着唐煦遥的手臂,睁大了眼睛看他,“我是不是打疼你了?” “不疼,”唐煦遥抚着美人如瀑的乌发,“没事的。” “要不要再吃些垫垫肚子,我见你不是特别难受。” 唐煦遥拿手掌护着美人的心口,把他扶起来,紧着忙着揉进怀里抱住,拿筷子夹起一块酥炸鱼肉送到他唇前:“想不想吃些?” 江翎瑜边咬鱼肉,口中咕哝:“我还想喝桃花酿,要和你共饮交杯酒,让我喝嘛。” “明日再喝,”唐煦遥接着夹菜喂给他,“听话。” “夫君不喜欢我,”江翎瑜不再吃唐煦遥递上来的饭菜,再次伏在桌子上,闭着眼睛嘟囔,“都不愿意跟我喝交杯酒。” “那再喝一口,”唐煦遥见状,不愿扫了江翎瑜过年的兴致,只好让步,“我喂你才行,要盯着量呢。” 江翎瑜闻言立刻喜笑颜开,主动往唐煦遥怀里扑:“好呀,夫君又喜欢我了。” 唐煦遥:“........” “小孩儿,”唐煦遥搂着江翎瑜亲吻,声息低沉,“我何时不爱你。” 江翎瑜满心期待地举起小酒盅,看着唐煦遥拎着白玉酒壶倒了些,果真只有一小口的量,虽不情不愿,却没有再耍性子,因为江翎瑜也不是真的醉了,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借着酒劲,去缠着唐煦遥做些自己清醒时不曾做过的事,说些一反常态的话,让这些君主官僚压抑久了,也疯一回。 “夫君,”江翎瑜将酒一饮而尽,身子虚软,摔进唐煦遥怀里,阖上眼,唇间喃喃,“我们逃走吧,找一处清静之地隐居,再也不回来了,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不等唐煦遥回答,江翎瑜又说:“做官好累,我不想死在清剿逆党的路上,我想和你好好地过日子。” 唐煦遥唇瓣嗫嚅几下,看看软在怀里的江翎瑜,满脸潮红,半醒半睡的,模样娇美可爱,那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宝贝,要是有下辈子,也要这么爱江翎瑜,辗转轮回多么苦,一世接着一世,不停地生离死别,可唐煦遥要是有了江翎瑜,就觉得没那么苦了,每日都盼着见他一面,就是活着的执念。 唐煦遥心里真是有许多话想说,可无头无尾,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思索半晌,只得答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霖儿,我也好想带你走啊。” “不能走,夫君,”江翎瑜闭着眼睛,摸索着用双臂环住唐煦遥的腰,唇齿呢喃,“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唐煦遥是柔声安慰了江翎瑜几句,可他多喝了半口酒,未等听见唐煦遥说什么就睡着了。 李思衡给的止疼丸药,唐煦遥是提前吃过了的,不碰小臂,感觉不出疼来,一抱江翎瑜就不成了,虽平时抱他轻轻松松,今日自己弄出些伤来,承不得重,托着江翎瑜消瘦的身子,双臂剧痛难忍,简直到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地步,大将军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犟脾气倏地上来,不肯叫人来帮忙,非要独自将他抱到床榻上不可,于是艰难挪动,手疼就算了,腿上也像灌铅了一样,一步一挪,待到了床边,浑身汗如雨下,额边青筋暴突,疼得手脚渐渐麻木了。 唐煦遥把江翎瑜放到床上时许是不如往常温柔,用力稍稍大了分毫,就惊醒了江翎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想问问唐煦遥怎么了,一偏头,就见跪在地上低喘的唐煦遥,双臂搭在床沿上,白天时新裹上的棉布几乎遍布殷红,他又出血了。 江翎瑜吓得酒醒了大半,慌忙从床上爬起来,下去搀扶唐煦遥:“乖乖,你的手怎么这样了,可是抱我到床上弄得?傻子,你倒是叫醒了我就好,怎么如此逞能。” “霖儿,我真是个废物,”唐煦遥又沮丧起来,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任是江翎瑜怎么抱怎么拽,都不愿意挪动身子,低声道歉,“对不起。” “胡说,我的乖乖是世上最好的。”江翎瑜急得大吼,蹲下奋力着抱唐煦遥,意图让他站起来,身子摇摇晃晃的,还在拼命地拉扯,唐煦遥怕他伤着了,只好拉着他的手,慢慢地站起来,听他的话躺在床上。 后背贴上床榻时,唐煦遥感觉后背一片冰凉,恍然意识到自己出了这么多冷汗,咫尺之遥,走得竟然这么艰辛。 第193章 江翎瑜喊来李思衡时,夜宴还没结束,他就回客房提着药箱匆忙赶来,唐煦遥手臂上的创口本该开始愈合了,这么贸然抱着江翎瑜,那些伤着的地方又轻微撕裂,碰上药粉,这才疼得死去活来。 “没法子,”李思衡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颇感遗憾地摇摇头,“白日受的苦,还得再来一遭。” 唐礼闻讯赶来,知道唐煦遥爱面子,不愿意这么多人来看他病时之态,就趴在卧房大门上顺着一道撬开的缝隙往里看,李思衡背对着大门,认真地上药,唐煦遥在江翎瑜怀里窝着身子,手抖得像筛子,脸都疼得白了,依旧一声不吭,紧咬着唇强忍,唐礼只觉得心如刀绞,偷着在外头直掉眼泪,捂着嘴,生怕嗓子里漏出些憋不住的呜咽。 药上完,重新裹了棉布,再喂过丸药,只是效用未起,唐煦遥已经筋疲力尽了,倒在江翎瑜怀里喘着粗气,声息甚微:“夫人,我好疼。” “上午时不就疼么,你满身的冷汗,”江翎瑜也是心里难受得厉害,见唐煦遥受如此折磨,闷声哭了许久,此时不禁有些哽咽,“你逞什么强,有什么事不能与我直说呢?” 唐煦遥将头摇了摇,没再张口回话,偎在江翎瑜怀里缓了片刻,自觉背让他轻柔地拍打,想着是丸药起效,疼痛越来越低迷,就与他相拥着睡下,阖上眼,自觉毫无困意,毕竟心里揣着事,装睡不能,只得再睁开眼,却与江翎瑜视线相碰,眼神对了个正着。 “夫人,”唐煦遥有意不说真话,他今日情绪不怎么好,也觉得江翎瑜为着自己心力交瘁,也想哄他尽快歇下,“怎么还不睡,你才刚吐过,腹中定是不好受的,还是让鞭炮声吵得睡不着,我……” “你心里有事,”江翎瑜根本不接唐煦遥颠三倒四的茬,开门见山,“你我夫妻一场,只说就是。” 唐煦遥皱眉:“夫人。” “别骗我,”江翎瑜说,“你从来就骗不了我。” 唐煦遥心事很多,在脑袋里像几个线团扯散了搁在一起揉搓似的,解不开理不清,但极大多数都是关于江翎瑜的,不知从何开口,就轻轻摇头,以此作罢,江翎瑜倒说:“你是心乱如麻,不过现在最大的事,还是去真定府?” “嗯,真定府很乱,各路势力冗杂,都是些杀人越货的勾当,比保定府更难缠。” 唐煦遥笑容有些苦涩:“我这精明的夫人,甚至可怖,什么都瞒不过你。” “刑部尚书白干的么?” 江翎瑜酒劲一过,头脑愈发清醒,对真定府未知的处境已经不那么忧虑了,直言:“你再担心我出岔子也没用,因为你我没得选,只能硬抗。” 江翎瑜话音落时,不经意间轻笑了声,唐煦遥能听出些无奈,他接着说:“夫君,只有闯过一个接一个的命关和鬼门关,你我才能取了婚书,互拜高堂,做真正的夫妻,不去又怎么能得偿所愿呢,今夜你要是想守岁,我就陪着你,过了年,希望往后都顺遂。” 话说至此,江翎瑜跟唐煦遥倒是都执拗守岁了,过了子时,两个人还是睡不着,大多时候也没说话,各自安静相处,十指相扣,撩起眼皮盯着头上的房梁,毫无睡意,睁着眼睛到了天亮,爆竹声停停起起,年年岁岁花相似,日月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江翎瑜才会为牺牲在朝廷政斗里的无辜之人惋惜,想着何蓉其实很好,恻隐片刻,就去想了别的事,不得沉溺。 江翎瑜这一年历经风霜无数,早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向前看,再也不回头了。 身前深渊万丈,连接对岸的木桥枯朽如摧,身后春和景明,江翎瑜被幻象推着向前,不停地向前,越走越是漆黑浓重。 对岸在哪呢,江翎瑜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挣扎不到,也看不见,做一个握着雷霆手段的忠臣,与成千上百的佞党为敌,做漆黑天幕里的明月,虽千人,吾往矣,也真是太累了。 天一亮,江翎瑜跟唐煦遥不约而同忘了当夜之事,总之谁也不再提起,如往日亲密无间,搂着抱着说些浓情之语。 唐煦遥除夕时原本有些愈合之态的创口破裂,得多养些日子,最少到大年初三的晚上,晚上四面吹阴风,尽管暴风已有停息之态也不成,江翎瑜陪着唐煦遥几日未踏出房门,夜里更是不出去了,早早睡下,约好次日清晨去正堂用早膳,见见大伙。 次日一早,江翎瑜挽着唐煦遥的臂弯去了正堂,见到围坐用早膳的人,却不见温高功的脸,江翎瑜问坐在不远处的李思衡:“温高功呢?” “江大人,他们回去了,说是叨扰您与将军许久,实在不妥,今日风小些,早早拾掇东西就走了,”李思衡起身递上两个锦囊,“这是师兄们托我送给您和将军的,里头是一些符纸。” 江翎瑜接了东西,余光瞥见不远处也站起来个人,抬眸一看,是云习渊推了椅子过来,抱着胳膊,边走边说:“江爵爷,这是怎么回事,说好的共赴除夕夜宴,你倒不来?” 唐煦遥闻声,脸色很不好看,嘴上虽不说什么,神情是真的急转之下,伴随小臂的微痛,将拳头攥得咯嘣直响,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气场。 “哟,”云习渊竟不怕唐煦遥,直面他瞳仁里浓重的杀气,不紧不慢地溜达过来,一走一扭腰,身子款款,稳当站在他眼前,成心挑衅,“又让唐爵爷逮着我跟您夫人说话啦?” 第144章 江翎瑜很有些担心, 不等抬眸看他,就听他有些古怪地笑了:“是啊,怎么。” 云习渊接着挑衅:“您不生气?上回我可寻思怎么了呢, 单是跟江爵爷说些话, 您就气成了那样, 怕我抢人?” 唐煦遥脾气暴戾是出了名的,他看护夫人的态度更是不亚于猛虎护食, 连看病的这几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道士都曾领教过,近些日子来,云习渊虽颇爱口是心非, 人却是实打实地不错,屋子里登时寂静,都为他将心悬起来,真是怕唐煦遥一怒之下把云习渊杀了。 “我有什么气可生的,”唐煦遥盛怒含笑, 眼色凌厉,抬起戴着阳绿翡翠扳指的手,故意撩起美人盖着腕子的袖管, 露出料子一模一样的镯子, 意在显露郡王府送来的定情信物, 颇有些粗鲁地搬开他挽在自己臂弯处的手, 攥进掌心里, “皇上早已称呼江大人为王长子夫人,默认他嫁进了将军府做我的夫人,只欠一个大婚庆典,刚才你是玩笑话也好,真心话也好, 已经嫁给我的人你要抢,当着刑部尚书的面挑衅大琰律法?你不想活去作奸犯科,别连累江大人就是了。” 云习渊让他的话噎住:“你.......” 江翎瑜从始至终都没有阻拦,因为云习渊玩笑确实开大了,连江翎瑜自己都颇感不悦,不过他也知道,云习渊只是咽不下那口气,怪性子,故意来气唐煦遥,想报仇呢。 云习渊看似狂妄之举,也是顺便试探一下江翎瑜的反应,要是江翎瑜来维护自己,给唐煦遥委屈受,今后就不必给这两口子好脸色,软骨头,受气包,一心只想息事宁人,只管刁难得让他们难堪。 廖无春在紫禁城里呼风唤雨,云习渊且看不上,江翎瑜和唐煦遥要是还不如他,那这些人的死活就不重要了,云习渊心高气傲,不为废物保驾护航。 云习渊为人不大内秀,所思所想都流于表面,某种意义上说,他跟唐煦遥像是同一种直性子的人,江翎瑜心思缜密,自是一眼就看穿了他,比猜透唐煦遥的思绪更容易,从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忽然严肃起来,开口直言:“云头领,你待将军不好,就是看不起我,你的身份非比寻常我们是知道的,可任是你有通天的本领,也不能无礼至此挑衅东家,真是放肆。” 云习渊本就不大严肃,现在让江翎瑜一数落,不怒反笑:“江大人甚是有趣,真与我投缘。” 原本看戏的江翎瑜发话叱责,云习渊放肆大笑,事情变化莫测,众人更是惊诧不已,都以为云习渊凶多吉少,其中很有一些人不忍再看,更不想扯上干系,引得江翎瑜和唐煦遥这等性子暴戾的重臣记住面容,今后不好在此过活,易惹麻烦上身,于是纷纷别过头去。 江翎瑜也笑,不过极快收敛笑靥,冷峻起来:“投缘就好,如此在我与将军身侧认真履职,亏待不了你,跟着我,前途无量。” 云习渊“嗯”了声,与江翎瑜对视片刻,没再说别的什么,就接着回八仙桌边上坐着用早膳了。 “饭菜都凉了吧,”唐煦遥怀里搂着江翎瑜,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支会唐礼,“给云头领换一份新的。” “哟,”云习渊撂下筷子,“将军也能在江府做主了?” 唐煦遥有意把江翎瑜抱紧了些,皮笑肉不笑的:“连江大人都是我的,你说呢?” 江翎瑜见事处理利索了,心里是有些恼云习渊的无礼冒犯,尽管知道他是试探,敢生出这样的意愿就是目中无人,也起了私心,不许唐煦遥再跟他说话,于是扯一扯他的衣角,抬眸望他时,神情很有些温软:“夫君,咱们也去用早膳吧。” 第194章 “嗯,”唐煦遥与江翎瑜说话,心里就即刻涌起如覆水难收的宠溺,逗着他,“夫人请上坐。” 江翎瑜齿间“嘁”了声,攥着唐煦遥的手,拽着他往最里头的那张八仙桌走着,头也不回地小声嘟囔:“净是说些没用的。” 原本正堂只有一张桌子,后逢大宴,再加两张稍小些的,显得十分热闹,江翎瑜与唐煦遥坐的那张叫正案,客人可以用,但是必须给主人家留出位子,主人家多的,就得分出尊位和次尊位,江府里正案椅子摆的是双数,不必细分,都是尊位,不过唐煦遥从心里爱慕宠溺江翎瑜,什么都让他先挑,这好座位也让他先坐。 江翎瑜平时是会耍性子的,得在这样的事情上逗弄唐煦遥一会,今日特殊,云习渊现在还在观察自己和唐煦遥的一举一动,好分出主次,江翎瑜很不愿意让他受委屈,生拉硬拽着他一同坐下,然后四处观望,看看他们都在吃什么,颇感兴趣:“早膳有馄饨?” “是,夫人,”唐礼正端了一碗新的给云习渊,“要是您想吃别的,我现做就是。” “我喜欢吃馄饨,要虾子馅的,”江翎瑜抱着唐煦遥的手臂晃了晃,“你吃什么呀?” “唐礼做虾子馅的馄饨好吃,但风味不如肉三鲜的,光是拿筷子夹开就满是肉汁,实为他最擅长之类。” 唐煦遥顺势捉住美人的腕子,将他发凉的软手握在掌心里捂着,问询他:“要不要尝尝他拿手的?” 江翎瑜是肠胃不好,但实打实的喜欢可口的东西,从那铜锅涮羊肉就能看出来,他是爱吃油腻的,不过就是江玉手艺太差,现在唐礼全权接手饮食起居,江玉打下手,主内务,永远离开厨灶,真是俘获了江翎瑜,连最开始厌恶的鱼糜羹都愿意吃了,加上唐煦遥将三鲜馅的馄饨讲述得那么传神,那他不禁觉得,这馄饨要比国宴更好,自然答应。 今日这馄饨是猪肉大葱的,没有储备肉三鲜,馅就得现攉,要吃上就得等一阵子,众人早早吃完了,谁也不敢伴在两位大员身边,自觉端着碗筷去厨房外头的水槽里洗刷干净,赶紧溜了,云习渊还是那么不慌不忙的,慢吞吞地回头瞥了江翎瑜跟唐煦遥一眼,才端着碗筷出去。 唐煦遥冲着云习渊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江翎瑜恰好看到,怕他多说些什么,于是赶紧接话:“过些日子我们去真定府,带些什么,衣裳厚的薄的,那冷很不冷了?” “不大清楚,一会我出去问问唐礼,”唐煦遥说这话,心里不知想着什么,如此寻常不过的话都把他说笑了,迎着江翎瑜颇有些疑惑的眼神,他笑了一会,总算稳下来,说了实话,“我想,去哪都得把我夫人涮羊肉片的那口锅带上。” “坏狗,”江翎瑜也跟着笑,佯装生气,抬起手轻拍唐煦遥屁股一下,“真以为我治不了你了?” 小两口逗闹之间,唐礼就端上馄饨来了,两碗的分量差不多,馄饨皮轻薄半透,入口柔软,里头裹着的肉团多汁,与汤头也是一并鲜美至极,面上飘着些葱花芫荽,都是从暖房中的花圃内摘来的,再滴上两滴香油,连工艺繁复的开水白菜也无可比较,当真是让江翎瑜折服在一碗馄饨上。 这一碗挺多的,连着汤带大馅馄饨,怎么也得一斤多,唐煦遥害怕江翎瑜胃口不好,吃不下去,结果连汤都喝得干净,身子热乎乎的,脸蛋浮了些红,唇瓣水润软嫩,上头残存些薄油,让唐煦遥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他很有些惊讶:“夫人,是不是吃得多了些,待会要不好受的吧?” “疼就疼,”江翎瑜吃得累了,肚子圆鼓起来,懒洋洋地撞进唐煦遥怀里,任他给自己擦拭唇角,“这么好吃的东西,要是我这顿不曾吃饱了,下辈子都会遗憾。” 唐煦遥让美人这句话逗得笑个不停,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他一开始就是看着唐煦遥笑,渐渐来了小脾气,素手抬起来径直捂着他的唇:“坏狗,抱我回卧房去,累了。” 唐煦遥手臂上的伤还没好利索,有些隐痛,抱着江翎瑜走了一半的路,疼得愈发厉害,皱起眉头,但不肯吱声,也不肯把江翎瑜放下来。 还是江翎瑜觉察唐煦遥的异样,挣扎着要他放下自己,他这才乖乖顺从,俯身稳稳地把江翎瑜放下来,正拿他的手挽起袖子查看,江玉大老远地招呼着:“夫人。” 江翎瑜剥开唐煦遥的袖管吗,见他双臂上绑着的棉布并未渗出更多的血,松了一口气,待江玉走到身侧才答话:“怎么?” “刚才莫头领来传话,说是今夜有客人来访,”江玉回忆说,“是说在天黑透了之后,子时之前,一定会来。” 江翎瑜满腹狐疑,秀眉不禁轻蹙:“谁啊?” “他们没说,夫人,我也不好问,”江玉回忆莫羡说话时的神态,推测说,“我看莫头领说话,那样子,似是知道些,但不明全貌,我倒感觉,来访之人也是与夫人和将军似的,不能在外头露面,行踪保密。” “嘶,”这江玉不提醒还好,一提醒,江翎瑜更想不明白了,“我怎么不知道还有在朝廷中一同软禁的稔熟同僚,骆青山?” “不能是骆青山,”唐煦遥插口说,“此人在军中当属被动一派,随波逐流,故而不会主动找你牵线搭桥做些什么,上次暗示与你我结党,已经是他从军生涯中最勇敢的尝试,我想着,往后要是没有像上次似的机会,是不会再表露心意了。” “说得也是,我当时见骆青山,见他为人,听他言谈,与你所说逐一吻合,不是一个主动为自己争取契机的人。” 江翎瑜排除这么一个熟人,更疑惑了:“那还能有谁?” “反正在东厂这都过关了,我寻思着,肯定是个好人。” 唐煦遥手疼,自是不能再抱着江翎瑜,于是揽着他的背,将他揉在怀里,半抱半推着回卧房:“不是好人也没事,因为敌人的敌人,也可以为我们所用。” “有理,”江翎瑜越走越慢,“但我不愿意寻思这些事了,乖乖,我累得慌,想回去睡觉了。” 唐煦遥见离着卧房还有段距离,手臂作痛,那就俯身将美人背起来,刚躺在床上,美人就撕扯腰带,把衣裳全解了,料子极好的长袍丢在地上,只待唐煦遥去捡起来拾掇,光剩下一套洁白的寝衣,钻进暖融融的被窝里,人乏得厉害,看着就很没精神,眼皮耷拉着,只露出半截瞳仁,掌心在唐煦遥常躺着的地方零散地拍:“乖乖上来,陪着我睡觉。” 唐煦遥换了衣裳,自觉这阵子脑袋讷钝,许久不看书了,就从江翎瑜常常用以办公的案后书柜里拿了本《奇门》,想着哄江翎瑜睡觉,待他睡下,自己也看看,免得真的什么都忘了。 “怎么还拿书了,”江翎瑜闭上眼睛歇会子了,感觉床上一直空落落的,想着唐煦遥还没过来,听闻他脚步响起,撩起眼皮看了看,他手上竟拎着一本书,“你不睡吗?” “我不困,”唐煦遥先把书搁在床头,掌心托着江翎瑜的薄背,将他抱在怀里,见他困得迷蒙,样子如此可人,忍不住亲亲他,“我哄着霖儿睡觉就是。” 江翎瑜轻哼一声,偎在唐煦遥怀里安睡了,唐煦遥不困时就抱着他看看书,困时也睡,如此到了黄昏,江翎瑜才堪堪醒来,以往他都习惯性伸个懒腰,这会子一动不动的,让唐煦遥很是担心:“夫人,这是怎么了?” “许是上午吃撑了,”江翎瑜推开唐煦遥来搀扶的手,又闭上眼,轻声说,“你莫碰,我肚子疼。” 唐煦遥见江翎瑜不许摸肚子,事事都依他,只将掌心覆在他背上反复地捋着,不再说什么,静默陪他。 唐礼来问晚膳可吃些什么,江翎瑜这才抬头,指尖捏着唐煦遥的衣角,模样可怜兮兮的:“夫君,我还想吃三鲜馄饨。” “夫人真乖,竟知道腹痛也要多少吃些,”唐煦遥吩咐完,又来哄美人,“我喂你,不许再吃撑了。” 这馄饨江翎瑜百吃不厌,馋极了,腹中不适也咽下去半碗,还有不少的汤,唐煦遥总是惯着他,每喂一口都想着多了,可见他吃得这样香,又舍不得阻拦了,只好依着他再吃些。 待唐煦遥也吃好了,把江翎瑜揽在臂弯里,指头为他按摩腹中疼痛的地方,相互软语,夜色浓重起来,唐礼刚收走碗筷,还没踏出大门两步,就折回来了:“主子,夫人,客人来了。” 唐煦遥不顾身上有伤,执意准备坐着说话,江翎瑜是病人,于情于理都照旧躺着,只是早就让唐煦遥扶着坐起来,这会不抱着了,背靠床围子,终于没忘了在他腰后塞上几个软枕垫着,唐煦遥伺候好了江翎瑜,还在为他掖着被角,好多盖在身上些,门就被推开了,进来一个仿佛与江怀差不多年纪的人,衣着不凡,文质彬彬的,像是个正人君子,进来就拱手作揖,声息温和,眉目慈善,江翎瑜望着来人,总觉得很眼熟,虽不认识,可也在朝堂上见过几面,不过是站在自己身后,没有仔细看过这些人手上捧着的笏板,在千步廊也不曾遇见。 第195章 江翎瑜是新官上任,唐煦遥可在紫禁城待了一阵了,比江翎瑜资历老,自然认得,脱口就出:“殷大人?” 来人叫殷荣淳,是吏部尚书,也在禁足官员之列,见被唐煦遥认出来,再度简单行礼:“两位爵爷,我听闻二位被皇上软禁,冒此风险前来,实则是接到下属密讯,不能不报。” 江翎瑜问他:“我见殷大人上朝时与我站得不远,想必也是六部大员?” “是的,”殷荣淳直言,“我是吏部尚书,平时在衙门忙碌,进出库档,不曾与爵爷在千步廊碰面。” “吏部?” 江翎瑜猛然想起之前廖无春所说关于真定府一事,当即询问:“是不是为着真定府官员库档调度一事?” 第145章 “是, ”殷荣淳颇感惊讶,“江大人,有人提前和您说过?” “殷大人, 你怎么会来找我, 一定也是有人通风报信吧, ”江翎瑜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你我所述事实同属一桩悬案, 想必关键线索也是来源同一人之口,殷大人所言,实为明知故问。” 殷荣淳不成想江翎瑜说话就是横着来, 颇有些知己知彼的意思,既然他什么都知道,也没必要再绕些弯子,殷荣淳调转话锋,开门见山:“江大人所言不差, 就是廖提督送来密报,说您与将军即将启程到真定府去,让我尽快前来详说死者官职被冒名顶替一事, 原本是我是想着昨日过来, 因为没什么太过于要紧的, 但今日值守的东厂宦官来找报信, 说是紫禁城六部内无官员值守期间, 有人拿钥匙开了吏部的门,换走了死者的库档。” 库档就是官员入朝时记录的种种信息,时间职权具备,实属机密,维护清点此物, 是吏部平日来主要的职责,事务不繁重,只是此职乏味至极,那些官员还真有耐性,很少撂挑子走人,钥匙,江翎瑜想着,要是吏部侍郎早就被策反,那这钥匙岂不是流入大批官员之手,狗会开锁都可以进吏部翻翻库档了?真是岂有此理。 “坏了,吏部的钥匙。” 江翎瑜齿间“啧”了声,心中还有事态能好些的设想:“这很不对,刑部的衙门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我这,另一把则是由左右侍郎轮换使用,绝不可能流于外人之手,怎么,开门的是没被禁足的侍郎?” “不是,”殷荣淳说,“开门的人是一位大员,大理寺卿。” “不算太意外,”唐煦遥显得很平静,“大理寺卿本来就走得跟周竹深近。” 殷荣淳越听越摸不着头脑:“将军,你怎么知道换走官员档案的幕后主使是周竹深?” “夫君,我倒也说,”江翎瑜试探着问唐煦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不知道啊,”唐煦遥该耿直的时候也耿直,绝不故弄玄虚,“我其实是想说,周竹深就是无恶不作,那跟他走得近,大理寺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管怎么说,”殷荣淳接过话茬,“那库档确实是周竹深让大理寺卿调走的,东厂的宦官便装出紫禁城跟踪,发现他是直接去了周府,出来时手中的纸张不见了。” 江翎瑜听着听着,忽然抬头看了眼殷荣淳,神情古怪,又快速与唐煦遥对视片刻,唇瓣微启,仿佛想问些什么,终究选择静默,再说话也是谈论案情:“现在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钥匙是从谁那弄出去的。” “吏部还有一个没停职的吧?” 唐煦遥说:“肯定是他了。” 因为廖无春早就跟江翎瑜一唱一和的把皇帝心声吐露出来,就是去忠留佞,那吏部留下的一定是周竹深的亲信,除了刑部以外,剩下的衙门简直是全军覆没,都有官员被周竹深策反,利用职务之便窃取机密,江翎瑜恨得牙根痒痒,幸好当初谁也没搭话闲聊,只和唐煦遥骂皇帝来着,要不然初入紫禁城没有向导,更不知朝廷内里恩怨纠葛,话说多少说少,真是一不小心就掉脑袋,江翎瑜想到此处,又庆幸得很,好在唐煦遥跟廖无春都能靠得住,能在官道上结识志同道合之人,是这么重要。 江翎瑜暗自琢磨事的时候,殷荣淳还说了些别的,大致是让唐煦遥跟江翎瑜小心这个大理寺卿,他的来历很不一般,不能当作寻常对手看待。 江翎瑜点头应承:“好,多谢吏部尚书提醒。” “夜深了,”殷荣淳拱手辞别,“我该回去了,本就是秘密前来,我不宜久留,出事连累江大人与将军就不好了。” 待人走,所有的动静都消失在外头,江翎瑜终于是憋不住了:“不对,我记得廖无春读过名单,吏部尚书叫杜聿,此人为何叫殷荣淳?” “杜聿确有此人,是上一个吏部尚书,”唐煦遥回忆起当初大员调度之事,“我回京师的时候,他还在,大概在你继任前两三个月,突然就从杜聿换成了这个殷荣淳,皇帝什么都没解释,不像你来时开诚布公地引见,只是在上朝的时候简单介绍了一下,像是故意压事。” 江翎瑜不禁皱眉:“那廖无春说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他?” “他经常说错,”唐煦遥笑笑,“然后就会反应过来自己念错名字了,因为杜聿据说是真的当政太久了,三朝老臣,都是记得他更多些。” 江翎瑜向来喜欢听这些扑朔迷离的事,现在越聊越有兴致,追问唐煦遥:“那杜聿就是不明不白地失踪了?” “是啊,连府邸牌匾都摘了,现在宅子卖给一个很富的商贾。” 唐煦遥说:“在京师隐姓埋名还是挺难的,我想着大抵是还乡颐养天年了,真是斗累了。” “不对,我看不像,”江翎瑜心中直觉作怪,认定此事没那么简单,于是想问些别的,企图找出蛛丝马迹,“杜聿这人如何?” 唐煦遥几乎不假思索地答:“好,是那种你挑不出半点毛病的好,朝廷里每个人似乎都愿意接近他,跟谁都聊得投机,细想想就很奇怪,人人都有缺点,好像杜聿就没有,从政多年,挑不出一点错处,尽职尽责,却也没什么明显的政绩,照理说早该加官进爵了,临着离开朝廷都是吏部尚书,不曾有半点封赏。” “那就更离奇了,”江翎瑜接茬,“以你来看,皇帝是不是吝惜封赏之人?” 唐煦遥想了想,然后轻轻摇头。 “我以为,皇帝做出诸多反常行径,是一直在计划实施某事,苦于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思来想去,数年定夺,才把主意打到杜聿身上,本来这么一位至诚老臣,皇帝又好封赏,自然会让他衣锦还乡,车马护送,怎么会不明不白地就消失了,你刚才也说,皇帝并未着重介绍新来的殷荣淳,看着就是想压事,恰好是印证我的猜测,就是意在让杜聿在朝廷里显得毫不起眼,让群臣渐渐遗忘他,此人最后离奇失踪,实际上是被皇帝调遣到了某地,去监管一些不能在明面上说的,而且非常重要的事。” 江翎瑜说:“我总感觉今后会遇到这个人,他一定还活着,并且继续被朝廷委以重任,甚至都走远呢。” “那也没什么不好的,”唐煦遥长舒一口气,“杜聿人温厚正直,我倒曾与他打过些交道,当时以为他死于非命,好人惨死,实在可惜。” “我从你嘴里听到的这些描述,太不真实,大半是演了多年,杜聿不可能是什么纯粹的好人,你要明白,夫君,”江翎瑜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你所认为的那种好人,勤勤恳恳,从不徇私枉法,不狠毒,不受贿,不以职务之便勾结党羽,这种人在朝廷里会步履维艰,日日说真话,连皇帝都会厌恶他,这就是当今的世道,海瑞讽谏都备好了棺材,你说历代的皇帝稀罕不稀罕说话难听的?” 唐煦遥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作为回话时,江翎瑜再度开口:“我父亲不是个例子?当了大半辈子忠臣,上任即是雷霆手段整饬奸佞,该表功吗,可实际他处处树敌,将我连累得数次犯险,照你所说,杜聿也是这样的人,那他为何能在朝廷里四处结友,我父亲就是那样的下场?” 唐煦遥怔了半晌,终于说服自己了似的点点头:“夫人说得有理,是我考虑失当,不懂朝廷里头水深火热了。” “真是越来越难了,”江翎瑜没有苛责唐煦遥,则是伸出手来,想让他抱抱自己,待真的与他相拥,才弱声说出后半句,嗓音听着很是疲惫了,“何时才能巡完北直隶,我再也不想担惊受怕地过日子了。” 唐煦遥说不出什么,他虽是皇亲国戚,才真是处处不敢得罪崇明帝,更是活得谨小慎微,无法替江翎瑜决定什么,只得抱着他安抚,揉揉他的脑袋:“我一定护好了你,夫人,我这条命都给你。” “傻子,”江翎瑜顷刻阴沉了脸,这还是心疼唐煦遥身上有伤,踹得比往常轻了许多,雪白的脚掌抵在他结实的腰侧,耍起性子来,“你死了我还活什么。” “夫人的脚好漂亮啊,”唐煦遥登时直了眼,撒开怀里的美人,转而捧起他白嫩软滑的脚送到唇边轻吻,冒出来的粗硬胡茬扫在他脚面的肌肤上,刮出来道道红痕,唐煦遥似乎看见了,还故意磨蹭似的不予理会,只顾着吻,“好喜欢,夫人,好喜欢啊。” 第196章 江翎瑜跟唐煦遥外调时度日如年,可悠闲的日子过得极快,初四画师上交刺杀之人画像,莫羡转递,江翎瑜看都没看就随便塞进一本书里,打算带走慢慢观摩,接着跟唐煦遥在床上浓情蜜意,一晃就到了初六,还没到三更天,五军都督府的明卫暗卫已经集结完毕,大军交由骆青山统帅,云习渊携十个东厂精干跟随卫护,除了莫羡,人员已是大换样,云习渊觉得自己的人用着顺手,江玉跟唐礼带上了各自主子养的狗,还有那一头老鹰,李思衡跟两位管家挤在一个大车里,一同前去真定府,原定计划是这样的,江翎瑜看这浩浩荡荡的架势,只感觉把江府都掏空了,众人准备好上路,三更天就要启程,四处都是黑漆漆的。 江翎瑜穿得很厚,由唐煦遥在身边护着,尚方宝剑和令牌腰佩一应俱全,唐煦遥腰间还别着那把随他上阵杀敌的重剑,单是拿出来,宝刃未出鞘,江翎瑜都能觉察到一股森寒的气场,实有些染了血的煞气。 江翎瑜是绕后走的,路过搬运起居品的马车,最上头竟绑着那口铜制涮锅,映着火折子的光芒,煜煜生辉。 江翎瑜皱眉:“?” “傻狗,”江翎瑜抬起手掐着唐煦遥的耳骨,“谁让你把锅绑在那的?” “不是我,夫人,”唐煦遥耳朵疼得呲牙咧嘴,还不敢反抗,只好为自己辩解,“夫人,我冤枉,没管他们,疼着呢,求求夫人松手吧。” 江翎瑜跟唐煦遥后头是江玉和唐礼,一人牵着一条毛茸茸肉乎乎的大黑狗,喂得太肥,嘴皮子都耷拉下来了,小眼眯着,困得走不了直道,走几步就想躺下,最后不成,还是俩人抱上马车的,鹰在树上站了会,不慌不忙的,见狗和人都上车了,赶在李思衡进来前顺着门口飞来,站在江玉腿上,它倒是很精神。 李思衡抱着药箱赶来,是最后上的马车,一进来,见有这么多的活物,高兴得两眼放光,径直弯腰抱起一条昏昏欲睡的狗就揉,稀罕坏了,唐礼见状,试探着问:“李道长,你这样喜欢狗,那这一路上你伺候着它们可好?这两条狗甚是黏人,不陪它们玩,片刻都不让我们安宁。” 李思衡此时力大无穷,连着另一条狗也逗醒了,抱在怀里胡乱地揉,欣喜欲狂:“交给我就是!” 话说着,人员到齐,立即启程,城门为此提前开放,等候浩荡的车马队伍,过得也十分顺利,江翎瑜跟唐煦遥都很乏,一上马车就互相搂着睡起觉来,身上还盖着提前留在车里的毯子,周身暖融融的,江翎瑜并未任何不适。 这车行得不算快,是为了照顾江翎瑜身子不好,上回他腹痛得冷汗淋漓,此行唐煦遥交代了,不许带起些冷急的风,慢些也无法,毕竟真定府并不如保定府远。 小两口在京师休养时几番遭逢重病,折腾得疲惫不堪,一觉睡到中午,唐煦遥见天色不早,拿出早准备的饭食和西域进贡的干果,让江翎瑜吃些垫垫肚子。 马车停下,一行人准备聚在一起用膳,江翎瑜和唐煦遥坐着的那辆车也敞开门了,两条大黑狗不堪李思衡的搅扰,受不了了,跳下车往江翎瑜他们这跑。 李思衡:“........” 午膳干粮是唐礼提前做好了的,蒸的白面馒头切开,夹上酱卤牛肉的,还有些是羊肉的,为了照顾江翎瑜的口味,足足一大篮子,连狗和老鹰都吃得饱饱的,一行人正席地休息,骆青山来找唐煦遥搭话,说得正热闹,不知云习渊从哪冒出来了,冲着远处大喝:“谁?”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机警起来,骆青山更是拔刀相应,江翎瑜倒是不紧不慢地,按住唐煦遥攥住剑柄的手,小声说:“莫急。” 许久后,一些身穿怪异服饰的草寇慢慢围上来,他们身穿的衣裳很脏,有的衣摆带血,料子实在不错,可惜身形不算高大,多数还偏瘦,还有一个腰间围着虎皮,看起来像是头目,不断逼近五军都督府的人,手里皆有兵刃,唐煦遥仔细看过,这些东西不过破铜烂铁,也就砍些文弱书生,想必这些人是倾巢而出,一早就盯上了。 “你们是做什么的,”江翎瑜冷着脸,“贼寇的营生?” “哟,小娘们,还真漂亮,细皮嫩肉的,”为首的头目步步逼近,呲着夹缝里满是肉泥的牙,浑身臭气熏天,想来捏一把江翎瑜的脸蛋,口中污言秽语不断,“美人来此荒郊野岭做什么,找小爷投怀送抱来了吧?等着,今晚上我就......呃?” 唐煦遥盛怒不已,身子被烈火吞没似的,极快地从轿子里迈出来,重剑出鞘,挥出去架在他脖子上:“本将军要听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重剑,带把的铡刀并不是刺人的,而是往回收的时候,用利刃割开对方的脖子,唐煦遥深知重剑此性,故意将刀刃抵在他颈间跳动的血脉之上。 “将,将军?”头目很是茫然,因为江翎瑜这一行人都没有穿官服,为掩人耳目,故而此话一出,让头目手足无措,但重剑架在脖子上,寒光凛凛,甚是可怖,赶紧偏头跟下属对眼神,让他飞出暗器,杀了唐煦遥。 那喽啰还没出手,就让云习渊飞出一刀刺了,仰面吐血倒地,喽罗们见状乱作一团,但还有趁乱想要救头目的,云习渊提前察觉,手中搓出五柄小刀,尽数飞出去,又倒五人,皆是身子不停地抽搐,这回真是人马逃窜,自然撇下惹祸的头目,如此一来,吓得头目也开始求饶:“是我有眼无珠,大将军,您放过我吧,我错了,我这就滚蛋,再也不杀人越货了。” “你想走了?” 唐煦遥怒火攻心,理智烧得一点不剩,牙咬得咯咯直响:“你调戏我的夫人,该拿何事抵罪?” “夫,夫人,那是,是您的夫人?” 头目抖得连话都不会说了,洗劫赶路之人多年,从未碰上这样的硬茬子,深知这回招惹朝廷的军爷,这么重的剑在他脖子上架着,割得皮肉发痛,怕是凶多吉少,哭着哀求:“我不知道,求求将军,求求将军夫人,放我一条生路吧,我打我自己的嘴,贱嘴,真是贱嘴。” “死在我剑下的人,生前该是明白的,我现在就告诉你,是谁杀的你,”唐煦遥声调平缓,是刻意为之,实则字里行间难掩愤怒,“身后那些壮硕的男子,都是五军都督府的将士,隶属我麾下,我夫人,是当今正二品大员刑部尚书,我二人被奉为钦差,巡查真定府政务,你们的事,会被我二人如实禀告给皇上,换你的徒子徒孙,家族亲眷,抄斩。” “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青天大老爷,饶我一命吧。” 头目绝望至极,冲着唐煦遥大声哀嚎:“饶我,饶我一命吧,求求将军。” “将军,着什么急。” 江翎瑜笑着从马车上下来,手上拿了把漂亮的匕首,应该是他自己的,只是未曾与人出示,听着身边黑狗狂吠,要不是江玉和唐礼拉着狗绳,早就奔出去咬死草寇头目了,江翎瑜在声声狂吠之中,拿着绢子,隔着雪白的素手,颇有些嫌恶地捏住,冲着吓得魂飞魄散的头目眯眼媚笑:“道歉。” 头目才说一声对不起,江翎瑜果断下刀,狠狠切下他一根手指来,连着白绢子一同往后抛去,霎时间听到两条狗的抢夺哼鸣之声。 江翎瑜还不罢休,招呼站在江玉肩上的老鹰:“哎,挑些好的吃去,主子今儿请你。” 鹰倏地扑棱翅膀窜出来,头目还没来得及因断手大哭,眼珠子就让那猛禽伸尖嘴啄了去,鲜血淋漓,还拽出来许多丝状的细小血脉,在鹰嘴上叼着的眼珠上连着,阵阵地扭动。 第146章 草寇头目痛得哀嚎, 闭上双眼时,没了眼珠的那一侧干瘪下去,流出鲜血, 它畏惧架在脖子上的重剑, 竟然不敢挣扎扭动, 耐力惊人,江翎瑜显得饶有兴味:“哟, 这么想活着?” 唐煦遥有些不耐烦了,修长的指头握紧剑柄几次,但江翎瑜都没有想要立刻解决此人的意思, 任是唐煦遥再如何,待江翎瑜也是温柔的,问询他:“夫人,动手吧,不要留着这个孽种了。” “急什么, ”江翎瑜接着把玩手里的匕首,“我还没玩够呢。” 唐煦遥见是江翎瑜还有事想做,一下子变得很是宠溺, 惯着江翎瑜:“那夫人想怎么玩?” “不知道呢, ”江翎瑜抱着胳膊, 冲着匪徒头目扬了扬下巴, “骆副将, 拿一根绳子来,把他的脖子捆起来,拴在树上。” 骆青山确实习惯性带着一根绳子,平时缠在腰上,现在听江翎瑜使唤, 紧着解下来,去捆匪徒头目,待系好了绳结,唐煦遥才把重剑收回来,收入剑鞘,接过江翎瑜手里的匕首观摩,拿在手里翻来覆去,颇有些赞不绝口:“夫人,这刀是从哪弄来的?真是漂亮,刃口是弯着的,缀着蓝宝石,倒像新月,不知是什么料子打制的,如此闪耀。” “我父亲给我的,其余的什么,我也不知道,”江翎瑜听着唐煦遥夸他的刀好看,也很开心,搂着唐煦遥的手臂,“你忘啦,我祖上是外族血统,擅用弯刀,此刀只在江家有流传,要是你喜欢,我让父亲找世代在江家谋生的铁匠为你打一把就是了。” 第197章 唐煦遥瞪大了眼睛:“世代都在江家的铁匠?” “对呀,因为这刀的工艺不允许外传,是外族祖宗留下的秘密。” 江翎瑜说:“铁匠一脉相传,这刀的打制工艺,还要分出多位匠人,每人只掌握分毫的打造手法,最后再拼起来。” “怪不得锋利非凡,如此漂亮。” 唐煦遥也是爱极了各式各样的冷铁兵器,唐府内有一间屋子专门摆放,见美人愿意送自己一把这样罕见的匕首,欣喜欲狂,高兴地挤进他怀里,脑袋直蹭他,小狗似的:“夫人真的愿意送我一把这样的刀?夫人真好,呜,亲亲。” “我都说了,自然是真的送你,”江翎瑜也亲他,“其实,皇上都指婚了,待你娶我那日,我父亲自然会给你这个新姑爷一把祖传的宝刀,不必去找他要了,只是等些日子,你晚些拿到。” “嘁,”云习渊站在不远处,漫不经心地插话,“不就是胡子用的刀。” 江翎瑜变了脸色,有些愠怒:“云习渊,不得无礼。” 云习渊唇间咕哝些什么,不过就是没出声,江翎瑜他们也没听见,此事得过且过,江翎瑜没再计较。 江翎瑜刚才没吃多少馒头夹肉,加上早先吃得是牛肉的,现在馋羊肉的了,让唐煦遥去从篮子里拿一个,羊肉炖得完全酥烂了,馒头也是一大早新出锅的,真是软糯香甜,渗上些肉汁,更是好吃得不可方物,江翎瑜毕竟是吃过了的,也怕自己像昨儿一样撑得肚子疼,不情不愿地掰了一半分给唐煦遥,边吃着,走到绑在树上的头目跟前问东问西:“家是哪里的?” 头目闻着羊肉香,直往喉咙里吞口水,魂都要被勾走了,他伤着的眼窝子黑黢黢的,空洞里满是杂乱细碎的血脉,老鹰从干枯的枝桠上飞下来,稳稳落在江翎瑜肩上,尖嘴不停的砸吧着,啄走的眼珠子已经让它吃下去了,似是回味着血腥味,然后直勾勾地盯着头目仅剩下的一只完好的眼睛,同样馋得厉害。 “家是,真定府的,”头目见江翎瑜逼近,唐煦遥在他身后抱着那把寒光凛凛的重剑,不禁害怕发抖,脖子又被绳子缠着,退无可退,只好老老实实回答,“青牛村。” 江翎瑜没再往下问,岔开话头:“你是自己在此行凶作恶,还是身后有官员撑腰?” “没有,”头目没了刚开始耀武扬威的架势,现在像是一条落水狗,垂头丧气地小声哼哼着答话,“都是我一人所为,无人指使,无人撑腰。” 江翎瑜还问了些别的,大致是说平时会不会洗劫官府,因为真定府也有驻军,头目说平时得到消息会绕开,不会真的死磕军官和大员,至于今日为何截了江翎瑜和唐煦遥的队伍,就是因为他们今日没穿官服,以为是镖局的,或是商贾,个个衣着不凡,看着就是富得流油,没想到碰上的是一等一的硬茬子,狼狈到无法收场了。 “你的老巢在哪,”江翎瑜咽下最后一口酥软的羊肉,“可有多少人?” “百十来人,”头目支支吾吾不肯答据点的位置,“青天大老爷,您饶我一条生路吧,求您了。” “还挺讲义气,”江翎瑜轻扯唇角,一副不屑之态,是在冷笑,“我给你个期限,要是今日黄昏之前,你手下的所有喽啰没有站在我眼前,那等着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我手下的人手眼通天,个个是人中龙凤,擅用毒药暗器,反正我是为民除害了,”你想要他们白白地死吗?” 不等头目开口,唐煦遥替江翎瑜补充说:“朝廷正二品的钦差险些遇袭,你可知道是什么样的罪责,你信不信知府会把你的一家老小的命赔进去,用来安抚我们,要是我们不愿善罢甘休,闹大了,那就是整个村庄的人命,是供出你的同伙好,还是让你的一家老小,同村看着你从孩提到弱冠成人的本家亲戚一同死无葬身之地好?” “是啊,”江翎瑜跟唐煦遥一唱一和,“你的草寇帮派壮大,要是沿路询问,都能找出你家来吧?你确定要祭了一家老小,全村本家,来保护跟你为祸一方的孽种?” “大人,我说,我都说,”头目忽然跪下,“我愿意供出盘踞点,和我的兄弟们。” 头目始终不愿意称呼那些人为喽啰。 “我不管你跟他们说什么,”江翎瑜唇角含笑,“要是我黄昏时在真定府城门处看不到你的人,杀无赦,连同你的九族,外亲,都难逃死罪,你也不想连累无辜的亲眷老小吧?” “别耍小聪明,”唐煦遥在后头说,“我们的人会全程跟踪,明卫远处有暗卫,敢逃跑一次,就割你一根手指,指头没了就割脸皮,让你死无全尸。” 别看江翎瑜跟唐煦遥话说得都轻飘飘的,头目可不敢不信,他们身上有浓重的威严和杀气,尤其是唐煦遥,那柄重剑架在脖子上,光天化日之下,太阳那么大,竟带起来一股阴风,冷铁上似乎绕着一股似有似无的血味,就把头目吓得裤子都快尿了。 江翎瑜见事交代清楚,慢悠悠地站起来,抬手挽着唐煦遥的臂弯,顺便吩咐骆青山:“副将,把他放了吧,让他回去叫人,派上暗卫跟随,后续我说的那些,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骆青山拱手行礼,“爵爷跟主帅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夫君,我们上车吧,”江翎瑜在唐煦遥怀里轻轻打了个寒战,“我有些冷。” 真定府与京师的中间处确实是刺骨的寒凉,荒郊野地,也没个房舍遮挡,时不时撩起一阵大风,又急又凉,过去得也快,事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江翎瑜也因此毫无防备时就让风吹了,弄得他太阳穴胀痛,有点不舒服了,不过他只当是早起困得,就拉着唐煦遥的手,想要回去睡觉了。 唐煦遥也不敢管那些琐事,扶着江翎瑜上了马车,两条狗从江玉他们那辆马车跑下来就不肯回去了,硬要往江翎瑜跟唐煦遥怀里钻,老鹰也是不知是想念主子还是什么,就是不肯走。 这时候马车已经大门紧闭,行程再启,不能再把狗放回去了,李思衡在后头的车子里郁闷至极,江玉和唐礼天天忙东忙西的,走得都要飞起来了,累极了,一人分了李思衡一侧肩膀,睡得直打呼噜。 两个人和三个活物挤在车里,江翎瑜无法,抱着自家养的大黑狗搁在腿上,满眼宠溺,羡慕坏了唐煦遥的狗,也哼哼唧唧地要唐煦遥抱,大爪子在他腿上扒拉,不抱就拉着长音撒娇。 唐煦遥:“........” “我要抱我夫人,”唐煦遥齿间“啧”了声,轻推开挤在手边的狗头,“你去找你的媳妇,不要烦我。” “这是母狗么,”江翎瑜低头看看怀里正翻着肚皮的狗,扒开尾巴,发现构造与另一条狗如出一辙,索性皱起眉头来,“公的呀,找什么媳妇儿?” “啊?” 唐煦遥惊诧不已:“那我之前出去见这两条狗互相骑着........” “什么稀奇事,”江翎瑜自觉让这肥狗压得腿麻,也将它赶下去,“主子都是断袖,狗是又怎么了?” “说得也是,”唐煦遥见江翎瑜有些提不起精神,双目迷蒙,知道他是晚睡早起折腾得,正将他抱在怀里,像往常一样将唇瓣贴在他额头上亲吻,触碰之际,发觉这片肌肤反常的热,齿间“嘶”一声,“夫人,你发热了么,额头为何这么烫?” “我又发热了?” 江翎瑜倍感迷茫,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我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实现觉察到我发热了,真是怪事一件。” “许是刚才凉风吹着了,我夫人这身子骨,真是经不住折腾了,”唐煦遥很是心疼,握着美人的腕子,帮他搓一搓灼热发红的掌心,“可能疼些,夫人受不住唤我就是。” 江翎瑜一发热,浑身就烫得很,尤其掌心,肌肤还发干,唐煦遥本来手掌粗糙,摩挲快了,真是要冒火了一样,又辣又疼,江翎瑜很快受不住了,难受得直将手往后抽:“夫君,手疼,不错了好不好。” “夫人,”唐煦遥放开美人的手,再将唇瓣贴在他额头上试试,发觉比先前更热了,心里急躁起来,“你好像发热更厉害了,咱们停车吧,让李思衡给你看看,想办法让你好受一些。” “不要,”江翎瑜不愿意,躲在唐煦遥怀里耍性子,“乖乖,你抱着我,我冷。” 唐煦遥待他温柔,百依百顺,刚把他抱在怀里一会,他又说:“不成,还是冷。” 美人病病歪歪的,身子发热,人在唐煦遥怀里虚软无比,脸色潮红,唇瓣也是粉嘟嘟的,眼帘黑密且直,实在是可爱,唐煦遥很喜欢像抱着婴儿一样抱他,把他身子上软嫩的皮肉都拢在怀里,这会子一见,更是心生无穷无尽的怜爱,听他说冷,忙把衣裳解开,只露着寝衣,正单手解着最后一层。 江翎瑜看了,也要挣扎着坐起来,好在愿意让唐煦遥搀扶,于是腻在他臂弯里坐直身子,也开始解着衣扣,指尖动作熟练,但是不紧不慢的,唐煦遥捉住他的一对腕子,慌张地阻拦:“夫人,你这是做什么,这里太冷了,不能解衣裳。” 第198章 “要解开的,”美人意识有些恍惚,用力往下扯着衣料,唇瓣咕哝,“要和夫君心口贴着,小腹也要,我要和夫君净着身子抱在一起。” 第147章 “不成, 这天气太冷,”唐煦遥把江翎瑜推进怀里,抱紧制止他胡闹, “夫人听话。” 江翎瑜不依不饶, 挣不开唐煦遥的手, 就卯足了力气去咬他肩上的肉,唐煦遥疼得身子直颤, 依旧端坐着哄他:“霖儿乖。” 江翎瑜说到底是不听话的,最后还是扯开衣裳,撞进唐煦遥怀里, 和他上身紧紧贴着取暖,自觉被他拿撇开的衣料裹起来,很有些心满意足,歪着头,太阳穴枕在咬过他一口的地方, 迷迷糊糊地呢喃:“夫君,好暖和。” 唐煦遥手扶在美人腰窝下头,另一只手则摸着他的背, 见他睡着了, 又把他抱稳了些, 软嫩的肌肤蹭着唐煦遥, 心下泛起些怪异的酥痒感, 不自觉地面红耳赤了,还忍不住贴着他的唇瓣近些,感受他灼热的鼻息在颈间氤氲。 马车轰隆作响,轮子时不时轧上些碎石,晃得幅度不算大, 可一颠簸,江翎瑜就在唐煦遥怀里轻咛一声,唐煦遥以为他醒了,抱着安抚时却又发现他温热的肚子平稳起伏,睡得很香,两只狗乖乖趴在脚下,褐色的眉头很是可爱,翻着圆圆的眼睛瞧一瞧,伸出长舌头舔舔鼻子和嘴皮。 偷闲一时半刻,唐煦遥看看抱在臂弯里的江翎瑜,又看看小狗,想着,要是回了京师,日日都是这样的日子该多好。 马车一开始慢些,众人遭逢劫匪后就越来越快,车夫们颇有些飞奔着赶路的意思,是真把江翎瑜说黄昏之前到真定府城门口上的话听进去了。 现在护送钦差的卫队离着真定府越来越近,草寇头目落了单,也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赶,身侧无人看守,他依然惧怕无比,他相信江翎瑜所有,身后跟着许多暗卫,只要自己有半点反心,都会死无葬身之地,连累一家老小。 然而江翎瑜派出去的人压根没盯着他,意在让他处于惊弓之势,假话听到耳朵里也是真话,领命出去的暗卫实则是回京师报信了,骆青山绑人的时候夺了头目的刀,上头有刻字,竖着排的“劫财劫粮,挡我者死”,已是最好的证据,拿布裹上,让暗卫运着轻功回紫禁城了,去禀告崇明帝,真定府城门之外有歹人劫道,知府和提刑按察使不管不顾,贪赃枉法,吞并赃款,草菅人命,隶属真定府的大事,确实钦差摆平的,不知这许多年来,那些未曾参加殿试的优秀学子,有多少是倒在了进京赶考的路上,大琰不知少了几位栋梁之材。 江翎瑜也不知道知府有没有收赃款,但是贼寇出没,危害民生,知府不管是真的,他坐视不管,没有履行职责,还好好地戴着乌纱帽,那话不说严重点,有人来约束知府吗,有人拯救真定府往来的百姓吗?数百人的规模,横行霸道,没有地方官吏撑腰,显然是成不了大气候的。 但是这些事,一般是写不进折子的,写进去,也会让内阁首辅滤出去,无人在意。 不是所有人都懂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 天子坐明堂,不理琐碎事,但桩桩家国恨,皆源件件琐碎事,反心不是一天爆发,冰冻三尺也非一日之寒,当真国富民强,沐浴清化,谁又会去造反呢? 江翎瑜这些话反正是故意刺一刺崇明帝,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那也得差不多,这些贪官污吏养起来了,律法漏洞百出,举国上下乌烟瘴气,不都是崇明帝跟他们沆瀣一气所致,现在想起来肃清内外,剿毁佞党了?历朝历代的风物,艰难推进的历程,文人浪漫的诗词歌赋,都不是天子所成,真正改变历史的人是诸多臣子,皇帝只管一纸宿命,沙场赴死的是将军,功败垂成斩的是文臣,不问旧时贡献,怪不得人人都想做皇帝,说一不二,昏庸又怎么样,派人站在高处满口仁义道德去磨百姓的耳朵,盼着假话说多了成真话就是。 无能,懦弱,这么一个崇明帝,还真把社稷都押在江翎瑜身上了。 故而江翎瑜厌倦可笑的君臣纲常,不过是皇帝为自己的无能找了借口,世代今非昔比,好人少了,江翎瑜也不想忍了,说了这么多难听的话去刺崇明帝,积压的情绪尽数释放,才在唐煦遥怀里睡得如此踏实。 江翎瑜一路未醒,快到了城门之际,马车慢下来,才缓缓睁了眼睛,打量着怀抱自己的唐煦遥:“夫君?” “嗯,”唐煦遥许久未喝水了,唇瓣干涩,勾唇微笑时扯开了细小的创口,冒出来些薄薄的血,“夫人睡得好吗?” “你的嘴唇怎么破了,”江翎瑜有些头晕眼花,按着他的肩,身形摇摇晃晃,借力凑上去咬住,拿软滑的舌头舔着,“痛吗?” “没有的,”唐煦遥宽大的手掌托住美人的后颈,也伸了舌头,加深这个吻,“夫人的唇好甜,好软。” 江翎瑜正欲与唐煦遥多多亲热一阵,忽然听到马车外头有人说话,听声音是另一名车夫来搭话,由此江翎瑜推测,这是官道变宽了,两辆马车并行,行驶期间杂声不少,故而只是断断续续听清了几句话,其中有一句:“终于快到真定府了。” 江翎瑜闻声就坐直了身子,开始整理衣襟,唐煦遥瞪大了眼睛:“夫人,怎么?” “穿衣裳呀,”江翎瑜毕竟是病着,浑身发软,手上也没力气,简单的结扣,系了许久才扣上一个,剩下的则是唐煦遥帮着打理,没了事做,江翎瑜又闭上眼睛,昏昏欲睡地含糊着,“一会还得办案呢。” “办什么案,今日到了就歇息,”唐煦遥不许他拖着病体劳累,“匪寇的事,我替你操办。” 江翎瑜撩起眼皮,翻着大眼睛看唐煦遥:“乖乖,你可以吗?” “怎么,”唐煦遥乐了,掌心轻拍了拍江翎瑜的屁股,“我可比小孩儿当官早,小孩儿成,我就不成?” “那我不去了,”江翎瑜也跟着笑,“我睡觉。” “露个面,我扶着你。” 唐煦遥讲起从前自己借住在外地,是如何办的:“你得跟着出来,多少让他们见着你,要不然这些狗官不拿你当回事,日后你办案住行,处处受阻,这可怎么好。” “也是,各个地方的狗官是最多的,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谁。” 美人蔑笑:“你不说时,我倒没想着什么,现在我倒要给知府些委屈受。” 车马队伍逐渐逼近真定府,算是已经行驶了一整天,这阵子,唐煦遥派出骆青山携着一名两名将士驾马提前赶到城门报信,一是怕城门关了,江翎瑜还发着高热,没地方歇脚可不行,二是路都走到这了,行踪已然保密,不管提前说还是到了再说,都会震知府个措手不及,预期已经达到了,不管如何安排都无妨。 话说到江翎瑜派出去的人,从午时就出发了,一直到将近黄昏时分,恰是冬日,现在天幕已经擦黑了,暗卫披着夜色回了紫禁城,他自然是先见廖无春,由廖无春再将暗卫带来的凶器,还有江翎瑜捎的话带给皇帝。 廖无春听完暗卫叙述,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着爵爷,不想当侯爷啦,想死? 江翎瑜恨得牙根直痒,廖无春这么多年服侍皇帝,早就习惯了,说到底就是麻木了,这回得替他兜着事,不能把话说得那么重,拿着白布包上的砍刀,送到养心殿,进去的时候,商星桥正给皇帝捶肩,廖无春低眉顺眼:“皇上。” 那么大块白布,皇帝不可能看不见,撩起眼皮盯了一阵,又耷拉下来,成心先不提:“无春,这么晚,你去哪了?” “线人来报,”廖无春如实说,“江大人那出了岔子?” 廖无春刚进来的时候,崇明帝隐约觉得是江翎瑜的事,但一听他真的出岔子了,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想说些什么,肩上的力道忽然加重了,崇明帝意识到养心殿里要有外人,随手将南红手串扔在金龙案上:“商星桥,你先出去。” 商星桥原本是想偷听些关于江翎瑜的事,现在皇帝认为自己是局外人,都明着驱赶了,商星桥也没别的办法,只好答应:“是,皇上。” 皇帝不忘嘱咐:“关上门。” 商星桥确实是关上养心殿的大门了,趁着夜色,大半守在养心殿外头的还都是西厂的,他就蹲下,把耳骨贴在门上偷听,还没等听见什么,身后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男声:“商提督,圣上谈话,也是您能偷听的么?” 商星桥吓得浑身战栗,缓缓回头,竟是元鸣站在身后,高壮似一堵墙,自上到下俯视自己。 声音不大不小,是刚刚好能透过门缝让皇帝听见,又不会太过吵闹。 养心殿里的声音果真停了,商星桥转身想走,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上,匆忙爬起来落荒而逃,跌跌撞撞的,样子狼狈不堪。 大殿内,廖无春简短叙述下属来报,送上砍刀,当然江翎瑜的话还是挑着跟皇帝说了些,只是大肆渲染的地方与他不同,意在衬托真定府知府不作为,而不是皇帝昏庸。 第199章 那些话,单是廖无春想起来都脊背发凉,险些一个没站稳,直接跪在地上了。 崇明帝一有事就吹胡子瞪眼,那么远的地方,悍匪竟敢打劫自己的侄儿和侄媳妇,目无王法,岂有此理,心下想了个法子,跟廖无春说:“你明日一早,就带人疾驰真定府,宣朕圣旨,要是江爱卿跟朕的侄儿再遭歹人暗算,性命垂危,朕要直接杀了知府。” 崇明帝这番话,廖无春很是满意,于是不再辩驳,或是为着江翎瑜再争些什么,拱手行礼:“是,臣遵命。” 皇帝交代完事,差不多是在酉时下刻,戌时上刻,很晚了天都黑透了,知府原本早早回了府,不在衙门,这回小厮过来报信,还以为他在诓自己,结果小厮一再保证,并且听闻后军都督府的副将挟麾下将士前来,再出示腰牌和通关文牒,彻底地慌了,屁滚尿流地换好了衣裳,先接待将军,再去派人去拾掇出一套相当豪奢的空宅邸,三进三出,内外陈设不输江翎瑜和唐煦遥在京师的府邸,这样的宅子自然隶属知府名下,把牌匾摘了,换上“钦差宝榻”,这一块大匾就是新找人刻的,再上大漆,还没风干了就张罗着往上挂,一切都是那么匆忙慌张。 骆青山就抱着肩膀站在边上看,身边将士直捅咕他:“副帅,看来咱们今夜是有好地方住了。” “是啊,”骆青山想着以前跟唐煦遥在外头打仗的时候,喉间轻叹,“我只是可惜,当年跟大帅外出征战,前些年都是在边疆,回朝廷前一整年,几乎走遍了大半个北直隶,这些知府都打过招呼,驿所破旧,不曾碰上过这样的地方。” “是,”将士附和,“大帅本是皇裔,现在封伯爵,才有这样的待遇,真是升官发财了。” “我看大帅前几年运气很一般,倒不如说都用在给他保命上了,不是我说,几次伤及要害,还有一次,让刀砍得心脏都快露出来了,愣是硬闯鬼门关。” 骆青山小声嘀咕:“是今年他碰上江大人,俩人就跟踩云梯一样,一路加官进爵,江大人真是福星,什么都不用干,跟在他身边就成。” “江大人也不一般啊,”牌匾还没挂好,将士接着跟骆青山闲聊,“您忘了,江大人在文华殿遇刺,也是让刀扎在心脏边上,真就是硬活啊,要不人家能凑成一对呢。” 还没等骆青山答话,知府过来了,满脸堆笑:“两位将军,您看着宅子可满意么,要是两位钦差下榻,会不会太过寒酸?” 将士刚要说话,眼看也是恭维,他也跟着知府笑,骆青山上前一步,把他挡在身后,跟知府说:“这个事我们说不好,两位钦差劳苦功高,出身尊贵,如今又都封了伯爵,现在朝中地位非凡,我们已是望尘莫及,不敢妄说,不过二位钦差虽住行是由皇上亲自照料,倒不见他们有多豪奢,不喜铺张,从不炫耀,深居简出,习惯像是散居的员外跟善人。” 此话一出,知府当即变了脸色,一是不知调来的两个京官是这样权倾朝野的大人物,二是他们竟不喜奢靡,那该如何收买,帮着应付差事啊? 适时又一名将士策马前来,大喝一声:“钦差大人到,请知府速去城门迎接。” 知府应声:“是,是,这就来。” 江翎瑜跟唐煦遥到了,骆青山就得带着这两名将士回去跟唐煦遥会和,路上,三个人离着知府的队伍远远的,被抢了话的将士很是疑惑:“副帅,为何不让我说呢?” “你真是个木头脑袋,”骆青山说,“他这是给你挖坑,要是你说很不错,那就说明贿赂成你了,今后就要给你塞银两,让你帮着搪塞他的过错,阻碍江大人和大帅办案,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罪过么?你有几个脑袋,经得起这样送死?” 将士闻言噤声,对骆青山心服口服,能进奉天殿上早朝的人就是不一样,这得老天爷赏饭吃,怪不得自己还是一个武夫,多年来毫无进展,骆青山再不彰耀功劳,也是实打实的从小将变成副帅了。 朝廷大员都是老天爷赏饭吃,毫无例外,察言观色就是天赋异禀的,没得说。 所以各党各派,都是极为难缠,势均力敌的对手,终其一生缠斗不清。 知府带领人马奔赴城门,江翎瑜他们已然在外等候,城门大开,江翎瑜和唐煦遥就是不下令进去,四处灯火通明,火把熊熊,将士合围卫护,阵仗颇为隆重,城墙上的兵卒都指指点点,四下交头接耳。 江翎瑜还没有看见头目回来,放眼望去,空空荡荡,两条黑狗到干枯的树丛边上撒尿去了,原本只有火光爆裂之声,还有狗撒尿泼在泥土上的声音,安静片刻,两条狗解决完,都打算回来了,爪子踩碎了些枯透了的枝桠,忽然焦躁起来,呜呜低吼,逐渐狂吠震慑,所有将士依旧严阵以待,不敢乱形,多亏唐煦遥教导有方。 “夫人,”唐煦遥将马车的门推开些,往外探头,小声试探,“是不是那些人来了?” “说不好,”江翎瑜也跟着看,“当时你也见着了,他们纪律散乱,大难临头各自飞,我觉得他们不会听头目的话,肯定忙着逃命去了。” 此时骆青山出了城门,叫着狗的乳名,下马寻找,紧跟在后头的就是知府了。 狗吠声在骆青山的呼唤下渐渐平息,变成零星的狗爪子踩踏枯枝的声音,四周寂静下来,不远处只出来头目一个人,江翎瑜跟唐煦遥下了车,头目上前,给他二人跪下:“钦差爷,小的们不愿意和我来纳降,都……四散逃命去了。” “好,”江翎瑜下令,“云头领,带着你的暗卫去清剿草寇,如此祸害,不得再危害百姓。” 云习渊懒洋洋地拿出腰间别着的匕首擦拭:“嗯,夜里留门,我去去就回。” 云习渊一到晚上就剥了白袍,换上夜行衣,带领麾下暗卫隐匿夜色,莫羡没去,他的轻功不错,飞针也准,可就是不靠谱,云习渊虽不爽廖无春说他,但不靠谱也是真的,办大事肯定砸,留下看护江翎瑜他们俩口子,还是可以的,毕竟里头还有个大将军呢,出事也能打。 江翎瑜还发着热,有些头晕脚软,让唐煦遥搀扶着,由骆青山一一引见:“正二品刑部尚书江翎瑜,江大人,正二品五军都督府佥都督唐煦遥,唐将军,二位大员皆在朝中功名赫赫,特此奉为钦差,奉圣命,携尚方宝剑,前来巡查真定府。” 知府大骇,急忙行大礼问候:“下官刘勍,拜见二位钦差。” “刘勍,你可知道真定府外头贼寇泛滥,意图杀我二人洗劫钱财。” 唐煦遥怒喝:“把江大人气得病了,你该如何弥补?” 江翎瑜撩起眼皮:“??” 既然是夫妻,自是心有灵犀,江翎瑜抬眸的动作不很明显,知府也没看见,于是装得虚弱,抬起手给唐煦遥捋着心口,轻咳着说:“好了,将军,你别气坏了身子,本就舟车劳顿,再像我似的病了,多不好。” 唐煦遥握着美人冰凉的手,把他搂在怀里,虽没开口,掌心揉揉他的肩,也就当作安抚了,接着跟刘知府兴师问罪:“那个下三滥,调戏我夫人,对待权臣尚且如此,要是平民百姓呢,莫不是都奸污过了?此人罪行累累,数百喽啰逃窜,知府说,该当何罪?” “杀,”刘知府气急败坏,“二位钦差去府驿歇息吧,此处有我处置,定会摆平后患。” “钦差大人,我有人撑腰,”头目知道自己活不成了,这才跪着说了实话,江翎瑜和唐煦遥渐行渐远,他从哭诉变为嚎啕,“知府要我的钱,知府,呜.......” 头目的话没有说完,江翎瑜和唐煦遥知道是怎么回事,脖子被砍断了而已,他再也没机会说了。 江翎瑜累坏了,脑袋疼,身子哪哪都不舒服,直想躺着,又是一路颠簸到了钦差宝榻,府邸豪华,唐煦遥不禁感喟:“真是哪都有有钱人。” “贪官呗,”江翎瑜知道没外人,口无遮拦,“比王室宗亲更有钱,当然是贪来的。” “夫人,这话咱俩躺一块的时候小声说。” 唐煦遥见美人走不动了,赶忙把他横抱在怀里,托着他酥软的身子进了卧房里头。 “夫人,”唐煦遥把他搁在床上,随手给他揉揉心口,“晚膳吃些什么?” “不想吃,”江翎瑜意识迷蒙,摸索着往唐煦遥腿上挪,翻过身来,伏在他膝间,当成枕头偎着,昏昏欲睡,“肚子不舒服。” “肚子又不舒服了?” 唐煦遥意图来抱着美人:“我看看,夫人肚子上哪不好了。” “不抱,”江翎瑜躲开唐煦遥宽大的手,“我想睡了,好困。” 唐煦遥凡事都依着他,让唐礼烧了些热水,晾差不多,给他喝了暖胃,哄着他睡下,才把李思衡叫来看病。 “受寒发热,明日一早就好。” 李思衡见没什么事,也是着急回去休息,无意间抬眸一瞥,见床头柜上摆着一碗水,齿间“嘶”了声:“将军,这水是带来的,还是真定府的?” 第200章 “应该是真定府的吧,”唐煦遥也不知道,“唐礼去烧的。” “这水今日是喝不得啊。” 李思衡这回有些急了:“江大人身子弱,易水土不服,容易腹泻,这折腾一宿多难受。” 唐煦遥赶忙把唐礼叫来询问,倒是猜对了,确实是真定府的水,唐煦遥很是后悔,没先问问李思衡,这一宿也不睡了,就在江翎瑜身边看护着。 江翎瑜前半宿睡得还成,二更天之后,就成了李思衡的谶,肠胃拧得刺痛,还未完全清醒的时候就直翻身,口中软咛,唐煦遥打起精神,稳住疼得在床上不停翻身的江翎瑜:“夫人,肚子疼么?” “好疼,”江翎瑜霎时间出了一身冷汗,额头上的碎发都让薄汗浸透了,曲着腿,指头使劲往腹内掐,要把自己蜷起来似的,剧痛压得他话都没力气说了,“夫君,为何,为何会这样?” 第148章 “李道长提前说过, 你是有些水土不服了。” 唐煦遥扶着美人,捋开他蜷着的身子,掌心隔着寝衣覆在他腹间:“我这就叫他过来。” 江翎瑜平躺不了, 指头掐着腰又侧着翻过身去:“你们竟提前知道?” “没有, ”唐煦遥见状就跪着伏在美人身边, 搓热了手给他按摩腹部,谈起这个, 颇有些愧疚,“你睡着了之后,我让他给你看过病, 本来人都要走了,见桌子上的水碗,就问我是不是给你喝过这里的水。” 唐煦遥变得小心翼翼,边给美人揉着肚子,边认错:“下次我一定先问大夫, 都怪我。” “怪你做什么,”江翎瑜腹痛得直皱眉,这么难受, 还想抱着唐煦遥安抚一下, “喝水这样寻常的事, 呃, 你也是关心我, 不是故意的,我知道。” 李思衡过来,干脆不拿针包,单是拿了些丸药,一枚塞进美人脐部, 拿热水浸过的棉布敷着,让药丸散得快些,另一枚则让江翎瑜吞下去,至于是躺下静养,还是和唐煦遥抱着,李思衡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单是拿手压住了药就是,别掉了。 李思衡原本跟他们不熟,但一来二去,就是知道江翎瑜跟唐煦遥本能的冲动太过强烈,不私下做些出格的事实在是不成,忍不住,又不像温高功似的加以制止,其实温高功跟李思衡同属正一教派,不过没修过祝由,单是修习符篆和功课,虽为道医,却不如茅山的法脉学得冗杂,各有各的长处,李思衡就是符篆修得不大好,倒精通祝由科,医术甚至压朱太医一大头,实力超群,还年轻气盛,不由得有些恃才放旷,从来不怎么提醒两个人注意这些情爱之事的。 主要李思衡觉得江翎瑜的病算不得多么疑难,他压根不放在眼里,认为他跟寻常人无二,该什么就干什么。 李思衡太困了,幸而早有准备,问诊时间更短,交代完就回去补觉了,至于江翎瑜是静养还是跟唐煦遥亲昵恩爱,随便,时辰一到,丸药散开发挥效用,江翎瑜肯定是不疼了的。 “他看病看得比温高功好。” 江翎瑜覆着脐内丸药的热棉布刚换一块,就觉得肚子没那么疼了,起了私心:“我回去就撺掇皇帝修天德宫,要把李思衡留下。” 唐煦遥想起先前李思衡答得模棱两可,不禁开口扫江翎瑜的兴:“夫人,要是他来不了呢,我想着他师父年岁肯定很大了,大抵是愿意让他云游回来,守着原先的宫观。” “那可不一定,”江翎瑜笑说,“待天亮了他过来,我问问,连他师父一同搬过来还不成?” “这样也行?” 唐煦遥老是觉得李思衡的师父是个老头子,不禁担心:“会不会走不动了?” 江翎瑜不以为意:“让他们飞过来。” 唐煦遥:“.......” 江翎瑜一病,娇气劲就上来了,背对着唐煦遥而坐不成,还要他把自己抱起来,搂在臂弯里,唐煦遥果真温顺,没有半点锐气,有些含胸坐在床上,张着手臂要来抱江翎瑜,在江翎瑜眼里,他可真像守着主人的獒王,懒懒散散,爪子身量硕大,目露凶光。 江翎瑜笑眼眯起来,伸出手:“大狗狗。” “嗯,”唐煦遥有些憨憨的,捧着江翎瑜的背将他抱起来,很温柔地亲吻,“我是夫人的狗。” “乖乖,你说,”江翎瑜搂着唐煦遥的颈子,逗他,“你是江翎瑜的狗。” 唐煦遥依旧眉目温和,重复了一遍:“我是江翎瑜的狗。” 单说这一句,唐煦遥还嫌不够忠心,于是又补上一句:“唐煦遥永远是江翎瑜的狗。” “你怎么脾气这么好了?” 江翎瑜倒有些措手不及,从他怀里抽了些身子,与他对视,颇为不安:“我还以为你不愿意说呢。” “愿意啊,只要夫人高兴,我做什么都成。” 唐煦遥粗糙的指腹掐着美人的下巴尖,迫着他过来和自己亲吻,边舔舐他的唇舌,虚声问他:“喜不喜欢大狗狗亲你?” “喜欢呀,”江翎瑜感觉腹痛减轻,有力气跟唐煦遥撒娇了了,轻扯着唇瓣笑起来,“乖乖,我会永远永远爱你的。” 江翎瑜看似玩世不恭,其实做出了这辈子最重的承诺,他太喜欢唐煦遥了,唐煦遥能听得出,抱着江翎瑜静坐半晌,心里软得不成样子,每次都是这样。 只要江翎瑜主动流露些宠爱唐煦遥的情感,哪怕只有半点,他都开心极了,想到都要笑出来。 因为这是小狗的天性呀,永远爱着主人,也想要得到他的爱,所以嗅到半点宠溺的味道,唐煦遥都会激动到半夜都睡不着,只顾着回忆江翎瑜说出那些宠着自己的话的瞬间,虽然他只说了一边,但唐煦遥会不停地想几百遍,乐此不疲。 “怎么了?” 江翎瑜雪白的指头捏在唐煦遥脸上,特意挑着满是胡茬的地方,扎着酥酥麻麻的,娇嗔他:“又背着我寻思什么呢,直着眼。” “夫人,你能不能.......” 唐煦遥小心翼翼地试探美人:“再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江翎瑜都记不清了:“什么?” “就是,”唐煦遥提醒只言片语,“你说爱我的时候。” 唐煦遥惜字如金,希望江翎瑜能说出来完整的,不然自己说得太多,好像是描着自己的话才复述,听起来,心中定是不如刚才悸动。 “我说,”江翎瑜这回表现得郑重多了,不再嬉笑,摸着唐煦遥的手,与他十指紧扣,“我会永远,永远爱你。” 唐煦遥登时觉得江翎瑜的话像是什么软软的东西击打在心脏上,浑身都发起热来,高兴得眼睛都亮了,半推着怀里的江翎瑜躺下,挤在他怀里撒着娇:“夫人真好,夫人爱我。” “傻子,”江翎瑜也惯着他,尽管健硕的身子压得自己有些发疼,依旧揉着他的脑袋以示纵容,“往后要多在我怀里撒娇,我喜欢你这样。” 三更天之后,江翎瑜的肚子总算好受些,刚跟唐煦遥搂抱着卧在床榻上睡着了,廖无春一行人已经快到真定府了,夜里就启程,摸黑赶路是有些唐突,不过也算是安全到了地方,这会子天是有些破晓的,廖无春在马车里歇息,忽然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推开马车上的窗户,借着丝缕天光往外头看,此时路过一片空地了,只见上头隐约泼洒些黑黏的东西,其余的看不清,心道这地方怎么出了命案,这么大的味,得死多少人? “停车,”廖无春彻底醒盹了,待马车停稳,下去一看究竟,“派五个人跟着我。” 廖无春这才让人扶着下车,就看见不远处站着个人,吓得一激灵,他穿的是夜行衣,晚上看是隐介藏形,一有光亮就不成了,格外扎眼,心里有些害怕吧,但又觉得他哪里很熟悉,走近了看看,发现是云习渊抱着胳膊杵在那,廖无春松了一口气,朝他翻个不是很明显的白眼:“大老远站着,你倒是说句话,大黑天的,我还以为碰见脏东西了。” 这抱着胳膊,一脸不冷不热,除了云习渊是这个德行,整个东厂挑不出比他更狂的人。 云习渊冷哼:“害怕了?” “我.......” 廖无春让云习渊看穿了,颇有点气急败坏:“我怕什么,你且说这怎么了,这么大血臭味?” “当然是例行公事,”云习渊说,“昨日江翎瑜跟唐煦遥被这伙人半路包抄了,头目还调戏江翎瑜,唐煦遥当时就要杀人,他没让,去真定府故意闹大了,知府气急败坏,下令让我们杀人过瘾呢。” 这些事廖无春已经事先知道了,不算那么吃惊,紧接着问他:“这地方是那些草寇的老巢?” “是啊,我们追了好久。” 云习渊虽心里讨厌廖无春,但着实有问有答:“从京师和真定府的中间,一直追到现在这地方了,鸟都不拉屎。” “办完事了?” 廖无春忽然好心泛滥:“我带你通真定府的关去?刚好我也要进去,叫开城门就是。” “通关?还过城门?我看你是没睡醒。” 第201章 云习渊瞪大了眼睛,都有些恼了:“你见过暗卫走大路进城吗,还拿上通关文牒,你就怕全天下不知道我叫云习渊,职责是帮你这东厂提督做些见不得光的事,你嫌我活得长?” 廖无春:“........” 廖无春在心里记账:在云习渊这丢人现眼的第一百五十五次。 “我说,”廖无春走到马车前,正要上去,身子一顿,回头跟搀扶自己的下属说,“云习渊是不是克我啊?” “克你?那是你克我,”云习渊不知何时站在车顶上了,轻功出神入化,起落无声,从上到下俯视廖无春,照旧挑衅他,“江翎瑜跟唐煦遥那都是什么人,你净找这样的,难伺候死了,轮番给我脸色看,不活了,来,你现在就弄死我。” 廖无春噤声,挠了挠头,不知该回云习渊一句什么好,算作是被云习渊拿捏的第六百次。 他虽咄咄逼人,可每句话都是真的。 云习渊终究还是跟着廖无春进真定府了,没走城门,廖无春叩城门,守城兵卒前去知府告知刘勍是东厂提督来了,刘勍没当回事,以为随便一个太监,来做什么,接着睡,那兵卒折返回去,告知廖无春不能进去,要等开城门,他就拿出圣旨:“去,告诉你们知府,咱家是来宣圣谕的,谁敢拦着咱家?” 兵卒不知道东厂提督是干嘛的,可认识这帝王御用的黄色,吓得屁滚尿流,再去请知府,这回知府是觉也不睡了,赶忙爬起来,一边骑马,一边整理官服,还是耽误了廖无春小半个时辰。 廖无春见了慌张前来的刘勍,脸上似笑非笑,看不出喜怒,与刘勍不想生人,倒跟稔熟的朋友似的,见面就给他整理衣裳,不过手上动作很是粗鲁,拽得刘勍一个趔趄:“刘知府,咱家来啊,是带了圣上的手谕,还得偷摸告诉你两个不得了的事。” 刘勍受宠若惊,差点给廖无春跪下:“提督大人,这是哪两件事?” 第149章 “要是我不能进去宣召, 皇上会杀了你。” 廖无春煞有介事:“江大人和唐将军出岔子,皇上也会杀了你。” 刘勍:“........” “话说回来,”廖无春一手托着金匮, 斜眼瞄他, “江大人病了吧?” “是, ”刘勍脑袋更低了,就差跪下给他磕头了, “您,您怎么知道的?” “江大人跟将军那都是一等一的金贵人,人家娇生惯养的, 还有沙场归来的,多伤多病,你得学着好好伺候。” 廖无春佯装着给他网开一面:“这么着吧,这回江大人到真定府就病倒了,这事咱家不往上说了, 算是给你个面子。” 刘勍连忙致谢,不管他姿态多低,廖无春就那么爱答不理, 因为所有的事, 皇帝心知肚明, 这些话骗骗刘勍就成了。 廖无春的马车顺利进了真定府, 站在房顶的云习渊看着他的车辆缓缓驶过, 运了轻功回江翎瑜他们的住处,落下时还把出恭回来的莫羡吓了一跳:“头领?” “怎么着,”云习渊皱起眉头,“头一次见我?” “不是,这突然一下子, 我有点害怕。” 莫羡陪笑脸:“您这趟去怎么样?” “还行吧,人太多,手累得慌,”云习渊说着往自己的客房走,“你家主子到了,一会给他收拾一间客房出来,补补觉,困得都迷糊了,竟让我走城门进真定府,谁干过这么丢脸的暗卫。” “头领,您还是关心他的,”莫羡边笑,“元头领就不曾吩咐我这些。” “狗东西,你也配提元鸣?” 云习渊抬手拧住莫羡的耳骨,厉声呵他:“再废话我一刀砍死你。” “错了错了,头领,我不说了。” 莫羡的脑袋冲着云习渊掐着的方向伸过去,想把自己的耳朵夺回来,又实在疼得厉害,哆哆嗦嗦的:“真错了,饶命。” 云习渊松手,一脚把莫羡踹出去老远:“滚。” 江翎瑜这回笼觉睡得比之前轻一些,听见外头的响动就醒了,发觉自己是趴在床上的,唐煦遥不知道去了,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这一挪动身子,才发觉腹痛和腰痛尚存,尽管不严重,也怪磨人的,手掌撑着床榻起来,仅是将背靠在床围子上,心脏就在腔子里跳得很快,江翎瑜阖上眼缓着,懒得拿软枕,就扶着腰做些支撑,总比靠在凉木头上好些,这么一来二去,他发觉自己确实比先前虚弱得多了。 唐煦遥是一大早出去舞剑了,醒得太早,又没事做,那时江翎瑜睡觉不老实,自己翻过身去背对着自己睡,唐煦遥只给他掖好了被褥就起身出去了,现在一身薄汗地回来,见美人扶着腰倚在床围子上,眼睛闭着,眉头轻轻皱起,这一夜烛火未熄,残苗映得美人很是温柔,病病歪歪的样子,什么东西一下子就软在了唐煦遥的心尖上,本能的怜爱泛滥起来,急忙搁下重剑过去:“霖儿,你腰伤犯了?” 江翎瑜见唐煦遥坐在身边,一下子扎进他怀里,细白的手抚着他潮热的背,不说到底哪不好受,只问他:“乖乖,你去哪了?” “我睡不着,就去外头舞剑,做些花拳绣腿的功夫。” 唐煦遥搂着美人的薄肩,另一只手则覆在他的腰上:“不好受了么?” “夜里那阵腹痛还没好利索,腰许是趴得不好了,其余的倒没什么,”江翎瑜偎着他,虽说他舞剑许久,身上潮乎乎的,倒是没有汗味,还是淡淡的木樨香,没有多么嫌弃,“疼些却不厉害,不至于让我睡不安稳,其实我是听着后院有些动静,就醒了。” “我是没听见,我一直是在前院,刚才回来绕过去,也没看见什么人在那。” 唐煦遥怕是刺客,心一下子悬起来了:“怎么了,有生人?” “好像是云习渊回来了,”江翎瑜迷迷糊糊地,抬起手揉着眼睛,“他说什么,主子来了,谁啊。” “他的主子肯定是廖无春,”唐煦遥不禁心生疑惑,“皇帝又派他来做什么?” “谁知道,”江翎瑜近些天身子不适得厉害,折腾得身心俱疲,无心去想这些事,“皇帝的心思,谁能猜透。” 唐煦遥抱着美人伺候,给他按摩身子,揉过腰之后再揉肚子,正将潮热的手掌覆在他有些鼓胀的下腹捂着,怕乱揉他疼得受不住,想着先暖一暖总是好的,边说:“我发觉这些天你这肚子老是胀,可是添了些新毛病,我担心得紧,叫李思衡来给你看看可好?” 江翎瑜不愿意,只是摇头:“不要,我累得慌了,不想见旁人。” 唐煦遥闻言就要抱着江翎瑜再睡一会,蒙着被子躺下了,他竟还睡不着了,睁大了眼睛盯着唐煦遥,不发一语。 唐煦遥也不说话,凑上去吻着美人,待天色明朗起来,美人愁容尽显,开口说:“我寻思着案子的事呢,要是直接去问知府,他肯定是不会说的,这些人都穿一条裤子,现在我们连谁的库档被换了都不知道。” “这不正好廖无春来了,”唐煦遥安抚美人,“待廖无春进来就问问,因为我记得是他说的,线人发现这官员的模样对不上了。” “也成,”江翎瑜见唐煦遥并未发现自己真正发愁的地方,抓不住重点,于是明说与他,“简宁,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我们没办法明着查这些事,像你从前所说,这些知府都是当地的伥鬼,身后有巨大的势力,故而四处眼线也不会少,一旦我们无意间触碰到那些线,怕是再也没机会查了,他一定会借机销毁所有证据,让我们即便知道私自换了官员,出了人命,也无从调查,加上库档被换,这还怎么翻身?” “夫人说得是,”唐煦遥也跟着皱起眉头,“要不叫云习渊去查?” “云习渊查不得,你总不能让他把东西偷.......” 江翎瑜越说,声音越小,直到与唐煦遥对视着愣住,半晌之后,江翎瑜皱眉舒展,可见地开心起来:“怎么偷不得,待时机成熟,我吩咐他去一趟就是。” 天大亮,江翎瑜跟唐煦遥起来了,各自换好了官袍,因为这是在外头,不比京师随意,如何都是要守规矩的,于是两个人跪在外头,稍晚些时候,知府也来了,江翎瑜与唐煦遥二人为官同列,都是正二品,爵位一样,不分上下,跪成一排,但唐煦遥还是把左侧尊位让给江翎瑜,刘勍跪在他们后头,等着廖无春宣旨,其实内容无非是在养心殿里说好的事,奉为钦差,巡抚百姓,监察治安,检查粮库财库,有事及时上报,不得有误,就是得拿出来震慑一下知府,免得他动手动脚,又要像保定府那批人似的,谋害两个人的性命。 刘勍这么一听,冷汗都下来了,原本这真定府离着京师不近,极少有钦差下来巡查,记着最清楚的那次就是江怀巡抚,那时候刘勍不成气候,不过是刚刚上任,各路势力还未牵线搭桥,那江怀也是差点扒了他的皮,连着做不清的账都带回朝廷了,老皇帝念及刘勍初犯,没有削官革职,罚了一年的赏钱就算了,怎么这回来的大员也是刑部尚书,也姓江,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凑巧的事? 第202章 江翎瑜起身领旨,刘勍望着他,觉得他的五官与江怀有三分像,于是叫住他:“江大人。” 江翎瑜手托金匮转身:“嗯?” 刘勍试探:“江大人,我有句话,仔细想来,倒是有些冒昧,不知能不能跟您说出来。” “说啊,”江翎瑜挑起秀眉,“堂堂知府,连话都说不利索,这些年是怎么干的?” “我是想问,”刘勍说,“江大人可认识上一任刑部尚书,江怀,江大人。” “认识啊,”江翎瑜耿直回答,“我爹。” 刘勍喉间一哽:“........” “我道有故人之姿,原来是故人之子,”刘勍喃喃,“难怪,难怪。 “咱家寻思江大人是老尚书的儿子这事,在朝野内外人尽皆知,”廖无春笑笑,“原来刘知府就不知道。” 刘勍脸上很有些挂不住了,干笑了声:“朝野内外,子承父业一事太少,怪我有眼不识泰山了,京师江家果真代代人才,实为我望尘莫及。” “江大人,将军,”廖无春不再搭理刘勍的废话,转而说,“皇上还有些旁的吩咐,需要我私下口述给两位大员。” “进卧房说吧。”江翎瑜也不管礼数不礼数的,挽着唐煦遥的手臂就往回走,比起教养涵养,那正堂那么大,谁知道有没有隔墙之耳,窥伺之目,卧房小些,有人四面包围,任是刘勍再想偷听,也是没法子的。 三个人一同进了卧房,静坐了许久,等着门外什么动静都没有了,江翎瑜才说:“怎么着,无春,皇帝又吩咐我俩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廖无春笑笑,“我只是觉得,来这么一遭,江大人和将军肯定有很多话想问我,因为殷荣淳回去的那天,他派人告诉我,忘记告诉你偷来的库档究竟属于谁。”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江翎瑜说,“我最想问的事其实是你为何说被禁足的人是杜聿,来找我的却是殷荣淳,连将军都没提醒我你说错了,他还告诉我,你常常叫错名字。” “将军好记性,我确实常常叫错,但是那日,我是故意的。” 廖无春坦白:“我想与江大人说此事,却又找不到话头,故意为之,希望今后有契机,江大人会来问我,同时,这个契机不单是代表您发现了此事的疑点,也意味着您要与殷荣淳和杜聿有交集了,才有将此事详说的意义。” 江翎瑜跟唐煦遥闻言面面相觑,江翎瑜追问他:“此话怎么讲?” 廖无春这回是在外地,当然愿意待多久就待多久,这一晚上他是打算住下的,等到明日一早再回去,所以有的是时间说,他花了许久去解释这件事,杜聿这个人是实打实存在的,也确实如江翎瑜的猜测那样,突然秘密调任,改名换姓,到一个地方去做一件非常秘密的事情,朝廷里头仅崇明帝和廖无春知情,因为这件事就是他经办的,包括来替他上任的殷荣淳,就是廖无春举荐过来的,所以才会有异常密切的联系。 唐煦遥问:“杜聿在哪?” 江翎瑜关心的则是:“你说的秘密的事,到底是什么?” 第150章 “哪个也不能说, 二位大员,还不到时候,就像殷荣淳的来历一样, 提前说没有任何意义, ”廖无春果断回绝, “而且,皇帝在策划一个非常大的局, 朝廷里的每个人都在之内,包括我,所以, 不能说,也不好说。” 唐煦遥听得一头雾水,江翎瑜的脸色逐渐凝重,试探着问:“皇帝又在琢磨要咱们的命?” 廖无春笑了笑,眼神里头意味颇深, 说不清道不明的,江翎瑜知道,每当廖无春露出这样的神色, 就是自己猜中了, 于是轻笑自嘲:“我就知道, 每个臣子都是王朝的牺牲品。” 廖无春没有责怪江翎瑜口出此言, 更没有抓住他有反心的把柄的意思, 倒是小声应和他的话:“江大人,向来如此。” 处处是战争,连人的一生都是战争,朝野内外,名留青史者, 也不算是赢了,不过只是幸存而已,不管他愿不愿意,都要踏着同僚的血肉踉跄前行。 江翎瑜不知多少次是这样的厌倦官场了。 廖无春似是觉察到江翎瑜的心绪,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江大人,不要想那么多,想得太多,绕进死路,生门就找不着了。” “那倒是,”江翎瑜轻扯唇角,笑得很是勉强,“多谢你。” 三个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一转眼就是午膳之时,廖无春说要差人出去买些酒菜,难得相聚,与将军喝上几杯,江翎瑜肚子不疼了,馋虫又上来,支着唐礼再去包些馄饨做主食,唐礼闻言,说:“提督大人,要不我与江玉买些东西来,操持大宴,就莫要出去找些酒肉了,我们夫人身子弱,不好吃太多的油荤之物。” 江翎瑜不大关心自己能不能吃什么,只是觉得唐礼的厨艺甚好,于是附和:“无春,你可不知,唐礼操办的菜色十分出挑,先前在京师,总没机会请你来赴宴,现在可好,尝尝唐礼的手艺如何?” 唐煦遥“嗯”了声:“江大人所言极是,我家这唐礼,倒是个全才,鲜有他做不好的事。” 廖无春原本那么说,只是觉得那是人家的管家,没法子支使,现在都这么说,自然是高兴:“好好,恭敬不如从命,我只管差人去打些酒来。” 真定府虽距京师不算远,风物却相差甚远,卖莲花白的不多,满街都是酪酒和醴酒的坊子,随行的小太监出去,依着廖无春的嘱咐,先打些他和唐煦遥喝的,再去寻些江翎瑜也能品尝的。 酪酒类似桃花酿,都是果子和花酿出来的酒液,有些果香,微酸微甜,很好入口,醴酒则是各式谷子酿的,也叫浊酒,不如酪酒口味丰富,也很适口,真不像莲花白辛辣醉人,廖无春选出来的小太监都懂事的很,会操办,先找各个酒坊问了清楚,就挑了这两种,酪酒则选了梅子酪和玫瑰酪,故意多打了些,希望主子能赏他一壶。 小太监盯着酒坊的伙计端坛子回去,各盛出来一壶,托江玉送进去让江翎瑜他们过过手,看看合不合心意,不合再去买新的。 酒壶刚端进来,江翎瑜就从唐煦遥怀里起身,盯着盛装梅子酪的那一壶看,饶有兴味:“将军,那是什么,好香。” “你这小孩儿,鼻子甚是好使,”唐煦遥重新把江翎瑜揽进臂弯里,粗糙的指腹轻捏他的鼻尖,“不准喝。” “要喝,”江翎瑜从江玉手里夺过酒壶就搂在怀里了,闹起孩子脾气了,任着唐煦遥怎么拿,他都不松手,“我不给。” 廖无春:“........” 唐煦遥这回说什么也不让江翎瑜喝酒了,江翎瑜自是不愿意,抱着酒壶不理他,装着生了气,僵持半晌,唐煦遥又心软了,也是怕起着他,紧着去哄:“那霖儿听我的话,少喝些,好不好?” 江翎瑜扬起头:“你没骗我?” “傻话,”唐煦遥温声哄他,“我何时骗你?” “成,”江翎瑜变脸比翻书更快,听着唐煦遥服软,乖乖把酒壶递给他,“给你。” 廖无春很自觉地转过头去,盯着窗棱纸发愣,像是要把这张纸看穿了,真的把视野放在哪个地方似的,他时而想,跟唐煦遥和江翎瑜相处甚久,心下真是挺喜欢他们,随遇而安,到哪都很高兴,于是连带着自己也高兴,所在之处,时常有欢声笑语,比死气沉沉的紫禁城不知道好上多少了,空守着皇帝随手扔在脸上的富贵,日子那么长,却一眼就望到头了。 “无春。” 江翎瑜唤了廖无春一声,他还出神地望着外头,毫无反应,于是声调高了些许:“无春?” “哎,”廖无春回头,“江大人。” “光说殷荣淳了,”江翎瑜提醒他,“还有那调换库档之事,出事的是真定府哪位大员?” “提刑按察使,”廖无春说时压低声音,“先前真定府刘勍上报皇帝,说是提刑衙门无力处置一桩惨绝人寰的命案,这折子差点让周竹深给截了,现在皇帝懒政多了,不比从前,内阁首辅先挨个打开折子看上头所述是否有呈给皇帝的必要,照理说,地方辖区的民生大事是最重要的,同等权重的就应当是这样恶劣的命案,折子不知被周竹深藏下多少,那些人命关天的大事,都是这样平白无故地雪藏,无疾而终了。” 唐煦遥接话:“是因为诸多案件,都与周竹深的利益相勾连?” “何止是利益勾连,”廖无春皱眉,“不少命案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像这个提刑按察使,肯定是他,不过苦于没有证据,况且他是买通杀手作案,没有证据,咱也没法追究,所以才是皇帝不顾江大人身子抱恙,还强意委以重任的原由,就是江家的名声太响了,单是太傅未卸任前穿着官服下来巡查,就得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要是不启用太傅的独子续上江家的名望,朝野内外早就炸锅了,现在江大人在保定府治理有功,名气不输太傅,处处都是江湖悬赏令,要杀江大人,没有周竹深在后头撑腰,他们有这样的胆子?” 第203章 “怎么,”江翎瑜挑起秀眉,“要杀我?” “嗯,”廖无春说,“这些东西只有暗卫们才知道去哪找,放在明面上悬赏,真是无视朝廷恩威,离死就不远了。” “我说怎么隔三差五就有人来放火行刺,”唐煦遥原本漫不经心地听,到这一下子就生气了,“不知好歹,来一个我杀一个。” “哎呀,别着急,”江翎瑜抬手轻抚唐煦遥的心口,帮他顺顺这口气,慵懒地偎进他怀里,安抚好他,再跟廖无春说话,“无春,要是你的下属再碰到这样的悬赏布告,就撕下来送到我这,我亲手递给皇上,这样他总有法子去清剿江湖势力了。” “是的,”廖无春怔了一下,随即面露喜色,“还是您心思缜密,我都没想到这样的事。” “还没想到?话头引得多么好,我看你这是等着我说呢。” 江翎瑜原本是看着唐煦遥的,边帮他揉心口,听着廖无春的话,慢慢转过头来:“我看你的狐狸性子,也不亚于我。” 廖无春依旧是笑:“江大人是英明,狡诈是我。” “将军,”江翎瑜伸出白嫩的指头,抵在唐煦遥的下巴尖上,柔声撩拨他,“你还说我像小猫,将军你说,猫媚,还是狐狸媚?” 唐煦遥最受不住江翎瑜主动地逗弄,不管何时何地都是如此,迷蒙着眼,小声唤了句“夫人”,就抱着江翎瑜躺下,伏在他身上,不着急亲吻,细细地打量他披散着长发仰躺在床榻上的模样。 廖无春彻底待不住了,招呼都不打就落荒而逃,不忘轻轻掩门,去了客房休息,等着唐礼把菜烧好。 “人走了,”江翎瑜冰凉的手在唐煦遥后颈轻抚,“快去看看门管好没。” 唐煦遥急着亲热,去时很有些着急,毛毛躁躁的,见门关得严实,顺手锁门,就匆忙回来,坐在床上,攥住美人抬起来的要摸自己脸颊的手,忙不迭地送到唇前舔舐。 “将军,你怎么总是喜欢舔我的手,”江翎瑜轻扯唇角,笑得温柔极了,另一只手掀开衣摆,露出雪白的腹部,软嫩的皮肉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亲亲这里,不舒服了。” 唐煦遥皱眉:“夫人肚子疼了?” “嗯,”江翎瑜就势撒娇,“你亲亲就不疼了。” 唐煦遥一沾染此事,脑袋就不灵光,瞪着江翎瑜想了半天,才明白他是要自己来主动亲热的意思,眉目才由担忧变为迷情,嘿嘿傻笑着,脸都埋在江翎瑜的肚子上,边亲边笑:“夫人香香的。” 江翎瑜腰腹敏感,唐煦遥这胡茬在白腻的肚皮上摩挲,蹭得他又疼又痒,小腹里忽然热起来,心下很有异样之感,他倒有些难为情,红着脸佯装无事,一声不吭。 “夫人,”唐煦遥不吻美人的肚子了,爬起来抱着他,和他胸膛相贴,搂得那么紧,不在意磕碰,眼神像小狗乞食似的,央求着,“我伺候夫人可好?” 江翎瑜垂下眼帘,不好意思与他对视,皓齿咬着粉嫩的唇:“好。” 江翎瑜受不住累,故而侧卧在床榻上,依旧是躺着的,背对着唐煦遥,他的双臂顺着腰侧伸过来,江翎瑜的身子然让他的手臂翘起来些,就顺势曲着腿了。 唐煦遥记着美人心脏不好,拢着指尖按在胸膛上,探着他的心,不过片刻,就发觉他腔子里撞得厉害,指尖的触感很明显,唐煦遥有些害怕他急症再犯,忙问:“夫人,可还好吗,心脏疼不疼?” 美人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卧在松软的褥子上,眉头紧皱,膝间和脊背都在发颤,轻轻摇头:“我不疼的。” 唐煦遥也不敢松懈,指头一直停在江翎瑜的心上,生怕出了岔子,愣神之际,怀里的美人忽然口中柔声唤了“将军”,浑身就抖得像筛子似的,阖上眼完全倒下,深陷在厚软的床褥里低低地喘,全然不想开口,自顾自地缓着。 唐煦遥不打搅江翎瑜休息,撤回翘着他腰腹的手臂,认真地为他揉着心口,安抚里头里头剧烈地撞动,这么着许久,美人才弱声说:“夫君,我心脏不舒服,帮我揉揉后心好不好?” “夫人,这心疾不能拖,叫大夫来吧,”唐煦遥以为是江翎瑜怕李思衡看到满屋狼藉,不好意思,拢着指尖抵在他瘦薄的背上,找着后心用力地碾轧,“看病要紧。” “不用,”江翎瑜自觉浑身汗涔涔的,随手拨开刺在眼尾的发丝,才发现额头也满是汗珠了,不甚在意,手软软地顺着床沿垂下去,人虚弱,说话就没力气,“我自己的身子,我还是知道些的,没事。” 唐煦遥见江翎瑜也不像是情形危机的样子,想着自己缓一缓也成,适时唐礼来招呼着江翎瑜跟唐煦遥去正堂用膳,菜色都置备齐全了,冬日寒凉,免得菜也不热了,唐煦遥刚想说再让江翎瑜歇一会,怀里的美人则开口说:“我们走吧。” 唐煦遥一再确认,江翎瑜身子如何了,他都说没事,还嘱咐着:“想着让江玉来收拾褥子,一会喝完酒,我还想睡会呢。” 两个人换上平时穿的衣裳,不算正式,但也比起居服好看得多,出来时江翎瑜脸色很不好看,发白,唐煦遥还搀着他,另一只手护着他的心脏,等在旁侧的江玉急忙迎上来:“将军,夫人这是怎么了?” 江翎瑜说:“没事,你先去卧房收拾一下,将军扶着我就是了,你不用操心。” 江玉嘴上答应,心里还是很茫然的,寻思着有什么可收拾的,稳步到了卧房门口,刚将门欠开一道缝,就嗅到些不寻常的气味,还是没往心里去,直到开了门,还没迈过不高不矮的槛,江玉猛然怔住。 第151章 屋里这味实在是太怪了, 但不难分辨是怎么来的,江玉心下了然,一下子局促起来, 怕旁人看见, 慢慢关上门, 走到床边,见那褥子上大片湿滑, 有些都渗进去了,江玉想着这得快些去洗,不然要留味道的, 弯腰的时候不甚小心,指头一下子撵上去,指尖被冰凉包围。 江玉:“.........” 江翎瑜让唐煦遥扶着到了正堂,已经坐下等候的廖无春见他脸色这么不好,紧着开口关心:“江大人, 这是怎么了,要是身子不好受就回去歇息吧,不必强撑着, 我也不算什么客人, 不必让您这么费心。” “谁说不是客人, 贵客, ”江翎瑜挽着唐煦遥的手, 慢慢坐在椅子上,很不以为意,“我也没事,就是跟将军玩得累着了,缓会子就好。” 廖无春抬眉:“玩?玩什么?” “我们老夫老妻了, ”唐煦遥近些日子也像江翎瑜懒散,回话总是漫不经心,“在床上还能玩什么。” 廖无春:“?” “瞧我这张破嘴,”廖无春不敢再接话了,拿着酒壶给唐煦遥眼前的杯子里倒些,随口打岔,“这是什么酒,真是香,我在京师没怎么见过。” “醴酒,以前我打仗的时候,路过村店,时常有卖这些酒酿的,甚是便宜。” 唐煦遥想着从前:“我带兵向来严苛,那些大将和新兵,经年碰不着一滴酒,只有在战事不紧时,命骆青山带人到村镇去,买几坛子这样的不醉人的酒来,犒赏他们。” 廖无春说:“我看将军如此雄风,想必酒量不小?” “纸老虎罢了,”唐煦遥难得待廖无春随和些,“要是喝莲花白,也有醉的时候。” 廖无春自是不信的:“真假的,将军都是海量,如何喝醉过?” “去年倒是有一回,刚与江大人相识,”唐煦遥说到此处,捏住想要偷着嘬些酒喝的江翎瑜的后颈,把他按在怀里,还不忘攥着他雪白的腕子,让他施展不得,够不着杯子,“我二人之间有些误会,前日我气病了他,去探望时让他骂了一顿,回练兵场只觉得郁闷,喝着喝着就多了,还是我的副将把我抬回去的。” “谁让你气我的,”江翎瑜是嘴硬,这么说着,也终究是心疼他,顺势抱住他的腰,模样颇为怜爱,说完气话,又柔声问他,“那你有没有身子不适,以后不喝那么多了好不好?” “记不得了,”唐煦遥还是不许江翎瑜起来,健硕的双臂将美人在怀里捆得牢牢的,“馋酒的小猫儿。” 江翎瑜露出藏在唇角里的两颗虎牙,张口咬在唐煦遥的小臂上,唐煦遥以为他不喜欢小猫这个爱称,于是改口:“狐狸,小狐狸。” 江翎瑜翻了个白眼,暂时松口:“狐狸就不咬人了?” 话才说完,美人又是一口啃上去,把唐煦遥的袖子都咬湿了,他也不恼,揉着美人的头发:“宝贝想怎么样都好。” “真的?” 江翎瑜眉开眼笑:“给我喝一口你的酒。” 唐煦遥闻言果断拒绝:“不给。” “那就咬你。”江翎瑜抱着唐煦遥的手臂继续撕咬,看着是很用力的,唐煦遥这个暴脾气出了名的,竟也不恼,看愣了廖无春。 原来找到对的人,谈情说爱是一件那么美好的事。 这回唐煦遥是下定决心不给江翎瑜自己这酒喝,只许他喝那没什么酒味的酪,故而江翎瑜终究是拗不过他,没喝到,变脸快着呢,郁郁寡欢的,喝了一口梅子酪,美目一下子睁大了,惊喜万分,主动分给唐煦遥喝,举着酒杯喂他:“将军,这个好喝。” 第204章 唐煦遥从来不会扫江翎瑜的兴致,抿了一口,明明不怎么爱喝,还是哄他:“还成,夫人喜欢就是。” 唐煦遥今日不知是怎么回事,没什么大脾气,跟廖无春相谈甚欢,什么都聊,这应该是廖无春少有的,把真心话说出来的时刻,所以比往日的哪一天都容易醉,卸下包袱,痛痛快快地为自己活一天,话说得多,也老是在笑,唐煦遥陪他,两个人一下子饮下半坛酒去,江翎瑜也喝了不少梅子酪,到头来还是喝腻了,又开了些玫瑰酪,才喝下一小杯,唐煦遥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喝了,夺过小杯,把人揽到怀里:“夫人乖,再喝可不成,胃要不舒服了。” 江翎瑜喝酒上脸,软嫩的脸蛋染上些潮红,半醉不醉,正在兴头上,拉着唐煦遥的手往怀里拽:“夫君摸摸不就知道我舒服不舒服了?” 江翎瑜根本不在意什么礼数,现在喝多了,更是骄纵得不行,直往唐煦遥怀里挤,都想睡觉了。 唐煦遥隔着衣裳摸摸他的肚子,圆圆鼓鼓的,他没有唐煦遥喂着就不吃什么饭菜,光是趁着他二人闲聊偷饮梅子酪,唐煦遥伸出手臂,让美人借力趴着,能待好些,小声说着:“夫人肚子都鼓起来了,是不是偷喝了不少的酒?” 美人不答,唇瓣之中只有些娇腻的醉笑。 “回去睡觉好不好?” 唐煦遥吻他:“我抱着你回去。” 江翎瑜迷迷糊糊的了,倒也能听懂话,轻轻点头:“嗯。” 廖无春也是喝多了,云习渊嫌他一身酒气,还是莫羡搀着扶回去的,酪子再酸甜,终归也是酒,江翎瑜回卧房后就窝在唐煦遥怀里睡了,当时是没什么事,过了一盏茶的时候,就不行了,难受醒了,头昏脑胀,胃里翻涌,连着心口也闷得慌,唤着唐煦遥:“夫君,揉揉肚子。” “不好受了?” 唐煦遥也是困得晕晕乎乎,但终究挂心江翎瑜身子不妥,还是强打着精神伺候他,掌心贴在他腹间,能摸着胃胀得厉害,圆鼓鼓的抵在肋骨下头,在手掌下轻轻抽搐,很不安稳,还直说胸闷,唐煦遥见状忙喊着唐礼拿盆子来,江翎瑜果真忍不住了,盆子才接到床边,他就紧着翻身到床边,呕出一大口酒液,吐起来就不停,又咳又呕,唐煦遥边给他拍着背,边揉肚子,摸着他肠胃拧起来,忙劝他:“好了好了,夫人歇息一会,差不多吐干净了。” 美人眼睛都红了,眼尾有些泪痕,腔子里灼烧似的疼,拿温水漱口之后,就要唐煦遥抱着:“夫君,我难受。” “夫君这就叫大夫来,”唐煦遥像抱婴儿似的托着美人的身子,“宝贝,等他来就不难受了,乖。” 李思衡给江翎瑜治腹疾,照旧是拿药丸放入脐部,今日是提前拿热水熏过,在脐内化得更快,故而为江翎瑜裹好下腹后,嘱咐唐煦遥:“将军,这药化得快些,江大人肚子里可能会疼,尽量安抚,不要乱动就是。” 唐煦遥点头道谢,见唐礼将人送走,唐煦遥想着给江翎瑜掖一下被子,免得他疼醒了乱动,垂下眼帘,竟与他视线相碰,美目半阖着,露出些清亮的瞳仁,黑黑的,平日看着特别机灵俏皮,这会子大抵是不好受得厉害,眉有些微蹙,时不时眨一下,衬得他十分委屈,就问他:“没睡吗?” “我睡不着,”江翎瑜可怜兮兮地躲在被子里,“不舒服。” “道长说不让我给你乱揉肚子,”唐煦遥将手探进被子里,抚着他敷上棉布的地方,“夫人,一会这里疼些,可不能动。” 江翎瑜这会就很听唐煦遥的话,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沉默了好一阵,忽然开口:“夫君,你不怪我?” 唐煦遥是很惯着他的,何事都尽心尽力,正忙着照顾,没听明白这没头没尾的话:“怪夫人什么?” “我没听你的话,”江翎瑜难得主动认错,“你受累了。” “累什么,照顾我的夫人,我天经地义,我是很愿意时常抱着你的。” 唐煦遥深情至此,话锋一转:“不过,喝酒太伤胃,以后还是不喝的好。” 唐煦遥如此随和,江翎瑜更觉得对不住了,挣扎着要起来抱他,倒是让他提前察觉,卧下身子,轻轻地伏在他怀里:“夫人不要乱动,还化着药呢。” “我的病是不是捆住你了,”江翎瑜尽力搂着他的身子,“你老是不敢离开我。” “什么叫你的病捆着我,是你迷住我了,”唐煦遥失声轻笑,“我也没什么地方可去,疆场用不着我,还不爱交际,不喜言谈,脾气又臭,你能容我在你身边陪伴,是我的幸事。” “你没有,”江翎瑜小声咕哝,“我最喜欢你了,不要骂自己,我要生气的。” “不生气,夫人,我最害怕你生气了。” 唐煦遥提起这个,忽然很是愧疚:“我都把你的身子气坏了,我乖,我都听你的。” “不说了,”江翎瑜搂着唐煦遥健硕的腰背,唯恐双手抱不过来,转而哄他,“你不要觉得对不起我,都过去了,我爱你。” “我是记仇,”江翎瑜小声在唐煦遥耳边嘀咕,和他说悄悄话,“可你在我心里,都是好的,样样都好。” 唐煦遥颇有些不敢相信:“真的?” “真的,”江翎瑜调皮,醉醺醺的,也学着唐煦遥的腔调说话,“我何曾骗你?” 这么着,把唐煦遥逗笑了,江翎瑜聊得好好的,忽然就想睡觉,还叫唐煦遥起来,躺远些睡就是。 唐煦遥心下生疑,刚才还说不好受睡不下,现在这么快就好转了?故意不挪开,仔细地听了一会,果真察觉美人气息不对,很是急促,眉头时不时皱着,问他:“是不是那药化得太快,肚子疼了,不肯告诉我?” 江翎瑜摇头:“没有。” “你骗我了,”唐煦遥摸着美人脐周软乎乎的嫩肉,粗糙的掌心覆上去,轻轻抚着,“你疼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我知道。” 江翎瑜见被看穿,辩无可辩,皱着眉头:“我就是想你也能睡一会觉。” “我是想你不要那么懂事,”唐煦遥侧卧在他身边,逗他,“小孩儿懂那么多干什么,自有人爱你。” 江翎瑜娇声反抗:“我不是,我二十二呢。” “就是,”唐煦遥认真起来,“我的小孩儿。” 江翎瑜软哼一声,心里乐得开花,就是嘴上不饶人,作势不理唐煦遥,可这药劲又很大,江翎瑜腹中肠胃拧着似的疼,绞得不行,躺在床上硬扛着,以为自己没什么破绽,实际蹙着的眉头就未舒展过,忍得很是辛苦。 “霖儿,还是疼着么?” 唐煦遥拢着指尖帮他碾一碾胃里抽搐的地方,动作很轻:“待药化尽,我好好地为你揉一揉。” 李思衡说是药化得太快,其实也只是比之前快了一刻钟,江翎瑜腹痛难忍,折腾得筋疲力尽,总算是慢慢缓和下来。 唐煦遥看着美人咬着唇直落泪,怎么捂着都不见好,还是仰赖他的韧劲,生生地扛过来,心疼地快要滴血了,对李思衡有些怨气,但毕竟人家治病救人,不想江翎瑜身子弱到这种地步,思来想去还是忍住了,临睡前,美人望他一眼,一下子看出他心情不好,问他:“乖乖,怎么啦,不高兴吗?” 唐煦遥垂下眼帘:“嗯。” “为何,”江翎瑜摸摸他的脑袋,“喝酒的时候,你不还好好的?” “李思衡给你用那么烈的药。” 唐煦遥小声嘀咕,终究也是怕别人听着,尽管劝好了自己,心里还是窝火:“他都不曾想着你能不能用。” “没事,我知道你是心疼我。” 江翎瑜用力攥着唐煦遥的手:“这普天下,哪有人不犯错的,孔明先生在出师表里嘱咐阿斗的时候说,作奸犯科,但是良善之人,迫于家国之事从盗,宜付有司论其行赏,作奸犯科者,仍有机会悔过,李思衡,人是不错的,我想着他不是故意为之。” “夫人当真有雅量,或许也是夫人早早就能受道法传扬的根本。” 唐煦遥自嘲:“我自是没有容人雅量,还为着夫人随口说我的调笑话发了脾气,喝个烂醉,现在回想当初,只觉得我幼稚,都快而立之年,还在做这些过家家的小事。” “没事,”江翎瑜酒劲未过,脸颊浮红,看着柔情万种,“你惯着我,我也惯着你呀。” 到了晚上,三个人都没去正堂用膳,许久没喝酒了,这回又多,都有些受不住了,唐煦遥素来身子健硕,也因这些酒不适许久,头疼腹胀,他虽不说,脸色却不能说谎,轮到江翎瑜照顾着他了,又把李思衡请来,看病时,唐煦遥仰躺着,露出腹部,衣裳虽撩得不高,却也露出心口上刀疤的一角,甚是触目惊心,江翎瑜知道这伤长好许久了,再拿指尖触碰时还是小心翼翼的,李思衡正扎着针,唐煦遥见他用药烈而不自知,还是没忍住发了几句牢骚:“李道长,今日给江大人用的药太烈了,他的身子如何经得起,我极少见他流着泪忍痛,话都说不出,竟是生生扛过来的。” 第205章 “是吗,”李思衡连忙道歉,这就要往下跪,“是我不好。” “吓着孩子了,”江翎瑜不让唐煦遥再说了,“你下次记着就好,我不追究了。” 李思衡感恩戴德地几遍道谢,临着给唐煦遥拔针,他又要跪下给江翎瑜赔罪,让江翎瑜喝住:“你莫跪,堂堂茅山大弟子,一跪天尊,二跪经宝,三跪师父,我何德何能,出山不久,不曾救苍生于水火,也不曾斩奸佞于朝堂,功德浅薄,仰赖祖荫庇佑,才艰难至此,你给我下跪,岂不是要折我的寿数?莫行大礼,我没有这样的福分。” 李思衡听江翎瑜的话,尽管他几次说不必多礼,还是作揖几次,才拿着药箱出去。 江翎瑜下午吐完后小睡一阵,发觉唐煦遥身子不适,就清醒了,现在两个人躺下,大眼瞪小眼的,看着看着,不约而同笑了。 “夫君,”江翎瑜调皮,伸过手去揉一揉唐煦遥的肚子,捏捏他脐周的余肉,“你怎么也腹胀了?你极少身子不适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这哪是胀的,夫人净说笑了,”唐煦遥轻笑,“这块肉是胖出来的。” “你怎么不舞剑了。” 江翎瑜也搓热了手帮唐煦遥暖肚子,边与他闲聊:“我觉得你做什么都很好,舞剑好看,模样也好。” “生逢盛世,疆场乱子小,加上我有这样娇美的夫人,不必打打杀杀的时候,确实懒散了,我替皇帝打出来的天下,如此,也该让我缓一口气了。” 唐煦遥又笑:“我倒是个懒惰的将军。” 江翎瑜正欲再跟唐煦遥说些浓情蜜意的话,紧闭着的窗外传来些半死不活的声音:“哎,睡了没?” 唐煦遥戏称自己是懒惰的将军,但多年沙场作战,还是机警过人,也没听清到底是什么动静,就捂着肚子猛地坐起来,里头很有些余痛,唐煦遥没怎么在意,要起身时,让江翎瑜拉着手拦下:“做什么去?” “外头有动静,”唐煦遥已经伸手去够放在不远处的衣裳了,“我怕........” “怕什么,”江翎瑜乐了,“这不是云习渊吗?” “睡了没?” 外头的声音听着终于有精神些,唐煦遥侧耳仔细听,发觉果真是云习渊,紧接着他再问:“出了大事,特别大,要不要来看看?” 第152章 “大事?” 江翎瑜很是疑惑:“什么大事?” “抓了个刺客, ”云习渊在外头说,“想自绝,没死成。” 唐煦遥一听这个, 抄起衣裳就要走, 边穿边开门, 江翎瑜见状拦着他:“别杀他!” “夫人放心。”唐煦遥说完这句就关门出去了,江翎瑜见他撂在不远处的佩剑没有拿走, 坐在床上待了片刻,听着外头乱起来,唐煦遥先是问刺客是谁的人, 还不等那人答话,一顿拳打脚踢,江翎瑜坐不住了,真的担心让他把人活活打死,也穿了衣裳出去, 绕到后头一看,满地是血,那穿着夜行衣的刺客趴在地上, 像是只有进气没了出气, 不顾腹痛小跑过去阻拦:“将军, 莫打了, 明日天亮, 将他交到知府那去,打死就不好了。” 这大宅三进三出,确实很大,但是廖无春住着的房子也在里院,闻讯出来, 酒劲还没过,走路摇摇晃晃的,莫羡急忙跑上前来搀扶,廖无春问云习渊:“怎么,刺客?” “嗯,也许是听说你也在。” 云习渊说:“从东跨院那边过来的,不想一进来迷了路,闯到了这里,就在江大人和将军的卧房侧面,刚要下手就让我抓了。” “怎么会迷路呢,这些刺客,照理说是该从雇主手里拿了图纸的。” 廖无春对着躺在地上的黑衣人踹上一脚,听着他鼻子里闷哼,知道他没死,就问:“告诉咱家,雇主是谁,他有没有给过你这宅子的图纸,又是要了多少赏钱。” 廖无春审讯,实在不是个外行,知道上来就该问什么,宅子的全貌他能知道,就说明雇主跟知府是一拨人,如果已经确定雇主是知府身边的人,明晰他宅邸房舍配置,钱什么的就不重要了。 刺客支支吾吾,没说出什么来,大意是说自己不曾与雇主见面,只是他的下属,也都是穿着便装,故意跳过图纸一事,直接说进来后发生的事,就是路上脑袋很清楚,知道要去哪,但飞进宅子,就觉得脑袋发懵,都忘了自己会运轻功,廖无春懒得听他废话,已经有点急了,第二次问到有没有地图时,江翎瑜忽然开口说:“无春,你要留意他刚才说的话,这宅子其实与寻常大户住着的不太一样,因为我发觉,刚进来的时候,要是没人带路,很容易把主卧认成客房,群龙无首之象,要是能站住仔细地观察,就会发现很多地方有意无意地加了些东西,如石头,花槽一类的,用于做假象,故意把府上的权重圈在一些不重要的客房里,从而忽视主人家住的卧房,实为一种保护策略,目的就是一旦有刺客,会下意识地先去客房行刺,给主人逃命的时间。” 众人愣在原地,江翎瑜吐字清晰,这些字横过来竖过去都会写,单个拎出来也认识,就是让他连在一块,就听不明白了,懂又像是不懂的,唐煦遥跟廖无春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接话。 “我的意思是,这里的风水格局改过,应该是刘勍认识很厉害的风水先生,”江翎瑜见他们不懂,只能继续解释,说话间,不远处飞来一只喜鹊,落在地上,站了片刻,再扇动翅膀的时候,开始翻飞乱撞,明明天空就在上头,它就是飞不出去,呜哩哇啦的哀嚎,莫羡抓了喜鹊,运轻功飞上房顶放它出去,江翎瑜顺势说,“看,就是这样,刺客进来会被摆好的阵法冲撞,所以迷路,孔明先生大战时用的奇门阵法,就是如此,轻者晕头转向,重者则会毁人心智,可问题是,我来时记得,我是把客房认成了主卧,天象群龙无首,没有很出挑的房舍,就算是依凭直觉也不能判断,为何从东跨院过来既是客房,怎么被他认成了主卧,恰恰相反?” “有人,”唐煦遥试探着接话,“在咱们宴饮之际,偷偷调换了阵法?” “对,”江翎瑜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等于说,咱们一直没有逃脱刘勍的控制。” 廖无春最讨厌被人监视,听着江翎瑜和唐煦遥的话,明白过味来,颇为恼火,一脚踏在刺客脸上,狠狠踩着:“该死的东西,你就是知府的人,是吧?那他明日见你,势必会成为一具尸体,你什么都用不着和他说了。” 见刺客躺在地上不为所动,没有求饶的意思,江翎瑜瞪了他一阵,冷不防开口,唇角轻扯着,笑容多见些不屑:“唉,嘴真硬,要是能吐出来些话,本部院好歹也留你一条命,现在看来,实在不必,如何值得我煞费苦心。” “真的?” 刺客本以为自己是必死了,现在江翎瑜这话,实在是让他觉得转机到了,于是大肆求饶:“我说,我都说,求大人留我一条命。” 江翎瑜轻抬下巴:“可以。” 唐煦遥一听,这人多半是活不成了,江翎瑜当时就答应的,只要套到口供,就会立刻反悔,他必死无疑,要是江翎瑜真想给一次活命的机会,会说:“待我心情好了,再看要不要留下你这条命。” 如此出言,大概率是会留下的,自然,江翎瑜性子无常,翻脸比翻书更快,病时有多娇美,做官时下手就有多狠毒,他的美艳软腻和雷霆手段就像在永远的对立面,一方强硬如刃,另一方则软得像水,是一个很难很难看透的人,唐煦遥与他甚是亲热,同寝同住,恩爱有加,那也只是猜个大概,无法真正知其心意,说不定还会反其道行之。 唐煦遥想想和江翎瑜相处时的种种,他开心时像撒娇的小猫,不开心的时候就像猛虎,甚是可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适时唐煦遥正跟江翎瑜拉着手,江翎瑜感觉他的手一颤,回头问他:“怎么了?” “没事,”唐煦遥撒谎,“夫人,我是有些冷。” 当着这么多人,唐煦遥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怕夫人,惧内,故而撒谎。 “冷了?” 江翎瑜摸着唐煦遥潮热的掌心,心下很是疑惑,但想想他前些日子发烧,许是身子虚,有点经不住,就要带着他回去:“无春,你先把人带到柴房拷打,待交代得差不多了,再来找我,将军虽说康健,但这身子也不是铁铸的,来真定府之前发了场高热,着实吓着我了,估计是没好利索,先让将军回去歇着。” “大人和将军回去吧,”廖无春说,“我见您的脸色也很不好,想必为着午时那些酒受了不少苦,莫强撑着了,两位大员好好歇息,我来审讯就是了。” 江翎瑜点点头,正要跟唐煦遥拉着手回去,倏地起了一阵旋风,甚是离奇,片刻之后,一道黑影落下,江翎瑜看清楚了,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子,黑斗篷黑袍,约莫五十岁光景,腰杆笔直,手上拿这个烟袋锅,吐出一口烟雾,可不是什么低劣的烟叶味,甜丝丝的,似乎是放了香药,廖无春认得他,笑着打招呼:“我当是你不来了,真守承诺。” 第206章 “我在衙门里也没什么事,”男子嘬着烟袋锅,唇中冒着烟雾,边说,“出来看看。” “江大人,将军,”廖无春引见,“这是东厂的十大暗卫之一,身手卓绝,大伙都叫他毓老头,也是我拨来卫护二位大员的,与云习渊同列,都很有本事,单说这两位大将,卫护整个京师都成了。” “我叫毓照理,”来人报上名讳,“我常年在衙门里头,或是奔忙在外地,不曾见过两位大人,不知.........” 不等江翎瑜他二人说话,廖无春替着就说了:“这位是平阳王长子,五军都督府正二品大将军,还记得那场名震四海的疆绥之战,就是唐将军做主帅,这位是江太傅之子,在朝中任正二品刑部尚书,前不久的保定府污吏大案,正是尚书大人的成名一案,英雄与美人,皆年少有为,初入朝廷就这样名声鹊起,真是我所望尘莫及的。” 英雄与美人,实实在在是一句恭维,更是廖无春传递出的一个很关键的字眼,指明江翎瑜和唐煦遥的关系,他们都是断袖。 毓照理听明白了,但又不是办案,不必提起警戒,所以根本没往心里去。 “不敢当,”江翎瑜随口谦虚,“我们承蒙祖上荫蔽罢了,没有那么厉害。” 大伙都随口应和着,说些客套话,江翎瑜跑出来时穿得少,受了凉,这阵子手老是摸着肚子,肯定是又疼了,人有点打蔫,不等毓照理问出来,唐煦遥就搂着江翎瑜向众人辞别,言语间毫不忌惮他们之间的关系:“我夫人身子不好,这喝点酒,肚子疼了一下午,得回去歇息,我们失陪,待明日我夫人舒服些再聊。” 唐煦遥搀着江翎瑜回去,毓照理也走向不远处的云习渊:“哟,模样还是这么漂亮,许久未见,已是多年,一点也不见老。” “我老什么,”云习渊只是看不上廖无春,对其他几个暗卫还是不错的,除了元鸣,如今已经不归于暗卫之列,在他之外,就是跟毓照理关系不错,已经好到能随意打逗的地步,话也多了,故意说他,“巴不得别人都变成你这样?” “我这样又怎么了,”毓照理习惯性将手搭在云习渊肩上,“我听说是出事了?你一个人应该是应付不过来,我跟你一块审。” 云习渊乐得有个帮手,也不推开毓照理,就是这么进柴房一块审讯去了。 卧房里,江翎瑜让唐煦遥扶着上了床,不过不愿意躺下,腰后放上两块软枕,倚着床围子坐着,江翎瑜才感觉胸腹能好受一些,闷胀的感觉减轻了许多,才阖上眼皮,唐煦遥就从另一边上了床,拿开美人冰凉的手,换上自己的,指尖帮他轻轻按摩胀着的地方,安抚他时不时抽搐的肠胃,柔声哄着:“夫人,你这胃怕凉,以后我替你捂着就好,夫人莫碰了。” 江翎瑜没接唐煦遥这话茬,一看心里就在想别的事,终于拿定主意,握着他给自己按摩腹部的手,冰凉的指头稍用力在他腕子上捏了捏:“我还想要那个。” 唐煦遥没听明白:“哪个?” “就是,”江翎瑜有些扭捏,模样娇滴滴的,攥着唐煦遥的手往下放,捂在小腹上,“今日中午做的,我,我还想要。” 第153章 “夫人, 你这心脏受不住的,时隔几个月有这么一次就对你很不好了,”唐煦遥抱着美人哄, “听话好不好, 你会犯心疾的。” 江翎瑜皱起眉头, 样子看着不是很开心:“可是那样很舒服。” “那也不成,”唐煦遥不紧不慢地劝, “待你身子好些。” 江翎瑜耍起性子,撞在唐煦遥怀里闹着:“那要何时才能好。” 江翎瑜毕竟不是小孩了,许多事自己心里也清楚, 试探一下唐煦遥,他平时是很惯着自己的,要是他真的不答应,也就知道此事确实行不通,不再强求了, 闹了这么一阵,又慢慢安静下来,与他相拥着休憩, 此时天黑透了, 但不算晚, 刚好是百姓们用晚膳的点, 这两条狗和鹰也让江玉放出来, 白日里怕吓着客人们,只有夜晚才能在院子里嬉戏,鹰与狗不生疏,互相不排斥,像是稔熟的, 可也不常在一起玩,它最经常做的事就是站在房檐上,看着两条正在打闹的大狗,与它们不像朋友,更像是首领,至高的指挥者。 江翎瑜听着外头的狗吠声越来越近,想着它们是闻着味道过来了,想跟主子们一起玩,于是跟唐煦遥说:“夫君,你去将门打开,小狗过来了。” “成,”唐煦遥起身把大氅披在江翎瑜身上,“我去叫它们。” 这两条狗没起名字,唐煦遥到外头“嘬嘬”两声,就把狗叫进来,江翎瑜一看,发觉这狗甚是陌生了,虽然此时体型庞大,却不像是长成了的样子,似是还要长大些,可不太像京师坊市里乱串的铁包金土狗,赭色眉头越来越淡,几个月没见,嘴皮变长了,目露凶光,爪子很大,身子上的肉很有劲,紧绷绷的,见江翎瑜和唐煦遥倒是十分温顺,笨拙地倒下,把肚皮翻出来示好,尾巴不停地摇。 “这不是土狗吧,”江翎瑜捏着自家大狗的耳朵揉一揉,见它嘴皮厚重,满嘴的涎水,很是狐疑,“怎么越长越像獒了?” “不知道啊,我当初是按着土狗买的,养着解闷呢,”唐煦遥挠挠头,“我早先养的狗模样也变了,我记得我养了许久啊,难不成是我带你到我府上时,它还没长成?” “管他呢,”江翎瑜捏捏狗嘴皮,见它性格好得很,不管是抓耳朵,还是捏鼻子,都不生气,尾巴摇个不停,咬草寇头子的时候下嘴十分狠毒,他看着看着就笑了,“好狗,真是好狗,夫君,你去外头问问,有没有会看狗的,我倒想知道,这小家伙,能不能帮我做大事。” 唐煦遥披着衣裳出去,不见江玉和唐礼,想必是伺候着大伙用膳呢,走到柴房附近,只见毓照理在外头嘬着烟袋锅,柴房里喝斥不断,是云习渊的声音,想必是在外头偷闲呢,唐煦遥走过去,想碰碰运气:“毓头领。” “噢,”毓照理回头一看,是唐煦遥在身后,紧着跟他打招呼,“将军啊,您怎么出来了,不是休息了么?” “我和我夫人在京师的时候,买了两条狗,本来是想着养起来解闷玩,只是这狗越长越大,尤其是我夫人那个,不像凡物。” 唐煦遥说:“不知毓头领会不会看狗,帮着相一相?” “会一些,”毓照理灭了烟袋锅,说话间就跟着唐煦遥往回走,“我随着将军前去看看。” 毓照理跟着唐煦遥进了卧房,见两条膘肥体壮的黑狗,毛不算长,爪子宽大,身上的肉也紧实,前爪抬起来站着得有一人高,其中一条江翎瑜在逗弄,都不怕人,见着毓照理进来,也只是抬抬眼眉,见他与唐煦遥离得很近,象征性摇摇尾巴示好,没有吠叫。 “毓头领,来看看我们这狗,”江翎瑜抚着狗脑袋,细嫩的指尖抓动,帮它搔痒,“我们宝贝多威风,是不是?” 这狗通人性,听着江翎瑜夸,高兴得直吐舌头,毓照理这时看清,一个黑舌,一个花舌,单说是血统不纯,但是要看上头父母的血统,极品配极品,不纯也差不到哪去,毓照理蹲下,将两条狗摸了个遍,扒着眼睛也看了,“哟”了声:“这些应该都是铁包金土狗和獒王的崽子,将军养的这条品相稍微差一些,江大人养的这条真真是极品,黑舌,虎爪,长嘴,随的都是父母的长处,目泛凶光,此时温顺,身量如此大,待成年,是能与狼搏斗的,这两条狗不容小觑,好好训教,以后许是能立大功。” “真有这么厉害呀,”江翎瑜饶有兴味,细嫩的素手捧着大狗软乎乎的下巴,时不时轻轻挠一挠,“宝贝,愿不愿意让人家教你本事?” 江翎瑜嗓音好听,又是在夸,引得原本讨好唐煦遥的的那条狗也过来了,哼哼唧唧的,求着江翎瑜也稀罕它,于是一边爱抚,一边跟毓照理托付:“毓头领,我们这两个宝贝就交给你了,训的时候千万别手软。” 毓照理行礼:“成,明日就开始,我跟云习渊就是主子拨过来的,不走了,在没接到主子发给我们的调任书时,都算是您和将军手下的人,会不遗余力地卫护两位大人。” 唐煦遥衣裳穿得齐全,也好送毓照理回去,待人走,江翎瑜则下了床,到门口架着的洗脸盆那把满手的狗涎水洗掉,手上的水珠还没擦干净,唐煦遥推门进来,力道不算大,但实打实地把这块木板子撞到江翎瑜腰上了。 江翎瑜腰不好,本身有旧伤,时不时就犯,唐煦遥这么一撞,他往前一个趔趄,扶着旁边的柜子才堪堪站住,腰间的骨头疼起来,硬生生咽下一声惊呼,只在那俯身忍着,唐煦遥进来不见人,才倏地反应过来,刚才是撞着江翎瑜了,忙跟上去查看:“夫人,可是我伤着你了?” “没有,”江翎瑜缓了一阵,勉强站直了,故作笑颜,“这外头还真是冷,你一进来,满身凉气。” 唐煦遥闻言赶忙脱了大氅,又折回去,大氅厚实,不透风,身上捂得热乎,紧着揽住江翎瑜身子,见他不走,问着:“你是不是腰疼了?” 第207章 “你怎么又知道了,”江翎瑜见瞒不过去才承认,“我不想你老是自责。” “本来是我的过错,我何不自责。” 唐煦遥在江翎瑜身前弯腰:“夫人来,我背着你过去,比抱着好些。” 江翎瑜伏在唐煦遥背上,只觉得与他相爱,实在是太心安了,坐在床上,也要他抱着扶着的躺下,如此悉心照料,江翎瑜躺好主动伸出双臂,让唐煦遥过来,搂着他的颈子,唇瓣在他耳边轻轻吹气:“我爱你。” 江翎瑜的身子陷进松软的被褥里头,唐煦遥想把手顺着这褥子探进去,给他揉腰,江翎瑜嫌唐煦遥把他压得肚子疼,于是只想躺着,不要揉了。 “我更爱夫人,”唐煦遥闻言,沉重的身子不再压着江翎瑜,斜着侧卧,只将耳骨贴在美人心口上,听着里头轻微的跳动声,“我一定要比你爱我,更爱你,夫人,我常觉得亏欠你。” “亏欠什么,我不觉得,”江翎瑜心知唐煦遥容易胡思乱想,顺势岔开话题,“简宁,柴房那如何了?” “大概是没问出什么,”唐煦遥阖上眼,话说得也懒散起来,“我去时,毓照理正在外头过烟瘾,柴房里只剩云习渊大发雷霆,再送回去,里头还是那样的动静。” “那还真是挺难缠的呢。” 江翎瑜想摸摸唐煦遥的脸,一伸手恰好碰在太阳穴上,随手给他揉一揉:“简宁,你说,知府为什么要杀我们,是不是就坐实一件事,库档是他派人来换的?” “这倒是不打自招的一件事,还有,”唐煦遥说,“他为什么敢如此肆无忌惮,我想着,年前在保定府,你我也是在路上出事,那是一条官道,既然是官道,依旧能被知府随意掌控,已然是刘倪乖张,目无王法,刘勍到底比刘倪硬气在哪里,竟敢在驿所就痛下杀手。” “驿所?” 江翎瑜喉间轻笑:“你见过哪的驿所如此奢华,真相信他们的屁话?” 唐煦遥睁开眼:“怎么?” “这大抵是刘勍自己的宅子,”江翎瑜直言,“我有此推测,主要是心下有三个疑点,一是这宅邸院落宏大,真定府外头还有贼寇闹事,想必百姓疾苦无处言说,我觉得知府不可能有如此财力修个比衙门更气派的地方供出行官员居住,如此奢靡,甚至超越你我在京师的住处,连皇帝赏赐的宅子都不及此处?如何可能,二是阵法存疑,当天夜里进来,我就莫名头昏,实际上我没有头疼这样的毛病,且感觉这里和外头很不一样,后来见鸟飞不出去了,才意识到是有人动了风水,不过这里太过深奥的东西,我并不懂,要是你想问,就去找李思衡,我只是略知一二,试想,这里只给巡抚京官歇脚用,摆风水阵做什么?三是刘勍在城门口押了贼寇,我没有从他脸上看到任何诧异的神色,想必沆瀣一气,沆瀣一气,就说明整个真定府没有干净的官吏,那也绝无可能在此处动手杀你我,这次咱们可是带兵进城,只有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也就算了,来的可还有你这个将军,大军压境,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动手的,此处一定大有文章。” 唐煦遥顺着江翎瑜的思路猜测:“有人陷害刘勍?” 不等江翎瑜回答,毓照理的嗓音在门外响起:“大人,将军,刺客招了。” 第154章 “招了?” 江翎瑜来了兴致:“怎么说?” “他说他是青绿局派来的, ”毓照理的声音越来越弱,停顿片刻,彻底成了疑问, “江大人, 将军, 您二位,信吗?” “我他娘信个屁, ”唐煦遥有点恼火了,“把人给我带进来。” 毓照理说了声“是”,就紧着去了, 江翎瑜伸出食指,勾着唐煦遥的下巴尖,柔声逗弄他:“夫君又生气了,这样对身子不好,等办完了事, 我可疼爱疼爱你,你也消消气。” 唐煦遥等不及了,他对江翎瑜永远燃烧着欲望和冲动, 心痒难耐, 手往后伸, 指头张着, 在矮柜上摸索刚到此处时从腰间解下来的短刀:“夫人, 我这把他杀了。” 江翎瑜皱眉:“?” “坏狗,”江翎瑜攥着拳头轻砸他的心口,嗔他,“你胡作非为,我就不嫁给你了。” “错了夫人, 我不敢了。”唐煦遥缠着美人央求,美人一概不理,装着生气的样子,听外头有动静,想是毓照理带着人过来了,让唐煦遥抱着坐起来,腰还疼得厉害,扶着腹侧勉强坐好,赶得好巧不巧,外头这就敲门了。 这回来的是云习渊,他说话时常没精打采的:“人带来了。” 唐煦遥正把手探进美人衣襟后头,掌心灼热,给他暖着腰后疼着的地方,随口说:“进来吧。” 云习渊脾气臭,审讯审得更是火大,开了门,把人一脚从门外踹进里头,人摔在屋里地上的时候,骨头“咯嘣”一声,被五花大绑的刺客闷哼,被打得遍体鳞伤,没有力气再哀嚎,只是趴在地上哭,眼泪大颗地下落,不在脸上留下水痕就碎在地上,喉咙里时不时发出些声响,听着很有些哀戚,江翎瑜看着他的样子,猜测是是云习渊那一脚把他的骨头踹断了,不过也只是多看一眼,之后注意力就被刺客身上绑着的绳子吸引了。 “此人怎么让你们捆成这样了?” 江翎瑜很以为奇:“真像进了裹尸袋。” “我可不信他是青绿局的人,那地方又不是破烂堆,这样的孬种也会招来。” 云习渊满眼不屑:“但毓老头说,就怕万一,这青绿局的人,即便是嘴里都能飞出银针,杀人无形,保险起见,还是把他绑死,这样稳妥些。” 莫羡闻言,自觉带着其余精干站在江翎瑜和唐煦遥的前面,为他们挡着这些有可能发生的意外。 江翎瑜不大在意他们会不会遮挡自己的视线,正好也腰痛,有人遮挡,可以坐得松弛些,不必强忍着端坐,顺势偎在唐煦遥怀里,阖上眼睛,捏捏他的腕子,示意他问。 “你说,你是青绿局的人。” 唐煦遥说:“说话要讲证据,不然我和江大人,恐怕留不了你的命,别指望着刘勍来救你,我们不会把你交给他的,只会让你死在他的眼前,你要是自以为忠义,那就为你身后那些见不得光的佞臣而死,值不值得,只有你自己清楚。” 直到此时,那刺客都宁死不松口,江翎瑜虽闭着眼睛,看着是在休憩,其实眼皮撬开一道缝,从莫羡和下属之间轻微间隙中,观察着刺客的状貌,这些话也跟着一并听进去,唐煦遥那似是陷入僵局,江翎瑜却敏锐地觉察到,此人不在意自己的生死,想必是将钱财和一切重要之物托付给了亲人,或是知己,才这么安心赴死。 唐煦遥脾气不好,点火就着,这就要抄起短刀割他的舌头,江翎瑜此时慢慢悠悠开口,一如往日病恹恹的,嗓音很弱,喉间还有轻微的气息声,边抬起细嫩的素手,给唐煦遥揉揉心口:“将军,你又动怒了?” “他不说实话,”唐煦遥揽着美人瘦薄的肩,“让我杀了他,江大人,来几个杀几个,我不许他们伤害你。” “杀了他有什么用,”美人柔声轻笑,在唐煦遥怀里泄尽了力气,身子软得像水,尽可能找个舒服的姿势偎着他的心口,好缓一缓腰痛,语调似寻常懒散,“将军,要我说,等他一死,就找人来敛尸,是谁敛的,就杀了谁,还要株连全家,杀光了血亲,再杀远亲外亲,灭他的宗族,连他幼时玩伴都不要放过。” 江翎瑜是半开玩笑的语调,却听得刺客脊背发凉,一下子戳中他的心窝子,急忙央求江翎瑜,口中都是血沫子,故而这话说得含含糊糊的:“大人,他们都是.......无辜的,杀我一人就是。” “无辜的?你不知道吧,你挣来的银锭子上都是人血和人命。” 江翎瑜冷声笑了:“你妻子生的孩子不是花你挣来的脏钱长大?你父母不是?你说他们无辜,倒不如说我和将军无辜,做忠臣,有良知,就是断了你们的财路,要不是我和将军挺身而出,到底还有多少百姓被你们这样该死的蛀虫搜刮血汗钱,拦路打劫,知府不管,你的父母生你而不教养,等同于勾结天下恶人沆瀣一气,上梁不正下梁歪,现在你杀我们都杀到知府的私宅里了,这普天下没有王法能管得了你?既然王法管不了你,我来管,我来做这冷血之人,将军,请去拿圣上赐的尚方宝剑,我这就斩了你的九族。” 唐煦遥“嗯”了声,安顿好江翎瑜,这就起身去拿尚方宝剑,刺客忽然放声大哭,求起饶来:“对不起,江大人,对不起将军,我真的是被逼无奈,我不是青绿局的人,我就是知府花银子派来的,我都说,江大人,我说,别杀我父母和妻子,我都说。”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江翎瑜说得动了情,颇有些恼怒了,气得心口隐痛,“要是你的话里有半句掺假,我立刻命人诛你九族,上奏朝廷,清剿真定府的所有官吏,你们这些脏东西,下贱的货色。” 第208章 唐煦遥听着江翎瑜气喘比原先急了,忙将掌心覆在他心口上探着,里头搏动不似往常安稳,唐煦遥知道,江翎瑜身子弱,只要他这心脏跳得稍微乱些,或是情绪有细微的变化,就容易犯心悸,胸口难受得厉害,又闷又疼,颈下那块带着疤痕的软薄肌肤也让心脏撞得轻轻跳动。 此时江翎瑜已有急症发作之兆,唐煦遥强作镇定,知道外头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屋内的情况,唐煦遥万不能在此时乱了阵脚,以便反贼行不轨之事,想着江翎瑜的病,手不禁有些抖了,从怀里摸出丸药的瓶子的动作依旧不敢太大,倒出一粒送入他口中,还给他按揉后心,帮着缓解心痛,边吩咐着:“劳烦两位头领,做好笔录,把刺客说的一字一句都写下来。” 话说完,唐煦遥的唇瓣在江翎瑜耳际轻动,声息微小:“夫人,你可还好,心悸稳住了么?” “稳住了,”江翎瑜自觉唐煦遥的手正覆在自己心口上,慢慢往下抚着,于是借着他揉捋的动作,艰难喘顺了这口气,阖上眼皮,弱声回话,“多谢夫君相救。” 那刺客正在叙述,唠唠叨叨的,从家贫开始讲起,看着又不是吃开口饭的,说话颠三倒四,语序很乱,让人烦躁,云习渊直叹气,笔都扔了,毓照理脾气好些,不厌其烦地将他所言悉数抄在纸上,字迹工整,因为在这证据十分稀缺的案子里,任何有价值的言辞语句,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这个档口,廖无春循声过来,头痛不适,走得慢,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说话,心里甚是恼火,进来一脚踩在他的小腿上:“会不会说人话,不会说现在就死。” “会会会,”刺客哀嚎,“我说。” “别他娘给咱家鬼哭狼嚎的,”廖无春又是狠狠一脚踏上去,“烦死了。” 刺客说,一开始只是有人差遣他去杀人灭口,只是那人衣着不凡,看着就是个富贵人家的仆役,说到宅子图纸时,那人却支支吾吾说不清,最后还是把自己带到刘勍面前,由管家细说吩咐,这才得以行事。 “大人,将军,要是我再说一个很重要的事,”刺客试探,“可否,可否饶我家人不死?” “我听听,”江翎瑜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是什么重要的事。” “阵法,还有青绿局跟知府。” 刺客咳出血沫,缓了一会,接着说:“其实阵法并非........” “报!”一个陌生小厮这就要往里闯,还想挤过门口守着的人群,让云习渊抬手一把扼住他的喉咙。 “哪来的野狗,”云习渊大喝一声,“滚出去!” “头领,”一名身穿夜行衣的暗卫匆忙跑过来,“刘勍带人来了,说是要探望江大人和将军。” “谁把消息透出去了,”江翎瑜脸色阴沉,眼里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狠毒神色,暴怒溢于言表,“传下去,本部院只给一天时间,要是报信的人不自己站出来,所有刘勍留在此处的仆役都要死。” “大人,刘勍呢?” 暗卫说:“他正在宅子门口,看事态,都要破门而入了。” 江翎瑜喉间冷笑,一脸满不在乎,吐字却凌厉得很:“他敢。” 第155章 “夫人, ”唐煦遥说,“我去会会他。” “用不着,”江翎瑜吃过药, 心脏舒服些了, 搂着唐煦遥的肩不让他起来, 吩咐着云习渊,“云头领, 你过来,我教你做件事,当作是给刘勍的惊喜。” 刘勍在外叩门, 越叩声音越大,掌骨都敲得痛了,忽然手猛地扣空,往前一趔趄,差点撞在云习渊身上。 “你做什么, ”云习渊脾气又臭又急,这会子灯火煜照,将他的双目映地真切, 瞳仁凶狠, 横起眉头, “莫挡路了。” “你是........” 刘勍得知派过去的刺客没死, 人也没能杀了, 心跳得厉害,生怕他招供,急于进去一探究竟,此人拦路,眸光如此凛冽, 刘勍本想质问他是谁,如此一来又不敢了,于是只好放低些姿态,语气软下来:“请问您是江大人和将军的下属么,我是真定府知府刘勍,听闻将军和大人遭遇刺客,想进去探望一下。” “让开。”云习渊不说让进,也不说不让,干脆就是没作答,半截身子在门后头,弯着腰,像是在提重物,让下属搡开堵在眼前的刘勍,似是将一袋很大的什么东西扔出来,很重,摔在地上“砰”地一声响,吓得刘勍不自觉后退一步。 “哎呀,扔得太近了,多么晦气。” 云习渊支着莫羡过来:“去,踢得远些,江大人本来身子不好,一天到晚这疼那疼的,别让这脏东西冲着了。” 莫羡更不手软,上去一脚,将那沉重物什踢开了,一个圆球状的东西突然和那块黑漆漆的玩意断开,骨碌碌地到了刘勍脚边,刘勍的人挑着灯笼,低下去一看,竟是个睁着双眼的断头,脖子血淋淋的,惊得众人尖叫着后退,脚跟踩脚尖,摔倒一大片,狼狈又滑稽。 “怎么着,”云习渊蹙眉,“大惊小怪。” 刘勍已经看清死者的脸,是自己留在府内的仆役,说是仆役,其实就是细作,颇有些愠怒,但惊悸未消,说话不免颤颤巍巍:“为何,为何草菅人命?钦差大臣就能如此吗?” “放你娘的屁,”云习渊横眉,指着刘勍的鼻尖破口大骂,“我们草菅人命?你这些王八蛋留在这是干什么的,你不知道?” 刘勍心虚,不敢作答,隐隐约约觉得江翎瑜和唐煦遥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也不敢追问,缄口不语,云习渊见状不但不放过他,继续相逼:“不敢说了?你不说,我替你说?” “不,”刘勍求饶,“不说了。” “那你讲明白,”云习渊不饶人,说后半句时拔高声调,“是我们草菅人命?” “不是,不是,江大人和唐将军是义举,都是我眼瞎。” 刘勍生怕刺杀江翎瑜一事在大庭广众下败露,万家无灯火,但夜里静,什么话都听得清清楚楚,连忙跪下:“我误会了,请您恕罪。” “滚,”云习渊指着大批人马后头的那条黑黢黢的路,“现在就滚,我再发现这样的混账东西在大人和将军身边,伺机刺杀钦差大臣,脑袋剁下来送你府上去,别给脸不要脸了。” 刘勍本以为云习渊不会吐露实情,但是后续他竟什么都说了,话赶到此处,可也不敢说些旁的辩解,只好带着随从逃离此处,心下也狠起来,真想现在就派人深入府邸,杀了江翎瑜。 可此人藏得这么深,照样被江翎瑜揪出来,他如此精明,刘勍自知谋略疏浅,不及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慌忙逃窜。 府内,刺客的话,江翎瑜大半没听,身子不适,在唐煦遥怀里待着,头昏眼花,腰也疼,一会就坐不住了,待毓照理记录完毕,唐煦遥马上遣散看守刺客的一行人,都去柴房继续审讯,随后起身去检查门窗,江翎瑜就坐在床上,雪白的脚丫露着,小腿顺着床沿下垂,他近些日子又瘦了,寝衣松松垮垮的,显得人没精打采,攥着拳头轻轻捶打心口,唐煦遥关好门窗,又拿剪子修了修烛芯子,因为还不打算睡,就让灯火烧得旺,光芒耀眼些。 唐煦遥脱了袍子,回头见江翎瑜捶着胸口,锤一阵,也会给自己按摩一下,看着样子很不舒服,脸色更是不好,比刚才还苍白,回去坐在他身侧,拦住他的手:“夫人,心口疼了?” “一直疼着呢,”江翎瑜按着唐煦遥灼热的掌心,让他帮自己揉一揉颈下这些地方,真是胸闷直得皱眉头,低低地喘着,“不知为何,这次心疾犯得厉害,先前并不会难受这么久。” “你这是气坏了,本来你心脏不好,何故跟他们置气。” 唐煦遥扶着江翎瑜躺在床上,再从小瓶子里倒了一粒丸药,送进他口中,跪着他身侧,帮他揉着后背,摸着这腰背骨骼的触感比先前还明显,不禁轻叹:“你又瘦了,这些病把你缠成这样,我真是怨自己无能,连夫人都照顾不好。” “哪瘦了,这不是全长在肚子上了?” 江翎瑜不忍唐煦遥难过,拽着他的手摸肚子,他手上粗糙,揉得时候会蹭疼江翎瑜的肌肤,先前他有些受不住,现在习惯了,只觉得酥痒,很喜欢的,撒着娇与他说:“是不是,都圆起来了。” “那是你喝酒喝得胃胀,你这身子我还能不知道,”唐煦遥更心疼了,手掌在美人腹间轻抚,“还难受吗?” 下午还呕吐,才这么一阵子,江翎瑜势必是没有痊愈,自然不适,也想要唐煦遥的爱抚,让他抱着哄着,卧在他怀里娇得不行,顺势承认:“有些。” “肚子胀着,夫人自然是不舒服的,”唐煦遥还没打算去熄灯,先将美人搂在怀里钻被窝了,“我再伺候夫人一阵,待夫人睡下,我再去熄了灯也不迟的。” 江翎瑜白嫩的手臂将唐煦遥的颈子环住,唇瓣碰了碰他的喉结,稀罕够了,手又去摸他的背,扬起下巴,迷蒙着美目,向唐煦遥虚声索吻:“夫君,你亲我。” 第209章 “不成,夫人,”唐煦遥极力克制着本能的冲动,垂了眼帘,只将额头与美人软嫩的脸颊蹭了蹭,“你心疾犯了,受不住情爱之事,待明日可好?” 江翎瑜皱眉,很不愿意,攥着唐煦遥的衣领子,不依不饶的:“夫君如何这样忍得住了?我要夫君亲我,现在就要。” “乖宝贝,明日再要。” 唐煦遥受不了江翎瑜娇滴滴的小模样,心里的冲动如烈火焚烧似的,只好咬着牙强忍,片刻之后,才与美人说:“你的心脏经不住的,今夜说什么都不能亲热。” 江翎瑜软哼一声,佯装生气,耍起小性子,不管怎么闹,唐煦遥就是无动于衷,只抱着美人的身子,免得他摔下床去伤着了,就连江翎瑜主动上去咬住他的唇,他也绝不回应,不张口,也不像往常似的伸出湿热的舌头。 江翎瑜渐渐安静下来,就愣愣地盯着唐煦遥,江翎瑜从来没有被这样回绝过,即便是刚认识,明着结下梁子时,贸然钻进唐煦遥怀里,依旧有回应,被那样结实的手臂紧紧抱着,这么想着,江翎瑜忽然委屈起来,美目蓄满了热泪,皱着眉就要哭,唐煦遥一下子心软了,心尖上那块肉像是被钝刀割了似的那么疼,若有若无的,心痛连绵不绝,顾不上消解,只知道要把他消瘦的身子揉进怀里,这次主动吻着他的唇,急忙哄他:“夫人,怎么哭了,对不起,是我不好。” “夫君怎么不爱我了,”江翎瑜睁大了美目,泪珠顺着白腻的眼尾滚落,“你从来不会不理我的。” “是我错了,宝贝,不哭了好不好?”唐煦遥倒不知竟是这个惹哭了江翎瑜,勾着指头为美人拭泪,又怕手掌边缘的茧子磨着他,就凑上去,将他眼尾的泪痕吻掉,有些蹭在舌尖上,温热苦咸,唐煦遥连美人的眼泪都要仔细地尝,再咽下去,才算心满意足。 唐煦遥实在太爱江翎瑜了,他留下的任何东西,还有任何与他相关的一切,唐煦遥都要拼命记住,要牢牢攥在手心里才行。 唐煦遥像是什么都不要了一样,也忘了自己,他心里只有江翎瑜。 自江翎瑜掉了眼泪,唐煦遥一直在努力弥补,又亲又哄着的,江翎瑜也就不哭了,只是喉间还有些抽噎,窝在唐煦遥怀里,薄背起伏,眼尾,两腮,还有唇瓣都是嫩红的,美得实在让人心惊。 唐煦遥只要瞥上一眼,都不免心猿意马,手都抖了。 唐煦遥才说不欺负江翎瑜了,可这一下,好像一下子回到小时候,江翎瑜六七岁,五官十分甜美可爱,脸肉嘟嘟的,机灵活泼,不如现在娇媚,衣衫半敞,半阖眼皮,细瘦的素手常抚着心腹,如今这病容美艳至极,比青梅竹马时,倒差了些味道,那时唐煦遥最喜欢惹哭他了,见他眼睛红红的,心下登时荡起涟漪,只是不知晓道道涟漪就是心动,喜欢看他这模样就是了。 “我何其有幸,”唐煦遥口中喃喃些没头没尾的话,“与我幼时就喜欢着的人在一起了。” “你倒是没骗我。” 江翎瑜情绪已经稳了些,想着从自己贸然撞进唐煦遥怀里,到不明不白地与他搅在一起,相识几天就搂抱着睡觉了,不禁发笑,顺理成章接上话了:“我细想着从前,草率地就向你投怀送抱,我只知权术,不懂情爱,只觉得你待我好,我从未抱过其他男子和女子,只在曾我母亲怀里撒娇,那时的异样之感我还记得很清楚,你疼爱我,我就什么都想给你,如此一来,竟赌对了。” “我是看你第一眼就喜欢了,”唐煦遥揉揉美人的脑袋,说时满眼宠溺,“与病榻上的你对视,我心跳得那样厉害,如此本能的情感,不会是假的。” 唐煦遥是受万人敬仰的大帅,将军本性即是忠义,不负皇天后土,不负众望,天命,皇命尚且不负,那江翎瑜是他的毕生所爱,又怎么能负呢。 唐煦遥一定会把江翎瑜爱得很好很好。 “那夫君这么爱我,还如此克制着?还不吻我,不和我亲热。” 江翎瑜攥着唐煦遥的大手,压在心口上,嗔着他:“克制多难受,是不是,夫君?” “要是我负你,自然不克制。” 唐煦遥说:“你病重如此,我明知你受不住剧烈的情爱之事,还只为自己欢愉,不在意你的安危,这不是负你是什么?” 江翎瑜毕竟年纪小,更是让唐煦遥惯得骄纵,许多道理根本是不愿意听的,但闻此言,抿了抿唇,一下子没了话,才知唐煦遥用心良苦,忍不住将他抱紧了,虽未说什么,动作可亲昵得很,鼻尖抵着他的脸颊,嗅着他肌肤上的气味,匀面膏也是木樨香的,闻着淡淡的香气,引得江翎瑜犯起困来。 唐煦遥怀里暖和,江翎瑜困意更是不可收拾,眼皮慢慢阖上,没一会子就在唐煦遥怀里睡熟了,好像还做了梦,红润的唇瓣轻启,时而有些温咛。 “小狐狸,嘴里吧唧什么呢。”唐煦遥觉得江翎瑜实在是太可爱了,见他睡得安稳,宠溺至极,险些笑出声来,终究是忍住了,抱着他憨憨地傻笑,只是静默,怕惊醒怀里的爱人,索性连烛火都不去吹了,房内明火如昼,两个人也能睡得着,是习惯了。 天色很晚了,已然到了前半夜,除了江翎瑜和唐煦遥的卧房内亮着,再显赫些的,就只有真定府知府刘勍的宅邸里灯火通明了,他急得睡不着,把提刑按察使叫来商量对策。 刘勍认为江翎瑜是个劲敌,但提刑按察使不那么以为,他打着哈欠,整个身子都摊在太师椅上,肥硕的肚皮都要顺着腰带流下来了,打哈欠打得满眼泪珠:“要我说,你再派个人过去,把江翎瑜杀了,之前那个事出的,肯定是歪打正着了,你说里头的奇门阵法也改了,刺客不可能找不到人啊。” 提刑按察使章平,如今用的是死去官吏的名字,他到底叫什么,不详,也没人知道。 总之他就认为,江翎瑜能揪出凶犯和细作,完完全全就是机缘巧合,并非他神通广大,智谋过人。 “好像在你眼里,谁都是傻子。” 刘勍有些愠怒,跟云习渊积累的脾气,全撒在章平身上:“江翎瑜再不济也是江怀的儿子,江怀啊,你不知道他在任时杀了多少官吏?再说,要是江翎瑜刚上任之际,你说他不成也就算了,现在他可是破获保定府大案了,单是犯罪官吏押送回去,浩浩荡荡的队伍,比护送他们的五军都督府大军相平,名声可是响当当的,说他威震四海都不为过,世上哪来这么多巧合,上来就能刺中大员的命脉?” 章平脸上挂不住了,他平时最讨厌别人说他不如谁,这下子脾气上来,也吼着:“哪来这么多奇人,别不过江怀,还不是你们废物,我倒要看看,江翎瑜是什么东西,任是谁都杀不了他?” “随你便吧,爱杀就杀,”刘勍蔑笑一声,“反正你惹事,别找到我身上就是了。” 章平狂妄自大,此时刘勍算是彻底看清了他,真不靠谱,心下已经生出想要将他祭出去的想法,只是还不能撕破脸,要是他真能杀了江翎瑜,也不失为一件好事,章平也就依然能被利用。 所以刘勍在等。 后半夜,提刑按察使章平回府,同时刻,江翎瑜与唐煦遥房内,红烛也逐渐燃尽了,唐煦遥火力壮,这些日子也是担心江翎瑜的,老睡不好,火攻五脏,哪哪都不太好受,但仰赖事情不大,抱着江翎瑜睡了这半宿,好了些,就是容易嗓子难受,睡得干渴,时不时就要起来喝水。 江翎瑜睡得真好,唐煦遥醒转许久了,生怕搅扰他,故而一直没喝水,嗓子痒得不行了,抱着江翎瑜就咳起来,一时间还停不了,越咳越重,这么大的动静,江翎瑜自是会惊醒的,迷迷糊糊地抬起手给唐煦遥抚胸口,口中软喃:“夫君,嗓子怎么不好了?” 唐煦遥稳了些,勉强能说句话:“我吵醒夫人,夫人倒不生气,真是爱我。” “你可是我夫君,吵醒我是因为你病了,我心疼还来不及,竟还生气?” 江翎瑜闻言横眉,清醒了大半:“我还是不是人了?” “夫人莫这样说,”唐煦遥咳着,急忙服软,“怪我,怪我。” “先喝些水吧,”江翎瑜伸手就要去摸床头矮柜上放置的水碗,“我说这些日子,你在我府上也是,为何老在矮柜上放一碗水,原来是你嗓子不好了,怎么不说呢,病了净是自己忍着,真是的。” 唐煦遥随口说着:“又不是什么大事,夫人不必挂心。” 江翎瑜探身子去摸水碗,此时腰疼,胃里还胀痛,身子一动就牵扯许多病痛之处,冷不防的这么一下,江翎瑜经不住,轻呼一声就倒回床上,抱着微微胀着的肚子。 夫人都这样了,唐煦遥自是连水也不喝了,俯身去安抚他,才将他半热不热的手拿开,就在这转头的片刻,屋里好似突然起了阵风,所有明烛“砰”地一声熄灭,卧房内登时陷入黑暗和寂静之中。 唐煦遥极力保持镇定,先用自己身子挡住江翎瑜,完完全全地保护好,做好最坏的打算,爆喝一声:“谁?” 第210章 第156章 “是刺客, ”毓照理在房外,语气较为平和,“已经处理了, 真是让将军和大人受惊了。” “夫君, ”江翎瑜躺在唐煦遥臂弯里, 心口被垫得高些,脑袋低, 下巴尖扬着,如瀑的黑发倾泻在床褥上,弱声唤他, “你离我近些,我害怕。” 江翎瑜不知是不是受惊吓了,又有些气喘,因为唐煦遥的手臂在他背后撑着,身子瘦薄, 喘着粗气时看着十分明显的,唐煦遥先是抱着他,但当即就反应过来情形不太对, 急忙将手覆在他颈下, 拢起指尖探着心跳, 发觉里头像是在颤, 心脏很不稳, 搏动越来越弱,一下子慌了神,大吼着:“叫李思衡,再去把能看病的大夫都喊来,出事了!” 江翎瑜极少病重至此, 已经到了危及性命的地步,上一次有此征兆,就是温高功彻夜抢救之时,说是危在旦夕也不为过。 唐煦遥那时摸过江翎瑜的心跳,时快时慢,摇颤不稳,那样的触感,这辈子都忘不了,在异地他乡出此兆,唐煦遥不禁心如死灰。 李思衡来得很快,抱着针包,药箱,符篆还有降真香一路狂奔,好险让门槛绊着了,进屋一个趔趄,所幸身子够稳,进来瞧病,灯早就再度被点亮了,上香烧符化水,江翎瑜很乖,让唐煦遥抱着起来喝水服药,一口接这一口地往下咽,这丸药是温高功留下的,效用非凡,一般的心疾用不上祝由科的符水,单是那苦涩的小黑粒就可治愈,李思衡此法自学了就不常用,这回是要和阎王爷抢人,才破格施展,江翎瑜开始服下这些药是见好,平稳片刻,忽然在唐煦遥怀里重咳不止,挣扎着伏在床边上剧烈呕吐,把刚才吃下去的药和符水都吐出来了,细瘦的素手扒着黄花梨床沿,用力地攥着,掌骨和血脉隐现,额头青筋经由薄汗浮起,实在是触目惊心。 江翎瑜吐到后头,总是出血,唐煦遥知悉此事,不料江翎瑜呕得厉害,还是拦着晚了,殷红都溅在这垂下来的帘穗上了,待唐煦遥将人扶回来,都已经气若游丝的,瞳仁有涣散之象,愣愣地,眼眸里的灵气一下子消散了,满是空洞,像是千年未有人烟的山谷,黑黢黢的,深壑蒙尘,连太阳都照不进去。 唐煦遥心下隐隐知道怎么回事,但不服,更不能接受,抱着唇角泛血丝的江翎瑜央求李思衡,语气越来越哀戚:“道长,救救我的夫人,求求你。” “江大人不行了,将军,”李思衡脸色凝重,垂下眼帘,说话时喉间声息有些颤抖,“节哀顺变。” “你凭什么说我夫人不成了。” 唐煦遥濒临崩溃,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断了线似的,喉颈酸楚发痛,吼到声嘶:“你救救他,愣着做什么!” 李思衡不再上前:“将军,江大人扛不过去了,请您节哀顺变,还剩些时间,再陪一陪他吧。” “夫人,”唐煦遥不愿意相信江翎瑜病危,更不愿意相信此时无力回天,怀里抱着说不出话的美人,徒劳地晃着他的身子,“夫人,你别不要我,我求求夫人,你别走,别走。” 江翎瑜什么都不会说了,唇瓣轻启微合,还算有些意识,在弥留之际,见着唐煦遥的模样,也只剩下流眼泪了。 在江翎瑜心里,这辈子觉得最好,最爱的人,就是唐煦遥了,临终才知真的不舍,许是也在为先前故意气着唐煦遥后悔,也想到了唐煦遥为着那几句难听话,将手臂撕咬得鲜血淋漓,眼泪愈发汹涌,可惜江翎瑜喉间苦涩难言,气息甚微,连嘱咐些什么都做不到了。 唐煦遥泣不成声,众人围在屋内屋外,见此悲景,实在不知该怎么安慰唐煦遥,廖无春平时能说会道,此时也默然转身,背着手站在门外,依旧没办法置身事外。 无人开口,因为谁也没见过将军哭得这样悲戚,谁也不曾知道痛失人间挚爱的感受,所以人人都能共情,无人可以劝慰,只陪着他就是了。 唐煦遥哭声渐平,怀里的江翎瑜也阖上眼皮,彻底没了生气,他直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像是门外的某个地方,又愣了许久,唐煦遥哑声唤:“无春。” 廖无春闻言,紧着忙着进来:“将军。” 唐煦遥的眼泪才停了这一时半刻,这会子开口,又蓄满了眼眶,眼皮浮肿泛红,唇也热着,再开口时鼻音更重了些,不免染上些哭腔:“去外头报丧吧,广而告之,钦差大臣江翎瑜,薨了,病逝,丧事明日一早就操办。” 廖无春眼圈热着,低头“哎”了声,这就要走,又让唐煦遥叫住:“无春,让他们都走吧,我想陪着我的夫人,就这一晚上,送他最后一程,劳你明日回京师送信,将此事告知圣上,是我看护不周,无力回天,降罪给我就是了,我愿意到九泉之下,陪着我的夫人。” “将军,”廖无春也哭了,灯火煜照之下,也是泪流满面,话有些说不下去,“您已经很好了,不要,不要怪罪自己,也是江大人太累,人间太苦,扛不住了,不怪将军。” 唐煦遥沉默半晌,在廖无春即将迈出卧房大门时,忽然说:“多谢你,无春。” 廖无春折回去,再行礼:“我应该的,将军言重,何故致谢,请您节哀顺变,无春这就去按规矩办事。” 廖无春遣散众人,连门卫也没留下,支着唐礼和江玉站得远远的,房内清净,廖无春见里头有些昏黑,于是多点了两支红烛,虽知人走不该见喜色,但江翎瑜是最喜欢艳红的,点上红烛,是唐煦遥应允的,廖无春事事皆细,像伺候皇帝一样伺候唐煦遥,擦干净江翎瑜吐在地上的秽物,还不忘拉上艳红的床帘,这样即便里头灯火通明,也不会在窗棱纸上映出影子,让二人好好地独处,一切收拾稳妥,轻轻关严了房门就出去了。 唐煦遥心口闷得慌,很不好受,望着怀里的江翎瑜,不由得将他的身子抱得很紧,吃力地喘着,想要让这口气顺些,连眉头也皱起来。 “这人都走这么久了,”江翎瑜睁眼,小声说,“你还不跟我说话呢?” “抱歉夫人,”唐煦遥久久无法从悲伤里释怀,“我有些,有些不适,得缓和一会。” 江翎瑜见唐煦遥捂着心口,难受得缓不过来,坐起来将他抱在怀里,掌心轻抚他的背,柔声细语地哄着他:“没事了,这不是做戏么,宝贝,我好着呢。” “我好难过,”唐煦遥阖上眼皮,忌惮美人身子骨真是虚弱,不敢完全偎在他怀里,还是很克制的,虚声说到此处,还是不免落泪,“我知道是假的,也很难过,我真怕有一日会成真。” “成什么真,你这傻子,”江翎瑜横眉,嘴上不饶人,仍将唐煦遥抱得很紧,嗓音软下来,“我才不会死在废物的手里,呸,他们也配,混账东西。” 江翎瑜此计是在刺客将灯火熄灭时灵光一闪想出来的,先是自己,唐煦遥,毓照理知道,毓照理再去告诉李思衡和廖无春,至于云习渊,会从这些人口中得知实情,随便哪个都会告诉他,故而就在离着江翎瑜和唐煦遥所居住主卧不远的地方拷打刺客,与毓照理大声怒喝,刑具作响,遮掩江翎瑜和唐煦遥的说话声,此计能成,仰赖这些参与计谋的人个个精明至极,不需多做解读就知道该身负何职,将此事处理得不能再完美了。 江翎瑜这是要解了刘勍一派的心病,既然接二连三地让刺客前来,不就是让自己死吗? 好,那将计就计,江翎瑜先前佯装病危,这次直接假死,兵不厌诈,防不胜防,是刘勍一党非要见识江翎瑜的雷霆手段,他是出了名的古灵精怪,当然绝对不会按规矩办事,他从小就瞧不上古板老臣,尤其是江怀。 官场的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现在有个新规矩,就叫江翎瑜。 江翎瑜心疾没犯,但是真的吐了,李思衡烧的符纸上头没有字,但是放了些药性猛烈的沫子,逼着江翎瑜呕吐,总得将戏做足了,血也是真的,故而他吃了点苦头,吐过也不是不好,至少肚子不如刚才胀得厉害,得以消解,唐煦遥为他揉着,也觉得原本圆鼓的胃平缓了些。 “夫人,”唐煦遥说话声音非常小,因为刚做此局,总得演一下,说话声音太大,让外人听了去,还以为闹鬼了,“我见你吐得那么凶,心里很是害怕,现在,可好些了吗?” 唐煦遥说时一直拿粗糙的掌心为美人抚着胃,时而停下来拢着指头按一按,跟那太医似的,下手不轻不重,抵住那胀着的一团就往下压,江翎瑜不愿意他如此,腹中本就疼痛磨人,就轻推他的大手,柔声说:“按得疼呢,真像是触诊,你可知道的,我不喜欢。” “夫人,我是想知道你好些没有,怕你胀得受不住。” 唐煦遥很听江翎瑜的话,他不让按,就将手撤下去,继续为他覆着肠胃,暖一暖:“这样可好?” 江翎瑜轻扯唇角,侧着身子坐在唐煦遥怀里,双臂搂着他的颈子,想感喟一句活着真好,有夫君细致入微地疼爱呵护,喘了口气,离着开口说话就那么片刻的功夫,江翎瑜忽然听到了响动,像是房顶传来的,很轻的“哒哒”声,赶紧抽手捂住唐煦遥的唇,皱眉在他耳际低语:“夫君,嘘,屋顶有人。” 第211章 第157章 “没事。” 唐煦遥接着伺候美人:“廖无春会帮咱们解决一切问题。” 唐煦遥话音刚落, 头上脚步声乱,“砰”地一声,一个重物砸在房顶上, 轱辘几下, 压碎了几片瓦, 又一声巨响,江翎瑜这么听着, 大概是那东西落在地上了。 “死了?” 江翎瑜探头探脑的,还想扒开帘子看看外头,让唐煦遥拦下来, 于是睁着大眼睛看唐煦遥:“夫君,怎么?” “夫人现在往外看,要是装撞见别人,这不是自己拆台。” 唐煦遥捏捏美人的鼻尖:“小傻子,莫要轻举妄动, 待会看事态发展,要是有变,我去外头看看就是了。” “也对, ”江翎瑜娇声嗔着他, “还是夫君心思更细些。” “可不敢当。” 唐煦遥似笑非笑:“小魔头这样夸我, 我倒是很心虚的, 从前不是捧杀就是挖苦, 真是吓死我了。” “坏狗,”江翎瑜气得直翻白眼,拧着唐煦遥的耳骨,“难得与你真真的浓情蜜意,在心里竟是如此揣度我的?” “就是坏狗啊, ”唐煦遥搂着美人乱吻,“夫人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吗?” “不知道。” 江翎瑜柔声耍着性子,故意气着唐煦遥:“人模狗样的东西。” 不知是不是外头起了疾风,明明窗子关着,卧房里头的明烛还是猎猎有声,火苗摇曳,这帘子一拉,里头着实艳红氤氲,江翎瑜本就貌美,肌肤软嫩雪白,帘子映照,他脸上蒙了一层红晕,笑眼弯弯的,唇角还有一对梨涡,这是锦上添花,甜得唐煦遥心里乱撞,刚才难以释怀的情绪倏地消散,望着怀里的爱人发愣,直着眼睛,眨也不眨。 “怎么了你,”江翎瑜攥着小拳头要打唐煦遥,“傻乎乎的。” “霖儿,你好漂亮,”唐煦遥将美人的手包进掌心,拽着他过来,紧紧揉进怀里,听着他像是受了惊吓的轻呼,口中喃喃,“模样真是好看,让我多亲亲你可好?” 外头,云习渊射杀房顶上的人,见廖无春报丧还没回来,停了打骂,抱着胳膊跟毓照理说:“老头,我看那人是来刺探消息的。” “要我说也是,”毓照理拿着烟袋锅一口一口地抽,过着烟瘾,“你年纪小,点子多,你说,这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死都死了。” 云习渊没听明白毓照理的意思,挑起眉头,脸上表情古怪:“你有通天的本事,把他弄活了就是。” “说什么呢,”毓照理口鼻冒着烟雾,不紧不慢的,听云习渊的话,属实把他逗乐了,“我说人家明确是来刺探消息,就是要知道江翎瑜是不是真的死了,那没人回去报信怎么能行?” “早说啊,那我就明白了。” 云习渊冲着身后侧扬了扬下巴:“莫羡,你过来。” “啊,”莫羡上前,眼神有点茫然,“主子,您找我?” “叫你一个靠谱的下属过来,”云习渊说,“我有事吩咐。” 莫羡没动地方,小声嘀咕:“大头领,我就挺靠谱的。” 云习渊翻了个白眼:“滚吧你。” 莫羡:“……” “您让我去吧,”莫羡不是说笑,是真觉得自己能成,又自告奋勇一遍,“我是真想试试。” 云习渊叫莫羡前来,原本是看中他的易容术很厉害,挑个与死者身材相仿的下属,让莫羡照着死者的模样为下属易容。 但他这样踊跃,云习渊心下倒也动摇,想了想,拿不定主意,侧过头去,找毓照理询问:“你说,我用他成吗?” “行,”毓照理还在抽烟袋锅,说话时这一口吸得重了些,烟雾呛人,他微微皱眉,“我看这孩子能成事。” 云习渊本就是将信将疑的,但毓照理这么说了,他也就答应了:“那你去准备吧,毕竟未知的东西是很多的,尤其是雇主的身份,要仔细,你到时候万不要找错了人。” 云习渊觉得心里七上八下,莫羡脸上并没有很多表情,也就是说,他是胸有成竹的,行了个礼:“是。” “你真觉得他行吗,”云习渊见人走,斜眼瞪着毓照理,“你认识他吗?” “认识啊,不是就叫莫羡,我以前是在别的司待着,又不是傻子,不是聋了,外头的大事小事我还是知道的,见江大人跟将军当天,我是故意那么说,不认识,要么我如何说,我总不能把名讳和官职封号都问人家两位爵爷脸上吧?真是。” 毓照理笑了:“莫羡先前就是奉主子的成命保护两位大员,我见不着你和莫羡,我总能见着主子,他是跟我说过那些不大靠谱的往事,但今日不同于从前的,我看那小子好像知道什么,我寻思着就让莫羡去吧,他既是个小头领,自然比下属强多了,你宽心就是。” “嘁,”云习渊只得听毓照理的话,宽心些,还是忍不住担心莫羡会把事情办砸,可毓照理都这样宽慰了,也不好说什么,就半笑半恼着,“要是出了毛病,我找你算账,死老头。” 毓照理终于过够了烟瘾,收了烟袋锅,咧嘴一笑:“行啊,我这人没什么不好,就是对你这可人儿软骨头,说什么都听。” 云习渊一下笑了,抱着胳膊笑骂他:“死鬼。” 逗了逗云习渊,毓照理收敛笑意,威严上来,背着手走到院子中间,吩咐东厂前来的各司各卫:“东厂众将士听令,从今夜到明早天亮,一个蚊子也别想飞进来,凡有梁上君子,穿着夜行衣不走正路来的外人,走正门大路也不行,格杀勿论,不要舍不得下手,你们从轻处置这些贼人,我就从重处置你们,听明白了吗?” 众人齐答:“明白!” 毓照理训过下属,这阵子,莫羡已经离着江翎瑜和唐煦遥的住处很远了,顺利摸到提刑按察使章平府上不远处的楼阁顶上,俯瞰下头的情形。 莫羡确实如毓照理所说,真的知道点什么,因为今日第一个刺客辗转前来时,莫羡在府外盯梢,离着江翎瑜他们下榻之处不远,有一座塔,白天的时候太阳很好,连檐牙都清晰可见,塔上不能待,一到夜里,任何靠近十三层高塔的东西都会隐介藏形,是个绝佳的瞭望地点,就这么盯着后来的刺客从远到近地折腾,武功不怎么着,飞不动,上房顶站不稳,翻墙还老摔跤,说他三脚猫功夫都是抬举了,要不是他从提刑按察使府上一直朝着此处行进,莫羡多半会以为这人脑袋有病。 刺客站在主卧房顶子上,又跳下去,随后屋里灯灭,莫羡本想运轻功跟上去,但云习渊先一步出手了,他长剑用得一般,手中有流星暗器,这才是他的绝技,是两个锋利异常的小飞镖用短锁链连起来,出手时双镖大幅旋转,能将人的脖颈齐根切断,做完事,这流星镖还能回来,乖乖停在云习渊掌心里,他就是用此法杀了这笨贼,许是高估了刺客的能耐,杀鸡用了牛刀。 只是这一次云习渊的宝贝没回来,上房顶了,他就上去捡流星镖,由毓照理去安抚江翎瑜和唐煦遥。 高塔离着府邸有段距离,莫羡见云习渊上房顶时还挺悠闲的,就知道他出手将此事解决,于是也慢慢悠悠的,不着急了,后来赶到,江翎瑜做戏正值弥留之际,原本把莫羡吓了一身冷汗,可听李思衡的话,立刻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李思衡,温高功,都是道教高人,德行甚佳,莫羡虽不常与他们打交道,却知道,他们从来不会放弃任何病人,贫贱,富贵,只要是好人,他们都会极力挽救,因为这个时候,这些人首先是医,然后才是道长,寻常人道长们尚且如此用心,广施恩德,性情柔顺,更不要说江翎瑜这样身负重任的钦差大臣,李思衡绝不会在江翎瑜一息尚存时说这样的话。 这么一来,莫羡就有心思仔细想着那刺客的行迹了,是从提刑按察使司来的,那么这第二个,即使莫羡不曾见过来时路,也能猜个差不多。 从人性反推因果,有两种人会有此行径,一是狂妄自大,以杀人为荣,特地派人前去看看自己的大手笔,爱听旁人描述现场惨烈,二是谨小慎微,害怕事败,要杀之人留了活口,今后会与自己对簿公堂,又坏又怂,特此派人前去查看,要的就是心安。 其实还有第三种,就是这总两种性格为一体的,提刑按察使章平,目中无人,外强中干,势头挺足,做事畏手畏脚。 莫羡不及廖无春体察人性,位及头领,也不会差太多,这是东厂头领的基本功,不会就别干,东厂的生意都是玩命的,这些职务不适合废物。 所以,莫羡将这些特点全部锁在一个人身上:提刑按察使章平。 于是莫羡绕过刘勍的府邸,径直去了章府,一落地,这朱门高墙,大宅可不止三进三出,想必没少中饱私囊,要说这地方官为什么有钱,不贪是成不了巨富的,更住不得如此豪宅。 莫羡向来看不上狗官,要不是还有事要做,得装一装,许是会在这朱门前头破口大骂的。 第212章 此时莫羡在这慢慢溜达,他想的是,一会子肯定会有仆役来找自己的,用不上费心费力地去寻章平。 “哎,看见了吗?” 声音起时,大门也跟着微微响了一声,出来一个衣着不凡的男子,年岁不算很大,看着比江玉更年轻些,眼神不善,目露凶光,势必是章平的管家,莫羡先不回话,就听他说:“如何?” 莫羡正要开口,恍然意识到自己不曾听过那人的嗓音,这么冷不丁地说话,一定会露馅的,顺势佯装虚弱摸着嗓子,然后手上比比划划,意思是自己受伤了,说不出话,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你也是辛苦,”莫羡猜得不错,这人确实是章平的管家,他先问候两句,再让仆役开了门,“进去跟我们老爷说吧。” 进了宅子,章管家只跟莫羡说了句:“答应你的,我们老爷都准备好了。” 这期间他就再也没开口,只顾着带路。 见到章平,管家跟他说明实情,还给莫羡拿了纸和笔,说不了话,就让他写。 莫羡写了半篇,大意是自己翻入房中去查看,唐煦遥有事出去了,屋里只有江翎瑜冷了的身子,也试过鼻息,确实是死了,准备走时五军都督府的人闯进来,自己与他们扭打,受了内伤,艰难逃出来。 反正,江翎瑜就是死透了,莫羡结尾是这么写的。 章平面露喜色,忽然想到什么,又问:“那被他们捉住的刺客死了吗?” 莫羡点头,提笔在纸上书写:“开膛破肚,五脏铺陈,血流满地。” “好,都死了就好,爷大方,这可都是从平民那刮来的大元宝,你且拿着,就当爷买了你半条命,哈哈。”章平朗声大笑,丝毫不在意搭进去的人命,将手边的雪花银推出去,大元宝骨碌碌地滚过来,还有两个顺着桌子边上掉下来,砸在莫羡脚上,真疼,他差点喊出声,不过强忍住了,脸上挤出些苦笑,佯装兴高采烈,还身子虚弱,蹲下捡雪花银时不忘捂着心口,轻叹几声,演得相当不错。 莫羡心里怒火难熄,江翎瑜死了就那么高兴吗,就没人考虑自己的饭碗被砸了?又要回暗无天日的私刑房,莫羡才不想去,这么喜欢慷他人之慨,拿民脂民膏雇|凶杀朝廷大员,那莫羡就杀了章平这个畜生。 心里是这么想的,莫羡却也知道审时度势,于是高高兴兴捧了元宝要走,跟着管家到了西南偏门,管家是说送到这了,莫羡心里门清,出了门就有恶棍等着,这个章平势必要灭口,银子不想花,更不愿意留下活口。 莫羡是干什么的,他刺杀恶人十几年,什么没见过,还能栽在恶人手里,他这回人要杀,钱也要,白花花的银子,拿回去扔给百姓有什么不好的? 莫羡这么想着,找个僻静地方,又不至于出了府,把银子折腾到怀里,从袖管里抽出明晃晃的匕首,前脚刚踏出偏门,颈子就让人一把环住,他说:“对不住了,主子让我杀你。” “不用对不住我,”莫羡猛地后仰,让颈子暂时避开他的手臂,同时抽刀刺入他的心口,“噗”地一声,故意用了很大的力气,错开横着的肋骨,刃口方向刁钻,径直穿了他的心脏,听着他闷哼一声,莫羡扔开他的尸体,站直了,轻轻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将匕首柄上的血擦干净,“因为要死的人是你。” 莫羡当然会处理这人的尸身,就是因为他不会再回去复命了,所以才有收拾现场的必要,该做的都做了,莫羡随身带着专门的药散,但此时不方便用,就把死去的歹人背走。 当时章平从刘勍府上离开,就已经是后半夜,此时莫羡办好了事,天都亮了,回去正好赶上江翎瑜的丧事,整个府邸都挂满了白布白花,正堂还有一口棺材,江翎瑜身上蒙着白布,就躺在棺材的旁侧,不到入棺之时,就放在外头供人哭,唐煦遥眼皮浮肿,身着白衣,实属重孝,直着眼紧盯火盆,木讷地往里头扔着纸钱。 莫羡环顾四周,发现不见毓照理,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才在廖无春身侧站好,大门就被敲得震响,三进三出的宅子,里院都能听见敲门声,江玉穿着孝服跑动有些不便,开门晚了些,回来时将刘勍和章平带过来了,两个人皆是喜笑难掩,强装哀戚,说是过来吊唁。 唐煦遥点头,哑声说:“多谢,给钦差大人烧几张纸钱再走吧。” 二人以为事成,这再敷衍些不要紧的,赶忙就进来了,刚蹲下,就瞥见眼前这牌位是两个,分别写着:刘勍,章平。 片刻之间,唐煦遥的眼神也变了,像蓄势撕咬猎物的花豹。 二人大骇,正要拔腿逃走,门“砰”一声紧闭,江翎瑜踢开盖在身上的白布,一袭艳红衣裳,抱着胳膊走上前,笑眼丹唇,很有些媚态:“烧啊,免得你二人上路没钱花。” 第158章 “这……” 刘勍与章平面面相觑, 正不知所措,身后围上来一众壮硕军官,个个手执长剑短刀, 二人不由得害怕起来, 嘴唇哆哆嗦嗦:“江大人, 您,您这是, 这是要做什么?” “你们不好奇吗,”江翎瑜并不想这么早就告诉他自己要干什么,双臂搂着腰腹, 找着唐煦遥的一侧大腿坐上去,顺势依偎在他怀里,“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死?” “您没出事,是,是很好的。” 刘勍硬着头皮缓和气氛, 早先那满脸笑意早就不在了,说两句话就低下头去:“大人,我就不多问了。” “你们今日落在我手里, 还有个想听不想听?呸, 我就是要说, 你们这些下三滥也想跟我提条件?” 江翎瑜知道刘勍想逃避罪责, 说得越少, 纰漏就越少,今后为他定罪就更难些,所以绝不放过他:“告诉你们,我之所以诈死,就是要揪出你们这两个奸诈的狗贼。” 江翎瑜怒而痛斥:“说, 为何派人杀我!” 刘勍并不知道章平把事办砸了,妄想装傻充愣逃过这一劫:“江大人,您何故出此言冤枉我?” “冤枉你?” 江翎瑜气得笑了,朝不远处的莫羡招手:“来,莫羡,你这脸上的药粉还没擦下去,你来说。” 莫羡称“是”,不紧不慢地过来,站在烧纸钱的火盆边上,对上章平惊惶的视线,脸上似笑非笑的,跟他打了个招呼:“章提刑,夜里咱俩才见过,现在就不认识我了?” 章平更是瞠目结舌:“你不是,不是死了吗?” “你只知找人灭口,却舍不得花银子找功夫好些的?” 莫羡满脸鄙夷:“许是你不知我身份,当然,我也不会告诉你的,只能说些无关紧要的,章平,我刺杀贪官十多年了,从未失手,专挑你们这样的王八蛋,你支到西南偏门等候的恶棍,学武多久,就敢与我抗衡?” 章平也不想这么快就认了,只是见到莫羡,实在太过惊诧,对江翎瑜还没有那么恐惧的感觉,因为自己只是吩咐,不曾参与,计划也没有那么细致,对莫羡那才是真的设身处地,用心地研究策略,连杀他的人都是精挑细选,怎么会是这个结果? 最重要的是,管家回来,也说事情做干净了,那么是何时变成腹背受敌的局面了? 江翎瑜见章平这嘴不攻自破,笑出了声:“现在知道了么,我江翎瑜的门下不养闲人,没有一个吃素的。” 莫羡听着这话还挺高兴的,平时夸自己的人不多,但转念一想,这没有吃素的,是不是有失偏颇,思索半天,还是决定问出来:“爵爷,这李道长,是吃素的吧?” “不吃啊,”站在一边的李思衡大声回话,“我承正一茅山法脉,不戒酒荤。” “啊?” 莫羡一愣:“那温高功呢?” “他也不吃啊,四时观就没有吃素的,”李思衡答,“那是正一道的天师法脉。” 莫羡:“.......” 这阵子,站在正堂东侧的廖无春一下子脸就黑了,刚想上去罚戒莫羡,好巧不巧,江翎瑜笑而开口:“莫羡啊,走万里路是好事,但是光走也不行,得多打听,正一道也有自己的教义,你所问的这一派是全真,同属玄门,实则各有各的专攻,你这么着,上来就问人家吃不吃素,是不是不尊重人家了?没甚礼貌,还不快道歉。” 江翎瑜不恼不罚,实在是让莫羡大喜过望,鞠躬跟着李思衡赔了几句不是,李思衡其实也没觉得被冒犯,只是那廖无春在后头站着,江翎瑜要是不压事,那莫羡今天准得死,棺材本来姓江,改姓莫了,这倒不好。 平白弄出一条人命,江翎瑜还是嫌晦气,饶他就是。 这期间,唐煦遥是一直没说话,现在看江翎瑜开门见山,把计谋说出来,唐煦遥见毓照理和云习渊还没回来,进度没法子推进,真是有些坐不住:“夫人,那两位头领为何还没回来。” “谁知道,许是路上遇到点事吧。” 江翎瑜握着唐煦遥伸过来的手,白嫩的指头摸住他掌心的肉,想要给自己也暖一暖手,边安抚着:“夫君不必心焦,以他二人的能耐,不会出危险的。” 第213章 “夫人说得是,”唐煦遥搂着美人,朝着他轻扯唇角,笑了笑,“可惜案子不能快些办了。” “急什么。” 江翎瑜红衣雪面,跟唐煦遥用些撒着娇的语气说话,真是迷得他神魂颠倒,江翎瑜早就看出来了,还不放过唐煦遥,继续在他怀里耍着小性子:“夫君,你再陪我玩一会。” “好好,”唐煦遥见美人娇软,小腹都热了,袍下不大雅观,忙将他揉进臂弯里,用他的衣襟遮挡,“可是宝贝,这些犯人先如何处置?” 廖无春循声迎上来:“将军,柴房都安置好了,就是一个私刑房,我带过去拷问就是,您放心陪着江大人,在屋里一宿没合眼吧?要不我叫人护送您和江大人回卧房歇息?” “多谢你的好意。” 美人搂着唐煦遥的颈子,原本是背对着廖无春,现在回过头去看他,身子款款,笑得特别甜:“无春,我和将军还有事呢,你们先去,噢对了,顺便把守在此处的人也都遣散。” 廖无春点头:“是。” 人散尽,正堂空旷寒冷,说话稍微洪亮就有回声,江翎瑜还在唐煦遥腿上坐着,觉察他有些局促,还故意激着他,动手动脚,柔声哂他:“夫君,你看我穿得够红吗,如此就算了冲喜?” 唐煦遥面泛红晕,抱着美人瘦软的腰,早晨起来时他就说腰不疼了,唐煦遥这才放心地触碰,温声说:“可以了。” “我觉得不行,既然是给我冲喜,何不在此做些别的事?”江翎瑜笑眼弯弯的,眼帘长密,还像小婴儿似的,睫毛稍是直的,不怎么卷翘了,唐煦遥看他,只觉得与他从前的眼睛不大一样了,不知是不是此处异样。 唐煦遥出神地看了美人好一会,不忘在这冰冷的灵堂里抱紧他,免得受冻勾了身上的顽疾发作,才缓缓回话:“夫人想做什么事?” “你就在这棺材里要我,”江翎瑜毫无惧色,信奉道法,却对死亡的阴霾全然无畏,从唐煦遥怀里起身,拉着他的手,笑说,“来呀,你这大将,我都不怕,你怕啦?” “夫人,还不能要。” 唐煦遥的手往回拽,想把美人拉回来:“还没成婚呢,我早就,早就答应过你的,不能无故玷污你。” “那怎么办,”江翎瑜站在唐煦遥身边,耍起任性的小脾气,“我想要,我就是想,煦遥,你从来都不会拒绝我的。” “那,”唐煦遥挠挠头,“要不,换成咱俩常做的那件事?” 江翎瑜欣然答应:“这样也好。” 这棺材是连夜订来的,铺子里没有现打的,来不及,只有漆过的,规格相当高,内外都没有木刺,非常平滑,唐煦遥与美人在里头互相抱着缠吻,棺材盖边上放着不少布料,皱皱巴巴的,一看就贴身来着,有红有白。 原本是亲吻,没一会子,敞着口的棺材里头传来很重的敲击声,“砰砰”作响,很有规律,灵堂空旷,有点声息就会回荡起来,于是软语温咛绵延不绝,与敲击声交替。 灵堂这么冷,两个人不到半个时辰就出了满身的透汗,江翎瑜额角碎发打湿了,紧贴在白嫩的脸蛋边上,还有些刺在眼尾,身子都是打了几回颤,迷蒙着眼,相拥不语,唐煦遥好些,江翎瑜五脏娇弱,几乎晕过去,软在唐煦遥怀里缓着,阖上的眼皮太沉了,睁不开,所幸也就半醒半睡,二人衣摆遍布湿痕,棺材里也有,一片狼藉。 众侍卫守在门前,这么听着,谁也不敢吱声。 灵堂里头刚安静不久,适逢门口有人拜访,江玉早换了身上的孝服,应门之后,紧着折回去叫江翎瑜了,本来以为他早早回去,结果在卧房门口喊了几声,无人应答,这时侍卫才说:“江管家,大人和将军还在正堂呢。” 江玉答了声,忙去正堂,到了门口,刚要敲门,就被驻守的五军都督府将士拦住:“江管家,先别去。” 江玉皱眉,很是疑惑:“军爷,怎么了?” “就,”将士没法说,只好尝试暗示,“就是先别去,里头.......” “哎呀,我急着呢,军爷又说笑。”江玉事蒙了心,就是着急通报,不叫门就开,一股怪异但熟悉的味扑面而来,江玉脸上的笑意骤然凝固。 第159章 唐煦遥听着门响, 唇间“啧”了声:“谁啊?” “将军,”江玉自觉将门关了些,在门板后头答, “外头有人找。” “嗯, ”棺材不大, 可江翎瑜瘦,躺在唐煦遥怀里, 正正好好的,抬起雪白的胳膊擦拭额角的薄汗,懒声回话, “说吧,是要干什么的?” “说是来找章提刑,”江玉答,“听他口风,倒像是有什么案子了。” “夫君, 扶我起来。” 江翎瑜随手擦拭额角的汗珠,由着唐煦遥搂抱着自己的软腰,丝毫不费力气地坐好:“走, 回回他去。” 江玉一开始在正堂里没看见人, 江翎瑜跟唐煦遥从棺材里坐起来, 吓得他往后一个趔趄, 脚跟绊在门槛上, 仰着倒过去,还是让守在门口的将士扶住了:“江管家,这是怎么了?” 将士们早听见江翎瑜要跟唐煦遥在棺材里办事,心下早有准备,故而没往那想, 不知道江玉是吓的,接着他之后,紧着忙着关切:“要不要给您喊大夫来?” 江玉极力掩饰有些尴尬的神色,勉强站稳了,摆摆手说:“没事,我刚才没看好路,劳烦了。” 江翎瑜双腿修长,唐煦遥扶他出来时,光滑嫩白的小腿在衣摆内若隐若现,皮肉长得正正好好,纤细还有些肉感,两个人一下来就去捡裤子,眼见江玉发愣,江翎瑜皱起眉头:“没见过你主子穿裤子么,快出去,没甚眼力见。” 江玉慌忙退出去,门关得不大稳妥,就又关了一遍,在将这门缝填上:“主子,对不住。” “夫人近些日子,脾气仿佛大了些。” 唐煦遥给美人整理腰带,含笑说:“可是我感觉错了?” “没有,”江翎瑜不以为意,“是脾气大了。” “为何,”唐煦遥宠着江翎瑜,一直笑吟吟的,“从昨日起,我倒没见夫人对我严苛。” “对你严苛做什么,”江翎瑜扬着头看他,笑眼弯弯的,“你不是常说,你是我的小狗吗?” 唐煦遥点头:“嗯。” “小狗做错事也很可爱,”江翎瑜抬起手臂,搂着唐煦遥的颈子,侧着头,将耳骨贴在他温热的颈下,贴得这样近,能感觉出他的血脉在肌肤上轻轻搏动,柔声说,“所以我不会凶小狗的,我爱我的小狗。” “夫人愿意爱我,”唐煦遥也抱着美人,脸颊在他额头上轻轻蹭,“夫人真好。” 永远感激主人的爱,也是小狗的天性。 江翎瑜自知一会还有事做,自然不会亲热许久,适可而止,紧着跟唐煦遥穿好衣裳,到提刑按察使司那去了。 上官轿前,江翎瑜环顾四周,骆青山都来了,却还是不见云习渊和毓照理。 “人呢,夫君,”江翎瑜轻声问唐煦遥,毕竟让他们去干的事有些见不得光,故而话是要说小声些的,“云习渊他们怎么还不回来,莫非真的出了大事?” “不会的,”唐煦遥将美人揽在怀里,温声宽慰,“他们不可能遭非难,这都做上大头领了,分寸还能不知道?” “话说得也是,”江翎瑜唇间溢出些轻笑,将素手放在唐煦遥掌心里,让他扶着自己上轿子,“我怕是也跟京师同僚似的,得了疑心病。” 唐煦遥没听明白:“夫人,这怎么呢?” “也分人,”江翎瑜临着把帘子撂下来,说,“我父亲就没有。” 这话说完,江翎瑜就催促着唐煦遥赶紧上轿子了,其实他说到此处,没有明着说,但唐煦遥与他心有灵犀许久了,几乎瞬间就明白了。 江怀不得疑心病,他官道坎坷,但光明磊落,不曾屈服权贵,江翎瑜仕途安稳,一路升迁,虽几度遇险,是同僚陷害,但加官进爵没有发过愁,如此一来,自然就不如江怀在任时坦荡。 江翎瑜要承受野心的反噬,永远怀疑来到身边的任何人,永远无法心安。 想到这,江翎瑜忽然笑出声,纤手掩唇,含笑轻语:“小狗,我当然不会怀疑你,小狗怎么会说谎呢。” 江翎瑜轿子后头紧跟着的就是唐煦遥的,他像是有了什么感应似的,口中也喃喃:“我永远不会背叛夫人的,我爱你。” 刘勍备下的府邸就在真定府最繁华的地方,城中间,各处衙门都离得不算远了,即使只有这么片刻功夫,唐煦遥还是思念江翎瑜,待到了地方,刚落轿,就来找他,替他拨开红帘儿:“夫人。” “嗯,”江翎瑜习惯让他爱着,喜欢他处处为自己着想,接着将手搭在他掌心里,“夫君来接我了?” “是啊,”唐煦遥搂着美人的细腰,就算是公堂也毫不忌讳,“这轿子有咱京师的舒服么,夫人的腰累着没?” 第214章 “没有,”江翎瑜娇嗔他,“我也是一介男子,让你说的,娇气死了。” 进了衙门里头,江翎瑜原本目不斜视,可手边两个高大的男子始终吸引江翎瑜的视线,还没等他侧头去看,唐煦遥“啊”了声:“你们?” 江翎瑜抬头,见云习渊气鼓鼓的模样,两手叉腰,毓照理则很不服,但见江翎瑜和唐煦遥,还是很温和地笑,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怎么着了,”江翎瑜皱眉,“我心道你们上哪去了,来这劳什子地方做什么?” “还不是这地方狗官又贱又烂,真苦了百姓。” 云习渊横眉立目:“我们救下来一个小丫头,还不到十岁,让那衣冠禽兽往人烟稀少处拖行,我们救了小丫头,本以为他会害怕,没想到他要到提刑按察使司告我们,说我们坏他的好事,得罪他就是得罪提刑按察使,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哟,”江翎瑜瞪大眼睛,“畜生不是第一次见,穿着衣裳的畜生是第一次碰着,青山,把投状子的带上来。” 骆青山抱拳:“是。” 提刑按察使司没有江翎瑜的人,衙役对他不理不睬地,更不知道自家青天大老爷已经被抓了,还杵在那装大爷。 江翎瑜坐在办案台前,唐煦遥则是坐在台侧的太师椅上,其余人站着。 江翎瑜扫视一眼,见下头当差的一片死样,笑了笑,朗声说:“本部院和五军都督府大将军奉天子之命巡查真定府,事出紧急,还没来得及广而告之,提刑按察使司主官章平,被本部院批捕,即将带回京师审理,各位衙役,有没有给自己想好出路?” 话一出,这些人一改半死不活的德行,纷纷慌了神,还有的已经下跪向江翎瑜和唐煦遥求饶了。 “不做亏心事,为何要向本部院和将军求饶呢。” 江翎瑜唇间溢出些冷笑:“青山,带你麾下的将士,把这些人都抓起来,本部院一会要亲自审问,查抄家产,找到谋划作奸犯科之事的密信,名单,一并上交。” 骆青山再行礼:“是。” 提刑按察使司内一片哀嚎,待声息停止,衣冠禽兽带上来了。 那人一见,衙门内外押送了这么多的衙役,这是要干什么去? 不等他问出口,江翎瑜冷声开口:“报上名来。” 那人听官员声音不对,虚着眼睛看了看,发觉他不是章平,其实这衣冠禽兽年岁很大了,他老眼昏花,看不清什么,但台前男子瘦得厉害,可不是章平脑满肠肥的样子,于是不告了,转身要走,江翎瑜猛地摔了惊堂木:“本部院让你报上名来,聋了吗?” 那人吓一跳,唐煦遥也差点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倒不是因为害怕惊堂木的声音,是江翎瑜身子弱,想去提醒他不能生气。 来人还是惧怕江翎瑜的威严,又回去跪好,直说:“我叫赵十三。” “报什么案,”江翎瑜垂下眼帘,“说。” “我,我的媳妇让这两个人弄丢了,”赵十三不知道江翎瑜和唐煦遥的身份,以为他们也是章平的同僚,于是理直气壮地指着云习渊和毓照理,“他们说是什么京师钦差大臣的手下,哼,皇帝来了也不行,我要告那钦差大臣!” 江翎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与唐煦遥对视一眼,皆是茫然不已。 “告钦差大臣?” 江翎瑜语气开始变得奇怪:“你且报上家世,让此处的人都听清楚,是何人要状告本部院?” 云习渊年纪小些,他有本事,更喜欢仗着大员的势力,不藏喜怒,叉着腰站在不远处笑,毓照理则拿出烟袋锅嘬起来,事不关己似的,抱着肩膀看起戏来。 赵十三一听,懵了,他以为云习渊跟毓照理在说谎吓唬他,没想到真有钦差到此,慌忙磕头求饶:“青天大老爷,都怪我这张破嘴,我知错了。” “那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是你的媳妇?” 江翎瑜此时还能依稀克制着怒火:“来人,把小孩找来,再去赵十三的府邸内任何能够逼迫小女孩的证据,一并带到本部院眼前,尤其是文书,事关贪污,强娶,搜刮民脂民膏,这些都是罪证,少一份都不行。” 骆青山去处置那些衙役,不在,就由他麾下将士前去,与江翎瑜知会过,人刚走,赵十三小声补上一句:“大人,没,没有婚书,是我正要娶进门的。” “把人娶进门之前要做什么,你知道吗?” 唐煦遥心里的火一下子窜老高,厉声吼他:“媒妁,礼金,婚书,典礼,缺一不可,你在外头就要把不到十岁的小姑娘糟践了,你有脸在公堂上说你是要娶媳妇?” “还有,”唐煦遥起身,“大琰律法在此,不得强娶强纳女子为妻妾,不得贩卖人口,更何况那是个孩子,不到成婚的年岁,你这该死的淫棍,认不认罪!” 赵十三害怕唐煦遥,又不敢认,章平曾教他,不认罪就抓不了他。 适时小女孩带到,一看见赵十三就哭,往那将士怀里躲,将士也与妻子生儿育女,见这孩子落泪,想起自己的女儿,心里难受,就将她抱起来哄着:“好了,叔叔保护你,不怕。” “好孩子,来,到叔叔这来。” 江翎瑜招呼她:“叔叔想问你些话。” 小女孩很快被江翎瑜和唐煦遥的人哄好了,到两个人中间来,就不哭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睁着,眼尾还有泪痕。 江翎瑜冲着她笑:“还怕不怕呀?” “不怕,”小女孩摇摇头,“叔叔们穿红衣裳,是好人。” “那你告诉叔叔,”唐煦遥问她,“那个坏人对你做什么了?” 小女孩说,是旁边那个叔叔救自己及时,除了被拖行,还没有别的事。 “啧”云习渊横眉,“他们随便,叫我哥哥,小丫头,没甚礼貌。” 江翎瑜:“……” 好在小姑娘没出什么事,那也是仰赖云习渊和毓照理出手相救,要是无人拯救,后果不堪设想。 这样的禽兽,必须重罚。 “斩首,”江翎瑜扔了块令牌,还补上一句,“不能光切脑袋,先打半死,再五马分尸,最后,就算是光剩下人渣,肉渣,骨头渣,也得砍上一刀,头颅悬挂城门一个月,告诉百姓,富绅,官吏,强|奸|幼|童,强娶不足婚嫁年岁的女|童,不管是事成,还是未遂,斩立决,绝不姑息。” “带着孩子去找父母吧。” 江翎瑜此时脸色有些不好了,笑得也见勉强:“顺便将消息传出去,就说我江翎瑜,为民做主,杀狗官,剿草寇,有何冤案,都来我这投状子,我为他们讨回公道。” 案子落定,赵十三哀哭着被拖出去,江翎瑜坐了一会,发了一会呆,见这公堂清静下来,双臂叠起,趴在案上。 “夫人,”唐煦遥灼热的掌心覆在江翎瑜腹间缓缓揉搓,“腹痛吗?” “怎么,我都没说。” 江翎瑜歪了歪头,从手臂边上露出一只眼睛,眯起来:“为何这也瞒不过你?” “你是气着了,审赵十三的时候,我接了些话,不是为着抢你的功。” 唐煦遥俯身抱着美人,腾出一只手给他按摩着轻轻抽搐的胃,柔声说:“我是怕你气坏了,勾着痼疾发作。” “还是夫君疼我,”江翎瑜挤进唐煦遥怀里,娇滴滴地骂,“这些狗娘养的天生坏种,气死我了,夫君,呜。” “宝贝夫人,莫气了,咱们回去歇息好不好?” 唐煦遥哄着美人:“这里多冷,咱们回去钻进被窝里,我再帮你揉肚子,这样舒服。” 第160章 “夫君真是贴心, ”江翎瑜闻声也不在此歇息了,由着唐煦遥搂抱着自己起身,“我也觉得回去更舒服些。” 公堂虽不是前后通透, 却也大半都敞着, 不是一个封闭的房子, 现在出去,正是迎着风, 江翎瑜一受寒就腹胀,只好微微俯身,低着头, 也少呛些冷风。 唐煦遥搂着江翎瑜快到击鼓鸣冤之处,忽然听见些怪异的声响,尖锐又沙哑,特别难听,正当唐煦遥四处观望, 想知道这动静是从哪来的,江翎瑜就“哎”了声,随后蹲下:“夫君, 这是小狗崽吗?” “狗崽会叫得那么难听?” 唐煦遥循声望去, 但地上的情形让已经蹲下的江翎瑜给挡住了, 就陪着他一同蹲下, 看他捡起一个小小的, 毛茸茸的东西,浑身是白色的,可能是因为小,脸上还有杂色的毛,尖嘴大眼睛, 冻得瑟瑟发抖,唐煦遥觉着,这模样确实像狗,耳朵还比猫大,皱着眉端详片刻,猜着:“这是狐狸崽子吧?” “狐狸?” 江翎瑜捧着毛茸茸的小东西,满眼惊喜:“真的吗?” “应该吧,”唐煦遥还在看,“这崽子长得像小狗,但耳朵更大,叫声也怪,大抵是狐狸的。” “小可怜,还不满月呢吧,身子瘦瘦的,毛也脏。” 江翎瑜稀罕这小东西,把它捧在掌心里,为它取暖,美目含笑,歪着头枕在唐煦遥肩上:“我们把它带回去养大好不好,我只从书上知道狐狸媚,故而前些日子这样逗你,其实我还没见过活着的狐狸呢。” 第215章 “带回去吧,”唐煦遥伸出手摸摸躺在江翎瑜怀里的小狐狸,“这么冷,它还太小,留在这会冻死的。” 小狐狸很乖,吃定这两个人似的,任着他们揉肚皮,摸小脚丫,动也不动,更不会咬人,眯着眼睛,很是享受。 唐煦遥倒让它给逗笑了,侧过头去亲吻江翎瑜的脸颊:“看这眼睛,真像你。” “坏狗,”江翎瑜起身,跟着唐煦遥去了门外,这一看轿子,说什么也不想坐,不知道是为什么,挤在唐煦遥怀里,语气娇腻,“夫君,我不想坐轿子,让他们备马车好不好,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唐煦遥有些疑惑:“夫人,怎么了?” “不知道,”江翎瑜一手搂着捡来的狐狸崽子,另一只手则摸摸心口,只说,“我有些害怕。” “青山。” 唐煦遥正与美人说话,恰好骆青山处置完了衙役回来,交代他说:“你骑马回咱们的住处一趟,让马夫驾车过来,江大人身子不适,我好陪他。” “大帅,我还正要说呢,”骆青山的脸色忽然不是那么好了,蒙上了些疑惑,倒不是针对唐煦遥和江翎瑜说什么,只是他们太过于稔熟,有话就直接问了,“您真是因为要陪着江大人,才说要换马车的?” “是啊,”唐煦遥让骆青山给问懵了,“你这话是何意?” “大帅莫误会,是我话说得直了些,因为,真是惊诧不已,”骆青山四下看看,凑近了二人,压低声音说,“刚才我在路上碰见廖提督了。” “廖无春?” 江翎瑜插口:“他来做什么?” “我当时也不知道,就上前头打听了一下。” 骆青山接着说:“果不其然,官道上出事了,两位头领不在,就是莫羡去处置的,抓着人的时候,都快到提刑按察使司的房顶子上了,手里还拿着刀。” “什么,”江翎瑜有点生气了,“这狼虫虎豹的窝子,抓了两个大官,本以为斩草除根了,竟然还有人想杀我?” “嗨呀,说的就是这事。” 骆青山坦言:“不过太多的我也不知道,提督带回住处审理了,您和大帅坐一辆马车更好,这么安全,我还以为大帅是提前知悉路上出了岔子呢,原来是吉人自有天相。” “倒是甚巧,”江翎瑜心里怜惜这碰在手里的小狐狸崽子,他年纪小,可爱,遇着心爱的就是喜欢显摆,就捧着那小东西,给骆青山看,“看,我们在衙门里捡了一只小狐狸,耽误会子,这才想着叫马车,可不是救我们的小福星?” “真是狐狸,自我随大帅从边疆回来,就再也没见过这俏皮的小玩意,打仗时我就稀罕这些活物,挺聪明,”骆青山见着毛茸茸的小活物就想摸摸,刚伸手,小狐狸就翻身起来,喉咙里尖啸,对着骆青山示威,虽然牙没长什么,咬人肯定不疼,还是把骆青山吓了一跳,讪讪攥拳,把指头藏起来,免得被咬,往后退了些,神色有些尴尬,“脾气还,还怪大的。” 江翎瑜愣了片刻就笑起来,没了力气,就偎着唐煦遥怀里接着笑,唐煦遥揽着美人的肩,哄着他:“收着些,心脏受不住的。” 骆青山再跟着两个人聊些,就回去叫马车了,路途要是太近,走着也成,问题是审犯人到一半就起风了,又急又凉,将那空着的轿子上的帘儿刮得猎猎作响,江翎瑜一说不坐轿子,心可不慌了,除了腹痛缠身有些没精神之外,情形可比刚才好多了。 “真冷,”唐煦遥回头看看刚才坐过的那张案,“要不我们回去,免得在这里冻着,他们来,要说还得有一会。” “也好吧。” 江翎瑜眉头皱了皱,很不情不愿:“我这会子真是,见这地方就烦得很,恨不得现在就回京师去。” “这不,案子快结束了,刘勍跟章平两个老贼一灭,我看究竟这真定府还能冒出什么乌烟瘴气。” 唐煦遥觉得大胜不远,心情好起来了,就开始缠着美人索吻:“夫人,真是怪辛苦的,昨夜还吐了,快让我亲亲哄哄可好?” “这是哄我?” 江翎瑜软哼一声,加快了脚步,边笑骂他:“还是我的夫君,馋我身子了?” “美人儿,”唐煦遥追着江翎瑜,从身后一把抱住他,隔着大氅,掌心抚着他有些鼓起的腹部,轻轻揉搓,“腹痛好些了?竟跑得那么快。” “既然你如此,我也就从了你。” 江翎瑜不跑了,回头看他:“你抱着我过去就是了。” 唐煦遥横抱着美人稳步走回衙门最里头,搂着美人娇嫩柔软的身子坐在太师椅上,捧着他让风飕得冰凉的脸颊,不停亲吻他有些干涩的唇,放在口中抿一抿,吻得很仔细,半点也不愿意遗漏。 江翎瑜这样窝着,挤着本就胀起来的肚子了,不舒服,又在唐煦遥怀里耍小性子:“夫君,我肚子痛。” “夫君揉揉就好了,”唐煦遥青短的胡茬磨蹭美人的额头,“手要伸进大氅了啊,夫人莫怕。” “揉重些,”江翎瑜乖乖待好,顺便把小狐狸搁在摆放卷宗的案台上,让它自己玩耍,紧紧偎在唐煦遥臂弯里,小声说,“里头抽得厉害,还发抖,拧着疼呢。” 唐煦遥听闻美人此言,想着他又像往常似的,肠胃抽搐作痛,想必是冻着了,把手拿出来搓得特别热,解开他的腰带,顺着衣摆将手探进去,触摸胃里的筋结,只是那都胀着,依稀摸着筋结抽动,按下去却老是揉不到地方,还将他的肚子压得生疼。 “夫君,”美人撑了一会,感觉不成,冷汗都要下来了,只好撩起眼皮盯着唐煦遥,神情颇有些幽怨,“还是不揉了。” “对不起,夫人。” 唐煦遥不再想着将那些筋结揉开,只帮他抚着胃,用灼热的掌心帮他捂着,小声自责:“我向来手狠,老是捏不好轻重,夫人常因此受苦。” “受苦?我受什么苦了,你这傻狗。” 江翎瑜横眉,抱着胳膊:“再敢如此,回了京师我就到客房去睡,不搭理你了。” 唐煦遥正欲央求,从衙门口进来一个上年纪的人,好像比章平大许多,衣裳也是穿得不错,眼神不怎么善,但见四处都是抱着家伙的将士,个个高大威武,还不敢说什么不好的话,远远地来了句:“这,公堂之上,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 唐煦遥来了脾气,把美人扶稳了护在怀里,大吼他:“你他娘是谁啊?本将军搂搂抱抱,碍你什么事?” “那两位是朝廷钦差,位及正二品,京官,奉天子之命下来巡抚,”那人身边的将士开口,“你是没见过朱红的官服吗?” “啊?” 他不知江翎瑜和唐煦遥的身份,还错把唐煦遥当成了章平,跪下谢罪:“我真是老眼昏花,以为是提刑按察使在此。” 江翎瑜坐正了些,问他:“你是这的什么人?” “回大人的话,”他说,“刑名师爷。” “主子都让我们抓起来了,师爷才到,”江翎瑜揶揄,将一只手搁在案上,挠一挠小狐狸的脑袋,“你又成何体统,臊着这张脸训斥本部院?” 师爷大惊,失声喊出来:“什么,我儿........” 师爷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眼睛不好使,脑袋还算清楚,立刻改口:“青天大老爷,我,我们主官,犯什么罪了?” 江翎瑜闻言,把小狐狸抱着递给唐煦遥,这样唐煦遥怀里就搂着夫人和毛茸茸的狐狸崽子了。 唐煦遥看看怀里的两个宝贝,恍然觉得,真像是一家三口啊。 不过唐煦遥还没高兴多久,让江翎瑜摔的惊堂木吓一激灵,紧接着听他怒喝:“来人,把那师爷给本部院抓起来!” 第161章 江翎瑜这命令下得古怪, 两列将士,有些站得远,还没反应过来, 片刻之后才跟上去, 将刑名师爷绑起来, 扭送到江翎瑜跟唐煦遥面前跪下。 “你说,那章平是你儿子?” 江翎瑜抬起手, 掌心朝上:“东西呢?拿上来。” 毓照理已经回去了,云习渊是要护送江翎瑜跟唐煦遥回去的,故而留在此处, 江翎瑜所说的东西,就是他和毓照理一大早出门去办的,放在章平府上的官员库档,趁着刘勍二人出门吊唁,唐煦遥又留下这两个人烧纸钱, 就是为了拖住他们,好能多争取时间翻找库档。 江翎瑜坐在案前,唐煦遥已经抱着狐狸坐到旁边去了, 本来江翎瑜想说, 这提刑按察使任人唯亲, 罪加一等。 江翎瑜这么想着, 正翻着案卷, 手忽然顿住了。 可是,自己不也是因此上任?好一记回旋镖,江翎瑜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心下暗自庆幸这话没说出口。 “为何抓我啊,”刑名师爷很有些不知所措, “青天大老爷,都怪我有眼无珠,我认错了人,可也不该.......” 江翎瑜不等他话说完,眼皮抬都没抬,打断他:“你姓什么?” 第216章 “大人,”刑名师爷答,“我,我姓章。” 江翎瑜闻声缓缓抬头:“你再说一遍,你姓什么?” 刑名师爷不敢跟江翎瑜对视,已经非常恐惧了,干枯的嘴唇蠕动,说:“姓,姓章......” “来人,”江翎瑜白嫩的手抓起惊堂木就扔到地上去了,“啪”地一声,变了脸色,光是看着就怒不可遏,“用刑,本部院看他什么时候说实话。” “大人,大人,我真的姓章。” 刑名师爷拼命挣扎,扭动着身子,装模做样哭,却一滴眼泪都没有,就是干嚎:“大人,大人莫要将罚于我!” 江翎瑜不为所动,继续低头翻看案卷,唐煦遥搬着椅子过来,把小狐狸送到江翎瑜手边,柔声讨好他:“夫人,别生气了,我担心着呢。” “没生气,”江翎瑜一手支着脑袋,回头冲着唐煦遥笑,他这美艳的容貌,让朱红的官袍衬得更为卓绝,勾起软红的唇瓣,“这些人就像茅坑里的臭石头,真是烦死我了,夫君,怎么办呀,他不说实话。” “过来过来,”唐煦遥见状,招呼自己麾下的一名将士,“拿棍子打不成,一把老骨头,万一打死了,线索就断了,拿拶子来,本将军倒要看看,上拶刑,他的嘴还能多硬。” 拶子就是几根木条拿线绑在一起,夹手指用的,遇见嘴硬的囚犯,不肯供出犯罪行径,就用这极刑。 拶刑不比棍罚,它不伤人命,还能让重刑犯痛不欲生,实为招供的上好手段。 这木片一夹在手上,才用力勒了两下,刑名师爷就受不了了,杀猪似的哀嚎,这下子眼泪可掉下来了,江翎瑜就装听不见,依旧跟唐煦遥聊天:“夫君,你以前在军中,常用此刑吗?” “不常用,”唐煦遥说,“放在这平常时候,我们是不杀战俘的,都会酌情给一条生路,可要是抓到行径特别恶劣的,比如曾往我们军中的水里下毒,毒倒了数十名将士,死状痛苦不已,始作俑者让我抓着,不逼供,直接凌迟处死,还要慢慢地割,让他感觉到每一片肉从身上剐下来的感觉,全程让几名战俘观看,最后带肉的骨架扔到沙漠里喂豺狼,战俘送回去,让他们告诉首领,战场上不光明磊落,没有德行,背地下毒,在我唐煦遥的军中,就是这个下场。” 江翎瑜听得入迷,唐煦遥讲完了,他还想听,追问着:“然后呢?” “然后啊,我倒是觉得此计策可行,因为从那以后,军中很少再有这样的龌龊事。” 唐煦遥揉揉美人的脑袋:“夫人这模样文文弱弱的,如此谦谦君子,为何爱听这样的事?” “高兴呀,”江翎瑜轻扯唇角,露出两颗虎牙,“我一听好人受赏,坏人受罚,心里就痛快。” “夫人如此,是十分善良的。” 唐煦遥满眼宠溺:“我的夫人天下第一好。” 两个人浓情蜜意,刑名师爷在那要死要活,十根骨头裂了八根,终于扛不住了,上气不接下气:“我说,求求两位大人,我说。” 外头不知何时聚拢一群好事的百姓,见刑名师爷在受刑,都过来拍手叫好,冬天没有菜叶子,就扔鸡蛋,可毕竟,真定府百姓被刘勍和章平大肆剥削,也没有什么钱,鸡蛋还是有些贵的,故而零零星星的,碎在地上几个,都不舍得多扔些。 既然如此,江翎瑜也不问刑名师爷了,直接让唐煦遥差遣过去,叫一位老者过来,江翎瑜很有礼貌:“老人家,本部院与将军是奉天子之命下来巡查的大员,初来乍到,不熟悉真定府的情形,你们吃住可好?” 民生大事,衣食住行,老者一提这个苦不堪言,回头看一看刑名师爷,气得将拐杖往地上敲了敲:“两位大人,老朽也不瞒着了,真定府的狗官欺上瞒下,克扣粮食,倒卖官盐,强占妇女,我的儿媳妇都被他们糟蹋了啊,救回来这么看着,看着,还是自绝了,儿子疼她,随她去了,就留下我和年幼的孩子,大人,求求两位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做主,”江翎瑜起身,“本部院身边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眼前这些威武的将士,都是将军的部下,待会本部院让将军差遣他们前去,把那些欺压百姓的贱种都抓起来!” 围在外头的百姓欢呼雀跃,更有些直接闯进来,给江翎瑜和唐煦遥磕头,两个人好一通搀扶,险些把小狐狸都弄丢了,花了好些功夫,才从这人山人海之中挤出去,江翎瑜回头见那老者也跟着出来了,想起章平的事,又问他:“老人家,那刑名师爷,可是提刑按察使的父亲?” 老者答:“回大人的话,正是。” “你可知道,他们原本姓什么,”江翎瑜皱眉,他不在审案台上,亲和了许多,“不要害怕,你如实告诉我们就是,我们派人来保护你。” “嗨,不怕,老朽这辈子就算是完了,碰见狗官,要断送多少人的盼头,我儿子没了,儿媳妇没了,只剩下个刚会跑的孩子,这就是老朽还拼命活着的执念了,有什么可怕的。” 老者叹了口气:“两位大人,此人姓周,后来不知为何改姓章,还给了我们封口费。我说实话,两位青天大老爷,贪官是杀不完的,古今都杀不完。” 江翎瑜一听这姓氏,心中有数,老者悲观,江翎瑜则笑了笑:“正直的人也杀不完,我们做命官的,做将军的,生来就是要和贪官恶吏缠斗厮杀,没了我,没了将军,还有后来人,后世人,正义不死,永远都有星火燎原的可能。” 老者听罢,非要给江翎瑜和唐煦遥磕头,又让他二人拦下,还是鞠了个躬。 辞别百姓,马车也来了,江翎瑜跟唐煦遥回到下榻之处,暂时休息。 “累死我了。” 江翎瑜肚子不舒服,一躺下就蜷起身子来,将手塞进唐煦遥掌心里,阖上眼皮:“夫君,小狐狸呢?” “让唐礼拿去喂些吃的,饿得它肚子都是扁的,”唐煦遥坐在床头,垂眸见美人伏在自己膝间歇息,一只手与他相握,另一只则小心翼翼地拆下他头上的冠,想帮他散下头发来,这样躺得舒服些,边柔声说,“也不知道它的母亲去哪了,这狐狸这么小,又冷又饿,竟然活下来了,甚是新奇。” “嗯,是新奇,”江翎瑜阖上眼,左手抚着胃,“在这世上,生灵都有自己的活路和契机。” “又疼了么?” 唐煦遥正好帮他拆完了冠,见他的手老是摸着肚子,也将掌心贴上去摩挲:“怎么胀成这样了,我去给你烧些热水,沾湿绢子,给你敷一敷。” 此时外头有人说话:“两位大人,浴室的水烧好了,我见您二位累了这么长时间,也该歇息了。” 江翎瑜肚子胀得难受,正忍着唐煦遥不轻不重地按揉,没多想,就“嗯”了声,这脚步声渐远了,江翎瑜忽然瞪了眼,挣扎着要起来:“等会,刚才那是谁?” “我没听出来,这声音不像认识的。” 唐煦遥侧着头,想瞧瞧外头,心里疑惑:“怎么回事呢。” “夫君,你刚才说,唐礼去喂小狐狸了?” 江翎瑜询问:“那江玉呢,他在哪?” “江玉不是素来喜欢这些小活物么,小猫小狗的。” 唐煦遥如实说:“狐狸多么新鲜,他也不曾见过,自是跟着去了,我抱你躺到床上,还出去看了眼,哪有人,管家们都不在。” “那去不得。” 江翎瑜横眉:“旁的也就算了,你我身份特殊,要是生人贸然接近,自然没有好事。” “话说回来了,我又觉得莫名其妙了,”唐煦遥很是不解,“刚才夫人也说,擒了刘勍和章平,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了,为何还有生人不断接近?” “去他娘的,想想就烦。” 江翎瑜在屋里穿得少,又受冻了,偎在唐煦遥怀里不老实,弱声说:“不成,夫君,我好难受。” 唐煦遥见美人一副坐卧难安的模样,心疼得厉害,将他扶起来,让他坐在自己怀里,自己将双手探进他单薄的衣裳,掌心画着圈,轻轻给他按摩圆鼓的肚子,粗糙的指腹从软嫩的肌肤上划过,本来体谅美人不适,专心伺候,现在一给他揉身子就受不住,变成又亲又揉,这样心思不全在伺候上,难免下重了手,指头都按进肚皮里了。 “轻些,夫君,”江翎瑜腹内钝痛,倒也不算厉害,回头望他,还有劲跟他撒着娇,“不要按,疼。” “叫李思衡来扎针吧。” 唐煦遥给美人暖着脐周,将满是胡子茬的下巴凑上去,温唇亲他:“从前他为夫人医腹胀,还是很好的,单是那一回药用重了些,这次来,我再说说他。” “夫君揉一会,”江翎瑜不愿意,“要是他来,脐内塞了药,就不能揉了。” “好,我听夫人的,”唐煦遥自是对美人百依百顺的,揉了几下,又得寸进尺,脑袋凑过去,小声在美人耳际嘀咕,“夫人,看看肚子好不好?” 第217章 江翎瑜娇笑,随口嗔了句“坏狗”,就要将衣裳撩起,给唐煦遥看看胀着的腹部,衣摆刚掀半截,外头敲门又响了,那陌生的男子说:“二位大人,现在去浴室么?” 第162章 “你先进来, ”江翎瑜软卧在唐煦遥怀里,为着看看来人是谁,撒了个谎, “我跟我夫君的换洗衣裳, 难不成还要我们自己搬过去?” “我........” 外头的人迟疑片刻就回话了:“好, 老爷,我这就进来。” 江翎瑜闻声, 与唐煦遥面面相觑,眉头紧皱,小声说:“此人不对, 江玉和唐礼向来是叫我主子和夫人,现在只叫夫人了,怎么会有这样的称呼?” “嗯,”唐煦遥怀抱着江翎瑜安抚,低下头, 唇瓣在他耳际轻启,“夫人莫怕,有我见机行事。” 唐煦遥话音刚落, 卧房里有什么“咯吱”一声, 随后室内卷起狂风, 还夹杂着沙尘, 迷了江翎瑜的眼睛, 江翎瑜唇间“呜”了声,挤在唐煦遥颈下,蜷着身子。 唐煦遥抱紧怀里的江翎瑜,撩起眼皮,看清来人, 登时松了口气:“毓头领?” “嗯,”毓照理关好窗子,站在床边,腰挺得很直,但站姿不是很随意,甚是严肃,似是备战,此时门还没响,先小声地解释一句,“将军,此人有诈,我和云习渊筛查过江府仆役人数,跟江玉报上来的对不上。” 江翎瑜揉好了眼睛,循声望着毓照理,问他:“差几个?” “三个,”毓照理拧紧眉头,“但现在,我只确定了一个人,就是门口的那个。” “让我看看他们。” 江翎瑜坐直了身子:“我能认出江府带来的每个仆役。” “大人,”毓照理不敢置信,“您此话当真?” “当真,”江翎瑜说,“他们也都是各自父母家的孩子,送到我这来,日夜不归家地伺候我,我当然要对他们好些,每个人我都认识,有家中贫困的,我还会多给些月钱,叫他们拿回去,为年迈的父母购置粮食。” “我不曾拿他们当作下人看待,当然会记住每个人的名字,这是他们应有的尊严。” 江翎瑜撩起眼皮,望着毓照理:“待会子,毓头领去把所有人集结过来,让我看一看就好。” 江翎瑜既然有此信心,那毓照理就不再发愁之后的事,因为所有与之相关的,都已经让他们提前交代清楚,封锁府邸,明暗哨岗来回巡视,不允许任何一个人从这里逃出去,这就是毓照理和云习渊能成为廖无春身后猛将的原因,东厂十大暗卫,每一个都是优中选优,精中选精,人中龙凤,俊秀英朗,无可匹敌。 这几乎是整个大琰的精英。 要是他们有更好些的出身,说不定,也是江翎瑜和唐煦遥这样的人物,受功受赏,威名赫赫。 可惜人生是没有如果的,从来都没有。 毓照理从前的时候,会经常这样想,不过他已经年过半百,从前为着江湖门派卖命,中途遇江怀剿匪,所有弟兄都被送到东厂受刑,还是廖无春赏识自己,留了自己一条命,不算招安朝廷,但至少有口饭吃,就顺理成章认廖无春做了主子。 毓照理年过半百,历经风霜,早就知道江翎瑜是江怀的儿子,第一眼见他,那与故人相似的眉眼,心中五味杂陈,只是不敢表露,这阵子,脑海又浮现些自己被江怀命人擒住的情形,不过是转瞬即逝,他毕竟年长,在绝对的恩威面前,放不下的事也要放下,他懂得轻重。 自从毓照理翻进卧房来,这大门一直都没有响过,他脑袋里很乱,想得那么多,盯着江翎瑜发着愣,这个档口,门忽然“吱呀”一声响,随后卷来风沙,那人进来,身上穿着江府仆役的袍子,面容却很是陌生。 这么久,他不知道是去做了什么准备,可这进来,一见床边站着毓照理,倒是不见他常用的烟袋锅,心里忽然慌了,想往后退,让唐煦遥喝住:“做什么去?” “回老爷的话,”他顿住脚步,嗓音有点发颤,“我,我疏忽,今日风大,不该备下热水的,我这就去吩咐。” “你当你是谁啊,王八蛋,”江翎瑜张口就骂,“敢吩咐本部院的人,不知羞臊的东西,毓头领,把他给本部院抓起来!” 他没想到江翎瑜一眼就识破自己的身份,扭头要跑,让毓照理一把抓住,从袖子里甩出烟袋锅,照着他的脑袋就砸,一个猛子把人砸倒在地,仰躺着,手脚抽搐。 “别把人打死了,”江翎瑜有些无奈地笑,“咱们还得问话呢。” “江大人,请您放心,”毓照理回头看看,自己心里也有点没底了,蹲下试探他的鼻息,发现没死,长舒一口气,“我自有分寸。” “拖出去,”江翎瑜捂着腹部起身,“劳毓头领把江府的人都叫来,我要一一查看。” 毓照理提着那人的脖领子,点点头:“是。” 人提出去,江翎瑜让唐煦遥搂抱着,也算是半借力的,这样慢慢出去,风依旧很大,宅子里莫名氤氲着一股怪异的味道,像是用火烧肉的味道,里头还夹杂着一丝臭味。 江翎瑜只是觉得味道很怪,并不知道这具体是什么,原本沉静的唐煦遥忽然变了脸色,瞪圆了眼睛审视四周,好像要找到气味的源头,左看右看,最终确定不远处的,处在风口上的浴室,那后头有个烧柴火的地方。 “不好,夫人,”唐煦遥下意识朝着那迈了一步,恍然回过神,发觉江翎瑜还在怀里,就停下来和他说话,“被换了的仆役,大抵是保不住了。” “什么?” 江翎瑜不明所以:“这是为何?” “我在边疆打仗时,曾遇到军中时疫,须得焚烧死难者的尸身,”唐煦遥回忆说,“当时黄沙裹挟,风打着旋地吹,营帐里都是这个味道,这就是,用烈火焚尸的气味。” “该死的东西,”江翎瑜大怒,甩开唐煦遥的手走上前,一脚踏在那人的脸颊上,骨头“咯嘣”一声碎裂,他愣了片刻,就哀嚎起来,“你伤我江府的仆役,真是给你脸了!” 江翎瑜从不手软,这怪异的气味弥漫,江翎瑜就愈发地生气,对着凶手拳打脚踢,疯了似地踩踏他的全身,直到血肉模糊,唐煦遥不阻拦,就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江翎瑜能有多大的力气,尽管把人踩踏出血了,那人的气息也很足,并不到濒死之际,这时候云习渊来报,说是江玉和唐礼都晕倒在厨房里了,像是中了歹人的计,江玉怀里还紧紧护着瑟瑟发抖的小狐狸,满眼惊悸,不知为何,里头还有些泪水,他们去厨房,原本就是想给小狐狸些吃的,狗拴在远处,本来是毓照理去驯养的,也没及时来护主,一切都是那么凑巧。 “江玉和唐礼怎么样?” 江翎瑜着了急:“还好吗?” 云习渊答:“那道士去看过,说没事,只是中了些迷散,躺在床上歇息半天就能醒来,想必这伙人来的时候,没有带毒。” “你们带毒了吗,”江翎瑜杀心暴起,“我不要立刻致命的,我要那种能让人痛苦不堪的,与五脏俱碎之感相仿。” 云习渊笑笑:“自然,待我去给江大人拿来。” 云习渊去拿药的功夫,江翎瑜已经认出来,江府带来的家丁里少了三个,一个和善的老者,一个总向唐礼请教厨艺的青壮年,总是笑着跟江翎瑜问好,还有一个胆小的,但是勤勤恳恳的青壮年,一见着江翎瑜就害怕,边后退边问安,还硬挤出一个笑来。 江翎瑜从来都没有刁难过他们,唐礼这人向来温和,更喜欢那个年轻的家丁仆役,此事一出,唐煦遥说他们都凶多吉少,江翎瑜心里一下子疼起来。 “烧,”江翎瑜吼着,“用慢毒,我还要活活烧死他们!” 第163章 云习渊见江翎瑜情绪不好, 唐煦遥在他身边安抚,自己什么都没说,只拿着药瓶子上去, 让那人张嘴, 他不肯吃下药粉, 云习渊就打开瓶子,把药洒在他眼睛里, 还是硬灌下去些。 江翎瑜既确定人数,那也就好找了,因为集结后的队伍, 算上刚才那个,也是正正好好差了两个人,不在场的家丁仆役,一定就是案犯。 “给我狠狠地灌,”江翎瑜再次甩开唐煦遥的手, 他的身子经不住急火,已经气得步履踉跄,从云习渊手里夺过药瓶, 将瓶口塞到那人嘴里, 江翎瑜这一路受过太多的委屈了, 平时不发作, 现在得了契机, 哭得梨花带雨,但下手是拼了命的,不顾药粉被风吹得四散,蹲下来掐住那人的颈子:“你凭什么杀我的人,我问你, 凭什么杀我的人!” 一行人见江翎瑜气成这样,想上前阻拦,又被他喝退,唐煦遥心下担忧他脆弱的身子,思索几次,也没上前去,也任着江翎瑜发泄怒火。 唐煦遥觉得江翎瑜太委屈了,也太可怜,众人只见他位及伯爵,荣华富贵,出行八抬大轿,没人去想一想,他才二十二岁,恶疾缠身,本该远离朝堂,安心养病度日,如今数次遇袭,屡次病重,初入朝廷结识的第一个亲信何蓉被周竹深害死了,要是没有廖无春细致入微地安排人手,想必自己和江翎瑜也已经黄泉销骨了。 第218章 事事顺遂,平安喜乐,江翎瑜无忧无虑时,是二十二岁,现在九死一生,穿着不合身的官袍走遍北直隶巡抚立威,他还是二十二岁。 这些细节,也只有唐煦遥一一看在眼里。 因为这世上的人都仰望江翎瑜的高贵和美艳,只有唐煦遥能体察他的苦楚,仰望他的人不爱他,心疼的人才爱。 江翎瑜从来没有因为被四处追杀暗害跟唐煦遥发过脾气,也没埋怨过,他只希望唐煦遥和和自己能好好的,生过气的都是生活琐事。 想杀自己的凶手就在眼前,尽管不是从前那些人,那江翎瑜再也不愿意放过他了。 既然你不是从前那些人,可你也是凶手,那他人没机会承担的刑罚,就由你来承担。 江翎瑜眼泪流个不停,把凶手打得奄奄一息,蹲下抱着腿大哭,唐煦遥终于上前,半跪在他身边,把他揽进怀里,揉揉他的脑袋:“夫人,没事,我知道你太苦了,这一路坚持得太久了,想哭就哭吧。” 唐煦遥抬起头,眼神从柔情似水转为凌厉,扫视一圈,无人敢直视他的眼,这才垂下眼帘,继续安抚怀里的江翎瑜:“夫人,没事的,没有人笑你,你这么坚强,一直是我心里的小英雄。” “夫君,我好委屈,”江翎瑜越哭越凶,“我不想被人杀死,凭什么这样的委屈要我来受,夫君,呜……你什么时候娶我。” 唐煦遥心疼极了,江翎瑜哭成这样,实在憎恨那个做天子的叔父,他还那么年轻,不谙世事,为何要这样难为他,待回去,一定要到朝堂上去问问皇帝。 后来一想,这些话又只得生生地咽下去,因为臣子就是要为王朝而死的,兴盛掌权,衰亡捐躯,江翎瑜做官,就要替皇帝出生入死,总不能因为他是皇室子嗣的夫人,就对他心软吧? 大琰的皇室,更要抱着必死的决心冲锋,唐煦遥一去沙场,也是二十出头,都没想着自己能活着回来。 皇帝也没心疼唐煦遥是平阳郡王的独生子,他回不来,平阳郡王一脉就断了,父子掌兵,都是戎马半生,上一位皇帝也未曾心疼他们。 所以每一位重臣的选拔,他们的人品和作为,都与国运息息相关。 要是北直隶依旧如此,那江翎瑜的后半辈子,不会太好过的,不免像他父亲一样,满头青丝奉旨出巡,鬓角白了才回来。 唐煦遥想到这,眼眶一下子红了,不过忍住了,没落下泪来,抱着江翎瑜说:“很快了,夫人,我一定要把你安安稳稳地送回京师。” “你回去吧,”云习渊见江翎瑜难受得肝胆欲碎,心生恻隐,说,“犯人很好抓的,他们逃不出去,我和毓头领仔细排查就好了,这里风大。” 江翎瑜哭得头疼,心口也疼,又咳起来,说不出话,唐煦遥心知他是气着了,定是没劲起身的,于是将他横抱在臂弯里,不忘与云习渊道谢:“多谢,办案的事就劳烦你了。” 云习渊点头:“我应该的。” 廖无春一直在远处看着,没往前走,目送唐煦遥抱着江翎瑜回了卧房,这次哭闹,真是要了江翎瑜半条命。 “莫羡,哎,那个蠢东西,”廖无春把莫羡叫来,吩咐他,“去给江大人和将军烧些热水。” 莫羡挠头:“是喝的,还是用的?” “都要啊,”廖无春皱眉,“你这个废物,要不是云习渊护着你,咱家早把你从东厂踹出去了,他娘的。” 廖无春的东厂确实不养闲人,即便莫羡这么不靠谱,也比西厂提督强多了,因为东厂的每一个人,廖无春都认真培养,标准只有一个:西厂提督。 廖无春的野心让崇明帝一眼给看穿了,自然无处施展,久旱逢甘霖,江翎瑜的字又恰好叫天霖,这不就是雪中送碳? 故而廖无春伺候皇上时候的无微不至,也愿意给江翎瑜一些,他见江翎瑜,总有一种见知己的感觉。 江翎瑜模样生得美艳无比,廖无春好色是人尽皆知,但对他从未有过邪念,心怀一种高于挚友的情感,含蓄又朦胧,志同道合,性子相仿,所以互相欣赏。 拨给江翎瑜两个非常得力的暗卫,集王朝精锐于此地,云习渊和毓照理一旦殒身,东厂的损失无可计量,廖无春什么都知道,但他愿意。 就当为人生第一个知己保驾护航。 风越刮越大了,江翎瑜已经被唐煦遥抱回了卧房,躺在床上,眉头紧皱着,身上没有一块舒服的地方,腹痛,心口痛,头也痛,难受得坐卧不安,趴着也不成。 唐煦遥又像往常一样,把他抱起来搂在怀里,像捧着婴儿。 江翎瑜在唐煦遥心里向来如此,真是如婴儿脆弱,生怕抱不好就会让他不舒服,恰逢莫羡端着热水进来,唐煦遥说:“我夫人身子不适,快些叫李思衡过来,我见他有些熬不住了。” “夫君,你怎么知道我疼。” 江翎瑜从回来就一声不吭,以为能瞒过唐煦遥,被看穿了,委屈巴巴地看他:“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真是学坏了,”唐煦遥满眼担忧,口中吐出的字眼确实是有些训斥的以为,语气却实打实的温柔,“为何疼成这样还要瞒着我?我早先就说,你年纪小,不必这样懂事,我真的会难过。” “夫君,”江翎瑜还想着刚才在外面的事,他疼得手抖了,摸索着攥住唐煦遥的衣袖轻轻摇晃,眼泪汪汪的,“我是不是太失态了,我也不想哭,可我真的好委屈,接连被刺杀就算了,朝中亲信被害,我连公道都不能给他。” 江翎瑜说着,又呜咽起来,今日之事算是开了个头,他提到就哭,提到就哭。 此时此刻,他在唐煦遥怀里才真的像历经风霜的孩子,再也忍不住了,把所有的委屈都宣泄出来。 唐煦遥粗糙宽大的掌心轻轻拍打他的背,将脸颊与他的额头相贴,默不作声地陪着他。 这时候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只有让他自己哭够了才是个头。 李思衡过来,拿着银针要给江翎瑜医治腹痛和心痛,江翎瑜说什么也不愿意:“不扎针,我不要。” “大人,这是为何。” 李思衡不解:“比起服药,扎针好得更快些。” 从前不扎针,是因为这毛病还用不上,现在可有些着急了,只要扎针就能立刻缓释些,江翎瑜却很抗拒,李思衡实在想不明白。 江翎瑜摇摇头,直往唐煦遥怀里挤,毕竟脏腑疼着,稍微挪动都受不住,眼圈又泛红了,唐煦遥终是心疼他,向来惯着,只好向李思衡解释:“我夫人惧怕淤青,这转天身子他自己都碰不得,还有,其实我夫人年纪也小些,这孩子爱美,身上有淤青不好看,道长还是拿些药来吧,我喂他。” 李思衡了然,点点头,正在药箱里翻找,江翎瑜忽然不是这样惧怕了,神色好了些,试探着问他:“李道长,我府上的家丁,找到了吗?” 李思衡愣了一下,又点头:“大人,找到了。” “在哪,”江翎瑜很是急切,“他们还活着吗?” 李思衡翻找丸药的手停了,怔住片刻,再抬头望着江翎瑜,唇瓣嗫嚅:“大人,您还是别问了。” “在哪,”江翎瑜心下一沉,很是固执了,“你快告诉我,他们到底怎么了?” 第164章 因为刚才江翎瑜只见抓了一个凶手, 他不免心存侥幸,总觉得死去的家丁只有一个,另外两个不知换成哪个凶手的, 尚在人世, 说不定只是被关起来了。 “他们不在了, ”李思衡说,“是在浴室后头那个烧水的柴房里, 活活烧死的,被找到的时候,身子都烧黑了。” “去, ”江翎瑜的病也不看了,支着李思衡出去,“告诉云习渊,把那三个人凶犯杀了。” 李思衡有些为难:“大人,云头领他们还在审讯呢, 要不要,再等一会?”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江翎瑜又哭了, “把他们都杀了, 我的家丁怎么死, 就让他们也怎么死!” 唐煦遥抱着情绪激动的江翎瑜, 将他揽在怀里安抚, 将手覆在他的心口上,掌心还能摸出心脏在里头急促地撞。 唐煦遥很担心江翎瑜,只得先让李思衡去带话:“夫人我看着,你先去找云习渊吧,就说从重处置, 处以极刑。” 李思衡颔首:“是。” 李思衡一会还要回来,所以针和药都在床头矮柜上放着,纸包撕开了,散出来一股若有若无的苦味,可是散着散着,又成了清香味,氤氲在帘子里。 江翎瑜在唐煦遥怀里抹着眼泪,原本情绪激动,现在嗅着药味,也渐渐安静下来,睁着哭红的眼睛,偎在他臂弯里发愣,似是再往外头看,可门窗紧闭,外头风声嚎唳,终究也没什么可看的。 唐煦遥低头,吻着美人的眉尾,柔声唤了他一声:“夫人?” 江翎瑜喉间轻应:“嗯。” “不哭了,”唐煦遥安抚他,“有我呢。” 第219章 “他们还是看不起我,认为我柔弱可欺,其实我办完保定府大案,在周竹深的眼里,依旧不认为我是他的劲敌,煦遥。” 江翎瑜说:“他们动我府上的家丁,倒不如直接杀我,受辱还轻些。” 唐煦遥皱眉:“夫人,你莫说傻话。” “我是说真的,”江翎瑜的神情很是认真的,“要是我也这么对周竹深呢?” 这话一下子把唐煦遥问愣了:“什么?” “我杀他的家丁,再找人刺杀他,”江翎瑜红着美目,勾唇笑了,眼神早没了往日温软,狠毒异常,“我让他也尝一尝,我这些日子受的苦。” 不等唐煦遥答话,江翎瑜又说:“我是将门嫡女与朝中权臣之子,我就是出身高贵,周竹深是什么来路,也配处处刁难我?” 江翎瑜是终于想清楚了,先前老是因数次被刺杀而难过,觉得这一生都不会安稳,永远在担惊受怕中度过。 先前江翎瑜病得要死要活,终究是觉得求生无望了,答应接替父亲上任,实则破罐子破摔,走到哪算哪,可如今与唐煦遥相遇,就没那么想死了,期望与他成婚,举案齐眉,真正做了一家人,现在又九死一生,这么久不能如愿。 江翎瑜再也不为此哀戚难过了,他想,既然如此,倒不如跟周竹深恶斗一场,让周竹深看看,谁才是大琰第一权臣,坐观政台,权倾朝野。 既然逃不掉,就杀回去。 说周竹深的身世,本来是江翎瑜随口一说,因为在朝堂见周竹深,他不讲规矩,不懂礼仪,放肆抢别人的话,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这是所有靠着科举和继承衣钵上任的官员表现不出来的狂妄,更不要说是皇室,平阳郡王一家的礼仪不必多说,话说回唐煦遥得罪江翎瑜的时候,实在是因为他被父母宠得傲了,觉得不服气,揶揄两句,不曾在朝堂上让江翎瑜难堪,更不曾害他。 唐煦遥是实心眼,太傻了,才会出言冒犯江翎瑜,朝野内外,有心计的人,谁不是口蜜腹剑。 事后江翎瑜心下有知,在他这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只有唐煦遥伤他最浅,最光明磊落。 实心眼就是如此,江翎瑜随口的话,唐煦遥却认真起来,真的在想周竹深的事。 “周竹深能有什么来路,草寇出身的,”唐煦遥想起来了,登时一脸嫌恶,“夫人你可不知,他有多下作。” “怎么?” 江翎瑜来了兴致:“夫君请讲。” “他迎娶亲王的女儿,是在祖父驾崩之前,那时他还是山上的寇匪,势力颇大。” 唐煦遥回忆着:“这还是我父亲跟我说的,当时朝政诡谲,本来祖父拟定我父亲做太子,但父亲回绝,召见禄郡王,他就像和我父亲商量好了一样,也回绝了,于是就打算立旻亲王为太子,只是现在的皇帝太觊觎龙椅,就设计把祖父杀了。” 江翎瑜惊得捂住唇:“真的?” “是真的,”唐煦遥接着说,“旻亲王跟皇帝的事,就是一个要银子,一个要权,但在皇位上不好弄大把的雪花银,所以皇帝最终把他说服了,承诺庇护他徇私枉法,即便在自己眼皮底下折腾税款,皇帝也不生气。” “我还以为崇明帝是好人呢,”江翎瑜不知是要笑还是生气,惊讶不减,“竟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要我说,他还算好的,有良知,出去清剿逆党,苦了江家,也算是心怀百姓,我时常庆幸,不是旻亲王做了皇帝。” 唐煦遥自觉讲到关键点,想将声音抬高些,猛地意识到可能隔墙有耳,又低下来了:“旻亲王成婚早,祖父驾崩前,那时就已经是亲王了,又传出立太子的消息,周竹深闻着味就来了,强要了他的长女,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去要挟旻亲王,结果旻亲王非但不生气,还乐呵呵地要为他们办婚典,就这么成了。” 江翎瑜觉得自己真是愈发看不懂这个世道了,想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问出来一个:“啊?” “不是,”江翎瑜是真想不通,“为什么?” “因为周竹深的势力。” 唐煦遥解释说:“恶人想捞银子,没有同样的势力帮衬是成不了事的,所以才有同流合污,沆瀣一气之语,实则各取所需,然后各自为恶。” “对,”江翎瑜轻轻点头,“那我就明白了。” 这回换成唐煦遥听不懂了,追问:“夫人,这是明白什么了?” 江翎瑜笑笑:“自然是知道如何治他。” 唐煦遥还是不懂:“如何?” 江翎瑜并未透露太多,只说:“以暴制暴。” “我不善权术,”唐煦遥这下就知道江翎瑜要做什么了,故意避其锋芒,说些柔情话,“夫人有用上我的,只管开口,我势必尽力而为。” “哟,”江翎瑜瞪了桃花眼,“话里有话?” 唐煦遥垂眸含笑:“夫人,没有呢。” “怎么着,我擅权术,你就跟在我屁股后头,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江翎瑜觉着这话甚是有趣,伸出雪白纤细的指头,勾着唐煦遥的下巴,让他探身上前,逗他:“今儿我这好夫君是何意?出了岔子,我是主谋,你是从犯,好从轻发落你?” “怎么可能,”唐煦遥笑眼眯着,“不会出岔子的,皇帝相信你的为人。” 唐煦遥见江翎瑜还是娇俏样,手不放下来,不肯饶了自己,又补上一句:“皇帝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心思,他也苦周竹深已久,就像邪路上来的人,终于想走正道了,不得不摆脱,你且不会置周竹深于死地,就算他死,也是帮皇帝了了心腹大患,他如何怪你。” 江翎瑜软哼一声:“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让他死?” 唐煦遥并未说些规规矩矩的,只是柔声哄着江翎瑜,说着腻歪人的情话:“夫人的心思,我自是摸清了,哪里都清楚得很,无需多言。” “哪清了?” 江翎瑜钻着唐煦遥的腕子,让他宽大的掌心覆在自己腹部,撩起眼皮,眼里温软:“这?” 唐煦遥趁机揉了揉,将手探进去,轻轻捏着他腹部软滑的肌肤:“不止。” “手都伸进来了,”江翎瑜抽了腰带,“那就别走了。” 唐煦遥明明都要馋疯了,非要把口水咽回去,装着自己怪深沉的,问了句:“夫人,怎么?” “还能怎么,”江翎瑜见唐煦遥如此,也不生气,陪着他一起玩,不过大大方方的,直言不讳,“我倒不信你什么摸清了,我只罚你再摸一遍,偷偷的算什么大男人,我都不知道。” 唐煦遥又往下咽了咽口水,喉结在颈间滚动,馋得两眼冒光了,适时李思衡交代完了,回来叩门:“将军,大人。” “回去吧,”江翎瑜已经躺下了,指头勾着唐煦遥的腰带,拽着他伏在自己身上,阖上美目,懒声答话,“我不治病了,正要将军伺候身子呢。” 李思衡霎时间红了脸,说话都有些抖了:“是,那,我一会再来拿药箱,抱歉大人。” 唐煦遥还想挽留李思衡,毕竟江翎瑜的身子要紧,探身去看,结果江翎瑜听着李思衡的脚步慌慌张张,就顺手扔了外衣,身上还一件艳红绣花肚兜,累得眼睛都不愿意睁开,只觉得唐煦遥粗糙的手在自己腰侧抚着,唇间“嗤”一声笑了:“你等什么呢?” 第165章 “夫人, 先看病可好?” 唐煦遥颇有些担忧:“我是真的怕你.......” “我不怕,你这样磨磨唧唧的,”江翎瑜蹙起眉头, 吓唬唐煦遥, “我可要生气了。” “不说了, 夫人。” 唐煦遥低下头,鼻尖挤进江翎瑜颈间, 仔细地嗅他身上的味道,唇间含含糊糊:“我伺候夫人就是。” 江翎瑜让他蹭得脖子发痒,眼睛睁开些, 露出一道亮黑的瞳仁,搂着他直笑:“闻什么,像小狗一样。” “我喜欢闻,”唐煦遥还是不紧不慢的,闻一闻美人的耳边鬓发, 还残存些匀面香膏的气味,不知到底是用什么做的,很甜, 又算不上浓烈, 正合江翎瑜的性子, 唐煦遥情迷意乱, 忍不住将唇凑上去碰了碰, “夫人香香的。” “你这么抱着我一辈子吧。” 江翎瑜把唐煦遥搂紧了,雪白软腻的双臂缠在他宽厚的背上,神情话语都懒洋洋的:“我才不想做这劳什子官,累死了。” “好,”这随口的抱怨, 唐煦遥当了真,“待回去,我就跟皇帝说,让你歇下了,以后不再奔波。” 江翎瑜一下子睁了眼:“你再说一遍?” “我,”唐煦遥惧内,江翎瑜一凶他就害怕,眼神不再温柔,变得特别委屈,皱着眉头,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了,“我说让夫人,哪也不去了,我娶你,让你在家里享福。” 唐煦遥先前是觉得担心江翎瑜的身子骨,受不得气,可慢慢地,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害怕主人的鞋底和巴掌,一边闪躲还摇着尾巴,是小狗的天性呀。 第220章 “傻子,”江翎瑜从后头掐唐煦遥的耳骨,“那你且去备下陪葬的宝器就是了,我们到地下享福去。” “那我想办法嘛。” 唐煦遥其实特别想把江翎瑜保护好,宁可自己去牺牲,也想让他远离官场是非,虽怕,还是壮着胆子说:“我去替夫人做这些事。” 江翎瑜有些生气了:“你是一心求死的?” 唐煦遥让江翎瑜一句话问愣了,不知该怎么答,其实江翎瑜一语中的,唐煦遥这才恍然沉默。 “你心里竟藏着这样的事,”江翎瑜眼睛红了,不过不像从前似的,攥住唐煦遥的领子呵斥他,反倒拼命将他抱得很紧,“以后不要说这样的傻话了,我不能没有你。” 自幼到如今,一别数载,几乎相忘,我想了你这么久,好不容易再见,突然没有你,我又要回到以前的日子了吗? “对不起,”唐煦遥满是粗茧的手小心翼翼地托着美人的后脑,原本最喜欢用粗糙的指头去捻他娇嫩的肌肤,这次却不用指头帮他擦拭了,低头吻掉他眼里的泪花,“我会听夫人的话,一定好好的。” 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答话,江翎瑜听了,那股强烈的哀戚和窒息感瞬间消散了。 因为唐煦遥终于是放下那个念头了,就是哪怕自己一死,也要换江翎瑜后半生安稳。 所以,江翎瑜说:“要荣华富贵,你我一同就是,要是必须一死,我也要和你携手共赴,你可忘了,我怕黑,深宅大院这一夜又一夜,你让我怎么熬?就算是你要征战疆场,也带上我,胜了是好事,败了,你我长眠就在大漠,有人烧来纸钱,也乐得自在。” 唐煦遥咬着唇望着江翎瑜片刻,唇间“嗤”一声,含笑看他:“好。” “为我夫人而死,”唐煦遥痴痴地笑,“夫复何求。” “傻子,快些伺候我。” 江翎瑜躺在唐煦遥怀里耍性子,抹着眼泪:“你都把我气哭了。” 唐煦遥托着江翎瑜的脑袋,将他的下巴抬高了些,粗鲁地吻住他的唇瓣,将舌头挤进去,要吞了他似的那样吻,越亲热,唐煦遥的手越颤着,眼圈渐渐红了。 唐煦遥吻不下去,唇湿软,抱着江翎瑜哭起来,脸埋在他心口上,不愿意哭出声。 “你也是太累了吧?” 江翎瑜不骂唐煦遥,一手揽着他的背,另一只手去摸被角,攥住,费力地掀起来盖在他身上,也覆住自己,一切安妥,手才回来揉揉他的背:“如你所说,你我这一路太艰难了些,连命都险些搭进去了,如此一次,且饶过咱们俩,想哭就哭了,不丢人。” 江翎瑜句句都说在点子上,唐煦遥恨自己事事无能为力,有再尊贵的身份,也不能护江翎瑜周全,连自己的管家都保不住。 “好好地歇息一阵子吧。” 江翎瑜见唐煦遥情绪不好,也不想着情爱事了,阖上眼皮,掌心在他背上轻轻拍打:“累着你了。” “我想伺候夫人,”唐煦遥还有哭腔,就伸着手摸索美人腰后的带子,“我不哭了。” “傻子。” 江翎瑜倒让唐煦遥给逗笑了,抬起手为他拭泪:“瞧你可怜模样,还要伺候我?” “要伺候,”唐煦遥知道美人笑自己,赌起气来,也跟他撒娇,“刚才答应夫人的。” “罢了,”江翎瑜又将眼睛闭上,“懒得动。” “我自然不会累着夫人。” 唐煦遥早剥了厚衣裳,寝衣袖子松垮,让他挽上去,露出有些疤痕的手臂,托着美人光洁软滑的背,慢慢抱到怀里:“被子哪有我怀里热乎,今后夫人如此,我抱紧了睡,就不再畏寒了。” “坏死了你,”江翎瑜本来习惯唐煦遥这么调情,此时不知为何,觉得他很有英雄豪情之感,不是那么老夫老妻了,一下子又脸红,觉得有些羞涩,一直热到耳轮,垂下眼帘,还是忍不住再抬起来,偷瞄他几眼,小声说,“夫君今日仿佛比往昔更英俊了。” “别人夸我英俊,我倒还信些,”唐煦遥抱紧身子有些轻颤的江翎瑜,边说着,这就伺候上了,“见了夫人,这容貌,美中带着些英俊,我连夫人这分毫都不上,只有欣赏的份了。” 江翎瑜身子虚,动辄就出汗,肌肤微微湿润,又香又软,已经皱起了眉头,无力回话,只轻咛着窝在唐煦遥臂弯里。 “夫人,”唐煦遥吻着美人湿乎乎的额头,“冷吗?” 江翎瑜不思言语,轻轻摇头,身子在唐煦遥臂弯里颤得越来越厉害,手摸索着攀上来,攥着唐煦遥的衣襟。 “夫君,”江翎瑜周身无力,只顾着撕扯唐煦遥的袖子,另一只手都抬不得,虚声说,“心脏,不舒服。” 刚在一起时也就算了,现在唐煦遥伺候江翎瑜得心应手,折腾得他肢体酥软,待他说时,已经都好了。 唐煦遥正要摸江翎瑜的心口,看看他的心是否太不安稳,才要伸手,江翎瑜浑身登时没了力气,手也垂下来,唐煦遥慌张起来,唤他:“夫人?” 江翎瑜心脏不好,平时不能跑动,更不能累着了,唐煦遥后悔极了,但现在不是罚自己的时候,紧着先翻出药瓶,喂江翎瑜一粒药,再给他穿上掖在床围子角落里的寝衣,边喊人:“叫李道长过来,快些。” 唐礼和江玉都不在,门口可是有人的,只是唐煦遥不知道有谁,故而这样喊了,只希望李思衡快些过来。 唐煦遥话音刚落,门口响起脚步声,唐煦遥以为是去喊人了,这才为江翎瑜掖被子,不想下一刻李思衡推门而入,左脚迈进屋,当即就愣住了。 唐煦遥与李思衡四目相对,两个人都不知该说什么,李思衡平时特别机灵,这会子不知哪根弦搭错了,竟脱口而出:“将军,房中这气味,为何,这么像男子的........” 第166章 “别问, ”唐煦遥紧紧抱着没了意识的江翎瑜,催促李思衡,“快些来给夫人瞧病。” 李思衡走上前, 见江翎瑜脸色尚好, 且无大碍, 就没急着救治,反倒先蹲下, 把扔在床下的裤子捡起来了,搁在手边的矮柜上。 唐煦遥垂下眼帘:“……” “将军,”李思衡接过美人的手, 诊过脉,只说,“夫人无大碍,只是累着了,歇息片刻就好, 我探着这心脉强健,可是您喂夫人吃了什么药?” “是的,”唐煦遥承认, “是温高功赠与我们的。” “难怪, 药效这样好。” 李思衡已经开始收拾起药箱了:“原本夫人脉弱, 心疾发作时服上一粒, 保脉搏稳固, 能撑过这些大小的变动,只要不是过于严重,都可用此药解的。” “真的?” 唐煦遥还是不放心:“常吃,效用也不会减吗?” “不会,”李思衡笑笑, “道医炮制的丸药,就不单是药材了,里面还有符咒的灰烬,只要不是天天吃,对身子是好的。” 李思衡简单作别,唐煦遥就这么守着江翎瑜,过了大半个时辰,外头忽然有人叩门,是唐礼的声音:“主子,夫人。” “唐礼?” 唐煦遥一着急,声音就大了些:“快进来。” 唐礼来时,自然不是自己,还有江玉,两个人醒转,虽头晕脚软,还是惦心各自的主子,故而一同前来,看看主子们,也当报个平安。 江玉来时,还不忘把狐狸崽子抱着,一进来,江玉见江翎瑜仰躺着,闭着眼睛,很是担心,都顾上跟唐煦遥打招呼,径直到了床前,跪在江翎瑜身边:“夫人?” “夫人没事,”唐煦遥不好意思说是自己把他折腾得晕过去了,掩饰了句,“我找李道长看过,是累得,你起来吧。” “谢将军。”江玉正欲起身,江翎瑜觉得耳边吵闹,醒过来就睁开眼,望着江玉片刻,这刚醒,有些懵,瞪了几眼才反应过来。 “江玉,”江翎瑜伸手触摸江玉的肩,“你可还好?” “好,好,夫人,”江玉跪着报平安,肩头让江翎瑜抚着,觉得很是惊奇,主子洁癖重,先前又有心结,他竟愿意亲近自己,一时间有些想哭,眼圈一下子红了,哽咽着说,“都怪我,没护好了您,也没保住府上三名仆役。” “不怪你,”江翎瑜从枕边拿了帕子,给江玉擦眼泪,“是谁的错,我自有定夺,不要妄自菲薄,我不曾如此培养你,让你成日来揽罪责,你要争气。” 江玉迟迟不起身,江翎瑜随便把帕子塞在他手里:“快起来,地上凉。” 唐礼与江玉无碍,正要口述那三具尸身的状貌,让唐煦遥拦住:“莫说了,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夫人心脏不好,正病着,本来也是江府的事,主仆情深,再气着他了。” “是,”唐礼询问,“到了晚膳的时辰,主子和夫人心中可有喜欢的菜?” “肉三鲜的馄饨,”唐煦遥想了想,说,“再蒸两碗肉沫鸡蛋羹。” “两碗鸡蛋羹?” 江翎瑜摸索着握着唐煦遥的手,娇嗔着:“是不是多了些?” 第221章 “不多,夫人,”唐煦遥觉着美人素手冰凉,就握在掌心里捂着,“你还没有尝过唐礼的手艺,很好吃的。” 江翎瑜轻扯唇角,梨涡隐现,笑得很甜:“那我听夫君的。” 江玉临走前把已经喂饱了的小狐狸放在江翎瑜手里,就跟着唐礼出去备晚膳了。 “夫君,”江翎瑜让唐煦遥扶着半坐起来,觉得腿上滑溜溜的,揉揉小狐狸的脑袋,明知故问,“我的裤子呢?” “在桌子上。” 唐煦遥忍了半晌,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还是李思衡进来,给你捡起来的,你如何扔到地上去了,我都不知道。” “真是丢人丢到外头了。” 江翎瑜倚着床围子坐好,模样俏皮,从唐煦遥手里撤回手,捏一捏他的脸颊:“大狗狗,我们是该回京师了吧?” “大狗狗?” 唐煦遥挑起俊眉,饶有兴味:“夫人喜欢这样叫我吗?” “我的夫君,”江翎瑜娇横起来,“我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 “成,”唐煦遥吻过美人的额头,“夫人觉得,案子办得差不多了?” “正是。” 江翎瑜自从捡了狐狸,就不稀罕养在府上的两条狗了,不离手地抱着,发觉屋子里有些很淡的异味,跟那两条狗似的,离近了嗅嗅,皱皱眉头,还捧着给唐煦遥闻:“它怎么臭臭的。” “狐狸本就不是家养的,成群结队的在外头,有些味道也正常。” 唐煦遥自觉美人的脑袋枕在自己肩上,顺势揉揉他的头发:“我倒觉得,比那两条狗好多了。” “外头风大,我都没闻到,”江翎瑜说,“你说,咱们带着小狐狸坐马车回京师,它会不会害怕?” “真回京师?” 唐煦遥认真起来:“夫人,这案子你何时查清楚的?” “你记不记得我们出了衙门,有个老者跟着出来了,我曾问他章平原本姓什么。” 江翎瑜回忆说:“老者说姓周,这还要继续查吗?” “夫人的意思是,”唐煦遥顺着话茬往下说,“此人是周竹深的亲戚?” “当然,我就是个意思。” 江翎瑜声调高了些:“父子违法乱纪,竟敢顶替大员去做假官,吃了熊心豹子胆,要是寻常百姓,就算有逆反之心,也只敢想想,普天下姓周的人这么多,怎么偏偏就是他去做贪赃枉法的事,何蓉死前曾告诉我,周竹深时不时就去真定府,哪来这么多的巧合?” 唐煦遥一语道破这事无法推进的缘由:“夫人此言有理,但无据,就算说了,他们也不认啊。” “你不说的时候,这事确实是我的难题,但你一讲出来,我想到点子上,”江翎瑜笑容有些阴媚,“这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唐煦遥不明白:“为何?” “先不告诉你,”江翎瑜把狐狸崽子塞到唐煦遥怀里,“晚上好好用膳,再睡上一个安稳觉,明日我前去审讯那提刑按察使,不管结果如何,后儿个必须动身回去。” “嗯,”唐煦遥腾出一只手搂着江翎瑜的身子,安抚他,“你近些日子是太疲惫了,早些回去好。” “你哭得也挺可怜,”江翎瑜伸出雪白的嫩手,指尖勾住唐煦遥的下巴,这么着惯了,就是喜欢如此逗他,“你求求我,今夜我就剥了衣裳,和你贴着身子睡。” “求求夫人,”唐煦遥特别乖,直往江翎瑜怀里挤,“求求霖儿疼我。” 江翎瑜脖颈修长,坐直了身子,歪着头看唐煦遥,那意思就是没听够。 “宝贝,求求宝贝,”唐煦遥把狐狸放下,把手探进被窝里,要摸江翎瑜的脚,“好霖儿,求你疼我。” “不给摸,”江翎瑜曲着腿,顺势抱膝而坐,环顾四周,心下忽然生出几个念头来,睁着大眼睛盯着唐煦遥,“我想要的,你都能给我吗?” 唐煦遥毫不犹豫地点头:“能。” “我想要你娶我,”江翎瑜皱眉,“现在就娶。” “回去我就跟皇帝商议。” 唐煦遥也不想再拖了:“越早越好。” 江翎瑜看看外头,视线再度回来,小声说:“这里离着京师甚远,我们走好不好,身上的银子也够花了,私奔去,找个没有是非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等着皇帝赐婚,”江翎瑜想着这巡查不完的案子,乱糟糟的北直隶,明明江怀都去过一次了,整治有功,皇帝还非要自己前来,结果又是遭逢数次刺杀,江翎瑜心思敏感,顺理成章开始怀疑皇帝了,联想这路上一桩桩一件件,口中嘀咕,“我只怕他就想着让我死,我父亲与他,一定有纠葛。” 唐煦遥果断拒绝:“不行。” 唐煦遥当然想带着江翎瑜私奔,他能想到最快的成婚的法子就是这个,但他需要保全江翎瑜的前程,要荣华富贵娇养着江翎瑜,还得保全父母,自然不能轻举妄动。 江翎瑜此时只顾着对皇帝生疑,此刻倒不愿意考虑那么多事,看着有些不开心了:“你为何不愿意?煦遥,你竟不像小时候那么雷厉风行了,要是你心性如十几岁,我们定是说走就走的。” “是,我不如小时候那么勇敢。” 唐煦遥依旧搂着江翎瑜,柔声说:“我让功名利禄蒙了眼,可也不无好处,霖儿,只有大把的银子,才能让你一辈子都漂亮,衣食无虞,你体弱多病,须得许多名医精心照料,你是这样娇贵的花,我怎么能让你受霜雪摧残。” “可是,”江翎瑜很是委屈,“皇帝不想让我活怎么办。” “不会的,”唐煦遥安抚美人,“他对臣子是有些强迫的意味,他觉得臣子都该为王朝捐躯,忠孝难全时,要先忠,后孝,一如我去沙场,死了就是死了,没死就回来受赏,他其实期待我功成,事败也无法,如此而已,你是江家唯一血脉,他自是不愿你出事的。” 江翎瑜一直都讨厌皇帝,也厌恶他色迷迷的眼神,但对他起疑心,还从未有过,如此一来,疑窦起了就极难消减,有唐煦遥的缓和,江翎瑜总算平静些,寻思半天,才说:“夫君,你去把廖无春叫过来可好?” 第167章 多大的事, 唐煦遥都应允,随口去叫个人,自然也不在话下, 只是此时到了用膳的时辰, 大家都在正堂, 唐煦遥就想等着他们用过晚膳再来。 唐礼去不久,唐煦遥正在这个档口哄着闷闷不乐的江翎瑜, 门响了。 唐煦遥以为是江玉他们拿着晚膳来了,头也没抬,随口说:“进来吧。” “将军, 江大人,”廖无春推开门,又很仔细地关好,“朝廷密报,说是之前的事, 皇帝已经听说了,问问大人,京师之中, 有没有要缉拿的人, 毕竟库档一事, 没有京官助力, 是绝对做不成的。” “先请坐, ”唐煦遥说,“我还以为是唐礼他们来了,抱歉,有些失礼了。” “无妨,将军。” 江翎瑜坐在不远处的圆桌边上:“大人与将军办案, 倒真是快,才来这么几天,就拿了一批关键的犯人。” “虽关键,但这案子却不能像保定府似的,办得这么利索了,”江翎瑜喉间轻叹,“此刻前来,也是你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不是?” 廖无春笑笑:“不敢,江大人。” “我打算后儿个就回京师了,”江翎瑜不紧不慢地整理有些松垮的领子,“无春,你可还有事要做?” “我没事,只要大人跟将军见案子料理差不多了就好。” 其实廖无春听着江翎瑜说后日回京师,是觉得有些奇怪的,不管怎么说,这也实在仓促,不免多问些:“江大人是怎么了,在此处住得不适应么,这样急着回去?” “案子都办完了,我如何不紧着从这是非之地离开?” 江翎瑜不禁横眉:“这地方真是不干净,两个大头都让我抓了,还有人想杀我。” “那,”廖无春见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也不藏着掖着了,“参与换库档的大理寺卿,要不要抓了?” “抓,”江翎瑜回想着,“走之前我记得,殷荣淳跟我说,大理寺卿把库档送到周竹深那去了,无春,你可知道?” 廖无春点头:“知道。” “周竹深不能动,大理寺卿我是一定要惩戒的,只是不能从他那搜出库档了,我得想个法子,既能削了周竹深的势力,又能把大理寺卿推出局。” 江翎瑜停顿片刻,忽然一笑:“你们东厂各司,有没有会伪造朝廷卷宗库档的?” “自然,这算不上什么难……” 廖无春说着,口中声息渐微:“江大人,您是说,要把这伪造的库档放在大理寺卿的府上?” “对,”江翎瑜承认,“我就是这个意思,一旦事情败露,即便周竹深府上有真东西,他也不敢拿出来,要是大理寺卿一再抵赖,说是咱们伪造,就把这祸事推到他们身上,反客为主,说他们信口雌黄,要是不曾偷盗,为何说咱们的不是真正的库档呢?此时周竹深将档案拿出来是错,不拿出来更是个错,此事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死疙瘩,前后为患,进退不得,咱们只管全身而退就是。” 第222章 廖无春实在为江翎瑜的计谋惊叹,可他毕竟是久处皇庭,朝堂要去,后妃之处也要去,这些大小妃子,有不少是重臣的女儿,大理寺卿的嫡长女也在之内,皇帝许是会因后宫之事宽恕他,不能一击必死,除此之外,廖无春深知此策颇险,不禁担心:“江大人,是我才疏学浅,还是想要多问大人一句。” “别老是做这些花架子,我们三人多么稔熟了,实在无趣,”江翎瑜拿着一条新帕子,喉咙干涩,捂着唇咳了几声,唐煦遥就紧着来为他捋着心口,江翎瑜待一切平稳些,才接着讲,“但说无妨。” 廖无春说:“要是周竹深蠢透了,真的拿出库档来怎么办?” “那咱们就顺势抄大理寺卿的府邸呗,”江翎瑜见这么精明的廖无春变得冥顽不灵,气得笑了,“审核官员档案要什么,自然是皇帝大印,把假玉玺放在他那,抄家抄出来,岂不更是将大理寺卿斩草除根了?这有何难。” “夫人,”许久不说话的唐煦遥插口,“我倒觉得,此计风险颇大。” “当官嘛,”江翎瑜随意抬着手捏一捏唐煦遥的下巴尖,懒声说,“做的就是刀口舔血的事,风险大小,只是对于要除掉的人来说,官职大风险大,官职小的,就是一粒尘埃,谈何险不险的,你不敢做,就不会有实打实的政绩。” 廖无春瞥见二人又浓情蜜意,这就要走了,让江翎瑜拦下来:“无春,你且等一下,我有事要问你。” 本来江翎瑜不开心就是因为不知皇帝是何意,况现如今自己大半的官职与赏赐都是廖无春谋来的,为着的就是紫禁城里头的事,要是江翎瑜跟廖无春说想跟唐煦遥私奔去,还要把他当场气死。 故而江翎瑜就是心里再嘀咕,也绝不敢说错话啊,廖无春来问案情,江翎瑜也只能顺着说,待正事聊完。 现在,江翎瑜就回归一开始要找廖无春的本意,问他:“无春,你说皇帝是不是想让我死?” 唐煦遥其实不曾这样想,江翎瑜问出此言,唐煦遥连回话都帮廖无春想好了,就答没有,因为他不觉得皇帝是这样心狠的人。 哪知道廖无春竟说:“当然,大人,皇帝希望朝堂上的每一位臣子都能为他而死,每一位皇亲国戚也为他而死,那他才高兴呢,不光江大人,还有将军和我,就连伺候过他的妃子也逃不掉的,他希望看着咱们为忠义而死,再赏咱们些封号,以表他是仁君。” 此话一出,远超江翎瑜和唐煦遥的意料,两个人面面相觑,对视几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廖无春压低嗓音,补上一句:“江大人,将军,要想逃开皇帝的控制,就只有拼命活下去,让大琰河清海晏,再无内外纷争,二位大员的福气就到了。” “在他的心里,”江翎瑜不禁觉得可笑,“朝堂上的大员,都命如草芥吗,我们为王朝做出什么牺牲都无法感动他,唯有一死?” “也不是,只是皇帝爱他的名声,高于一切,以死证道,是大臣们再好不过的归宿。” 廖无春是一时糊涂,人还是相当警觉的,一听江翎瑜问出此话,就察觉他曾有些很不一般的念头,说:“大人,将军,不要妄想用别的法子逃脱皇帝的掌控,那都是死路一条,唯有清剿北直隶逆党,看似踏上死路,其实这才是唯一的生机。” 廖无春话说得模棱两可,实则指向很明确了,就是在警告江翎瑜不要心生杂念,只会死得更快。 适时江玉和唐礼提着食盒进来,跟廖无春打过招呼,廖无春知趣起身:“如此,这就不打扰江大人跟将军用晚膳了。” 廖无春出去,唐煦遥搀扶着江翎瑜起来,到那张圆桌上去用膳。 今日菜色颇丰,除了唐煦遥说的馄饨和鸡蛋羹,还有一碟拼着的菜,糖醋汁浇的酥炸鱼肉,煮好了的羊肉片,浇了些特调的芝麻酱,都冒着热气,四周有些小咸菜,还有一碗蜜饯糖水,是加了银耳红枣的,江玉拾掇好了食盒,半欠身子,低眉顺眼的:“夫人,我找李道长问了问,您这身子虚弱,如何调养,他说用葱姜炖了羊肉,再吃几个红枣,隔三岔五这样补养,就能好些,我怕炖羊肉块太大了,您不喜欢,就用了涮肉的法子。” “江玉真是有心了,”江翎瑜唇角含笑,“多谢。” 这会子人都走了,江翎瑜拿着筷子就夹那软乎乎的羊肉片,唐煦遥叮嘱他:“要少吃些肉。” 江翎瑜歪头,也把肉夹进碗里了:“我不。” 唐煦遥知道他爱吃这个,当真是劳累这么多天了,也没吃上什么喜欢的,一心软,就又惯着他了。 唐煦遥与江翎瑜今日不曾坐在一起,而是面对面的,如此一同用膳,还是改不了随手喂他吃东西,拿筷子夹着鱼块递上去,见他张开嫩红的唇瓣,抿下这口外酥里软的鱼肉,雪腮鼓鼓的,他吃东西的样子特别好看。 于是唐煦遥就呆呆地望着,看江翎瑜已经出了神,江翎瑜见状夹了些羊肉喂他:“夫君也吃。” 见唐煦遥不再发愣,江翎瑜接着嚼嘴里的鱼肉,忽然轻叹:“唉。” 唐煦遥撩起眼皮:“夫人,怎么?” “我现在说话越来越没深意了?” 江翎瑜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好让廖无春一下子就知道我有别的念头了,还是他一直都在提防我?” “官场上互相提防是应当的,咱们待廖无春,已经过于地亲近了,其实不是好事。” 唐煦遥撂下碗筷,拿白玉勺擓起些蛋羹放进江翎瑜碗里:“夫人尝尝这蛋羹拌饭,好吃着呢。” “他提防我做什么,”江翎瑜暂且没去理会这饭食,还是有些郁闷,“泼天的富贵都给了我,为何防着我,那我数次与他明说权斗之事,岂不是都有可能被出卖?” “那倒也不至于,”唐煦遥宽慰江翎瑜,“我这么想,除了提防咱们,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从前是历经此事的,而且得见那人下场不好,故而听你这么说,立刻反应过来了。” “也许是这么着,要是如此,我就没那么顾忌了,在官场上,事事留神,真的很累,”江翎瑜这才宽心了些,品尝起那蛋羹拌饭来了,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夫君,这还真是好吃的!” 唐煦遥听着美人这样赞誉唐礼做的饭菜,又吃得开心,觉得他很可爱,再给他擓上一勺蛋羹放在碗里的时候,发觉他还夹了羊肉和小咸菜进去,把饭搅得黏糊糊,逗得唐煦遥直笑:“夫人喜欢这样吃吗?” “我喜欢。” 江翎瑜不光喜欢,还要分享,递到唐煦遥面前的勺子也黏糊糊的:“夫君尝尝。” 唐煦遥乖乖抿下那一口饭食,门外不知何时有了没法子忽视的响动,一开始还成,现在吵闹得几乎盖过两个人在屋里的说话声,江翎瑜被搅了与唐煦遥用膳的兴致,很不高兴了,起身就要出去,让唐煦遥一把攥住手腕,拉着他动弹不得:“夫人莫去。” 唐煦遥话音刚落,外头“砰”得一声,竟有什么深色的汁液溅到了窗棱纸上,那声响就像是雨滴打在油纸伞上。 “夫人小心,”唐煦遥慌忙扔下碗筷,抱着江翎瑜蹲下,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着了,声息竟有些颤,“门外那是血。” 第168章 “血?” 江翎瑜回头看窗棱纸上的点点斑痕, 听着外头好像不是那么闹了,立刻与唐煦遥挪到屏风后面躲着:“让云习渊他们处理事情就好,你不要强出头了。” “江大人, ”廖无春在门外喊着, “将军, 都没伤着吧?” 唐煦遥回话:“没有。” “没事了,”廖无春说, “是先前抓了的刺客趁着云习渊和毓照理去正堂用膳,跑出来了。” 唐煦遥听闻外头安妥,才扶江翎瑜起来:“夫人在此等候, 我出去看看。” 江翎瑜对此事也好奇得很,怎么可能只让唐煦遥出去,于是抱了两件大氅,跟着出去,见云习渊正在外头发脾气, 对着刺客又踹又打,破口大骂:“狗娘养的,你是没日子活了, 死性不改, 我真该当日就杀了你, 不愿意招供, 竟要跑去人家卧房里, 我现在就打死你,只会给我惹是生非的废物。” “怎么了,”唐煦遥上前询问,“我见那血都溅在门上了,此人可是已经离我们很近了?” “那可不是, ”云习渊正在气头上,几乎打得人断了气,“都怪你们夫妻两个心慈手软,这样的废物,当初就该杀了!” 云习渊是生气,自己从来都没失手过,偏偏出了这样的事,说起来就是自己没看住,当真是坏了自己的名声。 江翎瑜把大氅递给唐煦遥:“先穿上。” 唐煦遥接过美人手里的衣裳,先为他整理衣领:“夫人,这夜里风急,出来做什么。” “云头领,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江翎瑜就站在提着灯笼的将士旁边,能看清刺客的脸:“这四下里,我也没见他拿了什么凶器。” 第223章 “谁知道呢,”云习渊回忆起此人刚被捕时的情形,停了手,“他先前倒是说来着,有话想跟两位大人说,我没往心里去,如今他偷跑出来,或许真是这么回事吧。” 江翎瑜慢慢蹲下,手里拾掇着垂下去的衣摆,尽数捏在手心里,免得院子里的沙土和血弄脏了衣裳,他离着躺在地上的刺客这么近,缓声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大人,”刺客挨了一刀,又被打了这么久,早已气息奄奄,说话时,唇角不住涌着血沫子,“我知道......青绿局的,坛主,坛主是谁。” 江翎瑜分外震惊,睁大了眼睛:“快,来人,将他围起来!” 刺客正要张口说出坛主的姓名,同时各将士也飞奔前来,就在队伍要成型时,周遭乱哄哄的,就在此刻,远处飞来一根针,直挺挺地刺在他心口上,原本刺客虚弱,又吐出几口污血,眼看就不行了。 唐煦遥当机立断,俯身与江翎瑜耳语:“夫人,他还有一口气,你别分心,我带人去追捕贼人就是。” “众将士听令,”唐煦遥抽了腰间佩剑,护在江翎瑜身边,高声道,“合围此府,追捕刺客,人要抓活的。” 众将士纷说“是!”,会轻功的上房檐,骑兵步兵往门外奔涌,一边和不知情的外院将士传信,纷纷跑出去。 廖无春推着毓照理:“你也去追,记着保全自己,你是举国难寻的精英,我培养你不容易。” 毓照理点点头,也跟着飞上房檐了,留下一个云习渊,跟唐煦遥一块卫护江翎瑜。 遇袭的刺客没断气,但也差不多了,张开满是鲜血的嘴,舌头抬起,碰了一下上牙膛,在口中悬了片刻,江翎瑜见此景,没听见声音,于是凑近些:“你说什么?” 那针似是刺进心脏里了,针尾随着心跳搏动,刺客无力再说第二遍,瞪了众人一眼就断气了。 刚才将士走时,把灯笼递给江翎瑜了,此时整个府内灯火如昼,他起身后,脸色很不好看,自己没听懂,自然要寻求他人的帮助,环顾四周,亲眼得见此事的,算是自己一共就三个人,于是问着:“将军,无春,你们可看懂他说的是哪个字了?” 廖无春回想着,暂未答话,唐煦遥学着刺客口中的动作,做了几遍,忽然脱口而出:“林?” 廖无春抬头,重复了一遍唐煦遥的话:“林,他姓林?” 江翎瑜回头看看,此时风起,卷起一股子血腥味,让他闻得恶心,这夜里不知为何,透出一股不好的气息,让他心生畏惧,于是拢着两个人往卧房走:“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去。” 三人进了屋子,不知何时这案边的红烛都燃到头了,唐煦遥待江翎瑜心细,知道他怕黑,紧着换上一支新的,廖无春见他这样勤快,有些手足无措了,这本是廖无春该伺候的事,局促得不知坐下还是站着,一会看看唐煦遥,一会又看江翎瑜。 “坐呀,愣着干什么。”江翎瑜也有事干,拾掇两个人穿过的大氅,廖无春想接过来帮着打理,手刚伸出来,就讪讪地缩回去了,心道江翎瑜正收拾,也该唐煦遥去接,要是自己半道插一杠子,又要让唐煦遥生气了,好端端的,招惹那个醋坛子做什么。 “夫人,这衣裳你下次放着就好,料子沉重,你本来体虚,再累着了。” 唐煦遥拿火折子点完蜡烛,果真就去找江翎瑜了,将他搂在怀里,让他挪开那个放外衣的台子,满眼的宠溺:“这样的粗活我做就是了,我把你追到手,是要娇养你,才不是让你受累的。” “真是供得我像个废人,”江翎瑜笑得很甜,乖乖偎在唐煦遥怀里,嘴上不饶他,“夫君可是嫌弃我叠得不好看了?” “乱说,”唐煦遥垂下眼帘,不曾看坐在床上的江翎瑜,可一提他,就忍不住笑,这么一个粗糙高大的将军,也会乐得像个孩子,“我夫人用过的什么东西都是极好的,哪怕只是碰过,我也爱极了。” 廖无春这么听着,平时站在皇帝身边,见他与后妃亲昵,廖无春老是觉得酸溜溜的,听得牙花子打颤,现在见江翎瑜跟唐煦遥腻歪成这样,丝毫不觉得怪异,反倒真的心生羡慕,觉得这世上,竟真有如此恩爱的一对,爱意浓重,当真溢于言表。 江翎瑜坐在床上,看了半天的唐煦遥,待他叠好了大氅,过来与自己肩并肩地坐着,再一扭头,发现这廖无春直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试探着叫他:“无春,愣着做什么呢?” “噢,回禀江大人,”廖无春说,“我是觉得您与将军的感情,世间少有人可及,着实让人羡慕。” 江翎瑜笑说:“皇帝与后妃之间,不也是举案齐眉的么。” “假的,后宫中怎么会平静,为争皇帝,都是你死我活的,互相陷害得皇嗣稀少。” 廖无春如实答:“后妃心乱,皇帝心更乱,皇后虽是皇帝妻,却也得不到他纯正的爱慕,我倒希望这世间安稳,将军不必再为国出征,江大人一路顺遂,有情人终成眷属,再好不过了。” 唐煦遥难得冲着廖无春笑得温和:“借你吉言。” “后日回去,无春就再难与我们饮酒聊天了,”江翎瑜出了个主意,“明日午时,不如我们在正堂再摆个宴,如何?” 唐煦遥侧过头,对上江翎瑜的视线,也点头:“是啊,这些日子仰仗无春的帮扶了,此后可否有此机遇再聚,就不好说了。” 两位大员都这么说,廖无春自然更是愿意,忙不迭地就答应下来,只是到喝酒这事上,廖无春不让江翎瑜派人去外头购置了:“江大人,现在章平和刘勍落网,外头还是是非不断,可见真定府已经乱成什么样子,万一他们听到消息,提前在酒里下毒,江大人本就身子羸弱,能少一分摧残,当少一分,酒喝不喝,本是无所谓的事,莫要遭了人祸才好,我带了皇帝奖赏的茶,泡来推杯换盏就是了。” 唐煦遥一听,这是个能制住江翎瑜的法子,急忙点头称是:“是啊夫人,饮酒伤身,最好不喝。” 江翎瑜眉一横:“........” 唐煦遥怕江翎瑜想多了生气,忙将话茬岔回刺客的事上:“话说回来,这京师可有姓林的,特别出挑,让你们东厂注意过的人?” 廖无春想了想,自做东厂提督以来,大小事务交给十名暗卫是真,自己却也过问,是接触些姓林的人,不过看他们的样子,不大可能是这个青绿局的坛主,做官的,都端着架子,害人也谨小慎微,怎么敢大张旗鼓地杀人放火。 廖无春虽领圣命清剿青绿局,但实际上,心里对坛主还是颇有些仰望的,他总想活捉坛主,然后与他共谋大业,曾打过交道的那些姓林的人,廖无春都看不上眼,实在无法和那素未谋面的坛主扯上关系,只好摇头否认:“官场中姓林的不少,可出挑的没有,就是紫禁城那些大官的样子,成日摆着臭架子。” “真没有?” 唐煦遥心中还存着些希望:“无春,你再好好想想。” 廖无春沉思之际,江翎瑜正摆弄唐煦遥垂到自己腿上的袖管,看上头用银线绣着一方像是牡丹,又像夏荷的花朵,忽然眉头一皱,开口说:“其实我倒觉得,最不起眼的人,才有可能是真正能做大事的,要是他到处宣扬自己是青绿局的坛主,那他如何能活下去呢?” 廖无春闻言,点了点头,接着思索。 “夫君,”江翎瑜柔声说,“这花,最早是几月就有开的了?” “迎春花早,春日就盛放,”唐煦遥不知江翎瑜是何意,见他指尖自己摩挲袖管上的银线绣花,说,“夫人,这是荷花,我知你喜爱红荷,就让唐礼为我绣上了,只是朱红的衣裳,再用红线,花瓣就看不出来了。” “青绿局,青绿局,我多想了些,我们当初猜测,这名字就是依照春日而定,”江翎瑜说出心中所想,“时间一长,我倒是把此事给忘了,这会子看将军袖管上的花才想起,除了林,此人姓名中会不会还有一个春字?” 第169章 “那我回去时命下属着力寻找姓名中含着这两个字的人。” 廖无春说:“先从京师开始。” 唐煦遥有些后知后觉, 挠了挠头:“说起来,刚才无春,我与夫人都在场, 刺客为何只杀一个人, 而没有动咱们, 我此时想来,甚是离奇, 有些不合常理,在保定府时,我和夫人就曾被青绿局追杀, 为何机遇就在眼前,反倒不下手了?” 廖无春皱起眉头,猜测着:“会不会是他留着我们另有他用?” “我们对青绿局能有什么用,”江翎瑜一下子把自己说笑了,“没有他们杀不了的人, 只是,此时还不能杀罢了。” 廖无春眼珠子转了转,一向精明, 他现在却有些听不懂江翎瑜的话, 满脸疑惑:“江大人, 为何说不能杀?” 江翎瑜没直接答, 反倒将话头抛给廖无春:“现在无春的东厂之内, 是否纠集举国罕有之精锐待命,一旦你出事,他们一定会在管理东厂宦官的时候,也替你巡查凶手?” 第224章 “是的,”廖无春如实答, “莫羡应该跟大人和将军说过,东厂有十大暗卫,寻常人难睹真容,更不知身份,只有云习渊跟毓照理这样的人,才能算是我手下真正的精英,其余八个,只能比他二人强,不能弱,只挑其中五人封锁京师,就算是一只鸟也飞不出去。” “鸟都飞不出去,”江翎瑜提点他,“坛主就能出去吗?” “您的意思是说,他不敢下手,是因为,”廖无春瞪大眼睛,面带惊愕,“是因为他就在京师?” 江翎瑜则很是平静:“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可能吗?我们在座三人谁出岔子,都有暗卫连夜赶回京师报信,东厂精干合围京师内外,坛主毕竟是人,没有上天入地的本事,自掘坟墓,还不是自己难做了?” “夫人精明,非常人可比拟,”唐煦遥从不吝啬对江翎瑜的赞誉,还顺着江翎瑜的继续说,“能让杀手心慈手软,只有在涉及他的个人安危和利益时,才会选择暂时隐忍,怪不得夫人要早些离开真定府,待他离开京师,我们的安危就无从保证了。” “我倒也没想着那么多,其实很多事都是水到渠成的,”不是江翎瑜的功,他也不愿意揽,只笑说,“本来我只是觉得,此地是非,不如早些离开,谁知道牵出大案的转机来,看似人为推断,实则老天爷垂怜我们,该谢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 江翎瑜诚实,不抢功,唐煦遥不吝惜夸奖,着实让廖无春对他二人刮目相看,也悔着从前没能多接近他们二人,了解只浮在表面,因为唐煦遥脾气臭,背地里没少说他坏话,如今心下也难堪。 三人共处一室,一聊就忘了时候,江翎瑜看似一直隐忍不发,实际狠毒的计策早就在心里推敲无数遍了,在唐煦遥跟廖无春谈天之际,他忽然想到一事,开口询问:“无春,你是东厂之首,也是皇帝钦定的司礼监秉笔宦官,应该能接触到后宫的事吧?” “是的,”廖无春如实答,“我在紫禁城侍奉皇帝,经常陪着他出入后妃寝殿。” 江翎瑜试探着问:“宫中妃子,有哪些是皇庭大臣的女儿?” 廖无春回忆着:“文昭仪,是兵部尚书的独女,惠妃是大理寺卿的嫡长女,还有.......” “不用说了,我就想知道大理寺卿的血脉是否在其中。” 江翎瑜再问:“惠妃人品如何?” 人品好,不必从她身上着手,人品和她父亲一样烂,亏心事做遍,就趁机夺了她的荣华富贵,断大理寺卿的念想。 往事冗杂,廖无春只回了一句话:“有其父必有其子。” “那回紫禁城之后的事,”江翎瑜点拨他,“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回禀大人。” 廖无春得了贵人点拨,自然会意:“我了然于心。” 唐煦遥搂着美人的肩,每次看向他都是满眼的爱慕,喉间轻叹了声:“夫人之谋,我倒不知何日能及半分。” “可你是个好将军,”江翎瑜拉着唐煦遥的手,柔声说,“几万大军,军心稳固,个个都愿意为你赴汤蹈火,也是我所不能企及的,人有长处,就有短处,要是人人都是全才,那官场上有你我何事了?” 廖无春也顺着江翎瑜的话恭维唐煦遥:“江大人所言极是,自古军队之中就有军师,大多也是谋臣出身,无将军调度军心,任是军师再有本事,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名震四海之人,有一门专精,这就很了不得了。” 在与江翎瑜重逢前,唐煦遥的功名,连他自己都觉得很了不起,但见江翎瑜,只觉得他像太阳一样耀眼,自己处处都比不上,不过从未生出嫉妒,都是种种仰望和爱慕。 唐煦遥一直是很认真地爱着江翎瑜的,连自己都能搭进去。 廖无春见天色太晚,就回去了,出卧房大门之前,还拿上了云习渊他们从刘勍府里拿出来的东西,都是账本一类的,是能够坐实他们贪赃枉法的铁证,放在廖无春那更安全。 廖无春一走,唐煦遥就要伺候着江翎瑜歇息了,边给他铺被子,边问着:“夫人今日出去冻着没有?” “没有,”江翎瑜起身,从唐煦遥身后抱着他,“只是那些老毛病,还有些不适。” “今日累着没有,”唐煦遥怕惊着江翎瑜,手只管撑在床上,还没挺直身子,回头望着他,“我给夫人揉揉肩好不好?” “不用,”江翎瑜冲他撒着娇,“夫君快些抱着我睡,夫君一不抱着我,我就冷。” “成,这就拾掇好了。” 唐煦遥撒开江翎瑜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转过身,弯腰就将他横抱起来:“夫人,我们就寝吧。” 江翎瑜不成想是让他抱到床上去的,有些羞,摊开素手掩面:“真是的,屁大点地方,还要抱着。” 唐煦遥将美人搁在床上时,凑上去用力亲他一口:“我恨不得把夫人天天圈在怀里,只是不知夫人是否喜欢。” 唐煦遥帮着美人解开腰带,换了外衣:“要是夫人不喜欢,我自是乖些的。” “喜欢,”江翎瑜身穿单薄的白寝衣,朝着唐煦遥张开手臂时,袖管顺着雪白的肌肤滑落,长发披散,仰躺在床褥上,模样很俏皮可爱,“夫君抱。” 唐煦遥向来受不住江翎瑜主动要抱要吻,本想去吹熄几盏灯,结果让他迷得神魂颠倒,只想着将他哄睡了再处置,早早地钻了被窝。 谁知江翎瑜见唐煦遥上来,就挤进他怀里,紧紧地抱着,小猫似的,脸颊蹭着唐煦遥肩上的衣襟,口中含含糊糊地嘀咕:“夫君香香的,是金桂味。” “夫人,灯还没熄呢。” 唐煦遥抱着江翎瑜就不愿意松手了,揉着他的薄背,还得意思意思:“要不夫人再等我一下?” “管他呢,烧到头自然就灭了。” 江翎瑜睡意朦胧,下意识攥住唐煦遥腰后的衣料:“你哪里也不要去,我怕。” “好,我哄着夫人。”唐煦遥先前只是将手臂伸出去给美人做枕头,夜里并不是抱得这么紧,从今日,美人就黏着他,唐煦遥简直开心坏了,径直美人揽进怀里睡。 江翎瑜本来都要睡着了,忽然记挂起刚才的事,问了句:“夫君,你的将士们还没回来吗?” “没呢,”唐煦遥抚着美人脑后厚实的黑发,“他们回来,会先禀报我。” “夫君,你派遣他们出去,”江翎瑜说,“可有几分胜算?” 唐煦遥这人对待下属很严格,过日子是一码事,派遣出去又是一码事,自然不会容忍他们的失误,此时不该谈政,也怕说多了吓着江翎瑜,唐煦遥只答:“他们不该失手的。” “青绿局的人非同小可,东厂精英如云,也未曾成功清剿,”江翎瑜很困,还是强撑着睁开眼睛,与唐煦遥对视,“就算他们没能抓到活人,也别苛责他们,其实你的部下,比任何人都想做成你吩咐的事。” 唐煦遥望了江翎瑜片刻,答应他:“我知道了,夫人放心睡吧。” 唐煦遥也乏极了,江翎瑜闭上眼睛,他也跟着闭上了,半醒半睡之际,听的怀里人小声咕哝:“夫君抱我紧些,肚子凉。” “好,”唐煦遥迷迷糊糊的,搂紧了美人的身子,还不忘把被子提起来些,覆住他的肩,强打着精神嘱咐美人,“要是夜里哪不舒服,一定要喊醒了我,你这病发作起来都急,可不能坐视不管的。” 江翎瑜睡意朦胧,“嗯”了声,就再没了回应,灯火摇曳,屋里那么亮,可架不住他累得慌,就这么睡熟了。 廖无春向来睡得晚,盘着腿坐在床榻上,一页一页地翻看从江翎瑜那拿来的账本,上头的字朱笔批注就像针似的,刺进廖无春的眼珠子里。 “这他娘的,两个狗东西,”廖无春破口大骂,“我在紫禁城当东厂提督,跟皇帝住对门,都没花过这么多银子,上来就是几百两,几千两,该死的,都让这丧门狗享受了?” 云习渊在外头守着章平和刘勍两个人,其实真定府也有东厂的私刑房,但江翎瑜的意思是带回刑部,让里头的郎官拷打,故而他看着,这些日子正值回京师,是风声最紧的时候,出了岔子可不成。 云习渊当差从来都不是为别人,是为自己的名声。 况且云习渊本来就不爱伺候廖无春,得了这个空子,正乐不得,廖无春那就由莫羡去打点了。 “哎呀,主子,您别生气。” 莫羡安抚廖无春:“马上把这两个狗贼押送回京师,皇上必定有赏赐,也得白银千两呢。” “老皇帝舍得这么下手赏我,我还他娘的跟商星桥斗什么?” 廖无春翻了个白眼,越看越来气,账本一扔:“走,带着我去看看刘勍老贼。” 廖无春从卧房出去,都将近后半夜了,江翎瑜一出去就受凉,当时看不出什么,睡到半夜肚子就疼起来了,肠胃拧着似的那么难受,待着也不安稳,想翻身,怀抱自己的唐煦遥还睡着,疼得有些受不住,掌心轻轻揉搓唐煦遥的腰侧,轻声唤他:“夫君。” 第225章 “嗯,”唐煦遥嫌灯火刺眼,还没将眼皮抬起来,习惯性先帮美人捂手,就把他覆在自己腰际的凉手搁进领子里头,用心口给他捂着,哑着嗓子含糊,“夫人怎么醒了?” “夫君,”江翎瑜很有些委屈,“我肚子痛。” “肚子痛了?” 唐煦遥一听江翎瑜说不舒服,登时清醒了大半,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我先给夫人揉揉。” 唐煦遥起身,江翎瑜就侧躺在床上了,不禁蜷起身子,唐煦遥摸着他的双膝,不让他浑身这样紧绷,柔声劝着:“宝贝,腿放下去,身子绷着,揉肚子就太难受了。” 江翎瑜很听唐煦遥的话,乖乖将腿挪下去了,唐煦遥就跪在他身侧,把掌心搓得发烫,探入他的衣料中,覆着他的胃轻轻揉着:“夫人,是这里不好吗?” 江翎瑜转着漆黑的瞳仁,撩起眼皮看他,点点头:“嗯。” “夫人且忍一下,”唐煦遥低头亲吻美人的脸颊,安抚他,“我要揉得重些了,这些硬疙瘩,须得揉开,胃痛才能缓和。” 第170章 “现在不想揉, ”江翎瑜搬开唐煦遥覆在自己腹部的手,搂在怀里,“夫君抱着。” 唐煦遥见美人躺不踏实, 想着他不愿意躺在床上了, 就坐直了身子, 一手揽着他的背,另一只手托起他温热的腿弯, 将人送到臂弯里抱着。 江翎瑜顺势环着唐煦遥的颈子,与他心口相贴着,歪着头挤在他颈下:“夫君如何知道, 我想这么抱着?” “自然,”唐煦遥揉着美人的背,温声说,“我与夫人是心意相通的。” “那你猜一句诗,是否与我现在想的一样, ”江翎瑜轻声逗他,“要是你猜着了,我就信你不是蒙的。” 后半夜, 天黑透了, 红烛也被耗得快要见底, 加之外头疾风不减, 灯火飘摇, 美人明眸皓齿,这唇角轻轻勾起,就拨乱了唐煦遥的心思,抱着他柔声哄着:“夫人,我不是蒙的, 我是真的爱夫人。” “快猜诗,很简单的。” 江翎瑜搂着唐煦遥的腰撒娇:“你在学堂一定读过的。” “心意相通啊,”唐煦遥其实读书不浅,只是老觉得自己比江翎瑜逊色些,不敢卖弄文采,不过既然江翎瑜提示到这个地步,唐煦遥直说,“心有灵犀一点通?” “对呀,”江翎瑜唇瓣碰着唐煦遥颈间滚动的喉结,虚声说,“夫君真厉害。” 唐煦遥轻笑两声,像哄着婴儿睡觉似的拍着江翎瑜的薄背,没再说什么。 诗是蒙出来的,可爱夫人是真的。 “夫君不陪我说话了?” 江翎瑜窝在唐煦遥怀里,皱着眉抬起头盯着他:“我胃痛,夫君陪陪我。” “我想哄你睡觉的,”唐煦遥听他说肚子还是不舒服,就将被子往他身上揽了些,“叫李思衡过来吧,你身上犯些毛病,总是自己忍着,这怎么好,待他给你看过病了,就歇下可好?” “不要,”江翎瑜夜间与白日性格迥异,白日不得不见客,夜里就在唐煦遥的臂弯里尽情耍着小脾气,“其实我不喜欢见他们的,办公时我情非得已,现在可算有与你独处的时候,不要叫他们过来了。” “原来夫人不愿意见他们,我先前倒是不知。” 唐煦遥覆在美人腰侧的手轻轻捏着那些余肉,哄着他:“那我还是给夫人揉揉肚子。” “好吧,”江翎瑜往后坐了些,腰挺得很直,唐煦遥却想着让他躺下,这样揉好了就盖上被子,他不愿意,“不要躺下。” 唐煦遥很是温和:“我抱着揉?” “嗯,”江翎瑜伏在唐煦遥心口上,阖上双眼,“我要夫君陪着我,不想睡。” 江翎瑜不知为何不愿意继续睡了,唐煦遥伺候着他,这一坐起来的时候就清醒了,既然他不想睡,唐煦遥也就照旧惯着他了。 唐煦遥坐着,一手找着美人腹中疼痛的地方,另一只手则牢牢地抱着他,心下觉得这样揉更好些,至少他躲不了了。 江翎瑜刚来真定府就身子不适,是水土不服,这都来了几天,还没好利索,肠胃时不时拧着疼,唐煦遥将指头按得深些,能探出来里头的脏腑着实不安妥,就找着那些抽动的筋结,用指腹碾压,力道逐渐加重。 “好痛,”江翎瑜窝着腰,身子在唐煦遥臂弯里发颤,疼得脸色发白,想要搬开他的手,弱声央求他,“不揉了,夫君,我不想揉了。” “夫人乖,身子放松些,”唐煦遥亲吻着美人浮起薄汗的额头,硬着心,手上照揉不误,“一会就不痛了。” 江翎瑜腹痛难忍,唐煦遥又不肯松手,他委屈得眼泪汪汪,小脸埋在唐煦遥颈下,一声也不吭了,颤着身子,不知是疼得,还是抽泣。 唐煦遥自觉领口湿了许多,知是美人太过难受,只得柔声安抚着,大手握着他瘦削的肩,待摸着他腹中终于软了些,筋结下去好几个,用些力按下去,触着脏腑也不再抽动,才罢手不揉,将人揽在怀里,抱得紧了,如此陪着他。 唐煦遥低头看美人时,正好与他对视,见他美目哭得泛红,眼珠水汪汪的,正要说些什么安慰他,外头忽然起了乱子,说话声不算大,还听得骆青山数落他们:“小声些啊,没看见这天都没亮,大帅跟夫人还在睡觉呢,你们怎么没些眼力见?都闭嘴。” 骆青山的声音很近了,想必是走到卧房附近,江翎瑜抬起素手擦拭眼尾的泪痕,边跟唐煦遥说:“你叫他进来,问一问那事处理得如何。” “夫人无碍么,”唐煦遥说,“腹痛可缓和了?” 江翎瑜点点头:“好多了。” “成,那我叫他,”唐煦遥嗓音大些,“青山。” “哎?” 骆青山的脚步停下,在门外问:“大帅,您还没歇下吗?” “没呢,”唐煦遥喊他,“进来说话。” 江翎瑜想要坐好些,不能没礼数,唐煦遥不让他挪动,刚才疼出一身汗,免得乱动着凉,照旧抱着。 骆青山推门进来,见江翎瑜侧坐在唐煦遥怀里,有些惊诧,登时手足无措,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愣愣地站在原地。 “坐吧,”唐煦遥说,“江大人腹痛许久了,躺下不舒服,总是很不安稳的,我抱着他歇息一会。” “不找李道长看看吗,”骆青山到边上的椅子上坐下,试探着问,“江大人可睡了。” “没有呢。” 唐煦遥又提着被子往美人腰上裹着,垂下眼帘,伺候地认真:“人抓着没?” 唐煦遥这听着像是随口询问,其实话里话外威严浓重,骆青山都不禁揪心起来。 “死了,”骆青山有些懊恼,“就慢了一步,我们找到他时还没断气,刚要问话,人就不行了。” 骆青山这人实诚,从未想过跟提拔自己从军中小卒走到副将之位的唐煦遥撒谎,即便办砸了事,也决心如实禀报,说完就时刻准备着跪下受罚,浑身局促得很。 唐煦遥闻言抬起眼皮,瞥了骆青山一下,目光如剑,寒意凛然,江翎瑜觉得气氛不对,环着唐煦遥腰身的手轻轻捏了他衣襟,不让他发脾气。 “也是,这青绿局实在非同小可,你们也不算是办事不效。” 唐煦遥不高兴,那也得给江翎瑜面子,夫人说话如何不听,故而也不追究骆青山了,只说:“下次再跟紧些就是了,你们这一宿属实辛苦,多歇息会子,不必早早就起来练兵了。” “多谢大帅宽宏海量。” 骆青山本来都想好怎么认罪了,没想到唐煦遥竟宽容了,一时间感恩戴德:“是我无能,今后一定好好磨练武功,再也不能让他们跑了。” “不必谢我,谢江大人吧。” 唐煦遥从不抢功,明示骆青山:“仰赖江大人温厚,早早就替你们求情,我也就听了他的话,虽然不追究,但你今后办事要多仔细,放跑了一个敌人,我们的心腹大患就多一个。” “是,”骆青山跪下,“多谢江大人,多谢大帅。” “起来,”唐煦遥不愿意受这大礼,“你这血气方刚的,江大人身子弱,官职又差不离,贸然跪拜,别冲撞了他。” 骆青山慌忙起身:“是。” “尸体带回来了吗?” 江翎瑜在唐煦遥怀里久不开口,忽然回头问骆青山:“可搜身了?” “搜了,”骆青山起身,从腰间拿出一块玉牌,是很熟悉的绿白色料子,“江大人,这是他的腰牌。” 江翎瑜接过来细细察看,与之前找到的那一块没什么区别,表面打磨得很光滑,也没有刻名字,只是玉料颜色上有些不同,正因为这是真玉,原本是石头,所以才会有差异。 “跟上一块料子是一样的。” 江翎瑜将玉牌还给骆青山:“天亮后看到廖提督,递给他。” “怎么,”廖无春在窗户根那回话,“江大人还没睡呢?” “哟,你竟在外头呢,”江翎瑜见这么凑巧,招呼他,“无春,快些进来,青山回来了。” 第226章 廖无春还没换官袍,穿的是大红的,衣裳带兽头,屋里的红烛熄了一支,烧得太久了,就这么着,光见暗了,他身子苗条,可腰杆真直,就是这光晕恍惚之际,映得他很是威风。 要说廖无春就是伺候皇帝的人,进来就发现有根红烛烧到头了,急忙换上一个新的,边吹火折子,点上烛火,还跟骆青山打招呼:“副将,你回来了?” “是,”骆青山常年跟着唐煦遥,也被唐煦遥教导过,皇帝身边的大宦官,跟皇帝本身没什么区别,跟这些太监头子说话要恭恭敬敬的,尤其是东厂提督,西厂无所谓,于是笑得很殷勤,递上这块玉,“提督,江大人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骆青山人长得耐看,五官不错,又高大健硕,让这灯火一映,倒让廖无春多看了两眼,接过玉牌时故意碰一碰他的指头:“平日在朝廷里没觉得什么,今日灯影堆叠,我才留心,骆副将的模样竟这么出挑?” 骆青山的笑僵在脸上:“.......啊?” 第171章 廖无春从前是见过骆青山的, 不过他向来繁忙,替唐煦遥操练新兵,大部分时候都在校场, 即使有事, 也都是爱出风头的陈苍前去, 在朝廷里露面的机会少之又少,紫禁城肃穆, 日光太烈,照得人都不大好看,故而碰上一两面, 廖无春也早就忘了。 廖无春今日一见骆青山,心竟跳空了下子,眼睛直扫他的脸,愣愣地不肯离开。 “提督大人。” 骆青山从未谈过情爱,如今快三十岁, 手还没这么着让人碰过,多少能体察出些暧昧,他渐渐不敢直视廖无春的眼睛, 低下头去, 巴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我, 我不大明白您的意思。” 廖无春在朝廷里强势惯了, 稀罕谁, 就使尽手段,就像云习渊这样宁死不从的,他也要不顾云习渊的心意,执意留住这个人在身边,此时见骆青山这么局促, 竟破天荒地温和下来,眉眼如丝:“副将,你害怕我吗?” 骆青山还是不敢抬头:“是有一些。” 江翎瑜跟唐煦遥就在不远处,听着廖无春把话说得那么直白,都十分愕然,江翎瑜本在唐煦遥怀里,听着话音,还特意回头去看看。 廖无春毕竟顾及有大员在场,言辞之中还是收敛些的,眼神可一直不离开骆青山,不紧不慢地伸出手,去摸他垂下去的手,细嫩的指节摩挲着那常年握着兵器,粗糙不已的掌心,接着试探:“骆副将还有事要与将军和大人禀明吗?” “没了,”骆青山似是暗自琢磨什么,答话之后又沉默片刻,终于抬头,“提督大人呢?” 廖无春松开骆青山的手,拿着青绿局的腰牌把玩,朝着江翎瑜那走了几步:“江大人,将军,叫我过来,可还有别的事?” “没有了,”江翎瑜轻咳两声,接过唐煦遥递上来的干净帕子,半掩着唇,回头望向廖无春,“回去吧,这些日子你们辛苦,多歇息。” 廖无春简单行礼,骆青山则说:“大帅,那我送提督回去了。” 唐煦遥点头:“嗯。” 有一柄烛火在门口,摆得很高,骆青山往门外走了几步,忽然停住脚步,回头望着唐煦遥,那火苗就在他脸侧,将他的五官映得那么亮,唐煦遥本是目送他出去,恰好视线相碰。 骆青山很平静,神情如往日无二,与唐煦遥对视片刻,就偏过头去,专心走他的路了,没有半分迟疑。 “副将,”廖无春站在院子中央,北风呼啸,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里外都是灯火如昼,他一笑,骆青山是能看清楚的,他说,“你的住处到了,我的还远些,请回吧。” 骆青山则说:“无碍,我送您,顺路的。” “送我到哪?” 廖无春还是笑:“到我这屋子里头坐坐?” 骆青山离着廖无春不远不近,低眉应允:“好。” 骆青山随着廖无春回去,这一路上,两个人什么都没说,因为不管从官职上,平日处理的事务上,似乎都没有什么交集,只好沉默。 廖无春带着骆青山进了门,莫羡正给廖无春整理床褥,无暇抬头:“主子,回来了?管家们都睡了,我给您烧些水来盥洗,还得等会子。” “出去吧,”廖无春脸都让风吹红了,手冻得有些发抖,他素来从容,手上发颤如何能让人看到,于是背到身后去,“夜里不必来伺候了。” “主子,您.......” 莫羡觉得廖无春的话说着怪异,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慌忙去看,就见廖无春身后站着比他高上一头的骆青山,身子僵了僵,试探着打招呼:“骆副将?” 骆青山微微颔首:“嗯。” 廖无春还要与莫羡交代些什么,说话声小着呢,都是些东厂的事,却也没加什么暗语,骆青山是听得懂的,可他无心去听,低头见廖无春的手冷得发白,大着胆子握住,包在掌心里暖着,除此之外,就没有多余的动作了,不曾故意摸摸廖无春细嫩软滑的手,只捂着。 骆青山的手真热,掌心里头烫得慌,廖无春心下一震,原本一肚子话,现在什么都不想跟莫羡说了,只赶他走:“快些出去吧,天要亮了,这一会功夫,不必来扰我。” 莫羡出去时,廖无春的手还在骆青山掌心里攥着,让他看了个仔仔细细,对主子的意图了然,出去就让人仔细盯梢,让东厂的人把卧房围了个结实,还让这些人把嘴闭严了。 “副将,”廖无春拉着骆青山的手,与他一同坐在床上,“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骆青山问:“什么?” “我跟皇帝走得近,你亲近我,”廖无春勾唇,“你也能升官发财,是不是?” 骆青山摇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廖无春很急切,想要猜透骆青山愿意跟自己一同进卧房的意图,追问他,“到底是什么?你说。” “为何我与您亲近,就是要利用您呢,”骆青山低眉顺眼,合上掌心,捧着廖无春的手,“提督,您本身就很好的,您贵为东厂提督,为何出此言作践自己?” 廖无春让骆青山这一席话说得怔了,睁大眼睛望着他,眼珠上下转着,想要从他平静的面容里看出些端倪,但全都没有,骆青山是那么真诚。 廖无春心如决堤溃军,从一开始的质疑,慢慢地,眼睛亮亮的,眼眶蓄起一汪热泪,扑进骆青山怀里,哽咽着说:“你一定要说出来,你到底想从我这得到什么,我不信,不信这世上真的有人喜欢我。” “提督说如此,那我倒是有事想求您,我想我们主帅前路坦荡,万事顺遂,再也不要有性命之忧了,我们主帅有了所爱之人,心思都在成家这上头呢,我希望他能一直平安。” 骆青山端坐着,结实的双臂紧紧搂着泣不成声的廖无春,温声说:“唐将军是我的恩人,我为他有求于提督大人,但是,我喜欢您也是真的,您生得漂亮,一身美人骨,刚才我见您,实在是心动,要是您不嫌我出身寒微,我也不会辜负您的。” 廖无春泪眼朦胧,很是不解:“只为唐将军吗?你不为你自己求些荣华富贵?” 骆青山笑了,模样温和:“我有提督大人了,别无他念。” 廖无春不敢置信:“真的?” “真的,”骆青山直言,“我为人粗笨,向来不会说假话的。” 东厂不缺会说好听话的人,十大暗卫头子,都擅花言巧语,只是云习渊性子高傲,不愿意说好听话,其实个个都能把廖无春夸上天,唯独骆青山如此直白的言语,让廖无春再也藏不住从未当上东厂提督时受的委屈,再到这些年身居高位,为着皇帝进退两难时受到的屈辱,崩溃极了,在他怀里哭成泪人。 廖无春从未想过,会有人把自己当成能敌过金子跟权势的宝贝疼爱,句句都是这么温柔真诚,不免失态。 “提督,您太累了。” 骆青山抱着廖无春,抚着他规规矩矩绾起来的头发:“我为您更衣。” “不必了,”廖无春哭得直呛咳,小声说,“天快亮了,你再抱抱我就好。” 两个人走后,江翎瑜跟唐煦遥不约而同静默一阵子,事发突然,都是睡意全无,江翎瑜回头看看外头,见门外无人,这才开口:“无春是看上他了?” “我听这意思,是如夫人所说。” 唐煦遥心里五味杂陈:“我是没想到,骆青山竟跟着廖无春去了,要是他自己的心意也好,勉强自己的话,我.......” “夫君莫要多想了,”江翎瑜身子虚弱,说话也提不起力气,“待我们回了京师,找日子把青山叫来问问就是了。” 唐煦遥点头:“嗯。” “你说我这人多么怪,”江翎瑜窝在唐煦遥怀里,眼皮半阖着,没什么精神,还不愿意歇息,接着跟唐煦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外人评价我,都是觉得我善于利用文武百官,往小了说,是我用他们的情和地位去做事,往大了说,我也可能用他们的命去谋事,但轮到同党熟人的身上,我还真有些愧疚,挺舍不得的。” 第227章 “夫人哪是怪,”唐煦遥柔声安抚江翎瑜,“这是好,夫人心下良善,杀的也都是作恶之人,让你掌生杀之事,已经是难为你了,你老是这样劳累,又时常惊悸,实在非我所愿。” “你就想把我养在金子造的屋子里头,”江翎瑜抬起指头,按一按唐煦遥的鼻尖,“要我做个只会吃喝拉撒的废人。” “胡说,”唐煦遥皱眉,“夫人可是我的宝贝,何来废人之言?” “傻子,逗你两句,竟还生气了。”江翎瑜作势要躺下,这一动,腰间椎骨像针刺似的,轻呼一声,身子没了支撑的力道,就要倒下去,幸而唐煦遥反应快,急忙将他接在怀里。 “夫人,”唐煦遥担心江翎瑜得紧,有些慌张,“这是怎么了,心脏不好吗?” “没事,你别怕。” 江翎瑜腰疼得厉害,眼泪都要下来了,倒先去安抚唐煦遥:“只是腰伤犯了,许是屋子里凉呢。” “怪我,到底是没保护好你。” 唐煦遥抱着美人平躺下,让他的腰背慢慢陷进软和的褥子上:“这样舒服些么?” “不成,我好痛,”江翎瑜腰间剧痛不止,骨头像被生生扯开,这床褥太软了,躺下丝毫没有缓和,想坐起来,又使不上劲,江翎瑜皱着眉,纤细的素手攥紧被面上的丝绸料子,指尖直颤,都有了些哭腔,“夫君,为我叫大夫来好不好?” 第172章 江翎瑜说腰痛这阵子, 天还没亮,但也已经到了管家们晨起收拾院子的时辰,唐礼穿好了衣裳, 他拾掇得快些, 就在江玉前面出来, 拿着扫帚先从主子卧房门前过,将尘土扫远些, 天黑,房里可亮,唐礼来时见窗棱纸上映出屋里有个人影子, 是坐在床上的,心下多有疑惑,问了句:“主子,您这么早就醒了?” “唐礼来了?” 唐煦遥在里头说:“我正要叫你呢,快去把李道长喊来, 给夫人看病,他腰疼得厉害,要快些。” 唐礼不敢怠慢, 扔下扫帚就跑着过去, 即使年过四十, 腿脚依旧利索, 急匆匆地经过廖无春的卧房门前, 莫羡还问他要去干什么。 “我们夫人身子不适,”唐礼回话时依旧在跑,“莫头领,江玉就在后头,您有事找他就是。” 骆青山跟廖无春一宿没睡, 此时还抱在一起,唐礼说话声音不小,都让二人听了个仔细,廖无春从骆青山怀里起身,揉揉有些浮肿的眼睛:“江大人怎么又病了,我得去看看,这一宿副将也没歇息,还带兵出去办事了,多累得慌,就请回吧。” 骆青山很听廖无春的话,临走前又将廖无春揉进怀里抱了片刻,才起身收拾自己的东西。 廖无春原本不打算送骆青山的,他在门口穿大氅的时候,廖无春就呆坐着看,见他侧着身子,腰背笔直,右手上的疤痕在灯火映照下很是清晰,系上大氅领口的丝带而已,那么简单的事,他却做了许久,这带子怎么也绑不上。 廖无春贪恋骆青山怀里的温热,如何也坐不住了,起来小跑过去,站在他面前,佯装要帮他系上领子,动作却也笨极了,又慢,明明伺候皇帝好几年了,就像什么都不会一样,还问着:“手怎么了,办事的时候伤着了?” “没有,”骆青山笑笑,“许多年前的事了。” “我见你的手,仿佛不大灵便,”廖无春终于给骆青山系好了领子,“伤得太深么,还疼不疼?” “没有不灵便。” 骆青山单手托着廖无春的腰,第三次将他揽进怀里,这大氅太厚,骆青山一探身,就滑下来了,也把怀里的人裹住了:“我只是想再抱一抱提督。” “说不定今日就要回京师了。” 廖无春的手臂紧紧环着骆青山的腰,一刻也不愿意松开他:“我还能再见到副将吗?” “能的,”骆青山说,“要是提督大人想我了,就派人告诉我,我一定赴约。” 廖无春本来想着,这就让骆青山走的,但听着他的话,不免想起和他平起平坐的一个人来,于是情绪忽然不大好了:“副将,陈苍会出卖我们吗?” “会的,我想,当初我能被提拔起来,跟着大帅他们去保定府,就是提督大人的恩典吧?” 骆青山嗓音温柔,掌心不停抚着廖无春的背:“我素来不善权斗,也不敢抢功,皇上怎么能知道我的事,故而圣旨一下,我和陈苍都很惊讶,陈苍受不得半点委屈,要是让他闻着味,自然要找机会捅到周竹深那去,周竹深再找皇上添油加醋地说些什么。” “对,”廖无春哭得嗓子干涩,说话时有些发哑,“副将以为,应该怎么办?” “我不懂,贸然给您出了主意,可不是帮倒忙?” 骆青山端端正正的,要抱也只是抱,不肯僭越一步,脖颈都挺得很直,明明唇瓣离着廖无春的额头近在咫尺,就是不肯吻上去,轻声说:“提督做主就是,我已经做好了所有打算,好的坏的,哪怕流放边关,或是一死,我都愿意担下责任。” “我是东厂提督,皇帝要听我的话,”廖无春有些不高兴了,从骆青山怀里起身,揪着他的衣裳不放,“我能让你流放吗?” “那提督能保全我,我更是感激不尽。” 骆青山唇角含笑:“我的命,就捏在提督大人手里了。” “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好好活着,”廖无春颇有些恼火,“你怎么不亲我,你离我这样近,为何不亲?” 骆青山说:“我怕您不喜欢。” “我喜欢,”廖无春偎在他臂弯里,“你的什么我都喜欢。” 骆青山闻言,微微颔首,轻吻廖无春的额头,吻过就帮廖无春整理大氅:“提督大人身子纤瘦,想必很是畏寒,多穿些,平日不忙就早些休息,熬得都脱相了。” 骆青山说完,简单行礼,就从廖无春卧房里出去了,刚走远些,就见李思衡拿着药箱回来,装着不知道刚才的事,拦着他上前询问:“李道长,一大早的这是到哪去了?” 李思衡停住脚步:“哦,骆副将早,江大人腰疼,我去看了看。” “江大人怎么样了?” 骆青山多问几句:“可严重么?” “腰伤犯得挺严重,您知道,大人他身子又不好,真定府太寒凉了,实在不适合在此处待着,”李思衡很是为难,央求着骆青山,“平时也就罢了,如今他一连犯了许多病症,他虽嘴上不说,其实也疼得受不住,药也灌不进去,骆副将,要是您能劝说大人早日回京师就好了,京师不算太冷,江大人会好得快些。” “什么,”骆青山皱起眉头,“江大人不愿意回去吗?” “我也不知道是为何,”李思衡如实说,“我劝江大人和将军今日启程,江大人一定要明日再走。” 骆青山听闻此事,当即决断:“那我去劝劝。” 廖无春的卧房离着江翎瑜的并不远,骆青山从那出来,走过去并不费什么工夫,到门前,他敲了敲门,只是里头太嘈杂,无人理会,想了片刻,觉得劝江翎瑜要紧,决定推门进去,刚迈过门槛,就见江翎瑜正探着身子呕吐,唐煦遥怀抱着他,才把刚才李思衡说的药放在矮柜上。 江翎瑜腹疾一犯就得好几天,还得是暖阁烧得热,躺下静养,才能慢慢好起来,在真定府除了冷就是水土不服,江翎瑜才喝了一口药,就吐成这样。 药汁子,江翎瑜早就吐干净了,还老是呕不完,从一口口的清水,变成吐一股一股的鲜血,五脏剧痛,喉咙也像吞过刀子,肌肤从红润透亮转为煞白,连唇瓣都是白的,也就是连绵的痛,才能让江翎瑜知道自己还活着。 “夫人,你都吐血了。” 唐煦遥急忙拉扯美人的身子,几张绢子叠起来,捂住他的唇,逼着他回到自己怀里:“不能再吐了,忍一忍。” 唐煦遥素来与江翎瑜都是事事询问,这会子不再问了,要他命的事,那就替他做主。 “吓着你了?” 江翎瑜捧着唐煦遥来给自己捋着心口的手,唇角都是血,还冲着他笑:“乖乖不怕。” 唐煦遥心疼江翎瑜,特别难过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眼圈红热,不知该怎么安抚美人,不经意抬头,竟瞥见骆青山站在不远处,还以为是看错了,抹掉眼底的潮湿,仔细看,倒还真是骆青山,茫然唤他:“青山,你怎么来了?” “大帅,我听李道长说,江大人情形不好。” 骆青山这才敢往卧房里头走,边说:“我来看看江大人。” “是不大好,一路上接连遇刺,”唐煦遥低头抹着眼泪,“是不如从前了。” “青山?” 江翎瑜听着唐煦遥说话,明明累极了,也睁开眼看看,笑着跟骆青山说:“来看我了?” “是,大人。” 骆青山低眉顺眼的,温声转述李思衡的话:“李道长让我来劝劝您,说是此地不适宜您养病,时辰还早,此时咱们启程,赶夜里就到京师了。” 第228章 “明日吧,”江翎瑜的嗓子让血呛了,说些话就要轻咳两声,腰疼胃疼的,待也待不安稳,只得再往唐煦遥怀里挤一挤,让他的腹侧撑着自己的腰背,“不着急。” 江翎瑜话音刚落,廖无春也推门进来,夜里走时还很有精神头,这回来,眼皮都肿了,唐煦遥都看在眼里,不过什么都没说,廖无春打招呼,也是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一句也不多问。 “无春也来了?” 江翎瑜发白的指尖捏着帕子,非要擦去自己唇角上的血,笑说:“你们何时这样关心我了?” “一直都关心,”廖无春答,“只是平日里都在朝廷,出不来,故而探望大人不及时。” 不等江翎瑜开口,廖无春也跟着劝:“大人,咱们回去吧,不能在这苦寒之地作践自己的身子了。” “无春,你可是个精明人。”江翎瑜扔下帕子,眯起笑眼,他虚弱极了,可笑颜里头的媚狠劲从来不减,骆青山本来就怕江翎瑜,此时此刻又生出些敬畏来,站在不远处不敢说话,廖无春则上前去,为着将他的话听得更仔细。 “难道你不清楚,”江翎瑜咳着,“我执意多留真定府一日,是为什么吗?” 廖无春将姿态放得更低了:“大人......” “我是要成全你和青山这对苦命的鸳鸯,其实我在哪都一样,我的爱人能与我共枕眠,你呢,”江翎瑜问着廖无春,“我今日就回去,你和青山不留遗憾吗?” 廖无春撩起衣摆,跪在江翎瑜面前:“大人,您身子要紧。” 廖无春一跪,骆青山也紧接着跪在他身后,既然江翎瑜已经将事情看破,自己干脆就承认了,说是喜欢廖无春,那就永远对他负责。 “我都说了,用不着你们管我。” 江翎瑜笑骂他们:“都滚出去,干你们该干的事。” 骆青山原本不敢说话,此时也大着胆子央求江翎瑜:“江大人,提督大人说得是,您的身子要紧。” 江翎瑜阖上眼皮,弱声说:“我死不了。” 廖无春还要说什么,江翎瑜即使闭着眼也能觉察气氛有变,直接夺了他的话头:“你们再不走,我就要让你们下跪克死了。” 第173章 江翎瑜作此决定, 唐煦遥是不大愿意的,谁能眼睁睁看着挚爱之人受如此病痛折磨,明明早些回去就能好好养身子了, 江翎瑜执意不走, 唐煦遥虽心下有些恼火, 但也不得不依着他,见床下廖无春跟骆青山长跪不起, 也耐着性子劝:“好了,地上多凉,快起来吧。” 廖无春没有起身:“将军。” 唐煦遥本在照顾腹痛的美人, 廖无春冷不防地唤自己,视线暂时从美人那挪开,望向廖无春:“嗯?” “青山是将军麾下猛将,”廖无春很懂规矩,不以自己身在高位就自作主张, 唐煦遥是骆青山所属军队的主帅,又是他的恩人,于情于理, 都该正式地与唐煦遥禀明, “不知将军可同意我与青山相爱。” 唐煦遥笑笑:“你们两个人的事, 何故来问我?” “我只怕将军会因此事对我和青山有嫌隙, 我倒无妨, 只是青山。” 廖无春给唐煦遥磕了个头:“将军,我自知我不是什么干净的人,名声向来不好,要是将军介怀此事,我就不再干涉青山的前程了。” “提督大人, ”骆青山皱眉,“您这是何意?” “青山这就表过态了,他拿你当宝贝搂着,我们都看在眼里,青山他确实为人单纯,也忠厚,不曾知晓情爱之事,我只望提督能不负他满心的炽热就是了,名声不名声的,问心无愧就好。” 唐煦遥怀抱着虚弱的美人,好在他腰上扎针,疼痛缓和了,能在唐煦遥怀里躺地踏实,不须如何劳神地伺弄他,这才能多说些,让廖无春宽心:“你也不必担心青山的前程,我当初擢拔他,是希望他能在朝廷和疆场大展身手,今后大路坦荡,能有所作为,不是想要控制他,倒不是你想的,我哪日一不高兴,就掳了他的官,我唐煦遥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提督,你大可放心。” 廖无春性子也是很傲的,平时谁都看不上,唐煦遥刚从沙场回来,边关苦寒,又日日征战,闹得他不爱说话,脾气也大,故而不曾剜着心思讨好廖无春,就老在私底下说他的坏话,还是唐煦遥与江翎瑜让皇帝赐婚一事之后,廖无春才收敛些,捡着些好的说了。 真是世道轮回,如今廖无春沦落到跪下求着唐煦遥,结果他话里话外,都给足了面子,一时间廖无春愧疚难当,垂着头直掉眼泪,任着身边的人怎么劝都不起来。 “不是,你哭什么,”唐煦遥很是慌张,“我,我可没欺负你。” “提督大人,”骆青山跪着挪到廖无春身边,俯身搂着他的肩,他也不着急,就是慢慢的,轻声细语的,“您怎么了?” “将军,江大人,”廖无春又重重地磕了个头,本来眼睛就浮肿,还哭就酸痛了,可这热泪就是止不住,大颗大颗地摔碎在地上,“两位大员的恩情,我这辈子都报答不完。” 唐煦遥一头雾水,实在听不懂廖无春在说什么,于是低眉瞧着江翎瑜,希望从他那求来些只言片语。 彼时江翎瑜也在看唐煦遥,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轻轻摇头,也让唐煦遥缄口不语。 不明所以的时候,故作深沉是最管用的了,事事如此。 “将军,我胃痛得更厉害了。” 江翎瑜蜷缩在唐煦遥怀里,胡乱地抓着他的手,想让他给自己捂一捂肚子:“好痛。” “不能揉,夫人吐血了。” 唐煦遥也束手无策,只得将他再抱得紧些,柔声哄他:“让唐礼端个汤婆子来可好?” “我要将军为我暖胃,”江翎瑜闹起脾气来,“不要别人来,我不想见他们。” “好好好,”唐煦遥搓着手,让掌心更热些,“那就不叫唐礼,只我自己来伺候夫人。” 江翎瑜胃疼,又耍着小性子,这也就算了,唐煦遥那是根本不知道廖无春在哭什么,横竖这悔是没法子忏的,廖无春擦干眼泪起身,拍拍衣裤上的薄灰,与骆青山肩并肩站在一起,看看能否帮着唐煦遥分担些事务:“大人,将军,可有需要我帮忙的?要不要,叫了李道长过来。” “李道长嘱咐过了,江大人腹中出血要禁水禁食,我伺候着就好,没什么要你们去做的。” 唐煦遥顺势赶人:“请回吧,江大人的脾气就是这样,他不舒服的时候,不喜欢卧房里人多。” 廖无春跟骆青山纷纷行大礼,唐煦遥最烦这些繁文缛节,浪费时间不说,他还老觉得这两个大男人血气方刚的,这气场会冲撞到病着的江翎瑜,话虽如此,可不能明说,气得直嘬牙花子,不过二人识趣,在唐煦遥脸色变得阴沉之际就赶忙离开,还不忘将门关严实了。 人一走,江翎瑜就不装了,推开唐煦遥伸进来给自己揉肚子的手:“别揉了,你手上的茧子蹭得我痒,想笑。” “夫人胃不疼了?” 唐煦遥挑起剑眉:“装的?” “怎么不疼,”江翎瑜稍微侧过身子,将耳骨枕在唐煦遥肩上,歪着头,待得舒服些,瘦削的肢体尽量挤进唐煦遥臂弯里。懒声说,“我要是不装得那么严重,他们现在都不走,要把我累死。” “夫人不喜欢我手上粗糙。” 唐煦遥不愿意不管美人:“那我隔着衣裳给夫人暖胃。” “也不是不喜欢,还好着的时候就很愿意你蹭得我身子发痒,还有,你拿满是胡茬的下巴蹭我的脸。” 江翎瑜歪着脑袋,撩起眼皮,盯着唐煦遥,眼神可俏皮,漆黑的眸子左右挪动,还笑着,真是说话没什么力气:“不知为何,今日不怎么想了,许是我又病了。” 唐煦遥向来都是变着花样讨江翎瑜欢心的,这阵子听着他的话,正想怎么逗他开心些,顿觉耳侧有些痒,偏头一瞥,竟是美人雪白的指头绕着自己的长发,卷上来了,发梢正搔着耳轮,笑颜娇媚,眯着狐狸眼,只笑,不发一语。 “夫人,怎么了。” 唐煦遥没法子久久注视江翎瑜的脸,单是看上这两眼,心下那股本能的冲动就作祟,手足无措起来:“你,你别这样看我,宝贝,我忍不住,总想跟你亲热。” “将军,你身上好健硕呀,身形这么漂亮。” 江翎瑜偏要往他怀里凑:“你与我亲热又如何。” “夫人,”唐煦遥把美人搂在怀里,唇瓣间支支吾吾,越说声息越小,“你病了,要多休息才好。” 江翎瑜不接这话茬,扶着腰坐直了些,将鼻尖凑上去,嗅着唐煦遥的唇瓣:“将军,你亲亲我,我怎么感觉,你许久不曾吻我了。” “没有很久,只是几天。”唐煦遥护着美人的身子,唇瓣与他的相碰,轻触几下,没有伸舌头的意思,可是美人是想伸舌头的,短暂接触,弄得唐煦遥唇上湿润,还有些腥甜。 第229章 唐煦遥把这湿润之处悉数舔了,抿在口中仔细地尝,确实有血腥味,恍然明白,原来江翎瑜一直将血拼命往下咽。 江翎瑜没有得到期望中的湿吻,生起气来,翻着眼睛瞧唐煦遥,他伸手要抱,江翎瑜也躲开,不许他碰到自己的身子,一声也不吭。 “夫人,是我不好,”唐煦遥这阵子知道江翎瑜呕血之症没有好转,心里焦急,央求着他,“你别生气。” “现在知道求我了?” 江翎瑜阴沉着眉眼,从唐煦遥怀里挣开,扶着腰躺下:“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不跟你亲热了,爱找谁就找谁去。” “夫人,先别躺,”唐煦遥不顾美人推搡,跪着扶他起来,他那素手虽纤瘦,掌心的力气一点也不小,撞在心口的旧伤上是真的疼,重锤砸着似的了,呼吸都不畅快,唐煦遥不禁手一抖,还是强意抱稳了美人,“莫让血呛了嗓子。” “我打着你心口上的伤了么?” 江翎瑜性子忽然软下来,主动坐回唐煦遥怀里,隔着衣裳去摸他颈下的伤痕,小声问:“疼不疼?” 唐煦遥喘了几口粗气,冲着美人轻轻摇头:“不疼。” “不疼?” 江翎瑜皱眉,因唐煦遥欺瞒自己有些不悦,质问他:“那你的手抖什么?” “夫人,我这就认真地吻你,刚才是我不好。”唐煦遥捧着美人的脸颊,微微张口抿住美人干涩的唇肉,舌头越往他齿内探,里头的腥甜味就越重,唐煦遥实在心疼他一身的病,越缠着他的舌头,眼圈就越红热,吻到最后连自己的唇齿都染了他的血。 江翎瑜一只手压在床褥上,就在身后,撑住自己,为着坐得更稳些,另一只手则摸着胸口,安抚里头一阵阵的钝痛,江翎瑜尚未察觉自己口角溢出鲜血,脸色苍悴得像是油尽灯枯,还笑话唐煦遥:“就亲这么一会,真是白长一身腱子肉了。” “夫人,咱们今天还是走吧,”唐煦遥跪着,从怀里拿了白帕子,拿指头捏成尖,帮江翎瑜拭去脸颊上的殷红,“不要勉强自己了。” 第174章 “我不走, ”江翎瑜捂着胃,一头撞进唐煦遥怀里,弱声撒娇, “路那么破, 马车还快, 再把我颠死了。” “不许瞎说。” 唐煦遥脸色不大好看了:“我夫人要活到一千岁。” 江翎瑜挑起秀眉:“?” “那行,我活到九千岁去。” 江翎瑜顺着话头逗唐煦遥:“你哪天见我成了一头大乌龟, 吓死你。” 唐煦遥还想佯装气愤,但江翎瑜很会调笑,没忍住, 当着他的面就笑了。 “我还不知道你,”江翎瑜抬起手捏捏唐煦遥的脸,他体寒,这一到冬天,他的指尖碰在唐煦遥肌肤上, 就凉森森的,不过他冷得惯了,不自知觉, 只顾着想些关于爱人的事, “这世上就数你最疼爱我, 你从来不会这样看着我的, 就是装的。” “是从不会这样看着夫人, ”唐煦遥将美人冰凉的手包在掌心里拢着,轻轻摩挲着为他暖手,“只是,夫人时常不爱惜身子,我也会生气, 一开始我性子太直,有什么就说什么,好几次气得你心里不舒服,从那以后我就不舍得说了,就这么慢慢地熬着,我还真把这直脾气改了。” “你自幼多病,日日圈在那江府里头,我都怕把你闷坏了。” 唐煦遥喉间轻叹:“如今又知道你母亲曾虐打你,父亲也纵容她的恶行,我就更舍不得说了,我想你与我在一起时,能忘掉从前所有的苦,就像小时候你我能够在回廊里聊上一个下午的天似的,那阵子还不懂成亲,也没牵手没搂抱,就肩并肩坐着说话,很平常,也很高兴。” “夫君,”江翎瑜身上疼着的地方太多,做什么动作都要慢慢的才行,故而花了些功夫,才搂住了唐煦遥的腰,软声回他话,“以后我爱惜身子,你别生闷气了。” “夫人真好。” 唐煦遥勾唇:“夫人出此言哄我,我每次想起来,都要开心许久。” “你爱听我就天天说。” 江翎瑜自觉说了这许久的话,真是太累了,半个身子都倚在唐煦遥臂弯里,肩和腰都靠得很结实,轻轻地打上一个哈欠,口中咕哝:“我好困,我要在夫君怀里睡上一整天,偷这一日的闲,多难,回了京师,见完了宾客见皇帝,还有我没办完的案子,想想就头大。” “睡吧。” 唐煦遥偏着头,吻了吻美人的眉心,发觉他身子下滑,还特意将手臂捆得紧了些:“我抱着你。” 唐煦遥哄着江翎瑜睡下,自己也困得厉害,往后坐了些,怀里抱着江翎瑜,也不敢睡太熟了,就将脑袋倚在床围子上,眯一小会,卧房里头格外安静,要说平时不上朝,他二人卧房里的蜡烛是日夜不断的,烧化了一支就再续上,故而这卧房比其他的屋子都暖和,偶尔有风顺着窗户缝隙进来了,吹得火苗微微作响,他二人就是一对福星,身上带着些宏大而慈悲的气场,住到哪里,不管多么凶险,也能将这房舍内外染得静谧祥和。 廖无春那边则不然,他自幼无父无母,让皇帝一手提拔成东厂提督,多疑敏感是刻在骨子里的,有钱了也改不了没钱时候酿成的毛病,骨头里的悲哀,岂是金子能洗干净的,所以廖无春的心里时常不大好受,他怀疑任何人,甚至是江翎瑜,他在紫禁城的住处小而阴暗,多年习惯,他在私宅里也不爱掌灯,这原本风水就有问题的宅院,让他住得更是阴森。 屋里很整洁,被褥都叠得好好的,但这光影,实在让人觉得这卧室像极了牢房,四周很有些冤魂的气息。 廖无春以为自己要藏在这些漆黑的角落里一辈子了,直到今日骆青山跟着他进来。 骆青山受不了鬼气森森的地方,执意在廖无春卧房里多点了几盏灯,小小的屋子亮极了,骆青山抱着胳膊,环视四处:“提督,这才像咱们的家。” “副将,我不习惯。” 廖无春坐在床上,人有些局促:“太亮了,我习惯在漆黑的地方生活,也不叫生活,我是觉得,只能算是活着。” “这日子里,四处漆黑,那怎么能算过好了呢。” 骆青山坐在廖无春身边,劝着他:“提督大人,要是心里压着事,您就告诉我,希望我能为您分担些。” 廖无春抱着骆青山的腰,与他一起躺到床上去,两个人紧紧地搂抱,单是躺下,其余什么都没做,廖无春陷在他温暖的臂弯里,脑袋里全然没有从前那些私情杂念,甚至觉得,睡在骆青山的怀里就十分知足了,那些出格的情爱之事,想都不愿意想。 “这是我自己的事,副将每日在校场奔忙,”廖无春阖上眼,嗅着骆青山贴身寝衣上的皂液味,衣料还有些硬,这气味,廖无春喜欢得紧,虚声说,“我不愿意再让副将为我劳神费力了。” “提督大人,”骆青山见廖无春只是躺着,也不解开衣裳,很是疑惑,越说越脸红,“您不……就是不与我亲热吗?就,我是说,比较出格的那样亲热的法子。” “不必,能与副将抱在一起睡上一宿。” 廖无春忽然笑了:“不瞒副将说,我死而无憾。” 活到将近三十,廖无春这些年没爹没娘没亲友,在大路上讨过饭,挨过打,受过委屈,本来以为这一生无望了,廖无春爱玩,顺理成章觉得本能的冲动就是爱意,结果真正的爱一下子就到眼前了,所有以爱为名的假象全部破碎。 在床上干那些事,廖无春猛地意识到,跟纯正的爱一点关系都没有,要非说有点,那就是沾喜欢的边,还不算是真的喜欢。 好事来得太突然了,廖无春觉得老天爷真是离奇又反常,都怀疑是自己快要死了,是老天爷觉得自己太可悲了,活这么多年没见识过爱是什么样的,所以降下垂怜?上路之前见见多次擦肩而过的恋人,再吃上一口热饭,和骆青山在一起,廖无春这辈子确实没有什么遗憾了。 廖无春终生难以释怀的东西本就是爱。 廖无春不知道,也没空去想,全部身心都用来记住在骆青山怀里的感觉。 骆青山闻言有些不悦:“提督大人,您……” 不等骆青山的话说完,莫羡急匆匆地来敲门,着拳头挥地甚重,将门敲地梆梆响,口中还嚷嚷着:“主子,大事不好了。” “你他娘的是不是有病。” 廖无春就那点事,想跟骆青山抱着睡一会,也想和他试试那种只穿着寝衣在床上相拥的感觉,就让莫羡给搅黄了,廖无春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说,是什么大事,事不大你瞎狗娘养的叫我,我今天非要给你脑袋剁下来。” “真是大事,真是。” 莫羡吓得嘴里直拌蒜,话都说不清了:“章平,自戕了,不知是从哪找到的柴刀,砍了自己的脖子。” “什么?” 廖无春一下子坐起来:“人死了吗?” “李道长在救人。” 第230章 莫羡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我见道长脸色不好,问时,他也不说什么,想必是事情有些糟。” “你跟江大人与将军说没?” 廖无春急忙找外衣穿着:“此事要说,万不能忘。” “江管家在门口值守呢,我去问过,他说叫江大人正在睡觉,醒来得缓一阵子。” 莫羡转述:“江大人先天心脏不好,除非他自己醒,旁人叫都要为他揉一揉心口,免得他受惊吓犯心悸。” “噢,对对,我忘了,江大人有先天的心疾。” 廖无春当即下令:“那此事暂由我调度就是了,等我片刻,这就过来。” 廖无春此时还没从卧房出来,正交代着一会骆青山要负责什么事务,莫羡说话有时候确实不靠谱,单说一半,江玉确实不让他现在通报,但是外头早就乱起来了,声音嘈杂,原本江翎瑜在唐煦遥怀里睡熟了以后不爱乱动,现在江翎瑜看着就是呼吸急促,雪白的眼皮也颤,越来越不安稳。 唐煦遥怕惊得江翎瑜突发心悸,先帮他揉着心口,掌心不轻不重地压上去,转着圈地揉,重复几遍,改从颈下慢慢地捋着,边柔声叫他:“夫人,睡醒了么?” 江翎瑜眼睛还未睁开,唇间软咛了声:“嗯。” “夫人,你这心跳得那么快,疼不疼,”唐煦遥将身子绵软的美人拢在怀里,仔细地抱好,想着法子地揉,让他脆弱的心脏不在腔子里撞得这样厉害,或许没有那么严重,只是他肌肤软薄,冰肌玉骨堪堪包着那先天不全的心,故而在手掌下发颤,不管唐煦遥怎么想都害怕,于是求他,“含一粒药吧,夫人,我好担心你。” 第175章 “不用, ”江翎瑜喘着,抬起手揉揉眼睛,“一会就好了。” “外头出了事。” 唐煦遥说:“要不然, 我也不会明知你心脏不好, 还叫醒了你。” “什么事?” 江翎瑜听着外头说话声嘈杂, 却不像是吵起来了,感觉是在共同指挥着去做什么, 这会江翎瑜心脏不好受,摸着心口,蜷在唐煦遥怀里缓着气息:“江玉他们来通报过吗?” “没通报, 是莫羡在门外找的江玉,说话时我听见了。” 唐煦遥见美人揉心口的动作很是无力,想必是还没缓过来,唐煦遥索性拿开他的手,自己替他按揉, 边说:“说是章平自戕了,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把柴刀,抹了脖子, 不过没死成, 现在李道长还在救人, 也不知外头情形如何, 无春许是觉得, 夫人是刑部主官,于情于理,都该先让夫人知道。” “成,”江翎瑜说着,形容懒散, 慢吞吞地要起身,“我去看看。” “你这身子,还能出去?” 唐煦遥握着美人的软腰,把人拽回怀里,举止看似粗鲁,其实没怎么用力,还是很呵护他的,轻是轻,还是晃着他了,唐煦遥怕他不高兴,急忙哄着,语气柔下来:“夫人,此事你知情就是,要是今日非得到外头办了,我就代你出去,你安心养病。” “好啊,”江翎瑜本来就不想去,现在唐煦遥一劝,他更不去了,心安理得地窝在唐煦遥臂弯里,又酝酿着睡意,阖上美目,小声嘀咕着,“一出案子,他们就漫天喊江翎瑜,在京师更是如此,我寻思提刑按察使不还活着呢吗?还有大理寺卿,都是吃干饭的?就逮着我这一根病秧子薅,农户让驴拉磨还得多喂粮食呢,到我这,多说两句好听话就行了?” “我想陈苍和那些人实属一路,”唐煦遥见美人在怀里稳下来,接着给他揉心口,“骆青山跟咱们去保定府以前,就是让陈苍这么使唤的。” “夫君,你的意思是,”江翎瑜是病着,也没睡醒,脑袋可是一直灵光,“我刚才说的京师里头的提刑按察使,还有大理寺卿,加上陈苍,都是跟周竹深一伙的,故而性子差不多,有责任就推诿,有好处就去争夺?” “嗯,夫人所言极是,什么样狗,就会找到什么样的主子。” 唐煦遥谈论起陈苍,心下很不是滋味,不禁叹息:“陈苍刚来我军中,是个很好的人,对待将士十分仗义,虽盛气凌人,桀骜不驯,但也就是此性,才拼死冲锋陷阵,领着残兵打了胜仗,要是往大说些,就算说他救过我的命也不为过,现如今他居功自傲,还垂涎我的夫人,要是以后有机会整饬他,此人上头顶着救我命的恩,我许是还下不了手。” “世上可惜之事,伤人最深的,不过花开荼蘼,英雄末路,豪杰作恶,善人贪赃,爱而不得,如此而已。” 江翎瑜劝着他:“人都会变的,世人觉得此情此景可惜,而他们并非心下这样想。” 唐煦遥唇间颞颥:“夫人……” 唐煦遥素来重情,郡王教养他时,自是着重教过的,掌兵之人,怎么能无情无义,数万大军来与主帅共生死,怎可背弃他们,平阳郡王如今也是执掌虎符的,手下有许多将领,故而他告诫唐煦遥,在一场战役之中,没办法把部将带走,让孩子们活着离开,做主帅的也要陪着,厮杀到最后一刻,或者死,或者杀光了敌军,与筋疲力尽的战马为伴,一起回军营去。 平阳郡王只有唐煦遥这一个孩子,依旧如此教养,他说将军的归宿就是沙场。 唐煦遥是将门之子,跟江翎瑜这个文臣之后受得教养是完全不一样的,前者需要穷极一生义薄云天,不能随便丢弃任何一个对自己有恩的人,然而江翎瑜是学着刚正不阿,同时排除异己,人人在他眼里都是棋子,要是用不着了,那就杀了,带着一身不属于自己的罪责赴死。 这就是官场里的弱者,权斗里的输家的下场,结局都由江翎瑜执笔,他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到这里,唐煦遥的想法,忽然与江翎瑜的就不一样了。 江翎瑜接着开解唐煦遥:“你既然不舍得对他下多么狠的手,那就留下他的命好了,该削的就削,该夺的赏赐也夺了去,你不杀他,也正好对得上他对你的恩,传到外头去,你的名声也会好听。” 唐煦遥愣愣地望着美人,良久才说:“夫人,你怎么能有这样的心思,情义岂能只做名声跟面子?” 唐煦遥几乎不会反驳江翎瑜说的话,这一次倒是例外了,他根本没办法多想,江翎瑜所言与郡王十几年的教导是相悖的,故而这句话一开始就在他唇边打转,憋了许久,还是说出来了。 “他是救过你的命,你彻底名震四海的那场仗,我也听说了,是你做主帅都打下来大半,仅差最后一些,你才出了事,最后由陈苍和骆青山代你出征,以少胜多,是他们骁勇。” 江翎瑜见唐煦遥冥顽不灵,脑袋里只有情义,有些生气了:“打仗是为国为民,本来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所有的武官都要拿出贡献来,那时你命悬一线,军中无主力,陈苍不上,难不成当逃兵,还是坐着等死?事情如此,他不去又能怎么办,不过就是搏赢了,你竟将一切好处都归在他的身上?” 江翎瑜身子羸弱,心悸才缓过去,这么一动怒,气得胃疼,腹中不适,脏腑针扎着似的,江翎瑜为着能好受些,习惯性微微弯下些腰,呼吸有些不畅,他喘着,说两句话就得歇一歇,还是执意开解着唐煦遥:“陈苍不上阵,骆青山也会上的,要是你们都死在沙场,那将士也会一个一个地站出来,为家国奋战到最后一刻,那就是武官的本分,为民请命,冒死辩赢皇帝,让他为百姓多放些饷银,是我们做文官的本分,今日我这一身本领,全用来骂醒你,你竟问我为何有这样的心思?我有什么心思,此时我在你眼里,也不忠不正了吗?” 唐煦遥听着美人的话,句句锥心,脑袋里冒出许多反驳他言辞之语,出神思索片刻,还是把话咽回去,想跟他好好说一说,不料一抬头就见他形容憔悴苍白,气都喘不顺了,似是忍着极大的痛苦,一下子害怕起来,怀抱着他,紧着服了软:“夫人,是我不好,管不住嘴,非说些难听的,夫人是哪不舒服了,我这就去叫大夫来,夫人消消气。” “不必,”江翎瑜额角渗出些冷汗,轻轻摇头,“让我躺下睡一会吧,我乏了。” “夫人,别这样。” 唐煦遥哀求着美人:“都是我不好,夫人不能因为生着我的气就不看病,待身子好了,怎么罚我都行,求求夫人了。” “放开,”江翎瑜横眉,“我一早就说过了,我死不了,现在我说要睡觉,你莫抱着了。” “夫人,我真的知道错了。” 唐煦遥都有了些哭腔:“夫人……” “我还没断气呢,你就哭上丧了。” 江翎瑜强忍腹痛,一脚把唐煦遥踹倒了:“滚。” 江翎瑜人虚弱,可也敌不过这一脚是用足了劲的,直接踹在唐煦遥腰侧,他一下子倒到床尾,打过仗的人,身上的骨头就像是一块一块拼起来的,碰到哪都不成,唐煦遥歪坐在床尾,眼里亮亮的,委屈又疼,想哭还不敢,生怕自己哪做的不对了,再惹着江翎瑜生气,只能睁大了眼睛,任着眼泪一道道地淌。 第231章 江翎瑜还在气头上,又胃疼,背靠木围子坐在床头歇着,盯着唐煦遥看,两个人原本谁也不跟谁说话,唐煦遥哭得衣裳都湿了一片,身子也不挪动些,江翎瑜看在眼里,觉得有些滑稽,气得笑了,问他:“你为何不坐正了,这是什么姿态,坐没坐相。” 唐煦遥不动弹,待江翎瑜说完,只哑声答:“腰疼。” “你怎么了?” 江翎瑜没听清,心下隐约觉得唐煦遥的状态不对,于是到他身边去:“我没听清。” 唐煦遥流着眼泪,唇瓣发红,很委屈地小声重复了一遍:“腰疼。” “怎么,”江翎瑜闻言就探身去抱他,“我弄疼你了?” 唐煦遥也搂住美人的身子,轻轻点头:“嗯。” “你腰上也受过伤吗?”江翎瑜忙掀开他的寝衣,果真那里有一道伤痕,最深的地方是在椎骨上,也不至于伤得太重,比江翎瑜的腰伤是好些的,不过伤口甚是骇人,当时许是皮开肉绽的,这肉都没有愈合得太好。 “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江翎瑜将发冷的掌心覆上去,轻柔地摩挲,心下很是愧疚,“对不起。” “我不要夫人道歉。” 唐煦遥抽抽嗒嗒的,这么高大的人,一边躲在瘦削的江翎瑜怀里,一边还要抱紧他,哭着求他:“夫人,以后别让我走好不好,我爱夫人,我好害怕夫人不要我了。” 第176章 “不说了, 我不让你走。” 江翎瑜柔声哄他:“乖乖,莫哭了。” “都是我不好,”唐煦遥低着头抹眼泪, “我以后什么都听夫人的。” 从前唐煦遥这么承诺, 江翎瑜只觉得这是他爱自己, 如今一来,他曾说出那样的话, 江翎瑜忽然意识到,他这是在违背本心,不知何时起, 他事事都对自己言听计从,自己也太霸道了些,如何不是逼着他屈服。 人与人的差异是非常大的,思想有同就势必有异,就像阴阳之理, 江翎瑜回忆与唐煦遥为官后打交道的几次,他说话其实很温和,事事在理, 有担当, 有主见, 他并非从开始就是现在这样的, 这期间出了很多事, 也不是不吵架,一来一回,唐煦遥渐渐不像从前一样开朗了,也很少抒发见解,完全屈从江翎瑜了, 把大将军训成了一条夹着尾巴的狗。 江翎瑜思索至此,心下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愧疚。 “你与我谈情爱这段日子,性子变了些,可是我闹得你现在什么都不敢说了。” 江翎瑜想与唐煦遥解开心结,温声说:“乖乖,你可否把刚才心中所想都告诉我?” “不说了,”唐煦遥小声回绝,“我担心夫人气坏了身子。” “我就是用这残破的身子把你弄成这样的?” 江翎瑜探身,双手环住唐煦遥的腰,心口也与他贴着,抱得这么紧:“你说出来,不然我愧疚一宿,睡不着觉了,就闹得你也睡不下,你可不想我这么烦人吧?” “我不烦,”唐煦遥垂下眼帘,歪着脑袋枕在美人的薄肩上,唇间嘟囔,“我爱夫人。” “乖乖,你快说,你倒是怎么想的。” 江翎瑜向他保证:“我不生气。” 唐煦遥将信将疑的:“真不生气?” “是啊,”江翎瑜揉着他的背,“你快告诉我。” “我父亲就是一位将军,他自我年少时,就一直教导我,做武官,情义是最要紧的,我要对得起每一个跟着我的将士。” 唐煦遥说:“我麾下每一位武将,夫人看到的是他们不得不冲锋陷阵,我看到的是每个将士都是如此相信我,把他们的命都交到我的手上,从不疑我,话说到此,夫人说得也对,只是我家中教导如此,我实在没法接受,我信奉数载的情义,都变成了皇权的威逼利诱。” 唐煦遥说着,眼圈又红了:“这不是我做将军的初心,我也本来可以不做将军的。” “对不起,”江翎瑜很有些歉意,“是我不好,以后我不说了。” 江翎瑜听闻唐煦遥所言,心中震撼,但不大能理解。 江翎瑜太擅长官场权斗,每个人在他手里都是棋子,早就忘了他们是有血有肉的生命,他文官当得太好了,越是有雷霆手段,心就越容易冷,站得越高,越难共情,走得越远,越看不清来时的路。 况且江翎瑜根本就没有来时路,官就是皇帝送给他的。 江翎瑜原是蛇蝎美人,心冷得比别人更快些,他不知道自己曾为百姓造福,他也听不见权斗的牺牲品死前哀嚎。 好也成,坏也成,江翎瑜不在乎身前身后事,从来没有唐煦遥那股热爱人间的劲头,刚才说的那句花开荼蘼,就像是在形容如今的江翎瑜,美艳,有权势有谋略,病骨支离,随时都要香消玉殒似的,花盛放得有些颓败之态。 为皇帝卖命,不过是因为江翎瑜的仇人和大琰的仇人是同一个,拽下依附周竹深的恶官,就是为百姓造福,江翎瑜倒认为这是自己的举手之劳,可又不记得在哪举过手,故而善恶由人了,自己也不愿意多过问,说白了,他确实无情无义惯了,不曾为百姓爱戴他高兴,也不曾为杀戮贪官快意,日子过得就那么回事,想要颐养天年的人,背上了一个天大的担子。 江翎瑜只是烦罢了。 所以江翎瑜理解不了唐煦遥。 不过,江翎瑜很爱唐煦遥,会尊重他的意愿,这些话让他那么痛苦,江翎瑜也很难过。 “我不愿意听着夫人给我道歉。” 唐煦遥低了些头,温热的唇瓣贴在美人颈下,轻声说:“我喜欢夫人傲气的样子,你在我心里,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官,你理应傲气。” “我傲气,可不是要把你踩在脚下。” 江翎瑜起来些,坐直了身子,捧着唐煦遥的脸颊,帮他拭去满眼的泪水:“我们相爱,自然要互相敬重,以后你心里藏着什么事,就告诉我,我想听,我老是专断,自是不能算多么爱你,更没意思,我也想听听你的心里话,自与你第一次雨夜共眠,我最喜欢的就是和你聊天了。” 唐煦遥点点头:“夫人喜欢就好。” “你也要喜欢呀,”江翎瑜把手背到后头去,翻着眼睛瞧他,很是俏皮,“都喜欢的事,才要常做,你想着我是疼我,可也不能忘了自己。” 唐煦遥答:“我也喜欢,会常陪着夫人。” “你可答应我了,”江翎瑜笑眼眯着,“不能反悔。” 唐煦遥脸上也见了笑影,很是高兴的:“与夫人之间,我做任何承诺都不悔,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 唐煦遥才擦干眼泪,江玉试探着叩门,语气也是小心翼翼的:“将军,夫人可醒了?” 唐煦遥说:“夫人醒了。” 话音刚落,就让江翎瑜抢了去:“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们刚才在房里说话,你听不见?成日问些有的没的,你直接说是什么事就好了,啰嗦着呢。” 江玉:“......” 吵架那么大声,江玉当然听见了,那这话横竖也没法问出去,问什么,吵够了没有? 江玉很熟悉江翎瑜的性情,自是不敢逆着他说,接下这句横着来的话:“夫人,廖提督有事禀报。” 江翎瑜重新偎唐煦遥怀里:“让他进来吧。” 廖无春刚从柴房里出来,临着登门,有脚步声,唐煦遥就坐在床上揉着眼睛,此时眼皮还不算肿,抹干净泪痕也好见人。 “大人,将军。” 廖无春推门进来,走到床前行礼,发现唐煦遥的衣襟湿了一大片,自己眼睛还肿着,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今日没有说破廖无春的事,那么廖无春也当还这个礼,也是什么都没问,只说:“那个章平,救回来了,没死成。” “好事。” 江翎瑜话锋一转,瞧着廖无春:“我今儿可听说,无春到章平那柴房里去了,做什么去?” 廖无春跟江翎瑜他俩太熟了,不直接答话,先要人名:“谁说的?” “都说,你跟骆青山回去,外头叽叽喳喳,现在这房子四面通透,我半睡不睡的,听了个清清楚楚。” 江翎瑜斜眼瞥他:“我看你带来那些小太监,有年轻的,一看就是刚来的,有风吹草动就当成大事,那万一有心气高的,急功近利,太想麻雀当凤凰,回去跟皇帝偷着说去,章平差点死了,你又在夜里去过柴房,这事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哎哟,”廖无春心里起火,但对江翎瑜好意提醒那是相当感激,感恩戴德的,“都怪我管不好人,大人所见,那确实是新来的,我寻思带出来见见世面,净给我惹事了,我回去管教,多谢大人指点。” “你的眼光多毒,行事也谨慎,”江翎瑜说,“昨日夜里抽什么风,做这些不争气的事,自己人你就全都相信了?夜里去柴房到底做什么,也不怕让人抓了把柄。” “嗨,我当时在房里翻着大人跟将军给的那本账子,”廖无春如实吐露,“记载在册的金银数额巨大,看得我生气,我就去问问,他那些银子都花哪去了。” 第232章 江翎瑜也来了兴趣:“花哪了?他可招了?” “问了就说了,都没用什么手段,老老实实的。” 廖无春笑笑:“花费银子数目庞大,有到风月场的,有给周竹深的,置办金银宝器,这些我倒是没怎么起疑心,唯独有一个流向,还得将军您多费心。” “怎么,”唐煦遥皱眉,“还有五军都督府的事?” “正是。” 廖无春说:“这也就是我明知江大人身子不适得厉害,还要执意叨扰的缘由,其实在真定府外头有两批人,一批就是企图劫了二位大员的草寇,另一批就是号称五军都督府军队的一些散兵散骑,章平花银子雇他们去做那些掠夺那些员外善人府邸的恶事,抢些女人和钱财,要么就是为自己出气,恶意挑衅,总之都是见不得光的,一开始我以为他们是假借都督府名号的,但细问之下,章平说得倒是很有眉目。” “怎么呢,”唐煦遥很是诧异,他不管在京师内外,从不曾听闻此事,紧着追问,“难不成这些人真是五军都督府的?” 五军都督府,顾名思义,就是五个衙门凑成的,分成前,后,中,左,右,而且五位大都督互相很少见面,常年在外打仗,驻京的除了唐煦遥的军队,还有一个衙门,两边校场离得甚远,如果是别人的事,那廖无春自然不会找自己,故而唐煦遥实在有种大难临头的预感。 “您也别着急,将军,算不上什么大事。” 廖无春安抚完唐煦遥,接着讲:“那些散兵里有个头子,说自己是在后军都督府有熟人,姓陈,至于叫什么,章平说不知道,我一想,那后军都督府,我也有熟人,不就是将军您,特来问问,这姓陈的京官,您可知道是谁?” 第177章 “虽说无春已经将人点得很明显了, 我还是要严谨些。” 唐煦遥问:“不知无春想找的那个武官,是不是陈苍?” “后军都督府姓陈的不少,可实打实能说上话的, 就那一个人。” 廖无春笑笑:“将军, 我不麻烦您去抓伪造成五军都督府军队的那伙人, 这件事我能做成,到时候, 我也会在皇帝面前美言您几句,只要,您帮我一个忙就是, 算是作为交换。” 唐煦遥皱眉:“什么?” “以前我跟青山生疏,与将军也不过点头之交,故而军中许多隐患,我看在眼里,却没有办法提醒将军, 虽然陈苍作为我的眼中钉已久,勾结周竹深祸乱朝纲,可我隐忍不发, 如今青山与我相爱, 从他的部将那, 得知陈苍许多劣迹, 大半都是欺压青山。” 廖无春摆明条件:“我要将军亲口跟皇帝说陈苍的罪行, 只要陈苍能落到我手里,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一品大员,实权,我就送给将军。” “陈苍罪不至发落东厂私刑房, ”唐煦遥听出廖无春话里深意,反问他,“要是目前做不成,或是话说得不够重,我还要再等时机么,还是禀报时,有意添油加醋些?” “您说对了一半,将军,陈苍的罪过自是不小,您与江大人之间,要是没有皇帝赐婚,就是文武官员勾结,罪可大了。” 廖无春最会谈条件了,抱着胳膊,似笑非笑的,十分从容:“不过后边您说得在理,事得往好了办,不得不做点出格的时候,那也没办法,最少也要拿出来陈苍与周竹深勾结的证据,或是您不亲自办,指使旁人也可,自然,这我就管不着了,只要我的私刑房里有这么个人,您把这事办成,我举荐将军带着原有部队调入左军总督府,您到时候就是五军之首,多么荣耀。” 唐煦遥未答,抬眸盯着廖无春片刻,又垂下眼帘思索,江翎瑜听着那正一品左都督的官职,眼睛都亮了,唐煦遥竟又迟疑,江翎瑜怕到嘴里的肉跑了,索性赶紧替他揽下来,侧着身子,搂着他的肩膀,唇角含笑,与廖无春说:“这事成,你且信将军的本事。” “那就好,”廖无春向来是个果决的人,凡事商量多等一会就烦,这还是因骆青山欠了唐煦遥一份恩情,才表现得如此温厚,等得心焦,见江翎瑜来解围,高兴极了,于是答应下来,“大人,我自然是相信将军的能耐,如今又有了大人托底,我就更放心了。” “将军他不习惯周旋官场,有些不适应了。” 江翎瑜很是娇媚,边笑着,将掌心覆在唐煦遥心口上,边给廖无春做保证:“无春就先回去吧,一天的光景可短着呢,与我们浪费时间无用,不如做些该做的,我也好得空跟将军好好说说。” “甚好,”廖无春喜滋滋地起身,“那我先告辞,可不叨扰江大人跟将军恩爱了,看得我甚是羡慕。” 待人走,关严了门,江翎瑜静待廖无春走远些,差不多了,忽然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掴在唐煦遥的屁股上。 “你这傻子,”江翎瑜还打,“那可是左军总督府啊,看似不过正一品大员,这功名就像到头了似的,这官身后是大琰的半壁江山,上任之后,这社稷就在你手里了,兵权可比你父亲大得多,甚至说是与皇帝齐肩都不为过,你还在迟疑什么?” “官太大了,我有些发怵。” 唐煦遥憨憨地笑:“夫人,我不敢要。” “没事,到任上自然就做好了,都是如此,这可是水到渠成的。” 江翎瑜见唐煦遥乖乖的,屁股上挨巴掌也不躲,不反抗,只是嘿嘿地笑,唐煦遥这点好,他虽大部分时候头脑固着,但是他听江翎瑜的话,私下嘀咕,当着人的面上是绝对不会多说的,故而江翎瑜一直是他的贵人,替他谋划未来。 文官善谋,精明人一点都不少,但像江翎瑜这样的,站在山尖上的,世上就不多了。 “现在你怎么想?” 江翎瑜又偎进唐煦遥怀里了:“待陈苍,还如刚才与我辩驳一般替他说话吗?” “对不起,”唐煦遥诚心认错,“是我太不懂人心了,误会了你,我替着不值得的人,还气了你,是我不好,对不起,夫人。” “我早就不生气了,你说我所言不错,其实你说的也没错。” 江翎瑜说:“你重情义是好事,我读诗书,很是崇敬关帝,也就想着,希望我的爱人也像关帝一般义薄云天,身形威风凛凛,后来我弱冠,爱写些文章,在京师有了名气,我就发现事事都与我的期许不同,渐渐的,我也就不去执着找一个重情义的将军了,我觉得关二爷一样的将军,连史册上都零星几个,我怎敢有如此奢望,谁知道,竟歪打正着,你就是了。” “关二爷能成大业,是因为曹操和刘备都赏识他,他的真心没有给错人,你定是知道的。” 江翎瑜劝着唐煦遥:“官高不一定是好人,勇猛的也不一定是良将,任是陈苍救过你的命,是你给他的免死金牌,可他与周竹深勾结许久,这就够他死上十回,怎能以功抵了天大的罪过呢?” 唐煦遥心下有愧,还在道歉:“夫人所言极是,我眼界不长远,总是先看眼前的,只怪我不懂事,还气了夫人。” “不说这个了。” 江翎瑜话锋一转:“廖无春这脑瓜真是灵光,竟让你携军队一同调度,你上去了,我多重依靠,骆青山的官位也跟着你上去了,也显得他疼爱骆青山,同时还拔除了陈苍这个祸患,升官的都是同党,周竹深不动就是降,这样廖无春在紫禁城的日子可相当好过了。” “还真是,怪我愚钝,什么都看不透。” 唐煦遥这次想清楚得倒是快,还保证着:“夫人,今后我会跟着你多学的,免得你老是为我劳神费力的,实在有不周到的,夫人指出来,我也一定听,求夫人不吝赐教。” 江翎瑜挑起秀眉:“你跟我这么客气吗?” “自是要客气些的,夫人在我心里可是一朵倾世富贵花,”唐煦遥捧着美人的素手,慢慢合进掌心里,低眉下去,鼻尖轻蹭他手背上白嫩的肌肤,贪婪地嗅着,“不得玷污。” “放屁似的话。” 江翎瑜气得笑了,打趣唐煦遥:“我实在记不清,与你同床共枕之日起到如今,脏了我多少条贴身的裤子。” “夫人,那,”唐煦遥的脸红起来,“那不是玷污。” 江翎瑜不饶他:“你说,那是什么?” “是.........” 唐煦遥搂着美人,心痒痒得不行,不过记挂着美人身子不适,不能劳累,克制着自己没去逗弄他,笑说:“是亲热。” “既然如此,那夫君再跟我亲热亲热吧。” 江翎瑜勾唇笑着:“裤子也该换了。” 第178章 “不成, 夫人好生歇息。” 唐煦遥克制着,只吻了美人的额头:“明日你我就回京师去了,皇帝定要来召见你的, 得趁着这段时候把身子养好些。” “夫君, ”美人嘟嘟囔囔, “你跟我亲热一下。” “我不扰你了。” 唐煦遥搂着美人的身子,不顾他挣扎, 抱着他躺下了:“乖,我不扰你了,今日就躺下好好地睡。” 第233章 江翎瑜皱着眉, 有点不开心:“那你呢?” “我伺候夫人呀,”唐煦遥半支着身子,掌心压在美人有了些余肉的腹部,轻轻摩挲,“夫人不是还胃痛, 我揉。” “不要这样,”江翎瑜不依不饶的,想尽了法子挑着唐煦遥的毛病, “你要将手伸进去给我揉, 你偷懒。” “好好, 夫人教训得是, 我听话。” 唐煦遥知道美人耍性子, 觉得他特别可爱,于是百依百顺的,熟练地将手探入美人单薄的寝衣内,故意找着他敏感的腹侧揉捏,感觉他腰腹侧的肌肤在抽动, 连着里头的肉都一跳一跳的,人也不自觉地想躲到一边去,唐煦遥憋着笑,就是成心捏他那块痒痒肉,不让他走,明知故问:“夫人怎么了,肚子痒吗?” “你不乖了,学着欺负我。” 江翎瑜笑着搬开唐煦遥的手,撒着娇:“胃疼,夫君快揉,这么疼我哪睡得着。” 外头,廖无春还在奔忙,出了事,他不得收拾烂摊子,顺便把背后议论他的小太监也整饬了,一直折腾到晚膳的时辰,这才出门去找骆青山,想着跟他一起回卧房歇会,这期间,江翎瑜一直在唐煦遥怀里醒醒睡睡的,柔软的身子让唐煦遥捂地热乎乎,雪腮睡得泛起红来。 廖无春已经领了骆青山,让他先回卧房去,廖无春独自到江翎瑜跟唐煦遥所住的主卧去,问问江玉,要不要一同到正堂用膳。 “提督大人,我们夫人和将军挺想跟您一块用膳的,昨日还交代我了,全天的饭菜都做得可口些。” 江玉陪笑脸,委婉推辞:“只是我们夫人这场病来得太急,此时还在卧房昏睡,只得爽约了,实在对不住提督大人。” “无妨,”廖无春乐得不耽误与骆青山恩爱的时间,随口寒暄,“嘱咐江大人跟将军好好歇息,明日启程很早的,路上这么折腾着,难免疲惫不堪,到了京师,两位大人又要不舒服了。” 江玉作揖:“是,多谢提督大人关怀。” 廖无春回了卧房,开门见骆青山在床上坐着,身子很直,看着又不紧绷做作,像是身上带来的威风严肃,可把廖无春迷得神魂颠倒,紧着过去,坐在他腿上,搂住他的颈子:“副将,想我了么?” “我自然是思念提督大人的。” 骆青山抬起手,帮廖无春揉着腰:“提督大人,累着了么?” “有副将疼我,我就不累了。” 廖无春说完沉默片刻,盯着骆青山看,直到他察觉抬起眼眸,与自己对视,才缓声再度开口:“说起来,你觉得你们主帅可好么?” “好,”骆青山毫不犹豫,“不论是情义,还是本事,朝廷中的武官无人能及他。” “你确定?” 廖无春听骆青山把唐煦遥捧得那么高,况且说实话,骆青山官不算特别大,照理说,跟各府大都督是碰不到面的,有事一般是唐煦遥去交涉,故而他这么说,廖无春就很有些疑惑了:“我记得极少在朝中见到副将,那副将,可曾与其他的武官打过交道?” “提督大人,我向来不会说谎,没有把握的话,我也不会由着它脱口而出,去给我惹祸。” 骆青山搂着廖无春的腰,将脑袋靠在他怀里,算是亲热了,边说:“提督大人能记住我,还是因为大帅将我送上副将之位,先前我仕途坎坷,年少困苦,几乎辗转每一位大将军的麾下,最后才去的后军都督府,那些大将军都嫌我嘴笨不会讨好,向来吃苦出力我是先锋,去领封赏又没我,所有人都能欺负我,辱骂我。” “我以为我一辈子就那样了,寒冷,困苦,吃不饱饭,永远做军中小吏,到死也出不了头,”骆青山想起与唐煦遥并肩作战时的光景,心里只剩下甜了,伤和疼早就忘了,他笑着说,“军中有时缺粮,我不舍得吃那些粮食,大帅就帮我盛上满碗的饭菜,之后我陪着大帅打了几场胜仗,他就夸我勇毅,还说要找个良辰吉日给我升官,让我做他的副将。我本以为他说笑,其实说笑我也很开心的,除了我的恩师何大人,没有人曾对我那么好,只是我没想到,大帅真的把我擢拔成了副将,我高兴得整宿睡不着,睡醒了还要看看他发给我的令牌,我真怕是在做梦。” “副将,”廖无春闻言,心里很不是滋味,“副将受苦了。” “不苦了,我先让大帅擢拔,后又遇到提督大人,我现在的日子好得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骆青山说:“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从不与陈苍争奖赏,大帅已经破格提拔我做了副将,我很满足了,奖赏与钱财,有与没有,我都不在意。” “既然如此,副将觉得,”廖无春听骆青山这么夸唐煦遥,心里有数了,但还是要征求一下他的意见,“我把唐将军调去左军总督府,任总都督,他可配得上么?” “怎么会配不上。” 骆青山特别高兴:“我们大帅很有本事的,我也觉得后军都督府是拖累他了,他应当更好些的。” “副将说如此,我就放心了。” 廖无春听他老是夸唐煦遥,也不是觉得要吃醋,而是想着,本来去提拔唐煦遥,就是为了把他也带上去,现在越说,话头偏得就不对劲了,故而廖无春坦言:“我是打算把你们所在的这支军队都调到左军总督府去,唐将军晋升,副将也就跟着上去了,可以拿个佥都督当一当。” “佥都督不是只定一人吗?” 骆青山不解:“我跟着大帅,陈苍不去吗?他肯定会抢的,我不愿意和他起冲突。” “还陈苍呢,”廖无春翻了个白眼,“陈苍的命,就是我给唐将军开出来的条件,他送给我,我就把总督之位送他,以前也就算了,他跟周竹深勾结,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现在我与副将相好,陈苍没少欺辱你,故而不单是他,所有曾经苛待你的武官都要给我滚出官场。” “提督大人,”骆青山睁大了眼睛,从廖无春怀里抬眸,与他对视,有些委屈,“您会不会很麻烦,要不就算了,我不生气了。” “要说是正人君子办起这样的事,确实麻烦。” 廖无春勾唇,指腹抚着骆青山的脸颊:“不过,我是疯子,那就不麻烦了。” 夜里,廖无春跟骆青山忙着亲热,他们也都知道,这样的好时机以后不会有很多了,感情能不能显露也未可知,只好趁着这一夜,好好地亲昵,此时,唐煦遥还等着江翎瑜睡醒,给他喂些粥汤,垫垫肚子,免得后半夜饿得不舒服,可等了许久,他也不醒,唐煦遥只好守着,可实在太劳累了,盯着盯着,犯了困,闭上眼就睡着了。 廖无春与骆青山独处,老想跟他了解所有的心愿,他却想着希望以后能娶了廖无春。 骆青山想娶了廖无春做夫人,洞房花烛夜,再认认真真地要他。 所以独处时,骆青山也只吻了廖无春的额头和唇瓣,即使仅仅如此,抱着廖无春时,也实在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睡一会吧,”廖无春与他相拥躺在床上,紧紧抱着,将脸完全埋进他怀里,“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启程了,你莫累着,副将。” “我会想办法的,”骆青山不声不响许久了,忽然说,“我想与提督大人夜夜如此,共枕眠。” “你能有什么办法,”廖无春合着眼,唇角翘起,“你还敢去跟皇帝坦白不成?到时候,你我怕是要掉脑袋了。” “要是,”骆青山试探着问,“要是我死,皇帝会放过你吗?” “当然不会,我且少年时就跟着他,当年只能说我有些灵气,如今灵气消散,心甚是狠毒。” 廖无春冷笑:“他不毒,怎么会教出我这样的蛇蝎之人,副将别去以身犯险了,你只管陪着唐煦遥去打仗,练兵,做你们该做的事,一切都会安好的,紫禁城有我呢。” “可是我想娶提督大人。” 骆青山向来真诚:“我也想让提督大人做我的夫人。” “这次来不及了,下次吧。” 廖无春想了个法子:“待江翎瑜跟唐煦遥再去巡案,我有机缘与你在外头相见,就定了终身,洞房花烛夜,喝了交杯酒,我们做一辈子的夫妻。” 骆青山真是太高兴了,廖无春都睡了,他还开心得睡不下,到点去叫唐煦遥的时候,特别有精神。 唐煦遥早就习惯睡觉轻浅的日子,好在夜里休息不错,骆青山来过他就起来拾掇东西了,就是江翎瑜特别嗜睡,叫醒了就撒娇,在唐煦遥怀里哼哼唧唧的,身子软得抱不住,红嫩的唇瓣轻轻嗫嚅出几个娇柔的字来,就不想起床。 “我的霖儿真是可爱。” 唐煦遥不恼,心下软腻极了,不单想惯着他,还想将他惯坏些,日日都见他撒娇,耍些小脾气,那才好,脑袋里想着,外头又有人来催,唐煦遥回过神,哄着瞌睡的美人:“我们要走啦,我背着好不好,还是抱着?” “背着,路上背着,”江翎瑜迷迷糊糊的,眼睛还睁不开,可早就把这事盘算好了,“马车上要夫君抱,夫君怀里好暖和,我喜欢。” 第234章 “那先穿衣裳,”唐煦遥伺弄着他,“天还没亮呢,实在寒凉,除了大氅,我还要给夫人戴上一顶帽子。” “不要,”江翎瑜软声回绝,“不好看。” 第179章 “由不得你。” 唐煦遥搂着江翎瑜穿好衣裳, 找出自己冬日在练兵场常戴着的兔毛帽子,给江翎瑜戴上。 烛火暖融,江翎瑜的模样实在好看, 戴着毛绒绒的帽子, 如瀑的黑发随意披着, 有些在身前垂着,额前还有碎发, 散在眼尾,样子楚楚可怜,唇红肤白, 唐煦遥望着他发愣,盯着好一会,忽然痴痴地笑了:“心肝宝贝,你戴上这顶帽子,很有些异域风情。” “是吗, ”江翎瑜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说,“大抵是我本身就有些外族血统的缘由。” “你真好看。”唐煦遥还想再恭维江翎瑜几句, 骆青山又来催促了, 于是缄口起身, 半跪在床前, 让江翎瑜伏在自己背上, 好带着他出去。 “好困,”江翎瑜慢吞吞地攀上唐煦遥宽厚结实的背,哼哼唧唧的,“乖乖,我都睡一天一夜了, 就是不清醒,呜.......” “夫人气血亏,”唐煦遥稳稳背起美人,“待回去,我就让唐礼做些药膳,为你好好地补身子。” 唐煦遥背着江翎瑜出去,骆青山还在门外等候,见状很是担心:“大帅,江大人怎么了?” “没什么,”唐煦遥说,“今日起得太早,江大人困着呢,我不忍心折腾他走这么远的路。” “那就好。” 骆青山手扶腰间佩剑,护在唐煦遥他们身侧:“大帅,事情都安排妥当了,章平他们,提督大人已经想了办法藏匿起来,势必要安稳送到京师问罪。” “嗯,”唐煦遥对骆青山素来温和,“你办事,我向来放心,我想着青绿局一事,其实也是怪不得你,是我脾气急躁,说着要罚你,我心里也是悔,今日我倒说,你莫要往心里去。” “大帅,您说什么呢,我可不愿意听您说些抱歉的话。” 骆青山忙说:“您是军中头领,我隶属您麾下,您又是我的恩人,于情于理都该罚我,因为我着实办事不效,高抬贵手不降惩罚,我已经很是感激了,您可不能自责,此话听着,我心中难安。” “跟我还这么客气,”唐煦遥眼神不错,见廖无春远远地在宅院大门站着,怎么能不想夜间所议,此时三人离着大门还有些距离,不远不近的,小声说话,廖无春听不到,唐煦遥放慢了脚步,压低声音,问起昨夜之事,“说起来,无春是不是告诉了你,关于陈苍的那件事。” “是的,”骆青山从来不与唐煦遥说谎,“提督大人回来就告诉我了。” 唐煦遥问:“你怎么想?” “您知道,我向来不参与您的大事,我自知我谋略浅薄,大帅身边猛将如云,又有江大人相扶,想必以我学识难以触及之处,江大人早就想到了,”骆青山很是谦虚,“大帅,我是不配给您参谋的。” “你可是我亲手擢拔的副将,你有没有本事,我怎会不知道,你何故妄自菲薄?这些鸟话说出来,真他娘的难听,”唐煦遥铁了心要知道骆青山的态度,“你且说就是。” “大帅,我以为,”骆青山见状直言,“您应当以前程为重。” “你小子。” 唐煦遥笑笑:“既然你也这么说,我心下就有定夺了。” 唐煦遥问问骆青山的意思,是想知道他是如何看待陈苍的,并非要听他的意见,要不要为陈苍求情,其实谋大事,知道内情的人越少越好,江翎瑜跟廖无春这两个人精都认准了的事,基本上就没有悬念了,是非做不可的,唐煦遥只是希望看清骆青山是否还像做副将前一样软弱,现在他也敢表明立场,是好事,日后再度擢拔他,无须再规劝他万万不要害怕权臣争斗之事。 原本朝廷各党就是狮虎相斗,你死我活,不敢出手那怎么行。 还有,陈苍走到这一步,原本就是怪他自己,他欺辱骆青山,还觊觎唐煦遥的爱人,要是仅有此错,也就算他盛气凌人,年轻走错了路,有了不该有的野心,可他竟勾结周竹深,即便文华殿大案不是他动手,但与主谋结党,也绝对脱不了干系,伙同周竹深刺杀江翎瑜,实在该死。 陈苍要是收敛些,知廉耻,懂进退,也不会遭此灾祸的。 唐煦遥直到把江翎瑜抱上马车,都在想这些事,心思虽不在伺候人上头,事可做得很好,把江翎瑜安置地稳妥,帮他整理大氅的时候,听着他弱声说:“想通了?” “夫人劝我那时,我就想通了。” 唐煦遥自觉可笑,自嘲着:“我说心里话,自从跟夫人相爱,我从不反驳夫人的教导,你学识渊深,我对你向来心服口服,唯独这一次,我竟不顾你身子有恙,还说些难听话气你,谁知到头来,只是我一厢情愿。” “你可莫这样说,我从来没有让你不重情,”江翎瑜皱眉,“我只是劝你将真心给对了人,要值得你的真心,自是骆青山这样的人,忠诚勇毅,更能记住你的好,陈苍如何配得上?吃里爬外的东西,跟周竹深勾结,能是什么好玩意儿。” “凡是挑出这些混账东西,都要付出些代价,近些年,青山不愿意争抢,我也任由陈苍把奖赏包揽下来,年纪轻轻就成了名将,当真是把属于青山的抢了去,到如今愈发欲壑难填,怪我实在讷钝。” 唐煦遥恨极了,昨日念及陈苍冲锋陷阵之情,早就烟消云散了:“我还想着,他是年轻气盛,才会觊觎我的夫人,要是多加管教,说不定也会改的,哪知道他与周竹深勾结许久了,实在罪孽深重,死不足惜。” “知道就成,你还年轻着呢,犯错不要紧。” 江翎瑜笑说:“不犯错才不好,人不犯错,就不长记性,想必你就是当总督的料子,事事都要学会,不能总依靠我这根拐杖呀。” “什么拐杖,”唐煦遥不高兴了,“那多丑,我夫人可是京师第一美人,岂是一根烂木头能相提并论的。” 江翎瑜唇间“啧”了声:“我就打个比方。” “打比方也不成,”唐煦遥就是不依不饶,“我夫人只能与凤凰,牡丹这样倾世光华之物相比拟。” “我可不敢,凤凰可是天神,我拿天神自比,只怕被克死。” 江翎瑜钻进唐煦遥怀里,哼哼唧唧地闹着:“我要睡觉。” 马车未动,门关得很严实,唐煦遥才搂着江翎瑜,让他睡在自己怀里,只等着出发,适时那马车上的木板门就哗啦啦地响,还有些怪异的声音,听着像是狗的低吠,唐煦遥见美人有些受惊,边帮他揉着心脏,很是不耐烦,呵着外头:“怎么了?都吓着夫人了。” “主子,”唐礼在外头答话,“是夫人养的那条大狗跑出来了,说什么也不愿意跟我们在一个马车里,非要到您那去,我这就赶它回去。” “不用,”江翎瑜插口,“让它进来吧,这一路就在我们的马车里,要是我和将军待着没意思,也好解闷了。” 唐煦遥听美人的话,打开车门,那条巨犬猛地窜上来,吐着舌头喘气,轮番蹭着两个人,让他们摸脑袋摸身子,唐煦遥对狗可不如江翎瑜那么喜爱,见着又抱又夸的,只随手揉了两下,它就不乐意,一直缠着唐煦遥,直到它觉得摸够了,才卧在他们脚下,安静下来。 唐煦遥关好车门,此时天见了破晓,已经有些蒙蒙亮了,再停片刻,就启程了,江翎瑜在唐煦遥怀里醒一会睡一会,许是里头够暖和了,江翎瑜直到进了京师境内,也没有闹着胃疼,一切都安好,这一路也是出奇的顺遂,没有丝毫意外。 江翎瑜到了江府,还是提不起精神,是让唐煦遥抱进卧房的,一躺下,就拉着唐煦遥的手,脸上有些绯红,小声问他:“乖乖,你去哪。” 唐煦遥摸着他冰凉的手,习惯性合着捂一捂:“我去给你拿一身干净寝衣,你换上了,好歇息的。” “我明明是晨起才换的,”江翎瑜蹙着眉头,晃着唐煦遥的手,“你别走,我不想让你走,陪我。” “夫人的手怎么凉成这样。” 唐煦遥觉得江翎瑜有些反常,心一下子悬起来:“脸也红,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江翎瑜唇瓣间嘀嘀咕咕,“我没力气,乖乖,你抱着我翻个身好不好,我想侧卧着。” 唐煦遥摸过江翎瑜的双手,皆是冰凉的,心下觉得怪异,摸一摸他的额头,登时惊诧不已:“夫人的额头这么烫,发高热了?” “我也不知道,”江翎瑜此时都有些睁不开眼了,唇瓣干涩,弱声说,“我倒没什么不舒服,只是困,不像秋日时那场高热,难受得很厉害,浑身都很痛,此时什么都没有。” “还没不舒服,话都说不清楚了。” 唐煦遥急忙招呼唐礼来:“快去请道长,夫人发高热了。” 唐煦遥这急得心里冒火,江翎瑜却在笑,傻乎乎的,搂着唐煦遥的腰,不知哪来的蛮力,还要挣扎着坐起来:“不要叫道长来,我要和夫君做羞羞的事,不要别人也在这里,嘻嘻。” 第235章 第180章 江翎瑜说是那么说的, 毕竟发了高热,能有什么力气,缠着唐煦遥吻了几下, 唇瓣湿润了些, 就歪倒在唐煦遥怀里, 不知是晕过去,还是睡着了, 总之没了意识,身子软下来,怎么叫也不答了。 适时李思衡拿着药箱过去, 骆青山带着仆役们巡府一周,生怕僻静处藏匿歹人,发觉没什么事了,回来时正好碰上李思衡,寒暄两句, 得知江翎瑜发了高热,想着唐煦遥素来疼爱江翎瑜,此刻一定担心着呢, 就不打搅了, 只让江玉待会通报一声, 自己先行离开。 刚出江府的大门, 骆青山提着灯笼, 这火光有限,隐约看着有个人影,警惕起来,站在原地不再走动了,试探着问:“谁?” “骆青山?” 那人影闻声走近了:“我是陈苍。” “这么晚了, 你来做什么,”骆青山原先还拿陈苍当了关系亲近些的同僚,现在得知他跟周竹深勾结,心下的厌恶都要压不住了,故而回话时语气有些不好,“还是军中有事,要来禀报大帅?” “哟,你跟着去了趟真定府,性子都变了,说话这么呛,先前你对我何时有过如此口气。” 陈苍凤眼一瞥,很是不屑:“真是想不到,你骆青山也有今天,这样分不清主次,难不成后军都督府,你要当二把手了?” “陈苍,分不清主次的是你,我本来就是军营中的二把手,我来到大帅身边多少年,资历远比你高得多。” 骆青山终于是不在谦让逃避,把压在心里几年的话都说出来:“你如今有所功成,是我把奖赏都让给你了,加官进爵是我给你的,钱财赏赐也是我给你的,不知感恩就算了,还吃里爬外,在我面前作威作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毛头小子,你也配。” “你,”陈苍从不知骆青山有如此一面,惊得后退几步,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睁大眼睛望着他片刻,才骂了句,“资历再高,就能这样冒犯我?况资历不代表你的能耐,封赏不给我,你也就这么回事,还不如让出来,成人之美,也算你有自觉。” “冒犯?我资历高,骂你叫鞭笞,是让你改悔,”骆青山不急不恼,就着陈苍蹬鼻子上脸,逐个击破,“果然你陈苍就是喂不熟的野狗,白眼狼,越喂你越混账,我是不如你有能耐,你敢觊觎大帅的夫人,敢心安理得的抢掠不属于你的封赏,你恬不知耻,不但我不如你,天下人能比你强的,也就周竹深了。” 陈苍气得眼珠子发红,他这一路走的确实太顺遂了,没有受过屈辱,更没有遭过自己私下里告诉他人的事,在外头被开诚布公地拿出来,指名道姓地说,不禁恼羞成怒,正要拔剑,唐煦遥的声音从敞着的朱红大门后传出来:“怎么,我听说陈苍觊觎我的夫人,确有其事?” “大帅,”骆青山急忙去迎着,到了唐煦遥身边,他的底气不降反增,“确有其事,这可是陈副将亲自告诉我的。” “主帅,他竟出此言污蔑我,”陈苍张皇辩解,“我跟随您这些年,我的人品,您是知道的。” “呵,”唐煦遥笑得怪,“你的人品我确实知道,这些年,你所为,我都一一看在眼里。” 陈苍实在不觉得这是什么好话,战战兢兢的,还想为自己辩驳几句:“主帅,您为何不信我,我真是......” “好了,”唐煦遥不想再听他信口雌黄,转而问他,“大黑天的,来我这做什么?” “主帅,我听说您回来,想来看看您是否安好。” 陈苍作揖:“自与您一别,许久未见了。” “你从哪知道我们的动向的,照理说,此事是为圣上密诏,连回来也不可能走漏消息。” 唐煦遥冷笑一声:“陈苍,你的消息真是灵通。” 陈苍觉察事情不大对,唐煦遥跟骆青山似是知道了什么,这话里话外,都是一唱一和的,心下不禁一冷,怕得汗毛直立,凉风一吹,他险些身子都颤起来。 “主帅,”陈苍见势,只好先服软,“我不敢。” “罢了,天黑风急,你快些回校场吧。” 唐煦遥懒得跟他废话:“不要耽误操练新兵,圣上很重视这件事的,莫要再让你的疏忽去牵连我,这样的事,我可不想听你跟我说第二遍。” 陈苍轻声说了“是”,这就要走,骆青山也跟唐煦遥告别,却让唐煦遥留下了:“且慢,青山,你有些东西落在我这了。” 骆青山一头雾水:“什么?” 唐煦遥说:“你刚做副将时,我送了你一把从外族缴来的匕首,嘉奖你的,你倒是忘在我这了。” “噢,”骆青山下意识摸摸腰间,当即就触碰到那冰冷的刀鞘,唐煦遥所说的匕首,好好地挂在腰带上,他即刻反应过来,唐煦遥是有话要跟自己说,就顺势陪了笑脸,“还真是,看我这记性,大帅送我的匕首,如此多年,我都随身携带,就是今日忘了。” “嗯,”唐煦遥转身往回走,“我没给你捎来,是想着这一天你也没吃上一顿热饭,过来吃些,正好把你的匕首带回去。” “青山,你也太冒进了。” 唐煦遥带着骆青山回府,找到一僻静处,说:“怎么打草惊蛇,现在他就对你有了防范,事情实在不好办了。” “说来也是,”骆青山挠挠头,“大帅,我也是忍了太久,今日有些急躁。” 唐煦遥想了想,觉得骆青山这些年是苦,也没苛责他:“嗯,此话不假,说出来,你心里好受些也就是了。” “不过,大帅,我手中有两条人脉,”骆青山想到办法了,“都跟陈苍很熟。” 唐煦遥来了兴致:“哦?” “一个陈苍府上当差,跟他的管家差不多,能搜罗到他不少琐碎事,说不定就能找到很重要的东西。” 骆青山回忆:“另一个是陈苍麾下的将士,与我很是要好。” “那此事,我就交给你。” 唐煦遥可没忘了刚才说管骆青山一顿饭:“走吧,江玉他们在准备餐食,你且与云习渊跟毓照理一同用膳。” 骆青山去正堂了,唐煦遥可没心思用什么晚膳,紧着回卧房了,这会子他不在,是唐礼和李思衡在看护。 唐煦遥以为江翎瑜还如走时一样昏睡,进去见他竟睁着眼睛,平卧在床上,身上压着厚重的被褥,烧得面唇发红,一见唐煦遥,要将手伸出来,哑声唤着:“将军。” “夫人好些了么,”唐煦遥坐在床边,不愿让江翎瑜费力气,自己将手探入被褥之中,握着他终于有些温热的指头,“怎么不睡了,是我走时吵醒了夫人?” “你走了那么久,”江翎瑜很委屈,蹙着秀眉,“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李思衡与唐礼知趣离开,江翎瑜的病不算什么大事,于是也不多嘱咐,扎过了针,用膳饮水都照常就是,服药只待明日晨起。 “夫人病着,我怎么可能不回来。” 唐煦遥见美人难受成这样,心疼得不行,柔声哄着他:“我走时你还在睡,我不愿扰了你,才没打声招呼,抱歉。” “你去做什么了。” 江翎瑜执意将手伸出来,朝着唐煦遥张开双臂:“抱抱我。” 唐煦遥将美人从厚重的被褥里抱出来,搂在怀里,抻着被子盖在他身上,边说:“江玉来报信,说是青山跟陈苍在门外吵起来了,问我要不要去看看,我倒担心陈苍会用些野蛮的法子伤了青山,就去了。” “陈苍为什么会来。” 江翎瑜扎过针,退了些热,也不像刚才似的迷糊了,闻言很是不解:“他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动向,就算我们的车马过了城门,他那时也该是在校场,离着城门很远的,他突然造访,甚是可疑。” “可不是,”唐煦遥这手是搭在江翎瑜腰上的,不知他疼不疼,那也帮他揉着,想着是为他能舒服些,“在门口,我就听着陈苍指责骆青山出言冒犯,说他那些功名利禄,原本就是陈苍的,口出狂言,说他没什么能耐,不如把封赏给陈苍,也算成人之美,多么荒谬。” 江翎瑜闻言,沉吟片刻,说话时很是没精打采:“你想听我说句实话么?” “自然,”唐煦遥说,“夫人请讲。” “我以为,”江翎瑜眼皮半阖着,露出一截黑漆漆的瞳仁,说着就要咳上几下,待唐煦遥帮他捋着心口,稳住了些,才接着说,“陈苍留不得了。” 唐煦遥点头:“是,夫人的话,我能明白。” 江翎瑜身上不适,脑袋依旧灵光得很,这么一来一回地,一个计策一闪而过,他累了,本闭上眼休憩,又强打起精神:“骆青山走了吗?” 唐煦遥随口答:“没呢,应该是在正堂用膳,我留他了,这一路劳顿,怎么好让人家饿着回去。” “待他吃好了,就把他叫来,”江翎瑜咳着,“我有事要交代。” 江翎瑜话音才落,还在断断续续地咳,唐煦遥探身去拿床头矮柜上的水碗,窗户外头忽然传来毓照理的爆喝:“谁在那,去,把江府围起来,抓活的!” 第236章 第181章 江翎瑜闻讯有些紧张:“有人夜闯江府?” “夫人莫怕, ”唐煦遥安抚美人,“我刀剑不离身,要是生变, 有我呢。” 唐煦遥在屋里守着江翎瑜, 外头是越来越乱, 骆青山恰好用过晚膳,打算帮着拾掇完了碗筷就回去, 闻讯就出去帮着抓人。 事发地离着江翎瑜的卧房和正堂都不远,骆青山跟随毓照理前去,原来是后花园那么一块地方, 云习渊已经抓着人了,不过此人力气颇大,拼命挣扎,意图逃跑,云习渊虽武功高强, 专精的也是轻功,尤为擅长飞檐走壁,故而身子细瘦, 有些应付不来这蛮力, 身上挨了几下, 摇摇晃晃的, 就要抓不住了, 骆青山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去,揪着歹人的领子,狠狠两拳,打得他眼冒金星,徒劳挥着手臂, 无力抗衡,就要栽倒下去。 “何处来的歹人,竟敢夜袭江府。” 云习渊脾气甚大,挨了拳头,心下火冒三丈,从腰间抽出匕首:“骆副将闪开些,让我杀了他。” “头领莫急,”骆青山提着那人的领子,将人制得死死的,动弹不得,他从军数载,骑马挥动三十多斤的偃月刀毫不费力,故而单手即可,另一只手还提着灯笼,偏过头劝一劝云习渊,“刚才灯笼一晃,我见此人面目很是眼熟,头领且高抬贵手,让我仔细看看。” 云习渊闻言,顿觉说不定能换来比杀掉刺客更大的奖赏,登时消了气,抱着胳膊站好了:“成。” 骆青山提着灯笼照着他,他侧过脸去躲避火光,但只看半张脸,骆青山还是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你是陈苍麾下的副指挥使,叫翁烈,我见过你。” “指挥使可是不小的官,虽说在陈苍之下,”毓照理插口,“骆副将,您说这样的职位,是否与左膀右臂无二?” “正是,”骆青山答,“陈苍不是五军都督府的人,隶属兵部,官居从二品,让大帅调来,算做个正二品的副将了,与我并列。” 说起来,在大琰的武官位次中,唐煦遥在五军都督府任都督佥事,官阶正二品,麾下副将也是正二品,看似分不出一个先后,何来大帅一称,实际唐煦遥的都督佥事实为朝廷内的官阶,实权大,统率千军,骆青山的正二品副将,还有陈苍的从二品指挥使同知,是个半虚衔,在朝中无用,架空实权,主帅给他们什么才能用什么,只是在军中说话有分量,是为震慑武将的。 这样的制度也只在皇室子嗣做大将军时才生效,为的就是保护有唐琰血脉的子嗣,能牢牢握住兵权,麾下将士的官阶再高,抢了虎符,军中的人也不会认的,还是拥护唐煦遥。 故而廖无春说少见骆青山前来上朝,是因为他上朝没什么意义的,主要是听唐煦遥号令调度,不需考虑其余事项。 陈苍在军中事事出格,以他的身份,是不应该这么做的,一举一动,实在很有些僭越之意。 尤其今日,骆青山已经用不着多问,翁烈一定是陈苍派来听墙根的,他心里慌,非要知道唐煦遥跟江翎瑜谋着什么。 “说实话,”骆青山心里明了,但断事不能靠猜,还是想听翁烈自己说,“你告诉我,为何而来。” 翁烈低头,不发一语。 “你是在想,闭口不答,将事情糊弄过去,我忌惮你是陈苍的人,官还不小,势必会放你回去。” 骆青山问:“是这样吗?” 翁烈依旧低头不答,骆青山挑眉:“你为何会觉得我要放了你?” “你抬起头看看,四下围着的,都是东厂的,”骆青山笑说,“我不把你托付给东厂之中擅用刑罚的官员,我放你回校场?” 翁烈闻声猛地抬头,当真环视四周,瞪大了眼睛,思索片刻后,将责任全部推到骆青山身上:“骆副将,你怎么敢跟东厂的人勾结?” “勾结?” 毓照理正站在不远处过烟瘾,唇角冒出些烟雾,抽完这一口,冷哼一声:“我们都是皇上派来的江大人和将军的,你不羞你不够格参谋大事,安心当个局外人就是了,还舔着脸口出狂言,甚是可悲。” “你.......”翁烈一时语塞,真的没成想这是皇帝的旨意,再辩驳下去就要冒犯皇威了,只好忍气吞声,将话都咽回嗓子眼里。 “陈苍目中无人,你也是条彻头彻尾的野狗,喂不熟的白眼狼。” 骆青山破口大骂之后,转而给毓照理行礼:“此人这嘴是铁打的,毓头领,我们军中手足情至此就算是了结了,此事我就不经办了。” “也真难为骆副将,与这等混账做同僚。” 毓照理翘着腿,坐在主卧侧面的石栏杆上,面目慈祥:“交给我就是了,铁打的嘴,我势必给诸位大人撬开,听听里头藏了什么秘密。” 唐煦遥在屋里听了许久,其实在骆青山叫出翁烈的名讳时,就已经坐不住了,只是江翎瑜让他再听一听,莫叫错了人,如今尘埃落定,唐煦遥安顿好江翎瑜,让唐礼进来看护,披上大氅就要出去。 “将军,”江翎瑜唤他,“你问得差不多,就将人带来,我也有话要问。” 唐煦遥回身说了句“好”,就出去了。 “翁烈,”唐煦遥快步走到人声嘈杂之处,接着火光,看清他的脸,“果真是你。” “大帅,”骆青山行礼,“他什么都不肯说。” “你还是性子太温和了。”唐煦遥上前,一脚猛踹到翁烈心窝上,将人掀倒了不说,疼得打滚的力气都没有,只哀嚎,唐煦遥甚是心烦,又踏在他脸上,踩得他牙断了几颗,嘴唇也磕烂了,血沫子直往外流。 “我像青山一样记挂着同在军中的情分,”唐煦遥低头看着满脸是血的翁烈,眼神恶狠狠的,比他征战时还要暴怒,“我问你,来江府做什么,是要刺杀我的夫人吗?” “不是,不是........” 翁烈还是惧怕唐煦遥的,支支吾吾开口:“将军,陈副将让我,听听,将军和骆副将在合谋什么。” “我想着骆副将一路辛劳苍悴,让他在这用一顿热乎的晚膳,莫要饿着肚子回去。” 唐煦遥实在压不住心里的火,可也怕把翁烈打死,于是这一脚只踹在他肩上:“你就说我们合谋?” “将军,我没有怀疑您。” 翁烈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央求着唐煦遥,希望自己少挨些打:“是陈苍,陈苍让我来的,对不起,将军。” 唐煦遥自觉已经没什么话想说了,探身提起他的领子:“我夫人要见你,他问你什么,你就要说什么,要我发觉你有半点冒犯之心,不肯说实话,别怪我对你下死手。” 不等翁烈回答,唐煦遥就拖着人回去,推开卧房的门,把人提起来扔进去,江翎瑜见状不禁想笑,但此时发笑,势必有些失身份,只好硬生生地忍住。 “你就是翁烈?” 江翎瑜发着高热,不免头晕,拉着唐煦遥的手想要坐起来时,身子软软的,很是无力,只得先闭上眼睛,以免晃得更难受,坐好后才缓缓撩起眼皮,接着问他:“我听说,你想知道将军和副将合谋些什么,可听到了?” 翁烈挣扎着爬起来,跪在江翎瑜床前,身子哆哆嗦嗦:“没,没听见。” “你说实话,”江翎瑜担心刚才跟唐煦遥说的那些事叫他听见了,再隐瞒起来,继续逼问,“你听到什么了?” “真的,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翁烈如实讲:“我还没到此处,刚翻过后花园的墙,走了几步,见这里灯火通明,边走边想着许是从这里能听到些东西,就被抓了。” “哼,”江翎瑜冷笑,“我也不是神仙,不能看穿到你肚子里,知道你想些什么,愿不愿意跟我说实话,不重要,往后你就在东厂的私刑房里度余生吧,我这刑部监牢太小了,盛不下你这天大的官,连将军和骆副将都不放在眼里。” “大人,我知道错了。” 翁烈慌了神,忍着心窝剧痛,给江翎瑜磕头:“求求大人,求求将军,别把我丢进私刑房,我会改的,我会好好做人。” “要是我听信你们放这样的屁,还不如辞官回去养病,”江翎瑜身子虚弱,说两句话就累,边说,边缓缓阖上眼皮,“你知道吗,我江翎瑜来朝廷,就是要把你们这些贪赃枉法的杂种赶尽杀绝,我父亲为官正直不阿,大半辈子都在为此奔走,他那么累,难免看走了眼,我会替他把佞臣清剿干净的,你死在我手里,也算抬举你了。” 翁烈浑身抖得像筛子,不停地给江翎瑜和唐煦遥磕头,江翎瑜懒得看他,吩咐唐煦遥:“把人带走吧,将军,托付给毓头领和云头领两个人处置,要跟他们说明,先不要让翁烈死了,我留着他还有用。” 江翎瑜向来如此,狠狠给几个巴掌,再喂一个甜枣,眼皮撬开一道缝,斜眸看过去,勾起唇角,笑得意味深长:“这可是你唯一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事成,你活命,事败,你也只能死了,没法子,我这人性子反复无常,我不高兴,你就是活不成。” 第237章 唐煦遥跟江翎瑜配合极好,听他话说完,就是带人出去的时候了,没必要再浪费口舌,于是不等翁烈分辨,或是感恩戴德,就提着人又走了。 唐煦遥一来一回的,甚是快,跑着赶回来伺候江翎瑜,仔细地捧着他的身子,托着他再度偎进自己怀里。 江翎瑜身上发烫,手脚却都是冷的,唐煦遥紧着攥住他的手塞进自己的领子里,用心口给他捂着。 江翎瑜柔声轻喃:“回来这么快?” “嗯,他们给无春办事惯了,我才说半句,他们就会意了。” 唐煦遥吻着江翎瑜发烫的额头,心思全在他的病上:“我曾找李思衡问过,发热这样一时半会好不了的病症该如何照料,他说让我给夫人搓搓手心,好得快些。” “不要,你的手掌太粗糙,我好疼。” 江翎瑜笑眼迷着,人太过虚弱,趁着这时候,在唐煦遥怀里撒娇:“你力气怪大呢,百十斤的人,竟能扔进来了?” 江翎瑜病时娇媚,更惹唐煦遥怜爱,弄得他实在想变着法子哄江翎瑜再笑一笑,只是美人问话,他总要先回答:“我平时握的又是几十斤的兵器,亲自上阵时还要骑马,比步兵挥刀杀敌更难,故而自是先练力气的,百十斤的东西,我自己都记不得拿过多少次。” “你这头铁牛,”江翎瑜娇嗔他,“伺候我时,怎么不见你有这么大的力气?” “我,”唐煦遥眉头微微蹙起,言辞直白,“我夫人是这么娇贵的美人,肌肤细腻柔软,我自是要怜香惜玉的,不能太用力。” “嘁,屁话。” 江翎瑜翻了个白眼:“你日日故意拿满是茧子的指头捏我的脸,故意把我掐疼,就爱看我生气,你怎么不怜惜我了?” “夫人,”唐煦遥有些窘态,声音越来越小,“你都知道啊。” “我怎么不知道?” 江翎瑜抓住唐煦遥的把柄似的,发热头晕也不依不饶:“快些伺候我,拿出你那铁牛力气来,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第182章 “那会弄疼夫人的, ”唐煦遥揽着美人的薄肩,觉得他的身子真的很热,颈间暖香, 忍不住将脸埋进去, 吻着他细白的颈子, “夫人心脏好些了么,我只怕你受不住那样的事。” “不难受了, ”江翎瑜其实还有些轻微的心悸,有意瞒着唐煦遥,“快些嘛, 我想和夫君亲热。” 唐煦遥自美人的颈子吻起,唇瓣直往上点,自觉他的肢体渐渐酥软下来,将他抱得更紧,手在被窝里藏着, 口中缠着美人的舌头,边做他很喜欢的事。 “将军,”江翎瑜的背轻颤起来, 素手胡乱地攀上唐煦遥的肩, 揪着他心口上的衣襟, 许是攥得太用力, 手上许多青筋隐现, 眉头轻蹙起来,此时并不想说什么,只是娇声唤他,“将军.........” 江翎瑜对将军,唐煦遥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 更知道他这些温软的细语不是说给自己的,而是他的,于是柔声答:“嗯,小美人,心脏受不住了要告诉我。” 江翎瑜时常任性,脾气又让唐煦遥惯坏了,凡是他不想听的,就当耳旁风,也不回答,就闭上眼睛窝在唐煦遥怀里,身上有了些薄汗,攥着那块衣襟的指头越来越用力,喘起粗气来。 “夫人,你出汗了?” 唐煦遥低头见美人额前有些潮湿,忙用唇去碰一碰,发觉确实如此,搂紧美人后,还不忘将唇瓣上沾着的湿痕抿进口中,哄着他:“许是一会就退热了,夫人也能睡个好觉。” “我就说,”江翎瑜周身舒适得很,至于什么地方潮湿,全然不想管,只将双臂环在唐煦遥脖颈处,与他贴着心口相拥,干涩的唇在他耳边轻启,“亲热是能治病的吧?” “还说嘴,坏猫儿,生病也任性,我要罚你。”唐煦遥下巴上冒了些胡茬,他倒是全然不顾,蹭着美人脸上细嫩的肌肤,去轻咬他湿漉漉的颈子,他一到真定府就病了,唐煦遥克制了好些日子,终于依着心下本能的冲动,又亲又咬的,还不等美人缓过神来,再折腾他一遍。 “我任性,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江翎瑜刀子嘴从来不饶人,笑骂唐煦遥,“难得我们凑一对,外人看咱俩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些屁话听得我牙酸,要我看,私下里可不就是沆瀣一气的?” “随便夫人怎么挖苦我了,不是好东西也罢,谁叫夫人摊上我了,”唐煦遥抱着身子酥软的江翎瑜躺下,含笑打诨,“我这脸皮在夫人这就是铜墙铁壁,怎么骂我,我都不气恼,更不走的。” “有时候不得不说,我还是小孩子脾气,时常任性的,你从来没说错,你可比我稳重得多了。” 江翎瑜合着眼皮,头颈枕在唐煦遥胳膊上,不禁叹气:“在真定府的时候,不知我是病得脑袋糊涂,还是什么,我是真的想走,与你私奔去,不再回这腐败奢靡的官场,只是没想到这廖无春,竟愿意拿陈苍的命换你任左都督,要是你听我的,我们一走了之,你失了荣耀,还与我一并沦为朝廷罪臣,幸好你没有跟我似的,想一出就是一出。” “夫人极少冲动,那次确实反常,但我实在是冲动的人,你在文华殿遇刺,我是真的非常想带你走的,还是你劝了我。” 唐煦遥坦言:“我知道的,我们走不了,是我时时刻刻都想带夫人离开这是非之地,却不能成真罢了。” “做左军总督府的左都督,想必是很难的,大抵比你如今更累。” 江翎瑜睁开眼睛,黑漆漆的瞳仁转着,打量唐煦遥:“你可做好准备了?许是也会像我一样,频繁地被刺杀,外调,与许多难缠的官周旋,官职越大,要承受的就越多。” “嗯,”唐煦遥轻轻点头,“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着社稷安定,也为了我们自己站得更稳,既然走不得,逃不得,那就得往前走。” 唐煦遥终于坚定自己不再动带江翎瑜远走高飞的心思,是因为他在升迁一事看到了希望,只要自己稳稳地坐上总督之位,江翎瑜是会少受些苦楚的,唐煦遥向来不喜与官员打交道,如今总算能帮上忙了,也愿意为了江翎瑜去搏一搏。 江翎瑜与唐煦遥约定:“那说好了,以后我们就在官场上扎根,谁也不许动私奔的念头了。” 唐煦遥答应他:“好。” 江翎瑜跟唐煦遥夜谈之后,唐煦遥就给他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伺候着歇息了,同时刻的陈苍已经到了营帐,心急如焚,为着派出去的翁烈久久不归校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忍不住起身,换了衣裳出去,就碰着骆青山提着那把匕首赶回来了。 陈苍见着骆青山,本来不想打招呼,与他擦肩而过,走得很急,骆青山唇间“啧”了声:“你干什么去啊?” 陈苍没回头:“你管不着。” “我管你干嘛,”骆青山自然知道陈苍要去哪,只是不能明说,转而大声呵斥他,“副将还偷懒,这些日子有夜训你不知道吗,我就奇了怪了,你天天在校场,该知道的你不知道,不该知道的朝廷密诏你却知道,别的我不管,怎么着,你的兵又要我来训,我一个人哪盯得过来,有些个惯于偷奸耍滑的让圣上看见,你再来骂我么?上回不就是如此?” 陈苍停住脚步,愤然回身:“你。” “我什么我,”骆青山皱眉,“陈苍,你以为你还是小孩,什么屎盆子烂摊子都扔给别人,谁的活谁干,少废话。” 营帐内外有些带官衔的将士轮换歇息,有的正在喝水聊天,此时不约而同噤声不语,众人听得出两个人今日好像不大和睦,也都知道骆青山素来隐忍,倒不清楚为何他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性子大改,口才也甚佳,把陈苍骂得一愣,见状谁都不敢开口,但围在一起看起热闹来了。 “干什么呢,”骆青山见身边人围拢许多,“快去忙自己的事,别掺和。” 骆青山是有些呵斥的意味,可语气比跟陈苍说话缓和多了。 将士四散,陈苍沉默许久,心里是在琢磨,翁烈失踪,是不是和骆青山也有关系,但这话真不能问出口,一旦说了,就是监视朝廷正二品大员,让人抓了把柄,重了就是谋反大罪。 话说到此,陈苍心下一凉,其实此时早已立春,真定府寒冷,京师内可是好多了,他依旧有些战栗,似是冷到骨头缝里。 陈苍是忽然想到,自己去唐府,实际已经够了窥伺朝廷密诏的罪,不知是唐煦遥他们没意识到,还是秘而不宣,总之算是放了自己一马,又松了口气。 骆青山陪着陈苍缄口不语许久,待他要说话时,让骆青山先抢了:“陈副将,你我同僚一场,像密诏一事,我就不愿意做得太绝,不像你一样,踩着我来往上爬,我不告到皇上那,算是我给你脸面,望你好自为之。” 陈苍本来还侥幸,他们是没意识到关于密诏的事,现在骆青山一语,震得陈苍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骆青山,良久,这性子就温和下来了,点点头:“好,我这就去夜训。” 第238章 陈苍想,翁烈活着与否,自己也无暇关心了,听着骆青山的意思是还念及情分,就让此事止步于此,毕竟是自己心虚,为着保命,先低他们一等,只待风头过去。 夜训,就是训练士兵夜间作战,奇袭敌营,自然是要整宿地练,天亮起来,大伙也就回营帐睡觉了。 天亮说明时辰不早了,江府那,江翎瑜昨夜出了一身汗,睡醒就退烧了,晨起都挺早的,唐煦遥回来算是得了空闲,有兴致到外头舞剑健体了,适逢这日子不大冷了,也无风,江翎瑜卧床养病这阵子都待腻了,想起来走走,随后穿好了大氅,也跟着出去了,背倚在漆过朱红色的柱子上,见唐煦遥在甩剑花,软声笑了:“你一个大将军,虎背蜂腰的,练这花拳绣腿做什么,这都是文官拿细剑甩着玩的,逗皇上乐呵。” “他们想逗皇上笑,”唐煦遥闻声收剑,回身看着美人,“我想逗我的夫人笑。” “我可不爱看,”美人抱着胳膊,冲着唐煦遥勾起唇角,笑得很温柔,“我想看夫君如何用这剑杀敌,那样多威风。” 美人要什么,唐煦遥自然是尽全力满足的,正要挥剑横扫,江玉忽然过来,惊得唐煦遥连忙错开剑刃,以免伤人,兵器重,冷不防一收,险些搓疼了手腕子,他颇有些不满:“江玉,你看着些。” “抱歉,将军。” 江玉见唐煦遥面有愠色,连忙道歉,紧接着通报:“将军,夫人,廖提督到了。” “他不是刚回紫禁城么?” 江翎瑜跟唐煦遥对视一下,很是疑惑:“这回来是做什么,跟你说没?” “夫人,提督没说,但我见他手捧金匮,”江玉说,“应当是圣旨。” 江翎瑜说:“先请他进来吧。” 唐煦遥收剑入鞘,廖无春走得也快,就这么一阵子,他手托金匮走近,脸上一如往日似笑非笑:“二位大员从真定府回来,在府上歇得可好么?” 第183章 “好, ”江翎瑜笑答,“一回来神清气爽的,还是家里舒适。” “那成, 咱到正堂去。” 廖无春看看手上托着的金匮:“皇上下了一道圣旨。” 唐煦遥收了剑, 随着他俩过去, 在后头慢慢地走,从怀里拿出一张绢子, 擦拭剑柄,想到夜里的事,随口说:“无春, 昨儿出了点事。” “哦?” 廖无春回头:“将军且说,何事?” “陈苍知了密诏,夜访江府,说是许久没与我见面,问我可安好, ”唐煦遥边走边说,“人刚让我和青山打发出去,就派了麾下的官吏, 溜进江府, 听墙根呢。” “有这样的事, ”廖无春皱起眉头, “那官吏现在何处?” “柴房关着。” 唐煦遥说:“要是你有话想问他, 就让毓头领他们护送着过去,我是打算把人交给你的,扔进私刑房,办事留人都方便。” “那可好,不过我一会要回紫禁城, 这阵子无法亲自经办。” 廖无春停住脚步,等着江玉打开正堂的大门:“子时前后,我再来一趟,带着人将被关押的官吏秘密转移就是。” “那可有劳了。” 江翎瑜先进了正堂,顺势嘱咐廖无春:“仔细些,千万别把人打死了,留着他可有大用,说不定,单是此人所知之事,就能成就将军的大业。” 唐煦遥还在外头,不知在忙些什么,故而江翎瑜说此话时嗓音是成心压低了,片刻之后,唐礼的背影在台阶下头一闪而过,朝着府门方向急匆匆地去了。 原来刚才唐煦遥是跟唐礼说了几句话,这会子他已经进了正堂,吩咐江玉:“关门吧,无事不要来打扰。” 江玉低眉:“是。” “大人放心,”廖无春待江玉把门关严,打开金匮,将圣旨递出去,“我与二位大人如此稔熟,身边也没跟着外人,不必跪了,圣旨打开看看就是。” 江翎瑜与唐煦遥凑在一起,打开圣旨细细察看,发现上头写的并非什么紧急之事,更不是密诏,不过是今夜请二人到紫禁城赴宴,场合隆重,要穿华服来。 “无春,这是什么宴?” 江翎瑜顿感皇帝书写不过只言片语,实在摸不着头脑:“官宴?” “是家宴,江大人是以王长子夫人身份前去,”廖无春解释,“圣旨是皇帝在夜里写的,许是折子看得太多,累了,许多地方没写清楚。” “家宴?” 江翎瑜挑起秀眉:“皇帝的妃嫔也要去么?” 廖无春“嗯”了声:“是的。” “竟有如此机遇,”江翎瑜喜出望外,“快去,立刻筹备搜查大理寺卿府邸一事,再去仿一份章平的库档,今日势必起事,找个替死鬼夜闯紫禁城。” “库档一事,我早已置备妥当。” 廖无春笑说:“昨夜皇帝睡得沉,我在养心殿伺候,趁着夜间东西厂轮岗,顺势借他大印一用,都不用出去拿仿制玉玺。” “甚好,”江翎瑜随手把圣旨扔进廖无春捧着的金匮里,“有无春,可真是我们的福气,做事多利索,换做是西厂那个,泼天的富贵来了都接不住。” “西厂之人,皆是奸懒谗猾的懦夫,怎敢与我们江党相提并论,您主文,将军主武,各揽江山,势力非凡。” 廖无春是从心里佩服江翎瑜,口中也从不吝啬嘉奖之辞:“江大人决策英明,手段老辣,放眼整个朝廷,谁敢设下如此大局。” 一个敢想,一个敢做,不谋而合,知音难觅,不怪廖无春欣赏江翎瑜。 “莫夸我了,听着牙酸,”江翎瑜想起这金匮一会廖无春还要拿走,赶忙将圣旨拿出来,“这皇帝用的匣子都跟寻常人家中的不一样,竟是金子做的,上头还有珠宝金花,你得把这东西带回去,我都忘了,我倒怕你连着圣旨一同带走了。” “不带回去了,皇帝是让我把这个金匮也送江大人跟将军的,算是定定心,还叫我捎话,他没忘了赐婚的事,此物象征婚书已定,替二位大员打好了,暂存在紫禁城。” 廖无春将金匮放在不远处的条案上,与香炉并排搁置:“预祝将军与江大人前路顺遂无阻,日日美满,百年不相离。” 唐煦遥说:“多谢。” 江翎瑜则答:“你和青山也是。” 廖无春闻言很是高兴,本想再多聊几句,可惜时候不早了,只好拜别:“我先告辞,要是子时前后我脱不开身,就由我的人前来,总之事是一定要办的,包在我身上,两位大人也可放心。” 唐煦遥上前:“我送送你。” “不必了,将军,”廖无春指指门外,“我去柴房看看再走,让管家们带我去就是了,劳烦将军,不甚好的。” “无春一提管家,我倒想起唐礼来了,进正堂之前,我让他回唐府办了些事。” 唐煦遥上前开了正堂的门,唐礼正等在门外,手捧一个绣花的袋子,沉甸甸的,唐煦遥接过来,递给廖无春:“这些日子你到真定府去,多有辛劳,我与夫人也招待不周,这是一些心意。” 廖无春接过来,这分量,都不用打开,就知道里头满满的都是雪花银。 “将军言重了,这不成。” 廖无春明明想要极了,还要作势推诿:“我身居此位,为将军和大人谋事,是应该的。” “什么应该的,”唐煦遥笑笑,“你说应该,是你谦虚,我们求你办事,也说些没影子的话?快些拿着,这一路你真是费心了。” “快拿着吧,”江翎瑜偎在唐煦遥臂弯里,也跟着笑,“你不拿,就是看不上我们了,不愿意与我们共谋大事?” “与二位大员谋事,是我的福气,谈何不愿意。” 廖无春喜滋滋地接了钱袋子:“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将军了。” 廖无春让江玉带着去柴房看翁烈,唐煦遥跟江翎瑜都没什么事,就牵着手回卧房去了。 江翎瑜拎着那个黄金匣子,进门之前,招呼站在不远处的唐礼:“唐礼,把小狐狸带过来,我想抱一会。” “这金匮,夫人是真不当成好东西看待。” 唐煦遥笑吟吟的,揉揉美人的脑袋:“这样拎着,摔地上可不就刮花了?都不好看了。” “刮花就熔了,”江翎瑜娇横,耍着小脾气,“打成金钗,我盘头发用。” 皇帝赏赐之物,哪是说熔就熔的,不过唐煦遥是知道的,江翎瑜任性只是嘴上说说,自是不说他,反倒觉得他很可爱。 “夫人喜欢黄金发钗吗?” 唐煦遥接过美人递上的金匮,随手搁在书柜里头:“明日我回府取些,为夫人送去打一支就是了。” “你说回唐府取金子,我可想起来了。” 江翎瑜扑进唐煦遥怀里,小脸在他心口的衣料上蹭蹭:“你拿银子时,怎么不直接从江府拿呢,我的银子不也是你的么?” “待我与夫人办过婚典,”唐煦遥结实的手臂轻揽着美人的软腰,低头吻他,“就把金银都搬到夫人府库里头,都算是江府的。” 第239章 “我要你那些臭钱干什么,”江翎瑜傲娇性子上来,“我不爱吃山珍海味,不寻花问柳,花销不甚大,俸禄又多,我够花。” “没说夫人要,是我要给的,”唐煦遥将美人抱起来,稳稳的,往床边去,“夫人要躺下养养身子,晚上要去赴宴呢,一会子我差唐礼回我父亲那去,把两套华服拿来。” 刚把江翎瑜抱到床上,唐礼就把狐狸带来了,看着江翎瑜把那小狐狸崽子搂进怀里,唐煦遥也顺便吩咐他去王府拿衣裳。 “夫君,”江翎瑜举起软乎乎的小狐狸,“今日它是香香的。” “真的?” 唐煦遥凑近闻,皱了皱眉头:“夫人骗我,是臭的。” “嘻嘻,”江翎瑜一只手搂着狐狸,另一只则朝着唐煦遥伸过去,“夫君来呀,我们躺一会。” 唐煦遥牵着美人凉软的素手,慢慢躺下,把他和小狐狸一起揽进怀里,身子陷进松软的被褥。 小狐狸是很聪明的,又通人性,江翎瑜与唐煦遥恩爱,甜甜蜜蜜,这里的气场都是暖柔的,它也很是闲适,撒起娇来,干净的小爪子在空中轻轻抓着,眼睛眯成一条缝。 “小狐狸真是活泼,还调皮,”唐煦遥闭着眼睛,感觉到它的小爪子挪动,“和我夫人一样,很可爱。” “除了狐狸,小猫也跟你夫人一样,”江翎瑜气笑了,“你看那花园子里放着的狗是不是你夫人了?” “不是啊。” 唐煦遥睁眼,想了想,唇瓣轻启:“夫人不是说,那是我吗?” 江翎瑜闻言愣住,抬眸与唐煦遥对视,片刻后大笑起来:“你看你这茫然的样子,还真是像你养的傻狗。” 江翎瑜笑得直咳,唐煦遥正为他揉着心口,唐礼来敲门了,得应允后进来:“主子,夫人,华服取来了,我去时,正赶上光禄寺和鸿胪寺的官员给王爷和王妃送来些西域进贡的绵羊肉,三头大羊,三头羔羊,说是吃不了这么多,分给咱们一大一小,是今日午时就挑些好的吃,还是都搁在冰窖里头?” “在后花园架起炉子来,烤一整头,绵羊肉不柴,怎么烤都是又香又脆的,”唐煦遥说,“羔羊肉就先留着,时不时做些羊肉汤来,给夫人补养身子,正好夫人也爱吃。” 唐礼称是,放下衣裳就要去操办,让江翎瑜叫住:“怎么,将军不曾有进贡的分例?” “有的,夫人,”唐礼答,“只是将军比起王爷,分例向来少些,是两头大绵羊,和一头牛。” “好呀,”江翎瑜搂着唐煦遥的腰,“夫君,那我明日要吃铜锅涮羊肉。” 唐煦遥见他期望不是很高,问他:“夫人是不是没吃过烤的?” “没有,”江翎瑜皱眉,“好吃吗?” 第184章 “午时夫人就知道了, ”唐煦遥顺手拿过搁在矮柜上的华服,“夫人穿上,我看看, 比前些日子, 是胖了还是瘦了。” “我不穿, ”江翎瑜侧卧在床榻上,逗弄怀里的小狐狸, 模样懒洋洋的,“瘦了你又要说我。” “那夫人可不就是承认瘦了。” 唐煦遥哄着美人:“夫人要乖乖用膳才是,以后还是要我喂。” “小孩呢, 天天要你喂。” 江翎瑜喜欢唐煦遥宠爱自己,可就这脾气,嘴上从来不饶人,笑着打诨:“等你真把我喂胖了,就要想着我现在的样子了。” “我可不想这么一碰, 单是搂着腰,都能触到夫人的骨头,”唐煦遥倚着床围子坐着, 将美人扶起来, 揽进臂弯里, “夫人都瘦脱相了, 有点肉才好看, 小狐狸不也是肉乎乎的才可爱吗?” “好吧,”江翎瑜想了想,决意听唐煦遥的,“那你看着做就是了。” 两个人正聊着天,唐礼又折回来, 似是去帮着处置羊肉了,正拿棉布擦着手上的血:“主子,那光禄寺的官员到咱们府上了。” “你让他们直接送进江府来,”唐煦遥说,“我一时半刻的,不回唐府,要在此陪着夫人。” “送羊肉吗?” 江翎瑜一下子来了兴致,挽着唐煦遥的手臂晃晃:“走嘛,带我去看看。” “扒了皮的死羊有什么可看的,夫人。” 唐煦遥唇角含笑,揉揉美人的脑袋:“你不害怕吗?” “我才不怕,快起来,带我去看看。” 江翎瑜抱着狐狸坐起来,下床十分利索,拽着唐煦遥的手:“走嘛,带我去。” “成,”唐煦遥晨起舞剑,是有些累的,不过美人那么想去看热闹,唐煦遥还是惯着他,也起来了,与美人十指紧扣,边走边说,“夫人,我刚才可说了,那不是活羊,是已经杀了的,要是夫人害怕........” “小狐狸能吃肉吗,”江翎瑜很喜欢这只狐狸,走到哪都要抱着,宠爱得不行,他极少对人和物,或是其他的生灵产生这么长久的爱意,他美得不可方物,像极了诗书里些的花花公子,却对唐煦遥极度专一,也正是因为他很难爱一个人,爱时就会一直爱下去,此时待这狐狸也是,稀罕极了,事事都想着,忙不迭地打断唐煦遥的话,“我是说生肉。” “当然可以,夫人,”唐煦遥说,“我在边关,时常见到野狐狸啃食人和马的尸体,鹰和乌鸦也是,将身死的士兵咬得千疮百孔,裹在革里送回来时,皮肉都不完整了,故而我见夫人在府上饲养鹰和狐狸,只是看个热闹,心下待它们,实在很难喜欢起来。” “夫君,世上不全是好人,也不全是坏人啊,总不能因为看到些不甚好的人,就说世上没有好人,”江翎瑜睨着身边的唐煦遥,很是不满,“人在黄帝之年,不也是茹毛饮血吗,我可不见你讨厌我,净说傻话,这里不是边关,它还那么小,怎么可能吃过人肉。” “夫人说的是,”唐煦遥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心思狭隘了。” “我也没说你狭隘,”江翎瑜不饶他,追着他打诨,笑说,“自己讨了骂,又贴我身上了?” “夫人这嘴好厉害啊。” 唐煦遥自知说不过,笑吟吟地求饶:“剜得我这心里难受呢,不说了好不好?” 江翎瑜也不知道唐煦遥是不是真的不开心了,本来说得起兴,忽然缄口,将手覆在唐煦遥心口上抚一抚,睁大了美目,样子很是俏皮可爱,可比平日灵动的神情多些怜悯,眉头都是微微蹙起来的。 “宝贝夫人,你这手可真细腻,嫩着呢,”唐煦遥粗糙的掌心按住美人细嫩的素手,压紧了,不许他抽开,“原来夫人还是心疼我的,真怕我难受?” “你净说些废话,”江翎瑜果真抽不开手,徒劳挣扎两下,唐煦遥掌心里的茧子粗糙,划的手背疼,于是胳膊一松,任着唐煦遥去了,“你稀罕,那你就捂着去吧,傻子。” 江翎瑜跟唐煦遥是经常打闹玩耍的,故而唐礼和其他仆役挑着两头羊和一头牛经过,以为小两口还忙着,连招呼都没打,免得搅扰,江翎瑜被这扒了皮的牛羊吸引视线,见这些东西实在庞大,比在集市见到的大不少,肉也更红,投入地看了一会,突然开口说:“唐礼,待会你取些生羊肉,一半只切碎,另一半切过再烤熟了,生肉喂鹰,狐狸太小,得吃熟的。” 唐礼才答了声“是”,唐煦遥接着吩咐:“把那些肉按着夫人说的做好了,交给夫人去喂,他这些日子办案太累了,借此消遣就是。” “是,主子,哦,还有,”唐礼低眉,问,“主子,夫人,那狗怎么喂?也是吃羊肉的么?” “既然府里来了些新东西,自然都吃一样的,家中豢养的猫狗一年到头都吃不上这好的牛羊肉,”唐煦遥笑笑,“如今进贡这么多,何不给它们也开开荤,算是它们没白跟着我。” 唐礼这么问,主要是狗的食量比较大,要是吃好肉,就浪费些,但唐煦遥是很讲义气的,相处许久的猫狗生灵也当成家人看待,故而他如此说,唐礼并不意外,问时也平静,毕竟不是少见多怪的人。 故而,唐礼直称“是”,与仆役们挑着牛羊走了,江翎瑜才小声在唐煦遥耳边嘀咕:“我倒忘了一件事。” 唐煦遥听后皱眉:“什么?” “我是忘了,要跟唐礼说,”江翎瑜踮着脚,软白的手臂搂住唐煦遥的颈子,接着在他耳边说,“我怀里的傻狗也要喂羊肉,吃烤的,还要吃很多。” “吃什么羊肉,”唐煦遥掌心托着美人的后颈,听完他说话,转而低头咬他的唇瓣,“傻狗吃夫人。” 江翎瑜自幼年就多在家中养病,虽吃穿都是顶好的,却真是在过日子里见识颇少,看完了剥皮羊肉,又要拉着唐煦遥去看仆役们怎么堆砌炉子的。 烤羊炉不是四面都封上的,只要搭起来够放穿上羊肉的铁棍子就成,羊肉被唐礼跟江玉切开,放进提前调好的香料汁子里腌着,小狐狸原本在江翎瑜怀里待得好好的,闻见肉味,一下子挣扎起来,胖乎乎的小爪子乱抓,找两个人讨块肉吃,样子很是急切。 第240章 “不能吃,”江翎瑜轻捏住小狐狸的尖嘴,“你还小,要吃熟肉。” “没事,夫人,”唐煦遥则觉得无碍,“它们在外头都是成群结队,谁也顾不上谁,断奶之后都是要吃生肉的。” 江翎瑜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唐煦遥拿筷子夹了一个小肉条,丢进小狐狸嘴里,就见它咯吱咯吱地嚼,牙都没长齐,就已经学着吃东西了,拼命地嚼,唐煦遥看得笑了,“这小狐狸,确实野,这样的活物有灵,夫人可是捡到宝贝了。” “那是,”美人骄傲,“我看上的都是好的。” 说话间炉子砌好了,肉十分新鲜,也用不着腌制很久,只待砖泥干透了就是。 像今日,江翎瑜实在是太喜欢了,两条大狗放出来玩耍,鹰站在不远处的房檐上,小狐狸在怀里,自己则在爱人臂弯里。 要是一辈子都能如此安闲,江翎瑜想,留在京师,也没什么不好的,往后也不必动私奔的念头了。 不过,江翎瑜也知道,实为愿景而已,做命官哪有安闲的,如此几日,掺在忙碌之时,甚好。 “今日夜宴,实属妃嫔王爵俱在,夫人,”唐煦遥四下看看,见没有外人,提起些公事,“惠妃也是要来赴宴的,听夫人之意,是今夜就要起事?” “正是,”江翎瑜顺势问唐煦遥的意见,“夫君觉得如何?” “夫人心思缜密,想必胜算是非常大的,只是,”唐煦遥轻叹,“实为一步险棋。” “自然是险,可夫君也要明白,”江翎瑜唇角含笑,美目眯着,很是勾着唐煦遥的心魄,轻声说,“许多事成只在一瞬间,天时地利人和是恰到好处的,而筹谋数年的大事,也会在顷刻毁于一旦,夫君说险,大事都是如此,常言富贵险中求,正合此意不是?” “夫人所言极是,我也时常感觉,我不适合做谋臣,太保守了些。” 唐煦遥自知不如江翎瑜,顺势恭维他:“夫人英明,终我一生,也实难达到。” “闭上你那狗嘴,”江翎瑜娇哼一声,“酸死了,别夸。” “夫人哪酸了,”唐煦遥没羞没臊,当着许多人的面,捏着美人的下巴尖,低头吻他的唇,轻轻地撕咬几下,再离开,剑眉星目,眼珠轻微挪动,反复打量他的脸,“告诉我,我好尝一尝。” “傻子,”江翎瑜傲娇,佯装嫌恶,其实还要和唐煦遥继续吻,等着他温热的舌头伸进自己口中,笑嗔他,“亲一下就躲开了?” 第185章 “这可是夫人说的, ”唐煦遥凑的更近,温热的鼻息缱绻,“我咬了?” 美人狐眼眯着, 主动伸出舌头舔了舔唐煦遥的唇:“小废物, 只是亲亲我, 还这样害怕。” 唐煦遥扶着江翎瑜挺得很直的细腰,轻推着他, 直到他的背靠在朱红柱子上,疯了似的亲吻他的唇,舌头灵巧地钻进他口中, 将他缠得气喘吁吁,实在喘不上气来,只好抬起素手轻推唐煦遥的胸口,想缓一缓。 唐煦遥此时早就沉迷于亲吻美人,没有察觉到他的异状, 只闭着眼睛狠狠地吻,还在兴头上,忽然感觉怀里的人身子一软, 就要栽倒下来, 才恍然回神, 接住脸颊潮红的美人, 护在臂弯里:“夫人?” 江翎瑜头晕胸闷, 实在站不住,捂着心口蹲下,待唐煦遥也蹲下来,顺势伏在他腿上喘着气,背轻轻起伏, 这么长时间过去,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夫人,”唐煦遥意识到是自己吻了太久,很是愧疚,帮美人揉着心口,想着办法,“回去躺下歇息可好?在这地方缓着,不如屋里暖和。” “不必,”美人皱着眉头,虚声说,“夫君扶着我坐会就好了。” 好不容易出来玩一会,江翎瑜才不想回去,宁可忍着心悸和胸闷,在卧房里待着,都无聊死了。 此处有石阶,眼前就有能坐的地方,此时太阳很好,四处暖和,只是石头毕竟在夜里吸寒气,这台阶势必凉森森的,越坐越凉,于是唐煦遥腾出手把大氅脱了,垫在石阶上,扶着美人慢慢地坐下。 江翎瑜睁大了美目,身子相对刚才是好些了,但还是有余喘,轻声说:“你这件大氅,料子多么名贵,毛也软滑,多年来磨损甚少,想必是好好伺弄的,为何垫在这里?” “夫人,石阶太凉,你肠胃又不好,直接坐会腹痛的,”唐煦遥毫不在意,一同坐在垫了大氅的石阶上,为着江翎瑜能靠在自己怀里歇息,边将他往怀里搂着,边说,“夫人向来眼光不凡,这大氅是老虎皮做的,外头不知又缝了一层带毛的什么皮,是外族进贡给皇帝,他觉得我身量高大,穿着威风好看,就让父亲捎给我了,多年来确实精心保养,但衣裳再名贵,哪里比得上我的夫人,给我夫人用什么,我都不心疼的,反倒觉得,只有这样的东西,才能配得上我的美人。” “人傻,嘴倒是甜,”江翎瑜蹙眉轻咳一阵,将身子软在唐煦遥臂弯里,如此歇息着,“越来越不像当初在朝堂见你时笨拙了,竟会哄我。” “世上哪有当真笨拙的男人,那时愚笨,不过是不爱,此时我哪里还对夫人说过那样冒犯的话,话出口前,总要斟酌之后再斟酌,才敢说,”唐煦遥为美人揉着心口,见他终于稳下来,就为刚才的事道歉,“夫人,都怪我,先前几次都记着夫人心上有疾,收着些,不曾出岔子,这回实在是我沉浸于此,忘了夫人身子不好,对不起。” “我才不在意这些小事。” 江翎瑜喜欢晒太阳,这下子不喘了,侧伏在他膝间歇息,温声说:“夫君,我真的很喜欢出来玩,从小我就总在卧房里待着,父母都不曾弄来些别的给我解闷,我也只好看书,可我不喜欢读书,从来都不喜欢,如今和夫君在一起,我终于能时常出来玩耍了,好开心,我心心念念的,小时候的日子,终是又回到我身边了。” “那我以后常陪着夫人出来走走就是,”唐煦遥想着他幼时之事,不免眼圈红热,“他们从不曾问过,你到底喜欢什么?” “他们怎么在意,”江翎瑜早就给自己开解好了这个心结,轻笑了声,“做父母的,极少能明白,除了身体之外,孩子的一切都不属于父母,故而许多生命诞生,也只是为了延续父母们的愿望,去做他们这辈子都做不成的事,我不过是借着做官,再靠着夫君的爱,挣脱出来罢了。” 唐煦遥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安抚美人,只唤着:“夫人........” “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江翎瑜素手托着退了潮红的雪腮,看着架起的烤炉,小声嘟囔,“还不烤羊肉吃吗,我好饿。” “夫人饿了?” 唐煦遥起身:“我去跟唐礼说,先切下一块肉烤了,让夫人先吃些垫垫肚子。” 江翎瑜狐眼眯着,笑吟吟的:“好呀。” 唐煦遥过去时,唐礼去厨房了,只有江玉带着仆役,将羊肉穿在铁棍子上,唐煦遥吩咐此事,江玉答应之后,当即就办,还让他们先去正堂等候。 江翎瑜才不愿意早早去正堂坐着等,磨着唐煦遥,要他带着自己去后花园玩,还想遛狗。 幸而两条大狗让毓照理训得很乖,除了见着歹人听口令咬,平时很乖,都不怎么叫的,这才一人牵着一条,挽着手到后花园去了。 “夫人,这时候的花园可没什么看的,”唐煦遥说,“都是枯枝败叶,甚是萧瑟。” “谁说的,”江翎瑜拉着唐煦遥快步走向一棵枯树,让他看旁边树根旁边盘踞了许多枝条,上头开了些细细碎碎的黄花,“夫君看,这是什么花。” “迎春,”唐煦遥告诉美人,“迎春花一开,天虽寒,可春日已经到了。” “春天要到了,真好。” 江翎瑜心情大好:“夫君,我喜欢春天。” 唐煦遥像是做回他的哥哥了,陪着他一起玩,让他永远有话可聊,永远都有兴趣,顺势问:“为何喜欢春日?” “我一想到,说不准周竹深会死在春天,就高兴。” 江翎瑜轻扯唇角,露出两颗虎牙,他确实很开心,笑说:“或许他不一样会死得那么早,也许是夏秋冬哪个时日,我都高兴,他死在哪天,我就喜欢哪天。” 唐煦遥一下子哽住:“..........” 其实唐煦遥今日对美人的印象还是很温柔的,也很可爱,结果这一段话就像把他从天上一下子踹到地上了,不得不回想起他本来就是个蛇蝎美人,心又狠又冷,而不是不谙世事的乖宝贝。 唐煦遥还挺希望江翎瑜是个乖软的小宝贝来着,不必忙碌,也不必懂事,越娇横越好,耍小脾气的时候才可爱。 可惜朝堂比唐煦遥先看中了江翎瑜。 “小魔王,”唐煦遥自知无可奈何,也不必将心中所想说出来了,只轻拍江翎瑜的屁股,“从小就嗜血,还从刑场捡回来一片肉给我看。” “好香啊,”江翎瑜嗅着不远处飘来的炭火烧烤羊肉的味道,虽不想表现得那么急切,但低头见两条狗馋得直舔嘴,涎水流了一地,借势拽着唐煦遥回去,“回去看看嘛,你瞧,狗都馋成什么样了。” 第241章 “我可不管狗馋不馋,”唐煦遥丢了手里的狗绳,全身心去抱着江翎瑜,搂着他走,温声打诨,“我只知道我怀里的小狐狸馋着呢。” 美人娇哼,跟唐煦遥打闹着走,到了正堂,江玉正将撒过香料的羊肉端上来,热气腾腾的,皮烤得酥黄,美人闻着这勾人的香味,眼睛都直了。 唐煦遥拿刀切了一块,扎在筷子上递给美人,免得他烫了手,美人拿着羊肉,笑嘻嘻地坐在唐煦遥腿上来,挤进他怀里,迫不及待地吃着肉。 烤羊肉本来就是热时才好吃,肥肉烤得香脆流油,加上些炒过的孜然粒和盐,吃得美人嘴上油乎乎的,渐渐没了吃相,拿着那块羊肉,有些撕咬的态势,看得唐煦遥直笑,搂着美人的细腰,将额头抵在他肩上,笑个不停。 “怎么啦,”江翎瑜雪腮鼓鼓的,小嘴吃得都是油,“你笑什么?” “夫人,你是一头小豹子。” 唐煦遥觉得江翎瑜实在太可爱了,凑上前狠狠亲他脸颊一口,柔声逗他:“吃肉可真是凶。” “你怎么不吃,”江翎瑜还是很喜欢唐煦遥给自己起些爱称,不生气,更不争辩,举着羊肉,换到自己没咬过的地方递上去,“要趁热尝尝呀。” 唐煦遥探头,找着美人吃过的地方咬了一块,慢慢地嚼着:“我先伺候着夫人吃,不急的。” “怎么咬我吃过的地方,”江翎瑜挑起秀眉,“再咬一口好的。” “夫人吃过的就是好的,”唐煦遥逗他,“连夫人额头上的汗,我都要抿进嘴里,细细地尝。” “好肉麻啊,”江翎瑜一下子笑了,娇嗔着唐煦遥,“恶心死了你。” “主子,夫人,”唐礼端着两碗丸子汤进来,丸子是用鱼肉做的,唐煦遥当时找唐礼时,他不在,就是去厨房挑鱼刺了,此时将汤搁在八仙桌上,停住脚步,还捎来了话,“廖提督已经到紫禁城了,他又差人送了两张请柬过来,说是皇帝给的,今夜要去斗兽场,邀请主子和夫人看呢。” 唐煦遥脸色骤变,很不好看:“斗兽场?夜间去斗兽场?” 第186章 “斗兽场怎么了, ”江翎瑜见唐煦遥脸色凝重,不吃肉了,只是拿着, 问他, “为何不能夜间去?” “斗兽场偏僻, 在校场附近,离得不算特别远, ”唐煦遥不免有些愠怒,“陈苍在校场练兵,加上此时夜寒风急, 身子这才好些,再病了可怎么办,皇帝只管请人,你我见面就要说些盛情难却的话,还从不问你病痛之事, 我实在是气愤。” “夫君莫气了,”江翎瑜放下手里的拿着的烤羊肉,本想去抱抱唐煦遥, 但手和脸上都油乎乎的, 只得先将手伸出老远, 胳膊轻搂着他的脖子, 凑上去, 将侧脸与他的贴在一起,江翎瑜知道抱抱他比安慰多少句都有用,小声嘀咕,“可是我也没去过斗兽场,我想去看看。” “夫人, 夜里阴寒,你再受凉生病,”唐煦遥扶着美人的脑袋,偏过头去吻一吻他的耳骨,“乖,我们不去了好不好?” “夫君,我想去,”江翎瑜耍起性子来,有些生气,“你怎么了,为何像我父母似的,也开始这样把我豢养在奢靡的房子了,难不成人活着只要吃东西喝水就可以了?” “好好,我带着夫人去就是。” 唐煦遥自是心疼美人的,一听他这样说,自觉是有些严苛,就向他道歉:“夫人消消气,此事怪我,遇到大事时,我还觉得你是小孩子,希望帮你分忧,可一遇到小事,我就又觉得你早就弱冠,是大人了,还经常贪玩,今日我听你一语,恍然大悟,我总是忘记,其实大人也是小孩来着,夫人现在不过是在求童年不得,怪我老是那么严苛,想着你身子不好,就顾不上你爱玩了。” “夫君真好,”江翎瑜温热的小脸往唐煦遥颈间挤着,“谢谢你。” “你我夫妻,”唐煦遥揉揉美人的背,温声说,“不必言谢。” 终是商量完了夜里去斗兽场的事,江翎瑜放回盘子里的肉也凉了,他才想要拿,让唐煦遥拦住:“都凉了,待我叫唐礼来拿些新烤的。” 江翎瑜睁大了眼睛:“我吃新的,冷的谁吃?” “我吃啊,”唐煦遥喜欢美人偎在自己怀里,忍不住将他抱得更紧些,“一并拿去热热就好。” 适时唐礼端着新烤的羊肉上来,江翎瑜还想吃,却吃不下那么多了,拿着一小块,窝在唐煦遥怀里慢慢地咬,把肉撕成一丝一丝的,唐煦遥见状,轻握着他细瘦的腕子,不许他再将肉往嘴里放:“是不是吃饱了?” 江翎瑜见心思被看穿,不情不愿地点头:“嗯。” “我夫人这么小的肚子,”唐煦遥用力亲他脸颊几口,“如何吃得下这么多肉,乖,不吃了,剩下的给我就是。” 江翎瑜拿着的那块肉还是热乎的,又香又脆,闻言就塞进唐煦遥嘴里,见他咬住,就什么都不管了,唐煦遥边吃着,边给美人拿沾过温水的绢子擦嘴擦手的,总之比照料婴孩更细致。 江翎瑜气血虚亏,时常没精打采的,还是在江府院子里吃吃玩玩,就累了,跟唐煦遥说想回去睡觉。 唐煦遥抱着他回卧房,就这么一段近路,江翎瑜就在他怀里睡着了,很是安稳,直到被抱上床都没醒,朦胧间,还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钻进唐煦遥臂弯里睡。 此时,校场之中的将士们也在用午膳,大多都闲下来,新兵们回帐子里歇息,整个京师都闲下来了,只有廖无春一刻不停地奔往校场。 廖无春没给江翎瑜跟唐煦遥两口子亲自送斗兽场请柬,可巴巴儿地给骆青山送去了。 适时骆青山还是跟陈苍同桌用膳,在军中,又逢盛世,伙食不算差,顿顿都有肉吃,今日是红烧猪肉配着些干粮,肉入味,还软烂咸香,这厨子手艺甚好,骆青山也是将这嘴角都吃得油乎乎的,无暇顾及陈苍在身边,端着碗埋头猛吃。 “骆副将,”骆青山麾下将士敲了敲门,“廖提督来了,说是皇上有话。” 肉还在骆青山嘴里,听着廖无春的官号,一下子不嚼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谁来了?” “是廖提督,”将士说,“我远远看着,像是带了一张纸,外头是拿黄布包着的,肯定是皇上让带的不错。” “成,我这就去。”骆青山这阵子正思念廖无春,结果心想事成,乐得合不拢嘴,拿着手绢,胡乱地抹抹嘴就出来了,差点笑出声,吃剩一半的肉还放在桌子上,干粮馒头则直接塞进肉碗了,尽管骆青山是最讨厌把馒头渣子弄到菜汤里吃的。 廖无春在门外等了有一会,骆青山则风风火火地跑出去,眼睛都亮起来了:“提督大人,您怎么来了?” “副将,慢些,”廖无春见他唇角还有些深色油汤没抹干净,顺势拿出自己带着的卷子,轻轻地给他擦试,“午膳还没用完就跑出来了?当心岔了气,要肚子疼的。” 骆青山回头看看,四下也没生人,偷偷地握住廖无春的手:“提督大人。” “嗯,”廖无春也想念他,只是此处实在不宜亲热,就都克制着,说话时,眼神一刻也没离开对方,“皇上让我给你送来一张请柬,是夜间去斗兽场的,顺便带着你的大军守护各位皇亲国戚,就不叫陈副将了。” 说着,廖无春腾出手,从衣袖里拿出请柬递上去:“别担心,上头写了你的名字,就算被人偷了去,他们也用不了。” 骆青山见廖无春就只是开心,他说了什么,也都仔细地听,想记住他的声音,夜间也好回想,欣喜欲狂,拉着他的手不放,廖无春实在怕被生人看到,只好甩开骆青山的手,虽不舍,但不得不如此,骆青山能理解此意,还是有些失落。 “不急,”廖无春见状有些心疼,温声说了几句没头没尾的话,“很快了,相信我。” 外人自然是听不懂的,只有廖无春和骆青山知道,这是下一次共枕眠的机遇。 陈苍见骆青山许久都没回来,也是虚荣心作祟,知道皇帝给他带话,心下觉得一定是好事,嫉妒极了,忍不住探头去看,无奈两个人站得实在太远了,看不清,愤愤地摔了门,坐在饭桌上生气。 陈苍觉得事情愈发不对劲了,走势很奇怪,尤其是捧着自己的那些人,几乎一夜之间,就把自己狠狠地砸在地上,这样的落差,陈苍接受不了,想着今夜到周竹深府上去,商量一下该怎么办,这样下去,陈苍真的很害怕。 午时才过,廖无春得回去了,与骆青山告别时,又让骆青山一把攥住手:“提督大人,这么操劳,想必还没吃什么东西。” “自然,”廖无春不知骆青山是何意,只是当成闲聊,“我还去了江大人那呢,送圣旨。” “提督大人,您等我一会。” 骆青山回身就跑:“我很快就回来。” “副将是干什么去啊,”廖无春这句话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别人,反正是笑着,又小声喃喃,“他真高大。” 第242章 身边的元鸣早就觉察主子不太对劲,话是不能说出来的,元鸣都知道,只静观。 骆青山跑回去,是到厨房里头看还有多少红烧肉了,厨房的菜向来都是多做,新兵们食量大,就怕不够吃,骆青山来时更是还剩下两锅,于是拿出些厚草纸,包了许多,缠得结实,确认不漏油才跑回去,递给廖无春:“提督大人,这是今日校场中的菜,我还给您多拿了些厚纸,吃的时候垫着手,不脏。” 廖无春捧着这热乎乎的红烧肉,愣了愣,盯着骆青山就笑了:“不必了,我这些日子胡吃海塞,都胖了,饿几顿也不打紧。” 廖无春觉得骆青山傻傻的,很可爱,他平时很嫌弃别人摸过的东西递给自己,更别说拿纸包得这么丑,多丢人,可是骆青山给的,他真的很喜欢。 “怎么能饿着,”骆青山皱眉,“不成,提督大人身子要紧。” “多谢副将。” 廖无春恨不得亲他一口,笑吟吟地,终是没凑上去,柔声作别:“晚间还见,我先回去了。” 廖无春回京师,也就才午时过了一刻,此时江府内,唐煦遥还在陪着美人午睡,唐煦遥也困,但总觉得他身子不好,需要多照料,一直忍着困意,侧卧着抱紧他。 “夫君,”江翎瑜本来睡得好好的,忽然蹙起眉头,有些不安,在唐煦遥怀里蜷着身子,还未醒利索,含含糊糊地说,“我难受。” “夫人怎么了?” 唐煦遥帮美人抚开压在眼尾的碎发,背着手碰着他的额头:“又发热了么?” “没有,”美人轻轻摇头,“是腹胀。” “大抵是肉吃得太多了些。” 唐煦遥让美人平躺着,将手伸到他衣裳里,帮他揉一揉发硬的胃,温声哄他:“要不要让李思衡来给夫人开些消食的方子?” 美人很是委屈:“我没喝过,那样的药是不是很苦?” “我也不知道,”唐煦遥眉眼语气都温柔,“要不将他叫来,先问问,太苦的话,夫人不愿意喝,那就不喝了。” 江翎瑜嗓子里酸涩,腹中胀痛,幸而唐煦遥揉得很轻,不然也是疼得受不住的,只好答应,再不爱喝药,也得试试,他现在让唐煦遥照顾得特别好,越来越受不住疼了,不像先前似的,吐了血也强忍着,就像跟父母斗气,反正是不喝药。 李思衡闻讯,拿着药箱过来,见江翎瑜仰躺着,此时唐煦遥才将手从他衣裳里拿出来,让李思衡看一看。 “夫人是怎么不好了,”李思衡习惯先摸脉,随口问上几句,“还是发热么?” “不发热了,这倒是还好,不过今日烤了些羊肉,想必李道长午膳时也见到了,夫人一下子吃了不少,”唐煦遥面有愧色,“我想着这些日子在真定府,他吃不好睡不好的,就由着他多吃了些,现在腹胀不适,道长看,如何才能让夫人好受些。” “没事的,吃些消食的药就好,一会子我开方子,”李思衡还以为是多大的事,闻言笑笑,“不过,我还是得确定一下,是吃得多了,还是说脏腑不好,要按一按夫人的肚子。” “又是触诊?” 江翎瑜才刚松懈的眉头又蹙起来,连连回绝:“不要,按肚子好痛。” 第187章 “夫人乖, ”唐煦遥在这样的事上向来是听大夫的,哄着美人,软磨硬泡, “不会很久的, 李道长为夫人看病这样仔细, 我也放心,我陪着夫人好不好?” 江翎瑜还是不愿意, 央求唐煦遥:“不想按,真的好痛。” “夫人,”唐煦遥更不愿意让步, “求求夫人了,我担心着呢。” 江翎瑜瞥了眼静候的李思衡,他是不着急,可也没有走的意思,再看唐煦遥时, 他则满眼的哀求,不知何时竟这么可怜了,江翎瑜与他对视之间, 心软下来, 尽管人的性子与做什么官差异甚大, 江翎瑜还是知道的, 可总是觉得, 唐煦遥一介将军,身经百战,照理说多么冷血果断,面对自己如此委屈,说话都是央求着。 江翎瑜总是觉得, 不愿意让唐煦遥为难,所以还是答应了,可触诊毕竟很痛,江翎瑜觉得自己这是吃亏了,又不肯吃整个的亏,就开了个条件给唐煦遥:“将军,我答应你,但你待会要煮一碗甜汤给我吃,我要你亲手煮。” “好,不过,”唐煦遥犯了难,“我没有做过甜汤,这么多年来,从未碰过厨灶,要是我做的甜汤很难吃怎么办?” “甜的能有多难吃,”江翎瑜也不介意,“再说,你亲手做的,难吃我也认了。” 唐煦遥笑吟吟的:“夫人这么相信我?” “嗯,”江翎瑜轻声答,“自然。” “夫人乖乖喝药,”唐煦遥说,“我今日就让唐礼拿着金子去打一支发钗,再加送夫人一支金镯子可好?” 江翎瑜挑起秀眉:“真的?” “真的,”唐煦遥很是认真,“待李道长给夫人摸过肚子,这就送去。” “那成吧。” 江翎瑜挺喜欢这样的礼物,于是一改刚才不情不愿的态度:“我答应你。” 李思衡只站在边上等着,并不插话,待听着江翎瑜松口,就将手垫上绢子,轻触江翎瑜的腹部。 江翎瑜自然是疼的,满腹钝痛,他不吭声,只是攥紧唐煦遥的手,李思衡的指头陷入软腹时,江翎瑜都不敢用力喘气,只待李思衡摸完了,才喘起粗气,不免咳嗽起来。 唐煦遥担心美人喘不顺这口气,忙将他抱起来,结实的手臂稳稳托着他的身子,为他拍一拍背:“夫人,要不要喝些水?” 江翎瑜只摇头,不想说话,这阵子李思衡在不远处的书案上写方子,送来时说:“夫人腹内尚好,没有什么恶变,还是老样子,将军只须多注意着,这是消食的方子,药有些苦,可以搭着糖梅蜜饯的,对了,夫人您说天德宫一事,是否确实有着落?” 江翎瑜轻咳两声:“皇帝所言,哪有没着落的,你放心就是。” “我已经在外云游太久了,夫人,将军,明日我就打算启程回观里,走之前,我会为夫人炮制些治腹痛和心痛的丸药,”李思衡作揖,“既然夫人说此事尚可,那我回去就禀明师父了。” 江翎瑜点头:“好,就算皇帝食言,你也可带着师父来我府上,江府很大,几十个屋舍,靠着后花园的地方有些空房子,很清静,可以供上天尊金身,你们二人来此处习法就是,每个月和管家一样拿月俸。” 李思衡咬唇:“夫人,那怎么好意思,我已经在此叨扰许久了,怎么还能带上我的师父一起来蹭吃蹭喝呢,不曾有功,却住如此华府,还受赏,实在是........” “瞎说,你这孩子,想来岁数都没有我大,难怪看不开事。” 江翎瑜见这泼天的功德快要飞了,都有点急了,心脏有些跳得不稳,素手捂着心口,说着:“此事可是对你们对我们都好,你回去商量,你师父肯定是要答应的。” 江翎瑜此言,李思衡倒也觉得有理,就答应了,紧着收拾药箱出去,一是出去将方子递给唐礼他们,二是托他们捎来药材,一切安置妥当,也好启程了。 李思衡是很喜欢和江翎瑜跟唐煦遥打交道的,他觉得这二人虽脾气古怪些,但人甚好,有慈悲心,他愿意留在这,特别愿意。 有慈悲心的人,即使做命官,战沙场,断人生死,横扫千军,也不会徇私枉法的,就算爱财,升迁太快,所为也都是正直之事。 与江翎瑜他们相处不久,但事事李思衡都看在眼里。 李思衡出去,屋里静下来,江翎瑜又不开心了,现在肚子那么疼,怎么想怎么吃亏。 “非要我受这么一遭罪,”江翎瑜耍起小性子来,“你就是要欺负我。” “夫人,我也心疼你,可我也实在害怕,毕竟你这身子常年都不好的。”唐煦遥从来不认为江翎瑜是无理取闹,更不提刚才说要去打黄金镯子这事来压他,说些明明都答应触诊了,现在就要多一支镯子和钗了,还要闹脾气,唐煦遥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他只觉得江翎瑜太可爱了,娇娇软软的,又傲又美,耍性子就是在撒娇,胡闹起来真是太招人稀罕了。 唐煦遥见美人不悦,忍不住去哄他:“夫人别不高兴,怎么才能开心些呢,打我好不好?” 唐煦遥探头,脸颊凑上去,虽不知美人要不要下手,或者是多重的手,无论如何,他都不惧,十分温柔:“只要夫人能开心就好了。” “我才不要打你,”江翎瑜软哼一声,挤过去,搂着唐煦遥的颈子,“我舍不得呢。” “小魔头,难得说句真心话。” 唐煦遥很是开心,伸出手去,粗糙的指腹捏着美人细嫩的脸颊:“平时都是狠狠地剜我两句。” “轻些,捏得我脸都很痛了。” 江翎瑜今日不适,逗闹也是适可而止,没有再跟唐煦遥有来有回地打闹,反倒想起今夜的事情来:“你说,廖无春会把事给我办好么,要是大理寺卿说什么也不从,要如何是好。” 第243章 “廖无春办事,夫人还有疑心?” 唐煦遥有些惊诧:“廖无春这个人,其实不像你我所见一般温和的,他狠毒异常,自继任东厂提督,身边时不时地就要出些人命,现在夫人所言可行,他又很顺利地弄来伪造库档,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要是这风不刮,他也要想办法弄出一阵风来,此事必成。” “哦?” 江翎瑜半打诨:“照夫君这么说,要是廖无春想当皇帝,也得将皇帝杀了,自己打通关系,势必坐上那张龙椅不可?” “正是,”唐煦遥笑笑,“廖无春就是那么一个人,凡是他不做的事,都是他不想做的,绝对没有他做不成的。” 江翎瑜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我初来乍到,也不了解,你可不曾提醒我?” “我以为夫人知道呢,再说,我也不爱在背后讲谁的不是,廖无春是个很有本事的人,我倒不觉得这是他的不是,”唐煦遥说,“皇帝身边的人,哪有简单的。” “事已至此,”江翎瑜也笑,随后认真起来,“那就只好硬干下去了,现在这皇庭里的事,咱真是琢磨不明白,两次外调,带回人证物证,都未动周竹深分毫,我们也还没帮着廖无春处置商星桥,明明这两伙人就是一丘之貉,我们却没办法扳倒,实在是不好。” “怎么,”唐煦遥发觉美人话没说完,追问,“那夫人以为该如何着手?” “目前我也没有机会,但我觉得,假如要让此事初现端倪,也就是让周竹深和商星桥勾结徇私枉法被公之于众,”江翎瑜琢磨了一阵子,才说,“至少也要等到天德宫工事开展。” 第188章 唐煦遥还没来得及接话, 一阵敲门声响起。 唐煦遥抬头:“谁?” “云习渊,”云习渊一如既往懒散,“密报, 那个太.......东厂提督送来的。” 唐煦遥将美人抱紧了些, 还腾出手捂着他的额头, 免得他吹了风受寒,才说:“进来说吧。” 云习渊进来, 见此景只觉得怪异,心道怎么会有人天天黏在一起,就算是夫妻大抵也不至于。 云习渊久不开口, 唐煦遥知道他心里是在揣度自己为何与江翎瑜这样亲密,毫不在意待人礼数,于是解释:“夫人身子不适,腰也不好,要是不抱着, 怎么也歇息不安稳的,抱歉,是我们礼数欠妥。” “将军, ”云习渊这阵子懂礼貌多了, 将怀里的纸张递上去, “朝廷密报, 也算不上是朝廷, 皇帝的密报一般不会给我们,只有廖无春的会。” “嗯,我看看。” 唐煦遥怀抱美人,拆开信封,跟他一起看, 片刻之间,两个人脸色不约而同凝重起来。 密报大意是,这次夜宴请了栎郡王和周竹深,他们也同时回话,说会去的,说回江翎瑜和唐煦遥外调走之前那场新年大宴,江翎瑜碗里的羹汤是下过毒的,所以栎郡王府上幼子之死,实为误食有毒的羹汤,如今两个人又一同前来,实在令人生疑,不好说有没有再度对江翎瑜下手的意图,去了就要仔细些,最好是想办法托词不去。 还说,唐煦遥是皇亲国戚,与崇明帝是血亲,杀他是不大可能,况宗亲封赏是按着血脉分的,杀了唐煦遥也没什么用,唯有江翎瑜,周党惧怕江翎瑜嫁进郡王府里,成了王长子夫人,江家也成了皇姓姻亲,这样一来,就是剿杀贪官的刚正文臣与掌兵郡王强强联手,着实难以击破,与江怀的恩怨,恐怕要延续到江翎瑜的身上。 最后,廖无春说,周党主谋余孽不除,江翎瑜跟唐煦遥是不可能成婚的,皇帝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拿成婚的事一直吊着两个人,非要江翎瑜给他抚平天下不可。 抚不平,江翎瑜也就是一死罢了,刚好皇姓也少一对断袖门第,少让天下人议论。 字字句句,都是廖无春的亲笔,他是很少传递这样的密报前来的,冒着危险,写得这样详细,也是他实在是忠于江党。 “岂有此理。” 唐煦遥对皇帝很是不满,言语间都带着怒气:“我可从未想过,皇叔如此视人命如草芥。” “唉,”江翎瑜气得笑了,半打诨说,“早知道就在真定府私奔了。” 云习渊一下子懵了:“什么?” “自己看吧,”唐煦遥不介怀让廖无春手下的人知道点什么,将密报塞给他,“只是嘴严实些就是了,别逢人就往外说。” 两个人都以为云习渊看了之后要说几句风凉话,没想到他也挺生气的:“这皇帝真是不识抬举,自私自利,负心之人,不知哪日就暴毙了。” “他还不能死,”唐煦遥说,“他死了,我们这些姓唐的也都完了,唇亡齿寒,还是让他活着吧。” 唐煦遥如此平静,本来云习渊也是一句气话,他倒这么认真,一下就把江翎瑜逗笑了。 云习渊更认真:“将军,你也姓唐,何不做个皇帝?” “我不做,”唐煦遥摇头,“单是一想我就惶恐至极,这辈子我都不想踏进朝廷。” 云习渊真的在替江翎瑜和唐煦遥想办法,他压低声音:“那不是也好说,我夜里带人前去,把周竹深杀了不就好了?” 这一句话,给两个人说愣了,对视两眼,忽然意识到,云习渊不在朝廷里,这些事是不懂的,他们平时只须打打杀杀就是,自然,杀人就是他们能想到的,最简单的办法。 “杀不得,”江翎瑜轻叹了声,“周竹深是旻亲王的女婿,亲王,可比将军的父亲封级更高,其次是,皇帝也想杀周竹深,更想杀旻亲王,但是又跟这亲王之间有非常大的事,不能公之于众,故而受制于他,才要我们来借皇帝的势力清剿周竹深,对外都说是剿佞党,重重关系倚靠,岂是说动手就动手的,要是有半点机会,我也不会留周竹深到今天。” “这么复杂,那既然事涉多人,确实不能说杀就杀的,”云习渊对周竹深与江家的恩怨早有耳闻,只是不知道那么多内情,还以为江翎瑜就喜欢弯弯绕绕,拖着周竹深不解决,是个事事胆怯的懦夫,如此一来,话说开,他对江翎瑜的印象也好了不少,直言,“要是二位大人有事用得着我,尽管开口,我会竭力经办。” “你说都说了,我倒是现在就有一件事,”江翎瑜形容疲惫,没精打采的,“替我将李道长喊来,我有事想见他,事发突然,好在他还没走。” 云习渊“嗯”了声,就出去了,将门关得严实。 唐煦遥赶忙捂住美人的腹间,掌心压着他温软的脐周轻轻揉搓:“夫人这腹痛又厉害了?” “没有,”江翎瑜将手搭在唐煦遥手背上,指尖上下捋着,抚一抚他指节上的肌肤,“你不是答应我,要亲自去给我煮甜汤么,现在就去。” “那,”唐煦遥担心江翎瑜找李思衡是哪不舒服了,又瞒着自己,就不肯走,“夫人到底为何找李道长,究竟是哪不好受,你不说,我真是害怕。” “我是找他商量今夜不赴宴的法子,”江翎瑜唇角含笑,素手抬起来,捏捏唐煦遥的鼻子,“实在不成,就用些药,因为我这些天再病着,到现在也是好多了,这样的清醒,还撒谎,就怕皇帝来问,再带上太医过来诊脉,不全露馅了?” 唐煦遥还是不放心:“夫人.......” “快去,”江翎瑜凉软的手轻推唐煦遥的心口,“我要吃糖多一些的,唐礼平时给我煮的甜汤都不够甜。” 美人如此催促,唐煦遥也只好扶着美人平躺在床上,为他掖好被子才起身,披了长袍出去,适时李思衡过来,跟唐煦遥撞见,还打了个招呼才进门。 “江大人,”李思衡也以为是江翎瑜不舒服,将药箱放在床边,边打开,边问询,“是不是我刚才触诊手太重了,您这才一直腹痛,实在对不住,我这就开些镇痛的药来。” “不是,”江翎瑜自觉身上不是那么难受了,没让他开止疼的草药,直说,“我和将军接到了皇帝请柬,先赴宴,后去斗兽场,本身我是想去的,主要是没看过斗兽,后来又接到消息,这场大宴,保不齐就是个鸿门宴,提醒我别去,可是我的病好多了,我没有理由。” “大人的意思是,”李思衡听出其中深意,“您想佯装病重?” “糊涂孩子,佯装我还找你做什么。” 江翎瑜轻笑:“我又不是不会装,我是需要你特调一份丸药给我,让我真的病重。” “这,”李思衡急忙回绝,“道医救人,怎么可戏弄您的生死。” 江翎瑜也不恼,只笑说:“你不帮我这个忙,才叫戏弄我的生死,鸿门宴,我去了,九死一生,病一场不过丢了半条命,起码我还能活着,哪个才是救我,你心中有数。” “那好,”李思衡咬了咬唇,下了很大的决心,“我这就去准备,尽量配出一副,不伤您身子的药。” “伤些也无妨,你们不必因我为难。” 江翎瑜狐眼眯着,喉间轻笑:“我已如此破碎,不在乎为着功成名就付出什么代价,哪怕待我功成,只与将军度一天快活日子,也算我熬出来了。” 第244章 李思衡也很欣赏江翎瑜,更愿意他能与唐煦遥相守百年,见他消极,忍不住劝说:“大人,您有您的千秋功绩。” “不敢当,在大琰,这是皇帝才能用的词,”江翎瑜依旧是笑,“许是我从小身子不好,我从来都不愿意累着,我就是个想要混吃等死的纨绔公子,可惜被扶上刑部尚书之位,倒让我为难,数次被刺杀追杀,我只觉得无趣,李道长,我这一辈子没什么可求的,唯一盼着的就是能和将军成婚,我想要他拼命爱我,这些我想得到的,也都得到了,功绩,这东西才是我真真儿看不上的,你也不必劝我了,在我这,情爱之事,就是大于一切,与将军厮守,对我来说,比富贵更重要,和他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 要不是为了江家安危,江翎瑜并不愿意强任这官职,因为他最爱无拘无束,日子奢靡无聊,有个唐煦遥爱他,天天陪着他解闷,这就是他全部的愿望。 李思衡今日才懂,原来江翎瑜是这么一个人,有如此雷霆手段,却只想找个同为断袖的大将军谈情说爱,吃喝玩乐一辈子,他活得也更通透,谁让他高兴,他就跟谁在一起谈情爱,谋大事,或者嬉戏玩耍。 李思衡不禁乐了:“江大人的命,上天自有安排,能耐手段都不用,上头不愿意让您浪费了,自然会找机遇。” “我当然知道是老天爷捉弄我,”江翎瑜秀眉一横,性子又阴晴不定了,“少给我算命,只管配你的药去。” 李思衡称“是”,收拾好药箱就走,还未转身,唐煦遥就推门进来,站在不远处,有些愣愣的,其实是他早早将甜汤煮上,回来时听到江翎瑜和李思衡聊天,在门外站了许久,尤其听到那句“只与将军度一天快活日子”,心里一疼,憋了许多话想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哪句说起。 江翎瑜见着唐煦遥,眼神霎时间软下去,朝他伸出发凉的素手:“将军,你回来了?” 第189章 “夫人趁着我不在, ”唐煦遥收敛着情绪,半笑半恼地坐在床上,其实心里很有些不满, 还没法子跟他宣泄, 只好生着闷气, 脸上强意笑着,握江翎瑜的手也很轻, 不似先前紧了,“又说些丧气话了,你不陪着我, 我就去陪着你。” 美人轻笑,不再接茬了,岔开话头:“甜汤呢,这么快就煮好了?” “没有,我为你选了个红枣银耳的, 还放了些芡实,唐礼说你许是爱吃这些,得煮许久呢。” 唐煦遥笑得不大自然:“我不放心你的身子, 回来待一阵子, 我再回去就是。” “你生气了?” 江翎瑜心思细, 一下子就看穿了唐煦遥:“从前你握着我的手, 可没这么松散, 敷衍我呢?” 唐煦遥倒也诚实:“是有些生气,夫人总是说这样的话,难道你从不知,我最大的念想就是你。” 江翎瑜晃晃他的手:“生气了也不告诉我?” “夫人要是没一下子看破我,我就不说了。” 唐煦遥捧着美人的手, 送到唇边吻了又吻:“我生气,总好过夫人生气。” “过来,”江翎瑜朝着唐煦遥张开双臂,“抱。” 唐煦遥见美人气色又不好了,很是心疼,伏在他怀里时也是轻轻的,担心自己笨重,压疼了他。 江翎瑜仰卧在床榻上,知道唐煦遥是撑着半边身子,不肯压着自己,于是只搂着他的颈子,阖上眼皮,任着他的唇瓣在脸上点吻,因气虚体弱,说话总是有气无力:“刚才我嘱咐李思衡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听见了大半,”唐煦遥直言,“起码夫人说让他配一副药时,我是在门外的。” 江翎瑜轻笑:“收拾些煮甜汤用的食材,还是很费时间的,少说还要洗一洗呢。” 唐煦遥闻言心中一凛,唇间嗫嚅起来:“夫人。” “我的好将军,与我相爱这么久了,自是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江翎瑜只笑不恼,语调玩味,“你根本就没去厨房,对吧?” “嗯,”唐煦遥低眉,“夫人从来不会把我支开的,我自起身更衣之际就觉得,夫人就是要毒药来作践自己的身子,皇帝多疑,又好面子,只有你因病卧床,这才算一个,合情合理的推辞。” “夫君当真诚实,”江翎瑜稚嫩的指腹轻抚唐煦遥的后颈,再顺着他的领子将手微微探入,揉着他颈部的肌肤,“撒了一个谎,就不会再撒一个,圆谎么?” “我不想,”唐煦遥也合着眼皮,与江翎瑜身子相贴,如此俯卧在他怀里,微微扬着头,还能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嗓音太过低沉,都有些发哑了,“与夫人之间,我是一句谎都不愿意说的。” “只与我就好,”江翎瑜弱声说,“今后在朝廷,哪怕是你父母那,涉及兵权,钱财,势力,该说谎还是要说的。” 唐煦遥点头:“好。” “整个朝廷都想让我死,皇帝也装得人模狗样,我在各府各地发了几次威,还以为我是纸老虎,”江翎瑜眼皮撬开一道缝,他的容貌实在卓绝,连蔑笑都十分婉甜,挑起食指,不紧不慢地绕着唐煦遥垂在耳侧的碎发,“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彼时紫禁城内,元鸣送信回来,见着等在千步廊的廖无春,急忙将拂尘搭在手臂上,迎过去:“主子。” 廖无春冷着脸:“事都办妥了么?” “妥了,”元鸣与廖无春甚是亲近,司礼监和东厂的大事小情,他都知道底细,忙推着廖无春到了没人的墙根边上,低声说,“主子,这是不是太冒险了,就算是知道实情,贸然说出去,给江党通风报信,日后说漏了嘴怎么办?” “那是江翎瑜,东厂的贵人,”廖无春瞪了眼,“你这话里话外,除了把他当傻子,也把我当成傻子了?” 元鸣见状服软,低声下气的:“不敢,主子。” “你要眼睁睁看着江翎瑜穿着郡王府的华服赶赴这场鸿门宴吗?他以为是皇帝指婚,入宫赴家宴,吃了这顿饭,就是一家人了。元鸣,你真的不知道,他会死在紫禁城的。” 廖无春知道光天化日从宫里递出信件不好,信上有名有姓更不好,元鸣说的都对,可廖无春不那么想,做人不能只为自己,他的情绪很有些起伏了:“那帮道士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孩子很可能是栎郡王自己毒死的,好好,我知道你不信这个,那栎郡王办完丧事就兴高采烈地上朝,出入紫禁城,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你不曾起疑?周竹深也是文华殿刺杀案的主谋,皇帝请他们来,座次就在江翎瑜他们旁侧,难道不是有意为之,周竹深是亲王的女婿,怎么可能跟郡王的儿子和夫人坐在一起?江翎瑜出事,东厂就没了全部的指望,你一点都不明白?” “那就是说,或许,”元鸣听得脑袋有些木讷,联想起除夕之际,“原本江翎瑜碗里羹汤的毒,就是皇帝装作不知道,实际故而为之?” “或许吧,我也说不清,”廖无春直着眼,轻轻摇头,“皇帝的心似是变了,我总感觉,他对江翎瑜的看法,还有他任用江翎瑜的目的,完全变了,保定府案告破,拉着贪官先游街再斩首,京师的百姓欢庆,现在却什么动静都没有了,照理说,顶替大员任职是重罪,比贪赃枉法更容易判决,却一点声息都没有了。” “主子,此事待您出紫禁城再提吧。” 元鸣也是盯梢累了,加之此事也辩不出来什么,只好放弃,劝着廖无春:“此处不安全。” “倒也是,对了,”廖无春想起大早起听唐煦遥说的话,吩咐元鸣,“夜里你带人去趟江府,云习渊他们昨夜抓了个听墙根的,还是陈苍麾下的武官,说是扔到咱们私刑房去,今儿晚上是我得伺候夜宴,脱不开身,就交给你了,一定安稳送到私刑房,出了事你可给我等着。” 元鸣低眉:“是,主子。” 一晃入夜,唐煦遥亲自到厨房端了那碗甜汤来,焖煮许久了,芡实也软烂,甜更是恰到好处的,正适合江翎瑜这样肠胃不好的人吃,唐煦遥扶着江翎瑜坐起来,轻吹白玉勺里的甜汤,待凉些,就喂到他口中:“夫人养了一下午的病,没有出门玩一会,闷不闷?” “夫君陪着我就不闷了。” 江翎瑜咽下甜汤,温声笑笑:“只是斗兽我还没看过,实在可惜。” “斗兽不大好看的,”唐煦遥早先陪着皇帝看过,回忆片刻,描述大致场景给江翎瑜,“就是外族进贡的狮子老虎在斗兽栏里厮杀,谁示弱,谁就是输家,当然也有一死一生的,斗得满地是血,连我这个常年在边关打仗的,都于心不忍,我也不明白,那些文臣武将,为何看得如此津津有味,这些都是不必要的杀戮和牺牲,何故去拿一条无辜的性命取乐消遣。” 江翎瑜原本很是期待,现在听闻如此,又不想去了,思量片刻,只答:“悲悯心本就是人间稀罕物,怎会人人都有,将军征战是为国为民,仗不打,举国生灵涂炭,家破人亡,不一样的。” 第245章 “夫人所言极是,世上好人不少,其实细细地想,也不多,哎,这甜汤怎么凉了,咱们不吃了。” 唐煦遥将白玉勺搁在碗里,一同放在床边矮柜上,将本就温热的手搓得发烫,为美人轻轻按揉腹部:“还疼吗?” “还好,”江翎瑜不肯躺下,非要挤进唐煦遥怀里,让他抱着,边揉揉肚子,轻声撒着娇,“夫君的手真热,再为我暖一暖可好。” “好,我还要抱着夫人呢。” 唐煦遥没羞没臊的逗着美人:“夫人身子虚寒,今夜我非要将你揣在寝衣里暖着,肉贴肉这么搂着睡。” “你倒以为你是个多么瘦的人呢?” 江翎瑜直笑:“塞不下的。” “夫人,”唐煦遥作势解开衣扣,“我试试。” 两个人正逗闹在兴头上,门响了,李思衡在外头说:“将军,夫人,我来送药。” 江翎瑜没从唐煦遥怀里离开,只将腰挺直了些:“进来吧。” 李思衡进来,从袖管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递给江翎瑜:“夫人,免得煎药味道太大,让皇帝派来的人生疑,我特地炮制成了丸药,药渣什么的,都已经处理干净了,不会让他们找到证据。” 江翎瑜接过药盒,唐煦遥则皱着眉发问:“李道长,这药毒性如何?” “将军,是药都会有毒的,只是分如何发挥效用,”李思衡直言,“有些药是治一些疑难杂症的,那么一般的病人吃了就受不住药性,此物之内,与平时夫人服用养护肠胃的药并无差别,只是混了一味能够激起痼疾顽症的,所以夫人服下后,会腹痛得很厉害,也会吐出些血,过了今夜就会好转,我诊过夫人的脉象,可以经得住折腾,只是受罪了些。” “嗯,”江翎瑜很是满意,多问了句,“诊脉能诊出来服药了么?” “不能,”李思衡说,“药是让夫人腹疾发作,到时候诊脉,也只能诊出来夫人身子虚亏,应当病成这样。” “甚好。” 江翎瑜眉眼含笑:“出去以后直接找江玉,就说我要给你些赏。” 李思衡道谢之后就出去了,屋里彻底安静下来。 江翎瑜看了这药丸几遍,视线仍不离开,懒声问唐煦遥:“将军,还有多久,是我们理应到紫禁城赴宴的时辰了?” 唐煦遥偏过头去看看天色:“大抵还要半个多时辰。” “我这就服下,”江翎瑜雪白细瘦的指头将丸药捏起来,“待我腹中疼起来,就劳将军亲自去为我向皇帝说一声。” “夫人,”唐煦遥皱着眉,“我好担心你。” “那将军就是不愿意替我办事了?” 江翎瑜将丸药轻放在口中,慢慢地嚼,确实很苦,是他最讨厌的味道,但是今日,他偏想尝尝这股苦涩,还拉着唐煦遥的手,柔声撒娇:“帮我去捎个话嘛,将军,我都要肚子痛了,没力气走路。” 唐煦遥将美人胡乱地揉进怀里,抱得很紧,为着这件事,心里特别难受,沉默半晌,哽咽着说:“对不起,夫人,是我保护不了夫人。” “世间生灵都有自己无法保护的,人能掌控的机遇,时辰,态势,都是极少的,”江翎瑜抚着他的背,“不怪你。” 唐煦遥心中苦涩,江翎瑜一病着,他就爱掉眼泪,不是软弱,是真的心疼江翎瑜,很想分担些痛楚,终究只是想想,能做的事也只是陪着伺候。 “疼,”江翎瑜的身子在唐煦遥怀里颤了下,素手死死地攥住唐煦遥的衣襟,弯着腰,话说得断断续续,“夫君,肚子好疼。” “夫人?”唐煦遥见美人在怀里挣扎,几乎抱不住了,以为他是想躺下了,待真的扶着他躺下,却见他环抱着腹部蜷在床上,疼得气都喘不匀,还用力地勒着痛处,话也说不出来什么,只虚声喊疼。 “夫人,我不走了,我陪着你,来,手轻些,我给夫人揉肚子,”唐煦遥不让美人用力推挤腹部,只怕伤着了,拽开他的手,替他护着脆弱的脏腑,轻轻地揉,手上温柔,心里却急得冒火,几乎是大吼着叫唐礼过来,“去给廖提督报信,夫人腹疾犯得厉害,疼得不行了。” “夫君,”江翎瑜几乎感觉不到唐煦遥掌心上的力道,只知道他的手在慢慢地摩挲着,此时江翎瑜胃里抽成一团,剧痛不已,这样轻轻地按摩毫不缓解,只好央求他,“夫君用些力气给我揉,好难受。” 第190章 唐煦遥拨开美人的衣摆, 跪在他身边,听他的话,手上用了些力气给他揉着, 拢着指腹揉搓他腹中抽痛之处。 “我已经让唐礼去报信了。” 唐煦遥柔声安抚美人:“夫人放心养病就是, 不管皇帝会不会派人过来, 之后的事我来处置。” 江翎瑜此时腹痛难忍,口中咬出些字眼都十分费力, 难受得这样厉害,实在是他意料之外的事,原本这许多事他都是打算自己做的, 不愿意让唐煦遥开口,万一说不到一块去,岂不是搅了大计。 可江翎瑜太疼了,无力去理这些人情世故,唐煦遥又适时接过担子, 病着的人总是心思细腻,多愁善感的,江翎瑜心下有些感激唐煦遥, 轻声答话:“多谢。” “夫人何故言谢, ”唐煦遥嗓音低沉, 微微俯身, 吻了吻美人的眉心, “都是我该为夫人做的。” 此时,紫禁城内,夜宴还未开始,但宾客已经齐聚,家宴自是要请皇帝的手足叔父, 还有他的妃嫔,栎郡王跟周竹深他们这些许久见不着的人也都来了,各自落座,只有江翎瑜和唐煦遥的座位还空着。 片刻之后,皇帝携皇后落座,栎郡王起身出去,衣袖甩得太大,险些带翻了江翎瑜桌上的甜汤碗,赶忙诚惶诚恐地扶正,转身对着皇帝简单作揖,还是出去了。 这些事,都让在大殿内驻守的元鸣看在眼里。 夜宴未开始,那廖无春就还在午门等着接人呢,故而唐礼送信,是他先接到。 奉天殿内,皇帝与皇后坐在最高处,望着空位,不禁心生疑惑:“怪哉,朕的侄儿逢着家宴从不迟到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皇后端庄,出言无毒,不像后宫妃嫔与那些嘴碎的大臣,上来就逮着江翎瑜辱骂,她说:“皇上,这座位又不是单咱们侄儿的,可是两个呀。” “咱们侄儿的夫人不曾赴过宫宴,”皇帝并未故意遗漏江翎瑜,“他是文臣,自是不熟的,侄儿不来,他怎么来。” 皇帝给足了江翎瑜面子,未行婚典,就已经称他是唐煦遥的夫人,此话一出,除了平阳郡王跟郡王妃,皆是眼神闪烁,却碍着皇帝刚才所言,不敢张口,连周竹深都安静地出奇,只有崇明帝和皇后在说话。 “皇上,派人去问问吧。” 皇后说:“妾身听闻,侄儿喜欢的那位文臣身子不大好的,说不准人家病着,到时就不要催着过来了。” 崇明帝以为皇后是出言责怪,心下多有不满,但又一想,责怪也没什么不对的,还是怪自己想当然了,以为江怀所言是夸大其词,喉间轻叹:“当初朕还以为江太傅舍不得他膝下这个才子入朝为官,说他一身的病,编的,哪知道是朕当真为难人家的公子了,做这半年的官,险些要了他的命,故而就算不来,朕也不会怪他的,是朕不好。” “皇上,”廖无春小跑上前,“平阳王长子派人来捎话,说是江大人腹疾发作,疼得几度晕厥,他放心不下江大人,实在不能来赴宴,还说对不起圣上您的盛请,望您息怒。” 崇明帝皱眉:“真有这么严重?” “王长子的管家是这样说的,”廖无春低眉,“微臣想,王长子身为大将军,这军营里千千万万的兵,没有说他不好的,谈及就是盛赞,想必不是会说谎的人。” 这捎话肯定是添油加醋了,江翎瑜也没到疼得晕过去的地步,但廖无春说得也没错,谎是自己撒的,又不是唐煦遥撒的,问他的人品,如何不好答。 现在廖无春开始重新设局了,就是绕着唐煦遥这个新位子,去跟皇帝博弈,这两口子,必须得夸得江翎瑜和唐煦遥无人能敌,让崇明帝在心里抬高他们的位置。 廖无春最擅长这个了,他话说完,本来低眉顺眼,不闻皇帝答话,还翻着眼睛去瞧他。 “派两位太医前去,”崇明帝脸色不大好看,丝毫没有心疼江翎瑜的意思,也一反与皇后谈及此事的态度,“给江爱卿好好诊病,朱太医算一个,他医术甚佳,只是让一个人去,朕想着不够有心意去探望,两位正好,可另一个人选......” “依微臣之见,”周竹深缓声开口,“不如再请一位徐太医同去。” 廖无春听这徐太医,不禁皱了眉头,这个人在宫里是出名又不出名,不出名的地方就是他诊脉稳妥,药方子写得一般,也算是兢兢业业,没犯过大错,也没什么出彩的,出名的地方,就是这徐太医,可是周竹深的远亲,被举荐进太医院的。” 崇明帝思忖片刻,竟答应了:“成,现在就去吧。” 第246章 廖无春见状行礼:“是,臣这就去办。” 见廖无春离开奉天殿,元鸣也从后头溜出去:“主子。” “怎么样,”廖无春绕小路去太医院,为着就是找些僻静地方说话,边走边问,“盯出来什么了吗?” “栎郡王碰了江大人的碗。” 元鸣如实说:“看动作像是袖子扫到了汤碗,无心之举,实际上我见他还用指头抹了碗口,八成是下毒了。” “嗯?这时辰赶得甚好。” 廖无春刚才挺烦的,因为皇帝听了周竹深的提议,现在一听这个,高兴起来了,当即设局:“一会回去,咱俩提议皇帝当场验毒,一定留意栎郡王和周竹深的反应,打垮一个算一个。” 廖无春跟元鸣没有耽误太久,这信儿就送到了,朱太医与徐太医闻讯赶紧收拾药箱,骑马赶过去,此时已是天黑了,到了用晚膳的时辰。 江府内,唐礼报信回来就去熬粥了,将粟米煮得开花,粘腻软烂,给江翎瑜暖胃最好,可烫着端过去,直到这粥变为温热,也没动一动。 唐煦遥看了看矮柜上的粥汤,劝着美人:“夫人,趁着热吃些粟米粥,许是腹内就舒服些。” 江翎瑜的腹部已经被唐煦遥捂得很热,阵阵拧绞的肠胃也让他揉得安稳多了,可他还是不愿意吃,更不想坐起来,从被窝里摸着他的手往上挪了些,抵在肋下,要他揉这里。 “心窝也疼?” 唐煦遥伺候江翎瑜许久了,记着他身上不大好的地方,转而为他揉心窝,照旧是不忘求他吃些粥:“夫人还是难受得吃不下东西吗,依我看,还是多少吃些。” 江翎瑜受不住他软磨硬泡,从这碗端上来就在说,只好弱声答应:“待夫君再揉揉,我缓过来,就吃些。” 唐煦遥喜出望外,还没来得及夸夸江翎瑜特别乖,朱太医跟徐太医就登门了,是江玉来通报。 “徐太医是谁,”江翎瑜自觉唐煦遥揉得疼了,直皱眉,可没有提醒他,声息弱下去,“我不曾听说过他。” “本来就没什么名气的,在太医院只去做请脉的事。” 唐煦遥也认识徐太医:“周竹深的远亲。” “那还真是让无春说中了,”美人轻声冷笑,“皇帝能派周竹深的人来,确实不是一个好兆头。” 许久之后,唐礼敲门:“主子,夫人的药好了。” 唐煦遥“嗯”了声:“进来吧。” “主子,皇上为夫人请的太医也到了,”唐礼端着药进来了,这时候身后跟着两位太医,因为没有通报,还在卧房门口等着,“就在门外。” “待我喝过药再请进来,”江翎瑜素手伸着,轻搭在唐煦遥掌心里,咳着说,“这药,味道不好。” 唐煦遥知道江翎瑜最讨厌喝药了,这次却很主动,甚是反常,心一下悬起来,碍于有外人在没法多说,只以央求的语气唤他:“夫人。” “将军,我胃痛得厉害,没有力气端着药碗。” 江翎瑜握紧唐煦遥的手,捏了捏,温声说:“劳烦将军喂我喝了这碗药,可好?” 唐煦遥咬了咬唇,迟疑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了:“好。” 江翎瑜不会主动喝药的,唐煦遥知道他的脾气,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药味,说是年纪小受不住药苦也好,还是娇生惯养得挑剔也罢,江翎瑜说不喝,就是忍着疼也不会动一口的,能让他主动服下的药,势必是为了以身作局的。 江翎瑜让唐煦遥扶起来,抱在怀里,接过唐礼递过来的,已经放温了的药,端着碗送到他唇边,看着他一口口地喝下去,眉头从微蹙到紧紧拧着,这药极少,但味道很冲,想必是苦涩难挨,唐煦遥看得实在心疼,滴血一样。 美人服药过后,身子全然泄了力气,软在唐煦遥臂弯里了,喉间还有余喘,摸摸唐煦遥的手,脑袋倚在他颈下,口中轻喃:“将军,帮我揉揉肚子,好痛。” 唐煦遥揉时,两名太医进来,他也无暇抬头,只顾着照料病中的江翎瑜,朱太医要诊脉,指头正搭在江翎瑜细瘦的腕子上,徐太医抽抽鼻子,忽然开口:“这药味甚是奇怪,我不曾开过这样的药方,敢问将军,这是医治什么的?” 唐煦遥撒了谎:“是为江大人镇痛的。” 徐太医确实没闻出来什么特别的,只是这味道太冲了,他好奇,朱太医素来以医术精湛著称,他可是闻出来了,这药方子是止腹痛的不错,但里面掺了一味活血的草药,照理说江翎瑜这样常年腹内出血的人是不能碰的,朱太医正狐疑之间,再一听唐煦遥脱口而出的话,登时明白了,赶紧摆起谱来,骂徐太医:“你这猪脑袋,还有脸问将军话,你开过什么药方,除了诊脉可还有会的?也真是敢说。” 徐太医被骂得不敢还嘴,只好噤声站在旁侧,朱太医诊过脉,发觉江翎瑜的脉象就是他先前腹中急症发作时的那样,看不出异常,或是用过一些烈药,才放心地让徐太医过来:“诊脉吧,你我一人一次,到时候在圣上那,也好交差。” 朱太医将此事透露给江翎瑜他们,又旁敲侧击:“将军,镇痛的药不能让夫人常吃,肠胃的病症以调理为主,一味镇痛实在是不行的。” 朱太医语气很重,今日实为一步险棋,也猜到他们身后是有专精之人,严格给江翎瑜控制了药量,即使如此,朱太医还是害怕江翎瑜的身子经不住。 “唔.......”江翎瑜脸色不知何时变了煞白,慌忙捂着唇,窝着身子挤在唐煦遥怀里,胃又抽痛起来,拧得江翎瑜心窝处都在绞痛,血涌上喉头几次,恶心得身子发颤,实在想吐,都让他强咽回去,满额头都是冷汗。 “唐礼,拿盆子过来。” 唐煦遥见怀里的美人情形不好,赶忙叫人:“夫人想吐。” 第191章 唐礼忙端着铜盆上来, 徐太医站的地方碍事,让唐礼推搡开了,他忙着照顾江翎瑜, 正急着过去, 还有人挡路, 自然心生烦躁:“您让开些。” 徐太医在太医院就是人人都嫌弃,在江党府内, 更是如此,徐太医虽是周竹深举荐,又是远亲, 性子却不跋扈,软弱至极,被骂被推搡也不敢说话,乖乖让开些,让唐礼过去。 江翎瑜窝着腰强忍许久了, 这喉头的血,真是再也咽不下去了,盆子才拿过来, 就俯身呕吐, 药液本是清褐色的, 江翎瑜吐出来的却是红的, 药的苦涩味混着血腥, 在屋里氤氲开了,吓傻了来打探消息的徐太医。 徐太医欲言又止:“这........” “徐太医都看见了,我夫人病到何种地步,”唐煦遥心中愤恨皇帝,怀里搂着气若游丝的江翎瑜, 拿着绢子为他擦拭唇角残存的污血,说话时,语气中的愤怒无从掩饰,“回去面圣,徐太医可要如实禀报。” 徐太医不成想会有人知道皇帝派他前来的意图,愣愣地不知该如何答话,朱太医斜睨他,催促说:“王长子问你话,为何不答?” “是,”徐太医战战兢兢的,“待我回去,定会原原本本地将来时所见,如实告知皇上。” “自然,”朱太医颔首行礼,“徐太医面圣惶恐,大抵说不清话,要是他口不能言,我就替他说,毕竟我时常见圣上尊容,不惧。” 这话倒真是一下子说到唐煦遥心里了,朱太医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对了,唐管家,”朱太医找了唐礼,“带我去看看江大人平时吃的药,我也好去开些新的方子,一别数月,江大人的呕血之症丝毫不见好,这可不行。” 唐礼抬眸不语,望向唐煦遥,唐煦遥点头,他这才带着朱太医到放药的房子里去了,此地就在江府西南方向,屋舍造得像文昌塔,不甚高,里头放着的大多是方子和药,还有些茶,称茗药阁,从主卧去,还是要花些时候的。 朱太医一走,剩下徐太医自己在卧房里,唐煦遥既不理他,也不请他入座,就当没有他。 “霖儿,”唐煦遥此时很想唤一唤江翎瑜的乳名,低下头,轻轻吻着他的眉心,难过得眼圈发热,难免有些哽咽,“还疼不疼?” “还好,”江翎瑜抬起素手,为唐煦遥擦拭眼尾的水痕,哑声笑他,“将军,你都快三十岁了,还哭鼻子。” “我心疼霖儿这身子,自真定府回来,才过多久舒心日子,又吐血了。” 唐煦遥越说越难受,不禁将美人紧抱在怀里,结实的手臂缠得他身子发痛,唐煦遥似是知道自己搂得太用力了,可还是不愿意松开,很是委屈:“我今夜要守着夫人,夫人吐了那么多血,我好害怕。” 江翎瑜折腾得累了,吐过之后,胃里倒还舒服些了,不如刚才疼得厉害,在唐煦遥臂弯里偎着,照旧是窝着腰,身子松垮,这个姿势着实能让江翎瑜好受一点,索性闭上眼睛歇息,唐煦遥话说了许久,美人自觉缓过来了些,才虚声答:“将军好好歇息才是,这样我会安心。” 此时朱太医已经跟着唐礼到了茗药阁,进去后并未翻找药材,先问:“唐管家,确定此处没有外人?” 第247章 “没有,”唐礼说,“四下都是江府自己人,这里可是存着我们夫人的救命药,不会叫外人靠近。” “我是想问,”朱太医直言,“江大人的病,是否是故意服药引起来的?” 这话冒昧,但唐煦遥允许朱太医前来,就意味着可以让他知道些内情,故而唐礼点头:“是的。” 唐礼对外,话不多,精准扼要,尤其是江翎瑜和唐煦遥的同僚,问一句答一句,绝不多说。 “既然如此,”朱太医再问,“是否有人为江大人精准控制药量?” 唐礼依旧点头:“是的。” “那就好,”朱太医嘱咐,“江大人今后切不可行此计,他的脉象时好时坏,赶上身子虚弱时再服药引疾,实为冒险之举,江大人设局再大,也不可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唐礼喉间轻叹,即便如此,也是说得模棱两可:“我们夫人今日之举,事出有因,不过是用这场病换了自己一条命回来,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朱太医,我们夫人怎么会无事去找苦头吃?” 朱太医一时语塞,想了想,点点头:“是我想的太少了些,还责怪江大人走一招险棋,既然事态如此严重,确实不得不如此,我为我刚才的话道歉。” 唐礼的态度总是若即若离,微微颔首:“太医您不必多礼。” “徐太医那边的事,我会帮着处置。” 朱太医说:“请江大人和将军放心就是,太医院有我,不必让他们费心了。” 为官之人,谈话要适可而止,朱太医从茗药阁回来,打发着徐太医,两个人一同回去了。 唐礼进来,端了盛着血的盆子要出去洗干净,让江翎瑜开口叫住:“朱太医没给我开方子吧?” “夫人,”唐礼温声笑了,“您可真是神了,什么都能知道。” “我不需他为我开药已经很久了,可我身子羸弱,又离不开大夫,他不开药,势必有别人为我做这些事,不难猜。” 江翎瑜的眼睛一直没有睁开,看着很是疲惫,唇也发白,可他的声息却不似刚才微弱,听着与他平时无异:“他都问了什么?” 唐礼如实答:“问夫人的病是不是服药勾起来的。” “哼,”江翎瑜轻笑,“朱太医很有本事的。” “他还说,徐太医,他会帮着处置。” 唐礼将话尽数转达:“太医院里的事,您和主子不必劳神了,他会帮着去做的。” “甚好。” 江翎瑜长出一口气,不像如释重负,反倒是听着很累:“出去吧,我和将军还有话要说。” 唐礼行礼称是,就去了。 “今日之事,”江翎瑜撩起眼皮,与唐煦遥对视,“夫君怎么想?” “你这眼睛都吐红了,这么久了也不消退,刚才一定很疼吧?” 唐煦遥皱眉:“我什么都不想,我只挂念我的宝贝。” “傻子,”江翎瑜笑说,“装病哪有真病像。” “那碗药也是你找李思衡加的?” 唐煦遥越说越委屈,夫人也不叫了,气得喉间哽咽:“你不要命了?还是不想要我了?” “要你,”江翎瑜不答他的问话,只哄他,“喝过交杯酒的夫君,我哪能不要。” “你怎么这样欺负我,你明明知道我最担心你了。” 唐煦遥忍不住了,眼泪大颗地往下掉,这几滴眼泪掉下来,还觉得难为情,将脸埋在江翎瑜颈下,哽咽之际,还是忍不住,就大哭起来:“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夫君不哭,是我不好,”江翎瑜细白的手臂换着唐煦遥的肩颈,下巴凑上去,唇瓣碰一碰他湿润的眼尾,柔声笑着,“可我要是告诉你了,你是不会答应的,况我不喝这碗药,势必到不了此时这地步,万一徐太医就说脉象平稳,病不重,我又该如何去解释?” “夫人什么时候跟李思衡说的,”唐煦遥如此已算是懂了江翎瑜的苦心,夫人又叫上了,只是这一哭,总要有些余波,揉着眼睛时鼻音还很重,疑惑道,“我明明一直在场。” “我跟李思衡说话,早猜到你在外头,”江翎瑜说,“我就是怕起事太急,药效不够,才嘱咐他的,你怎么听得见。” 唐煦遥闻言又生起闷气了,垂下眼帘,怎么看都不高兴,唇间咕哝:“我今天都不要和夫人说话了。” 美人挑眉:“生气了?” 唐煦遥果真不再答话了,那么健硕的人,坐在床上揉眼睛,唇哭得润红,还擦着眼泪,照旧怀抱着美人,举止温柔,就是气得不想开口。 “夫君,”江翎瑜忽然喘一阵粗气,素手按住心口,背起伏有些急,“心脏疼了。” 唐煦遥变了脸色,忙拿开美人的凉手,替他抚着:“夫人缓缓,我这就去给夫人拿药。” “你过来听听,”江翎瑜腹痛缓和,打情骂俏的劲头就上来了,颈背完全贴着唐煦遥的手臂,仰着头,如瀑的黑发散在床上,按着唐煦遥的脑袋,让他的耳骨贴在自己心口上,笑着打趣,“夫君生气,我的心都不舒服了。” 唐煦遥没成想是美人逗自己,其实没疼,听他心跳声时,也没开口说话,抬头之际,瞥见美人露出雪白的颈子,喉结在当中上下滚动,很是好看。 唐煦遥吞了吞口水,直着眼,盯住了美人的喉结,一口含住,吻得美人不禁挣扎起来,惊叫出声:“傻狗,快松开,就会咬我。” “不要,”唐煦遥边舔边小声咕哝,“我从来没亲过夫人的喉结,我要尝尝。” “给你亲脖子,”江翎瑜一对美目迷蒙起来,抬起手,攥住唐煦遥颈下的衣襟,“你就不生气了?” 第192章 唐煦遥压根不答, 捉住美人一对细瘦的腕子,将他捆在臂弯里,埋头舔舐他的喉结。 江翎瑜从未让唐煦遥亲过脖子, 那股异样之感袭来, 眉头紧皱, 身子时不时颤一颤,咬着唇不肯吭声, 虎牙将唇瓣压出了血印子。 两个人就像较劲似的,一定要有一个人认输,但谁也不肯松口, 就是这样僵持着。 “夫人,”唐煦遥抬起头,手臂护住美人虚软的身子,半笑半恼,“你可真厉害, 心跳成这样,还跟我较劲。” “哼,”江翎瑜狐眼眯着, 唇角翘起, 素手捂住心口, 喘着说, “和我比起来, 你就没那么厉害,心不够狠,既然是疯狗,就该咬穿我的喉管,你可从来没让我痛痛快快的与你缠绵一次。” “我不是疯狗。” 唐煦遥抱着美人慢慢躺下, 挤在他身侧,鼻尖凑近他的颈子嗅着,嗅够了才虚声说:“我是永远依恋霖儿的好狗。” “狗鼻子,”江翎瑜抬手捏住唐煦遥的鼻子,“吹气吹得我发痒。” 唐煦遥看着是不生气了,脑袋轻轻枕在江翎瑜瘦削的肩颈上,抱着他撒娇,身子时不时还要碰一碰他。 美人挑眉:“又不生气了?” “还有些,”唐煦遥没脸没皮,又没羞没臊,伸出温热的舌尖舔舐美人颈间的喉结,“夫人香香软软的,我多亲一亲,就不生气了。” “厚脸皮,”江翎瑜气得笑了,“你还跟我挑三拣四的,爱我的身子,不爱我?” “没有,夫人别这么说,”唐煦遥急得抱住美人的细腰,生怕他生气走了,“我最爱夫人了,我是夫人的狗,狗只能爱着主子一个人的。” “睡觉,”江翎瑜阖上眼皮,“我累了。” “夫人这么疼。” 唐煦遥探身,一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给江翎瑜抚着胃,动作十分温柔,丝毫不敢按压,试探着问:“能睡得着么?” “睡不着,”江翎瑜仍是不睁开眼,腹部被唐煦遥抚得发痒,他是在以为这样不能缓解疼痛,徒增烦恼,就摸索过去按住唐煦遥的手背,让他压实了,为自己暖一暖胃,边懒声说,“只是不想看你。” “夫人,你不喜欢我了。” 唐煦遥耍起赖皮,抱着美人细瘦的手臂摇晃,央求声带了些哭腔:“夫人看看我,快些。” “你一个大将军,”江翎瑜闻声觉得有趣,就撩起眼皮,侧过头盯着愁眉苦脸的唐煦遥,懒声逗他,“竟愿意为我故作窘态,你倒不嫌失了身份和架子?” “我哪有架子?” 唐煦遥忽然认真起来:“我这辈子的愿望就是你嫁给我能天天开心,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竭尽全力满足你,我听道家人说,众生来人间一趟,是要还清所有债的,欠的越多情就越深,我一定是上辈子太亏欠你了,日夜想来,我心里难安,舍不得你再吃半点苦。” “脑袋里除了我就没别的了?” 江翎瑜不知怎么着,听唐煦遥一席话,眼圈有些发热,但绝不肯展露情绪,仍捏着傲娇的性子:“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犟种。” “夫人,你说我什么都好,”唐煦遥眸子亮亮的,柔情万种,真心烁烁,他温声说,“我什么都愿意给夫人,这条命给夫人也好,我爱你。” 第248章 唐煦遥常常因为江翎瑜不爱惜自己生气,说过他不听话,也曾故意不理睬他,但从未说不爱他,也从不说累,永远都是为江翎瑜熬得眼睛发红,改了习惯,为着他的病,夜夜都睡得轻,风吹草动就惊醒,身子因此消瘦不少了。 唐煦遥是王府里头宠溺长大的独生子,照顾江翎瑜却事事亲力亲为,弄得满手污血从不嫌弃,只有心疼,江翎瑜一句话,唐煦遥就跑到厨房去做甜汤了,大琰尤为推行君臣纲常,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夫妻纲常,夫为尊,妻为卑,妻从夫意,妻从夫姓,妻随夫便,就连小民皆是不由分说回家殴打妻子撒气。 唐煦遥永远把江翎瑜放在尊位,自己为卑,他在大琰之内,已然称得上凤毛麟角了,还是总觉得自己配不上江翎瑜。 江翎瑜也记得唐煦遥全部的好,这段感情里不是只有一个人在拼命付出。 “我也爱你,”江翎瑜握住唐煦遥的手,细嫩的指头用力缠紧他满是茧子的掌心,“乖,你快好好睡一觉,都熬得瘦了。” “我听夫人的,”唐煦遥嘴上答应,可还不肯闭眼,帮美人轻轻压揉着娇嫩的腹部,对睡觉这事是一拖再拖,“我哄着夫人先睡着了,我再睡。” 此时的紫禁城内,夜宴还未开始,只等两位太医前来,崇明帝心里焦灼,他不常与身边的人表明所思所想,故而他春风得意无人知晓,他惶恐不安,也无人问候。 崇明帝派出太医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对江翎瑜太严苛了,先前,至少在他二人从真定府回来之前,自己还是稳稳站在他们身后的,如此一来,甚是对不住他们了。 在崇明帝心里,老是觉得他能跟唐煦遥搅在一起,就是不会撒谎骗人,更是比他父亲江怀更加忠心耿耿,所以崇明帝现在恨不得回到决策之前,就信了江翎瑜说身子不妥,也不去求证了。 因为崇明帝既怕江翎瑜真的作假说谎,又怕他真的腹疾发作,怕生恨,更怕生愧。 两位太医进殿,崇明帝的心实打实地悬起来了。 “你们说说,”崇明帝开口时声音不算大,“江爱卿如何?” “回禀皇上。” 徐太医都到了紫禁城,想起江翎瑜腹痛的样子,还是胆战心惊,战战兢兢答:“十分严重,臣行医至今,从未见过如此势态的腹疾,适逢江大人呕血,痛苦万分,臣却束手无策,故而臣以为,今后臣不能在太医院任职了,待明日,臣就递上辞官书,求圣上批臣告老还乡吧。” 周竹深闻言眉头紧皱,怒目之时,手攥紧了搭在腿上的华服衣摆,掌骨“咯嘣”一声。 宫宴宾客各有所思,但更多还是在琢磨江翎瑜的事,这徐太医在太医院向来懦弱,可他踏实肯干,更不怕恶言恶语,明知道自己是靠周竹深举荐做官,这身份如此,已经与大部分官员对立,就是铁了心要混这俸禄,挨了多少骂,他都不曾退缩,今儿给江翎瑜看了个病,就,告老还乡了?甚是离奇。 妃嫔皇亲不得其解,崇明帝更是惶恐,他当时叫了徐太医过去,就是为了能说一句公道话,朱太医去过江府几次,势必与他们稔熟了,自然向着江翎瑜,徐太医算是替皇帝前去,却也说出这样的话来,情景可怖,吓得这块狗皮膏药都辞官了,才是皇帝心里最愧疚之处。 “罢了,”崇明帝又关心起江翎瑜来,也觉得这是徐太医自己的意愿,也没挽留,“既然徐太医不愿意留在太医院,就回去吧,文书不必递交了,赏白银三箱,在京师构置府邸安家吧,在京师待了几年的人,想必回乡还是住不惯的。” 徐太医如释重负,长吁一口气,终于见了些笑影:“谢圣上之恩。” 其实徐太医一直都没做什么对不起同僚的事,虽是周竹深的远亲,事事受周竹深教唆,可不曾说过谎害谁,他不受待见一是并不会看什么病,不如其他太医有本事,也就诊脉拿得出手,二是周竹深举荐进宫,他不堪重负,再也不愿意见今日江翎瑜呕血之景,更不愿意饱受同僚欺凌,还是走了的好。 同僚,天下,宫廷,徐太医在哪都显得太渺小了,挣扎多年,他也终于明白了。 太医们退出去,崇明帝变得闷闷不乐,随口吩咐身边的廖无春:“大家一同用膳就是,时候不早了。” 廖无春满脸堆笑:“圣上,那平阳郡王长子及王长子夫人的碗筷还收起来么?” “收吧,”崇明帝说,“待王长子夫人身子好转,朕再宴请他二人就是。” “是,”廖无春低眉顺眼,“臣这就下去收拾。” 廖无春平时跟着皇帝出入奉天殿和养心殿什么的,从来不戴冠,只绾头发,一半束在头顶,另一半披散着,束起来的发髻上头插着一支银发钗,是皇帝赏的,今日这发钗让他故意别的松散,一走就一晃似的,不过离得远,皇帝看不清,也是心思不在这面,根本就没注意,皇帝不说,皇亲妃子更是闭口不语,廖无春这大琰第一得宠美人宦臣,就算身形再不妥,也没人敢管,只得垂下眼帘,装看不见。 走到江翎瑜的座位边上,微微弯腰,正要摸那碗筷,头发上别着的银钗突然下落,“叮当”一声掉进江翎瑜的汤碗里,那十分光洁漂亮的银钗急速变黑,不知是不是烛火闪烁,明暗不均,这钗子都像是变得枯槁了一样,此情此景真的吓坏了廖无春,他踉跄后退,惊呼一声:“皇上,王长子夫人的羹碗里怎么有毒啊!” 第193章 “怎么回事, ”崇明帝本就紧张,此时闻言拍案而起,“廖无春, 你此言当真?” 廖无春向来先束发后别钗, 钗掉了, 头发是不会散的,此时他惶恐万分, 端着那羹碗上前,跪在皇帝脚下:“您看啊,圣上, 这是您赏臣的发钗,必然是银子打的,不能掺假。” 崇明帝看着半截漆黑的发钗,开不得口,脚下踉跄, 失神地摔坐回龙椅上。 说实话,崇明帝的心倒不是他们揣测得一般黑,让江翎瑜前来, 是有一些从未告诉他人的私心杂念, 也是想看看他是否好好伺候唐煦遥, 做个称职的妻子, 毕竟大琰以父, 夫为尊,成婚的女子,未嫁的女儿,不过是家中男子的附属品罢了,带来宫宴上训诫一下, 或是适当地难为他,由宫中嫔妃教诲,让他别那么傲,不管江翎瑜有如何整饬贪官污吏的手段,他毕竟是要做妻子的,他的功绩光辉一下子就在皇帝眼里黯淡了。 崇明帝心思不正,但却没有想过害死江翎瑜。 事已至此,崇明帝没想到,自己刚开始把江翎瑜看作唐煦遥的附属品,徐太医辞官的事就像一个巴掌抽到他脸上,把他打醒了,宫宴,紫禁城之内,谋杀,崇明帝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就是江翎瑜文华殿遇刺案。 讲经说法,传道授业,必须是有名望的大员,江翎瑜当初戴上那顶莲花冠,正是皇帝授意,江翎瑜是自己钦选出来的,彼时看重的就是他的能耐,城府,如今又将他看作玩物,他从未改变,这不就是皇帝变心,狗眼看人低了? 所以,崇明帝又不得不接受,江翎瑜首先是大琰的权臣,其次才是要做唐煦遥的妻子,大琰还要依仗江家。 果真,真正有本事的人,皇帝也是绝不敢得罪的。 这也就是为何皇帝质问廖无春此话可当真时,嗓音微微发颤的缘由。 崇明帝只顾着想这些事,因果纠缠,越想越自责,不知如何是好,都忘了廖无春还在底下候着,廖无春久久听不见回话,有些急了,催促着:“皇上?” “嗯,”崇明帝猛地回过神,佯装镇定,回话说,“查,你去安排就是。” “皇上。” 这次廖无春一点面子也不想给崇明帝,直言道:“臣一直未在此地,但臣的部下元鸣陪伴在皇上身边伺候,眼尖不说,脑袋也灵光,想必有何异状,元鸣能替臣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廖无春是替江翎瑜不平,先前他给江府传去那样的信,就是因为他偷听到了皇帝与旻亲王的对话,旻亲王说与其靠着江翎瑜治国理政,还要提防他谋权,坐拥半壁江山,多么心累,不如杀了他,一了百了,到时候治理社稷之事,由旻亲王分担,将大权交予外人之手,还不如交给血亲。 皇帝竟模棱两可,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廖无春心里恨得慌,他不是没想过,皇帝这是在下一盘棋,此举是为了先稳住旻亲王,再实施大计,可他满心愤怒,为着江翎瑜是他好不容易扶起来的,都封了伯爵,这可是他将西厂也攥进手掌心的唯一指望了,另外,骆青山也是江翎瑜和唐煦遥的人,廖无春于情于理,哪怕只为了保着骆青山安然无虞,也该下手阻拦事态恶化。 “好,”事到如今,宫中大宴,几十双眼睛盯着,皇帝也只能答应,“传元鸣。” 元鸣上来,给皇帝跪下:“圣上。” 皇帝问:“自菜品从鸿胪寺端上来,你就在这?” “是,”元鸣点头,“回圣上的话,臣不曾离开。” 第249章 “嗯。” 皇帝心里拧巴,想知道是谁给江翎瑜下毒,又怕知道了,是皇亲国戚,没法动手,斟酌片刻,还是要问:“这期间,你可看到谁动了王长子夫人的碗筷?” “皇上,这期间,诸位皇亲皆在席内,”元鸣直言不讳,“臣看见,只有栎郡王起身出去,袖口蹭到江大人的羹碗上,还用手扶正,除了栎郡王,就无人触碰了。” “大胆,”栎郡王愤然起身,“你这阉人,竟污蔑本王!” 元鸣没挨刀,但他又是东厂的,这话不能说出来,笑而不语,却回头狠狠睨了栎郡王一眼,不紧不慢地开口:“栎郡王,臣常听您说,清者自清,可怎么一到有命案的时候,总能扯上您呢?再说了,既然您是清清白白的,何必这么急?” 栎郡王怒目:“你........” “怪哉,”元鸣哂笑,“清白之人,何故如此词穷,该逼臣查个水落石出才对,光是急,解决不了此事,假的真不了,栎郡王,真的也假不了。” 栎郡王还要争辩,崇明帝是再也听不下去了,缓声开口:“来人,批捕栎郡王,就留在无春这审理吧,这些大事小情,朕还是信任无春。” 皇后正要给皇帝夹菜到碗里,却让他推了:“皇后在此坐镇,朕有事,出去一趟。” 皇后猜也猜着了,崇明帝这是要去探望江翎瑜,于是含笑点头:“夜黑风急,皇上慢些。”崇明帝捏了捏皇后的手,就起身出去了,虽没叫廖无春,他还是紧着爬起来跟了上去。 此时刻,美人和唐煦遥正躺在床上,美人近些日子忌受寒,故而唐礼刚刚在他身侧放了两个汤婆子,床榻上没什么地方了,两个人只好紧紧抱在,挤在一起,都还没睡,正说着温软话。 “好久没和夫人相拥入眠了,抱得紧些,我心甚安。” 唐煦遥吻一吻美人的眉心,柔声轻语:“我想着,你头一次睡在我怀里,也是这么蜷着身子,我还以为是你害怕雷声,哪知道你是胃痛瞒着我了。” “哼,”美人娇笑,“早知道就不先便宜你了,日日说着我睡在你怀里,我投怀送抱的?” “没有,是我没羞没臊,把小美人缠成了我的夫人呢,这可就是我的本事了。” 唐煦遥握着江翎瑜终于有些温热的手,紧贴在自己心口上:“夫人摸摸,一见着夫人的容貌,我这心就跳得快,里头满是依恋,要是见不到,就想得睡不着。” “肉麻,嗯?你这一身腱子肉,好结实,”江翎瑜也跟唐煦遥一样,两眼冒光似的,素手在他肩颈不住地抚摸,“我好喜欢。” “我最喜欢夫人,肚子软,身上的肉都软。” 唐煦遥抽抽鼻子,贪婪地嗅着江翎瑜发丝里的香味,头发闻够了,又开始闻雪白的脖颈,还亲着他软糯的脸颊,乱吻一通,口中轻喃:“小美人香香软软的,好想吃。” 江翎瑜正想与唐煦遥逗闹片刻,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个人顿时停了动作探头探脑的,留心外头的动静,紧接着听见唐礼通报:“主子,夫人,皇上来了,说是探病,夫人想见吗?” 第194章 江翎瑜生皇帝的气, 不在乎他夜里可有去处,故而漫不经心:“不见。” 唐礼没多说,只答:“是。” 唐煦遥事事都听江翎瑜的, 今日皇帝到来, 这事不大不小, 要说从前,唐煦遥跟江翎瑜就算装腔作势, 也要起来跟皇帝问安问好,然而这些日子,他们知道了太多内情, 对皇帝实在失望。 唐煦遥是皇帝的血亲,在朝堂也依旧是忠义大将军,他深爱大琰王朝,从不曾有反心,只是累了, 他不明白,皇叔为何设下鸿门宴,企图夺去心爱之人的性命。 从小到大, 唐煦遥没有求过崇明帝任何事, 只有和江翎瑜的婚事, 当真跪下一求再求, 哪怕是无外人在场的皇庭, 还是满是军官的校场,唐煦遥爱面子出了名,却为婚事跪得果决,皇帝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心意。 唐煦遥失望极了,不再替皇帝说只言片语, 不管江翎瑜怎么甩皇帝脸色,也不会出面维护,唐煦遥一是知道江翎瑜勇谋双全,做什么决定都有他自己的道理,虽是个娇软的小魔头,可从来不会冤枉人的,二是皇帝所作所为,让唐煦遥觉得,已经不值得再付出什么了,往后自己忠义,只为大琰江山,满心疼爱,只为江翎瑜。 唐煦遥想清楚了,故而一直未开口,由着江翎瑜做主,他要见,就起来接待,他既说了不见,唐煦遥就将他抱得更紧些,都要藏进被子里了。 “怎么,乖乖,”江翎瑜对唐煦遥的态度很是不解,问他,“以往我说他些坏话,你都让我小心些,更不如不说,如今我直言不见他,你连一句为何都不问?” “有什么可问的。” 唐煦遥合着眼歇息:“其实皇亲国戚的刀再硬,不能与皇帝相向,许多事即使我们能办成,面对皇帝,也就都不敢办了,我一直都是这样惯着皇帝,能退就退,给足他面子,我从小到大不曾求他,唯有婚事是我跪下求他的,他也答应我了,竟敢设下鸿门宴害你,那当初答应我做什么,还以为我是小孩子吗?” “要是仅仅食言,这也就算了,”唐煦遥越说越生气,睁了眼,清棕色的瞳仁匿不下他的暴怒,“他现在是想要你的命,事涉到你,我绝不忍耐了。” “要真的杀了我,倒霉遭殃的可是你。” 江翎瑜半嘲半骂:“皇帝杀人,罪过在你,他会说,要是你不招惹我,不就不会死,不是所有帝王都是当之无愧的,能悔过,更知道自己错在哪,他们一贯的推诿,将脏水泼到别人身上,就算你殉情自戕,他也会让后世说你愧疚至死,而不是与我情深。” “嗯,皇帝倒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到时候,江家也会连坐的,宗族都保不住了。” 唐煦遥喉间冷哼:“怪我,也怪我父亲只知服软,敢欺负我,就敢欺负你,不过我终究是算接过父亲的衣钵了,大错铸成之前,我会带着我父亲的势力,永远与你站在一起,听你做主,只要下令,我会义无反顾地上前。” 将军最擅听令行事,不过唐煦遥和史书上的将军,如今的,还有后世的将军没什么不同,他们收到的命令永远是坚守阵地,征战到死方休,青山处处埋忠骨。 只不过这一次,唐煦遥是把命交到江翎瑜手上了。 “夫君,”美人抚着唐煦遥的背,安慰他,“到不了这个地步。” “谁知道呢,”唐煦遥捧起美人娇嫩的脸颊,唇瓣凑上去轻轻地亲吻,“我希望我的霖儿此生安稳无虞。” 唐煦遥到了嘴边的后半句又咽下去了,怕说出来江翎瑜生气。 后半句是:就算用我的命,也要让霖儿好好地活着。 “我的将军也是,”江翎瑜心中暂时没有什么好办法,时机未到,冥思苦想也并不能如何,于是紧紧偎在唐煦遥怀里,右臂搭在他的腰侧,合眼轻语,“与我一同睡个好觉吧,就像我与你第一次同床共寝,你累坏了,我也是。” 此时唐礼已经去开了府邸大门,见皇帝就跪:“圣上,刚才见过您,我就去找了江大人,大人他睡下了,本来您尊驾到此,我该叫醒江大人的,可他病得太厉害了,吐了好多血,能歇下真是万分艰难,我们主子也伺候着,彻夜不眠,都熬得脱相了,这阵子才打盹歇一会,我来到主子身边二十年了,自主子小,我就在郡王府照顾着,见他从一个走不稳路的小娃娃,长成英武大将军,突然熬得这样憔悴了,他们这一路不容易,在真定府没睡过安稳觉,又数次遇袭,可算回来,还都病了,我实在不忍喊醒他们,抱歉圣上,是我自作主张,请您责罚。” “他们是累了,也是这大黑天的,朕就来了,都没体恤两位爱卿须得将养身子,你如此重情,朕怎么能罚你。” 崇明帝当真不知道江翎瑜和唐煦遥在真定府也险些遇刺一事,忙叫唐礼起来,想要详细问问:“起来说话吧。” 唐礼起身:“谢圣上隆恩,夜黑风急,身子要紧,我带您到正堂坐坐吧。” “不必,朕问你几句话就走。” 崇明帝皱眉:“你刚才说,两位爱卿在真定府也遇刺了?” “正是,”唐礼如实说,“我听主子和江大人谈天时说,新送回来的两位地方官员联手行刺过一回,还有一回是青绿局,倚仗随行军官和廖提督的下属得力,才未再度置身险境,尽管如此卫护着,江府还是损了几个人手,是被章姓官员派来的人活活烧死的。” “岂有此理,这些人竟如此歹毒。” 崇明帝心下愠怒,更多的还是狐疑,因为他并不曾听廖无春提起此事,强压着脾气,问他:“无春,为何不将此事原原本本地与朕详说呢?” 廖无春低眉:“皇上,回来那日司礼监的事太多了,也是臣没什么能耐,一直处置不好,回来了都晚了,您转天还要早朝,臣怎可耽搁您歇息的时候,就想着找个清闲时辰再把话说了。” 第250章 “罢了,”崇明帝回身就走,边上轿子,边说,“无春,你一会去送信,告诉他们斗兽不看了,朕有这么大的事丝毫不知情,还看斗兽,传出去让朕多么颜面扫地了,待你送信归来,再跟朕细细地说,在真定府里,两位爱卿到底经历了什么。” 廖无春点头:“是。” 人走,唐礼自是回去的,径直去了江翎瑜和唐煦遥的卧房,怕他们已经睡着了,先轻声唤:“主子,夫人?” 江翎瑜还没睡着,跟唐煦遥在被窝里互相暖着身子,虽犯困,又腹痛难忍,可就是想聊天,不愿意那么早睡,听着声儿就回了:“唐礼回来了?” “是的夫人,”唐礼说,“皇上走了。” 江翎瑜“嗯”了声:“进来说话吧。” 唐礼轻手轻脚进来,关好了门,站在床边,等着两个人问话。 “皇帝怎么说的?” 江翎瑜相信唐礼的能耐,故而问话照旧漫不经心,像是随便问几句:“怪罪咱们了吗?” 唐礼忍不住笑:“夫人怎么知道皇帝也会怪罪我?” “狗疯了连院里的木桩子也不放过,什么都咬。” 江翎瑜提起皇帝就生气,嘴里没一句好话:“更何况我和将军不在时,你和江玉,就算是唐府和江府的主人,他不怪罪你,还有谁可怪罪?” 唐礼片刻未语,一是这话没法接,二是在观察唐煦遥的反应,要是他阻拦江翎瑜,那就等着阻拦之辞过后再说话,可他只躺着,听不到太明显的呼吸声,想必是没睡着,正静静地听,单纯纵容江翎瑜有如此言语罢了。 那唐礼就大大方方地接话了:“夫人,皇帝倒是没怪罪我,只是,他好像不知道主子和您在真定府到底遭遇了什么,我告诉他时,样子十分震惊,令我很是诧异。” “嗯?” 江翎瑜更是震惊不已:“廖无春没告诉他?” “临着皇帝上马车,廖提督是这样说的,司礼监太忙了,就没来得及。” 唐礼接着转述:“皇帝要他回去以后一五一十地讲,连斗兽都不看了,专门研究此事。” “怎么回事?” 江翎瑜变了脸色:“将军,难不成你我误会皇帝了?” 唐煦遥的脸色更是难看,也十分紧张,说话声息都有些发发抖了:“夫人,要是这样的结果,我现在宁可皇帝才是对我们不利之人。” 第195章 “我倒觉得, 廖无春不会是故意挑拨离间,想要对咱们下手。” 江翎瑜软卧在床榻上,细嫩的手臂垫在耳下, 寻思着说:“你可不想想, 他如果除掉咱们, 何必大费周章,他可是皇帝盛宠的宦官, 三言两语就能要了哪位大员的命,唯独是商星桥不行,商星桥是皇帝特派来制他的, 这才请了你我趟这浑水,你想,夫君,这么一个无能太监,都能成了廖无春的心头大患, 他是有多么只手遮天了,简单却又办不成的事,他就能赌上一切去搏。” “嗯, ”唐煦遥轻轻点头, “夫人说的有理, 至于这个商星桥, 我看廖无春还是很在意的, 一提起,就如临大敌,在他心里不像是简单的事。” “自然,廖无春实在是有权势许久了,”江翎瑜阖上眼皮, 唇瓣微微勾起,“他得那样的盛宠,自是无法接受一星半点的挫折,加上东厂又闲,内里没有厮杀缠斗,正是把心思全放在西厂明争暗斗的时候,商星桥那只蜉蝣,廖无春打不死,可不就是眼中钉肉中刺,还得用着咱们呢,兔死狗烹也要是功成之后啊。” “如此而言,倒是一切都说得通了。” 唐煦遥放下心来,忍不住恭维江翎瑜:“夫人沉着冷静,三言两语就为我解惑。” “行了,恶心。” 江翎瑜听得耳根子发软,忙抬起素手把耳朵捂住了,脑袋扎进唐煦遥怀里:“我不要听。” 小美人毕竟让唐煦遥哄得任性可爱了,比先前还像个孩子,身子不适也不消停,养病都不忘打闹。 “夫人不听了?” 唐煦遥笑吟吟的,宽大的手掌抚着美人的如瀑的乌发:“不听了,我就要哄着宝贝夫人睡了啊。” “先不睡,”江翎瑜抬起头,“要是时局大改,你我只有远离京师才能保命,我们还有去出吗?” 唐煦遥点头:“有。” 江翎瑜很有兴致,追问:“在哪?” “北直隶边境有一个寨子,常年多风多雪,叫金乌寨。” 唐煦遥说:“金乌寨里的大当家叫金涿乌,是我三年前打仗时俘获的外族首领,与我一见如故,后来我劝他归降,也能让女人和孩子们都有命活,他想了几日就答应了,如今他带着子民自愿守护大琰,寨子里过得也是他们曾在草原时的生活,要是你我山穷水尽,我会带着你去那里暂住些时日。” “夫君,你当真是我十分心仪的,很像那些青史留名的大将军。” 江翎瑜搂着唐煦遥的腰,抬头望向唐煦遥时,眼睛亮亮的:“你高大威风,骁勇善战,还惜才,实有高风亮节,倒是我误会你了,以为你单是个糙将军呢,什么都不懂。” “夫人如此看待我,也是不无道理。” 唐煦遥此时很是温柔的,揉着美人的头发,边说:“我读兵书多,遣词造句都是精悍干练,也不知夫人喜欢那些绵软悠长的诗词,难怪夫人说我粗俗,以后我为着夫人多学学就是了。” 江翎瑜没想到唐煦遥当了真,微微皱眉:“我说着玩的,我会什么都让你来学,你不觉得我是无理取闹?” “瞎说,你是我的夫人,你与我每一个不相同的喜好,都是颁给我的军令状,我要学,还要哄着你高兴。” 唐煦遥认真起来:“还有,我说过,夫人的一切我都喜欢,不能说你自己一句不好的话,我会生气的。” 江翎瑜未答,唐煦遥也没注意,现在全身心都醉在江翎瑜身上,一会给他揉腰,一会又摸摸他的手,总是稀罕不够,还把冒着胡茬的下巴挤进他软嫩的颈间,唇瓣乱点。 “夫人真好看啊,好香好软。” 唐煦遥抱着美人傻笑:“我下辈子都要做夫人的小狗,我没有霖儿是活不下去的。” “傻子,”美人指尖凉软,抚过唐煦遥浓黑的眉尾,口鼻间温热的气息氤氲,语调温软,“我们下辈子也会相爱的。” “要真是如此,”唐煦遥很是动情,“那是我的无上荣耀,世间任何赏赐与功名都难敌夫人这句下辈子,霖儿,我实在太爱你了,就算这只是一句玩笑话也好,我真的会开心很久。” “哼,”美人轻笑,“我玩笑话常说的,但你一认真,我也会认真,你是傻子,我又不是。” 唐煦遥本来都要睡了,一下子又精神起来:“这是夫人的真心话?” 美人慵懒:“嗯。” 唐煦遥恨不得屁股后面有一条尾巴,像小狗一样轻易表露出开心来,还能哄江翎瑜笑一笑,他此时激动难耐,忍不住折腾起江翎瑜来,亲得美人惊呼不断,美人毕竟身子虚弱,才这么一阵子,就累得气喘吁吁,额头上汗涔涔的,衣料软薄,打湿的地方清晰可见,发丝也洇湿了些,更是衬得他病容娇美,甚是柔弱,唐煦遥都看直了眼。 唐煦遥永远都愿意替江翎瑜分担病痛,但他也永远都爱江翎瑜病恹恹的模样,这就像是刻在他骨头里,本能的冲动,他一边希望爱人痊愈,另一边又对病中的爱人有难以抑制的冲动。 唐煦遥以为江翎瑜不知道,自己瞒得很好,可江翎瑜是什么人,一个眼神就能看穿了唐煦遥,早就觉察他好这一口。 故而江翎瑜微微弯腰,蹙着眉,直往唐煦遥怀里挤,一声不吭的。 江翎瑜故作娇弱,难受又不说,欲擒故纵,钓起唐煦遥来了。 “怎么了,”唐煦遥自是上钩的,他虽心中有本能的冲动,可也是审时度势,江翎瑜单是疼一疼,没大事,他自然照料之余欺负一下,美人大病大灾,他只会难过得满心破碎,如何还能惊扰重病的爱人,此时他担心起来,忙问,“腹中又疼得厉害了?” “不算厉害。” 江翎瑜窝着腰,额头贴在唐煦遥颈下,话说得有气无力,半委屈,半撒着娇:“夫君,可我还是不舒服,我睡不着。” “把我夫人委屈的。” 唐煦遥知道美人身子无碍,只是不舒服,心里就痒痒起来了,说着就摸索着要给美人揉肚子,满眼宠溺:“我这就好好哄着夫人。” 唐煦遥太喜欢给江翎瑜揉肚子了,情致一到此时,那些再常见不过的动作,就不单单是伺候病人了,这些事,江翎瑜也知道,才老是从这里钓唐煦遥,勾着他来疼爱自己,就是小两口心照不宣的秘密,颇为少见的兴致,有来有回的,玩得不亦乐乎。 “这样怎么揉,”美人娇嗔,“待我翻过身去。” 美人身子娇软,这阵子翻身也不利索,得让唐煦遥扶着,他索性就抱着美人翻身,期间将下巴凑近些,轻轻撕咬美人的脖颈,咬得这嫩乎乎的皮肉发红,唐煦遥又怜惜起来,伸出湿热的舌头,专注地舔。 第251章 “痒着呢,”江翎瑜佯装嫌弃,还打了唐煦遥搭在自己肩侧的手,“起来些。” “我不。” 唐煦遥厚着脸皮,赖在美人背上不挪动:“我要尝尝夫人。” 江翎瑜太懂唐煦遥了,小狗吗,身上有反骨,越是碰了就挨打的,越是想尝一尝,试一试。 “还亲呢。” 美人摸着唐煦遥的腕子,由于背对着他,摸索了一小会,碰到就一把攥住,往自己怀里拽,口中软咛:“夫君,肚子痛,快揉揉呀。” 第196章 唐煦遥手掌向来粗糙, 有许久不握兵器,成年累月的磨出来的茧子却也不是那么容易下去的,听着美人的话, 再将手探进他衣裳里, 为他轻轻揉着软糯的腹部, 许是茧子多了些,总是感觉触碰着美人的肌肤时, 无法很清晰地感觉出软腹上的温热和滑腻,情不自禁地想要用些力气揉搓,好碰得仔细些。 “乖乖, 你怎么了。” 江翎瑜蹙起眉:“你揉得好用力,我不舒服。” “抱歉,”唐煦遥讪讪抽回手,“很痛吗?” 江翎瑜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摇头。 唐煦遥沉默片刻, 盯着自己撤回手时,无意间掀开美人衣摆的一角看,翘起的衣料覆着他腰间雪白的肌肤, 想再摸摸, 又怕磨疼了他, 寻思了半天, 决意用唇去碰一碰, 唇肉柔软,他总不会难受了。 唐煦遥掀开江翎瑜的衣摆,低下头,唇瓣抵在他轻轻起伏的腹部,从脐周慢慢吻到肋下, 感觉美人发凉的指尖在自己额角抚摸,顺势侧过头,将耳骨贴在他的心口上,听着里头绵软的搏动。 美人指尖抚过唐煦遥的脸颊:“怎么了?” “没什么,”唐煦遥忽然不想再折腾江翎瑜了,缓缓阖上眼皮,语气也柔下来,“我喜欢听着夫人的心跳声。” “乖乖,怎么不和我亲热了?” 江翎瑜觉得唐煦遥似是有心事,试探着:“以往你要吻我好久的。” “夫人,什么事也瞒不过你。” 唐煦遥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失望,我待皇帝,就像我父亲一样恭敬,为何许多争端,他不肯绕过我,给我一片安宁。” “我不曾做错什么,”唐煦遥说到这,有些委屈,“如今我只想娶我的爱人,为何如此待我。” “人生在世,都免不了被嫉妒,被栽赃,许多时候,冤枉你的人比你自己更知道有多委屈。” 江翎瑜的手搭在唐煦遥颈间,待话说完,手又高了些,像摸小狗一样,摸着唐煦遥的头发,柔声为他开解心绪:“这世间向来不缺争端,你的身份在朝中已是十中之九的官员不可企及的,这些人自知与你争斗并没有什么好处,可像周竹深这样的人,自然是要排除异己,我继任之初,就是皇帝派去与他明争暗斗,你父亲掌兵权,我又公然与周竹深作对,你自然受连累,我本来就没有安稳人生,你本来是有的,只是阴差阳错……” “我不觉得是你连累我,既然周竹深要除掉你,我就要保护你的。” 唐煦遥委屈坏了,健硕的身量挤在江翎瑜臂弯里:“娶不到夫人,我还叫什么安稳人生,夫人不要说这些话,又改变不了我的意愿,白白地让我心里不好受。” “说得也是,你我死心塌地的,再如何说不曾相见的日子,都改变不了什么。” 江翎瑜颇有些自嘲:“我一时养病,总不能在府上躺一辈子,过些天还是要上朝的,这周竹深难免明里暗里说我些什么,想想就烦。” 唐煦遥直言:“我骂死他。” 江翎瑜瞪眼:“?” “我一个粗人,”唐煦遥以为江翎瑜不信自己能骂,又说,“是没什么闲情雅致,不常讨夫人欢心,说些腌臜话噎死周竹深还是能的。” “你,”江翎瑜一时间不知该怎么答,支支吾吾,“你以前不是顾大局,现在……” “那叫什么顾大局,我以前就是装聋作哑,懒得掺和,都说我脾气大话少,朝廷里没几个熟人,他们不敢和我说话,我更是乐得清闲,现在我夫人被欺负了,就是谁要缝上我的嘴,我也得说啊。” 唐煦遥愤愤不平:“任谁都说我忠厚,忠厚又不是傻,自家夫人被欺凌也能坐视不管?你见廖无春对骆青山怎么样,不惜用一品大员来跟我交换陈苍的命,我何尝不是想尽了办法去换周竹深的命。” “先别杀他,我还没玩够呢,长时间无人与我交手,我担心我的野心闲得日益蓬勃,哪天就想坐一坐那龙椅了,你可不就成了你们宗族的千古罪人?”江翎瑜柔嫩的指尖扫过唐煦遥的耳轮,就这不轻不重地一下子,让唐煦遥心里酥酥痒痒,一下子跳空了似的,脸颊霎时间红了,难得害羞起来。 “脸都羞红了吗?” 江翎瑜微凉的指尖掐着唐煦遥的下巴尖,半阖着眼皮,狐眼迷离,细细观摩唐煦遥的五官,唇角轻轻勾起:“你真可爱,下辈子也要做我的小狗。” “嗯,”唐煦遥也笑,“霖儿永远都是我的主子,我愿意做霖儿的小狗,永远。” “睡吧。” 唐煦遥攥着美人细瘦发凉的手,塞进衣领里,用心口给他暖着,哄着他:“我的小宝贝要养病,要是好得快,说不定明日晨起我还会带着宝贝出去走走。” 江翎瑜闻言满脸希冀:“真的?” “当然,”唐煦遥隔着衣裳,摸摸那只塞进衣服里的,美人的手,“我从来没骗过宝贝。” 江翎瑜轻扯唇角,露出些皓齿,随后赶快闭上眼睛装睡,机灵俏皮的样子,真像他们从真定府一起抱回来的小狐狸。 “真可爱。” 唐煦遥知道他没有那么快睡着,故意将这绵软话说给他听:“我这心肝宝贝一直都是那么贪玩,和小时候一样。” 这会子,廖无春刚跟着皇帝回了紫禁城,路上走得不快不慢,原本轿夫走得挺快,跟往常差不多,皇帝却说颠得慌,慢些,就这么着一步一磨,江翎瑜跟唐煦遥两口子嬉笑打闹再真情流露,这些都做完了,准备睡了,崇明帝才到紫禁城。 崇明帝今儿算是吃了江翎瑜一个闭门羹,他倒是看得开,不为这事要死要活,折腾他一路的,还是唐礼有意但故作无意所说的那么一句话:江翎瑜和唐煦遥在真定府九死一生,接连遇刺。 那久藏江湖之内的青绿局,是何时又翻起水花来的? “无春,”崇明帝一到养心殿,就问起廖无春来,“你说,在真定府,朕的侄儿和江爱卿遭遇两回刺杀,有一次是青绿局策划的?” “回皇上,不止是两次,只是情形较为恶劣的,是这两次,”廖无春说,“其余大大小小,唐管家都没一一道明,有一次,确实是青绿局所为。” “这些人竟如此放肆。” 崇明帝面有愠色,手上拨弄的翡翠珠子不断碰撞,叮叮作响,压了一会子脾气,问廖无春:“青绿局重现,你可有证据?” “圣上,有的,”廖无春一直随身带着这块小玉牌,捧在手心里,给崇明帝送上去,“此物实为青绿局的腰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才能佩戴。” “你可看清了,此人是谁。” 崇明帝接过玉牌,在手中翻转观看:“可否知其姓名?” “微臣不知,”廖无春如实说,“那脸实在陌生,好在臣已经让画师瞄像,待臣好好走访询问。” “嗯。” 崇明帝随手把这块玉牌扔在案上,“当啷”一声,依旧不悦:“你说,朕不曾罚从京师押送回来的犯人,江爱卿会不会以为,是朕怠慢了。” “江大人忠义,”廖无春自然说江翎瑜的好话,“怎么会妄自揣测,要是江大人有半点不忠,也不能让圣上心悦诚服地推他为伯爵不是?” 廖无春向来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话茬错开了,故而整个朝廷,才真是廖无春想保谁就保谁,想害谁就害谁,商星桥除外,除非旁人出手,商星桥必然死不了,担不了重任,就是为了压制廖无春的野心,皇帝不愿意他如愿坐拥整个司礼监和宦官衙门。 崇明帝想得简单,纸不随风舞动,势必要有镇纸压着,尽管想法简单,却实打实得镇住廖无春了,故而很多时候,不需要想得太多,只要想多少,做多少,即可做成自己想做的事,哪怕是大事业。 廖无春总是会想到此商星桥,虽然他从来不进殿,只在外头守着,廖无春还是恨得牙根痒痒,不禁望向门外,只是夜里大门紧闭,外头的情形都看不到,廖无春只好作罢。 天天都有根刺扎在心里,廖无春自是开心不起来的,伺候皇帝也带了些性子:“圣上,时辰晚了,您该歇息了。” “夜宴结束了吗。” 崇明帝察觉了些,但宠着廖无春,又正各烦各的,长叹一声:“朕该回去看看的。” “结束了,娘娘们宫中的灯都熄了。” 廖无春语调冷着:“您也该睡了,明日还有早朝。” 第252章 “也好,”崇明帝早有察觉廖无春情绪不好,不过也不计较,倒顺遂了他的心意,“伺候朕更衣吧。” 皇帝睡下,已是二更天,江府内寂静,毓照理在抽着烟袋锅提神,夜里一直没什么紧急的事,大家都安宁。 卧房里,唐煦遥也是累坏了,长熬短熬的,一个多月了,没睡过一个整觉,真是精疲力竭了,怀里抱着江翎瑜倒头就睡,江翎瑜毕竟腹痛不适,疼醒几次,见唐煦遥睡得太沉了,满眼倦容,脸比原先小了一圈,真是瘦了,就没舍得叫他,难受时就自己按一按肚子,连呼吸都压着,担心自己胸背起伏惊醒了他,只是忍到疼痛见缓,再迷迷糊糊睡过去。 唐煦遥是直到二更天都没惊醒过一次。 打更的刚路过江府门前,念叨的还是“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这些字眼,声响不算太吵,江翎瑜又疼醒了,有些郁闷,肚子里绞得很难受,实在不能硬扛,才摸着唐煦遥的肩,轻轻摇晃几下,弱声唤他:“夫君。” “嗯,”唐煦遥揉着眼睛,床上放着两个汤婆子,太热了,他的嗓子都有些哑了,睡眼惺忪的,语气如往日温柔,“宝贝,怎么了?” “我肚子痛,”江翎瑜紧紧抱着唐煦遥的腰,小脸直往他怀里扎,很有些委屈,“睡不着了。” 第197章 “又疼了?” 唐煦遥还没完全清醒, 迷蒙着眼,但起身没有半点迟疑,跪坐在床上, 俯身托稳美人的身子, 送进怀里抱着, 柔声哄着:“我抱着夫人好不好?” 唐煦遥说话含含糊糊,太困了, 眼睛也睁不开,哄着江翎瑜还那么认真,江翎瑜见状心疼起来:“你困成这样, 早知道我就不叫你了。” “那可不行,”唐煦遥将美人紧紧搂在臂弯里,低着头,脸埋在美人肩颈处,大抵是困得发晕, 想闭一会眼睛,口中嘀咕,“夫人身子不适, 我须得陪着。” “夫君, 你这么困, ”江翎瑜与他商量, “我们还是躺下吧, 这样你舒服些。” “躺下就睡着了,我不能让我的宝贝自己忍着疼。” 唐煦遥真是困得厉害,还硬撑着要陪江翎瑜,口中念叨:“我爱霖儿,霖儿真好, 我的宝贝是天下第一好的,我要一直陪着宝贝,霖儿别不要我。” “你是困糊涂了,”江翎瑜让唐煦遥这傻样逗笑了,可此时毕竟腹痛不适,笑也不敢太放纵,腰腹动一下实在太疼,单是轻轻几声,就收敛了,满眼怜爱不减,“光是说些玩笑话了。” “不是玩笑话,夫人,”唐煦遥迷迷糊糊,说话像是哼哼,开口不像辩解,更像是自证,听着江翎瑜说自己开玩笑,真是有点着急了,字句说得比以往快,还特别委屈,心里各种情绪堆叠时,他依旧温柔,“我是真心爱夫人的,这样的事,我何曾开过玩笑。” “好好,”江翎瑜揉揉他的脑袋,“我知道的,夫君是全天下最爱我的人。” “不许别的男子爱你,谁敢喜欢你,我就把他们都杀了。” 唐煦遥晃晃脑袋,终于比刚才清醒些,专心哄起江翎瑜来,总算不那么瞌睡,睁开眼好好看着他,这烛火烧得很稳,屋里也亮,什么都看得清楚,他这染过冷汗又凌乱的额边碎发,淡白的面唇,江翎瑜强颜欢笑也不成,在唐煦遥眼里,他的病容就是无法掩饰的。 “我把唐礼叫起来,让他为你烧些热水来,就像上次夫人为我热敷心口上的伤一样,我给夫人敷一敷肚子。” 唐煦遥满眼的担忧:“都疼好久了吧?小脸都发白了,要是下次夜里再疼,叫醒我就是了,夫人既说我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何不让我陪着你,不许再自己忍着。” 江翎瑜轻勾唇角,冲着唐煦遥一笑,算是答应他了,这笑颜在唐煦遥眼里,真像是心力交瘁时那样疲惫。 “夫人,有我陪着你。” 唐煦遥低下头,唇瓣碰在美人眉心处:“睡吧。” 美人声软:“又是抱着我一整宿么?夫君,我见你也很累了。” “不累,”唐煦遥轻声答话,“我抱着,你会睡得安稳些。” 二更天了,京师少有还亮着灯火的去处,养心殿内原本灭了的烛火,这阵子又点起来了,亏着廖无春今日没溜出去,穿好了官服,站在皇帝身边,打个哈欠也不敢出声。 崇明帝实在是睡不着,青绿局实在让他寝不安席,想不通的主要还是两件事,一是为何这青绿局沉寂许久了,又重现江湖,二是这些人不像从前似的四处劫掠财宝,竟处处针对着江翎瑜,周竹深视他为眼中钉就算了,青绿局又是为何。 “朕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崇明帝扶着额头,瞥向不远处的灯盏,像是看着那跳跃的火苗发呆,直着眼说,“难不成京师之内,有他们的眼线,江翎瑜承了江怀的衣钵,此事朕不曾隐瞒,为了震慑奸佞,朕故意让此事传开,可让江翎瑜外调巡案,在他到各府之前都是保密的,如何让青绿局的人提前知道呢?” “皇上,保定府臣去得晚,到了的时候,两位大员就已经遇袭昏迷了。” 廖无春如实说:“这回到真定府,臣可是赶上了,青绿局来人刺杀,臣以为并非是提前知悉,是两位大员到后几日,都要走了,这才现身。” “你的意思是,”崇明帝皱起眉头,“青绿局的人遍布朕的疆土,无处不在,他们可以无声无息地做任何事?” 廖无春点头:“正是。” “难啊,”皇帝长叹,“这条路,还要走很多年,朕在位之际,能不能擒获青绿局的坛主也难说了。” “圣上,”廖无春一如既往说着好话,“凡事要往好处想。” “还是你会哄人。” 崇明帝干笑两声:“去把朕的折子拿来,朕心烦,不思睡眠。” 皇帝一夜未睡,唐煦遥也是一夜未睡,这从二更天到晨光熹微,江翎瑜时不时就疼醒了,又要唐煦遥哄好一阵才能勉强入睡。 天还没亮透,李思衡就来辞别了,还带来十几瓶丸药,身上穿的道袍都是草药的气味,说不上难闻,也并不讨人喜欢。 “将军,我今日就要启程回观里去了,我有许多时日不曾见师父,也该去问候了,”李思衡见江翎瑜睡在唐煦遥怀里,说话声渐轻,“这些药里,有为夫人温止腹痛的,有止心悸的,还有为您炮制的镇痛药,我听闻您征战时留下的旧伤一到阴天下雨就疼痛,服下一粒就会好些的,丸药的用途我都写在瓶口那团红布里了,万不要弄错了。” 唐煦遥见李思衡也形容疲惫,问他:“熬了一宿么?” 李思衡点头:“是。” “辛苦你了,道家人心软是真,我倒不曾想着,你还会为我炮制丸药。” 唐煦遥垂眸望了望还在怀里熟睡的江翎瑜,温声道谢:“这些日子真是多亏小道长,将我这多病的夫人照顾得这么好,此去一程,山高水长,你多保重。” 李思衡行礼:“将军,我会的。” 唐煦遥直白挽留:“要是可以,我还是希望道长回来,许是你们都知道,我私心重,我夫人身子有恙,难遇道医,我........” “我知道将军有此意,凡是人在世,各有所求,各有所爱,将军爱护江大人,实则尽为夫本分,这是正心正念,并非是私心。” 李思衡没有让唐煦遥为难,再行礼,认真道:“将军,我云游许久了,走遍山水人间,您和江大人如此真情温厚,实属难得,让我很是感慨,前些日子江大人挽留我,我还推辞,如今面对二位大人,我倒是想明白了些,我们道士讲说经法,难免遇到不信者,诋毁者,二位大人身居高位,这样谦逊,诚心信奉玄门,有句古话讲士为知己者死,将军与大人如此赏识我,就算师父不来,我也会回来的,终生居京师,报知遇之恩。” 唐煦遥瞪大眼睛:“真的?” “是的,将军,”李思衡颔首,“一诺千金。” 唐煦遥喜出望外,还要说些感谢的话,李思衡摆摆手:“将军,我见江大人脸色不好,昨日又加了药,想必是胃痛了一宿,您也没睡,莫要多言,与江大人一同多歇息才是,二位大人劳苦,在朝中争斗,身不由己,我来此仅是为您和江大人看病问诊,祈福消灾,绵薄之力不足挂齿,妄图分担些政斗劳累就是了。” 李思衡说完,将摆在矮柜上的药瓶又整理了一遍,期间唐煦遥说再给李思衡一些银两,免得路上不够花销,让他回绝了,说是先前给过不少,就拱手告别,出去了。 江翎瑜深陷在唐煦遥臂弯里,还没醒,唐煦遥盯着他看了一会,满目柔情,唇瓣依旧落在他的眉心,轻语:“夫人,你受委屈了。” 李思衡走后,江翎瑜又卧床休养几日才好了些,这药伤胃,即使好转,腹中还是时不时隐痛,李思衡说过此番犯疾得折腾几天,疼也没事,唐煦遥不放心,执意让朱太医来诊病,也是说无大碍。 “李道长都说了没事,”江翎瑜已经能起来坐一阵子了,还是没力气下床,让江玉把小狐狸抱来,还端来一碗肉丁,江翎瑜此时抱着小狐狸,拿竹签子扎着鲜肉喂给它,边跟唐煦遥闲聊,“那日李思衡辞别,你都不叫醒我?” 第253章 “你好不容易才睡着了,”唐煦遥本坐在床尾整理腰带,接话时就凑上去摸狐狸毛茸茸的脑袋,“我不忍心。” “那他真说他会回来?” 江翎瑜还有些不信:“前阵子才回绝我。” “人都是如此,此一时彼一时,”唐煦遥柔声笑,“我不也是开始跟你较劲,现在臣服于你。” “恶心,”江翎瑜也笑,美目眯着,“先前你油盐不进,现在肉麻死了。” “小美人,怎么嫌弃我了?” 唐煦遥不逗小狐狸了,接着拾掇腰带,温声说:“夫人,我得出去一趟,刚才朝廷来报,出事了,你也得赶紧回朝廷,此事大到一定要刑部经办。” “怎么了?” 江翎瑜挑起秀眉:“命案?” “八成是,”唐煦遥说,“京师有个镖局,派出去十几个人去送宝器,将近三个月杳无音讯,那么多活人,凭空消失,凶多吉少了。” 第198章 “镖局的人去哪送宝器了?” 江翎瑜莫名摊上案子, 怎么听都一头雾水:“又是何种宝器,照理说,镖局都有江湖人撑腰, 不该一队人马凭空消失, 这.......” “我也觉得此事可疑, 皇帝命人来送信,也是让我跟你说一声。” 唐煦遥已经整理好了衣冠, 微微俯身,仔细地帮美人掖着被角:“明日,夫人就要去一趟刑部了, 这会子可不要下床走动,好好养病,我是怕你去了紫禁城,身子有些吃不消。” “我好多了。” 美人唇角含笑,凑上去吻了唐煦遥的眉心:“夫君不必这样忧心我。” “我何时不担心夫人。” 唐煦遥舍不得走, 抬手抚着美人的后颈,顺势将额头与美人的相贴,十分亲热, 调笑着:“夫人都不嘱咐我早些回来?” “要嘱咐的, ”江翎瑜柔笑, “我会思念夫君的, 你可舍得我等这么久?” 唐煦遥听闻美人回应此言, 眉开眼笑:“一定早些回来。” 唐煦遥与江翎瑜额头相贴着亲昵时,小狐狸忽然不吃肉了,瞪着大眼睛呆呆地望,尖尖的耳朵弹了弹,待唐煦遥起身, 小狐狸就学着他的样子,一脑袋扎进江翎瑜怀里,撒着娇。 “夫君,它学你。” 江翎瑜很是惊喜,怜爱地将小小的狐狸抱进怀里,摸着它毛茸茸的脚丫:“我们这宝贝多聪明。” “夫人这么喜欢它,”唐煦遥又弯下腰,亲吻美人的额头,吻过还伸出手去,捏捏小狐狸的鼻子,它伸出温热的舌头,轻轻舔舐唐煦遥的手指,霎时间,他心上似是跳空了一下,顿了顿,言语更加柔和,“我也跟着喜欢起来了。” 唐煦遥因为见边疆的狐狸吃人肉喝人血而对此生厌,今日这险些冻死在真定府的小狐狸主动舔了唐煦遥的手指,如此示好,他倏地明白,活物求生是本能,边疆苦寒,缺衣少食,江府是锦衣玉食,小狐狸吃饱了,自然不需要群起杀人。 人入猛兽之口,和战死在沙场没有区别,都是丧了性命,就像在猛兽眼里,人肉和猎物肉没有任何区别,都是果腹之物,错在战争,让大批不属于边疆的人丧命于此。 既然错在战争,唐煦遥想,怪小狐狸做什么。 唐煦遥满是茧子的大手,轻轻抚摸小狐狸背上软乎乎的茸毛,口中轻喃:“希望大琰再无征战。” “怎么,”江翎瑜皱眉,“夫君何出此言?” 唐煦遥将头摇了摇,柔声说:“没什么,夫人,我先去紫禁城了。” 唐煦遥想,将军誓为国征战,也不是非要踏着军民的血肉铸成功绩,尽全力阻拦战争暴起,家国永宁,不必让百姓流离失所,更是莫大的荣膺。 长路漫漫,唐煦遥希望大琰因自己更强盛,提起大琰王朝的威名,足以让外族丧胆,不敢进犯。 此时是午时下刻,皇帝定是用过午膳了的,唐煦遥前去,时辰正好。 房内只剩江翎瑜一人,他心思敏感,唐煦遥一走,他更是想得多了些,一直在琢磨唐煦遥刚才的话。 “战争。” 江翎瑜口中咬字极轻:“难不成边关战事吃紧,他却不告诉我。” 江翎瑜很想找唐礼问问,唐煦遥近些日子见过什么人,或是骆青山他们捎信儿来了,但又觉得不好,虽说不曾行婚典,同床共枕这么多时日了,又私下里喝过交杯酒,早已是夫妻,要是贸然问询,还不是江翎瑜不信任唐煦遥的为人,找人明里暗里地查他,此举实属不妥。 胡思乱想劳神,江翎瑜身子弱,经不起情绪起落,回想唐煦遥走前的话,越琢磨,心里越难受,折腾自己一阵子,就有些头疼,有些坐不住了,怀里的小狐狸似是觉察他身子不适,也焦躁起来,一直往他温热的手心里钻,难得发出几声鸣叫,像是求援。 江翎瑜素手抚着小狐狸的背,温声说:“我没事的,苦了你这灵物,口不能言,还要替我想办法。” 小狐狸一口尖牙都没长全,叫声能有多么大,可对疾病的恐惧是刻在它们骨子里的,极力嚷着,想叫来些人帮一帮江翎瑜,江翎瑜让它逗得直笑:“好好,我这就喊人来,当心喉咙哑了。” 江翎瑜叫了江玉过来,只说自己头痛,又把小狐狸抱给他,让他带走照料,自己要睡会,不必再回来了。 尽管江翎瑜说安置好狐狸就不必过来了,江玉哪能不管主子安危,听闻他头痛,回来时带了一条抹额,还有一盆热水,进来时他还没躺下,就先将这白锦缎缝制成的抹额帮着系上,牢牢遮住太阳穴。 “给我戴这个做什么。” 江翎瑜精神不大好,眼皮半阖,靠着床围子的背有些弯,看着累极了,话也说得缓:“先前我在父亲府上,你们也是这样,我倒嫌勒得慌。” “主子,戴着抹额,免得再受风。” 江玉扶着江翎瑜躺下:“待会我为您用热水蘸的绢子擦擦手脚,暖和就会好些的。” 唐煦遥这会子已经到了养心殿,掀起衣摆迈过门槛时,心脏忽然跳空了下子,每当自己不曾与江翎瑜一同出来,心下异样,大抵是他身子抱恙,唐煦遥担忧得很,可都到了皇帝面前,此时回去也不好,只得走过去,跪在金龙案前:“皇上。” “侄儿请起,”崇明帝忙说,“你与朕是血亲,何必行此大礼。” “是。” 唐煦遥起身:“皇上,您唤侄儿前来,是有何事?” “朕是为镖局一事,”崇明帝直言,“本来人命悬案,疑案,朕都该直接让江爱卿前来说话就是,但朕想着他身子不好,常年卧床养病,加之前些日子还吐血,朕是觉得再让他歇一歇,只好有劳侄儿来一趟。” 唐煦遥行礼:“多谢圣上关怀。” “也不止是为此。” 崇明帝手里捻着翡翠珠子,石质相碰,不断作响,听着很是磨人,他顿了顿,接着说:“镖局实为皇姓宗亲所办,朕想着,有你与江爱卿一同经办,他也会轻松些。” “圣上,侄儿实不知,”唐煦遥很是疑惑,“我不曾听说哪位王爷办了镖局。” 崇明帝垂眸:“旻亲王的亲戚,不是王爷。” “他的案子也要办?” 唐煦遥气不打一处来,平时他很隐忍的,跟皇帝大多就是唯唯诺诺,多一点都不想掺和,但江翎瑜不知被旻亲王陷害几遭了,终于忍不住:“圣上,为大琰安定,也求江大人平安,还是少跟他们打交道才是。” “朕何尝不知。” 崇明帝面露难色:“可还不到时候,朕也自知对不住你和江爱卿,答应朕,这样的事,旁人是做不好的。” “圣上,您的命令,侄儿向来遵从,但是江大人的主,侄儿不能做。” 唐煦遥再行礼:“待江大人病愈,望圣上召见江大人商议。” “可他是你的夫人,”崇明帝很是不解,“夫妻纲常如此,你可以做他的主,朕召你前来,正是此意。” “江大人先是您的臣子,后是侄儿的夫人。” 唐煦遥不愿勉强江翎瑜,替他向皇帝争辩:“况是侄儿仰慕江大人已久,承蒙圣上赐婚,让我与江大人这人中龙凤结发,已是我毕生之幸,怎能因区区夫妻纲常,就让他随了夫意,不得吐露自己的意愿,难不成今后他的功绩也归我,圣上,您为何要磨灭他的光辉,成婚分明是互相扶持,恩爱才成眷属,何故成了管束他的枷锁?” 崇明帝闻言一怔,语塞片刻,仿佛终于回过神,明白什么似的,缓缓点头:“那依你,回去捎话给江爱卿吧,至于江爱卿到底愿不愿意断此案,朕会再召他来的。” “好,”唐煦遥低眉作别,“侄儿告退。” 唐煦遥来时就心烦意乱,老是记挂着江翎瑜,皇帝又出言怠慢,着实惹恼了唐煦遥,这么一来也算是发了脾气,刚才那些话语气也见不得多么好。 但唐煦遥没工夫多想,紧着策马回江府,他为着来去行程节省时间,都没有坐轿子,到了江府就把高头大马甩给唐礼伺候,唐煦遥小跑着就回了卧房。 第254章 “夫人,”唐煦遥推门进来,走到床前,见江翎瑜系着抹额,仰卧在床上,才好起来的气色又见颓势,唇也有些发白,见他睁眼,忙握住他凉软的手,“这是怎么了,夫人头痛吗?” “是有些。” 美人见了唐煦遥,忍不住想和他亲昵,不过身上没力气,不是很好坐起来,就将他的手握得紧了:“夫君,我想你。” “为何又不舒服了。” 唐煦遥满眼心疼,缠着江翎瑜问东问西:“是不是我走前,夫人就不好受,瞒着我,还是我气着夫人了?” “没有,就是着凉了,”江翎瑜不肯说实话,不愿意让唐煦遥自责,“夫君莫担心。” 人撒谎会有些反常的表现,即使江翎瑜这样精明的人,依旧如此,他见唐煦遥实在不如以往热情,从前相见在牵手相拥之前,笑影先浮于眉眼,他更没猜到,这些细微的变化,唐煦遥都体察到了。 因为唐煦遥太爱江翎瑜了,他的所有,唐煦遥都认真记在心里了,况被他深爱着,自是知道他现在爱得没有那么认真。 “夫人有心事。” 唐煦遥微蹙着眉头,将美人抱起来送进怀里,一手搂稳了他,另一只手则攀上去,为他揉着太阳穴,直言道:“我还知道,夫人撒谎了,这头痛蹊跷,我走时还好好的,一定是我气着你了。” 江翎瑜知道被看穿,还是不愿意说实话,撩起眼皮,望着唐煦遥,眉眼如丝,可疲倦难掩,轻轻摇头:“夫君,没有的。” “夫人别这样。” 唐煦遥从没见过江翎瑜如此疲累的神态,以为他是不爱自己了,不愿意将话说开,吓坏了,眼圈都红起来,央求美人:“我何处做得不好了,夫人就告诉我,求求夫人,别不要我。” 第199章 “我爱你。” 江翎瑜扬起下巴, 唇瓣轻轻点在唐煦遥脸颊上:“莫要胡思乱想了。” “我是不是惹夫人不开心了。” 唐煦遥很有些垂头丧气:“我看得出来,夫人有心事。” “我没有不开心,只是想着, 你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江翎瑜道明缘由:“你说, 愿今后再无征战, 我不知为何你要说这句话,可是收到前线消息, 战事吃紧,你又要回去了么?” “没有。” 唐煦遥急忙解释:“我只是想起我为何厌恶边疆的野兽啃食人尸,怪战争, 并非是它们有意为之,要是没有尸骸遍野,它们也不会如此,故而,才出此言, 不成想让夫人误会,抱歉夫人。” “如此,那是我多心了。” 江翎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身子瘦弱, 抱着唐煦遥时力道也有些绵软, 可他还是尽力抱着:“我不想再失去你。” “不会了。” 唐煦遥将美人揉进怀里:“我不走了, 要是指望着廖无春的能耐, 将我送上总督之位,势必止战于我。” “夫君有什么样的宏图愿景都好,男子誓成大事业,倒是将军气概,我是很喜欢的。” 江翎瑜见此事说开, 问起唐煦遥去紫禁城跟皇帝谈了什么:“夫君,皇帝召你是如何说的?” “他说镖局是旻亲王远亲所办,事涉周党,却要夫人经手此案。” 唐煦遥很是不甘:“我为夫人辩说,他们数次残害百姓,行刺夫人,不要再和周党掺和,他还是固执己见,只告诉我不到时候,还须忍耐,事还是照做。” 江翎瑜秀眉轻挑:“你替我将此事答应下来了?” “没有,可他找我倒是那个意思,让我以你夫君的身份,做你的主。” 唐煦遥如实道:“我回绝了,他向来主推夫妻纲常,要是我什么都替你答应下来,又把你置于何地?你的主,只有你自己能做,此番我答应,就是默许他不看重你,我的夫人这样好,怎么能将功绩都归于我?” “这一趟真是难为你了。” 江翎瑜唇角轻勾,笑得很甜:“真好,我没看错人。” “多谢夫人夸奖,”唐煦遥揽着美人的薄肩,看看外头,“时辰不早了,夫人可用过晚膳了?” “用什么晚膳,”江翎瑜软笑,“多么早呢,夫君糊涂了。” “也是,这么着,我去吩咐唐礼,让他煮了甜汤来。” 唐煦遥微蹙着眉:“都怪我话说不清楚,让夫人难受那么久,先吃些甜汤可好,我记着,夫人吃些甜的就会开心些。” 美人向来喜欢甜食,听闻唐煦遥说要去煮一碗甜汤,很有兴致:“我要吃银耳的,不要煮得太糯。” “好,”唐煦遥起身,“我这就去吩咐。” 唐煦遥就出去这么一会子,折回来时,江翎瑜就听着他在门口说话,刚想问询,唐煦遥就推了门:“夫人,无春来了。” “哦?” 江翎瑜说:“快请。” 江翎瑜说完,斜睨着门口,见廖无春这次来,没带金匮,就知道他此番前来,还是要商量镖局的事。 “哎呀,我这是来得不巧了,”廖无春见江翎瑜束着抹额,精神不大好,有些不知所措,看看唐煦遥,又回望江翎瑜,“江大人这是身子不适么?” “无碍,”江翎瑜轻抬素手,指着不远处的黄花梨桌椅,“请坐。” “江大人,将军,皇上派我前来,送了些各府进贡的补品。” 廖无春规规矩矩坐下:“有雪燕,人参,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名贵药材,还有一支金环,一个金扳指,金环江大人戴,扳指就是将军的,算是皇上送来的良缘贺礼。” 江翎瑜笑容有些苍悴:“皇上有心了,劳无春回去时,替我和将军谢皇上赏赐。” “自然,”廖无春道完了贺礼,沉默片刻,脸色变得不大好看,喉间轻叹,“还有一件事,大人和将军也就知道了。” “你来时我知道,”江翎瑜半笑半恼,“让你来劝我?” “可不是。” 廖无春直言:“皇帝的意思是,我得把您劝好了,才能回去交差。” “我身为刑部尚书,办案倒是我的本分,没什么可劝的。” 江翎瑜面有愠色:“就算是时机不到,他也不该一再纵容旻亲王作恶,亲王名讳,实在让我恶心。” “说起旻亲王,江大人,上次我提醒您不要赴宴一事,是有些误会。” 廖无春跟江翎瑜,唐煦遥,是从不遮掩什么的:“其中误会是在皇帝身上,他并非不把大人和将军放在心上,也没有让大人暴死,可宴会上,您这羹碗里确实被下了毒,始作俑者是栎郡王。” “哦?” 江翎瑜皱眉:“他为何要杀我?” “栎郡王当场就被皇帝抓了,人暂时在我那受审。” 廖无春如实说:“还没问出太多的事来,只承认毒是他下的。” 江翎瑜忽然记起年前见过温高功,顺势问:“不知你听说过曾在栎郡王府上做法事的温高功没有。” “我认识的,是四时观的道长,我随着皇帝前去祈福,是他主持道场,还说过话。” 廖无春接话:“江大人,怎么?” “他说做超度法事那日,王府中情形很是古怪,栎郡王丧子却不哀戚,只有孩子的生母哭泣。” 江翎瑜回忆说:“温高功那场法事没有做成,说是孩子不愿意走,具体如何,我也忘了,只是道人言此,大家心里有数,却不能作为证据,当时我们都怀疑是栎郡王杀了那个年幼的孩子,适逢我禁足在府上,不能外出办案,接着密调真定府,回来以后皇帝也不提起,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怪哉,他为人父,为何要毒杀自己的骨肉。” 廖无春心下狐疑,无端猜测:“是不是皇帝曾跟他说过什么,也不对,别的王爷府上也生了男孩,怎么不曾听闻有毒杀之事发生。” “此事,你留个心眼,回去以后旁敲侧击地问问。” 江翎瑜想得多些,嘱咐廖无春:“我只怕此事与他第二次下毒有干系,牵扯的人定是不少,我就是不信,一个能参政的王爷,做事竟像个失心疯,查不彻底就不好了,权斗不像别的事,这其中暗含许多麻烦,不要留了后患。” 廖无春答应:“是。” “无春,”唐煦遥许久不开口,此时发问,“你是如何抓着栎郡王下毒的?我不是疑他下毒意图杀我夫人之事假,只是很想知道,他当时是何种情形。” “将军,我当时不在,派了贴身明卫元鸣看守,这是他告诉我的。” 廖无春向来知无不言,将栎郡王一举一动描摹细致:“当时他起身出奉天殿,衣带甩在江大人的羹碗上,蹭歪了些,伸手扶正,还抹了碗沿,照理说,监制御膳的都是皇帝的心腹,没有吩咐不会下毒,我回到奉天殿,也很狐疑,遂将发钗揉松了,低头时假意不小心将发钗掉进去,银钗登时漆黑,是剧毒,这才将他抓了。” “绝对有人指使他。” 唐煦遥断言:“栎郡王懦弱,从未在朝政中说上话,见着杀鸡都要吓得哀嚎,有胆子做这样的事?无春,你只要记着,他不说有人指使,都是他一人所为,定是假话。” 第255章 “多谢将军提醒,让我不必绕这么大的弯子了。” 廖无春点头:“我记住了。” 此事说罢,廖无春又讲为何要给江翎瑜送信,不让他前来赴宴,一切开解清楚,廖无春就起身辞别:“天色不早了,江大人身子不适,我实不知情,要不然也不会前来叨扰,如此,请江大人与将军早些用膳歇息,刚从真定府回来,都乏着呢,免得日日上早朝,身子要吃不消了。” “且慢,无春。” 江翎瑜还想知道些关于镖局的事:“你可知道那镖局具体是出了什么岔子?” “哎哟,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 廖无春觉得十分抱歉,冲着二人作揖:“不过,江大人,要是您查案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势必全力相助。”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江翎瑜攥一攥唐煦遥搭在自己腿上的手:“将军,替我送送无春。” “嗯,”唐煦遥起身,“夫人,我很快回来。” 廖无春虽推辞,但江翎瑜留下话了,唐煦遥还是执意送送他,到了门口,廖无春忽然小声说:“将军,青山那劳您担待,我本该专程来看看您的,只是我出宫不便,有机会定送些礼物。” “不必,今后就是一家人。” 唐煦遥笑笑:“倒不须这么客气的。” “那可不行,规矩就是规矩。” 廖无春提起骆青山就高兴,眉开眼笑:“您回去吧,我这就回紫禁城。” 唐煦遥回去时路过厨房,见唐礼正炖着甜汤,让他一会多放些冰糖,再泡些血燕,也放在那甜汤里,江翎瑜是爱吃的。 “夫人,这书是从哪拿的,”唐煦遥回了卧房,见美人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本书来,正扶着额头看着,紧着来哄他,“你还头痛,就不歇一歇?乖,我抱着睡好不好?” 美人模样俏皮:“我刚才下床拿的,夫君且让我看一会,许久不读诗书了,我在卧房里腻得慌。” 唐煦遥听后满腹狐疑,这鞋子还在床下,摆得那么周正,完全没有刚穿过的样子,把手伸进被子里,摸着美人的脚,果真脚底冰凉,唐煦遥忙将他白嫩的脚捂住:“你这小孩,身子这样弱,还光着脚下床,这可是冬天,再着凉了,又要腹痛,到时候闹着不喝药,我可不惯着你。” 美人不怕唐煦遥,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气,轻扯唇角,露出两颗虎牙:“是春天。” 唐煦遥让他逗笑了,依着他:“好好,春天。” “夫君,我想吃酸梅子。” 江翎瑜放下书,他本不适,脸色发白,看着更是可怜兮兮的,求着唐煦遥:“好夫君,你去厨房拿些给我。” “酸梅?大夫们可不让你吃这个,太酸的你吃了就不舒服。” 唐煦遥见美人这模样,心里软得不行,什么酸梅甜梅的,只要是世上能找来的,唐煦遥都想送到美人面前,博他一笑,可毕竟太医说过不让他吃酸的,只好佯装严肃,皱起眉来:“我去了也没用,管家们不让你吃,厨房里只有蜜饯能拿,再说,酸梅也不一定有的。” “有,上次我看见唐礼开腌酸梅的坛子了,可香了。” 江翎瑜不依不饶的,撒着娇:“那夫君要不来,就去给我偷一颗,我的夫君最好了。” 第200章 唐煦遥很有些诧异:“偷一颗?” “没法子嘛。” 江翎瑜微蹙着眉, 娇声央求唐煦遥:“夫君,我想吃。” “好,”唐煦遥笑笑, “我去看看, 那梅子坛放在哪, 我也不知道,碰碰运气。” 唐煦遥出门, 恰逢唐礼端着甜汤站在门口,他打过招呼,问了句:“主子, 您要拿梅子么?” 唐煦遥:“........” “既然你听见了,”唐煦遥难免有些窘迫,见唐礼似笑非笑,直言,“端些过来吧, 夫人想吃。” 与唐煦遥想得不一样,唐礼并未说些别的,只道:“好。” 唐煦遥从唐礼手里接了甜汤回去, 坐在床尾, 拿白玉勺擓起一些晾着, 颇有些抱怨的意味, 含笑说:“夫人, 我出去这一趟,可真是里外不是人了。” 美人掩唇直笑:“我不是有意的。” “无妨,”唐煦遥将盛着些甜汤的白玉勺送到美人唇前,“我见夫人笑,做何事都值得。” 刚才去的是唐礼, 来送梅子的是江玉,他将小碟端上来,搁在床头矮柜上,他事事都显得毕恭毕敬:“将军,夫人,府中不曾腌过酸梅,这是糖梅,夫人也不可多吃的。” “成吧,”美人侧着身子,白嫩的指尖捏起一颗多汁的梅子,腌得极好,梅肉软糯,美人垂下眼帘,端详片刻,送进口中,雪腮鼓着,“既然没有酸的,甜的也算凑合了。” “夫人,”江玉低眉,“要是您实在想吃,我就去外头买一些。” “不必。” 江翎瑜回绝了:“拿些新帕子来,我要擦手。” 江玉称是,离开时不忘关好了门,江翎瑜原本想的就是酸梅,现在口中这一颗实在甜腻,他嚼了嚼就吐出去了,包在帕子里:“夫君,你说,是不是明日我就要去朝廷了?” “再歇息一阵子吧。” 唐煦遥又喂上一勺甜汤:“我听皇帝的意思,也不急。” “在府上待着真没意思,还是明日我就去吧。” 江翎瑜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夫君,你说,廖无春前来为何不讲大理寺卿的事?” “嗯,”唐煦遥随口说,“想必是还没做。” 江翎瑜有些不满:“这都商量好了,他何故改了主意?” “廖无春不是不守信用的人。” 唐煦遥安抚美人:“或许他是有难处,待合适时,他会做的。” “也对,廖无春做事可靠。” 江翎瑜又不那么生气了:“那就当他有难处吧,明日一早我跟你一同去紫禁城,亲自问问他就是了。” 此时正值早春,比起数九隆冬,已经暖和许多了,美人睡在唐煦遥怀里还直说着热,天蒙蒙亮,就折腾醒了唐煦遥。 “夫人,”唐煦遥揉着眼睛,“怎么了?” “热,不抱着了好不好。”美人愿意和唐煦遥抱着睡,可实在热得一身薄汗,很不舒服,口中言此,却紧紧攥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好,”唐煦遥知道美人身子弱,冷了不成,热了也不成,乖乖挪开些,“这样可好些?要是不成,我就去拿扇子,为夫人扇一扇风。” “不要,”美人与唐煦遥离得不是很近,侧身而卧,握着他发烫的手,指尖细腻的肌肤摩挲那大手上的茧子,“其实你也热是不是?掌心都发烫了。” “是热,”唐煦遥困极了,有些睁不开眼,只露一道缝,勉强看到瞳仁,轻声答美人的话,“我只是舍不得松开夫人。” “睡吧,”江翎瑜笑得温柔,将素手搭在他腰际,慢慢地抚,“你困着呢。” 唐煦遥困得迷糊,“嗯”了声,就又睡着了,江翎瑜已经睡醒了,就借着烛火盯着唐煦遥看,想着等到上朝的时辰再叫醒他。 唐煦遥睡熟了,平日夜里都安稳,到天亮也不怎么翻身,唯独这一次,竟挪过去搂住身边的江翎瑜,抱得很紧,唇瓣微启,正轻语什么,江翎瑜凑近了听,发觉他说的是:“我怎么找不到夫人了。” “傻子,”江翎瑜也顾不上热不热了,与唐煦遥相拥,柔声哂他,“梦里也想着我。” 江翎瑜习惯这样了,不常道明心中所想,其实这话说出口,是满眼宠溺的。 江翎瑜像是小狐狸,喜欢被捧在手心,又不愿意轻易被谁琢磨透了心思,爱意都藏匿在一次次口是心非里,有时也直白回应唐煦遥的求爱,只言片语,哪怕只有一句“我爱你”,能让唐煦遥梦里都在笑。 唐煦遥醒时,离着上朝还有半个时辰,睁眼看时,江翎瑜被自己紧紧搂在怀里,热得额头浮了些微汗,赶忙松开,实在不知所措:“夫人,对不起。” 唐煦遥实在记不得为何会抱着江翎瑜,都已经知道他怕热了,唐煦遥不知他是不是生气了,侧卧在床榻上,呆呆地望他。 “没事,”江翎瑜随手拿了搁在枕边的干净帕子,为自己擦拭着染了薄汗的发丝,“我见夫君这样思念我,就抱着了,即使相爱,真心也难得,你想着我,我何故推开你。” 唐煦遥还是发懵:“夫人没生气吗?” “生什么气,”美人雪白的指头轻轻捏着唐煦遥的鼻尖,狐眼眯着,唇角含笑,“瞧你说的,难不成我平时都是故意生气刁难你?” “自然不是的。” 唐煦遥看着美人直了眼,凑上去就吻他的软唇:“我夫人天下第一好。” “该起来了。” 美人舔舔唐煦遥湿热的舌头,轻推开他:“说好的今早要上朝呢。” “夫人身上出了许多汗。” 唐煦遥坐起来:“我为夫人用热绢子擦一擦。” 第256章 此时离着早朝还有半个时辰,所幸江府离得近,都来得及,唐煦遥跪在旁侧,拧干洇透了热水的一块绸缎给美人擦拭身子,见他冰肌玉骨,不免脸红,咬着唇,低了眉,克制着心下本能的冲动。 “既然是擦擦身子,”美人软卧在床榻上,眉眼如丝,似是故意逗着唐煦遥,“何必用这样名贵的绸子。” “名贵的东西,就是要给夫人用,才算不枉费。” 唐煦遥小心翼翼地给美人擦拭着心口,抚过那道遇刺留下的白痕,轻了又轻:“夫人这伤疤还在,不知阴天下雨会不会疼。” “伤是好利索了的,阴天下雨何妨。” 美人伸出白嫩的指头,勾着唐煦遥的下巴尖,眯着美目:“能让我心痛的,不是只有夫君一人吗?” “夫人这心脆弱,”唐煦遥发烫的手掌按在美人心口上,探着他绵薄的心跳,很是认真,“我自然不会让夫人痛的。” “傻狗,”美人柔笑,“我要更衣,替我拿官袍来。” 江府离着紫禁城很近,其实离着上朝只剩一刻钟再走就成,故而二人坐官轿到午门,离着上朝还早,今日守午门的是廖无春,见了官轿,他就急忙迎上来:“哎哟,江大人,将军,从真定府回来,舟车劳顿,不再歇息些日子了?” “这不是朝廷有要事。” 江翎瑜将手搭在唐煦遥掌心里,让他扶着下来:“臣子自是要为国君着想的。” “皇上留下话了。” 廖无春见两位贵人见着了,自是不再候着其他的官员,只让元鸣看守,自己则送江翎瑜和唐煦遥进奉天殿,边走边说:“要是您二位来上朝,退朝先别着急走,到养心殿去一趟,皇上有事嘱咐。” “成,”江翎瑜问起大理寺卿的事,“我说无春,先前咱们说好的事,为何不办?” “江大人,您别生气,这么回事,”廖无春见时辰还早,领着两个人避开赶来上朝的官员,算是到了个僻静处,才解释,“我是觉着,现在皇帝手边乱七八糟的事太多,先前答应的再办了,皇帝到时候焦头烂额,他不一定好好想着怎么做,别咱们的计策万无一失,到皇帝那下不了这么重的手就不好了,不如等章平案审一审,发展一下,也是待皇帝事了,说不准还有些别的收获。” “也对。” 江翎瑜很是满意:“如此,那我就不操心了,都交给你去做。” “我自是不会江大人忧心的。” 廖无春笑笑:“都说伴君如伴虎,可是连国君都能伺候得好,世上又有何事我做不成。” 江翎瑜答了句似是不相干的话:“可惜,无春没有吞天的野心。” “我瞧着,江大人也没有,”廖无春道,“野心少些是好事,天下太平。” 这话不假,江翎瑜和廖无春都不想当皇帝,天下就会太平。 唐煦遥一路默然,不知是不是与江翎瑜相处太久了,他的谋略,自己也学了一二,这明里暗里的话竟听得懂了。 唐煦遥宁可自己听不懂,也希望着,不会有那么一天,江翎瑜与自己面对面谈论此事。 到了奉天殿,文武百官俱在,皇帝也安坐在龙椅上,见了江翎瑜,倒有些诧异:“江爱卿,你身子抱恙,何不多歇些日子?” “谢圣上关心。” 江翎瑜行礼:“臣听说圣上为一件案子烦忧,特来为圣上排解。” 崇明帝龙颜大悦,正要夸赞江翎瑜,却先听见周竹深嘀嘀咕咕:“日日抱恙,倒是早该病死了,来时又生龙活虎,真不是装的?” 此言一出,小声聊天的官员也都缄口不语,朝中霎时间安静下来,周竹深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声太大了,正寻思着装傻充愣,含糊过去,唐煦遥先一步上前,离着周竹深只有咫尺之遥,言语中很有些怒气:“周首辅,本将军问你,在这朝堂之上,为何对江大人出言不敬。” 第201章 江翎瑜不怒反笑, 狐眼微微眯着,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一言不发。 周竹深心虚, 说话都没什么底气:“这朝堂之上, 将军质问本官, 是要违背朝纲吗?” “依朕看,”皇帝说, “朕的侄儿已经待你很谦恭了。” 周竹深自认为是亲王的女婿,皇帝总该给自己点脸面,决意恶人先告状:“皇上, 请您为臣做主,在这朝堂之上,平阳郡王长子行为不端,让臣很是惶恐。” “惶恐?哼,”唐煦遥轻笑, “周首辅,你是该惶恐,科举不第, 烂命一条, 我是圣上的侄儿, 我为大琰在战场上拼杀四年, 难道皇亲国戚就能做酒囊饭袋吗, 你什么本事都没有,想要麻雀变凤凰,强要了旻亲王的长女,入赘亲王府,你老糊涂了吧, 这样的过往很光彩吗,你知不知道你的脊梁骨都被人戳烂了,还以长辈自居,让皇叔来管教我,没脸没皮的东西,你比谁都知道这内阁首辅是怎么来的!” 此言一出,四下寂静片刻,在场官员皆是窃窃私语,周竹深有些恼了,脸上实在挂不住,抬眼望一望皇帝,他端坐,脸上没什么表情,没有帮着说话的意思,更没有谴责唐煦遥的打算,周竹深气急败坏,竟想动手打唐煦遥的嘴,刚抬手,就让唐煦遥捏住了干枯的腕子,动弹不得。 江翎瑜含笑开口:“周大人,你急什么,是将军说对了吗?” “你,”周竹深没成想连江翎瑜都知道这件事了,破口大骂,唾沫星都飞溅出来,“贱人,轮得到你来教训本阁?” “皇上,”江翎瑜佯装十分委屈,秀眉微蹙,跪下给皇帝磕了头,“周首辅辱骂微臣,他年岁大,又自视皇亲国戚,微臣并未先出言侮辱他,怎么......” 江翎瑜楚楚可怜,连皇帝都不免心软,本来就是坐在龙椅上看戏,现在江翎瑜都开口了,皇帝顺势接过话来:“周首辅,你真是无法无天,朕还坐在这奉天殿内,你就要打朕的侄儿,辱骂江爱卿,反了你,无春,命人将周竹深带走,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让周首辅长长记性,看看这大琰是谁的天下。” “皇上,臣知错了。” 周竹深这才求饶:“臣不该对将军动手,也不该骂江大人的,臣知错。” “你认了错,就等于未曾冒犯朕的侄儿和江爱卿?” 皇帝绝不留情,手一挥:“无春,快些把他带走。” 廖无春急忙带着元鸣上前,一点也不怜惜周竹深这把老骨头,将人拖下去,还不忘回头陪笑脸:“圣上,臣现在就去办事,这阵子不在,待会臣就让商提督来伺候您。” 皇帝照例上早朝,无非还是往日那些事,问问赋税,收成,有没有饥民,四处可安定,是否斗乱,百姓过得好不好,官员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但是皇帝又不好糊弄,当真是整饬了一大片无所事事的官员。 自然,崇明帝在朝堂上也是很有分寸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像是江翎瑜外调时拉回来的案犯,以及涉及贪赃枉法的恶劣案情,皇帝从来不会在朝堂上说,更不想听除了江翎瑜,唐煦遥和廖无春之外的人的意见,就怕有些吃里爬外的替他们求情,扰乱朝纲,到时候谁都难办。 其实周竹深不是第一次在奉天殿辱骂官员,先前皇帝因为与旻亲王有些不可说的交易,一直纵容周竹深,还因为这个委屈过江怀,如今皇帝实在忍无可忍了,这一伙人并未因为恩情而收敛,更不懂凡事适可而止,反倒越来越放肆,保定府和真定府的贪污案都有他们参与,皇帝实在气愤,看着旻亲王和周竹深都是眼中钉,无法立刻除掉,只好变着法子整饬。 皇帝生气,整个早朝的气氛都不对,江翎瑜跟唐煦遥更是缄口不语,生怕触着皇帝的霉头。 聪明人都是见好就收的。 百官退朝,留了江翎瑜和唐煦遥,跪下听崇明帝问话。 “江爱卿,”皇帝端坐龙椅,缓声开口,“你身有疾,还来办案,难为你了。” “为国献身本就是文武百官之本。” 江翎瑜低眉:“不算难为臣。” “案子你们也应该大致听了些,更具体的就到刑部去翻看案卷吧。” 皇帝语气渐缓:“你不在这些日子,两位侍郎很是用心,刑部一切如常。” “多谢皇上提醒,”江翎瑜颔首,“待臣去了,会好好感谢他们。” 问过江翎瑜,皇帝又问问唐煦遥近些日子有没有见着陈苍,他是不是还老实。 唐煦遥早有打算,故而不说实话,只答:“回皇上的话,都好。” “那就成,”崇明帝摆摆手,“那就随着江爱卿到刑部看看吧。” 出了奉天殿,唐煦遥忙不迭跟美人搭话,不过在紫禁城还是注意些,只呼尊称:“江大人,我刚才只顾着生气了,现在才想起来,那周竹深莫不是个傻子,就算再目无王法,也不可能这么蠢啊,谁不知道啊,皇上最在意朝纲了。” “怎么,”江翎瑜饶有兴味,“将军以为,周竹深是心怀大计,和皇帝为营,引诱你我上钩,真成了喂黄雀的螳螂?” 第257章 唐煦遥点头:“是。” “他有那样的头脑,将军可真是高看周竹深了。” 江翎瑜捂唇轻笑:“他就是蠢,见皇上唤将军侄儿,还觉得自己是长辈,也想教训将军两句过过瘾呢。” “原来如此,”唐煦遥舒了口气,“那我放心了。” “周竹深从来就不是有谋略的人,旻亲王让长女吃了这个亏,肯定是因为他够狠毒,能够做他的手中刀,只会杀人,不懂智取。” 江翎瑜在这早朝上,当真看透了周竹深,知道他只是个好狠斗勇的草包,顿时兴味尽失:“看来能和我们斗一斗的,只有青绿局的坛主一个人了。” 唐煦遥闻言先是“嗯”了声,陡然觉得不对,又疑惑道:“江大人怎么知道,青绿局的坛主只有一个人?” “说实话,我是推测,”江翎瑜说,“青绿局的成员并不多,派来暗杀你我的不过三两个人,说明坛主是非常有谋略的,从他派遣的人来看,整个青绿局的排布是少而精的,人少,头领就不能多,古语有言,谋可寡不可众,口舌一多,难免有争执,大决策都是坛主一个人做,且他足够清醒,才能维持这个帮派一直都是来去无形。” “江大人所言极是。” 唐煦遥苦笑:“不过,江大人谋略渊深,拿这个做玩物倒是没什么,江大人是有这个本事的,可我实在苦恼,此事不了,我何时能娶江大人过门。” “这可是紫禁城呢,”美人见唐煦遥直白吐露心声,柔笑着,“将军不可说这样的话。” “江大人可想到御花园看看。” 唐煦遥指着红墙里头:“看到远处的亭子了么,就在那处。” 江翎瑜顺着唐煦遥手指方向看,眉头微蹙:“和我们府上的花园子有什么区别?” “没什么区别。” 唐煦遥说完又想了想,说:“就是御花园更大些,假山小池更多。” “不去。” 江翎瑜见四下无人,牵起唐煦遥的手,快步往刑部走,娇声催促:“快些,将军,我还困着呢,办过案子,咱们回府睡觉去。” 江翎瑜娇美可爱,唐煦遥自是神魂颠倒的,十分宠溺他,乖乖跟着他前去,还说:“江大人可累么,我背着你走可好?” 江翎瑜闻言笑骂:“傻子,这成何体统。” 两个人边说,就到了刑部门口,奉一书迎上来:“尚书大人,将军。” “今日还是你和祝寒山一起值守吗?” 江翎瑜依旧拉着唐煦遥的手:“这些日子是不是很忙?” “寒山也在,最近还好,尚书大人。” 奉一书视若无睹,只带着两个人往衙门里走,边唤祝寒山:“寒山,江大人和将军到了。” 奉一书疏离些,祝寒山就热情些,看着江翎瑜和唐煦遥就问长问短。 “真定府还成吧,不及保定府凶险。” 江翎瑜从容坐在主官之位:“至少我和将军好好的回来了,案卷呢,拿上来给我看看。” 案卷就是那么回事,记载多是那几个人离开京师时的情形,时刻,没有太多的线索,故而江翎瑜大致翻看些,就扔在一边了,开口问:“查到哪了?” “尚书大人,我们派人走访周边百姓。” 祝寒山说:“大部分还在外头,昨日夜里有三两个回来,吓得六神无主。” 江翎瑜顿时觉察不对劲,追问:“怎么?” “走访百姓时,他们倒是知道了些线索,”祝寒山如实讲,“只是继续追踪的时候,走到了一处村落,里头空无一人,房屋黑黢黢的,远看竟如石碑。” “怪不得。” 唐煦遥登时明白是什么吓着这些衙役的,接过话来:“他们路过的那个地方,当真不是住活人的。” 第202章 “怎么呢?” 江翎瑜满腹狐疑:“将军, 这可是在朝廷,话不能乱说。” “没乱说,”唐煦遥依旧平和, “那个村子的事, 我十几岁时随父亲到南直隶学武回来, 路过时就见到了,大疫之中, 村内无一幸免,也没人敢去处置,漫山遍野的尸臭味, 现在十多年过去,保不住有居无定所的人前去借住,再说借住只是度日,又不管打扫,自然是极其脏乱, 看着分外可怖,故而这荒庙什么的,也像这村子, 于情于理, 算不得安妥, 今后外出巡案, 一日到不了地方, 也不该图省事住进去。” “这样吗?” 江翎瑜了解一二,没被震慑,反倒兴味盎然:“今日咱们就去看看?” 唐煦遥皱眉,回绝江翎瑜:“今日不成,还是要做些准备的。” “是啊, 尚书大人,”奉一书也跟着阻拦,“这地方确实如将军所说,荒无人烟,实际许是更凶险,没准早成了匪帮窝子,您即使有将军卫护,也很危险。” 江翎瑜见唐煦遥和奉一书接连来劝,是有些动摇了,暂未作答,心中还在寻思,真让他放弃今日就去那无人村落,还是因为祝寒山迟来的劝告。 “江大人,要不是公务在身,我倒是劝您这辈子也不要踏入那个村子。” 祝寒山说:“有人言每隔些日子,就有些人在那村子里失踪,或是直接暴尸荒野,野地离着村子也不甚远,关键是失踪的人并非是路过那地方的,还有那些死尸,衣着讲究,身上既没有盘缠,也没有通关文书,甚至还穿着在府上行走才穿的鞋,外出是不会穿的,此村落就在京师城门不远处,照理说穿的这么好,大抵是居住在紫禁城周围的公子哥,怎么前一日还在风月场寻欢作乐,转天就死了呢,真是毫无道理。” 祝寒山说到此处,欲言又止,江翎瑜的好奇心都被勾起来了,自然要问个清楚:“寒山,你为何将话说一半,有什么可担心的,全告诉我们就是。” “尚书大人想听,那此事就不得不从多年前说起,那时刑部主官还是江太傅,奉大人在礼部,没有调来,故而江太傅身边只有我一个侍郎。” 祝寒山说:“那阵,就有件非常大的案子,是一位老爷在府上饮酒,喝多了,在花园里的草丛呕吐,吐完了还让管家来端水漱口,肠胃不适就不再喝酒了,回房睡觉,管家向来是守着主卧,静候主子的吩咐,这一宿鼾声如雷,与平时并无差别,结果第二日清晨老爷迟迟不起床,管家叫了几遍,房中都无应答,推门一看,屋里根本没有人,管家报官是先找了大理寺,大理寺束手无策,又来找了我们,收到消息已是午时,最后人是傍晚找到的,死在了那村子旁边的荒野里,身上只有寝衣,身子没受什么伤,可面目全非,眼珠子都抠出来了。” “此话当真?” 江翎瑜跟唐煦遥面面相觑:“案子可顺利侦破?” “没有,”祝寒山直言,“即便对案情抽丝剥茧易如反掌的江太傅接了案子,也束手无策,里面不合理的事情太多,就连用鬼神之说解释,都难言其怪异诡谲,侦办数月也毫无收获,直到今日依旧是一桩悬案,此后皇上不许百姓随便谈论此事,要是添油加醋,去数落朝廷的不好,对不起为此案尽心尽力的官员,民间不提,但听闻此处有事,皆是色变,案卷就放在此处,要是江大人好奇可以翻看。” “将案卷找出来吧。” 江翎瑜在刑部坐了阵子,椅子和书案都冰凉,动了回府的念头,素手托腮,另一只手在案下,揪着身前的衣裳:“我带回府上看,此处寒冷,我有些受不住。” 唐煦遥听闻美人说冷,伸出手去,将他冰凉的指头攥进掌心里,低声问他:“不舒服吗?” 江翎瑜唇瓣轻启:“是有些。” “那我们回府歇息,”唐煦遥俯身,唇瓣贴近美人的耳骨,轻语,“我为夫人暖肚子好不好?” 美人乖巧点头:“好。” 奉一书知趣去找案卷,唐煦遥则起身为美人整理大氅:“怪我疏忽,没给你带上一个暖手炉,看你这手凉的。” “不用,带着麻烦,又怕热碳洒了,怪吓人的。” 江翎瑜沉默片刻,像是在寻思什么事,待唐煦遥快要给自己系好颈间绸带,大睁着眼睛,模样机灵俏皮:“将军,我想和你骑马回去。” “可我今日是坐轿子出来的,没骑马。” 唐煦遥哄着他:“明日可好?” 江翎瑜有些失望,亮亮的眸子一下黯淡不少,但还是答应了:“好。” 江翎瑜究竟还是模样甜美,性子更是招人稀罕,不管到了哪,都有长辈疼爱,奉一书跟祝寒山的年岁跟江怀差不离,虽是江翎瑜的下属,可还是把他当孩子看,祝寒山实在不忍心看他这样失望,就跟唐煦遥提议:“将军,我上朝是骑马来的,拴在午门外头呢,要是您不嫌弃我的坐骑非良种,您也可以骑着回去,带着您常骑着的汗血马来接江大人。” “那甚好。” 唐煦遥向祝寒山道谢后就要走,都快迈过门槛了,又折回来,抱了抱江翎瑜:“等我,很快就回来。” 第258章 美人甜笑,搂着唐煦遥的腰:“好呀。” 唐煦遥一走,江翎瑜又坐回去,那椅子实在冷,就歪着身子待着,尽量少碰些寒气,奉一书找了案卷过来,呈到江翎瑜面前:“尚书大人,这是案卷,都在刑部放了许久。” 不管奉一书是有意无意的,这话出口,江翎瑜顷刻就多心起来,不过没说什么,只是唇角轻勾,礼貌地笑笑。 江翎瑜嘴上不说,难免心里嘀咕,这奉一书究竟是何意,希望由自己侦破这桩悬案么? 奉一书不大会伺候人,这点就比不上祝寒山,这案卷递上来,江翎瑜正翻阅,祝寒山倒端上一杯热水来:“尚书大人,刚才我听将军说您身子不适,喝些热水暖一暖胃。” “多谢。” 江翎瑜只端起来闻了闻,并未喝下去,不一会又将杯子放下,岔开话:“寒山,你和一书爱不爱吃糕点?” 祝寒山毕恭毕敬答:“回尚书大人,还好的。” “又是客气话,我倒不像我父亲一样,事事循规蹈矩,你们何故那么怕我,”江翎瑜小孩似的,很是俏皮,“只说爱吃不爱吃就是了。” 祝寒山低眉:“爱吃的。” 奉一书也答:“是很爱吃。” “自去保定府,就没给你们带些那边的吃食回来,”江翎瑜自嘲,“去真定府一趟,办完了案子,又忘了,脑袋就是这么不好使,什么都记不住,这么着,今儿我买点荷花酥给你们送到府里去,做主官的,都记不得给衙门里的下属带些东西来,真的是。” 能卖荷花酥的铺子,举国上下,仅京师有一家,因其开酥手法繁复,炸好了的点心就像重瓣的花朵层层叠叠,馅料香软,支起来的酥皮花瓣薄可透光,可不是一般的什么桃花酥可比,做荷花酥的手艺是家族传承,历年都有人不知天高地厚想要效仿,都是大败而终。 荷花酥贵,一枚就是一户百姓半个月的花销,除了江翎瑜和唐煦遥这样早就加官进爵的人,身份尊贵,赏钱俸禄丰厚,这才吃得起,祝寒山他们虽为官员,府邸也就是比百姓华贵些,荷花酥可舍不得常吃,只有逢年过节,或是祭祖才会购置,在孩子们眼里,这样名贵的点心真像是天上的人才能品尝到的。 江翎瑜说要送他们荷花酥吃,他们实在不敢要,一个劲推辞:“尚书大人,此物太过贵重,您莫破费了。” “莫推辞。” 江翎瑜笑说:“你们既然喜欢吃,我就送些,待我回去就经办,我自上任就病病歪歪的,来刑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事事都要交给你们,这么辛苦,难不成我这做主官的,还不懂得犒劳你们?” 话已至此,也没有推辞的必要了,故而祝寒山和奉一书作揖言谢。 祝寒山本来还想跟江翎瑜聊聊天,唐煦遥披着大氅赶回来,随手撩起衣摆迈过门槛,脸颊冻得有些红了,上前把江翎瑜揽在怀里,与祝寒山言:“祝大人,马牵到午门处等候你了,多谢相助。” 祝寒山再作揖:“应该的,您不必道谢。” 江翎瑜把案卷抱在怀里,偎在唐煦遥臂弯里走着,不像来时那么活泼,唐煦遥见状有些担心:“怎么,难受得厉害?” 江翎瑜摇摇头:“没有,只是腹中隐痛。” “你都说冷了,定是在刑部着了凉。” 唐煦遥搓热了手:“要不要在这里捂一捂?” 江翎瑜还是摇头,回身撞进唐煦遥怀里:“回家,我想躺着了。” 江翎瑜一不舒服,就像个粘着唐煦遥的孩子,分明知道在紫禁城应该注意言行,此刻也没这样的心思了,就是想让唐煦遥哄一哄自己。 “乖宝贝,”唐煦遥将美人抱在怀里安抚,柔声问他,“能不能走路了,肚子太疼我就抱着你回去。” “想背着。” 江翎瑜从唐煦遥颈下抬起眼眸,看看四下,虽没见到什么明卫,心下还是有些怯生生的:“可是这里守卫很多,他们会去找皇帝告状的吧。” 江翎瑜美目似水,温软可爱,唐煦遥心里融成一片,爱意难收,哪还管看不看得见谁,当即在背对着江翎瑜俯身:“不必发愁那么多,这样的事自是我去解决,来,我背着你到午门,咱们骑马回去。” 江翎瑜伏在唐煦遥宽厚的背上,待他站稳起身,江翎瑜有些干涩的唇瓣凑近他的耳骨,轻启温咛:“夫君,我爱你。” 唐煦遥闻言,心脏像跳空了一下子似的,脸薄红到耳根,傻笑着说:“我也爱夫人。” 唐煦遥永远会对江翎瑜的情话心动,不论多么稔熟,或是多么会揣度他的心思,永远为他口中咬出的温糯字眼怦然。 此时百官散去,侍卫还是在的,东厂西厂的都有,唐煦遥有时留心用余光看看,心下也不甚在意,如今江翎瑜身负重任,还腹疾缠身,不舒服是常有的事,唐煦遥在公务上不能帮他什么,就在这些琐碎事上替他分担。 “宝贝,好多西厂的人,”江翎瑜轻声唤唐煦遥,“你说他们会不会找皇帝告状。” “他们敢,”唐煦遥侧目,与几个西厂太监头子对视,脸色很不好看,“我看谁敢说江大人一句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在后头做些偷鸡摸狗的脏事,胆敢侮辱江大人的名声,我势必砍了他们的脑袋。” 唐煦遥这话是有些训斥的意味,就说给那些太监头子听的,果真他们主动错开视线,低下头去,江翎瑜倒不知他们有这些动作,还在唐煦遥背上撒娇:“呜,你好凶,吓到我了。” “对不起,宝贝。” 唐煦遥急忙哄着美人:“这话可不是说给我心肝宝贝听的,抱歉。” 此时唐煦遥离着午门就不远了,说话间就出去了,唐煦遥先上马,俯身搂着美人纤细的腰,一把将人抱上来,让他坐在前头,背靠在自己怀里。 “夫人,”唐煦遥扯动缰绳,顺势亲吻美人的脸颊,“害怕吗?” “不怕,”江翎瑜揉着汗血马的鬃毛,很是开心,“你力气好大呀。” “力气大是为了抱着夫人的,”唐煦遥见离开紫禁城,不必拘谨,一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则覆在美人身前,免得寒风钻进衣裳里,捂了一阵,觉着他似是弯着腰,担心起来,拨开大氅,将手也伸进去,揉着美人温软的上腹,“怎么肚子突然就疼了,真是在刑部着凉吗,不是在府上就疼,瞒着我?” “没有,”江翎瑜轻笑,“在府上就疼,我才不来紫禁城呢,躲在被窝里多么好。” “夫人这身子当真越来越不成了。” 唐煦遥喉间轻叹:“我得更仔细些伺候你。” “什么仔细不仔细的,不打紧。” 江翎瑜怕自己忘了在刑部答应两位侍郎的事,就告诉唐煦遥了:“一会子差管家去买两盒荷花酥,分别给祝寒山和奉一书送去,我不在这些日子,都是他们值守,也辛苦了。” “好,”唐煦遥答应着,一提缰绳,“咱们到了,我抱着你回房去。” 唐煦遥不喜欢背着美人,最愿意的还是将他横抱在怀里,小狗是喜欢炫耀的,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怀里的宝贝就是他的夫人。 到卧房内,美人随意更衣,正解开腰带,唐煦遥拾掇好了大氅非要来帮忙,傻笑着把美人抱到床上,认真地给他剥了官袍,扔在矮柜上,他全身只剩寝衣,唐煦遥忽然严肃了些,抱着被子要给他盖上。 “我不想躺下,要坐一会。” 江翎瑜让唐煦遥的样子逗笑了:“你刚才的那样,我当是要与我做些什么,原来只是盖被子?” “夫人这不还胃疼。” 唐煦遥凑到美人身边去,掌心搓得发烫,轻轻贴在美人柔软的上腹,缓缓地揉:“手够热么?” “嗯,”美人指指放在书案上的卷宗,“夫君,我想看看,帮我拿案卷来可好?” “不好。” 唐煦遥笑说:“夫人这头小夜猫子可勤快得很,今日这案卷到手,你只要看上,准是彻夜寻思的,不给看。” 第203章 “那我一直待在夫君怀里。” 江翎瑜蹙着眉头:“何时夫君想歇息了, 我就不看案卷了,这样可好?” 唐煦遥想了想,觉得是个好法子, 于是答应美人, 趁着还没换衣裳, 下去拿了案卷,正要回去, 忽然发觉自江翎瑜回来以后,脸上笑影不多,以为他不大开心, 心下冒出一个主意,先把案卷递上去:“夫人,我出去一趟。” 江翎瑜很是好奇:“做什么去?” 唐煦遥含笑不语,俯身吻了吻美人的脸颊,就出去了。 江翎瑜从不疑唐煦遥, 知道他做事是有自己的缘由,就边看案卷,等着他回来。 卷宗没有记载案件成因, 事件经过也写得少之又少, 祝寒山口述的尸体状貌倒是写了, 确有双目被剜这样的字眼。 江翎瑜一筹莫展, 要是只有尸首, 没有事情成因经过,证据也少之又少,那这本卷宗又算得上什么。 第259章 适时唐煦遥回来,手掌上还托着毛茸茸的小狐狸,它还没睡醒, 眼睛眯着,身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到了床前,将狐狸送到江翎瑜怀里,见他甚是欣喜,唐煦遥也很高兴:“我刚才见你皱眉,想着你是有烦心事了,将我们这宝贝带过来,倒也能哄一哄你。” “小宝贝,”江翎瑜小心翼翼地抱住狐狸,揉揉它身上热乎乎的茸毛,“还没睡醒呢?” “狐狸真小,”唐煦遥指着小狐狸身上杂色的毛,柔声告诉江翎瑜,“夫人看,这狐狸的胎毛还没褪呢,待它长大些,就不是这样黄乎乎的了,当真成了一只白狐。” “真的?” 美人轻笑:“我倒说,怎么捡来的时候,身上都是杂色的毛,那么像个小狗崽。” “等小狐狸长大,”唐煦遥搂着美人的肩,难得像孩子似的说话,“我可否把夫人娶进门,我真想与你做真正的夫妻。” 小狐狸听不懂江翎瑜和唐煦遥在说什么,只是很喜欢他们,贪恋他们温暖的怀抱,本来都要醒了,蜷在江翎瑜温热的心口前挪动几下,又闭上眼睛睡着了,样子很是乖巧。 “我好喜欢它呀,”美人笑意盎然,抱着小狐狸站起来,脚丫踩着柔软的床褥,走到唐煦遥面前,俯身钻进唐煦遥暖热的臂弯里,感觉他结实有力的手臂将自己牢牢抱住,顺势偎进他怀里,“夫君,你也一辈子这样抱着我吧?” “好,”唐煦遥吻着美人的眉心,“只要夫人喜欢,我做什么都好。” 美人勾唇笑笑,将耳骨枕在唐煦遥肩上,似是阖上眼歇息,唐煦遥见他如此没精打采,有些担心:“腹痛还没好些?” 美人不语,轻轻摇头。 “我揉揉,”唐煦遥哄着美人,绕着他的细腰的手伸远些,轻轻摸着他的胃,“这里疼?” 美人睁大眼睛:“嗯。” “一会子我叫唐礼煲些汤来,让夫人喝了暖身子,要是还疼,就得服药了。” 唐煦遥柔声与美人商量,灼热的掌心在他腹部揉搓,那常年握兵器的大手,抚着他的胃时力道轻得不能再轻,唐煦遥爱他,像捧着易碎的玉器,哄着他时柔声细语:“宝贝,想喝什么样的汤,鸡汤,还是猪骨的?” “想喝上次除夕夜里那样的。” 江翎瑜记不得那一盅汤叫什么名字,回忆着说:“里面有鸡肉,鱼胶,还有干鲍来着,好鲜。” “哦,那我知道了。” 唐煦遥答应美人:“待唐礼送完荷花酥回来交差,我就把这事告诉他。” “夫君,”江翎瑜实有心事,愁情深重,怀里抱着心爱的小狐狸也不能缓释,微微蹙着眉,“为何那案卷上什么都没写,只写尸体状貌了,可叫我怎么查,时隔多年,人证物证都没了。” “原来夫人是为此事发愁?” 唐煦遥也叹气:“我这么一外行人,也能觉察夫人此案难办,我也觉得,奉一书旧事重提,是皇帝给他传话,旁敲侧击让你去查出来,夫人可不要以为,衙门里的左膀右臂就是好人,祝寒山是不错的,奉一书我倒觉得,不像那么回事。” “我何尝不知,”江翎瑜有些不悦,“你可听见奉一书直接跟我说,这卷宗放在刑部已经很久了,只有悬案的卷宗刑部才会储存,结案的都会转移到别处。” 唐煦遥思索片刻,俊眉一抬,像是有了什么主意,可故意不说,先问江翎瑜的意思:“夫人意下如何?” “什么夫人夫人的,我看你是心里有了法子。” 美人伸出雪白的指头,轻轻戳着唐煦遥的鼻尖:“是谁家的小狗天天想要分担我的辛劳,还不快告诉我?” “当然是宝贝夫人家的小狗了。” 唐煦遥张口轻咬美人的指尖,故意伸舌头舔舐几下,含含糊糊地说:“夫人香香的。” “咦,”江翎瑜倒没嫌弃唐煦遥,只是将湿润的指尖贴在唐煦遥鼻子上,蹭着他的口水,“那我的小狗是臭臭的。” 唐煦遥不认,抱着美人倒在床上,挤进他怀里撒娇:“我不臭,夫人最喜欢我了,不可以喜欢别人。” “傻子,我不喜欢你,我去喜欢谁呢,你可是陪着我长大的宁儿哥哥,”美人由着唐煦遥挤在自己臂弯边上,半个身子都伏在自己怀里,还揉揉他的脑袋,满眼怜爱,“小狗,快说呀,你有什么法子?” “就是装傻,非要等着皇帝找你,非让你把这案子办了才成,”唐煦遥这回倒是清醒得很,“历朝历代素来能者多劳,身强体壮者也难免积劳成疾,更何况夫人身子自幼就不好,给他们费心费力的,把你累着,皇帝顶多口头嘉奖,说两句好话,再赏些银子,再大的封赏也换不回你的身子不是?以后有事少担,揣着明白装糊涂,就算他们明示也装听不懂,奉一书,区区一个侍郎,也敢做你的主?” “夫君说得是,”江翎瑜闻言又开心了,“我还是太像我父亲了,好像欠他们的,随口暗示就那样卖命,实则是自己不必管的事,这样不好,我得改,不该我管的事,我可不管了,既然遗留案子是在我父亲做刑部尚书时,如今旧事重提,就快些去找我父亲做。” “不愧是夫人,”唐煦遥笑吟吟的,“精明者,思绪就是通透,那是我这样粗笨的糙人可比的。” “还糙人。” 江翎瑜有意将手探进唐煦遥的领子,抚着他颈下的肌肤,调笑他:“也就是手糙些,这身子还不是怪细腻的。” 江翎瑜闹着玩,手何时下重了都不自知,碰到唐煦遥伤过的骨头,倏地一阵刺痛,唐煦遥皱起眉头,按住江翎瑜发凉的手:“夫人,轻些。” “心口疼了?” 江翎瑜忙为唐煦遥揉揉心口,手上太过慌乱,都惊醒了怀里的狐狸,不过没注意到狐狸睁眼,光是担心唐煦遥了:“对不起。” 唐煦遥都习惯了,不碰胸骨时就不疼,自然是没事的,可他听美人道歉,很是不愿意,强意按住美人塞进自己领子里的素手:“夫人一道歉,我就疼起来了,夫人摸,这心跳得多快。” 江翎瑜一开始还没想明白,以为是唐煦遥真的难受了,急着想要为他找些止疼的法子:“夫君,我去叫大夫好不好?” “不用,”唐煦遥傻笑,“我亲亲夫人就会好的。” 江翎瑜一下子怔住,见唐煦遥笑得没羞没臊,才知道是自己被诓了,也不生气,歪着头气他:“不给亲,一天一宿都不让你亲,下次再骗我,我就不跟你睡了。” “没有,”唐煦遥委屈起来,“刚才真疼来着,只是骨伤难愈,不碰就没事,没骗夫人。” 江翎瑜知他为人,到这地步绝不撒谎,于是扬起下巴,主动去亲吻他,软唇相贴,很自然地张口伸了舌头,温热软糯,相互勾缠,吻得很轻柔。 江翎瑜想与他多吻一阵子,故而吻得轻,这样,心悸就不是很厉害。 小狐狸贪睡,就算江翎瑜的手时不时挪动,也还在睡,江翎瑜跟唐煦遥吻过,困劲就上来了,今日上朝起得实在是太早了,就劝着唐煦遥也睡,就这么着,待嘱咐过唐礼午膳煲汤后,二人相拥,小狐狸在中间,一起挤在被窝里,实在温馨美满。 同时刻,紫禁城内,皇帝听闻江翎瑜和唐煦遥走了,就把奉一书叫过来问话。 崇明帝问:“之前朕嘱咐你的事,你可都说给江大人了?” “圣上,这........” 奉一书有些为难:“圣上,恕臣直言,臣没有直接说,这样的话,也没法跟尚书大人明示啊,毕竟那桩案子是在江太傅做尚书时出的,十年悬案,早已物是人非,如今尚书大人不过才二十来岁,年纪尚小,拿来硬塞给他,这不是难为这孩子了。” 崇明帝惯着江翎瑜,是因为他模样长得甜美可爱,除去皇亲国戚,其他官员只能说是五官端正些,皇帝也勾不起什么怜爱心思,被数落一顿,即便奉一书说得对,也十分不满:“奉爱卿,你是说,朕一直都在难为江爱卿么?” 奉一书低眉:“臣不敢。” 奉一书的答话,是文武百官在死谏后的统一答案,他们心里确实是这么认为的,言行不一,只是用来应付皇帝的把戏。 事已至此,崇明帝并没有什么话可说,事是自己想要扔给江翎瑜做的,别看他身形瘦削,病恹恹的,那神态里还真有些虎狼的凶狠,鹰的阴桀,这眼神,真不像是出自他那副绝美皮囊,所以崇明帝实有些怕江翎瑜的,想起来就不自觉地发怵,只好求别人来捎个话。 要说江翎瑜和唐煦遥是新派的官员,整饬贪官污吏的法子很是新奇,加之为人圆滑,去办事,基本茶过三巡就商量下来了,就是能屈能伸的,也可以背黑锅,就是必须要有些钱权交易,让他们觉得付出和回报对等就好。 那江怀和奉一书一类,就是旧派的,做事一板一眼,要是自己的错,那必然大大方方地认,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宁死都不会认,就算是皇帝求他们为自己背一下黑锅都无济于事,明示都不答应,更别说暗示了。 第260章 “那成吧,”崇明帝像是一拳头砸在棉花上,只剩下泄气了,退了一步,“那要不你就明着跟江爱卿说,是朕的旨意。” “圣上,既然是您的意思,就请您亲自跟尚书大人说,”奉一书这人犟,不愿意得罪人,况这些事本来也不是他自己的意思,说什么也不揽下这个烂摊子,冲着皇帝作揖,“今后查案,臣会不遗余力地帮着江大人的。” 皇帝没了法子,旧派官员实在是惹不起,这些都是早早就给自己备下棺材,要在朝廷上直言劝谏的,难为他们,那才是光着脚踢到硬石头上了,奉一书不答应,皇帝也只得摆摆手:“罢了,奉爱卿说得也有道理,要是还忙,就先回刑部去吧。” 奉一书面色如常,看不出才与皇帝激辩的样子,脸上云淡风轻,点点头:“臣告退。” 奉一书和皇帝的对话,被一旁站着的廖无春完完全全听仔细了,想着哪一日出去,跟江翎瑜聊一聊,细说奉一书这个人。 因为奉一书这个人,特别有意思,此人行事有自己的见解,不完全在乎于好还是坏,行使政权,也不拘泥于新派或旧派。 正当廖无春心下寻思此事,崇明帝忽然开口:“无春。” “哎,”廖无春走上前,赔着笑脸,“圣上,怎么了?” “朕当真是做错了吗。” 崇明帝轻叹:“其实朕也不是想让奉一书得罪江翎瑜,非得去捡这个烂摊子,朕只是觉得,这案子烂在大琰许久了,于情于理,终究是不吉利,朕疑心对国运有碍,可又有些畏惧江翎瑜,他身上,似是有些很难让人亲近的气魄。” “皇上,”廖无春抿了抿唇,试探着问,“您可想听臣在心中如何看待此事?” 崇明帝点头:“自是想的,多一个人为朕出谋划策多好。” “皇上,臣以为,十年悬案事不算小,毕竟凶案,不吉利也是真的,”廖无春话锋一转,“可是江大人手里已经有案子要办了,他忙,这是其一,其二是他身子太过羸弱,吐血都是常事,十年悬案,再让它悬一悬就是,要是把江大人累坏了,年纪轻轻撒手人寰,这可怎么得了,此人二十出头,雷霆手段能敌千军万马,他出事,岂不是更不吉利,更影响国运了?” 崇明帝:“........” “朕还真没想过,要是有一天没了江翎瑜,也无江家血脉震慑,”崇明帝轻叹,“朝廷里得乱成什么样。” “不是,圣上,其实日子没了谁都能过。” 廖无春依旧话锋突转:“但是江家人不在朝廷里,咱这日子就不好过,有了他们就多重依靠,震慑百官,所以臣才这么说,您别累着他,案子慢慢办,江大人也还是个孩子,这刚二十多岁,咱不着急。” 皇帝苦笑:“让你们说的,倒像是朕一直欺负他了。” 第204章 “皇上怎么能。” 廖无春唇角含笑:“皇上, 到了去用膳的时候了,要是再用晚些,在内殿读诵《道德经》的时辰可就不够了, 臣记得, 您向来是喜爱道教经文的, 莫要错过了。” “也好,”崇明帝让这些事缠得心烦极了, 听闻去读阅《道德经》,像是终于卸下心上的大石头,不慌不忙起身, “朕这些日子净是忙,懈怠了道尊,一会子给朕备下香去。” 廖无春作揖:“是。” 江府,午时刚过些,唐礼才把汤煲好, 放到食盒里,带到卧房门前的时候,发觉里面很静, 平时江翎瑜和唐煦遥在家, 卧房里头是很喧闹的, 时常笑闹, 唐礼和江玉偶尔还会听到些不该听的, 一开始觉得难为情,后面就习惯了,如今安静下来,唐礼还担心着呢。 唐礼想了想,还是想要叩响房门, 勾着指头只叩了一下,就听里头轻轻一句:“别敲了,进来就是。” 这话是江翎瑜说的,唐礼知道二人无恙,也就放心了。 推门进来,原来是唐煦遥在江翎瑜怀里睡着了,江翎瑜半支着身子,手搭在唐煦遥背上,慢慢地抚摸着,小声跟唐礼说:“将军太累了,夜里都睡不好,莫吵醒他。” “夫人,”唐煦遥让美人说话的声音惊醒,揉揉眼睛,“我竟睡着了。” “你睡得也太轻了些。” 江翎瑜抚着唐煦遥的披散着的长发,满眼宠溺:“我这样说话,你就醒了?” “嗯。” 唐煦遥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连衣裳都是热气腾腾的,一把抱住美人纤细的身子,口中嘀咕:“我想夫人想的,梦不到,我就睡不安稳。” “胡说,当真是伺候我才成了这样。” 美人眉头微微蹙起,忧心忡忡,指尖轻捏着唐煦遥的脸颊:“以后你好好睡,我头一次留宿在唐府,你并非是这样,睡得很好的。” “不听,”唐煦遥闭着眼睛,唇间咕哝,“我是想夫人想的。” “爱听不听。” 美人雪白的脚丫不轻不重地踹在唐煦遥的膝盖上,笑骂他:“我的话你不听,还说你想着我,滚下去。” “夫人的脚好凉,”唐煦遥睁开眼,将手伸下去,合着掌心,捂住美人细嫩的双脚,“准是又不舒服了。” “还好,日日如此的,我不怎么在意的。” 江翎瑜合上掌根,捧着唐煦遥的脸颊,向他提议:“今日我们到集市上逛一逛可好?顺便,我还打算找人问问,那闹鬼的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闹鬼的村子?” 唐煦遥闻言笑笑:“官场上的人,倒是不敢这样评价此地,向来与夫人打交道的,并未这么说过,但夫人言此,其实也无错。” 江翎瑜有点没听明白,微微皱眉:“什么?” “没什么,”其实唐煦遥也没多想,只是话赶话说出来了,想要作罢,“是我话多,不知道聊到哪去了。” “不,夫君说得对。” 江翎瑜恍然意识到一件事,紧着告诉唐煦遥:“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制造出村子这些闹鬼传闻,拿出来混淆我们的视听,让咱们以为此事当真玄乎?” “我从未想到此处。” 唐煦遥静思片刻,忽然答话:“可夫人所言极有道理,要是我们能从制造传闻的人身上下手,说不定那件放了许多年的案子也就破了。” 江翎瑜到底是满心的案子,唐煦遥出了这个主意,他可是真来了兴致,本来软卧在床榻上,这会子竟要起身:“我们这就去,我听祝寒山说百姓皆知悉此事,但无人敢谈及,想必给些好处,问一问也是能开口的。” “夫人莫急,”唐煦遥出主意,“唐礼可不是什么都明白?先前我父亲的大管家亲自教他,大抵是哪一路都见过些的,他知道的,不不比百姓们少。” “正好他,唐礼在这。” 江翎瑜半卧,手支着下巴:“唐礼你说,关于那个村子和常死人的荒地,你可听说过什么?” “听说了,夫人。” 唐礼低眉:“有两种说法,一是民间流传广些的,二是更邪的,夫人,您想让我从哪个开始讲起?” 江翎瑜兴致颇高,选了前头的:“头一个。” 第205章 “头一个, 光是听着就不怎么像是真的。” 唐礼讲:“相传是那个村子里有人触怒恶鬼,接连送了三对童男童女,又触动天罚, 村民暴死, 无一自时疫中幸存。” “这传闻听着有意思, 和我幼时偷偷看的闲书似的,引人入胜得很。” 江翎瑜听得意犹未尽, 可案情当前,他没让唐礼顺着话头往下说,当即否了这样的猜想:“大琰依法治国, 凡事以实情为据,这些神论鬼论,私下里我不置可否,现在我作为命官,绝不能以此作为断案之证, 一旦被这样的传闻带偏思路,事情就会难以控制。” “先前是有些这样的先例,只是夫人那会子许是年纪小, 江太傅并不愿意将案情讲述给你。” 唐煦遥回忆说:“许多年前, 有些命案, 那阵子出了好几桩杀妻杀夫案, 凶手造势, 说是触怒神明,那些女子和男子才暴死家中,江太傅自是不信的,但谣言传出来,有鼻子有眼, 吓着许多周遭百姓,于是江太傅带人夜间蹲守,发现不过是凶手们装疯卖傻,散播消息罢了。” “夫君所言有理。” 江翎瑜面色凝重:“那我就更加确信,这村子里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那个死在荒地里的人,大抵是撞见了什么,这才被抓走剜出双目。” “夫人,这第二种猜测,正是您所想。” 唐礼说:“不过民间并非有这样的传闻就是了,都是从朝廷流传出来的,是常能出现在紫禁城里大员所言。” “甚好,”江翎瑜很是满意,“民愚尚可开化,要是官愚,大琰就完了。” 唐煦遥想着此时还冷,汤品放在食盒里,摆一会子可不就凉了,江翎瑜怕烫,可也得喝微微烫口的,才叫正好,于是伸出手示意唐礼把汤端来,边问江翎瑜:“那我们还去外头走访么?” 第261章 “去不了。” 江翎瑜现在大概知悉此事,早就放下这心思了:“要是此事颇大,想必百姓之中也会有他们的眼线,贸然询问,他们可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简简单单就能知道我们的动向,不成,要查可以,得咱们自己想办法。” “成,”唐煦遥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那今日就在府上睡觉,刚好天阴,夫人,我可真是困得慌。” 江翎瑜眉眼温柔,见唐煦遥伸手时将衣裳带起来些,随手帮他抻平了:“夫君好好歇息就是,我犯困也就那么一阵,现在可是好多了,你睡前记得给我拿本书来,解闷。” “夫人,要我说,”唐煦遥本想劝着江翎瑜也跟着睡一会,不过想想还是作罢,总是拿他当小孩看,不忍心惹着他不开心,就慢吞吞地起身,“也成,我这就去。” “怎么了?” 江翎瑜挑眉:“前言不搭后语的,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是想我这心肝宝贝也一起睡会。” 唐煦遥挽着袖子,走到书柜前头,叉着腰:“宝贝,想看什么,还是《太上感应篇》?” “先不看了,那个可要恭恭敬敬的,沐浴焚香才可。” 江翎瑜素手扶着床围子,探出头去:“倒是细看看,有没有闲书,讲志怪的,我听了那村子的传闻,觉得甚有意思,想看些差不多的。” “真的?” 唐煦遥闻声回头,与小狐狸似的调皮的美人相望,言语中有些恫吓的意味:“宝贝霖儿,你这心脏不好,万一吓着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心悸犯了就不好了。” “不会的。” 江翎瑜轻扯唇角,眯起狐眼:“夫君,快些拿来,我还要解闷呢。” 唐煦遥不愿搅扰美人的兴致,将手背过去,紧盯书柜看着,美人的书大多都是关于诗词歌赋的,还有些记载历史的,闲书少之又少,有本《牡丹亭》,但他并不想看这个,找来找去,终究是翻到一本叫《梧桐志怪》的。 “《梧桐志怪》?” 唐煦遥询问:“宝贝,你要看这个吗?” “甚好,不过这些书,我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反正我来时就在这了。” 美人倚着床围子,身子歪坐,模样娇娆,翻开书后就不看着唐煦遥了,垂下眼帘,唇瓣轻启:“夫君睡吧,我陪着你。” “看个书,就莫要太费心了。” 唐煦遥握着美人有些发凉的手,送进衣领内,用心口为他暖着:“可要记着,你身子不好,经不起劳累的。” “嗯,”美人暂时撂下书,俯身在唐煦遥眉心处一吻,“乖,睡吧。” 唐煦遥担心江翎瑜,但这些日子确实累了,日日都睡不够,躺下后没坚持片刻,就沉沉睡去,江翎瑜专心看书,并不知晓此事,权当唐煦遥早就睡了。 这书写得确实精彩,之所以叫梧桐志怪,是因为事发地在梧桐城,江翎瑜心下觉得,这个城并不是真正存在的,笔者奇思异想而已。 江翎瑜这么寻思着,越读越觉得不对劲,行文读来,实在与案情相仿,很难不联想到一起,梧桐城的事,就像手里这桩镖局案,里头同样有个不大不小的村子,原本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美满幸福,不知何时开始,村中无缘无故有人失踪,有些是三四天,长久一些就是七八天,尸体就会出现在不远处的荒草地上,案子迟迟不破,朝廷赫赫威名的三法司都束手无策,梧桐城人心惶惶,适逢大疫,村中百姓无一幸免,皆患大疾,朝廷派来的太医都染疾暴亡,皇帝痛心疾首,可太医稀缺,培养一个甚难,故而只好放弃这个村子,任他们自生自灭。 三个月后,时疫控制住了,开始着重医治病者,焚烧死尸,以彻底根除病源,那个村子却成了一座鬼村,无人幸免,夜里总有哀哭,影影绰绰,走近了却又看不到东西,久而久之,走夜路的行人不敢途径,不惜绕上十里路,都不愿意走过这个村落。 “咦,怪哉。” 江翎瑜虽看得入神,却还想着身边熟睡的唐煦遥,张口感叹时,声息是很轻的:“这书,到底是谁放在我房里的?” 唐煦遥毕竟是伺候江翎瑜惯了,老是怕他犯心疾,或是夜间来人刺杀,故而有半点风吹草动,唐煦遥总会有些回应。 “嗯?” 唐煦遥迷迷糊糊,伸出手摸索美人的腕子,轻声哼哼:“夫人怎么了?” “没事,”江翎瑜无心再看书,就将它放在一边去,握住唐煦遥灼热的手,“为何这样早就醒了?” “怕夫人不舒服。” 唐煦遥连自己说什么话都不知道了,脑袋里困成浆糊,非要拉着江翎瑜到自己怀里来,哼哼着求他:“夫人,我的心肝宝贝,你陪我躺一会,我想抱着你,好想。” “好,”美人见他这样,心生怜爱,刚才歪着身子坐了一阵子,有些累了,腰间发酸,就抬手扶着,慢慢地挪进他怀里,“来陪着我的夫君了。” “夫人腰痛?快些来,我揉着。” 唐煦遥小心翼翼地接住美人,赶忙将他揉进怀里,衣裳里满是热气,还不忘将灼热的掌心覆在他腰上,合上眼呢喃:“我夫人当真是受了不少罪,我每一天都会好好爱着夫人的,我要,我要夫人每日都高兴。” 美人答唐煦遥的话,他也没听见,又睡沉了,美人身子周围暖热,也是犯了困,窝在他怀里,意识渐渐模糊,感觉身子一会重些,再过一会又轻了,喘气已然费力,但没怎么往心里去,以为是这些日子歇息不足,想着睡醒了会好的,就这么在唐煦遥心怀里窝着身子,直到眼前彻底一片黑暗。 唐煦遥这些年在几乎走遍大琰的国土,指挥战事,也关心军官士兵们的生活起居,他的经历是远大于江翎瑜的,故而他的担心不无道理,美人身子弱,气血不足,人的气场也就不足,那么定力也会薄弱些,其实美人心里深处是会害怕志怪情节的,他自己不自知罢了,这些怪异的事情难免找上来,虽说刚才嘴上说着并不恐惧,这梦境是偏到此处的。 江翎瑜自与唐煦遥共寝,被他照顾得很好,很少梦魇了,不过读书之后,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江翎瑜才睡着一刻钟,仿佛身临梧桐志怪的故事之中,漆黑的房舍,沾满灰尘的房内陈设,似乎还有若隐若现的霉烂气息,江翎瑜穿着单薄的衣裳,走在其间,觉得十分寒冷,身子不由得发颤,越走,里头家具陈设的情形越怪,竟成了连绵的枯坟,江翎瑜心下大骇,惊得后退一步。 江翎瑜尚在梦中,自是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情形,这会子江翎瑜心跳得厉害,气喘不顺,胸口起伏很高,早就惊醒了唐煦遥。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唐煦遥怀抱着梦魇的美人坐起来,发觉如何也叫不醒他,正要让唐礼去喊李思衡,恍然想起李思衡已经回去了,只好改口吩咐:“唐礼,去紫禁城请朱太医,快些,夫人心脏不好受了。” 第206章 唐礼领命出去, 唐煦遥抱着惊悸的美人安抚,见叫不醒他,且扶稳他的身子, 伸手去拿李思衡留下的药。 江翎瑜深陷梦魇, 一直在唐煦遥怀里挣扎, 力气虽不甚大,可这样不安稳, 药是不好喂的,唐煦遥怕呛着他,只好张开满是茧子的大手, 钳制美人一对肌肤细腻的腕子,柔声哄着:“小宝贝,你要乖一些,不要闹了,将药吃下去, 心脏就不疼了,好不好?” 不知江翎瑜是能听见唐煦遥说话,还是听不见, 只是他此言出口, 江翎瑜真的乖了些, 除了喘得厉害, 几乎是启唇吸气, 身子倒是不乱动了。 “好宝贝,”唐煦遥将丸药送入美人口中,看着他喉结滚动,当是把药服下了,搂着他瘦削的身子, 情不自禁地想要亲吻他的额头,见他安静许多,想着先无碍,终究还是吻了下去,口中呢喃,“我的宝贝,何故要你受这样的苦楚。” 朱太医赶到时,江翎瑜已经安稳下来,无声无息地睡在唐煦遥怀里,朱太医见卧房内并无异样,床头摆着一本书,叫《梧桐志怪》,旁边还有两只盅,里头似是还剩下汤水,于是皱眉:“怎么,将军,江大人是吃坏东西了?” “难不成唐礼路上没告诉你,吃坏东西也是他腹痛,何故牵扯心疾。” 唐煦遥护着怀里的江翎瑜,看着稀世宝贝似的,边说:“我夫人是睡前看了会志怪闲书,不久就梦魇,到现在都醒不来,叫也不成,我实在担心他出了什么事。” 朱太医诊过美人的脉,微微蹙眉:“夫人的脉象仿佛如常,只是心脉稍微弱些。” “我喂他吃了药。” 唐煦遥将刚才做过的事一一如实告知:“这药是道医留的,温止腹痛和心痛有奇效,只是我想叫醒他,免得深陷梦魇,一会子又难受起来。” “好。” 朱太医说时拿出针盒:“将军稍等片刻就是。” 朱太医扎针当真是快,不一会子,美人心口上那层软薄的肌肤上就刺了许多银针,待刺到心窝处,美人忽然惊醒,大睁着眼睛,十分惊愕地望着唐煦遥,美目之中尚有惊恐,弱声唤着:“将军?” 第262章 江翎瑜陷入梦境太久,太过无助,竟不敢相信眼前人就是唐煦遥,试探着问:“你当真是我的将军?” “是,”唐煦遥怀里安抚惊悸不安的美人,低头亲吻他的眉心,“夫人莫怕了,我在。” 江翎瑜不知道身上有针,挣扎着想要偎进唐煦遥怀里:“将军,你抱抱我。” “有针,”唐煦遥握紧美人清瘦的肩膀,“夫人再等待片刻。” 朱太医见江翎瑜无恙,拔了针,这就收拾针盒离开,却让江翎瑜叫住:“朱太医。” 朱太医抬眸,又低眉:“江大人,您可有吩咐?” “近来,皇帝那里可有事端?” 江翎瑜很是虚弱,问话底气不足,时不时还轻咳一阵:“你作为太医,大抵会窥见一些端倪。” “江大人所言极是。” 朱太医再次抬眸:“可是自从上次宴会出诊回来,皇帝似是有些提防我了,先前,有了江大人提点,他是很重用我的,可如今.......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以为,是我把那个太医挑唆走了,记恨我。” “说不准,要真是这样,那现在倒是没什么好办法。” 江翎瑜素手扶着额角,垂下眼帘:“过些日子,我去替你试探一下皇帝的意思,知道他心中所想,才能对症下药。” “好。” 朱太医作揖:“多谢江大人费心。” “无妨,对了,”江翎瑜很是疲惫,耷拉着眼皮,“你回去后,要是皇帝例行问起你,我的病如何了,你只管说严重些,可也不必到朝不保夕的地步,明白?” 朱太医颔首:“明白。” “没事了,”江翎瑜从未送过朱太医什么东西,今日倒说送他些,“你且在门外等阵子,待我吩咐过江玉,让他带你到府库之中拿出一盒莲花酥来,多谢你这些日子为我奔忙。” 莲花酥跟荷花酥不一样,且前者不如后者金贵,价儿一般,官员们也能吃得起,不过就是按月买上几次,不像荷花酥,一年吃一两次,即便如此,朱太医还是很高兴,毕竟从来不银子购置点心的,除了皇亲国戚,也就是江府了,这对寻常官员来说,依然稍有些贵重。 朱太医离开,唐煦遥就要亲近美人,搂着美人的身子,低眉,对他的唇瓣脸颊又亲又啃的。 “夫君,这是做什么。” 美人微微蹙眉:“咬得我嘴唇有些痛了。” 江翎瑜嘴上嫌弃,身子却依旧窝在唐煦遥怀里,动也不动,任着他亲吻。 “夫人不乖,”唐煦遥很是委屈,“我不想让夫人看那本闲书的,夫人吓得心脏都不舒服了。” 江翎瑜眯着狐眼,唇角轻翘,声息多么虚弱,也掩饰不住他玩味的语气:“怎么,我的大将军,这是在罚我?” “咬夫人。” 唐煦遥只会自己生气,眼睛都委屈红了,脸埋在美人颈间,唐煦遥也有两颗犬齿,终于露出来,轻轻地撕咬美人娇嫩的脖颈,是在怕伤着美人,半点力气也不敢用,只好作罢,单是在他怀里挤着撒娇:“我不舍得咬,夫人,夫人只会欺负我。” “傻子。” 江翎瑜主动吻住唐煦遥湿乎乎的唇瓣:“我答应你,下次不让你担心了。” 唐煦遥搂紧江翎瑜的身子,嘀嘀咕咕:“夫人最好了。” “你刚才还说我只会欺负你。” 美人秀眉轻抬:“又变卦了?” “夫人什么都好,”唐煦遥还是委屈,满眼无辜,见江翎瑜脸色不好,还是很心疼的,低声说,“就算是欺负我也好,我只是想你多爱惜自己。” “我才不要欺负你。” 江翎瑜自觉歇息够了,很想跟唐煦遥聊天,就提起刚才在书中和梦境之中所见:“夫君,我倒是想说,这书甚玄,我竟........” 唐煦遥却将食指与中指并着,轻点美人的唇瓣,温声打断他:“不许说。” 第207章 “怎么呢?” 美人不解:“我可是想跟你商量事儿的, 我觉得今日从书中所读,与那桩案子很是契合。” “小祖宗,你才从梦魇中醒转过来, 想必心口上的针刺伤还在痛, 可就把伤疤忘了?” 唐煦遥佯装严肃, 板着脸,吓唬美人:“夜里再犯心疾怎么办?不成, 这案子非要等你身子好利索再办。” 美人狐眼眯着,笑说:“那好,夫君替我去找皇帝告病假, 我明日不上朝了,歇一个月。” 江翎瑜本是打趣的话,唐煦遥却当了真,这就要将怀里虚弱的美人放在床榻上:“好,我这就去。” “嗯?” 江翎瑜急忙搂着唐煦遥的腰:“你还真去?” “真去, ”唐煦遥憨笑,“我早就想让夫人在府上养着身子了,上劳什子朝, 去他娘的。” 江翎瑜挑眉:“?” “不许走。” 江翎瑜紧紧抱着唐煦遥, 挤在他怀里, 无奈说了实话:“我就是逗你的。” “我还以为我们小美人终于想开了, 愿意闲下来, ”唐煦遥有些失落,“罢了,还是先歇一会,明日又要早起了。” “那我听你的话歇息,”美人不想躺着, 毕竟心里揣着案子,不踏实,跟唐煦遥讨价还价,“我乖,你陪我说说案子可好?” 唐煦遥见美人让步,这才答应:“好。” 江翎瑜伸出雪白的胳臂,环着唐煦遥的颈子:“夫君,你哄着我可好?你柔声细语时,好温和,我可喜欢了,就算你惹我生气,我一见你哄着我,脾气就都没有了。” “好好,夫人喜欢,我就经常哄。” 唐煦遥对江翎瑜的温柔全然藏匿不住,手碰他要轻轻的,抱着就是稳稳的,唐煦遥总是疑心江翎瑜身子太软,弱不禁风,要是粗鲁些,就会伤到他,总算将他拢在怀里,温声哄着:“小宝贝,要是在这待得实在腻歪,我就陪着你聊聊天,先不聊梦到的事,我担心你要害怕的,乖。” 美人抬眸:“夫君.....” “嗯,”唐煦遥低头,轻吻美人的眉心,“我这辈子开心的事,就是做了你的夫君。” 唐煦遥言此,江翎瑜就真的跟他聊天解闷了,什么都聊,从小时候谈到现在,期间也会缠着唐煦遥讲一讲在边疆的见闻,听说狐狸是那样狂野的活物,茹毛饮血,江翎瑜竟更喜欢了,不畏惧,也不生厌。 江翎瑜最喜欢猛兽,不过它们的勇猛是展露无遗的,江翎瑜是弱柳扶风,可心有猛虎,得权,就有齐天之意。 这样的野心,江翎瑜从没有跟唐煦遥提起,因为他懂得怎么驯养嗜血的小狗,让小狗永远爱着自己。 江翎瑜也很爱小狗的,都是一往情深,不过,江翎瑜还是最喜欢任何事态都掌控在自己手里,他会让小狗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小狗的占有欲望是展露无遗的,会摇尾巴,会傻笑,也会红着眼睛杀人,江翎瑜虽从不言明,在心里对小狗的占有欲望已经大到快要反噬自己的地步。 江翎瑜太想继续和最爱的小狗聊天了,听着他字字句句,都有爱着自己的影子。 这阵子,皇帝吩咐廖无春到校场去一趟,现在唐煦遥不常驻练兵校场,大事小事都是骆青山在管理,架空了陈苍,得益于廖无春天天在皇帝耳边念叨骆青山的好,就借此机会练一练他,待有了本事,提拔上去。 不过廖无春也说,不管骆青山如何晋升,都要在唐煦遥之下,其一是骆青山真心把唐煦遥当恩人,决意不僭越,受赏也绝不能比他多,其二是廖无春认为,爱人只有在唐煦遥庇护下,才能安稳无虞。 不过第二种缘由是廖无春自己安慰自己的,他野心滔天,怎么能眼看着爱人不争不抢的? 就在前些天,廖无春和骆青山是见了一面的,为着此事有些不悦。 路长,廖无春坐在轿子里无聊,寻思着这些事,他终究还是想让骆青山施展拳脚。 既然谈及骆青山,势必要想到主帅唐煦遥,恍然想起这牵扯其中的关系,江翎瑜,平阳郡王,皇帝,这些名声震响的人之后,才是骆青山。 骆青山就像一个在毫无波澜之时不会被记起的人,不争不抢当真是写在他脸上的,这样名声淡漠,无以震慑百官千军。 单凭着廖无春的野心,非要让骆青山官位高过唐煦遥,简直是痴人说梦,就连周竹深也只是议论唐煦遥和江翎瑜是断袖,放出些无关紧要的流言,不曾有人质疑他们的能耐和威名。 廖无春想明白了,既然骆青山不愿意出头,也没有什么野心,就遂他的愿。 人命,天定,骆青山性子如此,何必逼他做不喜欢的事。 再过半个时辰,廖无春就到校场了,坐轿子远,也累,可总比骑马颠簸要舒服,还是坐得腰酸背痛。 廖无春揉着后腰,吩咐看守校场的侍卫:“去请你们骆将军来,咱家带来了皇上口谕。” 侍卫不敢耽搁,紧着跑回去请骆青山,那时骆青山正在换衣裳,想要把穿脏了的送到浣衣房去,就接了信,扔下衣裳就匆匆跑过去。 第263章 骆青山不知道廖无春是不是还在生气,有些害怕,可也欣喜得紧,本来盼着见他,这离他十步之遥时,脚步又慢下来,像做错事的孩子,抿了抿唇,低眉:“提督大人。” “怎么,”廖无春见骆青山这个样子,是有些心疼的,逗他,“怕我了?” “提督大人。” 骆青山轻声说:“您还生着气么?” “我何时生副将的气了,今日得见,欢喜至极,”廖无春笑说,“今日我来,是带皇上口谕,皇上说江大人和唐将军接了个怪案子,要查的地方甚是诡异,也危险,故而他们查案,要副将带人前去卫护。” 骆青山抬眸:“何时?” “我也不知道,”廖无春推测,“不过人家两口子是很勤快的,想着也是近在眼前了。” “好,”骆青山又低眉,“我等信儿就是,提督大人可回话,微臣会尽心竭力地执行圣命。” “知道了。” 廖无春扬起下巴,唇瓣停在离着骆青山的鼻尖不远不近的地方,轻语:“今日我回府,要是副将思念我,来见我就是。” 眼见夕阳西斜,毕竟正是倒春寒,夕阳出现得比晚春要早些的,还像是冬天。 江府内,江翎瑜陷在唐煦遥暖热的怀里,听着他讲在边疆的见闻。 唐煦遥嗓音偏低沉些,又温和,京师口音不重,字句都咬得清楚细腻,叙事连贯,一看就是写过文章的,美人很是爱听,但敌不过气虚体弱,时常病着,尽管大漠风物之中,很多非常精彩的,更引人入胜,江翎瑜这白皙的眼皮,还是越听越沉了。 “睡吧,”唐煦遥满眼柔情,“夫人累了。” “我歇息够了,”美人素手掩唇,打了一个哈欠,细密的眼帘上还挂着些泪花,明明很困了,强意不眠,抱住唐煦遥的手臂晃晃,撒着娇,“你让我把刚才梦到的事说出来,要是我说了,能解开疑虑,说不定我就不会吓着了。” “我倒忘了这样的办法,幸而得夫人提醒。” 唐煦遥再度将美人推进怀里,抱着他,柔声哄着:“我还凶了夫人,小宝贝,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我可没生气。” 美人乖乖偎在唐煦遥臂弯里:“那这样说,你愿意听啦?” “嗯,”唐煦遥点头,“夫人请讲。” 江翎瑜把书中所写与唐煦遥一一道明,还将与案件重合之处列出来细细地讲。 唐煦遥闻言皱眉:“梧桐城?” “对,怎么,”江翎瑜见唐煦遥神情有变,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追问他,“夫君,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这地名听着实在是怪异,也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可又想不起来,夫人莫急,待我想一想。” 唐煦遥冥思苦想片刻,忽然“哎”了声:“我倒说这么熟悉,就是那个传闻闹鬼的村子,我想了半天,才记起那个村子的名字,林同村,里头有很多梧桐树,据说在那里还没有人烟之际就种下了,如何解释都是通的,比如林字是双木,梧字用了一个木,象征村子里的树木,桐字又分去一个木.... 唐煦遥说到兴头上,忽然又泄了气似的:“会不会太牵强了。” “牵强什么?” 江翎瑜很是果断:“事关大案,还牵扯一桩悬案,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能放过任何推敲成立的可能。” “夫人所言极是,可有件事,刚才没好意思问出口,我总是觉得我不懂案子,还瞎给你出主意,问的问题也傻乎乎的,”唐煦遥挠挠头,“但我真想不明白,这书到底是谁留在这卧房里的,又是什么用意?” 此言问得美人一怔,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心下似是有了答案,笑说:“明日退朝回来,跟我去找一个人。” 第208章 唐煦遥疑惑:“谁?” “我父亲, ”美人解释,“这宅子此前一直是他派人管着,要说这书, 也一定是他放的。” “夫人, 我觉得此事不合常理。” 唐煦遥觉得疑点颇多:“之前那村子的事, 只是一桩悬案,又不是涉及些隐晦之事, 况刑部也有卷宗,为何非要以这相当怪异的口吻讲述一个不合理的故事。” 美人越听,笑容渐渐收敛:“你是说, 这东西,不是我父亲为我留下来的?或者说,这东西就是他自己的?” “我见江太傅,并非是相信鬼神之说的人。” 唐煦遥毕竟跟江怀不常说话,如此说来也只是猜测, 心里没底,试探着:“夫人,对吧?” “嗯, 他不信, 也不喜欢听下属们谈起此事。” 江翎瑜回忆说:“有时在刑部听人说起, 还不高兴呢, 回府之后, 一边用晚膳,一边还念叨着,说他们不务正业,只会说些玄的。” “那这书定然不是江太傅的。” 唐煦遥顺着思路往下推理:“夫人,照理说, 案卷这东西管制并不严格,要是刑部的人想要带出去,很是容易,江太傅以案卷记载为据,怎么会相信这些闲书上的东西。” “有理,”江翎瑜皱眉,“难不成,此物是别有用心之人留下来的?” “大抵如此。” 唐煦遥揉揉美人的脑袋:“夫人想啊,当初江太傅是要夫人在府上悠闲一辈子的,并不愿意让你进官场,不进官场,那可就不着急挪宅邸,这书何时放置?难不成他是未卜先知,执着了半辈子的念想突然放下,做好了你进官场接替他为刑部尚书的打算?甚是蹊跷。” “何止蹊跷,”江翎瑜接话,“夫君这样细说,我可想起许多事来,这如此种种,都不合我父亲的习惯,他从来不为我谋后路,他为官时,一回府上就说,他要拼命些,才能保着我不入官场,赋闲在府上养病,他还说要多挣银子,要我稀罕的东西不管多贵,都能立刻买着,真的不会留下那样的书籍,让我作为线索查找。” 唐煦遥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夫人,我们中了别有用心之人的圈套?” 江翎瑜脸色凝重了些:“结合你我刚才所说,十中有九是如此的。” “那,”唐煦遥问,“我们还去找江太傅么?” “依我看,先不去了。” 美人见摊上些怪事,有些不悦:“当务之急是快些查出来,这书到底是谁放在这的。” “夫人莫急。” 唐煦遥心里头隐隐觉得此书有些不对劲,不愿意让他此时声张,安抚着美人:“夫人,先歇息阵子,你心脏不好,这些事,待往后再提也不迟,我想着,既然是来历不明的东西,最好不四处张扬,免得惹上祸患。” “也是,”江翎瑜偎在唐煦遥怀里伸了个懒腰,嫩唇雪面,狐眼眯着,“夫君,你抱我紧些,我都想你了。” 同时刻,紫禁城内,奉一书见过皇帝,又回到刑部了,正好祝寒山也没走,跟平时一样,简单打个招呼。 “还没回去呢?” 奉一书有些愁眉苦脸,可并不愿意吐露真情,故而很是泄气似的往椅子上一座,谈着些不相干的:“今日天气不好,早些拾掇吧,只怕又有雨雪,好端端的,还有个倒春寒。” “一书,你可莫说些旁的了。” 祝寒山皱眉:“怎么了,去趟养心殿,回来怎么这副样子,出什么事了?” “还能有什么事。” 奉一书轻叹:“皇帝要咱们尚书大人查那桩旧案子,我真是想不通,事情沉寂许多年了,案子刚出来,尚书大人还是个小孩,让他查,真是荒谬,倒是没谁可难为的了?” “说不准,”祝寒山安慰他,“有句话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依我之见,太傅和尚书大人手段完全不一样,万一侦破呢。” 祝寒山向来遇事往前看,往好了看。 “这案子哪是人能办的,神仙来了也得发愁,人证,物证,什么都没有,卷宗上单是寥寥几个字。” 奉一书很是沮丧:“还有之前的那本《梧桐志怪》,可是禁书一本,太傅当年叫我保管,我就放在衙门里头,丢了,要是有谁捡着了,势必与我定同等罪责,我看守不当就算了,怎么还能连累别人。” “丢了?” 祝寒山大骇:“什么时候?” 第209章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丢的。” 奉一书还是叹气:“这事我不曾告诉别人, 原本只有我,江太傅,还有皇帝知道, 现如今篓子捅出来, 我也不得不去找他认错了。” “找他做什么, 他都卸任了。” 祝寒山出主意:“咱们尚书大人就是脾气阴晴不定,他人还是很好的, 依我看,你直接去找尚书大人就是,他得想办法保你。” “真的?” 奉一书没那么沮丧了, 总算见眸子里燃起些希望,追问:“他真的不会责怪我,然后,然后也去向江太傅禀报?” 奉一书太害怕江怀这个人的办事方式了,要是这事告到他头上, 势必要拉着自己到皇庭问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实在惹不起。 第264章 “不会, 江太傅老古板, 咱们都知道, 可是他的儿子做起尚书来, 可完全不是那个意思。” 祝寒山坐在奉一书身边:“你看啊, 咱们跟着太傅多少年了,可曾接过他送的什么糕点,嗨,可别说糕点,荷花酥名贵不已, 单说不值钱的,就是连一小勺茶叶都没见着过,由此可知,如今的尚书大人,和他父亲可真不是一路人,依我看,你找他才是保官保命的路。” “好,”奉一书在祝寒山劝说下,终于拿定主意,“我这就去。” 这阵子,美人卧床歇息,唐煦遥守在他身边,顺便拿起那本《梧桐志怪》翻看,字里行间都太离奇了,唐煦遥都怀疑,书写此物的人是不是得了癔症的。 唐煦遥阅览全文,不知是无奈还是想笑,沉默片刻,忍不住想跟江翎瑜说说,见他合着眼皮,不知道他睡了没有,轻声唤着:“夫人?” “嗯,”美人睁眼,“没睡呢。” “累么?” 唐煦遥捏着书页,不合上,也不翻开,有些为难:“要不,夫人还是接着歇息吧,没有太大的事。” “我躺得腻歪着。” 美人朝着唐煦遥伸出素手:“夫君有何事,但说无妨。” 唐煦遥将美人凉软的手握在掌心里:“夫人,这书,你看了多少?” “没有很多,”江翎瑜想想,“大抵是停在这房舍内时,看里头的陈设,文字实在诡异,我又困了,就没往下看。” “全文不长,但是字字都离奇。” 唐煦遥把书放下:“夫人,我总觉得这书,是绝对不能拿出来让世人读的。” 美人闻言来了兴致:“夫君请讲。” 这本书,江翎瑜确实读了不多,对后头的情节一无所知,唐煦遥看完全本后,深吸一口气,道明最让自己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这本书在讲一个新|教,说是能超越道法和佛法的势力,不成神,不成佛,信众会人人成圣,死后依旧如此,林同村里的村民都成了圣人。” “荒谬,千百年流传的教派不能当道,难不成人人都可创立这些东西?被别有用心的人控制心智,该是多么令人畏惧的事。” 美人翻了个白眼:“既然如此,这本书势必要雪藏,不可展露世间。” “那......” 唐煦遥声息渐微,有意避着人似的:“夫人,你说,这书会平白无故到咱们手里么?” 美人一开始没明白唐煦遥的意思,刚要作答,转念一想,真是不对劲,皱起眉头:“你是说.......” “主子,夫人。” 两个人正欲言又止,唐礼的声音自门后响起:“刑部侍郎奉大人求见。” 美人蹙着的眉头不见松懈:“他来做什么?” “说是有事找夫人您禀报,算是刑部的公务,十分紧急。” 唐礼说:“我只问到了这些。” “让他进来吧。”美人一直未起身,躺着跟唐煦遥闲聊,明明精神不错,现在奉一书带着公务前来,他就乏了,即使是奉一书从大门到主卧的间隙,美人还闭上眼睛歇息会子。 在衙门办公事是应当应分,如今在府上养病,还得接着办公事,江翎瑜就不大乐意。 话也不是这么说,江翎瑜一开始对这个案子还是很有兴趣的,结果这一遭,又是梦魇,又是新|教,还差点要了江翎瑜半条命,这些麻烦事,连皇帝都不愿意缠在里头,自己一个刑部尚书管什么,本来多么勤快,现在怠惰得合情合理。 江翎瑜都想好了,奉一书进来就提起镖局的事,那就把他打发回去,不见了。 “江大人,”奉一书进来就打招呼,见唐煦遥也在,补了句,“将军。” “奉大人,”美人身子虚弱,见着下属,还是让唐煦遥扶着,慢慢坐起来,怀里搂着正打瞌睡的小狐狸,很是漫不经心,“怎么了,这么急。” “尚书大人,我知道您身子不好才回来歇息的。” 奉一书平时沉静,这阵子脸上还是很有些慌张的,支支吾吾,连说明来意都忘了:“要不是当真着急的事,我,我是不会打搅您的。” “到底怎么了?” 美人倚着床围子坐着,唐煦遥起身拿了早就备下的,装着热碳的手炉,放的时候有些久了,都不那么热乎了,就要递到美人手中,他没要,柔声答:“多谢将军,只是这怀里抱着小狐狸崽子,它这样小,会不会热坏了?” “冬日,小狐狸也是喜欢暖热的,故而爱蜷在江大人怀里,无妨。” 唐煦遥还是执意将围着苏绣棉布的手炉递上去,搁在美人腹间,让他捂着胃,嘱咐说:“江大人坐这一会,莫着凉才是。” 江翎瑜虽有小性子,小脾气,可是过分懂事,胃疼哪是一时半刻就缓和了的,他从前一疼就是一整天,现在非说早就没事了,唐煦遥是绝不信的,决意将他伺候好。 江翎瑜接了唐煦遥的递上来的手炉,胃还是不舒服的,一拿到这热乎乎的东西就紧紧挨在上腹,转眼瞥见奉一书有些惊魂未定,安抚他说:“但说无妨,你是我的下属,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贪赃枉法,我都能保你,放心。” 奉一书猛地抬眸,很是惊喜:“尚书大人,此话当真?” 江翎瑜很是诧异:“当真,哎,你这人真是怪,这样怕我做什么,刑部同僚,职位仅一阶之隔,我还能不保你?” “夫人,”唐煦遥凑近些,唇瓣抵在美人耳骨旁侧,小声提醒,“太傅不保,侍郎有错就换,不问大小。” “啊?” 美人更为惊诧:“有这样的事?” “是的,”奉一书坦诚,“所以一开始,我并未想着先来找您,只是寒山一再说,觉得您和太傅大人不一样,叫我来试试,我也是来搏一线生机。” 美人玉雕似的下巴尖微微抬起:“但说无妨。” “先前太傅离任,留下一本书,叫《梧桐志怪》,这是皇帝都下令禁读的书籍,焚毁到仅剩一本,留作物证。” 奉一书心里跳得厉害,几乎喘不过气,说话还得缓一缓:“我,我把它弄丢了,来此一趟,就是想要问问尚书大人,可否有好办法。” “什么?” 江翎瑜跟唐煦遥一听这书名,匆忙对视两眼,心下大骇,江翎瑜忙将书拿出来:“是这个吗?” “正是,正是!” 奉一书难掩激动,不过片刻功夫,神情急转直下,满脸惊恐:“尚书大人,这书怎么到了您这?” “我也不知道。” 江翎瑜面无表情,情绪确实打实地不大好:“许是你丢了多久,就在我这放了多久。” “那,”奉一书胆子终于大起来,“我偷偷地带回刑部?” “你知道那是禁书,一旦逮着了,就是天大的事。” 江翎瑜即刻回绝:“万不能带出去,许是始作俑者等的就是今天,这本书从谁那搜出来,都要死。” “尚书大人,”奉一书跪下,“那我该如何是好。” “不要带任何东西,现在就回去。” 江翎瑜眉眼染了些怒色:“不管是谁要搜你的身,或是半路有人撞到你,意图让这本书出现在市井之中,一定要拼命反抗,即使你知道,你身上什么都没有,只等官府的人来,这样才能证明你是无辜的,完全不知情,因为除了你随身携带,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得知这本书的下落,我的府上,刑部,他们都不敢明目张胆地大做文章,明白吗?” “是。” 奉一书不知如何感恩才好,不住道谢:“多谢尚书大人救命之恩。” 美人缓缓阖上双目:“快走吧。” 奉一书离开,江翎瑜轻叹一声,以往唐煦遥都会接话来问问怎么了,这会子却没有,腹前的被子倒是动了动,想着是唐煦遥给自己掖着呢。 “多么反常。” 美人合着眼皮,唇间轻笑:“今日竟不问问我怎么了?” “夫人是为着政事发愁,这我是知道的,也不感兴趣。” 唐煦遥拢着指头,轻轻按着美人的腹部:“我想得和夫人不一样。” 美人睁眼:“嗯?” “夫人肚子不舒服,却还是什么都不告诉我,宁可自己忍着疼。” 唐煦遥撩起眼皮,微扬下巴,与美人对视:“不爱我了?” 第210章 “我不爱你时, 早就让你滚了。” 美人身子微微后倾,好让唐煦遥灼热的手掌在腹部贴紧了,让他揉一揉, 慵懒道:“我没法子忍着憎恶的人在我眼前晃。” “夫人会生气吗?” 唐煦遥往美人身侧挤了挤, 轻轻揉搓他柔软的腹部:“那在朝堂中, 夫人看到周竹深还生不生气?” 美人勾唇轻笑:“不怎么生气了,现在我不拿他当仇人看。” 唐煦遥没听明白:“怎么呢?” “他像是我要咬死的猎物。” 江翎瑜眉眼温和, 神态与他口中所言甚是相异:“要是,你知道这头蠢猪会死,他却不知道, 还耀武扬威,不觉得好笑吗?” 第265章 “那倒是。” 唐煦遥偎着美人瘦软的身子,忍不住恭维:“夫人这心胸,我倒是这辈子也学不到半点了。” “贫嘴。” 美人素手一抬,捂着唐煦遥的唇, 半笑半恼着:“我看你再对着我拍马屁?” 幸而江翎瑜捂得不严实,唐煦遥口中咕哝:“我夫人天下的一好的。” “睡会。” 美人神情慵懒,握着唐煦遥的手捂在心口上, 微蹙着眉:“可是这里还疼。” 江翎瑜犯困, 又有些害怕睡觉。 “我看着夫人就好。” 唐煦遥伸出手去, 结实的小臂抵在美人腿弯处, 另一只手则搂着他的腰, 如此稳稳将他抱进怀里,低下头,眉峰轻蹭他温热的额角:“夫人安心睡吧,要是再度梦魇,我会叫醒你的。” 美人挤在唐煦遥怀里, 却不肯歇息,睁着美目望他,直勾勾的。 唐煦遥柔声问询:“宝贝,怎么了?” “狐狸,”美人指指卧在床围子边上的狐狸崽子,它早就睁了眼,不睡了,只是不知道两个主人在聊些什么,听不懂,故而没有去打扰他们,美人此时不肯歇息,就是为着它,轻声说,“我抱抱。” 唐煦遥腾出手来,朝着小狐狸张开五指,见它慢悠悠地爬上来,软乎乎的肚皮贴在唐煦遥掌心上,茸毛搔得手心发痒,含笑问江翎瑜:“宝贝,睡觉也要抱着小狐狸吗?” “嗯,”美人认真点头,“我想抱。” “好。” 唐煦遥小心翼翼地把小狐狸送到江翎瑜怀里,满眼宠溺:“夫人护着自己的宝贝,我也护着我的宝贝夫人。” 这算是两个人都习以为常的情话了,唐煦遥本以为美人会一笑了之,哪知道他变了脸色,无比认真:“你也是我的宝贝呀,我何时只喜欢小狐狸了?” 唐煦遥为着哄他睡觉,紧着夸奖,还轻拍他的背,像哄着婴儿入睡:“我夫人果真是天下第一好的。” 唐煦遥总是忍不住猜江翎瑜的心思,刚才那个猜错了,这一次的总该是对的,他觉得江翎瑜会笑骂自己,因为刚才就是这样的。 怎料美人沉默不语,似是愣了一阵,在想什么事,唐煦遥念他心脏不好,没有出言打扰,只是陪他,不知过了多久,美人突然闻声开口:“要是时辰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 “夫人,会的。” 唐煦遥吻一吻美人的眉心:“我们会一直过这样的日子。” “我说的是现在,此时此刻。” 美人浅笑,微微扬起下巴,咬一咬唐煦遥的唇瓣,柔声笑了:“我要永远记住这样的感觉,我自记事起,第一次如此温馨恬静。” 唐煦遥有些不知所措:“夫人.......” “嘘,”美人竖起指头,轻轻抵在唐煦遥唇前,“你也该睡了,待晚之后,再议大案。” 唐煦遥把美人哄睡这阵子,照理说奉一书早就该到地方了,这地方不是非要是紫禁城,回府也行,除了镖局之案,刑部衙门基本没什么事。 可那本《梧桐志怪》就是奉一书的心病,他担心祝寒山自己值守,又知道底细,要是有人来问,一胆小说不定就全吐露了,这不成,此时已经到了紫禁城和奉府中段,去哪的路途都一样,奉一书还是决然回了衙门。 到了午门,廖无春不在,是元鸣帮着值守,元鸣虽不是宦官,但无人知悉他没受过阉刑,一般都叫他公公,他一开始不乐意,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其实元鸣在东厂有个虚衔,是做掌刑的,不客气就喊他元鸣,像奉一书这种不敢招惹麻烦的,就恭敬,喊他元掌刑。 今日奉一书见元鸣,也是避之不及,他不喜欢招惹东西厂的人,想快些走,但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于是只好打了个招呼:“元掌刑。” “奉大人,”元鸣笑说,“这会子了,还有公务?” “祝大人自己值守,我有些不放心。” 奉一书含糊其辞:“回去看看。” 元鸣看看四周,缓慢靠近奉一书,瞥见他神色不安,不甚在意,提醒他:“刑部像是被人盯上了,奉大人,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们提督去了,日日巡查,总要经过那里十几遍,遇事你只要拖延,等他到了救场就好。” “什么?” 奉一书如惊弓之鸟,不自觉有些慌张,话说得多有些语无伦次:“那,究竟是为何被人盯上,我也,我.......” “无碍。” 元鸣并不多说:“奉大人该做什么做什么就是了,这刑部衙门,自然是要让江大人做主,您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只要恪守大琰律法,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谁在刑部闹事就是了,您也不用问我知道什么,东厂之人,该知道的,自然知道,无需多言。” “好,好。” 奉一书冷汗都要下来了,急忙道:“多谢元掌刑提醒,我这就去。” 元鸣此言不是多管闲事,奉一书虽不熟悉东西厂的人,可廖无春是事事都提点元鸣,谁是周党的狗,谁又是江党的得力干将,廖无春所言事无巨细,元鸣也是了然于心。 东厂可是最不爱管闲事的地方,没有瓜葛,奉一书死了都与他们无关,不痛不痒,他们怎么办事,都有他们的道理。 今日元鸣看见,督察院右都御史顾方溜达到刑部去了。 串门,这在官员们来说没什么,况最近除了镖局案之外没别的事,问题就出在顾方身上,这人是江怀的死敌,江怀被暗算多次,幸而两朝皇帝都信他,这才相安无事。 顾方哪来的好心眼,害过江怀,恨不得生啖其肉,会善待他的独子? 元鸣不信,这样的猜测也与时局相悖,故而他从一开始见到顾方徘徊在刑部门口,就提醒廖无春了。 奉一书往千步廊走,越想,越觉得元鸣话里有话,心里没底,几乎小跑起来,还没到刑部,就见顾方在和祝寒山说着什么。 顾方背对着奉一书,祝寒山满脸为难,一直在推却顾方,还说着:“顾大人,您为何要到刑部来翻什么书啊,事关机密,就算您要来,也得我们主官江大人同意才行。” 顾方不听,也不把祝寒山放在眼里,还往里头挤着:“做官何必这样古板,督察院跟刑部关系多近,并称三法司,本台来翻个卷宗还不成?贤弟,你快些让本台进去看看就是了,着急呢。” “真不行,”祝寒山接连回绝,“再近,也绝不能没有规矩,请顾大人见谅。” “哟,顾大人,这是干什么呢?” 不等奉一书上前开口,廖无春背着手溜达过来,凤眼翻着,冲着顾方似笑非笑的:“吵吵嚷嚷的,这地方离养心殿这么近,搅了前朝不成,还要让后宫不安宁?” “提督大人。” 奉一书颔首:“我来迟了。” “不怪奉大人,近些日子确实没什么大事。” 廖无春笑笑,很像在跟奉一书闲聊,实则绞尽脑汁要岔开话头:“你跟祝大人能歇就歇,以后可有的忙了。” 顾方见自己被晾在一边,心里不服气,回呛廖无春:“怎么,东厂提督也管前朝的事?” “顾大人说得对啊。” 廖无春蔑笑:“我们东厂料理的都是前朝的事,后宫有专门的东厂宦官,您这事还真归我管,趁着刑部主官不在,就要闯进衙门里头,成何体统,要真想去看看,找你要的东西,得江大人点头。” “江大人呢?” 顾方心下似是很有主意,更是很有目的,说什么他都不怕,镇定自若:“本台现在就去找他。” “江大人养病呢,圣上下令没事不许搅扰他。” 廖无春摆明了要跟他作对:“待他来刑部再说。” “那提督管前朝之事,”顾方脸色急转直下,“你去跟他通报。” “回顾大人的话。” 廖无春半笑半恼:“伺候皇上是我的本分,不伺候顾大人,更是我的本分,另求高明吧。” 廖无春话说完就走了,头都不回,也就悠然半段路,绕过红墙,几乎是小跑着到了午门,跟元鸣说:“给我备轿,我夜里要到江府一趟。” “夜里?” 元鸣诧异:“怎么呢?” 廖无春有些急了:“我见这江大人和唐将军,像是惹下大麻烦了,再不去,怕是他们俩要出事。” 第211章 “还装傻, 这都什么时候了。” 廖无春皱眉:“难不成那刑部放着什么东西,你不知道?” 元鸣茫然摇头:“主子,我真不知道。” “那, ”廖无春急忙回头看看, 发觉无人在外, 依旧压低嗓音,“大疫时唯一留下的禁书, 就在刑部保管,太傅卸任前交代给奉侍郎的,如今顾方三天两头去那, 势必是为了那本书。” “做什么?” 元鸣很是疑惑:“难不成他们想用此书击溃江党?” 廖无春“嗯”了声:“我意下确实如此。” 第266章 “荒谬,”元鸣说,“皇帝又不是傻子,这事一看就是成心编排的。” “谁说不是。” 廖无春背过手去,侧头看看四周, 发觉无人,轻声道:“可你也别觉得周竹深那伙人有多聪明,说实话, 从他们上任开始, 这十几年的乐子, 大多是源自他们, 小事不疼不痒, 就不必说了,大事蠢得不像是人做的,要不是周竹深是亲王的女婿,换作旁人,早就死上几遍了。” “那是, ”元鸣憋笑,努力忍着,终究效益不大,唇角还是勾起,就微微颔首掩饰,“周大人命硬,非一般人可比。” “命再硬,比起石头来,怕是逊色得紧。” 廖无春不在意元鸣笑不笑,只照着自己的话说:“石头也有碎裂的一天,区区周竹深,还能用通天的本领?” “这么看,”元鸣试探,“主子,您心里头有法子了?” “你先去准备着我晚上要换的衣裳,车马。” 廖无春笑笑:“待我与江大人他们商量一下,觉得可行,再告诉你。” “这阵子,”元鸣发觉廖无春变了,照旧试探,“您仿佛和江大人,唐将军更近些了。” “怎么?” 廖无春撩起眼皮,神情不善:“以往我与你商议,今儿不找你,觉得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元鸣见心思被看穿,急忙低下头:“不敢,主子。” 廖无春不再追问,背过身去:“随你。” 两个人刚聊完,元鸣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个人影,甩着袖子,走得风风火火,定睛一看,发觉是顾方黑着脸朝着午门来了,提醒廖无春:“主子,顾方来了。” 廖无春轻声蔑笑:“看见了。” 顾方这一趟,当真是吃饱了闭门羹,气冲冲地到了养心殿,踟蹰一阵,终究是没胆子进去,就折回去,打算回府了。 “顾大人,”廖无春叫住顾方,脸上似笑非笑,“这就回去了?” 顾方不语,他是打心眼里看不起宦官的,目不斜视,径直自午门出去。 周党的人都看不起宦官,不止顾方。 廖无春不怒反笑,吩咐元鸣:“找人跟着他,依我看,他不是回府。” 顾方自然不是回府,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吃够了闭门羹,连他最看不起的太监头子都能侮辱他,自然要找人诉苦。 解铃还须系铃人,顾方自然是找自己的主子周竹深去了。 “周大人。” 顾方不满,喊声是有点大的:“周大人!” 周管家匆忙迎出来:“哎哟,顾大人,怎么了?” “别废话,”顾方真是气急了,甩着袖子,说话唾沫横飞,“快让我跟你们主子说话。” “是是,”周管家不知道顾方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脾气,也不通报了,躬身引路,“请您随我来。” 顾方见了周竹深,还没诉苦,先掀了桌上的茶盏子:“周大人,你是让我去受委屈的?” “怎么了?” 热茶险些把周竹深给烫了,他激灵似的闪身:“这是发了哪门子的脾气,倒是把我钟爱的盏子都摔了。” “不是你跟我说刑部的门随便出入么?” 顾方愤愤不平:“且不说那两个侍郎如何拦着我,连廖无春都敢数落我两句,你先前所言,难不成都是骗我?” “那我也不知事情会这个样子。” 周竹深显然是想得少了,以为三法司同为一家,确实是出入自由,现在经顾方所言,周竹深也是疑惑不已:“廖无春是怎么数落你的?” 顾方余怒未消,说:“他说要进刑部,需得禀报主官江翎瑜,今日他不在,就算是找皇帝也不成。” “那既然如此,你且先回去。” 周竹深摆摆手:“容我再想想。” “回去?” 顾方不敢置信:“我挨骂受辱,你只有一句轻飘飘的回去?” 周竹深瞪眼:“那,那你想怎么样?” 顾方不再言语,扬起手,又夺了周竹深手里的把件,一块玉质雕刻的核桃,“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碎得大大小小,崩了一地,跟冷了的茶水混在一起。 周府之内的吵闹,跟踪顾方过来的元鸣都懒得听,见他进了周府,只在门外停留片刻就回去报信了。 此时江府,江翎瑜抱着小狐狸在唐煦遥怀里安睡,薄背和胸腹轻轻起伏,睡得很沉。 小狐狸早就睡醒了,只是江翎瑜身子不动,它许是担心吵醒了江翎瑜,就乖乖地窝在他手心里,毛茸茸的脑袋时而蹭蹭唐煦遥的掌心,唐煦遥当真觉得心都化了。 单说自小到如今,只有江翎瑜和这小小的狐狸崽,让唐煦遥爱到心里了。 “你好漂亮啊。” 唐煦遥捧着小狐狸的脸轻语:“眼睛如此透亮,真像我的夫人。” 小狐狸听不懂唐煦遥在说什么,但是他吐字这样温软,小狐狸也很开心,轻轻摇动尾巴,耳朵弹一弹,眯起眼睛,算是向唐煦遥撒娇。 唐煦遥正要将怀里的美人搂紧一些,门突然响了,惊得唐煦遥肩一颤,刚忙稳住自己,生怕吵醒了美人,有些不悦,压着声音问:“夫人正睡觉,莫敲门。” “抱歉,将军。” 来人是江玉:“廖提督托人送了皇谕来,还说,今夜要到此一趟。” 唐煦遥听说是皇谕,喉间叹了声:“进来说话吧。” 江玉推门,唐煦遥特地看了看,江翎瑜还双眼紧闭,安稳地睡着,这才放下心来,抬眸道:“什么皇谕,说吧。” “校场有些事务,需要您亲自去一趟,”江玉说,“今日或是明日,大抵是些盖主帅大印的活计。” “夫人病着呢,又是心脏疼,又是胃疼的,我哪能去。” 唐煦遥皱眉:“你没替我推脱一下?” 江玉满脸难色,正当不知该回些什么时,唐煦遥怀里的江翎瑜忽然弱声开口:“夫君莫说了,我们江玉不过一介管家,怎么敢插手朝廷的事。” “夫人醒了?” 唐煦遥掌心托着美人的脖颈,小心翼翼地将他抱高一些,搂在臂弯里,哄着他:“好好,我不说他了,夫人别生我的气。” 江翎瑜雪白的软手摸着唐煦遥的腕子,又合上眼皮:“江玉,还有事么?” “回夫人,”江玉低眉,“没有了。” “出去吧。” 江翎瑜吩咐:“炖一碗桃胶燕窝甜汤来,再搭上两枚荷花酥,选一枚脆些的,一枚软些的,脆的将军爱吃,甜汤不必炖他的,他不喜欢,换成一碗暖身子的山药排骨汤,将军是很爱吃肉的。” 江翎瑜的吩咐,江玉向来都是只答应不问的,此时虽不到用膳的时辰,喝汤饮,吃点心,是一般的有钱人家府上不成文的喜好,江翎瑜平时这阵子都在睡觉,就今日醒着。 “夫人,人家茶点都是喝些红豆汤,绿豆汤,我怎么,”唐煦遥傻笑,“我怎么吃起山药排骨汤了。” “你这些日子累坏了,吃些补气血的。” 美人细瘦的指头拨弄小狐狸的耳朵,笑说:“你老是娇惯我,什么都不让我费心,可我是记着你爱吃什么的,没记错吧?” “没记错,”唐煦遥心里暖融,开心得有些不知所措,故而说起话来支支吾吾,“夫人,我觉得你也该……吃些山药什么的,温补身子。” “我不爱吃。” 美人垂下眼帘:“这些温补的东西里,我只爱吃烤羊肉和铜锅涮的。” 唐煦遥很是果断:“今晚就吃。” 美人顿感惊喜,撩起眼皮,唇角还是带着笑:“你不嫌我贪吃羊肉了?” “什么叫贪吃,我最喜欢看宝贝夫人一口接着一口地吃东西了,实在好看。” 唐煦遥狠狠地嘬吻江翎瑜软糯的脸颊,恨不得将他腮上的嫩肉都吸进口中咬一咬:“到时我看着夫人就是,多了我要提醒夫人。” 江翎瑜眉头微微蹙起:“今日夫君还要回来用晚膳吗,不是要去校场?” “自然是不去的,夫人身子欠妥,我得留下照料。” 唐煦遥随手帮美人掸平寝衣上的褶皱:“待明日,我看看夫人好些没有,还是不成,我就让骆青山代我拿出大印,帮着去盖上就好了。” “你都不知道是什么事,就让骆青山代劳,你做主帅还是他做主帅?” 美人佯装愠怒:“该去就去,今后事事都要在意,廖无春答应你愿意提拔你做五军都督府总都督,今日不去,明日也不去,连皇帝都要把你忘了,功名又到哪里去拿?” “那........” 唐煦遥满脸委屈:“我挂心你。” “莫多心,我能有什么事。” 美人抚着掌中卧着的小狐狸,笑说:“当年时疫,染疾不死者甚少,我就是其一,虽到如今是苟延残喘,可依旧还算顺遂,当时那样九死一生,都没能把我送进棺材里,如今事事都安顺下来,区区小病小灾,还能夺了我的命不成?你放心去就是。” 第267章 唐煦遥见美人不悦,这才答应:“好,明日我去就是。” 这汤要炖上许久,燕窝与排骨都还要泡一阵子,江玉就先端了荷花酥来,里头的馅料还不一样,唐煦遥那一枚是红豆枣泥两掺的,江翎瑜最近则喜欢糖渍玫瑰混着红豆的。 江翎瑜刚才头痛,还没好利索,故而抹额不摘,荷花酥的酥皮甚多,在床上喂他吃,难免掉下去许多碎渣,只好下床去,唐煦遥担心他着凉,径直去柜子里翻了一双新袜子,仔细地为美人穿上。 江翎瑜皱眉:“我不想穿。” “我们霖儿确实不喜欢穿袜子,也不穿鞋,先前被我抓到过,光着小脚丫在地上乱跑,多么凉。” 唐煦遥笑着发起小牢骚:“我的小祖宗,你要什么我都惯着你,唯独你糟践身子,我不答应,不想穿也得穿。” 美人下床时嘟囔:“娇气死了。” “对啊,我夫人就是娇气,必须有我不离身的伺候着。” 唐煦遥本来是等着江翎瑜和自己一起走过去,现在他一说这话,直接搂着他的腰,单手将他抱起来:“我喜欢你这样娇气,就像小心翼翼地伺弄易碎的珍宝,还有奇花异草,宝贝,我喜欢这种感觉,让我的夫人身子干干净净,衣裳洁白,周身香气馥郁,我把夫人伺候得越好,我就越开心,比我第一次打胜仗都高兴。” 美人被他搂得腰有些疼,不过没在意,只嬉笑:“真是傻子。” 汤还未炖好,两个吃糕点是慢慢的,边聊边吃,说到刑部的事,江翎瑜不免有些担心:“明日我还得去一趟,我总是不在刑部驻守,总觉得要出些什么事,你想,原本你我外调时还好,皇帝放出消息,无春也会勤加巡视,我一回来,岂不是什么都松懈了,现在府上又多出一本莫名其妙的书,我很难不认为是有人在故意陷害我。” “主官是该去自己的衙门巡视,可夫人毕竟需要静养的。” 唐煦遥提议:“要不我明日过去,替你看看,有何事,我回来告诉你就是。” “那不成,此事无可替代,终究还是我要做的。” 美人扶着腰,瞥了唐煦遥一眼:“还有,依我看,咱俩在紫禁城还是收敛些,尽管皇帝赐婚,你我也是断袖,少让周竹深他们抓了空子,皇帝为难,要倒霉的可就是我们了。” 唐煦遥闻言,不情不愿地“嗯”了声:“我答应夫人。” 美人扶腰的动作不大明显,坐着时身子又有些不正,唐煦遥没看出来,直到汤端上来,两个人依旧边吃边聊,美人吃一半,忽然就放了白玉少,腰直不起来了,细白的指头用力掐着腰侧。 唐煦遥赶忙摸着美人狠掐着的地方,问询:“怎么了,胃疼?” “倒不是,”美人见真的瞒不过去了,只好说,“腰伤许是有些犯了。” “腰伤?” 唐煦遥恍然想起来,刚才自己拽着江翎瑜抱了抱,一下子悔极了,不知他到底哪疼,摊开手掌,捂着他的后腰:“疼得厉害吗?” 美人勾唇,其实笑得很勉强:“还好。” “夫人怕我担心,又骗我了。” 唐煦遥扶着美人起来,护着他的腰,有意贴他很近,让他借力慢慢地走:“待躺下,我为夫人揉腰。” 第212章 江翎瑜倒不怎么在意:“不是什么大事。” “都是我不好, 下手没轻没重的。” 唐煦遥帮美人扶着腰,搂着他躺下,温声认错:“这么久了, 我还老是不改, 时常忘记夫人这腰不能擅动。” “我倒是不想那么多。” 美人躺下, 还是腰疼,不自觉微微蹙着眉头:“你可总是多心, 怕我生你的气,不会的,我才不记着你的仇。” “我这心肝宝贝, 小眉头老是皱着,”唐煦遥俯身,知道自己指头多有茧子,很是粗糙,故而动作轻了又轻, 替江翎瑜抚开那郁结之处,“还是腰疼吧?总是硬扛着,非说没事, 我手热, 帮夫人稍微揉揉可好?” 美人点头, 正要翻身过去趴着, 唐煦遥不许他多动, 抬手将他揽起来,送进怀里,就像平时那样抱着,左手探远些,摸着他的后腰, 拢着指头轻轻揉搓:“这样如何?” 江翎瑜喉间“嗯”了声:“好。” “江玉说,廖无春今夜前来。” 唐煦遥随口提起:“夫人,他又有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 江翎瑜合上眼皮歇息:“我隐隐觉着不像好事,受恩受赏,他可不是早晨就巴巴儿地来了?还至于等到夜里,大抵是咱们的私事。” 唐煦遥猜测:“会不会是陈苍的事?” 江翎瑜倒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就把话说到这来了,撩起眼皮看他:“怎么,夫君可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夫人,我是心虚,”唐煦遥低眉,“先前答应他早些时日将陈苍之事经办妥当,到这阵子,也没给他什么有用的消息,许是他等得急了?” “你可真是,”美人柔笑,伸出素手轻轻掐着唐煦遥的鼻,“总都督还没当上,先草木皆兵了,这怎么行?” 唐煦遥更是羞愧:“夫人,我不懂。” “不懂什么?” 美人掐过唐煦遥的鼻尖,软白的指头又去绕他耳际散乱的碎发,字咬得温软:“我教你。” “我不懂如何去与他们周旋。” 唐煦遥素来只管打仗,自做将军起,远离朝廷,不懂如何跟这些老谋深算的官员打交道,先前是很不好意思的,但是如今跟江翎瑜稔熟至极,不再藏着掖着了,心里藏着什么就说什么:“夫人,我每次跟那些官员来来回回的客气,就觉得很烦,不但如此,我还总觉得他们防着我,什么话都设了圈套,我觉得我没法子跟他们打交道,夫人知道,我在朝中的名声不大好,都说我脾气很大,谁也不愿意和我多说什么,其实,其实我也不是那样的人,我只是真的害怕,稍有不慎,就为我父母惹了麻烦。” “我知道夫君人不坏,”江翎瑜见唐煦遥委屈成这样,不自觉地抱紧了他,揉揉他的脑袋,“不必向他们证明什么,我都知道,我知道就好。” 唐煦遥不坏,江翎瑜自是明白的,他哪懂得害人,他只知道真心可贵,不能轻易交换,可一旦交换,就恨不得把心都拿出来送上去。 唐煦遥待江翎瑜就是这样的。 既然如此,江翎瑜也没什么可教给他的了,只说:“那我好好护着夫君,不许他们背地里说你。” “说就说,我不在意,只是.......” 唐煦遥表明心意:“要是我当真有机会做了总督,又不懂周旋客套,岂不是平白惹了麻烦,还请夫人教教我,官场里有没有哪些话并非是本意,我有夫人了,我不想将你置于险境。” “所言并非本意?” 江翎瑜含笑:“细说起来,没有一句是。” 唐煦遥瞪眼:“.......” “夫人,”唐煦遥久违撒起娇来,磨着江翎瑜,“夫人教教我。” “好,不过今日没法子,你我独处,又没有外人,不好想他们那些事的。” 江翎瑜想了想:“待明日,你跟着我到刑部去,听听奉一书跟祝寒山怎么说,我就教你,逐字逐句的,可好?” 唐煦遥见美人应允,眉开眼笑,狠狠地亲了美人的脸颊:“好。” 这话聊完,唐煦遥还在寻思,要不要再跟江翎瑜商量一下陈苍的事,这江翎瑜在他心里就是无所不能的,通晓天文地理,人情世故,先前有事就藏在心里,现在都说出来,求着小美人拿主意。 唐煦遥实在太仰慕江翎瑜了,事事恭谦,爱他至极,将他捧在手心里护着。 他心里寻思这些事的时候,一直都盯着江翎瑜看,满眼宠溺,江翎瑜也看他,心下早有了定论,只是不能说出来。 如果唐煦遥愿意拿出对自己十中之三的恭敬体贴去对待皇帝,那总督之位就是信手拈来的,压根不需要跟廖无春建立契约。 但此言美人不讲,原因有二,一是廖无春需要事成的条件,除掉陈苍,对双方都有利,二是,江翎瑜不想和任何人分享唐煦遥的爱和关心,哪怕他对别人是装的。 江翎瑜无法忍受,唐煦遥像待自己一样,去对待别人,江翎瑜是会嫉妒的,对唐煦遥有极强的占有欲望,不过一切都在他的心里,从来不说出口。 “夫君,”美人不顾腰痛,强意坐直了身子,搂着唐煦遥的脖颈,软嫩的唇瓣在他脸颊上若即若离,“你会永远爱我吗?” “当然,”唐煦遥抚着美人纤细的腰,回吻他的唇瓣,“我永远深爱夫人。” “真的?” 美人勾唇,第一次流露出对唐煦遥的占有欲望:“你不会像待我一样,待别人吧?” “不会。” 唐煦遥不知怀里的小美人为何这样说,开心可是实打实的,他不常如此缠着自己问这些事,故而唐煦遥试探:“夫人,怎么了?” 第268章 “没事,”江翎瑜自是不说清心里话,想要含糊过去,“我只是问问你。” “夫人先前从不问我这样的话,心里总算将我揣上了?” 唐煦遥倒不放过美人了,握着他细白的腕子,将他的手抬起来,送到唇边亲吻:“宝贝夫人,单是今日心里有我,还是日日都有我,我见夫人不曾这样想要独有我,偷着难过许久了。” “何时心里没你?连我父母都要回避的地方,我可让你看着,也让你碰了,我原本情情爱爱都不懂,现在吵着和你成婚,这都不算心里揣着你,什么才算?” 美人半笑半恼:“再这样问我,我可要生气了。” “我错了,”唐煦遥急忙求饶,“再也不敢这样逗夫人了,都是我不好。” “你在我心里,是天下第一好的。” 美人眸子里很有些深情,捧着唐煦遥的脸颊,唇瓣凑上去吻一吻他,弱声说:“我不允许你除了我再爱别人,这辈子我就要你。” “好,好,”唐煦遥开心极了,他最喜欢美人想要占有自己的样子,捧着婴儿似的抱他,柔声哄着,“夫人说什么我都听。” 聊了许久,天都要黑了,桌子上剩下的甜汤早就凉了,可江翎瑜还惦记着,唐煦遥不许他吃凉的,粗糙的手掌揉着他软乎乎的肚子:“夫人吃得多了,肚子圆圆的,再吃些就要不舒服了,乖,待用晚膳,我让他们再煮一小盅为你送来。” 美人发觉唐煦遥最近惯着自己,很是开心:“好呀,晚上我要吃桂圆的。” “嗯,”唐煦遥搂着美人温软的身子,“我会记得告诉他们。” “天黑了。” 美人看看窗外:“廖无春是不是快要过来了。” “也是。” 唐煦遥也跟着望向窗外:“不过我觉得,他大抵不会这阵子来,毕竟皇帝也要用晚膳,他得伺候。” “现在用什么晚膳,还不到时候。” 美人轻笑:“夫君可不知,现在廖无春的权势大得很,说出来就出来,皇帝也应允,太监当道,不是说说而已,幸而当初我刚上任就塞过他银票,让他记住我,不然还伯爵,柱国,不傍上太监的势力,我江家会一辈子都在正二品刑部尚书这个深坑里,不得翻身。” “霖儿,”唐煦遥揉揉美人的脑袋,“你这一路,实属不易,我都看在眼里。” “我野心很大的。” 美人轻扯唇角,露出两颗俏皮的虎牙:“不过我的夫君是皇姓唐家的子嗣,我就适可而止了。” 唐煦遥知道江翎瑜言外之意,心里猛地疼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过去了,他笑得有些苦涩:“多谢夫人。” “主子,夫人,”唐礼叩门,“廖提督到了,还带了一些糕点,说是新买来的荷花酥,刚炸出来,还热着呢。” “还不快请进来,”江翎瑜吩咐,“沏茶,再端个盘子来,装上几块荷花酥,让廖提督一起吃些。” 要是旁人送的,江翎瑜可不管它是什么酥,就算是金子做的也得扔出去,但廖无春拿来的东西,放心吃就是了。 “江大人,唐将军,这都到了要用膳的时辰了吧。” 廖无春进来就陪笑脸:“真是抱歉,打扰了。” “哪儿的话?” 江翎瑜笑盈盈的:“快坐,那桌子上的水印不是脏了,刚擦的呢,喝些热茶,里头的蜜饯都是我们唐礼渍得,可好吃了。” “啊,这是狐狸吗?” 廖无春本来都坐下了,见一个毛绒绒的小东西在江翎瑜手心里动了动,仔细看看,这尖尖的耳朵,身子也小,像狗,但不是,凑上去看看:“这脸生的,真是漂亮。” 江翎瑜不想给廖无春摸手中的狐狸,但也没闪躲,显得多没礼貌,说起它的来历:“无春好眼力,确实是狐狸崽子,我和将军在真定府捡来的,它那么小,留在那,一定会饿死的,我喜欢这些小活物,很可爱,就留下自己养了。” 廖无春实在喜爱得紧,江翎瑜的手也没挪开,他还是横了心要摸一摸狐狸,只轻轻捏了它的耳朵,就作罢,还由衷夸了一句:“当真是很可爱。” “无春,今日照理说宫中事务繁忙。” 美人将狐狸搂怀里了,不许廖无春再碰,岔开话头:“怎么突然来我们这了?” 第213章 “刑部衙门出事了。” 廖无春事先不明江翎瑜对《梧桐志怪》之事可否知情, 试探道:“江大人,您可知道,那衙门里藏着什么?” “藏着什么?” 美人很是诧异:“我自上任以来, 不曾听过谁说这样的事。” “衙门里头藏着一本书, ”廖无春说, “是太傅在任时清剿来的禁书。” 美人见他说话就是迟迟不提重要之处,脾气有些不好了, 斜眸追问:“叫什么?” “《梧桐志怪》。” 廖无春坦言:“江大人可曾听说?” “什么?” 江翎瑜脸色急转直下:“《梧桐志怪》?” 廖无春见他情绪这样起伏,怕他心脏经不住,忙提醒着:“您别急, 身子要紧。” 江翎瑜侧头,与唐煦遥快速对视一眼,唐煦遥就起身,从床围子边上翻出这本书来:“是这个吗?” “啊?这书为何在您二位大人这里?” 廖无春也愣了,拿着泛黄的书籍, 有些不知所措:“江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知道这书是怎么来的。” 唐煦遥直言:“今日江大人从祝侍郎那听了传闻,回来就很有兴致, 想要找本志怪闲书看看, 说是记着府里有这么一本, 我从架子上找了一阵, 只发现这个。” “八成是歹人陷害。” 廖无春说起今日下午在紫禁城的见闻:“督察院的顾方一直守在刑部, 非要进去看看,那时候我看奉一书还不在,祝寒山应付不来,我去解围,奉一书才到, 怕不是这伙人干的,把禁书放在江大人府上,贼喊捉贼,意图以此事把江大人扳倒,再毁将军的婚事,一举两得。” 唐煦遥愤懑不已,江翎瑜却出奇地冷静,仿佛除了这本书的来历,并没有值得他皱一皱眉头的事,他变得漫不经心:“好低劣的手段,孩子过家家似的,周竹深的本事,和我初入官场时对他的印象很不一样了,我实在看不起他,不配做我的对手。” 江翎瑜初来乍到,高估了周竹深,以为他智谋过人,交手之下,觉得他不过就是野心大又没能耐的寻常人。 跟周竹深一来一回,交手之间,江翎瑜感觉厌烦,他看够了孩子的把戏,不愿意再奉陪,下一个,江翎瑜就要把青绿局的坛主作为对手,希望与他缠斗,能有些趣味。 既然私奔行不通,不入官场搏杀也不行,那就杀个痛快。 江翎瑜这么想着,廖无春说得一些话他都没有注意听,待回过神来,廖无春都已经出上主意了:“这么着,我回去的时候把书带走,旁人拿不得,我带总是没人敢碰的。” “甚好。” 美人道谢:“多谢你。” “我的本分,江大人不必言谢,”廖无春回头看看天色,“哟,这个时辰了,祝寒山他们该回府了吧?” “没有呢,他们一直都回得晚,得我父亲教导,对待职守甚是认真,他们总是回去最晚的,又是冬日,得黑天了。” 江翎瑜皱眉:“他们当真不会难为你吗?” “哪敢难为我,我自回紫禁城,就是锦衣卫傍身,真枪真刀地卫护。” 廖无春笑了:“大人放心。” 燃眉之急消解,江翎瑜就好奇起来,问此事底细:“无春,我实在不明,这本书上记载的东西,跟村子历经时疫有什么关系吗?” “有关系,”廖无春轻叹,“要是没有这场大疫,梧桐教也成不了气候。” “梧桐教?” 江翎瑜又听不懂了:“这是什么东西?” “是一个不被皇庭承认的民间教派,不同于道门这些,我私下了解过,这些信众举止癫狂,”廖无春想起自己带人调查梧桐教时之事,屋里这么暖和,身上还是冒了些冷汗,“当真是到了令人畏惧的地步。” 廖无春说,大琰之中,不管道教佛教,传教讲学的方法之一就是著书,这些是被朝廷允许的,那流通也要限制些,《梧桐志怪》就是梧桐教的传教书,他们信奉从未出现在任何史册或挤在之中的神明,塑像也甚是古怪,皆是通体漆黑,血口怒目,三头六臂,据说向他们许愿还是滴血进贡,实在诡异。 梧桐,古神话言,此物栖息凤凰,创教者就说自己是凤凰化身,以愚信众。 这些本就人云亦云,要是仅仅是极小的势力,那皇帝就用不着派人清剿,可偏偏梧桐教信众偏执可怖,数次举行祭典,时不时就闹出人命,林同村是梧桐教发源地,不过半年时间,原本祥和宁静的村子,突然时常械斗,血流成片,官府也没法子,实在管不了,这才上报朝廷,由江怀,廖无春等人联合勘察。 第269章 这也就恰恰说明,为什么祝寒山回忆此事时,都是模棱两可的,一半传言,一半案情,听得江翎瑜云里雾里,半真半假,倒真适合当成传说听一听,勾人心思。 美人听了廖无春的讲述,沉默片刻,疑惑发问:“这梧桐教,信的真不是邪神吗?” “肯定是啊。” 廖无春答:“况且是不是真的有用也难说,这样的教也只是方便创立者敛财。” 江翎瑜脸色凝重起来:“现在梧桐教还有余孽尚存?” “正是,”说到这,廖无春起身,给江翎瑜和唐煦遥行了个礼,“既然说到此处,我想请江大人和将军助我,将此教余孽清剿干净,事成之后,我会为二位大员谋求封赏。” “哦?” 唐煦遥俊眉一抬:“这么说,无春可是自己有一个侦办此事的衙门?” “是的,除了太傅卸任,彻底离了这个衙门。” 廖无春道:“先前参与联合侦查的人都在。” 江翎瑜有些乏了,垂下眼帘,揉揉卧在怀里的狐狸,随口问:“衙门可有名字?” “有,”廖无春点头,“叫雷火司,只经办这一桩案子,对外保密的。” “怪不得我没听说过这些事,只言片语都没有。” 江翎瑜喜欢逗这小狐狸,边挠着它的耳朵,勾唇轻笑:“将军,你看这皇帝,他自己想秘而不宣的事,甚是稳妥,唯独你我回京行踪,轻而易举就让陈苍知道了。” “他没往心里去罢了。” 唐煦遥说:“帝王欲成之事,怎有不成,单是不愿意耗费心思。” “将军所言有理。” 廖无春虽是皇帝宠臣,却不与他一条心,倒是向着江翎瑜二人:“从二位大员前去真定府,此事就算不得秘密了,朝中少了人,他也不做解释,势必像先前去保定府似的。” “罢了,我懒得管。” 美人撩起眼皮,神情慵懒:“无春,这就劳你将东西安然送到刑部了。” 廖无春点头:“举手之劳。” 见廖无春一副要走的样子,美人追问:“那,此案具体事宜,我需得亲自到雷火司一趟才能知道?” “不必,雷火司坛主就是我,待我回去整理一下卷宗,还有些记载这些人行迹,行为的纸张,”廖无春起身,“给二位大员一并送来就是。” 江翎瑜擅办案,但这事很是棘手,他扶着额头,喉间轻叹了声:“这案子办了这么久,还有多少余孽在逃?” “当年清剿了几十人,只有坛主和两个副手逃了,一直没找到,很奇怪,这些年他们似是也没有继续传梧桐教。” 廖无春所言都很详细:“因为我们四处都有眼线,始终没有听到他们的消息。” “我知道了。” 美人微微颔首:“天色不早了,路上小心些。” 廖无春简单行礼:“二位大员放心就是,如此,我先回去了。” “怎么会这样。” 美人见廖无春将门带上,待他脚步声远了,才娇声发起牢骚:“我只是看了本闲书,事情为何发展到如此田地。” “那怎么能怪我的宝贝夫人。” 唐煦遥坐在床边,一手护着美人的腰,将他抱起来搂进怀里,顺势摸摸他雪白的脚,果真是冰凉的,于是捂在手里:“夫人冷吗?” “不冷,”美人在唐煦遥怀里,习惯微微弓着腰,躲在他臂弯里,感觉这样很安心,轻声说,“我总是这样,都惯了。” “那可不成。” 唐煦遥发觉美人腰不直,想起他一胃痛就这样待着,先前问过,说是能好受些,就将搂着他腰背的手探过去,揉揉他软乎乎的肚子,有些心焦,但为了哄着美人,语气还是很柔的:“胃不舒服吗?” “还好,”美人嫩白的小脸扎进唐煦遥颈间,“夫君,我喜欢你这样抱着我。” “夫人喜欢,我就经常如此。” 唐煦遥虽听美人说腹中尚可,不大难受,还是担心,边帮他揉着,边想廖无春来时说的事:“夫人,我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是一场很难的博弈,他们在暗处,从未现身,我们就身处被动之地,很难施展拳脚。” “可不见得,哎?” 江翎瑜忽然皱起眉头,像是想到什么不得了的事,很是诧异:“这伙人会不会做了别的行当?” 第214章 “什么行当?” 唐煦遥皱眉:“夫人, 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就是,你说,青绿局有没有可能是梧桐教的新名号?” 江翎瑜欲言又止:“我只是猜, 因为......” “夫人, 有话不必憋在心里, 你我尚可相互信任的。” 唐煦遥轻抚美人的背:“但说无妨。” “我没有证据,”江翎瑜直言, “可命官不能说没有证据的话,我只是这么想,其实我自己心里也没底。” “没事, 夫人是太累了。” 唐煦遥将美人揉进怀里,安慰似的轻轻吻他:“你我夫妻,不必多心,要是在我怀里还不能多说些真心话,要我这做夫君的干什么?” “肉麻着呢。” 美人声软:“要是一批人也就是罢了, 什么事都好说,就怕不是,我们要面对两个势力, 这如何是好。” “身在高位, 前路必然很是坎坷的, ”唐煦遥不由着江翎瑜瞎想, 十分在意他的身子, 只哄着,“不管如何,我都陪着夫人,莫多心了。” “就你会哄人。” 美人在唐煦遥怀里撒过娇,又正经起来, 问他:“我们何时去林同村一探?” “自然是等去过雷火司。” 唐煦遥说:“有他们卫护引路,我才放心,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仅是我带着部将护着你,也恐生变。” 江翎瑜笑说:“大将军,怎么现在小心翼翼的了,真是的,你的部将多么勇毅,还不放心?” 唐煦遥闻言,笑得宠溺,握着美人细白的腕子,让他的掌心按在心口上,声息低沉:“我自然是会害怕的,你在这里头,我要捧得更稳些,人一辈子,只能有一颗心,我也只有一个你。” “呜,”美人害羞,小脸埋在唐煦遥颈下,嗅着他颈间暖热的气息,“你又说些煽情的,我不曾告诉你,每次听这些我都又高兴又难过的,大将军大将军的,越说越悲壮了,我不要这样,我也不想没有你。” “我错了。” 唐煦遥抱紧蜷在自己怀里的江翎瑜:“我不这样说了,以后只说让夫人开心的,可好?” 美人既不点头,也不摇头,静静地在他怀里待了片刻,才开口:“其实你说什么都好,我不挑的。” “乖,夫人再睡会,”唐煦遥将手背轻轻贴在美人腹部,“是不是还疼呢,不要紧的,我看着夫人,歇在我怀里就是。” 江翎瑜撩起眼皮,瞳仁水汪汪的,很可爱,可总是有些忧愁似的,不大开心,温声说:“心窝有些不好受,抽痛着,夫君揉揉。” “心窝怎么疼了?” 唐煦遥很是担心,不禁皱眉,拢着指头不轻不重地按下去,江翎瑜虽身子清瘦,腰腹也是有些肉,触感是很温软的,故而唐煦遥在他胃痛时揉着,总是太过用力,难受得他红了眼尾,今日总算计较着,捏好了力气,指头按下去,仔细探了探,摸不出他肚子里有什么异样,可江翎瑜说不好受,要揉一揉,也没别的法子可想,只能先揉,还问着:“是不是吃多了甜汤,还是夫人怎么不好了,我当真是担心。” “没事,”美人心窝只是隐痛,不大厉害,就合上眼皮,轻语,“夫君陪陪我就好了,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这样的痛楚总是很磨人,在夫君怀里,就好得多了。” “夫人不要忍着,太疼了就说出来,我喜欢夫人和我撒娇,喜欢夫人和我说话。” 唐煦遥的手背在美人腹间揉动得又轻又缓,低头吻着美人的眉心:“夫人尽管展露孩子气,还有那些小脾气就是,不必那么懂事,肚子痛还老是瞒着我,我不要夫人如此,答应我好不好?” 美人咬唇,点点头:“好。” 唐煦遥哄着美人歇息,廖无春则将书揣进怀里,带着就进了京师,进门时可是大摇大摆的,没人敢拦着他,商星桥站在午门旁侧,算是值守,直着眼瞪他,他倒是半点都不停留,直接从商星桥身侧过去。 “提督,”商星桥其实一早就得了消息,廖无春到江翎瑜府上去了,他原本是不会守午门的,虽说东厂西厂职责在此,他却不怎么愿意看大门,今日却早早地守在这,本是不敢惹廖无春,可笃定他必然知道什么,还是硬着头皮发问,“您这是去做什么了?” “哟,商提督,咱家能去做什么呢。” 廖无春根本不把商星桥放在眼里,背过手去,仰仗自己穿的厚,书在怀里掖着,看不出来,故而动作相对自由,笑说:“自然是奉圣命去看看病中的江大人,他素来体弱,近日又逢大案,皇上担心得紧,要是商提督不信,就去找皇上问问,可好?” 第270章 “不敢不敢,”商星桥不敢直视他很有些杀意的眼睛,低下眉,“多日不说话,我只是想跟廖提督聊聊。” “噢,我当是商提督怀疑我为人不端,私下结交大臣,要提皇上分忧,这才发问,我就说,商提督不爱管那么多闲事。” 廖无春还是笑:“既然商提督只是想跟我说说话,那择日到午门来找我就是,算不得什么大事。” 商星桥神色窘迫,陪着笑脸:“好好,那廖提督先忙,找日子,我就过去,找您聊聊天就是。” 廖无春没再接话,走得头都不回,径直到刑部衙门去了,把书递给还在衙门里整理案卷的奉一书:“奉大人,你知道,咱家平时不掺和你们的事,今日算是破例,下次不要出这样的疏漏,连带着咱家也为难,快些收好了。” “这........” 奉一书瞪圆了眼睛,接过这书左看右看,很是不敢置信:“这是提督您带回来的?” “那可不,除了咱家赶在西厂的万千眼线里走过去,还有谁能平安把此书带回来?” 廖无春冷哼:“外头都是贼,留心钥匙,也看好了你的东西,咱家是看在江大人的面上,才趟这浑水。” “是,是,”奉一书感恩戴德,“多谢提督大人,实在感谢。” 刑部没人敢硬闯,故而廖无春把书放下就走了,又去了一趟养心殿,与皇帝直言:“跟江大人和将军谈妥了,臣这就去趟雷火司,把执法令牌带出来交给江大人和将军。” “哦?” 崇明帝面露喜色:“无春,你到底有如何的手段,做事如此顺利。” “您莫这样抬举我了,我心里怪慌。” 廖无春皮笑肉不笑:“还有,圣上,我近日发觉,周党的人总是在刑部衙门口徘徊,尤其是顾方,今日还骂了祝侍郎,要臣说,您可得留意些,江大人跟将军,可是您的左膀右臂,免得他们趁机下了毒。” “有这样的事?” 皇帝听到周党这种称呼,心里止不住地厌恶,不禁皱眉:“朕知道了。” 廖无春小声嘀咕:“今日臣回来,商星桥公然拦路,什么都要过问,圣上留着他做什么。” 崇明帝本想装听不见,可廖无春神情幽怨,加之粉面含春,实在算是个漂亮人儿,崇明帝好色,又舍不得不理睬他,只好敷衍着:“唉,紫禁城官员缺位也是不好的,目前,朕也没有心仪的人选,待过些日子,朕就选个好些的,能帮衬你的西厂提督。” 崇明帝选这商星桥,就是为了分廖无春的权而已,西厂提督可以是商星桥,也可以是任何人,他是谁不重要,崇明帝想告诉他的是:你的权过于大了,朕不放心,必须有人压制你。 廖无春何尝不懂,这也就是他不惜一切代价,甚至要把江翎瑜推上侯位的缘由。 廖无春是有本事,他也不必有更大的野心,因为只要东西厂并为东厂,他就与皇帝无二,可谓一人之下,在大琰之中,宦臣的威望就是这么大,代代如此。 事已至此,再跟皇帝软磨硬泡,他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好继续寄希望于江翎瑜了,这就到雷火司去,取两块令牌给他们送到府上。 本来廖无春都走到门口了,又想起什么事,折回来跟皇帝说:“皇上,雷火司都是东厂的人,鲜有将士护卫,江大人来,就怕办案途中生事,臣的下属,都擅轻功,不擅作战,万一.....” 皇帝又不知道廖无春跟骆青山的事,现在他一门心思要栽培骆青山,顺理成章就进了廖无春设下的圈套,点头道:“也是,这么多年了,朕连雷火司还有人在任都记不得了,如此,就把骆青山派给你们,让他带着部将前来,辛苦些,校场和雷火司两头跑。” “好,”廖无春强忍喜悦,装作若无其事,“待臣从雷火司取了令牌,就到校场去,将此事告知将军。” 雷火司在紫禁城外头,离着校场不远了,廖无春骑马出去,是四名稔熟的锦衣卫护送,熟悉到什么地步,这就是廖无春当年举荐的,曾是东厂各司暗自养着的刺客,都立了功,故而塞到锦衣卫里,混官衔,除了吃饱饭,日子也更优渥了。 廖无春骑着马,跟四人说:“一会子,待咱家从雷火司出来,再去一趟校场,咱家做什么,你们权当看不到就是,就算皇帝召见你们来问,也不能透露过多,其他人的嘴,咱家有办法处置。” 第215章 众将士称是, 皆随着廖无春向前,廖无春怎么都没想到,皇帝会这样简单就把重任交给骆青山, 这一遭走得他实在兴高采烈。 廖无春想骆青山, 自真定府回来这些日子, 从未召任何侍卫前来伺候他,实在违背他的本性, 他的心,死死地拴在骆青山身上。 这会子,骆青山换了岗, 陈苍练兵,他就躺在营帐中歇息,这阵子加了夜训,他下训乏得慌,想睡觉又睡不着, 侧着身子躺在还算舒适的床榻上,想着廖无春的面容,甚是思念。 自与他一别, 相约斗兽场见一面, 也没去成, 骆青山连梦里都是他。 骆青山正躺着, 麾下将士进来通报, 一进营帐,发现骆青山正背对着门躺着,想着他是睡了,不知道喊还是不喊,迟疑了, 不想骆青山没睡,听着了脚步声,先一步问:“谁?” “副帅,您没睡?” 将士进来:“廖提督来了,召您前来。” “谁来了?” 骆青山听闻廖无春前来,又惊又喜,但不大相信,先前廖无春是从来不踏入练兵场的,这冷不防地一来,他都疑心是不是听错了,心中疑惑着,还是快速起身:“你说廖提督找我? “是啊。 将士不知骆青山为何这样惊诧,一头雾水:“提督就在门外,您这是怎么了?” 骆青山眼睛亮起来:“快,这就带我过去。” 廖无春今日将马拴在离着大门远些的地方,骆青山小跑着过去,情不自禁想要伸出双手,握住眼前爱人的手,恍然记起此处有不少眼线,尤其要提防陈苍,又讪讪抽回手,含笑唤着廖无春:“提督大人。” “几日不见,副将为何如此憔悴了?” 廖无春蹙眉:“这些日子没睡好吗?” “将士夜训,”骆青山温声笑笑,“我刚换岗,还没来得及歇息。” “当心身子,”廖无春瞥了眼身边锦衣卫,锦衣卫会意,挪了地方站着,挡住两个人,此时廖无春才伸出手,摸着骆青山有些粗糙的指头,“我心疼副将。” 骆青山低眉,凑过脸去,唇瓣抵在廖无春耳边,轻语:“提督大人,我好想你。” 今日,骆青山不再对廖无春用敬称,他开始放心地占有廖无春。 廖无春温声答:“我也想副将。” 锦衣卫人高马大,跟骆青山差不离,二人身子又低些,实在挡得严实,故而骆青山比往日放肆些,撩起眼皮,就这样盯着廖无春:“提督大人,我想亲一亲你。” 廖无春纵容他的放肆,不以此为冒犯,笑说:“好。” 此处毕竟戒备森严,即便副帅也要遵守军纪,不可玩忽职守,擅自离军营太久,所以就算那么就没见,思念溢于言表,也只敢与廖无春简单亲热,就领着他到了军营说话。 廖无春问:“雷火司,听说过吗?” 骆青山茫然摇头:“回提督大人,没有的。” “雷火司是刑部和东厂联合组建的衙门,为着几年前的悬案,案子至今没有勘破,主官也从江太傅,换成江尚书,旧案重启,需得骆副将带人前去卫护,这是圣上亲自点将。” 廖无春说话,自然是对着骆青山和陈苍的,所以越说,越意味深长:“两位副将也知道,对江大人有所企图的人,太多了。” 陈苍心有不甘,因为向来这事都是要找他的,什么时候轮得到骆青山了,但廖无春根本就没有跟陈苍说话的意思,单是望着骆青山,毕竟人家是皇帝指派,想必出口就是圣谕,他又不敢问,只好咽下这口窝囊气,骆青山作答称是,他只字不语。 “怎么了?” 廖无春故意碰陈苍的逆鳞:“陈副将有何看法?” “回提督大人,”陈苍低眉,“末将没有。” 虽说副将的官阶更高,但大琰向来让宦臣干政,陈苍不愿意跟宦官打交道,可也不行,这都找上门来了,还是乖些的好。 “没有就好,咱家倒怕陈副将不满意。” 廖无春起身:“那成,咱家得带着骆副将到江大人和唐主帅那一趟,简单交代事宜,顺便送了令牌,军中之事,就悉数麻烦陈副将了。” 陈苍不敢不从,点点头道:“是。” 江府中,江翎瑜刚才闹着心窝疼,半卧在唐煦遥怀里,也说不成,就是疼得慌,睡不着,唐煦遥就将他平放在床榻上,守在他身侧,为着他能安睡,一直拿灼热的掌心为他暖着腹部,轻轻地揉搓。 江翎瑜睡觉时是有些不安稳的,身子虚寒,可又怕冷又怕热,被子许是太厚了,平时睡上半个时辰,就要踢被子了,还是唐煦遥时常撞见此景,就提前帮美人暖着脚,也算是制住他,不许乱动,可今日反常,不但不踢被子,还要蜷起身子来,时不时地蹙一下眉头。 第271章 唐煦遥本来以为是江翎瑜肚子太疼了,睡不好,掌心压着他温软的上腹,有时还能摸出些轻微的抽动,就想着好好地给他揉一揉,刚探了些身子,就听美人轻声呓语:“冷,乖乖,呜........好冷。” “夫人说什么,冷了?”唐煦遥见美人不像是梦魇的样子,除了蜷起身子来,并未乱动,可这被子那么厚,怎么会冷,唐煦遥疑心美人添了新的不适,腾出手来碰碰他的额头,竟比自己的手心还要热,心一下子悬起来。 江翎瑜心脏不好,唐煦遥不敢随便叫醒他,正想着叫大夫,他身子一动,交领寝衣敞开片刻,那针刺的淤青,竟快要爬到他的颈子下头了,他心里猛地疼了,想了想,还是不叫大夫来,既然是发热,在家伺候着也能好。 唐煦遥让唐礼拿了凉水来,浸湿绢子,敷在美人额头上,又捧着他的素手,为他不轻不重地搓搓手心。 “夫君,”美人醒过来,眼尾烧得发红,他觉得眼睛酸涩,故而不大睁得开,半阖着,“为何给我搓着手呢,有些痛。” “宝贝醒了?你是发热了,我本想叫大夫来的,可瞥见你心口上扎过针的地方泛起淤青,我不忍心你再遭罪,就想着用我幼时高热,父母照顾我的法子。” 唐煦遥柔声细语,哄着江翎瑜:“搓搓手心倒是疼些,可退热也快。” “不搓了,手疼。” 美人唇瓣软红,要起身到唐煦遥怀里撒娇,毕竟发热,头晕脚软的,才爬起来就摔在唐煦遥怀里了,顺势搂着他的颈子,模样楚楚可怜:“我要夫君抱着。” “好,好,”唐煦遥见江翎瑜这样黏自己,心都要化了,捧着他热乎乎的小脸亲吻,“夫君抱着。” 此时江玉叩门:“将军,夫人,廖提督求见。” “他怎么又来了?” 唐煦遥忙着伺候病中的美人,难免心焦,态度不甚好:“夫人病了,发着热呢,今日先不见,有何事改日再谈,我总不能让我夫人带着病去办案。” “将军,”江玉有些畏惧唐煦遥,他语气不好,江玉都有点不敢往下说了,可毕竟是朝廷的事,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转达,“提督说此事非常重要,必须见到您和江大人,或其中一人也可,我看着确实像大事,因为骆副将也来了。” “唉,”唐煦遥叹了口气,“早不来晚不来的,我夫人越要养病,这事就越是堆叠。” 美人不语,他病着,不愿意让唐煦遥走,于是就等着,想知道唐煦遥要做什么决定。 “心肝宝贝,我.......” 唐煦遥是打算自己去一趟的,正要跟美人说,话都想好了,见他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委屈,一下子又心软,不想去了,与美人对视,愣了片刻,门外的江玉又催促了,唐煦遥觉得还是要过去一趟的,开口时很是为难:“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美人蹙眉,委屈巴巴的:“乖乖,我不想你去。” 第216章 “宝贝, 我很快就回来。” 唐煦遥低眉,唇瓣轻点在美人眉心:“好好睡,待你醒了, 我就回来了。” 病中美人见唐煦遥执意要走, 也不再留他, 点点头,模样很是乖巧:“那我等你回来。” 这阵子, 唐煦遥触碰江翎瑜的身子都是轻轻的,连吻他也是,单是心疼他, 唯恐将他弄疼了,一吻作别,唐煦遥本该走的,可还是依依不舍,回头又望着江翎瑜。 “快些回来。” 美人也望着唐煦遥, 眉眼之间情谊朦胧,柔声细语:“我想你。” 唐煦遥答应:“好。” 唐煦遥出去,见外头无人, 唐礼匆匆迎上来:“主子, 提督他们已经在正堂之中等着您了。” 唐煦遥“嗯”了声, 匆匆前去。 “将军, ”廖无春见只有唐煦遥进来, 起身相迎,也很是疑惑,“江大人呢?” “江大人发热了,正在卧房歇息。” 唐煦遥坐在正位,扫了眼骆青山, 听他打招呼唤自己名号,轻浅点头:“嗯。” “无春,刚才你就来过,”唐煦遥道,“此行是为何事?” “我是想来送雷火司的令牌呢,”廖无春边说着,从腰间摸出两枚玉牌,上头刻着祥云,正面阳刻“雷”字,背面刻“火”字,廖无春见唐煦遥看了看令牌,兴致不算高,可也得详细说些,就解释,“此物可号令雷火司的侍卫,办事方便些。” “好,”唐煦遥接了令牌,“我会转交给江大人。” 唐煦遥并未问询骆青山的来意,一猜就知道,这是廖无春把骆青山带进浑水里了,让他帮着卫护江翎瑜,其实唐煦遥不算高兴,因为他倒不愿意一员爱将掺和进来,万一出了岔子怪不好的,可骆青山也不像不开心的样子,于是也就理解了,两个人正谈起请说爱,随他们去吧,故而像是什么都知道,不发一语。 廖无春见唐煦遥不单是对令牌没兴致,对骆青山为何在此也没兴致,他平时想得多,今日就想得少,以为是唐煦遥太过挂心江翎瑜,所以顺势接过话茬来:“将军,日后雷火司由骆副将带人卫护,对将军和江大人,也多重保障就是。” 唐煦遥点头:“好。” “对了,那本书。” 唐煦遥提起刚才的事:“无春此行可顺利?” “还好,就是商星桥挡我的路。” 廖无春直言:“此事必然是周竹深伙同西厂篡夺起来的,想要以此给江大人治罪。” 唐煦遥笑笑:“那能治什么罪,皇帝信任江大人,想必就算逢着歹人陷害,也不能让他所思所想动摇,那可是他亲自遴选,委以安社稷重任的人。” “不见得,人一旦做了皇帝,心里的念头很杂,就再也没有安稳人生了,”廖无春皱眉,神色凝重起来,“将军,您不居于皇位,尚且不知,君王本就是疑心很重的,他要想的事太多了,惧怕亲王夺位,太子死于非命,惧怕大臣谋反,有些风吹草动,他就如惊弓之鸟,没有哪一个皇帝,对自己的皇位十拿九稳,保证完全不落入他人之手,故而他只能一再谨慎,谨慎过头,就给了佞臣可乘之机。” 说到此处,廖无春告诫唐煦遥:“将军,日后遇到这样的事,一定要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一旦让皇帝起过疑心,可以说我们在朝中的地位会一落千丈,越是身居高位,越要谨小慎微,万万不可高估皇帝对任何人的信任,就似泡沫一般,碰到就破碎了,我们会一无所有。” 唐煦遥闻言默然,低眉,不知心里在想什么,片刻后回过神来,点点头:“好,我会转告江大人。” 话带过去了,令牌也是亲手交到唐煦遥手上,廖无春这就要走了,唐煦遥也不挽留,只起身相送:“回去路上小心些,我就不送太远了,我夫人正病着,我得回去伺候,失礼了。” “多谢将军关怀,”廖无春唇角含笑,“将军与江大人向来恩爱,又逢江大人身子不适,我此行前来才是冒昧了些,还望将军海涵,您莫送了。” 唐煦遥简单寒暄,与廖无春他们一同出了门,廖无春带着骆青山找地方亲热去了,唐煦遥对那些事漠不关心,只想着江翎瑜,紧着忙着回了卧房。 唐煦遥猜着,江翎瑜是不会睡的,他那时说很想自己,自然是还在等,待唐煦遥推开门进来,果然如此,美人正坐着,怀里搂着小狐狸,披散着的长发有些乱,几缕柔软的发丝散在他眼尾处,唇烧得灼红,气息都是烫的,听见门响,立刻睁大了眼睛,哑声唤着:“夫君。” “我的宝贝,”唐煦遥急忙到床前,俯身抱着美人,“为何坐着呢,病了该卧床静养的。” “我想你。” 美人蹙眉:“我要夫君抱着。” “好好,”唐煦遥衣裳也不换了,轻手轻脚上了床榻,将美人热软的身子搂在怀里,伺候他躺下,“夫人受罪了,眼睛都烧红了,我真是心疼。” “冷,”美人蜷着身子,往唐煦遥怀里挤了挤,手臂上的软肉恰好碰进他的手心里,他倒不自知,合上眼温咛,“夫君怀里暖和。” 美人身上的皮肉实在太温软了,哪怕隔着衣裳,碰着唐煦遥,也会让他心里一颤,加之美人今日发热,身子热腾腾的,唐煦遥更觉得情迷意乱。 唐煦遥想着克制些,不能趁着美人生病做些什么事,就在心里粗暴地将怀里的宝贝吻了一遍又一遍,思绪冗杂,都没觉察到,小腹竟热起来了。 美人感受到唐煦遥的异样,微微低下头来,不肯瞧他,软语:“夫君,你,你怎么了?” “什么........” 唐煦遥闻声望着江翎瑜,才发觉他脸上潮红一片,脸颊仿佛比回来时更热了,唐煦遥急忙探了探他的额头,发觉只是耳根那地方热,才放了心,此时事了,唐煦遥才知道美人为何脸红,一时间窘迫起来,挠挠头:“夫人,我好没出息。” “瞎说,”美人娇语,“我夫君怎么会没出息。” 第272章 说着,美人发烫的手捏着唐煦遥的后颈,小脸凑近些,很热的鼻息氤氲在唐煦遥唇边,明明离着那么近了,美人偏不吻上去,病得眸子有些迷蒙,白皙的眼皮耷拉着,细密的眼帘像是要蒙住眼珠,他柔声说:“夫君,你只能对我一个人如此,你是......” “夫人,”唐煦遥揉着美人的脑袋,抚摸他乌黑的长发,问着,“我是什么?” “你是我一个人的小狗。” 这么久了,美人终于吐露心声:“我的小狗,不许这样对别人,半分都不行。” “夫人,你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唐煦遥粗糙的指头轻掐美人脸颊上细腻的肌肤,半打趣:“我这辈子只爱夫人,这绑着狗脖子的绳子在夫人手里,我自然只认你这一个主子。” 唐煦遥当然是半打趣,因为他确实觉得自己像小狗一样喜欢着江翎瑜,大多时候热烈,还有些鲜为人知的,疯狂偏执,因为得不到美人的爱而撕咬自己。 江翎瑜在唐煦遥心里是完美的,自己将手臂咬得血肉模糊,是在惩罚不懂事的自己。 小狗怎么可以惹心爱的宝贝生气呢? 美人软笑,指尖捏住唐煦遥的腰带:“那就,别忍着了呀。” 第217章 “乖, 莫胡闹了,”唐煦遥咬了咬唇瓣,认真帮美人整理好被子, “今儿早些睡, 许是退烧快些。” “你明日前去, 可要早些回来。” 美人皱眉,软腻的脸颊透着些红, 像极了他饮过酒的样子,热乎乎的手臂搂着唐煦遥的腰:“我想你。” “好,我依着夫人, 都依着。” 唐煦遥实在醉心美人这样的样貌,忍不住亲吻他软糯的脸颊,也忘了下巴的胡子是不是冒了青碴,只管在他唇角上乱吻,柔声轻语:“宝贝, 你老是病着,我实在心焦,这次要乖, 好好地养病。” 美人许是困了, 格外地乖, 挤在唐煦遥怀里, 慢慢地合上眼皮, 不再言语了。 唐煦遥的掌心轻轻抚着他的薄背:“不用晚膳了么?” 美人摇头:“不想吃了。” 唐煦遥闻言,手上抚着转而轻拍,哄着美人睡觉,低头亲吻他红热的面颊:“也是,夫人发热, 定是没有胃口,想吃时再叫我就好,宝贝先睡,我抱着。” 江翎瑜也想问问唐煦遥要不要吃些东西,但他太乏了,眼睛总有些灼烧感,太累了,就在唐煦遥怀里睡得沉了。 唐煦遥将美人抱得很紧,身子相贴,他倒是一直念叨着冷,此时熟睡,呼吸平稳起来,柔软的腹部轻轻起伏,唐煦遥搂着他,心下倍感温情,实在是太想让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了。 一个为国无畏冲锋的将军,眼睁睁看着刀砍在心口上也不曾畏惧,他曾以为,死在沙场上就是自己的命,如今有了软肋,他开始惧怕死亡,在安抚社稷这条险路上,怕江翎瑜孤单,怕他文文弱弱,被周竹深欺凌,委屈无处诉说,也怕自己没有了爱人,一睁眼再也看不到他熟睡的模样。 唐煦遥太想把这温情永远握在手心里了,前途越诡谲迷茫,他就越怕死,他想护江翎瑜一辈子,看着爱人乌黑的长发慢慢变白,和自己一样。 求生是人的本能,爱也是。 “我的宝贝........” 唐煦遥眼里热热的,他有千言万语,但喉咙里酸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漠然半晌,又柔声呢喃了一遍:“我的宝贝。” 唐煦遥哄睡了江翎瑜,卧房里静下来,另一头,廖无春还半卧在骆青山怀里,离着骆青山回军营的时辰不远了,他很有些不愿意放手。 “今日一别,”廖无春难得卸下防备,有些忧心忡忡,挽着骆青山的手臂,“下次这样亲昵,不知是何时了。” “提督大人,”骆青山攥着廖无春的手,“你愿意做我的夫人吗?” 廖无春迟疑片刻,先不作答,反问道:“难不成你也想去皇帝那为咱们求个姻缘?” 骆青山想要个答案:“提督大人,你只说愿不愿意就是。” 廖无春点头:“愿意。” “那我就去试试,”骆青山像是拿定了主意,很认真地跟廖无春承诺,“我也想和提督大人正大光明地在一起,我要你日日都像这样在我怀里。” “副将,不要任性。” 廖无春捏了捏骆青山的手,指尖捻过他掌心上粗糙的茧子:“前程最要紧,你我聚少离多何妨,且有荣华富贵才是真的。” 骆青山一下子怔了,片刻后,才轻声开口:“提督大人,你还是不愿意和我厮守,做结发夫妻吗?” “愿意,”廖无春明白骆青山的意思,不过将话说得含蓄了些,“我也是给了你我认为最好的东西。” 骆青山想要给廖无春很多很多爱,但是廖无春想给他很多很多钱,也就是这一刻,骆青山和廖无春都知道了,自己和对方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但是骆青山真的动了情,廖无春也是,沉溺爱河者,不可自拔。 两个人对视半晌,一言不发,从紧紧抱着,到若即若离,又紧紧抱在一起了。 “副将,你说,”廖无春有些失神,“既然我们永远不是一条路上的人,还能走到最后吗?” 骆青山没有答这句话,一如往常,将爱意宣之于口:“我爱你。” 廖无春轻合上眼皮,抱紧骆青山的胸腹,沉默良久之后,再开口时,嗓音有些发颤:“副将,我是真心的,可我,可我很难将此话说出来。” “无妨,”骆青山抚着廖无春的头发,“待提督大人想说时再说就好。” 廖无春跟骆青山出来幽会,又不是赋闲在身,浓情蜜意之后,也要谈公务,廖无春过问起军营的事:“副将,陈苍那怎么样了?” “陈苍还是老样子,只是不知为何,话倒是不如以前多了。” 骆青山直言:“先前他是很喜欢跟我们炫耀皇帝赏赐他的那些东西,现在经常一个人在练兵之处旁边那一棵倒下来的树坐着,来来回回地看自己的那块腰牌。” “腰牌?” 廖无春皱眉:“是他在军中的令牌吗?” “不是,军中那块是墨玉的,”骆青山从腰间拿出令牌,递给廖无春,“他那一块像是糯玉的,很白,几乎看不到纹裂,我不曾见过其他官员的牌子,不知道此物从何而来。” 糯玉是大琰的一种乳白色的玉石,有贵的也有便宜的,越白得没有瑕疵杂色,就越贵,便宜的大半是白的,多有些细碎的纹裂和杂彩。 玉本匪石,自然而成,哪有没杂彩的,糯玉纯白者,市值千两,非寻常人家所有。 这样一来,廖无春心里就有数了,这块玉来历不凡,可以细查。 “我知道了。” 廖无春直起腰来,扬着下巴找骆青山索吻,见他迎上来,软乎乎的唇瓣互相磨蹭,含糊着说:“副将,我会好好记住这一刻。” 骆青山抱紧怀里的廖无春,还是那句话:“我爱你。” 话说至此,再多言,无法将心中慨情说尽,见时辰不早了,也就各自回去,然后各自盼望下次早些见面。 此时江府内,以后到了用下午茶食的时辰,平时都是要端些点心来的,什么玫瑰饼,荷花酥,芸豆糕饼这些,今日江翎瑜发热嗜睡,唐煦遥只让唐礼端来些粥汤和泡好的正山小种茶水,这些暖胃的东西。 唐煦遥本不擅照料人的,他粗心,如今只觉伺弄美人心越细越好,一会拿凉绢子给他敷额头,又怕这凉意将他吓着,掌心抚着他的心口,轻轻的揉搓,一会又蘸些水给他润润灼红的唇瓣。 美人一直无声无息地睡,呼吸有些吃力,心口起伏比往常急些,唐煦遥有些害怕,全情投入地在他身边守着。 江翎瑜本睡得好好的,现在突然咳起来,不算轻,唐煦遥以为他是呛着了,忙俯身给他捋一捋颈下:“夫人,呛了?” “你还没歇息么?” 江翎瑜醒过来,烧得眼珠雾蒙蒙的,人很没精神,明明一点力气都没有,还伸着手要抱唐煦遥,哑声唤着:“将军。” “宝贝,我的好宝贝,”唐煦遥忙将身子虚软无力的美人从床上抱到怀里,摸摸他的额头,还是那样烫,心疼坏了,唇瓣轻吻他的眉心,将人搂得很稳,“还是很难受吗?” “嗓子疼。” 江翎瑜有些委屈:“想喝水,可是好疼。” 江翎瑜还没说几句话,咳嗽不断,他咳起来习惯拿帕子掩唇,唐煦遥知道他平时如何,就去找白绢子,这次还没拿到唐煦遥递上来的东西,江翎瑜就又咳起来,来不及用手捂住唇瓣,星星点点的血珠就迸溅出来,溅在唐煦遥的衣襟上,慢慢地洇开很小一个点。 “霖儿,”唐煦遥吓得手直颤,指尖抹掉江翎瑜唇角上的血丝,“你咳血了,我这就去叫大夫来。” 第218章 “没事, 我没事,”美人攥着唐煦遥指头,硬撑着安慰他, “只是嗓子疼得厉害, 没什么的。” 第273章 “当真如此?” 唐煦遥摸着他的心口:“我记着那时我府上起火, 你吸了些烟尘,伤着肺了, 我怕是肺上的毛病发作,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好不好?” “没有的, ”美人窝在唐煦遥怀里,还时不时地咳,热软的白手臂搂着唐煦遥的脖颈,用力地抱着他,哑声撒娇, “我不要见旁人,只想和我的将军在一起,不要叫大夫, 我不高兴。” “可是, ”唐煦遥扶稳美人细腰, 任由他攀在自己身上, 灼热的鼻息氤氲在自己颈间, 就知道他还是高热,很是为难,“夫人,你的病.......” “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 美人不以为意, 抱着唐煦遥不松手,委屈巴巴的:“夫君,我想睡,可又嗓子疼。” “先喝些水,”唐煦遥摊开手掌,扶着美人的腰背,免得他没了力气从自己怀里摔下去,一边接过唐礼递上来的水碗,试了试,水是温的,才放心喂美人喝些,仔细着不让他呛着,温声说,“夫人多喝些,嗓子疼也得喝,待你喝完了,就让唐礼冲些梨膏来,为夫人止咳。” “梨膏,”美人不想喝了,吞些水,喉咙里就像有刀在绞割,当真疼得慌,说什么也不再让唇瓣碰到水碗了,可听着唐煦遥提起梨膏,美人没吃过,就很好奇,“那是什么,甜吗?” “甜的,梨膏要冲水的,不然就是糖浆子,梨子听说是对嗓子好,每年我们府上都会熬些,封坛保存,能喝到初夏。” 唐煦遥亲着美人热乎乎的脸颊,想哄他再喝些水:“心肝宝贝,这一碗只剩下一点水了,喝完了好不好?多喝这点,我就让唐礼将梨膏兑甜些,答应不答应?” “答应,”美人乖巧点头,“我喝。” 江翎瑜果真说话算话,明明嗓子剧痛无比,还皱着眉拼命往下咽,唐煦遥见状,心疼得都要滴血了,忍不住抚着他的薄背,劝着:“是我不好,夫人太疼,咱就不喝了,我以后不再迫着夫人做事了。” “你是为我好,我不怪你。” 美人喝净了水,又挤在唐煦遥怀里,依旧黏着他,很是懂事:“我很爱你的,你老是自责,我心里不好受。” 江翎瑜老是在清醒的时候孩子气,在唐煦遥怀里耍性子,可不清醒的时候他又懂事,都是他的真情流露,唐煦遥为他做的许多许多,他都懂,悉数记在心里,只是很少宣之于口。 “我的宝贝,”唐煦遥递走了水碗,终于能好好抱着江翎瑜哄一哄了,“你的年纪这样小,却时常所思所想面面俱到,我想来,时时惊奇。” “哼,”美人软咛,“你是说我心眼子太多了?” “夫人心眼多不多,让我听听就知道了。” 唐煦遥一手揽着美人的细腰,另一只手托着他的后颈,耳骨紧紧贴在他心口上,听着他绵薄的心跳,合上眼皮,仔细地听了很久:“夫人,你的一切都让我如此着迷。” “甚好,”美人轻语,“我这辈子都做你一个人的小孩,到外头去,我再做大人就是了。” “江大人,您将来可是要权倾朝野的。” 唐煦遥笑着,故意拿满是胡茬的下巴蹭一蹭美人嫩乎乎的唇角:“江大人,求您多疼爱末将一些,可好?” “夫君好肉麻,”美人有些发晕,还搂着唐煦遥的脖颈娇笑,身子一歪,领子滑下来些,雪肩半露未露,“不过,夫君刚才说什么,要我权倾朝野?” “不是我要,”唐煦遥就爱捧着他,“这是我夫人必然要走的这一条路罢了,单是我要,那管什么用。” “你们唐家,”美人眯起狐眼,“不怕我?” 唐煦遥直言:“我会永远相信夫人爱我,我不怕。” “权倾朝野好,你执掌军印,我统领百官。” 美人笑说:“这也就算是熬出来了。” “嗓子哑成这样了,”唐煦遥听着美人声息微弱,忙劝着他,“莫说话了,宝贝,养养嗓子,我真是怕你染上风寒,你许久不发热了。” “夫君名里带火,想必是纯阳之身,我受什么寒。” 美人仗着烧得迷糊,恣意调笑起唐煦遥来,用力扯开他的衣领子,素手都发颤:“我要钻进你衣裳里睡了,染哪门子的风寒。” “好,”唐煦遥主动解开腰间结扣,“我也热得慌,时常思念夫人这冷手冷脚的,今日,好好地为夫人暖一暖身子。” 美人不常与唐煦遥坦诚相见,钻进被窝里,实在让他暖得舒适,很快就睡着了,可唐煦遥午膳就用得急匆匆的,美人这一睡就过来了用膳的时辰,唐煦遥饿得肚子不舒服,幸而唐礼放心不下他,端着些饭菜过来看看。 唐煦遥不愿意叫醒了熟睡的江翎瑜,微微欠身,让唐礼喂他吃了些拌了菜和肉的米饭,简单吃些,又继续伺候着江翎瑜了。 美人睡得很沉,直到后半夜都没醒,唐煦遥则是半醒半睡的,虽说不太安稳,但今日尚且算是休息得还好,此时唐煦遥感觉到美人的手动了动,细腻的手背蹭到自己的腹侧了,一下子惊醒。 唐煦遥不知此时是何时辰,一睁眼,月亮实在是照眼,就像停在门口似的,只比卧房内烛火差一些,美人似是什么都为察觉到,还闭着眼,可是眉头微微蹙起,像是睡得不大好了,记着他刚才手动了动,顺着摸过去,发现他的手在小腹上按着,就轻轻捂住:“夫人,怎么了,小腹痛吗?” “夫君怎么醒了,”美人手上动了动之后本是装睡,现在唐煦遥来问了,只好睁开眼睛,小声嘀咕,“我又惊着你了?” “我本来就是要伺候夫人的,什么惊着我了,难不成你还想自己忍着。” 唐煦遥扶着怀里美人平躺过去,粗糙又灼热的掌心按在美人软腻的小腹上,微微陷下去,缓慢地揉搓:“夫人腹胀么,怎么感觉鼓了些。”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美人哑声说:“一直都没事的,这阵子才突然有些胀痛,我就醒了。” “肚子着凉了才胀,”唐煦遥边帮美人揉肚子,边亲他,温声安抚着,“没事的宝贝,我手热,我给宝贝揉揉就不疼了,好不好?” 美人乖巧点头:“嗯。” 江翎瑜是很瘦,腰腹的肉还是很有余量的,也软,穿上官袍看不出什么来,他也不喜欢给别人触碰着,只有唐煦遥原原本本地知道美人的身子是什么样的,唐煦遥为他按摩着软糯的腹部,想着刚跟他相遇之际,他那么美,自己竟从未遐想过关于他的事。 唐煦遥确是正人君子,与美人相爱前什么都不想,单是欣赏他的面容,不曾想那些不能说出口的东西。 唐煦遥就是太克制了,因为他太爱江翎瑜了,总是想给他全部的东西,家财,地位,婚典,才敢碰他,贸然纵情,实在觉得对不起他,是在轻薄他了,即便亲密至此,也不愿意为此浮想联翩,掌心抚着他的胃腹,低声说:“夫人真是美,冰肌玉骨,再稀世的宝石也难敌你的样貌肌肤,我的毕生缺憾,就是你心口上有一处疤痕,是我没保护好你。” 唐煦遥就是悲从中来,他总觉得那件事是自己的错,不管是对爱人浮想联翩,还是回忆往昔之乐事,最终都会偏到江翎瑜遇刺之事上。 “酸死了你,一到半夜你这脑筋就不正常,大将军还多愁善感起来了。” 美人娇咛:“什么事都怨自己,那刺客来杀我,谁能知道,李思衡算卦又如何,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的命罢了,该有一劫,难不成也是你能预料的?你我只顾着每一天都没有遗憾就是了,不必想着从前,怕着以后,既然在真定府不敢私奔,那么你我这辈子都走不出紫禁城了,前尘之事莫念。” “是啊,这辈子都走不出紫禁城了,天亮,我就要去上朝,来不及回府,就要赶到校场去。” 唐煦遥低头吻着美人热软的唇瓣:“夫人会不会乖乖用膳呢?” 唐煦遥也是短暂的想开了,改变不了什么,先活这一天,但他也知道,想开了是暂时的,过几天,他照样会自责,所以今儿先这样,顺势关心起爱人来。 “我肚子疼,”美人慢慢侧过身,躲进唐煦遥怀里,“吃不下。” “一定要我喂夫人才能吃些吗?” 唐煦遥皱眉:“ 那,天亮我可想法子翘了早朝,不去了,专盯着我的心肝宝贝吃些热粥。” “不去上朝,皇帝会生气吧?” 美人其实很想让唐煦遥翘了早朝的,他愿意唐煦遥陪着自己,试探着:“他会不会罚你?” “会啊,”唐煦遥坦诚,“又不会死,我有一口气,也陪着.......” 唐煦遥话没说完,让江翎瑜抬起雪白的脚丫踹在小腿上,一下子把唐煦遥给踹懵了,直着眼,茫然道:“夫人?” 第219章 美人软哼:“叫我做什么?” “夫人, ”唐煦遥挠挠头,还发懵,“为何打我?” “打你?” 美人颇为不悦:“要不是我病了没力气, 听你提这死啊活的, 就该把你踹到床下去, 不长记性。” 第274章 “我错了,我错了夫人, ”唐煦遥恍然醒悟,忙抱着美人,为他捋捋心口, “夫人别生气,你这身子骨可气不得。” “我就是生气,”美人忍腹痛翻过身去,背对着唐煦遥,“我不理你了。” “夫人, ”唐煦遥语气软极了,往美人身后挪了挪,半探身, 将脑袋贴在他柔软的腰侧, “别不理我。” 唐煦遥急得搂着江翎瑜哼哼唧唧:“夫人, 求求你了。” 唐煦遥的寝衣穿得松垮, 央求江翎瑜时一直想抱紧他, 手臂时不时就要动,美人虽不悦,可还是摸着他的手臂,触到上头有个不规整的瘢痕,心里猛地一颤。 那是唐煦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生生将自己的双臂撕咬得满是伤痕,有些伤得太深,留了疤痕。 江翎瑜想起那件事,不敢再留他一个人委屈,紧紧攥着他的手:“罢了,下次不准那么说,再这样,我就不饶你了。” 唐煦遥闻言,不敢置信,起身再问江翎瑜:“真的?夫人真的不生我气了?” “磨磨唧唧的,”美人抬起素手,捏着唐煦遥探过来的脸颊,“再问就生气了。” “夫人,我乖。” 唐煦遥高兴坏了,要是有毛茸茸的大尾巴,恨不得发了疯似的摇起来,俯身搂起美人,尽情释放小狗夫君的天性,揽着美人的薄肩又蹭又吻:“多谢夫人疼爱我,我真的不说了,我会改的。” “手拿过来,”美人蹙着眉头,“给我看看。” 唐煦遥的笑容一下子收敛起来,试探着问:“宝贝,怎么啦?” 江翎瑜不多解释,只道:“我要看。” 唐煦遥小心翼翼地将胳膊伸过去,见美人捏着袖管把衣料掀起来,仔仔细细地看上头的伤,眉眼之中多有忧愁,看过了,再搂在怀里,合上眼皮,心疼溢于言表,许是江翎瑜不知该如何释怀那件事,这期间并未开口。 唐煦遥唇瓣嗫嚅:“夫人。” “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美人依旧合着眼皮,眉头却又皱起来,心跳本来就不稳,现在又伴随着阵阵隐痛,气喘有些艰难,弱声训他:“你这分明就是从我心上剜肉,你这伤疤无法抚平,我也疼得慌。” “对不起,”唐煦遥挤在美人身边,缠着他,“宝贝,我都改,对不起。” 江翎瑜不再言语,平卧在床上,独自消磨阵阵的心痛,唐煦遥也有所察觉,不敢扰他,只将掌心搓热了,压在他心口上,轻轻帮他揉着。 江翎瑜也不想翻旧账,可是小狗太傻了,真是太傻了,怎么可以把自己咬伤了呢,但他惧怕孤独,拿出来的爱也是实打实的,江翎瑜总是没办法对他生气。 两个人都不开口了,没有怄气,只是江翎瑜生了些气,身子太不舒服了,卧在唐煦遥怀里,一起休息了,各自想事而已。 此时后半夜刚过了些,离天亮还有一会子,江翎瑜在唐煦遥怀里静养身子,很是安稳的,不远处的周府,可就鸡飞狗跳了。 现在周党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廖无春从江府出来,又大摇大摆地回了紫禁城,用禁书扳倒江翎瑜这一记,九成九都泡汤了。 周竹深很急,但是木已成舟,此事不会有悬念了,现在刑部衙门日夜有人看守,再把书偷出来,实在难上加难,没有奇迹,此事是成不了了。 可周竹深依旧不肯放弃,将能喊来的官员都喊来,围坐正堂,一是来让他们多出主意,二是来发脾气了。 每一次,周竹深的计划都夭折在最后时刻,明明大功可成,就是要出岔子,他不服,从来不认为是自己的毛病,故而将他们都叫来,训诫起来:“自从你们跟了本阁,可做成过何事?岂有此理,当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是在周竹深府上,他作威作福,没有人敢多说一个字,当真怕死在这里,但是他如此言语,实在让跟着他一同谋事的官员愤懑,他总是把江党当成傻子,手段下九流,可又不高明,又没用。 这些官员早就不愿意为他卖命了,当初也不想跻身他的门下,但是让他捏了把柄,到今天这个地步,也只能自认倒霉了,不敢明说,纷纷动了暗地里投靠江翎瑜的心思。 这么多人有反心,唯独一人忠心耿耿,就是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依我看,咱们都这样被动了,还不如下手果断一点。” “哦?” 周竹深来了兴趣:“你有什么主意?” “老法子,”大理寺卿起身,似笑非笑道,“要了江翎瑜的命就是,一了百了。” “说得容易,哪次成了。” 周竹深很有些不耐烦:“要是你有能耐,你就亲自操办。” “好,我去办,”大理寺卿笑笑,“请诸位敬候佳音。” 此时天色微亮,江府内,美人躺了许久,心跳渐渐安稳下来,摸索着将掌心搭在唐煦遥手上:“你就要走了吗?” “不急,”唐煦遥见美人的手压上来,像是得了天大的恩赐,赶忙凑上去轻轻吻着他的指尖,“我再陪一陪夫人。” “到了紫禁城,要是商星桥他们拦路,你少跟他们说话。” 美人弱声嘱咐:“这些人没好心,不要受了骗。” “我记下了,”唐煦遥还是挂心江翎瑜的身子,守着他,掌心在他软薄的心口上缓缓揉搓,“心脏还疼吗?” 江翎瑜一下子睁了眼:“夫君为何知道,可我也不曾说。” “夫人不说的事有许多,你时常连胃疼都瞒着我,你脸色不好,我一看就知道。” 唐煦遥满眼心疼,搂着美人虚软的身子:“我知夫人,都看到骨髓里头,点点滴滴我都要记住。” “你宽心就是,我没事。” 美人抬手之间很是费力,还是将嫩白的胳膊举起,缠着唐煦遥的颈背,还未退烧,鼻息很热,在他耳边吹气:“只是,你也知道,我很思念你的,我想你快些回来。” “我也想夫人。” 唐煦遥再也忍不住了,低头含住美人发烫的唇舌,抿到口中,边亲着:“宝贝,我的宝贝。” “主子,”唐礼轻声叩门,“朝廷给您送了东西来。” 唐煦遥皱眉:“这么早?” 第220章 “是新的官服。” 唐礼在外说道:“是个面生的太监, 穿的是东厂的衣服,说是皇上派人送来的,给您和夫人的, 有两件, 以前的怕是要穿脏了, 换新的来,也好浣洗。” “官服?” 美人猛地睁眼, 挣扎着就要起来:“官服怎么可能送新的,唐礼,快些拿进来, 让我看看。” “夫人,”唐煦遥不曾经历此事,见美人情绪起伏成这样,很是困惑,又想着他还生病, 生怕他摔着了,急忙抱着他孱弱的身子,如此触着, 肌肤像是更热了, 安抚着, “夫人慢些。” “我怎么慢些, 这分明是有人陷害。” 美人急得要喘不过起来, 心口起伏得厉害,素手掩着颈下,咳着说:“大琰官服,如此多年,只有皇庭有其二, 官员当不知情,一旦在府里搜着,就是重罪,有人要嫁祸我。” 第二件官服捏在皇帝手里,是有原因的,不是让官员换洗的,而是在任期内,一名官员永远只能有穿过的这一件官袍,卸任就传给新人,另一件做备用,能不启用,就永不启用,以防原官员斩首,此为罪服,或是到沙场亲临征战牺牲,此为荣袍,只有这两个原因,衣服无法再用,皇帝选了新人,就换把第二件备用的送出去,上任时穿。 官服是大员身份的象征,一日着之拜皇庭,终生相伴,私自拿了官袍,藏在府中,此举不是僭越权势是什么,难不成是要做皇帝的主了吗? 唐礼赶忙进来,盛着衣裳递上去,江翎瑜硬撑着倚在唐煦遥怀里坐起来,攥着崭新的朱红官袍看了又看,气得指头都发抖,无端蒙难,竟还是以这样的罪名,不禁质问:“唐礼,这样的东西你为何要收,你在王府做了那么多年的管家,难道不懂此事?要是江家和唐家因此遭难,我们要怎么办?” 江翎瑜一想到江家和唐家的父母就悲从中来,心脏就像刀子剜着似的,一抽一抽地疼,好不容易熬过腥风血雨,在府中赋闲,安度晚年,遭此横祸,一旦皇帝听信奸臣妄言,让他们一把年纪,放下捏了半辈子的荣耀沦为阶下囚吗? 江翎瑜越想越哽咽,他实在不甘,有太多事还没做成,二十二岁,生辰未过,刚在朝廷站稳脚跟,要连累着爱人和至亲一同押送刑场么? “夫人,主子,对不起,都是我的不好,”唐礼闻声跪下,声声忏悔,“我当真不曾听说这样的规矩,对不起,夫人。” “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江翎瑜喘息很是费力,尽管唐煦遥帮他抚着心口,还是续不上气儿似的那么艰难,不再触摸官袍,垂下手:“要是我能把江家和唐家保下来,那还好,只有我的命,保不住,那就是两家满门抄斩,可惜这些无辜的家丁仆役,做官的人,当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第275章 美人合上眼皮,唇瓣轻启:“没有回头路了,也怪我,事先没有嘱咐好,终归没有面面俱到,竟在此处让歹人暗算。” “有我在,怎么会让夫人赌上性命呢。” 唐煦遥紧紧搂着怀里的江翎瑜,低眉,轻吻他发烫的额头,声息深沉:“一会我去上朝,就带着这两件衣裳,去跟皇帝说实情,要是他执意要罚,也会看在我曾为大琰征战四年的份上,放过夫人的,全天下不只我一个将军,我希望,希望夫人以后能幸福。” “全天下是不只你一个将军,”美人合着眼,薄白的眼皮也裹不住大颗的泪珠,热泪顺着眼尾流下来,“可全天下只有一个你,你可知道,就算你不做将军,我也爱你,你,你不是.......” 江翎瑜美目朦胧,声息轻微,哽咽得都快要说不下去了:“你不是从小就喜欢我吗,你小时候,也并未做将军,那阵子我不懂什么银子,权力,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好哥哥,你怕我生病,你哄着我,只有你喜欢我了,这样的情分,单是做将军的人就能代替的么?莫要说这样的傻话,真情所在,非你伴我左右,我就算坐拥金山银山,又怎么会幸福。” 唐煦遥无言以对,单是抱紧了怀里的发着高热的美人,这时候恨谁都晚了,他都不愿意再看唐礼,直着眼,心里乱如麻,怔了片刻,发觉美人正拼命抹着眼泪,掌心轻拍他的背,柔声安抚他:“没事,哭吧,你在官场走到这个地步,也才二十二岁,你还小着呢,真是难为你了,没能总让你笑着,我已经很愧疚了,你再忍着不哭,我倒觉得我是个天大的懦夫,你小小的年纪,还要体谅我这个年长的,那我还娶什么媳妇了。” 唐煦遥眼圈也红了,垂下眼帘,细密的睫毛蹭着美人的眼尾,温声轻语:“我娶你,是要你一辈子无忧患,高高兴兴的,我要疼爱你,我不能让你劳累半分,你是我的宝贝,我不要你替我揽下罪责,古往今来,如此冤案不计其数,历朝历代掌权者大多也知情,既然如此,让我这皇裔去就是,有什么事,唐家人顶着,时辰不早了,我这就换衣裳,夫人躺着养病,等我的消息就是了。” 唐煦遥不太认真地和江翎瑜告了别,结局未定,真到那个时候,再认真道别应该也来得及。 美人攥紧他粗糙的手掌,拼命地握着,连指头都轻颤了:“早些回来,我想你。” 唐煦遥未启唇,“嗯”了声,狠心拿开美人的手,转头披上大氅离开。 天光熹微,可是不见日头,那今儿就是个阴天,唐煦遥没骑马,坐轿子去,怀里抱着两件衣裳,坐在轿子里,风卷起帘子,寒气灌进来。 倒春寒,还是有些冷的。 只是唐煦遥直着眼,对冷热都麻木了,他满心满眼都是江翎瑜。 此时,送官服的人到周竹深府上,已经换下东厂的衣裳,给周竹深和大理寺卿请安:“首辅大人,大理寺卿大人,事办妥了。” “还顺利吗?” 大理寺卿翘着腿,听闻事成,这就端起架子来了,袖子一甩:“送到了?” “送到了。” 那人笑笑:“江府的人一看是东厂太监来送东西,忙不迭地开门接了,我眼看着送进去,大抵早就联系密切了,所以不生疑,好骗得很呢,光是看这管家的反应,我就知道老爷这事要成了。” “还有,”那人又回忆道,“来接东西的是唐煦遥府上的管家,我还以为多精明。” “甚好。” 周竹深大喜过望,还真对大理寺卿赞誉有加:“还得是你,倒成了我手下一员猛将,日后,我就多倚仗你了。” 大理寺卿拱手,这人情收的心安理得:“携手并进。” 周竹深膈应他敢跟自己平起平坐,但还得靠着他,竟也耐下性子了:“那你说,这衣服送过去,下一步如何?” “好办,” 周府内本来是叫党内人来训诫的,天都亮了,大伙都没走,只等着一会上朝去,其中里面有个叫顾睿的,是个礼部右侍郎,顾方的亲弟弟,坐这一宿,实在是厌倦极了,想着到朝廷去看看情形,要是不算紧急,顾睿就打算着夜会江翎瑜和唐煦遥,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一说,不求倒戈,只求江翎瑜和唐煦遥能为自己提供一份庇护之力。 顾睿不是傻子,和他亲哥哥不一样,他还是有些良心的,他觉得江翎瑜太可怜了些,也看得出周竹深大厦将倾,是时候为自己找个出路了。 顾睿倒不是为自己当初跟错了人后悔,他就是一根墙头草,谁有权势就倒向谁,心里没有对错之分的,当初顾睿跟着周竹深的时候,正是江怀腹背受敌,周党家大业大的时候。 现在周党樯倾楫摧,顾睿也没有再耗着了。 其实动了反心的不只是顾睿,大伙心里各有所思,就这么想着,周竹深大些声说:“不早了,都去上朝吧,夜里不必再来,且睡个好觉。” 适时唐煦遥已经到了朝廷,周竹深说得时辰不早,是街上快要有人了,再拖延,就会让百姓见到,难免议论,其实对于到紫禁城来说,时辰还早,官员都还没出门,今日值守午门的是廖无春,他昨夜不是出去跟骆青山度了个良宵,回来晚了,没睡够,这来的时候还打着哈欠,见着唐煦遥由远到近,直奔着午门而来,还以为自己看错人了,揉揉眼睛,才看清那就是唐煦遥,慌忙迎上去:“哎哟,将军啊,怎么今日这样早。” “面圣,”唐煦遥冷着脸,“江大人遭人陷害了,他在病中,不能亲自前来,我替他来辨明是非,我要以镇国大将军,五军都督府佥都督的功名与身份,为他担保,本将军要给江大人一个清白。” 廖无春见唐煦遥说得这么视死如归,一下子懵了:“怎,怎么了,我说大将军,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第221章 “怎么了, ”唐煦遥冷着脸递上那两件衣裳,“你看这是何物。” “官袍?” 廖无春也傻眼了,接过那两件衣裳看了又看, 张皇抬头:“将军, 此物您从何处得来的?” “晨起, 唐礼给我递过来的,说是你的人送来的。” 唐煦遥如实说:“此事是我疏忽, 教导不严,我也是从未听闻官袍之事,不曾教养过府上仆役要注意此事, 倒是我夫人提醒,我才知道,可唐礼拿了衣裳,醒悟也晚了,我不信是你的人来害我们, 我们只说是嫁祸,现在我站在你面前,你说实话, 是不是你的人送来的。” “怎么可能, ”廖无春急忙否认, “我保着江大人和将军还来不及, 绝对不会做些下三滥事, 打过这么多交道,将军还不知道我的人品?” “你说的,我就信。” 唐煦遥有些心力交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鼻间轻轻叹了气:“这要是皇帝追究起来, 就是重罪,我想着,此事不瞒就是了,我主动来找他,坦白事实,他也不会罚得太重,最主要的是,我希望我的夫人能免于罪罚。” “这可是被陷害的,要罚什么。” 廖无春也急得很:“走,我带着将军前去,皇帝已经起来了,更衣完毕,正等着到时辰上早朝呢。” 唐煦遥无言,跟着廖无春往里走,经过数道红墙,离着千步廊不远,他忽然开口:“无春,你要记得洗脱嫌疑。” 唐煦遥当真把廖无春说愣了,也是他这一宿没睡好,脑袋不灵光,就问:“将军,您说什么嫌疑?” “洗脱你与我们勾结的嫌疑。” 唐煦遥将嗓音压得很低:“皇叔生性多疑,既然你卷进来,他就会探究,你为什么会卷进来,记得说清楚些。” “将军当真提醒我了。” 廖无春致谢:“谢将军,我心下已然有数了。” 唐煦遥点头:“嗯。” 时辰不早不晚,皇帝背着手在养心殿里踱步,想着等廖无春回来就让他伴着自己上朝,这才想着,廖无春就匆匆进来:“皇上,唐将军求见。” “简宁来了?” 皇帝不禁疑惑:“他来这么早么?” 唐煦遥在外头,听着皇帝唤着自己的小字,心下五味杂陈,关于这小字,自己还能记得清的一次,是自己年十八之际,进养心殿,皇帝亲授的将军令牌,那时他嘱咐自己,就是唤的简宁,往后再来,他唤自己就是爱卿了。 那一天实在温馨,他仿佛不是君王,而是寻常人家的叔父,慈祥而温和,唐煦遥想来,也觉得那一天很好,但要问他最留恋何时,还是江翎瑜第一次像小猫似的钻进自己怀里,他那样傲,又可爱得很,真让唐煦遥着迷。 “将军,”廖无春出来请唐煦遥,“皇上请您进去。” 唐煦遥回过神,轻颔首:“好。” 进养心殿内,唐煦遥抱着衣裳,见皇帝就跪:“叔父。” “好侄儿,你这是怎么了。” 皇帝见唐煦遥满面倦容,神情有些恍惚,不禁一惊,忙上前搀扶唐煦遥:“侄儿你且说,是不是受了委屈,这里只有你和朕,没什么可顾及的。” 第276章 “叔父,”唐煦遥低声道,“侄儿和江大人被冤枉了。” 皇帝是一头雾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叔父,”唐煦遥将两件衣裳递出去,“您看,这是我们今晨收到的东西,说是,廖提督派人送来的,我府上的管家没起疑心,送进来后,经江大人提醒,才知道此物是朝中禁忌,我们实在惶恐,江大人久病不愈,不宜外出,就由我前来禀告叔父,此物并不是我们的,也并非我们以他法得来,叔父,我们安心做官,于情于理,都没有多要这一件衣裳的动机。” “你先起来。” 皇帝见这两件官袍,脸色不大好,还是掀开衣料,细细地看了看补子纹样,眉头一皱:“嗯?” “怎么,”唐煦遥追问,“皇上,此物如何?” “朕相信你们是被陷害的,”皇帝只道结论,并不解释,“但,朕还要需要你和江爱卿委屈些日子,因为朕有一计。” “谢叔父明鉴。” 唐煦遥又跪倒在地,给崇明帝磕头:“多谢叔父。” “好侄儿,你和江爱卿的委屈从今儿就开始,别太难受,毕竟做戏,没有名贵的诱饵,就钓不着大鱼,要是平安无事,朕也不愿意侄儿和江爱卿平白找些屈辱。” 崇明帝起身,又到唐煦遥身前,将他扶起:“回去吧,朕一会就传旨,待此间事了,朕会还你和江爱卿自由身和清白,在真定府这阵子,你们也是累了,刚好趁此机会休养。” “是,”唐煦遥起身,低眉向皇帝认错,“叔父,侄儿今日有些狼狈,实在有辱主帅身份,不大体面,望叔父恕罪。” “无碍,你是朕心爱的侄儿,就像朕的孩子一样,没有什么体面不体面的,”崇明帝帮着唐煦遥掸平衣裳,“朕也看得出来,你很担心江爱卿,朕很少说心里话,其实这些王爷家的孩子,也都长大了,在朝廷各司其职,朕没有打心里信任的,这么久了,朕觉得,唯独你是真诚的,故而朕说些心里话,你和江爱卿,就是大琰的利刃,不说这衣裳不是你们要拿的,就算是你们参与谋划,朕也会饶你们一次。” 崇明帝很是温和:“朕和侄儿做个约定可好?” 唐煦遥乖乖答应:“好。” “世上不会有不犯错的人,朕也知道,坐在龙椅上,佞臣就多了,朕有时也会因为他们一面之词冤枉你们了。” 皇帝说:“如此,朕给你们三次机会,错了也会网开一面,即便是蓄意对朕不利,超过三次,就按律法处置,今日是你们被陷害,放着让朕处置就好了,朕对此,心中已然有数。” 唐煦遥道谢,让廖无春带着出去,正好周党一众官员,朝着午门慢悠悠地走,倒不是多悠闲,只是一宿没睡,真的是困了。 “将军,我就送您到这了。” 廖无春停在午门前,俯身行礼:“您请回。” 唐煦遥不语,轻轻点头,与那些官员身形交错时,廖无春却拦住他们:“诸位大员先不要往前走了,圣上有旨,晚半个时辰上朝,请诸位在此等候。” 唐煦遥依旧不言语,也没回头,步步远离午门,期间也不曾注意到顾睿的目光投向自己。 唐煦遥太累了,照顾着江翎瑜熬着,日夜不能安眠,朝堂之中,一次又一次地被算计,幸而皇帝明事理,倒是让自己保住了夫人,也算这阵子以来,一件让他舒展眉头的事。 府上,江翎瑜卧床养病,本就久病不愈,耗尽了他的气力,原来还跟唐煦遥闹一闹,与他在餐食上讨价还价,嗓子疼也想要一碗甜汤,今日全然没有胃口,仰卧在温热的床榻上,半醒半睡的,唐煦遥不在这一阵子,时而清醒,但许多时候是在昏睡。 唐煦遥回来,还是挂心江翎瑜,急匆匆推门进房,柔声唤江翎瑜:“夫人?” “你回来了?” 美人闻声,强意清醒了些,他眼前迷蒙,还没看清唐煦遥,就挣扎着要翻过身去,朝着床边伸出双臂要抱他:“你回来就好。” 唐煦遥来不及换了衣裳,就穿着官袍将病中的美人抱在怀里,生怕这官服料子硬些,美人被抱着也不舒服,就极力用手去垫着他的腰背:“夫人,都还成,你哪里难受得厉害,我给你揉揉可好?” “不必,”江翎瑜软偎在唐煦遥臂弯里,声息虚弱,可精神头比刚才好得多,“既然你回来,我就宽心了,心病难医,夫君安然无恙,就不医自愈了。” “夫人,”唐煦遥见美人如此,心疼极了,不管说什么,都有些词不达意,只成了声声轻语,“我的宝贝。” 江翎瑜微微颔首,唇间“嗯”了声,合着眼歇息片刻,正在唐煦遥以为他睡下了,他却缓声开口:“时辰不早了,夫君,去用早膳吧。” 唐煦遥听着美人说着话就咳,帮他拍拍背:“夫人用过了吗?” “我没胃口,”美人摇摇头,“吃不下。” 唐煦遥见美人病成这样,愁眉不展,尽管是饿,还是不想离开他,低眉,和他额头相贴,发觉还是那么热,就解开衣裳,把美人虚软的身子裹紧怀里:“夫人,胃里还是不好受么?” “是有些,”美人抬起热腾腾的手,抚着唐煦遥冒了些胡茬的脸颊,“不过病了这些日子,我也疼惯了,没事的,你不必挂心。” “夫人这是哪里的话,”唐煦遥闻言皱起眉头,“我手糙,夫人再这样,我可把掌心贴在夫人肚皮上揉了,如此惩罚夫人。” “从前不都是如此么,你最喜欢将手伸进我衣裳里头为我揉肚子了。” 美人唇角含笑,纤细的指头捏起衣摆,露出雪白细腻的肚子:“夫君要罚,揉就是了。” 第222章 唐煦遥低眉, 瞥见美人软白的腹部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粗糙的掌心握着他腰侧软肉,低头在他腹间乱吻, 明知道自己有胡茬, 还故意要蹭着脸颊。 美人本气喘吁吁的, 这会子让唐煦遥逗闹着,腹间又疼又痒, 自然他也不是真的在欺负江翎瑜,故而还是痒更多,嗓子咳得哑了, 也忍不住笑起来,话也不是很能说了,还在硬撑着陪唐煦遥:“夫君,又闹我,是不是想我咬你一口了?” “夫人的嗓子都哑成这样了。” 唐煦遥掐在美人腰间的手松懈下来, 转而将他稳稳抱在怀里:“都怪我闹夫人了,本该休息的,宝贝就在我怀里睡, 好不好?” “嗯, ”美人唇间干涩, 是渴些, 但喉咙又痛得厉害, 不想喝水了,轻轻合上眼皮,“睡会也好,只是有劳夫君。” “夫人哪里的话,莫不是烧糊涂了, 跟我还客气起来了?”唐煦遥指腹轻抚美人有些起了皮的唇瓣,见他已经合上眼皮,也不再打搅他了,索性探身,拿干净绢子蘸取些水,慢慢涂在他唇上,动作极其轻柔。 只是那水已经冷了,唇间丝丝凉意,美人还是睁了眼:“夫君何不歇息,倒在这些小事上煞费心思。” “我的霖儿病着,我哪有心思歇息。” 唐煦遥耐心哄着:“睡吧,乖。” “你可也不跟我说说,你与皇帝如何讲的,皇帝又是想了什么办法。” 美人皱眉:“别瞒着我,不管是何种结果,我都要与你一同面对的,我们是夫妻,你不能丢下我。” “好了好了,你得当心身子,不能着急上火的,”唐煦遥勾着指头,刮了刮美人高挺的鼻梁,意犹未尽,还捏一捏他的鼻尖,“傻孩子,要是皇帝不信我的话,我还能回到你身边吗?” 江翎瑜本是不信的,但仔细盯着唐煦遥看了一会子,见他那样认真,转为半信半疑:“此话当真?” “当真,”唐煦遥勾唇,“宝贝,我何时骗过你。” “那就好,其实这事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美人哑声娇笑:“我已与你喝过交杯酒,你就得一直记得我,这辈子做不成夫妻,下辈子接着做,下辈子都是好日子了,我闭上眼都是笑的。” “要是我真有如此神力就好了。” 这次唐煦遥没拦着美人,反倒附和他,柔声道:“轮回几辈子我都追着你,我最心爱的宝贝,我不能让别人占有你。” “只怕你与我结为夫妻几百年,都要看厌我了。” 美人阖目:“我乏了,夫君,再抱我睡一会可好?” “好,”唐煦遥提着被子,仔细地盖在美人身上,将他的身子又往怀里揽了揽,尽力让他待得舒服些,低下头,唇瓣凑近他漂亮的耳骨,轻语,“我不会厌烦,霖儿,你是我的毕生所爱,轮回多少次都如此,我曾在神坛前发誓,我永远忠于你,我希望生生世世都能遇见你,就算你不喜欢我也好,只要能见到你,记着你,你幸福开心,我活着的时时刻刻都值得。” “我喜欢你,”美人喉间忽然哽咽了下,之后就没有了,只是声息很弱,听得出是在努力让嗓音不发颤,“我最喜欢你了,不要这样闹我,夫君,我困了。” 适时,皇帝上朝,端坐龙椅,往常他就严肃,今日都可以说是黑着脸,语气也很不好:“诸位爱卿,朕刚才把你们拦在外面,是因为朝中出了事,朕的爱侄,唐柱国,向朕禀报,有人送了两套官服过去,同为正二品补子,一文一武,官服之事,朕想朝中大臣无人不知,要是哪位官员拿到第二套官服意味着何事,所以朕要严查,先将两位柱国禁足在府上,他二人没有证据为自己洗脱嫌疑,就是此举也有可能是他们怀着二心,故而这段日子,朕严查之际,不许任何人到江府和唐府探望,密友近亲一概不准,有急事,找朕禀报,朕会将消息传过去,如有违抗者,与私藏官服同罪。” 第277章 崇明帝今日不大想商议政事,只是打算早些退朝,于是嘱咐:“朕会早日查明真相,要是江爱卿和唐爱卿确实被冤枉,朕会还他们清白,要当着他们的面,在朝堂上公布真相,绝不徇私枉法,朕的两位爱卿,都曾为朕立下肃清内外忧患的大功,他们的人品,朕是知道的,所以朕希望,在查清此事之前,如确有谋划毒计的官员,私下跟朕坦白,会罚得轻些” 官员跪成一片:“是,臣遵旨。” 朝廷内,其实大多的官员都一头雾水,周党知情者不敢吭声,都低着头,心中却并无多少波澜,毕竟此事与他们无关,全程参与此事的大理寺卿藏在里头,可要瑟瑟发抖了。 什么人就找什么人,按着周党的办事习惯,有大事都藏着掖着,不敢声张,容易中计,到时候强行有人闯府搜查,哑巴亏是一定要吃到嘴里的,可他实在是想不到,唐煦遥竟然会主动上报,还是刚拿到东西就去了?实在让他费解。 没办法,清白的人总是想要立刻洗脱冤屈,而真正喜欢冤枉别人的混账,最喜欢挂在嘴边的就是清者自清,时间会证明所有,不争论,拿不出证据,当矛头全部指向他,那他就要开始装死了,真是靠着时间让所有人去遗忘自己的恶,企图还像个没有任何罪证的好人。 崇明帝也深知此事,所以他不再放任朝中各类陷害之事,他坚信,这样的改变会让大琰越来越好,害虫无处遁形。 因此,大理寺卿有片刻的恍惚,莫名觉得自己大祸临头了,可这只是转念的事,自己的女儿还在宫中给皇帝做妃子,无论如何自己都会没事的。 大理寺卿这样安慰自己,或许他心下隐隐也知道后果如何,但不如搏一下,没有回头路了,只要不想,坏事就不会发生。 在朝堂上,站在百官队列之中,大理寺卿开始这样欺骗自己。 退朝之后,廖无春伴着皇帝回去,进去就看四下可有生人,见一切安妥,跑到皇帝身边去,急不可耐地问:“不是,圣上,您是怎么知道江大人和唐将军确实是被陷害的?” “这样简单的事,”崇明帝此时竟笑吟吟的,一改端坐朝堂时的严肃,“你自己看不出来,还要问朕?” 廖无春实在想不通,不肯离开皇帝金龙案前:“圣上,臣当真不知,求圣上详说。” 第223章 “无春, 你平时多伶俐,朕断言之时,就不曾猜测过缘由?” 崇明帝笑笑:“你今日倒是有些讷顿。” “臣不敢妄言, ”廖无春低眉, “臣还是想听圣上讲。” 这倒不是廖无春谦虚, 他确实不知道,也实在好奇, 故而缠着皇帝,非要他亲口说出来。 “这两件衣裳的补子实在太过粗陋,不是朝中工匠的手艺。” 崇明帝翻开衣裳给廖无春看, 露出补子上的线头,还有那不大传神的鸟兽,抬手指着:“你瞧这里,兽目无神,单是这一样, 岂是朕大琰工匠的所为?” “圣上所言,真解了臣的疑惑。” 廖无春颔首:“圣上,您不是说要给江大人和唐将军那写圣旨来着, 这会子送去?” “还没写, ”崇明帝知道此番就是做戏, 倒不用这么全套, 连圣旨都懒得写, “你去带话就是了,就说还未摆脱嫌疑,让二人禁足,直到真相大白,你挑个严肃些的说法就好, 朕是顾不上这么多了。” 廖无春:“.......” “成,”廖无春苦笑,“那臣就去经办了,对了,圣上,说起来臣听闻江大人又病了,这回又是委屈两位大员,不让随意出行就算了,这是折损官家名誉,圣上,您看.......” “要不是你,朕也想不到这么多了。” 崇明帝今日心情大抵还不错,笑颜比平时多些:“去找管事的拿些血燕,还有些西域进贡的好东西,拿什么都成,不管贵不贵重,你去挑,就说是朕的意思,带着去给江爱卿和唐爱卿补补身子,嘱咐江爱卿好好养病,就没什么了。” 廖无春行礼:“是,圣上,臣这就去办。” 彼时,江府中,江翎瑜睡在唐煦遥怀里许久了,唐煦遥太挂心他,时不时就将手探进他领子里,摸摸他的心口是不是还发烫,如此比碰额头更准确些。 美人睡得也太沉,唐煦遥多次触碰,他都没有醒转的迹象,无声无息的,只是心腹有极轻微的起伏。 卧房里太安静了,唐煦遥不由得失神,抱着江翎瑜直着眼发怔,脑袋里什么都不想,只是等着江翎瑜醒过来,他不再胡思乱想些以后的事,只活在此时此刻,因为一切都会好的。 过了有半个时辰,江翎瑜的指头在唐煦遥手里动了动,他回过神来看着江翎瑜,适时,唐礼轻声在外通报:“主子,廖提督来了。” 唐煦遥心知廖无春此时到访,定是来递圣旨的,喉间“嗯”了声:“请他进来吧。” 廖无春来,大包小包的提了满手,什么干鲍,参和翅,血燕,还有不少连唐煦遥这个皇姓子孙都没怎么见过的进贡之物,全递给唐礼,嘱咐说:“这些东西是皇上让我拿来给江大人和唐将军补身子的,江大人病着,将军也操劳,你记得每日都炖些给他们送过去就是。” 不等唐礼说些感谢的话,廖无春不做任何停留,就往江翎瑜他们的卧房去了,推门就进,早就知道江翎瑜生病,怕吵着他,所以说话声极轻,探头问唐煦遥:“将军,大人可醒了?” “还没有,不过我夫人睡得沉,你只要声息不太大就好,不会吵醒他。” 唐煦遥一手揽着美人的背,一只手冲着廖无春摆摆:“快些进来,外头还冷。” 廖无春进来一看,江翎瑜只穿着寝衣,脸颊潮红,软软地倒在唐煦遥臂弯里,双眼紧闭,如此虚弱,真是吓着他了,忍不住发问:“将军,大人竟病成了这样?” “江大人身子不好,这样也是常有的事。” 唐煦遥感觉到了时候,又将手探入美人的衣领内,试着他心口还烫不烫,低眉,边试边说:“提督,宣旨吧,江大人未醒,你就说给我听,待他好些,我再转达就是。” “皇上没写圣旨。” 廖无春笑笑:“他知道江大人和将军是被陷害的,我来只是带个话,他要我往严重了说说,不过是讲给外人听,一会子我出去再装一装,在这,我就不算二位大员要警惕的人了,没什么可瞒着的,皇帝的意思就是这些日子委屈一下,案子他查,他也有了思路,待事了,就还二位大员自由身。” “甚好,”唐煦遥很平静,爱人此时这样煎熬,就算知道这是好事,也开心不起来,唇角微微翘了些,以示回应,说,“也是麻烦提督了,又亲自跑一趟。” “那没什么,皇帝差遣我,我怎么也得来,咱们常见面,有许多事提前知悉,朝中当真有出了毛病的地方,咱们也不至于乱了阵脚。” 廖无春习惯了,在紫禁城小心翼翼的,到了江府也如此,说之前还要看看外头,确定无人,才起身到唐煦遥跟前:“今日皇帝上朝,原本要讲折子里的事,将军来之后,他就改了,就说的这两件衣裳他要详查。” 廖无春话总爱说一半,讲到此处,就停顿了下子,他也是习惯了,要时刻注意对方是不是在听,唐煦遥也知道,但这阵子江翎瑜哪哪都不好,照顾着要很费心,见廖无春如此,当真是有些恼火,皱了皱眉,语气不大好了:“然后呢?” “抱歉抱歉,将军,我这习惯了。” 廖无春急忙认错,简单说几句,就切入正题:“我在皇帝身边,发现皇帝说详查的时候,大理寺卿的脸色很不对,刚好他跟周竹深又是同党之人,陷害将军和大人的主谋,大抵是他。” “大理寺卿?” 唐煦遥实在费解,平时根本就不跟这人打交道,做将军这么多年,跟大理寺卿见面都极少,江翎瑜见他的次数更是一只手能数过来,没得罪他,甚至大多时候都记不得有这么个人,八竿子打不着,为何要害江翎瑜,唐煦遥想着,再不知缘由,害人总比找到陷害的门路要简单得多,转而问:“我真是想不通,这衣裳,大理寺卿是从哪弄来的?” “仿制。” 廖无春直言:“因为皇帝当时就看出来了,衣裳的补子不对,是假的。” “贼人之势。” 唐煦遥怀里的美人虚声开口:“如此而已。” “夫人醒了?” 唐煦遥总是怕自己的手掌过于粗糙,蹭疼了美人,于是低下头,唇瓣贴在美人额间,去试着他可还发热么,今日可不知是多少次去触碰他的额头和心口了,此时总算没那么烫,他舒了一口气:“夫人,你总算退了些热。” “吓坏了?” 美人为着被陷害的事着急上火,又咳血,再醒来嗓子都哑透了,忍着喉咙里的痛楚,安抚唐煦遥:“没事的,我休息阵子就会好了。” “江大人醒了就好。” 廖无春忙与他说:“皇上知道您和将军是被冤枉的了,您万不要挂心,好好养病就是,圣上是让我给您带这句话的。” 第278章 “知道了,”美人微微颔首,“替我们谢圣上。” “好了,夫人,你嗓子这样嘶哑,莫要多言。” 唐煦遥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竟想用手覆在他颈子上,反应过来,又撤回去,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夫人,我.......” “怎么了?” 美人艰难抬起手,抚着唐煦遥的脸颊:“为何这样委屈?” “我都不知道怎么照顾夫人了。” 唐煦遥很是沮丧:“我对不住夫人。” “在我眼里,你是天下第一好的,为何我总是让你怀疑自己。” 美人指头轻扫唐煦遥的唇角,眉眼含笑,当真想和唐煦遥说说话,不顾声息嘶哑,也安慰他,哄着他:“我爱你。” “我的宝贝夫人。” 唐煦遥捧高了美人的身子,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脸颊贴在他额头上,软语着:“宝贝,快些好起来。” 廖无春见状,觉得是时候回去了,简单辞别就走了,这一次唐煦遥没有送他,只有唐礼伴着,走到离着大门近些的地方,唐礼终于鼓起勇气,拦住廖无春:“提督大人,我有些事想问问您。” 唐礼早先是平阳王的人,所以廖无春对他也客气:“唐管家有事直说就好。” “我没给我们主子和夫人惹麻烦吧?” 唐礼那么大年纪了,从容了大半辈子,唯独这件事上让他自责不已,细想想,恨不得去寻了短见,故作镇定:“我真的很对不起他们,提督大人,您就告诉我吧。” 唐礼没有偷听屋里的谈话,一整个早晨都是心惊胆战过的,唐煦遥去朝廷,他也揪着心,难受得什么都干不了,尽管他极力克制情绪,也有些溢于言表的东西让廖无春觉察了。 “没事的,皇帝知道他们是被冤枉的。” 廖无春知道唐礼心里难受得厉害,也说了些旁的安抚他:“唐管家,我知道你是个万事通,什么都懂,更擅长与官员打交道,但是你是人,我也是,只要是人就难逃犯错,再说,此事并不严重,还能补救,你且莫为难自己了。” 唐礼闻言,感恩戴德的,忙不迭地点头称是,送着廖无春到大门外头:“提督,您请慢走。” “咱家宣旨,你可都听好了?” 廖无春没提前跟唐礼打招呼,但这前后态度转变太快,想必他也是能窥见端倪的,故而放心做起戏来,背着手,脸色很难看,故意大声说:“这可是皇上的意思,不得违抗!” 唐礼确实不掉链子,廖无春怎么演,他就怎么附和,低头称是:“好,好,麻烦提督大人了。” “提督大人。” 大理寺卿不知何时站在这江府旁边,也不知看戏看了多久,二人噤声之际,他钻空子叫住廖无春:“在此处碰见您,当真是巧。” 廖无春闻声颇感晦气,背着手回过头去,皱着眉头打量大理寺卿:“巧什么,咱家替圣上办事,跟你巧什么?有事快说,莫耽误咱家回紫禁城交差。” 第224章 “没什么, ”大理寺卿还是很有些心虚的,话还没说两句,底气就不大够了, “我是想着, 在这碰见您, 皇上的事,我向来不敢过问的, 见您前来,我.......” “怎么着,皇上的事不敢过问, 咱家就敢问了?” 廖无春挑眉:“咱家前来,不是表着皇上的面子?看不起咱家,还是想让咱家背着皇上跟你私下有来往?这可是重罪,大理寺卿,您怎么敢出此言语?” “不, 不,”大理寺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辩解, “提督大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 “咱家管不着您什么意思, 既然您怀疑咱家有二心, 不忠于皇上。” 廖无春摆摆手, 示意身边侍卫上前:“咱一块回去,跟皇上说道说道,要是皇上觉得您对,那咱家受罚,可要是咱家占理, 到时候就得听着皇上的发落了。” “提督大人,我并无此意。” 大理寺卿身子后倾,对抗着那些侍卫拉扯的力道,实在不愿意跟着,极力反抗:“都怪我,以后我不多嘴了,求提督大人饶我,且饶我这一回。” 廖无春实不吃大理寺卿这一套,并不答话,只说回紫禁城,侍卫扯着他的袖子,生拉硬拽,不容他再商量。 大理寺卿说是万念俱灰都不为过,毕竟有事闹到皇帝那,九成都是没法收场的了,他只希望皇帝能念着女儿为妃多年的情分,放自己一马,之后,自己可不再问这些闲事了。 但廖无春想的是,不打算让大理寺卿有下一次机会。 回了紫禁城,廖无春远远地走在前面,离着大理寺卿他们很远,以免他说些话,要节外生枝,大理寺卿像条死狗一样被拖拽着,只有是肢体被地上的石砖磨得疼了,才勉强踉跄几步。 “圣上,”廖无春急匆匆进了养心殿,见皇帝还在批折子,连招呼也不打,小跑到案前,低声报信,“我把大理寺卿带回来了。” “嗯?” 崇明帝不以为意,只当是小打小闹,或者是他又觉得自己的女儿在皇宫做妃子,就有私下来闲聊的由头了,以前又不是没有过,自然不当回事,随口问:“怎么着了?” “他守在江府门口,还要过问臣是去做什么了。” 廖无春挤眉弄眼:“圣上,这不对吧?照理说,要是不曾为非作歹,定是要离着江府远远的,毕竟此为是非之地,清白之人,不愿意靠近,生怕惹了麻烦,可是大理寺卿非要蹲守在此,还要问臣是来做什么的,不是心里有鬼,就是知道点什么,您说是不是?” “什么?竟有这样的事。” 崇明帝闻言,脸色登时阴暗下来:“朕的提督去办事,轮得到他来过问,反了他了,带进来,朕要亲自审问。” 此言正合廖无春的心意,他颔首:“是,臣这就去通报。” 廖无春从养心殿出来,撞见押送大理寺卿前来的侍卫,身子往门侧挪了挪,让出来进养心殿的路,抱起胳膊:“皇上在里头等着呢,送进去吧。” 侍卫称是,将腿都吓软了的大理寺卿架进去,跟皇帝打过招呼,列队离开。 皇帝一开始没抬眼皮,对着侍卫也是不冷不热地应付着,直到养心殿内安静下来,才撩起眼皮看着在不远处跪着的大理寺卿,二人依旧无言,一个冷漠,另一个吓得瑟瑟发抖,都要尿裤子了。 “皇上,”大理寺卿终于开口,原本就是跪着,此时又往金龙案这里爬了一些,高绾的发髻也乱了,嗓音颤着,“此事并非提督与您说的那样,皇上,求您明鉴。” “东厂提督跟朕说什么了?” 崇明帝很不满,把手里的毛笔扔在笔搁上,大声呵斥:“他有没有跟朕说这些事,朕不知道,你知道?那你就说,朕也奇怪呢,以前朝中风平浪静,从江翎瑜上任开始,有不少的官员都坐不住了,怎么了?朝廷里有江家的后人,你们就活不踏实?他碍着你们的眼了吗,还是说你们有见不得人的勾当,要除掉江家的人才能继续徇私枉法?” 崇明帝越说越生气,语气从质问转为厉声呵斥,大理寺卿本想提起自己的女儿,博些面子,不料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大理寺卿低着头不敢再说了,生怕连累已是妃位的嫡女,她是宗亲中唯一可依仗的参天大树。 大理寺卿不说,但皇帝在气头上,这些年,忍了这对父女许久,终究是恨到了骨子里,今日,当真是不想再纵容他们了,端坐怒目:“大理卿,今儿为何不提你的女儿了,你的嫡女在朕那做妃子,依仗你官位高些,日日在后宫作威作福,欺凌昭仪,就连嫔位的女子,她都不放在眼里,你则依仗你的女儿是朕的妃子,时常来插手政事,不愧是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先前朕给你们面子,也是为了大琰的安定,一忍再忍,你们则觉得是朕软弱无能,管不了你们,现在你竟敢当着朕的面私下调查东厂提督的行踪,朕再坐视不管,以后是不是圣旨也得你来写了?” “皇上,这是哪里的话,臣不敢。” 大理寺卿预感到自己大祸临头,但他跟周竹深为伍太久了,尽管这已经是快要掉脑袋的大事,下意识不是为自己求饶,而是嘴硬,企图颠倒黑白,辩解说:“臣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求皇上明鉴!” 廖无春站在不远处,知道大理寺卿口出狂言,是自掘坟墓,但他当年通过殿试入朝为官时,并不是今日这样的,彼时肃清逆党的人选其实是这位大理寺卿,从前皇帝称呼他也唤爱卿,今非昔比,只有江怀经受住了所有的考验,虽说官位赠与他多病的独子,算是一桩负担,可没有江怀的清廉刻苦,也就没有江翎瑜如此优渥的日子了。 所以江怀真的是作风死板的人吗,条条框框,他都尽心尽力执行,不允许任务出一点岔子。 廖无春想,江怀大抵是太害怕犯错了,因为他太爱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大琰之中,不纳妾的男子少之又少,最出名的,不过江怀和平阳郡王,他实在想保全妻儿,才如此刻板,日复一日,也就成了这个样子。 第279章 廖无春自知不是好人,做过坏事,也做过好事,要问哪个多些,自然是坏事多,先前他对江翎瑜和唐煦遥也是利用的态度,结党也是若即若离的,他真的死心塌地跟了江党,还是因为他喜欢上骆青山了,廖无春活着的这是几十年都在追逐值得与不值得,在他眼里没有活着的人,只有大大小小的钱袋子,骆青山更像一个能陪着他的物件,他开心了,就会给骆青山功名和钱权,这是廖无春认为最重要的东西。 可惜骆青山也有自己的思想和决定,让廖无春有点困扰,他希望所有的事都能一成不变。 没办法,东厂提督最早的时候也只是一个受苦不敢说的小太监,人间不爱他,他有了钱,权,名利,势力,他也不会爱人间,没人教过他什么是爱,所以他不会为自己做出的任何事感到后悔和歉意,他只爱钱权,只有这些才让他逃出苦难。 廖无春不后悔曾经挑唆皇帝因江翎瑜幼时被江夫人打骂而险些降罪给江怀,他永远也不会后悔,哪怕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 人间不爱廖无春,好坏都是人间应得的。 廖无春现在最喜欢满口仁义道德。 所以廖无春在大理寺卿争辩的空隙插口:“皇上,到时辰了,臣要出去一趟。” 崇明帝皱眉,例行询问:“何事还要瞒着朕?” “也不是瞒着,皇上,这是惠妃娘娘前些日子嘱咐臣的,说是到了这个时辰,不管忙不忙,都要陪同太医院院使给她诊脉的。” 廖无春低眉:“娘娘是圣上的妻妾,臣不敢怠慢。” 皇帝一听,脸铁青了,猛地拍了金龙案:“她放肆!” 廖无春急忙跪下:“皇上。” 可廖无春低头了,他在笑。 廖无春的话,皇帝字字句句都听在耳朵里,惠妃是大理寺卿的女儿,她原本不够选后妃的资格,还是皇帝念及大理卿这一路不易,破格提的,还一路晋升妃位,没想到父女二人都是半道发臭发烂了,惠妃目中无人,大理寺卿公然谋害大臣,皇帝早欲除之而后快,今日当真是契机。 惠妃虽然有提过这件事,但廖无春是添油加醋来的,他这话的意思是:惠妃不管你当皇帝的有什么事,把我廖无春当牲口用,眼里也没有你这个皇帝,而且她觉得她和你差不多了,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我一个东厂提督,她都开口了,我怎么能不去呢? 这才是崇明帝气急败坏的缘由。 大理寺卿见女儿被牵连,疯了似的求饶,头磕得山响:“圣上,求您不要因臣怪罪臣的女儿,求求您了,老臣无能,这些年没能为朝廷做出些响当当的政绩,只求圣上饶了臣的女儿一命!” “现在知道求饶了?” 皇帝依旧怒不可遏:“朕问你,为何谋害朕的爱卿和侄儿!” “臣没有,”大理寺卿还在嘴硬,“臣只是觉得,敢私藏官服的人,定是野心勃勃,故意触犯律法,可不能,可不能轻饶他们。” “急死你,朕也不会处置他们的。” 崇明帝冷声笑道:“如此结果,大理寺卿你满意了吗?无春,诊什么劳什子脉,让惠妃等着给生父哭丧吧,带下去,就扔在你们的私刑房,用刑随意,不必问朕。” 大理寺卿知道死到临头,很想平静,但被拖拽出养心殿时,还是哭得撕心裂肺,大抵是人对死亡本能的恐惧,但廖无春认为,只是大理寺卿心有不甘罢了,想当年,大理寺卿肩负荣光,皇帝都是爱卿爱卿得唤,现在连姓氏都不配提了,他现在于崇明帝心中,名字都没有了。 其实他最不甘的,还是他的女儿,恐也凶多吉少了,他的哭声像是对天地倾诉,可泯灭人性的东西,天地也会弃之如敝履。 人被拖走了,动静可太大了,不到一刻钟,这事就传到周竹深那了,周竹深可不敢去问皇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再者说,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卿,也不配他劳动什么人脉去救,不知原因,只知结果,只能臆测,所以周竹深拍了桌子,跟身边吓愣了的管家说:“江翎瑜定是撞破了我们的计谋,依我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了。” 第225章 周管家也不知能帮他什么, 试探着问:“要不,我再把那些官员请回来?” “猪脑袋。” 周竹深又拍了桌子:“现在大理寺卿被皇帝拿下,我还敢叫别人来?” “那, ”周管家挠头, “主子, 那该怎么办?” “你去给我找一个人。” 周竹深在管家耳边说了什么,最后嘱咐道:“今夜行事。” 周管家点头:“好。” 朝廷发生什么, 江翎瑜和唐煦遥并不知情,此时已是下午了,江翎瑜刚刚睡醒, 终于觉得身上暖和多了,索性腻在唐煦遥怀里,不困了也不起来,他嗓子不好,两个人不言语, 静静地搂抱着。 美人不语,唐煦遥却喜欢逗一逗他,指头轻轻捏起他红热的脸颊:“小宝贝, 你真好看。” “再欺负我。” 美人哑着嗓子, 攥着拳头轻轻捶打唐煦遥的心口:“我不跟你一起睡了。” “不成, ”唐煦遥掌心托着美人的后颈, 脸扎进他颈间, 唇瓣轻吻他的喉结,觉察到他的手有些细微的动作,却不是推开自己,就放心地和他亲热,边说, “美人,你还睡着的时候,我就让唐礼去煮了润喉的羹汤,待会就能吃了,他炖汤细致,故而总要等会子。” 唐煦遥说是润喉的羹汤,想必就是那些放了银耳的那种,江翎瑜是爱吃这样的汤品的,于是跟唐煦遥商量:“夫君,我想吃甜汤。” “我嘱咐过唐礼了,只是糖少放了些。” 唐煦遥抚着美人的脸颊:“夫人的喜好,我怎么会记不住呢?” 美人勾唇软笑,从被窝里将手伸出来,拢着玉指,翻着手掌横在唐煦遥眼前,他的腕子又细又白,相当漂亮,只是近些日子更细了,唐煦遥看在眼里,心里是很难受的,还不等说些怜惜的话,美人唤着自己:“小狗,过来。” 唐煦遥挑起剑眉,故作戏谑,但眼里的宠溺实在是藏不住了,柔声问他:“夫人叫我什么?” 美人眯起笑眼:“小狗呀。” 唐煦遥也笑,乖乖伸过脑袋,下巴抵在美人细嫩的掌心里:“夫人可以疼爱小狗一下吗?” 美人歪头想了想,没有说话,搂着唐煦遥的颈子,凑上去吻了他柔软的唇瓣。 唐煦遥得寸进尺,抱紧美人的细腰,不准他走,非要心口相贴不可:“以后我求夫人,夫人就亲我吗?” “好,”江翎瑜欣然同意,“小狗爱我,我当然也爱小狗呀。” 说话不久,唐礼就把羹汤端来了,唐煦遥伺候着美人吃了些,又扶着他躺下,他身子好转,精神头也有了些,缠着唐煦遥,要是明日天气好,能不能去外头走一走。 “要是明儿天气好,就能去。” 唐煦遥哄着他:“总要等个太阳好的日子,寒气不算太重,终究还是冷的。” “好吧。” 江翎瑜见他如此恳切,勉强答应:“要是明儿太阳大,你可得陪着我去走走,我要到花园子里去,看看我的鹰,我有许久没有见它了,它可好?” “好,那日去紫禁城,出府门前我就曾见到它站在不远处,是在梳理羽毛,”唐煦遥抚着美人的长发,“当时将它买来,就是青壮年,又让管家们养的这么好,不像在野外,要受苦挨饿,自然羽翼丰厚,很是悠闲,夫人不必挂心。” “都不抱来让我看,”美人在唐煦遥怀里撒娇,“我还以为它怎么了呢。” “猛禽凶兽怎能轻易带进夫人房里。” 唐煦遥依旧柔声哄着美人,抚平他的小性子:“待夫人好起来,我们去看就是,狗都长大了,在它们自己的房子里很乖,小狐狸也长大了些,身子都胖多了,多好,都要夫人亲自去看。” “好呀,”美人对外头的期许更大了,“我自从真定府回来,还没见过小狐狸住什么样的地方,待它长大些,咱们再去寻一只赤身黑足的狐狸来。” “都好,夫人喜欢什么,我都极力为夫人去寻。” 唐煦遥满眼宠溺:“夫人只要答应我一件事。” 美人抬眉:“什么?” “夫人要好好养病。” 唐煦遥央求他:“不准再为那些没用的事生气了。” “答应你,”江翎瑜合上眼皮,唇间轻语,“我的好夫君。” 江翎瑜吃过羹汤不久,唐煦遥就紧着把晚膳用了,照理说,唐煦遥照顾江翎瑜是寸步不离的,但今日偏偏有事,用过晚膳,唐煦遥就换了衣裳,俯身嘱咐美人,还给他仔仔细细地掖着被角:“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夫人实在乏得慌,就先睡。” 江翎瑜素来黏着唐煦遥,拉着他的手问长问短:“夫君要去哪里?” “我到药阁那里看看,刚才送晚膳时,两位管家都来找过我了,说是药阁少了一个方子,这段时间,又不曾有人进去过,要是夫人身子好时,就是夫人严加管理得多,我管得少。” 第280章 唐煦遥吐露皆是实情:“此事非同小可,我十分不放心夫人,但夫人的方子,绝不是寻常人知晓的,为何能丢,实为一桩麻烦,还是去看看为好。” “好,”美人很乖,望着唐煦遥点点头,“我等你回来。” 唐煦遥穿好了厚衣裳,走前吻了美人,出了门,和等在门口许久的唐礼一同到药阁去。 江翎瑜仰躺在床榻上,虽说刚才告诉唐煦遥等他回来,但这样一躺,又觉得晕乎乎的,很想睡,不自觉地就闭上眼睛,正在半醒半睡之际,忽然感觉吹进来些风,江翎瑜下意识以为是唐煦遥回来了,将门推开,本想跟他打个招呼,倏得察觉气氛不对,什么东西正在靠近自己,散发出一种陌生的,带有恐惧的气息,就像触动了人对危险本能的畏惧,让江翎瑜瞬间警觉起来。 要是唐煦遥进来,绝不是这样的感觉。 那东西越来越近,江翎瑜还在装睡,眼皮撬开一道缝,看看来人的模样,这一眼,江翎瑜登时怔住。 床边的东西只有人的形态,一举一动都非常僵硬,五官仅有轮廓,即便近在咫尺,也看不清他具体的模样,指头枯槁,上头绑着一把尖刀,身子一歪一歪地朝着江翎瑜逼近。 第226章 “你......”江翎瑜实在诧异, 拖着病体仓皇起身,素手颤着,枕头下, 拿出一柄匕首, 那刀刃尖利, 崭新似有微光,拿绸缎紧紧缠绕的刀柄, 在他手里攥着,时刻准备刺上去。 这匕首是唐煦遥留给江翎瑜防身用的,刀柄已经细致打磨过, 也会有木刺,唐煦遥担心江翎瑜掌心的皮肉娇嫩,受不了这样的小刺,就拿红缎子将刀柄缠上,刀尖冰冷, 握柄艳红,实在适宜拿在江翎瑜手里。 虽然江翎瑜与唐煦遥独处时一直都是娇软温柔的,但唐煦遥总是觉得他是蛇蝎美人, 不过是藏起冷心冷血的一面, 将他喻为美丽的毒蛇, 再合适不过。 江翎瑜当真如此, 他见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靠近, 抄起匕首就刺过去,没有半点犹豫和畏惧,刀尖却“嘣”得一声弹起,此人胸膛竟如钢铁。 江翎瑜手振得生疼,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心下恍然大悟,此人动作僵硬,面无表情,刀是绑在腕子上的,明明离着江翎瑜近在咫尺,他却不动了,身上还有有些断节,中间嵌着些生锈的铁。 这哪里是人,明明是傀儡,五官都未尽数刻上,见它不再有动作,江翎瑜周身也松懈下来,不再紧绷了。 照理说,傀儡是提线木偶,此物能自行走动,不大像是寻常傀儡。 江翎瑜凝神看它,隐约觉得,记忆里倒是见过类似模样的怪东西。 江翎瑜出神地盯着眼前的傀儡,外头突然乱起来,唐煦遥吼着仆役们:“何人闯入我夫人的卧房,快去看看,夫人可还好。” 唐煦遥之所以这样焦急,是因为离着卧房不远,就看见门翘着一道缝,窗户纸上映出一个漆黑的瘦影,唐煦遥一见,心登时跳空了下子,自己从未听到江翎瑜的喊声,守着卧房的侍卫倒成一片,生怕凶多吉少。 唐煦遥脚步声急促,他又怕又恼,已经将佩剑从腰间取下来,迈进卧房猛然抽了长剑,劈砍在眼前这傀儡上。 “夫君,”美人淡然开口,“那不是人,只是一个木头疙瘩。” “傀儡?这是什么鬼东西?” 唐煦遥听着江翎瑜的声音,知道他没事,这才放下心来,绕到正面来看,也看不明白,索性坐在床上去哄江翎瑜,揽着他的身子:“夫人可好,伤着没?快让我看看。” “没有,”美人一边答,顺手将缠了红绸子的匕首放回枕头底下,哑着嗓子,吐字很轻,“我曾见过这东西,不过总记得是很小的时候,那时,这傀儡在那个人手里也很小,就像是孩子们玩的蹴鞠那样,今日一见,那种熟悉的感觉,我觉得不会有错。” “夫人见过?” 唐煦遥怕美人吓坏了,用掌心帮他揉着心口,试探着问:“夫人可还记得,那东西是从谁那看见的?” “记不得了。” 美人提议:“夫君不如派人去找,这东西会行走,实在是稀奇,想必制作起来很麻烦的,它的主人应该在不远处。” “好,我去吩咐。” 唐煦遥刚要走,脚步又顿住,径直坐回来,他不是不信江翎瑜,只是好奇:“夫人,为何觉得这东西的主人就在附近?要不,要不我先去,万一他跑了,就.......” “跑什么,你多坐一会也无妨。” 江翎瑜解释说:“此物虽胳臂绑刀,却没有伤我的意思,你且见它离我这样近,会调整机关的人,照理说是可以做到分毫不差的,傀儡背后的主人甚至可以预判到我起身,躲在角落里,只要他想杀我,那我逃不掉的。” “所以,我觉得,”美人直言,“让傀儡进我卧房的这个人,有事要求我,但他又和寻常人不同,有些疯癫和偏执,喜欢先展示自己的成果,因为成果是最完美的请愿书,无需多言。” “好,”唐煦遥觉得这事真是太古怪了,也太不真实,可美人说如此,他虽半信半疑,还是听他的话起身,“夫人所言,其实我不是很能明白,但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 美人含笑点头:“嗯,要是抓到人了,不要待他过于粗鲁,待我问清他的事,再惩治也不迟。” 唐煦遥答应:“好。” 唐煦遥今日不悦,出去时答应得好好的,可细想想还是生气,莫羡跟上来搭话,唐煦遥大半没有回,站在朱红大门前,还是想着自己亲自去查,转头嘱咐莫羡:“去照顾被药倒的将士吧,我带人前去就是。” “将军,您一人去不妥。” 莫羡低眉:“云头领和毓头领在您不在时,让我们主子急着调出去了,去私刑房打一晃,明儿天亮就回来了,要不我现在就把他们请回来,陪着您前去。” “有这阵子,我都把人抓回来了。” 唐煦遥回绝:“不必叫他们了,我带人前去就是。” 莫羡答:“是。” 莫羡见唐煦遥脸色很不好,他平时在朝廷里就是无人敢来招惹的,莫羡明知他心情不怎么样,更不愿意去触霉头,只得作罢,盼着他可别出什么事。 唐煦遥不再搭理莫羡,随手拉开朱红大门,见门外不知何时来了一个男子,脸色苍白,此时天尚寒,此人竟身着浅色薄袍,仿佛腿脚不便,坐着素舆,唐煦遥走近些,发觉他坐的素舆与自己那不一样,更像百姓用的四轮车,这两种都是便于有腿疾不能行走之人出行用的,只是在大琰,素舆是名门使用,装饰华丽,四轮车则是平民使用,单是一般的木头做成的。 唐煦遥见他,实在没什么好脾气,开口发问:“本将军且问,那木偶,是你放在江大人房里的?” 男子没什么表情,很平静,匾额两侧挂着的灯笼映在他脸上,他的眼睛很亮,大半身子都隐匿在黑暗里,果断答:“是我。” 唐煦遥皱眉:“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认得你,你是大琰王爷的儿子,”那男子措辞无礼,嗓音阴柔,语调不急不缓,仿佛就为了激怒唐煦遥,“大将军,我想,你也用得上我的东西,请大将军带着我见见江大人吧,他会知道我的名讳。” “甚是无礼,”唐煦遥不想给他什么好脸色,但实在听江翎瑜的话,这脾气竟还真的忍住了,“不过,我夫人早有嘱咐,姑且让我的部下放下身份,为你推一次四轮车。” 唐煦遥头也不回,不和任何人交谈,径直回了卧房,往床上一坐,望着美人时满眼幽怨。 “小乖乖,你怎么了?” 江翎瑜见唐煦遥不开心,凑过去贴着他坐着,看着他慢吞吞地把自己搂在怀里,挑起秀眉:“嗯?跟我生气呢?” “没有。”唐煦遥言此,想着那个坐四轮车的怪异男子就要到了,不愿意再开口,只紧紧搂着江翎瑜,不管他怎么问,都一声也不吭。 江翎瑜真是不知唐煦遥究竟是怎么了,再想问时,门外侍卫先开口:“将军,江大人,人带来了。” 江翎瑜皱眉:“找到了?” 这话,江翎瑜像是问侍卫,说时也望向唐煦遥,不过他依旧什么都没答,只是紧紧地抱着自己,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侍卫并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事,职责所在,有问必答,就说:“带来了。” 江翎瑜唇间“嗯”了声:“那让他进来吧。” 门被侍卫推开,清瘦男子坐着四轮车进了卧房,门槛高些,但他似乎很清楚如何用这四轮车逾越障碍,无须旁人搀扶,他就过了这门槛,就像他处心积虑出现在江翎瑜面前一样。 “江大人。” 男子勾唇:“好久不见了。” “你,”江翎瑜细细打量眼前的人,与记忆里的人五官分毫不差,只是他那时小,如今长大了,还是这张脸,很是惊愕,“你是梁如玉?” 第281章 “正是在下。” 梁如玉言:“江大人的病可好些了?你在我印象里最后的消息,就是我听闻你染了时疫,很痛吧?” “自然很痛,可也都过去了。” 江翎瑜从不在意面见这些外人时偎在唐煦遥怀里,照常寒暄:“你如何了,我记得,你的家境很不错,父亲升官了吗?” “死了,被朝廷里的歹人陷害,他想不开,寻了短见,这么多年我和母亲一直苦撑,时至今日,我真活不下去了。” 梁如玉揭起自己的短来,也是面无表情的,死水那样平静:“你知道,我是个要脸面的人,要不是真的没有活路,也不会如此狼狈地出现在你们面前,这身衣裳,还有这四轮车,已经是我的全部家当了,也是我所能有的,最体面的东西。” “江玉,”江翎瑜闻言,唤着门外的管家,他也不知道谁在那,但只要是找管家就是了,“你可在?” “夫人。” 门外的是唐礼:“江玉还在清点药阁的方子,您有事唤我就是。” “去准备一顿热饭,有菜有汤。” 江翎瑜看了眼骨瘦如柴的梁如玉,还嘱咐:“再炖些肉来,我有位故人要款待。” 唐礼答:“是。” “吃完这顿饭,我再拿些银子给你。” 江翎瑜说:“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暂时的救济,不足以让我长久地过活,我很累了,也很厌世,可我的母亲病重,需要银子看病,我为了她,还要活上一阵子。” 梁如玉确实许久没吃上过一顿饱饭了,又爱面子,听着江翎瑜还特地嘱咐管家炖些肉给自己吃,难为情,也实在感激,眼圈不自觉地红了:“我想用我的本事,来你这换一份长久些的生计。” 第227章 此话一出, 唐煦遥抬眼望了望江翎瑜,心下感叹,江翎瑜果真高明, 他在权谋和洞悉人心上的天赋非比寻常。 江翎瑜不说成, 也不说不成, 只冲着不远处的木偶扬了扬下巴:“那就是你的诚意么?” “你还和小时候一样,想说什么, 就开门见山,甚好。” 梁如玉点头:“就是这个机关傀儡,我知道如何让它们自己动起来, 我也知道如何让他它们听话,乖乖执行任务。” “我倒想听听,你这木偶想用来做什么,能帮到我们什么。” 江翎瑜笑笑:“拿银子赠你,是为着我们小时候的情义, 可如今你是打算在我门下要一份生计,也要想法子说服我才是,要知道, 刑部和五军都督府都不是寻常衙门, 你做的木偶, 只能过家家可不行。” “机关傀儡替你们杀人, ”梁如玉很有底气, “我想,就算刑部用不上,五军都督府打仗也能用得上,傀儡代替将士,会把事情做的更完美。” 梁如玉微笑, 谈到他的傀儡,他的神情骤变,眼神开始流露些偏执与疯魔。 江翎瑜看看木偶,又看看梁如玉,微微翘唇,似笑非笑的,与他对视却不语。 江翎瑜觉得,梁如玉是有野心的,不过囿于残破的身子,还有家道中落,再也不能托着他去更高的地方,才放下傲气来求自己。 既然梁如玉想要更好的前途,那他必须完全听命于自己,江翎瑜不喜欢将自己置于被动的境地,要主动操控一切,江翎瑜就要把丑话说在前面,他勾唇笑笑:“如玉,在我手下办事,不算那么舒服,规矩太多了,我厌恶下属有僭越的念头,哪怕是不自觉的,极其轻微,我都会记在心里,你也知道,我很记仇的,惹了我可不好办。” “你放心,我不会找你要很多银子,只需要够我母亲看病就是,也不会私下去谋求地位和权势,我说过,我活得很累了,对那些权势功名没有欲望,不过是为我的母亲,还要苟延残喘一阵子,我会听你的话,也愿意永远藏在你身后。” 梁如玉坦言:“我之所以来寻你,也是这么多年来,只有你拿我当作朋友来看待,从不拿我的木偶来取笑,研究这些铁与木制成的杀人机关,是我毕生所爱,如今你赏识我,我愿意为你效力。” 江翎瑜轻轻摇头:“那我岂不是来抢夺你的功名?倒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随你怎么说,我都不在乎。” 梁如玉笑笑:“只要你能让我吃得饱,也有地方休憩就好,不必拿银子给我。” “胡说八道,”江翎瑜笑骂过梁如玉,又叫了唐礼来,让他记账,“从今儿起,让梁先生到我门下来,待会就在我府上找间房子让住下,月俸先定三两银子,往后一切尚好,再提些,梁先生,如何?” “太多了。” 梁如玉回绝:“我用不上,一两银子就好。” “从今夜到我门下来,就不必再说这些话了,”江翎瑜跟梁如玉归根结底是一种人,大事已成,此前的对白只能算是煽情,两个人从小话就不会好好说的,江翎瑜变了脸,冷哼一声,“我每回给出去的赏钱都不止一两银子,你来我门下,这样可是说我小家子气?” “谁敢说你,众星捧月的京师才子,江家的大少爷,适逢大琰,你竟是府上的独生子。” 梁如玉咧嘴笑着,样子不算礼貌:“即便从前,我也并不敢与你争列,如今更是落魄至极,只好听任你摆布了。” “这才像个人样,刚来的时候,真像个夹着尾巴的落水狗。” 江翎瑜一抬下巴尖:“出去吧,有人给你带路。” 梁如玉不动弹,直勾勾地盯着江翎瑜,薄唇轻启:“急什么,我还有件事没说呢。” 江翎瑜挑眉:“什么?” 梁如玉朝着地下扔了个钱袋:“今夜有人指示我,让我前来刺杀你。” “让我猜猜,”江翎瑜眼睛都不曾暼过地上那袋子东西,胸膛紧贴唐煦遥的心口,如此主动靠近他,也觉察到他抱着自己更紧了些,眯起狐眼,“是周竹深让你来杀我吗?” 江翎瑜不问也知道,袋子里装的是买命钱。 梁如玉点头:“全京师,你也只有他一个仇家了吧。” “这不好说,”江翎瑜勾唇,“我看这袋子挺重的,给了不少,能顶住诱惑,真是我的良友。” 梁如玉还想说什么,江翎瑜抬起素手,纤细的食指挡在唇前,做了噤声的动作,小声咬出几个字:“快去吧,我夫君在这,哪有和你多说废话的?” “好好,”梁如玉也笑,“那我回家了。” “别走了,我可怕你死在外面,到时候你的好东西没法子替我夫君打仗了。” 江翎瑜吩咐仆役,找了一个老实靠谱的,还分出去几个锦衣卫,由唐礼叫来在外等候,江翎瑜见一切安妥,嘱咐着:“没事就别出江府的大门,你拿了钱不办事,周竹深一定会要你的命,你母亲那,我派了锦衣卫和江府之中训练的暗卫,你大可放心。” 说着,江翎瑜又嬉笑赶他:“快走,莫扰我与夫君的好事。” 梁如玉点头,默不作声离开,这下,他的要说的话是尽数交代清楚了,没有再犹豫。 人走了,唐煦遥沉默片刻,才和美人搭话;“此人倒也很可怜。” “是可怜,”江翎瑜雪白的指头捏起唐煦遥的脸颊,逗他,“我跟他说话,你怎么都不吃醋了?” “他对夫人没有意思。” 本来只是玩笑话,唐煦遥却是在认真,坦言:“我认真地听了很久,确认他还算老实,才半句话都没说。” 美人撩起眼皮:“嗯?你不信我?” “不是不信夫人。” 唐煦遥一手托着江翎瑜的背,另一只手则扶在他腰上,帮他揉着,柔声哄他:“是我夫人太过貌美,自陈苍觊觎你,我就时常留意了,连我的身份也不足以震慑外人,给我夫人安稳,我就得凶狠些了。” “小狗,”江翎瑜掌心平放在唐煦遥下巴前头,“过来。” 唐煦遥乖乖将下巴搁在美人掌心上,江翎瑜含笑揉揉唐煦遥的头发:“乖宝贝。” “我这么乖,”唐煦遥怀抱着美人,也撒起娇来,“夫人疼爱我一下可好?” “当然疼你。” 江翎瑜眯起美目:“不然我把他赶走做什么?” “夫人嗓子都哑成这样了,”唐煦遥原本只是调情话,并非是真要美人来陪着自己,搂着他躺下,倒帮他盖起被子来,“夫人先养病才是最要紧的。” “给我揉揉身子,”美人钻进唐煦遥怀里,素手攀上唐煦遥的后颈搂着,“我坐了那么一会,就不大舒服了。” “哪不舒服了?” 唐煦遥领子扯开些,抱着美人侧卧在床榻上,手探进他衣裳里,揉着他温软的腹部:“先揉这里好不好?” “好。” 美人黏着唐煦遥,在被子里摸索着,握住他的腕子:“夫君,今日揉得重一些。” “又想揉重了?大夫曾交代过,不许这样的。” 唐煦遥还是宠溺江翎瑜,嘴上虽严苛,但指头还是稍微用力,碾轧着美人腹中的硬筋结,想帮他揉开:“只有一点点啊。” 第282章 “嗯,”美人勾唇,满眼怜爱,揉揉唐煦遥的头发,“夫君就不想知道,我为何认识梁如玉?” 第228章 “我倒想让夫人歇息呢。” 唐煦遥支着脑袋, 瞥向躺在自己怀里的江翎瑜,掌心轻抚着他的胸腹:“既然小宝贝不想睡,那我可要陪宝贝聊天了?” 江翎瑜眨眨眼睛:“好呀。” “那夫人且说, ”唐煦遥柔声问, “夫人和那毛头小子是如何认识的?” “你可还记得, 有一回你我一同玩耍,捉起迷藏来, 刚好你找我,我想着,躲在你府上还是要被你找到的, 我太想赢你了,心一横就想到外头躲着,那时我身子还结实,就翻墙跑着出去,可我从独自到街上过, 光是从离开你们府上,就不知道怎么回去了,正站在一扇朱红大门前, 一个腌臜男子从远处过来, 鬼鬼祟祟的, 嘴里不知嘀咕什么, 我当真害怕, 这条街两边人都少,去哪也不成,我就往后退,直到那男子上前,脏手都要拉扯到我的衣袖之际, 忽然两名仆役上前与他撕扯,下手颇狠,都将他身上打出血来,我回头一看,是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子,穿的干干净净,那就是梁如玉,端坐在小小的四轮车上,那时,他的腿就不好了。” 唐煦遥闻言,皱起眉头,望着美人时,眼里满是关切:“那邋遢男子可曾对夫人动手动脚了?” “没有,”美人将掌心压在唐煦遥的手背上,缓缓摩挲,“梁如玉小时候可不像现在似的,还来求我给他一份生计,从前傲极了,他告诉那腌臜男子,说我是他的弟弟,既然对小公子有歹心,就算触了梁如玉的霉头,他特地嘱咐仆役把人带走,随意处置,还说下场不能太好。” “哦?” 唐煦遥来了兴致:“这小孩口中的下场不好,究竟是何种下场?” “小时候不懂,也是被吓懵了,今日想想,许是被他们打死了吧,我不知道,梁如玉叫我到他府上去玩,我就愣愣地跟着去了。”江翎瑜说得有些累了,轻喘了声,唐煦遥见状给他捋一捋心口,如此一来,两个人离得就更近了,能够感受到对方温热的鼻息。 美人不咳了,笑说:“为何离着我这样近?” “夫人声息微小,”唐煦遥低头,吻了吻美人毛茸茸的眉尾,“我担心听不清。” “来,我抱着你。” 美人难得主动将唐煦遥半搂在怀里,慢慢地跟他讲从前的事:“梁如玉将我带到府上,去了他的卧房,他说父母都有事外出,待二人回来,我只需报上父母名讳,就会带我回家的,说完他就不再开口了,一直摆弄一个小小的木偶,我问他这是什么,他一开始不理我,之后才说是他喜欢的东西,自己做的,自那往后,我们又见过几面,不过就是仆役推着四轮车来找我说说话,可见面并不开口,傍晚,仆役又推着他回去,一别多年,我还以为上次是见他最后一面了。” 唐煦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挤在江翎瑜怀里,又怕压着他,所以半撑着身子,眉眼略有些高,故而看着江翎瑜有些斜视,唇间轻笑:“真是怪人。” “是怪些,但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他。” 美人讲:“他父母外出从不带他,不是因为他的腿疾才如此,而是他酷爱研究那些木偶,命运如此,连父母都嗤之以鼻的东西,竟成了他如今谋一份生计的本事,此物要是能在战场上发挥效用,当真是能为他带来莫大的荣耀。” “夫人心善,”唐煦遥抱紧江翎瑜,搂着他细瘦的身子陷进软和的床褥里,“不管他为夫人带来何种好处,都是夫人应得的。” “什么好处不好处的,你遥的简单绾起的发髻:“对了,这一下午怎么没听见云习渊叽叽喳喳?真是安静地出奇了。” “他这会子不在,”唐煦遥说,“刚才莫羡告诉我了,他们让廖无春调走办事了。” 江翎瑜若有所思:“怪不得。” 江翎瑜的身子让唐煦遥搂得严严实实,两个人都藏在被子里,暖热极了,正因为唐煦遥怀里像个火炉似的,暖得江翎瑜舒服些了,犯起困来,说上几句话,眼皮就慢慢耷拉下去,重新打起精神来,过不了多久又睁不开眼睛了,细密的眼帘一颤一颤的,看得唐煦遥心都要化了,怜爱溢于言表,脸凑上去,将他的眉吻了一遍又一遍:“夫人睡吧,你困坏了,我陪着你。” “为何不亲我的嘴了?” 江翎瑜强打精神,他的病总算见好,眼睛里有了些灵气,白嫩的指尖捏着唐煦遥的上唇:“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怎么可能。” 唐煦遥吻了美人的唇角:“夫人的唇都干涩许久了,有些裂口,亲了会痛的。” “夫君还怪体贴我的。” 美人虽困顿,又被禁足,心里总是放不下镖局的事,更贴切些,是放不下那个村子的事,于是提议:“对了,乖乖,虽然我们出不去,可否让云习渊他们前去查看一番,也好告诉咱们村落概貌,我实在好奇,既是邪法初创之地,想必很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成,那我也得先哄着夫人睡着了。” 唐煦遥轻拍美人的薄背:“小宝贝乖,待你睡着,我吩咐唐礼转达此事。” 美人捏捏唐煦遥的手:“你去。” “我可不敢离开夫人半步了。” 唐煦遥皱眉:“今儿当真是差点吓死我了。” “无碍,事都过去了,往后不必再提,梁如玉介意着呢,咱还要借他的本事。” 江翎瑜嘱咐过唐煦遥,闭上眼睛:“夫君,我们睡吧。” “夫人晚膳未用,甜汤也没好好吃,可不就是空着肚子,这样睡可以吗?” 唐煦遥手往下探,伸进他衣裳里头,揉一揉他软滑的腹部:“还是吃些垫垫,我只担心你夜里饿得不舒服。” “我才不饿,”美人搂着唐煦遥的腰,捆紧了,黏着他,“不要去,陪着我歇息。” 江翎瑜不想唐煦遥走,他抽不开身,只好先哄着美人睡了,此时入夜不久而已,晚膳的时辰刚刚过去,紫禁城里还忙碌,有的宫人来给皇帝送些盥洗的用品,就是焚香一类的,又被廖无春打法出去,他关上养心殿的门,随口唠叨:“这些人平时不见勤快,单是在咱们圣上盥洗就寝时用心,催上七八遍,当真消遣您呢。” “朕也发现了,这些日子他们来催得格外勤。” 崇明帝还在批折子,头也不抬:“哪天你闲下来了,就去查一查,这些宫人是不是被换了,他们都不记得朕的脾性,朕何时那么早就寝,批折子晚些盥洗才是常态。” “得,您一说臣可想起来了。” 廖无春上前:“这些宫人臣大多面生,有些熟络的,都调到外殿伺候了,也还在,就是不往您跟前来了,要说查一查,臣倒是有个法子。” 崇明帝依旧不抬头:“什么主意?” “宫人既然是新来的,想必也是适逢过宫中其他贵主的,臣寻思着,他们来之前,肯定有人暗中教养过,但习惯不好改,只要看看宫中的娘娘们是何时闭门歇息,就可推断这些人是谁送来的了。” 廖无春笑笑:“圣上,您看如何?” “鬼精鬼精的,从来不说半句废话,不愧是朕亲自选出来的提督。” 崇明帝很是欣赏廖无春,抬起手捏捏他的肩膀:“不错,此事你盯着去办,朕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换了朕身边的人,揪出来,势必要让皇亲国戚瞧瞧,还有,朕苛待江爱卿与简宁侄儿,你对他们多上心,就当替朕做事,话要说好听些。” “是。” 廖无春还是笑:“您托付臣的事,臣会很快就办好的。” 一晃到了二更天,江府内,江翎瑜早就睡熟了,唐煦遥也按着江翎瑜的嘱咐,将暗查村落一事告知唐礼,待云习渊他们回来以后转达,一切安妥,唐煦遥疲乏,与怀里的美人一起睡下。 此时二人睡得都熟,江翎瑜半个时辰前醒了一阵,还是饿得慌,肚子里空得难受,但不想叫醒唐煦遥,也实在没胃口,窝着腰倒是还舒服些,就如此睡了。 美人毕竟身子不好,还好着的时候饿一阵子也就算了,他就不成了,二更天时饿得胃里不舒服,阵阵抽痛,美人有些受不住,半睡半醒的,只知道疼了,素手按着胃,很是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隐现,另一只手轻推唐煦遥,哑声唤他:“乖乖。” “嗯,”唐煦遥睡得不沉,先听着美人唤自己,醒来后发觉他身子窝着,忙打起精神来,“夫人这是怎么了?” “乖乖,我腹痛。” 美人摸着唐煦遥的腕子轻攥住,拽着他的手压着胃:“这里好痛,揉揉好不好。” “怪我了,就该哄你吃些东西的。” 唐煦遥支着身子要起来:“我这就去叫人来。” “不喝药。” 美人十分委屈,皱起眉头来央求唐煦遥:“夫君,药苦。” 第283章 “喝药做什么,夫人是饿坏了。” 唐煦遥寝衣未系,敞着怀,将胃疼得蜷缩起身子的美人抱起来,裹进怀里,柔声细语:“我让他们给夫人煮些粟米粥来,喝些热粥就不疼了。” 美人还有些不敢相信,睁大了眉目:“真的不喝药?” “不喝药,”唐煦遥亲吻江翎瑜热软的脸颊,“我这就去吩咐他们,回来给夫人揉肚子,可好?” 第229章 “好。”美人明明答应着, 却不肯松开唐煦遥唐煦遥的身子,他还试着轻轻晃了晃美人,仍是不松, 不免笑出声来。 唐煦遥满眼宠溺, 粗糙的指腹轻轻捏着江翎瑜软嫩的脸颊:“小美人, 你不想我去吗?” 江翎瑜摇头,蜷在唐煦遥怀里, 听闻他所言,还往他臂弯里挤了挤,不发一语。 “那我喊人进来, 我单是怕他们不在卧房门外候着,到时候又找不到人了。” 唐煦遥试探着喊了声,应声的是江玉,顺势吩咐了粥的事,卧房内静下来, 唐煦遥低眉,指头掐着美人的下巴尖,让他抬起头来, 如此细细端详, 见他脸色苍白, 唇瓣也干涩, 想着他是难受得厉害, 连凑上去吻他都是小心翼翼的,柔声问:“小宝贝,怎么不说话了,疼得受不住了?” 美人微微蹙眉:“嗯。” 江翎瑜不想说话,并非只是腹痛难忍, 他的心脏跳得也很不稳,只是他不愿意再让唐煦遥担忧,就暗自忍着,像往常一样,扛过这一阵心悸就会好起来。 江翎瑜又梦魇了,这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是血淋淋的老熟人,何蓉。 “都是我不好,”唐煦遥满眼愧色,“要是我.......” “我觉得,你待我是顶好的。” 美人抬手,抚着唐煦遥的脸颊:“莫要责怪自己,你这样说,我心里不好受。” “可我总是照顾不好你。” 唐煦遥很是委屈:“夫人,你又犯腹疾了。” “我的腹疾是常犯的,不要紧。” 江翎瑜感觉到唐煦遥灼热的掌心覆在自己腹间痛处,隔着衣裳不轻不重地揉搓,摸索过去,攥着他的腕子,将手送进衣裳里头,待感觉到他粗糙的掌心磨蹭着自己白嫩的肌肤,江翎瑜忽然轻喘一声,松了口气似的,眼皮半阖着,仿佛很是安闲:“乖乖,我梦魇了。” 江翎瑜不愿意听他埋怨自己,所以将话茬岔开。 “夫人梦魇了?” 唐煦遥急忙去摸江翎瑜的心口:“为何不告诉我?” “无碍,”江翎瑜发觉唐煦遥不知何时开始,他的掌心与自己的肌肤总是若即若离的,撩起眼皮睨着他,“怎么了?先前不是最喜欢用你满是茧子的手拨弄我的身子,今儿怎么躲躲闪闪的?” “我先前是有意欺负夫人一下,那时,你都还好着呢。” 唐煦遥低眉:“这些天你身子不适,我怕你不开心。” “不会,你如常就是。” 江翎瑜偎在唐煦遥怀里,头歪了些,耳骨抵在他颈下,讲起梦魇一事:“乖乖,我梦见何蓉了,他还是那样血淋淋的,和第一回出现在我梦里一样,那双眼睛,实在可怖,又满是恐惧,我倒不怕,木桩子似的站在原地,他也不往前走,我回忆之际,心下只觉得哀戚。” 何蓉灭门案,是一桩未解悬案,虽说凶手已然有了定夺,但杀人动机不详,唐煦遥也很好奇,追问:“他和夫人说了什么吗?” “托梦一事,在刑部断案时,本就荒谬,不可为据。” 美人苦笑:“况且何蓉死时是被割喉剖腹,满嘴血水,死状凄惨至极,魂灵入梦,你说他如何张口。” 唐煦遥喉间“嗯”了声:“也是。” “世上当真有鬼魂入梦,就算能开口,不过也是诉说冤情,我只道他是太苦了。” 美人言:“何蓉死的蹊跷,尽管都说是周竹深痛下杀手,我还是不解,他究竟犯了什么错,或是何处得罪了周竹深,落得这样惨烈的下场,如此灭门大案,在大琰历代罕见,再说,周竹深又算什么人物,在明面上做了这么大的事?” “我倒觉得,他是拿到了周竹深党羽的罪证。” 唐煦遥猜测:“若非如此,周竹深如何这样狠心。” “他怎么会怕罪证?” 江翎瑜以为不然:“周党劣迹斑斑,我遇刺一事,证据有了大半,皇帝还是不能抓他,动也动不得,又怎么会怕这些不疼不痒的玩意儿,养心殿的东西,岂不是他说拿就拿,朝堂反水也是常事,他有如此能耐,白纸黑字,人证物证皆在,他也一样能推翻呈堂证供。” 江翎瑜也是谈及此事才意识到,周竹深当真蠢极了,他做的每个决定都十分莽撞,说难听些,后路都不给自己留下一条,可是,就算这些案卷上的主谋之处都写上周竹深的名讳了,皇帝依然不敢动他,虽说缘由不提,可也足见皇帝有多么畏惧他,他在朝堂造次,皇帝只克扣俸禄,并未严惩,此为表象,却也说明了很多事,只是那时的自己并未理解。 “我想,”江翎瑜道出心中猜测,“皇帝不光有把柄捏在珉亲王的手里,还有些在周竹深手里,何蓉又在无意间撞破这些事,周竹深必将他灭口,皇帝当时听闻此事,脸色难看,却也没有着重去查,不知我这样说,是否莽撞些,可我就是觉得,此事实为皇帝默许。” “我先前就觉得不对劲,这样恶劣的案子,竟能在皇帝那无疾而终,不顾人心惶惶,就让这几十条姓名不明不白地销声匿迹,幸而夫人一语,我才恍然大悟,看来何蓉一案,这辈子难了结,皇帝都是这样的态度,咱们要是强行介入,下场也太好不了。” 唐煦遥苦笑:“虽说夫人嫁给我,也是在皇庭之内,不过就从公事变成了家事,这些乱七八糟的,还是少管为妙,论政之处,不是什么儒雅所在,到处都是腥风血雨,这些重臣,哪个不是踏着败者血肉担了大任,怎么会有省油的灯,你我不如一辈子装糊涂,皇帝说什么,咱们就做什么,离权斗越远越好。” “由不得你。” 江翎瑜也笑:“我说过许多遍了,入朝为官,是没有回头路的。” 功名,权势,世人艳羡,那是局外人这样想,当局者迷,可唯清一事,就是青云梯下皆白骨,升官发财是终生的诅咒。 想到这,江翎瑜望着愁眉苦脸的唐煦遥,忽然抬起手来,伸出白嫩的指头抚平唐煦遥紧皱的眉头:“没有退路是真,却也没那么遭。” 唐煦遥不解:“夫人,怎么?” “我只是这样猜测,”此事已有八成把握,江翎瑜此言不像是安慰唐煦遥,反倒像是想要连自己一起欺骗,有些固执,“万一皇帝不是这样的,案子又能查了,我寻思着,让云习渊私下去搜些证据,看看此案究竟有何端倪。” “夫人,”唐煦遥轻轻摇头,“你怎么能信他,君王为民,大公无私,君王为己,天下倾覆,人不会只为己,可也不会只为公,他是我的叔父,我比你更知道他的为人。” 知命案内情秘而不宣,君王如此,社稷哪里还有清白可言。 “我还是想再看看。” 江翎瑜想要还何蓉一个公道,或者是,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唐煦遥都已经把话说得那样清楚,江翎瑜没有底气逆着他了,就扯了些别的含糊过去:“何蓉死得凄惨,我是命官,他时时到我梦境中来,想必是非要个结果了,加之此案本是我分内之事,还是要多上心,知道内情,也算给他一个答复,往后不要入梦来扰我了。” “我陪着夫人。” 唐煦遥见美人心意已决,将他紧紧搂在怀里:“你做什么事,我都陪着。” “好呀。”美人斜倚在唐煦遥臂弯里,一只手攀上他结实的肩,扬起头来,干涩的唇瓣在他颈间轻点,气息灼人,美人还未退热。 “肚子好痛,”美人哑声撒娇,“夫君再揉揉,我不舒服。” “好好,这就给夫人揉一揉。” 唐煦遥不知下手轻重,先将掌心覆在美人白软的腹部,轻轻地摩挲,口中埋怨:“这都多久了,粥还没端上来,夫人等我去催促一下可好?” “夫君,压得太重了。” 美人抱着唐煦遥的手臂,想要搬开些:“好痛。” 第230章 “我轻些。” 唐煦遥将美人的手攥进掌心里:“抱歉, 夫人。” 哪知美人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开,受了委屈似的撞进他怀里,双臂将他的腰捆得很紧:“乖乖压痛我了。” “都是我不好。” 唐煦遥亲吻美人的脸颊, 尽量很小心, 不让胡茬蹭着他白嫩的肌肤:“夫人可否原谅我, 不生我的气了?” “没生气,”美人小声道, “我只是太痛了。” “我去催催管家们可好?” 唐煦遥当真是有些慌了,不知该怎么哄着美人,不自觉地将他越抱越紧:“夫人, 我还是去叫大夫吧,你这病向来凶险,我也是怕极了。” 第284章 “紫禁城对外宣告,你我禁足在江府的圣旨上午才拿来,不管是不是真的发了这张黄绢子, 至少皇帝的心思是这样的,这东西还不算在府上过夜,你就敢出去请大夫。” 江翎瑜苦笑:“就算为着作戏, 你此时可能踏出江府半步?” “硬闯就是了。” 唐煦遥横了心:“没有什么比我夫人更重要。” “别白费心思了, 皇帝会说你不懂事的。” 江翎瑜搂着唐煦遥的颈子, 身子紧靠在他怀里, 微弯着腰, 腹部尽量不用力气,希望如此姿态,能让自己好受些,终究还是脏腑疼得厉害,与坐姿无关, 当真是无法自行缓和,又去磨着唐煦遥,弱声撒着娇:“夫君,抱抱我,肚子痛。” “好,好,夫人乖。”唐煦遥搂着美人哄,心下却是愠怒得很,皱着眉,正要冲外头催促那碗粟米粥,唐礼正在此时就将粥端进来了。 唐礼低眉:“主子,刚刚外头有事耽搁了。” 唐煦遥很有些不悦,接过碗,眉头也不甚舒展,说话时也不耐烦:“什么事耽搁我夫人的病,当时我就曾说夫人疼得厉害。” “外头有生人。” 唐礼如实讲:“我们只怕是来暗害您和夫人的。” “那查清楚了吗,”唐煦遥闻此言后,语气才稍稍缓和,“那人前来是为何事?” “我们抓了人,问他来做什么,他先是说自己走错了。” 唐礼说着,将一个洁净的白玉勺放进粥碗里:“就在我们要放人的时候,他们又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坐着四轮车的男子,腿脚不利索,是旧疾,需要常年乘坐四轮车行动,要是看见,就顺便打听去向。” 美人瞠目:“竟是冲着梁如玉来的,那你们是怎么说的?” “我说,我们府上不曾有常年乘坐四轮车出行的人,”唐礼如实转告,“只有我们将军冬日腿疾发作,乘过一阵子素舆,是否是要找将军?他闻言愣了一下,随后连连摇头说找错了,就跑了,我还注意到,他朝着西南方去了。” “西南方好,”美人哑声冷笑:“周竹深这个王爷贵婿的府邸就在江府西南。” 唐煦遥听闻周竹深的名讳就心烦,事情发展到此处,他也不敢给江翎瑜乱出主意,只问他的意见:“依着夫人看,那我们该怎办?” “什么都不看,不想,也不听。” 美人一胃疼就容易手凉,疼痛磨人,美人甚是疲乏,他也是习惯了,说着就抬起手抚着胃,半阖上眼皮:“既然禁足,就什么都不管,休息,想睡多久睡多久,你我罪臣之身,何时洗脱了罪名,再替他操心社稷之事也不晚,一日有冤,就一日装聋作哑,不闻朝政。” 唐煦遥拨开美人摸着胃的凉手,换上自己的,替他按揉着痛处:“好,依着夫人。” “咱们闲着了,云习渊他们得忙些。” 美人偎在唐煦遥臂弯里,唐煦遥给美人揉着肚子的手时轻时重,弄得他腹内钝痛不断,他不自觉蹙起秀眉,虽不适,可嘴上也不说,还谈着案情:“找个晴朗的日子,让云习渊带两个会轻功的,去那个村子里看看,我们总不能对那些事一无所知。” “成,”唐煦遥见粥晾得差不多了,他很会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注意,知道这粥在冬日晾多久才温,晾多久又稍稍烫口,热一些的,给江翎瑜吃下去暖胃最好,于是俯身端起粥碗,擓起一小勺粟米粥,喂到美人唇边,“待夫人吃些,躺下歇息了,我就去吩咐他。” 美人启唇抿下这口热粥:“有劳夫君了,我一病,你就要累着。” “不累不累,”唐煦遥傻笑着,眼睛弯弯的,又喂着美人吃下一勺粟米粥,“我这样伺候着夫人,伴夫人左右,已是此生最大幸事。” 唐煦遥接着给美人喂些粟米粥,再添上三四勺,就不许美人吃了,收了碗递给唐礼:“不能多吃,我也只是想你吃些缓解腹痛,再吃撑了,又要不舒服了。” 美人轻轻点头:“嗯。” 唐煦遥要起身起嘱咐云习渊那些关于村子的事,唐礼又将他掀开的被角掖回去:“将军,您陪着夫人歇息,我去转告就是了,夜里风寒,莫要出去了。” 唐煦遥点头:“嗯。” 这期间,美人睁大眼睛盯着唐煦遥,直到唐礼离开,他还是那样好奇地打量,模样可爱俏皮,眼珠黑黑的,很机灵,即便如此也难掩他久病憔悴,唐煦遥与他对视,登时心疼起来,抬了手,粗糙的指头轻轻捻着他白嫩的脸颊:“你受罪了,宝贝。” 美人微微歪头,轻言:“怪哉。” 唐煦遥没听明白,挑眉:“怎么了,什么怪?” “你都与我同寝许久了,就像还未习惯我做你的夫人似的,日日恭敬,还像你刚刚抱着我时那样喜悦。” 美人道出心中疑惑:“你我的日子就是如此,我病病歪歪的,你时常为我熬的彻夜不眠,竟也不厌弃?” “我的宝贝夫人,你可不知你有多好,何来厌弃。” 唐煦遥此时已经抱着美人躺下了,难得钻进他怀里,怕亲疼了他唇瓣上的窗口,就用力嗅着他颈间的暖香味,他的衣裳也很香,乍闻上去是龙涎香的甜味,细细嗅来,还有些水果的味道,险些就克制不住咬上去了,强稳心神,接着在美人怀抱里撒娇:“你一定要养好身子,我想这辈子都如此伺候你,我喜欢这种感觉。” 美人柔声哂笑:“妻奴。” “何止,”唐煦遥握着江翎瑜的腕子,送到唇前,伸出湿热的舌头,仔细舔舐他雪白的指尖,“我还是宝贝夫人的小狗呢。” “腹中可还难受吗?” 唐煦遥不等美人回话,微蹙眉头,脸上有些委屈,更多还是担忧:“吃过粥,有没有好一点?” 第231章 “是好些了。” 江翎瑜细嫩的指腹捻着唐煦遥的衣领:“夫君, 夜深了,你看外头,好黑。” “是很晚了, ”唐煦遥满眼温柔, 把江翎瑜搂在怀里, 抱得很用力,“夫人歇息可好?” “不要, ”江翎瑜松开唐煦遥的衣领,转而环着他的后颈,软唇轻启, 虎牙摩挲他的耳骨,“以往这时候,夫君都是缠着我亲热的。” “夫人病了。” 唐煦遥让美人咬耳朵咬得脸红,小腹也发热,话都要说不利索了:“是该, 该睡了。” “今儿我也不要别的,”美人喉间喑哑,唇瓣继续点在唐煦遥耳骨上, “我想夫君亲亲我。” “好, ”唐煦遥伏在美人身上, 虽一开始说着心疼夫人生病, 还是不自觉地将他细瘦的腕子捏在手里, 以怀抱为牢笼,死死地困住他,不许他动一动身子,唇瓣从他毛茸茸的眉尾吻起,眉心, 眼皮,再吻到唇角,看似浅尝,可还牢牢地制住美人,不许他挪动身子,两个人面对面的,温热的鼻息在这小小的空隙缱绻,他柔声问,“夫人,还要亲吗?” “你又不松开我,”美人试着挣开唐煦遥紧攥着腕子的指头,半笑半恼,“有本事你就亲一宿。” 美人喜欢逗弄唐煦遥,明明老夫老妻,唐煦遥还是时不时就脸红,健硕俊美的大将军低着头,咬一咬唇,脸也红着。 江翎瑜最爱看唐煦遥这样了,忍不住抬起手捏捏他热乎乎的脸颊,笑他:“堂堂主帅也娇羞起来了,再过阵子是不是要钻进我怀里躲着了?” 江翎瑜只是随口一说,哪知唐煦遥真的可怜兮兮地问:“那我可以在夫人怀里待一会吗?” “委屈死了你,我当是我何时又欺负你了。” 江翎瑜朝着唐煦遥伸出双臂:“来,我抱。” 唐煦遥小心翼翼地钻进江翎瑜怀里,微微蜷起身子,还仔细地将他瘦白的手臂搁在脖颈与床褥的间隙之中,免得压着他了,明明已经近在咫尺,唐煦遥还总觉得离着他不够近,往里挪了又挪,直到能感受到他呼吸时腹部轻浅的起伏才安稳下来。 “好乖,”江翎瑜抚着唐煦遥散开的长发,“为何弯着腰呢,不好受了?” 唐煦遥不发一语,只摇摇头,他像是在发呆,眨眼都慢了些,细密的睫毛忽闪着,江翎瑜很少看到这样的唐煦遥,以往都是在他怀里安眠,这会子江翎瑜总感觉他的侧脸肉乎乎的,很可爱,心下喜欢极了,难得主动去亲了他的脸颊一口。 “夫人,”唐煦遥并非不想跟美人聊天,不过是这些日子累着了,到他怀里,身子无比放松,四周温暖柔软,他渐渐困得睁不开眼睛,赖在美人怀里不肯起来,“我好困,在夫人怀里睡一会好不好?” 唐煦遥不常向美人撒娇,此时他在美人眼里甚是可爱,何事都愿意应允,更何况是如此小事,还主动哄起他来,素手轻拍着他的背:“睡吧,这些日子你可累着呢,可都要熬瘦了。” “夫人总是说我瘦了,我可看不出来。” 唐煦遥勾唇:“不必忧心,我健壮得很。” “我的将军,这么健壮,应该力气很大吧。” 第285章 美人哑声调笑他:“待洞房花烛时,可不要怜惜我,拿出你的本事来伺候我。” “好,”唐煦遥凑上来亲吻美人雪白的耳骨,唇瓣微启,口中热气摩挲着他的耳际,“我向来不会难为夫人,不过,洞房时,我会让夫人求饶的,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难为你。” “真坏。”美人腹痛未愈,气虚体弱的,说些话也累了,呼吸稍急促些,还想着要聊什么,唐煦遥就不许他说了,凑得更近些,腹部相贴,用自己的身子暖着他畏寒的脏腑,闭上眼睛装睡。 可江翎瑜暂无睡意,身子时而挪动,肌肤软软滑滑的,热乎乎的,唐煦遥闭着眼睛,感受着怀里轻轻慢慢的挪动,他竟还捏着自己的衣领子玩,唐煦遥觉得他很像家里的小狐狸,很是活泼,一举一动都惹人怜爱得紧。 这么着,唐煦遥又舍不得不理美人,撩起眼皮,与他的视线碰在一起,他怔了怔,轻声开口:“你不是睡觉了吗?” “夫人淘气,胃疼着也不早歇息,”唐煦遥握着美人细软的腕子,把他拨弄自己衣领的手拿下来,攥进粗糙的掌心里,温柔道,“要是再疼得厉害了,万不要自己忍着,叫醒我,我陪着你。” “乖乖,你先睡,”美人忽然认真起来,“我还没见着过你熟睡的样子,让我看看。” 唐煦遥微微蹙眉:“夫人,我只睡一会就.......” “嘘,”美人伸出指头,捏着唐煦遥柔软的唇瓣,“又皱眉了,像府上的小狗,它们的眉头也是那样的,傻傻的,傻小狗要听我的话,要乖乖。” 唐煦遥向来对美人百依百顺,他说如此,唐煦遥就乖乖缄口,阖目歇息,原本只是打算眯一会就起来,可他怀里实在太过温软,都躲在被子里,又互相抱着,暖得昏昏沉沉,闭上眼睛,一下子就睡沉了,蜷在他怀里,安安静静的。 唐煦遥先前只担心自己身子太重,美人受不住,不曾睡在他怀里,加之美人自真定府回来就久病不愈,每日卧床养病,醒醒睡睡的,早没了往常的起居时辰,先前更是唐煦遥哄着他睡,醒得又晚,当真不曾见唐煦遥的睡颜。 美人细嫩的指尖轻轻捏着唐煦遥的脸颊,见他细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忍不住亲亲他,唇间轻语:“我的宝贝,我好爱你。” 唐煦遥睡着了,他自是听不到美人的轻语,可他在梦里,也认真地跟美人说了相似的话。 爱本牢笼,可两情相悦,难舍难分,牢笼即是无边的爱河。 此时已近三更天,江翎瑜还想再看看唐煦遥熟睡的样子,尚未合眼歇息,皇帝倒是已经睡醒了,其实他平时并非起来这么早,今儿是特地嘱咐廖无春的,到这个时辰就来叫醒自己,趁着短暂的夜色,还有事要做。 “皇上,”廖无春刚在养心殿外打了哈欠,眼泪都没擦净,冻得有些哆嗦,说话时声息稍颤,“派到惠妃宫里的宦官出来了。” 廖无春禀报:“在门外呢。” 皇帝点头:“让他进来。” 小宦官进了养心殿,按理说这样的人都怕皇帝,可他从从容容,说话也不慌不忙,规规矩矩的,先行礼,再说话:“皇上。” 此人送进惠妃宫里之前,可是廖无春亲自教养的,早先这廖无春就提防着惠妃,因为东厂的小宦官曾在夜里撞见她与西厂的人见面,故而这人早就为她备下了,只等今日。 “说吧,”皇帝问话,“惠妃近日可有什么动向?” “回皇上,”宦官答,“还真有,我见着惠妃娘娘夜里叫了西厂的人进她的住处,还带来了一样不得了的东西。” 第232章 “说话就说话, 卖什么关子。” 崇明帝瞥了眼廖无春,忽然不那么严肃了,喉间轻笑:“欲言又止的, 一到重要的地方就不开口, 哼, 你身上颇有你们主子的影子。” “是不是?” 崇明帝抬头,望着廖无春时似笑非笑:“朕的东厂提督。” “何事都瞒不住圣上。” 廖无春颔首:“这孩子, 正是臣自三年前躬亲教养的,不过当年也不知今日会有此事,时见他聪明伶俐, 想着教养好了送到您身边去,可不想,先送到惠妃娘娘那去了。” “好啊,待此间事了,就将这宦官留在养心殿, 给你打下手。” 皇帝扔下手里搓捻的珠玉串子:“说吧,惠妃那,到底有什么动向。” “皇上, 惠妃娘娘夜会西厂的人不是一回两回了。” 小宦官说:“要是您这会子过去, 说不定还能抓个正着。” “哦?” 崇明帝坐正了身子:“现在还来得及?” “来得及, ”小宦官直言, “他们总会交谈到天亮, 皇上,我来此不久,惠妃娘娘还未完全信任我,即便如此,我也听到过好几次他们私下谈起江大人和唐将军, 仿佛对他们二人的事非常清楚,也有许多时候会出言不逊,皇宫之中,有些皇子的病灾,也并非是体弱或是意外。” 宦官再一次欲言又止,说到这里,很知趣地不说了,单将皇帝晾在那,这段时间,皇帝心里一定会想很多事,留下这个空档,也许一些惩处,或者是封赏,都会有些意料之外的发展。 此为廖无春亲授,他最擅洞悉人心。 “无春,随朕来,”皇帝仅思索片刻,伸手抓起案上的红翡手串起身,“如何惩处惠妃先不谈,不要声张,朕要将惠妃和西厂的太监一并抓获问审。” “朕当年,是觉得大理寺卿考取功名不易,为人善良正直,女儿方到嫁娶之年,庶人之女,本不可选入后宫为妃,”崇明帝站在金龙案边上,等着廖无春把大氅披上来,垂下眼帘,想着早年之事,缓缓道,“朕的心软,竟换来如此背叛。” “圣上莫心烦。” 廖无春扶着崇明帝出了养心殿的大门,半开玩笑似的说:“以后不心软就是了。” “还是你会哄朕。” 崇明帝踏入夜色,笑笑:“抓了人,朕倒要赏你些银两。” “甚好,”廖无春知道崇明帝的为人,他要赏赐些物什,廖无春从不推脱,更会借此让他对自己燃起些不清不白的爱意,就说,“圣上赏赐的东西,臣自是很喜欢的。” “喜欢就好。” 崇明帝自知不可失仪,依旧背着手,借着夜色,离着廖无春近了些,肩膀与他的碰了碰:“你喜欢就好。” 仅此而已,但崇明帝的情义已经溢于言表。 廖无春什么都知道,可他从不回应,每当崇明帝说完这句话,他就不再接了。 廖无春知道崇明帝喜欢自己,他不喜欢皇帝,每每如此,只是为了利用皇帝的权势,故而廖无春绝不可让骆青山与自己的事败露,一旦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崇明帝算是个明君,可惜好色,得不到廖无春,许是不会因此杀人灭口,毕竟名声不好,皇帝最在意名声了,那骆青山也仅仅是剩下一条命而已,前程尽毁。 早已立春,三更天的风还和从前一样冷,廖无春不再言语,崇明帝也明白了些什么,没再问。 廖无春满脑袋想的都是骆青山,那几天,骆青山总是说去找皇帝求恩典,也想像江翎瑜他们一样拿婚约来,他认为只有成了婚,日夜相守,成了夫妻才算是真的爱。 廖无春没有办法和骆青山细说朝廷里的事,没有皇帝对自己这份不清不楚的感情,也就没有今天的廖无春,尽管他也不甚喜欢,时局如此,君王宽仁是好,崇明帝大多时候的样子都是如此,大赦也不少,可君心难测,谁又不是逢场作戏,廖无春不能用骆青山的前程做了赌注。 廖无春一直有一句话没跟骆青山说出口,他想告诉骆青山,人不能没有爱,不能不被爱,但也不能只有爱。 “皇上,”廖无春笑而发问,“您会不会与不顺路的人为伍。” “不会。” 崇明帝并不想知道廖无春为何发问,只是回答他的问题:“道不同,不相为谋,朕做事,必须有九成把握,这其中的一成,是天时地利人和,不成,即是天意,不同路的人,不会入朕的眼。” “圣上,恕臣得罪。” 廖无春说:“臣怕接下来的问话冒犯您。” “但说无妨,”崇明帝说话时不曾看廖无春一眼,只是抬头,眼睛瞥向漫天的星,“在养心殿,朕与你是君臣,难得此时坦诚,就算冒犯朕,朕也不在意,做皇帝,就是听文武百官说些虚浮的夸奖之词,多没意思,朕也想听些实话。” “臣可不是这个意思,圣上,”廖无春直言,“臣只是想问,要是圣上离不开这不顺路的人呢?” 廖无春此言,皇帝忽然缄口。 廖无春真是高明,一语双关,既问自己与骆青山,又言明自己和皇帝不是一路人,离不开,这又该怎么办? 皇帝沉默良久,直到惠妃宫门,才说:“陷得太深,就不离开了。” 廖无春低眉:“是。” 第286章 答复皇帝后,廖无春又立刻号令下属,手上拂尘一挥,朗声道:“将惠妃娘娘的住处围起来,不许遗漏任何一个人,尤其是男子,这点小事做不成,格杀勿论,咱家留你们还不如留一条狗。” 崇明帝闻言,侧过头去看看廖无春,他还是那么好看,一个像江翎瑜一样的美人,二人都极有气魄,雷厉风行,甚好。 甚好,只可惜,欣赏的人不一定与自己顺路,世间如此,是芸芸众生中数一数二的遗憾,它是天意,缘分,没有人可以用任何手段逆转,爱也是。 崇明帝终究是默不作声,让廖无春扶着,进了惠妃宫里,说也奇怪,这都三更天了,寝宫内皆燃昏灯,最里头有一间屋子亮得出奇。 “应该是在那吧。” 崇明帝自嘲似的笑:“朕的女人,坐拥荣华富贵,有一天也会为了些无关紧要的事背叛朕,许是紫禁城的日子太舒适了,她厌了。” “圣上,并非无关紧要。” 廖无春故意拱火:“官服一事在律法上写得清清楚楚,如此陷害,是有人想要江大人和唐将军死。” 崇明帝说:“无春,你知道,朕的侄儿,不会死在朕手里。” “他们自然知道,”廖无春接茬,“所以两个人的官服俱在,不就是要诬陷他们勾结谋反,要是皇上被他们蒙骗,江大人本也不必死,那勾结罪加一等,皇亲酌情不受刑,江大人势必为将军揽下罪责,借着圣上的怒火,他是一定会赴死的。” 廖无春字字命中皇帝要害,皇帝又站在原地沉默片刻。 “那真是,”崇明帝脸上看不出些喜怒,不知是对惠妃的事了然于心,还是背叛他的人太多了,或是他也是背叛过许多人,心里不必再为此情有太多的感想,只是向前走着,“歹人想要江爱卿的命,朕就不要了,不管他犯什么错,朕都原谅他。” 江翎瑜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孩,做官如此出色,为办案数次犯险,颇有其父风范,崇明帝愿意像长辈似的待他,从前亏欠江怀的,就在他的身上弥补回来。 从前皇帝跟江翎瑜那些明里暗里的较劲,一瞬间一笔勾销,自今日之后,江翎瑜也会像皇帝的孩子,侄儿,外甥,有一块免死金牌。 廖无春不知皇帝在想什么,也不去管他在想什么,静待时机,听着里头动静大些,一脚就将门踹开:“惠妃娘娘,得罪了。” 惠妃受了惊吓,尖叫起来,抚着心口稳下来,正要对廖无春破口大骂,又看到了站在廖无春身后的崇明帝,霎时间面如死灰。 “皇上,”惠妃声颤,“您为何深夜前来?” “惠妃,朕待你不薄。” 皇帝斜眸,盯着蜷缩在书案边上的黑影,那就是小宦官口中的男子,眼神又转到惠妃脸上:“你竟做出这样下三滥的事。” 惠妃还要争辩,皇帝则摆摆手:“无春,把这两个人绑了,打发到你们私刑房去,问出东西来找朕就是,人不再见了,你们随意处置。” 此时将近天明,紫禁城不太平,外头自然也不会多么好,江府外头总有些生人走动,两位管家一个守在江翎瑜卧房门前,另一个则在大门后头,一宿未眠,只怕生变。 江翎瑜对此则全然不知情,唐煦遥睡在他怀里,一直未醒。 房内灯火飘摇,暖光闪烁,江翎瑜怀抱着熟睡的唐煦遥,白日里他睡得多,加上胃还疼,没什么睡意,时而阖目养神,不过多半时候是清醒的,睁着美目瞧唐煦遥的睡颜。 “真可爱。” 美人柔声呢喃:“你小的时候,我怎么就不曾发现呢。” 美人声息很弱的,他没什么力气,只是言毕,唐煦遥忽然醒了,睁开眼恰好与美人对视,急急忙忙地就要起身:“我怎么在夫人怀里睡了这么久,是不是我在这里,夫人才休息不好的,都没睡着,以往你此时还都没醒.......” 唐煦遥都还没睡醒,又太愧疚了,口中絮絮叨叨,眼里惊惶,像是犯了天大的错,正要爬起来,却让美人揽着颈子抱住,他温咛:“别走。” 唐煦遥安静下来,也乖乖搂着怀里的江翎瑜,轻声唤他:“夫人。” “胃疼,”江翎瑜很是委屈,如此算是跟唐煦遥撒娇,“疼了一宿呢,你抱着还暖和些,怎么就要走了,夫君,我疼。” “夫人这么疼,”唐煦遥搓搓掌心,覆在江翎瑜温软的腹部,心疼得不禁皱眉,“为何不喊醒我,我怎么能留夫人自己难受成这样,不论何事,我也当陪夫人。” “又不是你把我弄疼的,叫你做什么,是我自己身子不适,不思睡眠,今日是很好的,我倒是喜欢看着你。” 美人的笑眼像月牙:“你睡着的时候好可爱,也很安稳,在我怀里都不乱动。” 这样一来,唐煦遥被美人夸得很不好意思,克制不住地红了脸:“真的吗?” “是呀,”美人缠着唐煦遥问,“那我如何,我睡觉可安稳吗?” “不算安稳,夫人最喜欢踢被子了,有时还会把我抱得很紧。” 唐煦遥笑得特别宠溺:“夫人的脚总是很凉,我知道你手脚凉着也不舒服,只是白日醒着时不告诉我罢了,夜里你就受不住了,总会把小脚丫挤进我小腿之间,我一摸就是冰凉的,来找我取暖。” “夫人一有事就会想到我,第一个就会找我,睡着时也会挤在我怀里,想要暖和一点。” 唐煦遥吻了美人柔软的唇瓣:“我好喜欢夫人这样。” 美人挑起秀眉:“喜欢我折腾你?” “如何是折腾。” 唐煦遥满眼温情:“这是夫人心里有我,我自是欣喜极了。” “傻子,我心里怎会没有你......嗯,夫君,你帮我揉揉肚子。” 美人蹙起眉头,将掌心压在唐煦遥为自己覆着胃的手,忍着阵阵疼痛,胃很硬,时不时抽动一阵,美人总想用力按一按肚子,又疼到不敢压,手足无措,只得向唐煦遥求援,口中轻咛:“我忽然疼得厉害。” 第233章 “夫人怎么疼成这样, ”唐煦遥将手探进去给江翎瑜揉着,指腹还能触到他胃里的抽动的筋结,才想用力些, 这下又不敢了, 颇为难, “夫人,这里用力揉会很疼吧?” 美人身上出了冷汗, 额间碎发湿了些,黏在眼尾,素手紧攥着唐煦遥的衣襟, 快要说不出话,弱声唤了唐煦遥:“夫君。” “江玉,你现在去找唐礼,让他叫大夫来,去紫禁城叫太医。” 唐煦遥将美人抱起来搂进怀里, 帮他暖着身子,哄他:“宝贝,等大夫来了就不疼了, 再撑一会。” 江玉虽事事比不上唐礼, 关键上也绝不拖后腿, 他是知道江翎瑜这两天时不时就胃不好受, 按理说没吐血就不是什么大毛病, 可听着唐煦遥口气这么急,赶紧跑过去告诉唐礼,这天还黑着,江玉跑得踉踉跄跄,几次险些绊倒, 后面有仆役为他送一个灯笼,他只怕耽误了江翎瑜的病,没有接,就这样跌跌撞撞地跑到外头去报信。 卧房内,江翎瑜疼得受不住,脸色苍白,连手心里都是冷汗,唐煦遥担心极了,可也没什么好法子可想,只能尽力让他暖和些,解开衣裳,拿衣襟将他裹在怀里,用胸膛暖着他,口中不住念叨着安慰他的话:“宝贝乖,让大夫给瞧瞧病就不难受了,好不好?” 刚才江翎瑜冷得厉害,现在缓过来些,就缠着唐煦遥耍性子:“不要大夫,扎针好疼,我不要他们来。” “那唐礼都去叫了,”唐煦遥很是为难,“宝贝,这,这总不能让太医直接回去吧。” “不扎针。” 美人在唐煦遥臂弯里挣扎起来:“我不要。” “好好好,不扎针。” 唐煦遥急忙抱稳了美人:“宝贝不闹好不好?” 唐煦遥早就习惯了,不管是什么着急的事,对江翎瑜永远轻声细语。 因为唐煦遥太记得那时哄着江翎瑜入睡,他怕唐煦遥担心,蜷在床褥上隐忍病痛,唐煦遥还凶了他,自此才知道他的身子那样脆弱不堪,每每回想都悔恨极了,故而极力克制暴躁的脾性。 “宝贝,”唐煦遥想到此处,语气更加温柔,“莫乱动,我只怕你更不舒服。” 江翎瑜忽然安静下来,歪着脑袋打量唐煦遥。 唐煦遥掌心粗糙,每当美人病着,触碰他软嫩的肌肤都是小心翼翼的,微微蹙眉:“怎么?” 美人哑声说:“你好温柔。” “夫人这心脏不好,我自是要小心翼翼地待你。” 唐煦遥见美人冰凉的手掌托住自己的脸颊,低下眉,将唇瓣藏在他的掌心处亲了又亲:“我要是时常大声说话,难免惊着夫人了。” “我不愿意扎针,”美人皱眉,委屈巴巴地嘀咕,“我不是不懂事,我只怕你觉得我胡闹。” “怪我,都没好好问问宝贝夫人。” 唐煦遥实在受不住美人这样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一软再软,干脆完全顺着他:“我问问太医有什么好法子,单是我就能伺候着,这样最好。” 第287章 美人雪白的手臂环住唐煦遥的颈子,身子蜷着,挤在他臂弯里,几乎浑身都被他抱住,如此一来就自觉很是安心,不再耍性子,乖了许多,不再说什么,就算应允了唐煦遥的提议,只极力隐忍剧烈的胃痛,静坐着,身子时而轻轻发颤,每当此时,唐煦遥就会揉着他的背,亲吻他的毛茸茸的眉:“夫君知道宝贝疼,实在不成就打我也好,不要这样忍着。” 美人不语,轻轻摇头回应唐煦遥。 唐礼前去,正好撞见来送信儿的廖无春,廖无春夜里不坐轿子,只怕遇袭后逃脱不得,夜间无人,骑马步行皆可,今日廖无春就是步行,跑前跑后一天,就是不大累,见着唐礼提着灯笼,马骑得很快,心下生疑,叫着他:“唐管家,大黑天的,这是做什么去?” “是提督大人,”唐礼勒马,“我家夫人生急病,让我快些去请朱太医,您可知道,朱太医此时在何处?” “太医院的人大多让皇上调到校场了,那里的将士们大多染了风寒,其中就有朱太医。” 廖无春也犯难:“此时紫禁城当真不剩几位太医了,今夜留下的,正伺候着后宫的娘娘保胎,皇嗣之事,他们多半是脱不开身的。” “这,”唐礼皱眉,闻言甚是手足无措,“提督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管家莫慌,我倒是认识些大夫,你且说说,江大人是哪不好受了,小毛病犯得重,莫羡和毓照理都懂医术,能应付。” 廖无春言:“要是重症,就得找那些医馆的大夫了。” 唐礼答:“我们夫人这两天犯腹疾了,断断续续地疼,也没听说有吐血这样的事,应该算是小毛病。” “那咱们回去,让毓照理帮着看看,他学医比莫羡那个二把刀精细多了。” 廖无春抬手:“管家,你走在前面,我随后就到,皇上让我带些话来,既然江大人身子抱恙,那我简短说些就是,皇上的口谕,我不得不亲自传达,只希望二位大人莫怪罪。” 唐礼哪敢怪罪廖无春,这是解了燃眉之急的救星,不过不能替主子们做这个主,只道了自己这份谢意就驾马回去了。 唐礼回去,找到正在院子里抽烟袋锅的毓照理,向他说明此事,他很是热心,绝不耽搁,就跟着唐礼回了卧房。 “主子,毓头领给夫人瞧病来了。” 唐礼关好房门,将路上遇到廖无春的事详细转告,还说:“提督大人一会子就到了,说是带来了皇上的口谕。” “怪哉,皇叔这么晚了也不歇息么。” 唐煦遥心下觉得诧异,不过那些人的心思他向来是猜不透的,故而并不干涉政事,做将军主帅尽职尽责,在朝廷里不过就是个闲散的王长子,也就不多问了,只迎着毓照理:“毓头领,你瞧病需要什么,跟唐礼说就是了。” 毓照理早就听闻江翎瑜胃不好,只说先看看,拿帕子垫上掌心,攥着这层软滑的料子,跟江翎瑜商量:“江大人,让我摸摸肚子可好?号脉不如触诊准确些。” 江翎瑜忌惮那些太医用力按他的肚子,不自觉地往唐煦遥怀里躲,央求毓照理:“别用力,我疼。” “只是稍稍用点力气,江大人放心。” 毓照理整理好手上的帕子:“江大人,您坐直些。” 美人本不情不愿,但唐煦遥抱着他哄了片刻,他也就勉勉强强将腰直起来些,毓照理确实不用力,仅是将指腹按上去探了探,摸到他肚子里有些发硬的筋结,稍稍用力按压,还能触碰到细微的抽搐,就撤回了手,宽慰唐煦遥说:“将军,江大人没事,待会您帮江大人把肚子里这硬结揉开就好,再用热绢子敷上去暖一暖,一觉醒来就不疼了。” 唐煦遥闻言,不禁松了口气:“我夫人没事就好。” “没事的,”毓照理说,“此症多是受凉所致,无碍。” 毓照理瞧完了病,也不多停留,紧着退出去,唐煦遥见人走了,才扶着美人躺下,哄他:“夫人乖,平卧着,我好为夫人揉。” 美人这会子很听唐煦遥的话,只是与他对视之时,还是很有些怕,唐煦遥见他忧心忡忡,停下掖被子的动作,柔声询问:“夫人怎么了?” “乖乖,你揉轻些好不好。” 美人嗫嚅:“我先前要你用力揉,也不会像那些大夫触诊那么狠,我怕。” “我慢些,”唐煦遥也担忧美人得紧,可也没有别的法子,将手探进美人衣料内,拢起指头,狠着心给他揉发硬的胃,“夫人受不住告诉我就好。” “呜.....”美人腹中被揉压得剧痛无比,唐煦遥单是拿指头往下按了按,美人眼里一下子噙起了泪,眼尾泛红,许是呼吸不畅,心口起伏得很厉害,雪白细瘦的指头攥紧了被子,手背上的青筋透过软薄的肌肤彭起。 江翎瑜疼得目眩,依旧强忍着,唇间只有些轻轻的呜咽,唐煦遥见他如此,喉间霎时间酸楚起来,心如利刃绞割,忙将手松开,转而为他抚着心口:“我们慢慢来。” “乖乖,”美人眼睛红着,费力抬起手,凉软的指腹在唐煦遥眼底轻拭,唇动了动,声息虚弱,“你哭了。” 第234章 江翎瑜痛不欲生, 唐煦遥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为他施加些痛苦,抬手胡乱擦净了眼泪,摇摇头, 什么都没有说, 又将他重新抱回怀里。 “就这样抱着我吧, ”美人蹙起眉头,“我不想离开你。” “不离开, ”唐煦遥搂紧美人瘦削的身子,唇瓣微启,在他耳边轻语, “对不起夫人,我不忍心让你更痛。” “没事,没事,”江翎瑜费力抬起素手,抚着唐煦遥的背, 柔声安慰他,“乖乖不哭,你单是抱着我, 也比我先前那样好。” “要不, 拿些李思衡留下的药。” 唐煦遥极力将美人搂在怀里, 斜眸见不远处的一列药瓶子, 上头塞着红布, 早已让唐煦遥收拾得整齐,药自是能用的,但他却忧愁得很:“都怪我,忘了哪些药是能空腹服用,迟迟不肯用, 只是怕夫人的病更重。” “无碍,”美人合上眼皮,“我不在意,夫君放心用药就是,好了你我且睡个安心觉,不好也就是挨上几针,你在我身边,不要畏畏缩缩的,当用则用。” 唐煦遥皱眉,满目忧愁,美人所言,倒让心里安定了些,起身时也舍不得将美人放下,即便单臂托着美人的腰腿也很稳当,走到案前拿了药,正要回床榻上,想起来水还没备下。 “江玉,”唐煦遥怕说话声音太大,惊着江翎瑜,就走到房门前,吩咐说,“拿一碗温水来,夫人要服药。” 江玉在门外称是,脚步声由近到远,仅片刻之后,脚步声又越来越近,唐煦遥本要抱着美人回到床榻上,才走几步,听着细碎的声响,唐煦遥猛地停在原地,将美人紧紧护在怀里,回头低呵:“谁?” “将军,是我。” 廖无春在门外答话:“皇帝让我给将军和大人捎句话,这些都是咱们私下里说的,要不我也不想这么晚了还打扰两位大人。” 唐煦遥听着那声音倒是廖无春的,松了口气,语气柔和下来:“原来是无春,这阵子江大人不大舒服,要是你不介意就进来。” 第235章 廖无春在外答话:“将军言重了, 江大人病着,我当进来探望的,怎么能有介意的念头。” “那很好, ”唐煦遥抱着美人回去, 坐在床上, 随手将原本卷起的红帐幔放下来,“请进。” 今日江翎瑜的脸色实在差, 形容憔悴,就算像往常似的卧床见人说话也不妥,故而唐煦遥将帘子放下来, 如此护着江翎瑜,也好随时伺候他。 唐煦遥这样贴心,江翎瑜不必以病容示人,心下很是感激,虽未开口, 但挣扎着坐起来些抱住唐煦遥,小猫似的在他怀里蹭蹭脑袋,感受到唐煦遥的手在自己头上抚摸, 就大大方方地依偎过去。 “宝贝, 好好休息。” 唐煦遥唇瓣触碰着美人漂亮的耳骨, 轻轻呢喃:“我替你应付廖无春。” 美人点了点头, 乖乖合上双眼, 身子蜷在唐煦遥怀里。 江翎瑜总是很虚弱,他闭目养神时的样子与真的睡着了无异,唐煦遥只当他是睡了,抱他的动作轻柔至极,还轻拍着他的背。 唐煦遥喜欢这样哄着美人, 哄他睡觉,看着他乖乖地在自己怀里休息,唐煦遥很擅长这个,这倒是世上为数不多的,唐煦遥愿意认真钻研的事了。 廖无春自跟唐煦遥说过话,并没有立刻进来,不知在外头干什么,唐煦遥正专心伺弄着怀里的江翎瑜,忽然卧房门响,廖无春道:“将军,江大人可还好?” “还好,”唐煦遥抚着怀里美人单薄的背,“抱歉,无春,今日江大人病容太过憔悴,就不见你了,我想,既然是皇帝要吩咐的事,我大抵是能代江大人简单处置的。” “自然,将军与江大人同心,见您就如江大人。” 廖无春按着崇明帝的意思,将话转达:“陷害二位大员禁足的人找到了,天明后,您与江大人即可随意走动,身子好些的话,就来紫禁城一趟,皇帝有要事相商。” 第288章 “天明就去吗?” 唐煦遥皱眉,不禁抱紧了江翎瑜,想要替他要些通融:“江大人还病着,能不能……” “无碍。” 江翎瑜嗓子发哑,好在卧房内十分安静,他的话,唐煦遥和廖无春都能听得清楚:“待天明后,我会好些,只劳无春转达皇上,我会晚些到,因为我也有一些事,想要问他。” “江大人,”廖无春想要提醒江翎瑜,这阵子皇帝情绪不甚平和,不要乱说话,话刚要出口,立刻就觉得不对,江翎瑜如此心思缜密,难不成这种事也是要自己提醒的么,于是猛地噤声片刻,思前想后,还是怕江翎瑜受了这些委屈无处宣泄,触怒皇帝,故而大着胆子提醒,“这些日子,我见皇帝心绪不甚好,莫要........” 廖无春说到此处,不知该找什么样的词来言明本意,一时间静默下来,江翎瑜也陪着不开口,不过只持续不久,他就轻笑了声:“怎么,无春怕我乱说话,惹急了皇帝,到时候你我什么好处都没了?我素来多病是真,那也不是脑袋糊涂了。” “江大人,”廖无春有些心虚,“不敢,不敢。” “放心吧,你爱前程,我就不爱了?莫说你我同盟,即便你我有仇怨,我也不会为着那些小事毁了自己。” 美人虚哑的嗓音自红帐幔后传来:“我需要跟皇上谈的,是关于战事,要是有机会,说不定我能帮你推一推东厂的事,在皇帝面前说上两句好话,无春,你看,此事如何?” “江大人,我真是蠢透了,竟妄加揣测您的英明。”廖无春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疼倒是不怎么疼的,可是很响,红帐幔内的两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唐煦遥有些不知所措,江翎瑜则一脸平静,缓声道:“无春,何故糟蹋自己,心疼你的人自是会心疼你,不在意的人,你做什么都不会在意的,山高路远,我们只是同行之人,说不定以后就不顺路了,不必如此。” 廖无春低眉:“是。” “无春,夜寒风急,回去吧,告诉他,我稍晚时去紫禁城。” 江翎瑜又将双目阖上:“有劳了。” “江大人言重了,此为我之本分。” 廖无春再低眉,行礼,尽管无人看到:“江大人,将军,我走了,此时前来,多有叨扰了。” 廖无春其实觉得自己的话没有说完,他本以为江翎瑜会问一问,官服一事幕后元凶究竟是谁,可江翎瑜似乎不想知道,又或是已经知道了。 总之他太过平静了,让廖无春生疑。 不过江翎瑜不想知道,也并不发问,廖无春自是没有硬要去讲的必要了,简单打理了衣裳就要离开了。 廖无春走后,唐煦遥随手将红帐幔拨开,唤着江玉:“去拿温水吧,江大人要服药了。” 江玉应声去了,唐煦遥的嗓音霎时间柔下来,低头亲吻美人的眉心:“宝贝,为何不乖乖歇息,胃痛成这样,还要天明就去紫禁城,你真是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了?” “就是要趁着病时去见皇帝。” 美人合着眼皮,说时轻笑:“只有这样,他对我的怜惜才更多些,我借此机会,所有我想做的事情的结果都会不同,难以达成的,也会出现转机。” 江翎瑜知道自己模样生得漂亮,也狠得下心以身入局,唐煦遥闻言心中五味杂陈,颇不是滋味,只把他搂在怀里,直着眼,不发一语。 “怎么了?忽然成了个闷葫芦。” 江翎瑜咳了两声:“生我气了?” “那不是,”唐煦遥脸上倏地闪了一丝不悦之色,很快就消失了,端正如常,“我只是想着,一个皇帝为何如此好色,连亲口赐婚的臣子都要多看上几眼,那眼神实在不大清白,我是生他的气。” “他得不到我,其实你也知道。” 美人笑眼弯弯的:“既然他为着我的模样,总是多赐些恩惠,你当利用这色鬼为你办事才对。” 唐煦遥正要说什么,江玉这就端着温水进来了,搁在矮柜上,适时转过身去,还没挪一挪脚步,江翎瑜道:“去为我找官服来,待天明,就来服侍我穿上。” 江玉面露难色,也想劝一劝,可还未开口,就让江翎瑜抢了话:“知道你关心我,不过,先不必,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好,”江玉自是没什么可说的了,只得应声,“我这就去办。” “睡吧,”人走,江翎瑜也在唐煦遥的服侍下吃了丸药,已经咽下碗里最后的温水,不知是药效起得太快了,还是这偏热的温水暖了他脆弱的肠胃,身子舒服些了,人也懒散起来,“醒了就到紫禁城去,其实我是想着跟皇帝说说梁如玉那些木偶的事,万一他这东西当真神奇,让皇帝很是欣赏,那我今后的打算,也就算是有着落了。” “夫人,”唐煦遥很是好奇,“我不曾听夫人说过,有什么打算,我能知道吗?” “小宝贝,你暂时不用知道。” 美人勾唇:“免得你觉得我异想天开,做起些成不了真的梦来,那我可是会不高兴的。” 说着,美人微微扬起下巴,尖利的虎牙轻轻摩挲唐煦遥的耳骨,将咬不咬,口中软喃:“我不高兴就会骂你,许是你不曾见过,我是很凶的哦。” 江翎瑜口中这温柔的威慑,在唐煦遥听来倒像是小猎豹的挑衅,小小的身子,呲着才冒出尖刺的乳牙,倒让唐煦遥觉得他很是可爱,还是个奶乎乎的宝贝。 “夫人,你这细嫩的巴掌抽在我脸上,都是在奖赏我。” 唐煦遥捉住美人细瘦的腕子,拽到面前,低眉,唇瓣轻启,里头温热的舌头在美人掌心上慢慢地舔舐:“凶我,我就更开心了。” “肉麻死了,坏狗,”美人挤进唐煦遥怀里,娇哼一声,“快些睡,趁着药效正旺,我只怕再拖一阵子又疼得厉害了。” 唐煦遥侧卧在柔软的床褥上,一手抱紧怀里的江翎瑜,另一只手则去解了腰间的结扣,敞着怀,撩起美人腹前的衣襟,粗糙的掌心难免蹭着江翎瑜细嫩的肌肤,不轻不重的,恰好碰了他腹中脏腑,江翎瑜本就难受,又被压得隐痛,不禁皱眉,唐煦遥见状急忙将动作放缓:“夫人,我让你不舒服了么?” “没事,”美人松懈蹙着的眉头,不愿让唐煦遥这样小心翼翼的,撒了谎,“只是习惯了,夫君不必多心。” 唐煦遥是想用自己的心腹暖着江翎瑜,虽说努力轻手轻脚的,可毕竟握兵器多年,那些铁家伙动辄数十斤,身穿的重甲达百斤,唐煦遥还是偶尔注意不到,难免碰疼了江翎瑜。 江翎瑜撒了谎,语气也够真切,唐煦遥还是自责得很。 “乖乖,继续埋怨自己,我就不跟你好了。” 美人与唐煦遥耳语:“你就得滚出去睡。” “我不要,”唐煦遥结实的双臂捆紧了江翎瑜的身子,连他的腿弯都被压在膝间,“我不能离开夫人。” 美人知道自己动弹不得,他也不会尝试挣扎,反倒心满意足地合上眼皮:“不必喊我,何时我睡醒了,就何时盥洗更衣,到紫禁城去。” 唐煦遥唇瓣嗫嚅几下,想说什么,但终究是没说出口,沉默片刻后轻轻点头:“好,我陪你一起去,你身子弱,单是你自己在外头,我也不放心。” 天都快亮了,唐煦遥才哄着美人睡下,明里暗里忙碌了一宿的江府,终是归于平静。 崇明帝虽九五至尊,身居巅峰之高,却也知道,谁应该平静,而谁不应该,哪怕暂时没办法撼动这股势力的根基。 崇明帝心下早有排布,故而他只抓了夜会惠妃的西厂太监,连在梦中熟睡的商星桥都没喊醒,自然也没处罚,此时天际泛白,快要亮天了,正是周竹深睡得最舒服的时辰,他时常为此迟来上朝的,崇明帝不想让他安生平静,一纸密信就差人送去,遍熄火烛的周府霎时间灯火通明。 周竹深气急败坏,又住在皇城脚下,不敢发作,把书房里头能摔的东西砸了个遍,满地碎瓷,还扎了他的脚,管家帮他挑出碎瓷渣时,他又骂又嚎,流了很多血。 这一刻,周竹深才真的相信,自己开始倒霉了,紫禁城里的事,或许早就败露了。 不过这都是他的直觉,乾坤未定,事已至此,也只能不顾一切地继续下去。 周竹深从一开始就没有失败过,所以,他也不相信自己会失败。 于是他深呼吸了一下,静下来,斜眸盯着脚边正在捡瓷片的管家,问:“现在,重新跟我说一遍,皇帝捎来的口信。” 第236章 管家言:“老爷, 皇上说,惠妃作恶,父亲入狱, 本是罪臣之女, 如今仿制官服嫁祸臣子, 为妃涉政,更是罪加一等, 不过念及她曾用心侍奉皇上,诞下皇嗣,准许她办个丧事, 一切从简,三日后,让您作为皇亲前去。” “好,”周竹深冷笑一声,“既然是皇上之名, 我去就是,他倒是真把我当成身边人了,甚好。” 第289章 罪妃发丧, 也说了一切从简, 就算是周竹深是皇亲, 跟他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此事管家心知肚明, 倒不敢告诉周竹深, 因为近些日子周竹深叫那些官员前来,所谈及的内容,管家也能听出来,看出来些不一样的东西,尤其是那对做官的兄弟, 顾方和顾睿,他们两个人的神情都不一样。 在管家眼里,周竹深做过很多大事,也有小事,成多败少,因为好人总是单打独斗,一人之力,撼动罪恶的根基,倒像是精卫填海,永无止境,但也绝不放弃,周竹深本来就是恶贯满盈之人,他身后有巨大的势力,自然成事多,败事少。 事无绝对,周竹深也曾败在一些人的手上,其中一个就是江怀,他输得很惨,还曾在监牢度日,周竹深恨极了江怀,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狗总是喜欢在笼子后面对着人狂吠,但是当笼子真的打开,与人面对面,狗就会开始害怕,自觉地夹起尾巴。 有些东西只能在黑夜里行动,他们见不得光。 所以在管家眼里,周竹深从一开始想要扳倒江怀之子江翎瑜,就是一个很蠢的行径,管家就是从那时开始,对周竹深有了二心。 所以,妃子发丧,这道口谕却被称为密令,字里行间,处处都不对劲,灵堂始立,照理说是即刻前往,口谕中又说是三日后,曝尸三日,重罪之臣也没有这样的屈辱之事,那这样的人怎么还能有办丧礼的资格,前后矛盾,说得已然如此明显,分明就是皇帝的计策,到时候周竹深必然凶多吉少。 管家无心再听周竹深说了什么,他仍执迷不悟,做梦都想根除江家的势力,他倒不知,自己这副模样在别人眼里甚是不知好歹,江怀年轻气盛时,周竹深已然不是江怀的对手,如今江翎瑜继任,必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竟不懂后生可畏。 周竹深还在计划着见面那日,在皇帝面前能如何说江翎瑜的坏话,正在兴头上,管家低眉,提醒周竹深:“主子,该去上朝了。” “唉,”周竹深慢吞吞站起来,很是不满,瞥了管家一眼,“我是在想朝廷里的那些事,你眼里倒只有如此琐碎的教条,很难成事的,虽说是我的管家,却没能有我的作风,当真遗憾。” 管家笑而不语,兀自拿起昨日叠好的官服,跟着周竹深到盥洗房去。 “今日将我的头发梳得利索些,梳子上沾些水,我这些日子,当真是老得快了。” 周竹深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有些苍老,也有些别的感觉,但周竹深又看不太出来,他只是觉得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往,周竹深最不喜欢用梳子沾水抹平碎发,不知为何忽然说出这句话,他怔了怔,见管家拿了梳子备下,也没有收回此言,而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当真是老得快了。” “老爷,您上年纪了。” 管家像往常一样,随口敷衍:“您费心,自然如此。” 周管家仿佛每日都在说一样的话,哪怕他心中所想不同,言语总是如此,所以周竹深没有察觉出任何异样,即便管家已经有了二心,说话时嗓音紧张得有些发抖。 在周竹神眼里,一切事物都和往常一样。 “去备轿子吧,大氅我自己找就是。” 周竹深皱眉:“快些,我还能在轿子上补一觉。” 周竹深虽说是在轿子上补觉,可不是像别的官员一样,到了地方就醒了,他是宁可轿子停在午门外,也要睡到醒了为止。 一路上,轿子晃动并不是很大,与往常差不多,但周竹深今日睡得不好,动辄就惊醒,还骂了抬轿子的轿夫,再合上眼皮,恍惚片刻,也就自然醒过来了,外头刚好落轿午门前,周竹深心里懊恼极了,想发脾气,可这么多人官员在身边走动,他也只好作罢,满身怨气下了轿子,径直朝着奉天殿走去,心下早已盘算好了要说出去的坏话。 奉天殿内,皇帝端坐,见周竹深进来,很有些惊讶:“周首辅,今日来上朝倒是很早的。” “是,”周竹深最开始还是很有些不习惯皇帝不叫自己爱卿,当真是被如此亲昵地唤了好几年,说改就改了,现在觉得也就是那么回事,随口应付,“圣上,臣给您请安了。” 崇明帝垂下眼帘,笑笑:“多谢你的好意。” 人到齐,崇明帝也不弯弯绕绕,往常都是先问问各位官员,辖区有事没有,出了事的又是如何解决安妥,今晨没让官员说话,开门见山,先为江翎瑜和唐煦遥洗脱冤屈:“前些日子,朕的侄儿,还有刑部尚书江爱卿仿制朝廷官服一事,朕是亲自查清楚了,官服是大理寺卿和他的爱女,也就是朕的惠妃联手合谋陷害朕的侄儿和江爱卿,后宫干政,命官陷害,成何体统,朕已经处死了他们,即日起,唐爱卿和江爱卿可恢复自由身,另外,太医院院使。” 太医院院使答:“臣在。” 崇明帝说:“日后,江大人和朕的侄儿身子抱恙,要先济着给他们看病,大琰的功臣,朕哪有不厚待的道理。” 除了太医院院使,还有鸿胪寺那些掌管吃食,仪式,起居,衣料布匹的各司各寺,也将份例分给江府一份,记得添册。 崇明帝还说:“是朕不好,这些日子当真是苛待了两位爱卿,也是朕,管教不严,竟让妃子与官员合谋,私会西厂的的人,朕会尽量给他们最好的,以求补偿。” “成了,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诸位见江爱卿和唐爱卿,不可以拿着先前的事说风凉话,奚落他们几句,就当贬低他们,爱卿们,论你们哪一位的政绩,仁德,手段,都还没资格去说他们两个人的坏话,要是有什么风言风语,让朕听见了,朕不会手软的。” 崇明帝说罢此事,低了眉,淡棕色的瞳仁瞥着不远处的周竹深,缓声开口:“周首辅,退朝后请你留下,朕有事要找你。” 周竹深被皇帝点名,心里猛地一抽,当真是天塌了。 他在此前怀疑过是不是大理寺卿或是顾方败露,设想过上百种侥幸之事,希望皇帝不要怀疑到他身上。 这会子周竹深算是死心了,也明白,原来人并不会无缘无故地生疑,怀疑之事,十中之九是真的。 “是,”周竹深垂头,“臣遵圣命。” 江府内,江翎瑜服下温止腹痛的药,当真是在唐煦遥怀里睡了个好觉,蜷在他臂弯里,呼吸里很是平稳,有时还会轻轻地打着小呼噜。 唐煦遥早就醒了,出神地望着美人的睡颜,听着他喉间有轻微的声响,还侧耳听了听,发觉只是呼噜,这才放下心来,又呆呆地看他,傻笑着呢喃:“我的宝贝睡觉还会打奶呼噜,真可爱。” 江翎瑜身子畏寒,尤其冬日,最喜欢暖和的地方,汤婆子对他来说又太热了,故而最好的去处当真只有唐煦遥的怀抱,他沉睡的时候,也时常往唐煦遥臂弯里挤着,让他抱着自己更紧些。 天此时已经大亮了,江翎瑜还睡着,唐煦遥本想到午时叫醒他,因为让唐礼煮了为他养胃的粥汤,只等着醒了吃些,不想着江玉进来一趟送些东西,江翎瑜就惊醒了,仿佛有些吓着了,身子在唐煦遥怀里一颤。 唐煦遥颇有些愠怒,怀抱着蜷缩起来的江翎瑜,瞥了江玉一眼,样子有些恶狠狠的,吓得江玉一愣,想要开口道歉,唐煦遥只让他出去:“去看看粥怎么样了,夫人有我照顾着。” “夫君,”美人刚醒,眼前有些朦胧,看着唐煦遥是稍稍模糊的,于是抬起细嫩的素手揉着眼睛,他自不发热后,鼻音是重了点,想必那日还是染了风寒,在唐煦遥怀里,小声撒着娇,“别骂江玉,是我自己醒了的。” “好好,以后不说他了,”唐煦遥哄着美人,“小宝贝,睡得可好,胃还疼不疼?” “不算很疼了,那药真好。” 美人的手在被窝里摸索着找自己的衣摆,明明夜里是掀起来的,要和唐煦遥抱着睡,此时不知为何又贴回去了,于是再度掀开衣襟,露出雪白温软的腹部,肌肤细嫩,随着美人的呼吸,平坦的腹部微微起伏,美人故意勾着他:“夫君,帮我揉揉。” 唐煦遥的眼睛一下子直了,盯着美人软腹许久,才想起来这屋里还不算特别暖和,慌忙帮他遮盖着:“夫人,不许掀衣裳,会受凉的。” “不凉,”美人笑眼温柔,“夫君的手覆上去就不凉。” 唐煦遥爱江翎瑜的所有,但也有些地方极度偏爱,美人的腹部和脚,他实在是喜欢,每次美人胃不舒服,他帮着揉时都不敢多看几眼,生怕失去理智,单是揉着,指腹陷进他软腻的肚子,心里都足够纷乱了。 唐煦遥觉得小腹里又有些发热了,将粗糙的掌心覆在他的腹部,轻轻地摩挲,稍稍用力按下去些,还能摸着美人不大安分的胃,还在时不时地抽动,只是没有以往那么厉害,就这样帮他揉搓胃里的几个小筋结,唐煦遥不知为何,一下子面红耳赤,低眉嗫嚅:“夫人,夫人你........” 第290章 “傻子,你真当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美人胃疼惯了,唐煦遥指头上的碾轧所致的闷痛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眉头都不皱一皱,再次合上眼皮:“你想做什么,尽管做就是了。” 第237章 “小坏猫儿, ”唐煦遥抿抿唇,克制心绪,才接着给美人揉肚子, “你还要到朝廷去, 不肯多歇息一下。” 美人不依不饶:“多歇息一下, 你就可以亲我了吗?” “现在就亲,”唐煦遥咬住美人的唇, 口中温热湿软,简单地亲吻几下,“宝贝, 现在起床,还是再躺一会?” “躺一会,”美人抬起素手,掌根合拢,托着唐煦遥的脸颊, “不着急去,看时辰,也才午时。” “我让唐礼为你煮了些粥, ”唐煦遥将手探入被褥, 握住美人的腰侧, 伏在他怀里, “不如起来吃些。” “不喜欢吃粥, ”美人皱眉,“我想吃羊肉,要夫君烤的。” “小馋猫,胃不好还要吃肉。” 唐煦遥捏捏美人的脸颊:“现在不成,你何时好起来, 我就何时做给夫人吃。” “那今日从紫禁城回来,去沐浴可好?” 美人笑得很是温柔:“夫君帮我洗头发。” “我很喜欢帮夫人洗头发,夫人的头发又黑又长,十分漂亮,”唐煦遥结实的手臂搂着美人的腰,腰腹发力,抱着他坐起来,“粥可早就做好了,怕凉,一直放在炉子上煨着,早过了午膳的时辰,还不吃些东西?” “我不喜欢吃粥,”美人搂着唐煦遥的脖颈,在他怀里嘀嘀咕咕地念叨,“我不吃,我不要。” 唐煦遥并不由着美人耍性子,一只手托起他的腰腿,另一只手则扶着他的背,边走边哄:“宝贝乖,胃不疼了就吃肉,好不好?” 美人哼唧:“不好。” “我的宝贝最乖了,”唐煦遥扬起下巴,狠狠地亲了美人温热的脸颊一口,“咱们就在这里吃,不出去了。” “那你要我吃我不喜欢的东西,”美人皱眉,“要补给我蜜饯吃,我要糖梅。” “成,这就去给夫人买糖梅。” 唐煦遥刚哄完美人,江玉就来送粥了,旁人不知道,江玉常年在江府做事,自是知道江翎瑜的口味,他自幼就不喜欢吃那些粥,软软黏黏的,见到就哭闹,米饭他只吃蒸好了的,菜则爱吃咸口的,甜的不吃,零嘴就喜吃甜汤,这粥,江翎瑜今日是不得不吃了,江玉就切了些小咸菜来,还有白灼的海虾,虾仁都已经剥好了,装盘端上来,唐煦遥见状也很是惊喜,先夹了个虾仁送到他唇前:“夫人,这你爱吃,我是记得的。” 美人乖乖咬了虾肉,雪腮鼓鼓的,慢慢地嚼,没说什么,但冲着唐煦遥笑了笑,狐目弯弯,很是可爱,唐煦遥实在忍不住,又探身亲了他。 “屋里许是不如被窝里暖和,”唐煦遥见美人穿的单薄,交领白寝衣在身上松松垮垮,头发乌黑,长如悬瀑,随意的扎成马尾吊在脑后,美人大病未愈,脸色有些苍白,唇瓣也算不上红润,病容甚美,唐煦遥看着实在心痒难耐,不过他是有分寸的,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也知道不该做什么,不过是一种本能的心动,与平时的那些喜欢不大一样,只在美人病时萌动,很想和他亲近罢了,习惯性将手覆在美人腹部,“夫人做官后来我府上做客,用午膳时,就是坐在我怀里,今日夫人气虚体弱,何不在我怀里,也暖和一些。” 美人拿着筷子,正将小咸菜丝夹进口中,听唐煦遥说如此,手就停了,笑眼眯着:“怎么了呀,小狗想我是不是?” “是,”唐煦遥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江翎瑜撞破,搓搓手,有些局促,“我想抱着夫人。” “好呀,”美人放下筷子,等着唐煦遥抱,“那我去夫君怀里。” 唐煦遥傻笑着把美人抱进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拿来桌子上的粥碗,夹了些虾仁进去,拿勺子仔仔细细地切碎,边喂美人混了虾肉的白粥,边说:“早知道夫人爱吃些咸口的东西,就该直接拿虾子煮这粥。” 美人摇头:“我想吃虾子馄饨。” “那夜里就包些馄饨吃,”唐煦遥见美人对这粥兴致不高,吃得很勉强,唐煦遥看着心里疼得慌,于是哄着他,“再吃些,这粥就不动了,咱单把虾吃下去,可好?” 美人轻轻点头:“嗯。” 吃过了粥汤,美人就准备着更衣去紫禁城了,唐煦遥则差人去买糖渍梅,这阵子才回来,见美人已经穿戴好了,顺势拉着他的手攥进掌心里,粗糙的皮肉摩挲着他手上软嫩的肌肤:“夫人,此去时候不短,身子可经得住么?” “有我夫君,”美人很是俏皮,“我怕什么?” “成,”唐煦遥见美人的冠还搁在铜镜边上,想着他是要接着打理形容了,可还是舍不得将手松开,非要多聊上几句,“那我就一直随在夫人左右。” “想和我说说话?” 美人晃晃唐煦遥的手:“待我将冠戴好,我们在路上说,此时当真是该走了。” “嗯,”唐煦遥不情不愿地松了美人的腕子,“到时夫人的轿子在前,我在后,护着夫人。” 午时之后,江翎瑜跟唐煦遥从江府出来,乘轿子到紫禁城去,约莫路过何蓉的府邸,江翎瑜就掀开帘子,往外探头看了看,何府冷清,门上贴着封条,事发几个月而已,此处如此破败,大门上染了灰,偌大的宅子死气沉沉。 “房子没了人气儿,很快就腐朽了。” 江翎瑜望着外头,轻声说:“果真如此。” 此话说过,江翎瑜没有再开口,不过他心里道:“我知道你死得冤,也会尽力帮你查清楚的,只是现在并非最好的时机,请你再等等。” 何蓉的死实在有违常理,江翎瑜实在想不通,先前,何蓉刚与自己结党,还算是周竹深的喽啰,二人多出这样一层关系,照理说不该死在他手里,况谋害大员是重罪,何蓉位为侍郎,并不是小官小吏,周竹深为何如此大胆。 想到这里,江翎瑜不得不回忆起近些日子梦魇惊醒后的设想,会不会是何蓉掌握了一些周竹深的罪证,或者是他特别在意的东西,才会招致杀身之祸。 所以江翎瑜此行不光是要告诉皇帝,梁如玉的木偶可以代替士兵打仗,也想问问何蓉的事,究竟为何不许自己再查下去,当初大家都以为是周竹深痛下毒手,皇帝不让自己查,不过时时候未到。 可自从那个梦开始,江翎瑜细想想,一切好像都不对劲了。 “落轿,”为首的轿夫指挥其他人稳稳放了轿子,又来轿侧,隔着窗帘跟江翎瑜说,“大人,到了。” 不等江翎瑜自己拨开帘子,唐煦遥先一步将手探进轿内,要来搀扶江翎瑜:“夫人。” “都到了紫禁城,”江翎瑜将发凉的素手搁在唐煦遥掌心里,由他半抱着出了轿子,笑说,“将军还叫我夫人呢?” “自然,”唐煦遥毫不避讳,大大方方地扶着江翎瑜,两个人不紧不慢地走,“夫人,胃还疼吗?要不要在此稍稍等候,让他们回去带话,拿个暖炉过来。” “是有些疼,可不必拿手炉了,现如今天很暖和了,不是受寒的事。” 美人不让唐煦遥搀着自己,抽回胳膊,转而挽着他的臂弯:“将军不必担心,我再躺着养几天就好了。” 江翎瑜笑容明媚,唐煦遥瞥他一眼,心下怦然,想亲他,碍于紫禁城森严又不敢,只好笑了笑:“夫人,待回去,我还好好地伺候你,看着你一天天地好起来。” “慢些,”江翎瑜忽然皱眉,微弯下腰,“我缓一缓。” “怎么,夫人,”唐煦遥赶忙搂稳了江翎瑜的身子,将手探入他的大氅内,摸着他的胃,“又疼起来了吗?” “只是一阵子,也不是一直这样。” 美人还硬撑着:“无碍。” “实在疼得厉害咱们就回去,”唐煦遥已然动了回府的念头,“没事的,皇帝不会怪你。” “我还好,”来都来了,江翎瑜还是想把手头的事办完,能了却心事一桩,于是决意强忍腹痛,“你别担心,我们先去办事,如此痛楚,我习以为常,可以撑过这一阵子的。” 美人执拗,唐煦遥没法子强逆他的意愿,只怕他生气更不舒服,只好乖乖听他的话。 回紫禁城,第一要紧的事自然是见皇帝,江翎瑜与唐煦遥一同进了养心殿,见皇帝端坐龙案之后一同跪下:“皇上。” “请起,”崇明帝急忙下来,搀扶两个人起身,“是朕苛待了你们,让你们受委屈,万万不要行此大礼。” “皇上言重了。” 江翎瑜低眉:“皇上心中自有打算,臣哪怕做了您指尖的棋子,也算是臣此生莫大的荣幸。” 江翎瑜每每说出这些拍马屁的话,都觉得酸溜溜的,官位之高,自贬身价,但是没法子,皇帝心里想什么,应付什么,那是他的事,阿谀吹捧那是自己的事,他的态度,江翎瑜不必往心里去,两个人各做各的面子就是了,如此而已。 第291章 再说了,江翎瑜又不像唐煦遥似的是皇帝的侄儿,万一哪天自己拍马屁拍少了,皇帝为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牵连自己就不好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是多冻他几日又如何不妥,多了总比少了好。 江翎瑜想什么,说什么,唐煦遥是完全顾不上了,只记得他还胃疼的事,见此时皇帝还没开始提政事,好不容易得了空档,紧着插口道:“叔父,臣想让您给江大人赐座,他大病未愈,可有大事来启禀叔父,此去一程,真是难为江大人了。” “江爱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崇明帝果然不爱听,接了江翎瑜的话,才想着去料理唐煦遥的提议,刚才没细看,此时唐煦遥提议让江翎瑜坐着,瞥了江翎瑜一眼,见他脸色苍悴,从前生得这样漂亮可爱,像个白娃娃似的,如今这病竟将他折腾成了这样,比起刚入朝廷,江翎瑜当真是摧损得多了,唐煦遥也是如此,他瘦了,满眼疲惫,皇帝一下子心疼起来,忙喊廖无春来,“无春,听将军的,给江大人赐座,将军也赐座。” “叔父,单是给江大人赐座就是,他带病前来,临着上马车都还不舒服,”唐煦遥道,“我尚健硕,不必。” “你是怕天下无人指责朕不爱宗亲,坏侄儿,当罚,”崇明帝像往常一样跟唐煦遥说着玩笑话,实则封赏,“无春,去调些外族进贡来的稀罕玩意,给江府和唐府各送一些。” “将军府我现在不回去了,叔父,此时我借住在江大人府上,”唐煦遥自嘲似的笑,“坏叔父,都不记得您侄儿的房子让人烧了。” “朕倒忘了这事,如此两份并作一份,都送江府去,”崇明帝随手将搓捻许久的蜜蜡串扔在龙案上,“唐府,朕现在就派人去修缮,住不住不要紧,房子总得好着。” 他们叔侄打趣,江翎瑜只在旁侧听着,皇帝见江翎瑜不语,关怀起他来了:“江爱卿,你可还好?” “回圣上,臣尚可,”江翎瑜说如此,其实肚子当真是很有些难受的,没法子注意体态,坐在椅子上,因不适而不自觉地微微弯腰,他毫不自知,这些事都让皇帝和唐煦遥看在眼里,所以他们的神情和往常不大一样的,江翎瑜一向擅察言观色,对方有细微的表情他也能注意到,此时他没有这样的心思了,只希望能快些回去,所以开门见山,直白道:“圣上,臣前来叨扰您为着两件大事,一是臣得了个才子,特来禀告圣上,二是,臣近些日子又碰着何侍郎的案子了。” 第一件事,倒没让皇帝有什么太大反应,可何侍郎此名号一出口,皇帝猛地抬头,脸色急转直下。 第238章 “何蓉的案子?” 皇帝很是诧异:“这些日子朕都不曾提起, 江爱卿是从何处听说此事的?” “圣上,”江翎瑜故意不答,自顾自说, “臣想知道, 何大人那究竟有什么隐情, 这样的大的案子,如何能搁置下来, 京师上下人心惶惶,皇上,臣当真想知道, 您究竟如此看待此案。” “江爱卿,朕不是不想查,”崇明帝轻叹一声,“朕是担心你们两个人的安危,自何蓉出事起, 朕也很是悲愤,统治多年的大琰,朕一直以为在国土之中绝不可能有这样丧心病狂之辈, 故而一直派人暗暗地调查, 结果是他的死, 事涉颇多, 朕也无法将来龙去脉全部彻查清楚, 只好就此搁置。” 崇明帝有些无可奈何:“翎瑜,朕也不愿意再让你趟这趟浑水了,命案是大,可国事更大,朕不想在此折损了你。” 江翎瑜忽然有些听不明白了, 反问道:“圣上,难不成何蓉品行不端?” “不是不端,只是他招惹了太多的人,那些人属于各党,或是江湖各门派,也有一人担任多职,既在庙堂,也混迹江湖,有主政斗的,也有主好狠斗勇的,总之都不是些省油的灯。” 崇明帝坦言:“每一个掌权者都有自己的秘密,当这些秘密被窥探,何蓉自是无法幸存的。” 江翎瑜皱眉:“难不成他接近了青绿局?” 崇明帝点点头:“是,也只是其中之一。” “那无怪他府上老小都遭此横祸,何侍郎也是苦命人。”江翎瑜低眉,寻思片刻,想说什么,但终究是封缄口齿,启唇轻叹。 江翎瑜也是想快些解去梦魇之苦,隔三岔五就梦到何蓉血淋淋的出现在眼前,他想说什么,又因割舌说不出来,江翎瑜每每见他,都觉得心里疼得慌,他心脏不好,醒来要蜷着身子在唐煦遥怀里缓上许久,惊得心脏绞痛,来回折腾,总是疲惫不堪的,只是江翎瑜没想到此事竟如此难办,寻思几遍,还是决定将这事推到皇帝身上,问问他的意思,缓缓抬头,开口道:“圣上,在您看来,臣该不该此时经办何侍郎的案子。” “要说办,也不是不成,只是朕需要找些保护你们的门路,明知眼前是深渊,朕还是希望你们能全身而退,”崇明帝望向江翎瑜,“江爱卿,你很像你的父亲,他在任时也是,悬案在手,日夜牵挂,你毕竟身子孱弱,不必像你父亲一样拼命。” “是,”江翎瑜低眉,“多谢圣上关怀。” 谈过案子,江翎瑜又跟崇明帝说起梁如玉的事:“皇上,臣的发小落魄,昨日夜里,他来臣府上拜访,希望臣为他谋一份生计。” “哦?” 崇明帝听说此人江翎瑜的发小,登时来了兴致,江翎瑜身边所有的人,他都感兴趣,耐心问询:“那他有什么本事?” “他会做杀人机关。” 江翎瑜勾唇:“圣上,会行走的木偶,杀人无声无息,如何?” 皇帝不敢置信,但江翎瑜又胸有成竹,试探着问:“当真?” “当真。” 江翎瑜说:“改日请圣上大驾光临,亲眼看看就知道了,此物不能示人,臣实在歉疚,让皇上出宫一趟。” “无妨,既是这样的好东西,朕也想开开眼。” 崇明帝尚在兴头上,关心起那人的身份来:“江爱卿,你的发小为何不来见朕?” 江翎瑜直言:“他自幼患腿疾,素不爱见人,性子孤僻,生怕言语不柔得罪了皇上,实在惶恐,故而今后,此些事宜由臣代为向皇上禀告。” 崇明帝大喜:“甚好。” “臣没有别的事了,”江翎瑜腹中不适,很想快些回去歇息,连忙告辞,“圣上,臣告退。” 崇明帝点头:“嗯。” 江翎瑜起身,腹中忽然疼痛加重,这痛楚突如其来,江翎瑜没有防备,不禁弯下腰去,面唇一下子苍白了些,唐煦遥见状急忙将他揽到怀里扶着:“江大人,你可还好?” “无妨,”江翎瑜借着偎在唐煦遥怀里这片刻功夫缓了缓,身子慢慢地从唐煦遥臂弯里挪开,勉强站直了些,与皇帝致歉,“圣上,臣失礼了。” “江爱卿,你不适得厉害,不必今日前来,太勉强自己了。” 崇明帝劝他:“你倒是多爱惜自己些,如此,你们先回去,朕派太医去你们府上,随后就到。” 江翎瑜想推辞,唐煦遥却先于他开口,应承下来:“多谢皇叔关爱,那侄儿先搀扶江大人回去,择日再来请安。” “你答应他请太医做什么。” 自两个人出了养心殿,一路不语,快到午门时,美人才有些不情不愿地开了口,可腹痛时缓时急,没法子从唐煦遥怀里抽身,只好依偎在他臂弯里耍性子:“我只是想回去睡会。” 唐煦遥不许美人乱动,指头钳住美人细瘦的手臂,将人结结实实地搂在怀里,问他:“肚子那么疼也能睡着吗?” 美人娇哼:“那罚你哄着我。” “那叫什么罚,当真是夫人给我的嘉奖,”唐煦遥勾唇,“心肝儿宝贝,咱们这就回去,我好好地伺候你。” 美人皱眉,很是不悦:“都要让太医来了,你我可有独处的时候?” “有的,”唐煦遥在紫禁城内毫不避讳,搂着江翎瑜的肩颈,低头亲吻他的脸颊,还咬着他的耳骨,“夫人今日不是想沐浴么?那时,我再仔仔细细地照顾我的小美人。” 第239章 “随你。” 美人挽着唐煦遥的手臂, 撒着娇:“我不想坐轿子了。” “那怎么回去?” 唐煦遥哄着他:“我抱着夫人可好?” “不用,”美人笑笑,“你可知上次你骑马将我带回来, 路上行人都看我, 那眼神, 实在算不上和善,第二日我就听着些关于你我的闲话了, 要是抱着,更了不得,这次我要你背着, 我埋着头,就什么都看不到了,我害怕,可掩耳盗铃还不成么?” “是他们传你闲话犯错在先,倒要你来躲躲藏藏的。” 唐煦遥很是不悦:“那是我失职, 都没护好了夫人,夫人不怕,今日就抱着, 我看谁再敢来冒犯。” 美人见唐煦遥俯身, 一手抬起自己的腿弯, 另一只手则揽着背, 将自己稳稳地托起来, 送进怀里抱着,顺势抬手揽住他的颈子:“将军,还没出紫禁城呢。” 第292章 “怕什么,”唐煦遥不在意,“我夫人身子不适, 抱着出去怎么了?” 美人还想说什么,唐煦遥微扬起下巴,轻吻他的唇瓣:“没事,宝贝,不用担心,有夫君呢,闭上眼睛,睡一会我们就到府上了。” “我重,”江翎瑜微微蹙眉,“将军可累么?” “你能有多重,”唐煦遥失笑,“整个身子还没我平时穿的盔甲沉,不必忧心我。” 江翎瑜还是忧心忡忡的,唐煦遥很是怜爱他,又低眉,唇瓣吻着他的脸颊:“乖,在我怀里歇息着,一会咱们就到了。” 唐煦遥抱江翎瑜也太早了些,还没出紫禁城,两个人如此亲昵,东厂和西厂值守的宦官在偷偷看他们,这些杂役且不提,锦衣卫向来训练有素,仪态端正,皇帝有些出格的举动绝不可侧目观看,也是今日无人管制,他们倒是看得肆无忌惮,这些目光,江翎瑜都感受得到,只是勾起唇角,将身子又往唐煦遥怀里挤了挤,想要待得更舒服些。 江翎瑜哪在乎谁看不看他,只是迎合唐煦遥所爱,在唐煦遥心里,江翎瑜一直是个文文弱弱的小公子,如此一来,江翎瑜借着正在病中,行些娇软之态,唐煦遥势必怜爱得紧,感情更加如胶似漆。 不过都是美人的小心思罢了,素来是唐煦遥疼爱他,他也难得主动来哄唐煦遥。 “怎么了,”唐煦遥驻足,侧目盯着一名锦衣卫,“指挥使是这样教养你们的?路遇皇上,王爷,大臣,妃子,都是可以如此紧盯着看的?” 那锦衣卫吓得连忙跪下,给唐煦遥磕头:“将军,末将知错了。” 江翎瑜怕唐煦遥脾气暴躁,一怒之下告到皇帝那去,为着这些小事丢了饭碗,抬起手碰碰他的衣领,正要开口,唐煦遥见状收敛怒容,低头对美人柔声细语:“没事夫人,不怕,我知道夫人身子不适,不吵了,咱们这就走。” 江翎瑜虽想劝唐煦遥,但又不愿意驳了他的面子,加之确实是这些侍卫有错,自己不该做什么滥好人,就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轻轻点头:“有劳将军。” “怎么回事,”唐煦遥抱着美人往午门走,又笑起来,“小美人,你这小嘴里何时多了这些客套话,听得我起鸡皮疙瘩,你只管将这些事视作我应该做的就是了。” 美人打诨:“什么鸡皮疙瘩,你分明就是想说我肉麻。” “不是,”唐煦遥摇头,“你心思细,脸皮也薄得很,我说这些话,你会不开心的,我最珍爱的小宝贝,我怎么会不知道。” 美人怔了怔,追问:“那我平时这样说你,你不生气吗?” “不生气,”唐煦遥说,“那深秋之时,你夜里腹痛,却躲在我怀里不说,我撞破后凶了你,你还让我惊得心悸,从那之后我时常愧疚,鞭策自己,要记得事事与你柔声细语,那时开始,就已经喜欢上你的所有了,你对我说什么,我都欢喜得很。” “什么字眼从我夫人这漂亮的樱桃唇里咬出来,都如此动听,”唐煦遥不等美人回话,还自顾自说着,“我真是爱极了。” 美人先是未语,在唐煦遥怀里合上眼歇息片刻,忽然轻声开口:“那我以后也不拿你取乐了。” “我就说,暴脾气的大将军求了个婚约就像变了个人,突然如此温柔,先前我还纳闷。” 美人睁眼:“原来是日日都与自己过不去,我倒不放任你胡思乱想了。” 聊着聊着,唐煦遥就抱着江翎瑜就从紫禁城走到了集市旁侧,京师内看着人多,其实来来回回也就那几张熟面孔,上次是谁在集市盯着江翎瑜看,这次还是那些,毕竟有些来买卤肉和点心的人,许多是大老爷和员外家里的仆役,此地有穷人,相应的,就不乏些有钱人,顿顿都出去买着吃,然而买熟食这些冗杂的小事,倒也不会麻烦管家亲自去一趟,那些小杂役没经过什么教养,自然会偷吃偷看,唐煦遥怀抱着江翎瑜过来,他们势必还要盯着,更要对江翎瑜的模样品头论足,先是希望他能下嫁自己,终于认清现实后,还要说些江翎瑜是病秧子,伺候不好夫君,倒不如去找个屁股大的粗笨女人,能传宗接代,又很能做家务,越说越不知天高地厚,唐煦遥走近了他也不肯住口,恣意享受旁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当真觉得自己像个英雄,敢把那些遮遮掩掩的事说出来。 江翎瑜是不在意别人瞪着他,已然侮辱自己到如此地步,气得眼圈泛红,他自是不会忍让,只是自己声息微弱,腹痛不断,实在没有力气去怒斥,适时发觉唐煦遥停了脚步,也是正在仔细听那人在说什么,江翎瑜忍不住哭腔,委屈巴巴地软咛了声:“夫君,呜.......” 本来唐煦遥还在听着,他是知道有人在说江翎瑜的坏话,但是又有些听不清,只能捕捉到些断断续续的龌龊字眼,只待听仔细再清算,可江翎瑜如此委屈,声息微弱,唐煦遥猛然联想起江翎瑜此时不适得厉害,硬撑着来办国事,竟还要受辱,登时急了,呵斥道:“哪来的腌臜东西,对朝廷大员指指点点,认不得江大人身上的红袍?本将军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婚嫁之事上羞辱江大人,本将军今日当着百姓们如实说,这婚就是皇上亲自指的,你们可有异议?无异议就把满嘴脏言乱语的王八蛋揪出来,皇上御赐婚书在本将军手里,谁敢护着他,一并同罪处置。” 无人敢张口答话,但都规规矩矩地让出一条路来,将那不知是谁府上的杂役暴露在外,唐煦遥侧头与他对视,他吓得神情恍惚,弯腰驼背,手上拎着一包酱肉,衣着邋遢,只瞪着一双死鱼眼,怔在原地,既不知道歉,也不知下跪认罚。 唐煦遥厉声问他:“可是你侮辱江大人?” 那名杂役不敢承认,生怕掉了脑袋,于是连忙摇头否认,还不等他开口,身边的百姓愤愤开口:“你说腌臜话还不敢承认,难道要我们替你背黑锅去死不成?当真是孬种,求将军明查,就是他出言冒犯江大人。” “就是他,将军,您可认得我,我说话从不会有假,他不是一次两次说江大人的腌臜话,还时常臆想要是他得了江大人会如此,不堪入耳,我就不再赘述了,将军,您千万要将他绳之以法,莫要连累我们这些苦命人。”卖糖渍梅子的摊主也站出来,此人算是与唐煦遥常见面,因为他和唐礼常来为江翎瑜买梅子吃,有时唐煦遥从校场回来,适逢自己没收摊,就会带一包回去,直说是夫人常喝的药太苦了,需要这糖梅缓释口中苦味,一来一回,也就算认识了。 “来人,”唐煦遥默认糖梅摊主的话,摆摆手,将后面的轿夫们喊来,“绑起来扭送江府,本将军会好好地拷问他,要是谁知道他是哪家的杂役,尽管来江府禀告就是,本将军对不教养仆役的老爷也有话要说。” 此人被捕,安静地出奇,被带走时像拖死狗一样,一声也不吭,倒是尿了一地,裤子湿了大片,散出阵阵恶臭,他大抵还是怕死。 人抓了,唐煦遥怀抱着江翎瑜哄:“夫人,别不高兴了,你心脏不好,总要注意些,咱们回家就好了,我能帮着你揉揉身子,这样多少也会好受一些。” “他为何这样说我,”美人气得眼睛都红了,“我活着已经这么难了,怎么还要受这等屈辱,我父亲与我往来奔忙,定要做出些政绩,他们就是这样看待我的?” “夫人别生气,你的心脏受不住,此事交予我来处置。” 唐煦遥央求美人:“莫生气了可好?” 还在病中的美人着实怒不可遏,攥着唐煦遥的衣裳时,那素手在不住地发颤,他气得狠了,咬些字眼就要缓一缓,唇已然有些泛紫白色,怒道:“秉公处置,我不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第240章 “秉公处置?” 唐煦遥本已想好如何惩处此人, 江翎瑜此言,倒是提醒了唐煦遥,于是他改变主意:“夫人, 太医一会就到了, 让唐礼代我照料你片刻, 我要将此人带到朝廷去,让皇帝治罪。” 美人喘息着, 不解唐煦遥怎么就突然改了主意,轻声问:“将军,为何?” “送到皇帝那, 他会死得更惨些,先前也有刁民背后议论廉官,只是那位官员没有追究。”唐煦遥柔声向江翎瑜解释:“夫人,我会向皇帝请求重判,头割下来挂在城墙上, 到处张贴他的罪责,以警世人。” “夫人不怕,乖宝贝, ”唐煦遥担心吓着美人, 将他抱紧得更紧了些, “我去经办就是, 夫人在房中歇息, 我很快就回来。” 江翎瑜闻言不语,微微颔首,以示知悉唐煦遥所说的事,又听得他在耳边说:“夫人莫生气了,我真的很担心你的身子。” 唐煦遥低眉, 亲吻美人的眉心:“多爱惜自己些,好不好?” “嗯,”美人轻启唇瓣,咬出些很轻的字眼,“我听将军的话。” 唐煦遥抱着江翎瑜回了江府,进了卧房,将他稳稳地放在柔软的床褥上,屋里热气氤氲,他才躺下,唐煦遥就见他原本还算有灵气的眼睛,一下子满是怠倦,白皙的眼皮缓缓下沉,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第293章 唐煦遥本想简单作别就去紫禁城的,但见江翎瑜如此可爱,他一下子笑出声来,俯身凑近美人,手肘抵在床褥上撑着,免得压着美人的身子。 唐煦遥先亲了亲江翎瑜的脸颊,语气颇有些哄孩子的宠溺:“宝贝,困了?” “嗯,”美人勾唇,冰凉的素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揉揉眼睛,“将军,我想你抱着我,你一走,我睡不好。” “先不能睡呢,一会太医来给夫人瞧病。” 唐煦遥张口吻住江翎瑜软糯的唇,温热的舌头在他唇间舔舐,先前,两个人始谈情说爱,唐煦遥总是克制不住自己,一亲热就全身心投入,什么都顾不上了,待美人也更粗鲁些,喜欢用自己嘴边的胡子茬磨蹭他面颊上的嫩肉,或是以粗糙的双手捉住美人软白细瘦的腕子压在一边,恣意地与他缠吻在一起,可如今不比往常,他的身子更弱了,唐煦遥强制自己不可失了理智,简单亲昵之后就起身:“夫人,我很快就回来,到时我会像哄婴孩一样,哄着你入睡,好不好?” “好吧,”美人吻得有些意犹未尽,唐煦遥执意要走,他很有些不舍,也生了会子闷气,讨厌唐煦遥的不解风情,吻几下就戛然而止,但也未表露,心下不情不愿,脸色也不会太好看,蹙着眉头,忽然又舒展开,他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不满溢于言表,他想要让唐煦遥别太在意自己的情绪,因为这些脾气只有病中才有,平时自己并不这样的,于是江翎瑜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来,缓和一下,“怎么啦,你这久经沙场的大将军,还哄过婴孩入睡,可是在军中么?竟还做过这样细致耐心的活计。” “不是军中,”唐煦遥早已注意到美人皱眉,眼神不似往日温软,颇有些不满与愠怒,尽管他眉心舒展,唐煦遥还是将指腹压上去,帮他轻轻捋着,对他的爱意丝毫不减,柔声回忆着从前,“是哄过还是婴孩的你,别人抱着你,你总会哭,只有我能哄着你睡,先前忘了的事,我都想起来了。” 唐煦遥满眼温情:“要是把你小时候的样子彻底遗忘,我这一生,该是多遗憾。” 美人轻轻摇头:“你一直记不起,不知道有这回事,就不会遗憾。” “可是我记起来了,宝贝,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唐煦遥再次亲吻美人的唇,只是唇瓣相碰,“我到紫禁城一趟,早去些,就早回来陪着夫人不是?” 美人听闻唐煦遥要走,还是不大开心,挽着唐煦遥的手臂晃了晃:“我想你。” “我也想念夫人。” 唐煦遥揉揉美人的脑袋:“乖,我会很快回来。” 唐煦遥虽舍不得离开江翎瑜片刻,可他愤恨难平,于是果断前往紫禁城,他身子健壮,加上这些日子转暖了,走到庭院之中,回头不见唐礼,忽然记起来唐礼是去伺候江翎瑜了,他心思细,江翎瑜让他来照料再合适不过,就让江玉去江府内的华服阁取一件稍厚的斗篷,大氅是穿不住了,说起这华服阁,本是江府专门存放贵重衣物的所在,自从唐府失火,江翎瑜就让唐煦遥把衣裳都搬来,放在这里,与他共用此阁,就算是成了一家人。 此事,唐煦遥每每想来,心里都暖融融的,不管江翎瑜何时说些关心话,有意或是无意,唐煦遥都会牢牢记在心里,小时候那场重病之后,唐煦遥常常记不住事,关于江翎瑜的点点滴滴,包括梦境中转瞬即逝的,关于江翎瑜年幼时的那些模糊画面,他都会反复回想,就像拿刀子在心上镌刻,不肯遗忘分毫。 反复记忆一件事是非常痛苦,非常枯燥的,关于江翎瑜一切,唐煦遥想念多少遍都不会厌烦,无关他清醒与不清醒,心里永远都是甜腻的,美满得就像幻境一样。 “将军,”江玉捧着斗篷上前,本没抬头,结果唐煦遥不答,此时他疑惑抬眸,瞥见唐煦遥直着眼,又唤一遍,“将军?” 唐煦遥猛然回过神来,见江玉低眉,捧着那件折叠整齐的紫金斗篷,就接过来:“回去吧,帮着唐礼伺候你家主子,我自己穿就好。” 唐煦遥才将斗篷穿在身上,往外走了几步,就听毓照理在破口大骂:“你竟要自戕,你以为死了就能遮掩罪过?笑话,敢做不敢当,你死了,皇上势必诛杀你的宗族,大琰只讲律法,父债子偿,子债也要父偿,你的宗族为你的罪名而死,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照理,”唐煦遥踱步上前,“怎么了?” “将军,自您让我暂押此人在此等候,他听闻您要带他到紫禁城去定罪,想要撞墙自戕。” 毓照理像拎狗绳一样拎着那辱骂过江翎瑜的杂役,“我已经命人去拿布条,缠上他的狗嘴,看他还怎么自尽。” “你可知道,”唐煦遥一脚踹在杂役的心口上,“咬舌头,撞墙,都是死不了的,连怎么死都不会,一事无成,嘴和心倒是比街上的狗屎更脏,你都不曾问问自己,为什么要活着,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不要在我夫人这留下你的任何东西,实在肮脏。” 唐煦遥踹这一脚是仔细着力气的,自年少习武,后着近百斤铠甲上阵杀敌,含着恨意出手,也只是不把人打死而已,鞋底还未离开杂役的心口时,他就吐血了,不断重咳,身子也不稳了,旁边的毓照理一看就知道,这是唐煦遥把他的胸骨踢碎了,骨茬尖锐,扎着脏腑了,虽不至于当场死亡,最多也只能撑到日落。 “真是晦气,”唐煦遥指了指杂役呕在地上的血,“你,拿你身上穿的衣裳擦,擦到看不到血水为止。” 杂役不敢不从,跪地艰难擦拭地上的血,此时毓照理凑到他耳边低语:“将军,走吧,再晚些人要撑不住了,他内脏扎伤了,活不成的。” “照理,连你也怕这该死的东西挨不上那一刀,”唐煦遥背着手笑,“成,即刻押送,我也跟着去一趟。” “莫羡护送就是,”毓照理也时常跟宫里的人共事,尤其是调遣回紫禁城的元鸣,门道是很知道一些的,“将军何必去一趟,怪费事的。” 唐煦遥十分为难:“万一,皇上他觉得我没诚意,单是送一个犯人过来,那.......” “这样的事皇上不讲究那么多,元鸣常跟着处理,又不是什么叛逃朝廷的战犯,如此重要,需得主帅跟着按手印,去时嘱咐我们主子带上一句:‘江大人气病了,您得留下照顾。’就行,”毓照理说,“您只要把这事详说给莫羡,他记性特别好,又懂事,会在关键的地方添油加醋,等到了我们主子那,再添点火,势必给他重判,砍头挂城墙上都轻了。” “甚好,还是你们这些吃开口饭的人懂得人情世故。” 唐煦遥笑笑:“那我先回去了,夜里记得腾出时候来,我让唐礼备些好菜款待你,要不你出手,人自戕得逞,我这就三头都不好交差了,皇上不知情,我自责罚得不够及时,江大人心头愤懑也无从消解。” “我为将军办事,应该的,什么谢不谢的,”毓照理让出路来,让唐煦遥回去,“您请。” 这时辰,太医已经来了,唐煦遥回卧房时,朱太医正将银针从江翎瑜心口上取下来的,回头见唐煦遥走近,急忙问好:“将军,您回来了。” “今儿天还没亮的时候,我听无春说你被调到校场去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唐煦遥见美人朝自己伸着手,忙接住,牢牢地攥进掌心里,帮他捂一捂,又问军中之事:“校场如何,我麾下军士可有恙?” “回将军的话,我是刚赶回来,皇上恰派人来叫太医到江府,我就来了。” 朱太医如实说:“校场军士无碍,只是早晚凉,中午又热了,有一些染了风寒,我去看过,并无大碍,开了药就回来了。” “那就好,”唐煦遥见美人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就单膝跪在地上,低了身子来搀扶他,搂着他的细腰,慢慢将人抱坐起来,边问太医,“江大人如何了?他近些日子胃痛得频繁,又严重,竟也有腹中剧痛到坐卧难安的时候,药还是照旧喝不下去,我很担心,你来扎针,也是正合我心意,总不看大夫,终究是不成。” “江大人无碍,胃痛是因为换季容易着凉,我诊过脉,并未发现江大人腹疾恶化的迹象,至于喝不下药,江大人是腹内有疾,又不是嗓子不成了,水米不进。” 朱太医瞥了江翎瑜一眼,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笑:“想必将军您是很骄纵江大人的,江大人说喝不下去,就会有将军疼爱,将军惯着,不想喝就不喝,自然免受药苦折磨,哪怕先前道长赠送的药都认真服下,怎么会腹痛得坐卧难安?将军,您也太惯着江大人胡闹。” 唐煦遥闻言,像是挨了一闷棍,怔了怔,缓缓侧头,与病容苍悴的美人对视。 第241章 “将军, 江大人宜静养,过些日子就好,不必太过忧心, ”朱太医见职责已尽, 毕恭毕敬告别, “下官告退。” “唐礼,”唐煦遥吩咐, “去送送朱太医。” 第294章 人都走了,卧房空下来,唐煦遥坐在床上, 重新将美人的手攥进掌心里:“夫人。” 美人以为唐煦遥要责怪自己,说到这事也是心虚,不禁蹙眉,身子有些后倾,下意识躲着他:“简宁?” “是我不好, ”唐煦遥将美人揉进怀里,满心歉疚,“都是我的疏忽, 按时让夫人喝药, 身子就好些, 我倒让你多遭了许多罪, 夫人, 你还愿意原谅我吗?” “是我任性,你倒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江翎瑜揉揉唐煦遥的脑袋,“你为何这样顺从我?” “夫人说的呀,我是夫人的小狗, ”唐煦遥有些委屈,脑袋直往江翎瑜颈间埋着,口中喃喃,“小狗就是要听话的。” “可是小狗会调皮,会生气,是很活泼的,”江翎瑜逗他,“只听话,那就是木头小狗,你才不是这样的。” “那等夫人有些精神,多疼爱我一些可好?” 唐煦遥听美人这样说,心下忽然很酸楚,难得在美人怀里撒娇:“夫人,我累极了,想要夫人抱抱。” “乖乖,你这些日子是太过疲惫了,你为着照顾我,都不曾好好地睡一会。” 美人哄他:“不必等了,这会子我就抱着你睡,如何?” 唐煦遥颇感惊喜,从江翎瑜怀里起身:“夫人,当真如此?” “傻子,我何时骗你,”江翎瑜的手还是凉,细腻的指腹捏一捏唐煦遥的脸颊,训他,“你为何总是怀疑我是不是真的爱你,换作是你,单是抱着我睡一会都做不到?” “做得到,”唐煦遥很是急切,“夫人想要什么,我都会给夫人的。” “我要你全心全意地相信我爱你。” 江翎瑜轻拍唐煦遥的背:“来,躺我怀里,我抱着你睡。” 唐煦遥很是欣喜,都等不及下床换了衣裳,只将官袍胡乱撕扯下来,身上只剩一套白寝衣,吓得江翎瑜来拦他,抱住他的腰:“莫急,再撕坏了。” “没事的,”唐煦遥随手将官袍扔出去,对这些碍事的东西很不耐烦,视线回到江翎瑜身上,唐煦遥又会立刻乖巧起来,事事小心翼翼。 唐煦遥担心江翎瑜冷了,掀被子轻轻慢慢,钻进被窝里,大睁着眼睛盯着江翎瑜看,等着他来抱自己。 “小乖乖,”江翎瑜侧躺着,伸出雪白的手臂,还着唐煦遥结实健硕的肩颈,奶声奶气地逗他,“要睡觉啦。” “好啊。”唐煦遥怕压着美人的胳膊,不肯躺上去,只枕着有些凉的玉枕,把他细瘦的手臂搁在脖颈与床褥的空隙中。 “为何不枕我的胳膊?” 美人翘唇:“你每次都是让我枕着你的胳膊的,玉枕多不舒服。” “我身子重,压坏了你,你看看,你才多沉,手也小些。” 唐煦遥说时还攥着美人的腕子,与他比一比手臂,再将手掌摊开,还比着谁的手更大,美人十指纤细修长,手不算小,可怎么能有唐煦遥的手大,他那是如何的身量,虽知结果,美人还是不服气,正想合平了掌根好好比一下,唐煦遥却将美人的手攥在手掌里:“手真凉,我给你捂一捂。” “为何你的手比我的大那么多?” 美人想把手挣开,可唐煦遥的力气实在是太大,美人挣不动,半笑半恼:“铁牛,真是一身蛮力。” “夫人不喜欢健壮的将军吗?” 唐煦遥把江翎瑜的手顺着衣领子塞进去,他只觉得心口是最暖和的,所以要用这里帮爱人捂手,满眼神情的样子有点傻乎乎的,他许是以为江翎瑜此言颇有嫌弃的意味,央求起来:“我会把夫人伺候得很好,我会很小心,不让这身力气弄疼夫人,别不喜欢我。” “又来了,你,”江翎瑜有些生气,不知为何,先前原本是打趣儿,自己说唐煦遥像家里的小狗,因为他有时候傻乎乎的,和小狗憨憨的样子如出一辙,现在他的性子当真如此,像小狗一样黏人,怀疑他是不是被自己爱着,喜欢把脸埋在自己颈间,用鼻子嗅嗅,柔声说夫人香香的,他忠诚,细心,没日没夜地照顾自己,直到病愈,所以江翎瑜被他时常的疑虑短暂地惹怒了一下,不好的情绪立刻就被怜爱取代,心都要软透了,将唐煦遥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声息柔和下来,“不许胡思乱想,乖乖,要睡觉了,想得太多会做噩梦的。” “嗯,”唐煦遥认真点头,“我听夫人的话。” “真的?” 美人眯起笑眼:“真的听我的话吗?” 唐煦遥又点头:“嗯。” “那,”美人启唇,尖利的虎牙轻轻咬在唐煦遥耳骨上,虚声道,“我的将军,白天陪着我,梦中也要是我才好。” 唐煦遥闻言,傻傻地笑:“那最好了,我喜欢梦到夫人。” 待唐煦遥在江翎瑜怀里睡熟了,也才刚到下午,梁如玉借住在江府,这会子坐着四轮车出来透透气,刚到朱红大门后停下,就听得外头有小孩在交谈:“我们不想和你玩,你是胆小鬼。” 这声音洪亮,大抵还是个孩子王,不过梁如玉对这些事不大关心,正要转头回去,指头已经捏在手边的轮子上,忽然又听得一个孩子答话:“你才是胆小鬼,你是什么样的货色,看别人就是如何的,像你们这样的人,不玩也罢,又不是没有同龄的孩子了,谁稀罕呀。” 此言一出,那为首的孩子王倒不愿意了:“你说谁胆小?” “你啊,”刚才出言挑衅的孩子丝毫不惧他的质问,继续拱火,“不服就拿出点本事来,证明自己不胆小,不然,不光我看不起你,我还要说出去,让别人也看不起你,你这公子哥儿,单是有钱收买那些孩子罢了,谁愿意和你一起玩。” “胡言乱语,”为首那个孩子竟还真的打赌了,“你敢不敢和我夜里去林同村逛逛,我可是去过的,传言说闹鬼的地方,总算能试出谁胆子小了吧?” “好啊,”挑衅的孩子也答应得痛快,“我就是林同村人,谁怕你似的。” “林同村那么远,我父亲管得又严,”那孩子王再开口,似乎不似刚才有底气了,“怎,怎么去啊?” “无妨,我既是林同村人,就知道如何走近路前去,只看你敢不敢了。” 那孩子挑衅的情绪愈演愈烈:“夜里,我就来接你,要是你不敢,你就是懦夫,你们全家都是懦夫。” “有什么不敢的,”孩子王还在给自己壮胆,“只怕你这个懦夫不敢来。” 对方笑得怪异:“我一定会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王问他:“你不敢来,我也要去坏你的名声,因为我父亲有名望,你就拿着我的名字胡来,我何曾这样放纵谁去如此了?” “我叫林青,”对方还是笑,“今夜,我会想办法见到你。” 梁如玉听此对话,又想起临了时林青的笑,那样古怪,心下不由得一凛,林同村此地诡异至极,连自己这常年患腿疾无法出行的人都听闻了,那挑衅的小孩也甚是不安好心,这要有人在那里出事就不好了。 于是梁如玉打算推着四轮车过去,给江翎瑜他们报信,又转念一想,要不还是算了,管人家这些闲事做什么,又不知其姓名,来历,告诉江翎瑜,这不是给他添乱么,本来他身子就不好,何必去给他找些不自在。 这么想着,梁如玉就推着四轮车回卧房,他住的地方离着大门不远不近的,原本江翎瑜想为他找一个内院的房舍,这样安静,也好琢磨他那些木偶,可梁如玉觉得内院是主人家的住处,自己不该经常叨扰,执意选了最外面的房子,连到正堂用膳都是待大伙吃过,他才去,虽与江翎瑜有交情,如今寄人篱下,他还是不那么自在,不愿意给这位旧友添许多麻烦,好在建江府时,匠人用料扎实,隔墙不大能听到外头的动静,在这一方之地,梁如玉获得了很少能感受到的平静和安宁,于是继续研究那些关于木偶的图纸,他画得是那样细致,一笔一划,都是他毕生的心血 尽管梁如玉很年轻,可他也时常这样说,因为他不确定自己还能活多久,自有记忆起,他实在太孤单了,只有木偶相伴,死了和活着并没有什么区别。 木偶,至于木偶,也只是梁如玉想给陪伴自己多年的老伙计找个归宿,不必像自己一样,被亲人厌弃,像一团垃圾一样被丢进父亲的华府之内,蜷缩在卧房角落,天黑了,仆役有时还记不得为自己点起一盏灯,梁如玉在一团浓黑里瑟缩着等到黎明。 直到误打误撞救了从江府走失的江翎瑜,他不觉得自己很奇怪,不觉得木偶可怕,愿意听自己说话,虽与江翎瑜终非同路之人,梁如玉漆黑的人生总算亮了些。 “江翎瑜,”梁如玉想到这,手上写写画画,口中轻喃,“我会报答你的。” 梁如玉不打算将此事告诉江翎瑜了,那些孩子们可是铁了心要去林同村一探,也就是梁如玉看图纸的功夫,现在一行人恰好绕到江府侧边,离着他的卧房不远,还嘀咕起他来,为首的孩子说:“我听礼部侍郎家的孩子讲,咱们这那个姓梁的疯子走丢了,就是常坐四轮车那个瘸子,据说是从江大人府上经过就不见踪影了,要是谁看着,记得留意一下,要说出详细的地方,官府到时候会派人来接的,不过你们要是不知道也没什么,不必刻意去寻找的,大人的事,不要耽误咱们之间玩耍的时候才是。” 第295章 越说,他的脸色就越难看,声息也越小,明显是说到了他不愿意提及的东西。 既然口中所言是官家之事,就说明这孩子也绝不简单,这一行人里,一共三个男孩,那孩子王就是兵部右侍郎的三儿子,严华,今年十岁,平常也不爱读书,跟父亲学些拳脚,但也不大认真,兵部的人跟周竹深走得不远不近,有交集,可也算不上太多,若即若离的,严侍郎似乎很会把控这个度量。 在人们心里有个惯例,就是跟周竹深打交道少的官不坏,严侍郎不算特别会教养孩子们,尤其严华,最小,受得宠爱最多,多少有点混蛋,爱惹祸,但正因为严侍郎不常跟周竹深走动,颇有些看不起周竹深的人对严华很是包容,也放心家里的孩子去跟他一起玩,所以他就成了孩子王,身边总是不缺人。 兵部的官员大多是习武之人,严家亦是如此,严华也有些正气在心里,说完父亲嘱咐过的话,就该是跟伙伴聊自己最喜欢的事,说来奇怪,他竟然能懂得,父亲要自己帮着问问梁如玉的下落,也是不得已才如此,毕竟周竹深是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嘱咐的事,总不能不问,更懂得周竹深是不怀好意的,故而他最后才说不必刻意找寻,此人有行动,必然是恶事。 帮周竹深办事,当真是让严华浑身难受,他虽理解,但也希望父亲能远离那些朝中佞党,不止一次撺掇父亲别跟周竹深走动,父亲只是叹息,说还不能,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操心这么多事,今日又是如此,严华心里憋着一口气,遇到林青时才刚出来不久,父亲嘱咐的话还没来得及说,跟父亲拌嘴,老爷子能有什么好话,严华自然还在气头上。 今儿也是赶巧了,说起来,这严华随父亲习武有几年了,又听闻五军都督府那些大将军的名号,心里最崇敬的就是名将唐煦遥,总想找机会见见他,所以总是在他后搬来的地方徘徊,有时在唐府转转,有时又去江府附近等,唐煦遥大多时日都是在照顾病中的江翎瑜,所以严华得见他是非常少的,今日想着来碰碰运气,不料又没见到唐煦遥,心下不大欣喜,碰上那新来的小孩林青挑衅,一下子借着急脾气吵起来,他也就应下去林同村一探。 严华吹牛了,他说自己去过林同村,其实根本没有,不过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要脸面罢了,说完父亲的嘱咐的事,就在为这件事发愁,去吧,林同村路远不说,传说那个地方闹鬼,夜里去他当真是害怕又好奇,不去吧,他怕在伙伴这没了脸面,实在爱面子,也不单是武将如此,只不过是武将翻脸直白,文官为着面子,酸腐些,喜欢在背地里害人。 太爱面子也大多数人的共性,对江翎瑜百依百顺的唐煦遥又如何,唐煦遥来探病,两个人互相动着心,巴不得多看对方两眼,江翎瑜随说了句小心眼,唐煦遥竟当了大事,小美人尚在病中都不管了,气得回校场喝闷酒,二十五岁仍这样莽撞,更不要说严华只是个孩子,十来岁,正是血气方刚之时,自然是很容易冲动的。 严华的伙伴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是文官的孩子,叫晁云,有智有谋,严华爱淘气,淘气自然难免惹祸,晁云就给他出主意,基本能逃脱严侍郎的惩罚,所以严华是很依赖晁云的,两个人的关系特别好,剩下两个孩子就是跟着嘻嘻哈哈的,没有什么让严华特别记住的贡献,感情也就那么回事,不好也不坏。 所以严华有什么难题无法开解,就习惯性依赖晁云,林同村这事,他真想让晁云给出出主意,当着那俩人,又不好意思明说,就愣愣地站在原地,满脸愁容,晁云看透他的心思,装起病来,扶着额头:“严华哥哥,我头晕,你送我回府可好?” “好,”严华还以为晁云是真的不舒服了,当真是担心了,扶着晁云,跟那两个孩子说,“咱们今天不玩了,改日吧。” 严华想着背晁云回府,没想到刚把人背起来,他可不像刚才似的那么虚弱了,竟跟自己商量起来了:“我还不知道你,是为着林同村的事发愁呢?” “这你都看出来了,”严华心思被看穿,他是有点没预料到,本身是想找个机会跟晁云独处,面对面说一下,于是很自然地不再谈晁云装病的事,小声问他,“云儿,你说,这事应该怎么办?” “你还真信有鬼啊。” 晁云不屑一顾:“我听那朝廷里的江大人可要去林同村调查呢,官员都敢去,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严华是武将的儿子,仰慕唐煦遥,晁云是文官的儿子,他则仰慕江翎瑜,信念坚定,即便是江翎瑜最遭世人诋毁之际,他也不曾厌弃,很想做他那样的命官,有雷霆手段,勇闯险境,江家人,在晁云眼里,当真是无所不能的。 “那咱们去看看?” 严华也是动了心思:“我从小就爱看这些神怪故事,可是林同村太远了,晚上睡觉,父母管束又严,怎么出得去呢?” “那个小孩不是说了,他有法子。” 晁云说:“我可要跟你说些你没听说过的事了,可不能告诉别人啊。” 严华点头,问他:“什么?” “据说,以前有些人会莫名其妙地跨越数百里,死在林同村,”晁云压低声音,“不管此人生前在何处,与林同村扯上关系的,尸身都会一夜挪至此处。” “啊?” 严华惊得浑身一颤:“那,我们,我们不会死在那吧。” “你还真信啊,反正我不觉得那是真的。” 晁云一口咬定此事只是传说而已,又实在想去一探究竟,像往常一样,给严华出起主意来:“你我父亲都是官府的人,能出什么事呢,如果我们第二日没有回来,那他们就会派人找过来,你说对吧?” 严华觉得晁云所言有理:“对噢。” “是吧,”晁云继续撺掇他,“你实在担心的话,不如在枕边留下纸条,上面写:‘若第二日房中无人,请于林同村寻找’。这样,你是不是更放心了?” “好,”严华觉得晁云出此计策,简直天衣无缝,面面俱到,于是答应,“那么今夜,咱们就相信那人的话,早早用过晚膳,就等他来接我们,可好?” “嗯,”晁云也想去得很,眼珠一转,也为自己想了个主意,“这样,今夜我去说服我的父母,让我到你府上住一宿,你我好得就像亲兄弟,互相来府上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阵子回去我就和他们商量,入夜我就来。” 待两个孩子各自回府,已是夕阳西斜了,江府内,唐煦遥自下午睡到黄昏,还没醒,此时唐礼过来点灯,拿火折子熟练地将卧房内各盏灯点亮,就来问晚膳要备什么,单说江翎瑜和唐煦遥的就是,仆役家丁们吃的东西是记在一张纸上的,平时都按那个置办。 江翎瑜先是让唐礼拿了记录镖局在林同村失踪的卷宗来,单手翻开,边轻说:“将军喜欢吃酥炸鱼肉和米饭,单为他做这两样就是了。” 唐礼低眉:“夫人,您可有什么想吃的?” 江翎瑜懒声开口:“我不吃,胃不舒服。” “夫人,怎么,”唐煦遥惊醒,忙搓热了掌心摩挲美人的腹部,说话时鼻音有些重,人也不甚清醒,“还疼吗?快躺平些,我来给你揉揉,单是缓和些也好。” “吓死我了,”江翎瑜扔下卷宗,抱着受了惊的唐煦遥,笑说,“耳朵这么灵,幸好你睡时我都不曾弄出些声响。” “没事的,”唐煦遥脑袋有点发懵,躲在美人怀里,闭上眼睛,想缓一缓,“待我,待我歇息片刻。” 唐礼自知自己管不了江翎瑜,但是他不听大夫的话,又任性,不按时吃药,也不好好用膳,唐礼一来是心疼他,人怪好的,又漂亮,犯起疾来那么严重,数次濒死,他还那么年轻;二来是心疼自家主子,唐煦遥为着江翎瑜的病日日苦熬着,比原先瘦了一大圈,江翎瑜任性糟践身子,唐煦遥也跟着受罪,唐礼于心不忍。 还有第三点,这两个人当真与世人不同,喜好奇怪,连求医问诊这些事都怪异得很,唐礼总觉得唐煦遥是有些喜欢江翎瑜犯了病的样子,所以故意纵容他,他腹痛时,唐煦遥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担心自然是占大半的,可是里头总掺着些朦胧的情意,两个人好像乐在其中。 这让唐礼很是费解,根本想不通,世上怎么会有一对这样的爱侣,真是怪诞至极。 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都是怪人,唐礼决意谁也不惯着,直说:“主子,夫人记得您爱吃的饭菜,让我做些酥炸鱼肉,配着米饭吃,您意下如何?” 江翎瑜多么精明,自然知道唐礼的意思,忙使眼色,让他先别说了,唐煦遥一直闭着眼睛休息,不曾看到江翎瑜急切的模样,听唐礼所言,照例问问:“夫人为我挑选的菜色,我自然是最喜欢的,就按夫人说得做,我一直睡着,可没听着夫人为自己选了什么菜品,唐礼,夫人可有爱吃的?要记得做可口些。” 第296章 唐礼如实答话:“夫人说不想吃,胃还不舒服。” 唐煦遥闻言,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什么?” “夫人说不吃了,”唐礼平静地再重复一遍,“这会子胃不舒服,不想吃。” “夫人晚膳吃鱼肉粥,”唐煦遥脸色很不好看,“记得煮烂些,盐要少,夫人不喜欢太咸的粥汤。” 唐礼会意,说了句“好”就出去了,不再插手他们之间的事,他还是很顾着管家的本分,只是今日对他二人的看法有些太过不合常理,才多管了闲事。 卧房里静下来,唐煦遥守着江翎瑜,与他对视之间,从满脸怒容渐渐变得委屈,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夫人。” 江翎瑜挑眉微挑:“嗯?” “夫人,你,”唐煦遥本就将美人抱在怀里,问后更是抱得紧了又紧,生怕他挣开自己,唇间嗫嚅,“你没生气吧?我不是想要凶夫人,我......” 第242章 “我倒怕你生气呢, ”美人垂下眼帘,温声解释,“我不是要和你对着干, 只是我真的不舒服, 之前我还磨着你要吃烤羊肉, 怎么不是贪嘴的呢,一切事出有因, 我再骄纵,也不会故意为难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 唐煦遥很是心疼, 将美人搂在怀里,让他枕在自己结实的手臂上,粗糙的掌心抚摸他披散的长发,柔声安抚:“我不怨夫人,我只怪我没能照顾好夫人。” “你也不要怨自己, ”美人抬头,神情不大和善,“我再听着你说自己坏话, 今日我可什么都不吃了。” “不成, ”唐煦遥央求美人, “我不说了好不好, 夫人别这样。” “饶你。” 江翎瑜横眉:“要是你再自轻自贱, 我就把你从床上踹下去,你就和你的狗睡。” 唐煦遥耍起赖皮,挤进江翎瑜怀里,抱着他撒娇:“夫人,我不要走。” “那你听话, 好好爱着自己,”江翎瑜揉揉唐煦遥的脑袋,“我就照旧陪着你。” “我听,我听。” 唐煦遥凑过去,轻咬美人的唇瓣,温声呢喃:“我爱你,夫人。” “也是该用晚膳了,”美人笑说,“我想夫君喂我吃,许久不曾像第一回到你府上用膳似的,被你抱在怀里喂甜汤,那时我羞得很,也吃得慢,老是记着那碗甜汤的味道。” 唐煦遥有些好奇:“你来之前,我府上从不备下甜汤的,也不知唐礼会不会做,好吃吗?” “好吃,”美人如实道,“江玉虽知道我的喜好,手艺当真远不如唐礼。” 唐煦遥从被窝里伸出手,他袖子绾起来了,露出来的小臂长而健壮,手掌虽大,但手形很好看,只可惜指腹和掌心太粗糙,他如此动作,带起一阵热气,唐煦遥身上的味道偏清香,江翎瑜的则是偏甜的,都是管家们用名贵的香焚了熏的,江翎瑜这件寝衣熏得久,又多用了些龙涎香,这热气发甜味更多些,轻扑在二人面庞之上,唐煦遥轻掐美人的下巴,啃咬起美人的唇瓣来,口中咕哝:“区区甜汤,哪有我夫人的唇好吃。” 其实江翎瑜用什么合香,唐煦遥都喜欢,可只有江翎瑜用龙涎香时,唐煦遥才是真爱得癫狂,会像毛茸茸的小狗一样缠着他,时常把脸埋在他腹间,抽抽鼻子,嗅来嗅去的,身高八尺的人,也要在如此文弱的江翎瑜怀里撒娇了。 甜腻的小美人,总是让唐煦遥情难自抑,唐煦遥认为,世间有甜味的好东西都和江翎瑜相配。 “压着我了,”江翎瑜搂着唐煦遥的颈子,娇嗔他,“你可不知道你一身蛮力。” 唐煦遥正欲哄哄美人,适时唐礼做好晚膳端来,去刺的炸鱼正酥脆,粥里也满是鱼肉,还放了些肉末和白菜,想必也是很鲜的,唐礼更懂得如何伺候病人,还从食盒里端出一碗蛋羹,还有一小碟未经炒制的花生,说道:“主子,我念着夫人胃口小,这碗粥想必是吃不完的,不如再添些蛋羹,更补身子,这花生让夫人嚼着吃些就是,对腹疾有好处的。” 唐礼虽平时就很能干,也通晓人情世故,但如此变着心思得关怀江翎瑜,是唐煦遥意料之外的,骄傲在心下油然而生,当着江翎瑜夸赞唐礼:“唐礼这么快就学会给夫人调养身子了,甚好。” 喜欢炫耀本来就是小狗的天性,小狗做了很厉害的事,冲着主人摇尾巴,要是可以得到主人的夸夸就更好了! “论家事和睦,管家得力,还是我的夫君厉害,”江翎瑜早就看透了唐煦遥的心思,更知道怎么哄他更开心,不单夸他,还主动吻了他的唇,“夫君单说我是天下第一好,我觉得夫君也是天下第一好的。” 江翎瑜夸这两句的档口,饭菜已经让唐礼安置妥当,鱼肉粥倒是不要紧的,肉粥很稠的,一时半会凉不了,酥炸鱼肉可是要趁热吃,糖醋汁子也得赶着还发烫淋上去,相当可口,尽管不是本地菜系,一经传入,是京师不少官员府上逢年过节才置办的菜肴,这活鱼不少见,也便宜,达官显贵们却不常吃,主要是麻烦,炸鱼肉和熬糖醋汁子都讲究火候,毫厘之差都不可,外酥里嫩,鱼肉之中还有汁水,极少有人能将这鱼炸得正正好好,既然府上厨子不靠谱,去酒楼买着吃也不是不成,就是贵,大老爷们又不愿意花这个钱,干脆只有年节才破费几次。 郡王府上却不同,唐煦遥自沙场归家,糖醋酥鱼传入京师不久,府上厨子操持了满满一桌子的菜为他接风洗尘,平阳郡王一脉都挑嘴,厨子手艺相当好,做什么菜都是很可口的,唐煦遥吃惯了常吃的,只对那鱼大加赞赏,平时他表现出来的,特别喜欢的东西极少,郡王妃宠溺他,就让已经贴身伺候他的唐礼学会这道菜,隔三岔五就做,到如今很熟络了,才能经常吃着。 糖醋酥鱼,唐煦遥是百吃不厌,也知道晾久了鱼皮发软,没那么好吃了,他却非要缠着美人不放,要他再亲亲自己。 “乖乖,再晚些吃,鱼就不脆了,风味大打折扣。” 美人唇角含笑:“当真再亲热片刻?” “当真,”唐煦遥不肯松开美人的身子,被美人迷得神魂颠倒,让他夸上两句,高兴极了,撒起欢来,“求求夫人了。” 江翎瑜是从来不会厌烦唐煦遥的,不管他多么频繁地向自己求爱,索吻,江翎瑜都会回应,温柔而有耐心。 “好,”美人怀抱温软,搂紧了唐煦遥的身子,轻语,“我会一直抱着你,到你想起来的时候。” 这阵子,天还没黑透,仰赖日子长了,不像数九隆冬,确实也到了该用膳的时辰,不过唐煦遥贪恋美人的怀抱,还在和他亲热,许多府邸之中,这个时辰,都差不多吃好了,严府和晁府也是如此,老爷们都盘算着歇息了,晚膳之后,晁云才跟父亲说要去严华那玩,这一宿就在他那里歇息,第二日再回来,晁大人还因说的时辰太晚数落了晁云:“为父何时管束过你和华儿在一起玩耍,只是这时辰太晚了,说不定人家都睡了,为父倒要去叨扰,你今日当真是奇怪,既要到严府宿着,怎么不早说。” 听着晁大人说晁云奇怪,他自己心里上蹿下跳一阵,以为是父亲识破了与严华的约定,听到后面才放下心来,好好哄了父亲一番,这事也就算是过去了。 晁大人听着晁云说要去严府,其实心里很不安妥,但是想着自己跟严大人那么熟,两个孩子时常宿在府上的,也没出过什么事,就还是让他去了,差管家护送,晁大人就更衣歇息了,朝堂的事太多,皇帝不累,七品官也不累,就是他们这样不上不下的从二品及以下品级的官累得慌,故而用过晚膳就睡觉了,从来没有心思陪着晁云聊天玩耍。 有些官员虽与江翎瑜和唐煦遥同列,都是正二品大员,实际上职权和俸禄是完全不一样的,有的人做官只是做官,有的人做官则是只许开口言语就可在朝廷之中搅动风云,独揽皇帝的恩宠,拿不完的封赏,清闲的衙门,连宅子都是皇帝赏赐的,不花一两银子,人和人生来就是不一样的,大多数官员连江怀当职时的权重都比不上,平常事务却比他在朝中最忙时还要多,更不要说是今日的江翎瑜,他巡案之处政法清明,他的雷霆手段声震四海,自然配得上寻常人无法企及的皇恩。 此为常理,但晁大人也是近些日子才想明白的,开明之后,就更不想多浪费时间在朝廷上了,睡觉越来越早,晁云想去哪,他也不管束,他觉得自己实在太累了。 晁云被管家送到严华府上,严华将他拽进卧房,赶快关上门,皱眉看他:“怎么才来,我还以为今夜你单是要是抛下我了。” “怎么可能。” 晁云走进来,坐在床上:“我父亲今日脸色不是很好,大概朝廷里又有什么事惹他不高兴了,我来时也被数落一顿,问我何不早些说,又不是不让我来。” “那难怪,我父亲说最近战事也紧。” 严华听如此解释,反倒不生气了,也附和:“他这些天也是,脾气大得很。” 第297章 “那我们.......” 晁云差点说漏了嘴,反应过来,就轻声细语的:“晚上的事都安排妥当了吗?” 严华知道晁云说的是那个字条,“嗯”了声,还笑他:“小小的年纪,你倒是正经极了,颇像那些文官,很有些酸腐气。” “我要考官来做,因为我父亲就是做官的,既然是世家,没有不做的道理,”晁云笑说,“你呢,是不是也要做个将军?” “我要做唐将军那样的人,他还陪我玩过呢。” 严华当真是崇敬唐煦遥,提起他,眼睛都亮了些,憧憬着未来的事:“你我都要考取功名,在朝廷之中尚且相见,话说回来,你我从幼时就是好友,做了官,也得和现在一样要好就是了,万不可走散了。” “自然不会,咱们多么稔熟了,进了朝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晁云说,“你也不忍心不理我吧?” 话说至此,严华正要打趣儿,却听窗外似有猫叫,严华本没在意,晁云却觉得怪异:“你听,窗外有声音。” “野猫罢了,先前还总是跑到我的卧房里来,祸害得一团糟,烦得很。” 严华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无碍,我们不管它。” “不是,”晁云摆摆手,“不像猫叫,好像是人的声音。” 严华半信半疑:“当真?” “去看看。” 晁云道:“没准是那个小屁孩来了。” 严华房内有两个窗子,一个在床榻附近,外头点着一盏灯笼,很亮,另一侧则是漆黑的,有声音的那个在有灯笼的地方,故而两个人也不是很害怕。 离着那个窗子越近,猫叫声就越明显,可当耳朵贴在窗棱纸上,声音却变成“严华”,“晁云”了,这个名字并非是其中一个一直重复,而是一会重复严华的,一会重复晁云的,夜间听来,很是诡异,晁云一下子寒毛直立,不像打开窗户,正欲阻止严华,他却径直伸手推了窗子,外头霎时间寂静下来。 “外头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严华挠头:“我听错了?” “怎么可能,”晁云斩钉截铁,“一定是有声音的。” “你们在说我吗?” 一个小脑袋从漆黑的窗楞下钻出来,咧嘴一笑,露出些白森森的牙:“该走了呀,到时辰了。” 严华和晁云皆是吓得大喊,身形都不稳了,踉踉跄跄地往后躲闪,晁云离他近,看得更清楚些,恐惧比严华更甚,嚷着:“他的眼睛,你看他的眼睛!” 晁云说时,严华才注意到,那小孩的模样已经不像是白天看到他时的样子了,此时他满脸怪笑,眼睛,严华特意仔细看了他的眼睛,是黑漆漆的,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珠全部变成了黑的,那颗头在灯火的映照下十分诡异,脸色很像横死之人腐败的皮肤,笑容带着些极特别的怨气。 严华还记得,那小孩自报姓名,说自己叫林青。 林青,林同村人,此时长相如此怪异,白天黑夜的差距如此之大,严华和晁云皆生惧意,动了逃避的心思,大喊大叫,意图把严家父母喊来。 照理说,声音这么大,惊扰那么多人,林青应该退却,可他不退反近,咯咯得笑:“打了赌的事,就要做到的呀,不着急,我一会就来接你们,嘻嘻。” 此时江府内,唐煦遥伺候美人吃好了鱼肉粥,好歹是唐礼做得粥汤可口,他竟吃下去半碗,蛋羹也吃了快一半,还意犹未尽,还是唐煦遥拦着他:“一次可不能吃太多了,夫人爱吃,明日晨起我再让唐礼做些就是。” “好,”美人很乖,“我吃好了,待夫君吃完,陪着我去看看卷宗如何?” 唐煦遥皱眉:“什么卷宗?” “镖局的,”美人坦言,“我本来是想先办何蓉案,但是皇帝说此案太过错综复杂,我也打起退堂鼓了,倒不是不办了,只是在等皇帝口中的那个时机,让人含冤而死,不得昭雪,当真是我之过失。” “夫人此言差矣,要是何蓉小心些,也不至于触碰到这些禁忌之事,时也,命也,夫人是不该自责的。” 唐煦遥说着,将碗里最后一些糖醋汁淋在一块去了刺的鱼肉上,用筷子夹到白玉勺里,喂到美人唇前:“好宝贝,把这块鱼肉吃了,还热着呢,吃好了我就帮你揉揉肚子,一切安置妥当再看卷宗,到时我陪你一起。” 美人秀眉轻抬,眼里很有些疑惑,柔声问唐煦遥:“怎么啦,刚才我想夹一块,你不是不让我吃,为何现在又给我。” “夫人病着,本该吃些清淡的,可我拒绝后,见夫人那样难过,心里被剜了一块似的那么疼。” 唐煦遥来哄着美人了:“我给你留了一块,少吃些应该没事的。” 美人笑笑,吃下这块鱼肉,因为在嚼东西,说话大抵是有些含糊的:“夫君果真满眼都是我,连我不开心都看着了,我还以为不大显眼,好糊弄过去,到最后也是吃上这块肉了。” “说到这个,你平时身子不适,也是不主动告诉我的,总觉得给我添麻烦,是不是也觉得你不舒服时那些反常之事一点都不显眼,装一装也就瞒过我了?” 唐煦遥勾着指头,轻弹美人的额头:“你可不知你的脸色差成什么样,蜷在床上躲着,问你时就说没事,我当时只顾着担心,现在才来问你,小祖宗,你装出什么来了?你可知道你睡觉的时候最爱踢被子,在我怀里可不老实,蜷着腰腹在床上一动不动,还嘴硬说没事,你真以为我傻?” 江翎瑜被问得没了话,娇哼一声,耍赖似的侧坐在唐煦遥腿上,身子依偎进他怀里,等他抱着自己揉肚子。 “怎么了,小美人,”唐煦遥结实的双臂搂着美人的细腰,“生气了?” “生气倒是没有,除了那些大事,我极少跟你的生气的,大多都是装的,我只是喜欢和你闹着玩。” 江翎瑜微微蹙眉:“我只是想,原来我真的什么都没瞒过你,我以为我的法子可高明了。” “话倒不能这样讲,”唐煦遥摸着美人有些鼓胀的胃,知道他吃了些东西,所以揉得很小心,生怕他疼了,柔声说,“在意的人怎么都会在意,不在意的,就算直言也无用,我时时刻刻注意着夫人,就是为着早些看出夫人的异样,既然我心之所向,你瞒得再好也无济于事,不必觉得给我添麻烦,我早就说过,我爱你的一切,永不厌烦。” “乖乖,”江翎瑜面有愧色,小声嘀咕,“我以后不说你像小狗了,我也不是想欺负你的,只是......” “我就是夫人的小狗。” 唐煦遥傻笑:“夫人做什么都很可爱,我很喜欢。” “真的啊,那我们以后还这样闹着玩。” 江翎瑜吃得稍多了一点,犯起困来,在唐煦遥怀里耍起小性子:“夫君,抱我去躺会,我困。” “再坐会,”唐煦遥哄孩子似的哄着江翎瑜,“太医是嘱咐过的,夫人不乖,要打屁股了。” 唐煦遥话音刚落,紧接着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主子,夫人,廖提督差人传来的皇上口谕。” “怎么了,”唐煦遥被吓了一激灵,口中“啧”了声,“吓死我了,你至于不至于的,天都那么黑了,还有什么急事啊。” “两位官员的孩子丢了。” 唐礼在外说:“一个是兵部严侍郎的,还有一位是大理寺左少卿晁大人的。” “什么跟什么,前言不搭后语,”唐煦遥挑眉,“找孩子还分是谁的,官员的孩子丢了着急,百姓的就不急?再说了,夫人不是刑部尚书吗,这样的事归刑部管,你确定?” 唐煦遥气乐了:“你进来,莫在外头站着了,到屋里想。” 唐礼进来,还是道歉:“抱歉,主子,夫人,怪我太急,没说详细,待我打理思绪。” 唐礼把这事捋清了倒是很快的,片刻之后,说:“这两位官员的孩子本都在严府的,是事先约好了一起玩,晚膳过后才见面,那时还都好好的,才过一会,两个孩子都不见了,四处都找不到人,而后严大人在孩子枕边发现一张纸条,写清了他们的去向。” 唐礼从袖管中拿出纸条递上去:“这就是孩子留下的字条。” 江翎瑜接过字条,跟唐煦遥一起看,一眼就注意到那个禁忌般的地名,林同村,两个人的心一下子就凉了。 “走一趟。” 江翎瑜这个决定做得很果断:“早去些,说不定还能将孩子活着救回来。” “夫人,我去吧,”唐煦遥皱眉,很担心江翎瑜,“这夜里那么冷,你的身子吃不消。” “夫君,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就会多重倚靠,也多些心安。” 江翎瑜心意已决,从唐煦遥怀里起身:“更衣,我们走。” 夜里出巡办案,不必穿官袍,但此地特殊,还指望着丹砂色的官袍和上头瑞兽的补子镇一镇,不穿可不成,江玉闻讯来找衣裳,唐煦遥就随便披上一件大氅出去调遣军队,还得把骆青山也叫来,目前陈苍还是很听话的,在校场翻不起什么水花,就算一时半会没有骆青山制衡也无碍。 第298章 江翎瑜让江玉服侍着换了官袍,头发也梳好,只等唐煦遥来更衣了,江翎瑜却道:“江玉,先出去吧,我喜静,趁着这会子看看案卷,提前找些蛛丝马迹。” 江玉颔首低眉,离开卧房,只剩江翎瑜自己,他拿起已经翻好了的案卷看着,身子倚在床围子上,另一只手则抚着胃,好在今日腹疾好转,只是胃里时不时的抽搐倒甚是磨人,尽管如此,比起前几天算是情形大好了,江翎瑜近来是让唐煦遥娇惯得有些忍不住痛楚,不自觉就用手覆着,轻轻往下捋,安抚腹内的抽搐和钝痛,一边看案卷,如此消磨时间,等着唐煦遥回来。 江翎瑜拿起案卷时,唐煦遥已经进了江府大门,他说调遣军队,并非是到校场里,叫骆青山,也是派人去的,他心系江翎瑜,自然去去就回,到了卧房门前,他都会习惯性喊一声“夫人”,免得突然开门吓着江翎瑜,这会子许是太急了,他忘了,直接推门,江翎瑜的手压在腹间来不及拿下来,待看到唐煦遥再撤手就晚了,得见他满眼担忧地跑过来:“夫人,胃又不舒服了,我自己去吧,你就是太累,那些公务,也可分担些给我,养病最忌操劳,夫人,好不好?” “快更衣去,其实不怎么疼,不碍事。” 美人勾起唇角,将案卷放下:“我既已经换上官袍,只等和你回来,你亲自帮我脱了。” “先揉揉,待你好些再走,”唐煦遥搓着手心,“我刚从外头回来,手凉。” 第243章 “还耽搁什么呢, 营救之事,自是要趁早,”美人将手搭在唐煦遥掌心里, 低头看他的手, 颇有些心疼, “夫君这手真是粗糙,想必在战场受了不少苦。” “等骆青山, 他自校场带着我部精锐的前来,目前我能调遣来的人手本事总是差些,单是他们来卫护夫人, 我不放心。” 唐煦遥低眉,额头与江翎瑜的磨蹭几下,两个人离得这样近,细密的眼帘都会轻轻地互相扫动,唐煦遥温热的鼻息扑着江翎瑜的脸颊, 他低语:“我总是抓握兵器,手糙也是难免的,我倒怕夫人嫌弃我, 要是你不喜欢, 我就少些碰你, 你的肌肤确实也太细腻。” “我喜欢呀, ”美人亲吻唐煦遥的唇瓣, 娇嗔他,“我爱人在侧,却不肯碰我,真是要了我的命。” “夫人,非要今夜前去么, 林同村很危险........” 唐煦遥还是不愿意让美人亲自到那村子里,想要说服他留在府上,自己前去就是,适时门响,唐煦遥说话接二连三被打断,心中不悦,不禁皱眉:“怎么了?” “主子,兵部的严大人来了。” 唐礼在门外说:“他此时正在门外等候。” “净添乱,他去做什么,”唐煦遥喉间轻叹,“让他进来吧,同为官场之人,我和夫人也不好怠慢他。” “别苛责他。” 江翎瑜揉揉唐煦遥的背:“毕竟出事的是他的孩子,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着急。” “夫人说得在理。” 唐煦遥捧着美人的素手,边捂着:“我这样急躁,没有夫人安抚我,可怎么好。” “倒会说嘴,仿佛没了我就不行似的,既然如此,那你先前是如何过的?” 美人唇角含笑:“一会子记得让管家们找些衣物,咱们今夜留宿在林同村,天亮后需得四处转转,看看村子里的情形。” “这多危险,我很担心你,”唐煦遥犯了难,“夫人,我不想你这样拼命,我代你去可好?” 美人挑眉:“你会办案?” 唐煦遥有些沮丧,摇摇头:“不会。” “那你还是要听我的话,”美人抬起素手,捏捏唐煦遥的鼻子,“严侍郎要来了,你站得规矩些。” 江翎瑜提醒唐煦遥时,就是听到了门外脚步声,很急促,想必就是严侍郎来了,美人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江大人,将军,下官严佑之,管家说让我到这里来见两位大人。” 江翎瑜将手从唐煦遥掌心里抽离,温声道:“请进。” 严佑之推门进来,虽隶属武职,举手投足却很是文雅,人生得高大,五官端正,只是幼子失踪让他憔悴极了,江翎瑜看他,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果真如此,他明明才三十五岁,上次见他说不上意气风发,也是精神得很,禁足几日,再见他,头发都灰白了。 “两位大人,”严佑之见着二人就跪,“求两位大人救救我的儿子,还有晁大人家的孩子,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今日夜里来我府上借住,我只当是孩子们玩耍,谁知道他们竟闯了这样的祸。” “严大人,请起。” 江翎瑜与唐煦遥都来扶他,江翎瑜安抚他说:“我们在此处并非怠慢,只是将军去调遣军队,一位副帅还在校场未到,此处凶险,我们也是为着多重倚靠。” “是,我知二位大人负责,只是,我孩儿失踪,实在是让我心急如焚,言语之中难免有些冒犯,我,我当真不是催着二位大人,”严佑之谈此更是痛心,“我的孩儿为何会前往那个村子,我百思不得其解。” “多半是受人蛊惑了,林同村一事,是连当年侦办此案的官员都缄口不提的禁忌,十几岁的孩子是怎么知道的。” 江翎瑜初听案子时就觉得不可思议,现在细想,当真是非同小可,不禁皱眉,随后又极快地舒展,仿佛心下有了法子,劝着严佑之说:“严大人,请回吧,我想着五军都督府的骆副将也该到了,我们也要启程了。” “江大人,带上我可好,”严佑之也知道自己这话有些荒唐,还是执拗地说了出来,“多了我,也多个帮手不是,我还有些军部,也都带去,护卫江大人和将军。” “严大人,不瞒你说,我们其实早就在调查林同村的案子了,但一直没有亲自前往,也是忌惮那里情形复杂,想着让线人远远观望,我们好知道些细枝末节。” 江翎瑜劝他:“可我们调查这些日子,你也毫不知情,刑部与五军都督府办事,许多不成文的规矩,你尚且不知晓,还是不要前去,严大人,你府上老小都指望着你,出三长两短如何是好,此事不妥,我们会尽力而为,你放心就是,渎职可是大罪,就算我要渎职,将军部下精干也不肯饶我的,无须多虑。” “江大人,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怎么会怀疑您渎职。” 严佑之见江翎瑜误会,更急坏了,忙解释说:“我只是想见见我的孩儿,并非,并非是不信任江大人。” “我知道,我都知道,”江翎瑜依旧耐心,“严大人请回吧,令郎和晁大人的幼子是我们此行第一等要紧事,案子告破,我会差人来报信的。” 严佑之见既然如此,再坚持也没什么用处,他其实自己也知道,朝廷各党之中,自己只是局外人罢了,所有的案子,秘密,皇帝都会先下达江党,为首的江翎瑜和唐煦遥,会提前知道很多事,自己掺和进去,一来是他们不喜政事被生人插手,二来自己从不与江党来往,不懂规矩,更不知道先前那些线索,万一做错了什么,倒真是自己无可挽回的过失,给人家添了麻烦,如此一来,严佑之也算是想清楚了,放弃此念,觉得如果没有自己这个累赘,江党办事会更顺利,再怎么心系儿子,也不能胡来,只得行礼告退。 严佑之出去,刚走到外院,就碰到了匆匆前来的骆青山,二人同僚,都认得,骆青山见他从江翎瑜和唐煦遥的卧房里出来,甚是惊诧:“严兄,你怎么在这?” “贤弟,我是来问问此处需不需要人手,”严佑之跟骆青山稔熟,没什么可隐瞒的,苦笑道,“其实我也想过去,我在朝中事务繁忙,对我的孩儿疏于照料,哪知他竟出了这样的事,我真想跟着过去看看他,我实在心切。” 严佑之是真情流露,苦笑渐渐转为悲怆,险些流下眼泪来,骆青山忙安抚他:“好好,严兄莫哭了,我这就去江大人和主帅那,快些交代,你回府去等候就是,江大人办案很厉害的,你可以相信他,不必事事都往坏处想。” 严佑之还想说什么,骆青山着急去给唐煦遥复命:“严兄,请回吧,我得去主帅那了。” 骆青山不管严佑之走没走,兀自到江翎瑜的卧房去,骆青山来过江府很多次,他知道,要是管家没有明说哪个人到底在何处,必定都是在卧房里待着,唐煦遥从不曾舍得离开江翎瑜半步的。 “主帅,江大人,”骆青山叩门,“精锐带到,正在府门外等候,主帅,您看何时动身。” 唐煦遥侧目:“夫人。” “立刻启程。” 美人起身:告诉将士们,做好在林同村守夜的准备,夜里寒凉,将士们可带足了衣裳?怪我忘了提前跟将军提前支会,要是带得不够,我府上还有。” 骆青山答:“江大人放心,主帅曾训导过,适逢夜间作战,不管多久清扫完战场,都要先带足了衣裳和干粮,早已养成习惯。” “甚好,”江翎瑜低头整理腰带,边说,“将军,我们走吧。” 第299章 “你又瘦了。” 唐煦遥摊开大氅,帮美人披在肩上,见他的腰带比先前更松垮,心里刀割似的:“此间事了,要好好地养病,我绝不能任由你的身子一再衰弱下去。” “怎么会,”美人说时,腹内无端泛起一阵隐痛,抬眸望着唐煦遥,想要尽量若无其事些,强颜欢笑,“我好着呢。” 美人毕竟是身子不适,佯装一切如常,声息确实倏地弱下去了,唐煦遥的心思都在他身上,自然很容易看穿美人是在逞强,与他对视片刻,唐煦遥的唇动了动,却没再说阻拦的话,只是贴身搀扶着他,低声道:“江大人,有末将唐煦遥伴您左右,此程安妥无虞。” “多谢将军,”美人言,“有劳了。” 车马已经在外等候,唐煦遥扶着美人登上马车,在内坐稳,临着关门,唐煦遥问了句:“从这到林同村需要多久?” “回将军的话,”车夫答,“最少也得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 江翎瑜皱眉:“待我们到了,已经是后半夜了,让廖提督的暗卫也跟着吧,我心里不大踏实。” “江大人,唐将军,”廖无春披夜色驾马赶来,见江府门口人员齐备,勒马拦在车前,高喝,“且慢。” 第244章 “无春?” 江翎瑜自车中探身:“你怎么来了?” “江大人, 将军,我自紫禁城来,领圣命, 携精锐卫护二位大员。” 廖无春道:“请二位大人稍作等候, 我去去就来。” 唐煦遥点头:“好。” “他竟来了, ”美人勾唇,“我倒没想着能有这样的事。” “江家, 在皇帝心中,治国安邦皆可,”唐煦遥想起来没给美人带着软枕, 马车里的靠背太凉了,唐煦遥担心他的腰受了寒,边说着,将人搂在怀里,让他倚在自己臂弯里, “皇帝怎么能对你不上心呢。” “哼,”美人轻笑,“我倒觉得他是心系五军都督府的悍将侄儿, 我与他非亲非故的, 念着我做什么。” “就快沾亲带故了, 待行过婚典, 你就是过了门的媳妇儿, 才算圆满,”唐煦遥傻乎乎地笑,“等那时,就不单是我爱你,我的父亲母亲也会疼爱你的。” “那希望这一日能早些。” 美人歪头, 慢慢枕在唐煦遥肩上:“夫君,我冷。” 唐煦遥当即吩咐候在车边上的唐礼:“去装个暖炉,再把夫人平时用的软枕拿来,下次记得提前将软枕安置好,夫人腰上有伤,冷不得。” 唐礼应声回府内操办此事,美人合上眼皮,依偎在唐煦遥怀里静静地休息,他这些日子总是乏得厉害,没有公务时,就喜欢在唐煦遥臂弯里打盹,醒醒睡睡的,精神时常不大好。 江翎瑜的身子越来越虚弱,唐煦遥都看在眼里,此时见他阖目歇息,也不愿意打搅他,轻轻叹了口气,倒让他觉察了,柔声问唐煦遥:“叹气做什么?” “夫人,路长,你先睡一阵子,养养精神,”唐煦遥将手探入美人厚实的大氅内,掌心覆在他柔软的腹间,厚重的大氅并未捂热他的身子,腹前那块衣料还是凉森森的,唐煦遥见状,手撤回来,掌心搓了又搓,“安心睡吧,路途上的事有我呢。” 此时廖无春回来,一手拿着软枕,另一只手则托着暖炉,唐礼并未跟随,想必是半路遇到廖无春,被他顺便捎了东西,身边只有一个毓照理,走上前来,轻叩马车侧壁:“将军,暖炉和软枕都带来了,此去匆忙,真是苦了江大人的身子骨。” “有劳你了,无春,”唐煦遥将暖炉接过来,送入美人怀里,唇瓣凑近他的耳骨,柔声嘱咐他,“夫人,抱紧些,好暖着胃。” “众暗卫听令,”廖无春在外部署,“江大人和将军的马车四方都要有人时刻护卫,除这四个人之外,剩下的需得在外围巡视,一旦发现有生人接近,立刻捉拿上报,不得延误,二位大人办案期间,所有暗卫不得怠慢,有事上报,经我允许才能轮岗,如有发现自作主张的,不管是不是妨碍政事,斩立决,好了,事交代清了,即刻启程,不惜一切代价,保证江大人和将军平安归来。” 马车行驶,外头纷乱,四处火光跳跃,是廖无春和唐煦遥的人骑马拿着火把护卫,把马车团团围住,以此来保证去时路途安妥。 “车倒是算稳当,”唐煦遥怀抱昏睡的江翎瑜,小心翼翼地护着他脆弱的腰腹,马车虽算得上平稳,遇到些坑洼的路段也会晃一下,借着晃动,当唐煦遥的唇瓣凑近美人的额头时,也会轻轻地吻一下,车里昏黑,仍能看到怀里爱人的眉眼,一切都是朦胧的,唐煦遥不敢声高,只是软语,“你受累了,夫人。” 一个时辰过去,行程剩下一半,途中出奇地安妥,廖无春也没有接到任何上报,一切如常。 美人此时醒来,弱声唤着唐煦遥:“夫君。” “嗯,”唐煦遥揉揉他的脑袋,语气里满是宠溺,“夫君在。” “我们到哪了。” 江翎瑜呼吸声有些急促,轻喘着:“为何我有些异样之感,难不成已经到了林同村?” “还没有,”唐煦遥搓热了手,帮美人揉一揉心口,安抚他说,“夫人莫怕,有我呢。” “我也喜欢你唤我霖儿。” 美人躲在唐煦遥怀里,从大氅中伸出手,搂着唐煦遥的颈子:“总是让我感觉回到小时候了,那时我还唤你哥哥,偶尔我也会借宿在你府上,房中只燃一盏暗灯,你就把我抱在怀里哄睡,你怀里那么暖热,有你在,我何时都安心,我恨不得世上只有你我两个人。” “我本该把你从小哄到大的,”唐煦遥难掩遗憾,“霖儿,余生让我好好弥补我的过失,可好?” “我父亲从中作梗,与你何干,那时分离,也害得你大病一场,你我俱摧损,罪责只在他一个人身上罢了。” 美人阖目,嫩白的小脸埋在唐煦遥颈间,唇瓣触碰他颈间跳动的血脉,轻声道:“好香的金桂味,你又换新的寝衣了?” “嗯,”唐煦遥低眉,仔细地帮美人整理大氅,“夫人喜欢这个味道,我就常让唐礼拿着衣裳熏木樨香,淡了就换,不管衣裳脏不脏。” 马车里头聊着,廖无春跟骆青山在外头聊,两个人都是许久未见,又公务缠身,众目睽睽,只好说些客套话,只言片语,字字句句都含着浓情蜜意。 “近些日子,公务顺利吗?” 廖无春也跟江翎瑜似的,离着林同村越近,心下越有隐隐的不详之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只是觉得不踏实,这个时辰转冷,廖无春深吸一口冷气,喉管一凉,清醒了许多,接着跟骆青山闲聊:“校场夜里大抵比此处更冷吧?” 骆青山忽然探身,抓住廖无春的手,另一只手则拽着缰绳:“还成吧,我在校场待了许久,记不得有多长时间了,都习惯了,倒是提督大人,不常如此远行,您太累了,多保重身子。” 四周是那么静,除二人交谈声外,只有马蹄和车轮声,廖无春先是一怔,而后脸颊倏地红热起来,不自觉地想把手从骆青山掌心里撤出来,可他死死地握着,不肯放松。 “提督大人,从来时我就见您脸色不是很好,”骆青山说,“您不必这样操劳,今日的事,放心交予我就是。” “我职责所在,”廖无春咬着唇,“不能松懈,副将与我一同值守就是了。” “好,”骆青山勾唇,嗓音低沉,“末将遵命。” 廖无春与骆青山牵着手,耳根发热,也不敢看他。 廖无春不曾想过,这辈子第一次脸红竟是因骆青山的柔情话,他以为这些事早就惯了,听来只是习以为常,不成想这颗心为着他一再怦然。 车马不快不慢,二人就这样牵着手,默然相处,身后的马蹄声忽然快起来,像是在极力地追赶自己。 “怎么,”廖无春回头看,见是自己的下属策马前来,心里那异样的感觉愈演愈烈,待他赶上来与自己并行,问他,“出事了?” “是的,主子。” 暗卫说:“四处有黑影逼近,但是我们过去又什么都找不到,不但是我,外围巡视的弟兄碰面都说有此情形,我们怕是调虎离山之计,不敢远行查看,特来禀报,主子,要是一处两处,且说只是巧合,看错了,既然弟兄们都是这样说的,想必不宜往前走了,况深夜也无行人,不如在此驻扎,等黎明之际再出发。” “副将,”廖无春征询骆青山的意见,“您意下如何?” “末将才疏学浅,不如提督大人思虑得多。” 骆青山道:“我们听从提督大人的安排就是。” “好,”廖无春下令,“众人听令,走到前面开阔之处就原地休整,待天亮再动身,所有人打起精神来,此处十分危险,要卫护好两位大员,不得有误。” 廖无春说话底气很足,江翎瑜和唐煦遥乘坐的马车是只有冬日才使用的,为了保暖,墙上钉了许多棉布和绒布,密不透风,有时外头说话都听不到,廖无春下达命令,车内却听得清晰,江翎瑜闻言皱眉:“为何突然休整,是出了什么事吗?” 第300章 “一定是出事了,霖儿,你大可以相信廖无春的手段,他有时会到外地去,出入凶险之地而无损兵折将,自己也平安,他是很有本事的,历经诸多,他做的每个决定,势必有他的道理。” 唐煦遥虽声息平缓,实际心中很是忐忑不安,他也害怕江翎瑜再遭不测,下意识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案情紧急,可也不能贸然行进,就像打仗要讲究策略,才能取胜,不然我们就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我不是要卖弄才学,论经学我是不及夫人的,可是夫人太心系案情,时常忘了要先保护自己。” “夫人,”唐煦遥劝着江翎瑜,“大琰需要江家的骨血摄政,以震慑文武百官,辅佐唐家稳国安邦,你不能出事,廖无春这样常年在外奔波的人,自是见多识广,他已然明说不能行进,一定是有危险的,夫人不必执着往前了。” “好吧,”美人见唐煦遥态度坚决,只好妥协,“我听夫君的话。” 适时廖无春下马,走到马车旁侧,轻轻叩门:“江大人,将军,事情有变,我们今夜停在此地,待黎明时再行进。” “无春,”江翎瑜疑惑道,“前头怎么了?” “据暗卫来报,我们四周有些人影,追上去又什么都看不到,暗卫们担心是调虎离山之计,故而不敢深究,直接到我这里报信。” 廖无春坦言:“此地危险重重,敌人在暗,我们已然是很被动的了,又是到林同村去,必须要谨慎些,那些人影是什么目前也未可知,我现在就派人去查。” 不等二人开口答话,廖无春表明立场:“江大人,将军,我不能因为两个孩子,而替皇上损失两位安国功臣,在我的人查清那黑影是什么之前,谁也不许离开此地半步,皇令在此,江大人,将军,别怪无春。” 廖无春的口气出奇严厉,江翎瑜本想辩驳,本来答应唐煦遥也只是佯装让步,他承认自己有些不顾家国大事,唐煦遥所言有理,眼光长远,江翎瑜什么都知道,但就是想试着拯救那两个孩子,可当廖无春说出“皇令”二字时,江翎瑜就什么都知道了,这是皇帝的意思,他早就知道林同村凶险,事先就嘱咐了廖无春,也就势窥见皇帝原本的意图。 皇帝根本就没想让江翎瑜去救那两个孩子,那皇帝到底想干什么,也未可知,总之孩子的事,他不允许江翎瑜涉险去做。 正如唐煦遥所说,大琰需要江家的血脉稳固朝政,只要江家有人在朝廷当政,所有官员都不敢造次,他们会永远活在江家人的阴影里。 廖无春将此事说明白就离开了,到不远处与毓照理吩咐查清黑影一事,分配要派出去的人手,此时骆青山则驾马溜达过来,牢牢挡在马车侧方,不许两个人贸然下来,一旦发现,自然是要劝回去的,别想走出这里。 不单是皇姓唐家需要江翎瑜,江党的党羽也需要,江翎瑜一旦出事,整个朝廷的格局会发生剧变,自古以来,朝中党林丛立,党羽之间,本身就是一种混乱之中的秩序,国之所以长久,就是党羽互相制衡。 江翎瑜初入朝廷,就选了一条与江怀完全不一样的路,所以他成不了一个纯粹的刑部尚书。 所以,让江翎瑜到北直隶巡案,也只是借着他是江太傅之子的身份,震慑那些地头蛇。 江翎瑜也就又明白了,为什么皇帝对处置那些贪腐官员兴致不高。 都明白了,江翎瑜再一次觉得,自己当初承父亲之志时说的那句话: “好一个烂摊子,我才不去。” 江翎瑜的话一次又一次地应验,紫禁城不如百姓们想象的那么好,里面堆金叠玉,酒池肉林,奢靡无度,可是哪有那么简单。 穷人犯法不过杀人放火,官员贪赃枉法,他们的恶和挥金如土是百姓无法想象的,所以皇帝也不是真的想安邦治国,不过是想维持看起来的,很可笑的平稳。 江翎瑜倏地厌恶自己的身份。 “霖儿,”唐煦遥本是静静地陪着江翎瑜,自廖无春转达皇帝的口谕之后就没再交谈,刚才听江翎瑜醒来时说有些害怕,这才一直给他揉着心口,一直相安无事,此时摸着他的心跳无端变得急促,忙来问询,“你怎么了,心脏突然不舒服吗?” “夫君怎么知道,”美人思虑太甚,情绪冗杂又不加以控制,引得心悸发作,说话已然有气无力,窝在唐煦遥怀里气喘着,“本来心悸我是常犯的,不是什么要紧事,缓一缓就好了,莫要担心我了。” “夫人,你才是我最要紧的。” 唐煦遥揽着美人的身子,一边从袖管里翻找:“幸好我出去时带了药,难不成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受心疾折磨。” 唐煦遥一直都把江翎瑜常吃的药放在手边,有一瓶止腹痛的,另一瓶是稳心疾的,即便走得匆忙,也是全都带来了,倒出一粒搁在手心里,想要喂他吃下去,又没有温水能送服,唐煦遥犯起难来,只好与美人商量:“霖儿,这药苦些,你可压在舌下一阵子?怪我,也没备着水带来。” “无碍,”美人乖乖吃了唐煦遥掌心里的丸药,压在舌下,“夫君不必自责,怪我这身子不争气就是了,但是一天一夜的案子,我也要犯一次心悸。” “心脏生得不全,到底也不是我这宝贝霖儿的错,”唐煦遥转而帮他按揉后心,“稍忍一忍,揉这里疼,我是知道的,可心悸也会稳得快些。” 美人含着药,口中又苦又凉,他别过头去,不愿意让唐煦遥看到自己皱眉的样子,安静地调息,也忍着唐煦遥为自己揉后心时的疼痛,一声也不吭。 “你怎么这样懂事呢,”唐煦遥心疼江翎瑜,将他紧紧搂在臂弯里,“你最怕苦了。” “不苦的,”美人阖目,发觉药效起得很快,气喘已然平息大半,只是心脏还未完全恢复如常,时不时就在腔子里乱撞一阵,以前也是如此,心悸犯得厉害,也会连着腹内也有些绞痛,他蜷在唐煦遥臂弯里,腰也不敢直起来,只希望腹内安分些,身子时不时就轻颤,想将这阵子不适硬挨过去,却总是无休无止的,也说不清那痛感到底自哪个脏腑而来,只好再向唐煦遥求援,“夫君,肚子痛。” “怎么肚子也疼了?” 唐煦遥见美人身子不见好转,心急如焚,搓热了手,从他衣摆中探入,拨开里头的红绸子肚兜,发烫的掌心直接压在他凉软的腹部,拢着指头压下去,用了些力气帮他揉着,有时也会压着他抽痛的肠胃,到时指腹上再轻下来,试着帮他揉开那些抽搐的筋结,唐煦遥总觉得光揉不是办法,于是问美人:“我也不知道莫羡跟来没有,也只有他还懂些医术,夫人,我出去看看,要是他在,就让他过来给夫人瞧病,如何?” “先吃些药试试可好?” 美人自觉腹痛不剧烈,只是磨人,唐煦遥揉得很好,又有些许缓和,可还是难受得有气无力,耍着小性子:“夫君,我不舒服,不愿意见外人,只想和夫君在一起,你知道我是这样的脾气,我不要你去。” 唐煦遥向来惯着美人,他一使如此娇软可爱的脾气,唐煦遥就很难不心软,忙不迭地哄他,边找药:“好好,咱们吃药,要是还疼再找莫羡来瞧病,宝贝霖儿,我的心肝宝贝,莫不高兴了。” 江翎瑜跟唐煦遥一行人在半路驻扎休整已是定局,廖无春其实一直如此,他去商量的事,都是做不做两可的,这次可不同,但凡是他做的决定,就没有撤销的可能,两个孩子就由皇帝和廖无春做主,救不得。 “照理,”廖无春正在马车附近踱步,见毓照理回来,正将烟袋锅从袖子里拿出来,用火折子点着了,一口接一口抽着烟,廖无春素来不喜欢这烟味,于是离着他有些距离,大声问话,“探查如何了?” 毓照理站在背光处,烟袋锅中的雾气不断地涌出来,与火把上猎猎光芒融合,眼前似真似幻的,廖无春顿觉十分怪异,毓照理的烟瘾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廖无春又试着唤了毓照理几声,但他不答,片刻后,毓照理竟在身边应声:“主子,您叫我,怎么了吗?” 既然毓照理就在身边,那面前那个烟鬼又是谁,廖无春霎时间寒毛直立,喉间声息轻轻颤抖:“快,把所有暗卫头领都给我叫来!” 第245章 “不要靠近我, ”那人依旧站在阴影里,说话不慌也不忙,“我来, 是有事要说。” 廖无春话音落, 毓照理带着在场所有暗卫悄悄靠近, 其实对于寻常人来说,暗卫轻手轻脚接近, 他们是感觉不到的,可毓照理带人还没走几步,那阴影之中的男子再度怒喝:“我说过了, 不要靠近我。” 廖无春见试探不成,抬手一横,示意暗卫不要上前,故作轻松之态,笑说:“下属不懂事, 待回去咱家好好管教他们。”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意图?” 那男子冷哼:“我不是来和你们好狠斗勇的,今日之后,你们也不会再找到我的踪迹, 我只是想给你们提个醒, 不想死的话, 今夜不要靠近林同村, 管你官员还是什么, 就是皇帝来了,也难活着回去。” 第301章 “果真吗,”廖无春皱眉,“我倒是很想知道,那里有什么东西, 是朝廷都难以抗衡的?” “待天明,你们到林同村去,会知道的。” 男子吸过了烟,随意地往树上磕一磕烟袋锅,将里头烧尽了的残渣敲出来,漫不经心道:“我没有必要和你们说那么多,廖提督,我原来前来提醒,保住你们的命,就算是紫禁城的人了,告辞,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廖无春追问:“你不是说,我们无法寻觅到你的踪迹?” “是啊,”男子回过身来,但面容依旧在阴影之中,“你们寻我,如通天之路,我寻你们,则如脚边之树,待我大发善心,还想让你们活命,就会再见的。” 男子话毕,不给廖无春问东问西的机会,只是轻轻跳起,就霎时间消失了,毓照理走到廖无春旁侧,道:“主子,要不要试着找一下他?” “找什么找,此人武功不凡,与其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还不如围着两位朝廷大员站岗,到时在皇帝眼前美言自己几句,多些银子拿,”廖无春轻哼一声,“以后在路上遇到这种怪人,听他的话就是了,就像生灵拦路,必有缘故,比我靠谱多了。” 毓照理低眉:“主子.......” “上一边去,”廖无春笑笑,“少在我这阿谀奉承,今儿不想听。” “主子,那,”毓照理的五感何其敏锐,觉察身后影子逼近,急忙回头,见是骆青山,松了口气,“骆将军。” “嗯,”骆青山手扶腰间佩剑,缓缓走来,“我找提督大人有些事要说。” “好。” 毓照理知趣,低眉不看廖无春:“我这就退下。” “无春,”骆青山推着廖无春的肩,将他带到古树的阴影下,在他身后,环住他的细腰,“我想你。” “你从来没有这样主动对我示爱,还唤我的名字,平时一口一个提督大人,我还当是这辈子都不会与你真正亲近了。” 廖无春抚着骆青山搭的手,他高大,怀里又暖和,廖无春不禁靠着他更紧了些,一边享受着他的怀抱,一边跟他打趣:“今儿是怎么了,做了亏心事,觉得对不起我了?” “我才不会对不起我的爱人。” 骆青山高些,吻廖无春的额发要低头,边亲边说:“无春,这些日子不见,我真的好想你。” 骆青山与廖无春亲热,暗卫们和将士们都知道,骆青山此行也是带来部下亲信,嘴严实得很,先前他们骑马时牵着手,众人不语,心下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故而看护江翎瑜他们的将士和暗卫分出来几个,去给廖无春和骆青山盯梢。 马车内,唐煦遥与江翎瑜对外头的事毫不知情,江翎瑜正歇在唐煦遥怀里,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唐煦遥早已将大氅脱下来,覆在美人身上,将他裹住,紧紧抱在怀里:“心肝宝贝,这么不舒服,还不歇息着么?” 美人软哼一声:“你烦我了?” “没有,”唐煦遥搂着美人软语,“我是心疼夫人呢。” “在这里待得好累,躺不得,也不能出去走动,”江翎瑜浑身不自在,情绪有些不好,窝在唐煦遥怀里哼哼唧唧,“我想与你谈天,你都不愿意,我可不跟你好了,哼。” “我,我陪着夫人,对不起,都怪我,”唐煦遥闻言不禁惊慌,急忙哄着江翎瑜,“我都不曾问过夫人是何感触,这么难受,我也不懂分担,都是我的错,夫人,你可还愿不愿意与我说说话儿?” 江翎瑜不语,搂着唐煦遥的颈子,喉间软哼了声,不喜欢见他低三下四的,索性不理他。 “小美人,”唐煦遥知道江翎瑜不喜欢自己常常将“对不起”这些话挂在嘴边,可他毕竟是习惯了,见他还没生气,那就是愿意给自己机会,赶忙改了调子,佯装欺负起他来,“你可是我的心肝宝贝,不许你不跟我好。” “倒是真的开窍了,天天一口一个对不起的,真是令我生厌,晦气得很。” 美人勾起唇角,冰凉的指头掐住唐煦遥的脸颊:“你知道吗,比起乖乖的小狗,我更喜欢坏一些的。” “怎么样才算坏小狗呢。” 唐煦遥将手探入厚重的大氅内,再摸索着拨开美人的衣摆,粗糙的手故意去捏他腰上细嫩的肌肤:“如此算是夫人喜欢的吗?” “算些了,待回去,我再慢慢教你,”美人强打起精神,揉揉唐煦遥的脑袋,才高兴片刻,又露愁绪,“只是,那两个孩子怕是凶多吉少了,我此行,是想去搭救他们的,谁料竟会出如此之事,我是没心思跟你调笑了。” “我自知是劝不住你的,对命官而言,见死不救是大忌。” 唐煦遥安抚美人:“可是皇帝下了死令,绝不能涉险前去是其一,其二是犯错的是绑匪,孩子也有过失,为何自责的是你,你只是个当官的,又不是神仙,这人说救来便救来,人人如此,还要皇帝做什么?” “你总要知道,官职而已,不必赔上自己。” 唐煦遥将美人紧紧抱在怀里安抚着:“自你上任,日子已经够难过了,何故自己难为自己,人死不可复生,时光不能倒流,皇命也是一样的,不得不从,也不能争辩,向来是这样。” “究竟是为何,”江翎瑜蹙眉,“难道林同村当真去不得?” “夫人你想,我们那么多场仗都打了,有些将军明知向死,再问皇帝此战是否必要,皇帝也是态度坚决,绝不肯退让一步,那些名将也就命丧沙场了,如此之人,既阻拦你,何不信他,”唐煦遥回忆着当年在边关时听到林同村的那些传闻,“再说了,那地方确实也古怪得很,志怪书上将它描绘得如同地狱,我在边关就曾听闻那里的事,却与书上所言大相径庭。” “怎么,快说来与我听听,”美人搂着唐煦遥的颈子,唇瓣抵在他耳侧,语气之中很有些埋怨,“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天天说我是你的夫人,这些事竟瞒着我,你当真将我视作你的夫人了?” “是夫人才不说,”唐煦遥狠狠地亲江翎瑜一口,脸上的胡茬扎在他唇角细嫩的肌肤上,“倾囊相告,我怕是将你当作同僚,一切都不关我的事,什么林同村,就是刀山火海,爱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可你是我的宝贝,我不想让你踩进这个泥潭里,你可知道?” 第246章 “那你就是碍着我办案了。” 马车内昏黑, 江翎瑜为着透透气,开了些窗户,外头的火光进来些, 江翎瑜是能看清唐煦遥脸色浮现的些许愠色的, 可他向来不怕唐煦遥, 故意逆着他说:“我的小狗坏坏的。” “这样就坏了?” 唐煦遥不怒反笑,侧过头, 张口轻咬美人的喉管,惊得他身子一颤,不禁往后躲闪, 唐煦遥怕他心悸又发作,急忙收敛:“霖儿,我可是吓着你了?” “还成,”美人喘着粗气,盯着唐煦遥看了看, 忽然笑出来,“先前我可从不知道,你竟会这一套, 我真是喜欢。” “夫人喜欢就好。” 唐煦遥温柔地笑笑:“反正也出不去, 夫人在我怀里歇息吧, 待天明, 就可以到林同村查案了。” “等一等, ”美人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你吓唬我之前,外面有一阵骚乱,不知道廖无春会不会过来。” “嗯?” 唐煦遥有些茫然,回头看向开启的窗子:“我怎么没听见。” “那等着吧, ”美人抱着胳膊,偎在唐煦遥怀里,“我也没听清,只是隐隐觉得,无春很少亲自插手琐碎小事,他既开口,想必也是些不速之客带着麻烦前来。” “江大人,真是料事如神。” 廖无春在马车外说:“我正是要将此事告知江大人和唐将军。” “请进。” 江翎瑜道:“马车里地方小,无春,你担待些。” “江大人这是什么话,”廖无春拉开马车门,将手中的烛台交给在边上候着的宦官手里,免得风吹进来,让火苗燎了钉在墙上的棉布,上来时说,“我一个小宦官还嫌弃朝廷大员的所在?这事我跟两位逗闷子就是了,可别真跟皇上说。” “我跟他说得上什么话。” 美人勾唇轻笑:“最多是跟骆副将说说,让他治你。” 江翎瑜这么一句话,当真是说到廖无春心坎里了,一下子脸红起来,抿着唇沉默半晌,才开口:“江大人当真是会调笑我的。” “不跟你玩这过家家了,”美人言,“说吧,刚才出了什么事。” “咱们的车马附近来了一个陌生人,我本想把他抓起来的,可是他似乎早就知道咱们的底细,还有我的意图。” 廖无春如实讲:“他说他是来报信的,为着告诉咱们在深夜千万不要去林同村,即便是路上也不行。” 江翎瑜侧目:“哦?” “他原话说,要是不想死,就不要现在靠近林同村。” 第302章 廖无春苦笑:“要我说,这话倒是很真诚的,以我对林同村的了解,恨不得您这辈子都不染指那里的事。” “怎么了?” 江翎瑜试探:“可以讲给我听么,将军他总是很心疼我,不肯让我知道林同村的过往,可是案子终究要是要办的,不说怎么行。” 林同村一事前因后果颇多,要是随便挑一处说起,那总会遗漏些什么,说不准就是对案情有帮助的,所以廖无春思前想后,决定从江翎瑜与唐煦遥的父亲如何成为挚友开始谈起。 先皇驾崩,尽管他留下遗诏,皇位争夺愈演愈烈,许多本已封了王爷的子嗣跃跃欲试,只有唐煦遥的父亲主动退让,他只留下一句话:“我愚笨,不如哥哥弟弟们聪慧,我只要个郡王做做就是了,亲王也留给贤能的哥哥们就好。” 崇明帝为了皇位,不惜残杀血亲手足,最终顺利登基,为了嘉奖唐煦遥的父亲不参与夺位之事,就在他原本的郡王管制辖区内加了许多封地,封号从玶郡王,改为平阳郡王,殊于其他王爷名号,赐予他无上荣膺。 那些多出来的封地,就有林同村一带。 廖无春叙述很慢,很清楚,他说,林同村本来是个不错的村落,民风淳朴,夜不闭户,不算很富庶,郡王心善,少要了赋税,在给平阳郡王交过钱款后,百姓们依旧能吃饱烦,如此数年,平阳郡王也很是心安,可在某年中期,林同村附近数次有贼人进犯,一开始只是丢些东西,就让县令知府他们去调查,那时赶上买官的人多,上任的民官大多都不会办案,此事上奏崇明帝,他很是气愤,彼时江怀过殿试上任,还只是刑部的侍郎而已,苦于没有升迁之道,府上夫人又是将门之女,性子泼辣,俸禄少就要被揪着耳朵念叨,于是自告奋勇,承了此案。 林同村在平阳郡王的辖区内,江怀要外调办案,也得提前跟他说一声,不想这次拜访,江怀与平阳郡王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一来二去就成了无话不谈的至交,说些题外话,那时郡王妃腹中怀着唐煦遥,快要临盆,郡王就主动跟江怀定了这个娃娃亲,说要是一男一女,就结为姻缘,两个男孩就做金兰兄弟,五年后江夫人生下江翎瑜,郡王与郡王妃就带着唐煦遥去看过江翎瑜,也共赴满月宴,江翎瑜怕生,却唯独喜欢让唐煦遥抱着,这就是两个人缘分之始。 话说回林同村的事,开始江怀并不以为这是多大的案子,小偷小摸的,人抓了也不必重判,江怀其实一直都是怀柔手段,致使他在百姓眼中很不错,案子既不难办,就是往来奔波远些,才没人愿意去,江怀也只当是积累政绩的法子。 一开始案子确实好办,单是频繁些,江怀就当多去找平阳郡王叙旧,但后来愈发不对劲,从小偷小摸变成入室偷抢,杀人放火,林同村人心惶惶,江怀一时间也不知所措,于是回去禀报朝廷,崇明帝认为此事恶劣,派了些锦衣卫精干去卫护江怀办案,先前所说的专侦林同村案的雷火司也就是从此时开始计划,但皇帝还没狠下心来将亲信精锐都搭进去,安慰自己说不定也只是巧合,其实此举并非崇明帝懒政,只是恰逢他政事繁忙,心烦意乱,况才登基,承重任的都是旧部亲信,还没来得及去招些有才干的新官,江怀过殿试前也是被父亲举荐,皇帝这才敢委以重任,剩下那些与他一同过殿试的学子,定官仅在四品之下,以课察为主,日后选调,所以目前一个能办实事都没有,皇帝以为,单是让江怀多费心思,林同村就能安定下来了。 事实远非如此,林同村俨然变成刀山火海,光天化日做些罪恶行径,村民疯的疯,死的死,有些还能跑动的,不知从何日起,他们突然开始嚷嚷一种大琰从未有过的东西,没人知道是何人教会他们去念这些话的,单听起来好像是汉语,可字与字连接却又听不懂了,所有官员都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村子里面莫名多出许多塑像,更不同于寻常教派,塑像之面都是恶鬼,疯子,让人不寒而栗,一切异变都似乎是跟一个新的教派有关,那么他们口中在说的就是经文,只有这一种可能。 事态剧变,江怀也并未恐惧,驾马回朝廷禀报,誓要摆平此地之事,只是需要些人手,崇明帝却不那么认为,江家先前就有官员在朝廷,人品可鉴,崇明帝是很护着江怀的,建议他还是不要插手林同村一事,由皇帝自己派人前去侦办就是。 可江怀不依,江家世代信奉道家之术,江怀倒不信,跟皇帝再三请求,崇明帝就立刻成立雷火司来协助他前往林同村办案。 “前事是我道听途说,虽然皇帝登基我就跟着他,但他也不是事事都允许我知道的,直到现在他都防着我呢,”廖无春觉得有点冷,将身上的大氅裹紧了些,“从这雷火司开始,林同村的事我也开始参与了,所以我才严格按着规矩限制两位大人的自由,这可是要命的事。” “无春,你可知道这两个孩子被掳走到底为何么?” 江翎瑜试探他:“我觉得你知道,而且是一开始就知道。” “知道,”廖无春苦笑,“要是对林同村不略知一二,我不会闻讯后将已经睡下的皇帝喊醒,让他派我前来,带着暗卫护送江大人和将军,我执意插手,是因为我是雷火司的旧部,悬案重启,我怎么能不来帮衬二位大人,此处没有引路人,难免会触碰禁忌。” “多谢无春,出手相救,”江翎瑜喉间轻声叹息,“村民究竟要那两个孩子做什么,才会让你觉得事态如此严重。” “活祭,邪神。” 廖无春唇瓣轻启,生怕自己的话惊扰了什么似的:“待天明,二位大人就会看到开膛破肚的两个孩子,我们雷火司的人第一次发现林同村夜里淫祀就派人去解救过那些无辜的孩子,武职大员带人前去,竟在那巴掌大的村子里失踪了,直到今天也没找到过半点残骸,从那以后林同村的案子被彻底搁置,就算是要查,也得白天过去,所有人拿布条将手臂缠在一起,以防走失遇险,如此严格铁律,也只是减少了伤亡,依旧有人因此遇难。” “你的意思是,我们如果夜里到林同村四周,”江翎瑜有些不安,“就一定会出事。” “嗯,”廖无春点头,“一定会的,相传那村子里半夜弥漫着瘴气,加之村里有一位,或是几位精通奇门的人,会摆孔明先生的阵法,人进去则如天旋地转,一回头之间就找不到出口,在房屋阡陌之中走不出去,活活饿死,我想,多年前那位武职大员,也是如此死状。” “奇门之术我打仗时也会用,不得不说,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确实很好用,按着《奇门》排兵布阵,比五军都督府中传统的排列法更容易打胜仗,至于那些困兽之阵,大多都失传了,不过大抵也会有些很出色的后生会钻研,我可不敢把话说得太死。” 唐煦遥对这个很感兴趣:“但是,无春,你们白日去查案,就不曾见到那些夜间失踪的朝廷大员么,列兵布阵,就算真是困兽之法,也并未移形换位,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了。” “不曾发现,”廖无春果断否认,“那位武职大员,可是皇帝的亲信旧部,我也认识他,因为我从皇帝登基前就跟随他了,夺位之前,我还曾与那位武职大员捎密令口信来着,皇帝非常宠信那个人的,那时新皇登基,心腹很少,朝廷里的官员也都是前朝遗留,少了这么一个左膀右臂,皇帝当然很急了,就派我们没日没夜地找,历时三个月,翻烂了林同村,搜遍了整个京师,又扩展到四周的各府,至今未果。” “那还真是奇怪极了,”江翎瑜闻言犯了难,“这该如何是好。” “所以我说,不碰这个案子才好。” 廖无春很满意现在的日子,爱人就在军中,虽不常见,也还有机会碰面,这一切都得益于江翎瑜和唐煦遥的私下运作,他是真怕这两个人因为这件案子死了,所以不顾一切地阻拦他们,见缝插针地劝说:“去蹚浑水当真不值得,还不如去斗周竹深,又有名望又有银子,两位大人就算是把林同村的案子破了,也没什么好处,现在林同村是禁忌,谁都不许提起,再说,江湖上少有侠客了,都是亡命之徒,招惹那路怪人,很难善终的。” “可是这事不解决,就还会有无辜的孩子受害,孩子父母悲痛欲绝,希望找官府要个说法,那咱们该怎么办呢,警告他们不许声张,这件事就要永远成为悬案,那些孩子一辈子也不会沉冤昭雪,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江翎瑜倍感诧异:“做皇帝的不需要民心吗,如果对待每一对因林同村献祭而失去孩子的父母都是如此敷衍,大厦将倾,无春,你真不明白吗?” “明白啊,”廖无春与江翎瑜对视,“但这不关咱们的事,做官终归只是找点事做,换些银子过活,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 “此言差矣,你可以做任何营生换银子过活,糊弄一天算一天,唯独做官不行,”江翎瑜失声笑了,“我的薪俸之中大半都是百姓纳给朝廷的,雪花银揣进口袋我就忘了自己是干什么来的吗,此举算不上中饱私囊,因为我从未贪过衙门里的一分钱,可在其位,不作为,倒不如皇帝不聘用我们江家,真是奇耻大辱,我们家是出身不大光彩,外族使臣归汉,一直到大琰才被重用,历经改朝换代,我们的身份从低微到光耀名门,斗转星移,万物剧变,但我们江家人的本性一直没变,族谱上从来就没有一个软骨头,即便我是江家最后的血脉了。” 第303章 “江大人,”廖无春皱眉,“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江翎瑜很是平静:“无春,是我想不明白,还是你想不明白。” “这个村子就是一个禁忌,就算你摆平了这档子事,也不会受到任何嘉奖的。” 廖无春真的有点急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平时跟江翎瑜联合起来侦办案子那么顺利愉快,怎么到了这件事上,他就是执迷不悟,廖无春真是有点崩溃,问着江翎瑜:“江大人,为了这些小事赔上自己的性命,你真的觉得值得?” “什么值得不值得的,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 美人唇间冷哼:“你以为我不愿避祸?没法子,谁让我被父亲推上刑部尚书之位,我良心作祟,待查完此案,要是我还活着,何蓉案我也会查个水落石出,还他们一个公道,今夜本该去搭救那两个孩子,碍于皇命阻挠,我让步就是,往后也会尽量白天探案,无春你且放心。” “江大人,你.......” 廖无春觉得江翎瑜此举无异于送死,劝也劝不动,只好找唐煦遥求援:“将军,您快劝劝江大人,万不可染指此案,太危险了。” “无春,我也不希望江大人继续探查林同村,”唐煦遥怀里搂着江翎瑜,边说着,低头看他,“可是,江大人执意如此,他认准的事,心着实难改,也不会回头的,我能做的只有伴他左右,要是江大人在侦办案件时遭不测,我就陪着他一起走,他心难改,我随着去就是了。” 本来先劝江翎瑜的是唐煦遥,江翎瑜还以为他要和廖无春一起来说服自己,正烦躁着,不想他竟吐露如此真情,江翎瑜心中一软,手在大氅中摸索,找着他为自己揉着胃的手攥住。 “无春,你也别把事想得太坏,或许本来也没有那么难的,”唐煦遥发觉美人的手冰凉,随手将旁边的窗子关上,低眉,柔声问美人,“怎么了,江大人,又不舒服了?手这么凉,胃里许是也难受得很,来,我再抱江大人紧些。” 廖无春见唐煦遥与江翎瑜一条心,都是劝不动的,只好作罢,随口寒暄几句就从马车里离开。 廖无春心下寻思,是不是自己真的错了,盛世之中的官员,本该是江翎瑜口中所形容的江家,没有一个是软骨头。 人走,马车内静下来,江翎瑜窝在唐煦遥怀里,闭着眼睛,忍着他的指头碾轧肠胃时的钝痛,唐煦遥指头上的力道忽然轻下来:“霖儿,揉疼了吗?” 美人摸摸他的手:“你怎么知道的,每次都是这样,我不说你也知道。” “你的气息声与往日不同,听着就是在忍痛,”唐煦遥侧过头,亲吻美人的脸颊,“我该记着你的肠胃娇嫩,该仔细着力气,本来你都好些了的。” “没事儿,”美人软哼,“哪有你说得那么娇气。” “没事就好,”唐煦遥低头,唇瓣轻碰美人的眉心,“我的宝贝。” “你真愿意跟我一起去林同村办案?” 美人挪动身子,往唐煦遥怀里挤了挤,紧紧地偎在他臂弯里:“我不想连累你,你是皇帝的侄子,你出事他们都要担心的。” “那你就不是父母的宝贝了?不是我的宝贝了?你身子不好,又时常如此劳累,我就不担心吗?” 唐煦遥用力搂抱着江翎瑜瘦削的身子,哄着他:“霖儿,你年纪还小,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只有我在你身边才能放心。” “胡说,”美人嘀咕,“我都二十二岁了。” “那又怎么样,你永远比我小五岁。” 唐煦遥满眼宠溺,揉揉美人的头发:“弟弟就是要听哥哥的话。” “他们都说我长大了,要快些成家立业了,我父亲找人说了几次媒,偏要我早早成婚,我不想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本来人活着就好累。” 江翎瑜像小猫似的蜷在唐煦遥怀里,觉得这样很舒服,很有安全感,笑说:“只有我的简宁把我当成小孩看,买我最喜欢的东西来哄着我,真好啊,可我确实已经不是孩子了,路好长,没有你陪我,我可怎么办。” “你父母对不起你,”唐煦遥说,“待有机会相见,我会为你讨个说法。” “有什么用呢,”美人自嘲似的笑,“回不到从前了,讨来说法怎么样,没讨来又能怎么样,只是侥幸你我没有错过,这就是对我那思念你的十多年来唯一的慰藉。” 本来唐煦遥提起江家父母,还没那么生气,现在听江翎瑜说想了自己十多年,忽然怒火中烧,他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后来重病缠身,病发痛不欲生之时,会不会想起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哥哥,明明从前只是一点不舒服都会来哄着他的,为何如今那么痛都不见哥哥了呢? 唐煦遥走后,江翎瑜不肯再去结识新的玩伴,把自己关在卧房里,孤独了那么多年,强忍病痛那么多年,重逢之后,竟连一声责怪都没有,只是欣喜,唐煦遥恍然想通了这些往事,心里像是刺进去许多钝锈的刀尖,随着心跳疼痛不已。 唐煦遥没搂抱江翎瑜的那只手猛地攥拳,骨节“咯嘣”一声响,江翎瑜不知出了何事,有些惊惶地坐直身子:“怎么?” “霖儿,你,你小时候腹疾发作时,会不会想起我,我,时常将你抱在怀里哄着,后来又不见我,会不会恨我.......” 唐煦遥声颤:“你与我,这么多年分别,再见我时竟一句,一句责怪都没有。” “简宁,你怎么了?为何突然提起这些?” 江翎瑜见唐煦遥如此,一时间不知所措,可还是有问有答的,把实情告诉他:“我当然想你,你走时也小,我当时还想,要是还有机会见面,我不认得你该怎么好,你说责怪,我不要责怪你,简宁,我最喜欢你了。” 江翎瑜挣扎着将盖在身上的大氅掀开,坐直了身子,将唐煦遥搂在怀里,借着今日之事说了实情:“你可知道,当时我不知你就是我幼时玩伴,我曾问你,你对我这么好,又让我睡在你怀里,这算不算是在一起了,你说算的,我就想,要是我喜欢了别人,宁儿哥哥要是再见到我会不会很伤心,我就想着要不和你说个明白,断了算了,可我实在太喜欢你了,我舍不得,后来知道你就是宁儿哥哥,我当真是又哭又笑了一宿。” “你喜欢别人我也不怪你,”唐煦遥已然有些哭腔,“是我对不起你,一别数载,不声不响地就走了,并非我本意,可终究是辜负你了,你多恨我都是应该的。” “我不要,”江翎瑜摸索着给唐煦遥擦眼泪,“我最喜欢你了,你也是我幼时唯一的玩伴,他们都怕我母亲,只有你不怕,与我一同挨了这么多骂,你也陪着我,我就很感激了。” “我一定会给你讨个说法的,”唐煦遥恨极了江怀,对着江翎瑜也不好表露,只得平稳一下心绪,柔声道:“我再也不离开你了,心肝宝贝。” “咦,可是你说的再也不分开了,”美人认真起来,“那你调回边疆打仗,要不要带我一起去?” “一起去。” 唐煦遥眼尾还有泪痕,凉森森的,见美人凑近了,就望着他笑:“以我夫人的性子,绝不会留在府上等我回家,我夫人更愿意和我共赴边关,小坏猫,我依着你。” “这就对了,别想再扔下我。” 美人主动亲了唐煦遥的脸颊:“死也要死在一起,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人。” “好,”唐煦遥又流眼泪了,“霖儿,我爱你。” “不哭了,待睡醒了眼睛都红肿了,”美人亲吻唐煦遥发热的唇,“别人都要笑话你,也要说我欺负你,我从来都不会欺负你的。” “嗯,不哭了,”唐煦遥抬起手,胡乱地抹干净眼泪,“宝贝霖儿,睡吧,我抱着你。” “辛苦夫君了,”美人偎在唐煦遥臂弯里,头枕在肩上,“要坐半宿,你要睡不好了。” “惯了,我从前打仗,战事吃紧,我连着两宿都苦熬着,没事的。” 唐煦遥对江翎瑜太宠溺,太疼爱了,说话声愈发轻柔:“心肝宝贝,安心歇息吧,有夫君在。” 美人不知是累了,很快就睡熟了,呼吸很平稳起来,身子完全放松,软软地偎在唐煦遥怀里。 唐煦遥见爱人睡下,柔声在他耳边呢喃:“小傻子,我才不要做什么坏狗,我一直都是那样笨笨的,怎么能说学坏就学坏了呢,你好可爱啊,我爱你,永远爱你。” 唐煦遥哄睡美人后,离着天色破晓已经很近了,廖无春还在外面郁闷,抱着胳膊,身子倚在树干上,跟骆青山抱怨:“我到底哪错了,他们从来没有这样反驳过我,我真的纳闷,想不明白。” 骆青山说:“你没错啊。” “你别哄我,”廖无春以为骆青山在安慰自己,立刻驳他,“你给我解惑才是最要紧的。” “提督大人,我还没说完。” 骆青山直言:“他们也没错啊,只是这一次大伙没想到一起罢了,人和人怎么会一样呢,不能因为有些冲突就说谁是错的,我倒觉得不然。” 第304章 “嗯?” 廖无春觉得骆青山鲜表露出如此看法,感觉又好笑,又好奇,问他:“那副将说,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的提督大人,”骆青山挠头,“人各有志,总不能因为暂时不顺路就不在一起走了,天地之间,没有谁生来就该听谁的话,面对皇上,你听他说话,就没有腹诽的时候?想必我的提督大人是最看不上让谁惟命是从的人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廖无春让骆青山给气笑了,抬手捂住他的唇,“坏死了,就知道给我惹事。” “不惹事,不惹事,”骆青山眯起笑眼,抓着廖无春的手猛亲了几下,“如此一来,我可算是给提督大人谋了思路?” “小机灵鬼,真有你的。” 廖无春解了心结,站直了身子,抬头看看天色:“天快亮了,又是一场恶战,我恨不得再也不来林同村。” “没事,这都是多少年前的........等会子,”骆青山曾跟随唐煦遥在边关夜间作战,练得视力极佳,跟廖无春答话这会子,见过去一个影子,地上还多了一团什么东西,“提督大人,有人来过吗,我见它似乎在地上扔了什么?” “我没看见,这会子正在黎明之前,也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廖无春听骆青山说有人,登时寒毛直立,大着胆子出谋划策,“要不,带上几个人,到前面去看看?” 第247章 “我去吧, 前头太黑,”骆青山下意识握住腰间佩剑的剑柄,“提督大人, 我去去就回。” “毓照理, 你跟上去。” 廖无春放心不下骆青山, 亲手为他递上火把,嘱咐他:“要是情形不好, 不要起冲突,快些回来。” “知道了,提督大人。”骆青山没急着接过火把, 而是揉了揉廖无春的脑袋,望着他一笑。 廖无春抿唇,低下头,忽然有些难为情。 原来爱和暂时的欢愉,感觉上竟相差这么多。 骆青山手持火把上前, 见地上摆着的不过是一只死鸡,细细看去,脖颈上创口还有血在流淌, 豆粒大的眼睛完全睁着, 骆青山想用手摸下子, 试试这血还热不热, 判断这鸡是不是现杀的, 让毓照理拦住:“副将,万不可触碰,只怕这血里有毒,到时可就不好办了。” “头领所言极是,”骆青山讪讪抽回手, 从边上捡了根木棍,扒拉死鸡时,发现它身上穿着十几根银针,脖子上有,腿上也有,翅膀里也藏着些许,排布很怪,骆青山实在看不明白,就问毓照理,“头领,你有头绪没有,为何在这只鸡身上刺入这么多针?” 毓照理摇摇头:“回副将大人的话,其实我也不太懂,看样子仿佛是一些跟仪式有关系的东西,云习渊倒是经手过这样的事,要是他在,说不定还能探讨一下。” “那怎么办,”骆青山侧头看他,“把这鸡带回去,让他们看看?” “不妥,”毓照理回绝,“那人刚才来提醒过,天亮之前不能靠近林同村一步,想必这也是跟林同村此时进行的事有关,扎满了针的死鸡扔在路上,还是派专人前来,当着这么多官府车马冒险来扔,定是仪式中的重要环节,要是他们发现这鸡动过位置,说不定咱们就危险了。” “也是,我办事甚是粗糙,”骆青山憨笑,“麻烦你们多担待。” “您言重了。” 毓照理也笑:“我们当是吃这碗饭的,自然得面面俱到。” 远处的廖无春隐约能听见他们在聊些什么,不过不太清楚就是了,即便是片刻功夫,廖无春也觉得太久,唤他们道:“快些回来吧,那太黑了,不宜久留。” 骆青山听着廖无春唤自己回来,乐颠颠地跑过去:“提督大人。” “发现什么了?” 廖无春抱着肩膀,身子不自觉贴上去,不大明显地依偎骆青山怀里:“我见你们还说了会子话呢。” “远处是一只死鸡,身上刺了许多银针,我不明白这是做什么用处。” 骆青山挠挠头:“这才问了毓头领。” “研究出什么没有?” 廖无春问:“何不带来让我看看?” “回主子的话,”毓照理替骆青山解释此事,“我是担心破了林同村人的规矩,才拦着副将大人挪动那死物,此事是怪我的。” “怪你做什么,都是该好好考虑的。” 廖无春眯眼,话虽是跟毓照理说,视线却是对上他的眼:“去吧,好好护着江大人他们,雷火司的名号,可不是白在你身上挂着的。” 毓照理作揖:“是。” 此事之后,夜里还算宁静,骆青山的眼睛早已适应黑暗,四处时而有黑影攒动,不过他都没有声张,只把廖无春搂在怀里,唇瓣贴近他的耳骨,小声道:“这里不太平,提督大人,在末将怀里会很安全的。” 廖无春一开始是很紧张的,生怕江翎瑜他们出事,但后来见马车四周围了很多将士,也就放心了,跟骆青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顺便也是借此提神,免得瞌睡。 所以这一日,廖无春的话很多,骆青山从未见过他如此健谈,心下觉得他很可爱。 不过一个时辰,天方破晓,廖无春此时才真知道这里有多么荒凉,竟然连一声鸡叫都没有。 马车内,江翎瑜睡得很不舒服,总是隔一阵子就醒过来,唐煦遥这些日子累得太狠,抱着江翎瑜都睡得很熟,适逢两个都睡着,廖无春去叩门:“将军,大人,该醒醒了,天方破晓,外头也支起锅来,正烧着热水,一会子做些早上吃的,待煮好了就来叫您和江大人。” 唐煦遥先一步被敲门声惊醒,下意识先摸摸江翎瑜的额头,生怕他受寒发起高热来,掌心贴了片刻,并未发现不妥,才放心答话:“好,多谢无春了。” 廖无春走后,唐煦遥就轻拍着美人的背,柔声唤他:“霖儿,醒一醒。” “天亮了?” 美人睁开眼,见是唐煦遥,先伸着手臂要他抱:“夫君。” “哎,”唐煦遥应声,将美人搂得很紧,“宝贝,夜里睡得如何?” “不好,我总是惊醒。” 美人揉着眼睛:“头疼,腰也不舒服了。” “咱们简单探一下村子就回去。” 唐煦遥哄他:“到时候回府好好地睡一觉。” “出去看看吧,”美人微蹙着眉,“这半宿真是太累了,早知道救不了孩子,我可不费这个力气了,又自责,皇帝有什么事都不告诉我,到了才说不让进去,再折回去又不划算,你叔叔什么时候才能改了这个臭毛病。” “好好,回去我说他。” 唐煦遥娇惯美人,对他百依百顺,答应之后,也劝他宽心:“不能搭救那两个孩子的事,你不必太放在心上了,林同村情况复杂,初有失踪案,就折损了一名武将和他当时带去的全部人手,皇帝那时就为此勃然大怒,如今,这些将士都是奉旨护送你我的,只要你我前去,他们必定跟随,假如我们违抗皇命,真有个三长两短,咱俩侥幸捡了条命,那些将士出事了,咱们回来也是要定罪的,这不关他当初做出说是你我过失抵一次罚的承诺,林同村的案子另算。” “再说了,”唐煦遥冷哼一声,“那两个孩子也不是第一次被皇帝放弃在林同村的了,两三年前,也有一个镖局在那出事,七八个人和运送的财物全部失踪在了林同村,财物的主人家报官,这事闹大之后,本来太傅要去办的,皇帝拦着不许,此案概不受理,他觉得寻常百姓的命,不可以与官员相比,他时常做出这样的事,虽不对,你我也不能去评判他,只好听话,只要林同村存在大琰一天,就会有更多遇险的人被他放弃,山海可平,人心难改。” “那我在夜里做的决定是没有错的,林同村的案子,我会彻查到底,为了大琰的百姓,”江翎瑜很是认真,“夫君,我们会联手将那些信奉邪神的恶棍绳之以法的。” “嗯,为了我的夫人,为了大琰的百姓。” 唐煦遥握着美人冰凉的手:“我愿意听命于夫人,为夫人所驱驰。” 话毕,江翎瑜就从唐煦遥腿上下来,推开马车门,唐煦遥见状拦着他,自己先一步下去,再来接他,生怕他身子娇嫩,磕着碰着的,免不了疼上很久。 江翎瑜让唐煦遥扶着下来,众将士来给两个人请安,应付过了这些礼节,江翎瑜好奇地走到那口锅旁,指着里头的东西问:“这是什么,好香啊。” “回江大人的话,是面汤,”一个拿着大勺子的将士答,“我们听闻江大人腹疾严重,过夜又没地方用膳,故而带了越冬的白菜,在校场提前擀好的面条,还有腊肉,做些热乎的,让江大人和主帅用早膳。” “多谢,”江翎瑜看看四周,又问,“可是,这么多人,够吃吗?” 唐煦遥揽着美人的肩,柔声说:“江大人,你要吃些垫垫,我还不饿,剩下的都让孩子们吃就是了。” 第305章 “五军都督府的人就是欠考虑,出去一趟连饭食都带不够,也算是到外头征战过的人。” 不知何处起了云习渊的声音,众将士闻言纷纷黑了脸,连唐煦遥都有些不悦,又冷又饿的,大伙就这么值守一宿,何故如此挖苦。 下一刻,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这云习渊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全是油纸袋子,穿过人群,里头冒出油香和肉香,他走到大锅边上,将手里的包袱全部丢在地上,打开油纸袋,竟是近百个烧饼夹牛肉,其中还有夹牛杂和羊肉的,肉香四溢,到这的时候还都是热的。 “吃啊,”云习渊皱眉,“都看我干什么?” “云头领,”唐煦遥仍旧惊愕,“你这都是从哪弄来的?” “集市啊,我就想着你们肯定大早起没吃的。” 云习渊斜睨着江翎瑜:“江翎瑜,你不是肠胃不好,吃不了牛肉,里头只有一个羊肉的,就是单独给你留的。” 这么多人里,连唐煦遥都鲜有直呼美人大名的时候,云习渊却谁都不放在眼里。 “这么念着我?” 江翎瑜勾唇:“多谢你了。” “恶心,”云习渊翻了个白眼,抱着胳膊走开,“快吃你的吧,少来烦我。” 云习渊就像变戏法似的,带来这么多牛肉烧饼,将士们又冷又饿,扛了一宿,眼睛都放光了,骆青山本来挺看不惯这个云习渊的,廖无春曾替他辩解过,说云习渊就是性子古怪,人是很好的,可成效甚微,骆青山经今日一事突然明白,原来他才是真的刀子嘴豆腐心的,是自己对他太有偏见,一下子冰释前嫌,主动跟他搭起话来,还有许多将士,手里举着肉烧饼,围着他道谢。 “滚,”云习渊很不耐烦,“吃你们的饭,一嘴肉味,都离我远点,烦死了。” “哎,对了,”云习渊本来都要走了,又折回来,找到江翎瑜和唐煦遥,说些路上的见闻,“我来时,见路边上有很多死物,死牛死羊,还有猪,好像也有人的脑袋,血肉模糊的,烂的看不出是人还是什么,我没有同伴,此处荒凉得鸟不拉屎,我没敢往前去查看,先过来送吃的,顺便跟你们俩说一说。” 云习渊眯起眼睛:“你们告诉我,要说实话,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第248章 “这事我们也不知道, 我和将军本来也是受委托来办案,到这了才被圣旨截住的,说是不准往前走, 有危险, 停了半夜呢。” 江翎瑜接过唐煦遥递上来的一碗热水, 用手托着,捂一捂冰凉的掌心:“其实我们也好奇, 究竟是什么事,那么严重,让无春说的生死攸关的, 要不,你去问问,也好给我们解惑,你要不去,我也会去找他的, 只是你先过来了,我想着寻个方便,省得我费口舌转述不是?” “你们不知道啊, ”云习渊挠挠头, “那, 我就去问问他吧, 你们先吃点东西。” 云习渊这么迟疑, 是因为他跟廖无春关系不大好,没什么话说,可要面子得紧,都答应江翎瑜了,不去更不好, 于是过去,站在廖无春眼前,把所见所闻都说给他听。 “你看到死了的牛羊?果真如此。”廖无春心里一凉,又后怕,又庆幸,幸而当时强行制止了江翎瑜和唐煦遥,原地驻扎,要是到林同村里面去,后果不堪设想。 “你卖什么关子,”云习渊真是听不懂了,他疑惑得紧,更讨厌廖无春欲言又止,不禁皱起眉头,“我是来问事的,又不是听你来勾魂的,到底怎么了?” “把毓照理叫来,”廖无春难得不跟他斗气了,好像全部的心思都在林同村案上,脸色十分凝重,“咱们到两位大人的马车内说话。” “毓照理?” 云习渊回头看看,发现毓照理正拿着烧饼啃,在跟几个将士搭话,边吃边说,聊得很好,就跟廖无春说:“他吃东西呢。” “到马车里吃去,事不宜迟。” 廖无春说到这,忽然叹了口气:“算了,先吃也行,没什么可急的了,那两个孩子一定是死了,而且在队伍到此之前,就已经遇害。” 云习渊眯眼:“你怎么这么确定?” “你都说了看到死猪死牛的,那就是祭品,你可以这样想,每次在林同村四周看到这个东西,就意味着有人遭了毒手,而且是在这两个孩子失踪后的半个时辰之内,这是他们的规矩,我们从紫禁城一刻不停地赶到林同村也需要一个时辰。” 廖无春坦言:“如果夜里我们执意到村子里,所有人都要死,因为我们刚好会赶上那个仪式,从雷火司经办此案开始,他们变得很小心,我们也是,官员眼线伤亡也不如从前多了,并非他们恶行收敛,或是我们更厉害了,仅仅是归功于有仪式时万万不能靠近村子的,他们在深夜做的仪式,是雷火司官员死伤的根本原因。” “这么邪乎。” 云习渊一头雾水:“我不是不知道林同村,可是从何时起变得这样离奇?” “一直都那样,”廖无春冷哼一声,“只是你不在雷火司,不曾听说里头的规矩和门道而已。” “行吧,随你怎么说。” 云习渊见终于问出来些有用的东西,忙不迭要去找江翎瑜和唐煦遥说说,这就准备着过去:“那我替你喊人去了,你也去拿了吃的,一会在马车里见。” 廖无春点了点头,没说话,回身看看骆青山在哪,想带着他一块去马车里去,让核心精干都知道那里具体出了什么事,以后就不用总是费口舌去研讨了。 因为这一趟,所有人里带官衔的,包括官阶高些的将士,都已经纳入雷火司,林同村案,重启。 廖无春回身看去,发现骆青山正拿着烧饼在一棵树旁边啃,边吃边看,他十分好奇,就跟上去,站在骆青山身边问:“副将,做什么呢?” “提督大人,”骆青山见是廖无春,习惯性拉着他的手,“我在看这棵树,上面好像有些纹路,像字,可我又看不明白。” “嗯,”廖无春凑近仔细看着,随口问,“怎么也不叫我来帮你看?” “我怕提督大人嫌我大惊小怪的,”骆青山傻笑,“想先看看。” 廖无春勾唇,侧过头看他:“胡说,我怎么会嫌弃你。” “提督大人,还没吃东西吗?” 骆青山见廖无春摇摇头,忙把手里的另一个烧饼递给廖无春:“还热呢,我就知道提督大人太忙了,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没事,我记着。” 廖无春还是推辞:“我吃了,你就不够了。” “快些,”骆青山强意将烧饼塞在廖无春手里,“身子熬坏了怎么好。” “成,”廖无春笑笑,“我家这傻副将,倒是真的心疼我。” 离他们不远,江翎瑜正偎在唐煦遥怀里喝着热水,他光说没胃口,吃不下什么东西,只想喝些水。 唐煦遥是很担心他的,搓热了手探入他大氅内,为他揉一揉腹部:“夫人,还是不舒服?” “许是有些,我也说不上来。” 江翎瑜小口抿着碗里的水:“就是不思饭食,我想着也没什么事,不劳夫君费心了。” “得吃一些,咱们的烧饼,刚才就让毓头领送来了,还拿了不少。” 唐煦遥很是疼爱美人,为着他的身子,事事唐煦遥都想哄一哄,近些日子,美人反骨少了,更多些温柔,唐煦遥倒是不习惯了,就问着他:“夫人,我以前不好意思说,你那时候对我总是心口不一的,为何现在不这样了,我觉得你又傲气,又娇气,特别可爱?” “以前特别可爱,”江翎瑜端着碗,挑起秀眉,“现在不可爱了?” “不是那个意思,宝贝。” 唐煦遥急于解释,支支吾吾地找不到词,都要不会说话了:“你那时候,明明喜欢吃的东西,我喂你时偏说不喜欢,然后,然后我就会哄着你,我是说那个样子,你真的很可爱。” 江翎瑜一听,睁大了眼睛,怎么先前江翎瑜自以为很聪明的小把戏,唐煦遥一开始就是知道的? “唐煦遥,”江翎瑜气笑了,“你真是贱骨头。” 唐煦遥闻言如沐春风,娇气小美人又回来了。 “夫人,我的心肝宝贝。” 唐煦遥握着江翎瑜冰凉的手,送到唇前亲吻:“小美人,其实你什么样子都好,就是骂我,我也很爱听的,只要你让我陪着你。” “真的么?” 美人软笑:“真是一块狗皮膏药。” “问清楚了,但也不是特别清楚,知道了一些蛛丝马迹,详细的还是得提督来说,”云习渊在一边听了许久的甜腻话,感觉俩人聊得差不离了,这才上前说,“猪牛羊是做祭品的,所以林同村夜里是在做一些仪式,据说那些仪式很可怖,闯入者会很危险。” “无春是因为知道里面在做仪式,”江翎瑜发问,“才强意拦着我们的?” “没有,他那时候还不知道。” 第306章 云习渊直白道:“或许他有他自己的判断依据,我与他说时,他的样子,仿佛是印证了设想。” “原来如此。” 江翎瑜点点头:“那我们还是真欠了无春一条命。” “他还说了关于两个孩子的事,我来之前略有耳闻。” 云习渊转述:“他说那个孩子本来就是没法子相救的,因为他们挟持到杀人不会超过半个时辰,从你们的住处出发到此,最少也要一个时辰,不必自责。” “我们还为此闹过一阵子,是我错怪他了。” 江翎瑜瞥见廖无春正跟骆青山在一起,样子很是亲昵,想必实在谈情说爱了,江翎瑜本想说这就去给他赔个不是,见状改口:“我一会去给他赔个不是。” “你是正二品刑部尚书,竟然给正三品的东厂提督赔不是?” 云习渊讪笑:“当真是半点官架子不端。” “有错就要承认,跟官又有什么关系,我才不是那种得罪老百姓,就让百姓闭嘴的人。” 江翎瑜笑说:“他们只活那一时,我不一样。” 云习渊觉得江翎瑜有趣起来:“你也想把名字刻在史书上?” “刻那劳什子做甚,像我们家将军,什么都不用做,名字就在史书上,供后世翻阅评判。” 江翎瑜不以为意:“既然秉承血统就可留名,想来那样的事情是很没意思的,我不追求那些,也不在意,我说一时只是一时之快,不计后事,我可不想日日忧思,总有一日朝不保夕,睡觉也战战兢兢。” “廖无春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不错。” 云习渊人如此,恨不遮掩,欣赏也不遮掩,从前他欣赏江翎瑜的美貌,今日一事,他倒觉得江翎瑜可不是个花瓶,有手段有担当,他的欣赏更甚,只是夸赞江翎瑜时,总不忘贬低廖无春:“不过也可惜,是他的朋友,要是我先认识你,一定会让你离他远点,模样生得好,可惜是个色鬼。” “他现在可不是那样的。” 江翎瑜让云习渊看看不远处:“那位将军,你可认得?” “认得,”云习渊见人过目不忘,“这是唐将军的部下,姓骆,我见过。” 江翎瑜抱着胳膊,时不时瞥远处的廖无春,说:“两个人现在如胶似漆的,甚是恩爱,他也收心了,也别老是翻那些老黄历不是,人总会变的。” “哦。” 云习渊恍然大悟:“我说看他跟骆副将怎么怪怪的,原来是浓情蜜意,今日我揶揄他,都不曾气愤,大概是心里早就没我们了。” “许是吧,我也不知道。” 江翎瑜望着远处,神情恍惚片刻,那时候谁也没看,轻轻地重复了一句刚才说过的话:“人总是会变的。” “是的,夫人,”唐煦遥不知美人为何如此感慨,只知道要快些来哄他,于是凑到他耳边,唇瓣与他漂亮的耳骨若即若离,“可我是不会变的,我会永远,永远,爱我的夫人。” “夫君,”江翎瑜侧过脸去,亲吻唐煦遥的唇,“你敢变心,我就让你永远走不出江府。” “我才不要离开你,你愿意把我困在哪都可以。” 唐煦遥故意拿胡茬蹭美人唇角细腻的肌肤:“我是离不开你的。” 唐煦遥说罢,又对着美人微声耳语:“小狗不可能离开主人,你知道的。” 云习渊见状,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正要走,就撞见带着骆青山过来的廖无春。 不远处,毓照理还不知道一会要聚在一起说说关于林同村的事,又拿了一个烧饼啃着,牛肉烧饼太多了,一共二十来号人,云习渊倒买了近百个,肉和饼的分量又都很足,一个人吃俩,再喝些面汤,都撑得慌,毓照理晚上就没吃,早起也是饿了,正拿了第三个牛肉烧饼啃着,云习渊走过去,一把抓着他的腕子,将他拽得一个趔趄:“还吃,你主子找你有事,你可在这啃上烧饼了。” “牛肉烧饼真是怪好吃的,”毓照理险些栽倒,第一个想着护的竟然是手里的饼,之后才想起来烟袋锅,他脾气向来好,对云习渊更是温和,就是长辈对小辈似的,云习渊多爱捉弄他也不生气,此时只是笑,“你从哪买来的,待回京师,我也买去。” “就是集市上的摊子,今儿他们早出来了,我让他把一锅肉都切了,饼也是贴了一炉子,那都怕不赶趟,你可不知这些吃食多贵呢。” 云习渊边拽他,边调笑:“你想着回去给我银子,不能白吃我的东西。” “给,”毓照理爽快答应,“你要多少都给。” “我说着玩的,谁真要你的臭钱。” 云习渊让他逗得开心了,竟然有些蹦蹦跳跳的:“快走,我还想听林同村的事。” “习渊,你不是爱吃牛杂的烧饼吗,以前咱俩刚来东厂,一块分到暗器司,前半年薪俸太少了,咱俩就每个月凑出些来到摊子上买份牛杂解馋,你吃得可香了,我记得,”毓照理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塞进云习渊手里,“五军都督府那些将士没怎么吃过牛杂,都拿光了,尝鲜去了,幸好我提前拿了一个给你留着,别饿着。” 云习渊闻言,停住脚步,看着手里的纸包发愣,片刻之后,回头望向毓照理,问他:“你为何记得我爱吃的东西?” “我们是好朋友啊,”毓照理觉得此事理所当然,“咱俩可是一块凑钱吃了半年卤下水的,本来我以为那东西不值钱,第一次邀你时,觉得你许是会嫌弃我呢,结果你竟爱吃,也愿意和我做伴,咱俩落魄时就是至交,如今又凑到一起,日子也终于好起来了,我当然都要记得。” “老东西,还是你疼我。” 云习渊眯起笑眼:“回京师我请你喝酒,喝最贵的。” 雷火司的新头领终于凑在一起,江翎瑜他们的马车挺大的,能容纳八个人,只要不是过分得壮就可以,六个人围坐在一起,还挺暖和的。 马车里不冷,不失为啃烧饼的好地方,本来当官的忌讳一边吃一边说,可是大家都很熟悉了,也从来不端架子,除了已经吃撑了的骆青山,都在自顾自地吃着烧饼。 江翎瑜平时吃得少,加上夜里胃痛,本来是不想吃的,可这回是他最喜欢的羊肉,撕开纸包闻着肉香,一下子就饿了,尽管这份吃食分量足,他还是尽量多吃一些,吓得唐煦遥都来拦着他。 “夫人,养腹疾忌讳过饥过饱,”唐煦遥抱着美人哄,柔声劝着,“先少吃些,待回去咱们再买就是,好了好了,心肝宝贝,好了。” “我嚼细些嘛。” 美人唇角勾起,在唐煦遥怀里撒娇:“夫君,我再吃一点点。” 廖无春见他二人聊得差不离,适时插口道:“江大人,昨晚的事.....” “云头领告诉我了,刚才我还说呢,要找个时候给你赔不是。” 江翎瑜大大方方地道歉:“是我错怪你了,真是对不住。” “您言重了,当时林同村正在进行仪式,我也不知道实情,故而引发此误会。” 廖无春长舒一口气:“我当真不敢细想,万一,没能拦着您和将军,我该如何回朝廷复命,让皇帝罚我也是死,畏罪自戕也是死,不过如此而已。” “怪我太冲动,老是想着做官就得替百姓做主,却忽视时局轻重缓急。” 江翎瑜自检:“以后自是不会如此了,你莫担忧。” 话已说开,既然没了误会,这事就好办了,廖无春说起林同村里神秘的仪式:“猪牛羊乃三牲,一般是大祭祀才用,具体是祭拜什么,我也不曾细致了解,只知道,林同村崇拜的东西是邪物,三月小祭,五月大祭,小祭祀时抓一对童男童女,大祭祀就是两对,也能印证夜里的情形,咱们这是两个男孩被掳走,应该在别处还有两个女孩,每当此时,村子周围就会有些怪异的气息,江大人身子弱,许是更能觉察。可不是我危言耸听,此案之所以要专门创一个雷火司经办,就是因为他们真的有邪法,如果在座各位曾撞见过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想必也是有些感应的,他们有特殊的阵法,外人贸然闯入会被牵连的,从雷火司存在起,没有人能在邪法施行之时闯入安然归来。” “不干净的东西,我,我见过,也记不得是我,还是我的朋友见到告诉我的,”骆青山侧过头,对上廖无春的视线,支支吾吾道,“那晚,何侍郎被灭门,案子应该是刚刚发生不久,还无人知晓,我与好友路过何府,里头漆黑一片,我还想着要不要拜访一下何侍郎,因为他是我的教书先生,已经许久未见,我伸手叩门时,心下觉得惧怕,然后见那宅子边上有黑影,也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我们觉得害怕就走了,想着白日再来,后来就是何府被灭门的消息传来,我细想之下,才知道那黑影是......” 骆青山从未将此事说出来,是因为自己也不甚信那些东西,二是不管跟谁说,嘴都不大严实,到时候传出去,人心惶惶,皇帝还要追究自己的罪责。 第307章 骆青山也悔,这话一直不敢说出口,要是知道哪个黑影是何先生,总要和他告个别才好。 “何侍郎是护着你呢,”廖无春见骆青山害怕,在桌案下握着他的手,劝慰道,“要是灭门凶犯没走,你进去可不是九死一生么。” 骆青山轻叹:“再也见不到他了。” 江翎瑜也是劝慰:“人终有一别,找到凶手让他安心走才好,我想,林同村会有我们要的东西。” 廖无春疑惑,发问:“为何?” 第249章 “林同村内, 应该盘踞着诸多势力,”江翎瑜将心中所想悉数说出,“做官这么久了, 你们也应当对民情多少了解一些, 史书所写, 安居乐业,国富民强, 不过是家家户户吃上饱饭,逢年过节有肉吃,旱灾, 水灾时,受灾百姓都被安置妥当,官府会发救济粮,仅此而已,而无春说, 林同村内有许多塑像,时不时就用三牲祭祀,要知道一般的村落行祭祀之事, 都是家家户户凑钱买祭品, 一年只办一次, 还要详细地记录在县令的册子上, 林同村先前富庶, 大抵只是夸大其词,不过吃饱饭而已,况其中早就物是人非,哪有钱财隔三岔五就祭祀生事。” “先前我们仔仔细细地搜过,”廖无春摇摇头, “一无所获。” “那我父亲藏下的《梧桐志怪》是哪里来的?” 江翎瑜闻言很是疑惑:“你们当真不知道此事不成?” “一开始不知道,后来是太傅大人告诉我的。” 廖无春直言:“他托付我保管好此物,原本是放在刑部之内的,他说里面有一个暗格,具体在哪,他没有告诉我,只嘱咐我不要让周竹深的人靠近刑部,此书不可公之于众,但要永远留存,希望林同村疑案有侦破的一天,审判幕后主犯私印文书,荼毒百姓,此物即为铁证。” “那我父亲的事,”江翎瑜试探,“你知道多少?” “很少。” 廖无春颇有些自嘲地笑:“太傅大人与我其实不大合适,我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除了雷火司办事时见,平时很少有共事的机会,他的事也不会跟我说。” “原来如此,那我回去以后,得亲自去找他了。” 江翎瑜顿感此事麻烦非凡,不禁皱眉:“那我当初接任刑部尚书,他为何不曾跟我说起此事?” “大人,不止太傅,连我都不曾想过此案会重启侦察。” 廖无春说:“要是您和将军把此案办妥,将会是大琰首屈一指的功臣,到时候,您和将军想要何种荣耀皆可。” “我的身份已然如此显赫,我有什么荣耀可取,”江翎瑜笑说,“到时候我跟皇帝吹吹耳边风,把你的愿望达成就是。” 廖无春闻言,眼里忽现一丝感激,可转瞬之间就消逝了,变成满是惊恐,阻拦江翎瑜:“,江大人,莫将话说得那么直白,我只怕......” “怕什么,”美人哂笑,“无春,你难不成怕我是傻子,找着皇帝去说‘我看那商星桥真是挡了东厂提督的路,快些把他废了,让东厂提督统领东西厂,他等不及要做你的眼中钉了’,这样?” 美人言后,骆青山跟唐煦遥都轻声发笑,廖无春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咬了咬唇:“江大人,我知错了,求您疼一疼我,让我得偿所愿吧。” “还得偿所愿,撺掇我办事,又不信我,还把我当了呆子。” 美人调笑:“你该当何罪?” “我可不曾说江大人,”廖无春急忙求饶,陪着笑脸,“我说我是呆子。” 江翎瑜勾唇:“你敢说,我不敢认,你身边坐着那骆副将,听了要不高兴了。” 唐煦遥闻言,撩起眼皮,直勾勾地盯着骆青山。 骆青山是唐煦遥的副将,自然畏惧他,让他瞪得浑身一颤,随即憨笑:“江大人,您说笑了。” “江大人自然是说笑,”廖无春将话接过来,“再说,江大人素来仁厚,小打小闹,想必不会怪我。” 骆青山低眉,为自己不能陪着廖无春调笑自责,他实在不擅长这些,不懂和这些官员如何周旋,虽然很熟络了,可还是十分畏惧,不知哪句话该说,哪句话不该说,只好闭口不答。 廖无春不在意此事,他在桌案下攥着骆青山的手,从未放开。 “我何时怪过你,谁不爱说些玩笑话,做官真是太刻板了,多累得慌,”美人有些乏了,将头靠在唐煦遥肩上,唐煦遥怕他待得不舒服,就将他揽进怀里,美人乖乖偎进唐煦遥臂弯里,说,“经此事,你我倒是莫逆之交,我们的命,算是交到你手上,你当初的愿望,我一定会全力帮你,你的如意郎君,也会在将军麾下一切安妥,这是我们结盟时约定的,一切如常,我只是不大高兴,你总是疑心我要害你,共事这么久,还不肯信我?” “对不住,”廖无春坦言,“我年纪轻轻就走到东厂提督之位,这一路实在不容易,谁也全信不得,江大人,您再让我适应一阵子。” “好,”江翎瑜轻轻点头,“时日还多,多缓些日子也无妨了。” 四人谈话至此,廖无春和骆青山出去各自回岗,路上,骆青山小声向廖无春道歉:“提督大人,刚才都怪我,也不敢说,我实在不会与他们打交道,我,我只会打仗动粗。” “不见得,我觉得你很会爱我。” 廖无春依旧牵着骆青山的手:“自我与你相爱,就已然注定,我再也不能在官场之中全然不动情地搅动风云了,我要有私情杂念,就难免惹出乱子,所以你要乖乖听命于江大人和将军,保你安稳无虞,官场的事由我来周旋就是,好坏都由我来背负,不必为自己做不了的事自责,相爱本来就是要互相分担,况人命天定,每个人能学的本事都是定了的,很难兼顾。” “提督大人,官场怎么这样危险。” 骆青山还是很自责:“我是想和提督大人共同承担一些的。” “你可不要毁了你的安稳日子,”廖无春自嘲似的笑,“我从在东厂当差起,直到今日,要是做的事都被扒出来,够我砍十次头,你怎么担得?好好做你的副将,就是为我分担着呢。” “那,”骆青山小声问,“陈苍的事........” “你莫管就是,”廖无春斩钉截铁,“我来办。” 此时众将士与东厂精锐归岗,廖无春派了些人去云习渊所说的地方,找那人头来,想寻觅些蛛丝马迹,除了特殊指派,所有人直奔着林同村去,这路上确实荒凉,就像从未有过人烟,四处房舍残破,想必许久无人了。 房舍就是如此,有活人气儿时,砖壁风吹雨打无虞,可无人居住以后,很快就破碎坍塌了,如此残垣断壁,要说京师之内是人间,此处可真像个炼狱,行过惨无人道之事,才如此荒废。 “此处怎么破旧成这样了。” 江翎瑜顺着窗缝看看外头的景致,直称奇怪:“保定府偏远些,路上都不是如此之态。” 唐煦遥担心美人冷着,帮他整理身上的大氅,边说:“自从林同村惨案,很少有人会往此地来。” “想查清此案还不算容易,里头勾结了多方势力,邪神祭拜或许只是个幌子,也或许是其中一环,现在北直隶定有些官员与此勾结,朝廷之中也必定有,只是我们还未发现,听着无春讲,我就觉得这一切远没有那么简单。” 美人不再看窗外,随手关上窗子:“我们这一程会很危险。” 唐煦遥低头亲吻江翎瑜的眉心:“我会尽全力护着夫人。” “生死与共,”江翎瑜从厚重的大氅中再度伸出素手,翘起小指,“约定好啦。” 唐煦遥“嗯”了声,有些粗糙的指头与美人细腻的指腹相勾:“约定好了。” 其实二人心中都想,一旦遭遇不测,还是希望对方好好活下去,也各自猜到对方的小心思,没什么好法子可想,因为他们都是好人,太想保全爱人,哪怕赔上自己。 夜里车程到了一半,白日路好走些,最少也是小半个时辰,即将到达时,车夫会与江翎瑜跟唐煦遥知会一声,二人闻讯整理着衣物,检查好了腰牌和令牌,马车恰好停下来。 唐煦遥向来是先走,在一旁等着接江翎瑜,担心他身子孱弱,不好借力站住,更不愿意他磕着碰着,一直是如此悉心地呵护他,唐煦遥习惯性伸手搀扶江翎瑜,不经意一瞥村子门口,一下子愣了。 林同村牌匾醒目,正下方全是白花花的纸钱,还扔着一些红纸,上头大多是写着一个大字的,可到底写的什么,唐煦遥看不懂,那样的笔画,条文,不像是汉文。 唐煦遥就这样怔着,直到江翎瑜把手搭载他掌心里,才猛地回神,搀扶着江翎瑜下来:“夫人,抱歉,我刚才在看这地上的东西。” “我也注意到了,”美人指着眼前红白的一地,“这种祭祀的法子到底是哪路的,为何又红又白,真是奇怪。” “江大人,将军,咱们要不要现在就进去?” 第308章 廖无春不知何时站在二人身边:“二位大人意下如何?” “听你的,”美人道,“我和将军不曾来此,也不明白那些明里暗里的规矩,都听你的。” “只要是白日到此,都会相对安妥些。” 廖无春嘱咐:“事情一定要趁着天亮办,即便办不完,再坏些,就算是一无所获,宁可择日再来,不可逗留于此,哪怕是离着京师不远时天黑,也十分危险,我必须尽职尽责叮嘱,此言许是让二位大人心生厌烦,可一旦违反这些冥冥之中的规矩,事情就远超我们的控制了。” “嗯,”江翎瑜点头,“此行由你做主,我们听命就是。” 众人商议好了,这才往村子里头走,先前雷火司查案,不及现在规模浩大,都是派一两个暗卫前去,看个大概就是,没有人愿意接这样的烫手山芋,即便有命令在先,也是得糊弄就糊弄了,毕竟与自己无关之事,都想保命。 将士们把江翎瑜和唐煦遥围住,队形也不算太密集,总之也会让他们观摩地形,毕竟大员办事,尤其是命官,与护送将士想得不同,也许一个土坡都会成为破案关键。 村子似乎不大,眼前不过十间房舍,也许是多年没有生气,都倒坍了也说不定,毕竟在传闻中,林同村还是很大的。 “怎么,夫君,”美人吸了吸鼻子,“这附近是不是有血腥味。” “是。” 唐煦遥与血肉,黄沙相伴多年,对此感知很是敏锐,其实血腥味自他走过匾额就闻到了一些,只是暂且不敢确认,就没明说,如今美人也发觉此事,说明离事发地不远了,也点点头:“应该快到地方了。” 唐煦遥说时攥紧美人的素手:“夫人莫怕,有我在呢。” 廖无春闻言,不让江翎瑜与唐煦遥上前,指派一名东厂暗卫:“你去探路,看看他们祭祀之处在哪,还要小心些,留神四周。” 毓照理和云习渊都在江翎瑜他们身后,他踮脚看看前面,看不出什么端倪,于是跟云习渊小声嘀咕:“习渊,你说来时看到路边有三牲和人头?” “对啊,”云习渊眯眼,“怎么了?” “按理说祭祀结束,三牲也该是埋起来,或是拿走吃了,怎么还有扔在路上的。” 毓照理觉得此事有悖寻常人的祭祀习惯:“会不会那三牲不是用在林同村,而是别的地方?” “怎么可能,这路上半个人毛都没有,不是这里的事还能是哪?” 云习渊说到此处顿了顿,越是猜想,心里越觉得可怖,愣了愣神,似是在寻思这话该怎么说,片刻之后才开口:“你说,会不会这三牲之后,还有别的东西献祭,所以,三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重要的是那两个孩子。” 江翎瑜听了许久,适时开口接话:“三牲只是引子,要是此处单是奸臣佞党,江湖贼寇势力盘踞,连祭祀都是为些鸡鸣狗盗之事做掩护,那他们为何要孩子们的性命,我百思不得其解。” 云习渊道:“江翎瑜,你见多识广,怎么连这样的事都无法参透。” “不许无礼,”毓照理急忙阻拦,“习渊,你怎么能直呼江大人名讳。” 云习渊却对毓照理置之不理,继续对江翎瑜说:“你说,会不会是他们认为自己能有今天的成就,全仰赖献祭和邪神之力,咱们的推演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 江翎瑜闻言,顿觉醍醐灌顶,回头望着云习渊:“对,你说得对,我们所有人都忽略了一点,说不定,可以借助此事,揪出朝廷之中潜在的逆党。” 云习渊勾唇:“你欠我一个人情。” “我会满足你一个愿望,”江翎瑜实在因案件终于突破口而欢欣,索性许给他一个承诺,“你需要的时候就告诉我,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很好,”云习渊对此很是满意,“我会记着的,我需要的那一天,定会来寻你。” 唐煦遥听得云里雾里,望向江翎瑜时神情茫然,他与云习渊话毕,唐煦遥就来问:“江大人,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事?” “现在先办案,没时间细说,可不细说,就不能述之全貌,故而还是回去休整时再论。” 江翎瑜叹了口气:“反正也是暗查,急不得,得慢慢梳理,这些事,和佞臣私下所谋也差不多,见不得光,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适时探路的东厂暗卫折回来,脸色很差,像是很不舒服,掌心覆在心口上,断断续续地说:“主子,找到了,找,找到了。” “慌慌张张的,你稳些,”廖无春数落他,“说吧,到底怎么了?” “找到了,那祭祀的地方,真是太,太过于惨烈,”暗卫惊魂未定,边说,手上还比比划划,“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满地的血肉碎尸,人头也被切成片,我的天啊,我真的从来,从来没有,主子,我。” 暗卫说不下去了,捂着心口蹲下,廖无春闻言也很是震惊,赶忙叫人来搀扶他,还劝着江翎瑜:“江大人,您身子素来不好,受不住太大的惊吓,单让我们前去看看就是了,让将军留下陪着您稍等片刻,我带人去去就回。” “命官哪有不见尸体的道理。” 江翎瑜回绝:“引我前去,此为我一程目的,我要把那两个孩子的消息带给他们的父亲。” 众人见江翎瑜已然做好了决定,只得听命于他,护送着他和唐煦遥前行,越走,血腥味越浓重,土地腥臭锈红,想必是孩子们的血渗进了泥土里。 江翎瑜到了这,身子已然有些不适,不知是本能的畏惧和紧张,还是早晨吃了许多的羊肉,胃里很不舒服,一只手与唐煦遥十指相扣,另一只手则在大氅内摸着胃,不自觉地弯了些腰,每次他腹内不适都如此,放松就能缓解一些,其实弯些腰的样子与平时无恙出入很大,唐煦遥一眼就能发觉,可他总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这次又是不想声张,却又被唐煦遥撞破,结实的手臂揽着他的薄肩,很是关切:“怎么了,不舒服了吗?” “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美人捂着胃,半偎在唐煦遥臂弯里,弱声说:“刚才还好好的,此时单是紧张了一阵子,就不成了,有些恶心。” “腹内的疾症最忌讳劳神,你总是这样操劳,病何时能好些。” 唐煦遥自知劝不住美人,心里不禁寻思着回去后如何为他减轻些病痛,适时低眉,见他脸色发白,唇色也不甚好看了,只剩心疼,轻声叹气:“真是苦了你这身子骨。” 众人无言,血臭味不散,都提心吊胆的,美人身子吃不消,让唐煦遥搀扶着,走得有些慢,前头的将士忽然停住脚步,后面的不知发生何事,都凑上去看,渐渐也都停下,其中有些人已经弯腰干呕起来,如今尚在倒春寒,即便是尸体也不会很快腐坏,有些臭味,却不至于催得人呕吐,江翎瑜跟唐煦遥好奇此事,也凑上去看,纷纷愣住,二人只瞪着眼睛,怔怔地望着前方的景象,失语似的那样呆望着。 江翎瑜腹内绞痛起来,分不清是胃痛还是五脏皆是针刺一般,再也忍不住恶心,捂着唇踉跄跑到人少的地方,呕吐起来,唐煦遥一直在他身边,一只手搂着他的肩,另一只手则帮他揉一揉有些鼓胀的胃,见他艰难地吐着秽物,每吐出来些,里头都混着几缕血丝,唐煦遥不停地帮他揉着,柔声劝他:“江大人,轻些,你又吐血了。” 江翎瑜几乎站不住了,眼睛也发红,泪珠挂在细密的睫毛上,人已经虚弱不堪,也不知是不是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了,堪堪不再作呕,蜷着身子蹲下,窝着肚子,他太疼了,想歇一会,喉间还有余喘:“将军。” “江大人,我陪着你,”唐煦遥也蹲下,也让他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伸过手去,手臂绕过他的背,拢着指尖,接着为他揉一揉胃,“有我呢,江大人且缓一缓。” 这帮人里没有一个吃闲饭的孬种,江翎瑜,自幼就连凌迟法场都敢走近了看,唐煦遥是久经沙场的大将军,睁眼闭眼都是血肉和敌人,还有算上向来以心狠手辣出名的东厂暗卫,在场的,没有任何人见过如此场面,不论这些人见识如何,眼前的祭祀场之中的景象,永远会是他们这辈子见过最惨烈,最恐怖的。 第250章 祭祀场之中, 正中间有四个头颅,摆在正中的小一些,应该是被掳走的两个孩子, 头皮被自上到下撕开, 分成两片, 平摊在台子上,脸上的血肉绽露, 眼珠暴突,断头的血早就流干了,红肉也被风干了些, 血葫芦似的,上头还有因撕扯皮肤留下的尖刺,另外两个头颅则被用不知是什么利刃切成了片,切口平整,连皮带骨, 随便铺陈在桌子上,竟还掉下去两块,远远看去, 脑髓也清晰可见。 这只是供桌上的情形, 地上则是两堆碎肉, 有切成条的, 也有剁碎了的, 内脏随意丢弃,不曾毁坏,白花花的肠子与肺脏堆叠,满地是血,凄惨至极。 供桌后是三个高大的塑像, 不知是哪路的,众人皆不曾见过,面相可怖,笑容狰狞,一个手捧元宝,一个手托乌纱帽,中间那个手托白玉盘,里头放着数个心脏。 第309章 江翎瑜本以为何府灭门案的惨状已是罪犯心狠手辣的极限。 众人皆是震惊不已,还有些呕吐不停,已经直不起腰,让同伴扶着支撑身子,人正对供桌,却都低眉,不肯再看一眼。 “江大人,到马车上歇息片刻吧,物证就由他们去查找。” 唐煦遥摸着江翎瑜的胸腹起伏急促,试过口鼻的气息,这却很弱,担心他出了事,劝着他:“你这身子当真不成,不要硬撑着了。” 江翎瑜满口酸苦,唇角还有血痕,闻声轻轻摇头:“将军,我不能错失蛛丝马迹,放任凶手逍遥法外。” 适时廖无春送来一碗清水,递给唐煦遥,让他喂江翎瑜一些,漱漱口,也跟着劝:“江大人去歇息吧,有我们在,不会放过任何物证的,我此行带了专门查案的下属,很是仔细。” 江翎瑜漱了口,唇角的血痕也洗净,还是执着地想要亲自勘验事发地,虚声答:“没事的,我稍缓阵子就能好些。” 廖无春见劝不动,就望向唐煦遥求援,江翎瑜绝不能在这里出事,他担不起这个责任,回去没法子交差,再者,眼前二人对廖无春的意义,已经远超于担责与交差这些事了。 从廖无春与骆青山相爱起,就是他自愿护着江翎瑜和唐煦遥,那种感觉更像是“士为知己者死”。 唐煦遥撩起眼皮,瞥了廖无春,对视一瞬之后,就把江翎瑜强行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托着他细瘦温热的腿弯,将人横抱起来往回走。 江翎瑜无力挣扎,只得紧攥着唐煦遥心口处的衣襟,雪白的手背都暴起青筋:“将军。” “江大人,别怪我,”唐煦遥走得很稳,都不曾看江翎瑜一眼,生怕见着他哀求的眼色心软,“我不能让你死在这。” “将军。”江翎瑜此时气若游丝,攥着唐煦遥的领子,拽了拽,想让他低下头,跟他说些什么,可自己声微,外头吵嚷嘈杂,唐煦遥什么都听不到。 待唐煦遥觉察江翎瑜情形不对时,才侧过头,耳骨凑近他的唇,怀里的人就已经垂了手,身子软透了,没了半点声息。 “江大人?”唐煦遥直了眼,接连唤了美人几声,皆无应答,一时间手足无措,他不知道美人情况如何,也不知道现在马车那里有多少人手,现在驾车回江府是否安全,药又怎么给美人喂进去,事情太冗杂,唐煦遥强作镇定,极快理清思绪,打算先问问廖无春可否安置了暗卫。 廖无春原本就在他身后,正在指派些人手去卫护他们,见此异状急忙上前询问:“江大人怎么了?” “江大人许是腹痛得太厉害了,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事出紧急,快调遣些人手护送我们回去。” 唐煦遥见廖无春前来,如此之时,是雪中送炭一般,忙说:“当真是一时一刻都不能再拖了。” 廖无春点点头:“好好,将军先去,人手随后就到。” 唐煦遥快步往回走着,一些将士主动跟随上去护送,廖无春快速清点东厂精干,有些本事的全都派走了,还指派两名轻功极好的去紫禁城送信,让他们叫最好的太医过去。 此时唐煦遥抱着昏迷的江翎瑜上了马车,开窗看看,数十名精干已经到了,唐煦遥心下感概,廖无春总是将事情料理得非常好,此行幸好有他。 “霖儿,都怪我没照顾好你,”唐煦遥将美人紧紧抱在怀里,生怕他受马车颠簸,此时无人,总算能唤一唤他的小字,见他脸色差成这样,心疼得眼眶酸涩,眼里蓄着些泪,“再坚持一阵子好不好,别不要我,求求你。” 廖无春走到门口,见马车疾驰而往,不禁眉头紧皱,忽然发觉身后有脚步声,猛地回头,发现是骆青山跟上来。 “江大人怎么了?” 骆青山在廖无春身边站住:“走得这么急。” “我来时,江大人已经不大好了。” 廖无春轻叹:“可惜江家仅此一个后人,要不然皇帝怎么会如此难为他,他本该在太傅庇护下逍遥一辈子的,做个闲散公子该多好。” 骆青山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摇了摇头,心下也觉得惋惜。 “回去查案吧。” 廖无春抬头,与骆青山对视:“你害怕吗?” “有些。” 骆青山坦言:“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们在边关打仗这么久,我也是第一次见着这样的场面,心里很是畏惧,这话本不该一位武将说出口的。” “笑话什么,战争不可避免,也要尊重亡者,都是为国所波及,你们之间又没什么深仇大恨。” 廖无春与骆青山并行,意图回到祭祀台,边说:“我还以为我这东厂提督就够心狠的,想不到我在私刑房多年所为,也是小巫见大巫。” “提督大人,”骆青山侧过头,望向他,“你不曾屠戮百姓与清官吧?” “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 廖无春斜睨他:“你认识我不是一两年了,江大人和你们主帅与我结党,算是史无前例,放在从前,单去朝廷上看,好官清官都是独善其身,忙于公务,哪有主动与我结盟的?与我走动的都是奸佞和仇人,意图讨好我,让我帮着他们升官发财的。” 廖无春想起往事,不禁勾唇得意:“死在我手里的坏种,哪个不是痛苦万分。” “那提督大人就是很好的,不要总说自己很坏。” 骆青山握住他的手:“我不愿意听到您说自己的坏话,我心里不好受。” 廖无春笑意僵在脸上,怔怔地看着骆青山,一时语塞,心下百感交集。 “因为提督大人是我的爱人,我容不下那些不堪入耳之语。” 骆青山低头,唇瓣凑近廖无春的耳骨:“提督大人,可以永远不离开我吗?” 廖无春回过神,不敢再看骆青山,淡然一语:“我自是不会离开副将的。” 廖无春是故作镇定才如此,并未发觉自己已经满脸绯红,可这些都让骆青山看在眼里。 如此一来,廖无春彻底沦陷在骆青山的爱意里,无法自拔。 两个人说着话,就到了那祭祀台前,离着那堆碎肉脏腑不过一步之遥,脚下已然踩踏了血泥,原本白净的鞋边被染得锈红。 “查仔细些,”廖无春号令下属,“四处房舍皆要搜索,任何有价值的物品,令牌,玉章,书籍,哪怕是只是写字的纸张,都一律带过来交给我,此时已然正午,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要快。” 下属们称“是”,与五军都督府的将士一同勘察,廖无春带着骆青山进入祭祀台正后方的屋舍里查看。 屋舍内部很杂乱,四处都落了灰尘,廖无春也很爱干净,看着陈设直皱眉,从袖管中拿出绢子,垫着手拉开抽屉,看看里头有什么。 骆青山则在他身后守着门口,生怕有歹人前来暗算,就这样四处看着,忽然瞥到门口的一个书柜,上头似是有一叠草纸,心生好奇,就过去拿来翻看。 那叠草纸其实是一本很老旧的书,上头写着“族谱”二字,都是姓林的,骆青山当武职,就是因为不怎么爱读书写字,好在人实诚忠厚,有幸得何蓉的举荐,进了五军都督府做寻常将士,后又遇到唐煦遥,大受赏识,升为副将,自此跟着他南征北战,更是笔墨不见,没什么耐心读书看字,于是就将此物交给廖无春:“提督大人,我在这里找到一本族谱,有用吗?” “从哪见到的?” 廖无春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有没有用,总之待江翎瑜病好些,转交给他就是了,就接过来拿在手上;“带我去,看看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二人到书柜前,发现里头空无一物,边角都是厚重的灰尘,廖无春看了看手里的书,唇间“啧”了声:“戒备心这么强,竟然什么东西都没剩下,难道行祭祀之事,不必有些书面记载的章程么?” “他们似乎是办过很多次这样的事了。” 骆青山推测:“大抵早已烂熟于心,不必留下记载。” 廖无春大骂:“真是畜生,滥杀无辜,供奉的东西想必也不是什么好鸟。” “自然如此,我虽不常到观里礼神,可也知道,神仙塑像慈眉善目,可不是今日所见这样。” 骆青山道:“或许,这些东西都是歹人始创,想必相关的书籍都在他们自己手里。” 骆青山一语点醒廖无春,他一下子就想到之前差点给江翎瑜他们惹了杀身之祸的《梧桐志怪》,忙说:“多谢副将,真是提醒我了。” 骆青山不知廖无春何出此言,疑惑得很,可廖无春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径直走出房门:“快些搜查,再过一刻钟,我们就得回去了,此处容易生变,我不想为此损失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唐煦遥不在,将士们归骆青山管,骆青山又听廖无春的话,所以也都听命于他了,帮着东厂的人更卖力地搜寻,他们一身蛮力,几乎把林同村掘地三尺。 此时马车上,江翎瑜偎在唐煦遥怀里,一直不见醒转,唐煦遥心急如焚,也不知此时到了哪,只感觉到马车飞驰,车轮碾压官道时隆隆作响,车夫已经尽力策马催促,唐煦遥很是紧张,车这样快,哪怕在路上碰到一颗石子都有可能翻倒,他只好紧紧地抱着江翎瑜,心下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便出事,也要护着江翎瑜无恙。 第310章 唐煦遥胡思乱想许久,听得外头大喝:“刑部江尚书,五军都督府唐将军外调查案归来,事出紧急,不得拦截,立刻放行,故意延误者,上报天子,降罪问斩!” 这是到了京师城门,有一条专门给外调官员回京准备的车马道,平时都是关着门的,只开百姓出入的人行路和车马道,官员所属的,需得官员下属提前禀报才大开城门,还要拦截官员马车,例行查阅通关文书和腰牌,令牌,今日则属于急事上报,下属直呼官员名号,并说明原由即可,日后事了,再由官员下属补上出入记档就好。 东厂精干们都知道江翎瑜是急症发作,生怕有半分的耽搁,于是三人在前,两人在后,开道的同时不断高声上报,守门兵役一听,不敢怠慢,立刻派人开启城门,等待车马随从经过。 “霖儿,我们回家了。” 唐煦遥眼睛红着,手上轻捏美人瘦削的肩膀,口中喃喃:“就快到了,再坚持一会。” 美人唇角又溢出鲜血,所幸不多,唐煦遥手抖着,指腹轻轻拭去他唇角的殷红,希望他能平安。 廖无春派出去的两名下属先一步到了紫禁城,今日正主不在,就是元鸣来守午门,闻讯匆忙前去,皇帝听闻转述也是震惊不已,指派了太医院院使前去江府等候,那是他能想到的,紫禁城里最好的太医。 “要是江爱卿出事,朕就不再忍让如此孽种,这么多年了,他们到底还想怎么样,朕要派人推平了那个妖村!” 崇明帝怒而拍案:“传令下去,后军都督府所有将士就位,只等江府的消息,江爱卿一旦罹难,立刻发兵!” 元鸣低眉:“是,臣这就去传令。” 这会子马车已经停在了江府门口,唐煦遥横抱着江翎瑜才进门就撞见了在此等候的太医院院使,他常来唐郡王府上做客,顺便诊脉,二人极稔熟了,简单打了招呼,就一同到卧房去,期间唐煦遥将在林同村的所见所闻告诉太医,他倏地变了脸色,不等唐煦遥把江翎瑜平放在床榻上,就捏着江翎瑜的腕子探一探脉搏,惊道:“将军,幸亏您把江大人带回来了,再耽搁一刻钟,江大人就要不行了,快让他躺下。” 第251章 唐煦遥把昏迷的美人放在床上, 这期间太医已经拿出了银针,让唐煦遥把美人的衣裳解开。 “要说江大人的身子也不至于衰弱至此,连惊吓都扛不住, 只是他病得太久了, 也没休息好, 又不肯少为国事操心,这身子如何才能好些。” 太医将银针刺在江翎瑜心口上, 边说:“将军,从今以后,您多看着江大人一点, 别让他为着那些案子奔波,想少受些罪,就得会偷懒。” “您知道,我夫人是什么脾气。” 唐煦遥坐在床边,将美人冰凉的手合在掌心里捂着:“他做事认真执着, 像极了江太傅。” “那也得拦着些,江大人素来教养颇好,他也知道你是为着他好才如此, 像今日不就是拦成了的?要是由着他去查案, 还能不能吊住这一口气也难说。” 太医此时言语颇怪, 不像是跟唐煦遥说, 倒像是劝着江翎瑜:“官场之事, 哪有身子要紧,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病重,历朝历代的官员都是量力而行,不能因为太傅如此,就勉强自己做些艰难的事, 那是太傅不好,知道孩儿身子不成还要这样作责,真是荒谬,江大人,明明都是快要成婚的人了,马上就要有个家了,现在就把命搭在那邪地里,后不后悔?” “后悔,”江翎瑜不知何时醒转过来,半阖着眼皮,只露一道缝隙,眼珠轻轻地转,虚声答,“我该多为将军思虑些的。” “夫人。” 唐煦遥急忙坐正了身子,想要凑近些,好好地看看他,不自觉地将他的手握紧了:“你好些了吗?” “算了,你们的事我本不该插手,但我实在看不惯江怀教养的法子,自己呕心沥血,就要孩儿也如此,什么都不思量,只知道脸面,再见着,我一定要说说他,当真是闻所未闻。” 太医院院使为官多年,也与江怀尚有交情,不过真的跟江怀熟悉起来,还是因为在郡王府内给年幼的江翎瑜看过病,那时就知道他常心悸是累的,又时常忍着打骂,哭都不敢大声些,心脏不全也并非是频繁心口疼的全部原因,想起那些事他就生气,又听闻江怀为着一句脸面,让江翎瑜和唐煦遥近十年未见,意图斩断二人情分,如今江翎瑜办案这样拼命,他自然而然就认为是江怀施压,叹道:“你终于出来自立门户,为何还听着江怀的话,你不知道该爱惜自己?” “我已经很久没见江太傅了,以前他们打骂我,我也可以不在意,倒也懒得追究,可是他们不让我跟将军相见,我很是介怀,不愿意再到他的府邸去了。” 江翎瑜坦言:“今天的事,是怪我的。” “那也是他把你教坏了。” 太医院院使不信:“不说他我都觉得对不住你。” “你去找他,他又要转过头来骂我了。” 江翎瑜这会子像个小孩央求大人,笑说:“别找了,我平白见到他们,当真像是做噩梦似的,心脏又要难受了。” “他怎么敢来找你,”太医院院使皱眉,“此事我办即可,你就别操心了,好好养病,终于要遂愿成婚了,往后的日子都是好的。” 美人也蹙眉:“我要查案的。” 太医院院使可不像唐煦遥似的惯着他:“我没不让你查,我只是想让你别勉强自己,累了就休息,饿了就吃,别不吃不睡的,有这么难吗?” 唐煦遥见太医院院使凶了江翎瑜,担心他不高兴,到时胡思乱想的,伤身子,正欲劝一劝,江翎瑜倒笑了:“不难,我听你的就是了。” “成,我到太傅府上一趟,你且休息。” 太医院院使对着江翎瑜说完,又嘱咐唐煦遥,一边把银针收进盒子里:“这三日,江大人必须卧床静养,将军不要惹他生气,不过,要是他非要起来到刑部看看什么的,你惹他生气也要拦着,不能放任他胡来。” 唐煦遥点头答应:“好。” “我去太医院配药了,药方子黄昏之前会派人送到江府。” 太医院院使拾掇好了东西,本来都要走了,忽然想起什么事来,又折回来:“从今日开始,按时用膳,江大人要是借口腹痛吃不下,你还依着他任性,我可就再也不管你们了。” “我明白了。” 唐煦遥忙答应:“我会依着您的话,好好照顾他。” “这才对,”他笑说,“我走了。” “夫人,你还疼得厉害么?” 唐煦遥见人走,忙来问候江翎瑜,边帮他整理有些皱了的衣裳:“当时你倒在我怀里,可把我吓着了。” “没事,”美人为着不让唐煦遥担心,将事说得轻描淡写,“就是疼,我也不知为何那样了,莫忧心我。” “还没事,”唐煦遥抬手,勾着指头轻轻弹了美人的眉心,“坏小孩,就知道骗我,你那么难受,歇一会又怎么了,我不强意带你回来,你真出事了,你让我怎么办?你不是说了吗,你不会不要我的,难不成现在要食言了?” 唐煦遥越说越委屈,眼圈红起来,江翎瑜见他如此甚是心疼,不再接话,只听着他说,待他说完就从被窝里伸出双臂,朝向他。 “乖乖,我抱,”美人等着唐煦遥到怀里来,“你受委屈了。” 唐煦遥还未更衣,不愿意躺在被窝里头,总觉得官服常在外头穿着太脏了,只躺在被子上,慢慢靠进美人怀里,动作轻微,当真怕压着他脆弱的脏腑。 唐煦遥觉得江翎瑜太脆弱,太娇贵了,拼尽全力呵护他,除了情到浓时,连搂抱都是轻轻慢慢的,很仔细很小心。 “怎么了?” 美人见唐煦遥这样磨磨蹭蹭,索性一把将他圈在臂弯里,唐煦遥身子健壮,美人瘦削,只是搂抱得费力些,扬着下巴尖,唇瓣贴在他脸颊青短的胡茬上:“今日不想抱我?” “没有,”唐煦遥顺势搂着江翎瑜的细腰,脸埋在他心窝处,隔着衣裳吻他的肚子,“我不想伤着你。” 江翎瑜揉着唐煦遥的头发:“怎么,我在你心里都这么娇弱了?” 唐煦遥“嗯”了声:“一直如此。” 江翎瑜是想与唐煦遥闲聊两句,再让他去拿案卷,或是自己下去走走,实在心系林同村案,闲不下来,见唐煦遥没有从床边挪开的意思,美人温咛:“夫君。” 唐煦遥挑眉:“嗯?” “帮我拿案卷来可好?” 美人搂着唐煦遥的腰撒娇:“我就看一会。” “我就知道你心里惦记这点事,”唐煦遥早看穿了美人的心思,见他果真来央求,不由得觉得他很可爱,笑说,“我不去。” “那夫君让我自己去嘛,太医又不在,单是看看书,他不会知道的,你老是让我躺着,我也闷得慌,”美人抱着唐煦遥的手臂晃晃,“好不好?” 第311章 “不好,”唐煦遥一反常态,回绝得果断,“我今儿哪都不去,就在这守着你。” 唐煦遥脸上虽不表露什么,但他心里是很难受的,他不曾怪过江翎瑜,只觉得今日一事,是自己没能照顾好江翎瑜,也不曾狠心管束,又气又心疼的,情绪很不好,话都少了。 江翎瑜心思细,早看出来唐煦遥跟往日不大一样,却不知为何,只猜着他是生自己的气了,于是不再说案卷的事,试探起他的口风来:“乖乖,自你回来,为何都不亲近我了?” “没有,”唐煦遥将美人抱在怀里,并不想把心里想的告诉他,故而只装作没事人,“夫人莫要多心,我是怕扰了夫人歇息。”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美人心虚,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我不听话,要是,我一直听你的,说不定今天就不会这样。” “我不曾怪你,宝贝,”唐煦遥见他误会,忙解释,“我只是气我自己,怎么一直都照顾不好你,太医的话,高功的话,甚至是那个小道长的话,我都记在心里,可我不肯硬着心来管束你,替你爱惜身子,要是我再.........” “任性的是我,错自然也在我,不要这样对你自己。” 江翎瑜听得怔了怔,打断唐煦遥的话:“早知道你总会为我自责,我就该学着懂事些,你怎么背着我难过了这么久。” “懂事做什么?” 唐煦遥满眼宠溺,指腹抚过美人的脸颊:“你懂事了,就是我这个做夫君的不称职。” “我还要在朝廷当官呢,要是让你惯成刺头,谁还跟我共事了,到时候可都怪你。” 江翎瑜不愿意唐煦遥因为自己的事自责,恰逢二人心结解开,江翎瑜知道他为何闷闷不乐,加之今日确实很不舒服,一来为着他,二来是养腹疾,索性心安理得歇息了,身子在唐煦遥怀里软下来,笑着哄他:“乖乖,你快些换衣服,我想睡觉了,夫君不抱着,我睡不着。” 唐煦遥很听话,闻言就起身更衣,正解开腰带,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随后问了句:“夫人你说,既然是严大人亲自来找咱们的,现在要不要去派人告诉他一声?” “不妥,”江翎瑜身子侧卧,雪白的胳臂支着脑袋,自他回来一直提不起精神,说话时有气无力的,“案子本是公家的事,哪有私下支会的,要是廖无春那样的关系也就算了,跟严大人他们不熟,一来二去的,让人家以为咱们想要结党就不好了,再说,事情已成定局,早说晚说的,改变不了什么,让朝廷派人说去吧。” “还是夫人思虑周全,我是万万不及你的,”唐煦遥已经换好了衣裳,官服就随手搁在一边,到时让唐礼他们收拾就是,将被子掀开些钻进去,伸过手去,摸着江翎瑜的胃,掌心完全覆上去,为他慢慢地推揉,“刚才吐得那么厉害,一定很疼吧?” “可疼了,”美人蹙着秀眉,满眼委屈,身子往唐煦遥暖热的怀里挤着,直到感受到他的手臂将自己完全搂着,才说,“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单是吸一口气,五脏都连着一同绞痛。” 唐煦遥颇有些不悦:“那么难受还硬撑着?” “其实我是想着,快些办完案子,以后就不用再为这事操心了。” 美人轻叹:“我也不知道那么麻烦。” 唐煦遥向来不曾认为美人哪里不好,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他,正沮丧间,美人忽然很是楚楚可怜,拽着唐煦遥的衣角,咬了咬唇:“夫君,我肚子好疼,揉揉。” “我去把太医院院使叫回来吧,”唐煦遥担心得很,将指头轻压进美人腹内,仔细地触摸,发觉并不像从前似的拧成一团,那时的江翎瑜当真是疼得脸色煞白,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唐煦遥回想起那些事,再看看怀里的美人,他近来脸色都不大好,但现在已经不像呕吐时那样了,还是有好转的,猜着他大抵是想和自己闹一闹,于是把手探进他腰后的衣料内,满是茧子的掌心在他腰窝处摩挲,“我的江大人,真的只要我帮你揉揉肚子吗,就不要些别的?” 第252章 美人睁大眼睛:“我还能再要些别的?” “能啊, ”唐煦遥半阖着眼皮,颇有些慵懒,“夫人想要什么都可以的。” 美人闻言勾起唇角, 正往唐煦遥臂弯里挪着, 唐礼到了门外, 轻轻叩门:“主子,皇上派人送了口信儿, 说让您去一趟。” “成,”唐煦遥心下是很想随口抱怨皇帝几句的,但抱怨也没什么用, 索性就懒得说了,轻叹一声,“给我收拾一下官服,我再陪着夫人待一会就走。” 唐礼称“是”,就推门进来收拾衣裳了, 唐煦遥是习惯把衣裳脱下来搁在太师椅扶手上,或者是搭在江翎瑜办公务时常待的那张案的侧面,故而唐礼进来眼都不抬, 直奔着搁衣服的地方, 毕竟唐煦遥跟江翎瑜亲热时不背着人的, 唐礼只怕自己看到些不该看的。 “我真是放心不下你。” 唐煦遥发觉美人的身子被厚重的被褥捂得热乎乎的, 身上还散着些龙涎香的甜味, 本就爱极了他,此时怜爱更甚,搂着美人软软的身子,唇瓣不住地点吻他的眉心:“夫人,我去去就回, 你一定要乖乖养病,不许趁着这几日操心公务。” 江翎瑜点点头:“嗯。” 江翎瑜虽不多说什么,可也是不愿意唐煦遥走的,紧紧地抱着他的腰,很想他一直陪着自己,唐礼知道二人情深意重,这样手脚麻利的人,也故意拾掇得很慢,一件官服都要卷出花来了,唐煦遥本也疑惑为何还没收拾好,回头一瞧就明白了,于是也不说破,从心里感激这唐礼,管家与主子之间,竟如此知心,甚是难得。 江翎瑜知道唐煦遥要走,不怎么开心,躺在他怀里一阵子,抬头看看正忙着的唐礼,又看看窗外,推一推唐煦遥的手:“乖乖,你去吧,早些回来,我想你帮我暖暖肚子。” “怎么,受凉了么?” 唐煦遥听着美人说如此,急忙将掌心覆在他柔软的腹间,轻轻下压,给他揉一揉:“夫人很疼吗?” “还好,”江翎瑜不再将手臂搭在唐煦遥腰间,转而搂着他的颈子,“许是吧,我也不知道,只是夫君的手这样热,捂着时我会舒服些。” 唐煦遥闻言,思索片刻,开口:“我倒有个法子。” 美人抬眉:“怎么?” “我先换衣裳,夫人,待会我就将东西拿来。” 唐煦遥吻过美人的唇:“还没到紫禁城去,我就归心似箭了。” 江翎瑜可不知唐煦遥要做什么,呕吐之后,还是腹痛磨人,也没心力多问,他说什么,江翎瑜只道“好”,并不大在意。 唐煦遥起身掖好被子,站着让唐礼伺候更衣,见腰带已经系好了,就问:“厨房还烧着热水吗?” “烧着呢,主子。” 唐礼帮唐煦遥整理着衣领:“我们听闻夫人不适,许是要用,就一直备着,一直不用的话,就留到夜里烧汤婆子,不会浪费的。” “甚好,唐礼,你跟我来。” 唐煦遥披上大氅:“我不在,总要嘱咐你些事,夫人身子娇弱,要学着小心翼翼地伺候。” 江翎瑜侧躺着,目送二人出了门,心里一阵沮丧,江翎瑜不曾细听唐煦遥说话,不知他还会回来一趟,只觉得爱人不在,很是思念他,蜷起身子来,阖目静养,想试着睡一会,打发一下时间。 唐煦遥出去后,先到了厨房,看了看锅里正烧着的水,吩咐唐礼:“去储物阁拿两样东西,一样是我从边疆带回来的羊皮水袋,是敌军首领受降时送我的,另一样是我夫人在春节那阵子亲手给我缝的小老虎,我装在一个很漂亮的盒子里,上头掐金丝,缀着珠宝,这两样都放在显眼处,你去了就能瞧见。” 唐礼应声就走了,不久就回来,拿来两个盒子,唐煦遥开了匣子取物,羊皮袋子灌了热水,小老虎则抱在怀里,又回卧房去了。 唐煦遥开门时,江翎瑜已经快要睡着了,没听着到响动,唐煦遥见他蜷着身子,以为他又胃疼得厉害,拿水袋捂了捂手,探入被褥之内,摸摸他的胃,柔声唤他:“夫人,还是太难受了吗?” “乖乖,你不是走了吗?” 美人闻声醒转过来,迷迷糊糊的,从被窝里抽出手来,雪白的指头揉揉眼睛:“怎么折回来了,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美人说着,倒把自己说得笑了:“小傻狗,待我好些,天天盯着你穿戴,什么都不能让你忘了。” “我自是要夫人身子好起来,再天天盯着我的。” 唐煦遥把羊皮水袋塞进被子里,贴着他的胃放着,问他:“这样捂着,会不会好些?” “不成,”美人眉头紧皱,轻推着唐煦遥的手,“太热了,贴上去胃里抽得厉害,好疼。” “好好,我再想法子。” 唐煦遥拿出水袋,从衣柜里找了两块布裹上,再让美人抱着怀里试试:“如此可好?” 第312章 “夫君费心了,”江翎瑜仍觉得胃里抽搐作痛,但是真的比刚才要好些了,加上他体寒怕冷,喜欢抱着这些热乎乎的东西,就算疼些也不想放开,只是不曾见过这水袋,竟还能抱在怀里,很是好奇,“这是什么,我不曾见过。” “那时我在边关打了胜仗,首领受降时赠与我的,回到京师,就搁置起来,没什么用处,今日我倒想起可以拿它盛些热水,给夫人暖胃用。” 唐煦遥坐在床边,一手撑着江翎瑜背后,另一只手则帮他揉着胃里的筋结,他真是瘦,肚皮上也没有多少肉,指腹压在那些筋结上,还能感觉到筋结在抽搐,时不时就拧搅起来,唐煦遥想帮他揉开,边揉,边安抚着他:“你腹中绞得这样凶,还碰不得热,那怎么能行,待我帮你揉一揉,我再走也不迟。” “你倒不嫌我麻烦。” 美人笑说:“我自己都烦着呢,动不动就犯腹疾,脾气又不好。” “谁麻烦了,我可是伺候我的夫人,我此生莫大的幸事,莫过于迎娶你,为你做什么都是我应当的。” 唐煦遥说时,捏一捏美人的腹侧,低下头,亲吻他的脸颊:“心肝宝贝,你可不知道,你这小肚子随着气息一起一伏的,多可爱,我当真喜欢。” 江翎瑜美目睁大了些:“真的?” “真的,”唐煦遥从腰后拿出小老虎,在美人眼前晃晃,“我还拿了这个过来。” “乖乖,你竟然还留着它,我还以为你早就扔了。” 美人很是惊讶,从唐煦遥手里接过来,仔细地看,看那时疏时密的针脚,美人只从此物上窥见自己绣工实在稀烂,口中“嗤”了声:“丑得让人想笑,你快扔了去,我不想看着它了。” “不扔,我是拿来让它陪你一阵子,我回来还要收起来。” 唐煦遥一本正经的:“这可是你亲手给我缝的,我要留一辈子。” “瞧你那样,”美人闻言,觉得唐煦遥总是那样真诚,心下很是暖融,可嘴上偏不要那么说,反倒哂他,“没出息。” “我就是没出息,我可离不开我的宝贝霖儿,我跟所有认识的人都说了,”唐煦遥知道江翎瑜性子傲娇,只觉得他这样很是惹人怜爱,他久病,时常没精打采的,气色也很不好,说些反话,耍些小性子,这样倒是他难得的活泼模样,唐煦遥分外珍惜,望着他时满眼的宠溺,“他们都知道你要嫁给我,你不能后悔了,你就得跟我过一辈子,我没出息,你也不能嫌我。” “哼,”美人轻笑,“这么喜欢捡病秧子,嫁给你就是了,有什么可稀罕的。” “什么病秧子,你是一等一的病美人,想为你画像的画师不知有多少,都让我一一回绝了,在外头这样骂你的人,都是嫉妒你的模样和地位,”唐煦遥俯身,唇瓣贴近江翎瑜的耳骨,微声道,“小美人,又对我说这些狠话,你可不知道,你的眼睛是骗不了我的,我知道你爱我。” 江翎瑜斜睨着唐煦遥:“嗯,我和你一样没出息,那又怎么了?” “还是我更没出息,我都不求着夫人爱我,我只求夫人永远在我身边,让我拼命爱着就好,”唐煦遥探着江翎瑜腹内的抽搐平稳多了,就将手抽回来,打理了衣裳,单膝跪在他床前,柔声告别,“心肝宝贝,再睡会,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美人见唐煦遥要走,眸子里那些灵动俏皮一下子都没有了,只剩些沮丧不舍,又像小猫儿似的蜷起身子,侧卧在床榻上,紧紧抱着羊皮水袋和被子,他如此神色,皆化成剜在唐煦遥心上的利刃,将他柔软的心尖刺得千疮百孔。 “我走了,”唐煦遥帮美人抚开额间碎发,唇瓣点在他的眉心上,“霖儿,我爱你。” 唐煦遥见美人点头,就果断起身离开,唐煦遥不忍再与他对视,就怕舍不得离开这一时半刻。 屋里空了,江翎瑜盯着门愣了愣神,期间唐礼来过,问江翎瑜要不要抱着小狐狸解闷,它又长大了些,更会哄人开心了,江翎瑜心绪不佳,于是回绝了,还是想睡着打发时间,又是昏昏欲睡之际,这阵子倒是醒着多一些,没那么昏沉,听着门口又有响动,江翎瑜以为唐煦遥又拿来了什么东西,反正他都要走,待不了很久,江翎瑜就没有睁开眼睛,温声调笑他:“宝贝简宁,你究竟忘了什么东西,又折回了,非要抱着我去紫禁城才行?” 门响之后,脚步声已经进了屋子,那边去无应答之声,江翎瑜猛然意识到不好,这不是唐煦遥的习惯,他事事都要回应自己的,忙睁开眼,挣扎着坐起来些,望见来人的面容,他一下子怔住。 第253章 江翎瑜还疑心自己看花了眼, 进门的分明是唐煦遥的父母,正愣神时,郡王妃柔声唤着江翎瑜:“霖儿。” “郡王, 郡王妃。”江翎瑜还没回过神来, 见他们上前, 急忙掀开被子,要起身给二人行礼, 让郡王妃拦住,坐在床边,帮他整理着被褥。 “霖儿, 几日不见,为何对我们如此生疏了?” 郡王妃见江翎瑜额前发丝凌乱,仔细地帮他捋整齐,绾到耳后,眼里颇有些慈爱:“是不是还在生我们的气?” 郡王妃所说一事, 就是郡王让唐煦遥罚跪,地上太冷,激得他腿疾复发, 险些终生与素舆为伴, 江翎瑜心下怨恨, 也是护着唐煦遥心切, 带着他回了自己的府邸, 不让他在郡王府居住。 江翎瑜现在想着过年那阵子的光景,只觉得自己很是幼稚,既然是唐家之事,与自己何干,思忖这一时半刻, 江翎瑜回过神,二人已经围在床边了,神情慈爱又担忧,更是觉得自己当初欠考虑,给人家惹了麻烦,于是先行服软:“郡王,郡王妃,当初是我不好,怪我意气用事,况郡王此举也是为了我,我倒像个白眼狼似的,真是对不住。” “傻孩子,怎么说这样的话,我和郡王何时怪过你,要不是你太爱简宁,怎么会带着他回江府,每日躬亲照料,唐礼都告诉我们了,当真是让你费心。” 郡王妃见江翎瑜脸色差成这样,就知道他又不舒服了,不忍再让他回想起从前那些不好的事,忙着问问他的身子如何,看看自己是否能帮上些忙,柔声道:“霖儿,你这是怎么了,还是让腹疾闹的?” 江翎瑜微微颔首:“嗯,还是老样子。” 江翎瑜胃里的筋结又拧起来,阵阵抽痛,他总觉得是羊皮水袋太热了,胃受不了,于是推到身侧,只把冰凉的手搁在上头捂着,推那水袋时总得费些力气,不禁眉头微蹙,让郡王尽数看在眼里。 郡王以为江翎瑜如此生疏,又皱着眉,还是为着先前那件事生气,就上前道歉:“霖儿,害得简宁腿疾复发是我不好,你莫生气了,我们今日过来,实在是想念你们,也想好好地赔个不是,好孩子,与我们相处不必那样教条,还像从前似的,唤父亲母亲就是。” “父亲,您何故致歉,是我太冲动,也幼稚,让您心里难受了那么久。” 江翎瑜乖乖改口,语气依旧很是生分:“该我道歉才是。” “霖儿,你这是怎么了?以前多么活泼,”郡王不知江翎瑜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很是手足无措,也不知该如何哄哄他,在郡王眼里,向来都是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儿看待,也很着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你和父亲说,许是父亲可以帮你。” “没什么,”江翎瑜的手搁在羊皮水袋上许久了,还是捂不热,再从被褥里拿出来,搁在郡王的手背上时,还是凉得他一惊,江翎瑜安抚着他,温声答话,“父亲,霖儿也该长大了。” “王爷,咱们不说这些了,霖儿身子不适,看他脸色这么差,不能劳神才是,”郡王妃坐在床尾,向往常一样,将手探入床褥,指头抵在江翎瑜腹间轻轻地揉压,“母亲手热,这样揉着你会好些,先前你和简宁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照料你们的,可惜,你与简宁多年不曾亲近了,我们真是很思念你的。” 江翎瑜其实很想问,为什么唐煦遥忘了自己,他们不曾去提醒唐煦遥,可江翎瑜一想起从前——他是很记得从前的事的,那时他常常与唐煦遥一同玩耍,为了宿在王府和唐煦遥多玩一会,会拼命地读书,功课做得好,也会被母亲允许去住上几个晚上。 江翎瑜自幼患心疾,偶有发作的时候,胸膛里跳得杂乱急促,难受得彻夜睡不下,就是唐煦遥和郡王夫妇轮流抱着小江翎瑜揉心口,从天黑一直熬到天亮,直到他能睡下为止,他们从来都不厌烦,也不会出口埋怨,永远是满眼的担忧和慈爱。 郡王一家人的爱,是江翎瑜在江府不曾得到过的,即便是在他大疫之后堪堪保全一条命,母亲再不管束他后的那种宠溺,也是没法子与那种爱意相比的,所以那段日子他记得很深。 江翎瑜年幼时曾偷偷地喊过郡王妃母亲,当时她很惊讶,随后不住地用白嫩的手指擦拭眼眶,也给了江翎瑜回应,她和郡王永远都是那样温柔和蔼。 第313章 所以江翎瑜的话只含在喉间,问不出口,或许郡王他们是有苦衷的,就算没有,想起从前那些事,也觉得他们仁至义尽,不必再将过往提起,于是眯起笑眼,柔声对郡王妃说:“我也很是思念母亲和父亲的,那时也想,为何我再也不能去那座很大的宅子里玩耍了,如今终再相见,简宁也并非是真的不记得我,一切如初了,甚好。” 哪知郡王忽然变了脸色,他像是懊悔极了,眉宇间又见难色,叹了声,才缓缓开口:“霖儿,我们真是很对不起你,那时你父亲认为你是断袖,喜欢简宁,不惜以自毁前程相要挟,逼我们不许再让简宁来见你,他要你过该过的日子,娶个好姑娘延续江家血脉。适时简宁大病初愈,身子还虚弱,天天闹着见霖儿,他记性再不好,也不会那么快忘了你,我们只得骗他说你们搬走了,再也不会回京师了,他那时还小,断了念头,许是慢慢地就遗忘了,也许是没忘,不过是不知道你的名字,总之这些事只有问他才能知道了。我们还偷偷地到江府看过你几次,不过也都是远远的,不敢让你看见,知道你顺利长大了,我们才算安心。” “那怎么会是父亲母亲对不起我,是江太傅对不起我。” 江翎瑜轻声念叨着:“知道我的名字,要是知道我的名字,简宁一定会想办法来找我的,幸而现在是我做官当道之时,能做自己的主了,不然江太傅会如何难为简宁,真是我不敢想的事。” “大抵不会的,”郡王妃说,“其实你父母对简宁很好,现在也很好,你刚入朝为官那阵子,太傅夫人为了答谢简宁照顾你的身子,送来王府不少礼物的。” “不重要了,自我知道不是简宁不要我,而是他们强意断了我的念想,此事已定,我不会原谅他们,只是想来,又不知该何如计较问责,故而放任不管,也不见他们,我话说在前头,只希望父亲母亲不要劝我去见江太傅和太傅夫人,也不要劝我低头言和,恕我心狠,无法从命,”江翎瑜无法细想从前父母的所作所为,每每回忆,心脏都疼得厉害,到最后只剩疲乏,自顾自合上眼皮缓着,片刻后又睁开,声息很是虚弱,“父亲母亲难得前来,为着弥补我先前那么不懂事,求父亲母亲宿在我府上些日子,让我好好地尽孝,我这辈子,再也不会辜负任何一个爱过我的人。” “说什么呢,傻孩子,我们怎么会劝你低头言和,又不是你的错,我们也舍不得你受委屈,该他们求你原谅才是。” 郡王妃边给江翎瑜揉着肚子,边哄着他:“霖儿,不必说尽孝这样的话,太重了,不过住下几日,我们倒是有此意,想借此来好好照顾你和简宁,你们这两个孩子太累了,我和王爷也想分担些。” “旁侧就有一间卧房,与此处规格一致,平时唐礼和江玉也会打理焚香,很是洁净,只是比王府要小些,孩儿尚且没有那样大的能耐,让父亲母亲也在这里居住得舒适。” 江翎瑜道:“当真是委屈了。” “莫说如此,”郡王妃忽然认真起来,“你可不知,你和简宁有如此成就,是我们这辈子最得意,最骄傲,也是最心疼的事,万不要妄自菲薄,简宁有你,是他天大的幸事。” 江翎瑜闻言勾唇一笑,只是说“好好好”,并不多言,郡王与郡王妃都心思柔软细腻,有时太过于忧心,都听不出是自谦还是自责,江翎瑜怕自己说话带刺惯了,伤着他们,就适可而止了。 江翎瑜此时平卧在床上,郡王妃给他按揉腹内的筋结,这肠胃病就是如此的,筋结受凉不行,有人揉着,手又热,就能好受很多,江翎瑜休息一阵子,有了些精神,忽然睁开眼睛,脸上似笑非笑的,开口问道:“父亲,母亲,简宁不许我起来,非要我静养,那我又想思念他,想迎着他回府,给我做个主可好?” “霖儿,你胃痛得厉害,我摸得出。” 郡王妃柔声回绝:“你得乖乖养病,母亲不许。” 江翎瑜闻言,眉头微微蹙起,撒起娇来:“母亲,当真不成吗?” “不成,”郡王妃哄着江翎瑜,“孩儿乖,快些睡会,以前太医跟我们说过,身子不好要多睡觉的。” “好吧,我听母亲的话,”江翎瑜抬眸,见郡王还站着,想起自己办公常坐的案后还有把椅子,想要指一指桌子,让他坐在那休息一下,歪头去看那张案时,先一步瞥见摆在砚台旁边的案卷,猛然想到廖无春的讲述,心下觉得郡王会知道些关于林同村大案的事,于是试探开口,“父亲,我曾在好友那里听说您和江太傅是如何相识的,当时正办着一桩大案,是关于林同村邪祭的,太傅有没有与您说起过那件事?” “林同村?” 郡王脸色急转直下,忙道:“好孩子,你是如何知道林同村的事?” 江翎瑜见他反应这么大,就知道问对人了,坦言:“我和简宁手头的案子就是当年的林同村案,我们进了雷火司,现在由我取代江太傅当年在雷火司的职位。” “孩子,你听父亲的劝,”郡王急得快要说不出话,“不要染指那桩案子,父亲求求你们。” 第254章 “大局已定, ”江翎瑜含笑,轻轻摇头,“父亲, 我们没有回头路了。” “当真如此?” 郡王不愿意让江翎瑜和唐煦遥以身犯险, 思来想去, 也只寻思出一个办法,温声与江翎瑜商量对策:“孩子, 要是我到紫禁城里去,求求皇帝,让你和简宁全身而退, 这样如何?” “父亲,您是皇上的宗亲手足,您去开口,我们必定能从此案脱身。” 江翎瑜说到此处,见郡王的神色都不那样紧张了, 突然话锋一转:“可我不再经手此案,还有谁会愿意解救深陷邪法荼毒的百姓,父亲, 您许是不知道, 严大人和晁大人家的孩子死在那里了, 他们如今已经不满足于屠杀寻常百姓, 转而看中官员家的孩子了, 如果这些屠戮一直被掩盖过去,事态会越来越严重的。” “好孩子,苦了你了。” 郡王听闻江翎瑜言此,也不能再劝了,他心知既然当官就不能为着一己私情, 加上江翎瑜心意已决,也就依着他了:“父亲听你的,要是你和简宁在办案时遇到些难事,就来找父亲,父亲会尽力帮着你们解决。” “我再见父亲母亲时,就知道简宁自幼被爱得很好,”美人笑说,“可惜小时候我偷懒不喜读书,人也不能预知后事,我不知道我跟简宁见一面就少一面了,不然我多熬上几宿,把书都背下来,也去找他说说话,再见一见父亲和母亲。” “瞎说,那是你母亲不对,何故如此苛待自己,”郡王妃先前并不知悉江夫人到底是如何对待江翎瑜的,被瞒到江翎瑜继任,让皇帝派人找上江府的门,才算一一知晓,想起江夫人心里就堵得慌,决意夜里去找她说一说,但这事郡王妃不告诉江翎瑜,知道他不愿意惹是生非,只哄他,“好孩子,快歇息着,待简宁回来,又要怪我们闹你了,都没好好养病,光说话了。” 这会子唐煦遥已经往回走了,骆青山也在身侧,现在一同回去,江府和唐府都在出城的必经之路上,骆青山要过城门,回校场,顺便护送唐煦遥回府。 因为骆青山是夜里前来,平常骑的马在江府拴着,唐煦遥也不想坐官轿,这两个人是走着出来的,一路溜达着,谈些职务之外的琐碎话,聊聊家常,走到集市的时候,唐煦遥见不远处有个糖葫芦摊子,那山楂果染上糖,糖壳子在阳光下发亮,唐煦遥很是喜欢,觉得要是买些回去,江翎瑜肯定会高兴的,刚迈了一步,又停下,想到江翎瑜倒是爱吃酸甜的东西,可他胃不好,一时间犯了难。 “怎么了,主帅,”骆青山见唐煦遥异状,凑上去,“想什么呢?这地方车多人多,小心碰着了。” 唐煦遥盯着不远处的糖葫芦摊子,说:“青山,江大人一直爱吃糖葫芦这些酸甜的东西,他还在府上养病,情绪也不大好,我真想买些零嘴跟糕饼回去,哄一哄他,让他能开心些,可是他现在腹疾犯得厉害,这些都不能吃,该如何是好?” 骆青山给他出了主意:“主帅,这有何难,让江大人在口中嚼一嚼,不咽下去就成了,也不伤胃。” “甚好,我是想不到这么多了。” 唐煦遥欣喜起来:“待买过糖葫芦,京师有一家顶尖的糕饼铺子,你随我前去,他家的荷花酥,我夫人是最爱吃的。” 骆青山先答“好”,跟着唐煦遥走了几步,忽然问起那荷花酥来:“主帅,荷花酥是什么味的,好吃吗?” “我觉着说不上好吃,我从小就不爱吃糕点,可是我夫人很喜欢,”唐煦遥不知该怎么形容那个味道,答过才意识到,骆青山是没吃过,想要知道荷花酥到底是什么样的,就说,“从旁人口中揣度这东西的味道,倒不如自己尝尝,许是我不喜欢,你还是会喜欢的,一会子我给你也买些就是了,个人口味都奇怪得很,单是我说,不足为据。” 第314章 “不成,主帅,荷花酥很贵的,”骆青山回绝,“我不吃了。” “贵就贵呗,那又怎么了,我又没买给外人。” 唐煦遥失声笑出来:“你从军多年,一直做我的心腹,辛苦得很,为你买些点心还推三阻四的,真让我好没面子。” “不不,”骆青山不是那个意思,怕唐煦遥误会,想辩解却又无从开口,喉间轻叹,“主帅.......” “多要几串,只管挑好的拿来,”唐煦遥已经在买糖葫芦了,指了几串,“还有这些,包起来,我要带走。” 摊主认得唐煦遥,红晃晃的官袍也是扎眼,他闻言挑了最干净,最大的糖葫芦,毕恭毕敬地包好了递上去,唐煦遥付过账,还多拿了几颗碎银子给他:“前些日子我见你扶着母亲看病,你父母年事已高,拿去给他们买些吃食,补养身子。” 摊主见状,对着唐煦遥作揖,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还要多拿些糖葫芦包起来,唐煦遥摆摆手:“不必了,我本是买来哄一哄病中的夫人,单是让他开心些,也吃不下去什么的,你接着做生意就是。” 官家的事,寻常人帮不上什么忙,摊主自知如此,也不再强意让他多拿些什么,简单寒暄几句,就目送他离开。 唐煦遥带着骆青山走进点心铺子,帐房先生正跟客人说话,见唐煦遥身穿官袍前来,急忙拜会:“将军,这位是.......” “我的副将,姓骆,”唐煦遥抬手指了指墙上的牌子,“荷花酥先包两份,一份给我,另一份派人送到骆府,你这的小伙计必定认识路的。” “自然认得,”账房先生见管事的不在,自己拿起笔来记,“将军,您看还要什么?” 唐煦遥从来不曾亲自来买糕点,再说时,倒想不起江翎瑜究竟爱吃几样,光买他常吃的,总觉得不大够,于是问他:“你认得江玉吧,他是刑部尚书的管家。” “认得认得,将军,”帐房先生陪着笑脸,“朝廷大员的管家,我们都会好好记下的。” “他常来买什么,我就要什么,最好还是热乎的,”唐煦遥摸出一枚雪花银,搁在柜台上,“对了,荷花酥单独拿一个出来,不必细致包裹了。” 单独的荷花酥是最好拿的,现炸出来,拿油纸随意裹上,账房递出来可是毕恭毕敬的。 “先吃吧,”唐煦遥转而交给骆青山,“你在外忙了许久,还没垫垫肚子,定是累了。” 骆青山很是难为情,手中那精致的酥饼散发些甜香,他又难以推诿,就捧在手里,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求援似的望着唐煦遥。 “趁热吃,凉了就不是现在这个味了,你回家一尝就知道,”唐煦遥带着他坐在招待客人的八仙桌边,“我还要等那许多的点心,咱们不着急往回赶。” 唐煦遥低头整理衣袖上的褶皱,不经意间瞥了对面坐着的骆青山一眼,见他吃这荷花酥小心翼翼的,在口中慢慢地品尝,唐煦遥担心他发觉,赶忙低下头去。 “将军,”账房温声道,“点心好了,有些多,我让伙计跟着送过去。” 唐煦遥起身:“那跟远些,我与副将有事相商。” 糕饼铺子离着江府不远,两个人一路走回去,其实也并不聊什么,只是唐煦遥不喜欢外人在场,小伙计随后到时,手中的点心尽数交到门口站着的唐礼手中。 骆青山想进去看看江翎瑜,唐煦遥摆摆手,道:“心意甚好,但探病,今日就算了,太医嘱咐过,让我夫人要静养,再者说,他爱美,向来不愿带着病容见人,待他身子恢复些,你再来也好。” 骆青山闻言点头:“主帅说得在理,那我先不叨扰您和江大人了。” “嗯,”唐煦遥见骆青山解开拴马的缰绳,顺势劝他,“回府用过晚膳再去校场也不迟,不着急的,陈苍还不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翻起些水花来。” “好,好,”骆青山把缰绳攥在手里,望着唐煦遥时,忽然满眼感激,“主帅,今日多谢你。” “不必言谢,也不必为着这点心多么感激我。” 唐煦遥出言点拨他:“吃过头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待你发迹,拿荷花酥当饭吃都算不得什么,你要知道,你总会有出头的一天,只要你别自己看不起自己。” 唐煦遥送走了骆青山,紧着回卧房去,出来这一个多时辰,思念极了江翎瑜,推门进来,竟见父亲母亲围在床前,与江翎瑜说着什么,柔声细语的,唐煦遥站得远,听不清究竟在聊何事。 “父亲,母亲,”唐煦遥关好门,往屋里走着,“你们怎么来了?” “简宁,快让我看看,”郡王迎上去,握着唐煦遥的手,“你的腿疾可好利索了?” “嗯,”唐煦遥点头,“无碍。” “对不起,都怪父亲不好,父亲以后不罚你了。” 郡王手轻颤,抚着唐煦遥额边碎发:“你许久不来了,父亲好想你。” “怪我才是,这么久不回王府。” 唐煦遥侧目,望了望郡王妃:“今日怎么想着过来了,也不和儿子说一声。” 郡王妃本也想过去,可想着还帮江翎瑜揉肚子,欠了欠身,又坐回去,笑说:“可不是牵挂你和霖儿,这才过来,要提前说,你们又该不让来了。” 郡王他们亲昵时,江翎瑜就在一边看着,一言不发,生怕打扰他们团聚之喜,唐煦遥见江翎瑜眼皮半阖着,病容苍白,如此望着自己,拍拍郡王的肩侧,从他怀里挣出,到美人身边:“夫人,你好些了吗?” “好些了,”美人望着唐煦遥,满眼怜爱,“父亲母亲好久都不见你了,快去说说话呀。” “母亲你看,”唐煦遥将美人的手合在掌心捂着,委屈起来,侧过头向郡王妃求援,“霖儿总是那么懂事,我真是心疼他,连小性子都不肯耍给我看了,母亲,这可怎么办?” 第255章 “霖儿心里揣着事呢, ”郡王妃一语道破,“简宁,解铃还须系铃人, 我和王爷帮不上什么忙, 我们打算在这住些日子, 好好照顾你和霖儿,可不能老是不在意身子, 这么着,我们先到外头转转,江府, 我与王爷都是第一次来,什么都新鲜。” 话说罢,郡王二人披上大氅出去,正好撞见端着一盘糖葫芦跟荷花酥的唐礼,唐礼低眉:“老爷, 夫人,您的点心盘子要搁在这屋吗?江玉就在后面呢。” “霖儿说我们可以住在旁边那间屋子,”郡王妃道, “放那去吧, 我和王爷这就过去。” 唐礼闻言, 就把这点心盘子送进来, 搁在唐煦遥身后的小案上, 平时两个人懒得到正堂用膳,就在这里,说是小案,也不算很小,能容下四盘菜, 两小碗饭和两小碗汤。 江翎瑜看着那盘子里的糖葫芦,抿了抿唇,又望着唐煦遥,闭口不语。 “我就是买给夫人的,”唐煦遥握着美人的手,攥在掌心里给他捂着,笑说,“我就知道,这些东西能哄我的夫人开心。” “真的?” 美人很想吃,可想起太医的嘱咐,他们早就说过自己胃不好,忌食酸,就微微蹙眉:“可是我能吃吗,会不会又病得厉害了,我不想这样,我倒愿意让夫君多歇息,你都瘦了,不要为着我费心思了。” “夫人果真有心事,我母亲没说错,”唐煦遥觉察美人异状,衣裳也不换,就侧躺在他身边,央求他,“宝贝,你告诉我,到底为何变成这样了,你如此懂事,又心疼我,我就觉得是我不称职,我听说,有些府上老爷娶来的夫人宠溺得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都不会干,每日就是吃吃玩玩的,多好,我也希望你是这样无忧无虑的。” “你觉得,我是这样的花瓶,单是摆在家里看的?我可用不着你这样宠我。” 美人艰难翻过身来,搂着唐煦遥的颈子:“每个人自有活法,那些夫人喜欢如此,我就不喜欢,我觉得,你我一同在官场叱咤风云才是真的伉俪情深,我最讨厌别人说我是花瓶了,我有我自己的本事。” “夫人说得对,此事也怪我,老是听他们说,不曾问问夫人,现在我就知道了。” 唐煦遥捧着美人的脸颊,轻轻地吻着他柔软的唇瓣:“你我如此伉俪情深,那皇帝可是要害怕的,我的小美人这么厉害,他肯定觉得管不了你了,做君王的,最担心有人强大到撼动自己的权威。” “活该,他自己指的婚,早该料到有这一天。” 美人脸色苍悴,笑时不免带些苦涩:“夫君,我胃里不舒服,喝些热水能不能好些?” “热的不成,太医嘱咐过我,不如温水,我这就去给你倒些。” 唐煦遥摸摸美人的腹前的被子,发觉里头空旷,意识到他并未将羊皮水袋抱在怀里,就问他:“宝贝,水袋为何不抱着,还是太热了,你疼得慌?” “嗯,腹内抽痛得厉害,不抱着就不至于如此。” 美人蜷起身子,趁着唐煦遥还没走,干脆挪到他怀里,脑袋枕着他的手臂,轻声道:“母亲来了就照顾我,我当真少受了许多罪,你一会出去,代我谢她。” 第315章 “成,”唐煦遥正要起身,忽然又顿住,再度将美人的手攥进掌心里,“夫人,答应我件事好不好?” 美人疑道:“何事,夫君但说无妨。” “夫人要告诉我,为何不像从前似的找我撒娇了,不爱喝水服药,每当我哄上一哄,你才堪堪接了药碗,你可不知你那样子有多可爱,你现在懂事得过分,一定是我不好,让你变成这样了。” 唐煦遥很是自责:“夫人,你告诉我,是不是我待你不好了,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改的。” “何时待我不好了?” 美人雪白细腻的手掌轻拍唐煦遥的后腰:“别在这里说你自己的难听话了,再说,我可要生气了。” “我先去倒水,”唐煦遥听着美人说要生气了,急忙翻身起来,“夫人乖,可要等着我,不许下床。” “下,”美人故意气他,“你走了我就下去。” 唐煦遥一听,也不走了,到门口去喊着唐礼去倒水,自己回床上守着江翎瑜,口中嘀咕:“我真想亲自为夫人倒水的。” “你亲自倒的水里头有金子还是银子?” 美人笑说:“跟他们倒的怎么不一样了?” “你不是让我去向母亲道谢来着,”唐煦遥傻笑,“待会晚饭去也行,我不能离开夫人,坏坏的宝贝,我不在就不乖了。” 美人见唐煦遥这股傻劲,觉得他很可爱,笑了笑,并未说什么,就依偎在他怀里。 郡王妃所言不差,江翎瑜心里确实藏着事,只是他不想跟唐煦遥说,这也确实是他性子大变的原由,不过要是什么都愿意说出来,也就不叫心事了。 唐煦遥不会那么容易认输的,觉得套不出话来,就先缓一缓,待美人腹内不痛得这样厉害了,再想法子问就是,现在最要紧的事,是照顾好他。 “宝贝,要不要嚼些糖山楂?” 唐煦遥感觉房内暖阁烧得还不错,就将美人从床上抱起来,拽过些被子来,将他一双雪白的脚盖上,唐煦遥拉扯被子的时候,他就这样低眉看着,被褥盖上来,他就躲开,将脚丫缩到腿后,唐煦遥一怔,有些茫然:“怎么了?” “不想盖被子,”江翎瑜搂着唐煦遥的腰,小脸埋在他颈间,“你走了好久,简宁,我都躺得烦了。” “抱歉,宝贝,都怪我一时兴起去买什么糖葫芦,早知道快些回来陪你。” 唐煦遥自责不已,怀抱着美人安抚:“现在如何了,要不要揉揉,许是胃里好受点。” “不揉,我有点恶心,肚子也胀,又不敢再吐了,我怕你见我吐血担心。” 江翎瑜合了双目,偏着腿坐在唐煦遥怀里,柔声撒娇:“你抱着我就好了。” 唐煦遥向来对江翎瑜百依百顺,他说什么,唐煦遥都认真地记住,他既怕揉肚子更难受,唐煦遥就坐直身子,让他的胸腹贴在自己怀里,用心口暖着他。 美人喜欢唐煦遥身上的金桂香,正抱着他的腰,轻轻嗅着他的颈子,忽然听得他说:“夫人,你病着,还总有心事难以开解,真让我难受坏了,我好心疼你。” 美人算是在歇息,说话也不多想,随口答:“不难开解的。” “小美人,说漏嘴了?” 唐煦遥的手攀上来,摸索着握住美人的瘦薄又柔软的腰侧,唇瓣抵在他耳骨边轻碰:“究竟是有事瞒着我,已然说到这个地步,宝贝,还不肯告诉我吗?” 第256章 江翎瑜闻声一怔, 抬起头来,紧盯着唐煦遥,片刻之后, 他又一笑:“好夫君, 何时学会套我的话了?先前你是很不屑于如此的。” “哪是我套你的话, ”唐煦遥粗糙发热的掌心贴在美人娇嫩的颈子后,轻轻地摩挲, “是你太累了,你想瞒着我,你的心却不愿意, 还在我这里使孩子性儿多好,非要去做个懂事的贤妻,你不爱我把你当花瓶养着,我也不爱你去做那种贤妻呀。” “贱骨头,会体谅你, 事儿也少,你倒不喜欢了。” 美人笑骂,轻撞进唐煦遥怀里, 搂着他的腰, 又轻语:“傻子。” “小美人, ”唐煦遥握着美人细软的素手, 让他的掌心贴在心口上, “我听着你娇嗔我,心里就总是如此怦然,像你第一次睡在我怀里似的,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样的心动,其实之后也时时重温, 今日这样试探夫人,只是觉得我许是亏欠你了,让你像现在似的,小刺头的样子都没有了。” 美人弯下腰来,将手从唐煦遥的心口上拿下来,侧过头,耳骨倒是贴上去,温声道:“你不曾亏欠我。” “那你为何性子大改,”唐煦遥铁了心要追问,“夫人,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不说,我就自认是我的错了,到时我日日弥补你,直到你原谅我。” “我说。” 美人起身,蹙着眉头:“小狗倒是训起我来了?” “小狗想知道主子心中苦恼,太想分担了。” 唐煦遥眉目温柔:“夫人,我就坏这一次,你原谅我可好?” “你又不曾对不起我,何谈原谅。” 美人见事情都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只得将这些日子心中所思所想和盘托出:“自我父亲曾到保定府看我,我对他很是抗拒,不愿意想起关于他的任何事。可那之后,我老是梦见小时候的事,我母亲打骂,还挨过几个嘴巴,我父亲就在旁边坐着,一声也不吭,没有人来替我说些话,我哭得心口疼,也不敢说出来,还要硬着头皮去哄我母亲不要生气了,所以,简宁,我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小时候他们惧怕我母亲强悍,没有人敢和我玩,长大了,我父亲又要我去跟权臣家的孩子交朋友,让我以后路上多个朋友。我不喜欢,也不愿意,这些事当真成了我的心魔,虽不致命,也不会让我疯癫,只是日日消磨我,我那时候可觉得,活着真累。” “我这就去给夫人出气,”唐煦遥霎时间冷下脸来,“夫人等我。” “瞧你这急性子,跟你小时候一样,抱着我哄时温柔,放下我就不由分说地找人打架去了。” 美人不许他起身,强意搂着他的颈子,让他安静下来,吓唬他:“那你现在就走,后面的事我就不说了。” “夫人说,”唐煦遥果真乖了许多,眼神柔和下来,也不急着要去给江翎瑜出气了,倒是央求他多说些,“我很想知道的。” “从保定府回来,我的身子一直不好,你为我熬着一宿又一宿的,有几次我成心说些不好听的欺负着你,也是想逗一逗你,你总是一愣,然后才笑着来抱我,我总觉得你是强颜欢笑,每次看你这样心里都难受,我就想着,以后都不这样了,我怕你介怀我是这样的性子,再也不爱我了。” 美人再说时,突然扑进唐煦遥怀里,紧紧地抱着他,喉间染了些哭腔:“我自幼到如今,心里将你当作英雄看待,幼时被打骂,放在现在许是小事一桩,可在孩子眼里,就是天大的事,只有你不在乎我母亲那样凶悍,愿意跟我玩耍,我年纪太小,宿在王府时,在你怀里哭,你也不嫌我吵闹,我很怕你真的不爱我了,所以想乖些,让你不要那么累了,你倒天天来问我的心事,非要我提起来,越说就越不容易忘,哼,都怪你。” 美人装着娇气,嗔怪唐煦遥,其实侧着头,在偷偷地用手抹眼睛,唐煦遥早已察觉,不过没有声张,温声哄着怀里的美人:“是怪我,早也没发现你心里不舒服,一天到晚都傻乎乎的,以后有事就告诉我,你还不信我能帮你摆平不是?我不会办案子,可疼爱我夫人,谁也别想比我更认真,你别把事都压在心上,你本来身子就不好,哪个太医过来,都告诉我不许你胡思乱想,劳神费力的,病不好养。” “我不要你帮我摆平,”江翎瑜伏在唐煦遥怀里,一直掉眼泪,“我只想忘了就好了,现在互不打扰,我要和你过安静的日子。” “我的宝贝夫人,都哭成花猫了,让我亲亲,我哄一哄,”唐煦遥捧着美人的小脸,见他眼下都是泪痕,唇瓣凑上去,轻轻地为他吻掉,柔声哄着,“你跟我过日子,谁也不会勉强谁,更不许你勉强你自己,忘不了的就是心病,我觉得,就是我没帮你出了气,你让我去说一说,他们来找你认错,许是你心里就舒服些呢。” “不要,我不要看到他们。” 美人又扑进唐煦遥怀里,哭着说:“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们了,大疫之后,我母亲对我很好,我以为是她爱我了,不曾想只是补偿,既然只是补偿而已,又不是真心疼爱我,那我也不在乎了。” “我也真是想不明白,要是我们家有你这样漂亮可爱的孩子,一定得当宝贝供起来,你且看我父母,都不是亲的,都这样围着你转,你可不知道,你有多招人稀罕,你的生父生母竟然如此狠心。” 唐煦遥揉揉江翎瑜的脑袋,低眉,亲吻他的额发:“无妨,你尚且未嫁到王府,我父母就待你比待我更好,过了门得爱成什么样了?心肝宝贝,以前的事,你就交给我去办,不必回头,你的苦日子自与我重逢就结束了,再也不会有了,往后都是很甜的,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第316章 “简宁,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美人听着这些话,这些年来受的委屈一下子如决堤之势,洪水猛兽侵袭而来似的,填满他的心,喉间酸楚难挨,在唐煦遥怀里大哭起来,“我好想你,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自大疫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你,我活得就像行尸走肉,你怎么就把我忘了,是不是不阴差阳错地同列为官,你这辈子也不来找我,唐煦遥,你为什么把我忘了,你明明说过等长大了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是不是没遇到你就永远把我忘了,是不是?” “对不起,”唐煦遥从来没见过江翎瑜哭得这样厉害,他怀里抱着浑身颤抖的江翎瑜,心都要疼得碎了,从前他总是觉得重逢就好,再见面就好了,认真地爱着,江翎瑜就会从那些不好的过往里走出来,可是唐煦遥忘了,伤人之事如长久六月之寒,心如死灰,京师的四季就是永远的冬天,怎么会那么容易就释怀了,唐煦遥一只手紧紧地搂着江翎瑜,另一只手则狠狠地攥了拳,极力抑制心中怒火,不停地道歉,“霖儿,我真的对不起你,都怪我,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对不起。 “我不要你弥补我,又回不到从前了,”美人心里的苦早就堆砌成了山,委屈极了,眼泪将唐煦遥心口的衣襟都打湿了,“每个人都要补偿我,我好着的时候谁都不爱我,现在病得快死了,都想要补给我,我不要,我不要!” “夫人,你别生气。” 唐煦遥向来见不得美人难过,眼泪早就跟着往下掉了,又太害怕他哭坏了身子,急忙安抚着:“都是我不好,对不起,夫人莫哭了,你的身子受不住。” 唐煦遥说着,觉得美人在怀里挣扎,怕他摔下去,手臂就牢牢地捆着他的腰背,不想他挣扎得愈发狠了,不知手上的哪段骨头狠狠地撞了唐煦遥的心口,旧伤难愈,用力碰着疼痛剧烈,唐煦遥没有防备,猛地向后一躲,唇间也有一声轻呼,并非唐煦遥太矫情,这实在是忍不住的,骨伤是长久的折磨,就算是铁人也不成了,如此一来,抱着美人的手臂力气也松懈许多,几乎算是松手了。 唐煦遥以为抱不住江翎瑜了,他会摔下床去,心里正害怕着,江翎瑜却一下子安静下来,满脸泪痕,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捂住心口的唐煦遥,他只怔了霎那,就凑上来帮唐煦遥揉心口,那手是冰凉的,在唐煦遥湿冷的衣襟上摩挲,动作也有些笨拙,哑声道:“对不起,我伤着你了,简宁。” “夫人,我没事,这些皮肉伤,骨头的伤,比起夫人这些年受的苦,不值一提,”唐煦遥缓了缓,发觉心口疼得不那么厉害,就拿起被子,裹住江翎瑜的身子,再将他抱进怀里,就像抱着襁褓里的婴孩似的,“抱一会,咱们就躺下,好不好?” 美人已经不哭了,眼神发直,除了唐煦遥说话他会回应之外,几乎是一言不发,安静地任由唐煦遥摆布,抱着也好,躺着也好,不哭又不闹的,唐煦遥心下更是害怕,不管门口是谁,就说:“去叫太医来,给夫人瞧瞧病。” “不要叫人,”沉默许久的江翎瑜忽然开口,“夫君,你陪陪我可好,我不想见到别人。” “好好,不必叫太医了,”唐煦遥给外头回过话,还听着怀里美人声息喑哑,又说,“去兑一碗温热的蜂蜜水来,夫人嗓子也不舒服。” 唐礼应声后,门倒开了,唐煦遥心下还纳闷,兑蜂蜜水去就是了,非要进屋做什么,一回头,竟是郡王妃和郡王进来了。 “父亲,母亲,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 唐煦遥急忙抹一抹脸上的泪痕:“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都听见了,一字不落的,”郡王妃过来,把直着眼发愣的江翎瑜从唐煦遥怀里接过来,与他一同抱着,她手指温热,帮他擦拭眼尾的泪痕,见他哭得神情恍惚,心疼坏了,忙跟着唐煦遥一起哄他,“好孩子,你受苦了,我们这些年也不知道那么多,只知道你的生父生母对你不好。今日才算明白,你那时候那么小,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怎么会心口疼得频繁,时不时就心悸乏力。简宁说得对,你要是我们的孩子,全家人都会围着你团团转的,要把你娇生惯养的,连走路都懒得,还能让你出面替江家做官,是脸面重要,还是孩子重要?江怀是个窝囊人,只会一味屈从。今后,我们会时不时把你接到王府来住,或是我们过来,为着照顾你的身子,以前江府算不上你的家,现在王府,还有你的居所,都是家,有父母有爱人,我们会认真地疼爱你,好不好,霖儿?” “好,”美人的唇动了动,“多谢母亲,父亲,多谢简宁。” “这孩子,一口一个谢的,还是那样见外呢,没事,日后我们多陪着霖儿,适应就好了。” 郡王妃安抚过江翎瑜,柔和温婉的神情霎时间大改,脸色极其阴沉:“儿子,好好陪着霖儿,我和王爷到江府去一趟。” “你们行吗,”唐煦遥见母亲脸色如此阴郁,心下一颤,眼前的母亲这样陌生,她待唐煦遥永远是温柔慈爱的,现在眼里似是藏着一万根针,瞪上一眼,就要将人活活地钉死,他畏惧,说话声息渐微,“父亲和母亲都是柔和之人,怎么能.......能做替霖儿出气的事呢,怕是狠话都说不出口。” “傻孩子,”郡王妃直笑,“你前些年混不开朝廷是为何,他们是否都说你脾气太大,样子有凶,不敢共事?” 唐煦遥点头:“是。” “我的好儿子,你以为你的脾气是随谁了,你父亲母亲都是温润如水之辈,能生出你这样的烈火筒子?不过是我们太爱你,心是肉长的,舍不得对你动怒动粗,不像那江怀,文臣还敢这样放肆,嫡子病弱都不放在心里,吹胡子瞪眼的,越没本事,闲规矩越多。” 郡王妃笑眼眯着:“你且知道,你母亲是将门嫡女,你的外祖父是安邦的大将军,你的父亲是后军都督府的统帅,皇帝钦赐的大权,现在军印归你,先前我们没生你的时候,大印是挂在你父亲腰间的,数万大军,是性子温婉驯顺之人能统领的么?” 江翎瑜静静地听着郡王妃大骂江怀,要是以往,说不定江翎瑜还会替他说几句话,今日是再也开不得口了。 因为郡王妃所言,没有一个字是说错了的,江翎瑜恍然大悟,如果他足够爱自己,许是连官都不会逼自己去做的,当时自己的成全,不过如他的愿罢了。 江怀也确实没本事,怕媳妇,打骂年幼的江翎瑜也不敢张口阻拦,穷尽一辈子,也像郡王一样娶了将门嫡女,却连人家的出生的家世都比不上。 江怀这辈子只有三件做对了的事,一是疼爱夫人,二是让江翎瑜与唐煦遥相识,三是一辈子为国为民,清廉奉公,认真地有些死板。 如果一个人生来只为了做三件事,或者只做对了三件事,不值得活一场,哪怕人活三十年,都要去做上百个选择和决定,如果每一个决定都在伤害一个人,结果是无法可想的,一个选择就可能改变一个人的一辈子,那么成千上百个错了的选择和决定,日后又会如何? 不怪江翎瑜恨江怀,其实现在江怀也不怪儿子恨自己,只是有些错已经没法弥补了,他也只好逃避,直到今日。 没本事又没心胸的父母是不会向孩子认错的,有本事有心胸有担当的父母就会。 所以郡王妃看透了这个自幼要好的姑娘,相同的门第出身,她却是这样外强中干,内心如此软弱,指望着病弱的娇儿替她搏面子,郡王妃接过郡王递上来的大氅,叹道:“亏我还跟江夫人自幼就一同玩耍,如今各有家室,我还以为我们能要好一辈子,好霖儿,怪母亲今日才看透她,不过今日看透,也不算晚,我们去趟江怀的府上,霖儿,你就安心地在简宁怀里歇息,要是他待你不好了,就告诉我们,平阳郡王府可有家训,男儿不可负妻,也不可娶妾,看我们不好好地罚他。” 江翎瑜不愿意,朝着郡王妃摇摇头,嗓子酸得慌,说话都费力些了:“不,母亲,简宁的腿,不要罚他,他身上都是伤,母亲不要这样,我见他疼,心里不好受。” “好好,是母亲不对,”郡王妃见江翎瑜眼圈又红了,急忙上前安抚,“好孩子,不哭了,我们不罚,不罚。” “都吓着霖儿了,夫人,本来霖儿就累,又哭一场,看着就精疲力竭,莫鼓捣他了。” 郡王帮着郡王妃整理大氅的领子:“差不多了,夫人,咱们去吧,免得撞上人家用膳,怪不方便的。” “那倒是,他们不体面,咱们一家子还得体面呢。” 郡王妃回身,柔声辞别:“我们去了。” 江翎瑜没有开口,唐煦遥也只点了点头。 人走,屋里空了,也静下来,虚弱的美人完全陷在唐煦遥臂弯里,还有柔软的被褥里,时不时就皱一皱眉头,唐煦遥看他一阵子,他倒又没有将为何皱眉告诉唐煦遥。 唐煦遥低头,唇瓣碰着美人的眉心:“夫人,是不是又胃疼着呢?” 第317章 “嗯,”美人口鼻中气息有些乱,唐煦遥耳边有很重的吸气声,比他吐字都要频繁,“也还是恶心。” “夫君给揉揉好不好?” 唐煦遥仔细地帮美人抚开刺在脸上的碎发,捋到耳后去:“我知道你胃胀着,又犯恶心,怕我揉着更难受了,我轻些,先捂着,这样如何?” 美人点头:“好。” 吐露心里话之后,江翎瑜还是很乖,边答话,就将紧紧抱着肚子的手放下来了,唐煦遥看得出来,他是累的,没心思撒娇耍性子,至于他到底何时再像以前一样俏皮可爱,自是要等他身子恢复,再慢慢哄着,如今只管认真地照料,不去思索那些冗杂之事,就把手探入被褥中,摸着美人胸骨下一块鼓起来的地方,唐煦遥拢着指尖,轻轻往下按了按,不禁皱眉:“夫人,你肚子都鼓起来了,还瞒着我?本来你肚皮薄,身上肉又少,许多时候你腹内抽搐我都能摸出来,今日你自己也不知道胃胀成这样了是不是?这得多难受啊,刚才我也摸过,没胀着,怎么突然就.......不成,我得叫大夫过来瞧瞧,你可是我夫人,急症能瞒着我?” 不由江翎瑜回绝,唐煦遥就吩咐了:“唐礼,快去叫太医。” “没瞒着你,”哭得精疲力竭的江翎瑜想要安慰一下唐煦遥,脸色苍白,也憔悴了些,还强意挤出一个笑来,“我不是让你帮我揉了,你看你,大惊小怪。” “我夫人的事就是大事,我不担心才奇怪。” 唐煦遥担心手不够热,抽到被子外头搓着:“心肝宝贝,待夫君搓热了手心,咱们就揉揉肚子,要是我能为夫人缓些疼痛是最好的。” 江翎瑜唇角含笑,唇瓣轻启,自是要和唐煦遥说些什么,可这话还未出口,身子就软在唐煦遥怀里,脑袋也耷拉了,唐煦遥见状当真是吓得傻了,一下子愣住,片刻后回过神来,探身子到床围子外头,伸手去摸药瓶,他太着急了,手将瓶子拂倒了些,其中一个滚到矮柜角上,掉下来,“啪”的一声碎了,药丸只滚出两粒,唐煦遥实在生疑,低头去看,瞥见碎片之中压着一张很小的字条。 第257章 唐煦遥见那字条和丸药, 不禁心生疑惑,李思衡走时赠予的那些瓶瓶罐罐,里头都是满着的, 当时唐煦遥都拿起来晃过, 一瓶里头少说十颗, 当时李思衡也说过,因为江翎瑜的身子欠妥, 就得用药养着,灌着,才能维持现状, 让他的病恶化得慢些。 李思衡走之前是留了这样的话,但是太医们过来,时常又说江翎瑜的腹疾暂时无碍,唐煦遥想不通此事,不过 唐煦遥虽有疑虑, 但眼下也顾不上许多了,先探身将字条和药捡起来,随手扔进床边矮柜的抽屉里, 再去拿已经开了红布塞的瓶子, 那是唐煦遥常喂给江翎瑜的, 主治腹疾。 唐煦遥一手捏着丸药, 另一只手则轻轻掐着美人的下巴, 指头往下压了压,见他唇瓣轻启,牙关却紧紧地闭着,唐煦遥见这样喂不进药去,心里也急, 低眉凑到他耳边,柔声劝他:“霖儿,嘴张开些可好?夫君喂你吃些药,好让你不那么难受,宝贝乖呀。” “将军,先莫喂药了,让我瞧瞧。” 太医院院使不知何时在门外了,唐礼推门,他就匆匆地进来,一边放下针盒,边说:“幸好我今日下午不在紫禁城里头,将军,管家们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好在集市那边逛着,离着江府和唐府都不远。” “院使前来甚好,”唐煦遥放下丸药,握着江翎瑜细瘦的腕子递出来,“我夫人如何了?今日我二人一同开解他从幼时就有的心结,他实在难受,就哭了一场,我正要哄着他歇息,就倒在我怀里了,我真是很担心。” “江大人是哭累了,没事的,心脉甚稳,胃胀也如往常一样,今日就算了,又哭又累,先不喝苦的了,您帮着江大人揉一揉,或者用热敷都好,要是明日一早江大人还是胃胀不适,再喝也不迟。” 太医院院话毕,直接将针盒收起来了,也没有触诊的意思,就毕恭毕敬地站在床前:“我记得江大人嗜甜,将军待他醒来,让管家煮些甜汤,他吃了会高兴些,既然开解了心结,以后大抵也不会再为此事烦忧,以后要仔细地调养身子。 “我夫人没事就好,”唐煦遥松了一口气,低头看看怀里的江翎瑜,又开口,“院使,你为我们家请脉问诊许久了,应该多少听说过江大人家的事。” 太医院院使点点头:“是的。” “正因此事,我倒有个请求,”唐煦遥抬眸,“不知院使可否答应我。” “将军,您自幼至今,从不开口求人的,今日您有此言,我就是不能答应,也要答应的。” 太医院院使拱手作揖:“您说就是。” “我夫人虽无碍,你且去说,江大人的病每况愈下,身子已经很吃不消了,不能再负担许多劳累之事,应多静养。” 唐煦遥温声道:“我做此主张,还是面对皇帝的,哪怕不是原话,也要让他听明白这样的意思,除了皇帝,就是江太傅和太傅夫人,他们不顾江大人安危,自他小时施加如此暴行,不能让他们如意,如果他们还有良心,我希望他们这辈子都活在自责与愧疚里。” 院使不说成,也不说不成,模样似是含着些笑,开口只唤了句“将军”,就让唐煦遥打断了,唐煦遥正低眉,看着怀里昏睡的江翎瑜,指头轻轻拨开挡着他眉眼的几缕头发:“院使,我忘了事先告诉你,一旦事发,我会拦下全部的罪责,欺君之罪也好,吃上几年牢饭也好,我都担着,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爱人被朝中奸佞所害,总是九死一生,都是我的私心,你保全我的夫人,我也会保全你。” “将军言重了,”院使笑说,“将军以为我怕罪责?我与将军,都是在朝廷里有保命符的人,皇权铁律不是为咱们设的,其实我是想说,我也正有此意,想来商量,您这就说了,甚好,依我看,想让江大人闲下来,只有这样的法子了。” 唐煦遥原本还愁眉不展,听院使所言,一下子喜上眉梢:“你竟这样开明?” “我当时与郡王交好,就是觉得他所思所想与那些老古板不同,他愿意酌情减收赋税徭役,辖区内有些贫穷之地干脆就不征收了,仁厚慈爱,真让我仰慕。后来我又接触到郡王妃,还有小时候的将军和江大人,皆是心慈温和之人,我那时甚至以为江大人也是郡王的子嗣或是血亲,也就江怀那样的人将坏脾气藏得太好了,要不然他配不上与郡王相好。” 院使直言:“我愿意为郡王身边的人做事,将军不要总是凡事往坏处想,我在官场多年,自有手段,一同谋事,势必互相保全才是,再论岁数,将军比我年轻许多,论身份,您高高在上,如今议事,我只是一介谋士,于情于理,都该我来以长者之姿,谋士之态,来保全将军。” “我还是希望许多事不会发展到最坏的那一步。” 唐煦遥再度抬眸,望着太医院院使时,不自觉地把怀里的江翎瑜抱得更紧了一些:“我太爱江大人了,我为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可我不想把别人搭进去,万事保重,院使大人,一切小心,一旦事发,我还是想你先保全自己。” 此事谈妥,院使回去,唐煦遥正要摸摸江翎瑜的心口,想知道他的心脏是否安妥,一低头,就与江翎瑜视线相碰,他一双美目含情,直勾勾地盯着唐煦遥。 唐煦遥支吾:“霖儿,你何时醒的,我怎么,怎么都不知道。” 美人柔声问他:“小狗,又替我去求人了?” 唐煦遥本以为美人会不高兴,睁着大眼睛,很有些惶恐,样子真的很像小狗害怕时连耳朵都缩起来,不想美人竟笑了:“我都听见了,醒来后没声张,只是装睡,其实你不用那么担心我了,简宁,我真觉着自从与你一同生活,身子硬朗多了,可不是从前那样风吹就倒了,瞧你怕的,我以前老是凶你,简宁,我再也不欺负你了。” “夫人欺负我吧,”唐煦遥知道江翎瑜没不高兴,傻笑起来,“我喜欢,夫人的手脚白白嫩嫩的,身子又香又软,要是打我两下,真是让我高兴极了,打我骂我,也当亲我爱我似的,我就是这样喜欢夫人的一切。” “哦?” 江翎瑜似笑非笑:“那连我的病你也喜欢?” “喜欢,我当真爱夫人这病美人,”唐煦遥坦言,“夫人难受时只来找我,还要抱着揉身子,我愿意时时跟夫人这样亲昵,我喜欢被夫人需要,可是如果能选,我还是希望夫人的病能痊愈。” “原来简宁最喜欢不得安宁了。” 美人不管他后面说什么,只哂他说:“以后我就天天装病,这疼那疼的,让你像抱小孩似的捧着我,疼爱我,黏在你身上不下来。” 唐煦遥更开心了,竟抱着美人撒起娇来:“夫人愿意装病来哄着我,夫人真是爱我。” “这傻子,”江翎瑜气得笑了,抬起手捏着他的脸颊,“我可不敢打你,怕你舔我手。” 第318章 江翎瑜这话提醒了唐煦遥,他一愣,仅片刻就回过神来,攥着美人细软的素手塞进嘴里,又亲又舔的,还成心不轻不重地咬,在美人指头上印上牙印,不咬了,就将美人湿乎乎的手捧在掌心里,出神地看。 江翎瑜并不恼,与他一起看手上的牙印,问他:“简宁,为何咬我,又不肯使些力气,这过什么瘾?” “夫人手上有我的牙印,就会永远是我的。” 唐煦遥说:“因为是小狗先咬过的。” “原来是这样,”美人另一只手抬起来,揉揉唐煦遥的脑袋,“简宁乖,快陪我躺下,一是这些日子都没睡好,咱俩早些进被窝里,好亲热,二是我真想问问,你去了那么久,皇帝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我咬了夫人的手,就算亲热了,今日你得以休息为主,你又胃胀了,肚皮都鼓着了,这要难受成什么样了,我可担心。” 唐煦遥听江翎瑜的话,抱着他躺下,正打理着被子:“尽管太医说没什么事,我还是怕,你这胃胀得太厉害了,现在如何,我帮你揉揉可好?” “好,”美人翻过身来,仰卧在松软的床褥上,等着唐煦遥的手探进来,像往常一样为自己按摩一下腹部,待他的手拨开美人的寝衣和肚兜之后,美人轻声嘱咐,“夫君,可揉轻些,我还是有些恶心,往日我让你用些力气揉筋结,是疼的,手上使劲真的会好受些,今日则不一样了。” “成,我听夫人的话。”唐煦遥摸着江翎瑜鼓胀的肚子,拢着指头,轻轻地按一按他发硬的胃,指头稍微下陷一些,他就皱眉,虽一声不吭,唐煦遥是知道他很不舒服了才如此,于是放下试探的心思,实在不敢揉了,就只慢慢地抚着掌心下那块软薄的肌肤,捂热他腹内最胀的地方,希望这样能让他好些。 “怎么这样小心翼翼的,”美人有些虚弱,躺在唐煦遥怀里,浑身都松懈下来,柔若无骨,单是从被褥中将手挪动一下,就很费力气,他把细嫩的掌心按在唐煦遥手背上,让他的手完全贴在自己腹部,温声说,“我倒也没有这样脆弱,你揉就是了,不必害怕。” 第258章 “好好, 夫人乖,那也得轻些。” 唐煦遥攥着美人的腕子,生怕他使了劲, 压着鼓胀的肚子, 又要疼了, 于是一边安抚他,一边轻轻地揉:“刚才夫人说有事想问我, 怎么了?” “皇上不是找你来着?” 美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也不再让他使劲压肚子了,饶有兴致地问他:“老皇帝是不是背地里骂我了?去这么一趟, 人没救着,又是动了城门急令回府,怪我太兴师动众了?” “没有,他怎么敢骂你,我说夫人, 你可别总是妄自菲薄,以为自己身子娇弱,出公务时犯几次急症, 皇帝就敢厌烦你, 保定府, 真定府, 近些年来的文官无一敢外调巡抚, 你不但去了,还把地头蛇连着贪腐官员一同押送回京,谁敢当着皇帝说你一个不字?” 唐煦遥冷哼:“最近,就是周竹深也安分多了,有事没事都鲜于紫禁城露面, 更是避着夫人,据说是皇帝找他问政,警告他了几句。” “哦?” 美人睁大眼睛:“夫君的意思是,皇帝找你,说得是好事?” “好事,他是问我,你的情况如何了,要是太严重,或是生命垂危,他就出兵端了林同村。” 唐煦遥转述:“其实他当时也不是没想过,可以派兵前去,开化不了就推平,但他畏惧林同村的邪法,总觉得折损麾下干将太过痛心,想着不予理会,让百姓远离此地,说不定此事不治而平,不过夫人,平时我并不论皇帝如何,这件事上,我只觉得他是无能,也不肯负责,逃避而已。” 唐煦遥说:“夫人,自你上任,他的改观颇大,不似先前做事少,空言多些,不过是夫人不在意功名,要是让我说,夫人当真是促着家国安泰,原本边疆一直有外族试探,隔三岔五就往来几次,大抵是刺探大琰军队是否警惕,自从皇帝把这贪腐官员的姓名公布,贴告示为夫人表功,那些外族骑兵可再也不来挑衅了,所有人都知道大琰正从内里整饬,国力必然比从前还要强盛,蛮夷不攻自退,无人敢来进犯。” “那又如何,我还是一样看不起他,自他第一次见我,眼神不清不白,真让我恶心。” 美人阖目:“不过,真让我恨他的,还是他问我锦衣卫和你选一个,今后来护着我,前头说得好好的,把你叫过去就变了脸,颐指气使的,为我一句话,连亲侄儿都不认了?” “好了,夫人,莫生气了,你想,他这江山来的不干不净,自然也怕血亲效仿,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唐煦遥怕美人动怒,气坏了身子,怀抱着他安抚:“乖夫人,这都下午了,你睡会,用晚膳我叫醒你,你可不要操心这么多了,当务之急是养好了身子。” 唐煦遥话音才落,房门“吱呀”一声,欠了一道缝,二人闻声皆是眉头紧皱,挣扎起身,手臂撑在床上,探身往门口看去,又什么都看不到,心下狐疑起来,这天还没黑,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窥伺江府的主卧房。 唐煦遥不让美人起身,决意自己前去一探究竟,才坐起来,那门欠开的一道缝又合拢,不远处传来发些颤音的“喵呜”声。 唐煦遥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诧异道:“竟是你来了,小东西,你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原来开门的是郡王府养了多年的大狸花猫,那猫爪子很大,腿长身子壮的,要不是毛色相异,第一次见它的人多半会以为这是一头老虎崽子。 狸花猫进来,不急不缓地四周看看,找地方擦了擦爪子,在角落里抖干净绒毛上的浮土,一切打理妥当,才跳上床来,慢慢地卧在江翎瑜枕边,歪着脑袋看他,眼神很有灵气,成了精似的。 “吓死我了,原来是你府上的猫儿过来了,”江翎瑜的手从被褥里伸出来,掌心覆在大猫的背上,轻轻地抚摸,“夫君,你们饲得这头猫老大也不咬我,反倒乖得很。” “这猫确实是此地的老大,它一出去,四处的野猫都趴着耳朵,声音都不敢出,家猫更莫说了,根本不敢看它一眼,不过,做一只猫容易,做老大就不容易了,更何况还是家里养的,自然要懂很多事,比如,我的爱人也是唐府的主人,也要像喜欢我们一样喜欢你。” 唐煦遥唇角勾起,掌心覆在美人背上,轻轻地抚摸,就像美人摸着猫似的,温声道:“其实这猫懂的可不止于此,今儿不就是,来探望你了,它是直奔着你来的。” “果真吗,”美人很有些惊喜,双手小心翼翼地捏着它的腰,想把它抱进怀里,可它膘肥体壮,美人身子虚弱,抱不动,含笑娇咛,“小宝贝,我抱不动你,真壮实。” 唐煦遥本想把猫抱到江翎瑜怀里的,不想它竟自己钻过去了,乖乖让他抱着,江翎瑜稀罕得不行,揉着猫耳朵,随口道:“这毛乎乎的小东西真是可爱,我母亲从来不许我饲养这些活物,只道是玩物丧志,更不好好念书了,可我真喜欢狗,也喜欢猫,幼时不曾见过狐狸,老鹰,现在我见了,府上也有了,它们都认我做主子,我也很喜欢它们,可惜已经不是小时候了,得到我梦寐以求的,也没那么高兴了。” 唐煦遥闻言,眉一横,在被窝里躺得有点懒散,晃晃悠悠地就要起来,江翎瑜忽然抓着他的腕子:“做什么去?” “没事,”唐煦遥抬手,亲吻美人的手背,“出去散散心。” “你别去找我父母了,都回不去了,你说,你就是再怎么骂,又能如何?” 美人一手抱猫,另一只手松开唐煦遥的腕子,转而向他勾勾细白的指头:“来呀,宝贝简宁,我抱抱。” 唐煦遥见状,有些幽怨地看了美人一会,还是乖乖地躺回被窝里,靠近美人时很是小心,忌惮他胀着的肚子,生怕碰着,又要让他疼了。 这猫似是并不喜欢一直窝在别人怀里,不像许多家猫,黏人得很,唐煦遥躺下这阵子,猫就起来了,跃下床榻,在屋里踱步,还跳到江翎瑜常办公务的案上,静坐着,还将尾巴也卷起来。 江翎瑜出神地盯着在案上坐着的大狸花猫,翻过身来,搂着唐煦遥的颈子,央求他:“夫君,你让他们把小狐狸崽抱来,我想念起它来了,我刚才提起它,眼前一下子就回到当初在冬日捡着,它可怜兮兮的,又瘦,心里很不好受。” 唐煦遥大事小事都依着江翎瑜,更不要说这样微不足道的,简单裹了大氅就去吩咐,这阵子,郡王跟郡王妃也从江怀府上出来,这话不管说得多重,心下总是不解气,出了院门还念叨:“我一个外人,都这样稀罕霖儿,我可是要把霖儿养在蜜罐子里,终日宠溺,生他养他的,竟无情到这个地步,当真是让人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了。” “夫人,好了,此事就当告一段落,我看江怀夫妇也认错了,悔过了,我能看得出来,其实江怀还是很想念霖儿的,自从保定府事发,他的头发都白多了,不过,现在后悔,当初施暴时又想什么了,不能原谅他们。” 第319章 郡王提醒郡王妃说:“夫人,咱们该想法子给霖儿和简宁补身子,去四时观见面那天,他们精气神还好,今日一见,怎么都瘦成那样了,得趁着宿在江府,好好地照顾他们才是。” “王爷言此,我倒是有法子了,”郡王妃说,“到咱们常去备阿胶的铺子里,为孩子们多购置些,走,咱俩现在就去。” 江府内,唐煦遥把狐狸抱来,让江翎瑜抱着,他怀里抱着小狐狸的时候,很习惯侧卧,可毕竟不舒服,下意识就蜷起身子来,唐煦遥起身,坐在他背后,就帮他按摩着腹部,拢着指头,轻轻地按下去揉压,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谈天,外头忽然飘进来一股甜滋滋的味道,里头还夹杂些红枣,炒熟了的核桃仁与花生的香味。 狐狸是有些馋嘴的,它黏江翎瑜,鼻子却又嗅着香味,馋得直舔嘴。 美人回头,望着唐煦遥,软声道:“好香,夫君,外面是在做什么?” 唐煦遥正欲回话,郡王妃就推门进来:“好孩子们,歇息得如何了?” “母亲,”唐煦遥问过安,又说起江府的情形,“那边怎么样,他们没有难为父亲和母亲吧?” “没有,我可没听说过,犯了错的人反倒要来难为我们,哎哟,我们小霖儿从哪里抱来的狐狸,真可爱啊,霖儿,快让母亲抱抱,哄一哄。” 江翎瑜笑得很甜,让唐煦遥扶着坐起来,郡王妃忙来接着他,手润白细腻,得见郡王妃从不操劳,可力气大得很,手臂一托他的腿弯,就将人稳稳地搂住了。 郡王妃也不嫌弃江翎瑜怀里的狐狸,一并紧紧地抱着:“霖儿,你真是瘦,母亲到顺兴斋购置了许多阿胶,还有一些是掌柜的已经拿黄酒泡软了的,也一并买回来,在外头架了锅,给你和简宁做阿胶糕吃,补身子可好了。” 美人乖巧道谢:“谢谢母亲。” “多谢母亲,”唐煦遥也说,“费心了。” “母亲,您这阿胶糕熬得可真是时候,霖儿突然腹胀得厉害,肚皮都鼓起来了,今日定是吃不下东西的,有这东西垫垫也是好的。” 唐煦遥嘱咐:“母亲,霖儿爱吃甜,多放些黄糖进去。” “霖儿腹胀了?”郡王妃闻言,紧着去摸摸江翎瑜的胃腹,果真发硬发胀,也和唐煦遥一样不敢揉,轻轻地抚着,问寒问暖,唐煦遥也都一一答了,既然太医说无碍,那也无计可施,只好捂着,按着,希望能为他缓解些痛楚。 唐煦遥说话时,眼睛一刻也不离开郡王妃臂弯里的江翎瑜,一会帮他理着有些打结的长发,一会又给他掸平衣服上的褶皱,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都有些出了神。 郡王瞥见唐煦遥那痴迷之态,不由得笑起来,笑声悦耳爽朗,逗江翎瑜说:“小霖儿,你只在母亲怀里待了这么一会,你这夫君就眼巴巴地看着,近在咫尺,还如此思念你,甚好,母亲这就是把你还给你夫君去。” 第259章 江翎瑜闻言回头看, 发现唐煦遥已经迎上来,迫不及待地把江翎瑜接过来,抱进自己怀里, 揉揉他的脑袋, 眼里爱意横生。 美人搂着唐煦遥的颈子, 柔声呢喃:“真好。” 唐煦遥不知美人为何说这没头没尾的话,疑惑发问:“霖儿, 你怎么了,何故出此言?” “我好开心呀,”美人笑说, “我有家了。” “都怪我来晚了,”唐煦遥闻言,面泛愧色,“对不起。” “简宁,不许小家子气, 霖儿是高兴呢,你老是这么说,他听了心里也不好受。” 郡王妃唇角含笑, 手中不知何时拿了两个精致雕花大漆木盒, 一个递给江翎瑜, 另一个递给唐煦遥:“好孩子, 这是王爷和我给你们带来的礼物, 先前拿了一对金项圈,样子繁复,又重,你们大抵是只会在赴宴时才想着戴了,既然不时常拿出来戴着, 就像没送似的,我们就想着送来些日日贴身佩戴的,快打开看看,这东西你们喜不喜欢。” 江翎瑜睁大了眼睛,打量着手中的雕花木盒:“母亲,您跟父亲又破费了。” “给小霖儿买些东西,还叫什么破费,”郡王妃看着江翎瑜颇有些惊讶的样子,只觉得他娇美非凡,与他说话时满眼怜爱,“以后有想吃想玩的,只管跟我和王爷说。” 江翎瑜很懂事,更懂人情世故,既然郡王妃言此,就不说些七七八八的来煞风景,只乖巧点头:“好呀,多谢父亲和母亲疼爱我。” 江翎瑜和郡王妃说话之间,唐煦遥一直未开口,他抱着江翎瑜,自然江翎瑜坐得就高些,他侧过头来,耳骨贴在江翎瑜瘦薄的心口上,仔细地听着胸腔里头的心跳声,轻轻的,稳稳的,每当此时,唐煦遥就很是安静,也专注,连装着首饰的盒子也攥在手里未打开,几乎将此事忘了。 唐煦遥太喜欢听着江翎瑜的心跳声了,这是唯一能让他从暴怒之中立刻平静下来的法子,更不要说本就沉静之时,唐煦遥怀里有爱人,自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适时江翎瑜打开了装着首饰的匣子,里头是一对雕荷花的金环,两枚黄金镯子上头各嵌着一颗半透料的红翡,红翡难得,更难得的是这两小块红翡颜色又深又正,半透的料子中心还有黄翡掺杂,在大琰,此物已是无价之宝,配上金环,光是看着就豪奢无比,江翎瑜的父亲虽后来官高,终究是大琰皇室的外人,此物不可得,送江翎瑜最好的东西就是白玉扇子,和一对绿翡翠的镯子,尚且不如唐煦遥第一次赠他的一对辣绿翡翠镯子分毫。 唐煦遥初次给江翎瑜送礼就如此贵重,他还只是郡王的子嗣,家业尚且在郡王手里握着,故而郡王府原本是江怀不可企及的,他当年却敢对着郡王一家子放出狠话,实在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郡王与郡王妃表面和气,江怀来闹,也依着江怀的意思,只是因为他们太喜欢江翎瑜了,这孩子模样漂亮,惹人怜爱,又懂事,唐煦遥也爱护他,只管抱在怀里疼爱着,不肯离手。 连爱子都这样喜欢江翎瑜,郡王恨不得把江翎瑜养在自己膝边,躬亲养育着。所以他们当年不触怒江怀,隐忍多年,想念得紧就去江府外头偷偷看看江翎瑜,是怕江怀真的毁了前程,让江翎瑜跟着受苦罢了,如今得偿所愿,郡王夫妇此行前去江府就是直言断了来往,从今往后,江翎瑜就是郡王府的孩儿了,尊卑有别,做父母也不称职,愿不愿意将独子拱手相送,都由不得江怀了。 平阳郡王并非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设下如此大局,十年间也能沉得住气,江怀自门第,能耐,谋略,都不及郡王分毫,如此大计,也只有郡王妃知道,此时她颇为怜爱地望着眼前的江翎瑜,心下满是得偿所愿之喜。 江翎瑜对此毫不知情,细腻白嫩的指头捏着这黄金镯子看来看去,稀罕极了,可也不见戴上,郡王妃揉揉他的脑袋,问他:“小霖儿,为何不将金环戴在手上?” “母亲,”江翎瑜抬手,给郡王妃看自己戴了许久的黄金镯子,不过是素的,没什么花纹,他看看镯子,又看看郡王妃,眯起笑眼,“我有金环戴了,这是简宁送给我的。” “我们家简宁还知道讨好夫人,真是难得,我还当他只是粗笨的大将军,并不懂得情爱一事,生怕他不懂得怎么哄你开心,苛待了你。” 郡王妃接过美人手里的雕花金环,轻捏着他细嫩的手,仔细地将镯子穿过他修长细瘦的指头,戴在手腕上:“金镯子可不嫌多,四枚金环只是沉了些,待小霖儿养好身子,身上有些肉,就不累得慌了。金子在大琰不少见,可这红翡只有外族进贡皇姓族人才可得,你戴着显身份,这是王爷们才能分到的东西,你到外头去,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好呀,”江翎瑜模样俏皮,乖乖地将镯子藏在袖子里,“多谢父亲母亲。” “没事,一家人,莫总是把谢挂在嘴上了。” 郡王妃笑时,心里还纳闷,唐煦遥怎么一声也不吭,是不是自己太过疼爱江翎瑜,生气了,忙去看他,摸摸他的背,他倒有些不情愿的哼唧两声,郡王妃很是疑惑,见儿子不说话,只好问江翎瑜,“小霖儿,简宁怎么了?” “简宁很喜欢听我的心跳声,这些房里的事,说着怪不好意思的,”江翎瑜羞而低眉,脸红起来,“我与简宁认识几天,头一次去他府上玩,赶上变天下雨,到处都是水,我就宿在唐府,我有时怕雷声,他心疼我,就抱着我睡。夜里他以为我睡熟了,将耳朵贴在我心口上,听了好久心跳声,我也没惊他,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他喜欢这样了,相处地久了,我时常这样哄哄简宁,他会开心。” “原来如此,那母亲就知道了。” 郡王妃接过唐煦遥手里的木匣子,打开让江翎瑜看看,江翎瑜见里头装着的是一个金扳指,上头镶嵌的也是红翡,不过比镶在镯子上的要大些,雕花工法细腻,扳指上刻着的是些玫瑰,郡王妃说:“小霖儿,你给简宁戴上吧,此后一并戴着王府的宝饰,在外显身份,也是有夫妻恩爱的寓意,婚事,我和王爷找个时候再催一催,两个孩子情投意合,老是拖着。” 第320章 说话间郡王拿着一个白玉盘子进来了,江翎瑜闻声抬头,瞥见那碗碟里装这些花色糕点,江翎瑜不曾见过那东西,就没往心里去,跟郡王打过招呼,就继续陪着唐煦遥,免得老是转身子,扰了他。 其实郡王早就回了江府,只是在外头盯着仆役家丁熬制阿胶糕,将拿黄酒泡软了的阿胶熬化,趁热撒入炒熟了的葵花子仁,花生仁,切碎了的干枣,还有外族进贡的干玫瑰花瓣,本来郡王府里做阿胶糕是不放玫瑰花的,只是听说唐煦遥和江翎瑜都爱吃,就顺便从府上带了些,拍碎了放进去,这白玉盘子里装着的就是熬了许久的阿胶糕,在外头凉得快,就先切了些送来,甜香味一下子漾进卧房里,郡王走到床前,俯身,将装着点心的盘子递上去:“快尝尝这阿胶糕如何。” “阿胶糕?” 美人好奇:“父亲,阿胶,那是什么?” “一种补品,吃了对身子好,”郡王闻言皱眉,“江太傅没有为你购置些阿胶补养身子?” “不曾,”江翎瑜摇头,“我从未听闻有这样的东西。” “阿胶贵,”郡王妃想起江怀俸禄算不上很多,养不好江翎瑜就算了,一家人还要动辄打骂这体弱多病的孩子,怒上心头,脸一下子就阴沉下去,“江府那时还算富裕,只是不比现在而已,在他俸禄可观时,二两阿胶就顶得上他半个月的薪俸,不舍得购置也正常。可假如霖儿是我的孩子,我攒不起阿胶给他吃也好,我不会打他骂他的,因为读书的事生出些攀比心来,那些虚荣心没什么用处,我不会怪霖儿调皮不喜欢读书,不怪霖儿身子不好需要补养,我只怪我没有本事,给不了我的孩儿最好的东西。” 久不开口的唐煦遥忽然从江翎瑜怀里抬了头:“母亲,父亲,江怀说了什么?” “他们能说什么,噢,小霖儿,父亲这手洗过,不脏的,”郡王捏着一块阿胶糕递给江翎瑜,温声哄过江翎瑜,说回正事,语气突变,听着就是生气了,不似平时那样和善,“不就是道歉,悔过,我和你母亲是没再给他们机会了,跟他们说明了,从今往后,霖儿是我们王府的媳妇,就当是从王府出生的孩子一样养着,众星拱月,怎么不比在江怀那好,要是不服,尽可以去皇帝面前告我的状,看看我的手足兄弟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父亲,”江翎瑜低眉,“简宁才是王府的孩子,不要偏向我,原本这些疼爱都是他的。” “我愿意他们疼你,”唐煦遥抬头,怀抱着美人,憨憨地笑,“再说,他们也不会因为爱你就不爱我了,嘿嘿。” 江翎瑜听着这句话,倏地怔了,直着眼望着唐煦遥许久。 原来被呵护着长大的孩子,对父母的偏爱是有恃无恐的。 江翎瑜也惊诧,唐煦遥待自己竟到了这样的地步,父母的疼爱也愿意分出来一半。 一家子正聊天,房门忽然被敲响,听嗓音像是个陌生人:“王爷,我回来了。” 郡王“嗯”了声,继续给江翎瑜和唐煦遥喂阿胶糕,边说:“可探到什么了?” 门外人道:“周竹深正派人抹黑江大人和将军,说是断袖不知廉耻,也敢上台面,做官,怕是有辱皇帝威严,这种人都不曾选调,这些话,他们正传给百姓,想必野心不小。” 郡王闻言手上一顿,很有些不耐烦:“全部抓来,本王亲自处置。” “王爷,”门外的人似乎有些为难,“这.......” “本王让你把人全部抓来!” 郡王脸色急转直下,大声呵斥:“还不快去!” 第260章 “是, 是,”门外那人忙道,“王爷, 我这就去。” 江翎瑜觉着平阳郡王这举动反常, 他是江翎瑜所熟悉的人里最沉静, 最理智的,今日作此决策, 实在与他平日作风相悖,有意探他的话:“父亲,周竹深的人, 我们是不是,不能动?” “霖儿,不必担心周竹深报复,”平阳郡王笑笑,“一个赘婿, 还不敢和我这真王爷对峙。” 江翎瑜怔了怔,望向郡王,又望了望郡王妃, 唇间轻语:“原来做王爷的孩儿是不会受委屈的。” “那是自然, 我们与你和简宁之间的事, 都是由家而起, 不管是嘉奖还是惩戒, 与外人无关。”郡王与江翎瑜说话时,始终保持温和的语气,神情上则像在打量一只幼小的兽崽,那种奶乎乎的,毛茸茸的小东西, 满眼怜爱,唐煦遥时常望向江翎瑜的眼神与郡王如出一辙,只是郡王慈爱,唐煦遥是痴迷,欣赏,温存,占有欲,夫妻情爱,很复杂的情意,全部揉进瞳仁里,他温柔,又野心勃勃,不过野心只是针对江翎瑜,除此之外,他没有什么别的烦恼和愿望。 小狗时常会幻想自己不乖,把小美人白嫩的腕子捉住,牢牢地压在床褥上。 小狗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因为自己是小狗,仗着可爱,就可以欺负小美人,不管如何,小美人都会喜欢自己。 可唐煦遥就是乖乖小狗,很多时候单是抱着江翎瑜就很开心了。 唐煦遥愣愣地看着怀里的美人许久,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再回过神来,是听着美人说王爷家的孩子不必受委屈,待郡王说完,唐煦遥直言:“父亲,母亲,儿子心里一直有个难以疏解的疙瘩,今日一家人在场,儿子可否能说出来,这么多年了,是不是也该有个答案。” 郡王与郡王妃一听,就知道唐煦遥想问什么了,这语气之中自有愠怒,加之提及这么多年,自然是明知道唐煦遥病中忘了江翎瑜,为何不再提醒他,心上人一直都在京师,从未离开过。 郡王妃尚有顾虑,总觉得江翎瑜知道实情会恼怒,郡王却觉得都是一家人,不管是唐煦遥,还是江翎瑜,只有疏解心结,今后相爱才会绝对坦诚,江翎瑜不怀疑虑,唐煦遥见爱人也不再歉疚,郡王觉得有话就说才是万全之策,于是轻轻点头:“儿子,你问吧。” “我长话短说,父亲,母亲,我与霖儿自幼相识,唐家和江家是世交,我却不认得江家刚刚弱冠的公子,朝廷相见,生出许多误会,那许是我一次说那么难听的话伤霖儿,我到现在都没法释怀。我和霖儿的事,为何瞒着我这么久,江府和唐府近在咫尺,也就隔上两条街,我和霖儿差点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唐煦遥想着刚才江翎瑜在怀里哭得哀戚,心又疼起来,说时眼圈就红热了,不禁有些哽咽:“我想知道父亲和母亲为何这样狠心,做此决定,我小时候的事,还是要梦到才可窥见一斑。” “父亲对不起你,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郡王神情之中有些苦涩,与唐煦遥对视时又消失了,眼神慈爱而温和,他说:“那时江怀听着你和霖儿说长大了就永不分离,就把霖儿出此言之事全归咎在你身上,来咱们府上闹,说要是不断绝来往,就辞官,断了唐家和江家的交情,适时赶上大疫,我不得不居家南迁避难,霖儿染时疫九死一生,这情谊竟真的如江怀所说,断得彻底。” “可实际上,父亲有自己的打算,”郡王话锋一转,说起当年心中大计,“江怀这人做官克己奉公,把江家的门第抬起来,算是大功一件,可他私下里就是一团烂泥,古板,守旧,惧内,近些年还恶语相逼霖儿娶妻生子,我们都知道。也知道江夫人时常虐打霖儿,江怀大气都不敢出,还做了加害者,我更是看不起他,所谓的世交,也只是江怀父亲跟先皇又些私交,我不得不给他些面子,后来还见面,只是因为我们喜欢霖儿。霖儿漂亮,乖巧,可爱,小小年纪说起来话来像个大人,又温和又懂事,见你也疼爱他,如此珍视,我们才下定决心行此大计,下一盘长远的棋,有生之年把霖儿带过来,在唐府过日子,不再挨打挨骂了,要是你和霖儿还互相喜欢,就撮合你们就成婚,如果不是想要做夫妻的那种喜欢,就让他也做我们的儿子,不是亲生的也视如己出,我们一定要是一家人。” 郡王妃见郡王已经将话说到这里了,怕他不如自己心细,一些重要的地方说不清楚,担心孩子们误会,就接了话茬:“简宁,这也就是我们不敢告诉你的原由,江怀才来闹,我们就急忙依着了,因为怕他真的辞官,害得霖儿贫苦,他本就身子不好,怎么能过缺衣少食的日子,我们更怕你一旦想起来那些事就去找他,一来二去,江怀还是要走的,那是个文疯子,穷酸文人气重,受了气就要带妻儿浪迹天涯受苦,怎么好去招惹江怀,这么多年不是隐忍过来,我们如何有今日去他府上两清的机会?好简宁,不是父母不疼爱你,当真是没法子,心肝宝贝,别怨我和王爷。” 唐煦遥跟江翎瑜越听,越是满面惊愕,尤其是江翎瑜,他本以为郡王开口就是安慰自己几句罢了,想不到对自己最念念不忘的竟是郡王夫妇,那如此多年,还有刚才在唐煦遥怀里的哭闹,岂不是冤枉了人家。 江翎瑜心生愧疚,当即向郡王和郡王妃道歉,郡王摇摇头,把唐煦遥与江翎瑜一同搂在臂弯里:“是父亲不好,那么狠心,险些让你们两个孩子断了念想,可父亲也没有别的法子,既在今日将话说清,你们只管怪父亲就是。” 第321章 江翎瑜总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口,踟蹰之间,房门又响了,听声音,是刚才那门外的陌生男子回来了,他道:“王爷,人都找来了,一共抓了三个。” “杀,”平阳郡王下令,“此事不必低调,该传出去就传出去,不过只要不刻意把话传到东厂提督耳朵里就没事,也就这需要注意一下。剩下的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至于人怎么杀,杀人的时候想干什么,都不要再告诉本王了,以后也是,那些细节,本王并不关心。” 门外人走后,郡王问江翎瑜:“小霖儿,父亲听说你和廖无春关系不错,确有此事?” 美人点头:“父亲,确有此事。” 平阳郡王面露喜色:“好孩子,江怀不曾教你,你就知道要结识那样的人,可真是聪明,要不是身子抱恙,你也会成为朝廷里顶天立地的臣子。” “父亲,”美人笑说,“孩儿身子有疾,也会成为顶天立地的臣子,从前孩儿算不上稳重,在保定府还是真定府的时候,曾说过要跟简宁私奔了去,再也不回京师了,现在想想,要是当时一走了之,不知要给家里的人带来多大的麻烦,如今孩儿已经明白,只有在朝廷里做皇上的心腹,才能算是真的成了父亲您的左膀右臂,一家之安,全权置于简宁与我的肩上就是。” “老天爷,竟赐此子于我,”平阳郡王闻言实在欣喜欲狂,“小霖儿,我们家简宁不喜政事,处事不算圆滑,也不善权斗,父亲因材施教,教武艺更多些,家业区分文武之职,简宁只能挑一半的大梁,如今我们王府得了你,野心,才貌,手段俱佳,当真是老天爷垂怜我,孩子,父亲会好好地教养你,文臣之路,你会走得更加安妥,我的功名权势,一半给你,一半给简宁,当真算是齐全了,甚好。” “父亲,我不要,”美人含笑,轻轻摇头,“我只是想有个家,也想和简宁长相厮守,此生愿望如此而已,至于权势,家业,这本是简宁的东西,我不想争抢,单是我自己从紫禁城谋来的,就够我用了。” “你要,”唐煦遥抢了话,搂着怀里的江翎瑜哄着,“自是一家之业,夫人与我一荣共荣才是。” “那也好,”江翎瑜抬眸,与唐煦遥对视,“我江翎瑜做了你的夫人,做了王爷和郡王妃的孩儿,那就该一荣俱荣,生死与共,如此,是我之幸事,望父亲之基业欣欣向荣,郡王府安定祥和,我与简宁仕途坦荡。” 江翎瑜向斜后方瞥了一眼,郡王笑得那样开心,江翎瑜心下也暗笑,他从未这样感激过江怀和江夫人,带他来此世间,在自己还未满月之年,就结识了如此高枝,明明是来接手烂摊子的,却长长久久地攀到王府去了,他也是从今日与郡王相谈才知道,原来王爷的独生子从来不受委屈,唐煦遥从不担心书读不完,不担心有无妄之灾,不担心身子不适却因为与母亲闹了别扭不敢说,被爱,权财,就是唐煦遥的底气,江翎瑜这么多年来,一直以为江怀很努力地在庇护自己了,想不到,他其实连自己的生死都没权利裁决。 原来有权势的人家心胸是这样开阔,政治眼光是如此独到,江翎瑜更是感叹,古语有言,有福之人不入无福之家,当真如此。 江翎瑜凡是心下琢磨的,想的都很快,也不会声张,自己明白就是了,不是什么话都要说出口的,再度抬眸,望向唐煦遥,唐煦遥原本愣愣地打量着江翎瑜,像往常一样,什么都不说,欣赏着美人的五官,连眉也要细细地看,那样子实在痴迷,恰好与江翎瑜对上视线,唐煦遥恍然回过神来,惊奇之后就是傻傻的笑,眼睛亮亮的,很是可爱。 江翎瑜忽然凑上去,眉心贴上唐煦遥的额头,唐煦遥见状,心里一下子怦然,不知为何,与美人同床共枕那么久了,每当美人撒娇示爱,他总会脸红心跳。 “夫君,入夜之后,我想和你讲个秘密,”美人香唇微启,轻声呢喃,“不过,你得留一块阿胶糕给我,这些日子我时常睡不好,尤其是在二更天,经常梦到些不好的东西,醒来时总想吃些甜的,你留了阿胶糕,我就讲给你听。” 第261章 “夫人爱吃这阿胶糕, 就是拿上一盘子摆在屋里也没什么,不过是怕夏日蚊虫多些,弄脏了糕点, 既还天寒, 也不必计较这些, 不如今夜就直接放在床头矮柜上,夫人想吃时就好拿。” 唐煦遥很是关切, 双手轻轻捏着美人的薄肩:“夫人睡不好,为何不叫醒我,单是自己熬着, 要是我陪着你,帮你揉揉心口,你也会好受些。” “不要一盘子,”美人娇笑,“我就要你给我留的。” “成, 夫人想要什么都可以,”唐煦遥小心翼翼地把美人揉进怀里,生怕压着他胀起来的肚子, 又让他疼, 温声哄他, “以后夫人的烦心事, 切不要瞒我了, 可好?” “你要我跟你说,”美人勾唇,“那你的事可告诉我吗?” “可以,当然可以,”唐煦遥搂着美人亲了又亲, “以前是怕夫人嫌我烦,既然夫人也愿意听我说,我自是要说给夫人听,我最喜欢和宝贝说话了。” 郡王与郡王妃见二人如此亲密,知趣起身拾掇东西,郡王妃拿着大氅站在床边,温声道:“我和王爷先回房去了,待晚膳时我们再过来,简宁跟霖儿有事就去找我们,不必难为情,早就是一家人了,无需那么多礼数。” 郡王搂着夫人离开,临着关上房门还在说笑,王爷不端架子,他的夫人也温柔和善,江翎瑜呆呆地看着唐煦遥,总觉得像做梦似的,一切来的都太快了,仿佛一下子从不堪的从前置身被爱的惊喜之中。 其实突然被爱,被很爱很爱,是可以很快忘记往昔种种委屈的。 世人都有机缘遇着视自己如珍宝的人,从不例外,不过机缘择人挑剔,极大多数人都是错失而已。 强大,自爱之人,才会被爱,被视若珍宝。 江翎瑜恍然,失神地依偎在唐煦遥臂弯里,还在想着郡王与郡王妃说的那些话。 “夫人?” 唐煦遥捏了捏美人的肩,有些好奇地凑上去:“在想什么呢?” “刚才那些话是真的假的,你们真有那么喜欢我吗?” 美人搂着唐煦遥的颈子,细瘦的身子完全挤进他怀里,龙涎香气与木樨香气慢慢地融在一起,成了一股淡淡的异香,美人嗅着这气味,头脑有些昏沉,半阖着眼,模样有些慵懒:“我知道你们待我好,我与你幼时也互相爱慕,可就算如此,咱们非亲非故的,王爷就能为我布下这样的局?我太过错愕,自听来,就一直在心里琢磨,我值不值得你们等上这么多年。” “又妄自菲薄,”唐煦遥佯装着脸色阴沉下来,吓唬江翎瑜,“你要是我们家的孩儿,自幼教养就是要傲,不能任谁随随便便打压,也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更不要说是你这样才貌双全的,出身差半点都不能触碰你。” “这话不假,可我见你是先把王爷跟王妃的训诫忘了。” 美人歪头:“为何总是怕我不爱你?” “因为我太爱你了,”唐煦遥低眉,“我不怕世上一切事,单怕你要离开我。其实在我自己看来,我倒是个没出息的,我打仗不怕,重伤也不怕,军士负我,我也不怕,在这些事里,我无牵无挂,只有你,你不爱我就是天大的事。” “我怎么可能不爱你,傻子,”江翎瑜柔软的唇瓣抵在唐煦遥喉结下头,细腻的肌肤之间轻轻磨蹭,他说,“我的肢体比我先一步认出你,第一回大着胆子钻进你怀里,我其实惊讶又害怕,我还想等着印象里的宁儿哥哥,一边没羞没臊地睡在大将军的府上,可我就是喜欢,近乎偏执地想跟你在一起,你问我为何时而高兴时而郁郁寡欢,还不就是想等着一个机会跟你说清楚,我心里有人了。既是我先招惹你,也该是我有担当些,说清楚就是,我,我就知道我不是三心二意的人。” 美人有些哽咽了:“我都等你这么久了,以后再多爱我些好不好?” “好,”唐煦遥低头,捧着美人的脸,唇瓣吻在他红热的眼尾处,“我会尽全力爱着我的宝贝。” “那我问你,”江翎瑜忽然又委屈起来,“你也什么都不知道,就不怕找错了人?” “正如夫人所说,我也是像夫人喜欢我那样喜欢夫人的,偏执地求爱,只是我也真的忘了小时候的事。” 唐煦遥满眼歉疚:“我向夫人保证,我这些年间清清白白的,怀里从未有过谁,求夫人原谅我,自与夫人相爱,夫人的事我都认真记下了。” “谁不是清清白白的,哼,”美人抿唇,“想着王爷跟王妃既设此局,你不找我,他们也不许你找别人,饶了你。” “那倒是,皇帝喜好为臣子牵线赐婚,我回绝后,真的都是让咱们父母搅合黄了。” 唐煦遥傻傻地笑:“心肝宝贝,现在可开心些了?” 美人低眉,小声含糊:“嗯。” 第322章 “那咱们进被窝歇着,”唐煦遥趁此时机摸摸美人温软的腰腹,不轻不重地捏一捏,还把手探进美人衣裳里头,手上故意摩挲着他身上细腻的皮肉,原本色迷迷地看他,直到对上他的视线,看着他红肿的眼睛,唐煦遥倏地丧了气,“我的心肝宝贝把眼睛都哭肿了,对不起,我以后不要再让你流眼泪了。” “不听,”美人捂着耳朵,“小狗在汪汪叫,听不懂。” “好好,小狗不叫了,”唐煦遥唇角含笑,抱着江翎瑜进了被窝,“该陪着我的小美人了。” 同时刻的周府,周竹深刚接到线人报信,说是平阳郡王派人抓了那伙出去散播谣言的,直接杀了,连审讯都懒得。 周府的管家有些气愤,当着周竹深的面添油加醋:“这好端端的,平阳郡王来掺和什么,老爷,我看,您可得给他点厉害看看,您可是亲王的女婿,您办事,他倒要来插手了。” 周竹深本来就烦,他还真以为这事能悄悄地办,接过被平阳郡王抓个正着,放在平常,这倒没什么,王爷帮着皇帝管管民间的事,加上这地方就是在郡王的辖区之内,下来视察罢了,不足为惧。可现在是怎么回事了,江翎瑜已经算是王府的人了,毕竟马上就要过门了,如今郡王所为,可不是给江翎瑜撑腰,管家这么一说,正好踩在周竹深的痛点上,什么女婿,他是赘婿,最烦别人说这个事,他一下子暴跳如雷,拍桌子大呵:“郡王跟亲王有什么区别,再说了,平阳郡王手底下捏着虎符兵权,比亲王有能耐,人家是皇帝的手足啊,姓唐,我姓什么?我问你我姓什么?你出的都是什么主意,现在可学着往死里逼我了?来人,把管家带下去,先打二十棍。” “不,老爷,老爷饶命,”周管家满眼惊恐,嚎叫起来,一边被人拉扯,一边抗拒,还得抽空给周竹深磕头,“我有办法,我知道找哪个替死鬼能害江翎瑜!” 第262章 “慢着, ”周竹深抬手制止要拖走管家的小厮,“既然你说有替死鬼能做这事,倒让我听听, 是谁在你心里那么不值钱。” “陈苍, ”周管家极力挣扎, 甩开小厮们的手,“让陈苍去, 他上次前来拜会老爷,说要娶了江翎瑜,老爷出完主意之后, 他倒不再来了,这是眼里没老爷,不如让他去做这事,能扳倒江家最好,扳不倒, 将人杀了,挫伤江家,也算是事情有了进展。” “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周竹深怒气冲冲, 又拍了桌子, “现在平阳郡王为何插手此事, 还不是给他没过门的儿媳妇撑腰, 这时候你要我往这刀尖上撞,你是何居心?” 周竹深本以为此话一出,管家势必乖乖认罚,不想管家完全没有屈从,此时更有些痛心疾首的意味:“老爷, 您现在不得入官场,算是禁足在府上,处处受排挤,是因为皇上找过您一次,暂时的禁足也不算什么,这首辅之位,无人与您争抢。可是皇上何时为了一个臣子这样认真,那时江翎瑜在他心里的地位就很高了。现在平阳郡王又来插手江翎瑜的事,再不解决他,皇帝这些座下臣就得换人,到时候皇上宠信的全都是他的亲信,您往后在朝廷里的日子可怎么过,您不能坐以待毙啊。” 管家话毕,周竹深一下子直了眼,只是发愣,说不出什么话来。 “老爷,您待我不薄,此事就由我去做吧,今夜我就去找陈苍,”管家说,“要是此事败露,我被抓着,老爷,您就跟我撇清关系,只说是我一厢情愿就是,我没什么本事,唯有忠诚,不会背叛老爷。” 周竹深再狠毒卑劣,心也是肉长的,怔怔地望着管家,沉默良久,才道:“要是非赌命,我倒想着,你不去也是,亲王尚有权重,我们还不至于背水一战,非得有那一天的话,再晚些也不是不行。” “既然老爷说如此,那我再观望些天,”管家依旧跪着,“要是这期间出了事,不得不走到那一步,我就不再跟老爷打招呼了,一旦事发,老爷只记得把我交出去就是。” 周竹深是能躲就躲,能拖就拖,江翎瑜这个人,对周竹深来说,意义远比从前大得多得多了,而且他也意识到,自己也许真的不是江翎瑜的对手,不管是手段,还是背景,都是一等一的硬。 所以周竹深现在只剩下逃避,不能到紫禁城去的日子,对他来说反倒是极舒适的,能够避开江翎瑜的锋芒,再也不愿与跟他斗了,自然也是因为斗不过他,才疲于此事,索性就放下了。 周竹深也知道,自己放下没用,江翎瑜已经知道关于自己的很多事了,包括他刚上任就遇刺,要猜到始作俑者不难,猜测动机也不难,江党隐忍不发,不过在找证据上犯难,所以能躲一天就是一天,事情败露那日该如何,周竹深也不知道,现在想这么多,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同时刻的江府内,郡王妃又来了江翎瑜跟唐煦遥的卧房,这次拿了一碟加了补药的阿胶糕,说是一日四块,午膳后两块,晚膳后两块,一边看着两个人吃,一边聊聊家常,问问这阵子两个人身子如何,府上新添了什么药方子,有没有要备下的,又说给江翎瑜也做几件紫金绸子的衣裳,跟唐煦遥穿一样的,这样成双成对出入,不但恩爱,更显身份。 江翎瑜不大喜欢有药味的阿胶糕,糕饼是甜,入口后的苦涩气息可比真喝药少多了,可江翎瑜从小就怕苦,这一小块糕竟吃得那么慢,郡王妃见他勉强,心疼起来,握着江翎瑜发凉的手:“小霖儿,吃不下就算了,母亲知道你怕苦,没事的,咱不吃了。” “能吃,”江翎瑜也攥一攥郡王妃的手,“母亲和简宁都哄我,我心里甜,舌尖就不苦了。” 郡王妃是将门之女,行事直爽,爱就是爱,恨就是恨,待江翎瑜也真诚,不吝惜笑颜与夸奖“小宝贝,你这么会哄人?没事,以后不用变着心思讨好谁,我们都很爱你。” “母亲,我也很爱你们呀,越爱越想说好听的话,”美人低眉,“谁舍得软肋挨两刀呢。” 美人话毕,偷着瞥两眼唐煦遥,唐煦遥也在那想办法哄着自己把满是药味的阿胶糕吃下去,愁眉苦脸的,本来就不爱吃什么甜的,现在拿来两片又甜又苦的阿胶糕,那模样......江翎瑜从未见他这样犯难。 适时廖无春来访,由于他跟江翎瑜与唐煦遥太熟了,进门都不通报了,唐礼他们也不在门口,因为像这样的门户,一般人鲜来拜访,来的最勤的就是廖无春。 廖无春敲了门,道:“江大人,将军,我来送些东西。” “这是谁,”郡王妃皱眉,“我听嗓音,倒像是东厂提督?” “是的,母亲,他与我们联系密切,许多事都要商讨。” 江翎瑜低声答:“其实我也不想把简宁拉下水的,只要我一个人去周旋就是,可.......” “说什么呢,”郡王妃发觉江翎瑜有些不自信,谈起这事,就畏首畏尾的,很有些小心翼翼,郡王妃不觉得江翎瑜该是这样的人,于是拍拍他的手,开解他,“我和王爷不怪你,霖儿,你很有本事,我们当真十分欣赏你的。故而以后的事,还是由着你去做,你有决断也好,简宁有决断也好,我们都不插手,出了什么乱子再来找我们。你是好孩子,不会平白地害人作乱,那王府的权力就是你的底气,你尽管去做,凡有事,我们给你兜底,我和王爷很惜才,绝不忍心让凤凰自缚羽翼,变成只会吃些散落稻谷的麻雀,飞不高走不远,那可不成。” 郡王妃嘱咐后,唐煦遥才回话:“进来吧,郡王妃也在,无春,要是你衣裳不整齐,还需打理再进来。” 廖无春闻言心下一沉,这王爷跟王妃是何时来的,自己都不曾听闻消息,既已然到这个地步,只能硬着头皮进去问安了,于是应声:“好,我这就打理打理。” 廖无春来是要送在林同村发现的那个族谱,原本满是灰尘,他担心江翎瑜先前肺脏受撞击伤没好利索,又是在意自己的面子,把满是尘土的族谱擦拭得比衣裳更干净,故而只需要装模做样地打理一下衣袖就好了。 廖无春推门进来,先给郡王妃问安:“臣给王妃请安。” “你还怪懂礼数的,”郡王妃抬抬手,“坐吧。” “江大人,将军,这是我们在林同村搜到的东西,骆副将说,这是一份族谱,我素来不爱读书的,故而没有细看,”廖无春直言,“这是我们在林同村找到的唯一稍微有价值的东西,或许,一点价值都没有,江大人,那里太肮脏,证据也清剿得太干净了。” “我知道,你辛苦了,”江翎瑜接过那本族谱,佯装不经意间提及骆青山,“母亲,近些日子,皇上总是派青山伴我们左右,夫君,是吧?” “嗯,母亲,青山是一把好手,我也有意栽培他,”唐煦遥笑笑,“只是,母亲,孩儿还不想让青山到别人手里去,只做孩儿的左膀右臂,互相扶持。” “甚好,母亲这两个孩儿都这么有眼光,”郡王妃笑容慈祥,“至于青山的事,得跟王爷好好说说。” 第323章 “这么着,廖提督,王爷就在旁侧的卧房里,他在忙,去跟他说说青山的事。” 郡王妃说:“只消把将军和江大人所言转述就是,要是你也了解青山,多说些也无妨,王爷一直都对青山很好奇,想知道他的为人,也想知道此人是否可以提拔,主帅之意如此,你一定要带到。” 郡王妃双目灵秀,眼神达意,又不怒自威,廖无春单看她,心下生出一股畏惧来,愣了片刻才意识到,其实自己和骆青山的事,早就让郡王和王妃知道了,不然这非亲非故,怎么可能让自己去传话,寻常官员想见王爷实难,更不要说本来就低人一等的宦官。 廖无春正低头寻思,王妃温声催促:“去呀。” “是,臣这就去。”廖无春跟江翎瑜和唐煦遥简单作别,就推门出去,出门后才想起来,自己都忘了问问江翎瑜的病如何了,就想着反正还要过去回话,到时候再解释一下就好了。 廖无春走到郡王所在的卧房门前,轻叩,说道:“王爷,东厂提督廖无春,求见。” “进来吧,”郡王说,“也不打声招呼,本王都不知道你过来。” “王爷,”廖无春关好门走上前,见郡王正在翻着一本厚实的古籍,轻声问,“王妃让我转述些话。” “哼,”郡王闻言干笑两声,“本王夫人的话,先放一放,一会别忘了说就是,现在本王有更好奇的事。” 廖无春不怕皇帝,可怕平阳郡王与王妃,他二人的气场甚异,温和而强大,廖无春总是想低头,规规矩矩的,跟皇帝眉来眼去那股劲头被封得死死的。 “您说,”廖无春回话,“王爷。” “本王想问问,陈苍对江大人图谋不轨,”郡王抬眸,瞳仁如虎豹犀利,“是不是真的?” 第263章 “回王爷的话, ”廖无春点头,“是真的。” “嗯,那就好办了, ”郡王闻言, 面无波澜, 也跟着点点头,再度抬眸, “过来是给骆青山传话的?其实也不用,这些日子皇上常派你们到各处去,足见他在皇上眼前成了红人, 可这朝廷太大了,青山没有贵人,又怎么有机会到皇上眼前,照理说陈苍再做下三滥的事,也会被周竹深保护得很好, 不会出纰漏,如今情形可大不一样了,皇上先知道青山, 陈苍的名声才坏透了, 事发先后时机很是有趣味, 你觉得呢, 无春?” “是, ”廖无春这回真是低了头,“王爷说得是。” “将军还说什么了,”郡王适可而止,不准备多说了,又问, “单是要栽培骆青山这点小事,还不至于让你来找本王。” 廖无春转述:“将军说,一定会栽培骆副将,也还想让骆副将伴随将军左右,不论如何升迁,不要调离。” “将军真是惜才,”郡王轻笑,“不愧是本王的孩儿,有情有义,好了,这许多事本王都知悉了,回去复命吧,王妃的话不必转述了,待本王与王妃独处时自会提及。” 廖无春称是,简短作别,回了江翎瑜那,先规规矩矩地给王妃行礼:“回禀王妃,话都带到了。” “好,”王妃道,“可还有事要说?” “回禀王妃,微臣还想问问江大人的身子是否好些,”廖无春今日窘态频出,实在畏惧这夫妇,这会子也不管话说的是不是时候,只一股脑地倒出去,“微臣来得匆忙,都不曾好好地给王妃请安,心下多有愧疚,本该,本该去传话之前就问,可,抱歉王妃,是我心力不稳,才做错了事,请您原谅。” “什么乱七八糟的,廖提督,你不怕皇上,倒怕我跟王爷,真是怪事一桩,”王妃笑笑,“既然你要问江大人的事,或许还有话想要跟他们两个人说,我就先回王爷那去了,你们说就是。” 郡王妃走前拉着江翎瑜和唐煦遥的手,攥在掌心里,握了又握。满眼慈爱:“好孩子们,母亲先到你们父亲那去,待会也就不过来了,你们可想着把阿胶糕多吃些,晚膳时母亲再过来看你们。” “母亲和父亲辛苦了,都为着我,”江翎瑜模样生得那么漂亮,仅是乖巧一笑就甜到郡王妃心里,他拉着郡王妃的手晃晃,“简宁也很辛苦,不过简宁跟霖儿有肌肤之亲,待会霖儿亲自感谢就是了。” 唐煦遥闻言,脸上倏地泛起红晕,耳轮也跟着热起来,在被窝里紧紧攥着美人的手。 “真是,”郡王妃被逗得直笑,“好好好,那母亲可要再晚些过来了。” 郡王妃走后,江翎瑜等了一阵子,才问起刚才的事:“见过郡王了吧,如何?” “郡王府好灵的消息,”廖无春有些狼狈,“每一个都问得我措手不及,当真是出尽了丑。” 廖无春自嘲似的笑:“二位大人可不知,我当初还跟着那东厂的老太监学本事的时候,都没这么难堪过。” “你可不想想,五军都督府是谁的,那可是平阳郡王,捏着军令的王爷有几位?那五军都督府不就和自己家里一样,想知道什么,就知道什么。” 江翎瑜眯起笑眼:“还不感谢将军,把你家骆青山留在身边照应着,骆青山没依没靠,调到外面去,小鞋要从年初穿到年尾了。” “是是,我太窘迫了,忘了问您的病,更忘了感谢将军,”廖无春急忙赔礼作揖,“都是我不好,这都什么教养,我真该扇两个巴掌到我嘴上。” “不用那么较真,”唐煦遥摆摆手,“既然大家都还是一心,那我自然也要往好处做,能帮衬就帮衬,为着不给江大人添些烦忧。” “将军说的是,对了,王爷问了我一些关于陈苍的事,”廖无春说,“他问,陈苍对江大人意图不轨,是不是真的。” “甚好,你的愿望要成了。” 美人不问他到底是怎么答的,只勾唇轻笑:“你答应我们的事,当真是要兑现?” “当真,”廖无春喜色难掩,向江翎瑜和唐煦遥保证,“我既说了,就是十拿九稳的。” “无春,功名之事,对我来说也就那回事,重要的是江大人,你一说这个我就想笑,陈苍对我夫人不轨,真是个天大的乐子,”唐煦遥哂道,“我夫人是这样娇贵的玉人,王府可是用稀世的珍宝和成箱的雪花银娇养着我夫人,再不济也是穿金戴银的,陈苍他有什么本事,敢跟我们抢人。” “将军所言极是,所以才说他自不量力,配得上谁似的,”廖无春发了狠,“再加上他欺辱骆副将,有那样的机会,我会把他千刀万剐。” “先拿了人再说,”美人横眉,“无春,到时候先莫动手,你不能专看我岁数小,就觉得我不如你,这事说大就大,说小也小。对天下来说,死一个副将是很小的事,如此看似不疼不痒的小事,才最有可能成为你的心腹大患,到时候因为这个栽了跟头,可就站起不来了,多年心血毁于一旦。抓了人,先来找我们商量,不可擅自做主。” 廖无春见江翎瑜言之恳切,是真心想要帮自己,急忙应声:“是,我都听您和将军的。” “回去吧,”江翎瑜摸着唐煦遥覆在自己腹间的手,抬眸望向廖无春,“我不大舒服,动不动就坐不住躺不下的,倒也不愿意让你看到我如此,待我好些,紫禁城碰面就是了。” 廖无春作别走后,美人翻身挪进唐煦遥怀里,合上美目:“夫君。” “嗯?” 唐煦遥抱紧他,低眉,唇瓣点在他额前的美人尖上,吻着细密的碎发和肌肤相接之处:“夫人怎么了?” “我有些恶心了,”美人皱眉,在唐煦遥怀里蜷起身子,“刚才还没事呢,只是疼。” “夫人又想吐了吗?” 唐煦遥心知他这么难受就是吐得太厉害,可忍着也不会太舒服,咬了咬唇,还是决意不让他强忍着了,此时垂下眼帘,见他的手在攥领口的衣襟,急忙夺过他的手,攥在掌心里,免得他勒着自己,哄着:“实在不好受就吐出来,都怪我,非要让你吃些阿胶糕,胃不好的时候总该养一养的。” “怪你什么,是我嘴馋,吃上甜的就没够了,”美人笑得勉强,用力地抱紧唐煦遥,“好夫君,以后我可不气着你了,你总说喜欢我骂你些难听的,非说我那模样娇,我夸你不是也一样?刚才和母亲说话,我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既然如此亲密,怎么能舍得你听不好的话。” “不说这些了,本来病着,还要费心思去想事,咱不说了,乖,”唐煦遥揉揉美人的薄背,柔声问,“要不要拿盆子去?吐出来说不定能好受些。” 第264章 “不了, ”江翎瑜挤在唐煦遥怀里,双目紧闭,“我可真是怕了, 在林同村时, 吐得我五脏剧痛, 当时只顾着先查证据,现在想起来, 没死在那,真是仰仗着夫君的果决,再不舒服, 我也宁可忍着些了。” “霖儿言重了,我怎么会让你出事,”唐煦遥抚着美人的腰背,“宝贝歇息吧,实在躺不住的时候就告诉我, 让我来伺候你。” 第324章 “想睡,”美人唇间轻启,“你身上的衣料熏了什么香, 我好喜欢这个味道呀。” “还是以往的木樨香, ”唐煦遥指头拨弄着美人软嫩的脸颊, 温声道, “府上还有许多香, 可是我见夫人独爱这一种,就让他们只在衣裳上熏木樨香了,我还担心夫人厌了。” “我说的不是金桂味,”美人挣扎着搂住唐煦遥的颈子,脸凑上去, 鼻尖埋在他颈间嗅嗅,明明很喜欢那种气味,可是也描述不出来,就是暖暖的,香香的,是别人和自己身上都没有的味道,美人说不出,索性也不寻思了,身子一软,贴着唐煦遥的胸膛躺好了,娇嗔他,“许是你身上独有的小狗味吧。” “哦?” 唐煦遥闻言,含笑解开寝衣,他练武多年,身形健硕,赤膊很是好看,不过他并不是这个意思,敞着怀,再将美人裹进来,还像刚才似的,紧贴着自己胸膛抱着美人:“希望夫人永远喜欢我身上的小狗味。” “简宁,”江翎瑜紧抱着唐煦遥,“我常常自责,要是那次我不与你争吵,你也不会跪到腿疾发作,见到父亲和母亲,我自责更甚。” 唐煦遥道:“我不曾怪你,本来也是我不好,倒是你....” “你都伤着了,谁对谁错也没有意义,我没法不自责,就像你总是觉得亏欠我一样,”美人轻语,“你我之间有太多这样的事了,难舍难分的,你不要再怕我不爱你,我早就离不开你了。” “心肝宝贝,不要因此忧虑,你要好好睡觉,”唐煦遥不忍美人难过,哄着他,“待你身子好转,我们再慢慢地聊,到时宝贝把秘密偷偷告诉我,只告诉我一个人,好不好?” 美人睁眼:“你现在不想听?” “想听,可夫人得歇息,”唐煦遥装着凶巴巴的样子,“心肝宝贝,你再不睡觉,我就折腾得你腰疼腿疼,哪都疼,到时你想睡也睡不成。” “真的?” 美人来了精神:“快些来折腾我。” “我错了,我错了夫人,我吓唬你的,”唐煦遥忙陪笑脸,结实的手臂顺势将美人托起来些,哄孩子似的拍着他的背,“夫人与我一样喜欢这房里的事,我可再也不敢乱说了,对了夫人,皇帝召见我时,说这些日子许是让我勤些到校场去,他也要管一管陈苍了,故而我想多抱着夫人歇息一阵子,最好是我去时你睡着,回来时依旧没醒来,说来有些不讲情理,可我很担心你醒时见不到我,你都习惯我在你身边了。” “夫君下属的事,我就不多问了,夫君,”美人,“不过,等夫君要处置他,再来与我商议一下,我觉得现在的时局与以往不同,我们应该更谨慎些,尤其是对罪臣的裁决,应该做出些改变。” “好,”唐煦遥答应完,歪着头想了想江翎瑜说过的话,又问,“夫人,周竹深呢?” “周竹深爱怎么死就怎么死,”美人翻了个白眼,见唐煦遥正望着自己,专心地听着自己说话,撒起娇来,“坏小狗,你提了让我不高兴的人,气得我心口都疼了,快给我揉揉。” “好好,待我解开夫人的寝衣看看,怎么才能给我夫人揉舒服了。”唐煦遥低头咬住美人的唇瓣,正要用舌尖舔舐美人皓齿,他倒先舔起唐煦遥的唇尖来,这一仰头,唐煦遥没捋住他的头发,如瀑的青丝散落下来,垂在绣了荷花的正红褥子上。 黑发,红褥子,江翎瑜眉眼温柔,白玉似的脸颊和耳骨,看愣了唐煦遥,一时间直了眼,回过神来,抱着美人藏进被褥里,被子厚重,美人说话声发闷:“终于等不及要我了吗?” “夫人,还不能,”唐煦遥摸着美人背后的肚兜结扣,两个人离得太近了,几乎是不停地吻着,“但我今日想比平常放肆些。” 唐煦遥是不会在大婚之前就哄着江翎瑜行这房内之事的,郡王教养唐煦遥很严,再恩爱也不行,虽然百人百性,此事频出,结局也不同,有的男子忠于爱人,也有不忠的,不在乎婚前婚后,不可一概而论,但郡王认为不成婚就行出格的事,这是在轻薄自己的爱人,在郡王府里,暖床书童都绝对不许配置,唐煦遥必须择准了心仪之人,认真地过日子。 唐煦遥可以没功名,可以没本事,他甚至可以永远在王府做闲散公子,混吃等死也是尊贵的王长子,他可以什么都干不成,就是不能不忠于爱人,不能轻薄爱人,到处留情,随随便便,绝不是王府的作风。 其实唐煦遥的魂早就被江翎瑜勾走一万遍了,心下已然冲动无数次,因为他垂涎江翎瑜的花容月貌,冰肌玉骨。可唐煦遥之所以拼命克制,是因为他太爱江翎瑜了,不肯轻薄他,婚书宣时,自是良辰美景,不在于朝朝暮暮。 喜欢和爱是完全不一样的,喜欢是冲动,需要宣泄,爱是克制,在冲动的对立面上,唐煦遥爱江翎瑜几乎要把他融进自己的血肉骨髓里,故而心里时常出现自我矛盾的两种想法,细究起来,这又是能完美共存的情感。 因为喜欢是包含在爱里的,唐煦遥每经历一次冲动,对克制的理解更深一重,也就更会做江翎瑜稍年长的爱侣。 唐煦遥想到年长一事,忽然觉得自己大了江翎瑜五岁,心下嘀咕,他会不会嫌弃自己老了些,如今二十七,都快三十了,就听得他娇声说:“幸好夫君年长于我,要是你比我年纪更小,就算身上一样有使不完的劲,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你了,才不让你藏在被褥里欺负我。” “为何,”唐煦遥轻轻亲吻美人的喉结,脸上的胡茬蹭在他细嫩的颈间,温声询问,“年纪小的才水灵,我都要成老黄瓜了。” “我喜欢年长的呀,”美人的颈子被唐煦遥的胡茬摩挲得酥痒,不自觉搂紧他的腰,笑说,“就像你喜欢病秧子一样,没这病,你可没那么疼爱我。” “那倒是,我一面心疼夫人,又渴望亲热病中的夫人,长时间以来难以消解这些矛盾心绪,想不到夫人早就知道了,”唐煦遥憨笑,“在外人看来,夫人与我都是疯子。” “那些规定别人该怎么活的人才是疯了,天大的笑话,谁在意他们在想什么。” 美人话毕,顿了顿,似是在寻思什么事,片刻之后,又问唐煦遥:“周竹深一直想用断袖之事搅黄你我婚事,话说回来,王爷和王妃为何不反对断袖之爱?” “小时候的事,我清醒的时候是很少记得了,那场高热之后我确实容易忘事,后来知道的除了梦见的,就是他们跟我说。” 唐煦遥道:“我梦到,小时候我哄着你入睡,我就像现在一样看了你一宿,你在我怀里熟睡,不知此事,待你走后,我就向父母禀明我和你长大后要一直在一起,那时我也不明白什么叫喜欢,许是他们就是那样认为的,早就想开了。或者他们根本就不在意嫁娶之人到底是女子还是男子,只要咱们幸福恩爱就好。” “算我走运,从小官小门户攀到皇姓子嗣身上了,你可不知道,僭越门第之后许多事有多么好办,施展手段不必受限制,皇帝口头庇护全然不可靠,我可是成了正午的太阳,耀眼而强大,”美人调笑,“多谢唐家栽培我,是时候让朝廷那些酒囊饭袋看看,他们惹了什么人。” 被褥里漆黑,美人看不清唐煦遥的面容,呼吸也有些不畅快,喉间微喘:“夫君,你大抵不会觉得,我和你相爱只是为了权力,我想着刚才那些话,你许是容易误会,我……” “要是夫人只喜欢唐家的权,就随夫人谋求,我不在意。” 唐煦遥发觉美人在被子里闷了太久,喘不上气了,随手把被子掀开,两个人中间一下就有了光亮,美人看清了唐煦遥的脸,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满眼宠溺,笑得温柔,他道:“夫人,我只求你在我身边,哪怕你不爱我,只要权,我也心甘情愿,我单是爱你,我离不开你。” “王爷的儿子这么低三下四的?” 美人横眉,抬起雪白的手,指头掐着唐煦遥的耳骨,半笑半恼:“我就是看不惯你在我眼前这比狗还会讨好的样子,还是大将军呢,说了你几遍,就是不改,该打。” 唐煦遥不似往常一般求饶,竟软了身子,倒在江翎瑜怀里,以他的心思,自然是仔细好力气的,没有压疼江翎瑜,腻在江翎瑜身边哼哼唧唧:“夫人,打疼我了,起不来,得夫人亲亲抱抱才能好。” 美人与唐煦遥逗闹这会子,周府的管家已经见了几波线人了,这些人口中所述不尽相同,可分析或简化了这些冗余赘述,表达的事却差不多,第一是各派臣子都在疏远周竹深,他岌岌可危,大厦将倾,第二是平阳郡王携郡王妃同往江府了,还要小住些时日,给江翎瑜买了十几斤的阿胶,准备名贵食材熬了阿胶糕,还送了首饰,紫金和红金料子的衣裳,其他也就算了,紫金料子,红金料子,那都是王爷和他们的孩子能穿上身的东西,有平阳郡王撑腰,不但承认江翎瑜和唐煦遥的婚事,更是将权力早早地分给了江翎瑜。 第325章 如今江翎瑜的势力大到无法可想的地步了,所以这两件事综合而言说的还是一件事:周竹深要完蛋了。 “我出去一趟,”周管家心知再不动手就真的无计可施了,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跟身边的仆役嘱咐,与其说是嘱咐,更像告别,“要是我临着晚膳没回来,也不用告诉老爷我的去向了。” 第265章 周管家走后, 太阳西斜都不见回来,此时的江府内,江翎瑜早已在唐煦遥怀里睡了多时, 自廖无春辞别, 这都安静一下午了, 门又被敲响,唐煦遥怕惊醒了臂弯里的美人, 很是不满,阻拦道:“小点声,这是干什么, 急成这样?” “主帅,”来人道,“军中出事,请您来一趟校场。” 门一敲,江翎瑜就已经醒了, 他发觉此人嗓音陌生,转念一想,既然是来找唐煦遥的, 大抵也只是对于江府来说陌生。 江翎瑜猜得不错, 此人是唐煦遥麾下诫军官, 专门经管军纪, 姓徐, 都叫他徐诫军,真名倒不清楚,军中官职很少变动,即便升官也还管着原来的事,毕竟官少兵多, 所以唐煦遥并不记着这许多。 但徐诫军跟唐煦遥很熟,故而除了军纪,唐煦遥还把看校场的大狗交给他看管,毕竟唐煦遥喜欢狗,连自己府上都养了,自然不肯把这活物随便交给谁。 唐煦遥甚是疑惑,为何是他来了,能有什么事闹到亲自来找自己,正寻思着,门外又响起骆青山的嗓音:“主帅,校场真出事了,咱们那条狗……” “狗怎么了,”唐煦遥皱眉,“这狗在校场养了两年,也没什么,怎么,它能出什么事?死了?” “那没有,主帅,狗要是死了我就得来递罪状了。” 徐诫军说:“这狗从下午就朝着一个地方呜呜叫,茶饭不思,给什么也不吃,也不喝,就是浑身紧绷,作威慑状,可那地方也没什么,我们百思不得其解,想着主帅当年将狗买来,亲自饲养,许是比我们更知道它的习性,我也是怕狗真的紧张过了头。” “行,”唐煦遥答应,“我去一趟,待我更衣,你们且在府门外等候。” 唐煦遥不知道江翎瑜已经醒了,慢慢起身,想把手臂从美人颈子下头撤出来,唐煦遥才动了些,美人就睁了眼,哑声问他:“夫君,要出去?” “是,”唐煦遥给美人整理着被褥,“夫人何时醒来的,是他们敲门的时候?” “无妨,你且去吧。” 美人欠了欠身,让唐煦遥将手臂撤走:“我等你回来。” “要卧床休养,”唐煦遥真的不放心江翎瑜,怕他枕玉枕不舒服,急忙翻来了常给他护着后腰的软枕,“别去拿那些族谱家谱的看,我都放在很远的地方了,你该好好休息了。” “不看了,”江翎瑜终是放过自己了,“没先前那样的精力,我父母的事,我倒也伤透了心,总得缓缓,近些日子是什么都不想干了,我还当我父亲多疼爱我,没能耐让我在家里安稳度日,我遇刺后竟又敢去求情,答应皇帝做官,现在辞官也要问我,骑虎难下的人横竖都是我,他不曾为我铺下路就算了,只管让我去里外不是人,好简宁,幸而你还爱我,实在乏味,这日子过得真腻。” “小美人,抱歉,我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唐煦遥低头,捧着美人的脸颊亲吻:“待我回来,又能陪着你了。” “去吧,”江翎瑜为他将碎发挽到而后,“你的部将在等你,我就在家里等你。” 唐煦遥辞别美人出去,如今已经不是数九隆冬之寒,大氅不必穿得那么厚,唐煦遥觉得翻身上马都轻快了许多,路上他问骆青山和徐诫军:“那狗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总感觉你们两个知道什么,又不肯告诉我。” “那不能故意瞒着您,主帅,”徐诫军想了想,说,“但我确实对它的反应心存疑虑,按理说它只有嗅到生人的气味才会如此,要是兔子什么的,可以做猎物来吃,它则会大声叫嚷,不会如临大敌。” “你的意思是,戒备森严的后军都督府练兵校场,莫名其妙进了一个生人?” 唐煦遥眯眼:“你真这么想?我不在校场许久,你们就捅了一个篓子当作见面礼送来?” “不是,我是猜的,”徐诫军忙解释,“咱们去看了就知道,主帅,不瞒您说,我总觉得最近校场不太平。” “怎么,”唐煦遥侧头看了看徐诫军,“你说。” “陈副将这些日子不大安分,也不是那种意思,就是看起来很焦躁,”徐诫军说,“他最近时常在狗朝着叫嚷的地方踱步,有时候身边经过将士,他就很惊诧似的,校场那么大,理应哪里都有人,我不曾见到他这样惊悸。” “陈副将,哼,”唐煦遥冷哼一声,“亏我让他做了我的副将,要不如此,怎么会生出那些事端来,王爷先前就警告过我,陈苍这人心乱,不要才好,我不听,我总得他是一个奇才,不愿意埋没,他就如此报答我,不是生事,就是生变,临了还觊觎我的夫人,皇上指婚都敢动心思,好,真好。” 徐诫军并不知道这么多内情,唐煦遥一一吐露,徐诫军吓得耸肩,识趣闭上嘴,他本来是是想如实说一下情况,不是想要陈苍的命,现在事情走向明显不大对劲,他不想掺和进去,骆青山向来嘴笨,可以分得清情形,也是大气不敢出,四周只剩下马蹄声。 “主帅,主帅!” 正前方一名骑兵迎来:“校场出事了,您快随我来!” 第266章 “你们到底在与我打什么哑谜, ”唐煦遥见他们急匆匆的,也策马跟上去,“赶紧告诉我, 校场到底出了什么事。” “练兵场的一块地塌陷了, ”骑兵说, “塌陷的原因是那块地地下有一片,我觉得应该是密室。” “密室?” 唐煦遥震惊不已:“告诉皇上了吗?” “还没有, ”骑兵见唐煦遥在自己后面,于是慢了些,让自己稍落后于他, “徐诫军来时,校场还没有这么大的乱子,我们还怀疑那些密室里有人了,故而团团围住,只等主帅到场再做决定。” “待到了校场, 立刻派知情人去找廖提督,他会把这件事完完整整地告诉皇上。” 唐煦遥嘱咐:“记住了,青山, 挑可靠的, 确保此事一定是由廖提督亲自讲述, 不可流于外人之口。” 骆青山会意:“是, 主帅。” 江府内, 唐煦遥才走不久,江翎瑜侧躺在床上,没了丝毫的睡意,直着眼发愣,在回想这阵子朝廷发生的事, 适时门被叩响:“霖儿,是父亲,我想问你些事。” “父亲,”江翎瑜坐起来些,“您请进。” “霖儿,躺着就好,你身子不适,不必勉强自己。” 郡王坐在床边,扶着江翎瑜躺下后,温声问:“霖儿,你和简宁确定,当初行刺你的人,就是周竹深派过去的?” “回父亲的话,我们有一些证据,但都算不上能够直击周竹深的要害,”江翎瑜如实告知郡王,“无春曾提供我们一些证据,他曾在刺杀案后抓到一个西厂的宦官,他的衣服上有檀香味,无春推测,常年放置在檀木衣柜里才能染上这么重的味道,而偌大的京师内,能用上檀木衣柜的也只有几位官员而已,这些合适的人选之中,只有他用了檀木,所以我们推测,一定是他,也只有他是和西厂提督有密切来往。” “对,你们分析得相当缜密,只是周竹深虽愚蠢,也不至于留下能让他定罪的证据。” 郡王想想,心下似乎有了主意,又与江翎瑜商议:“霖儿,你说,父亲要是对周竹深的家人施压,会不会逼他自行认罪?” “不好说,父亲,原谅孩儿愚钝,”江翎瑜不禁皱眉,“以孩儿对周竹深的了解,他并不是多注重伦理道德的人,毕竟他这女婿做的........” 郡王笑而颔首,但没说什么,是在等着江翎瑜往下分析。 “话虽如此,但孩儿有一计,”江翎瑜不急不慌,娓娓道来,“孩儿听说周竹深的亲戚还健在,父亲只要派人去看看他家亲戚是否因他的地位而发迹,可推测周竹深对亲戚们的态度,如果发迹,那施压是有机会让他认罪伏法的,因为他尚且还注重恩情,没发迹,咱们只能另想办法了。” “天赐我此子,真是天赐我此子,”郡王听着江翎瑜这些话,大喜过望,“原本父亲不知你底细,这样一问,当真是让父亲又惊又喜,如此智谋手段,后生可畏,父亲也就放心地把家里的基业交给你了,以后霖儿身子安妥时,可读这几本书,一会子就派人搬来,简宁那些兵书,你也可以翻阅,文谋武谋不同,却又有相通之处,多看些总没坏处。以后你和简宁就与我们同住,你们有不懂的地方来问就是,至于周竹深的事。” 郡王其实心有成竹,不过是来探一探江翎瑜的虚实,不想他竟早有打算,郡王见状,很是满意,就不必多历练他了,温声笑笑:“周竹深,由父亲替你攘除,当父亲擒住他时,会把他送到你面前来,霖儿,他既然冒犯你,让你九死一生,那恩怨就该由你亲自来了断。” 第326章 “多谢父亲。” 江翎瑜见郡王器重自己,又付出如此疼爱,不禁喉间酸涩,连声道谢:“父亲真好,我竟还有这样的前程,我还以为所有父母都是拼命打压孩儿,原来,原来........” “好孩子,不哭,父亲本不愿意再提起江怀了,既然霖儿说到此处,父亲就将内情告诉你,”郡王谆谆教诲,竟也亲和得像是谈心,“江怀门第不高,才拼死为皇帝卖命,一来是他自卑,不拼命迟早配不上高门第的臣子,他就再也没机会长久地待在皇帝面前了,二来是他自负又懦弱,他不允许你比他更强大,所以打压你,纵容他夫人虐打你,三来是他死要面子,不惜将你推出去,以维持江家的地位,他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上。孩子,江家果真衰弱至此,需要一个病人出面维持?他不吓唬你,怎么让你像他一样拼命,甚至教育你带病值守刑部,简宁病时父亲是一定让他好好在家歇息的,虚弱的主帅不足以立威,你也一样,你长久如此,你的左右侍郎会先起反心,趁虚而入。江怀这辈子也不会明白,父母爱子,当计之长远,为孩儿铺下路去,才叫真的有本事,他不配继续抚养你。” “多谢父亲,”江翎瑜眼圈红热,加之病容苍白,楚楚可怜的,“孩儿誓为父母左膀右臂,永远忠诚,以报伯乐之恩。” “你嫁给简宁,就是父亲和母亲的孩子了,和他一样,”郡王笑眼慈祥,“我们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如此才子被雪藏,千古之罪也。” 同时刻,唐煦遥到了校场,骆青山带着可靠的知情人到紫禁城去,唐煦遥则在徐诫军的卫护下,牵了大狗,往地陷处赶着,顺便看看校场内是否有其他异常。 “主帅,我们到了。”骑兵抬手指向不远处的深坑,黄土顺着平整的滑面落下,许多将士围在深坑边上议论,陈苍站在人群不远处,仿佛是发呆,也许是在沉思,唐煦遥注意到他一直在攥拳,揣测他很紧张,于是慢慢走上前去,突然叫他:“陈苍。” 陈苍一激灵,猛地回身,看到唐煦遥时就愣了,片刻之后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支支吾吾道:“主帅,您,您叫我?” “是啊,我叫你,”唐煦遥没什么好脸色,眼神犀利如狼似虎,跟他父亲如出一辙,继续缓步向前,“过来。” 第267章 陈苍上前。 唐煦遥打量陈苍片刻, 发问:“我不在这些日子,军中如何。” “回主帅,军中, 尚好。”陈苍颇有些诧异地望着唐煦遥, 他已经设想唐煦遥会问自己的许多问题, 关于江翎瑜的,或者是关于周竹深的, 唐煦遥明明什么都知道。 陈苍有些劫后余生之感,也预知自己大祸临头,自知之明与侥幸并不冲突。 “继续好好管着你的部下, ”唐煦遥道,“过阵子会有人来亲自检视军队,可能是皇上,也可能是平阳郡王,你们只知我是郡王之子, 却不知我也是郡王的部下,要学着给我长长脸,让你手下那些新兵拿出气魄来, 听懂了吗?” “是, ”陈苍早没了往日的骄傲神情, 低眉顺眼, “遵命, 主帅。” 唐煦遥训完了话,牵起拴着大狗的绳子,欲独自前往地陷之处,陈苍迎上来:“主帅,此处许是有危险, 末将护送您可好?” “不必,”唐煦遥回绝,“有此犬卫护,谁敢上前,且忙你的事就是了。” 唐煦遥从未听闻地下有此设施,大抵更不是郡王敕造,他一边四处看着,一边牵着狗前行,那狗的身子太大了,走得慢,唐煦遥就也跟着慢下来。 唐煦遥如此壮硕高大,狗行走时背就快要齐他的腰,狗眼皮耷拉下来,看着懒洋洋的,肥嘟嘟的嘴皮上都是涎水,看着倒像人畜无害的傻东西,却是连人骨人皮都生吞的恶犬,整个校场它谁也不服,连平时喂养它的徐诫军也不放在眼里,唯独听唐煦遥的话,一边踱步,毛茸茸的大脑袋还蹭着唐煦遥的腰,求他摸一摸自己。 “好,好,乖狗,”唐煦遥抓挠着大狗的耳朵,还帮它挠挠下巴,“带我去找让你担心的东西。” 大狗很熟练,跃下深坑,唐煦遥腿疾痊愈后,也不大敢这样跳上跳下了,他撑着土坡,小心落下后,一边打理衣袖,一边四下张望,狗本窝在地上等候唐煦遥,见他已经站稳,赶忙起身,带着他往深处走去。 这地下有许多监牢,还有些不透风的屋子,唐煦遥来校场不算久,也不太清楚这些地方是做什么用处,只是巨犬一直往前跑,唐煦遥就跟着,其实他自己是漫无目的,一边走一边看看四周,这里很破旧,漆痕斑驳。 “这地方为何会有一座监牢。” 唐煦遥自说自话时,狗忽然停在一处大门前,站定狂吠,唐煦遥揉揉它的脑袋,温声安抚:“好,我这就去看看里头是什么东西。” 唐煦遥捏紧铜环,用力一拽,门“吱呀”一声就开了,唐煦遥下意识闪身向后,免得被暗器所伤,他等待片刻,并未有异状出现,唐煦遥这才再度脚踏黄土向前,这屋里头漆黑一片,借着天光也算是能看到些里头的陈设,皆是腐坏的桌椅,霉味又重,唐煦遥不得不拿出怀里的干净绢子,来掩住口鼻。 “将军,您别怕,”角落处蜷缩着一名男子,“我不会伤害您的,我只是......” “这里脏得很,到处都是尘土,又曾塌陷。” 唐煦遥走上前,一把将蜷在地上的人拽起来:“随我出来说话。” 那男子起身,唐煦遥才借着天光看清他的脸,他的长相,唐煦遥很熟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他是谁,暂且搁置,先把他带出去,最后唐煦遥自己攀着边沿往外爬时,忽然记起曾在周竹深身边见过此人,就在走神这一时半刻,手上打滑了,就要摔落回去,唐煦遥的腿伤着过,一直不敢过于借力,极力稳住身形时,手掌被紧紧攥住,唐煦遥一抬头,发觉眼前人竟是平阳郡王,忙问:“父亲,您怎么来了?” “孩子,皇上公务繁忙,就将此事转告给了我,毕竟这五军都督府大半是我的基业,特来看看。” 平阳郡王握着唐煦遥的手,温声道:“来,父亲拉你上来。” 唐煦遥踉跄爬上土坡,尚有些不敢行走,一瘸一拐的,郡王一见,神情即刻软下来,上前扶着唐煦遥:“孩子,腿还是不好么?都怪父亲,待回去咱们就请大夫来看看,都是父亲不好。” “没事,父亲,”唐煦遥慢慢站直了身子,“孩儿已然无碍,只是时常忌惮着,那时学着重新站起来,吃了许多苦头,孩儿终究是怕了,故而总是仔细着,再伤着还是给父母跟霖儿添烦忧。” “好孩子,分明是父亲的不是,你还来替父亲说话。” 平阳郡王见唐煦遥无碍,心下愧疚不减,替他拂去衣袖的尘土,柔声道:“先办事,其他的我们回去再说。” 陈苍像往常一样,上前给郡王行礼:“王爷。” “陈苍,你急什么,本王还在跟你们主帅说话。” 郡王脸上很有些愠怒:“站到青山身边去。” 陈苍低头:“是。” 郡王不再理会陈苍,回到唐煦遥身边:“孩子,此人是你从地下带上来的?” “对,孩儿觉得此人十分眼熟,”唐煦遥如实道,“孩儿曾在周竹深府上见过他。” “这么说,此人是周竹深的下属。” 郡王上前打量那灰头土脸的男子片刻,果断道:“孩子,你先回府,父亲自有专职审讯的下属。” “父亲,孩儿担心您的安危。” 唐煦遥作揖:“孩儿请求与您同去。” “傻孩子,”郡王笑说,“父亲还没有你的时候,就不是手握兵权的郡王了?” “嗯,那倒是。” 唐煦遥也笑:“那我回去看看霖儿,待父亲回来,我也有诸多疑问,想向父亲请教。” “好。” 郡王见骆青山将马牵来,简单嘱咐:“乖孩儿,快回去歇息吧,五军都督府出了乱子,父子齐心攻克才是,这些年你的历练也够用了,日后可为父亲的副手。” 唐煦遥策马回府,适时江翎瑜正卧床休养,虽无睡意,但也实在没精力研读那本族谱,只合着眼歇息,脑袋枕在自己雪白的腕子上,他还是那么不喜欢玉枕,哪怕枕在手臂上。 唐煦遥轻手轻脚进门,见他如此睡着,心软得一塌糊涂,慢慢俯身,想将他抱起些来,将软枕放在他颈下,免得把这一对素手压疼了,他却睁了眼,见着是爱人归来,挣扎着起来抱着唐煦遥:“乖乖,你回来了?” “嗯,”唐煦遥把美人揉进怀里,顺势托起他的腿弯,将人牢牢地搂在臂弯里,唇瓣蹭着美人的眉心,“我的小美人怎么醒了?闻到小狗味了?” “嗯,可是小狗身上有泥土味,没有走时香了,”美人抱着唐煦遥的手臂,嫩乎乎的小脸埋在他掌心里,“小狗,你去校场干什么了?” “可不是一身土,夫人,待我换件衣裳可好,我一看夫人的模样就什么都忘了,一门心思想要抱上来。” 第327章 唐煦遥说起刚才的见闻:“校场有一块地塌陷了,里头竟是一些牢房,我从来不知道校场下头有这样的东西,那狗十分紧张,是因为下面的牢房里藏着一个人。” 美人挑眉:“嗯?” “正是,现在父亲带人去审讯了,让我回来陪你。” 唐煦遥有事绝不瞒着江翎瑜,提及此事,颇有些困惑:“父亲还说,让我做他的副手,要齐心治理家业,夫人,恕我愚钝,这,这是什么意思?” 美人盯着唐煦遥看了片刻,柔声哂他:“乖乖,你傻呀?” 第268章 “夫人说是, 那我就是。” 唐煦遥望着怀里俏皮的美人,觉得他很是可爱,勾唇笑笑, 转眼之间, 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询问美人:“可我真的不知道父亲所言是为何事,霖儿, 其实我对五军都督府从未有过任何企图,我只是.......” 唐煦遥说到此处,显得有些局促, 有些话,唐煦遥不知道如何直白地表达给江翎瑜。 在江翎瑜面前,唐煦遥总是有些自卑,幼时玩耍,自不必提着身份, 唐煦遥唯有疼爱江翎瑜,可如今,情形大不相同了, 两个人一起共事, 又同为郡王副手, 心里要琢磨的事就比以前多得多了。 此为唐煦遥的家业, 可唐煦遥恨不得全部都让江翎瑜打理, 因为他有足够的手段和谋略,也当享有相应的荣耀。 唐煦遥在与江翎瑜相爱前,从未有这样自愧不如人的感觉,郡王也时常教导唐煦遥要自信自强,尽管如此, 在绝对耀眼的美人面前,唐煦遥自愿臣服,任何本该理直气壮说出来的话,都变成了支支吾吾。 “我知道,夫君,你别这样,为何这话说着说着,就怕我?” 美人搂住唐煦遥的脖颈:“我不喜欢你如此。” 唐煦遥如实道:“是有些。” “谈情说爱不怕我,”美人挑眉,“谈公事就怕?” 唐煦遥低头:“嗯。” “许是我以前老说你,我可不说了,以前当真也是我懵懂,不懂得体谅你的感受。” 美人冰凉细腻的指头在唐煦遥脸上抚摸:“乖乖,别怕我好不好?” “夫人,你从前教导我的都是对的,我更不曾因为那些话待夫人生疏,或是,畏惧。” 唐煦遥挠挠头,支支吾吾:“我只是,只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夫人,只要夫人知道,我见夫人就会这样,并不是夫人待我不好了。” “办公就怕我?” 美人娇笑起来,笑累了就偎在唐煦遥臂弯里休息,温声道:“可惜我今日腹痛,不然可要好好与夫君谈谈私事,夫君强壮,力气也大,嘻嘻。” 美人又眯起笑眼:“我最喜欢和你没羞没臊地亲吻,只等着大婚当日,你我都穿着红寝衣,整宿地做那些更没羞没臊的事,真喜欢和你在一起,不管我们过上多久的日子,怎么都不腻。” “一整宿?” 唐煦遥失笑:“夫人的身子怕是经不住,你可忘了,你的腰不好。” “我还怕我的小狗身子经不住呢,那可是一宿哦。” 江翎瑜成心拖长话音:“一整——宿——” “小美人,”唐煦遥勾唇,“我要你的时候,可只有你向我求饶的份。” “真的呀,”江翎瑜很满意,坐正了身子,唇瓣贴上唐煦遥的耳骨,“我可等着你呢。” 谈够了私事,公事也是要商议的,江翎瑜就说起郡王为何如此嘱咐唐煦遥:“你就不曾想过,其实五军都督府的基业,父亲是很想给你的,你去打仗,在朝中参政,都是为了历练你,虽说你在五军都督府内并未担任要职,如今正经职务也只是正二品,照理说一位立过大功的年轻主帅的官衔应该不止于此,似乎父亲也未管过你在这里头交际如何,实则你能进此衙门,都是他在暗地运作。” 说到这,美人直言:“五军都督府这衙门非同寻常,没身份没资历的人这辈子都没机会进去的,你又是大琰历来最年轻的主帅,可不想想,父亲只让你做个正二品的官,还不是为了低调些,想给你铺路,顺便练练你的本事。” “刚好我善战,不善权谋,父亲希望你做我的军师,这样我们平分基业,”唐煦遥顺水推舟,借着江翎瑜的话茬往下说,“也能相互制衡,你不能反,我也不能?” “这里我倒觉得你想多了。” 美人提醒他:“父亲考虑不考虑此事先放在一边,你我绝不能让他有半分放心不下,凡是让他为基业权势到你我之手担忧,你算不得他的爱子,我也算不得你的良妻,以后万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唐煦遥点头:“嗯。” “简宁,”美人忽然抬头,“父亲没让你来试探我的心意吧?” “没有,他不喜欢这样,从来不会这样的。” 唐煦遥说:“我父亲向来是信者不疑,疑者不信,他掌权至今也信错过人,但是大多时候,他的判断不会出偏差,我想,有谁一辈子一直赢呢,我很崇敬他,他是我这辈子最敬爱的人,就是为着他的眼光,他的远见卓识,无人能及。” 美人点头:“我也如此,父亲善战,又有权谋手段,英勇无比,所受苦难非常人所能及。” “夫人竟能看出这么多,当真有本事,”唐煦遥抬头看看外头,压低了嗓音,“其实夺位之事,不只有皇帝和那一位窝囊亲王参与,父亲原本也曾计划此事。” “这,”美人忙摇头,“不能说。” “能说,这里没有外人,况此事还是他主动告诉我们的。” 不过,唐煦遥经江翎瑜提醒,真的没再多说些细节,只道:“龙椅谁不想坐一坐,只是那时他已经成婚了,太爱母亲了,那夺位计划精密至极,别人都需要提前许久联络勾结,我父亲则不用,计划所涉及人员也都是他多年心腹,非常忠诚可靠。起事之日,他揣度许久,觉得做皇帝倒不如做王爷,最终还是将此计烂在心里了,谁也没说,回府跟母亲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 “哼,”美人轻笑,“我倒是险些成了太子妃。” “太子妃未必有你这柱国公当的舒服,那不过是花瓶而已,日日念那些繁文缛节,想着就头大,把我这机灵古怪的小美人得折磨成疯了,”唐煦遥低头亲吻江翎瑜柔软的脸颊,“你可是大琰历来最年轻的柱国公,那些大臣,大多是死后追封,很少有人能活着得到这样的荣耀,嗯.......我话说的糙,但你应该是知道我的意思。” “你倒是常说糙话,”美人当真是让唐煦遥逗笑了,“可这也太糙了些,真是,幸而你是我同床共枕的夫君,别人说这话,我自是要恼火了。” 这一日,郡王将近黄昏才回来,审了那个从地陷之处救出来的人一下午,他说的吐露的消息很短,所以大半的时间都花在等他松口上,郡王也不急,当官不当官的,基本都听说过皇帝给唐煦遥和江翎瑜指婚,而唐煦遥就是郡王的独子,利害关系大抵他们是琢磨得清楚的,实情是一定会吐露的,瞒不了多久。 此人是周竹深的管家,来校场是因为要骗着陈苍谋害唐煦遥,但陈苍不见他,他就趁看守的士兵不注意,爬进那个地下监牢。 只要他承认自己是周竹深的人,一切就尘埃落定,没有什么征询的必要,周竹深或死或受刑只是时间问题。 但最让郡王不解的,就是校场的地下有秘密监牢这件事,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照理说陈苍也不知此事,郡王不禁怀疑,难不成是五军都督府那些极少数的知情者中出了叛徒? 郡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也不打算将此事声张出去,于是这几天他就陪着江翎瑜和唐煦遥在府中修养,时常与郡王妃一起给两个孩子讲些军中异闻——他不愿意在这个时候逼着两个孩子研读宝书经典,一个养病,另一个调养身子,就要开心,也要放松。 郡王就是如此疼爱唐煦遥和江翎瑜。 这几日过去,江翎瑜的腹疾好转,听着郡王说虽然步兵骑兵不同,可其实都要会骑马的,郡王说马是很可爱的,和小狗没有什么区别,稔熟了都很乖巧,江翎瑜听着心痒痒,就提议说想学骑马,话出口就后悔了,骑术,射术,都是权臣家的公子应当会的,可这些年自己在江府什么都没学过,江怀和江夫人只会用自己身子不好,不便行动搪塞,下意识就觉得郡王不会同意,没想到他即刻答应:“甚好,有父亲和简宁一起帮着霖儿,霖儿不会有事的,待找个天气晴朗的日子,父亲就回王府牵一批马来。” 众人说笑过后,唐煦遥在心中憋了几日,总算有机会问询那地牢的事:“父亲,那地下的监狱,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嗯,你们都是父亲的孩儿,这些事你们早晚也要知道,既然简宁发问,那父亲就告诉你们。” 郡王提及地牢,收敛笑意:“当初地牢建立,事关一桩惊天的大案。” 第269章 第328章 “多年前, 彻底伤了霖儿身子的那场大疫,”郡王直言,“我怀疑是有人蓄意投毒, 在我的辖区内作乱, 意图让我身败名裂, 这样皇帝就会收回成命,把京师给其他亲王管辖, 在那之前,京师已经几十年不曾闹过大疫了,先前有过痢疾什么的, 都是在保定府,真定府,那些比较远的地方,所以,如此反常之事, 让我起了疑心,从南直隶回来,我就命人建了那座大牢, 用来审理跟大疫有关的犯人, 那时校场无人, 修一座简陋的地牢, 并不浪费什么时间, 半月左右就建成了。” “父亲,恕孩儿冒昧,”江翎瑜插口说,“当时父亲在朝中是否也遭遇不利于自己的事?这才加深了疑惑。” “是的,霖儿的才谋果真过人。” 郡王点头:“那时珉亲王正弹劾我, 他忙里忙外的,为着他的赘婿谋权。” 唐煦遥很是担心:“那结果如何,父亲,您没被牵连吧?” “放心,好孩子,父亲没事,”郡王揉揉唐煦遥的脑袋,“皇上知道这场灾祸的底细,只让父亲携家人远走避祸,留下些旧部亲信安抚民心,当时我们也为霖儿一家找了避祸之处,可还是晚了一步,霖儿已经病重,经不起这舟车劳顿,只好在京师休养,我们到了南直隶也很是担忧,简宁又病了,我和你们母亲在那些日子似是一下子老了十岁,当真是太忧惧了。” “父亲的意思是,此疾非伤寒之类,接触病人就会感染,而是,”美人蹙眉,“是毒药。” “对,待你病愈,我第一时间抓了为你诊治的大夫,他承认是他一时恻隐,不忍毒害尚且年幼的你,用了解药,你且堪堪捡回一条命,但脏腑皆有损伤,肠胃伤得最重,很难恢复,这也就是为何你经年多病难愈。” 郡王轻叹:“父亲抓了许多涉案之人,但审不出幕后主使的身份,只知道当初指使他们的人叫春檀,这没名没姓的,我暗中命人查了许久也没什么头绪,原本地牢建成时还挺热闹的,时不时就能抓些案犯审讯,时间久了,与大疫有关的人越来越少,地牢逐渐荒废,没了人气,故而终是支撑不住,就坍塌了,此事当真是父亲的心病,不知有生之年,是否能为我辖区内受害的无辜百姓讨回公道。” 郡王愁眉不展,江翎瑜却与唐煦遥对视片刻,皆道:“又是春字?” “好孩子,你们何出此言?” 郡王不解:“可否将此缘由与父亲说说?” 江翎瑜自从保定府就阴魂不散的青绿局说起,一直到他们推测出“春”一字。 “我和简宁都觉得,这春字一定是破获此案的关键之处。” 美人言:“这么多年,他在京师翻云覆雨,肆意妄为,且官府拿他没有法子,此人一定狂妄自大至极,所以,孩儿斗胆揣测,此人的真名之中一定有春字,如果我们佯装不曾发现此事,就让他继续自傲,一定有收获更多线索的机会。” “好一个欲擒故纵之术,”郡王笑说,“我还以为破获此案机会渺茫,不想我这两个孩儿竟取得如此硕果,甚好,我这就派人继续暗中侦察,我还真以为毫无希望了。” “父亲,当时这毒是投在何处,”江翎瑜回忆先前的事,不禁起了疑心,“为何只有我一人中毒,而我生父生母并无大碍?” “我抓来的那些人,都说是有人事先将毒投入午门前头的一口井里,那口井内四通八达,几乎连通整个京师的水井,毒物扩散,需要从井里打水喝的人家就遭了殃,”郡王说到此处皱起眉头,“可话又说回来,王储权臣府上都有独立的用水之处,怎么会殃及霖儿呢?要是霖儿不问此事,大抵我很难想到这,霖儿,你知不知道,江怀可有十多年的仇家?” “父亲,这我不清楚,不过,我们可以一起彻查此事,这桩案子比起眼下这些,不算要紧,先搁置在一边,父亲继续查大疫之事,我则去查林同村案,一旦分心,说不准正是始作俑者的脱身时机。” 江翎瑜总是处变不惊:“我们会有办法的,父亲,您莫烦忧。” 郡王温声道:“好孩子,真是多谢你了,你且在府上休养,我回王府去,调些眼线,将他们派遣出去,看看他们能不能再带来些有用的线索。” “父亲,我还继续休养,不到朝廷里头转一转?” 美人神情俏皮,偎进唐煦遥怀里,抱着他健硕的手臂,笑说:“朝中那些蠢家伙都要忘了我了。” “还得过几日,”郡王哄着江翎瑜,“我会亲自带着你和简宁上朝去,也是时候了。” 一直沉默着的唐煦遥开口询问:“父亲,什么,是时候了?” “不着急说,孩子,”郡王将手搭在唐煦遥肩上,借力起身,“待回朝廷时,父亲再告诉你,好不好?” 唐煦遥点点头,见郡王要走,要起身送他,郡王则说不必相送,只让唐煦遥去照顾着江翎瑜就是。 郡王一走,又是江翎瑜跟唐煦遥独处,江翎瑜靠在唐煦遥臂弯里,慢慢地吃着阿胶糕,唐煦遥低下头,亲吻他的眉心:“小美人,你前些天可说要告诉我个秘密,我也听你的话,留了阿胶糕,可你没说,小美人,你告诉我,我想听。” “我忘了,怪我,”美人轻扯唇角,笑得很甜,“其实也没事,就是想告诉你,以前是我太骄纵,更是对你有误会,也曾说些不好听的话伤你,就为着发泄怒火,是我不好,我错怪你了。” “你又怎么能提前知道内情,是我忘了你更过分些,以后不要再道歉了。” 唐煦遥揽着美人的细腰,手拂过他的腰侧,忽然又将手掌挪回去,捏一捏他腰上的肉,很有些惊喜:“我的霖儿比以前胖了些?你的身子总算有好转了。” “哼,”美人撒娇,“夫君,是不是这阿胶糕做得甜了,我总觉着嗓子不舒服,咽了沙子似的,夫君可否叫他们为我倒些水来?” “我尝着还是那样,不算甜,许是夫人嗓子不好了。” 唐煦遥捧着美人的脸颊,狠狠地亲上几下:“夫人等我回来。” 唐煦遥嘱咐管家们给美人倒水,还要他们加些秋梨膏,给美人润喉,免得咳嗽起来。 江翎瑜趁着这会子,把已经吃了一半的阿胶糕咬在齿间,光着脚下床了,跟郡王聊过案子,想起廖无春送了一大本族谱,江翎瑜很希望从这族谱里头找到些蛛丝马迹。 江翎瑜还没找到族谱,唐煦遥就回来了,见江翎瑜光着脚站在桌案边上,先是一愣,紧接着小跑过来,拦腰抱起江翎瑜:“坏猫儿,怎么还敢光着脚下床,嗯,你倒也是不喜欢穿着鞋袜的,这可怎么好。” “心肝宝贝,我总觉得你很像那小猫儿,还有狐狸,那些机灵的小东西总是不穿鞋袜的,只是光着爪子。” 唐煦遥从来不恼江翎瑜,还低眉,与江翎瑜轻碰着额头:“是不是,嗯?” 美人搂着唐煦遥的颈子,撒着娇:“它们爪子上有毛,我的可没有。” “哦?那快让我看看,”唐煦遥抱着美人坐在床上,挠挠他雪白而柔软的脚心,“那还真是没有,夫人的脚丫软滑得很。” 美人怕痒,在唐煦遥怀里挣扎,笑得直咳嗽,唐煦遥忙不折腾他了,帮他拍一拍后背:“还是咳起来了,这阵子天气已经很暖和了,汤婆子还是烧得那么热,我总觉着许是这事引得你犯了咳疾,夜里时我去嘱咐他们。” “那我又要卧床歇息了?” 美人蹙眉:“我都躺得腻了,要不,咱俩一起看这族谱?无春说这破书已经被他擦得很干净了,我总是觉得里头有些重要的东西,不看就觉得歇息不安生。” “那也成,”唐煦遥出着主意,“要不,夫人歇着,我替夫人看?” “你会看什么?” 美人坐直了身子,凉软的素手捏着唐煦遥的耳骨:“可要当心一会子就睡着了。” “夫人真是很了解我,”唐煦遥难为情地笑,“要不,咱们现在就开始看那本破书?” “成,”美人从唐煦遥怀里起身,乖乖躺下,抬起一只胳膊,等着唐煦遥到他怀里来,“简宁,待他们来问午膳时,嗯.......中午我要吃馄饨,你呢?” “我吃媳妇儿,”唐煦遥伏在美人身上,轻轻咬住他软嫩的唇瓣,又啃又吻,“好香。” 江翎瑜搂着唐煦遥的腰,合上双眼与唐煦遥亲吻,江翎瑜这次没有主动,是等着他探了舌尖,才同样伸了舌头绕上去,唇瓣湿软,缠吻起来,江翎瑜的身子渐渐经不住了,心悸起来,胸腔里乱撞。 即使这样,江翎瑜也不愿意离开唐煦遥,他许久没与爱人亲吻了,尽管那些事会让他有些不舒服,比如心悸,或是腹痛,他的身子太弱了,亲昵时不适,都是没法子的事,但他还是喜欢和唐煦遥拥吻,贪欢,直到他实在收不住了才闷闷不乐地推开唐煦遥。 “简宁,”美人拿白绢子掩住口鼻,轻声咳着,“我嗓子疼了。” 第270章 第329章 唐煦遥帮着美人拍一拍背:“要不要让大夫来看看, 你不喜欢外人来府上,我想,我还是问一问你的好。” “是不喜欢外人来府上, 你总是太担心我, 其实我也没想请大夫来。” 美人软声笑:“我只是喜欢你抱着我, 也想喝那秋梨膏水,我府上的人不善烹饪, 以往都熬,也不怎么好喝。” “成,我这就去看看, 对了,夫人上回想吃酸梅,问过唐礼,他倒说没有。” 唐煦遥抬起手,摸着美人搭在自己颈边的白嫩腕子, 哄他道:“之后南直隶进贡梅果,唐礼还记得那件事,这回可是腌渍成酸的了, 一会我让他拿两颗放在秋梨膏水里。” “真的会有人记得我随口一说的事吗, 小狗, ”江翎瑜捏捏唐煦遥的脸颊, “你可知道, 与你相恋之前,我从未想过世上真有你这样好的人。” “我又不是对谁都如此,”唐煦遥勾唇,佯装那些多情公子,指头掐着美人的下巴尖, 调笑说,“我不是垂涎这京师第一美人么?” “哪来的京师第一美人,荒谬,再说,你那油腔滑调的公子哥儿,学得一点都不像。” 江翎瑜偎进唐煦遥怀里,反笑他:“你一口一个只爱美人,别人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为我这张脸皮耗费多大的心血,你有多久没睡好觉了?眼圈黑得跟狗熊似的,又熬瘦了一圈,还能假装不爱我?” “我倒不知我瘦了没,”唐煦遥温声说,“只是夫人说假装不爱,我还没法假装不爱你,只要他们看看我的眼睛,就能轻易地拆穿我。” “那当然,”美人捏着唐煦遥的鼻尖,“小狗心里是藏不住事的。” 唐煦遥抬眸,不发一语,歪着头看江翎瑜。 江翎瑜见唐煦遥不似往日温和,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一下子愣了:“简宁,你.........” “小狗当然不把事藏在心里了。”唐煦遥捉过美人纤白的腕子,又嗅又咬,觉得意犹未尽,就把美人压倒在床褥上,鼻尖抵在他心口的衣襟上嗅,还舔了他的颈子和喉结,把他颈间白嫩细腻的皮肉轻咬在口中舔舐。 江翎瑜怕痒,素手紧攥着唐煦遥背上的衣料,将手背攥出青筋来,也不肯挣扎,还是唐煦遥察觉他已经气喘吁吁了,才紧着忙着松开他:“抱歉,夫人,我情难自抑,总是让你不舒服。” “没有,”美人额前有薄汗,仰躺在床榻上,心口稍有些急促地起伏着,轻声道,“我很喜欢和你亲热的,不过是身子不争气。” 说话间,唐礼送秋梨膏来了,也确实带来了唐煦遥特意提过的那两颗酸梅,单独装了小碟,放在食盒的第一层上,下面依次是两碗桂花蜜浇糯米圆子,两块荷花酥,一碟他们平日里常吃的阿胶糕,一半甜的,一半加了药材。 江翎瑜喜甜,尤其是桂花糯米团这样的吃食,他单是看着,病都好了一半,唐煦遥看着他直勾勾瞧着那桂花圆子的模样,满眼怜爱,江翎瑜觉察到自己被盯着看,歪着头,径直与唐煦遥对视,江翎瑜轻扯唇角,唇红齿白,笑得那样甜:“夫君,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的?” “我的宝贝,我自是什么都知道,”唐煦遥俯身,一手小心地垫住美人的后腰,另一只手则托着美人的背,把他从床上抱进怀里,“先喝秋梨膏水,才许你吃甜的。” “这是什么架势,这样抱我,”美人掩唇笑,“真像猴子捞月。” “是,夫人说的是,”唐煦遥也笑,接过唐礼递上来的秋梨膏水,将碗沿送到美人唇前,“快喝些,我的小月亮。” 江翎瑜乖乖喝了秋梨膏水,唇瓣湿乎乎,亮晶晶的,唐煦遥喂他吃些桂花圆子,他没要,倒先亲了唐煦遥一口:“擦擦嘴。” “这多费力气,我帮夫人擦。”唐煦遥放下碗勺,把美人揉进怀里,低眉,再度吻住他的唇,美人贪欢,唐煦遥也如此,这些日子,两个人都是心力交瘁,许久没这样温存过了。 “一会出去走走,”美人从唐煦遥怀里起身,整理揉乱的衣襟,还拿了帕子,素手捏着帕子一角,在泛红的脸颊边上扇着,“我许久不晒太阳,都要长出霉来了。” “你这小坏猫儿,哪来的这么多词。” 唐煦遥直笑:“哪长霉了,让小狗给你瞧瞧。” 美人撩起眼皮,白嫩的指头轻捻寝衣结扣,唇瓣微启:“我心口不舒服,可以吗,小狗。” “当然,”唐煦遥紧盯着美人雪白的手,“小狗不会忤逆主人的。” 唐煦遥觉得美人身子上哪里都很迷人,所有地方,唐煦遥都能呆望着看一整天,绝不厌烦。 “一会子我可就没有力气出去逛花园了,可我还想去,”美人撇开衣料,微微侧过头,盯着唐煦遥看时,唇角还有笑意,“乖乖,你可要扶着我呀。” 第271章 “那是自然, 别说夫人身子弱,就是好着的时候,我也喜欢腻着夫人。” 唐煦遥揽着美人的细腰, 低头吻在他心口上:“这就帮夫人瞧瞧, 嗯, 夫人好香。” 唐煦遥又推着美人躺倒在床上,简单亲吻, 就抱着美人起来,见他很是不情愿,唐煦遥就哄他:“宝贝, 咱们这就出去,趁着太阳好,暖和,等到夜里咱俩躲在被窝里亲热,好不好?” “那也好, ”美人闻言又笑了,“走,去看看咱俩的小狗。” 天气转暖了, 江翎瑜再也不用穿那么多衣裳, 这次出来换掉了大氅, 改披上一件大红色的斗篷, 斗篷四周缝着白毛绒, 江翎瑜日日都吃阿胶糕,气色也好了许多,穿这大红的衣裳,映衬得肤色粉白可爱,当阳光照在他脸上, 映得他眸子发亮,唐煦遥搀扶他时一瞥,不由得愣住,直着眼望着怀里的爱人。 “嗯?” 江翎瑜还有些咳喘,咳过一阵子后,正抚着心口,见唐煦遥不走,看他时才发现他竟愣愣地盯着自己看,放在以前江翎瑜还会疑惑,现在是太了解他了,自斗篷里伸出素手,捏着唐煦遥的脸颊,哂他:“傻子,你又是在做什么,天天这样瞧着我?” 唐煦遥还是不肯挪开视线,痴痴地问:“你真不知道你有多好看?” “我又不在意,”美人牵起唐煦遥的手,拉着他往花园子去了,“这太阳真好,咱们一直逛到午膳的时辰可好?” “自然是好的,”唐煦遥攥紧美人发凉的指头,想着给他暖一暖,“我只是担心你的身子太弱,走一走就累了。” “管他呢,”美人是很喜欢出来玩的,拉着唐煦遥几乎要小跑起来,“夫君,我们快些去,我可想看着咱们的小狗小猫在花园里玩耍的样子。” 唐煦遥知道美人说的小猫就是前些日子来看望他的狸花猫,但是那头猫老大是不喜欢和狗玩的,唐煦遥养了许久的狗,那猫来访时,连看都不看这条狗,更不要说打闹,不过唐煦遥也不想扰了美人的兴致,索性什么都没说,只是宠溺地笑。 唐煦遥觉得江翎瑜真是太可爱了,做什么,说什么都可爱,从不舍得让他吃苦,或是难过,见他这样期盼着去逛一逛花园,唐煦遥也开心极了。 春日晴朗,江府后花园的湖水化冻,不知从哪来了些绿头鸭子,成群结队地游,江翎瑜鲜有时候出去,见什么都稀奇,站在湖心亭的栏杆上不住地望着,唐煦遥倒对这景致不以为意,满心满眼都是江翎瑜,怕他冷了,还怕他穿得少,肠胃受了凉,忙搓热了掌心,覆在他柔软的腹间,江翎瑜不疼时,唐煦遥是舍不得用些力气揉的,这会子只是轻轻抚着,还借机歪头枕着他的薄肩,嗅一嗅他身子上的暖香味。 “你这样高,倚着我的肩,你不累吗?” 美人含笑踮起脚来:“这样我都没有你高,看来你是没法子倚靠我了。” “你这小孩,竟还想法子逗我。” 唐煦遥径直将美人抱起来,往亭子里不远处的座椅走着:“夫人既怕我累,我就抱着夫人坐会,可好?” “找个能看景致的地方,”美人指着凫水的绿头鸭,“那些鸭子很好看,还带着小鸭子呢。” “嗯,是很好看,过些日子我再让唐礼买些漂亮的鲤鱼苗放进去,待夏天时,就都长成大鱼了,”唐煦遥想着法子哄美人开心,柔声说,“我们当时说定,还要在这湖里种下红荷花,夫人嘱咐我的,我都不曾忘的。” 一旁的唐礼说:“主子,夫人,这红荷花要是想夏天赏,这几天就得种下了。” “那就安排家丁仆役去做吧,还有,鲤鱼要买金红色的,夫人喜红,你也时知道的,”唐煦遥想着江翎瑜说想着狗在花园里玩,可平时两条狗都是关在它们自己的屋子里头,不是成天都在外面,就问,“狐狸可长大些了?” 唐礼道:“大多了,茸毛都厚实多了,早就能在外头奔跑嬉戏了。” “把狗跟狐狸都牵到这来,夫人病了这些日子,很想念那些毛绒绒的活物,我也想让它们哄夫人开心呢,”唐煦遥吩咐,“牵来时注意些,不要让它们踩坏了府里的花草。” 第330章 适时郡王回江府,先去问候郡王妃,他二人恩爱得很,不管何时相见,郡王都要抱一抱夫人,更多时候还要亲一亲,让她好生脸红。 才聊上几句,郡王就又起身去拿斗篷,打算到唐煦遥那去,郡王妃见状,提醒他:“王爷,两个孩子都在花园呢,霖儿今日心情甚佳,想出去走走,简宁陪着去了。” “在孩子们眼前,叫我王爷也就罢了,”郡王闻言,又坐在王妃身边,“既然我与夫人独处,还不肯唤我夫君?” “多大的年纪,还是像你年轻时似的,日子过得浓情蜜意。” 郡王妃羞,不好意思唤夫君,就推着郡王起来:“王爷不是找简宁还有事,快去吧,陪着孩子们在外头玩一会也好。” “叫我声夫君,求夫人了,”郡王侧身,凑到王妃旁侧,耳骨离着她的唇很近,“夫人害羞就小声些,只让我听着就好。” 王妃拗不过郡王的,终于是红着脸颊唤了声,本以为郡王就要走了,不想他起来时还牵着王妃的手:“简宁是陪着他夫人到花园子去,我为何不陪着我的夫人,咱们一同去可好?” 成婚几十年,王妃也是一直愿意陪着郡王,跟着他起身:“好,我这就陪着王爷。” “叫夫君,”郡王揽着她的肩,“我想听。” “又不是年轻的时候了,还这样搂搂抱抱,是什么样子。”王妃再度面泛绯红,拿淡粉的帕子掩着唇,低眉去躲,反倒一下子撞进郡王怀里。 “我的夫人真是太可爱了,”郡王怀抱爱人,笑说,“娶了你做夫人,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事,如今也是。” 王妃轻声问:“王爷都不为咱们儿子高兴?” “高兴,但我先爱我的夫人,后爱我夫人生的孩子,再疼爱孩子的夫人。” 郡王柔声道:“所谓爱屋及乌,我自然永远以我的夫人为重。” 说话间,郡王跟王妃都穿戴好了,还聊着,出门就碰上了来牵狗的唐礼,那狗见了二人亲热得很,上蹿下跳的,直往身上扑,唐礼几乎牵不住它们了,郡王含笑,来要绳子:“狗给我牵着吧,你也上年纪了,常年操劳,倒不如我们这些习武的精壮。” 自卧房到花园的路不算远,郡王与王妃到时,唐煦遥正把江翎瑜抱在怀里,用手给他暖着胃,本相谈甚欢,见状就要起来行礼,让郡王和王妃拦下,郡王道:“不必,都是一家人,霖儿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快坐下。” “没什么,父亲,我一见风就如此,不必太在意的。” 江翎瑜没回唐煦遥怀里,乖乖在他身边坐好了:“父亲,是不是有事找我们?” “其实,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父亲也不愿意打扰你们休息的,原本这次过来是想说些公务事,”郡王背着手,与郡王妃肩并肩地站在一起,看着湖里凫水的绿头鸭,笑说,“可是我的两个孩子都在花园里玩耍,这样好的时候,也不适宜谈那些公事,真是扫兴,所以就拉着你们母亲一起来观景了,公事不急,你们玩得尽兴才是。” “霖儿,还让我抱着你吧,”唐煦遥伸出双臂,等着江翎瑜过来,“你可不是受了寒,胃难受起来了,还要坐这冰凉的椅子。” 江翎瑜怕郡王嫌自己不懂礼数,迟迟不肯过去,郡王见状忽然觉察他许是见外了,忙哄着:“好孩子,让简宁抱着你吧,因为父母在场就不愿意与爱人亲热,可真是我们不对了,再这样我们可走了,跟你们这些年轻人玩不到一起去。” 郡王这样说,江翎瑜才回到唐煦遥怀里偎着,赏湖景,看狗和狐狸一起玩耍,在江翎瑜眼里,这一切都似真似幻的,至少在他与唐煦遥重逢之前,连见都不曾见过这样和睦温馨的场面,更不要说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小霖儿,”唐煦遥低头,毛茸茸的眉蹭着江翎瑜额头,他很小声地问江翎瑜,“我好爱你啊,可不可以一辈子都和我在一起,我们就这样互相陪伴着,一天天地过日子。” “当然呀,”江翎瑜搂着唐煦遥的脖颈,“以后的事,我想了很多,每一件事里都有你和我。” 日子忙碌,这时辰就长,度日如年的,要是悠闲自在,时辰过得就快,江翎瑜总是乏得慌,在唐煦遥臂弯里眯上一会,就到午时了,唐礼已经来问过午膳备下什么,故而江翎瑜一醒来,唐煦遥就告诉他有三鲜馄饨吃,他开心的模样,当真是把郡王都逗笑了。 江翎瑜已然好转,不必再到卧房用膳,去正堂就是,路上,郡王终于提起公事来:“简宁,霖儿,上次抓的那个人,是周竹深的管家,我审他时还没用刑就都招了。他说的许多事我都不意外,我也早就猜到是周竹深所为,唯独有一件事,我实在心存愧恨,陈苍对霖儿起意,并非是周竹深教唆,而是他早就有邪念,周竹深不过是利用他罢了。当初简宁想用他做副手,我不大支持,但终究也没有阻拦,现在想想,当初还不如不起用他,是父亲的错,也是父亲没教好简宁怎么看人。” “果真如此?” 唐煦遥皱眉:“当初霖儿劝我对陈苍这样的人狠些,我总是不舍得,时常念着他与我并肩作战,那日还与他起了些争执,霖儿年纪小,稳固军心与治国主张当真是远胜于我,那时我还未觉察透彻,怪我,霖儿,我都把你气病了。” “你我本是夫妻,我怎么会生夫君的气,”江翎瑜不以为意,握紧唐煦遥的手,边走边思忖,片刻后问询郡王,“父亲,今日我能去见见那管家吗,我也有些事情想问。” “可以,只是霖儿,”郡王还是担心江翎瑜的身子,“父亲常审讯之处可不算近,你不是肚子还不舒服,会不会太勉强了些?” 第272章 “没有勉强呀, 自父亲教导我,我可不像从前似的,命都快要给了朝廷。” 江翎瑜轻扯唇角, 笑着说:“我真没事, 父亲不用担心我的。” “那成, 待快要天黑时,父亲就带你们两个人过去。” 郡王说时望向唐煦遥:“孩子, 我想你也有很多事情想问。” “是的,”唐煦遥自嘲似的笑,“其实我最想面对面问话的人还是陈苍。” 唐煦遥心寒透了, 多年来自己待陈苍如手足兄弟,陈苍却敢觊觎自己的爱人。 “不急,孩子,等管家的证词整理好了,”郡王捏捏唐煦遥的肩, 温声道,“下一个就是他。” “父亲,我有话想跟简宁说, ”江翎瑜挽着唐煦遥的手臂, “我们走慢些可好?父亲母亲到了正堂先用膳就是了, 我们很快就到。” 郡王点头:“好。” “夫人, 我没事的, 倒是总让你担心我,”唐煦遥心里是难受,可见江翎瑜在自己身边,不愿意让坏情绪沾染了他,故作笑颜, “当初夫人说我心眼小,又傻,我还跟夫人发了脾气,我竟还真是这样的,还是夫人看人准。” “你笑,我就不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了?” 美人站在唐煦遥身前,拦住他的去路:“你在军中话少,兴许你的部将不了解你,我可是知道,别看你是大将军,杀敌无数,其实你心软极了,就算陈苍这样背叛你,你看见这样的人也总是想讲道理,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可你知不知道,有些人生来就是坏种,你心软不对他下手,他就要想尽办法杀了你。” “人命和草芥在陈苍那种人的眼里并没有什么区别,”江翎瑜横眉立目,“他还没有明显地对你不利,是因为他还没做成高官,如果有那样一天,扶着他登上青云的你,王爷,骆青山,廖无春,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夫君,”江翎瑜自知话说尽了,踮起脚尖,自红斗篷里伸出双臂,宽袖滑落,肌肤似羊脂白玉似的,轻轻地环住唐煦遥的胸腹处,唇瓣凑近他的耳骨,“陈苍不能留了,但也当心,我们不能贸然把他杀了。” “那,夫人,”唐煦遥也抱住美人的单薄的腰背,柔声问他,“我该怎么办?” “待抓了他,我教给你,”江翎瑜嘱咐完,想要从他怀里抽身起来,不想一下子让他横抱起来,于是微微蹙眉,娇声道,“父亲和母亲还在呢,这样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他们都跟我说了,”唐煦遥不以为意,“自你幼时,我就是抱着你走来走去的,用膳,玩耍,都是我抱着,你生来就心脏不好,不能跑跳,离别多年再重逢,好不容易长大了,我要比幼时更爱护你,今日已经走得太多了,回房时只许我抱着你。” 江翎瑜自郡王夫妇前来府上,举手投足都颇有些拘谨,毕竟不是幼时了,小时候闹脾气,给些蜜饯糖果也就哄好了,心思也单纯,让唐煦遥抱在怀里喂饭也只当是哥哥疼爱弟弟,又或是年纪相差大些的青梅竹马而已,不曾想以后的事。现在就难免想得多,也爱避嫌,江翎瑜是极优秀的臣子,更是思虑渊深,是不愿意在长辈面前与唐煦遥多亲热的,毕竟人心难测,人家不悦,又不像是心直口快的,都挂在嘴上,江翎瑜只怕惹出乱子来。 第331章 但唐煦遥并非这样觉得,包括郡王与王妃,都只当是江翎瑜年纪还小,二十出头,不必懂什么事,做什么场面。郡王是想着,只要自己还干得动,自己现在能把辖区治理好,百姓有饭吃,不生事端,就不必急着折腾江翎瑜,更不舍得他吃苦受累,做了平阳王府的媳妇,就是享福来的。 郡王仁政,尚书仁心,将军仁义,王府里就算是有金山银山,也是他们应得的,享福更是应该的,好人该有好报。 能做出政绩的官,历朝历代,翻遍史书,一直都算不上多,总有坏人与好人为敌,所以好人越来越少,这样的处境永远都不会改变,永远也不会。 其实平阳郡王也并非是什么百姓口中的良善之辈,纯粹的好人无法与珉亲王那样的恶人抗衡,平阳郡王也希望能把这些手段尽数教给唐煦遥和江翎瑜,可又觉得孩子们刚要成婚过日子,再逍遥几年吧。 其实不止江翎瑜,人是可以感知到环境中异样的情感的,王府中的人们各有心事,每一个人都有忧思之处,最好的那几年,就是大疫之前,小江翎瑜跟小唐煦遥在一起玩耍的那时候,将近二十年,再也回不去了。 如今只有唐煦遥能暂时把忧思抛掷脑后,在他怀抱着江翎瑜的时候,他只是江翎瑜的丈夫,除了爱人,他可以什么都不想。 “心肝宝贝,你这身子怎么总是这么紧绷,”唐煦遥低头亲吻美人的唇尖,“不喜欢我抱吗?” “没有,我怎么可能不喜欢,”美人低眉,“我就是想着,这样见长辈许是不好,他们不喜欢。” “他们都说过了,一切如旧即可,”唐煦遥安抚他,“不必多心,不利你养病的。” 说话间,唐煦遥抱着江翎瑜进来,郡王妃主动握着郡王的手,笑说:“王爷,看简宁还是像以前一样,霖儿贪玩不好好用膳,从正堂跑出去,就是简宁去把他抱回来,一点都没变。” 郡王摸着王妃的手,不肯松开,望向门口时也笑:“其实也变了些,孩子们都长大了。” “父亲,母亲,”唐煦遥直到进了正堂才把江翎瑜放下,“霖儿心脏不好,我可舍不得他多走路,生怕他累着了。” “当真是父亲的好孩子,待妻子好才是应当的,”郡王让唐礼将备好的饭食端上来,见江翎瑜自打了招呼就不怎么说话了,温声问他,“霖儿怎么了,看着没精打采的,是不是肚子又疼起来了,不舒服可不能自己忍着。” “父亲,没有,我.......”江翎瑜话还没说完,唐煦遥就搓热了手,探进江翎瑜的衣裳里,一开始手并未碰着皮肉,还隔着绣花绸子的红肚兜,唐煦遥索性抬手拨开,粗糙的掌心在他柔软细腻的腹部揉搓,江翎瑜一下子红了脸。 “手重吗,”唐煦遥担心美人坐得不舒服,还搂着他的腰背,“我虽不曾听你说腹中疼痛,这腹间可是真凉,我帮你捂热些。” “不怎么疼,”江翎瑜脸热,低着头躲着,连声息都压低了许多,“我没事的。” 唐煦遥心眼直,有时看不出江翎瑜哪里不对劲,一抬头见他脸红成这样,以为他是发热了,担心起来:“脸上怎么红成这样了,母亲,要不要叫大夫?” “叫什么大夫,”郡王妃笑眼慈爱,打趣说,“你快把霖儿抱在怀里哄一哄就好了。” “好,”唐煦遥照做,揽着美人的腰背,把他揉进怀里,唇瓣抵在他耳骨边轻语,“宝贝,你怎么了?” “也没事,”美人把嫩乎乎的小脸埋在唐煦遥颈间,口中咕哝,“你在这里帮我揉肚子,我不好意思。” 唐煦遥知道内情,也傻笑起来,心道难怪父亲和母亲笑吟吟的,没有半点着急的意思,于是顺势哄着江翎瑜:“成,一会咱们回房揉。” 这会子唐礼把饭菜端上来,郡王和王妃都让江翎瑜先喝些汤暖暖胃,担心他受凉不舒服,其实江翎瑜即便不忙,按时用膳喝药,胃里也时常隐痛,他这些年也惯了,那些细微的不适,在旁人眼里倒是个烦心事,他只当自己还好着,习以为常,到了唐煦遥这,再见他的父母,江翎瑜只感叹,这些琐碎事,他们都记得,都关心,真的把自己当成宝贝一样看待。 今日午膳颇丰富,三鲜馄饨当主食,一人一碗,菜则有唐煦遥那个吃鱼脑袋最喜欢的糖醋酥鱼,水煮羊肉片淋上麻酱,还有些入冬前地窖里存下的白菜,和带肥膘的猪肉爆炒了,鲜肉马蹄水晶小包子,还有两碗甜汤,一碗加了桂花的,一碗加了玫瑰的,可用小碗分食,一家人的口味都差不多,除了唐煦遥从不主动吃那些甜汤之外,菜色,口味并未有人不喜爱。 江翎瑜爱吃铜锅羊肉,又喜欢三鲜馄饨,就算唐煦遥盯着,也吃多了,肚子又胀起来,郡王在场,他可不好意思说,好在唐煦遥想带着他回去歇息,起身说:“父亲,快日落时咱们还要去审犯人,霖儿身子弱,容易疲累,我早些带他回房,哄着他睡一会,夜里也有些精神。” 唐煦遥带着美人出了正堂,才关上门,他就偎进唐煦遥怀里,撒着娇:“夫君,抱我回去。” “怎么了,小美人,”唐煦遥顺势将美人横抱在怀里,“刚才还不愿意我抱着过来。” “胃好胀,走不动路了,”江翎瑜搂着唐煦遥的脖颈,娇咛,“想让夫君揉一下。” 第273章 “夫人吃撑了?” 唐煦遥笑说:“怪不得我看夫人肚子圆乎乎的, 咱们回房就揉。” “乖乖,我都吃了好几天的白粥了,”美人轻微转了转身子, 歪着头, 耳骨枕在唐煦遥肩上, 软声说,“那馄饨和羊肉, 我真喜欢,晚上还想吃。” “成,待他们来问, 我会想着说的。”唐煦遥抱着江翎瑜回房,唐礼已经早早守在门口,帮着开了门,唐煦遥就将晚膳的事交代了,还说一会给江翎瑜送一小碗甜汤来, 里头加鲜苹果和鲜梨块,为他润润嗓子,免得夜里咳起来睡不着。 江翎瑜睁圆了美目:“夫君, 冬日还有梨子?” “也不是冬日的梨子, 就是果子当季时购置来的, 或是别人送来的, 全部存在地窖里, 那里阴冷,夏日的水果存到冬日也不见腐坏,冬日的冰块就存到夏日来纳凉。” 唐煦遥将美人平放在床上,柔声讲:“夫人可还记得,第一回到我府上时, 你就看中了那苹果树,在树下玩耍,还打下来那么多果子,净砸我了,那些只是我种着看的,平时唐礼帮我打理,果子长熟了,都要摘下来存在地窖里,留着冬日吃,不过我不怎么喜欢,就把苹果都搬到王府了,这次父母前来,特意拿了许多,都给我的霖儿吃。” “我那时觉得你真是可爱,”美人笑颜甜美,还抬起起手,抚着唐煦遥的鬓发,“你老是板着脸呢,我还以为你不会笑,你一笑,我就很喜欢你,不过,也没我印象里的小时候的你更让我心动。” “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真是怕你笑话我。” 唐煦遥低眉,不好意思看江翎瑜,小声嘀咕:“不曾想起你的这些年,我总觉得我爱看美人,见你之后,再也没看过任何人了,我真觉得,满京师找不到比你更美的。” “你瞧瞧你说的,要不是我知道你的为人,听你这话就要误会你了,你一紧张就嘴笨。” 美人一笑:“你只是想说你爱我,忠于我,可没有别的意思不是?” “嗯,”唐煦遥不敢抬头,“夫人真好,对我这样耐心。” “有什么不耐心的,你爱我,又顾家,更没想着娶个小的来气着我,”美人说时发觉唐煦遥给自己揉肚子的手老是找不对地方,顺势握着他的腕子,挪挪他的手,让他的掌心覆住自己这胀着的胃,半阖着眼皮,模样很慵懒,“你爱我,尊重我,还让一家子人都来爱我,我自然也会一样爱你,尊重你的。” “这世上,也只有夫人不曾误会过我了,”唐煦遥摸一摸江翎瑜微微鼓胀的肚子,就要扶着他起来,“夫人吃得真有些多了,坐起来吧,要是不小心躺着睡着了,胃胀着,醒了更不舒服,来,坐我怀里。” 唐煦遥倚着床围子坐端正,扶着美人背靠在自己怀里坐着,自他后腰将双手围到他腹前,帮他轻轻揉着胃,唇瓣凑近他的耳骨,轻启:“夫人想睡,背就靠实我的心口,我抱着你睡。” “好,乖乖,我........我也是困了。”美人这会子已经迷迷糊糊的了,唐煦遥的手很热,每次腹中轻微不适,不是严重到呕血那样,让唐煦遥暖一阵子就会好很多。 江翎瑜睡着了,唐煦遥也犯困,不过不敢睡得沉了,醒一阵,看看江翎瑜是否安好,见他还好好地倚在自己怀里,就再睡一会,直到夕阳西斜,连做买卖的商贩也早就途经城门归来,唐礼才来叩门:“主子,夫人,老爷说是该准备着去私刑房了。” “成,”唐煦遥也迷糊着,“对了,给夫人的甜汤做好了吗?” “好了,还热着呢,按着您和夫人的习惯,我估计着是睡了,就临着喊您起来时才煮的。” 第332章 唐礼问:“现在给夫人端来么?” “端来吧,”唐煦遥见江翎瑜也醒了,心思一下子都到他的身上去了,揉揉他的脑袋,轻声问他,“宝贝,胃舒服些了吗,能不能吃得下东西?” “能吃,”美人说时直笑,“甜汤怎么都能吃的,肚子痛也要吃。” “真是我的小馋猫,”唐煦遥闻言也笑,只是宠溺更多些,捏着美人的肩,探过头来,轻轻地咬一咬他的唇,“我尝尝我的小美人的嘴甜不甜。” “还没吃甜汤呢,甜什么,”美人也仰起颈子,与他亲吻,含含糊糊地说,“这次久一点,我喜欢,嗯,喜欢和你亲吻。” 说是想要久一些,可江翎瑜总想着去审讯的事,还是匆匆整理起衣裳和纸笔来,唐煦遥则不紧不慢的,径直揽着他的腰,让他等会再忙,送上一勺梨汤:“不着急,去私刑房越晚越好。” “怎么?” 美人口中嚼着梨子块,唇湿着,亮晶晶的,很是好看,他闻言有些不明白,微微蹙眉:“为何要天黑时才好,既然约定黄昏时去,却不是最好的时辰?” “因为私刑房在隐蔽之处,廖无春也不是随时都到他们自己的私刑房去的,总要避开人。” 唐煦遥解释说:“其实那些手握实权的官员,都有私刑房,万一不防备被掳走,重兵把守不说,又大多都在城外的隐蔽之处,很难逃出来的,即便出来,也很难找到回家的路,所以莫怪我必须伴你左右,夫人,你摆明跟唐家站在一起,就更危险了,父亲会派很多人保护你的。” “哦?” 美人佯装惊恐万分的样子,不过片刻后就笑出来了,语气很是释然:“我才不怕呢,周竹深买|凶把刀子刺进我心口,我都没死成,从那时起,我的心就死了,不再对那些奸臣抱有一丝的同情——从前我起码同情他们是个人,有生命,有感情,也有家人,现在历经大事小情,我更不怕他们了,就算除掉周竹深之后,朝廷里有更大的毒瘤,我要无休止地斗争下去,我也全然不怕,我习惯了,斗争现在就是我的全部。” 唐煦遥轻叹:“夫人,你真是累着了。” “无妨,我早就明白,为什么好人活不下去,恶人越来越多。” 美人横眉:“恶人不认为良善是在给恶人改过自新的机会,而是认为良善的人是好欺辱的,无力抗衡才良善,既然这样,我会杀掉我看到的每一个恶人,我总要让他们记住些什么,哪怕临死前记住也好,我要教他们做一次人,不是他们的恶,就没有今天这心狠手辣的江翎瑜。” “夫人说的是,如今世道就是这样,纯良和懦弱是不一样的,但大体都是不愿意卷进斗争的,不敢斗争就活不下去,不愿意生事的人也就越来越少,所谓的弱肉强食,在国家之中就愈发严重了,此事溯源要到很久远的朝代,从人的本性来约束劝导,所以这样的现状是无法整治的,我们不能逆着洪流而来,”唐煦遥说罢,又想起江翎瑜提醒自己不能贸然杀了陈苍,一下子就想不明白,这贸然是何意,顺势发问,“夫人,我有一事不明,并非冒犯,只是夫人博闻强识,我想讨教,彼时夫人劝我不要贸然杀了陈苍,可陈苍不就是从属恶人之列,既然如此,留他做什么?” 第274章 “这跟陈苍的为人不是一码事了, 简宁,”美人言,“是你作为他的主帅, 他曾是你的将领, 与你一同立下汗马功劳, 此人不曾叛国,单是对我起意, 虽恶劣,但你开口说杀他,皇帝就会觉得你绝情, 狡兔死走狗烹,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尽管皇帝不是这样的人,就算他是, 他也忌讳他的臣子如此,一旦你开口说要杀他,皇帝一定会慢慢地架空你的权力, 再波及到王爷, 到时候平阳王府都难自保, 更不要说还像如今一般繁盛, 府库充盈。” 美人嘱咐:“切记, 简宁,就算皇帝亲口问你,你就算多不愿意,也得为他求情,就说, 看在家国天下的份上。” “夫人神谋。” 唐煦遥装模做样的,就要给江翎瑜行礼:“简宁受教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竟这样取笑我了,”美人佯装心痛,白皙细长的手按着心口,直往唐煦遥怀里挤着,“气着我了。” “心口疼了?” 唐煦遥不知美人是在逗弄自己,倏地着了急,拿开他的手,将自己的手掌贴上去:“快让我看看,要是犯得厉害,今日就不能出去了。” “逗你的,我没事,这些日子心口都不疼的。” 美人搂着唐煦遥的腰,身子完全偎进他怀里,仰着头看他:“乖乖,你这么担心我,瞧你吓得,我可真觉得过意不去了。” “没事就好,我因你的身子而时常紧张,这不怪你,宝贝,你不必过意不去,”唐煦遥松了口气,转而帮美人穿起衣裳来,“咱们该走了,虽说趁着夜色前去最佳,毕竟夜寒,你身子弱,已经咳了一阵子,不能再受凉了,乖,穿得稍厚些。” 这会子,郡王早已在门外等候,也听见江翎瑜对陈苍一事,给唐煦遥的建议,心下暗暗称奇,这江怀甚是迂腐,死脑筋,怎么能有个如此神谋的儿子,自与他讲起朝中之事,语出皆惊人,自己弄权半生,唐煦遥却对权力兴致不大,更不懂,一直静静地做他喜欢的将军,掌大印,管生杀,除此之外,一门心思都是在夫人身上,这点倒是随了自己,是个妻奴,一把年纪了,还和新婚时一样恩爱甜蜜。 郡王轻笑,心道这孩子们真是奇怪,好像他们生来就有伴儿可以互补似的,有趣得很。 “父亲?” 唐煦遥开门就见郡王在不远处等候,上前问他:“等了多久,这暮色渐深,冷不冷?” “好孩子,父亲也是自幼习武,与你这身子骨差不了多少。没事的。” 郡王笑吟吟道:“霖儿要多穿点衣裳,哦,还有,要不要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咱们许是要晚些回来,我想,大抵也不会错过用晚膳的正经时辰,父亲只怕你到时候饿得胃不好受了。” “不用,”江翎瑜有些不好意思,低了眉,“午膳太香,我都吃撑了,简宁陪着我一下午,这才好些,我总是这样,无故弄得自己不适,总要麻烦了简宁,我倒怕父亲母亲要嫌我不懂事了。” “好孩子,你且放宽心就是,父亲和母亲不会嫌你,你已然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吃不好,睡不好的,平时有些贪嘴也是难免的,我们哪舍得怪你,更不舍得待你严苛,除非是酒,生冷的,那样损你身子的不成,那些你爱吃的,想吃就吃吧,想玩就玩,我们喜欢你活泼开朗的模样。” 郡王满眼慈爱,安抚江翎瑜道:“不必为此抱歉,也不必难为情,我们是一家人,我倒觉得吃惯了就不贪嘴了。” 天色不早了,郡王见势不再闲聊,赶忙安排了马车,这就到私刑房去。 唐煦遥与江翎瑜共处,马车行驶期间,江翎瑜总想掀开帘子看看外头,唐煦遥就将他揽到怀里,将他去掀窗帘的手握在粗糙的掌心里:“夫人,莫看外头。” “怎么?” 美人试探:“这路途也保密?” “是的,”唐煦遥竟毫不回避地讲起规矩,一点都不防着江翎瑜,他道,“有私刑房的一般是高官,地位非凡,平时带人来审讯,都是要蒙着眼睛的,避免任何外人记住来路,我做他儿子这么多年,来过几次私刑房,也不曾让我知道这地方究竟在哪,在王府之中,你与我是平起平坐的,我不能做的事,夫人也不能做,现在偷看来路,不管夫人是无心之举,还是故意的,让父亲的护卫看到,告诉父亲,即便他念你鲜有此经历,不懂事,也不会像现在一样疼爱你了,心下会生出些防备来,我不希望如此,夫人,我希望他们都爱你。” 江翎瑜闻言怔了片刻,轻声问他:“夫君什么都告诉我,就不怕我是坏人?” “夫人是吗?” 唐煦遥笑笑,很坦然:“夫人做好官,是天下第一等的功臣,做佞臣,说不定能颠覆唐姓王朝,到时候这家国天下都姓江,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以夫人的才谋,在哪里都是第一等的人物,只是夫人愿不愿意辜负我罢了,我信你好人,其次,你负我也无妨,我不后悔,就算你不爱我了,不要我了,我也爱你,我是一厢情愿的。” “我不会负你的。” 美人一下扎进唐煦遥怀里,柔声说:“我甘愿做唐姓王朝的臣子,一辈子追逐权力,未必有安心过日子好,再者说,辜负真心的爱人,应当万劫不复。” “我可舍不得你万劫不复,小坏猫儿。” 唐煦遥怕美人待得不舒服,大手捏着他的腿,将人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怀里,如此搂稳了,哄着他:“路还长,夫人尚可小睡一会,到了我唤醒夫人就是。” 路是远些,美人被唐煦遥呵护得很好,免于颠簸劳累,后半程都睡在唐煦遥怀里,身子完全软下来,很是放松。 第333章 唐煦遥时不时摸着美人的胃腹,他的腹部随着呼吸慢慢起伏,唐煦遥摸着就发呆,脑袋里也没寻思什么别的,只是单纯享受这样的时候,他觉得美人的小肚子在自己掌心下轻轻起伏,真是太可爱了,只是这样陪着他都很开心。 天暖和起来,太阳也就长了,到了地方天也没完全黑下来,江翎瑜睡得迷糊,让唐煦遥扶着,摇摇晃晃地下来,一下子没踩稳,就要摔倒在郡王眼前,郡王急忙接住他,稳住他的身子,把人送到唐煦遥怀里后,就大笑起来:“我的孩子,当真是太可爱了。” 江翎瑜总是暗暗惊诧,世上竟还有郡王和王妃这样的父母。 “孩子,还没醒?” 郡王见江翎瑜发呆,含笑道:“简宁,捂着霖儿的额头,免得他受了凉。” 江翎瑜见着长辈们总是很乖,也不与唐煦遥顽闹,很懂事地不看路,更不记路,就跟着郡王与他的护卫,和唐煦遥十指紧扣,一同往私刑房走。 私刑房一般是地下监牢,四面墙壁常年不见光,冷森森的,有些人已经在那铁笼子里关了许久,江翎瑜四处看着,那些犯人无一不是双目空洞,脸色惨淡,衣不蔽体,瘦骨嶙峋,皮肉都变得很褶皱,分明是只剩下一口气的模样。 “再往里走些就到了,”郡王背着手,慢慢地在这狭长的石头走廊里前行,“霖儿,别怕。” 第275章 唐煦遥一直握着江翎瑜的手, 听郡王所言,也道:“有我呢。” 美人勾唇,攥紧唐煦遥的指头, 侧目瞥他时, 视线与他相碰, 才发觉他已经注视自己许久了。 “到了,”郡王停在一处监牢前, “霖儿,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不要停留太久。” 江翎瑜松开唐煦遥的手, 径直走上前,高处架着火把,灯火通明,下头的牢房却暗,周府管家的脸上黑一块, 亮一块,不算将牢房内照得清楚,久不见光的人, 对于外头这从不熄灭的灯火光芒还是很向往的, 也算是他们活着的, 暂时的指望。 江翎瑜走近了些:“你是周府的管家?” 牢房里头的人点点头:“是。” 江翎瑜横眉:“周府的管家不好好在周府做事, 到校场来干什么?” “主子为您烦忧, 我想着为主子分担些,设计来杀了您。” 管家自嘲似的笑:“我死到临头,不怕把实话说出来,更不怕惹您生气,我这一辈子都像个笑话, 忙前忙后,可没人记得我的好,如此,我是恶言恶语了,也算为我自己勇敢一次,随心一次,哪怕赔上这辈子。” 江翎瑜闻言沉默片刻,郡王和唐煦遥都以为他生气了,要来劝时,他也跟着笑了,几乎前仰后合,快要喘不上气了,忍了许久,笑意也没平息多少,索性借势笑问管家:“你为何这样看得起自己,就凭你也能杀了我?笑话,你主子都未能如愿,更何况你这条狗,你有什么本事,难不成是策反陈苍来谋害他的主帅,才有机会进入江府行刺?行刺这一招你的主子屡试屡败,人都做不成的事,你这条丧家犬也想做成?” 周管家年事已高,被江翎瑜这小辈一口一句丧家犬地骂着,心里真是愤懑难平,可这是王爷的地盘,王爷还悉心提醒江翎瑜别吓着,就是相当愿意为他撑腰,怎么敢造次,只得咽下恼怒,下意识翻着眼皮瞪江翎瑜,企图以此泄愤,当是时,管家抬头望向江翎瑜,心中一下子生出畏惧,才抬眉就又低下去了。 这是周管家第一次见到江翎瑜,尽管在传闻中听说过他很多次,自以为对他很熟悉,可还是低估了他周身的气场,首领之气蓬勃,在外人看来,他可与郡王平起平坐。 周管家仅瞥这一眼,就被灭了气焰,自以为隐蔽,可他的不满还是被江翎瑜觉察了,江翎瑜也不恼,接着灭他威风:“我知道你生气,但是你知道吗,丧家犬即便生气也无人在意,仰赖王爷有好生之德,留你一条贱命,要是碰上我这样心眼小一些的,我会亲手把你的脑袋切下来喂我府上的狗。” 郡王故意火里添柴:“霖儿,你想杀他,父亲将他交到你手里,任你支配就是,这样的货色,留在父亲手里没有什么用处,早晚也要杀了的,长久地占着牢房的犯人,都是各地的凶悍案犯,他还不配留在这里苟且度日。” 周管家闻言,倏地变了脸色,一时间惊恐万分,可不愿意开口再说什么,想等着江翎瑜走后单独求一求郡王,他自以为隐蔽而转瞬即逝的神色,都让江翎瑜看在眼里。 江翎瑜本就擅使人心,洞悉人性,这老管家给出来的下意识反应和情绪比往常那些案犯多得多,江翎瑜推断他的性子不费吹灰之力,几乎瞬间就看破那管家开头说的话是在撒谎,如果他真的那么忠心,就不可能跟郡王把经过一五一十地交代,所以他见同一拨人,说不同的话,明显是不想让江翎瑜知道一些事,那这就是他要求郡王的了。 “丧家犬,你也听见王爷说什么了,只要我一句话,你立刻就要死。” 江翎瑜瞳仁里多了些疯魔,笑得放肆,唇红齿白,脸颊上的酒窝也露出来:“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心里藏着事等着跟王爷说,看不上我,也看不上将军,你还以为你要攀上高枝了?买不起镜子就撒泡尿照照自己,想攀高枝,自己也得有点本事,自成高枝,才能攀上更高的,空手套白狼,你做梦去吧,有话就说,要是没话了,你今天就死,王爷见不得你这样的脏东西。” “我说,”管家原本是跪在远处的,闻言匆忙爬到牢房门口,手握着铁栏,终于为自己求情了,“我还知道许多内情,都,都告诉江大人。” “这还差不多,”江翎瑜抱起胳膊,斜眸俯视他,“你最好说到我满意,我才能留你一条贱命。” 此言一出,唐煦遥就笑了,他最了解江翎瑜,一旦他的心肝宝贝说能留下谁的命,一定是不算数的。 江翎瑜做刑部尚书,审讯自是他来,周管家从周竹深为何起意谋害江翎瑜起始,一直说到自己潜入地牢的动机,周管家是想投诚,带着所有跟周竹深有关系的政事内情,想从郡王这混个一官半职。 江翎瑜想知道的,都已经了然了,回头一看,郡王还皱着眉,江翎瑜一下子彻悟,郡王心中还有一事不明:周竹深的管家是怎么知道校场下面有地牢的。 江翎瑜拍案大喝:“说!你怎么知道校场下方有一个地牢的,此地实属机密,是为王爷一人管制,连主帅大人都不知道,你们从哪来的消息?” “陈苍,”周管家吓得直磕头,“是陈苍告诉周竹深的,至于他如何得知,那我就不曾过问了,江大人,我所述皆为实情,求您网开一面,饶我一条命吧。” “你先在供词上签字画押,到时我审判周竹深,还用得上你,嗯,也不见得,只看我的心性就是了。” 江翎瑜说时又咳,唐煦遥贴心地帮他揉着后背,直到江翎瑜稳住了些,他接着说:“至于以后的事,我还没有打算,你且在这牢房里等着。” 江翎瑜看着周管家松懈一口气的样子,又笑了:“想我这些年多病,大多时候连刑部都去不得,却不碍着我心狠手辣,可不知为何,你们都觉得我这病秧子软弱可欺,尽管你们都没见过我,也不了解我,就妄下定论,我真是想不明白,如果你们真的把我当成一个强大的对手来看待,还不至于倒台这么早。” 此时的周管家仿佛听明白了江翎瑜的言外之意,从一开始他就没想留下自己的命,长叹一声:“事已至此,江大人,我正如您所说,一无是处,是一条丧家犬,帮着自己的主子残害您,是我对不起您,就当我临终时找到了自己的良心,我想提醒您一句,即便除掉周竹深,朝廷里有更恐怖的对手,那是一个连周竹深都谈之色变的人,您在明,他在暗,所有人听闻关于他丝毫线索的人,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存在,我也只知道这些,希望您今后在仕途上再谨慎些。” 江翎瑜又问周管家几遍,他都说这就是他知道的全部了,江翎瑜才作罢,一行人走出私刑房,郡王才问唐煦遥:“儿子,刚才霖儿说留他性命,你笑什么?” “笑我太懂霖儿的心思。” 唐煦遥直言:“我随着霖儿去各府巡案,他待所有贪官案犯都是这么一句话,待他们全部吐露罪证,就会被我们带回京师受死。” “是,说来是孩儿惭愧,”江翎瑜勾唇,“父亲,孩儿从未留过他们的性命,孩儿的承诺,就像他们对百姓的承诺,减赋税徭役,开仓放粮,不苛待劳工,永远都不会兑现。” “敢爱敢恨,这才是我的好孩子,惭愧什么。” 郡王拍拍江翎瑜的肩:“用过晚膳后,你和简宁来找父亲一趟,要是你不舒服,父亲就到你们那去,有件事很重要,必须今晚说。” 第276章 “成, ”美人勾唇,“父亲总是太心疼我,我也没娇贵到那个地步。” 回马车的路上, 郡王问江翎瑜:“霖儿, 为何你不打算留下周府的管家一条命?” 第334章 “父亲, 孩儿以为,背信弃义者不能容忍, 周竹深罪大恶极,这管家多次协助他出谋划策,谋害孩儿和简宁, 怎么偏偏这时候长出良心了。” 江翎瑜道:“要是管家是好人,一开始就不会跟周竹深同流合污,做了他的管家,就该誓死忠于他,对与错都不论, 没有多好的名声,也是忠心之人,我们要他, 他既然能叛主, 迟早也会背叛我们, 父亲和简宁其实都知道, 不过就是考考我?” “这霖儿太机灵了, 以后我可是不敢给霖儿出考题了。” 郡王笑说:“天赐此子于我膝下,如今我的两个孩儿都从政,一文一武,我这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再上路,天已经黑透了, 却不算冷,江翎瑜披着斗篷,只觉得有些凉爽,难得出来透透气,觉得外头的味道真是清新极了,挽着唐煦遥的手臂,蹦蹦跳跳的,跟他谈天说地的,郡王心情也很好,看着江翎瑜时满眼宠溺,到了上马车的时候,不忘提醒江翎瑜:“霖儿,注意些,虽说天转暖了,夜里还是风寒,不要贪玩而忘了歇息。” “好。”江翎瑜俏皮回话之后就上了马车,唐煦遥想着他容易疲乏,路上自是要睡会的,将他在怀里抱稳后,想把夜里照亮用的小琉璃灯盏吹熄,让江翎瑜拦下。 美人搂着唐煦遥的肩颈,尽显娇态:“夫君,将灯吹熄做什么?” “你不想睡吗,小美人,”唐煦遥亲吻江翎瑜的脸颊,“我只怕这灯照着你的眼睛,你睡不好。” “现在不睡,”美人腻在唐煦遥怀里,“你陪我玩一会,说说话也好。” “好,”唐煦遥最喜欢跟江翎瑜搂抱着说些家常话,见他慵懒地偎在自己怀里,不免感叹,“夫人在我身边总是聊着家常事,让我觉得很是荣幸。” “嗯?” 美人挑眉:“为何?” “自然是因为做了你的夫君而荣幸,”唐煦遥坦言,“你把我当成了一家人,我真的很喜欢这样的感觉,没有什么比得到爱人的心更好的事了。” “你最近嘴甜得很,嗯,以前也甜。” 美人轻轻挠着唐煦遥的下巴:“凶我,有胆子就像转身就走的时候似的凶我一次。” 唐煦遥听美人谈及此事,眼里有些愧疚之色,美人见状什么也不说,他知道唐煦遥想道歉,可他要的并不是那样的答案。 唐煦遥恍然会意,愣愣地望着美人片刻,忽然皱起眉头:“呜汪!” 美人显然也并非想要这个答案,超乎他的预料,也像唐煦遥似的愣住,回过神来就笑了:“你总是变着花样哄我。” “那是自然,”唐煦遥也笑,不过美人俏皮,他就温柔,“夫人二十岁,有二十岁的哄法,要是以后……” 江翎瑜好奇:“以后怎么着?” “待我的霖儿老了,我们一起满头白发,”唐煦遥道,“我还没想好,到时候肯定有哄你的法子就是了,现在夫人小睡一会,待晚膳时,又有宝贝霖儿最喜欢的馄饨吃了。” 美人点点头,蜷着身子挤进唐煦遥臂弯里,小脸藏在他的颈间,嗅嗅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除了金桂,还有些别的,江翎瑜说不上来,但非常喜欢的气息。 江翎瑜在颠簸路途中睡不沉的,所以唐煦遥怕他陡然惊醒后心脏不舒服,就极力坐得很稳,外头起了风,北直隶向来春季多风,京师的天气还算柔和,也时时入夜风急,唐煦遥早已将车窗关好了,不想在过一条很深的车辙痕时,将窗户颠开了,微凉的风一下子灌进来,唐煦遥都感觉到怀里的江翎瑜身子轻颤了下,急忙关窗时,江翎瑜小声哼哼:“乖乖,怎么了,好冷。” “这路曾是湿的,留下很深的车辙痕,泥土变干就成小沟壑,来时我就注意到了,刚才是过去时把窗子颠开了,我已经处置稳妥,夫人如何?” 唐煦遥解下身上的斗篷,将怀里的美人裹起来,再度将人搂进臂弯里:“还冷吗?” “嗯,可我太困了,再睡会。” 美人娇气,温声软语:“乖乖,抱紧我,再抱我紧些。” 唐煦遥一手搂紧了美人的腰背,另一只手则护着他的额头,吻了吻他柔顺的额发:“我只怕这风吹病了夫人。” 美人迷迷糊糊的,还哄了哄唐煦遥:“没事,宝贝乖乖。” 回到江府,唐煦遥扶着江翎瑜下马车时,发觉他走路已经有些摇摇晃晃了,说话也有气无力,没什么精神,唐煦遥担心他,忙稳住他的身子,他勾起唇角,捏捏唐煦遥的手:“没事的,别担心我。” 郡王下马车更早些,他紧着回去找王妃报平安了,没陪着唐煦遥他们一起走,想着一会再正堂用晚膳时再见面闲聊,可到了时辰,他和王妃一同到正堂去时,发现江翎瑜和唐煦遥都不在,正要问问出了什么事,江玉就进来了,站在到八仙桌侧边,毕恭毕敬道:“王爷,王妃,我们主子回来直说头晕,身上实在没什么力气,就卧床歇息了,将军说是陪着主子,一会就将他们的晚膳端进房里,暂且失陪于您和王妃了。” “怎么会头晕呢,”郡王眉头微蹙着,“霖儿回来时还好好的。” 江玉答:“我听将军说,是马车行驶途中颠开了窗子,灌了凉风,那时我们主子正睡着,许是那个档口才着凉了。” “请大夫没,”郡王有些坐不住了,心下起急,索性起身,“我去看看霖儿。” 郡王前去,郡王妃也急忙跟着过去,一进卧房,就见江翎瑜身着白寝衣,深陷在唐煦遥怀里,肢体瘫软,手也垂着,唇和脸颊已经开始泛红了,时不时还轻声咳嗽,郡王疑心江翎瑜这头晕是发热的前兆,就问:“简宁,摸过霖儿的额头没,是不是发热了?” 唐煦遥点头:“我也怀疑是发热,可霖儿额头尚且不算热,与平常无异。” “那就摸摸心口,你小时候也是,发高热之前没精打采的,我们试着你的额头也凉,可心口却很烫,”郡王果断道,“要是霖儿心口发烫,赶紧叫太医过来,霖儿扛不过如此急症的。” 第277章 “父亲来了?” 江翎瑜醒转过来, 半阖着眼,极力想要坐端正些:“我记得您说晚膳后有事相商,霖儿恐是今日无法赴约了, 要是父亲不嫌弃霖儿无礼, 在此处说可好?” “不急, 何事也不能先于你的身子不是?好生养病,父亲母亲也和简宁一起陪着你。” 郡王仁厚, 心疼江翎瑜得紧,哄着他:“好孩子,想睡就睡吧。” 江翎瑜头晕得厉害, 他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回答郡王的话,许是答了,又不记得说了什么,就倒在唐煦遥臂弯里,没了意识, 连呼吸也是轻轻浅浅的。 “唐礼,去叫太医,”郡王也急 “霖儿的身子真是日渐衰弱, 现如今已然扛不住高热。” 唐煦遥将昏迷的美人紧紧搂在怀里, 很是难过, 低沉道:“我的霖儿, 要是没有江怀阻拦, 我的霖儿一定还好好的,怪江怀,也怪我。” “简宁,也别先这样想,”郡王劝慰他, “先前太医从江府回紫禁城,我都会截住了问问霖儿的病如何,他们都说还好,只是疼些,不连累根本,不会伤及性命,暂无大碍,简宁且放宽心,没事的。” “我也觉得霖儿无大碍,即便霖儿不好了,我和王爷也会请遍世间名医为霖儿诊病,简宁不必难过。” 郡王妃抚着唐煦遥的鬓发,柔声道:“没事的,有我们在,简宁,你只管专心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希望霖儿真的没事,也多谢父亲和母亲。” 唐煦遥将手探入美人衣襟内,碰一碰他颈下的肌肤,再摸摸心窝,果真都是烫的,软嫩的肌肤碰时,真像裹着布的汤婆子那样热,轻叹道:“心口真是发烫的。” “先照料霖儿要紧,”郡王道,“待霖儿的病稳下来,简宁,你且到我房里片刻,我近些日子有件重要的事要办,原本是想带着霖儿一起去的,如今他病了,我也心疼得紧,不忍他劳碌,待他病愈后,我再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述与他。” “你们放心地去,”郡王妃见唐煦遥尚有顾虑,定是担心江翎瑜无人照料,就劝着唐煦遥,让他宽心些,“霖儿有我看着呢,自霖儿小住在王府时生病,就是我在照料,我与他的生母又有何异。” 唐煦遥点头:“母亲既然这么说,我就安心了,劳烦母亲。” 说话间,太医匆匆赶来,为江翎瑜扎了针,还放了血,江翎瑜原本呼吸逐渐吃力,扎了针终究是平稳下来,热一时半刻退不得,病情稍有缓和也是好的,唐煦遥总算放心了些,这阵子江翎瑜还在昏睡,郡王妃道:“简宁,现在就跟王爷过去吧,霖儿我来照料。” “母亲,霖儿一生病,我都是抱着他睡,只怕不抱着,他不习惯,到时睡不安稳,母亲毕竟不似年轻时力壮,我和霖儿也都长大了,母亲自己照料起来难免太操劳。” 唐煦遥犯难:“要不,我再陪霖儿一会。” 第335章 “谁说母亲不如年轻时力壮的?简宁心疼我,我心领了,你可莫要把我当成上了年纪的人看。” 郡王妃笑说:“母亲是将门嫡女,自幼跟着你外祖父习武,你上战场杀敌拿过的兵器,我也拿过,又是吃牛羊肉长大的,人自然是很结实的,霖儿才多沉,母亲不累。” “那甚好,”唐煦遥也喜笑颜开,“父亲和母亲愿意把霖儿当作亲生的孩儿看待,躬亲照料,简宁很是开心,多谢父母成全简宁。” “简宁你这话说的,多么见外,你和霖儿都是我们的心头肉。” 郡王披上薄大氅之后,还来摸一摸江翎瑜的额头:“还是这么烫,霖儿真是受罪了。” 唐煦遥见郡王妃已经坐在床边,就直起身子,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江翎瑜托举起来些,送到郡王妃手中,见她仔细地把江翎瑜抱好,才轻手轻脚下床:“有劳母亲,孩儿随父亲去去就回。” 唐煦遥穿戴整齐,跟着郡王出去,两间卧房离得很近,所以郡王在打开房门时就交代着:“你和霖儿之前是不是去了林同村,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闯进去了?” 唐煦遥点头:“是的,父亲,如果不是那日有那么多的人,我也许都不会同意霖儿沾染着肮脏的案子。” “林同村那日正在邪祀,其实按理说,祭祀结束之后有外人来也不是不行,他们虽疯癫,却也不敢明面上跟官府过不去,”郡王话锋一转,“可是那日他们的祭祀没有结束,我倒不知道那具体是个怎么样的流程,只是我派出去的线人说,这是他们三年一次的大祭祀,你们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外巡视,等着到了时辰再回去,你们就突然来访,不但毁了祭坛,还践踏了他们的贡品,那些疯子很生气,正在四处找你们,也是找机会报复,这也就是父亲为何到这来借住,再访江府,大肆散播江翎瑜与江怀决裂的消息,没有王府撑腰,霖儿命不久矣,你们当时对林同村了解不多,贸然前往,这是很危险的。” “父亲。”唐煦遥双膝一软,就要冲着郡王跪下,郡王将他一把扶住,揽在怀里。 “孩子,不必行此大礼,父亲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父亲很爱你。” 郡王并非不善表达感情,不好意思搂搂抱抱,只是他与唐煦遥聚少离多,谈天的机会都很少,郡王揉着唐煦遥的头发,抱着他,温声道:“好孩子,打仗这些年你也是太苦了,父亲一直没机会与你说这些话,让你九死一生,当真是父亲的不是,当年政斗激烈,父亲也是无计可施,对不起。” “我的王爷,这是哪里的话,”唐煦遥笑说,“要不是大琰名将,如何配得上做王爷的孩儿。” “我的好孩子,父亲是爱惜你,又不是爱你的名声,休要拿这样的话来奚落父亲,”郡王让唐煦遥从怀里起身,说道,“先说要紧事,现在外头不太平,不要带着霖儿闲逛,林同村那个地方,你和霖儿暂时不必去了,父亲已经派人去查官员之子丧生一案,虽说查案是三法司的活计,那也不能明知道以现在的处境办不成,还要硬办,不是万不得已,父亲绝对不让你们以身犯险,这是第一等事。还有就是从现在开始,我们要着手对周竹深的审查了,尽管一时半会皇帝还不打算动他,我们要先从周党成员开始入手,搜集罪证,霖儿最擅此事,他也恨得最深,让他去报仇吧,父亲相信他绝对理智,即便是大仇当前,也不会贸然行事,想如何查,就由他去吧,他让你帮着他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做不了的就来告诉父亲,父亲会帮你们摆平。” 唐煦遥拱手:“是,父亲。” “陈苍的事,你近些日子一定还在想着,霖儿那日已经劝过你了,父亲都听见了,所以那样的话,父亲不必说。” 郡王开解唐煦遥道:“这世上的许多人,生来就是下三滥,你待他好,他倒觉得你傻,好欺辱,你总要习惯,真心错付是常有的事,恶人的错,你这个做好人的倒是难过,为他们费心,你可值得不值得?” “孩儿心下了然,多谢父亲。” 唐煦遥终究是跪在郡王面前:“父亲保全简宁与霖儿,简宁感激不尽。” 江翎瑜那,自扎了针,头脑清醒很多,不再那么昏沉了,唐煦遥一走他就惊醒了,发觉是王妃抱着自己,一时间有些错愕,尽管眼圈发热,还是极力睁大美目,怔怔地看她。 “小霖儿,你醒啦,”王妃的手白白软软的,很是富态,掌心轻轻覆在江翎瑜额头上,“还热着呢,是不是很难受,药已经在熬了,母亲可希望你喝了药能好些。” “母亲,”江翎瑜弱声开口,“抱着我累不累?” “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儿怎么会累,”郡王妃很是慈爱,“小霖儿乖,简宁与王爷议事,很快就回来了。” “我,母亲,我很想念母亲,”江翎瑜忽然挣扎着直起身子,也抱住王妃,“江家与唐家再无联系,我还念着那漂亮的王妃娘娘怎么再也不来我们府上了,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想不到还有像小时候一样,在您怀抱里睡着的日子。” “怎么会不喜欢你呢,那时我们也是无计可施,害霖儿苦苦思念,真是我们对不住你,以后一直留在我们身边可好?” 王妃柔声哄着他:“让我们将着些年弥补给霖儿,好不好?” “母亲,我不要弥补,我只是很想念还是孩子时,您和王爷的疼爱,想念简宁的疼爱。” 江翎瑜合上眼,唇间轻语:“再也不要回到过去了,霖儿好孤单。” 王妃发觉江翎瑜已经累了,最好静养,少说些话,可听着他今日一番话,心里实在难受,还想再哄一哄他,又怕他真的劳神,只得将话咽回去,想着他身子好些再说,此时就只问他的病:“又困了吗,霖儿,要不要母亲帮你搓搓手心,好退热。” “母亲,霖儿不喜欢搓手心,好痛。”江翎瑜时不时就咳,郡王妃帮他揉着背,江翎瑜自觉稳住些,可怜兮兮地望着王妃。 “霖儿,怎么了?” 王妃仔细地帮美人拂起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悉数捋到他耳后:“还是难受得厉害吗?母亲这就去催药,霖儿喝了好歇息。” “母亲,霖儿胃不舒服了,老是一阵阵的恶心,”江翎瑜微微蹙着眉头,手在被子里攥成拳,用力抵着胃,弱声道,“矮柜上有药,霖儿可以先吃医腹疾的药吗?” 第278章 “这药该是不能空着肚子吃的, ”王妃将手覆在江翎瑜腹间,“母亲先帮你揉揉。” 平时都是唐煦遥给江翎瑜揉肚子,知道在何时用些力气在他腹间按着他会舒服些, 王妃这手又轻又软, 其实并未给他缓解多少疼痛, 可他仍是依恋这种感觉。 江翎瑜小时候,江母自以为是, 常常因为江翎瑜不喜欢读书而体罚,打他骂他,见他时满心怨气, 根本不会抱他的。 江母连续施暴数年,直到江翎瑜染时疫后身子孱弱不堪,只能窝在府上念书解闷,再也不能跑闹,江母却恍然知错, 也总是想抱一抱他,他自心里抗拒,再也不愿意跟江母亲近, 只享受着江母纵容他不计较礼数, 恣意骄纵的特权而已。 在江翎瑜心里, 只有郡王妃才是他想象中的母亲的样子, 郡王则是父亲的样子, 唐煦遥是极爱自己的兄长,不过在十几年前,那些爱都不完全属于自己,并不能时时刻刻拥有,所以每一次见到他们, 江翎瑜都无比珍惜,到了夜晚,也不愿意早早睡去,他那时认为,只要再晚些闭上眼睛,就能多在哥哥怀里待上一会。 如今江翎瑜长长久久地被他们爱着,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到逐渐难以割舍,江翎瑜不想要王府的家产基业,他只想要很多很多的爱,不过他希望这爱是郡王和王妃有余力给予的,而不是从唐煦遥那抢来的。 所以江翎瑜踟蹰很久,还是跟王妃说了藏在心里很久的话:“母亲,不要因为我就忽视了简宁,如果父亲母亲为此劳累,就多分些心思给简宁,我不要与他争抢。” “怎么会,这傻孩子,”王妃闻言,心中猛然似有钝刀慢慢绞割,隐痛不停,搂着江翎瑜的手臂更紧了些,“ 你和简宁都是我们的心头肉,哪有争抢先后一说,莫瞎想了,乖宝贝,你养好了病,母亲再陪你聊天。” 王妃哄着江翎瑜闭上眼睛,唐煦遥就回来了,江翎瑜闻声侧目,见是唐煦遥,就朝他伸出素手,声息弱得几乎只剩气喘声:“乖乖,你回来了?” “回来了,”唐煦遥来不及换衣裳,就到床前接着江翎瑜,“母亲,霖儿是不是在我走后就醒了?” “正是,”王妃很以为奇,“简宁怎么知道的?” “以前有过这样的事,霖儿发着热,硬撑着不歇息,不管有多难受,一直等着我回来,我知道后很是愧疚,发誓再也不趁他睡时贸然离开。” 唐煦遥抱起美人,低头在他发烫的眉心亲吻了下:“要是没有母亲在这,霖儿又要歇息不好了,多谢母亲。” 第336章 “一家人何必言谢,”郡王妃起身,“母亲去厨房看看,唐礼给霖儿备了什么餐食,要单是粥,霖儿可是不爱吃的。” “儿子,你爱吃什么,”郡王妃已然穿戴好了,站在门口处问,“一并说了去,就免得再让他们打扰你和霖儿了。” “糖醋酥鱼,”唐煦遥挠挠头,笑说,“儿子素来是把一道菜吃到腻为止,可不知为何过了这么久,还是吃不腻。” “我这儿子真是吃鱼的脑袋,”王妃也笑,“等着,一会母亲让他们送些切好的梨子,你们吃了降降火气。” 王妃走后,江翎瑜还是不肯睡,问起唐煦遥去找郡王的事:“乖乖,父亲本要找咱们两个一同议事,我去不得,乖乖,你讲给我听听,我好奇。” “父亲嘱咐我待你病好些才能说,免得你分神。” 唐煦遥捏捏美人因发热而泛红的鼻尖:“可见你楚楚可怜地盯着我,我就情不自禁地要听你的话。” “真的呀?” 美人轻攥着唐煦遥的腕子,让他的掌心贴在自己脸颊上:“我可不舍得让夫君去为我做什么,这会子单是想聊天,其实我总是自责,上次急于破案,连累得你也趟了浑水,不知道是不是给你们惹了乱子,要找我商议的事,我隐隐觉得和林同村有关系。” “父亲可没怪你,宝贝,即便你做错了事也没人会怪你的,更何况是你主动请缨,去做旁人不敢做的事。”唐煦遥安抚过美人,就将郡王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给江翎瑜,江翎瑜听闻郡王为他谋之长远,所作所为都是为着保全他,心下感激地不知该作何言表,抿起软唇,撩起眼皮,很有些怯生生地望着唐煦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江翎瑜的模样真是太过于甜美可爱,唐煦遥与他对视之间,心动地无法自拔,粗糙的指头捏一捏他泛红的脸颊,抱着他哄:“小美人,我可看不得你委屈。” “我真的没给你们添麻烦吗?” 美人很有些愧色:“下次我可要长记性,以往我总是想着快点把事做完,早些才好,竟捅出来那么大的篓子,我也该明白的,林同村多年在此,朝廷都未撼动其根基,自非一日之寒,也不能成一日之功。” “不说这个了,我得挠一挠小美人的肚子,”唐煦遥将手探入美人肚兜里头,轻轻地捏着他软嫩的肌肤,“欺负一下热乎乎的小宝贝,就一下。” “好呀,”美人没精打采的,白皙的眼皮耷拉下来,细密的睫毛也跟着低沉下来,那眼睛真是好看,唐煦遥又看得怔了,美人摸着唐煦遥的手背,与他轻语,“夫君亲热好了,把那医腹疾的药递给我好不好。” “胃不舒服了吗?” 唐煦遥听闻美人说要拿药,也不亲热了,当即收敛心思,拢着指头给他按揉腹内:“待稍吃些东西,我再给夫人喂药,这不许空着肚子服药的,至少夫人这身子骨不成。” “我太晕了,乖乖,肚子也不舒服。” 美人这话越说就越有些不清醒,眼皮快阖上了,唇瓣又干又红,窝在唐煦遥怀里小声哼唧:“我好难受,嗯,你抱抱我,紧一些。” “好,”唐煦遥才答应着,唐礼就端了盆子进来,递上一条拧干凉水的湿手巾,唐煦遥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它覆在美人额头上,“夫人,要敷上手巾了,莫吓着,凉的东西敷额头退热快些。” “嗯,”美人迷迷糊糊地感觉唐煦遥要把自己放在床上躺着,挣扎着抗拒,“不要躺,乖乖,再抱抱我。” 不等唐煦遥开口,美人忽然停了手,再度睁开眼,人已经虚软透了,轻声问:“夫君累吗,累就不抱了,我乖乖躺下。” 唐煦遥闻言心如刀绞,眼眶倏地蓄起些薄泪,将美人搂抱得很紧:“不累,我抱着我这辈子最爱的霖儿怎么会累呢。” “夫君不累就好。”美人答完只觉得太疲乏了,就合上眼皮,不知是醒着还是睡了,唐煦遥也不愿意吵扰他,像平常似的给他揉着肚子,唐煦遥知道他哪里常疼,许多事并不需要细细问询。 唐煦遥在屋里伺候着江翎瑜,郡王则出了江府,叫来一名麾下军官,吩咐他说:“你自己去一趟私刑房,本王在审讯室的桌案上落下了东西,去帮本王取回来,之后还有事要说,要快些,是你很关心的那件事,现在本王要去看看病中的儿媳妇,家人的事永远是最要紧的。” 郡王嘱咐完就转身要走,军官急忙将他叫住。 “啊,王爷,”军官问道,“您还没告诉我,私刑房在哪。” “在哪?” 郡王目露凶光,他的一切神态举止在身旁的提灯处映照得一览无余,他见军官愕然,冷哼了声:“本王听说你有个手眼通天的靠山,那靠山就在本王军中,有事问他不就成了?” 第279章 “王爷, 末将不敢,”军官慌忙跪下,给郡王磕头, 这地上又冷又硬, 他将额头都磕出血来, “求您饶命,都是末将的错, 王爷,求您饶命。” “去求你的靠山吧。” 郡王笑说:“要是你的靠山不能亲自来求本王,那本王自是饶不了你的, 你借着那个姓陈的庇护在军中做什么,别以为本王不知情。” 听闻郡王将话说得这样明白,军官彻底傻了眼,他原本一直抱有希望,想着郡王根本不知道那所谓的靠山是谁, 事已至此,他已经没话可说,垂了头, 连一句哀求都没有了。 郡王本就无心管那军官, 将话说尽了就回府内看望江翎瑜, 顺便端了厨房切的鲜梨子和苹果, 一并给江翎瑜和唐煦遥送去, 他实在太过疼爱孩子们,连身份礼数都可以放下,堂堂的王爷,竟也做起下人的活计。 “父亲,别忙活了, 快歇会。” 唐煦遥接过那装着果子的白玉碟,随手搁在矮柜上:“霖儿睡了,他病得厉害,多睡一会也好。” “那倒是,身子不好就要多睡,就让霖儿歇息吧,”郡王坐下,说起刚才在门外发生的事,“简宁,你知不知道,你麾下一位军官是陈苍的眼线,多年间,陈苍奸污民女,寻衅滋事,挑拨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与下属离间,原本记录的种种罪责,皆在军罚册中被他抹去,而陈苍则利用职权,与周竹深联手,纵容他私购多处宅邸,贪污军饷,害得当初与你一同派到边疆的战士缺衣少食,药也短缺,那次你回来后跟我说,这是你打过最惨烈的仗,战士们不乏年纪尚小的,你只把他们当孩子看,大战之中死伤惨重,是你给他们收尸,让他们与京师的车马一同魂归故里,如果衣食药材不缺,战士们吃饱睡好,下场绝不会如此凄惨,那都是八方精锐汇集于此,比起开国之战,边塞已经算是平和许多了,怎么会比往常的战事多上一倍的死伤呢?” 唐煦遥一直静静地听着,翻着眼睛望着郡王,他那眸子很有些杀气,大抵是为此事震怒惊奇,可他面色云淡风轻,又像是他意料之内,神色如此怪异反常,郡王却像见惯了似的,握着唐煦遥的手:“孩子,都过去了,我们现在需要找到证据,重罚陈苍才是最要紧的,将士们已经为国捐躯,无可挽回了。” “父亲,霖儿曾说过的,我不能在皇帝面前要求重罚他,但是父亲能,陈苍最后还是会落在我们手里的。” 唐煦遥喉间声息颤抖:“父亲,不要放过陈苍,那些尚未弱冠的将士,就像我的孩子,竟是我的疏忽让他们白白送死。” “这不怪你,谁知道那军营里还能乌烟瘴气的,孩子,没事的。” 郡王温柔道:“不过,以后就要长个教训,看人要仔细些,绝不能仅凭其表就判断他是贤良之人,总要多多了解才是。” 唐煦遥很有些沮丧:“父亲,孩儿心中好生难过。” “那正说明你是个好将军,好领袖,身居高位,有情有义。” 郡王道:“做领袖,最忌讳优柔寡断,但绝不能没有真情在心里,那实在是枉为人了。” 这江府上,一家子人都守着病中的江翎瑜,那军官从江府启程回校场,恰巧碰到了前来传旨的廖无春,军官名叫蓟弗,原本是个教头,算不上多么有权力的官来着,后来跟陈苍臭味相投,让陈苍日日吹耳边风,唐煦遥还是给他加了个一官半职,仍不算厚禄差事,更接触不到粮饷,故而这蓟弗盗取饷银一事,没陈苍里应外合,根本做不成,与人为伍,很难不走得近,所以蓟弗时常在陈苍屁股后面跟着,廖无春见过陈苍,自然也就见过蓟弗,爱屋及乌,恨也如此,一看到那几张脸,廖无春心里就生厌。 廖无春身边灯亮,蓟弗走来,他早就注意了,单是装着没看见,径直要去找门外的卫士传话,却让蓟弗叫住:“提督大人,要找哪位将军,我替您传话就是。” “不必,”廖无春果断回绝,推了推眼前的卫士,“这阵子唐将军肯定是不在的,那他不在,就得找你们那的二领头,去把骆副将喊来,咱家带了皇上写的文书,交代给骆副将还是很放心的。” 第337章 蓟弗见廖无春压根不用他,就回军营去了,到自己的营帐前时,刚好与闻讯赶来的骆青山撞到一块去了。 “急什么,大白天你练兵慢慢悠悠的,午膳吃上半年,别的军官赶着换班你都不急,能拖就拖,现在没正事可把你急坏了。” 骆青山翻了个白眼:“夜里看着些人,撞着我也就算了,别撞着年轻的将士,他们操练完疲乏,身子骨脆,莫给我惹麻烦。” 以前蓟弗见骆青山都是高低数落他两句,现在情形大不如以前,加上陈苍还曾嘱咐蓟弗,不要跟唐煦遥的人硬碰硬,收敛些,故而骆青山奚落,蓟弗点头哈腰的,说上一连串的“是”,就给骆青山就让路了,自卑得不像样子。 “这小子真是反常,何时这样小心翼翼的。”骆青山嘀咕着出门,提着灯笼往前一照,就见廖无春站在不远处,手中拿着金匮跟食盒,含笑向他招手。 骆青山心里乱撞,急忙跑出去,一下子把廖无春搂进怀里,廖无春与骆青山相拥一会,才提醒他:“平阳王的部下也来了,你就这样抱着我,不怕?” “不怕,我也是王爷部下,要是王爷想知道内情,我会到他面前,将事原原本本地说清楚,要罚我还是什么,我都愿意接受。” 骆青山还将廖无春抱得更紧些:“我忠于王爷,忠于主帅,也要忠于我心爱的人,敢爱不敢说,我想,那也不算是多么真挚,我跟随主帅出生入死,眼皮也不眨一下,我生死无畏,对我的爱人,自然也不是孬种。” “还真有骨气,我廖无春从懂事开始就没做过好人,竟还能得此好报,哼。” 廖无春自骆青山怀里起身,递上那食盒:“我从外头买的,上层是卤牛肉,卤牛肚,下层是小点心,还有荷花酥,以后想吃了跟我说,就知道你舍不得买。” 骆青山接过食盒,像宝贝似的搂在怀里,望着廖无春傻傻地笑。 “这书信本来我也想给你保管的,待唐将军来,由你递送,现在一看也用不着了,王爷的人过来,我将此物转交就是了,军官们会把它带给将军。” 廖无春身子细长,偎在骆青山怀里显得娇小,他轻轻地亲了亲骆青山的脸颊:“副将,你有事要忙就去吧,我也不好掺乎,这就回去啦。” 骆青山抱着食盒,满眼不舍眼前人:“成,提督大人慢走,夜黑天寒,记得多加衣裳。” “都什么时候了,还让我加衣裳,你是不是傻了?” 廖无春含笑捏捏骆青山的脸颊:“京师里头暖和着呢,倒是你这,跟漠北似的,也没个挡风的地方,好好照顾自己,我不能常来,可我也想你,你病了我可担心呢。” 廖无春走后,郡王的部下上前道:“副将,请随我到王爷那去一趟,王爷有要事找你,不过提前说,路上可有点折腾,江大人发高热,不能久在江府待,话说完就得走。” “那末将自然是不怕的,王爷有事能想到末将,真是莫大的荣幸。” 骆青山道:“请您稍候,末将这就去牵马。” 此时江府内,这鱼糜羹从厨房端出来,郡王接过来,想喂给江翎瑜些,可许久不照顾孩子们,他举着白玉勺到跟前,又不敢喂,不知烫不烫,吹一吹还担心不干净,只怕弄伤了江翎瑜,唐煦遥见父亲踟蹰,不知所措,轻柔地将勺子接过来:“没事父亲,我喂吧。” “霖儿,”唐煦遥摸一摸美人的肩,不知他醒着没有,只是轻轻试探,并不用力,“心肝宝贝,唐礼做了些鱼糜羹,你吃下去些,也好服药。” 美人闻声醒转过来,闻着那鱼糜羹的味道,其实是喜欢的,可高热之下,他又吃不下东西,又阖上眼皮,重新偎在唐煦遥怀里,小声嘀咕:“我吃不下。” “好宝贝,就一口,成不成?” 唐煦遥哄着他:“这药可不能空着肚子喝,我跟太医都问了,直接喝药会胃痛的。” 美人皱起眉头,娇声耍起性子:“那先不喝好不好,不想喝。” “小宝贝,不喝退不得热的。” 唐煦遥托着美人后颈,为着哄他,吻了他的额头和眉心,无一不是发烫的,唐煦遥也是心急得很:“我怕你难受太久,你身子经不住。” “我一喝这药就吐,不要喝,”美人眼眶蓄起薄泪,央求唐煦遥,“简宁,我不想喝,求求你了。” 唐煦遥心里像刀剜着似的,急忙放下鱼肉羹,把江翎瑜紧紧地搂在怀里:“好,我听霖儿的,霖儿别哭。” “小霖儿,我们陪着你呢,”郡王不知怎么才能让江翎瑜好转些,见唐煦遥在哄着他,自己也赶忙一起哄,还轻轻地帮他拂去刺在眼尾的头发,“简宁不逼着你喝药了,父亲和母亲也不逼着你,别难过了,乖霖儿。” “把唐礼叫来,”郡王一不哄江翎瑜就变了脸,“江玉,快去,算了,你带个话给他,让他去找太医想办法,这药霖儿又喝不下去,总是吐,这太医问也不问,就随便糊弄本王府上这两个娇养着的孩子?岂有此理。” 第280章 唐礼是实打实地忙了一天, 又去找太医,江玉看他跑前跑后,还想帮他分担一些, 不过那些太医江玉都不熟, 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家说话, 想了想,还是到江翎瑜房里去, 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这阵子,唐煦遥正求着美人吃些东西,阿胶糕也好, 鱼糜羹也好,总之要咽下去些什么。 “简宁,你是不是要让我喝药才这样的。” 美人苦着脸:“我不吃。” “不逼着夫人喝药的。” 唐煦遥端着白玉小碗:“夫人不是腹中不适,我想着,稍微吃几口, 总会舒服些的。” 美人将信将疑:“真的?” “那自然是真的,”唐煦遥拿着盛了些鱼糜羹的小勺子,满眼期待, “夫人吃一口好不好?” “那我吃了, 你怎么哄哄我, ”美人嘀咕, “本来我吃不下的, 你这样可怜兮兮的,我.....” 不等美人说完,唐煦遥就将小勺送到他唇前:“宝贝最乖了,吃些,一会宝贝想让我怎么哄就怎么哄。” “我想听夫君讲故事, ”美人病得晕乎乎的,口中抿着羹汤,明明很好吃,到唇齿间总觉得有些寡淡,可依旧比江玉做的好吃的多,还说着,“夫君给我讲打仗的事,我想听你们在边关吃什么,怎么制定战术。” “好,等咱们躺下就讲,”唐煦遥仔细地帮美人拭去唇角的汤渍,“去边关的事,夫人为何想听,又没什么意思。” 美人不大清醒时,总是爱想些眼下不大可能的事:“我觉得有意思,要是夫君以后还要打仗,我就要跟着过去,给你做军师的。” “那会很危险,”唐煦遥接着给他喂着鱼糜羹,“边关寒冷,路途颠簸,吃喝也不好,干粮粗粝,剌得喉咙发痛,也要硬往下咽,人总不能饿着肚子打仗,夜里的床榻像放在冬夜的剑那么凉,你这肠胃受一点寒就疼得厉害,我是要体谅你的身子骨的,去这一遭,你势必九死一生,我不忍如此,我上战场为国征战,就是要保护我的爱人和父母免受战争之苦,假如真有那一天,连我的夫人都要跟我上战场,我的父亲也拿起了虎符和宝剑,母亲承了外祖父的遗志,我想那时该是家国倾覆之际,举国皆将,另当别论了。” 江翎瑜虽病得头昏脑胀,可他不傻,听唐煦遥如此言语,也知道他是认真了,并不是在哄自己,于是拉着他的手,轻道:“我再努力一些,斩了贪官污吏,多了钱粮,将士们打仗也会不那么苦了。” “那不怪你,”唐煦遥见美人真是吃不下了,将碗随手放在矮柜上,拿帕子擦净了手,把他揉进怀里,“贪官是杀不完的,尽力就好了。” 郡王默不作声,静坐在一旁听着唐煦遥与江翎瑜谈天,心下有些惊奇,这些孩子们不过才二十几岁,竟有这样的卓识,唐煦遥也是,长大得太快了,连他的父母也没有想到就是了。 太医到了,仔细地听了听郡王诉求,沉思片刻,想了个好法子,就是把药磨成粉,再放些蜂蜜揉成圆子,不过那也很苦,江翎瑜并不喜欢,太医再冥思一阵,提议道:“那就做成蜂蜜膏吧,喝着跟秋梨膏似的,不过有些药味,那毕竟是治病的,不可能一点苦味都没有的。” 这样江翎瑜可就愿意了,夜里吃了小半碗的鱼糜羹,不喝药了,所以两个人就准备换了衣裳进被窝了,郡王和王妃也准备离开,郡王临走时说:“小霖儿,不必担心打仗的事,父亲会为此尽全力,不让战事紧张起来,你们也好,百姓也好,只要世间无战,好人总是安乐的。” 郡王妃心细,走前熄了几盏蜡烛,只留下远处最亮的一盏,有病人时留下亮些的,都安好时就留暗的,再有生人潜入府邸图谋不轨时有个防备。 唐煦遥换好了衣裳,进被窝后像往常一样把手臂伸过去给江翎瑜枕着,江翎瑜乖乖枕上手臂,却不闭眼,水汪汪的美目眨着,可怜巴巴的,又仿佛有所求似的。 第338章 唐煦遥不知美人是高热难受,还是自己又忘了什么他需要的事,难不成是讲故事?唐煦遥没忘,是想着先伺候美人躺安稳了再说的。 “怎么了,”唐煦遥摸摸美人的胃,“还疼呢?” 美人摇头:“还好,只是又胀起来了,我都习惯了,没事。” “这还没事,我的心肝宝贝,你且转过身去,背对着我躺着,我也好帮你揉揉。”唐煦遥边说着,就要扶着美人翻身,可美人不愿意,蹙着眉头,直勾勾地望着唐煦遥,唇瓣红彤彤的,这微光映在他的身上,不论是照在何处都是绝美的。 “你怎么不抱着我睡了,”美人任性地挤进唐煦遥怀里,挣扎着扯开松垮的寝衣,只穿着肚兜让他抱,顺势将他的白寝衣也扯开,非要肌肤相贴才安心,“就算抱着也不像从前用力,你不喜欢我了?” “夫人这是什么话,”唐煦遥一下子委屈起来,“我这人高马大的,身上都是腱子肉,抱你没轻没重的,以前是不懂,万一睡得太沉,把我的小美人压坏了怎么好,我其实很想抱的,特别想。” “那就抱着睡,”江翎瑜摸着唐煦遥结实的腰腹,捏着这紧绷的皮肉,摸来摸去,“不管,我要抱。” 唐煦遥这才再将美人牢牢地捆在怀里,粗糙宽大的手在他细腻的肌肤上摩挲,他的腰是那样细软,与自己相较,他这细高的个子也显得娇小可爱。 外头,骆青山总算是赶来了,虽说江翎瑜和唐煦遥已然就寝,时辰却算不上很晚的,他进了郡王的卧房,先行礼,让郡王摆摆手拦住:“你与本王甚是稔熟了,何必行此大礼。” “多谢王爷,”骆青山问,“王爷,您召末将前来,是有何事?” “你这些日子得多盯着陈苍,不能近身就想办法,本王知道你前些日子因为替着主帅和江大人说话,跟他吵了一架,关系闹僵了。” 郡王嘱咐:“军中生了事端,要不是太恶劣,本王都不想让你们染指陈苍的案子,本王是想着,要是一切尚能过得去,架空了陈苍,让他从军中苟活也就是算了,可是他意图对江大人不轨,也只是罪行的冰山一角。” “什么?” 骆青山很是惊愕,不自觉上前一步:“王爷,末将愿闻其详。” 郡王将陈苍与蓟弗贪赃枉法,淫|邪|奸盗的事全部告诉了骆青山,骆青山怒不可遏,那种愤怒很难形容出来,骆青山曾是那样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傻老实人,此时怒目圆睁,恨不得把陈苍生吞活剥了的那种嗜血和偏执,也只能如此表述,那种愤怒绝望,把骆青山变得不像他了。 郡王从来没有在骆青山脸上看到这种表情,浑身也不曾充斥如此具有侵犯性的气场。 “陈苍真该死。” 骆青山握住腰间佩剑的剑柄,不等郡王开口就准备着离开:“王爷,待末将提着陈苍的脑袋来见。” 第281章 “青山, 你再忍耐一下,清算这事急不得。” 郡王急而起身,拦住要走的骆青山:“青山, 本王知道你为人正直, 眼里不揉沙子, 那也且听本王的话,可好?” 骆青山闻言, 双膝一软,跪倒在郡王身前,抱着他的腿, 崩溃而泪如雨下:“王爷,那些孩子战死时不过十六七岁,他们哪懂得什么叫家国大事,就想打了胜仗拿赏钱,让父母吃上一顿饱饭, 也算尽孝,王爷啊,您万万不可手软, 我们主帅知道孩子们都没回来, 难受得一夜没合眼, 他至今都在自责, 王爷, 别放过陈苍,畜生的心也是肉长的,陈苍连畜生都不如。” 骆青山声泪俱下,哭得着实凄惨,两间卧房隔着不远, 唐煦遥本在陪着江翎瑜闲聊,也听着动静,缄口不语。 骆青山说得不错,唐煦遥至今无法释怀,尽管战争残酷,夺将士性命只在顷刻之间,天地平静地接受战争,新生,死亡,世间,他时常梦见自己躺在满是血肉的深坑里,身边不停地有声音说冷,很冷,想回家,回到京师再与主帅共生死。 除了个别几个心怀不轨的头头,所有将士都觉得跟随唐煦遥出生入死是莫大的荣幸。 唐煦遥常梦到自己喝江翎瑜小时候的事,也在梦里和他麾下战死的将士们待在一起,许多人梦到这样血淋淋的场景都会害怕,唐煦遥不怕,就坐在某个地方,看着那些将士把酒言欢,静默着陪伴他们。 只是那些将士和活着的时候不一样了,他们从来不会带着唐煦遥喝酒吃肉,话也很少跟唐煦遥说,唐煦遥一直以为是他们看不见自己,或是自己的自责愧疚累积太深,才夜有所梦,也一直对此事将信将疑,梦毕竟不见得是真的,唐煦遥只当这是一种寄托,远远地看着战死的部将宴饮游乐也挺好的,逝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不管以何种手段再见,都是很好的。 直到不知何年何月的一夜,那些将士队列整齐,一并向着唐煦遥行礼,道:“主帅,末将不肯带您玩乐饮酒,也不肯与您交谈,是怕您动情留在此处,无法回到爱人的身边,主帅,虽在这不毛之地,可是大家都很好,很自在,交战有伤亡不是您的错,此为战事频发之处,不太平,也不安宁,唯有做鬼才能真的平安,末将希望您再也不要回到这里了,自此勿念,主帅,保重,望永不相见。” 从那以后,唐煦遥还真的没再梦到过那些部将,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想去祭拜,恍然意识到他们的衣冠冢在京师,他们喝酒的地方是在边关,在衣冠冢前面说上多少话,他们也听不见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唐煦遥从一开始就对江翎瑜研读道法很感兴趣,寻常人总觉得那是些旁门左道,不切实际的东西,在唐煦遥眼里,就是解开那个关于再见麾下战死将士之迷的法门,他至今都没有找到答案,他倒是愿意就将它归于冥冥之中的定数。 一切愧疚和念想都可以用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来作答,可是那些关于希望永不与唐煦遥相见的话呢,也是唐煦遥的臆想? 当然有这样的可能,唐煦遥还是更愿意相信再次见到共生死同患难的兄弟,心里那些寄托总是暖融融的,也不需要用冰冷的证据来解释。 庭院里,郡王蹲下,抚着骆青山的鬓发,见他哭得喘不上气,还帮他捋一捋后背,温声劝慰他:“你放心,青山,本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愧对家国的叛将,也很感谢你,让本王知道那些往事的详细之处,本王的儿子一直都是有柔情,也有血性的悍将,很好,他是本王的骄傲。” “王爷,对不起,”骆青山拿袖管胡乱地抹着眼睛,“末将失态。” “无碍,在屋里坐一坐吧,”郡王扶着骆青山起来,还帮他拍拍膝间的土,不过江府一日扫地三遍,衣料上只有些浮尘,一切拾掇妥当,郡王将骆青山带到正堂,“本王还有事想找你问一问。” 骆青山道:“王爷问就是,末将一定知无不言。” 郡王把骆青山带去问话,外头已经平静许久了,唐煦遥还未开口,直着眼,像是在看江翎瑜,也像是在看窗外,江翎瑜见他如此失神,也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摸索着攥住他的手,白腻的指头摩挲着他掌心上的硬茧,柔声道:“这手何时才能好些?” 唐煦遥回过神:“夫人,什么?” “你手上的茧子,”美人轻叹,“这虎口的一条疤痕也长不好了。” 美人这怜惜的模样,真是让唐煦遥动心,顺势将美人的双手合在掌心里:“没事的。” “手上的没事,你心里的也没事么?” 美人撩起眼皮,从唐煦遥掌心里抽出手,白嫩的手覆在唐煦遥心口上:“要是你能和我说一说,会不会好些?” “你病了,得歇息呢。” 唐煦遥把身子虚软的江翎瑜紧紧地搂在怀里,柔声道:“夫人的心意我领了,待你病愈,我就将心事与夫人说说,虽然我并不愿意把这些悲情事讲出来,让你也难过。” “你不说出来,永远是心病,要是有我分担,你怎么也是畅快些。” 美人蹙眉:“都成婚了,你还把我当成小孩儿,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哼。” 这几日,唐煦遥大多时候都在卧房里陪着江翎瑜,京师这些大官的宅邸内,也只有江府内才算是温馨祥和,那些老熟人,周竹深,陈苍,蓟弗,还有商星桥,都是如坐针毡。 江翎瑜身子太虚弱,一连躺了三日才恢复些,连管家们带着众多仆役在花园种红荷都没去看热闹,待能下床走动,又休养了两日,正在午时,太阳大好,唐煦遥扶着江翎瑜到外头散步,晒晒太阳。 不过江翎瑜大病一场,吃不下什么东西,这红袍子穿在身上,可是又宽松了些,唐煦遥见状将他揽在臂弯里,摸摸他的胃:“夫人还是食欲不佳?” “嗯,”美人轻点头,“吃几口就犯恶心。” “病还没养好呢,”唐煦遥哄着他,“还是要卧床静养,我可就要接着在床榻上伺候夫人了。” “说得好听,又不是我想的那样伺候。”美人含笑,眼神坏兮兮的,唇角还露出两个梨涡,真是甜到唐煦遥心里去了。 第339章 “那个现在确实不成,霖儿心脏不好,那样的事不能常做的。” 唐煦遥真是要摇起尾巴来了,围在美人身边转:“除了那件事,夫人想我怎么伺候都行,要不夫人吃一口饭,我就帮夫人揉揉肚子,这样好不好?” “吃到最后饭都凉透了。” 美人娇嗔:“你还想着这样疼爱我,真不嫌麻烦。” 两个人聊着,迎面碰上郡王,他看着倒是很着急的,不是偶然遇到,是找来的。 江翎瑜正欲行礼,让郡王抬手扶住:“霖儿大病初愈,莫要行礼,父亲可怕你累着了。” “父亲,您急匆匆的,”唐煦遥问,“可是有要紧事?” “也不算要紧,只是父亲想带着你和霖儿到紫禁城去一趟,算是和皇帝的私事。” 郡王见江翎瑜脸色不好,很是忧心:“霖儿这嘴唇还发白,跟父亲出去这一阵子,身子能经得住么?” “能呀,父亲是很疼爱霖儿的,从不让霖儿疲累。” 江翎瑜是有些勉强自己的,病容苍悴,还强颜欢笑:“父亲是想现在就去,还是午膳后再去?” “要不今日不去了,霖儿再休养一阵。” 郡王还是很心疼江翎瑜,哄着他:“其实事也不是很大,大半是我和皇上的清算,还有些琐碎事,不过当初我还是对你们这两个孩子隐瞒了些什么,现在也是时候告诉你们了。” 唐煦遥与江翎瑜傻了眼,异口同声:“和皇帝清算?” 第282章 “这, 何故如此惊讶,”郡王笑吟吟的,“任是谁都有要清算的事, 孩子们, 先用午膳, 一会穿戴整齐,随着父亲到紫禁城去。” 江翎瑜不思饮食, 成了府里的大事,都在为他想法子,郡王妃选了道血燕甜汤, 郡王则想着去做些山楂甜汤来,酸的吃了总会有些效果,唐礼除了备下这两样,还单煮了一碗多放些冰糖的酸梅汤,里面还加上两颗自家渍的酸青梅, 一小勺腌制梅子的水。 唐煦遥想着厨房会备下为江翎瑜调身子的药或者是汤品,心里没多寻思那些事,只顾着照顾江翎瑜, 扶着他回房后, 又是帮他擦汗, 又是把他揽在怀里揉肚子, 说着些逗他开心的话。 “到底谁教让你这么哄媳妇的?” 美人含笑偎在唐煦遥怀里, 逗他:“说,是不是有人教过你哄女人?” 唐煦遥轻轻摇头:“没有,我这些年也碰不到什么情圣,个个都是糙汉军官,用过午膳就用袖子擦嘴, 他们能教我什么?” 美人挑起秀眉:“怎么,军官就不娶妻生子吗?” “其实将军不好说媒,即便成婚孕子也是聚少离多,孩子长大了,再见父亲都认不得,战争残酷,女人们守着活寡就算了,还说不准真要丧夫,将军们也不忍心让爱人守寡,索性不成家了,这倒像是不成文,但大家在心里约定的东西。” 唐煦遥苦笑:“这是国家还算安定,我且与你谈婚论嫁,要是今后再逢国难,我也不愿意拖累你。” 先前江翎瑜总是抗拒唐煦遥这样说,认为这是丧气话,如今坦然得多了,搂着他的颈子,主动地亲吻他的脸颊,柔软的唇瓣蹭过他满是胡茬和密发的鬓角,最后停在他的耳骨旁侧,轻语:“那有何难,我去陪着你,为你做军师,你打了胜仗,我们一起回京师,你殉国,我就殉情,黄沙销骨,你我生生世世都不再分离了。” 美人唇软衣香,又离着唐煦遥这样近,唐煦遥实在难掩心中怜爱,搂着美人的细腰,握着他腰上柔软的皮肉,粗鲁地吻上去,咬他的唇瓣,还要勾缠舔舐他的舌头,胡茬蹭红了他的唇角。 美人偏爱唐煦遥这粗鲁,亲热后累得气喘吁吁,半阖着眼皮,软卧在唐煦遥怀里,总是意犹未尽。 “趁着你待我新鲜,年纪小又贪欢,多欺负欺负你。” 唐煦遥傻笑:“万一过上几年日子,你就烦我了,我可就不好亲到你了。” “你竟觉得我上了年纪就会收敛对你的占有欲望,会不喜欢找你求爱索吻?” 美人娇哂唐煦遥:“你应该庆幸我现在年纪小,不好意思经常找你要那些没羞没臊的,以后我脸皮厚了,就有你的苦日子过,唉,我夫君这身子出了名的好看,虎背蜂腰,尤其这腰,多么结实,小心让我吸干了,你,起,不,来,床。” 美人这三言两语,竟把唐煦遥说脸红了,哼哼着低了头,脸埋在江翎瑜颈间。 美人逗他:“就这点出息?” 唐煦遥脸热得不行,蜷起身子躲在美人怀里不肯起来,小声哼唧:“嗯。” 郡王妃来叫两个人到正堂用膳时,江翎瑜正抚着唐煦遥的背,半哄半逗弄的跟他说话,见郡王妃进来,江翎瑜白嫩的素手扶着唐煦遥的背,笑说:“母亲,等会子,您和父亲先用膳就是,我和简宁晚些就过去。” 郡王妃自是知道爱侣那些事,笑而不语,就关上门走了。 唐煦遥抬头,脸红极了,江翎瑜似笑非笑,素手捏着他的脸颊,问他:“这是谁的小狗狗?” “当然是我夫人的,”唐煦遥捉住美人的腕子,把他捏着自己脸颊的手拽过来舔,“香香。” “我的小狗只能为我一个人脸红。” 美人勾唇:“好不好?” “好,”唐煦遥开始轻轻咬着美人的手,含糊着说,“当然只为夫人脸红。” 江翎瑜和唐煦遥手牵手到正堂去时,里头竟空无一人,菜摆了满桌,正当两个人疑惑时,郡王与王妃才来,后面跟着唐礼,木盘上有三碗甜汤,一一放在江翎瑜常坐的位置上,郡王说:“霖儿,你大病初愈,胃口不佳,我们很是着急,你且尝尝这些甜汤,有没有你爱吃的,多少会让食欲好些。” 江翎瑜其实一眼就看中那个加了青梅的酸梅汤,可三个人端来三碗汤,肯定是一人一碗这样,郡王还不肯说到底哪一碗是谁的,江翎瑜只得从最贵的血燕尝起,都硬撑着吃了些,直说好吃,最后才去端那酸梅汤,大伙都不把话说破了,那唐煦遥在王公世家中成长,多观察一阵也就懂了,这种时候,就得有傻小子专门把话说开,唐煦遥嘿嘿笑着:“霖儿早就想吃腌青梅了,不过太酸,对他的胃不好,我常常管束他,这些日子都太累了,我也忽视此事,没想着让霖儿吃些酸梅消食,要不是父亲母亲,我还像块石头呢,傻乎乎的。” “哪是我和你们母亲做的,这道酸梅汤是唐礼想出来的,我们寻思也是,唐礼伺候霖儿久了,知道他的喜好,就是难为霖儿,还吃下去这么多不那么喜欢的,也是给足了我们面子。” 郡王压根不在乎谁有功谁有过,不愿意争抢功劳,哪怕是说不上什么话的管家,该是谁的功就是谁的,郡王笑说:“下次我们再为霖儿想法子,可得问问唐礼。简宁也快吃吧,一会子饭菜都凉了,霖儿还是吃不下东西,你就喂一喂他,哄着总能吃下些的。” 唐煦遥闻言,笑眼眯起来,把正在喝着酸梅汤的江翎瑜从椅子上抱起来,搂在怀里,捏一捏他肉乎乎的腰:“宝贝,我来你喂饭饭。” 江翎瑜面对长辈,还是不好意思跟唐煦遥过多亲昵,虽然他们笑吟吟的,温和慈爱,可毕竟不是亲生的父母,仍然不敢在他们眼前撒欢撒娇。 唐煦遥可不管那些事,一定要抱着江翎瑜亲热,边亲边喂,直到江翎瑜鼓着雪腮,含含糊糊地说吃不下了,唐煦遥才吃起自己那碗饭,还不忘给江翎瑜的小嘴里塞一块鱼,再塞些虾,什么好吃,唐煦遥就非要江翎瑜再吃些什么。 郡王与唐煦遥闲聊着,郡王妃就拿起江翎瑜的手,仔细地看:“霖儿这手真是白嫩,指头也漂亮,只是,母亲这样看来,总是觉得缺些什么。” 江翎瑜调笑:“缺些茧子是不是?我从来没做过什么家务,连地也不会扫,母亲不会.......” “瞎说,母亲是觉得你手上缺个玉扳指,这么好看的手,就该戴满了珠宝。” 郡王妃说:“至于家务,礼节,王府跟江府哪也不缺钱,也不缺家丁仆役,还用不着我们的儿媳妇来亲自打扫,你这手漂亮,白净得半点茧子都没有,就是享福的命,别怕东怕西的,我和王爷永远护着你,想玩就玩。” “母亲为何从一开始就答应我和简宁在一起了?” 江翎瑜问出藏在心里许久的话:“断袖之爱,难不成不是这天下的大不韪,以后别的亲王会不会议论父亲和母亲?” “我和王爷向来坦荡,有什么就说什么,好一个断袖是大不韪,我们霖儿才不会说出这种话,不见得是哪个没羞没臊的混蛋来吹了风,断袖就是大不韪了,那他们养在府里那些书童算做什么的,平白地玷污了人家,又不肯为人家负责,单是把活人当作玩物,私下动手动脚,表面上不说就是真君子了?呸,敢议论我们的两个孩子,我就把这话扔在他们脸上。” 王妃温声说:“霖儿和简宁光明磊落,爱得坦荡,不管外头那些管不住屁股的怎么说,我和王爷只当你们是金玉良缘,敢爱敢说,也互相负起责任来,包容疼爱,可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冲着你们这样勇敢,我和王爷也欣赏你们。” 第340章 “那,”江翎瑜忧心道,“我们无后,王府的基业.......” “始皇帝有后,基业不也是早早就败光了?他的贤能远见,无人能敌,胡亥是个昏货,只会挥霍不是?任亲不如任贤,父亲愿意把基业交给你和简宁,至于以后的事,父亲就看不见了,由你们定夺。” 郡王插口,笑答:“我们有我们的福气,你们也有你们的福气,人活得太死板就很难如意,江山是一定要易主的,基业也只是我们为了荫蔽你和简宁,有饭吃,有福享,你们仁政爱民,得民心,就能长久安乐,实在拗不过老天爷,那就认命,凡事问心无愧就好,身后事还要提前谋算,真是无趣,操那些闲心做什么。” 江翎瑜不曾想郡王和王妃的心胸如此宏大,要说当今皇帝,想必也是不如他们的,江翎瑜含蓄表达此意,见郡王只笑不语,就知道他是明白这意思了,于是岔开话题:“要是江太傅也有您这样的卓识就好了。” “人与人不能一概而论,江太傅这一路其实也不容易,他有他的苦,”郡王见江翎瑜低眉,想必是在自责,于是话锋一转,“但是,霖儿,他的苦不能加在你身上,不是你让他走到这一步的,一直都是他们对不起你,你就是太善良了,不懂得怎么对待这些人可怜又可恨的人,以后这些人,这些事,接手基业的时候都会用得上,父亲会教你们的。” “王爷,廖提督来了。” 唐礼进来禀报:“提督大人说您提前跟皇上说了,今日到紫禁城去,特派廖提督来护送您。” “让廖提督稍候片刻,”郡王见唐煦遥和江翎瑜都已经吃好了,道,“我们这就来,唐礼,去我房里拿放在案上的匣子,那是我给皇上带的礼物。” 第283章 郡王既说要走, 江翎瑜紧着起身,让唐煦遥一把拽到怀里:“让我伺候夫人更衣。” 江翎瑜有些不知所措,郡王含笑点头:“霖儿去吧。” “以前就是你牵着我的手, 带着我去玩耍。” 美人攥一攥唐煦遥的指头:“现在也是, 半点都没变, 真好。” “单是牵手不成,”唐煦遥停下, 俯身将美人横抱在怀里,“哥哥抱着你。” 美人撩起眼皮:“哥哥?” “不喜欢吗,”唐煦遥勾唇, “那以后我不逗你了。” “喜欢,当然喜欢啦。” 美人环住唐煦遥的脖颈:“你说父亲要带咱们去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其实他待你亲如我,你不知道的事,我自然也不会知道。” 唐煦遥抱着美人回了卧房, 稳稳地将他放在床上:“不过,咱们也不用担心,因为这是他精心准备礼物的样子, 单是坏事, 那他也不会花时间去设个鸿门宴, 只是开诚布公地讲就是了, 鸿门宴这等事对外人也就罢了, 要是对家人也如此,甚是无趣。” “你这家风甚好。” 江翎瑜坐起来,去衣柜里翻找衣裳:“连我也羡慕。” “小猫儿,找什么呢,”唐煦遥拿着先前二人赴宴时穿过的紫金袍子, “今日不穿官服,穿这件,父亲特意嘱咐了。” “为何,”美人接过叠得整齐的衣裳,很是不解,“今日难道不是办公事去的?” 唐煦遥轻轻摇头:“父亲的心思,我们从来都猜不中,不过自从有你,如此智谋,也单是猜中他三分,足见他的高深,要是你也猜不到,那我可就更是想不通了。” “就知道瞎夸我,”江翎瑜轻拍唐煦遥的屁股,“那我们换衣裳,待会就走。” 江翎瑜穿红色是很好看的,不过朱红的官袍总是不够气派,不够修身,也失些华贵,这样的衣裳正和官员身份,以免文武百官互相攀比,还是这件紫金的,配着黄金与翡翠点缀的腰带,江翎瑜穿上,衬得肌肤更加雪白,眉眼漂亮,,身形高挑,走起路来似弱柳扶风,连耳骨和鬓角处的碎发都是极好看的,唐煦遥站在他身边,替他戴上王府打制的金项圈,傻笑着称赞:“夫人,你好美啊。” 美人将那镶了红翡的紫金抹额试了又试,不过还没能成婚,就还不能戴抹额的,只好又放回案上,回头望着唐煦遥,模样很是俏皮:“天天说我美,美,我知道了,现在我听得腻了,下次换些话来拍马屁。” “夫人,”唐煦遥跟在江翎瑜屁股后面,解释道,“我没有刻意吹嘘,你那么好看,我就只顾着看你的脸和身子了,哪还想得到别的。” 美人回过身,一下子撞进唐煦遥怀里,撒着娇:“我好喜欢那抹额,你娶我,待你娶了我,我就能天天戴着了。” “我这就再托父亲去催一催皇帝,”唐煦遥搂着美人娇软的身子,手里拿了一块阿胶糕,喂到美人嘴里,美人爱吃,咬了几口之后,才小声道:“其实我刚才吃撑了。” “那揉揉肚子就好了,”唐煦遥俯身,摸着他很有些鼓胀着的胃,轻柔地抚着,温声哄着,“小宝贝,想吃就吃吧,夫君会好好照顾你。” 江翎瑜偎在唐煦遥怀里吃完了那一小块阿胶糕,待郡王派人来叫时,他俩正手牵着手出来,一同上了已经备下的马车,王府的车乘与他们二人巡案时乘坐的全然不同,更暖和,更大,也更漂亮,竟连颠簸都更小了些。 唐煦遥见美人乘这辆车更安稳些,提议:“要不以后外调就坐我父亲的马车,如何?这是我出征四年后回京师第一次坐这马车,都忘了王爷的车乘比官员好得多,是我犯傻了。” “找父亲要东西,我怪不好意思的。” 美人低眉,瞥了眼唐煦遥帮自己揉肚子的手,嘀咕:“无碍,反正一年都苦过来了,也不差那几天几个月的。” “我去说,何须夫人这不好意思,那也不好意思的,我们家小美人就是脸皮薄。” 唐煦遥笑容如往日温和宠溺:“我好意思就成了不是?” 美人闻言,扎进唐煦遥怀里,小脸就埋在他颈下,轻声道“谢谢夫君”,美人这时常表现出来的娇羞,让唐煦遥醉心极了,无法自拔,不禁抿唇,揽着美人,着实难掩笑意。 “不用谢,”唐煦遥很是怜爱,“我爱夫人,我为夫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回去我可要研究廖无春拿来的族谱了。” 美人牵起唐煦遥的手:“要不要陪我?” “当然,”唐煦遥勾唇,“夫人何事,我都随时奉陪。” “说定了。” 美人也笑:“你不拦着我就好,父亲把我保护得太好,我又不习惯老是藏在后头,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手段是相对激进的,要是那些事变得太简单,我就觉得很无聊。” “那只是你从江怀自残似的管束下解脱,不大习惯。” 唐煦遥难得讲起道理,他的样子有些讳莫如深:“等你习惯就好了,年轻时必搏政绩,以后官越大,就越清闲,现在苦些是对的,但那说的是寻常官员,从你到王府檐下,势必与他们不再同列,清闲也不是什么怪事儿。” “你懂得还挺多,”江翎瑜抬眸,“简宁,我怎么感觉,你这阵子的谈吐,实在不像我刚与你重逢那时,你一口一个不懂,不明白,我办几桩案子,你都要把我的马屁拍到天上去了,怎么我现在感觉这官场上里外里的规矩,个人谋略,其实你更胜我一筹,难不成我是在你的局里?” 唐煦遥开始只是笑而不语,戴着金扳指的手托起美人的下巴,粗糙的指腹轻轻抚摸他脸颊上软嫩的肌肤,后来见美人皱眉,唐煦遥只道:“幼时,我是霖儿的哥哥,哥哥陪着弟弟玩耍,是本分,这些都是哥哥应该做的。” 唐煦遥答非所问,美人顿觉事情愈发不对了,从唐煦遥怀里挣扎起身,问着他:“简宁,你是不是瞒着我些什么?” 第284章 “没有, ”唐煦遥轻轻捏着美人的薄肩,“我从不瞒着我的夫人。” “你不像。” 美人苦着脸,一头扎进唐煦遥怀里, 哼哼唧唧地撒娇:“你就是有事瞒着我, 是不是?” “我可从来不瞒着我的小美人, ”唐煦遥掐着江翎瑜的下巴尖,让他抬起头来, 温声道,“夫人想知道什么,问我就是。” “那我回去可要拷问你了。” 美人没有躲开唐煦遥, 如此严肃的时刻,明知他这样是有意逗弄自己,因为爱之深,习惯了纵容,只翻着眼睛瞧他:“唐煦遥, 你竟开始耍我了?” 唐煦遥默然,但在笑,又把美人抱起来放在腿上, 摸一摸他圆鼓的肚子, 这时才再开口:“夫人疼吗?” 美人坐得很端正, 唐煦遥的腿结实, 美人坐在上头, 自然比唐煦遥的身子更高些,抬手扶住他的肩膀,举止甚是亲昵,全然没了刚才问话的骄纵模样:“还好吧,其实我少有腹内舒适的时候, 也不大愿意总是麻烦你,只有实在疼了,我才请夫君帮忙的,我也.......” “夫人尽管让我帮忙就是了,麻烦什么。” 唐煦遥掌心压在美人腹间,不知他想要怎么揉,就只是捂着:“夫人的小狗,永远爱夫人。” 第341章 “哼,”美人轻笑,“先前我听着这话,觉得你可爱极了,抱着你时,就真像毛茸茸的小狗,可现在听你说,就觉得你酸溜溜的。” 唐煦遥闻言,仰头吻住美人的唇瓣,湿软的舌头绞缠片刻,直到美人有些气短,唐煦遥才松开他,帮他揉一揉心口:“酸吗,我觉得夫人好甜,小狗每天都要和夫人亲亲,小狗离不开夫人的。” 江翎瑜曾与唐煦遥约定,不能拿分开吓唬对方,他偎进唐煦遥怀里:“嗯,我当然会陪着小狗的,不过小狗已经变成坏狗了,哼。” “夫人喜欢坏狗吗?” 唐煦遥自觉马车越来越慢,大抵是已经到了,拿起斗篷给美人穿上,仔细地为他整理颈间结扣:“我记得夫人是喜欢逗我的,让我坏些,最近这些日子有没有改主意?” “没有,”美人挽着唐煦遥的手臂,“可我也没想到小狗真的很坏。” “那也不能后悔喽,”唐煦遥揽着美人瘦薄的肩膀,欠了欠身,浅吻他的唇瓣后,攥着他冰凉的手,“漂亮媳妇,咱们该下车了。” 美人刚要起身,唐煦遥皱起眉头,把他的手合在掌心里:“手好凉。” “走吧,公务要紧,”美人勾唇,“等回来再亲热。” 唐煦遥道:“嗯,不过,要紧不要紧,待霖儿去了就知道了。” 江翎瑜发现,自唐煦遥上了马车,大多时候是在笑,可又不像以前似的傻笑,倒是八分像他的父亲,笑吟吟的,城府颇深,美人心下真是冷涔涔的,他总觉得现在的唐煦遥,才是本来的样子。 唐煦遥扶着江翎瑜下了马车,走在郡王身后,廖无春迎上来,低眉顺眼的,全然没了往常那神气的样子,可是真有些低三下四,忙来伺候着:“王爷,皇上在养心殿,我这就引您过去。” 郡王不端架子,但不怒自威,跟廖无春话极少。廖无春颇畏惧他,郡王则把手里的匣子递给他,便于他呈交给皇帝:“提督请。” 郡王双手既空了,迈着四方步,难免走得快,进了午门,又慢下来,回过身来找江翎瑜,温声道:“父亲都忘了,霖儿身子弱,没什么力气,都要跟不上父亲了,父亲这就慢些,可好?” “好呀,”江翎瑜开始明白自己在王府中并非是亲王与臣子的关系,而是父亲和孩子,要是太过于见外,郡王会很难过的,于是从现在开始,江翎瑜努力地把自己当作他的孩子,真正进入他的家庭,即便没什么精力,也尽力表现得活泼些,“谢谢父亲。” “夫人,不必强颜欢笑,”唐煦遥欠身,与美人耳语,“我知道你身子不适,回去咱们就歇息,好不好?” 美人抿唇:“嗯。” 才进千步廊,祝寒山在衙门外头透气,江翎瑜今日穿紫金袍,他都没认出来,待走近了,祝寒山险些吓得跪下:“臣拜见王长子,王长子夫人。” 江翎瑜很是诧异,不知道祝寒山为什么这样诚惶诚恐,说罢让他莫行大礼,仰头望一望唐煦遥,很是茫然。 唐煦遥则与江翎瑜十指相扣,还吻了他的额角,既然他已经让祝寒山起身,唐煦遥就不再张口复述了,目不斜视,。 江翎瑜实在不太明白,这身紫金的长袍跟朱红的官服有什么不一样。 到了养心殿内,皇帝见廖无春呈上来的匣子,一下变了脸色,忙让廖无春关上养心殿的门,责令闲杂宫人都出去,只留亲信,一切就绪,皇帝径直走到郡王面前跪下:“兄长,朕一直等着兄长前来。” “皇上,不必对我行此大礼,”郡王扶着皇帝起来,“我来是想告诉皇上,人选已定,江怀之子,刑部尚书江翎瑜,不过现在他是我的孩子,与江怀无关。” “好,”皇帝答应得爽快,“朕这就把兄长的封号重新拟定,升郡王为亲王,意在昭告手足。” “我的事不急。” 郡王拍拍江翎瑜的肩:“就是我这孩子们的亲事,我能明白皇上的意思,先安邦,婚约则作为嘉奖,生怕这早早成婚就不用心巡案了,自然也是我还没表明态度的原由。可他已经与我们共同起居,只缺个婚典,咱老是吊着孩子们也不是办法,不如皇上做媒,先让我这两个孩子订婚,摆个宴席,免得朝中有不守规矩的人,背后指指点点,我的孩子遭此非议,我怕是很难不私下处置,可这又不合先帝之意,皇上可愿意让我做不孝之人?” “兄长,朕不敢,”皇帝忙安抚郡王,“朕这就让钦天监算吉日,大摆宴席,让江爱卿与简宁侄儿定亲,再拟定兄长的封号,升郡王为亲王,这样两桩喜事在一起置办,可好?” “好,都好,”郡王笑说,“只要皇上肯为我的两个孩子做主就好。” 江翎瑜惊得睁圆了美目,偷看唐煦遥时,他竟云淡风轻,仿佛事先知道郡王能有喝令天子之权,这养心殿暖和,好不容易热些的手陡然冰冷下去。 权越是发展就越不受控制,被权势反噬的大有人在,江翎瑜此时感触不同于反噬,而是自己苦熬许久,以为终于搏得自己的权势后,才发觉一切都是郡王的安排。 原来权力并非拼尽全力才能换取,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而门第才是拼尽全力仍无法逾越的鸿沟。 巨大的落差感一下子压在江翎瑜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见事谈妥,郡王揽着江翎瑜上前,温和道:“霖儿乖,叫皇上一声叔父,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江翎瑜怯生生地开口:“叔父。” “哎,”皇帝喜笑颜开,“与爱卿做惯君臣,多有生疏,以后你就是朕的侄媳妇了,是至亲,又是朕的安邦之臣,朕何其有幸,以后常来养心殿坐坐就是。” 江翎瑜再看这皇帝,一改先前看自己那不清不白的眼神,如今疏离而稳重,实在可怕,江翎瑜实在分辨不出他们何时是在作戏,何时又是真的,一时间觉得自己受了蛊惑蒙骗,暗自着急生气的,又咳了几声,顿觉心脏搏动得杂乱起来,每每如此,终会发展成心疾发作之兆,众人还说话时,江翎瑜心悸起来,他身子发软,头晕眼花的,身上没了半点力气,捂着胸口弯下腰来,惊得唐煦遥慌忙扶他:“霖儿,怎么了,心口疼了?” “让朕的太医来瞧瞧,这心疾可不是小事。”皇帝正要支使廖无春去叫太医,江翎瑜却拦住皇帝。 他只道:“霖儿回府就是,不必劳动叔父,霖儿向来多病,日日请太医,总是太麻烦了些,这些只是小毛病,没事的。” “真没事吗,”唐煦遥给美人揉着心口,“你又心悸了,不看大夫怎么行,乖,让大夫看看咱们就回去。” “霖儿怕生,见着不熟的太医,夜里总是睡不好,”江翎瑜想要借力站稳些,都不愿意握着唐煦遥伸过来的手,身子很有些摇晃了,实在没什么可扶的,这才重新把手搁在唐煦遥掌心里,弱声请求,“叔父,父亲,让霖儿回去吧。” 江翎瑜固执不愿见太医,唐煦遥就将他横抱起来,稳步走回午门,这期间,江翎瑜跟他都不亲热了,不肯再撒娇喊疼,要夫君揉一揉,也不像往常似的搂着他的脖颈,商量着回去吃什么,看什么,玩什么,身子软在他怀里,任他摆布。 就像这名利场,江翎瑜觉得自己到底只是一个什么弱小的东西,还不知情时,早就任了他们摆布。 “霖儿,你别生气了,”唐煦遥知道江翎瑜为什么突然犯心疾,可此时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得柔声安抚他,“你心脏不好,胃也不好,生气会很难受的,是我不好,待到房里,你的病缓和些,我就好好地跟你说。” 江翎瑜依旧沉默不语,唐煦遥很是焦急,把他抱得很紧:“我爱你。” “简宁,我要你说清楚,每一句话都要说清楚,”美人素手紧捂着心口,喉间尚有余喘,“我再想一想,我以后是不是要爱你。” 第285章 唐煦遥的唇动了动, 可并没有说出什么来,怔怔地望着江翎瑜片刻,像是咽下所有的话, 只道:“好。” 马车上, 唐煦遥揽着美人虚软的身子, 为他揉后心时很用些力气,美人疼得声颤, 他终究是太依恋唐煦遥,主动搂紧了唐煦遥的腰。 “疼得厉害?抱歉夫人。” 唐煦遥手劲轻了些,还托着美人的背:“我轻一些。” “我该拿你怎么办, 为什么要骗我,我以为是我终要让江家宗门光耀,那些政绩,荣耀,都是你给我的?是不是, ”美人气虚,紧抱着唐煦遥,在他耳边软语, “你就是知道我不会不爱你, 才敢这样欺瞒我, 是吗?” 唐煦遥扶着美人后颈, 与他额头相蹭:“对不起。” “我又不是没本事, 我只是,”美人自嘲似的笑,“对,我凭着自己永远不能冲破门第与血统的阻塞,只有, 只有依附你,长长久久地攀在王府的高枝上。” “霖儿,我从未想过你嫁进王府是攀高枝,”唐煦遥的模样很是真诚,低沉道,“你从小就聪明,有本事,敢想敢做,敢爱敢恨,如今为官,有雷霆手段,不与奸臣同流合污,又想做大事业,可你着实被身份所限,我和父亲不愿意你被埋没,永远做皇庭的外人,做你父亲的替身。如果你一直只是朝廷的官员,是外人,也就永远都有可能成为某桩案子或事变的牺牲品,皇帝向来是那样的,谁做皇帝都会如此,我真的很爱你,所以求父亲分一半基业给你,你再也不必无故牺牲,想做官就做官,不想做官了,就只在王府做我的妻子,逍遥一辈子,我想这样保护你。” 第342章 “你的腿疾那时严重到不能行走,”美人问他,“也是逢场作戏吗?到底是不是骗我?” 唐煦遥轻轻摇头:“不是,父亲也并非是作戏,他从不允许我气着你的,我在朝堂见你之前,气盛时目中无人,说你几句,他也骂了我,我们一家一直都很爱你。” “那我就也还爱你。” 美人横眉:“要是那件事你也欺瞒我,什么钱权的,我都不要了,我也不与你成亲,我会远离京师,让你再也找不到我。” “不成,你身子有疾,没有大夫跟着你,你自己在外头会出事的。” 唐煦遥央求他:“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好不好,霖儿,一想到你要在外头受苦,我心里好难受。” 美人冷哼:“受苦?挂在高枝上怎么会受苦?” “霖儿,你……”唐煦遥掐着美人的下巴尖,有些粗鲁地吻上去,美人也不惧他,虎牙狠狠地刺在唐煦遥唇肉里,直到刺出血来,尝到他口中的腥甜才从他怀里挣开。 “这样霖儿心里会好受些吗?” 唐煦遥唇内的伤口很深,血从他唇角渗出来,他也不擦,冲着美人很温柔地笑:“那再咬我疼些也没什么,我的小霖儿开心就好。” 江翎瑜见唐煦遥唇角溢出鲜血,总是想到他在战场上受伤的样子,尽管江翎瑜不曾见到过,心里还是很痛,再也没法子跟他斗气,慌忙从袖子里拿出绢子,为他擦拭嘴边的血迹。 此时外头突然狂风大作,天幕蒙上阴翳,气温骤冷,经过一些养了狗的宅邸,狂吠四起,唐煦遥担心美人受惊,忙抱着他安抚:“没事,夫人别怕,有我在。” “要下雨了吗?” 江翎瑜也搂着唐煦遥,笑说:“将军,今晚且留宿在我府上吧,就像我去年留宿在将军府上一样。” “不见得下雨,往年的春雨仿佛也不会这样早的。” 唐煦遥不住地亲吻美人这漂亮的耳骨:“只是不管下不下雨,天气如何,江大人都要长长久久地睡在将军怀里了。” “霖儿,你知道的,”唐煦遥咬住美人的耳骨,“小狗不会放走最爱的人。” “一头狼王,非要做我的小狗。” 江翎瑜环住唐煦遥的颈子,歪头看他:“真是贱骨头。” “那又怎么了。” 唐煦遥摸摸美人的心口:“心脏还疼吗,我见你脸色比刚才好些。” “是好些了,”美人道,“连你都能做我的大夫了。” 唐煦遥才说今日许是下不了雨,外头竟雷声滚滚,落了瓢泼大雨,唐煦遥闻声称奇:“怪哉,这日子为何下了这么大的雨,在马车里头都进了些凉风,外头肯定冷下来了,待他们那些厚衣裳来,咱们再进屋去可好?” “不必,这雨才刚下起来,”美人提议,“我们撑伞跑回去?” “小祖宗,你在意你的心脏一些,如何敢想着跑回去的。” 唐煦遥很有些后怕,摸着美人的心口,掌心触着里头的搏动是否安稳,边哄着他:“乖,让夫君抱着你回去。” 美人不应允,非要自己走,这马车停在江府门口,只等着唐礼来送伞,江翎瑜挽着袍子下摆下马车,后知后觉这外头真是突然冷得厉害,身上的衣裳又太薄,他快要回房时,隐约觉得右下腹连着腹侧疼了一下,他只以为是累着了,还是不小心磕到了哪,随手摸一摸,唐煦遥就觉察到他的动作,急忙询问:“怎么了,夫人不舒服?” “没有,”江翎瑜也还没觉得疼,走路时捏了捏唐煦遥的手,“好着呢。” 回房以后,唐煦遥帮美人脱去鞋袜,还摸摸他雪白的脚丫,看看有没有踩湿了,美人勾唇:“你更喜欢我的脚?” “夫人哪里我都是一样的喜欢。” 唐煦遥接过唐礼递上来的新袜子,给美人仔细地穿上:“夫人身子白嫩温软,真是好可爱。” “去洗手,”美人抬起脚来,轻踏在唐煦遥心口上,不许他过来,“不许你摸了我的脚再摸我的脸。” “成,”唐煦遥乖乖起身,“我到外头去洗,屋里的铜盆拿出去了。” 唐煦遥出去,唐礼候在江翎瑜身边,江翎瑜这时才觉得右下腹内疼起来了,是那样闷闷的压痛,不过江翎瑜只当是着了凉,掌心覆上去,随意地揉着疼痛的地方,问唐礼:“你们主仆真是一心的,瞒了我许多事,我还只当是你家主子傻得可爱,原来是我傻。” “夫人,唐礼不敢,”唐礼低眉,“不过,夫人,这王爷膝下娇养的独子,即便有时犯傻,也该是精明更多些的,更何况早早地就做了大将军,那.......” “成了,我知道了。” 美人笑笑:“只是我傻,欲言又止的,不如我替你说了。” 唐礼这看似冒犯的话,实实在在的点醒了江翎瑜,唐礼也不是冒犯,是提醒,连王府的管家都有如此心计城府,大抵只要唐煦遥愿意,就可以把江翎瑜耍得团团转。 至少在今天之前,唐煦遥就是这么做的,计策用许多了,可是要说爱不爱江翎瑜,唐煦遥也是真的爱,娇纵他,惯着他,百依百顺,有愿必偿,也接受他不爱自己,离开自己。 不过以唐煦遥的心性,大抵只接受江翎瑜不爱自己,而不接受他离开自己,要是江翎瑜去爱了别人,或者被别人爱,就要一个接着一个地把情敌咬死。 江翎瑜是唐煦遥的挚爱,也是他的逆鳞,他的底线。 一条身上密布柔软绒毛的巨犬,只会乖乖卧在他心爱的美人脚边,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唐煦遥是有极强占有欲的忠犬,江翎瑜从不怀疑这一点。 自与唐礼说过话,江翎瑜脸上再也不见笑影,话也少了,倚着床围子坐着,被子刚好覆在疼着的右下腹处,闷闷不乐的。 唐煦遥洗手回来,顿觉屋里气氛不太对,一下子懵了,明明已经把江翎瑜哄好了,就问唐礼:“夫人这是怎么了?” 这句话倒是把唐礼给问住了,自跟江翎瑜说过话,唐礼就没注意他的神情,听着唐煦遥的话这么一瞥,才发现他脸色很不好看,于是诚惶诚恐的,正欲认错道歉,江翎瑜先一步开口:“唐礼,你出去吧,将军回来了。” 唐煦遥见唐礼那样,就知道是他闯的祸,别的事也就算了,好端端地去招惹江翎瑜做什么,唐煦遥脾气很不好,但也不算很差,唐礼又在王府当差几十年了,他做错什么都可以忍,都可以原谅,唯独关于江翎瑜的事,唐煦遥真没得商量。 眼看唐煦遥动了怒,江翎瑜忙拉着他的手,柔声道:“唐礼能惹我什么,只是我自外头回来就腹痛,没心思聊天,你别怪他,好宝贝。” “胃不舒服了吗?” 唐煦遥见美人这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只得放过唐礼,让他赶紧出去,而后坐在床榻上,摸着美人的胃,轻轻地揉:“夫人怎么又胃疼了,着凉了吗?” “不是胃疼,”江翎瑜握着唐煦遥腕子,让他摸着右下腹,“是这里不好受,真是磨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夫人从前也不曾疼过,我很是担心。” 唐煦遥按揉着美人腹侧温软的皮肉,他喜欢绸子寝衣,这衣料凉森森的,唐煦遥见状停手给他捂着肚子,让他暖和些,提议道:“先喝些热的缓一缓,一直疼就得喊太医过来,好不好?” “我不要,”美人翻着眼睛看唐煦遥,唇瓣轻启,“我好想你抱着我,每次被你抱在怀里,腹痛就不那么磨人。” “好,”唐煦遥说着就要往前探身,“我这就抱着夫人。” “不要,”美人横眉,果断回绝他,“今天我生你的气,就是不要你抱。” 第286章 “我错了, 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 唐煦遥急忙服软:“霖儿到我怀里歇息,来。” 江翎瑜掌心压着腹侧, 歪头看了唐煦遥一会, 忽然扑哧一声乐了:“原来你还是挺爱我的, 这么着急。” “什么叫挺爱你的,”唐煦遥见美人成心逗弄自己, 也气笑了,“我这辈子最爱你,也只爱你, 好不好?” “嗯。” 江翎瑜由着唐煦遥托起自己的身子,把自己抱进怀里,边说:“好疼,刚才暖和还好受些。” “这是为何,冷一些就腹侧疼痛, 先前你可不曾这样,是不是添了新的疾症?” 唐煦遥照顾美人很是仔细,顺手将被子拽过来, 捂着美人的腰腹:“这次我不听你的了, 我可不能让我夫人独自受着这苦楚, 唐礼, 去叫太医, 让他们马上来。” 唐礼刚触了唐煦遥的霉头,不敢怠慢,跑着就去了,江翎瑜看看外头,天昏黑, 雨落得啪啪作响,风将门窗都吹得微微摇晃,搂着唐煦遥的颈子:“你说,这么大的雨,要不别让他去了。” “那我夫人肚子疼怎么办?” 唐煦遥依旧宠溺江翎瑜,不过不像从前似的看着傻乎乎的,现在灵光得很,极有主见,藏匿心思,逢场作戏这段时间,他早已懂得江翎瑜喜欢什么样地自己,于是开始像他去年与江翎瑜相遇时那样,沉稳而温柔,半笑半恼地揶揄江翎瑜:“他们是我的夫人,还是你是我夫人?我体谅他们,下雨天可以不干活,不出去,把正腹痛的病人晾在一边?岂有此理,不成,夫人不喜欢见太医,今日也得见一见。” 第343章 美人软哼:“坏狗。” “就坏,”唐煦遥抱紧怀里的美人,“夫人喜不喜欢被坏狗欺负?” “当然喜欢,嗯,我好疼,”美人偎在唐煦遥臂弯里,微微蹙眉,“夫君,你帮我捂一捂。” 唐煦遥掌心覆在美人腹侧,帮他揉着,见他时不时喘着粗气,很有些担心:“夫人,你从前是不是也犯过这样的疾症?你且想想,我,我只怕是新的,真担心你以后还要常受这样的罪。” “我不太记得,我总是疼,太频繁了,不会特意记着很小的细节。” 美人提议:“江玉应该在外面,他在江府侍奉我父母很久了,大抵我小时候就在,我们问问他如何?” 唐煦遥当即把江玉叫来,问他之后,他想了想,道:“夫人这似不是新疾症,几年前也有一次,我记得是,夫人身上这许多脏器都不大好,最怕春秋时下雨刮风时受了凉,冬季有厚衣裳保护着,倒是没什么的,应该是只要腹间暖和,疼痛就轻些。” 唐煦遥点点头:“那我知道了,你去拿羊皮水囊,里头灌些热水。” 江玉拿着水囊送到,唐礼也带着太医来了,他都没怎么顾上打伞,衣裳湿了一半,太医来单是简单为江翎瑜摸摸肚子,知道他忌惮触诊,并未用多大的力气按下去,留了一张方子,带了够煎三次的药材,免得雨天还出去抓药,嘱咐说少吃油腻和甜食,就算看好了病。 唐煦遥不放心,追问道:“我夫人没事吗?” “回将军的话,下官以为这病情不重,夫人这些日子是不是吃了许多补品,下官观脉象,夫人身子真是见好转,稍微腹痛也无大碍,”太医说,“只是这腹中患处不好痊愈,只能温和止痛,今后要仔细着,不能着凉,不能贪吃油腻,也不能吃得太甜,清淡饮食为主,下官开的药方子,多是镇痛的,服下有睡意是正常的,其余的就没什么了。” 唐煦遥皱眉:“你的意思是,夫人这疼着的地方没法痊愈?” “是的,”太医直言,“平时不忌口,不仔细的话,情况会恶化。” 唐煦遥仍是点头:“好,你回去吧。” 唐煦遥待外人比先前冷淡许多,又变回他不爱说话的样子,待美人时多少神态和体态看来也有些不怒自威,不过眼眸温柔,让美人对他喜爱更多些了。 “你以前还生我的气。” 美人故意逗他:“现在还生气吗?” 唐煦遥轻轻摇头:“当然不会。” “嗯?那我可要问问你了,”美人软哼,“小心眼。” 唐煦遥低头,脸扎在江翎瑜心口上,使劲地闻嗅他身上那股龙涎香的甜味:“我看看夫人的心眼小不小,好香好甜,我真喜欢。” “哼,”美人娇笑,“臭狗。” “我怎么臭了,”唐煦遥抬头,满眼茫然,“夫人,我没有。” “去年你黑着脸从我房里离开,耍了脾气,真是气鼓鼓的,”美人笑说,“第二日又来找我,满身酒气,你不臭?反正我当时心里就是那样暗骂你的。” “是吗?我记得当时你看到我来访,还很欣喜。” 唐煦遥勾唇:“小美人,你就不是盼着我来找你?” 江翎瑜闻言抿了抿粉唇,沉默片刻,撩起眼皮,瞪着唐煦遥:“我可没有。” “没有?那好吧。” 唐煦遥知道他是又傲娇起来了,口是心非,抬手摸摸胸口,轻轻蹙眉,叹道:“夫人都不想念我,好难过,心口都疼起来了。” “真疼了?” 江翎瑜很是担心,忙来看看唐煦遥,细嫩的掌心压在他粗糙但还算挺白的手背上:“怎么办,要不要吃药?” “要小美人揉揉就好了,”唐煦遥搂紧美人的细腰,不许他挣扎,狠狠地亲上他几口,“香香的美人,手又嫩又软,待你帮我揉过,我还要咬一咬你的手,好香。” “臭狗,又骗我,”美人素手攥拳,很轻地捶打唐煦遥的心口,“打你。” “打得这么轻,怕我疼吗?” 唐煦遥捉住美人的腕子,送到唇边吻一吻:“我就知道你爱我,我就知道,我的宝贝,你不会再生我的气了吧?” “生气,”美人让唐煦遥逗得脸红,有些难为情,故意激他,“就生气,我不喜欢你,等你生我的气,不要我了,毁了婚约,我就找别人去。” “夫人,宝贝夫人,我不会不要你的,也不会生你的气,但是你不喜欢我的话,我也会尊重你,但是——” 唐煦遥话锋一转,倏地变脸,笑容似美人曾有过的疯魔:“要是你找别人,你找谁,我就会杀掉谁,你找一个,我就杀一个,我不会怪你不爱我,我只会认为那些为你死了的人运气不好,招惹了我唐煦遥的人,坏狗是不会放走爱人的,你知道,我向来是这样。就算我爱的人变成了我得不到的人,别人也不能得到,以前我和你说的都是假的,那时我在作戏,现在我说,我不接受你离开我,我不能失去你,除了我,我也不允许任何人得到你。” 美人横眉,小声嘀咕他:“疯狗,真是疯狗。” “是的,”唐煦遥笑容又变得温和,“我是好狗,坏狗,还是疯狗,取决于你爱不爱我,你不爱小狗,小狗什么事情都会做的,如果什么都不能让小狗满意,最后小狗会毁掉自己。” 美人闻言,怔怔地看着唐煦遥,唐煦遥道:“其实我原本是愿意你自由自在的,哪怕不喜欢我以后去爱别人,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只能是我的,小狗从不掩藏任何想法,爱你要说出来,想独占你也要说。” “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我现在听你说话,就像天塌了一样,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美人软哼:“你跟我说实话,原原本本地告诉我,要是我听满意了,才会继续爱你。” 唐煦遥点头:“自是要说的,不过夫人此时腹痛,至少也要喝了药,睡上一觉,等夫人身子安稳些才好。” “那你还愿意抱着我睡吗,”美人随手帮唐煦遥整理衣领,支吾着说,“我,我不想躺在床榻上,有些冷。” “为何这样问我,夫人,”唐煦遥攥紧美人发凉的手,“你想让我做什么,只要说一声就好了,怎么,怎么这样生疏起来了?” “我不习惯你现在的样子,可我也更喜欢你这样,你先前总有点太低三下四了,如今才真像个大将军,爱人总是互相仰慕的,那才能爱意长久,以前我都快有点不仰慕你了。” 美人咬一咬唇:“待我习惯一阵子,就不必这样客气了,我总要习惯怎么逗弄坏狗。” 说话时,唐礼把药送进屋里来,这黑汁子又浓又苦,唐煦遥闻了都直皱眉,让唐礼先把药碗放远些。 唐礼正要走,唐煦遥叫住他:“回来。” “主子,”唐礼低眉,“您找我。” “你今天到底跟夫人说什么了,”唐煦遥问他,“你不知道夫人受不得气?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简宁,他没有惹我,我都说了是肚子太难受了,这不是你给我捂着才舒服些。” 江翎瑜怕唐煦遥真生了气,忙给他捋捋心口:“好了,夫君,你别凶,我都要害怕你了。” “好好,夫人,”唐煦遥揉揉美人的脑袋,“不怕。” “先让他走吧,有何事,不如你我夫妻共谈,”美人原本偎在唐煦遥怀里,忽然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抓着唐煦遥的手腕晃晃,“简宁,我又疼了。” 第287章 “药还烫, ”唐煦遥碰碰药碗,“我再帮夫人捂一捂可好?” 美人躲进唐煦遥怀里:“药苦。” “是药苦,可夫人体弱, 不吃不行。” 唐煦遥哄着臂弯里的美人:“喝了药, 多拿些蜜饯给你, 酸的甜的,任你挑。” 唐煦遥平时并不让江翎瑜吃很多甜的, 也不许他吃酸的,这次大夫来过,说是要节制饮食, 忌甜忌油腻,所以这蜜饯随意挑选,还真是让江翎瑜心动了一下。 “你以前不逼着我喝药的,”美人皱眉,“你变了。” “以前我要拖住你, 让我父亲去安排那些大事小事,直到一切安妥,他敲定你与我一同继承基业, 我知道你要强, 不肯要这唾手可得的权势, 我不装傻, 你会愿意把心思全放在我身上?” 唐煦遥直言:“加上太医说你的腹疾并无大碍, 我也就惯着你了,现在他们又说这患处不在意就会恶化,我真是自责,是不是我原先惯着你不吃药才至于此。” “江玉都说了,不是因为你。” 美人搂紧唐煦遥的身子:“你别自责。” “其实我不愿意你不认真吃药的, 你想我刚见你时,你这咽下去的药都要吐出来了,我还哄着你别吐。” 唐煦遥捏着美人的薄肩,笑说:“看来我的小霖儿以后有苦日子过了。” 江翎瑜并不在意唐煦遥所说的那日日喝药的苦日子,他与痛楚相伴着长大,怎么会怕药苦,他只是怕唐煦遥不如从前爱自己,柔声问他:“小霖儿,好可爱的名字,以后你还会时常这样叫我吗?” 第344章 “当然,”唐煦遥点头,“你可是我的宝贝,我恨不得去寻着更加温软一万倍的称呼去叫你。” “你会不会只打算用家业捆住我,然后就不爱我了,夜夜出去寻欢作乐,只拿我做了你面子。” 美人的眼珠湿漉漉的,盯着唐煦遥时,看着那样的楚楚可怜:“反正王府有上好的药,我气也气不死,对不对?” 唐煦遥一下子收敛笑意,板着脸与江翎瑜对视许久,低沉道:“霖儿,你为什么这样想?” “因为你骗过我,你本来也可以不骗我的,我要强,但也不见得有你想的那么清高。” 美人微微抬头,与唐煦遥对视:“与我朝朝暮暮相处的夫君是在作戏,大抵我需要永远对夫君有戒心了,因为你让我觉得,我当初与你那样浓情蜜意,才真像个傻子,我是十足十的蠢货。” 江翎瑜当然爱唐煦遥,也当然因为唐煦遥扮猪吃老虎之举不开心,现在是这样,以后也是,他只要想起这件事,就一定会不开心的。 “对不起,”唐煦遥低眉,“是我不好,我也不想惹你生气的。” 美人勾唇,不接话茬,只伸出素手指一指药碗:“药温了。” 唐煦遥也摸摸药碗:“好,我这就让人去挑蜜饯,夫人且等一等。” “不必,”美人温声回绝,“我只喝药就是了。” “夫人,对不起,”唐煦遥抱紧怀里的美人,“都是我不好。” “其实你特别好,自我在你身边,你就没睡过几个好觉,彻夜守着我,我都知道的。” 美人直言:“我想你以后把事跟我说清楚,手握基业家产,需要上下一心,你我不合,想必王府的根基很难继续扎下去,既然都做了一家人,为何还瞒着我?” “是,”唐煦遥低眉,“夫人说的是,也怪我将事想的太简单,不管何时,武将的脑袋总是一根筋。” “我看不见得,”美人再也不吃唐煦遥拍马屁那一套了,“王爷也是武将,我见王爷思虑渊深。” 唐煦遥道:“他是渊深,身边也有母亲做贤内助,不抛头露面就是了,如你所说,如此基业,怎么可能只有一人执掌,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氏族,如今外祖父也在帮衬父亲,父亲也回报外祖父,况他们和皇帝之间有交易,有誓约,那更是复杂得没边了,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掌权者的家世,没有太简单的。” 江翎瑜闻言,反问他:“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已经卷进了氏族和国家的事情里,就算我现在后悔了,也绝对无法从你的手掌心里逃开?” “是的,”唐煦遥很认真,“我不会让你太累的,我只是想留住你,让你在我身边,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这样的美人,我要不是名门望族,也是配不上的。” 美人冷哼:“名门望族的武将,这一根筋全用在找一副美丽的皮囊做媳妇这了?” “一根筋又不是全一样,我不在意别人喜欢什么,”唐煦遥破罐子破摔,顺着这句话哄起美人来,抱着他柔声说,“反正我是这样的。” “滚开,”美人有些喘不上气,素手攥起拳,轻锤着心口,“狗皮膏药。” “你都病成这样了,还让我滚开,那么疼,要自己忍着么,”唐煦遥怕再说下去,药都要凉透了,端过来就要伺候他喝下去,“来,夫人先喝了药,我叫人去拿蜜饯。” 美人接过药碗:“我说了,不用吃蜜饯,我不想吃。” 不等唐煦遥再说什么,美人就端着碗,皱着眉喝下那些极苦的药汤,唐煦遥知道他还在怄气,放下这碗,他难受得唇都发白了,唐煦遥很是心疼,忙拿着绢子为他擦拭唇角:“夫人。” “嗯,”江翎瑜服下镇痛的药,不论他喝什么药,胃里都要不舒服一阵子,倚在唐煦遥怀里,只忍着,腹侧疼得更厉害,他强忍不得,只好轻声向唐煦遥求援,“再帮我揉揉腹侧吧,简宁,我手上没力气。” “别生气了。” 唐煦遥的手探进被褥里,攥着拳头,拳峰抵在他温软的腹侧,轻轻地按揉,边说:“是我不好,我改,夫人说的我都听进去了,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我乏了,”美人合上双眼,“让我缓一缓。” 美人那样平静,唐煦遥连求都不知道怎么求了,一时间手足无措,愣了片刻后,还是先听了美人的话:“好,那夫人先歇息。” 先前太医说过,镇痛药里都有些催人昏睡的东西,江翎瑜喝下去后,没一会就偎在唐煦遥臂弯里睡着了,唐煦遥不舍得将他放在床上,还是紧紧地抱在怀里,依稀觉得,江翎瑜还是不抱着就睡不下的小孩,必须要哄着,可转瞬之间,唐煦遥再低头看他,意识到他已经弱冠,那么大了,不再是小时候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小孩了。 唐煦遥忽然觉得很难过,尽管幼时的事,还是靠梦境回想,这他倒是没瞒着江翎瑜,知道的太多,唐煦遥就越是难过,小时候就总是哄不好他,长大了也哄不好他,这么多年自己一点长进都没有,在外头忙来忙去,爱人一再辜负,在外头的本事想必也算不得什么真本事。 可江翎瑜又那么懂事,不想着那些争吵,只记得唐煦遥的好。 回忆以前,江翎瑜一直说说唐煦遥是好哥哥,刚才他那么生气,还说唐煦遥是好夫君。 唐煦遥怎么能不自责,他满心满眼也都是江翎瑜,可总是忽视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唐煦遥给了江翎瑜很多很多权势,可是江翎瑜只想要很多很多的爱,不管唐煦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到底是傻,还是城府颇深,江翎瑜根本就不在乎。 和记忆里的哥哥永远在一起,就是江翎瑜一直的愿望。 “我对不起你,霖儿,都怪我自以为是,都不曾问问你,”唐煦遥低眉,唇瓣轻轻点在美人眉心,“以后我改,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我好爱你。” 唐煦遥抱着江翎瑜许久,他睡得沉,又很安静,胸腹随着呼吸慢慢起伏,不知是药劲大,还是他真的累了,一般这时辰,王府要喝些午茶,唐煦遥提前打过招呼,不必来送茶点,免得惊着江翎瑜,适时郡王过来,收了淋湿的伞,换过干净的鞋袜,坐在床边,温声问询:“霖儿怎么样了,我听说霖儿腹痛,还请了太医,现在好些了吗?” “我觉得不大好,太医还格外嘱咐要忌口,不然以后会很严重,除此之外,一般的药也很难医治他腹侧疼的毛病。” 唐煦遥愁容不减,看看窗户,隔着窗户纸都能看着外头还是一片黑,乌云快要压了房檐,冷风四起,道:“父亲,这天气不好,您怎么这时前来?” “我是想着来看看霖儿,这孩子那么好,有文采有学识,会做官,还貌若天人,却总要受病痛之苦,真是让人心疼极了。” 郡王望着偎在唐煦遥怀里沉睡的江翎瑜,请叹了声:“其实我是打算今日就来跟你说说订婚的事,你和霖儿订婚,还是要送礼物到江怀那去的,毕竟那是霖儿的亲生父母。所以有些礼节,我得提前嘱咐你,我的好儿子,你这小臭脾气,连你这爱得不离手的媳妇儿都在朝堂里跟你吵过架,竟还是你先招惹的霖儿,年少不见得有为是真的,那也就算了,你骂他是黄口小儿,你这叫什么话,你不知道那时他被皇帝逼宫上任,心里难受得很?” 唐煦遥低头:“父亲,我知错了,都是我不好,我气盛。” “你现在说知错,不过是知这骂了霖儿的错,你不知别人的错,即便你不喜欢,你也少去冒犯他们,当傻子看待就算了,还浪费你的口舌。” 郡王话锋一转:“不过,冒犯归冒犯,骑在平阳王府头上作威作福不行,那样的事你只管告诉我来,你就快成家了,以后就得稳重点,你是霖儿的夫君,你做事之前,要为他考虑考虑,福泽惠及他,祸事绝不能殃及他。” “父亲的话我明白,谨遵教诲,”说到这,唐煦遥挑起俊眉,“骑在平阳王府头上撒尿,告诉您了又怎么着?” 郡王抬手,摆平掌心,对着颈子远远地抹了抹。 “我父亲真是宝刀未老,”唐煦遥笑笑,“不过,父亲,孩儿不会受什么委屈的,我毕竟是父亲的嫡长子,他们敬您,也会敬我,父亲做亲王,我就是世子,他们敢说什么,我最放心不下的是霖儿,皇庭里那些趋炎附势的混账会欺辱他,要是他们身份太高,您不好做事。” 唐煦遥抬眸:“所以,父亲,您会和我一起疼爱霖儿的,是不是?” 第288章 “当然, 我与你母亲早就说过这个道理,爱屋及乌,我疼爱我的儿子, 自然也疼爱儿子的夫人, 你父亲未老, 这样的事,你就无须担忧。” 唐煦遥温声与郡王致谢:“多谢父亲, 孩儿不胜荣幸,遇此开明父母,宁犯天下大不韪, 也成全我和霖儿。” “什么天下之大不韪,”郡王笑起来,拍拍唐煦遥的肩,“孩子,你可知道, 世人烦懑,事不如意,往往是心比天高, 命比纸薄, 欲彰其财而府库空虚, 自视清高却不清高, 外强中干,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自以为手握大权,不肯功成身退,实则上下不一心,子女不相容, 徒增烦恼。我堂堂王府,要权势有权势,要名声有名声,要教养,阅历,礼数,哪一点不是顶尖的,我儿子是断袖又如何,青梅竹马,人是干干净净的,理应有情人终成眷属,世俗不过是约束无权的百姓,我不见有多少王公贵族把世俗放在心上,你和霖儿还是见识太少了,有这等烦忧,想必是听着闲话了,日后见着敢说你们些不三不四的闲话的混账流氓,来告诉我,我势必把他们拆筋扒骨!” 第345章 “父亲一言,真是让孩儿甚是动容,”唐煦遥又问,“那父亲,混账之语,将其斩杀也就终了了,我是怕有清廉忠诚的臣子以为此事不妥,到时候找皇帝论政,再弹劾我们,才是真的给您惹麻烦。” “儿子,你不明白,忠臣良将不会去干涉王侯的家事,既然王侯尚为朝廷效力,就是与忠臣志同道合,他们只弹劾贪腐官员。” 动之以情之后,郡王又晓之以粗理:“喜欢挑三拣四的,动不动就全是屁事屁话的,就是没什么真本事,你们俩用不着看得起他们,父亲已然说了,你们也给我硬气起来。” 父子二人谈心事毕,天色越来越暗,乌云不见散,雨也大得离奇,郡王赶忙趁着那水还没漫到门口,回房去了。 郡王离开一阵子后,江翎瑜才慢慢醒转过来,深呼吸两下,完全侧过身来,往唐煦遥怀里挤了挤,仿佛睡得意犹未尽。 “霖儿?” 唐煦遥摸了摸美人睡得红热的脸颊,又摸摸他的额头,有些担心:“没发热吧?” “没有,只是今日阴雨,我这腰伤有些发作,你呢,心口疼不疼?” 美人迷迷糊糊的,从唐煦遥怀里挣扎起身,素手覆在他胸口的刀疤上:“你可莫忘了,你也是受过伤的人,也该注意着身子,抱了我那么久,你也该歇息了,快躺一会。” 美人醒来,就像不记得怄了气的事似的,抱着唐煦遥看来看去,还趴在他怀里,耳骨紧贴在他胸膛上,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声。 “是夫人把我照顾得很好,常为我用热绢子覆着心口,如今已经不痛了,仅有些微微的酸胀。” 唐煦遥轻柔地抚着美人的背:“你这刚醒,怎么还念起我来了,霖儿,你最该想着的还是自己的身子,怎么样,肚子还疼吗?” “我念着你怎么了?” 美人横眉,冷声问:“我不该念着我的夫君平安?” “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唐煦遥慌乱起来,“我,我只是,夫人别生气好不好?” 哪知美人又笑:“饶是你朝朝暮暮对着我作戏,如今原形毕露,该是一只疯狗,可还是怕我,你畏惧我,就要永远臣服在我脚下了,这是哪门子的疯狗,不过是条看门的。” “是啊,夫人说的真是,”唐煦遥怀抱美人,眯起笑眼,“我愿意。” “贱骨头,”美人嗅着唐煦遥颈间暖融融的金桂香,唇瓣轻轻触碰他的后街,“你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一并说了吧,今日我想听,明日,或是以后,我就不见得对你有那么大的耐心了。” “瞒着你的事说多也多,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唐煦遥直言,“说少了,就是三言两语。” “嗯?” 美人很有兴致:“你说。” 唐煦遥道:“皇帝当年成功篡位夺权称帝,这政变中,有我父亲七成功劳,原本皇位有我父亲一半,他不必做什么郡王,亲王,而是摄政王。” 唐煦遥叙述时很是淡然:“不过后来皇帝的赏赐,他只要了一半,封赏也从原来的摄政王降成了郡王,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明明只是个郡王,封地却奇大无比,自京师起,断断续续的连到南北直隶去,他之所以那样低调,是因为他自己的家业乾坤未定,他需要择定人选,才能顺顺利利地拿了摄政王之位,为我们铺路。” 江翎瑜瞪圆了美目,怔了片刻,支支吾吾地问唐煦遥:“那,那人选,我.........” “是的,他一直想念着你。” 唐煦遥点点头:“你有多大的年岁,他就惦记你多久,那一半家业,他很想留给你,只是等着我去提罢了,毕竟皇庭的规矩,我是他唯一的儿子,他需要得到我的同意和意见,只可惜那场病让我忘了你,这些权势,竟让你等了那么久,还在外地巡案时,我一想起你,就让人悄悄地给王府捎去消息,终是定了你。” “我从来就没想等什么权势,”美人则摇头,“我只想要你爱我,我只想像个孩子一样,在你怀里撒上一辈子娇。” “得了基业也是一样的,过的日子并无差别。” 唐煦遥将美人紧紧抱在怀里:“我知错了,我总是以为那财权就是顶好的,总是不明白,其实你只想要我坦诚地爱你,霖儿,求求你,我知错了。” 第289章 “权财是顶好的, 这你就没说错。” 美人挑眉:“只是我更想自己博得,自己拥有,而不是别人赏给我。” “我没有赏, 没有赏, ”唐煦遥急得抱着美人撒起娇来, “我是献给夫人。” “献给我?有趣。” 美人握住唐煦遥的手,与他道:“你我虽为行婚典, 却已经是夫妻了,长长久久地厮守,为此频发争吵不说, 也吵不出个所以然来,夫妻还是夫妻,故而我让你一步,今后不再提起此事,你也要保证, 再也不骗我了,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再有下次, 我的生死, 就与你再无瓜葛了, 你也不必寻我, 我也不会让你寻到我。” “不行, 你不能走,”唐煦遥一下子变了脸色,都要急哭了,“你别这样,我害怕。” 唐煦遥真的红了眼睛, 拿袖子胡乱地抹,说话声一下子就带了哭腔,哽咽得都要说不下去了:“你别不要我,求求你了。” “好好,不走,”江翎瑜哪知道他竟然一听闻这事就吓哭了,揉揉他的脑袋,忙哄他,“我不走。” 唐煦遥仿佛就像失了魂,紧抱着江翎瑜绝不松手,抽抽嗒嗒的,也不说话,只是一味的哭。 江翎瑜此时才知,唐煦遥是真的害怕了,本来哭够了,止住了眼泪,可江翎瑜只要一哄他,他就又哭起来,弄得江翎瑜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还什么都不说,江翎瑜只好抱着他,静默地陪伴着。 窗外,雨越下越大,唐煦遥和江翎瑜还是挤在床上搂抱着,唯一与那天不同的是,这次他们不说也不笑。 唐煦遥哭累了,窝在江翎瑜怀里发呆,眼神直直的,江翎瑜觉得以前那个瑟瑟发抖的小狗又回来了,忍不住揉揉他的头发:“还是以前的你可爱。” 唐煦遥依旧不语,只抬眼看看江翎瑜,又垂下眼帘继续发愣了,江翎瑜意识到自己吓他吓得实在狠了,于是拽着被子,盖在自己和唐煦遥身上,掌心轻轻拍在唐煦遥背上,柔声道:“睡吧,夫君,等你睡醒了,一切都会回到你我第一次同寝的雨夜。” 这次唐煦遥满眼希冀,终于开口:“真的?” “真的,”江翎瑜没法不对唐煦遥心软,哄他道,“我都与你发过誓了,我会永远,永远爱你,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夫人所言当真?” 唐煦遥又往江翎瑜怀里挤了挤,也将身子完全藏进被子里,轻声问询,支支吾吾的:“那我,那我睡了,夫人别走。” “不走,”江翎瑜继续拍着他的背,模样很是温柔,“放心吧,你可以永远相信我。” 唐煦遥喜欢照顾,也经常照顾江翎瑜,但是偶尔也需要被江翎瑜照顾,互相深爱的条件是很苛刻的,懂得用心地,全力以赴地互相疼爱,为对方负责任,毫无保留地信任,互相理解,心里只放得下爱人,从不三心二意,不过只是站在门槛前,还未深入,爱极宏大,包罗万象,也容易被反噬,人琢磨了几百年,几千年,仍然不解其全貌,但是只要能窥见一斑,这辈子就算没有什么遗憾。 爱是包罗万象的,多到数不清,生离死别难忘,山海不可平难释怀,各有人爱,其实也不如择一人白头偕老。 江翎瑜希望他的将军已经打完了他的最后一仗,就算没有,也不想再和他闹脾气了,把小狗弄丢了,他再找回家,会受很多苦。 江翎瑜实在于心不忍了。 “睡吧,”江翎瑜轻声呢喃,“我们很快就回到从前了。” 唐煦遥睡得很沉,他最喜欢睡在江翎瑜怀里了,不过他身子虚弱,不能承受什么力气,唐煦遥很少有这样的机会。 偶尔有这样一次,唐煦遥一刻钟都不想浪费,整个人几乎钻进江翎瑜怀里了,心满意足地睡去。 此时的紫禁城内,皇帝刚刚差人去钦天监算吉日吉时,养心殿的门开着,雨下得大,四处弥漫着一股泥土腥味,把门槛里头的地面都浇湿了,廖无春正要上前关门,皇帝抬手阻拦:“莫关了,朕喜欢这股泥土味,先前冬日这里都是冰冷冷的,好不容易有些万物生的气息。” “好,”廖无春乖乖退回来,“臣只是担心您踩滑了。” “无妨,既然下雨,朕就不往外头去了。” 皇帝放下折子:“无春,你过来。” 廖无春上前:“皇上。” “最近有没有周竹深的消息。” 皇帝笑笑:“依朕看,他有点太老实了,朕都不习惯了。” “皇上,周竹深愚蠢,可也不应该一点风声都听不到,臣以为,周竹深自知大难临头,正想收敛些,看看皇上是不是要放过他。” 第346章 廖无春道:“微臣的线人说,商星桥把什么东西送出宫了,然后是一个生面孔的小厮,拿着那东西就进了周府,当天夜里,内院有火光,他大抵是销毁了什么东西,这东西,臣心里有定夺,只是那进入周府的生人,竟不是原来的那个管家。” “管家?哦,你兴许还不知道,前些日子平阳王过来,说地牢闯进一个人,上了年纪,审讯之后,说是周府的管家。” 皇帝道:“既是周府的管家被拘,自然要换人。” “地牢?是不是校场下面那个?” 廖无春瞪大了眼睛:“皇上,这皇庭里头,可没几个人知道校场下面有地牢。” “那就是问题的关键,这件事是平阳王一手经办的,连他的儿子都不知道,这小小的周府管家竟然知道了,”皇帝也倍感不可思议,“平阳王还审出来,这地方是陈苍透露给他的,陈苍还和周竹深说过,想独占江大人,商议除掉平阳王长子,唐将军。” “荒谬,”廖无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陈苍说的是人话吗?” “是人说的,但算不上正经人话,不过,这事他们压根就做不成,不必担心,你不会以为陈苍真的有胆子刺杀朕的侄儿吧,先前他们刺杀江爱卿,还是因为他出身不够高,才敢施暴,敢欺负他,现如今他和王府扯上大关系,朝廷里有谁还敢打他的主意。” 皇帝轻叹:“那些口供里,朕唯一挂怀,是关于何蓉的。” “皇上,”廖无春追问,“这也是周党所为?” 皇帝摇摇头:“管家说不是,他的口供已经画押,反复保证自己所言句句属实,屠何蓉府上妻儿老小的另有其人。” “皇上,江大人刚上任时,就对此事做过同样的猜测,他说周竹深虽狠心,却并非能下手行灭门之案,况他与周竹深没什么梁子。” 廖无春如实说:“这样看,江大人所言极是。” “嗯,他办案的思路很新颖,往往出其不意,直指要害,又懂得找人帮忙,上次他收了保定府的贪官的法子,竟是诈死,那贪官的宅邸,只留下一个脏棺材,这手段还真是让朕刮目相看。” 皇帝笑说:“这样的孩子,朕不提拔都难,放在江怀身上,原本不是多么严重的事,还是不忠烈不成臣子,朕真是看够了。” 廖无春没敢接茬,虽然现在江怀不受荣宠,毕竟也是江翎瑜的父亲,又是太傅,自己还没那个能耐敢评判这三公,尽管是虚衔,也得敬重,心里不敬,脸上也要装样子。 皇帝一看廖无春那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道:“无春,你知道,你就是太藏不住事,亲近的人恨不得摇尾巴,看不上的,咬着牙说他的好话,不必瞒朕,你既是从朕是太子时就跟着.........太子,哼。” “其实你也知道朕的秘密。” 皇帝依旧是笑:“朕虽手段凶狠,但也是仁君,朕留你,你可要乖乖的,太子一事,算不上什么把柄,它太微不足道,朕都快忘记了。” “臣不敢想什么把柄不把柄的,”廖无春急忙跪下,“皇上,臣只是您宝座下的犬罢了,犬不会有过多的言语,只能靠主子过活。” “那最好了,”皇帝悠闲踱步到廖无春身前,伸出手来,“朕扶你起来。” 廖无春才把手搭在皇帝掌心里,皇帝猛地一攥,笑说:“这朕从未登时就摸过的手,如今也是到了别人手里了,哼。” “皇上,您.......”廖无春从未如此慌乱,从未如此害怕,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仰望着皇帝,唇都在轻颤。 “没关系,朕从未拦着你去爱别人。” 皇帝照旧拉他起身:“你乖乖的,所有人都有好下场,你不乖,不听朕的话,所有人也都没有好下场,你知道,大国从不缺胜任副将之位的人,大琰国富民强,比他强的,有千万个。” “是,是,臣会听话的。” 廖无春忙道:“臣会听您的话,求您........” “朕没想杀他,”皇帝直言,“朕只是不爽,该听朕的话的人,怎么就听别人的话了呢,嗯?无春,你为什么不敢告诉朕?” 第290章 “皇上, ”廖无春哀求道,“都是臣的错,臣懦弱, 臣请求皇上网开一面。” “无春, 你以前有多骄傲, 从不低头,朕是最欣赏你这一处, ”皇帝眼色颇有些戏谑,“如今你也沦落到这田地,看来人的骄傲总是遇到真爱才破碎的, 你也不例外。” “皇上,”廖无春再跪,垂了头,“您说的是。” 廖无春说完,皇帝不再答话, 只踱步到廖无春身边,抬一抬手,让他起来, 期间再也没有讲什么话, 直到廖无春站好了, 整理过仪容, 皇帝才说:“为朕倒茶来, 今日朕思些清茶,莫拿大红袍了,去换龙井。” 皇帝端坐,就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似的,一如常态, 廖无春怔了怔,就赶紧小跑着去了。 廖无春去拿密封存着的茶叶,心下慨叹,这事一出,西厂提督又能稳稳地坐在自己那宝座上了,什么江山,什么东西两厂合一,真是再也不能实现了。 不过廖无春仅惋惜片刻也就好了,他想,至少保住骆青山了,只要骆青山在,没有功名也好,他的心已经被爱人填满了,不像从前似的,动辄追功逐利,不得到誓不罢休。 人总得为着点什么,不是为人,为爱,就是钱,为功名。 廖无春端着茶壶回去,给皇帝沏完了茶,正要将壶放在别处,转身要走,又被皇帝叫住:“无春。” 廖无春回来:“皇上。” 皇帝端起青玉茶盏:“自江爱卿进了朝廷,你就开朗起来了,是不是有事求他?” “我,”廖无春自以为自己高明,不想全都让皇帝看在眼里,事事都未能瞒天过海,于是也不再辩解什么,直言,“是。” 皇帝笑说:“你看商星桥不顺眼?” 廖无春垂头:“是。” 皇帝再探他:“你想要更大的权力?单要东厂还不够,还要西厂?” “皇上,”廖无春咬唇,“我........” 皇帝摆手:“这样欲言又止,像什么样子,朕不曾设想你会畏惧到这个地步,你就说是不是,朕只是想听你的真心话。” “是,”廖无春轻轻点头,“臣是。” “你有功,朕倒是觉得可以跟你商议一下这件事,”皇帝趁热抿茶,“朕身边,只属你做事最周到,连茶都沏得风味正好,芳香四溢,既有事瞒着朕,那就是欲求不敢,那朕怎么舍得不成全你。” “臣不敢,皇上,您,您不是担心臣坐大权势,”廖无春支支吾吾,“然后,然后对您不利。” “那是与朕商量,对朕不利,”皇帝反问,“还是你自己谋求,勾结朕亲指的侄媳妇,拉拢朕的侄儿,欺瞒君上,更对朕不利?” 廖无春不敢再往下说,抿着唇低眉。 原来皇帝并非说不出什么 “你跟随朕多年,就不必像你的同僚一样,什么事都靠猜着朕的心思,朕就明告诉你。” 皇帝直言:“朕也不喜欢商星桥,也想把东厂西厂都给你管,可史书上是铮铮的事实,宦官坐大,突然政变,朕当是半点防范都没有了,随便放一个商星桥就是为了压制你,你要明白,朝堂上,皇庭里,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背叛,朕是中意你,但不能放任你,明白吗?” 廖无春点头。 “现在朕愿意与你商议,是因为朕找到了更好制约你的办法。” 皇帝勾唇:“你与朕做个交易,朕把西厂也给你,如果你敢犯一点错,那朕就会毫不犹疑地杀了骆青山,可以吗?” “不,”廖无春慌忙摇头,“皇上,不要。” 皇帝把常常放在手里盘玩的蜜蜡串摔在金龙案上:“你求的,朕已经给了你,那就由不得你了。” 此时江府内,江翎瑜还抱着在怀里熟睡的唐煦遥,他睡了许久,还不见醒转,房门突然“砰”地一声,惊得江翎瑜支起身子来看,竟是自己和唐煦遥共同在市集上挑选的那条狗撞开房门进来,浑身湿漉漉的,跑得哼哧哼哧的,吐着舌头,盯着江翎瑜看,紧接着是唐礼追进来:“抱歉夫人,我没看住它,非要过来,外头水深,我也追不上,我这就把它弄出去。” “不必,让他在这里待着就好,你且拿东西给它擦擦身子,”江翎瑜道,“待做完这些小事,你就回去歇息吧,让江玉和你一块去,那么大的雨天,不必操劳了,当心淋坏了身子。” 唐礼道谢,又想为着江翎瑜替自己说话的事感谢一下,江翎瑜抬起素手,食指竖在唇前,做了这样噤声的动作。 “回去吧,”江翎瑜继续抚着唐煦遥的背,“还下雨呢,记得回去换一身衣服,把湿的鞋袜换也下去,既是高门大户的管家,就不要苛待自己。” 唐礼满眼感激,跑出去拿了一张棉布,把狗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直到那厚毛几乎干了,狗身上许多地方摸起来软乎乎的,并不湿手,这才出去。 第347章 江翎瑜一只手在唐煦遥颈下,他枕着枕头,这样不会压着胳膊,加之江翎瑜觉得这样待着很舒服,两个人就时常这样睡,这手垂在外头,狗过来嗅一嗅江翎瑜的指尖,等着这漂亮的手来抓揉自己的脑袋。 狗看着眼前的素手,尾巴摇啊摇,哼哼唧唧。 江翎瑜揉着狗耳朵,柔声问:“你怎么过来啦,有事?还是想我?” 狗很乖,不乱抓也不乱跑,就坐在床边,让江翎瑜摸着,嗓子里哼哼叫,仿佛知道唐煦遥在睡觉,撒娇声很小很小。 “想我了?” 江翎瑜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听懂人说话,只是把它当成小孩似的说话:“那你以前怎么不来看我,只知道陪着你哥哥玩?这倒是和我小时候一样,有哥哥在,就是最好的光景,那我原谅你啦,以后想我就来找我。” “霖儿,我也觉得有弟弟在就是幼时最好的光景。” 唐煦遥不知何时醒了,睡得太久,嗓子都哑了,轻声问他:“你还生我的气吗?” 江翎瑜摇摇头:“什么生气,我不记得有这样的事。” “啊,那,夫人,我许久不喝酒了。” 唐煦遥搂着美人的细腰,问他:“夫人与我喝些可好,夫人喝茶,只当陪我。” 美人歪头:“天天喝茶,我也想喝酒,像你一样,喝米酒,吃炸酥肉。” “我也愿意夫人有此口福,冬日下雪,我们就在檐下围炉温酒观雪,夏日红荷盛放,我们在池边摇蒲扇喝酒纳凉,如此甚好,像是神仙过的日子,”唐煦遥还有些鼻塞,话说得慢,一张口,唇间温热氤氲,“那夫人体弱,喝酒就胃疼,我如何敢与夫人对饮。” “那怎么办,”江翎瑜愁眉不展,“我也想喝,辣的酸的我都喜欢。” 唐煦遥低眉,想着法子,美人以为他装聋作哑呢,甚至不想为此寻思些法子,在他怀里打滚撒娇,唐煦遥几乎抱不住他了。 “做什么呢,”唐煦遥手臂用力一回,把美人紧紧的搂在臂弯里,“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你这小鲤鱼。” “鲤鱼?” 美人失声笑出来:“为什么是鲤鱼?” 唐煦遥揉着美人的头发,柔声说:“鲤鱼出水上岸力气大得离奇,挣扎时身子一弯一弯的,头和尾巴砸得地上啪啪直响,青壮年都有些抓不住它。” “那你说我是鲤鱼?” 美人气得笑了,又在唐煦遥怀里撒娇:“哼,你坏,只会欺负我。” 唐煦遥哄了他,亲了他,还要给他找一箱子的珠翠金玉,全都给他,他不要,只要夜里能陪着唐煦遥喝上一口酒,没雪赏了,就赏雨,赏庭中积水。 “都怪我,”唐煦遥挠挠头,“早知道不提了,夫人也不会惦记这酒。” “就怪你,怪你装傻,你都不想安抚我一下。” 美人委屈极了:“你不理我我就不想了?” “没有不理夫人,我是在想办法,能让夫人喝上一点。” 唐煦遥也故作委屈:“夫人这样想我,那我就让夫人喝了,一口也不让,哼。” “不行,那是我错了,夫君,你快想法子。” 美人和唐煦遥打闹起来:“我要喝,我要,夫君,求求你啦。” “那,夫人,你现在让我使劲亲一亲,夜里我还想看着你只穿绣花红肚兜睡在我怀里,”唐煦遥提起条件来,“你都答应我,我就告诉你我想了什么办法。” “用不着夜里,”江翎瑜坐起来,白嫩的脚丫搭在唐煦遥腿上,解起寝衣上的结扣来,“我现在就给你看。” 第291章 “等一等, 宝贝夫人。” 唐煦遥将美人的手按住,嘿嘿地笑:“我只想夜里看。” “也成,反正我是答应你了的。” 江翎瑜勾唇:“不管你今儿喝什么, 都要分我一杯。” 唐煦遥抱住撞进怀里的江翎瑜:“成, 说话算话。” 雨虽大, 江府与唐府虽有积水,却不会持续往外溢出, 这些宅子都是皇帝赏赐,引水之处都是找能人巧匠设计修缮,故而这水再深, 不会过每间房的门槛,屋内依旧干燥,不受溢水之苦,雨停之后,一时半刻就会将水漏净, 酒菜不成问题,加之府上自酿了些米酒,就算雨不停, 二人想喝些酒酿也容易得很, 不过是要劳动管家踩一踩水了。 天色还早, 喝酒的事晚些再说也好, 江翎瑜问起唐煦遥公事:“今日父亲来找过你没有?” “你服药后熟睡, 他来过。” 唐煦遥如实说:“父亲说订婚前要我送礼物到江府去,还嘱咐我脾气收敛些,毕竟他们是你的亲生父母。” 美人很好奇:“哦?要送什么礼?” “到时候礼单由唐礼经办就是,办好了,我只管拿着礼单到江府去。” 唐煦遥道:“只是, 不知道你要不要也到江府去,我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回去。” 江翎瑜并不太在意:“回就回呗,我都要嫁给你了,你还怕我反悔?人都在你手上,怎么会半路跑了。” “那倒不是怕这个,你不是跟他们不大好,他们也对你有愧,总想见你,我们不许,我只怕到时见面,他们要做出些过激的事来。” 唐煦遥解释说:“其实我也知道,那毕竟是你的亲生父母,他们再亏欠你,你也难免想他们,去不去,由你,我不替你做决断。” “去吧,”美人道,“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他们真有这样的心思,横竖逃不开。” 唐煦遥轻声叹道:“霖儿,我总是想,是不是待他们过于苛刻了,他们年纪大了。” “年纪大的人就可以忘了年轻时犯的错?年纪大了,以此为借口,那就什么都可以原谅吗?” 江翎瑜握着唐煦遥的手,柔声道:“你没错,不用自责。” “谢谢你,我的宝贝。” 唐煦遥搂紧怀里的美人:“要是没有你,想必我有许多事是想不开的。” “别夸我,”美人娇笑,“你恶心得不得了,我不敢听,净说这些没用的。” 唐煦遥愣着,以为美人说这话就是要翻旧账了,想着怎么跟他道歉,不料美人并不翻,还逗他,勾着雪白的指头,指腹摩挲唐煦遥的下巴:“老东西,你说话呀,是不是伺候不动我了?” “我才三十就算老东西了?那成。” 唐煦遥搂着美人钻进被窝里:“小屁孩,你且看看你这老男人的本事。” 待唐礼过来问询晚膳要备置什么时,唐煦遥和江翎瑜才刚掀开被子,热汗涔涔,唐煦遥尚好,江翎瑜身子完全软在唐煦遥怀里,脸色潮红,眼皮耷拉着,唇瓣也湿漉漉,几乎要晕过去了,唐煦遥见人来,把被子往江翎瑜身上拉扯一些,盖住他的腹部,吩咐道:“晚膳备下府里新酿的米酒来,饭食我随意了,给夫人备下乌鸡汤,捏些肉丸子进去,汤里的油花记得拿鸡肉蓉吸干净,要做得鲜,夫人偏爱这咸鲜口味。” 唐礼称是,正要走,又被唐煦遥叫住:“记得去给夫人拿个干净裤子。” 门关上,江翎瑜累得没力气说话,唐煦遥偏要逗他,摸着他的肚子,还挠一挠。 “我好痒。” 江翎瑜轻推开唐煦遥的手,喉间尚有余喘:“你好大的力气,差点要了我的命。” “夫人心脏不好了吗?” 唐煦遥替美人捂着心口:“如何,不成就吃药压一下。” “没有,今日它倒很争气。” 美人疲累,还要嘴硬:“成婚之后,你最好也这样伺候我,懈怠半分,当心我骂你。” 唐煦遥低头,轻咬着美人的唇瓣:“小嘴软乎乎的,话倒是硬,那成,到时你求饶,我可要笑你。” “哼,”美人阖目,软软地躺在唐煦遥怀里,嗓音懒散,“你为何就从不碰一碰我,哪怕就只是一下呢。” “我怕我很难克制,在旁人面前,我不曾侧目看他们一眼,在你面前,我即使不看,心里也早就怦然。” 唐煦遥柔声解释:“咱俩这辈子就成这一次婚,我可要好好地记住那一天,在那时,我会完完全全地得到夫人,夫人也会完全得到我。” “好吧,”美人已经昏昏欲睡,“我小睡片刻,夫君可要等着我喝酒。” 唐煦遥早已答应美人,听着美人再问,想必是他不放心,担心唐煦遥反悔,于是一再保证定会让他尝一尝府上新酿的米酒。 唐礼问过府上的两位主子,出来时碰见江玉,唐礼疑道:“这大雨的,你我有一人出来办事就是了。” “你年岁大,平日就劳碌,我想着为你分担些。” 江玉撑着伞,雨点声大,他担心唐礼听不清,说话声也稍大些:“你可是已经问过将军和夫人?” “是的,”唐礼说,“只剩偏房住着的那位小梁先生,先前问他,他就说自己随江大人就好,这些日子他吃得少,问他时,要是说与昨日一样,你且记得,他一说这个,你就吩咐厨房做些素面就好,要做带肉的,他平时舍不得吃什么,也不曾要些零嘴,也不出门,我真怕他吃不好,伤了身子。” 第348章 “他倒是真不出门,我都快把他忘了。” 江玉问:“他不曾问你要些酒食?” “也有,”唐礼回忆,“不过次数不多,他要酒的话,你就拿些府上存着的莲花白,厨房里有几瓶,大雨天就不要去地窖了,很危险的。” “成,”江玉点头,“回吧,我这就去问小梁先生。” 外头说话时,江翎瑜还没睡着,听完了,就跟唐煦遥提起:“是许久没见梁如玉了,连我这邀请他来的人,都差点忘了他,待明日雨停了,我们去看看他,可好?” “好,”唐煦遥将怀里的美人抱紧了些,“你想去哪,我都陪着你。” 话毕,美人往唐煦遥怀里挤了挤,与他靠得更近,就更暖和,他的手在美人背上轻轻地拍着,温声细语地聊着,哄着,美人逐渐昏沉下去,睡得很熟了。 这会子,江玉敲响了梁如玉的房门:“小梁先生,晚膳您想吃点什么?” 梁如玉不曾说要吃什么,只道:“江管家,这些日子真是麻烦你们了。” “您这是什么话,小梁先生,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江玉觉察此人言谈甚是凄凉,不太对劲,可直白地问人家又不大好,多有冒犯,还是忍不住试探道:“您可有什么烦心事?还是身子不大舒服了,要是有什么不好的,您说就是,我和唐礼为您寻思法子,不好受就请大夫,我们主子也怕您在这里住得不好。” “我还有什么不好的,是您多心了,”梁如玉哑声笑道,“不知今日主人家都吃什么,我倒想吃些卤肉下酒,不知您可否备下,要是没有,就算了。” “卤肉这东西自是有的,新鲜的都在地窖里藏着,今日下雨,不好下去,倒还有些在厨房里,只是已经拿出来半天功夫了,不知您嫌弃不嫌弃,嫌弃的话,我就想法子到地窖里拿些没动过的。” 江玉道:“酒和肉都有,您想吃的,尽管提就是,不必怕我们麻烦,这也是主子吩咐我们的,凡是您所求,要极力满足。” “不嫌弃,自是不嫌弃的,主人家待我已然有恩,何有嫌弃这一说呢。” 梁如玉这话说的,真有些感激不尽的意味:“酒要莲花白,肉,主人家怎么吃,我也跟着怎么吃就是了,不必和他们不一样的,还要些素汤面,有劳了。” “好,”江玉辞别,“待晚膳时刻,我悉数为您备好就是。” 本来这肉什么的,是早晨时从地窖拿出来解冻的,想着炸一些让郡王他们都尝尝,江翎瑜半道说是改吃馄饨,就先放那了,幸而他们不像其他的大老爷,放上半天就嫌弃,唐煦遥又说喝酒,就将拿些卤肉一并切片炸酥脆了,刚好自家主子念叨着炸酥肉没吃够呢。 江玉这么盘算着,回去见唐礼正在换着鞋袜,把这事一说,唐礼霎时变了脸色。 这话可真不对,在唐礼印象里,梁如玉是疯疯癫癫的,很少这么讲礼貌,他用饭只是糊弄,并不讲口味好坏,如今又要肉,又要酒,怕是真要出事了。 江玉见唐礼脸色不对,疑惑道:“怎么了?” 这是什么意思,江玉不解,难道是唐礼嫌麻烦?可这当管家的,不管客人想吃什么,也没有什么说话的权力,只是一味的伺候就是了,根本没什么舍得舍不得,麻烦不麻烦。 唐礼直言:“我听你叙述,这小梁先生甚是礼貌?” “对,”江玉点头,“我也觉得是这样。” “那才不对,这是一个文疯子,吃东西只讲果腹,并不挑好吃不好吃,更没甚礼貌,一天到晚心里只有他自己那些事,如此反常。” 唐礼提醒道:“想必这是要跟主子们告别了。” “告别?” 江玉皱眉:“他有哪里可去?” 唐礼见江玉这块榆木脑袋不开窍,就说:“人走投无路,自是只有黄泉可去。” “啊?” 江玉恍然大悟,忙道:“那,那怎么办,我们要不要现在去告诉将军和夫人?” “算了,那种文疯子,他认准的事,是想尽办法,一定要做成的,你就算告诉皇帝,给他困在大牢里,也不可能改变他的意愿。” 唐礼摆摆手:“他是个苦命人,嘴里念叨着解脱不是一两天了,饶了他吧,他真不想活着,就像寻常人怕死一样,你不如他的意,他会很痛苦的。” “嗯……我不太明白,但我听你的,”江玉挠挠头,“你有学识,有阅历,我早把你当成我的大哥了。” “随你,”唐礼说话向来温和,“我不多喜欢好为人师,要是你愿意问我,我也愿意讲,权当友人之言。” 入了夜,米酒送到江翎瑜房里,莲花白送到梁如玉房里,各自送了许多的炸卤肉,唐煦遥这雨夜吃不到糖醋酥鱼了,只有跟江翎瑜一样的大碗乌鸡肉丸汤,怕唐煦遥吃不饱,还给他添了碗米饭。 好在唐煦遥不挑,待饭食摆上桌,酥肉飘香,屋里烛火通明如白昼,再打开窗子,雨声,带着泥土味的清风,坐在身边的,随便穿着起居衣裳的爱人,一对白玉酒杯,一壶佳酿,江翎瑜和唐煦遥都觉得,这一夜后,这辈子仿佛没有什么遗憾了,不管过往是庸碌的日子,还是忙得食不知味之时,或是那些重复的,和爱人浓情蜜意的日子,都忘了,只有今日,真能认认真真地记到后半辈子去。 值得人记在心里的瞬间和场景,这辈子也就那几个,因为大多数人的心境,都是慢慢地改变,多年后再如此,想必就没那样恨不得放在心里回味一万遍的感觉了。 所以,江翎瑜和唐煦遥都恍然觉得,人就该活在这些刹那之间。 唐煦遥见江翎瑜坐在对面,一副乖巧又期待的模样,他有时就觉得这像是在梦里似的,这从小时候就喜欢的青梅竹马,历经那样多的险阻,意外频发,历经几番阴差阳错,还是成了自己的妻子,单是想一想,唐煦遥就高兴到要发狂了,他爱江翎瑜,爱到骨子里,永远都爱不够,即使在怀里紧紧抱着,也会依旧会想念他。 故而唐煦遥忍不住给乖乖等酒的江翎瑜倒了小小的一整杯米酒,他惊喜得不敢相信:“夫君,你可真让我喝那么多?” “让,”唐煦遥眉目满是宠溺,“夫人喜欢喝酒,却碍于身子有疾,鲜有机会能碰些,也是怪我苛刻,你就喝这些,不舒服了,我会好好地伺候你,你等我这么多年,也真是不容易,这些喜欢的东西都不曾满足你,我也........” 唐煦遥说着说着,就掉下眼泪来,低头抹着眼睛,江翎瑜冰凉的手覆在唐煦遥脸颊上,柔声说:“我不怪你,要是你记得我,你也一定会来找我的,我知道你喜欢我,因为我也喜欢你。” 说着,美人举杯:“小哭狗,这样高兴的日子,你别哭了,倒是与我碰一下杯。” 唐煦遥擦干眼泪,忙举起杯来,杯口比江翎瑜那个要矮一些,碰过之后,江翎瑜颇有些疑惑:“夫君,你这是什么意思?” “杯子吗?” 唐煦遥傻傻地笑:“我最怕我的美人媳妇不高兴了,所以以后的事,我都听媳妇的,自然要低一头。” 江翎瑜喝了一杯,觉得这味道甚好,与唐煦遥边聊,边吃酥肉,边喝着没了油花的鸡汤,还一边笑,后来馋得不行,又找唐煦遥讨酒,唐煦遥不说他,也不拦着他了,径直为他倒满,不愿意扫了他的兴致。 唐煦遥极少喝醉,这一壶酒,大半是他喝下去的,身子有些发热,于是解开寝衣,敞着怀里,露出满腹的筋肉,看愣了江翎瑜。 “夫人,我已然没有当年在战场时健硕了。” 唐煦遥笑着,将美人一把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偎着自己的胸膛:“跟爱人过日子,难免发福。” 美人素手攥成拳,揉着胃,调笑说:“胖去呗,到时候你就变成一个大水缸。” “不舒服了?” 唐煦遥的手特别热,拿开美人这常年冰冷的手,顺着他的寝衣探进去,拨开他穿着的红肚兜,把燥热的掌心直接覆在他腹间,帮他揉一揉胃,柔声哄着:“咱们不喝了,好不好,都胃疼了,待会漱漱口,咱们就回床上歇息。” “不要这么早,我还想陪着你坐着聊一会。” 美人腹内畏寒喜热是真的,可急热也受不了,唐煦遥的手每每这样直接覆在腹间,他都觉得胃里原本轻轻的抽痛越来越厉害,绞得很是恶心,忙搬开唐煦遥的手,皱着眉道:“夫君,你的手太热了,越捂着越疼,远些,别揉了。” 第292章 唐煦遥讪讪将手抽回来, 很有些不知所措,美人似是并未太过于难受,这手拿开, 他那眉头就舒展许多了, 抱着唐煦遥的腰, 合上眼皮,半偎在他怀里休息。 美人经年来滴酒不沾, 不胜酒力,脸颊潮红,小脸埋在唐煦遥颈下, 不声不响的,并不想跟唐煦遥聊什么,只想在他怀里多待上一阵子。 可唐煦遥担心他,问道:“夫人,回床榻上休息可好?” 第349章 “不用, 我想陪着你坐一会,今日冷些,可喝了酒再吹风, 也真的没那么冷了, 我倒觉得, 很是闲适。” 美人道:“不过, 待这雨停后, 我们也就该到朝廷去了,很少再有如此悠闲的时日了,你说呢?” “是的,父亲跟我说过,皇帝最近在筹划很多事。” 唐煦遥抚着美人的背, 温声说:“皇帝推行道法,意欲在天德山建天德宫,私下里已经在找人计算开销,大兴土木之事,想必是要有专人看护,你心思细,势必是他的不二之选。” “那不是说还要去外地查案吗?” 江翎瑜挑眉:“既去了外地,哪有功夫给他盯着天德宫,哎?那李思衡还不见影子么,他都去了这么久了。” “那么大的事,一时半会开不得工,待你回来,也有的是时间。” 唐煦遥忽然有些忧愁:“父亲说那周竹深大势已去,但朝廷中的权斗还未将息,反倒愈演愈烈,你近些日子在府上休养,对朝廷内的事知之甚少,皇帝都要大发雷霆了。” “嗯,”江翎瑜歪着头,“然后呢,又要我回去斗?” “我可没那么说,”唐煦遥轻轻摇头,“我也不愿意你再回去斗了,我是想说,我得有个法子让你从这地方脱身出去才好,其实在朝廷里,官越大越清闲,而不是你如今这样,都已经做到柱国了,大事小事还都是你的。” “什么越做越清闲。” 美人冷哼:“我父亲半辈子没升官,不还是把他成牛来使唤。” “那是他没人保着,”唐煦遥不愿意再瞒着江翎瑜,直言道,“江家祖辈是外族归顺汉人朝廷出身,祖上虽有一官半职,看似逐渐受到皇帝重用,其实不过是耗材一个,这是汉人的国度,你有外族血统,世世代代都不能掌握大权的。即便进了朝廷,也是庸碌一生,为皇室耗尽心血,最后扔给你一个没有实权的虚衔匆匆了结,你见你父亲,还不知道么?皇帝只打算让你们世代继承刑部尚书之位,这官得罪人多,与皇室有亲缘之人是绝不喜欢做的,你们江家,无依无靠,只当是给外族血统之人一个果腹的机会,犯错不必怜惜,斩立决就是,你们江家人,是绝对的牺牲品,什么江家无后,不足以震慑朝政,如今王爷直言你做了我们唐家的人,皇帝何时再放这门子的狗屁了?” 江翎瑜听得怔了,愣愣地看着唐煦遥,饮酒后的迷蒙刹那消散了,江翎瑜回想着唐煦遥说的那一番话,脑袋里一片空白。 “对不起,霖儿,”唐煦遥一下子把美人揉进怀里,安抚着他,“我不忍心再瞒你。” “不必与我说什么对不起,是我该谢你。” 江翎瑜的手攀上唐煦遥的背,也抱着他:“要不是你,我可真是一辈子都陷在这皇帝为我们江家编织的谎话里。” 唐煦遥低头亲吻江翎瑜的眉心,柔声道:“没事了,霖儿,有我在。” “他好狠毒,”江翎瑜口中呢喃,“所有的君主都是这样么?” “自然,说人利己,那君主的利己就是偏执的,他们会为握在手里的江山做任何事,哪怕是违背人伦,违背君臣之礼,违背知恩图报之常理,任何人该有的东西,良善,仁慈,他们都可以没有。” 唐煦遥旧事重提:“我隐约记得,你以前跟我打趣说,要做做皇帝,是不是在我说明身份后,你还有些害怕我会把这事告诉我父亲?” 美人点头:“是。” “我没有告诉他,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你是我的夫人,你和我所在之处,是我们自己的家,既然是我们自己的事,何故去告诉别人,我今天是要借着与你坦白之事说,”唐煦遥嗓音低沉,话说得很慢,“皇帝当真不好做的,我知道你有政变的本事,但你绝对不愿意和他一样,一辈子蒙骗为他甘愿赴死的老臣,随随便便就杀掉侍奉他十年的宫人,每日躺在那龙床上,坐卧难安,辗转反侧,江山向来是回轮转旁人之手的,他害怕,他不愿意把江山拱手相让,手足缠斗,仁君也会变成暴君,你不会愿意让你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江翎瑜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声息微微颤抖:“可是他为什么能接受自己变成这样呢?” “为人之仁,却不是人人皆有的。” 唐煦遥揉揉美人的头发:“夫人,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嗯,”江翎瑜合上眼皮,“畜生这辈子都是畜生,别人再难过,他自私自利,也感受不到什么的,白费功夫,只是从此往后,我不会再尽忠于他,国君欺我,我当心如匪石,再不可为谁逆转我的心意。” “夫人,”唐煦遥蹙眉,“我也不可逆转你的心意?” 美人温声抬眸,望着唐煦遥,见他十分忧郁,也不答他的话,只软哼一声,就撞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如此窝在他的臂弯里,一声也不吭。 “我知道夫人的心意了,”唐煦遥失声笑道,“夫人还是舍不得对我狠心。” “贫嘴,”美人娇哼,随后又摸摸肚子,“关了窗子吧。” 唐煦遥闻声就起身去关好门窗,见美人微弓着身子,又坐在他身边,把他抱在怀里:“比刚才疼得厉害了?” “是有一些,可我不是想要休息的,”美人饮了酒,心跳得急促些,他气喘着,胆子也比往常大,笑眼眯着,样子很是可人,“我想和你多亲热一阵子,这酒喝下去,身上好热,我比往常更想腻在你怀里。” 唐煦遥酒量奇大,喝了一壶米酒,尚且清醒,见他呼吸比平时快些,就去探他的心口,心脏果真跳得急,果断回绝:“不成,你本来心脏不好,如今饮酒,更要注意一些,再放肆亲热,你可真要出事了。” “夫君好克制呀,”江翎瑜撒娇,“这样真没意思。” “没意思还好些,”唐煦遥捏一捏美人娇软的唇角,“我不顾夫人的身子,纵容夫人贪欢,那我可就真是什么都没了,荣华富贵,我没你,还不是枉来一世。” 美人不依不饶:“那我们钻被窝里做什么?你不许亲热,我总要有个早早陪你躺着的原由。” “有,”唐煦遥起身,把美人抱回床上,“你肚子都不舒服了,是不是要我帮你把筋结揉开?一会慢慢地揉就好了。” “不要,你揉的越来越疼了。” 美人耍性子:“不让你揉。” “我轻些,轻些还不成?” 唐煦遥借着酒劲,捉住美人的细瘦雪白的腕子,制住他,俯身用力亲在他白嫩的肚皮上,含糊道,“一会揉,我先亲亲,夫人,你让我亲一下。” 此时入夜,雨也不停息,唐煦遥和江翎瑜早就留下话了,今日减少守府人手,能休息就休息,许多边边角角的地方,不守也罢了,还赏了许多炸肉来,分给大家吃些,只是不给酒,免得喝了借酒扰乱纲纪。 梁如玉其实不胜酒力,还是吃完了肉,喝尽了酒,等着江玉来收了碗筷,静坐一阵子,待屋外没有趟水声,摇摇晃晃起身,未开门,从窗子翻出去,身子径直摔进水里,那角落处无人,远处的仆役们只当雨声太大,浇落了房子上摆着的什么东西,许是放在上头让猫栖身的一块板子,反正房子是不会被浇坏的,就都没放在心里,自然也没去看。 原来梁如玉并不是个瘸子,自幼起始,多年不离素舆,只是为了父母能因自己身子有残,能多爱自己一些。 但梁如玉至今未能如愿,所以怄气终生不离素舆。 世上父母都偏爱功名利禄,多江翎瑜和梁如玉一家不少,少他们一家也不少。 他们不爱梁如玉在造傀儡上的奇才,不体谅他不能站起来,咒他,骂他,怨他,直到大厦将倾,只剩他和母亲。 梁如玉母亲病着,精神时好时坏,好了就抱着他道歉,念着没自胎里给他一副好身子,让他像寻常人一样做事成家,坏时就哭闹,咒骂他是赔钱的东西,十足十的灾星。 梁如玉一边回想着,一边踉跄地走,他知道江府有一处很容易翻出去,那面墙,外头是一片荒地,他想在那里坐上一阵子。 梁如玉喝多了酒,天旋地转的,被大雨淋得湿透,他走路的时候少,腿被久坐消磨得不成样子了,路也走不稳,但他特别开心,这辈子第二次那么开心,母亲的药钱有了,因为江翎瑜承诺过的,他也相信江翎瑜是个好人,一定会成全他的心意,一切牵挂都没有了,那就可以奔赴自己想要的那个结果了。 梁如玉第一次那么开心,是因为小江翎瑜静静地看着自己摆弄傀儡,自己冷声驱赶时,他也不惧,反倒夸奖梁如玉的木偶做得很漂亮。 小江翎瑜那时说:“你这木偶做的真精致,那时我随父亲母亲逛遍了市集,都没有找到这样做工的木偶,要是你有空,可不可以做一个给我呀,我,我也不知你这东西卖多少钱,但我可以拿我的小玩意儿跟你换,你愿不愿意?” 这些话,梁如玉记了二十年,那时他用新制的木偶换来了江翎瑜的文昌塔,那塔竟是玉石打的,很是漂亮,要是放在外头卖,实在价值不菲。 第350章 后来那文昌塔让梁如玉卖了,因为母亲的病等不得了,他以为卖了交换之物就算断了缘分,不想在走投无路时,求到江翎瑜门下,江翎瑜那样慷慨,不但不计较冒犯之事,还主动提起幼时交谊,管吃管住,让梁如玉手足无措。 所以梁如玉没有不辞而别,留下了一封书信,还有制杀人傀儡的全部图纸,让他拿着,送给皇帝,直上青天去吧。 “江翎瑜,你这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只有你没把我当废物,这世上,你倒是第一个。” 梁如玉浑身湿透了,又冷又昏沉,不知自己走到哪里了,但记得自己已经翻过江府那道墙了,于是心安理得的坐下,闭上眼睛,口中呢喃:“谁曾想,我这样的废人,竟还能送你一条通天路。” “通天路,”梁如玉痴笑道,“你走稳些,你可知道,摔下去,是万丈深渊。” 雨声太大了,他的遗言,没有人听到。 江府里头,江翎瑜和唐煦遥已经漱了口,藏在被窝里搂抱着,江翎瑜胃不舒服,浑身又燥热,唐煦遥一开始说让他只穿肚兜,是在逗趣,现如今怕他着凉,又不让他将寝衣剥干净了,可他不依,直说热的难受,唐煦遥抱着他,才发觉他身子真是滚烫起来了。 “发热了?” 唐煦遥这就要起来找药:“是不是开窗子凉着了?” “我不是发热,你躺下。” 江翎瑜并未感觉有发热之兆,只是侧卧在暖融融的被子里,他倒是愈发觉得醉意浓了,不许唐煦遥离开自己一时半刻,见唐煦遥乖乖躺下,他又翻过身去,仰躺着,醉眼朦胧:“揉揉肚子,夫君,痛。” “刚才不是不让我揉吗,”唐煦遥拨开美人腹前的衣料,粗糙的指头贴着他的肌肤,用了些力气按下去,碾压着他胃里抽动的筋结,不停地揉,直到感觉指腹下抽搐的地方安分了些,又换了一处继续揉,“你的腹疾似是好多了。” “怎么呢?” 江翎瑜此时借着酒劲,对唐煦遥的话甚是感兴趣,都接茬:“你怎么知道的?” 唐煦遥觉得江翎瑜的小脸红彤彤的,很可爱,聊天不像往日认真正经,逗他:“因为我是你的夫君,我就应该知道。” 美人搂住唐煦遥的颈子,几乎要攀到他身上来:“小狗,我香不香?” 美人的确散发着一股暖香味,他最喜欢龙涎香的甜,穿的衣裳,哪怕是最里头的,也用喜欢的合香熏一熏,故而他身子上永远是一股甜甜的气息,他又年轻,貌美非凡,只对着唐煦遥一笑,唐煦遥就难以自抑,更何况今日饮酒,他又这样妖娆。 唐煦遥的小腹一下子就热起来。 “香,”唐煦遥不敢再看江翎瑜的脸,低眉道,“我的宝贝好美。” “你怎么啦?” 美人知道唐煦遥在躲闪什么,故意凑上去碰他:“夫君,再离我近些吧。” 第293章 “再离你近些, 我就该克制不住了。” 唐煦遥搂着美人的腰,把他裹进怀里,不许他乱动, 柔声道:“你看看你, 身上烫得跟小火炉似的。” “那怎么了?傻狗不愿意贴上来, 再热又能怎么样?”美人因唐煦遥不跟自己亲热生气,又要在他怀里耍性子打滚, 可唐煦遥的臂膀太过于有力,把美人制得动弹不得,他挣扎几下, 渐渐没了力气,软哼了声,作势不再搭理唐煦遥。 “小气包,”唐煦遥捏着美人嫩乎乎的脸颊亲了亲,“就快成婚了, 我既承诺,就该说到做到不是?” “那我不理你了。” 美人翻过身去,唇间嘟囔:“坏狗, 你就是坏狗!” 美人困倦, 闭上眼睛, 想睡了, 毕竟胃痛不适, 怎么也待不安稳,蜷起身子来,双手叠着,抱着肚子,希望这样侧卧着能舒服些。 唐煦遥知美人异样, 定是肚子疼得,凑近他,探过手去,要拨开他搂在胸前的手臂,他不依,气哼哼道:“你做什么?” “我的小气包,这么可爱?” 唐煦遥支起身子来,抚着他的腰侧:“别生气了,我知道你胃疼,忍着疼睡肯定是睡不好的,再让我来揉揉,好不好?” “不要,”美人背对着唐煦遥,也不肯回过身来,赌气说,“我宁可疼着。” “那我可不愿意,”唐煦遥急忙柔声哄他,“宝贝乖乖,乖乖的。” “乖乖是你,用这名字唤我是何意?” 美人这才回过身来,问他:“好你个不愿意,你可不问我,我愿意不愿意你不与我亲热?” “你原本心脏生得不全,最忌饮酒劳累,今日还多喝了些,再纵你贪欢,当真会出事的。” 唐煦遥急切地把美人搂在怀里,生怕他再逃开,又亲又抱:“宝贝,别生我的气,求求你了。” “好吧,”美人装乖,平躺过去,雪白的肚皮在绣花肚兜下随着呼吸起伏,“赏你帮我揉一会。” 唐煦遥正乐颠颠地坐起来,手才伸出一点,美人忽然在床上打滚:“骗你的,坏狗,吃屁去吧。” “你这小鲤鱼,蹦蹦跳跳的,力气还真不小,”唐煦遥与美人打闹起来,“看我今日怎么制服了你。” 两个人逗闹了许久,江翎瑜先撑不住了,他终究是身子太虚弱,尽管唐煦遥百般让着他了,还是累得倒伏在玉枕边,乌发垂散,有些发丝落在他汗涔涔的额角,他气喘着,垂下眼帘,雪肤粉唇,那副娇美的病态,再度让唐煦遥心里怦然,快要情难自抑。 “好了,宝贝都累着了,我们休息。” 唐煦遥见美人躲闪自己来拽被子的手,就知道他还不愿意早早地睡,于是俯身将他抱起来,送进怀里,轻声逗他:“我这宝贝夫人还贪玩呢,是不是?让夫君抱一抱,气喘顺了,咱们就要睡觉觉了。” 美人见唐煦遥的手探过来,是要帮自己揉心口的,翻着眼皮看他一会子,紧接着又翻了个白眼:“真肉麻。” 美人拉扯这么久,还是因为胃疼磨人,实在是不舒服,堪堪应了唐煦遥,乖乖侧卧在床上,让他揉肚子。 唐煦遥为着帮美人把胃里的筋结揉开,手劲颇大,掌根碾过他娇弱的胃腹,美人实在觉得刺痛难忍,也不吭声,只是又缩了缩身子,唐煦遥将手劲放轻了:“太疼了?” “才没有,”美人觉察唐煦遥停了手,腰腹才松懈了些,他喝了酒,脑袋不算清醒,除喝酒之外,发高热时他也这样,如此之际,他都极度依恋唐煦遥,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他,今日却反常,竟不肯服输起来,明明疼得直冒冷汗,也不愿意示弱,虚声笑道,“只管揉你的,还停一停,怜香惜玉起来了?哼。” 江翎瑜再怎么嘴硬,强颜欢笑,唐煦遥总是很快就拆穿他,绝不允许他独自忍痛,暂时不揉了,就凑近些,守在他身边,温声细语道:“小宝贝,肚子还是痛得很厉害是不是?嗯?我一会轻轻地按,一直哄着小宝贝睡着,好不好?” 江翎瑜闻言,反倒翻身过来,撞进唐煦遥怀里,攥着雪白的小拳头,轻锤在他心口上,但佯装下手很重,娇嗔他:“你为何压疼我了?” “我太着急了,想让夫人早些不疼的,”唐煦遥满眼宠溺,与他商量着,“那我们一会怎么办,我手热,帮你捂着,直到你睡着了,这如何?” 他蹙眉:“哄睡我了,那你怎么办?” “我呀,”唐煦遥傻笑,“我伺候小美人一宿,你可不知道,往常你睡着,我帮你揉肚子,我都开心死了,嘿嘿。” 江翎瑜几乎发了脾气:“不行,你总是一意孤行的,谁说你也不听,你要休息,你把身子熬坏了,以后再也没人爱我了。” 美人说到此处,竟一下子哭了,眼尾泛红,瞳仁水亮,梨花带雨的,唐煦遥顿时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哄了,反应片刻,先为他拭泪,支支吾吾道:“怎么哭了,我会好好的,我会的。” “我不管你怎么说,”美人哭闹着,“我要你听我的话。” “我听,我都听,”唐煦遥手忙脚乱的,都不知道要怎么照顾他了,不停地回着他的话,一边为他擦拭满是泪痕的脸颊,“我知道夫人爱我,都怪我以前不听夫人的话,我以后什么都听。” 美人小声问他:“什么都听我的?” “对,”唐煦遥想都不想就答了,“我是妻奴,我的妻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妻子而已,旁人也当得,”美人泪水涟涟,还跟唐煦遥打趣,“你何不说,你是江翎瑜的奴?” “我是江翎瑜的奴,”唐煦遥依旧不假思索就答,“主子说什么我都听。” “给我捂一捂肚子,小狗,”美人往唐煦遥怀里挤了挤,唇间嘟囔,“我好像着凉了,腹侧和脐周也不舒服。” 唐煦遥喜欢被江翎瑜需要,一边担心他,一边乐颠颠地让他翻过身去,自他背后抱着他,一手为他暖着胃,另一只手则为他暖着下腹,直到他疼痛缓和许多,慢慢地睡去,胸腹起伏平缓下来。 第351章 “好可爱啊,小宝贝,真是我的小宝贝。”唐煦遥看着美人的背影,眼前浮现他哭时的样子,真是惹人心疼得很。 “你好美啊,夫人,”唐煦遥抱着熟睡的美人傻笑,“我真喜欢做你的小狗。” 江翎瑜睡着不久,梦到自己走出卧房,雨还未歇,新落下的雨滴砸得地下积水作响,有风起却不冷,暴雨如注,竟打不湿江翎瑜的衣裳。 江翎瑜正暗自称奇,角落竟走来一个人,身子瘦小,摇摇晃晃的,江翎瑜见此人体态甚是陌生,以为是有人行刺,失声喝道:“谁?” “别害怕,是我,”那人远远答道,“梁如玉。” “你是梁如玉?” 江翎瑜见他停在远处,想到他面前去说话,就走过去:“你的腿好了?” 梁如玉站得不远不近,可江翎瑜不管怎么追,都到不了他的面前,与他始终间隔着一段距离,江翎瑜只能看见梁如玉的身形,看不到他的脸,心下隐约觉得,他的腰挺得真直,正胡思乱想着,梁如玉再度开口:“别过来了,我现在这个样子,很不好看,我来是想给你道个谢,再道个歉。” 江翎瑜很是疑惑:“这都是为何?” “多谢你肯在我低迷时收留我,替我赡养我的母亲,我这残破之躯,中落的家道,无以为报你的恩情,”梁如玉一反常态,他很礼貌,先前那些刻薄全然不见了,礼貌得甚至不像他了,又说,“至于道歉......对不起,我出不去了,真对不起,我也不想给你添麻烦的,到时候......到时候你让我去哪都好,我不会打扰你的,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希望你与将军白头偕老。我刻薄了一辈子,今日就不装作什么了,我说实话,你也真好,遇到的人也都好,连管家也都是温柔心肠,唉,都是你值得的。” 梁如玉说完,转身就走,江翎瑜不知道他为何口出此言,怔怔地站在原地寻思着,他却突然停住脚步,回头望着江翎瑜,像往常一样,说出几句刻薄话来:“你那神勇无比的将军夫君在身边,我还真不好叫你出来告这个别,不过,请你原谅我的私心,我这一辈子,一败涂地,谁让你是世人中唯一一个没有苛待过我的人,哪怕是一句风凉话也没有,你是我的恩人,因为你对我的好,我就不甘心不辞而别,想留点什么东西给你,我,可惜我这辈子一败涂地。” 说到这,梁如玉声息有些颤抖:“我走了,江翎瑜,后会无期。” 这才是真正的梁如玉,永远不会收敛刻薄的嘴脸,那是世人为他亲手画出来的皮囊,一嘴一句,化为锋利地笔锋,为他刻了一张讥讽之貌的血肉脸皮,他的心脏是干净的,血是红的,不是黑的,他爱了纯粹的木偶一辈子,木偶不言不语,不会教他学坏的。 听到这,江翎瑜恍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登时心疼欲裂,吼他:“梁如玉,我们本来可以做多年朋友的,你的事,我可以帮你,我可以给你钱花,因为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朋友,你从未离开京师,有难处开口就是了,你何苦把自己糟蹋成这样!” “嘁,我可不稀罕,”梁如玉的声音越来越小,“你理我这废人有何用处?你且看看你似锦前程,通天路,可要走稳了。” “我是来道别的,不是来要你的命,”隐约中,江翎瑜还听得梁如玉笑了笑,“我知道你心脏不好,小病秧子,快回去吧,切莫误了时辰。” 那声音越来越飘渺,几乎听不见了,江翎瑜仿佛失了神,站在大雨里。 梁如玉影子和声音,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本来能救你的,”江翎瑜很有些痛心,口中轻喃,“你这混账,张口求人又能怎么样?” 江翎瑜不知在雨里站了多久,四周原本安静极了,突然听到唐煦遥的声音,他不停地唤着自己,喉间很有些呜咽声,仿佛哀戚得厉害:“夫人,夫人?你怎么样,心脏疼了吗,你再撑一下,我这就叫太医来,夫人,你醒一醒,我求求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第294章 “不必叫太医来, ”江翎瑜醒了,挣扎着坐起身,“去外面, 出事了。” “什么出事了?” 唐煦遥见江翎瑜醒来后并无大碍, 先松了一口气, 后见他神情紧张,口出此言, 疑惑道:“夫人是不是又梦魇了?我虽不知是什么把夫人惊得心悸,但,既是梦中之事, 怎么能当真呢?” “快叫人去看看,”江翎瑜攥着唐煦遥的手,“梁如玉不成了。” “梁如玉?” 唐煦遥越听越是一头雾水:“不是睡前还说,雨停后就去看他,怎么这般突然?” “我梦见他了, 他说要与我告别,还说给我添了麻烦,我想, 他一定是想离开江府的, 只是这宅子太大, 他终究没出去。” 江翎瑜央求唐煦遥:“梦境之事, 也不一定是假的, 夫君难道不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多半也是梦中得来,夫君,你快叫人去看看吧。” “好, 既然夫人不放心,那我就叫人去求证一下。” 唐煦遥此时依然觉得美人把梦里的事当了真的,哄他道:“要是查过府上,并未发生什么怪事,小宝贝,你可就得乖乖睡觉了。” “要是没事,那就是最好的,我自然可以安心。” 江翎瑜真是放心不下,推一推唐煦遥的胳膊:“夫君,快去。” 唐煦遥哄好了江翎瑜,就起身换衣裳,刚找出白日穿过的袍子,外头就起了一阵水声,仿佛是许多人跑来跑去,随后房门被敲响,是唐礼前来,他道:“主子,夫人,小梁先生出事了,就倒在花园边上,人已经不行了。” 唐煦遥停了正在整理衣裳的手:“什么?” “知道了,”江翎瑜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直到唐礼传话,彻底死了心,吩咐道,“把他抬到干净的地方,别再被雨淋着了,劳你们帮他擦擦身子,他落魄之前也是个贵公子,体面些。” “夫人,其实,”唐礼支支吾吾,“江玉去问夜里餐食,小梁先生今日要了酒和肉,他住着这些日子,第一次要的这样丰盛,我想他大抵是要寻死,江玉问我要不要去劝,我,我没让,夫人,我.......” “就该不劝,唐礼,你比谁都聪明,其实知道应该怎么做,也早就看穿了,小梁先生的心,早就死透了,要是放在别人身上,不一定做得这样圆满,你有功,”江翎瑜释怀之后,很是淡然,“他这一辈子太苦了,早些年他就告诉过我,别人活着是为了活得更好,而他活着是为了死,你不去劝,倒是让他走得安生,你们先将他挪到屋里,再拿把伞来送到我这,我去看看他。” 江翎瑜掀开被子,这就要下床去找衣裳穿,唐煦遥也陪着他一起下去,他打开衣柜的门子,知道唐煦遥在身后,并未回头,问他:“大将军,今日不拦着我了?” “友人自戕,是件大事,”唐煦遥将美人揽在怀里,替他翻找着衣裳,“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说话办事,总要考虑周全些,我只希望,这场雨不会让我夫人再病一场。” “不会的,”江翎瑜轻声道,“知道夫君忧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唐煦遥与江翎瑜换好旧衣裳,各自撑伞,自卧房出去,踏入雨夜。 这雨大,美人身子虚弱,撑住伞也有些吃力,他叹道:“都怪我,都没想着看看他。” 唐煦遥想安慰他几句,可事已然发生,再说什么都是徒劳,就只是攥了攥美人发冷的手,又松开,当心他撑不动伞,嘱咐道:“夫人要是没什么力气,与我挤在一个伞下就是。” “无碍,”美人道,“咱们走吧。” 一行人趟水向前,这积水颇冷,美人原本腹痛,现在鞋袜湿透了,脚上碰了凉水,疼痛更是剧烈,捂着胃,走路踉跄起来。 “夫人,你腹痛得厉害?” 唐煦遥见状扔了伞,忙将弯腰忍痛的美人横抱起来,自责道:“都怪我,忘了不能让夫人踩凉水,夫人是回去,还是匆匆看上一眼?” 美人竭尽全力再度撑起原本在手里歪歪斜斜的伞,挡住唐煦遥已经淋湿的身子:“去看看吧。” 唐煦遥向来遵从江翎瑜的意愿,既然他这样说了,唐煦遥再如何担心他,也只得先过去。 江府太大了,唐煦遥走得快,去梁如玉居住的屋子,也是走了好一阵子,两个人衣裳湿透了,美人又冷,胃又疼,倚在唐煦遥怀里,身子直颤。 唐煦遥知他忍痛,于是哄着他:“夫人,待回去我就想办法给你暖一暖肚子,再忍片刻。” 美人轻轻点头:“好。” 唐煦遥为着美人心疼着急,有时想出些不算好的法子,美人听了,也说“好。” 唐煦遥在他心里,永远是第一等好的,就像他在唐煦遥心里一样。 这屋里整洁,就像没住过人似的,四轮车摆在房子一角,梁如玉平躺在地上,身上盖着一块布。 美人一手按着胃,忍痛慢慢地蹲下来,揭开那白布一角,看看梁如玉的脸。 第352章 梁如玉走得安详,眉舒展,眼合着,唇带笑。 看来他等这一天已经许久了。 “你糊涂,”江翎瑜轻声道,“你就像个闷葫芦,吞下许多苦,不肯倒出来,也不肯向我张口求援,你让我如何去告诉你的母亲。” “你总说你母亲不爱你,你父亲不爱你,”江翎瑜垂下眼帘,这话不知道是嘲自己,还是嘲他,“尽管我替你为她请大夫,管她吃住,我去报了死讯,你母亲多一天都扛不过去了,她还是念着你。” 江翎瑜悼梁如玉,唐煦遥静默在一旁不语,直到江翎瑜说尽了话,愣愣地望着地上的尸体,唐煦遥才提醒道:“夫人,回吧,你还胃痛,该早早歇息了。” “好,”美人答应着,“夫君,我再与他说最后一句话,咱们就回去。” 见唐煦遥点点头,江翎瑜道:“梁如玉,你不知道,你父亲还来找过我的父亲,求他以后帮衬你一把,怕你腿脚不利索,也不喜欢见人,日后你父母不在了,怕你养不活你自己,这些话,我都没机会跟你说,你就走了,下辈子找个好人家,不用多有钱,多富贵,只要他们疼爱你,你活得坦荡,高兴,这样就好。” 江翎瑜悼过友人,起身要走,一瞥那案台,笔墨纸砚旁边摆着一张叠起来的信纸,江翎瑜过去,拿起来看,上面留了一句暗语,旁边则是在梦里听到过的话:这条通天路,你走去吧。 信纸旁边放了一个小小的木偶,左手拿刀,右手拿长枪。 江翎瑜不动声色,把这纸条藏起来,掖在镇纸下头,下令:“没我允许,此地的任何陈设不许乱动,拾掇也不成,有违者,重罚。” 唐礼点头:“是,夫人。” 看望梁如玉后,江翎瑜和唐煦遥各自换了衣裳,脱掉鞋袜,一起进了早早备下的浴桶里,在热水里沐浴,驱一驱身上的寒气。 沐浴后,两个人各擦着湿润的长发,他们头发太厚太长,好不容易擦到半干了,还要晾一晾,直到拾掇好了,回到床铺上,都不躺下,只倚着床围子坐着,半天不语。 唐煦遥被雨淋得更多些,即便回来就沐浴梳头,还是有些头疼,没精打采的,江翎瑜更是身子虚弱不堪,唇都发白了,一个着了些风寒,一个犯着胃病,都累坏了,想说话也没力气。 “夫人,你说,”唐煦遥觉得缓过来些,先打破沉默,温声道,“咱家这个唐礼,是不是太聪明了,也太理智了。” 江翎瑜一听就知道,唐煦遥是说唐礼擅自做主不劝梁如玉的事。 江翎瑜点头:“是的。” “我甚至觉得唐礼理智得很有些绝情了,所有的规矩,规章,他都倒背如流,满眼都是这事应该怎么做,按常理应该如何,”唐煦遥皱眉,“他举手投足,没有半点人情味了。” 江翎瑜倒问他:“夫君是觉得,这小梁先生不该自戕?” 唐煦遥很是诧异:“难道夫人也觉得此人非死不可么?” “他计划这件事都已经几十年了,从他生,到他死,一直如此。” 江翎瑜直言:“这样的人,认准了的事,宁可撞死在南墙上也不回头,有他今日是必然的,不过或早或晚罢了。” “至于这唐礼,我倒是很欣赏他,像他一般行事作为,从朝廷里上上下下,也就廖无春能跟他堪堪打个平手,当真是个奇才,”江翎瑜轻笑,“可惜呀,我们唐礼受出身所限,要是进了朝廷,难说内阁首辅是姓周,还是姓唐了。” 江翎瑜对唐礼盛赞不已,唐煦遥再对他近日所为有意见,也就只得封在心里了。 江翎瑜何尝不知唐煦遥刚才那话里透着不悦,江翎瑜得保着唐礼,免得让自己的夫君像皇帝一样,视老臣的性命于草芥,因江家无依无靠,就让他们去做三法司的职事,随便得罪什么人,最后随便也就杀了,江家为大琰稳固社稷,攘奸凶,除污吏,就算这些做国君的信不过有外族血统的臣子,不给权势也罢,也不必这样残害江家,历代皇帝这样忘恩负义,还不如吃草吃生肉的畜生。 自唐煦遥降生,就是唐礼在身边侍奉伺候着,唐礼并没有犯什么大错,唐煦遥就这样生气,江翎瑜再不替唐礼说上几句话,谁知道唐煦遥会如何惩处他。 有其父,夺天下,就必有其子。 江翎瑜不愿意让唐煦遥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 见唐煦遥低眉,也不再说什么,江翎瑜就知道他不那么高兴,于是抬起手,捏捏他的脸颊:“小狗,怎么了?” “那唐礼做事不周,”唐煦遥心里向来藏不住话,“夫人为何总是护着他?” “唐礼做事哪里不周到了,就是因为你以为他得罪我?我都说了他没有,你还不信。” 江翎瑜的手臂环住唐煦遥的颈子,柔声道:“顶多算是没看好我罢了,那也有情可原啊,谁的眼睛时时刻刻钉在主子身上,他要是那样盯着你,你可有要又不愿意了。” “他自是惹了你的,我一问,他就心虚,就像军中那些犯人,即使拼命抵赖,眼色终究是藏不住的。” 唐煦遥皱眉:“夫人,你还要瞒着我?” 第295章 江翎瑜挑眉:“犯人?唐礼自你出生就在你身边侍奉照顾, 单是这样让你不悦的小事,你就当作犯人看他眼色如何,你可不知道, 他即便明着犯事, 你也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夫人”, 唐煦遥支支吾吾,“我........” “不为别的, 就为你留一个好名声,”江翎瑜不理睬他支支吾吾,强意告诉他, “皇帝苛待老臣,你尚且不齿,你也要学他不成?” 这时,唐煦遥才心服口服,乖乖认错:“夫人说得是, 我明白了。” “以后不许再提罚唐礼的事,他有分寸,又不是大事。” 江翎瑜提着唐煦遥的耳朵:“不许和他再有隔阂。” “好, 好, 夫人, 啊, 耳朵疼了。” 唐煦遥哼哼着求饶:“夫人, 饶了我吧。” 美人松开手:“瞧你可怜的样子,饶了你就是。” 唐煦遥逗闹后,话也少了,脑袋靠在床围子上,垂着眼皮, 像是在休息,他看着是那样疲惫,江翎瑜拉着他的手,轻声问他:“不舒服了?” “是有些,”唐煦遥捏一捏美人的手,“你怎么知道的?” “你发蔫呢,我的小狗总是很活泼的,”江翎瑜抬起手,摸摸唐煦遥的额头,又摸摸脸,“你肯定不舒服了,脸这么热,是不是着风寒了?” “也许吧,我是有些头痛,”唐煦遥抓着美人的手,捧在唇前吻了又吻,“不碍事,小狗也皮实着呢。” “你这样担心我一路,倒是你先病了,”美人伏在唐煦遥怀里,蹙起眉,“你病着,我心里不好受。” “来,宝贝,”唐煦遥扶着美人完全躺在自己身上,就像把自己当了他的床褥,唐煦遥微微低头,正好看到美人的侧枕在自己心口上的额头,搂着他的腰,很是心满意足,“先前我让你这样躺在我身上,你总是怕压着我,小傻子,你才多沉,消瘦得不成样子,单剩下个子高了。” “个子高?哼,”美人素手覆在唐煦遥的心口上,担心他因阴雨天胸骨痛,紧紧地覆住,听得他这样说,轻笑回他,“在大将军面前,我这点个子,还是颇小鸟依人的,算不得什么。” “夫人总是这样谦卑,模样美艳,身形高瘦,世上如何有你这样完满的美人。” 唐煦遥揽着美人的腰背,手伸过来,拢着指头,按一按他的肚子:“房中暖和,夫人,胃舒服些了么?要不要喝些姜糖水?” “你才要喝,我虽不懂医,可总是觉得姜糖水能为你驱寒,”美人像小猫似的,蜷起些身子来,“我吃不得姜。” “怎么,”唐煦遥抚着美人如瀑的黑发,“吃姜也胃疼?” 美人点头:“嗯。” 唐煦遥把唐礼叫来,要了一碗姜糖水和一碗红糖水,唐礼再回来送糖水时,雨势慢慢减小了,可一开门仍是呼啸着的风,美人即便躲在唐煦遥怀里,也还是冷得身子一颤。 “夫人,喝些热的,咱们就歇息了。”唐煦遥递过碗来时,发现江翎瑜已经睡着了,软软的身子,娇嫩雪白的手覆在唐煦遥心口上,胸腹随着呼吸平稳地起伏,唐煦遥见状,心都要甜化了,忍不住轻轻地摸一摸他的背,稀罕不够,还低头亲亲他。 要不是怕美人惊醒,唐煦遥定不会亲吻得这样轻。 美人是很爱惜唐煦遥的,临着入睡也记挂着他身上的旧伤,怕他阴雨天疼,趁着难得手热,为他捂着。 “我都说了,旧伤已愈,没什么事了,你总是放心不下。” 唐煦遥将手掌覆在美人的手背上,柔声道:“这世上,还是你最爱我了。” 唐煦遥看美人出神,险些把姜汤放凉了,匆匆喝下后,怀抱着美人侧躺下,将他紧紧地搂在臂弯里。 以往美人睡得没有这么沉,唐煦遥为他盖被子时动作大些,他都会惊醒,唯独今日,他一直挤在唐煦遥怀里,像个熟睡的婴儿,很乖。 第353章 唐煦遥头痛,这一宿醒醒睡睡的,睡不踏实,也不得清醒,好在不严重,夜里还喝了姜糖水,风寒终究是没厉害起来,早晨睁眼,只是太阳穴闷闷的痛,鼻音稍重些,昏昏沉沉,其他的倒也没什么。 唐煦遥醒了,江翎瑜还睡着,夜里秉烛看他,不大能看清脸色,这一起早,发觉他脸上有些潮红,唐煦遥皱起眉头,疑心他发了热,手刚碰到他的额头,他就醒了,还有些迷蒙,温声道:“夫君。” 唐煦遥又担心,身上又不舒服,说话也不过脑袋了,语无伦次的:“你发热了,幸而只是低热,你这一夜可否安稳?我夜里头痛,本想多看护你片刻,可睡着了,我好担心你。” “傻子,说话这样颠三倒四的。” 美人搂着唐煦遥的腰,合上眼皮:“还是老样子,不好不坏,我不想起床,让我多在你怀里赖上一回,好不好?” 唐煦遥习惯性将被子往怀里美人身上裹了裹,温声哄他:“你要在我怀里躺上一整天的,那场雨还是浇病了你,发着烧,还胃疼,起来做什么。” “我倒忘了,”美人逗着趣儿,“你也着了风寒,咱们老夫老妻的,整天黏在一起,连病着都在一块,可不像别人家,夫妻俩各过各的,传出去真让人笑话。” “这话说的,谁敢笑你?” 唐煦遥闻言,半笑半恼的,“平头百姓我且不在乎,要是当官的,想必平时没什么正经事做,才去嚼舌根,我把他的舌头拔下来不就好了,你这清净,朝廷也清净,一了百了。” “我之前还说着,你敢对周竹深动手,皇帝就会对你动手,怪我年轻了,不知你们在皇庭的地位,本以为你是冒昧出言,是为着哄我才如此。” 美人笑说:“我说我怎么想不通那些富人的坏,原来是我还不够富,既然门第上去了,眼界自然就开了,还要多谢你,平阳王长子。” “我更要谢你,这世上没人比你爱我,”唐煦遥也笑,“平阳王长子夫人。” 自从唐煦遥不装傻,美人挖苦一句,他就要回上一句,一来一回的,还打打闹闹,平添许多趣味。 江翎瑜喜欢这样的唐煦遥,低三下四的狗,怎么会比得上又疯又忠诚的。 疯狗总是让江翎瑜很执迷,其实之前有几回唐煦遥差点装不下去,性子乖张了些,江翎瑜暗自在心里回想了许久,盼着有一天唐煦遥能真的变成那样,不想那竟是本性暴露。 江翎瑜这次真是如愿了,乐不得的呢。 “我听人说,好马配好鞍,”美人嗅着唐煦遥身上暖融融的金桂香味,嗅够了也不走,鼻尖碰着唐煦遥的颈子,温声道,“那我想,疯子就要配疯狗,才有意思。” “疯子?不见得只是疯的,哼,”唐煦遥轻笑,“不过,不疯就算不上蛇蝎美人了,是不是?其实你的心毒着呢,就是在我这装乖,你从来就不怕什么刮风打雷的,也不怕有大官撑腰的朝廷恶棍,就算不入王府,你也有自己的手段,揣测我喜欢你这一口就罢了,天天装着怕东怕西的。” 唐煦遥道破此事,美人不惊,只抬一抬秀眉:“这话从何说起?” “从你遇刺那日说起,你的伤极重,血流如注,连我的衣裳都染红了,把我吓得不轻,我真怕你不行了,我抱着你回江府,心里难受得人都要疯了,你醒来后,我确定你清醒至极,神色平静,竟无半点惊悸,看到我后,这才故作惊慌,问我些当时之事,其实也漠不关心到底如何,”唐煦遥直言,“你险些丢了命,还能这样无风无澜,我那时就觉得,你可不是什么凡物,说到底,你这样的人,竟也愿意为了我装一装乖巧柔弱。” “谈情说爱吗,装一装不是应该的?” 美人勾唇,又傲娇起来:“这就看穿了,真无趣,那你告诉我,你这魁梧的大将军,真的不喜欢看我娇媚可怜么?” “你什么样我都喜欢,乖巧喜欢,装乖也喜欢,仁慈喜欢,蛇蝎也喜欢,”唐煦遥的唇狠狠吻在美人眉心,“小妖精,还不快现出本相让我看看。” “唉,以后现了本相给你看就是,嘻嘻,话说回来,你对我作戏,我对你也作了戏,”美人搂着唐煦遥的颈子,翘着软唇,“咱们扯平了,我苦苦装深情,到头来还是你陪着我演,我还以为你真信了,好无趣。” “你这浑身上下,”唐煦遥攥着拳,拳峰抵着美人柔软的胃腹,轻轻地按揉,“是不是只有这些病是真的?” “我爱你也是真的啊,”美人歪头,“你不是吗?” “我是,”唐煦遥笑笑,“可我演的少,真的多,比你强得多,这点你可欠上我了。” “狗也要上债了?” 美人调笑他:“不还。” “不要债,要夫人,”唐煦遥搂着美人亲了又亲,“我喜欢给你揉肚子,不疼的时候也让我帮你揉揉,好不好?” “原来你不好娇美人,好这口,就是因为喜欢我的胃病,才讨了我做你媳妇吧?这世上真有闻着病秧子味就走不动道的人?我也算是见识你了。” 美人故意气着唐煦遥,撩起衣裳来,露出白嫩的肚皮,等着他揉:“现在疼着呢,是不是更喜欢揉了?” 第296章 “自然喜欢至极, 夫人,”唐煦遥也故意用粗糙的掌心用些力气揉美人的腹部,“我早就说, 你的人, 你的脾气, 连你的病,我都爱之深刻, 并非妄言。” “手糙成什么样了,你能摸出个屁来,”美人嘴上嫌弃, 却将唐煦遥的手合在掌心里揉着,美人知道唐煦遥不大喜欢抹香膏在手上,就想着,许是自己手上湿润,能为他捂一捂, 润一润的,边逗他,“大将军, 我都发烧了, 多么了不得的事, 今儿不闹着给我给我找大夫了?” “我见你精神尚好, 不想请他们, 那些太医下手颇狠,给你按肚子那么用力,疼得你脸上煞白,到那该装着娇媚的时候,你却哄我说你不疼, 一切都好,我又不傻,也不瞎,那怎么不是疼在我心里,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愿意你受那份罪。” 原来唐煦遥早生了太医们的闷气,好在江翎瑜之后没事,他也就没去找事,叹了口气:“等李思衡回来就好了,他看病看得认真,手段又柔和,这阵子,一直是他留下的保命丸药在治你的病,还是道家人懂得爱惜别人,太医院那些夯货只会在皇帝面前蹦脚,从未真正的帮上你什么忙。” “朝廷里可不就是面子来面子去的,”美人轻笑,“王长子不懂此事?怎么可能。” “懂啊,”唐煦遥不屑,“我不惯着他们。” “这也不惯着,那也不惯着,臭脾气,说翻脸就翻脸。” 江翎瑜挑眉,伸出食指,指腹轻点着唐煦遥的鼻尖:“那可有谁是你惯着的?” “惯着我媳妇儿,”唐煦遥勾唇,“除了你,还有谁刚见上第一面就敢撞进我怀里让我抱着,第二面就敢让我搂着你摘苹果,还把我砸得晕头转向的。” “哼,抱你还不是抬举你?话说回来,多年未见,那总是板着脸的纨绔小子,长成这么魁梧的将军了,玉树临风的,真是让人惊喜,”美人支起下巴,垂下眼帘,看着眼前的唐煦遥,“你这样的男子,肯定抢手,除了我,你就没有抱过别人?” “没有,”唐煦遥目不斜视,“没有任何人敢像你一样,如此放肆,我不会容他们不敬我。” “那你没有回绝我,是不是对幼年之事知情,”美人蹙眉,“故意装傻?” “也没有,我确实记不得了,”唐煦遥坦言,“许是我的身体比我先一步认出了你,我一见你,就很想抱一抱你,那种冲动,我当时觉得很奇怪。其实少年那场高烧之后,我还隐约记着和你在一起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恬适又幸福,心里很是异样,从离开你以后,我见过很多的人,经历过很多的事,也被皇帝逼着见过几位大臣的千金,那种恬适之感,再也没有过了,直到我与你面对面的拌嘴,我才意识到,你就是那种冲动和感觉的来源。” “咦,”美人低眉,他脸红了,遮掩道,“真是肉麻。” “既然你觉得我抢手,我也觉得你这样的男子抢手极了,”唐煦遥反问,“除了我,你也不曾到别人怀里去撒娇?” “没有,”美人也直视唐煦遥,“我一直在等你。” 唐煦遥不解:“那你都没认出我来,就敢往我怀里撞?” 江翎瑜答非所问:“你之前问过我,我是怎么告诉你的来着?” “你说,身体比意识更早认出我。” 唐煦遥回忆:“与我说的大差不差吧。” “哼,你最好在你那破账本上记上这一笔,这句话,就是我骗你的,”美人望着唐煦遥就笑,还越笑越放肆,见唐煦遥面色茫然得很,才收敛笑意,说,“见你第一面,我就知道那是你,尽管我不曾知悉你的名讳,你也不想想,我这样洁癖的人,怕脏得很,仆役不能碰我,大管家伺候我也要在掌心上垫着绢子,江玉至今不敢离我太近,可我请你到府上用午膳,就让你和我用一个碗吃东西,难不成是我有倒贴的毛病?不惜违背本性,委曲求全于你?怎么可能,我江翎瑜从来一身傲骨,寻常人,我都不看在眼里。遥想那十几年前,你也是个臭洁癖,单对我温柔的小魔王,不许外人触碰,可为了照顾病中的我,哄着我,抱着我,你亲自把勺里的药汤又吹又尝,你说你喜欢我,等我长大以后病就会好了,病好了,就做你的夫人,简宁,我的病再也好不了了,你还要娶我做夫人吗?” 第354章 “娶你,”唐煦遥的眼睛一下子红了,急促而胡乱地把江翎瑜揉进怀里,“我都想起来了。” 唐煦遥就像做梦一样,那些冗杂而温馨的小事,一件一件的浮现,江翎瑜的模样,表情,他说过的话,他的哭,他的笑,与他相伴的日日夜夜,无一遗漏。 唐煦遥无比庆幸,这段记忆只是藏起来了,并未缺失。 唐煦遥抱着江翎瑜嚎啕大哭,泪如雨下,打湿了江翎瑜的发丝和衣襟,他不劝,也不知道从何去劝,默然陪着,抱着。 长大了要成婚,唐煦遥这一句话,江翎瑜就等了十几年,哪怕唐煦遥不记得他了,他也不在意,也不知道以唐煦遥的性子会不会猜忌他这么主动投怀送抱,他不管那么多,要猜就猜,要怨就怨,他好不容易等来这一天,再也不想和爱人分开了。 只是,说着不疑,说着不怨,就该什么都不问,唐煦遥要是心中无半点埋怨,今日也不会顺着话茬再问此事,话说开,唐煦遥意识到这段日子心下存疑时,对他该是多大的折磨。 初见那日,江翎瑜只是说了句小心眼,唐煦遥就赌气离开,都不顾他病重难熬,如今他后悔至极,后来险象叠生,如果江翎瑜有一次没扛过来,唐煦遥都要追悔莫及一辈子,永远无法探寻他的深情,现在给他当狗又怎么了,只要他想,给他当牛做马,日复一日跪着伺候他,唐煦遥也愿意。 唐煦遥哭着求江翎瑜原谅:“对不起,霖儿,怪我,你什么都为着我,等着我,我还疑你,对不起。” “我从来就没怪过你,”江翎瑜白嫩的掌子轻拍唐煦遥的背,坦言,“你疑我,也已经尽心尽力了,你像以前一样,为着照顾我,日夜睡不好觉,放在旁人身上,不疑的,能做到你这样的又有几个,我不怨你,你莫自责,既要解开心结,今日之机,再好不过,我的话说尽了,再也没有瞒着你的了。” “你的病好不了,我就一直陪着你,我哪也不去。” 唐煦遥抹着眼泪,哽咽着说:“你走了,我也陪着你走。” “我还没活够呢,走什么,”江翎瑜失声笑道,“传说这大将军都是旺妻的,你且旺我,我拼命活着,说不定也有个七老八十的,不过,那时我老了,就不如现在漂亮,大将军,你可愿意见我白头之貌?” “愿意,我荣幸之至,”唐煦遥听着这旺妻之辞,忽然灵光一现,踉跄地爬起来,“我,我去找李思衡换命,把我的寿数换给你!” “你给我躺下,唐煦遥!” 美人登时发怒,不知一个病人哪来这么大的力气,能把唐煦遥生生按在床榻上,连他的衣领都撕烂了,拿了自己上朝时别的腰带,上头有一块玉牌,美人就用这个狠狠地打了唐煦遥,把他的腰背都抽红了,气得美人直喘,声颤道:“以后再也不许提这话,免得找打。” “夫人,你气着了?” 唐煦遥顾不上后背红肿,又爬起来,把美人搂在怀里,又是给他揉心口,又揉肚子,连道歉带哄着,保证道:“我不说了,我再也不说了,夫人别生气,我求你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见此,江翎瑜才安静下来,气得太狠,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了,好在无大碍,也没心悸,只是腹内时不时刺痛,唐煦遥给他按摩着胃腹,为他缓和疼痛,盯着他是否还好,一刻也不敢松懈。 “别怪我,”美人虚声开口,“这样的歪心思,我不许你动,我不管李思衡的道术灵不灵,我只有你了,赌不起。” 唐煦遥听着,点点头,不发一语,眼泪却如注而涌,唐煦遥觉得自己真是太对不起他了,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法子讨好他,去爱他,保护他。 待晚些,郡王和王妃过来,唐煦遥早已换了新的寝衣,避免被父母看出端倪,而领子被美人撕开的那件,已经被他叠得整齐,四四方方,放在柜子最底,珍藏起来。 唐煦遥不想舍弃任何跟江翎瑜有关系的,有他气息的东西。 郡王与王妃前来,本是因为到了用早膳的时辰,唐煦遥和江翎瑜都还没起来,叫着来用膳,这来了一看,两个孩子竟然都病了,皆卧床休养,没精打采的,低烧着,眼睛都睁不开了,这两位长辈也就不走了,留下照料。 郡王听江翎瑜和唐煦遥讲明实情后,给他出主意:“你们做得甚好,及时看望亡者,又给遗体遮风避雨,虽因此生了病,也是事出有因,死者为大,当为一段佳话,重情重义,还有这尸身,你们暂且不能安葬,去禀告皇帝,既然他留下了给霖儿的东西,木偶又是他用于战争而研制的,说是给霖儿的通天路,他却不知,没有霖儿,他何时能见到皇帝,所以啊,此事利于朝政,那就让皇帝为他选一个送葬的规格就是了。” 江翎瑜点点头:“好,不如霖儿今日就去?天气转暖,我只怕他的尸身放下去就腐坏了,实在不算尊重我的友人。” 唐煦遥记挂着江翎瑜犯着胃病,有一时没一时的就疼得厉害,想让他再养养身子,还不等唐煦遥说话,唐礼就来敲门了:“老爷,廖提督求见,正候在大门外呢。” “一大早的,这阉人们又有什么事。” 郡王恼他们搅扰江翎瑜跟唐煦遥养病,脸上很有些愠色,起身道:“我去会会。” “老爷,”唐礼在门外说,“据说是他们给您送来一只,一只小老虎,活的,还在吃奶。” 郡王愣住:“什么?” 第297章 “老爷, 提督大人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唐礼保证:“我真没瞎说。” “那我出去看看,”郡王都走到门口了,又折回来, 哄着江翎瑜和唐煦遥, 仿佛在哄两个小孩, “父亲去去就回来,别担心, 天大的事,父亲也会替你们摆平的。” “父亲,”美人笑言, “您别太累,要是能远离风波,我多想父亲和母亲也歇一歇。” “好孩子,”郡王俯身,替江翎瑜和唐煦遥掖了掖被子, “父亲不累,为着你们,父亲也值得。” 郡王离开, 只留郡王妃一人照顾着, 喂水喂粥的, 唐煦遥身子强健, 小病小灾, 并不算什么大事,喝得下吃得好,可江翎瑜就不行了,单是坐起来就头晕极了,只喝了些温水, 粥全然吃不下,咽下去就犯恶心,要倒在唐煦遥怀里缓上好一会。 王妃心疼极了,跟唐煦遥商量着:“霖儿怎么病得这么重,粥也喂不下去,这么着,让江玉煮些米汤来,总得给霖儿补养着身子才行。” 适时王妃呼唤江玉,江玉迟迟不来,她倒也不怪江玉,正要自己出去叫人,江玉才到,他不知道王妃也在房里,只跟江翎瑜和唐煦遥打招呼:“主子,将军,李道长回来了!” “李道长回来了?甚好,母亲,以后不用请太医了,”唐煦遥挣扎着坐起来,“快请他进来,给我夫人瞧瞧身子。” 李思衡这一路回去请示师父,翻山涉水,师父觉得李思衡已经可以独挑大梁,留在山上,让他安心回京师做道长了。 师父觉得,这一别,应该再也见不到这个徒儿,嘱咐他:“既然江大人赏识你,让你去做天德宫的道长,要学着约束自己,做好人,行好事,有好生之德,不滥杀无辜,再者,要是你做不成天德宫的道长,那你就留在江府做道长,你说的江大人和那位将军,比任何人,任何权力都要可靠。” “是,师父,”李思衡拱手,“不过,师父此言颇有离别之意,师父年三十五,徒儿年十八,从师父身边长大,徒儿怎能长久漂泊在外,既然投奔了江大人和将军,想必求他们借徒儿一匹马尚且容易,有了马,路就不算长,到时,自会经常回来看望师父的,我们,来日方长。” 辞别师父后,李思衡到了江府,又由江玉带着来给江翎瑜和唐煦遥打招呼,风尘仆仆,精神头甚好,这一别数月,衣裳和头面依旧干净,头发绾得利索,和他走时丝毫无二,像是诗里的意气风发少年郎。 可这一进屋,唐煦遥和江翎瑜都见瘦了,脸色不好,人也憔悴,尤其是江翎瑜,李思衡很是诧异,都来不及问问王妃的身份,请个安,就小跑走上前来,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江大人,将军,我走后这些日子,这都是怎么了,为何憔悴摧损得这样厉害?” 李思衡早把他们两个当作赏识良马的伯乐,急得不由分说就来诊脉。 江翎瑜本在唐煦遥怀里倚着,抬眸望向爱人时满眼怜爱,温声说:“将军属权势门第,权来权去,哪有舒心的时候,病了,就瘦了,自然如此。” “将军确是劳碌所致,风寒低热,休养些日子就能恢复如初,”李思衡皱眉,“可是江大人,您不止劳累,心脉怎么摧损成这个样子,腹疾也加重了,您先天心脏不全,胃腹也损伤极重,能恢复到这个地步已经何其困难,您,您何不爱惜些身子?” “我?” 江翎瑜轻笑:“将军是皇姓之后,尚且劳碌之至,我是什么门第,原本在朝廷是什么身份,依你看,应当比将军更享福些?” 第355章 李思衡低头,咬着唇,真是一句话也不敢嗔怪江翎瑜了。 李思衡才是真的只有少年意气,浪迹江湖,无拘无束,小小年纪,怎能懂得朝廷里的困兽之斗。 江翎瑜见李思衡低眉发呆,提醒他:“王妃娘娘坐在那呢,还不快打招呼?” 李思衡慌张跪下:“王妃娘娘,小道不知您在此,刚才对将军和江大人多出言冒犯,小道.......” “那下次记着,不要冒犯我和王爷的这两个孩子,”王妃摆摆手,“起来说话吧。” 李思衡起身,战战兢兢地看着郡王妃。 郡王妃说:“你年纪小,有时思索这些事就简单,他们不怪你,我就不怪你,既然是投奔江大人和将军门下,就要听他们的话,客是客,主是主,我知道你也是为他们的身子着急,这很好,你很负责任。不过,在皇庭下,客人就要有客人的礼节,江大人和将军劳碌伤身,已然是定局,你只要尽全力为两位大员补养就是了,不要出言苛责。” 郡王妃心下觉得这男孩很有本事,也很忠诚可靠,没什么坏心眼,人品应该非常好,不过他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竟敢嗔怪她的儿子和儿媳妇,以身越主,实在要管教。 做王爷,王妃,不能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即便心里欢喜,要藏上三分威严,不怒自威,心里愤慨,也要加上七分笑颜,皮笑肉不笑,万不可随便就被人猜透看穿了。 李思衡挨了训斥,乖多了,既体谅江翎瑜和唐煦遥的不易,又学了主客之道,李思衡从来都不抱怨不生气的,他小小年纪就知道,走这一路从来没有敌人,都是恩师。 “江大人,将军,”李思衡从包袱里拿出几包药,“这是我临行前从师父那请的,在茅山三清前头供过,每日捏上一小撮,泡在热水里,不必熬煮,当茶喝就是,日日服用,就能补养身子。” “王妃娘娘,我不知您和王爷前来,未备薄礼,还望下次待我回观里时补上,”李思衡拱手行礼,“请您见谅。” “无碍,我素来不因为礼物不礼物的怪罪谁,你只管养好了我和王爷这两个心爱的孩儿。” 王妃很是和蔼了:“这大老远的赶来,还没用早膳吧?小道长是吃素还是吃肉?” 李思衡答道:“回娘娘的话,我们正一法脉不强求食素,平时都吃些,只是我更喜素。” “好,”郡王妃招呼江玉过来,“去给小道长煮些面去,要是有新鲜的虾子,要多放些,你们这厨房里可得招些厨子,你和唐礼都忙前忙后,还要操持饭食了,多么劳累。” 唐煦遥咬唇,轻声跟王妃撒娇:“母亲,孩儿爱吃唐礼做的菜,哪有人比他更会操持饭食?” “也是,”王妃唇角含笑,揉揉唐煦遥的头发,“那就听简宁的,不换了。” 江玉也知道王妃不过是随口一说,并非做了真决策,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都是他从唐礼那学来的,从一开始就没当回事,只记着给李思衡做那鲜蔬虾仁面,走时还带了那药包,跟李思衡边聊边去厨房:“小道长,吃白菜虾仁的面条行不行,别的菜,这时候还冷,买不来。” “都行,”李思衡总是很好说话,“单是盐水素面都行,江大人和将军赏识我,爱惜我,就算吃白水素面,我心里都是甜的,香的。” “这话说的,”江玉让李思衡逗笑了,“就是因为小道长被江大人和将军赏识,我们备下餐食才要用心。” 李思衡也笑,不过未多说什么,直到走到正堂门口,他忽然停住脚步,四下看看,疑道:“江叔,最近府上是不是有人过世了?” “哎?” 江玉瞪了眼:“小道长,你怎么知道的?” 李思衡轻轻摇头,意思是内情不要多问,只道:“此人尸骨未挪出江府,带我去看看他吧,有劳您了。” 此时,江府的花园里头,廖无春已经把小老虎用黄布裹着送给平阳郡王,看他把肥嘟嘟的白虎崽子抱在怀里,才道:“皇帝先前让外族进贡两头大老虎,放在斗兽栏豢养,日后看它们互相撕咬,做个乐趣,可外族竟送来一头黄虎和一头白虎,皆是幼崽,这已经让皇帝不满,加之其中一头毛色斑白,皇帝以为白虎不详,在值神之中主凶杀,不可留在宫中,不详之物则要尽快处置,而后皇帝又心生怜悯,说是路上经过江府,就问问王爷您可否收留它,不收留的话,就拉到僻静处杀死,草草掩埋。” “那本王收留着就是了,”郡王见白虎崽子在怀里瑟瑟发抖,又大又水润的眼睛里满是畏惧,于心不忍,将它抱在臂弯里安抚,手掌轻轻拍着它,就像哄着还是婴儿的唐煦遥一样,看了看虎崽,又看廖无春,“其实,本王要了这小老虎,豢养在府上,才是顺遂皇帝的心意,对吗?” “王爷实在与皇上心意相通,”廖无春笑笑,转头勒令跟来的所有侍卫随从回过头去,不得打搅自己和平阳郡王说话,见所有人乖乖听令,廖无春则凑上去,与郡王耳语,“王爷,留心此虎,不要让它茹毛饮血,让它性子温软柔顺,待它长大了,要是凶性毕露,必给平阳王府惹下大祸。” 郡王登时心领神会,点头道:“本王记下了,多谢提督提醒。” “王爷,其实我也有事相求,”廖无春虚声道,“皇帝监视我多时,知道我与江府有诸多来往,如今要把西厂也交予我,代价是只要我有半点不秉公处理的事,就杀了骆青山,王爷,我实在走投无路了。” “哼,你放心吧,”郡王轻笑,“有本王在,即便皇帝动了杀心,也碰不着骆青山一根头发,这是对你极力辅佐本王的两个孩儿的报答,不光保骆青山,也能保你。” 廖无春得到这样的答复,对郡王感激不尽,不顾地砖未干透,跪下就给郡王磕了头。 这下,廖无春对平阳郡王一脉真是要生死相随,生死相依,当死心塌地的效犬马之劳了。 郡王得了白虎崽,有外人的时候,装着一副对朝廷的风云诡谲了然于心的样子,满身城府气,讳莫如深的,等廖无春带人一走,抱着小老虎乐颠颠地跑到江翎瑜和唐煦遥房里,给他们看这肉嘟嘟的小毛崽子:“孩子们,快看,这小东西真是可爱,快抱抱,抱抱它。” 第298章 “好可爱啊, ”江翎瑜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接,把白虎崽抱在怀里,下意识让唐煦遥去看, “夫君, 小老虎。” 唐煦遥也新奇得很, 习惯性地把手臂搭在江翎瑜肩上,搂着他, 才伸手去摸小老虎,还捏一捏它的腮:“我还没这么近地看过老虎崽子呢,肉乎乎的, 夫人你看,是不是像刚满月的小狗似的。” “比不了,小狗更可爱,哎,倒说呢, ”江翎瑜出着主意,“让它跟两条大狗相处,才可学着温顺些, 不然这虎长大, 有野性了, 就不能抚摸了, 多么可惜, 跟狗学着,永远是长不大的小宝贝,不懂咬人的。” 王妃挽着郡王的手臂,见江翎瑜和唐煦遥如此亲昵,他们这一抬头说话, 特别有夫妻相,正在心瞎感叹这两个人实在金玉良缘,般配极了,忽听得江翎瑜说:“母亲,您也抱抱小老虎。” 王妃刚走了神,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这会子接了江翎瑜递上来的小虎崽:“小霖儿,怎么了吗?” “母亲,霖儿说这虎崽像我,觉得我还是婴儿时就眉清目秀,模样俊朗,一身的腱子肉,结实得很,”唐煦遥笑说,“母亲可否还记得那时我有多沉?它沉些,还是我?” 王妃低头,轻拍着怀里的小老虎,想哄它睡去,柔声说:“当然是你沉些,霖儿猜得也对,你随王爷,王爷年轻时人高马大的,更是健硕无比,我儿自然身胚子结实呀。” “你母亲怀着你,足月的肚子比寻常产妇大一圈,不大熟悉的太医来诊脉,还以为肚子里是双生子,后来生你的时候,险些难产,你母亲生你疼了一日一夜,我一直在她身边陪着,我心疼她,偷偷地哭,不敢出声,也不敢当着她的面掉眼泪,怕她还要分心安慰我,好在一切平安。” 郡王说到这,怜爱地将王妃揽在怀里,慢慢地,温柔地跟唐煦遥讲述这段往事:“我见过你母亲生产时痛不欲生的样子,心下决定再也不让她遭这样的罪了,我当时就认定,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既是我的独子,我就该好好记住第一次抱着你的样子,到现在,你出生时的模样都在眼前似的,你可比这小老虎壮实,身上湿漉漉的,你啼哭时,太阳刚刚升起,天幕泛光,我为你取名煦遥,温暖和煦的日光自远方照耀此地,小字宁儿,宁字属火,意为太阳升起周而复始,煦光照耀,我们的家会永远安宁平静。” “不过,希冀虽如此,现状倒不一样,”郡王笑起来,“我儿并未长成一个温柔宁静的公子,倒是和我一样,是个威风的大将军,骑马厮杀,为国开疆拓土,铁骨铮铮,甚好。” “母亲,您受罪了,”唐煦遥轻拽过来王妃的手,合在掌心里,“今后儿子多来问候,虽不能解母亲生产之痛,多些爱护,母亲终归能舒心许多。” 第356章 郡王说时,江翎瑜就偎在唐煦遥怀里,大多时候都是静静地听着,长辈们说到动情处,他该笑时笑,该附和时就附和,又夸又捧的,游刃有余,郡王见他如此,心知单看脸色,不足为据,真要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还要看他的眼睛,他的瞳仁。 江翎瑜一直都很是羡慕,羡慕唐煦遥的家,他的父母温和,心胸宏大,宠溺他娇惯他。 江翎瑜也确实太善良了些,除了羡慕,就只有对唐煦遥的爱意,不争不抢,也不嫉妒。 郡王既然看穿了江翎瑜的心思,自然也不会冷落他,温和道:“那江怀和他的夫人虽不人道,可给霖儿起名字还是用心了的,霖儿降生时,我们都在身边,小霖儿肌肤雪白,哭过就笑,大夫也告诉他们霖儿心脏天生不全,不宜劳累,江怀就说,给孩儿起名叫江翎瑜,江乃江河湖海,美不胜收之地,仙鹤之翎,意味自由自在,心如澄澈美玉,化一瑜字,只求孩儿不染污浊,不进官场,闲云野鹤,一世逍遥,至于小字天霖,是因为他二人成婚多年无子嗣,你降生,真真儿是江府的甘霖了。” 江翎瑜笑笑:“看来我父亲也未能如愿。” “人生处处身不由己,我知道他的难处,可是苛待你,他们千不该万不该。” 郡王见王妃将幼虎递给自己,于是稳稳抱好了,俯身将它送到江翎瑜怀里:“父亲和母亲会待你与简宁一样,许多时候,我们爱你会胜于他些。” “不用,”江翎瑜接过幼虎抱在怀里,轻扯唇角,笑时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这些爱本该简宁一人所有,我分来些就已经知足了,霖儿请父亲母亲像从前一样,全心全意地爱简宁就好呀。” “都别听他的,”唐煦遥把江翎瑜连着幼虎一起揉到怀里,紧紧搂着,跟郡王和王妃说,“小孩瞎说呢,就爱他就爱他。” “这小孩,让你瞎说,该罚,”唐煦遥低头,狠狠亲着美人的眉心,“都爱你怎么了,我就愿意所有人都疼你。” 唐煦遥和江翎瑜逗闹之后,四个人闲聊着,王妃问郡王:“王爷,廖无春来,就单送了老虎,没说其他的事?” “有,他说皇帝盘算着让简宁和霖儿订婚之后再去巡两个府,偏远些,治安相较保定府还差了许多。” 郡王提及此事,脸上添了些愁容:“我是在想,既然此去穷山恶水,是阵仗大些,还是小一些?” “自然大些,”王妃温声道,“王爷您想,阵仗大,随行的军官多,足以吓退许多亡命之徒,坏处就是无法完全攘除听风声藏匿的奸凶之辈,可这佞臣,就是永生永世无法攘除的,为着孩儿们的人身安全,还是尽全力调用人手过去护送才是。” “父亲,母亲,其实不必为攘除凶恶之人的事担心,”江翎瑜道,“因为廖无春与孩儿来往密切,拨了许多东厂精干前来,还有些就是传闻中的十大暗卫里头的,实至名归,罪名与案犯踪迹,派他们前去,可以无声无息地了结那些地头蛇,至于作祟的贪官污吏,随便抓上一个斩首,头悬市曹,足以震慑奸邪凶恶,这是在民心民意不算开化之处最好的做法,他们不懂什么叫律法,那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刑罚。” 唐煦遥笑说:“父亲,孩儿复议,咱们唐家有了霖儿,我也到了不动脑筋,指哪打哪的时候了,到时,只消我的美人告诉我去哪揍谁,就万事大吉。” “霖儿所言极是,”郡王每每听着江翎瑜的见解,总是十分欣喜,“我得此子,真是天降洪福。” 待郡王和王妃回自己的卧房,已经过了许久,太阳大好,天朗气清,李思衡已经超度过了梁如玉,吃过了白菜虾仁面,今日毓照理在院里训狗,狐狸也长大了些,可以四处跑着玩了,不过它不大好动,唯爱卧在地上看着热闹,顺便等着两条大黑狗来找自己玩耍,日日如此,毓照理就给狐狸常卧着的地方备了一块毯子,免得着凉,鹰站在高处的树枝上,一动不动,从这小狐狸到家开始,那大鹰也不把它当作食物掠杀,凡是这府上的活物,原本在野外都是相食相杀的,在江府里头养久了,却有能够玩耍到一起去的,奇妙的平衡关系。 李思衡也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和江翎瑜一样,一见着它们出来,就走不动道,一定要蹲下看一会,等着它们过来,能摸就摸上一阵。 李思衡蹲下看狗,那头白狐走到他跟前,甩甩大尾巴,身子转上一个圈,跑几步,也不跑远,还回主动回来,停在李思衡身前,这样重复几次,它才站定原地,直勾勾地盯着李思衡。 他正因狐狸的怪异举动百思不得其解,毓照理远远地告诉他:“这是狐狸邀你与它玩耍呢,你追它就是了,不过要注意些,可别把它踩伤了,这可是江大人抱着长大的狐狸,心爱得很。” 李思衡“哎”了声,乐颠颠地追起狐狸来,毓照理等他走远了,这才笑出声了:“以往这狐狸都是逗狗玩的,今日竟逗起这小道长来了。” 云习渊就不远处的柱子旁边倚着,与毓照理对视两眼,也跟着笑。 自从离了廖无春,调来江府,与江翎瑜和唐煦遥打交道,不出去巡抚时,每日就剩下逗逗狗,养养花,远离官场和是非,当真是神仙日子,实在修身养性,云习渊这淬毒的嘴都温柔多了。 这会子,李思衡竟追着小狐狸跑到内院来了,都快要到江翎瑜和唐煦遥的房门前了,他急忙止步,一把将狐狸抱起来,口中小声道:“不成,咱们出去玩。” 屋里头,江翎瑜哄睡了幼虎,放在自己和唐煦遥的腿上,腰背倚进唐煦遥的臂弯里,想着歇息片刻,又说话,又抱着幼虎,他毕竟身子不好,总是累。 唐煦遥见美人依偎过来,习惯性为他按摩腹部,摸到胃时,唐煦遥恍然变了脸色,拢着指头在他腹间按了又按,压得美人腹内都疼起来了,他摸着唐煦遥的手,温声道:“夫君,你轻些,肠胃按疼了。” “你这肚子里是不是长肿物了?” 唐煦遥掌心覆在美人冷硬的胃腹之上,急道:“不知是不是我摸错了,你腹内似有一块圆硬的东西,不大也不小的。” “不会的吧,”美人嫌疼,不想用力压肚子,就没摸,轻柔道,“我近些日子,胃里疼得不算勤,也不甚厉害,怎么会长出肿物来,夫君是不是摸错了?” “我,我也不知道,”此事虽未证实,可唐煦遥深爱江翎瑜,猜测他腹中有了肿物,想必是疾症恶化才如此,吓得几乎乱了阵脚,手也颤,紧张得话都说不伶俐了,他见门外没有影子,猜着是没有管家候着的,都在忙,于是慌慌张张地在床褥上找起能穿着出去的衣裳来,“要不,要不我去叫李思衡来,他总能看得好,夫人,你且等我,小宝贝别害怕,有夫君陪着你呢。” 第299章 “莫急, ”江翎瑜搂住唐煦遥的腰,从他背后抱住他,摸索着给他捂住心口, “夫君, 稳一些, 我不会有事的。” 唐煦遥心急如焚,哄了江翎瑜几句就要走, 可江翎瑜不依他,抱着他的腰,不让他走, 柔声道:“夫君,这些日子都是你在帮我揉身子,我也想帮你揉一揉。” 唐煦遥见江翎瑜不想自己走,跪坐着回过身来,把江翎瑜抱在怀里:“我好担心你。” 唐煦遥起身动作太大, 惊醒了在他们膝间熟睡的幼虎,幼虎哼哼唧唧的,毛乎乎的大爪子笨拙地挪动着, 踩在柔软的被褥上, 踉跄地撞进江翎瑜怀里, 索求他的爱抚, 江翎瑜把幼虎抱起来, 托在怀里,温声道:“瞧你,把小老虎都惊醒了。” “我太着急了,都忘了它睡在这了,”唐煦遥终于安稳下来, 陪着美人一起哄着幼虎,压低些声音,说,“夫人,你抱着幼虎的模样甚是温婉,像个做母亲的。” “我倒也这么寻思,”美人轻声道,“你我即便成婚,也无子嗣,不如将这虎视作孩儿,我为母,你为父,为它起了名字,将养在咱们膝下。” “夫人想着我,自是甚好,”唐煦遥乐颠颠地抱住美人的身子,“其实没有子嗣,我有你,这也是一个圆满的家。” “我知道呀,”江翎瑜边哄着幼虎入睡,边柔声与唐煦遥说,“可是你看它的样子,有手有脚,肥嘟嘟的,壮壮的,也还在喝奶,就是很像婴儿,它的模样太可爱了,也太像人了些,我实在想把它成孩儿看待。” “成,”唐煦遥搂着美人,另一只手在幼虎圆鼓的肚子上轻轻抚摸,“只要夫人喜欢。” “夫君喜欢摸肚子呀?” 美人挺直了腰:“摸我的。” 唐煦遥闻言,从幼虎身上抽回手,转而揉着美人温软的下腹:“以后我也帮夫人揉腹哄睡如何?” “自然好,”美人歪着头,枕着唐煦遥的肩膀,慵懒道,“这会子管家应该回来了,叫他们找来李思衡就是,你老是这样急慌慌的,不像个主人家的样子。” 这时候,李思衡本来在陪着这白狐狸玩,把它放在外头,它就又跑回内院,直奔着江翎瑜和唐煦遥的卧房而去,重复了几遍,李思衡都跑累了,才把这准备挠门狐狸重新抱在怀里,就听着里头提了自己的名字,于是大着胆子回应:“将军,您叫我?” 第357章 “正是,”唐煦遥见这李思衡就在门外,又惊又喜,忙让他进来,“快来,我还正要去喊你呢。” 李思衡抱着狐狸进来,那白狐见了江翎瑜,甚是亲切,从李思衡臂弯里跳脱出来,尖嘴扎在江翎瑜怀里,讨好过他,又去闻闻唐煦遥,得到唐煦遥的爱抚之后,眯起眼来,低头查看这睡得迷迷糊糊的幼虎,嗅过它的周身,许是在它身上嗅到江翎瑜和唐煦遥的气味了,竟直接把它当作了稔熟的玩伴,对它的到来毫不惊讶,熟视无睹,还主动表示亲昵,身子挤着幼虎卧下,又大又软的尾巴覆在幼虎圆鼓鼓的小肚子上,为它取暖。 “这是白虎?”李思衡瞪大眼睛,审视两个人怀里的幼虎,这东西软手软脚,胖胖乎乎,可爱得快要了李思衡的命,他想摸一下,又不好意思开口,抿抿唇,手足无措地站着。 “小道长,你也喜欢小老虎吗?” 江翎瑜笑说:“摸摸吧,趁着它还不会咬人。” 摸幼虎的机会来之不易,李思衡哪肯放过它,从脑袋摸到尾巴,边摸,边把自己如何到了他们房门前的事如实说了,二人皆道他来了房门前也不大介意,他们不介意,李思衡这手可没闲着,幼虎介意,气得幼虎鼻子里直吭叽,躲在江翎瑜怀里不肯走,唐煦遥来抱,它也愿意,乖乖地卧在他臂弯里,就是决不让李思衡触碰了。 李思衡见状,正有些沮丧,唐煦遥适时开口:“李道长,我请你来,是想你为我夫人触诊,摸摸他腹内是否有肿物,我今日为他揉腹,真是吓了一跳。” 李思衡闻言皱眉:“这不应该啊,是我诊脉时不认真了?” 话说完,他就上手触诊,并起两指,将美人的软腹从心窝到小腹探了遍,期间见美人蹙眉忍痛,唐煦遥还提醒他:“小道长,手底下轻些,我夫人怕疼,这些日子,他已经受了不少的罪。” 李思衡直说知道,为美人触诊后,疑惑道:“我摸着没有肿物,将军,您可否告诉我,是觉着夫人哪里不好了?” 唐煦遥见美人让李思衡压疼了腹间,把他揽在怀里,掌心覆上去,顺时针画圈替他按摩着胃腹,边问:“肠胃上都没有?那我摸着怎么发硬呢,难不成是我想错了?” “哦,您说夫人是胃里发硬?” 李思衡这回想明白了,安抚唐煦遥道:“那并非肿物,只是夫人胃胀,既然夫人生病不思饮食,想必有一阵子水米未进,胃口小了些,又胀起来,自然摸着发硬,像是肿物,夫人实则无碍,将军不必担心。” “那我该如何照顾夫人呢,”唐煦遥见解了疑惑,江翎瑜也没事,松了口气,虚心向李思衡求教,“我想让他舒服些,求小道长教教我,如何伺候他这身子。” “依我看,夫人胃胀的毛病,一是靠着服药缓和,二是将军常为夫人揉腹,既然夫人不喜欢吃药,”李思衡说,“就劳将军多给夫人揉揉胃腹,一日最少三遍,多无上限。” “要揉上多久?” 唐煦遥试探着问:“一年?” “随意,”李思衡早知道唐煦遥的心思,自然也毫不避讳,直言道,“一年也成,一辈子也成,不过,您坚持着,夫人的腹痛就会越来越轻的,只是这顽疾真要缓和,需要将军付出非常多的精力和时间。” “有你这话,我就心安了。” 唐煦遥道:“莫说时间和精力,只要能让我夫人身子好起来,要我的命,我也愿意。” 美人唇间“啧”了声,素手抬起,一把攥住唐煦遥的嘴,骂他:“晦气,该打。” 唐煦遥被打得一脸茫然,待美人撒手,唐煦遥嘴上一圈红痕,大睁着眼睛,愣愣地盯着美人一阵子,见美人笑起来,一脑袋扎进他怀里,装着哭了,撒起娇来:“夫人打我,夫人打我,呜呜。” 李思衡见他二人恩爱成这个样子,脸红极了,非礼勿视,就匆忙辞别,扭头就跑。 江翎瑜和唐煦遥则不为所动,仍是自顾自地打闹着,美人凶他:“就打你,天天胡说八道,我身子好了,你死了,我和谁过日子,你让我年纪轻轻的守寡不成?你怎么没心没肝的,照这么着,我也不嫁你了,反正你也要为我去死,不如我先死了算了。” “我错了,夫人,”唐煦遥服软,求着美人消消气,低三下四道,“我不敢气着你了,都是我不好。” 唐煦遥以前哄美人消气,都是为他抚着心口,这会变成揉肚子,从胃揉到脐周,搂抱着他揉,从坐着,一直揉到他躺下,这张黄花梨拔步床上,挤了两个人,一只狐狸一只幼虎,温暖极了。 美人极度依恋唐煦遥,只有在他怀里,才会全身放松,逐渐入睡,无病无灾,身上也无恙时,就会睡得特别安稳,一宿也不会醒过来,本来就要这么着睡去,唐煦遥的指头按着美人肚子里胀着的地方,一下子把他疼醒了,不过他不恼,素手按在唐煦遥的手背上,柔声唤他:“夫君?” “哎,”唐煦遥忙应声,“夫人,我在呢。” 美人声软:“夫君压得太用力了,我疼。” “那我轻些,”唐煦遥见美人娇态,怜爱泛起,一发不可收拾,只管对他轻声细语,百依百顺的,“夫人可还有其他嘱咐我的?” 美人侧头,望了望唐煦遥,忽然摸着腹侧,翻身抱住唐煦遥的腰,还攥着他的腰后的衣裳,佯装疼得坐卧难安,唐煦遥急忙爬起来,托着美人的背与腿弯,把他抱到怀里伺候着,拨开他的手,将自己发烫的掌心贴在他腹侧,自上到下捋着,抚着。 唐煦遥都习惯了,他一直认为,美人不舒服的时候躺在床上是歇息不好的,只有在他怀里,美人才足够放松,足够安稳。 江翎瑜本是听着唐煦遥问自己要不要多嘱咐些话,就觉得他傻乎乎的,有点好笑,这阵子江翎瑜又没什么事,他也不是不知道,有什么可嘱咐的? 美人原本就只想着逗逗他,可见他这样紧张,还担心着自己,很是于心不忍,于是坦言道:“夫君,我装的。” “我知道啊,”唐煦遥笑说,“你脸色尚好,不像真的犯了腹侧疼痛的毛病。” 美人挑起秀眉:“那你还那么担心?猛地起身来抱我,可不怕伤着腰。” “夫人,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唐煦遥扭扭捏捏的,憨憨地笑,“我就,我就是喜欢你这样,我好这一口嘛,嘿嘿。” “是,那倒是,”美人见唐煦遥那样,娇嗔他,“我可忘了。” 唐煦遥很有些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询问着美人,许是太紧张,话一出口就支支吾吾:“那,夫人,你能不能再,再装一会呀?我,我想抱你,也想给你揉。” 第300章 “明明不疼, 还要装给你看?就为着你心里那点怪东西,哼。” 江翎瑜哂他:“真是的,我依你, 依着你。” 江翎瑜虽在笑话唐煦遥, 可眼里满是宠溺, 想都没想就答应唐煦遥了,就当陪着他玩, 哄他开心,捂着胃腹,偎在唐煦遥心口上撒娇:“夫君, 我疼。” “我揉揉,揉揉夫人就不疼了,”唐煦遥搂住美人的细腰,边吻他,边给他揉肚子, 很是心满意足地轻喃,“宝贝乖,夫君会好好地照顾你。” “你且歇会吧, ”美人推着唐煦遥躺下, “你还发着低烧呢, 倒不肯安分些。” 让美人一推, 唐煦遥倒在床上, 确有些头晕,躺着缓了缓,才睁开眼,那时美人早已软卧在他身边,掌心在他的下腹推揉, 问他:“小狗闲不住是不是?小小的风寒,非要闹厉害才肯乖乖休养?” “夫人不是也烧着,”唐煦遥摸着美人的手背按住,“怎么这样有精神?” “我惯了呀,高烧我都熬过多少次了。” 美人笑说:“区区风寒,不能摧损我。” “对了,”美人提议,“明日我就要到朝廷去看看了,许久未去,也该露面不是?” “啊,你自己去,”唐煦遥挑起俊眉,“我就在家养着?” “是啊,”美人伏在唐煦遥肩头,“你生病可太稀奇了,我想好好地照顾你。” 唐煦遥听得发笑,拨开美人的衣摆,发热且粗糙的手在他嫩乎乎的腰后摩挲:“照顾我,算作你的消遣?就像过家家似的?” 美人诚实点头:“嗯。” “能让我夫人开心,那倒是好,”唐煦遥话锋一转,“不过,我夫人的身子尚且虚弱,我还正身强体壮,我得跟着去,免得有人牵扯你生些事端,过家家也好说,等咱们回来,夫人想怎么消遣我都成。” “你当我是小孩?” 美人回嘴:“有傻子找我来生事端,我就应允?” “那我不管,”唐煦遥绝不依着美人在此事上任性,“我就是要跟着你,你去哪我就去哪,谁敢冒犯你,我就骂谁。” 美人:“........” “臭脾气,”美人只得服了他,“我倒要看看你能骂哭了谁。” 唐煦遥是有来有回地跟美人拌嘴:“谁来惹事就骂哭谁。” 第358章 “还学会犟嘴了你,”美人支起身子,白嫩的手攥成拳头,轻轻捶打唐煦遥的心口,“那我就惹你的事,我打你!” 唐煦遥捉住美人的一对皓腕,把他按回怀里,紧紧地抱住:“夫人想对我做什么都好,你可是我的宝贝,我心尖上的软肉,你想怎么样都好,我都愿意。” 美人忽然轻笑,问着唐煦遥:“我真在你心尖上?” “那是,”唐煦遥抚着美人披散在颈后的长发,“我唐煦遥这辈子只爱你,既然是我的挚爱,是必须搁在心尖上的,这样你的苦,你的甜,我都能立刻感觉到,我总是恍然以为,你已经与我的心脏合为一体了。” 美人坐起来,嗔他:“肉麻。” 唐煦遥抬手,攥着美人寝衣一角,柔声征询他:“霖儿,我想看看你的肚子。” 美人还是那样偏着长腿坐着,丝毫不惊,道:“看呗,扭扭捏捏的,这事也问我?” 唐煦遥得了应允,轻轻掀开江翎瑜的衣裳,连着他的肚兜一起掀起来,露出雪白的一汪软腹,随着呼吸慢慢地起伏,唐煦遥仔细观摩片刻,放下衣料,手还留在里头,掌心摩挲着他细嫩的肚皮,边抚摸着,不由得夸赞:“霖儿的肚子真漂亮。” “你不是天天看?” 美人问他:“怎么每一次都像从来没看过似的,那么夸来夸去的,你不是又在哄着我?” “没有哄你,”唐煦遥坦言,“我太喜欢霖儿的肚子了,每次看看,都忍不住夸,真是太美了,不过,你又瘦了,要是肚子再圆些,就更好看了。” “那就让我看看你有没有本事把我肚子喂圆了。” 美人素来不爱穿着袜子,平时没事,又不怎么下床,连袜子都不拿出来,常常赤足软卧,这会子伸过脚来,轻踩在唐煦遥的心口上,虚声逗他:“小狗,嘻嘻。” 唐煦遥见美人白皙的脚丫就踏在自己胸口上,眼睛一下子直了,不由分说就抱着美人的小腿,不许他走,抢过他的脚来,猛地亲了好几口。 美人眼也直了:“?” “洗嘴去,”美人气得笑了,拍拍唐煦遥的脸,“不许你亲了我的脚之后再亲我,你不嫌脏,我可嫌着呢。” 这会子,紫禁城里,廖无春一上午办妥了白虎的事,带着东厂巡宫之后,刚狼吞虎咽地用过午膳,胃里饱胀得难受,就赶忙想回那皇帝寝宫旁边的小屋子里躺着休息一会,才躺下,就被皇帝叫过去,说是到养心殿去,有事要商量。 廖无春只得起身,打理好衣裳,抚着心口,刚迈过门槛,皇帝就背着手撞上来,吓得廖无春险些一个趔趄让门槛绊倒了,他急忙赔罪:“皇上,都怪臣不看路。” “朕不怪你,不必认罪,”皇帝见廖无春还摸着心口,问他,“怎么,身子不适了?” “没有,皇上,微臣只是饭吃得太急了,肚子撑得难受。” 廖无春陪着笑脸:“多谢皇上关心,臣无碍。” “倒是无碍,”皇帝虽因廖无春与骆青山有私情生气,终究舍不得罚他,今日找来,也是觉得自己在养心殿吼他一通太过分了,主动来问寒问暖,“不过你胀着肚子终归还是不适,正好朕想到御花园走走,你也可跟着消消食就是了。” 皇帝哪舍得罚廖无春呢? 从皇帝夺位之前不受宠,廖无春就他身边陪着,做牛做马,端茶倒水,哪怕被迁怒,也一点怨言也没有,那时候的廖无春才十几岁,就吃尽了人间的苦。 那时他尚未有夺权的想法,经常挨父皇的骂,被父皇奚落,廖无春总是哄着他,哄他开心,哄他别沮丧,熬出头来就好了。 皇帝就想,真能熬出头,一定要把廖无春提携起来,让他不像从前当小宦官那样,经常挨打挨骂,自己这个做皇子的,也不能常常庇护着他,实在很有些歉疚。 如今,还真遂了这不受宠皇子的愿,熬出头了,他做了皇帝,廖无春也跟着他做了东厂的提督,算是平步青云。 皇帝却开始提防廖无春,怕他谋权,怕他摄政,可是他除了惦记西厂,什么都没找皇帝要过,再者说了,既然是太监头子,东厂提督,他就该左右逢源,安抚朝政,事事能办妥。 可廖无春真做到了,皇帝又怕他太过强大。 其实这些事,在皇帝心里纠结许久了,再愧疚也麻木了,真让皇帝意识到自己对不起廖无春的时候,还是威胁他说杀了骆青山,他是那么的害怕,几乎是瘫倒在地上,他不顾是否自身难保,眼里噙着泪为骆青山求情,看来他是真的很爱骆青山。 廖无春很少求皇帝的,至今只有两次,一次为权,一次为爱,也不算什么大事,皇帝竟都没给。 所以,这次皇帝打算成全廖无春,既然疼爱这已经奉献无限心力的提督,为何要横刀夺他的爱呢?既然他喜欢,那就随他去吧。 廖无春像往常一样搀扶着皇帝,走在去御花园的路上,因为刚下过大雨,路上的石砖三三两两还有些湿润,廖无春习惯性提醒:“皇上,小心这路上,莫踩滑了。” “嗯,”皇帝问廖无春,“无春,朕以副将威胁你时,你可曾觉得朕待你太绝情了?” 廖无春摇摇头:“皇上,臣不曾。” “真的?” 皇帝反倒不信了,停住脚步,问着廖无春:“朕要横刀夺爱,你都没有一点厌恶朕?” “皇上,臣没有,”廖无春低眉,“若无皇上提携,臣至今还是个没名没姓的东厂小宦官,臣,也本无名无姓,廖无春三字,皆仰赖皇上恩赐,既然臣从名到命都是皇上的,自然应该任着您做主。” “朕是想说,辛苦你这么多年跟随朕左右,从最开始的伺候朕起居梳洗,到安抚朝廷,你受累了,”皇帝直言,“你从未求过朕什么,只记得你先前想要西厂之权,朕疑你壮大势力,危害朕的社稷,没给你,现在你又求保全骆青山,朕正生你的气,也没给你,反倒拿骆青山的命威胁了你。朕现在十分后悔,这些年的光阴,恍然间就过去了,朕除了你,身边竟一个知心的人都没有了,要是朕也像弄丢兄弟和妹妹一样,也弄丢了你,朕可就什么都没了,所以,你求的这两样东西,西厂的权力,还有你的爱人,朕都给你,朕望你,长久地留在朕身边。” “皇上,”廖无春慌忙跪下,“除了皇上身边,臣无处可去。” “你还是像以前似的战战兢兢的。” 皇帝朝着跪在地上的廖无春伸出手去:“起来吧。” 廖无春见状,毫不犹豫地将手搭在皇帝掌心里,站起来身来:“多谢皇上。” “既然你和商星桥要撕破脸了,”皇帝说,“江翎瑜遇刺的案子是不是能办了?” “皇上,您,”廖无春很有些惊讶,“您其实一直就知道,是商星桥和周竹深沆瀣一气,刺杀了那时刚刚继任刑部尚书的江大人?” “当然知道,朕那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似是纵容周竹深和商星桥,实则是因为朕早就猜到江翎瑜会与你有来往,这人精明,朕早有耳闻,留着这两个蠢货,是为了和你跟江翎瑜制衡,你们权力再大,也有对方的党羽管制,谁想,如今江翎瑜被朕的兄长相中,给他的儿子做夫人去了,在王府比平阳王的亲儿子还受宠,朕也全心全意地信任了你,那自然就有了跟周党撕破脸的机遇。” 皇帝长叹一声:“朕何尝不想做百姓口中的仁君,做慈爱的君主,可慈爱的君主就像一块流油的肥肉,在案板上毫无还手之力,朕为了社稷,不得不如此费尽心思,结果待朕真心的人,都被朕辜负了。” 廖无春欲言又止:“皇上........” “不必劝朕,”皇帝摆摆手,“好了,旧事处理安妥,该说些新的,朕最近有一事很是苦恼,朝中似是暗中生变,甚至都等不了周竹深死,就急于将他踩在脚下,吸纳新的党羽势力了。” 廖无春问道:“皇上,您可知道始作俑者是谁?” 皇帝轻轻摇头。 廖无春凑上去,与皇帝低语:“此人的身份,臣略知一二,在今日之前,已经有线人与臣报告过此事,只是臣还再斟酌,如何将此事说与您,您就先跟臣提起了。” 第301章 “哦?” 皇帝登时来了兴致:“那依你的线报, 可有何线索?” “皇上,您所说的事,属实大半, 而有些细枝末节, 倒是让朝中佞臣设局蒙了您的眼睛, 内情并非如您猜测一般。” 廖无春说:“其实周竹深不是孤军作战,他在朝中, 除了那亲王撑腰,还有一位看似平平无奇,默默无闻的将军, 将军身边,还有一位早已远离朝廷,可位高权重的文臣,那周竹深,不过是他们的棋子, 用来试探朝政的提线傀儡,此事,臣也是从派暗卫头领前去, 在他们房梁上守了一夜才得来的消息。” “将军, 文臣?” 皇帝很是诧异:“凡是为朕所用者, 皆有眼线关注其一举一动, 无春, 你说的这两个人,朕为何觉得甚是陌生。” 第359章 廖无春道:“皇上,这是自然,因为这两个人,都告病不出府门, 不关心,也不参与朝政,您早已将他们忘却了。” 皇帝急忙追问:“是谁?” “左军都督府的都督佥事高林,任三军主帅,麾下两千人马,掌管三千铁骑,林林总总算起来,可调动的军队有六千余人,在前线受了伤,目前赋闲在府上休养,已经两年了,您倒是想,这什么伤要养上两年。” 廖无春跟随皇帝左右,顿了顿,接着说:“至于那位权臣,就是先皇的国师李严禄,您登基后,他就要告病离开京师,您念他有功,也是他年事已高,就准许了,还追封了三公,送了车马田地,数十石的钱粮,他离开紫禁城以后可没消停,那高林可是他最出色的学生,由他举荐做了左军都督府的将军,官不大,军权可大,现在两个人正商议着谋反呢,利用周竹深架空了臣的东厂,方便他日日在您身边吹耳旁风,让您早晚有一天取缔宦官佐政,要您亲自砍下臣的脑袋呢。” 皇帝闻言,霎时间怒目,廖无春话锋一转,道:“皇上,您别动怒,臣这话还没说完,李严禄的算盘打得好,可是谁也没料想,半路杀出一个小江大人,比他老子还厉害,上来就绑了两个府的贪污大头给您送来,如今郡王势力雄起,与您共治天下,江大人和王长子成亲后,势必也是郡王党的顶梁柱,风云大变,这李严禄受挫,正要召高林前去从长计议,不过臣猜测,也是和周竹深的目的一样,先杀这碍事的刑部尚书,再商量下步举措,有了这江大人,真会搅黄了他们的计划。” 廖无春话里话外替着江翎瑜美言,还敲打皇帝,让他不要像从前一样对待江家,忠肝义胆之臣你时刻想着兔死狗烹,绝世奇才你让他去做权贵的替死鬼,江家世代尽忠于大琰,你们这些做皇帝的冷心冷血,弃之如敝履,以奇才换庸才之命,实在丧尽天良。 说实话,在廖无春心里,江家人忠心赤诚是一,江怀无谋却勇毅无比是二,江翎瑜才高八斗,风云变幻尽收他的眼底,敢爱敢恨,敢打敢杀是三,有这三条,要是江家不受限于出身,当国师的根本就没有李严禄的分,这与摄政王无二之位,当姓江。 皇帝怎能听不懂廖无春的敲打,其实他见江翎瑜数次为社稷遇险,时常拖病体赶赴朝政,就已然对江家有愧,加之撞破李严禄的计谋,皇帝自觉被当了傻子耍弄,此时怒不可遏,早已起了杀心,就问廖无春:“你可掌握了高林的行程?” “臣略知一二,”廖无春如实说,“高林接了密信,大概明日夜里动身,李严禄身居永平府,高林路上需要些时辰,但臣以为,皇上切不可贸然抓人,只怕打草惊蛇,要是李严禄闻讯逃跑,那就是为大琰永远地留下祸患,他家族庞大,势力难以想象,只要留下一个活口,与大琰为敌,都不是一个好了断的货色,要是趁着郡王掉以轻心,暗中谋害了江大人,咱们得不偿失,不如臣派中意的暗卫前去跟踪,得知消息速速回来禀报,既保全皇上宠信的江大人,也保全大琰的社稷。” “好,”皇帝答应得爽快,“此事全权交予你经办,只消告诉朕结果如何,至于期间你去调遣谁到哪里驻守,保护着谁,抑或是与谁走动联络,这些事都不必与朕禀明,只管去做就是,这是朕交予你的权力。” 最后,皇帝嘱咐廖无春:“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还有,朕已经派钦天监拟定江爱卿和朕侄儿的订婚大宴的日子,其后就是朕兄长的加封大典,这两件大事,再也不可像讲经那时一样出岔子,险些害了江爱卿的性命,现在他是朕的侄媳妇,万不可怠慢。” 廖无春见事商量妥当,把元鸣留在皇帝身边,自己则去着手操办了,从御花园出来,骑马直奔江翎瑜府上而去,把这事告诉江翎瑜和唐煦遥。 虽说皇帝留下话了,此内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廖无春却与皇帝思虑相左。 廖无春认为,凡事必须告诉江翎瑜和唐煦遥,一来他们两个可是廖无春的恩人,应允他与骆青山谈情说爱,虽说他们也是断袖相爱,可实际上差别极大:江翎瑜和唐煦遥是皇帝的指婚,天下人非议也只敢避开锋芒,窃窃私语,世间何人不议政事?只要不乱朝纲就好,小声议论,不足为惧。而东厂提督和副将,才是一等一的为世间所不容,皇帝不允许内臣与掌兵之人私通,主帅也不允许麾下将士传出许多非议,惑乱军心,要是皇帝问责,最先治唐煦遥的罪,轻了也是责他管束不周,重了就是革职,永不录用,江翎瑜作为他的未婚之妻,必然连坐。 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江翎瑜和唐煦遥都愿意成全廖无春和骆青山,廖无春有何不为二人赴汤蹈火的?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廖无春也心甘情愿,更不要说是事关他二人性命的,他们最该知情。 此时,唐煦遥正端着加了血燕的粥汤,要给江翎瑜喂一些,江翎瑜腹中不适,胃直皱缩着,堵得难受,喉管里也酸涩,本不想吃,又不忍心见唐煦遥可怜兮兮地央求自己,就听他的话,勉强吃了几口,才咽下去不久,胃里就翻江倒海起来,江翎瑜抚着上腹,依偎在唐煦遥怀里,他还想再喂,江翎瑜说什么也不吃了,轻喘着说:“不成,夫君,我咽不下。” “怎么了,夫人,胃又疼了?” 唐煦遥急忙放下碗,搂着美人的肩,给他轻轻按摩着上腹,摸着他冷硬的胃,想揉又不敢,很是担心他,道:“你这肠胃抽搐的毛病又犯了,是不是因为我喂你吃下去的那几口血燕粥?抱歉夫人,怪我照顾不好你,夫人,想吐就吐吧,我倒怕你强忍着更难受。” 美人攥攥唐煦遥的手,安抚他说:“不怪你,夫君照顾我已然尽了心力,万不要自责了。” 美人话毕,再也说不出什么了,他胃里实在翻涌得厉害,心口和腹间又疼又闷,屋里头又没有别人伺候,他快要忍不住呕吐,却爱干净得很,不想吐在地上,就紧捂着唇,想下床去吐在盆子里,唐煦遥见他异状,心知他这爱干净又要强的性子,他喜欢什么都体体面面的,可病中的事,实在想不了那么周全了,他多忍一分,就多受许多的罪,就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哄着他:“夫人吐地上吧,没事的,一会夫君收拾就是,夫人乖。” 美人强忍呕吐的欲望,摇摇头,颤声道:“不成,脏。” “不脏,我夫人怎么会脏呢,”唐煦遥见他强撑着的样子,心疼得快掉眼泪了,愈发柔声安抚他,“吐地上就成,夫人乖,没事的,我夫人不脏。” 美人终于无法忍受胃里剧烈的翻涌,吐了一地混着血的粥汤,腹中拧绞几下,把咽下去的东西吐了干净,肚子空了,他喉管里还是酸涩不断,又呕出许多清水来,胃每皱缩一下,美人的腔子里就灼痛一阵,眼睛都红了,满是细细的血丝,头晕起来,虚软的身子摇摇欲坠,几乎要摔下床去。 唐煦遥见势不好,忙把美人抱起来,劝着:“好了好了,咱不吐了,已经吐干净了,乖,夫君抱着缓缓。” 美人呕意难止,窝在唐煦遥怀里抱着肚子喊疼,唐煦遥又是帮他揉心口,又是揉胃,还喂了他些清水,漱了口,美人才堪堪安稳下来,他累坏了,连大口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唐煦遥挂心着江翎瑜,自然腾不出时间来收拾地上的秽物,就差人喊了唐礼来,那时唐礼正在郡王屋里,与郡王说一说近些日子江府内大致的花销,说是大致,其实细致至极,唐礼做什么都是一板一眼的,非常认真。 既然是在郡王屋里,那唐礼知悉事情原委,郡王和王妃也就知道了,一听说江翎瑜呕吐得厉害,都吐血了,又心疼又着急,都等不及唐礼把地上收拾一下,急急忙忙地小跑过去看江翎瑜。 王妃跑在前头,猛一推门,屋里很有些酸涩味,血腥味夹杂其中,江翎瑜眼泪汪汪地偎在唐煦遥怀里,身子软得都要散了似的,唐煦遥正埋头伺候着江翎瑜,一边为他暖着胃,还揉着后背,希望他能舒服些,无暇,听门响还以为是唐礼来了,就没在意,江翎瑜抬眸,视线碰上王妃焦急的目光,哑着嗓子唤她:“母亲,莫过来,地上,霖儿吐脏了。” 第302章 “不脏不脏, 我们的小霖儿怎么会脏,母亲这就过来。”郡王妃急匆匆地进来,小跑着绕过地上的污秽, 坐在床边, 给江翎瑜揉着心口, 郡王进来,询问唐煦遥这是怎么回事, 唐煦遥凡有见着江翎瑜身子不适时,就说是怪自己,郡王还未表示, 江翎瑜极力从唐煦遥怀里挣扎起来。 “不怪简宁,他日夜都念着我,觉也睡不好,”江翎瑜给唐煦遥求情,“父亲, 您别怪简宁,只怪霖儿这身子实在不争气。” 江翎瑜是怕王爷罚唐煦遥,自那事之后, 虽然唐煦遥的腿已然痊愈, 能跑能跳, 没有半点不适的样子, 可江翎瑜见他还是难过, 时常盯着他的腿发呆,眼前总是浮现他笨拙地学着走路,每走一步,都疼得他额头沁满了汗,浮现他怀抱小老虎眼巴巴等着江翎瑜从紫禁城回来的模样, 自然,也忘不了他发现自己无法起身也走不得路的时候,万念俱灰的眼。 第360章 每当这个时候,唐煦遥都会看穿江翎瑜的心思,又哄着,又安慰着,一连温声细语许多时候之后,才能稍微抚慰江翎瑜的心。 郡王见状,忙哄着江翎瑜道:“父亲不怪简宁了,当真不怪,霖儿别担心,” 听着郡王一再保证说不怪唐煦遥,江翎瑜才放了心,重新偎在唐煦遥怀里,搂着他的腰,一刻也不愿意和他分开。 原本睡在床围子边上的幼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它循着江翎瑜的气味,跌跌撞撞地爬过来,哼哼着往江翎瑜怀里钻,见他抱住幼虎,唐煦遥柔声为他解释:“夫人,我曾听善驯兽者说,不管是狗,猫,还是兽,都能嗅出主子身上的异样,凡是身子不适,气虚体弱,或是腹中怀着胎儿,它们都能立刻知道,比人更懂得照料自己的主子,它这是在安抚你呢。” “什么安抚主子,简宁,你都答应过我了,将这幼虎收为子嗣,”美人勾唇,“这是我们的儿子,你是将军,它就是虎将军,如何?” “是,是,我太着急了,夫人,我都忘了。” 唐煦遥哄着美人,重新说:“不是主子,宝贝,咱们的孩儿来照顾你了,你看儿子多懂事。” “甚好,”郡王妃笑着搭话,“既然这虎是你们的孩儿,可不就是我和王爷的孙儿,哎,其实自打这虎抱来,我也见这它可人得很,心下正有此意,又怕你们笑话我异想天开,一家子算是过到一块去了,心有灵犀,当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郡王真是妻奴,既然夫人也喜欢,那他就喜欢,一家子围在一起,照顾着病中的江翎瑜,还兼顾着逗逗幼虎,摸着它柔软的大爪子,说起话来,都是柔声细语的,很是温和,让江翎瑜十分安心。 江翎瑜自与唐煦遥同居,在他和他父母那,对江翎瑜是众星捧月,溺爱极了,被如此柔情包围,江翎瑜竟觉得病痛都没那么难熬了,先前天天盼着过完了阳寿,再也不用无时无刻地忍受身上的疾症发作了,江翎瑜厌恶夜里睡时腹痛暴起,痛得惊醒,可他无时无刻不深陷其中,如今想来,现在夜里腹痛,在江翎瑜惊醒前,唐煦遥就已经搓热了手为江翎瑜暖胃,有了心爱的人,江翎瑜不再觉得度日如年,不再自暴自弃,冬日也穿着薄衣裳,想不用膳就不用膳,任性乖戾,脾气阴晴不定。 现在江翎瑜会乖乖听唐煦遥的话,认真地吃东西,尽量多吃些,他也想让自己身上多长些肉,因为唐煦遥说,他身上每多些肉,身子骨就会健壮些,慢慢地,病就会好了。 江翎瑜愿意为了唐煦遥和他的父母,努力地活下去,他的性子也是慢慢柔顺下来的,被深爱着,就绝不忍心说任何刻薄的话。 唐煦遥见美人似是在发呆,也不问他在想些什么,只抱着他,揉揉他的脑袋,轻轻地抚着他的长发,静默着陪他。 这会子,唐礼已经收拾好了地上的污秽,又请了李思衡来给江翎瑜看病,李思衡每次来都说无碍,照例开药,吩咐管家熬药,再也没把他的针盒拿出来过。 唐煦遥觉得奇怪,就问他:“小李道长,你倒不给我夫人扎针了?先前你来,还是拿针的时候多些,去师父那里一趟,又学了新的医术?” “将军,那倒没有,太阳底下没什么新鲜事,医术也如此,只是,夫人不喜欢扎针,我都听说了,江叔说太医走后搓的蜜丸还剩下些,存在药房,我拿来看看,还尝了尝,感觉药效甚微。其实我这样的身份,不该在他们背后说三道四的,可看了那蜜丸,我倒还想说,望王爷王妃,夫人将军,不要怪罪我。” 李思衡说:“那些太医的话不好都信的,也就朱太医有些真本事,他的药我看过,针对夫人的病,确实有强效,至于其他人,说句难听的,夫人和将军的身子日渐虚弱,也是他们开药不对症,耗了气血,并非小小风寒所能至此。” 郡王闻言色变,李思衡劝他:“王爷莫急,我本意只是解释,并非挑起争端。” 郡王道:“小道长,既然如此,王府的疾症之事,本王就倚重你了,至于报酬,你想要什么,本王就能给予什么,大可放心。” “父亲,”江翎瑜轻声插口,“李思衡本是我想引荐给皇上的,皇上不是说,要建一个天德宫,传扬道法,缺一位高功,我想着,这小李道长很有本事,去观里当这高功也好,留在咱们府上,不是阻碍他拿这许多的功德了?” 郡王闻言,先是皱一皱眉,柔声问江翎瑜:“那,霖儿,此事跟皇帝说了吗?” 江翎瑜轻轻摇头:“这事还是廖无春告诉孩儿的,父亲,孩儿总不能上赶着去犯傻的。” “霖儿不傻,我们的宝贝霖儿怎么会傻,”郡王探身,怜爱地揉揉江翎瑜的头发,又端坐好,柔声跟江翎瑜讲这些朝廷里的事,“只是,朝廷里的勾当不像你们想的那么简单,比如此事,皇帝遴选之人,都是跟利益相关的,真正愿意祈福诵经的颇少,大多就是进去做个样子,把小李道长送进去,岂不是处处受皇帝的亲戚排挤,道法讲不成,日日也不顺心,到时候咱们再想把他捞回来,那可难了,对他,对咱们,都很不利。” 江翎瑜蹙眉:“父亲,朝廷里竟有这些歪门邪道,我听父亲的话,一定把他留好了,不许任何人知道,谁也不许打我们王府的主意。” “王爷,江大人,”李思衡很懂事,边说,跪下谢恩,“我愿意永远在江府侍奉王爷一家,踏踏实实的看病诵经,为江府和王府祈福;认真钻研道法,呵护本分;为求心明眼亮,绝不染官场。至于您说的报酬,王爷,我一个修行的道人,不必用许多钱,只求府里一日三餐,求两套干净的衣裳,求一匹马,便于我回观里看望师父,求每每临走时有碎银几两做盘缠,带去为师父和师兄们购置衣物,为神明修补金身,我自幼无父无母,倚靠师父和师兄们疼爱,幸得天尊庇护,而长大成人,我既然长长久久地留在王权之家,锦衣玉食,就是得了顶好的福报,我应当时常回观里尽孝。” “好孩子,这些请求,到你需要时,本王自会主动安排的,你不必费心,”郡王不禁夸赞,“霖儿和简宁向来不会看错人的,这小李道长,身上真有修道之人的神性。” 李思衡却说不敢以神性僭越,他不过凡人而已,之后又为江翎瑜诊了脉,嘱咐他空腹喝药,唐煦遥要帮他揉腹,揉得越久越好。 “我胃疼,”江翎瑜很是委屈,“一碰就疼的,今日........能不能不揉了?” “不成,江大人,”李思衡直言,“胃疼也得揉,你腹中筋结不揉开,就只能扎针了喔,我手重,扎完的地方,次日一早满腹淤青,比揉筋结更疼。” 江翎瑜咬唇:“........” “没事,宝贝,”唐煦遥搂着怀里的美人安抚,“我轻轻地给夫人揉好不好?” “将军,”李思衡再直言,“轻轻地揉根本揉不开的,您舍不得下重手,江大人明日还要再呕吐,我在这诊病许久了,江大人的身子,我是知道的。” “哦,”唐煦遥忽然恍然大悟,“我说从前怎么明明揉了一晚上,我夫人第二天早晨还是疼,要么就吃什么吐什么,一点都不见好,我一度以为我夫人的病恶化了,原来是我没硬着心使劲揉,小道长,你这样说,我就明白了。” “嗯,是的,”李思衡点点头,“要一直揉到江大人肚子里软下去,尤其是胃,不再紧绷着抽搐,就是揉好了。” 李思衡走后,郡王和王妃都去盯着厨房熬药,也是让唐煦遥赶紧给江翎瑜揉腹,免得他觉得有人看着,难为情。 江翎瑜很怕疼的,胃里的筋结抽搐时,唐煦遥轻轻地揉他都嫌疼,如今见他挽起袖子来,更是觉得时辰难熬起来,弱声央求起唐煦遥来:“夫君,缓缓再揉好不好,我现在胃里好痛。” 第303章 “不揉不成, ”唐煦遥硬着心,指头用力碾在美人腹间,“不为夫人揉腹, 夫人就总也吃不下饭食, 整日疼痛, 那如何是好。” 美人见唐煦遥不肯放手,就放弃了央求, 窝在唐煦遥怀里,紧皱着眉头,忍着疼, 除了有一会子呼吸渐急之外,也不肯有些别的表现。 适时廖无春求见,江翎瑜总算松一口气,忙起身坐着,见唐煦遥伸手来抱, 江翎瑜只往后躲着,话也不跟他说。 唐煦遥双手僵了一下,试探道:“夫人?” 江翎瑜不语, 只抱起不断往身上爬的小老虎和狐狸, 坐在角落里, 低眉抚摸白虎。 唐煦遥讪讪抽回手, 后知后觉地知道江翎瑜是很有些不悦了, 刚要说上几句软话,廖无春就来了,廖无春叩门时,江翎瑜为着少些闲话,还是不情不愿地坐到唐煦遥身边来了。 江翎瑜道:“进来说话吧。” “是, ”廖无春推门进来,“江大人,您和将军下一个去的应该就是永平府了。” “哦?” 江翎瑜问他:“永平府怎么了?” 第361章 廖无春关好门,就把李严禄和高林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直到说完,两个人都没说话,良久之后,唐煦遥若有所思,开口道:“高林,我确实许久没有见到了,在我刚回朝廷的时候,偶尔在上朝时可以遇到,交集不甚多,况且平时高林很少与其他官员走动的,要说这么个人,闷葫芦似的,竟有这么大的本事,欲谋害我的夫人。” “要不是线人来报,我都根本想不起高林这么个人了。” 廖无春也发愁:“唉,线人说是高林会在明日夜里启程,这事之后,我肯定得彻查一下朝中那些闷葫芦,谁知道他们私下谋划着什么大事,多么吓人。” “既然李严禄居住在永平府,我又要大张旗鼓地带人巡查过去,就是一时半会不能惊动高林了?” 江翎瑜只听事情全貌,并未知悉廖无春和皇帝的计策,于是猜测:“我猜,你们是要等着高林动身去永平府时跟随,去听听他们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江大人,您真是料事如神,”廖无春点头,“皇上正欲如此。” “皇上?哼。” 江翎瑜笑说:“我看是你给他出的主意,以我所见,他那种人,很少做出冷静的决断。” 廖无春低眉不语,片刻又抬头,算是默认了。 江翎瑜又猜:“是不是你偷着来告诉我们的?” 廖无春点头:“是。” “看来,你是预料到他们要对我和将军下手的。” 江翎瑜问他:“依你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保着我们?” “我还有一个暗卫头目赋闲,只是有他身处之地有些远,需得一日后才能到此。” 廖无春说:“毓照理,云习渊,再加上这位头目,方可保江大人和将军一辈子安稳无虞。” “你也不曾想过,”江翎瑜怀抱幼虎,抬眸望向廖无春,试探道,“何时把你那些大将收回去?” “自然是不收回去了,”廖无春笑说,“我麾下十名暗卫头目,仅调来江府三名,要是这三人不足以卫护江大人和将军,我再增派人手就是了,一切以江大人和将军为重。” “唉,”江翎瑜伸了个懒腰,“何时我们面前的敌人从周竹深变成李严禄了,我们可不能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将军,不如我们去拜访一下周竹深,我病了这许多日子,有数月不见他了,老是不见吧,又想念,毕竟是交过手的同僚,怎么有不见的道理?” “好,”唐煦遥爽快答应,“一会我去禀告父亲,让他与咱们同去。” 江翎瑜只点点头,又伺弄起怀里软乎乎的幼虎来。 “对了,江大人,”廖无春原本要走,忽地又想起来什么,忙小跑着回来,“还记得先前江大人与将军与我一同分析过青绿局的线索,要寻得头目,就要找寻名字里有春的,而后又有青绿局的人弥留之际依稀说头目姓林,我的线人们日夜不停,在京师内奔走打听,姓林又名春的有许多,而后我又以我的身份之便,到专管民生的衙门里找百姓的册子,还有暂时扣押的通关文牒,只照着林姓之人的搜寻,还真有那么一个人引起我的注意,我还把他的事记下来了。” 廖无春边说,边在身上摸索,发现自己没有带着那张记录那人出身的纸张,就作罢,改为口述:“那人叫林知春,做过古董贩子,还做过商贾,总之很有些钱的,但在京师之中,这样的人不在少数,让我起疑处有二,一是衙门里扣留了三本林知春的通关文牒,因为大琰对出入城受限严格,需要将营生也写在上头,而且文牒只发一本,他这三本通关文牒上写的营生完全不同,也就是说有两本是伪造的;二是此人出生地竟然在林同村,我在衙门里也找到了记录林同村民生的册子,他们也按年上交村中总族谱,知字辈的后代有许多,而叫林知春的只有他一个。” “林知春是生在林同村?”江翎瑜正要下床,唐煦遥抢先一步,替他拿了那本族谱来,江翎瑜迫不及待地翻看,两个人围在他身边。 “真是,”直到江翎瑜把族谱翻到中间部分,指着为首的姓名道,“就在这。” “甚好,江大人。” 廖无春已经披上了斗篷,正在整理:“我这就派人去查,能缉拿此人最好。” 江翎瑜却道:“不急,要是青绿局的头目是这林知春,那就好办了,此人与我有交情,不必大动干戈。” 第304章 唐煦遥愕然:“夫人, 你怎么会与他有交集?” “要说他小时候,还和咱俩一块玩过捉迷藏呢,不过将军病一场, 连我都忘了, 哪还会记得那些原本就无关紧要的人, ”江翎瑜回忆说,“要说长大以后的交集, 那还是在我父亲的府上,他们的卧房离着我的比较远,一天傍晚, 我在府上给搁在我房门口不远的花浇水,他运轻功踏进来,吓了我跟江府大管家一激灵,他当时还受伤了,说能不能找地方让他躲一下, 后面有人追杀,我想着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就答应了, 把他藏在江府的柴房里, 也没让大管家告诉我父亲。” 江翎瑜仔细回想了一下细节, 接着说:“后来, 追杀他的人找到我们府门口, 徘徊一阵子没敢敲门,四下搜索一下就离开了,我还差人送过饭食给他,偷偷地给他上药治伤,好了才让他走的, 想不到,当初我待他有救命的恩情,竟然保定府袭击我和将军地马车,害得我二人险些丧命。” “大人,要是您跟他认识的话,事情就小很多了。” 廖无春说:“到时候我们把他擒来,就由江大人审讯,说不定能审出很多了不得的事。” “无春,你想,十年前,林知春就让大批人马追杀了。” 江翎瑜冷笑:“这样的人物,要么早就死于非命,要么就逃过追杀,有了自己的势力了,他还活着,怎么看也不像是省油的灯,你们皇庭里不能说的大事小事,估计有一大半都是他做的。” 廖无春闻言叹气,点头:“嗯。” “事到如今,已经捅出来李严禄和永平府这两个马蜂窝了,我想,已经到了清算的时候,不出意外,这应该是我和将军外调的最后一处了,成败在此一举,所以,很多事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江翎瑜抱着幼虎,微微抬眸,翻着眼睛看廖无春:“你告诉我,杜聿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你们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掉他,让殷荣淳来顶替?” 江翎瑜的样子是很凶狠的,他厌烦皇庭那些烂事,明明此事不讲,案子没法往下查,却非要故弄玄虚,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他们又能说了,吞吞吐吐的样子,真是令江翎瑜厌恶。 “杜聿,”廖无春低头,“被皇帝派过去做青绿局的细作了,不想,他竟倒戈叛变,自此和朝廷割席了。” “荒谬!” 江翎瑜一下子怒目圆睁:“杜聿可是吏部的主官,送一个管官员选调的大官过去做细作,皇帝不知道这一下会害死多少官员吗?我说何蓉灭门案皇帝怎么不查,他知道是青绿局作祟对吧?” 廖无春点头:“是。” “那林同村的事呢?” 江翎瑜越想皇帝那副怕死的德行,越是怒不可遏:“他找我去林同村查那两个孩子的案子,你又把我拦在半路不许前行,就是因为你知道,林同村是青绿局设坛之处,面上是村落,实际地下就是总坛,里头有数不清的机关和埋伏,只要我们的马车过去,不管带过去多少人,一定会全军覆没,对吗?” “对,”廖无春觉得,既然不必瞒着江翎瑜了,心里何其轻松,把自己所知林同村与青绿局的事都说出来了,“至于为何白天才能进到这个村落里,是因为林同村地下的机关是感光的,除了阴天之外,当太阳最大时,就是正午,机关一定不会触发,里面的守卫出不来,一旦太阳落山,那些人就会尝试出去,开始破解机关,其实只要一整天里有半点阴霾,机关有七成能动了,我们曾有过惨痛的教训,所以定下了看似很不合常理,但能保命的规矩。因为不管是武功多么强大的人,都没法与他们抗衡,青绿局的人手里有一些很特殊的毒气和暗器,东厂能人虽多,但我们至今尚未研制出解药来,所以,我不能让江大人和将军去送死,这么多年来,我已经赔上许多精干了。可以说,从东厂起势开始,与青绿局纠缠这些年,我手下只有那十个暗卫头目是早就跟随我的了,连莫羡都是后来的,东厂现在的每一个人,都是为了顶替上一个人的位置,我损失了那么多人手,我比谁都厌恶青绿局。” “那就是说,其实所谓的邪神杀人的事,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我们当时前去,看到的那些碎肉,极其残暴的祭祀场景,不过就是掩盖村落地下总坛的幌子,他们借此肆无忌惮地屠戮过往的商贾。” 江翎瑜一下子全明白了,顺着廖无春的思路往下说:“至于那些传说,什么尸体会悄无声息地被运到林同村里,全是因为暗道四通八达而已。” 第362章 廖无春依旧点头:“嗯,是的。” “无春,你说,”江翎瑜问道,“我们这一次有没有办法一举除掉青绿局的总坛?” 廖无春摇头。 “不一举也行,”江翎瑜退一步说,“我们有没有可能短时间内除掉这个总坛?” 廖无春还是摇头。 江翎瑜还不死心:“在咱们动身去永平府之前不行吗?” 在这件事上,廖无春难得放弃吹嘘江翎瑜,实事求是,不肯给江翎瑜半点不切实际的希冀,果断道:“不行,也根本不可能,如果真能撼动其根本,我何苦与他们周旋数年,损兵折将的,几乎赔上我整个东厂,要是有办法,我会更先一步杀了林知春。” “那,你说,要是林知春死了,”江翎瑜问,“整个青绿局是不是很快就溃散了?” “按理说,拿军队举例子,主帅与将士们朝夕相处,一支军队群龙无首,势必军心涣散。” 廖无春话锋一转:“但是,青绿局的作风好像不是如此,他们的坛主是不露脸的,也就是说,假如现在的坛主是林知春,只有他本人知道自己是林知春,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知晓此事,他之所以蒙面,不肯以容貌示人,意在一旦坛主遭遇不测,他们可以立刻扶一位新的坛主,继续发号施令,既无容貌,那坛主就可以是任何人,只要还有活人能回到总坛去,青绿局就永远不死。” “混账东西,”江翎瑜动了怒,“我非要在外调永平府之前杀了林知春这个畜生,无春,你知不知道我和将军的订婚宴在何日?” “回江大人的话,订婚宴在三日之后,王爷加封在清晨,您和将军的订婚宴则在午时,在奉天殿内操办,请您和将军备好订婚时穿的红衣裳,切记不可与大婚当日的一模一样。” “那你放心就是,”唐煦遥抬手揽着美人的肩,“我既是堂堂主帅,又是平阳王长子,怎么会在大婚当日穿订婚的衣裳,王府的婚嫁,自然是风风光光,莫说两套,就是百十套都要备上。” “那就好,那就好,”廖无春起身,“既然如此,那我回去给皇帝复命就是。” “急什么,我还没交给你这三天要筹备什么。” 江翎瑜叫住廖无春:“过来,离近些,我告诉你。” 廖无春闻言就凑过来,唐煦遥一下子就挡在廖无春和江翎瑜中间,俩人都吓一跳。 江翎瑜皱眉:“你干什么?” 唐煦遥斜睨江翎瑜,很有些油盐不进:“他不能离你太近,有什么话在这说就是了。” “我怕外头有人听着,”江翎瑜看着唐煦遥时,仿佛看着傻子,冷笑了声,“我大声在这里密谋,让人听了去,到时候咱们先一步被毒死在江府里面,想要这样的结果吗?大将军,那这样咱们还做什么夫妻,订什么婚,殉情在这里就好了,不管辗转多少住户,变成鬼吓死他们,咱俩相守千年,好不好?” 唐煦遥这才乖乖地探回了身子,让廖无春过来听江翎瑜的计策,江翎瑜边说,另外两个人一起商量,许久后才敲定计划。 “那就这样,”江翎瑜摆摆手,“去吧。” 廖无春走后,唐煦遥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江翎瑜看。 江翎瑜不怕唐煦遥,也不管他,就抱着幼虎逗弄,一会摸摸它的毛茸爪子,一会又捏捏它的小肚子。 唐煦遥委屈劲上来:“你给我摸摸小老虎。” “不给,”江翎瑜看都不看唐煦遥,“那是我儿子,又不是你的。” “你说什么呢,怎么不是我的,”唐煦遥忍不住了,凑到江翎瑜身边来撒娇,“你说,怎么不是我的,连你都是我,儿子为什么不是我的?” “因为今天不想,”美人既不从唐煦遥的怀抱里抽身,也不亲昵他,冷冰冰道,“如果明天想,那我明天是你的老婆,小老虎才是你的儿子,如果我不想,那你自然是连老婆都没了。” “夫人为何出此言,你似是生气了许久,可,可我并不知是何时惹你不高兴了,”唐煦遥急忙来讨美人欢心,“告诉我好不好,我,我不想没有老婆嘛。” 第305章 “你怎么可能没老婆?” 江翎瑜斜睨他:“你多会哄人, 学着小狗翻肚皮,一下子就把人哄好了。” 唐煦遥一听,忙翻身在江翎瑜身边仰着躺好, 摸摸腹侧, 望着美人傻傻地笑:“嘿嘿, 夫人,小狗在翻肚皮。” 江翎瑜很敷衍地摸摸唐煦遥的肚子, 逗他:“那,小狗坐起来。” 唐煦遥还发着低烧,头很晕, 听美人的话,猛地要坐起来,眼前霎时间天旋地转,实在支撑不住,又摔回床上, 他朝着江翎瑜伸出手:“夫人,不成,我头晕。” “简宁, 摔疼了吗?” 江翎瑜忙去看唐煦遥, 伏在他身上, 摸摸他的额头:“你身上还这样热, 何不让李思衡为你看看?” “小美人, 你往哪跑,”唐煦遥缓过来,抬起手臂把美人细软的腰身捆在怀里,他边喘着气,笑说, “吓死我了,还以为夫人不要我了。” 江翎瑜见唐煦遥这模样,就知道他不是装得头晕乏力,他既然不舒服,江翎瑜自然是没法和他怄气的,心疼还来不及,索性从了他的意,肢体软下来,整个人都趴在唐煦遥身上,懒洋洋道:“下次再那么使劲给我揉肚子,我就不要你了。” “可是李思衡说要用力揉肚子的,”唐煦遥很是委屈,为自己争辩,“不揉好了,你就要一直痛,我也舍不得你受罪,我,我也是硬着心才揉的,夫人怎么凶我。” 唐煦遥委屈坏了,抱着美人侧过身去,一头扎在他心口上,哼哼唧唧道:“夫人骂我,夫人,呜呜,我冤枉。” 江翎瑜也不哄唐煦遥,也不搭话,只伸出手臂来搂着他的腰背,把他结结实实地抱在怀里。 “夫人,”唐煦遥已然知道自己被美人搂在怀里,轻声试探,“夫人不怪我了?” “你生病了,我得先照顾你,”美人向来这样,心疼唐煦遥是真的,想跟他和好也是真的,就是不愿意实话实说,软哼一声,“这档子事,以后再清算。” “不劳烦夫人照顾我,”唐煦遥虽再不与美人作戏装傻,可还是那股狗样,要是有小尾巴,可真是早就冲着美人摇起来了,像极了狗讨好主子的那样媚笑,“我身子壮,倒是夫人,胃还痛不痛?” “还成,不像刚才似的磨人了。” 美人从唐煦遥怀里起身,拾掇好被子,给他盖在身上:“睡吧,江玉曾与我说,要是想退热快些,就要好好睡觉,要是你不为我熬夜,或许也不必病这一场。” “不怨夫人,”唐煦遥勾唇,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夫人说今日拜访周竹深,这是,不去了吗?怎么都给我盖上被褥了?” “你都不舒服了,去什么,刚才光顾着和你怄气,都忘了你也发烧,”美人也钻进被子里,侧卧在唐煦遥怀里,“不去啦,陪着你养病。” “什么意思?” 唐煦遥闻言,挑起半边眉:“我病了你就陪我休息,你病了就得硬撑着办事?” 江翎瑜“啊”了声:“对呀。” “岂有此理,”唐煦遥轻拍美人的后腰,“罚你,不准再任性,在我心里,你远比我自己更珍贵,你如此,与在我心上割肉有何异?” 这会子二人正斗嘴,其实他们常常斗嘴的,听着尖酸刻薄的话,都像拌了蜜似的,唇枪舌剑,尚且有无限浓情蜜意似的那样粘腻,白狐对这样的场面已经习以为常,也没求到很多的爱抚,觉得无趣,跑下床去,又跳到卧房窗下摆着的罗汉床上去了,蜷起身子,睡意朦胧地眨着眼睛。 幼虎和白狐不一样,它从未放弃索求江翎瑜和唐煦遥的爱抚,他们去哪,幼虎就追到哪,它早已吃饱了奶,把肚子撑得圆圆的,软软的,只想睡觉,江翎瑜见状,把它抱到自己和唐煦遥之间,如此,幼虎才不哼哼唧唧地叫唤了,安静下来,鼻子里发出些呼噜声,柔软的爪子在江翎瑜肚子上轻轻的踩。 美人的肠胃向来娇气,有时就算轻触他的胃腹,他也会觉察出些隐隐的闷痛,幼虎这样踩着,他是有些不适,秀眉微微蹙了蹙,不过他并未阻拦,反倒抚摸着幼虎的背,它舒服极了,竟踩得更起劲,小爪子按进美人肚子里,美人实在痛了,才轻轻拿开幼虎的热软的爪子,转而摸着胃,雪白细瘦的指头慢慢地抚着腹内还痛着的地方。 “念你还小,”美人虽被这小老虎踩得腹内作痛,望着它说话时,还是满眼的宠溺,“以后可不许这么踩我了。” “这小东西,没轻没重的,”唐煦遥见美人抚着胃,拿开他的手,忙替他揉揉,“夫人不常为自己揉腹,不熟悉,还是我来。” “那可不,这小崽子推我肚子没轻没重的,”美人眯起狐眼,娇声道,“跟他爹一样。” “他爹可没有,”唐煦遥撩起眼皮,望着江翎瑜,“这世上,没有谁比这虎小子的爹更疼他的娘了。” 第363章 “贫嘴,好好揉,”美人压着唐煦遥的手,直到他的指头都陷进肚皮里,“疼着呢,夫君,快揉。” “小祖宗啊,不能压肚子,不能……手快拿开。” 唐煦遥急忙对抗美人虎口的力道,讪讪收回手,见美人笑颜朦胧,神情里满是媚态,一时间直了眼,回过神来就猛地吻住他温热的唇,舔舐着他的舌头,含糊着说:“小狗要惩罚夫人,以后不许用力压肚子,对你不好,知道不知道?” 美人嗤笑,轻轻摇头:“不知道。” “你,”唐煦遥咬美人的唇尖,“现在还知不知道?” 美人依旧笑着摇头,任着唐煦遥披着惩戒的皮,实则放纵似的胡闹。 “真好玩,”美人半阖着眼里,只露半截瞳仁,他倒不是没精打采,只是作玩味之态,懒声开口,“只要我不乖乖治胃病,就会有小狗来咬我,好玩,我喜欢我喜欢。” “那,”唐煦遥一下子泄气,软声道,“小狗求你。” “不行,”美人还是笑,“我脾气怪,吃硬不吃软。” 唐煦遥睁大了眼睛,索性在被子里掀开美人的肚兜,钻下去时还说:“小美人,你脾气怪是不是?我非要伺候服了你!” 廖无春从江府出去,骑马直奔校场,找骆青山去了,自受了大任委托,廖无春再也不用躲躲藏藏的,想亲骆青山就亲,想和他牵手就牵,想让他抱在怀里就抱,一切都变得唾手可得。 廖无春来时,正是军中在用午膳的时辰,骆青山刚吃饱了,擦净了唇角,还洗了手,正要回营帐躺下休息,听着廖无春到来,赶紧又回厨房去,包了一大碗的红烧肉,跑着给廖无春送去。 廖无春见骆青山来,不管身边有没有人,径直就抱,骆青山一下子愣住了:“提督大人,今日怎么……” “以后不必再躲躲闪闪了,”廖无春攥住骆青山的手,“皇上都知道了,他并未追责,准许我与你相爱。” 骆青山不知这事从何而起,又是怎么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又震惊,又欣喜,自廖无春从他怀里起身,两个人就干瞪着眼,骆青山也不知道该问什么,该从何问起,只是高兴。 “副将,我来此一程,是有事与你商议的,”廖无春仔细地帮着骆青山整理耳边碎发,“皇上的事,以后再详说也不迟。” “好,好,提督大人在宫中用了午膳吗?” 骆青山递上这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红烧肉,傻傻地笑:“军中没什么像样的,也只有这红烧肉不赖,要是提督大人尚未用过午膳,路上吃了垫垫肚子也好。” “用过了,”廖无春牵着骆青山的手,“我腹中饱涨得很,不如副将领我在校场走走?也好消食。” “好。”骆青山喜滋滋地攥住廖无春的软手,带着他进了校场,与爱人亲昵不用避着人,骆青山净挑着人多的地方去,他偷看廖无春,想知道廖无春怎么想,没想到这廖无春比他更坦然。 此时太阳正热,不练兵,空旷沙地有很多,与他边走着,骆青山忽然道,“提督大人,你爱不爱吃红烧肉啊,上次只顾着给你拿了些,不曾问你喜欢不喜欢。” “喜欢,我还没跟着皇上的时候,就是东厂最贫贱的小太监,吃的用的,都是最烂的,也只有过年的时候,老提督才肯分我们一人两块红烧肉,我那时就想,熬出来,一定要顿顿饭都吃上这口红烧肉,这么大的念想,我怎么会不爱吃呢,”廖无春知道骆青山是多心了,他才从未见过自己吃撑的时候,就说,“副将不信我吃撑了?摸摸我的肚子就知道了,来。” 骆青山哪好意思摸索廖无春的身子,他头一次谈情说爱,总是脸红,也不敢摸廖无春的肚子,低着头,手却被廖无春拽起来,放在腹间,还笑说:“是不是吃得够多了?没事,副将带来的红烧肉我肯定吃,这样的好东西,我自然舍不得浪费的,更何况还是爱人给的,更要仔细地尝。” 骆青山正扭扭捏捏不知道说什么,廖无春却四处张望起来:“青山,陈苍没替你练兵吗,他与你不是轮班值守吗,既然你去用午膳,他自是要在校场上的。” “他不在,”骆青山如实答,“我从昨日就没见过陈苍了,找人上报,消息也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今日我又报了一次,等回信吧,今日入夜不来答复,就又没有下文了。” 廖无春却紧张起来,失声问道:“陈苍从昨日就不在校场?这怎么可能?” 第306章 “那我不知道啊, ”骆青山挠挠头,看廖无春急成那样,感觉自己捅了不小的篓子, 颇有些歉意地出主意, “要不, 找人问问?反正我不怎么关心他,他的动向, 我确实没留心。” “这还找谁问,”廖无春也想开了,“就这么着吧, 反正你也上报了,有事也波及不到你身上。” 骆青山牵着廖无春的手,陪着他在校场散起步来,小心翼翼地问询:“提督大人,这样的疏漏, 没碍着你的事吧?” “不碍事,其实也不算疏漏,我想着可能是王爷把他带走审讯了。” 廖无春猜测:“不然, 陈苍消失这么久, 上报也无音信, 真不是王爷做的事, 他早该坐不住了。” “那也请提督大人将此事告知王爷吧。” 骆青山道:“我久驻校场, 不能随意外出,我真怕是校场里头的人截断了消息,到时候事发,朝廷里难免有人添油加醋,再牵连了王爷。” “也成, ”廖无春欣然答应,“那我一会子再到江府去一趟就是。” “提督大人已经去过了?” 骆青山是个懂事的人,自是要问问江翎瑜和唐煦遥的,道:“那我们主帅和江大人如何?” “这回不知道怎么了,两个人竟都病了,脸色不太好,江府的药味空前浓烈。” 廖无春回忆刚才在江府的情形:“比我上次见他们还要瘦些,我去时,江玉还告诉我,江大人又呕吐了,少聊一会,不能让他劳累,唉,他的呕症是越来越厉害了。” “他们是夫妻嘛,我听说,常年恩爱着的人们会越来越像,”骆青山说,“提督大人,我听闻,恋人要是天作之合,就会长得越来越像,有夫妻相,习惯什么的也会相仿,所以,主帅的身子会不那么强壮,江大人也不会像以前一样羸弱,主帅分给江大人些健康,自然也生些小病。” “他们俩有夫妻相倒是真的,只是副将后面说的,可真是天大的谬论。” 廖无春站住,撇开骆青山的手,叉着腰:“依着你的话,那先天病者之所以身子羸弱,就是因为生他的父母有恙?可江怀跟他夫人强势无比,正当壮年,有什么恙?依你所说,将军生病是因为看护病中的爱人?民间皇庭的病床前那么多孝子,我不见谁摧损得厉害,既然副将这样想,那我和副将在一起,副将身强无疾,能分给我些什么?” 骆青山被廖无春批驳得脸红,低头嘀咕:“傻实心的脑袋。” 廖无春“嗤”一声笑了,抬起手弹了骆青山的额头:“知道你自己傻实心了就行,谈情说爱这么时间,我的精明半分也没给你呢?” 骆青山还是脸红,轻轻摇头。 骆青山不是因为说错了话而难堪脸红,是不敢多看几眼廖无春,他很好看,骆青山单是碰上他的视线,心都要砰砰直跳。 “看什么呢?我都在你身边了,你还要发呆?” 廖无春抓着骆青山的手,扯他过来,要他乖乖地站在自己面前:“我来还有事呢,副将莫不是以为,我这一趟是专程来陪你玩的?快些立起耳朵听,是很重要的事。” 这会子,平阳郡王已经出去了,他是去皇帝那,商量梁如玉发丧的事,凡有白事,在府中确实可以停尸三日,可梁如玉又不是谁的亲戚,郡王觉得还是将此事早些才好。 出去之前,郡王还问了江翎瑜能不能把图纸找出来,一并给皇帝带去,江翎瑜才吐过,本来让唐煦遥按过肚子好了些,可休息一会又食管灼痛,连着心脏也不舒服,虚弱不堪,还要起来和郡王一起找,郡王倒不是要麻烦他,只要他的应允,就代他去取了。 郡王在外,王妃也外出了,带走了唐礼,毓照理也跟着护送了,她要去王府清点些稀罕的补品带到江府去,还有她派人为江翎瑜新打的翡翠首饰,与补品一并带走。 江府只剩江翎瑜跟唐煦遥两个主子,唐煦遥也想伺候江翎瑜,可他昏昏沉沉地犯困,醒醒睡睡的,老是提不起精神,偶有醒了的时候,就伸手摸一摸江翎瑜的胃,揉不了两下,就又迷糊过去。 江翎瑜食管疼得受不住,正为自己揉着心窝,可见唐煦遥那样子,又心疼又好笑,待他又醒来,弱声哄着他:“好啦,夫君,你先睡,病人就要先养病呀。” 唐煦遥原本又要睡过去,听着江翎瑜嗓子发哑,又见他自己揉着心窝,即刻抖擞精神,不肯再睡,迷蒙着眼,急切地将他抱在怀里:“霖儿,嗓子怎么哑了,我见你还揉着肚子,还疼呢?快跟我说说,我,我不睡了,不睡了,我要照顾我的霖儿。” 第364章 要是平时,江翎瑜肯定不答应,可这时候他都疼得坐卧难安了,也委屈起来,攥着唐煦遥发烫的掌心,轻声说:“简宁,我心窝好痛,我都要没力气翻过身去了。” 唐煦遥要伸手来揉,江翎瑜还说自喉头到心窝那一道直线最疼,唐煦遥试着帮他按揉几下,但是只能揉到他根根分明的胸骨,剧痛不止的地方实在骨下,无法帮他缓解痛楚。 这时候,美人已经疼得出了冷汗,雪白细瘦的手臂紧紧搂着胸腹,身子蜷着,深陷在厚实松软的被褥里,指头时不时发着颤,呼吸也急促,唐煦遥立刻差江玉去叫李思衡来为他看病,生怕他出了事。 就在这说话间,美人忽然身子一软,呼吸也慢下来,肢体松散,在唐煦遥怀里全然没了意识。 唐煦遥一下子慌了,唤了江翎瑜几声,并无答复,竟吓得哭了。 江翎瑜已经不是第一次因为腹痛过于剧烈而晕厥了,大夫次次诊断都说无大碍,只是他心脉弱,受不住疼,唐煦遥还是害怕,抱着身子瘫软的江翎瑜,惊恐极了,原本发烫的手也吓得凉了。 唐煦遥是从来不愿意听信太医们那些敷衍的话的,什么没事,无碍,只是因为怎么怎么样,江翎瑜又不是他们的夫人,唐煦遥多担心多害怕,心里多疼,他们又不懂。 李思衡闻讯前来,摸了江翎瑜的脉,又稍微触诊,皱了皱眉头,立刻从随身的布包里找找着针盒。 唐煦遥早已经擦干了眼泪,只是他急成这样,眼眶湿热难免,望着李思衡时,神情可怜兮兮的,似有些哀戚,问李思衡:“小道长,我夫人怎么样了?很严重吗?” “也不是,”李思衡已经拿了针,让唐煦遥剥开江翎瑜的前襟施针,道,“是刚才吐得太凶,伤了食管了,肯定是很疼的,好在心疾未起,是一桩幸事,待会拔了针,给江大人喂一粒先前我走时留下的丸药就是,单做镇痛用,不能吃得太勤,常吃就不好镇痛了。” 李思衡已经扎完了针,让银针在江翎瑜身上静待片刻之际,他又开口:“我刚才还忘了问将军,江大人胃口不佳,不吃就不吃,强喂他那么多东西做什么?” “我,”唐煦遥低头,愧疚得又抹起眼泪,“先前我惯着夫人,他不想吃,我就容他不吃,也是饿得腹痛,吓坏了我,如今逼着吃了也不成,我,我真不知道怎么才能照顾好我的夫人,都怪我。” 李思衡见这本应意气风发的龙虎将军为了夫人崩溃成这样,如此脆弱难当,实在于心不忍起来,主动致歉:“好了,将军别哭了,是我不对,明知道江大人的病反复无常,还这样问将军,其实一切都尚可挽回的,从今往后,我就每日来请为将军和江大人请三次脉,凡有变动,我都能立刻知悉,主动来帮将军为江大人养身子,这样可好?” 唐煦遥泪眼朦胧,望着李思衡:“真的?” 李思衡点头:“嗯。” 唐煦遥低头看看依偎在怀里的江翎瑜,他还是那样瘦削,就仰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李思衡:“能帮我将我夫人养胖些吗,他好瘦,我一看他现在这样子就难过,我不知他究竟得罪了谁,为何都要加害他,好好的一个人,身子竟摧损成这样。” “能,养胖些算什么,江大人的胃病也能好转,”李思衡保证道,“我有这个本事,将军信我。” 过了些时刻,李思衡拔了针,盯着唐煦遥把温止腹内疼痛的丸药给江翎瑜喂进去,就收拾针盒离开了。 江翎瑜这次昏迷不醒的时候比往常久些,唐煦遥就怀抱着江翎瑜,呆呆地坐着,脑袋里一片空白。 唐煦遥担心,害怕,不敢看病容苍白的江翎瑜,不敢细想关于他的种种病痛,生怕哪一次就是严重到不可挽回的。 李思衡再三嘱咐过唐煦遥,让他千万不要瞎想,江翎瑜虽病痛缠身,腹内脏腑尚好,无肿物,也无恶变,放宽心就是。 可江翎瑜是唐煦遥的心头肉,他疼时,唐煦遥怎么能不疼,岂是劝一劝就能得到宽慰的。 适时郡王归来,还带了朝廷的人,有锦衣卫,也有小宦官,三三两两地进出江府,一个个的,有点活干就懒散得要命,吊儿郎当的,满脸不情愿,要把梁如玉抬走,反正皇帝已经承诺要给梁如玉葬得风光些,至于买什么寿材,何时去买,怎么置办,郡王全然不关心,只管让唐礼盯着去,他要去看望唐煦遥和江翎瑜了,他挂心孩子们的病,从出去时就想着。 这转头之间,几个锦衣卫已经把梁如玉拎出来了,他的腰带磕到门槛,“当”一声,掉出来个什么,锦衣卫压根不关心这死人身上到底掉了何物,只是笑盈盈地去给郡王拍马屁,说许是撞了门槛,待会看看是否碰坏了哪里。 郡王说不必,待人走后,自顾自前去查看,那门槛里头,掉落了一个小玉牌,郡王也膈应死人遗留的东西,就背着手远远地看,待他看到这玉牌的样式,恍然怔住,不禁呼吸一滞,登时觉得浑身的血都凉透了。 第307章 那玉牌蓝绿相间, 明明就是青绿局的信物。 郡王俯身,拿帕子裹起玉牌,攥在手心里, 不敢声张, 打算先到江翎瑜和唐煦遥房里面去, 跟他们商量一下,半路碰到拿着药去厨房熬煮的江玉, 问问自己走的这一时半刻,府上如何,得知王妃带着唐礼从江府出去了, 说是从王府府库清点些贵重的补品,还有些首饰回来,江翎瑜腹痛晕厥,还未醒转,唐煦遥正守着他, 自己都顾不上风寒缠身。 江府这样忙乱,郡王只得把捡到玉牌的事搁在心里,至少也要等着江翎瑜好些, 那时候再问东问西的, 他才不至于多想, 免得忧思劳神伤身就是了。 郡王回来, 势必要先到孩子们那看看, 他来时,江翎瑜还没醒,唐煦遥跪坐着抱着江翎瑜,样子惶惶不安。 郡王摸摸唐煦遥红热的脸颊,温声哄他:“简宁, 你抱着霖儿躺下,盖上被子躺着多好,又暖和,是不是头晕不好挪动身子?乖,父亲扶着你。” 郡王帮着唐煦遥把江翎瑜平放在床上,唐煦遥却迟迟不肯躺下,郡王的手搭在他肩上,问他:“简宁,身上没力气吗?” “父亲,”唐煦遥很是无助,眼睛哭得红肿,“霖儿会不会有事,我害怕。” “不会不会,我问过江玉了,他私下还问过小李道长,霖儿的病会好起来的。” 郡王安抚着唐煦遥:“简宁不怕,霖儿没事的,他需要多休息,你也是,快躺下好不好?” 郡王柔声细语地哄着唐煦遥,良久之后,他终于不那么焦虑,乖乖躺下,郡王悉心帮他们盖了被褥,俯身揉揉唐煦遥的脑袋:“要不要父亲留下陪着你们?” 唐煦遥未答郡王所问,只是握着郡王的手,轻轻地抬起头,枕在郡王手上:“父亲,我饿了。” 郡王很是欣喜:“饿了好,能吃下东西,就是要退热了,儿子,想吃什么,父亲吩咐他们去做。” 唐煦遥竟破天荒地亲了亲郡王的手背,说:“儿子想吃虾仁汤面,要一大碗。” 唐煦遥成年以后极少撒娇的,尤其是从边关回来,比离家前更少言寡语,或许是恰逢他生病不适,终于对郡王表现出这极少见的亲昵。 郡王都已经记不清,上次唐煦遥这么黏着自己是何时了,仔细想想,最近的一次也是大疫之前了,自从到了南直隶,他就再也没有在自己怀里撒过娇,像个被宠坏了的孩子。 其实郡王与唐煦遥这对父子之间,相处起来更像君臣,平时相敬,少些柔情,今日郡王见状,差点激动地掉下眼泪,郡王其实明白,唐煦遥是记恨自己为何当年派他去边关打仗,记恨自己从未去细看过他满身的伤痕,也记恨自己如今才知道他身上的刀口时常作痛。 唐煦遥本来不用那么痛的,只要郡王在五年前没逼着他远赴边关征战,唐煦遥也不会待自己那样生疏,恭敬,至少一切如常。 郡王也想念小时候的唐煦遥,缠着自己玩耍,要自己教他舞剑。 这样可爱的儿子,恍然一夜就长大了。 想到这,郡王鼓起勇气问唐煦遥:“孩子,五年前,父亲逼着你去边关打仗,你恨父亲吗?” 这句话,藏在郡王心里多年了。 唐煦遥闻言,眼神霎时间直了,愣愣地看着郡王,不知道该怎么答,又是良久之后,他才说:“不恨了。” “对不起,”郡王抚着唐煦遥的脸颊,轻声道,“宁儿,你受苦了。” 唐煦遥不说话,只摇摇头。 “身上还经常痛吗,”郡王见唐煦遥并未躲开自己的手,反倒很是依恋自己,在郡王的记忆里,唐煦遥十几年没有流露过这样的神色了,不禁蹲下|身子,离着他更近一些,想说说这些年藏在心里的话,“这些年,你与父亲聚少离多,即便回来,也是更亲热你的母亲,你这样少言寡语,父亲自知有愧于你,再难入你的心,自你打仗难得归家几次,父亲只敢远远地看你,逼你去边关,是父亲不好,不知你腿疾严重,罚你跪在院子里,是父亲的错。” 第365章 “好了,父亲,”唐煦遥哑声打断郡王的话,“都过去了。” 这时,郡王手背上落了些温热的水滴,郡王心里一疼,抱紧了侧卧在床榻上的唐煦遥。 这分明是唐煦遥的眼泪,他在营帐里辗转反侧,伤口痛得难以入眠,黄风席卷,战马悲鸣,孤苦难言,麾下爱将一个接一个地夜枕青山,无法魂归故里,唐煦遥独活,难以释怀,时常想来,都是一场真真切切的噩梦,那时他不愿落泪,唯独今日,他想与父亲和解,父亲那一席话,勾起他藏在心下的全部苦楚,只化作那几滴眼泪。 对着满是黄沙和血肉的战场,唐煦遥能有什么话说,他寡言少语那些年间,已然是他能表现出来的,对战争最大的厌恶与抗争。 “父亲想为你谋个好前程,”郡王抱着哭成泪人的唐煦遥,终于说了实情,“你做将军没有政绩,没有功绩,皇帝不肯给你实权掌兵,空有名头的将军,就要渐渐沦为那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父亲怕殒身之后,你在紫禁城再无立身之地,基业也被皇帝以你无战功为由掠夺,父亲不得已如此,宁儿,父亲对不起你,你在边关真是受苦了。” 唐煦遥抹净了眼泪,说:“我虽不知父亲为何逼我,却也明白父亲有苦衷,当时又想家,又恨自己无能,护不了麾下那些爱将与年轻的官兵,经了那样凄惨的境遇,我没法像从前在父亲庇护下那样活泼,并非全是怨恨,父亲也没有对不起我,生身之恩,抚养之恩,我尚且无以为报。” 郡王还想再说什么,唐煦遥发觉背后轻轻覆上一只微冷的手,知是江翎瑜醒了,就说:“父亲,先回吧,儿子狼狈,不愿如此面见父亲,待儿子缓一缓,可好?” “好,”郡王点点头,温声道,“这会子唐礼大抵是回来了,父亲这就吩咐他去做虾仁面汤。” “面煮得软些,父亲,”唐煦遥轻咳几声,“要是霖儿醒了,说不定也吃些,他吃不下太硬的饭食。” 郡王还帮唐煦遥揉揉心口,待他不咳了才走。 郡王一走,江翎瑜就像小猫似的钻出来,伸过手去,给唐煦遥揉心口,他吃过镇痛的药,食管不那么痛了,不过还很没力气说话,轻声道:“怎么咳嗽了,风寒加重了么?” “肚子那么疼,还起来,乖,躺下养病才是。” 唐煦遥翻过身来,把虚弱的美人抱进怀里,试图掩饰刚刚哭过,红着眼睛讲起玩笑话来:“我身上大抵很热,刚好弥补你这畏寒的身子,你我可真是天作之合。” “成了,我最见不得你强颜欢笑,”江翎瑜心疼他,也伸出手臂,吃力地搂着唐煦遥壮硕的身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是你的妻子,难道都不能让你以真面目示我?不必硬撑着,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你怎么样都好,我爱你。” “我从不愿意让别人见着我有心事的,”唐煦遥让江翎瑜一哄,又想哭了,哽咽着说,“我也爱你,好爱你啊,你刚才肚子痛得晕过去了,我好害怕。” “我没事,宝贝,别害怕,”江翎瑜勾着雪白的指头,为唐煦遥轻轻地擦拭眼泪,“乖乖,你看我,还好着呢。” 人不是铁打的,唐煦遥硬撑太久了,痛痛快快地哭过一场,心情竟好起来了,适时唐礼来送这一大碗虾仁面,身后不知何时尾随了原本豢养在西边客房里的两条铁包金巨犬,大抵是毓照理跟着王妃出去,忘了拴狗,它们俩就跟着唐礼过来了。 唐礼拿着食盒不便关门,就随手放在窗边的罗汉床上,回身过去,突然“哎”了声,引得唐煦遥和江翎瑜起来看,见是唐礼正在往外赶这两条正在摇尾巴的大狗,江翎瑜忙阻拦:“唐礼,别赶走它们,许久不来我们卧房了,我想念得很。” 唐礼颔首称是,将门打开,放狗进来才又轻轻关门。 唐礼以为两条狗是想吃那碗面,结果它们径直朝着江翎瑜和唐煦遥小跑过去,下巴一齐搁在床沿上,嘴皮和鼻子软乎乎的,时而皱一皱,轻轻打着响鼻,豆豆眉蹙起来,黑黑的眼珠左右转转,巴巴儿地朝床上看着。 这时候,幼虎爬到唐煦遥身上,大抵是闻到了小狗味,小狗也闻到了小老虎的味道,两边都要往一起凑,唐煦遥还抬手拦了小老虎一下,因为那两条狗都是公的,待主子温顺,出去就是性子极烈的巨犬,怕把小老虎咬了,不过它们似是和谐得很,三个肉乎乎的鼻子嗅到一起去了,完全没有打架的意图,这时唐煦遥才放心。 江翎瑜趴在唐煦遥腰侧,满眼怜爱地看着两犬一虎,唐煦遥则静静地看了江翎瑜一会,开口问他:“我这夫人满心的溺爱,都不肯用在我身上。” 美人素手撑着下巴,侧头看着吃了醋的唐煦遥,娇哂他:“来呀,宁儿乖乖,夫人哄着睡觉觉。” 唐煦遥闻声,斜眼看了江翎瑜一会,江翎瑜也与他对视,瞬间被他抱在怀里按倒。 “轻些,肚子疼,还是刚才那地方,”江翎瑜素手攥拳,拳峰抵着心窝,“夫君摔着我了。” 唐煦遥忙拢着指头,给美人揉搓着心窝处的软肉,他也只能揉着这两边胸骨正下的皮肉,食管在骨下,唐煦遥虽心疼,也实在爱莫能助,只能看着他难受得时而皱眉强忍。 江翎瑜只是摔在唐煦遥怀里,碰着食管和心窝了,镇痛药的效用还没过去,他缓一会,加上唐煦遥为他按摩腹部,也就好些了,渐渐平稳下来,刚要跟唐煦遥搭话,听得外头有交谈声,好像是郡王在和廖无春说话,于是江翎瑜和唐煦遥一起凑近了窗子听着,想知道这廖无春又折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王爷,我今日去找了骆副将,传皇上口谕,让他夜里带人守江府,期间聊起陈苍,他竟说陈苍已经消失一日多了,特托付我来告知王爷,”廖无春说,“他担心陈苍事大,又涉及五军都督府,一旦事发,您会被连累。” “陈苍是我带走的,”郡王提起陈苍就气不打一出来,原本他与廖无春并不算稔熟,但江翎瑜和唐煦遥与廖无春都好,他也就说些心里话,怒道,“本来我儿子器重陈苍,大老远地把他从别的军部调来麾下,我就觉得要出事,后来他作战失误,害死许多无辜的官兵,这还不足以让他收敛野心,竟然还有胆子觊觎我儿子的心上人,反了天了,他也是个大人了,这点规矩都不懂?” “是是,陈苍该死,”廖无春见郡王动怒,忙陪着笑脸安慰,“是王爷亲自整饬就成,王府内外尚可平安了。” “平安?平安什么,”郡王把藏在袖子里的小布包扔给廖无春,“你看看这个。” 廖无春拆开裹得结实的手绢,一块青绿色的玉牌赫然出现在眼前,他惊慌失措起来:“王爷,此物何处得来?” “你们拖出去的那个死人身上。” 郡王回忆道:“应该是叫梁如玉。” 廖无春似是一下子陷入困境,紧皱着眉头,很是不敢置信:“王爷,是不是有人嫁祸啊,梁如玉与废人无异,怎么可能是青绿局的人?” 第308章 “我也纳闷啊, ”郡王何尝不是满腹狐疑,他道,“梁如玉的动机也说不通, 他既然是青绿局的人, 接近我们家霖儿是意图不轨, 可现在他又自戕而死,这怎么回事, 得了失心疯了?还是已经功成,功成身死,这是他们那地方的规矩?” 廖无春摇摇头:“王爷, 我看不是,照事实说,青绿局潜伏在江大人身边,先前在保定府,江大人与将军双双遇险昏迷, 险些殒命,就是青绿局从中作梗,他们已然有这么大的本领, 要是梁如玉要杀江大人, 岂不是轻而易举, 他却侍奉病母数十年, 哪怕身在京师, 也不曾来找过江大人一次,要我说,我倒觉得是他保了江大人的命,青绿局数次设计加害,放火, 刺杀,将军与江大人皆逃过劫难,一回两回说是气运,短短一年间他们竟策划十几起谋杀,都能躲过去,也不太像是单纯的运气好。” 郡王闻言,一下子沉默了,廖无春在他身边提醒:“王爷,您可能不知道,梁如玉脾气怪,从小就研究那些怪木偶,也不做官,更不喜交际,街坊邻里都厌恶他,觉得他是异类,只有江大人小时候从府里跑出去,险些被腌臢男子侵犯时,梁如玉救了他,邀他去梁府做客,二人这才萍水相逢,可以说那时的江大人是梁如玉唯一的朋友,江大人流露过对那些木偶的赞赏,哪怕只是随口夸几句,这自幼饱受非议的梁如玉,也得狠狠地记在心里吧?” “那倒是,听你这么说,实在是很有道理的,那就依着你的评判,”郡王终于相信梁如玉对江翎瑜的情谊,心头压着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可是他们做王爷的,哪有真舒心的时候,一事毕,万事起,郡王开始筹划紫禁城的其他事项,就说,“廖提督,随我到花园去,那里清净,对于一些事,我还有话要交待你。” 郡王与廖无春走远,卧房内的江翎瑜一下子跪坐在床上,唐煦遥见他如此失神,怕他摔疼了身子,忙将他抱在怀里安抚。 第366章 廖无春那一席话,让江翎瑜心下震颤。 梁如玉要真是青绿局的人,想必关于他的很多事,都是假的,比如他行动不便,他在风雨中自戕,并未坐四轮车出行,就得到了印证,那他的身份,还有木偶图纸的来历,那些怪异的木偶,到底是他毕生心血,还是青绿局的杀人利器,这一切暂时成了一个谜。 可是,梁如玉一切的一切都可能是假的,唯独他对江翎瑜的呵护是真的,他知道江翎瑜爱唐煦遥,就护着两个人一起数次死里逃生,他不声不响地倒在暴雨里,肚子里塞满了脆硬油腻的肉,还灌进许多烈酒和肮脏的雨水,躺在积水坑里时,一定很冷,很难受,他记得穿上了最体面的衣裳,还是走得那样不体面,江翎瑜怎么能不心痛。 江翎瑜依旧失神,依偎在唐煦遥臂弯里,轻声问他:“简宁,你说,青绿局选出来的人,想必都是极冷血的,那样的人,也会觉得痛苦吗?” “会的,”唐煦遥搂紧江翎瑜的身子,“只要良知未泯灭,哪怕一丝尚存,都不会原谅自己的所作所为。” “梁如玉的心早就死了,从他小时就死了,既入了青绿局,就都是双手染血的货色。” 江翎瑜呢喃:“他是不是还记得我赏识他,所以,为了我与总坛为敌,我害死了他。” “是他报答了你的赏识,”唐煦遥宽慰美人,“你说他的心早就死了,可人还活着,愿意咽下一日三餐,心就死不透,他对你有情谊,就算他良心未泯,护你周全,才是他心之所向,你只管好好地活下去。” 江翎瑜低眉,攥着唐煦遥的手:“我活下去,是为了与你共白头,将军出征,家里总要有一盏灯留给将军。” “那就是他的心之所向,成全了夫人的心之所向。” 唐煦遥微微探身,亲吻美人的眉心:“人方死,遗志不灭,夫人可宽心了。” 见江翎瑜点头,唐煦遥搂着他的腰,柔声哄着他:“好了,乖宝贝,我们躺下吧。” 江翎瑜懒洋洋的,动作极慢,就是食管刚不那么疼,就又不好好养病了,江翎瑜到底还是年纪小,贪玩,唐煦遥见状,可怜巴巴地央求他:“夫人,我头晕,这么一折腾,我好像烧得更厉害了。” 话还说着,唐煦遥作势扎进江翎瑜怀里,哼哼唧唧:“夫人,好夫人,求你哄一哄我好不好,我不舒服。” 江翎瑜自己是病着惯了,困了就睡,胃不好的人易疲乏,他总是睡不醒,经常梦魇,他太累得慌,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他也不愿常常躺着,哪怕坐起来一会子也好,病是很消磨人的,这样十几年了,他当然会对自己不上心,可对唐煦遥全然不是这样的态度。 听着唐煦遥说疼,江翎瑜顾不上胸腔疼痛,怕摔怕撞的,赶忙要抱着唐煦遥躺下,唐煦遥临时改了主意,又不躺下了,趁着美人正与自己这沉重的身子较劲,一下子把他推进怀里,双臂捆着他,不许他动弹,勾起唇角,颇有些挑衅地看着他:“可算把你骗到我怀里了,肚子疼成那样,还不乖乖地休息,你不好躺着的,一会就找借口起来,一遍遍地着凉,你胃不好,总是疼,晚上自是睡不安稳的,白天也不睡下养养精神,还是贪玩,不管你怎么不愿意,耍性子,这回我可不惯着你了。” 美人竟并无耍性子的心思,攀上唐煦遥的心怀,伏在他胸膛上,雪白的手臂搂着他的结实的肩颈,关切道:“简宁,你没骗我,我知道你从晨起就头晕的,你还难受吗?我不贪玩了,我们可以一起躺下歇息的。” “是头晕,”唐煦遥脸颊烧得泛红,这红得恰到好处,美人娇媚可爱,皆是对着唐煦遥尽显温情脉脉,他当然是脸红的,就让发烧掩盖过去了,与美人相处久了,也学着他的性子,故作严肃,“不过没事,我忍着,我不许你不遵医嘱,动不动就淘气,从被子里钻出来。” 美人轻笑:“我何时这样了?我倒也想像猫儿一样活泼,可你也说了,我整日胃痛乏力,躺在床上睡也睡不够,梦魇不断,精神也不好,哪有余力上蹿下跳的?你不必担心,与我躺下就是,我不乱动。” 美人这会子太乖了,不怄气,也不耍性子,明明刚才还很骄纵的,过这么一阵子,就像换了个人,唐煦遥反倒局促起来,望着美人的眼睛,与他对视许久,才支支吾吾说:“其实,其实是我饿了,我想吃些面条再睡。” “成,”美人温柔极了,也不怪唐煦遥先前说话态度不好,素手抚着他的胸膛,“去拿吧,我喂你吃。” 唐煦遥下床拿来食盒,里头还有白玉制成的小碗和小勺,是怕这大碗太沉,特准备来分装着吃的,唐煦遥分了一小碗,勺上有一颗大虾,喂给美人:“夫人,你吃一口,你都吐了,不吃东西也不成,你胃里空着太久要出血的。” 美人喜欢吃虾,此时食管和心窝作痛,他也有些担忧,看看大虾,想吃,又怕像刚才一样剧烈的呕吐,试探着问唐煦遥:“我能吃吗?” “能,”唐煦遥再将虾送得离着美人的唇近些,“少吃嘛,再嚼细些就好。” 美人咬了虾仁,这虾是碗里最大的一颗,把他的雪腮撑得鼓鼓的,他很乖,咀嚼得很细致,吃得很慢很慢,期间唐煦遥一直看着他,都快忘了自己手里还端着面条,他实在太可爱,太漂亮,他吃东西,他看书写字,他胃痛卧病时,那些模样,在唐煦遥眼里,真真是世间奇绝之色。 唐煦遥每每想到江翎瑜的病容,就心动不已,心疼他病痛缠身,还爱他腹痛时的样子,唐煦遥时常左右为难,却得江翎瑜的成全,他实在欣喜,打量着江翎瑜时,连吃饭都忘了。 “小傻子,你想什么呢?” 美人终于咽干净口中的细碎虾仁,摸着唐煦遥的腰,柔声催促他:“快吃呀,面条都要凉了,病人哪能吃凉的。” 唐煦遥恍然回过神来,咽下几口还温热的汤面,要江翎瑜一起吃些时,江翎瑜轻轻摇头,柔声回绝:“我喉管疼得很,咽不下东西,这面味道极好,很鲜美,我也想吃些,只是要缓一缓。” 适时唐礼进来,拿来了一个新的食盒,里头装着一小碗汤药,说是李思衡特地调制来为江翎瑜温止胃痛的,为了不让唐煦遥费心,他不像往常似的抗拒,竟主动接过药来,拿起白玉勺擓起些药汤,还没入口,单闻着那极浓的苦味,就犯起恶心来,先前他呕吐之后,伤着食管了,胃里酸涩翻涌,扫着食管伤处就阵阵灼痛,他疼,真是受不住了,就随手将药推到矮柜上,急忙捂着唇:“唔。” 第309章 “夫人。”唐煦遥忙推了碗, 来看江翎瑜,江翎瑜摆摆手,素手压着心口直喘着粗气, 好不容易缓和了些, 就依偎进唐煦遥怀里, 耳骨枕在他颈子下,紧紧地搂住他的腰腹。 江翎瑜不敢再呕吐, 蜷在唐煦遥臂弯里强忍着,唐煦遥见他难受,不多说话吵他, 帮他揉着背,柔声一遍遍安抚着。 “药给我,简宁。”江翎瑜自觉有了些力气,极力探身去拿矮柜上的药碗。 唐煦遥心疼他,不肯给:“夫人, 实在吃不下就算了,莫这样难为自己。” “我想好起来,夫君, 我都忘了订婚宴就在这几日里了。” 江翎瑜直往唐煦遥怀里钻, 抱着他的腰, 整个人都伏在他胸膛上, 他柔声道:“夫君, 我和你可就成这一次婚呀,我穿上那订婚的衣裳,也不能满脸的病容,是不是?那多不好。” 唐煦遥轻轻摇头:“宝贝,不会有人怪你的, 他们知道你身子不好,没事的,不要勉强自己,我也知道那药你喝了难受,你从小就喝不下那些苦药,我都知道,我不逼着你了。” “要喝的,我要好起来,”江翎瑜很是执拗,“我要好好的嫁给你,我已经不是任性的小孩了。” “怎么不是小孩?想做大人,那你就得大我五岁,我就承认你是大人了。” 唐煦遥怀抱着美人,笑得宠溺:“你要在我身后,我来为你遮风挡雨,就算你早已弱冠,那你年纪尚小,身子又瘦,还总是生病,我可不忍心让你学着懂事,做官就够累了,是不是?就让我宠着夫人吧。” “好呀,那我就一辈子让你宠着,那你可得拼命活到一百岁,少为我熬这狠夜,你看你瘦的,”美人搂着唐煦遥的颈子,偎着他的胸膛,细瘦白嫩的腿也偏着搁在他的腿上,美人眯起漂亮的狐眼,极力支起身子,要亲一亲他的唇,只是乏力,未能如愿,美人见状轻叹了声,转而与他开起玩笑,柔声道:“我只比你少活一个月就是,嘻嘻,刚好是办完全部丧礼的时间。” “不行,只差一天好不好,我要和你葬在一起,”唐煦遥一下子就哽咽了,“霖儿,我没有你,最多也只能再活一天。” “所以我要拼命好起来,我要按时服药,我再也不因为看病吃药任性了。” 美人抱紧唐煦遥,说:“我有家了,我有了一个夫君,每日都在等我一起梳洗,用膳,睡觉,我的一辈子不再是无望的,看不到头的病痛,是睁开眼就能看到爱人,期待着接下来一整天的日子,简宁,我爱你,我不想死。” 第367章 唐煦遥听着江翎瑜说完,抑制不住地抱着他嚎啕大哭起来,泪如雨下,他也不嫌唐煦遥将他的衣裳哭得湿透,默不作声的陪着。 唐煦遥哭得太厉害,停了哭声,还不断抽噎,后背起起伏伏,江翎瑜原本和他坐着相拥,又怕他哭累了,就哄着他躺下,现在他这么大的身胚子,窝在江翎瑜怀里,时不时地揉揉眼睛,一声也不吭。 “夫君,”美人抬眸,望着唐煦遥红肿的眼睛,笑说,“你是不是等我说这句话好久好久了?” 唐煦遥点点头:“嗯。” 于是唐煦遥又鼻子一酸,脑袋抵在美人颈下,再流下几滴泪。 唐煦遥确实等这一句话太久了。 先前唐煦遥与江翎瑜怄气,两个人一来一回地拉扯,谁也不让谁,折腾得他犯了心疾,唐煦遥也不知道,那次他的病为何那么厉害,几乎是到了弥留之际,他昏迷时醒转,只留下一句话,是与唐煦遥说:活着太痛苦了,身上太疼了,让他走吧。 后来江翎瑜争气,也是舍不得唐煦遥,极力挺过来了,身子慢慢好转,唐煦遥也收敛了脾气,对江翎瑜百依百顺,磨平了所有的棱角和执拗性子,一切都在向好,两个人逐渐恩爱两不疑,连当时抢救江翎瑜的李思衡都忘了此事。 没有人知道,那句话让唐煦遥如坠深渊,自那以后,他心脏里扎了一柄钝刀,每每跳动,都会隐隐地痛。 唐煦遥一直在弥补江翎瑜,他变得更乖,更温柔,不再做戏,露出本相,他也依然把江翎瑜捧在手心里。 因为江翎瑜病重时那句话,唐煦遥每日每夜都倍受折磨,他恨自己不懂事,恨自己没给江翎瑜全部的爱,自后倾尽所有来疼爱江翎瑜。 唐煦遥很怕江翎瑜还会病重,更怕自己不够爱他,再病重,他还会因为唐煦遥不够爱而不肯留恋人间。 江翎瑜这一句话,对唐煦遥来说,像是打碎了拦着汹涌洪水的堤坝,他所有的畏惧,委屈,对江翎瑜态度和所思所想的迷茫一下子爆发,他哭得那样凶,因为他最爱的人终于愿意为了他留恋人间。 这一刻,唐煦遥才真真正正被江翎瑜原谅。 江翎瑜拿了干净的绢子,为唐煦遥擦着眼泪:“不哭了,宝贝。” “夫人,你,你真的会为我努力地看病吃药吗?”唐煦遥泪水涟涟的,这话虽是在问江翎瑜,可他现在的样子,他的语气,分明是在哀求。 “会呀,当然会呀。” 美人握紧唐煦遥因风寒发热而微烫的手:“你可是第一个真正爱我的人,我也要为了你活下去,什么病什么痛,绝不可阻碍我与你共修百年之好。” 不等唐煦遥说话,美人忽然沉思起来,他道:“简宁你说,你我订婚,会不会很热闹,总有党羽见不得你我恩爱,自会从中作梗。” “朝中是乱,有人想坏你我大事自然是难免的,党林之争无处不在,不过,他们不怕我,也要怕父亲,他们只敢想,不敢说的。” 唐煦遥以为美人是在担心那日有人生变,就安抚他:“没事的,有我在,我自是要竭尽全力护着你的。” “简宁,我没有在担忧有人惹是生非,”美人俏皮地眨着眼睛,仿佛有了精神,似是连胃腹都不那样痛了,他拉着唐煦遥的衣袖,道,“是我心生一计,周竹深欠我一条命,我大抵是有法子报还他了。” “哦?” 唐煦遥见状,忙抹净了眼泪,抖擞精神,来聆听江翎瑜的计划:“夫人,愿闻其详。” 第310章 江翎瑜出了主意:“不如咱们故技重施, 派人待在房梁上,往下头飞刀,而不刺在周竹深的身上, 这样如何?” “你我大喜之日, 有此举动, 实在算不上吉利。” 唐煦遥不愿意:“要我说,咱们也可以不急, 反正周竹深跑不了,不如大婚之后再整治他。” “这么听来,是夫君有了上好的计划?” 江翎瑜又来了兴致:“你且说说, 我想听。” “我的计划是让小美人乖乖地躺在我怀里,”唐煦遥又把美人抱到自己身上来,美人身子虚弱,唐煦遥这用力一搬,晃得美人径直伏在唐煦遥胸膛上, 长发顺势滑落,几乎垂在床沿上。 “坏狗,你又欺负我了, ”美人娇嗔, 还攥着拳头轻轻打着唐煦遥的心口, “你就是欺我没力气挣开你。” “夫人的力气大与小, 都不重要, ”唐煦遥轻轻抚摸美人的腰背,“你单是有挣脱我怀抱的意图,就够让我心碎了。” 美人没了言语,乖乖伏在唐煦遥怀里,耳骨紧贴着他的胸膛, 认真地听着里头的心跳声。 片刻之后,美人开口:“夫君,拿药给我,已经温了,再不喝就要冷透了。” 唐煦遥仍是不愿意的:“你喝了要难受的。” “不喝我的病就没法好转,”江翎瑜很决绝,“你只管听我的话,拿药来。” 唐煦遥拗不过江翎瑜,只得将药碗递来,他捧着药碗,不顾呕意,将已经温了的药饮下去,逼着自己一口口地咽下,口鼻之中满是难以言明的苦味。 江翎瑜许久未饮过这样烈的药了,那些汤水灌进他腹内,脏腑都拧绞起来,胃里又疼又胀,他不敢吐,素手攥着绢子捂着唇,难受得手都凉了。 唐煦遥见美人如此不适,忙坐起身来,抱着他又揉后背又顺心口的,也怕他吐,一边伺候他,还自责着:“夫人,都怪我没再拦你,可也不能再吐了,夫人,你忍一忍,千万不能吐了。” 美人答不了话,也奋力抬起手攀上唐煦遥的肩膀,捏上一捏,就当安抚唐煦遥了。 强忍许久后,美人终于压下喉头翻涌,这才敢说话,美人累坏了,身子软着,任着唐煦遥把自己用力地捆在怀里,连喘气声都发颤:“别总是怪你自己,你分明听见是我硬要喝药的。” 唐煦遥见美人虚弱不堪,心疼得厉害,正要将他抱得更紧些,他却极力推着唐煦遥的心口,弱声道:“不要抱得那么紧,药喝得太急了,我胃胀,压着会痛的。” 唐煦遥松了手臂,将手探进美人的衣料内,摸摸他的肚子,胃的确鼓胀起来了,将雪白的肚皮撑得圆胀,盖着衣裳也能看出来些隆起。 “这药也不多,喝下去竟让你这么胀?”唐煦遥不敢贸然触碰美人的肚子,单是揽着他的细腰,扶着他坐在怀里,他的背靠着唐煦遥的胸膛,让他缓一缓。 “以前也经常胀的,我都惯了,”江翎瑜倚在唐煦遥怀里,摸索着攥住他的手,往腹间拽,“夫君,给霖儿揉揉。” “可以吗,”唐煦遥坐直了些,下巴轻靠在江翎瑜肩上,手小心翼翼地覆着江翎瑜鼓胀的胃,轻轻地揉搓,“我原本不敢揉的,怕你疼呢。” “不疼,”美人轻笑,“我倒怕你不喜欢揉呢。” “怎么可能不喜欢揉,夫人这是什么话,”唐煦遥说来还有些难为情,说着就笑,“你的肚子太好看了,唉,那数九隆冬时,你胃痛还不像现在这样勤,夜里你睡熟了,我单是偷偷地掀开你的衣裳看看肚子,都要燥得一宿睡不着,有什么不喜欢揉的?” “小狗,你真让我害怕。” 美人失声笑起来,因为腹内不适,猛地一笑还呛咳了,仰在唐煦遥怀里咳个不停,唐煦遥要为他揉心口,让他摆摆手回绝,咳嗽平息,他还是笑:“我还真是不知道,你的怪癖已经到了如此境地。” “夫人所言不错,我这确实是怪癖,”唐煦遥侧过头,唇瓣点在美人软嫩的脸颊上,吻了又吻,“可恰逢夫人怜爱我,包容我,是我莫大的幸事。” “谁又不是傻,好端端地去包容你的怪癖,”美人掩唇,扬起小脸,与唐煦遥耳语,“我也喜欢你给我揉肚子,要不是你情我愿的,再爱也不成,你说是不是?” “那太好了,以后我可知道该怎么给夫人缓和胃痛了,”唐煦遥见美人还气喘吁吁,以为他是累的,就要扶着他躺下,“喝了镇痛的药,心窝还难受吗?” “不躺,简宁,”美人搂住唐煦遥的手臂,仰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胃胀呢,躺不下。” “好好,那不躺,”唐煦遥捧着美人的脸颊,亲吻他的唇瓣,“都听夫人的,我什么都听夫人的。” 唐煦遥在屋里伺候江翎瑜这阵子,郡王已经嘱咐完了廖无春近期在紫禁城中诸多事宜,详细到唐煦遥和江翎瑜定亲时要穿的衣裳哪里要用什么颜色,一切交代清楚,就让廖无春回去了,郡王又牵着马出了门,到关押陈苍的地方去。 郡王如今掌兵,不过是他一再推脱才如此,先前他手下管着的衙门更多,如今已然削减了大半,削减下去的都是明面上的衙门,暗中的,他大多保留了,有时朝中某党羽莫名其妙就消失了,就是郡王私下扔进黑衙门审讯,被抓走的官员,多半是没法活着回来了,皇帝当然知道,郡王坐大,也是皇帝纵容,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皇帝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惹大麻烦就不管。 第368章 郡王很懂得适度举措,在皇帝眼皮底下,从未惹出过乱子。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位平阳郡王,比皇帝更有手段。 郡王懂得治国理政,不能只怀柔,不能只镇压,有明面上的律法,就要有暗处的刀枪,有郡王暗中辅政,大琰风生水起。 所以,校场下面的牢房不过是数百个暗衙门之中的,最显眼,也最没用的一个,即便坍塌,露出真面目,郡王也不在乎。 郡王下来,是骆青山亲自来迎,郡王背着手,慢慢地溜达,问道:“怎么样了?” “王爷,陈苍什么都不肯说,”骆青山伴随郡王身侧,如实禀告,“您留下话说先不许打,我们都还没动手,好吃好喝的侍奉呢。” “引我去看看吧,”郡王阴恻恻地笑了笑,“我也想知道,敢背叛我儿子的将领,能有多硬的骨头。” 第311章 “王爷, 小心些,”骆青山搀扶郡王下了暗道,“前头有些地方会黑一些, 不知怎么的, 燃灯也不是很能照亮那地方。” “无碍, ”郡王笑说,“我这暗道下阴气很重, 里头有成千上百的尸骸,厉鬼所过之处吸光,照不亮, 也是应当的,只是青山你莫怕。” 骆青山勾唇:“王爷,末将名青山,传闻山中常堕龙,这青山, 连那样的神物都能镇住,小小无名厉鬼,自不成问题。” “好, ”郡王对骆青山的胆识与答复都甚是满意, “我儿子虽在陈苍身上走了眼, 却没看错你, 今后可要留在他身边, 我知道,他已然将你当作兄弟看待,你可千万护着他,莫让那些都督府的杂碎欺辱他。” “王爷,末将有今日, 幸而主帅垂怜,”骆青山每每想起唐煦遥,就心怀感激,“您的话,末将一定记在心里。” 交谈间,骆青山已经搀扶着郡王走过暗道,这条狭窄的地下走廊只能容纳两个人,前后都有军队卫护,是防止地牢或是衙门内生变而无征兆,用于抵挡前方事端的。 在郡王和骆青山身前卫护的官兵与死士无二,是绝对忠诚,可以在任何时刻,无条件为郡王殒身赴死。 暗道尽头就是牢房的入口,自此分成四列,共设有二十四间深牢,深牢之后,是审讯室,陈列刑具,平阳郡王执掌近百个大小地牢与私刑房,他的牢房比朝廷里其他人的要整洁,没什么异味,吃住也好,饭菜都是与王府配置相齐的,有时还能得来些莲花白喝一喝。 除了深牢整洁与饭食配置上与朝廷里拥有地牢的官员相异,还有一处相异,就是极少有犯人在郡王那活过三天,没有血污和尸臭,有专人在此打扫,牢房当然干净,至于那顿与王府配置一样的饭菜和酒,不过是上路前的体面罢了,这就是郡王的怀柔手段,不过依着他对犯人的性子,总不肯极致的温柔,仁至义尽之时,总要送上最狠的一刀。 郡王素来爱养草木花卉,所以这座地牢正上方有个梨子树林,规模庞大,枝繁叶茂,到收获之时硕果累累,压弯了枝头,掉下来就是黄金满地,郡王从不吃这里的果子,从不让唐煦遥他们吃,也从不分给相好的同僚官员,尽数送给京师的老百姓,让他们拿回家解渴。 唐煦遥倒也不爱吃梨子,他单是不解,郡王为何不把这样好看的梨子送给官员,好朋友也不给,只给百姓,那时唐煦遥还小,尚未弱冠,阅历少,无法参透许多事,郡王念此,也并未细细解释梨子林下的玄机,只告诉唐煦遥:“百姓的苦,只有这些梨子知道,希望这些果子够甜,能让百姓忘了以前的苦,哪怕暂时也好。” 唐煦遥贯穿少年的疑惑,从跟着郡王到此来访,恍然了结。 葬在梨树下的恶官欠了百姓的血肉债,要以血肉归还,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陈苍关在最里面,从入口走进去要有一阵子,在前头卫护郡王的两名侍卫带路时,顺便拿着火把照一照身边的牢房,查验里头的犯人是否安分。 里面的犯人没有不安分的道理,这牢房内真是太压抑了,到处是身穿重甲的官兵侍卫踱步的声音,嗡嗡地回荡着,这里的犯人不允许交谈,一旦有交谈声,哪怕是轻微的,都会被警戒。 虽然侍卫们没得到郡王的命令不会打人,但他们作为警戒时会用长剑敲击牢房的铁栏杆,声音依旧嗡鸣作响,实在让人害怕,久住于此的人时常惶惶不安,终日惊悸。 这里太黑了,从来不见日光,侍卫们只会送饭,抽刀敲打栏杆警戒,以及踱步巡视,那火光时而映照出他们的脸,他们从来没有任何表情,麻木而冷漠,在犯人眼里,这些侍卫实在与厉鬼无异,这地牢就是人间炼狱。 骆青山伴在平阳郡王身边,温声道:“王爷,梨花又开了。” “甚好,”郡王点头,“青山,待会你陪着我去看看。” 骆青山低眉:“是,王爷。” “又是一年了,”郡王想起满树的梨花,眼色宠溺得像在看自己的孩子,“每到冬天,我就会想念这些花儿,生怕那些树不壮实,生怕它们结不出那么多果子。” 骆青山说:“王爷,那里一切如常。” 郡王背过手去:“那就好。” 此时一行人行经关押陈苍的牢房,郡王站住,正对着侧卧在草床上的陈苍,望着他,一言不发。 这牢房是从来不灭灯的,关在里头的人根本睡不踏实,即便闭着眼,眼前总是有亮光,适时郡王站立灯下,陈苍自觉眼前有了黑影,自知是来了人,他已经来此几日,这地方暗无天日,早就不知道什么晨起午时了,只当是来送饭的,并未睁眼,就说:“放下吧。” “陈苍,王爷到此,”骆青山大声呵斥他,“不得无礼,速速跪拜!” 陈苍这才猛然睁眼,一骨碌从床上翻下来,很有些惊恐:“王爷?是,是王爷掳我来此?” “是啊,”郡王勾唇,“我听说,陈副将中意我儿子的夫人,也就是陈副将所在军中的主帅之妻江翎瑜,不瞒着副将,江翎瑜这孩子早已认定我和王妃做了公婆父母,他既然已经是我的孩儿,我就该为他做主,所以特来替问问,副将想如何提亲,又是意图何时从王府带走他?” “末将不敢,”陈苍没想到郡王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早已吓得浑身颤抖,磕头都没了力气,颤声道,“请王爷明查。” “明查?当然要明查。” 郡王登时冷了脸:“青山,把他带出来,押赴审讯室,我严刑拷问,如他的愿。” 这会子,唐煦遥正哄着江翎瑜入睡,他腹胀严重,胃冷硬圆鼓,连肚皮都撑起来了,揉不得碰不得,江翎瑜躺不下,也难以入睡,能吃的药都吃了,唐煦遥也没法子可想,只能陪着他苦熬,越哄越温柔,不能分担他的痛苦,再多给他些柔情和体贴也好。 江翎瑜倒不像唐煦遥一般想的多,他早就习惯了,经年以来,深陷病痛,肚子胀大些,并不稀奇了。 美人睡不下,也不想睡,就依偎在唐煦遥怀里,与他随意谈天:“廖无春说要再派一个暗卫头领到江府,何时来?” 唐煦遥回忆说:“我记得无春说路远,最快也得夜里到,不然就是明日。” “好端端的,他派暗卫首领来做什么?” 美人蹙眉:“是不是京师情形有变?咱们又不得安生了。” “夫人所忧心之处,确有其事,但算不上京师有变,那是我们自己的事,”唐煦遥柔声细语,“皇姓之嗣,在天子身后,总是不得安宁的,先皇曾说,要铲除天子,必先铲除天子手足姻亲,杀其心腹,夺其权,掌其印,灭族灭种,故而即便亲王们与皇帝相合,也有外人想要扳倒亲王们,更不要说亲王们原本心相异,位高权重者,永无宁日,习惯就是了,夫人不必挂心,我们会保护好你的。” 江翎瑜抱起唐煦遥的胳膊,小脸上细腻白软的肌肤轻轻蹭着唐煦遥的手,轻声道:“夫君真能保护好我吗?” “能,当然能,夫人莫怕。”唐煦遥看江翎瑜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他温柔又俏皮的眸子,黑亮的瞳仁直盯着自己,心都要融化在胸膛里了,软得不成样子,不但能保护好他,就是他要自己的命也要给,只要他说,就立刻给。 “你好喜欢我呀,”美人柔声撒娇,“我也喜欢你,小简宁。” 唐煦遥情不自禁捂着心口,抿抿唇:“夫人,你这样可爱,我的心都要受不住了。” “那你我改日再说些情话,”美人笑说,“我也觉得太喜欢你了,单是多想一想成婚之后的日子,心也跳得厉害着呢。” 唐煦遥摸着美人的心口,温声哄着他,为着他的心不跳得那样快,言语轻柔,会让他的心平和一些。 江翎瑜却不想唐煦遥揉心口,坐直了身子,将寝衣与肚兜一并掀开,露出鼓胀的肚子,给唐煦遥看。 唐煦遥见状去捉美人的手腕:“夫人乖乖,不掀衣裳,夫人不听话,胃着凉了又要疼了。” “夫君摸摸,”美人不依着唐煦遥,拽着两片衣料不松手,“你不是最喜欢摸我的肚子了?” 第369章 “喜欢,我特别喜欢,夫人的肚子真的很好看,很漂亮。”唐煦遥自知手上粗糙,体谅美人身子不适,不愿意磨疼了他,于是合着双手,想捂出些热气,让茧子软些,迟迟不摸,美人横眉,夺过唐煦遥的手来,让他的掌心覆着胃腹,安抚胃内的钝痛。 “你还迟疑什么,”美人娇嗔,“单是嘴上怕我冷,捂着不就暖了?” 唐煦遥粗糙的掌心轻轻抚摸着江翎瑜胀起的腹部,指尖慢慢地抚过他腹间细嫩的皮肉,拢着指腹,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他的胃,唐煦遥探身亲了亲他的唇瓣,又低头看他隆起的腹部,看这肚子时,眼色明明很是喜爱,说话时,语气里又满是怜惜:“夫人的肚子怎么胀得发硬了,要不要我帮夫人按一按?” 第312章 “嗯, ”美人柔声道,“按吧。” 唐煦遥指头触着美人腹间:“疼吗?” 美人偏着腿坐在床褥上,抬眸碰上唐煦遥关切的目光, 他轻轻摇头:“起了药效, 已经不疼了。” “趁着不疼, 夫人躺下。” 唐煦遥把美人揽在怀里,慢慢地扶着他侧躺在床褥上, 伺候好了美人,唐煦遥又挪到他身后,搓热了掌心为他暖腹, 为着他安心养身子,竟给他画起大饼来:“快些休息吧,还有两天,就是你我订婚大宴了,我的心肝宝贝, 你什么都不必操心的,只管吃东西,睡觉, 将身子养好些, 说不定订婚那日你身子好转得快, 还真再许你喝些酒呢。” 唐煦遥这饼也并非是完全给江翎瑜画出来的, 而是确有此意, 人生大事,嫁娶婚典,洞房花烛,应是顶重要的,订婚典与婚典内, 虽能以茶代酒,但终归不够正式,唐煦遥还是希望他的胃能好一些,少喝些酒,也算承了极好的祝愿。 其实从前唐煦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自然没什么可信奉的,觉得大多数的礼节,比如祭祀,典礼上的祝愿,都是可有可无的,但经历美人几遭急症昏迷之后,亲眼所见毕生所爱之人的生命几次险些在他怀里流逝而去,他也怕了。 现在美人信奉什么,唐煦遥就信奉什么,他不是很懂神明们的来历,只道是,不管这香火烧给谁,求祂留住自己的爱人,让他久存人间,顺利撑过每一次急症重症,留在自己身边。 美人不知唐煦遥心中所想,只是觉得单论喝酒一事,唐煦遥竟主动应允,他很是不敢置信:“简宁,你说真的?” 唐煦遥点头:“真的。” “喝什么酒?” 美人爱酒却不能喝,故而总是对酒的兴致很高,明明身子虚弱到说话也累,还是缠着唐煦遥问东问西:“是不是要喝咱们上次备下的那种的米酒?还是莲花白?” “都不是,”唐煦遥俯身,亲一亲美人的额头,帮他理着耳侧有些凌乱的碎发,柔声说,“既然是皇室之宴,自然要用名酒,皇帝最爱喝秋露白,有时也用金华酒,在那样大的场合,莲花白是不够好的。” “秋露白?” 江翎瑜睁大眼睛:“是很辣的酒吗?” 唐煦遥点头:“嗯。” “我喜欢烈酒,”江翎瑜抱着唐煦遥为自己整理发丝的手,抬起脑袋,枕在他宽厚的掌心里,“可惜我痼疾缠身,很少能喝着就是了。” 唐煦遥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安慰江翎瑜,正欲开口,让江翎瑜抢了先:“简宁,你说,等我胃病好了,是不是就能天天喝秋露白和莲花白了?那我可要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啦。” “不能,”唐煦遥气得笑了,“胃病能好,那心上先天的毛病你就不管了?你病愈,我也不许你酗酒,现在更是连喝酒都不许,别做梦了。” 唐煦遥见美人斜睨自己,怕是有些委屈,唐煦遥在饮酒的愿望上可同情不起来他,反而笑着揶揄他:“我们小霖儿长得美是出了名的,模样美就够了,何必还想得美。” “坏狗!”江翎瑜抱着唐煦遥的手就咬,他口中有四颗虎牙,很尖利,这些尖牙刺在唐煦遥手臂的皮肤上,疼得唐煦遥呲牙咧嘴,不过只疼了这一下。 江翎瑜不舍得狠狠地撕咬唐煦遥,第一口稍狠些,之后就轻轻的,像小猫或者小狗磨乳牙似的,他肤白,眼睛也大,眼帘细密而长,眨眼或是睁大眼睛,黑黑的眼珠转啊转,机灵又俏皮,都实在是太可爱了。 唐煦遥的心又软腻得不成样子了,他小心翼翼俯身低头,唇瓣点在美人眉心上,再抬头时,满眼的宠溺,几乎要从瞳仁里溢出来,他对美人说话的语气,也温柔地不能再温柔了:“霖儿,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可爱的人?人间有此尤物就算了,还偏偏是我的爱人,我何其有幸,能把你这美人娶回家。” “这世上,真心爱我的人也只有你了,”美人又枕在唐煦遥掌心里了,半阖眼皮,懒声说,“我自幼至今,看着身边那些玩伴三五成群,他们都不喜欢我,嫌我是病秧子,不能跑动,不跟我玩,我弱冠后入朝为官,这朝中群臣还用这样的话来辱骂我,要传出去坏我的名声呢。” 唐煦遥抬起剑眉:“夫人,你是从何时发现这‘所有人’都不喜欢你的?” “小时候,父亲同僚的孩子都不喜欢我,”美人回忆说,“然后我生病多年,胃病总是好转之后又犯,几乎天天痛,我很少踏出府门的,那时候他们都忌惮我父亲手段狠辣,不敢议论我,之后就是我做官,那些同僚子弟也长大了,就又开始讨厌我了。” “你父亲同僚的孩子不喜欢你?那就对了。” 唐煦遥阴恻恻地笑:“他们最讨厌你的时候,都有我在你身边,我早就认定你是我的人,他们生怕和我扯上关系,才出此下策,我知道他们不对你动心思,才会放过他们,免了一顿暴揍。还记得小时候,你的模样漂亮极了,甚至比现在都漂亮,所有人都喜欢你,也都喜欢照顾你,可是谁敢拉一拉你的手,碰碰你的衣服,我一定会把他揍得半死,只许我喜欢你,只许我碰你,我是你唯一的哥哥,只有我足够强大,父亲势力雄厚,我可以爱你,他们根本就不配,我不许任何人对你动心思。” “你说的都是真的?” 美人扶着腰翻过身来,唐煦遥怕碰着他鼓胀的胃,忙后撤些身子,手搁在他腰侧,小心地为他托着肚子,见他安稳,才又将被褥为他盖在腰间,他握着唐煦遥的手,接着说:“你那样喜欢我,为何把我忘了?” “大疫时,我贴身伺候你那阵子,都想着与你共生死了,你出了事,我也活不成了,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唐煦遥温声讲述:“后来父亲逼我到南直隶去,我气性极大,又恨我父亲,启程当夜就高烧昏迷了,他怕我出事,这一路不停地折腾,找了大夫为我退烧,没一阵子就又病起来,依旧是高热昏厥,反复不停,直到我真的痊愈,那些年的事都差不多忘了,种种细节都是唐礼告诉我的。我成长这十几年,一直觉得心里少了什么,除了行军征战,就是卧在营帐里看兵书,不爱说话,也不见人,皇帝说媒,我也从不理会,我总觉得我心有所属了,待我班师回京,才与我父亲相处时温和了些。” 美人听得饶有兴味:“那后来,就是你我在朝廷相逢,还打了一架?” “是的,可是这后来又后来的,言语间尽是轻描淡写,”唐煦遥抚着美人如瀑的黑发,满眼柔情与不甘,“你我最宝贵的十几个春秋,竟然只用了几句话就囊括了。” “人皆如此,天道使然,你我也不能逃避的,”美人搂着唐煦遥的腰,“人一生百年如一瞬,不过天地尘埃,只留生平零星几句罢了。” “生平?” 唐煦遥若有所思:“生平只有零星几句,那我要写与京师第一美人江翎瑜一见钟情,共余生,共白头。” “有病,到底还是你给我瞎封的京师第一美人,”江翎瑜笑骂他之后,忽然安静下来,思索片刻,话锋一转,“我也要这样写,与五军都督府军中主帅唐煦遥一见钟情,共余生,共白头。” 两个人笑闹在一起,不过唐煦遥还是顾忌着江翎瑜的肚子胀着,打闹片刻,就又哄着他躺下,趁着药劲尚存,快睡一会。 江翎瑜真是累了,睡眼朦胧,困倦得很,还挂心着唐煦遥,轻声道:“夫君,你也病着呢,多爱惜自己些,别守着我了。” “没事,夫人安心睡吧,”唐煦遥哄着他,“我心里有数。” 美人合上眼,枕着唐煦遥的手臂睡去,唐煦遥在被窝里摸索着覆住他隆起的胃腹,他睡时呼吸平稳,腹间缓缓起伏,唐煦遥怕压着他的肚子,打算只为他暖胃的,可时而又能触着他的胃抽搐起来,拧起冷硬的筋结,抬头看看,他熟睡时也蹙起眉头,想必是胃内的筋结又痛了。 唐煦遥以为江翎瑜醒了,轻声问他:“夫人,又疼了?” 但江翎瑜依旧睡着,自是未答话,原本平放在唐煦遥心口上的素手用力地攥起掌下的衣料,唐煦遥忙抚着他的手,把他搂进怀里,不停柔声细语:“好了好了,宝贝,我知道宝贝胃疼了,手不抓了,等夫君给揉肚子,乖,夫君的宝贝霖儿最乖了。” 第370章 唐煦遥话才说完,江翎瑜就不抓着衣裳了,唐煦遥边亲吻他,指腹压在他胃内抽搐拧绞的筋结上揉着,顺时针碾压,从轻到重,他今日胃胀严重,肚皮都撑起来了些,筋结在皮肉下隐现,竟好揉了。 江翎瑜极不安稳,口鼻间气息也时而急促,唐煦遥也怕耽搁了太久,镇痛药效过去,江翎瑜又要受罪了,可他又一直没醒,唐煦遥暗自松了口气,见他喘得稍急,又是给他揉心口,又揉胃,动作都是轻轻的,很温柔,仔细着不能惊醒他。 正当唐煦遥以为安抚好了熟睡的江翎瑜,想为他仔细盖好被子,他却睁了眼,撞进唐煦遥怀里,模样很是委屈。 “夫人醒着呢?” 唐煦遥也抱住美人,柔声询问:“宝贝,怎么了?” “我肚子疼,睡不好,睡着了也难受,”美人搂着唐煦遥的颈子,还有了些哭腔,躲在唐煦遥臂弯里,十分无助,“简宁,我怎么才能不疼了,我好想睡一会。” 第313章 唐煦遥见江翎瑜这么难受, 也不敢耽搁,叫来了李思衡,李思衡来看病总是十分平和, 不像那些太医们故弄玄虚, 有序扎针喂药, 和唐煦遥一起照顾江翎瑜,直到他胃胀好转, 在唐煦遥怀里睡下,这才收了针出去。 唐煦遥怀抱着江翎瑜,轻拍着他的背哄睡时, 郡王让骆青山把陈苍押解至私刑房内,将他捆在柱子上,郡王坐在陈苍对面,拿着紫砂壶往自己的白玉杯里沏茶,见澄黄的茶汤摔入杯盏, 他抬眸,望着战战兢兢的陈苍,忽而一笑:“陈副将, 想当年, 我儿多么器重你, 还曾带你和青山来见我, 那时青山还很怕生, 我倒了茶,递给青山,青山也不敢接,反倒是你,竟主动提起我的紫砂壶来续茶, 有胆识得很。” 骆青山站在郡王身侧,挠挠头:“其实现在也不敢,青山怕王爷,也敬畏主帅,青山是没有什么出息了。” “青山,坐下,”郡王拽来椅子,让骆青山坐,“喝茶,去年我收着的龙井,甚是清香。” 骆青山听话坐下,却仍是不敢喝郡王递上的茶,也不敢拿郡王为他备下的茶盏和紫砂壶,只是恭恭敬敬地坐着,守着郡王,单手握着腰间佩剑的柄,时刻准备抽出利刃,保护郡王。 郡王见状,笑说:“陈副将,你且看看你的同僚,还是那么乖,又本分,从不敢僭越,你却贼胆包天,连我儿的夫人都惦记上了?哦对,我听说你还谋划了一阵子,要除掉我儿呢,我就唐煦遥这一个儿子,陈副将多年在五军都督府掌兵,是你的功名也要,不是你的,你也要,霸道得很呐,骆青山为了息事宁人,处处让着你,你还不知足,竟然想对我儿子下手,早知道陈副将是这样的货色,边塞之乱,就该让我儿子和骆青山把你剁碎了喂狗!” 陈苍腿都软了,要不是让绳子捆在木桩子上,怕是都要瘫在地上了,他虽害怕,可也不想死,还在为自己辩解:“王爷,末将不是有意的,那日风沙大,末将,末将判断错了敌军方向,请王爷饶恕末将。” “王爷,陈苍还不知悔改,竟这样颠倒黑白,试图为自己脱罪,”骆青山回想起那些葬在沙暴和敌军砍刀下的孩子们,气得指尖发颤,几番握不住腰间的剑柄,“那是军中第二次出发边塞增援,主帅负伤未愈,实在受不了跑马颠簸,我就陪着他走在军队最尾端,也是便于照顾主帅。军队最前头要有人带路,主帅信陈苍,就将指挥权交了陈苍一半,让他去寻路,事发之处,已经离着驻军营地很近了,直走半天就能到,途中起了沙暴,陈苍判断有误,改了行军方向,偏离驻军位置,而向敌营进发。” “那场沙暴不过一个时辰就停了,四周渐渐明朗,那时也有人发现这路走错了,一直在提醒陈苍,”骆青山悲愤难当,越说越难过,红了眼,泪滴大颗地从眼底滚落,“可是陈苍受不了任何人的批评,质疑,他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他因官兵的提醒而恼羞成怒,执意让所有的官兵朝着错误的方向行进,待主帅意识到路走得错了,派人去前头下令改路线,又起了一阵风暴,把上千个尚未弱冠的官兵和我们冲散了,一部分横尸沙暴,另一部分死在敌军营地,被那些蛮夷当成了练刀的活靶子。” 郡王揉揉骆青山的背:“好孩子,你们受委屈了,这么大的事,如此多的细枝末节,我到今日才知道。” “明明是陈苍恼羞成怒,蓄意谋杀一众官兵,他却装无辜,一直强调是意外,当时历经此事的官兵全部殒命,还有些后排的官兵,也有听到当时交谈内容的,被陈苍胁迫不敢开口。王爷,陈苍视人命如草芥,酿下大错,自责心痛的却是主帅,四年相伴,我从未见他那样神气的大将军如此失魂落魄,老是躲在没人的地方哭,王爷,您要为那上千个孩子做主,为主帅做主啊,他险些被陈苍害得贬官受罚,好人竟被陷害得这么惨,”骆青山越哭越凶,“王爷,求您为孩子们做主,他们死得好冤枉啊。” 怪不得,郡王恍然大悟,唐煦遥第二次班师回京,整日躲在房里,谁也不肯见,眼睛总是红肿,原来是为着那些官兵的枉死自责。 从那以后,唐煦遥的记性就变得更差了,原先他麾下有多少兵,姓名能记上许多,五六百个得有,后来他索性只记得骆青山和陈苍,这样大的改变也不是无迹可寻,他是又怕出现同样的意外,那些活着的名字瞬间被抹去大半,然后在夜里,闭上眼,消失的名字又会浮现,死死地刻在他的眼前,如此痛苦,非常人能感同身受。 唐煦遥此去四年,历经生死,将帅叛变,还有多次陷害,九死一生,郡王却将他受的苦楚仅归为他恨自己让他去打仗,郡王愧疚万分,自己这心胸莫不是太狭隘了,自己也是做过将军的,年轻时豪爽,怎么事到自己身上了,面对寡言淡漠的儿子,就这么小家子气? 郡王安抚着骆青山,递上帕子为他擦眼泪,郡王一举一动,都很有慈父的意味,不管是关爱大人,还是年纪稍小一些的,能表现出比父亲更宽厚温和的情感,唐煦遥也完美地继承了他的慈父气质,父子二人以此收络军心,效用极大,培养出了数以万计绝对忠诚的死士,这也算是皇帝非常敬重郡王且自愿分他一半江山的原由之一。 军队只听郡王和唐煦遥的指挥,即便皇帝想强硬接管军队,势必是一场鱼死网破,还不如把平阳郡王供起来,他不反,天下太平。 骆青山渐渐止住哭泣,郡王适时侧目,发觉陈苍正恶狠狠地盯着骆青山,似是恨他说出实情,火上浇油。 “陈苍,你这是什么意思,人家揭发你的罪行,你竟那样盯着人家,眼神好毒啊,”郡王起身,背着手走到陈苍身前,质问他,“我问你,边塞大案在近年间曾掀起水花的,后来知情人离奇死亡,今日青山所言,我也就知道是你所为了,不过我更关心,后来是谁为你脱罪?” 陈苍不想说,也不想承认事实,因为他到现在都指望着郡王念旧情,念着他曾救过唐煦遥一命,而保全他的官职和性命,于是低头不语,再也不敢看郡王。 “说!”郡王抬起手,猛地扇在陈苍脸上,粗糙的掌心卯足了劲,掴的陈苍晕头转向。 陈苍忽然哭了,红肿的嘴唇嗫嚅:“王爷,我救过主帅的命,求您也饶我一回吧。” “是,你不提,我倒还没有那么生气,没有你胡乱指挥,我儿根本不可能受伤命悬一线,还有脸提我儿子,我就这么告诉你,陈苍,我的私刑房,没有人能活着从里面走出来。” 郡王怒火高涨,几乎是吼着警告他:“陈苍,你是必死无疑的,如果你不把你做的腌臜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我连陈家一起抄了!你全家老小,一个也别想活!” 这时陈苍已经惊恐得哭也不会哭了,身子也瘫软透了,瞪着眼,半张着嘴,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王爷,别让他死得太快。” 骆青山也恶狠狠地看着陈苍:“陈苍作恶多端,险些毁了主帅的前程,要是,一击即死,真是便宜了他。” “嗯,”郡王点点头,“你不愧是简宁遴选出来侍奉我的,与我心意相通,甚好。” 私刑房传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一墙之隔的囚犯们闻声瑟瑟发抖,躲在墙角,大气也不敢出,还有的捂着耳朵,头低着,不敢细听那些声音。 侍卫依旧冷着脸站岗,巡视,脚步沉重而缓慢,刀敲栏杆,杂音声声回荡,压抑极了。 陈苍受不住刑,把这些年做的事都招了个干净,也不再求郡王把他放出去,而是求快一些死,骆青山怎么能应允,还撬开他的嘴,拿白布缠了几圈,让他的嘴闭不上,免得咬了舌头,虽不见得必死,却说不了话。 郡王笑说:“青山,他说想死,你怎么看?” 骆青山道:“王爷,末将不会让他如愿的。” 欠唐煦遥的,欠江翎瑜的,刚才的十番刑法算是还了,那陈苍这些年来霸占骆青山的赏赐,夺了他应有的功名,那些对骆青山凌辱和不公平的境遇,陈苍也要还。 第371章 “行,”郡王还是笑,“青山,这个地方交予你管制,什么时候打累了,就回江府去,保护你的主帅和主帅夫人,活不累,是不是?” 骆青山点点头:“承蒙王爷怜爱,这差事轻松得很。” “那就好,”郡王抬手,见骆青山扔下刑具,搀扶好了自己,才说,“这里太压抑,你陪着我去赏梨花,可好?” 骆青山还是点头:“好。” 骆青山的性子非常柔顺,喜欢记着人家的好,找机会报恩,很少记坏事,要不是陈苍暴戾,草菅人命,骆青山是不会像今日一般杀心浓重,抱着绝不回头的心思用刑。 骆青山感念唐家的知遇之恩,对郡王和唐煦遥都是百依百顺的,其实对江翎瑜也是顺从至极的,不过江翎瑜通情达理,有事只使唤自己手下的人,不用骆青山,他倒没什么机会去侍奉江翎瑜。 骆青山是唐家父子和江翎瑜的死士,也似忠烈之犬,侍主柔顺,恪守本分。 故而他们有何事宜,骆青山都说好,都同意,从无二话,于是简单交代下属些私刑房事宜,尤其是不让陈苍自戕,就跟着郡王赏花去了。 花海中,郡王托付骆青山多照顾唐煦遥,而后背着手,站在一棵高大的梨树旁,似在沉思。 骆青山在郡王身边等候,忽然听得郡王一笑,道:“小时候,我住在紫禁城里,那时里头也有一片梨树,每年梨花盛放,我也如今日一般站在花海里,想着长大以后,一定做一番大事业,恍然间,几十年过去了,还是在梨花海里,我执掌兵权,坐拥半壁江山,可惜,全是大梦一场。” 骆青山小心翼翼开口,恭维郡王:“王爷,您的家业,一定能传千秋万代的。” “哼,青山,你可真是张口就来,”郡王勾唇,“我就是绝后的命,我儿是断袖,今后无子嗣,顶多接上一代的家业,你是我们父子最得意的麾下猛将,待我儿和儿媳妇身后,传给你们家,我也放心,可你也是断袖,更无子嗣,何来千秋万代?取笑我不是?” 骆青山没想到郡王已经知道自己跟廖无春的事了,霎时间红了脸,低下头:“王爷。” “没事儿,这么大的人了,还羞成这样,”郡王言语间很是温和,也坦然,“不过,我自认为我还算开明,家业能否传下去,我不甚在意,再者说,位高权重也未必是好事。而且,当年我夫人生孩子受尽了罪,现如今孩儿快而立之年,我每每想起我夫人生产时的模样,仍旧心痛愧疚,我是个眼光短的人,深爱我的家眷,姻亲,子嗣就足矣,哪有心思深谋远虑。所以,别说男子不能有孕,即便能有,我也不让霖儿受生产之苦,那份苦难,非寻常人所能承受,唉,我若提前知道生产是这样的痛不欲生,怕是你们也不会有这位主帅了。” 这两日,江翎瑜一直卧床休养,在唐煦遥怀里醒了睡,睡了又醒,昏昏沉沉的,自郡王从梨子林回来,也和王妃一起照顾着江翎瑜。 江翎瑜终于又像十几年前一样了,让郡王这一家三口轮番抱着哄睡。 第二日晚,江翎瑜精神终于好转,能吃下些软烂的面汤了,这会子郡王加封要穿的华服,还有江翎瑜跟唐煦遥订婚的红衣裳也都送来了,满是宝饰的头冠放在一边,唐煦遥抱着装在金匮里的衣裳,坐在江翎瑜身边,看着他小口地咬着玫瑰阿胶糕,,不发一语,满眼的宠溺。 江翎瑜早就发觉唐煦遥坐在自己身边了,以为他有事要说,就等着他开口,可他一直不说,江翎瑜才抬起头,见他盯着自己看,就递上手里的阿胶糕,送到他唇前,让他咬些吃。 唐煦遥本就不爱吃甜的,江翎瑜吃的这块又是有补药的,唐煦遥本想拒绝,可看美人抿着唇等着,那么可爱,又不像扫他的兴,于是咬了一小口,嚼两下,满口都是药味,唐煦遥不禁皱起眉头,呲牙咧嘴的,想吐出去,又觉得可惜,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吃,逗得美人掩着唇笑。 王妃又拿了一碟阿胶糕过来,放在矮柜上,见江翎瑜笑得前仰后合,温声问道:“霖儿怎么啦?” “母亲,这阿胶糕是药做的?” 唐煦遥好不容易咽下去,歪头枕在江翎瑜肩上,嘀咕道:“好难吃啊。” “宝贝儿子,你又不爱吃甜,这是给霖儿做来养身子的,多吃些阿胶糕,就少喝些药汤子,”王妃摸摸唐煦遥的脑袋,笑说,“你当然不爱吃了。” “好难吃,真的好难吃啊,”唐煦遥竟少见得撒娇了,“说甜不够甜,生啃药渣子似的,母亲,霖儿怕苦,下次做这些糕再多放些糖。” “果真这样难以下咽?” 王妃将信将疑,拿起一块阿胶糕品尝,咬了一口,眉头也皱起来:“我真是糊涂了,熟药粉放了这么多,苦成这样。” 王妃紧着坐在江翎瑜身边,搂着他的肩,柔声问他:“霖儿,阿胶糕这么苦涩,你怎么不跟母亲说呢?” 江翎瑜轻轻摇头,挽着王妃的手臂:“母亲,不苦的,比霖儿常喝的药好入口多了。” “你这孩子,这么懂事,让母亲心里不好受。” 王妃说:“下次母亲为你做糕点,先尝尝。” “母亲,”唐煦遥探头探脑的,“您说,这紫禁城送来的衣裳会不会不合身?我想让霖儿穿了试试,又怕他着凉,外头刮起了风,还有些冷。” “当然合身,那可是皇上的织造,做过龙袍的,不合身可是要问罪的,”说到这,王妃故作神秘,“你们这两个孩儿尚小,有所不知,婚服最好是典礼当天穿,试过了,再成婚典,在对方眼里,那样华丽的婚服,就没那么惊艳了,做惊喜最好。” “好,对了母亲,还有事,”唐煦遥又搬来盛放亲王典华服的金匮,“母亲,这亲王典礼的可是四件,父亲一件,母亲一件,儿子恭贺母亲晋亲王妃。” 江翎瑜也说:“霖儿同贺母亲晋亲王妃。” “甚好,我这两个孩儿嘴真甜,哎呀,我都忘了,单为着王爷封亲王高兴呢,都没想着还有我的事。” 王妃问唐煦遥:“简宁,你见了廖提督,有没有听说王爷的封号?” “听说了,如平阳一般,又跟皇叔们不一样了,”唐煦遥说,“皇叔赐字‘威’。” 王妃很是满意:“这字奇特,像是在昭彰王爷建功立业呢。” “可是,”唐煦遥更是一头雾水,“为何送来四套华服?” “你傻呀?” 王妃笑起来:“你成了世子,霖儿就是世子妃,也是要加封的呀。” 江翎瑜睁大了美目:“母亲,霖儿还没过门呢,也能封妃?” “能,”王妃道,“要不怎么送来四套衣裳?明日可得早起,加封大典在清晨时,可困了。” 唐煦遥把金匮放在一边,将手探进被子里,按揉美人软腹:“宝贝,还疼吗?” 江翎瑜偎在唐煦遥怀里:“好多了。” 唐煦遥挑眉:“好多了?那就是还疼,别想瞒着我。” “霖儿还不舒服?这孩子,总是瞒着我们不肯说,母亲最会照顾孩子了,你疼着不说,让母亲的能耐何处施展?”王妃也搓热了手心,捂在美人下腹,王妃很少给他揉腹的,因为他不愿启齿,不想劳烦唐煦遥的父亲和母亲,所以王妃开始揉时仔细不好力气,按得有些重,自然揉得也重。 美人肠胃娇弱,王妃揉重了,美人自然会痛,唐煦遥见状来阻拦:“母亲,揉得太用力了,霖儿受不住,我教母亲。” 王妃学得很快,与唐煦遥一个揉下腹,一个揉上腹,唐煦遥喜欢把手探入美人衣襟内,直掌心直接覆着他软嫩的肚皮推揉,这样一来,王妃就很不方便了,于是也将手探进去,覆着美人的脐部轻轻地按压,美人低眉,脸颊绯红一片,抿着唇瓣,难为情得不敢开口。 自大疫过后,江母待江翎瑜极其温柔,照顾得细致,待他服药后,还会为他揉心口顺药,已经很让他难为情了,竟也不及今日王妃与唐煦遥母子十中之一。 江翎瑜受不惯这种溢于言表的疼爱,害羞得手发颤。 “霖儿脸红,是不是害羞了?” 唐煦遥没羞没臊地笑,还亲了江翎瑜一口:“心肝宝贝,你嫁进来做世子妃,这样的事是常有的。” 一家人笑闹着,郡王归来,他推开房门,见此情景,当即关切起江翎瑜来,柔声问:“霖儿还腹痛呢?这可如何是好,明日晋封大典加上订婚宴,要累上一整天,霖儿现在如何,能否坚持这一天?要是不成,父亲就命他们为你放一把椅子,太累了就坐一会,好不好?” “没事,父亲,”江翎瑜红着脸,轻扯唇角,笑时露出皓齿和酒窝,很可爱,“霖儿能成。” “父亲,您刚才去做什么了?” 唐煦遥很是好奇:“接了衣服都没来得及看就走了,有很大的事吗?” “是的,京师里出了一桩案子,据说非常可怖凄惨,只是人少些,不然真与何蓉案不相上下,”郡王说,“霖儿,现在大理寺和提刑按察使在全力查案,不过结果甚微,可能还要你亲自去侦办,父亲提前查了,不是青绿局的手笔,大抵可以安心办案。” 第372章 江翎瑜一下子来了兴致:“父亲,您说说案情好不好,哪怕就只言片语也成,霖儿想听。” 第314章 “这案子具体如何, 父亲也没问太详细,只知道是城西边有一户人家,平时原本很和睦的, 后来不知因为什么起了争执, 一家人互相挥刀劈砍, 无人幸存。” 郡王说:“有居民传闻,他们家上个月请来一尊像, 长得很奇怪,青面獠牙的,很邪, 许愿必成,但反噬很大,那些人说,这一户就是被邪神反噬的,真是离奇, 反正我是不信的。” 江翎瑜跟唐煦遥面面相觑,都说:“我们也不信。” 郡王宽慰江翎瑜说:“这个案子不见得是霖儿来查,要看大理寺那边有没有进展。” “父亲, 原来的大理寺卿是不是被斩了?” 唐煦遥问:“新来的上任也有些日子了, 办案如何?” 郡王一笑, 轻轻摇头。 唐煦遥也跟着笑:“我就知道。” “对了, 王爷, 典礼之后,咱们要带着两个孩子到国舅那拜会,”王妃拉着郡王的手,让他坐在身边,“王爷看看, 要带什么礼过去。” 郡王揽着王妃的肩,问她:“夫人意下如何?” 王妃依旧坐得端正:“我听王爷的,这样的事,我极少操办,以往都是王爷想着,不过这回还是王爷忙忘了。” “成,那我来操办就是了,”郡王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温声问王妃,“夫人,你的兄长从边关回来了吗,带孩子们拜会过国舅爷,也得让他们认认家里的舅舅。” “刚回来不久,”王妃说,“昨儿个我又回了趟王府,趁着府上的仆役清点东西,我去孩子们舅舅那看了看,他挺好的,我还把简宁和霖儿的婚事告诉他,他也早就听闻霖儿的名声,为咱们家娶来霖儿高兴呢。” 王妃说完,郡王看着她的眼神不知何时变了,搂着她的肩,问她:“夫人,这一天天的,净叫我王爷,又不肯唤我一声夫君了?” “王爷,”王妃羞涩,脸红起来,“孩子们还在呢。” 郡王闻言回身看去,江翎瑜和唐煦遥齐齐地探身,满脸期待地看着热闹,他们也不起哄,也不开口,单是不走,探头探脑的样子,还很可爱。 “孩子们也等着你唤我夫君呢,”郡王央求王妃,“夫人,唤我一声,好不好?” 王妃脸红热,在郡王臂弯里沉默许久,才柔声开口,唤郡王道:“夫君。” “夫人,你好甜啊,”郡王难掩笑意,“好可爱。” “都一把年纪了,”王妃很羞,“王爷还这样取笑我。” “我没有,”郡王握着王妃润白的手,“你一直和年轻时一样,在我眼里,你从未变老,我仍像初见你似的,对你着迷。” 王妃不禁娇嗔:“王爷。” 这会子才刚入夜,尽管春天的夜晚还有微寒,却也不会黑得那样早了,星子在天幕上,一闪一闪的,整个江府都浸在温柔的气息里,又很闲适,仿佛那些可怖的事,刺杀,暗算,都已经远离江府的主人们了。 此时骆青山坐在江府的正堂休憩,喝上几杯茶,等郡王睡前的时辰,再带人在江府内巡视一圈,就能回自己的房间睡觉了——是郡王和江翎瑜一起为骆青山选的,离内院很近的客房,陈设颇好,也安静,他自今日起,已经长久地跟随在郡王身边了,江府和王府的大小事宜也全权交给他,不必再到校场去受累了,他原本在校场的练兵活计,郡王已经派了人去顶替了,明天之后,他就是威亲王的贴身的护卫大将军,所有人都要改口,叫骆青山一声将军。 不过在唐煦遥面前,骆青山依旧次他一级,称副将军,唐煦遥才是五军都督府的正将军。 这样的结果,骆青山已经非常知足了,现在的一切,都是先前不敢想的,军中有假时,将领们和官兵都回家,骆青山不回,睡在营帐里的硬床上,干最脏最累的活计,吃残羹剩饭,与星辰为伴,微风入眠,他没有一个像样的家可回。 要不是唐煦遥,没他提携,骆青山早就不知道在哪夜枕青山,成了送死的鬼了。 骆青山和陈苍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在心里仔仔细细地记着唐煦遥的好,为他赴死,另一个觉得唐煦遥远远不够好,死不足惜。 所以现在的陈苍,真的死不足惜。 骆青山喝够了茶,站起身来,习惯性将手握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迈过正堂的门槛,站在阶梯上,望着远处的月亮。 “副将,”唐礼上前,“提督大人来了,说是暗卫首领到了,让您前去引见。” “好,”骆青山道,“我这就去。” 骆青山有几日不见廖无春了,心里正想念,这就来了,于是快步下了阶梯,不过他没有小跑着去,规规矩矩地踏大步,已经做了王爷贴身的将军,不能再像个孩子似的。 见着廖无春,骆青山握着他的手:“提督大人。” “贺喜,”廖无春笑说,“副将已经是将军了,比我官阶高多了,不必唤提督大人。” “要唤的,”骆青山如何能克制想念,径直将廖无春抱在怀里,“我要一辈子记着提督大人的提携之恩,没有主帅,没有王爷,没有您,就没青山的今日。” “何故提那些往事?你再也不会回到从前的艰苦日子了。” 廖无春说:“我前些日子不说,要调一位暗卫首领过来,与毓照理他们一同护卫江府,如今你已是王爷的贴身大将军,我的人也该由你来调度,他路上有些耽搁,这会子才到,我就把他带来了。” 骆青山放开廖无春,见他引荐一个年轻俊秀的男子,此人装束与云习渊和毓照理都不一样,一袭飘逸白衣,颇有仙风道骨,很像是与李思衡一般的人,不过相较于李思衡,这男子的眉宇有些凶戾,似道非道,慈悲而杀气弥漫。 道法是法,对于这类人来说,刀法也是法,各有各的修行罢了,尘世之中,人皆如此。 “暗卫首领,拜月霆,”拜月霆行礼,“见过骆将军。” “这名字真是好听,”骆青山感喟,“提督大人的部下,姓名都很有诗意。” “那不是他们本来的名字,化名而已。” 廖无春笑说:“谁闯荡江湖还用本名,被人认出来怎么好。” 骆青山也笑,廖无春看看拜月霆,又说:“我这位首领在任何场合中均不露面,盘踞在暗处,擅长使暗器,暗器之中,尤其擅飞毒针,又会使毒,配毒,下手干净利落,到了用膳的时候不必喊他,只消给他留着饭食,我们东厂皆知,拜月霆来无影去无踪的,不必担心时常见不到他。” 拜月霆也打趣说:“看不见我才对,看见我的时候就是坏事了。” 廖无春爱美人,遴选出来的这些男子一个比一个漂亮,拜月霆的模样仪态,甚至有三分像江翎瑜,先前廖无春风流成性,那十个暗卫,除了云习渊,都与他有过肌肤之亲,拜月霆还挺喜欢他的,可他如今跟骆青山私定终身,拜月霆也就乖乖地收敛了。 虽然拜月霆模样好看,站在骆青山面前,他也绝不乱阵脚,他心里只有廖无春。 骆青山一直很从容,答应得干脆:“成。” “对了,青山,还有一事。” 廖无春压低声音说:“我的线人来报,说是那周竹深得了一种怪病,要是身上哪里有了创口,不易止血,更不痊愈,经常是从流血转为溃烂,尤其是右手,都没法见人了,天天藏在府里,你有没有法子,重创他一下?最好是让他断手断脚的,又不至于死,也算给江大人报仇了。” “哦?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骆青山回头看看内院的方向,问廖无春:“我能把事告诉王爷他们吗?” “当然可以,一块出出主意才好呢。” 廖无春踮起脚来,亲吻骆青山的唇瓣:“青山,我走啦。” 骆青山不肯放了他,掐着他的下巴尖,伸了舌头,又与廖无春缠吻片刻,才松开他的身子,还有些意犹未尽,吞吞口水,颈间喉结滑动,不依不舍道:“提督慢走。“ 把人交到骆青山手上,廖无春是很放心的,他素来对旁人坐怀不乱的,只对自己起心思。 拜月霆跟着骆青山往内院走,两个人很少说话,拜月霆有话问,骆青山也只是简单答一答话,他心里还想着周竹深的事,反正也别的话,顺势问:“拜首领,你说,有没有好办法利用周竹深的病让他受伤,又无知无觉的?” “我素来不想那么多的,”拜月霆抱着胳膊,对周竹深这人很是鄙夷,道,“我的主子每每发号施令,都是要我一击必死的。” 骆青山点点头:“那倒也是,可这周竹深,让他那么容易就死了,我心下实在对不住江大人,他在周竹深那受的委屈可大了。” 拜月霆皱眉:“江大人?骆将军是说马上就要做世子妃的江大人?” 骆青山还是点头:“嗯。” 第373章 拜月霆很不敢置信:“先前闹得满城风雨的刑部官员讲经遇刺案,遇刺的是江大人,凶手是周竹深?” “是的,”骆青山为拜月霆讲了案情,道,“周竹深买|凶杀人未遂,他烧了西厂的物证,让提督大人的眼线抓了正着,取了物证,不过因为周竹深是亲王的女婿,牵扯关系颇多,一直悬而未决。” “他那个亲王岳父,我有所耳闻。” 拜月霆笑说:“你们和皇帝都不必烦了,让我去处理,你们专心找周竹深的事儿就好了。” 拜月霆这么说,骆青山还担心起来了,怕他惹事,正要劝阻,唐礼又到,说:“骆将军,请您与这位暗卫首领一同到卧房去,郡王有要事相谈。” 第315章 骆青山带着拜月霆跟唐礼走, 进了卧房,发现郡王和王妃也在,一家人都在围在江翎瑜身边, 陪着他, 还逗他笑。 “这是新来的首领?简宁你看他, 长得真漂亮。” 江翎瑜还偎在唐煦遥怀里,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回江大人的话, 小生拜月霆。”拜月霆再行礼,跟屋里的人打了一遍招呼,这也是廖无春教他的, 提前说好郡王和王妃也在,这十名暗卫都很精明的,许多东西稍微讲一下就会,自是从容不迫。 打完招呼,拜月霆说:“江大人, 您才是倾国之貌,我的模样平平,如何值得您夸奖。” 拜月霆夸江翎瑜也是真心的,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貌美的人, 先前他总觉得, 廖无春真是个美人, 如今见了江翎瑜, 印象里那些人,都黯然失色。 江翎瑜又问:“月霆,你擅使何种兵器?” “擅使暗器毒物,”拜月霆说,“月霆精通此事, 要是您有特殊吩咐,大可与我详细说明,绝大多数的要求,月霆都可在行刺中达到。” “甚好,”江翎瑜很是满意,“无春倒是很懂我。” 拜月霆问:“那江大人可有嘱咐?” “还没想好,你先料理其他大人的事,待我做了决断,自会再来召你,”江翎瑜说,“我见你这神情,就知道不是只有话对我说而已。” 拜月霆笑说:“江大人好生精明,今日月霆有幸得见,也算是长见识了。” 拜月霆这次来确实有许多话要捎着,这些话应该廖无春亲自来说,可他一直忙典礼的事,原本册封在订婚宴之后,可钦天监又说天象突变,最好还是同天举办,廖无春必须处处亲自着手,尤其是下午的订婚宴,绝不能再出下毒刺杀的事了,所以他到了今日夜里还是脱不开身,勉强挤出时间来把拜月霆带来江府引荐,把话全托付给拜月霆就回去继续操办了,于是拜月霆心里紧装着那些事,先是找郡王:“王爷,李严禄案又得搁置一阵了,高林不知从何人那听来风声,闭门不出,并未前往永平府,不过,王爷也别担心,我们主子派了眼线去守着,一有风吹草动,会及时来找王爷禀报。” 郡王点点头:“甚好,你们多有辛苦,要是起居上有何求,来找本王就是,你们这些东厂精干虽历经风霜,年纪却也不大,本王只当你们都是小孩子,要吃要穿都无妨。” 拜月霆道了谢,又与唐煦遥说:“世子爷,您近些日子千万留心军中一位叫徐明的骑兵首领,先前我与主子乔装打扮出了紫禁城,恰撞见徐明与曾经跟周竹深有过来往的官员碰面,他二人戒心很强,很小心,我和主子无法在白日尾随偷听,想必他们不是在商量什么好事。” 唐煦遥和骆青山面面相觑,一同道:“徐明?” 拜月霆笃定:“对,就是他,我和主子看得清清楚楚,徐明为人高调,从他当官开始,全紫禁城就没有几个人不知道他的来历,一定不会认错的。” 徐明确实是五军都督府中的骑兵将领,尤其是骑砍的本事,十分强劲,现在唐煦遥麾下任职,官位仅次于当时骆青山的副将一职,单从此论,还是很受唐煦遥器重的。 “儿子,那徐明平时表现如何?” 郡王很是不解:“册封以及订婚之事,你们皇叔早就广而告之,唐家坐大,如今他不亲近你,反倒去亲近乱臣贼子?为父实在想不通。” “父亲,孩儿许久没去校场了,现在他如何,孩儿不甚清楚,”唐煦遥回忆说:“要说从前,从打仗到常驻校场,他表现还挺正常的,一直也无策反之意,孩儿有时也亲自带人巡视,抓过半夜与情人私会的新兵,既没抓到过他,也没见他告假外出,不见反常。” 郡王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一次都没有?” “至少在孩儿坐镇校场时没有,”唐煦遥如实道,“问问青山,也许我不在,这徐明又差不多与青山同级,就敢私自外出了也说不定。” 骆青山道:“王爷,徐明在末将这也正常,但我们似乎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徐明说不定是与陈苍先有勾结,陈苍绝对是有多次外出的,且他与末将同级,不必上报,末将知道的尚且不少于十次,那不知道的,怕是数都数不过来了。” 郡王听着陈苍的名字,气就不打一处来,脸色霎时间阴沉下去,唐煦遥见状,探了些身子,握着郡王的手,温声道:“父亲,都是孩儿不好,看错了人,父亲别气坏了身子。” “不怪你,好孩子,”郡王哪舍得苛责唐煦遥,“没事,陈苍的事由父亲经办,你只管照顾好你的爱妻就是。” “父亲,您年纪大了,孩儿该帮着分担了,”唐煦遥嘀咕,“其他叔叔家的世子和王长子都早早地帮衬着做事了,早起贪黑的,到时候见面他们要念叨我了。” “别听他们放屁,那是你叔叔们没那么大本事给你那些表哥铺路,”郡王从来看不起他那些庸碌的弟弟们,怒道,“再说了,也是他们不如我儿子得很,我儿上阵杀敌,成大琰名将时,那帮纨绔还不知道在哪撒尿照镜子,抱着哪个头牌的腰前后晃悠,他们敢说你,不把我这个当叔父的看在眼里了?” 江翎瑜蹙眉,抱着郡王的手臂,可怜兮兮道:“父亲,那他们说我怎么办,先前简宁带我赴宴,当着皇叔的面,他们就说我是病秧子。” 郡王一见江翎瑜的模样,心一下子就软了,直接指着拜月霆:“孩子,你心里别难受,等他们再说,父亲带着月霆去,把他们都杀了,这些撒尿淋湿鞋的家伙,给他们脸了,我唐君尘的妻子姻亲是他们能议论的?” 众人都笑起来,王妃也掩唇笑,还说:“不愧是我的王爷,年轻时如此,如今还是这般模样,厉害着呢。” 王妃何故提起此事,说王爷与年轻时一般无二,因为皇室之人娶亲,造谣的从古至今都有,为了坏人家的名声后好夺权,还不等造势的党林那边生事,给唐君尘一点脸色看,唐君尘就亲自提刀把人杀了,大喜之日见血,谣言止于刀下。 从此大琰的贪官污吏,还有其他王爷,都绕着他走,不敢惹他,王府也因此平静至极,大琰有这么多王妃娘娘,只有唐君尘家的最安适。 也是因此,还有些手中兵权的缘由,唐君尘未雨绸缪,只选了郡王之位,就为着低调些,与世无争,能把爱妻护好,能顺利地把她腹中的孩子养大。 王爷只是低调,又不是废物,谁敢在他头上动土就杀了谁,唐煦遥脾气不好,其实就是随了他。 唐君尘。 江翎瑜在心里念郡王的名字,他先前从不知晓,今日听见,只觉得君尘二字真是俊朗。 大伙又在屋里闲聊片刻,就都离开了,郡王和王妃回房就寝,骆青山带部下巡府后就寝,拜月霆则去找了毓照理和云习渊,还把云习渊从床上踹下去,鸠占鹊巢,盘着腿坐在上头,与云习渊打闹。 睡前,唐煦遥给江翎瑜揉着肚子,温声问他:“还难受吗?” 自从李思衡嘱咐,唐煦遥日日为江翎瑜按摩腹部,雷打不动,哪怕有时江翎瑜都不愿意了,或是困得厉害,想睡了,唐煦遥就抱着他边哄边揉,得益于唐煦遥的坚持,江翎瑜这些日子腹痛只是隐隐的,不如先前剧烈了。 “胃不疼了,”江翎瑜攥着唐煦遥的手腕,将他的手拽下来些,让他捂着脐部四周,“这里疼。” “着凉了吗?” 唐煦遥将手探入美人身穿的肚兜内,掌心压在他脐部揉搓:“别的地方我不懂,这里疼不就是着凉了?” “嗯,”美人歪着头,枕在唐煦遥肩上,“刚才拜月霆进来忘了关门了,说过一阵子的话他才觉察。” “夫人能睡下吗?要不要把李思衡喊来,熬些药吃。” 唐煦遥很担心江翎瑜:“要是夫人实在嫌药苦,喝些热水也成,总之暖暖肠胃,春日晨起都冷,夫人还要穿着单薄的衣裳在紫禁城待上一个早晨,我只怕你身子受不住,又胃痛难忍。” “上次夫君为我灌的羊皮水袋很好,”江翎瑜侧身,搂着唐煦遥的身子,“抱着它,很是暖和的。” 唐煦遥也说怎么忘了那个,忙让唐礼去准备,此时卧房内已经吹了大半的灯盏,微光飘摇,江翎瑜只穿着刺绣的红肚兜,躺在唐煦遥怀里,看着他的手在自己腹间画着圈地揉。 第374章 “夫君,”美人眉眼如丝,“你我真有些夫妻的样子了。” “那是自然,”唐煦遥撩起眼皮,看着怀里的病美人,“夫人好美。” “这算什么,还没穿婚服呢,”美人俏皮,抬起素手,雪白的指头轻轻捏着唐煦遥的鼻尖,“我一定要把小狗迷倒。” “何必穿上华服才能迷倒我,”唐煦遥捉住美人细白的腕子,将他的手塞进嘴里轻咬,含糊着说,“夫人的小手真是香死了。” 适时唐礼送来了羊皮水袋,里头装了许多热水,太沉,江翎瑜没法抱着仰躺着睡,只能背身对着唐煦遥,羊皮水袋紧贴着胃腹,驱散他腹内积压的寒气,他一下子舒适多了,犯了困,还不忘回头嘱咐唐煦遥:“你也睡,别守着我了。” “这水囊太沉,你抱不动,”唐煦遥帮美人托着羊皮水袋,将水袋贴在他腹部,柔声说,“我们家小猫儿睡觉不老实,一会就要踢被子,热水囊也不要了,全部丢下床去,我睡着了,谁照顾小宝贝?” 江翎瑜很是委屈:“可是.......” “没事,心肝宝贝,”唐煦遥吻了他的额头,“夫君心里有数,累不着。” 江翎瑜让唐煦遥哄睡了,没安静一会,就推了水囊,唐煦遥见状,忙又拿近些,手按在水囊上,让热着的地方径直贴着他的胃腹,柔声哄着:“乖乖宝贝,听夫君的话,不要乱动好不好?” 江翎瑜迷迷糊糊地答应了,安稳睡了一会,又翻过身来抱着唐煦遥,口中嘀咕:“热,夫君,烫肚子。” “热了?那夫君抱着小宝贝,”唐煦遥温柔地把美人揽进怀里,逗他时语气里满是宠溺,“夫君不烫,是不是?” 美人睡眼朦胧地点头:“嗯,不烫,夫君最可爱了,怀里热热软软的,是不是这辈子只有我能在夫君怀里撒娇呀?” “是的,”唐煦遥亲吻美人的唇瓣,“我这辈子只爱霖儿。” 第二日,这三更不到,天还黑着,一家子起来梳洗更衣,亲王与亲王妃华服尊贵,世子次之,可也是又气派又肃穆,唐煦遥这身衣裳在江翎瑜看来很是威武,原本那漂亮健硕的身形,身高八尺,穿世子华服真是好看得不得了。 原本世子妃的服饰是衣群,头饰是步摇一类,可江翎瑜是男子,如何真穿世子妃的裙子,就给了他与唐煦遥一模一样的世子华服,只从头冠区分,唐煦遥的冠镶金子,江翎瑜的镶红宝石,称呼上也是册封典礼上封世子妃,而平时就叫他世子夫人。 “夫人,你真好看啊,”唐煦遥帮美人戴冠,“我还是更想看你穿订婚服的样子,你肤白胜雪,穿红再耀眼不过了。” 册封大典,百官陈列,皇帝亲封,郡王一家四口真是在紫禁城出尽了风头。 圣旨宣:平阳郡王唐君尘册封为亲王,赐封号“威”,辖区下新加十四处封地,其中九处为行政府,出行配金舆宝马,可调遣锦衣卫,太医院派人在王府值守。 郡王妃册封亲王妃,今后入紫禁城礼仪仅次于皇后。 唐煦遥封世子,江翎瑜封世子妃,但除今日之外,须称江翎瑜为世子夫人,不遵守之人,以冒犯世子之律法定罪,其次,车马出行,军队调度与亲王无二。 典礼收尾,皇帝敬酒给为威亲王和威亲王妃,世子和世子夫人需给皇帝敬酒。 皇帝也知道江翎瑜胃不好,要他们喝的酒,皇帝还故意少倒了半杯给江翎瑜,如此一来,威亲王就不好劝皇帝不让他喝了,一家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翎瑜喝下烈酒。 这酒太烈了,江翎瑜咽下时忽觉五脏燃烧似的,隐隐灼痛,才喝下去片刻之间,胃里抽痛得厉害,一下子起了筋结,拧个不停,连着脐部也绞痛难忍,还犯恶心,江翎瑜脸都白透了,唇瓣也没了血色,可这是亲王册封大典,江翎瑜自知绝不能失了面子,就强颜欢笑,忍着肠胃剧痛,还将腰挺得很直,陪在唐煦遥身边,唐煦遥哪能不了解朝夕相处的爱人,他挽着自己胳膊的手都发抖了,于是小声央求亲王:“父亲,霖儿喝了酒,胃不舒服了,有没有法子提前回去?他怕是撑不住了。” “不必,”江翎瑜说话时都有些声颤,“我还好,万不能让父亲失了面子。” 亲王见状,忙托辞离场,皇帝本有些不舍,还欲跟亲王叙旧,可他一看江翎瑜,霎时间明白了,忙备下马车,让廖无春和骆青山送送他们。 江翎瑜在紫禁城内还能慢慢地走,出了午门,一下子倒在唐煦遥怀里,相比这胃里,还是肠内疼痛更剧烈,他直攥着腹前的衣裳,连喘气都万分艰难,意识尚且清醒,唐煦遥见他如此,真是吓坏了,连忙将他抱起来,还有亲王和王妃帮衬,把他送进了马车。 唐煦遥抱着江翎瑜坐稳,车夫驾车启程,江翎瑜就说腹痛恶心,很想吐,唐煦遥想再让车夫停下,他却摆摆手,声息虚弱,却很果决:“不成,不能让外人知道我身子衰弱至此,回府再说。” 马车疾驰,江翎瑜难受得浑身发颤,挤在唐煦遥怀里,唐煦遥心如刀绞,也没法替他分担,他正犯恶心,也不能帮他揉肚子缓解疼痛,唐煦遥只能紧紧地抱着他,一边柔声哄着他。 马车停在江府,唐煦遥赶忙抱着脸色煞白的美人下来,正要往卧房快跑几步,美人却挣扎着从唐煦遥怀里下来,踉跄跑到花池边,弯下腰,剧烈呕吐起来,他晨起喝了些粥汤,连着酒和血一起吐出来,唐煦遥一边为他拍背,一边给他揉着肚子。 美人呕吐得呛咳,边咳边说:“别揉了,肚子好痛。” 此时李思衡路过此处,见江翎瑜正一口一口地吐着血和秽物,脸色已经转为惨白,眼看着人就不行了,飞跑过去,为他按压穴位止呕,他才堪堪稳住一些,身子软在唐煦遥怀里,李思衡见江翎瑜情况缓和,忙上前询问,唐煦遥就把册封时皇帝递来烈酒的事说了,李思衡听完气得大骂皇帝:“这只知道要面子的狗,非要给一个病人递烈酒做什么?我千担心万担心,还是到了这个地步,江大人有些旧疾,就是今日他犯的这肠绞痛,许久不发作,我当时诊脉时也不甚确定,只是,不管是哪门子腹内旧疾,不饮烈酒,不碰生冷,就不会再犯了,这也是我为何要世子爷常为夫人揉腹的缘由,如今把这去不了根的病也勾起来了。” “那,李道长,”唐煦遥闻言,更是吓得腿软,如此关头,只能极力镇定,说话虽平静,眼泪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我,我先把夫人送回卧房去,您想法子为他医腹痛,他太疼了,忍了一路,哪怕是吃些镇痛的药,别让我夫人受罪了。” “世子爷,您别这样哀戚,也还是有法子可想的,”李思衡转身就往他自己的卧房跑,像是要去拿东西,还不忘回头嘱咐,“世子爷,您先安置好夫人才是。” 李思衡走远,唐煦遥也抱着江翎瑜到了卧房,刚进门,江翎瑜忽然抬起素手,掌心轻覆在唐煦遥心口,他唇角不知何时溢出血丝,声息甚微:“世子爷,霖儿好疼,再抱抱霖儿吧。” 第316章 “好, 抱着霖儿,只要霖儿能好受些,夫君什么都能为霖儿做。”唐煦遥怀抱着江翎瑜坐在床上, 连衣服也不给他换了, 单服侍他漱口, 其实他该好好平卧着休息的,只是他要唐煦遥抱着, 无论如何也不肯自己躺下的。 唐煦遥带着江翎瑜回来的那辆马车快一些,亲王的慢,故而亲王与王妃是和拿了药的李思衡一起来的, 李思衡到卧房内先拆针盒,平时一刻钟就能扎好的针,这回足足扎了半个时辰,江翎瑜几度腹痛晕厥,将他折腾得虚弱不堪, 冷汗浸湿了典礼时穿着的华服,雪白的小领已经湿透了,待李思衡不再换地方继续扎针, 江翎瑜的情况才趋于平稳, 偎在唐煦遥怀里睡着了。 唐煦遥下意识将怀里的美人抱紧一些:“李道长, 我夫人如何了?” 李思衡拿过江翎瑜的腕子, 诊了脉, 又将他的腕子送到唐煦遥手里,松了口气:“还好,不过这病一旦勾起来,以后就要时常发作了,很难回到长久暗藏不发的时候了。” “那你教我如何为我夫人缓解肠绞痛, ”唐煦遥不在意江翎瑜的身子有多么不好,只要有一线希望,哪怕病好不了,只为他减轻痛苦,唐煦遥也愿意去做,“还有我夫人要吃什么药,一并告诉我,不管那药多难找,为了我的夫人,我也一定能找来。” “药不难找,”李思衡直白说,“就是很苦,苦涩异常,服下后会腹痛,不过几个时辰就消了,要是夫人能尽数饮下,连续七日,说不定就不会经常犯肠绞痛了,不能如常,也好个半利索。” 唐煦遥正欲答应,江翎瑜不知何时醒了,挣扎着坐起来,见唐煦遥来抱,又拼尽力气搂着他的腰,流着泪对他说:“世子爷,霖儿不嫁你了,霖儿身子弱,总是让你不得安生,霖儿不愿意再做世子爷的累赘。” 唐煦遥闻言怔住,片刻之间,几乎就气红了眼,他从未凶过江翎瑜,唯独这次,他很有些愠怒:“霖儿,不许说傻话。” 第375章 亲王也来劝:“霖儿,没事的,你不过是身子不好,咱们治病就是,王府家底雄厚,你只管在府上休养,做个闲散的小世子,父亲以前可把你当成干儿子看的,江怀给不了你的,父亲给你。” “父亲,您和世子爷都说霖儿年纪小,其实也不小了,”江翎瑜生性要强,不肯再拖累唐煦遥,“世子爷如今显赫,能有极好的姻缘,怪霖儿身子不争气,后半辈子怕是陪不了世子爷了。” “我再说一次,”唐煦遥强忍悲愤,逼着自己尽可能温柔地跟江翎瑜说话,“我不许你再说离开我的话。” 唐煦遥现在的样子可怕极了,红着眼睛,像鬃毛爆膨的雄狮,他恨皇帝,恨江怀,也不解江翎瑜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来伤害他,气得呼吸声也在颤抖,江翎瑜向来不怕他,与他对视许久,还是紧紧地抱住了他:“世子爷,你别生气了。” 美人入怀,唐煦遥登时冷静下来,手轻轻地搭在美人腰侧,缓声问:“夫人,是谁曾经用这样的话骂过你吗?” 美人摇头:“没有。” 其实也有,唐煦遥现在这个样子,美人根本不敢提任何人的名字,生怕他真的提刀去把人杀了。 唐煦遥见江翎瑜不说,就自己想法子:“青山,你进来。” 骆青山要跟随亲王左右的,自然守在门外,闻声推门而入:“世子爷,您找我。” “我夫人的性子,你们也是知道的,他大度,心慈,除了大仇,也不爱和谁计较,那我不从夫人这问了,”唐煦遥知道江翎瑜要强,可是唐煦遥认为,江翎瑜再要强,也不可能会动离开自己的心思,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他本就经常生病,心情不好,受不得流言蜚语,厉声道,“青山去查,有谁说过夫人的坏话,尤其是当面说的人,能抓的抓,不能抓的就报他们的官,自己做官的就去告他们的老子,告老子不管用就告皇帝,议论我就算了,议论我夫人让他离开我,罪该万死!” 骆青山拱手:“是,末将领命。” 江翎瑜急忙阻拦:“不是,世子爷,是霖儿的意思,不要杀他们。” “好了,夫人,”唐煦遥就仿佛没听见美人的话似的,一下子又温柔下来,把娇弱美人抱起来搂在怀里,“没有坏人再打扰我的心肝宝贝了。” 美人泪眼朦胧:“世子爷。” “嗯,”唐煦遥一边应着,哄着美人道,“霖儿答应过我,要和我白头偕老,你我相爱至今,聚了又散,散了重聚,很是不易,我不许你离开我,病啊,灾啊,那都无妨,夫君会保护好霖儿的。” 唐煦遥见美人不语,掐着他的下巴尖,让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柔声问他:“霖儿,你还爱我吗?” 美人流着泪点头:“爱,霖儿好爱。” 他什么谎都可以说,唯独说不出不爱唐煦遥。 唐煦遥含着泪,轻轻点头:“霖儿还爱我就好。” “我不愿拖累你,”江翎瑜抱紧唐煦遥的身子,“你都为我累瘦了。” “不累,”唐煦遥又似往日温柔,哄着江翎瑜,“都跟霖儿说了,没事的,夫君心里有数,累不着,你安心嫁我就是。” “世子爷,那些人呢,”江翎瑜求唐煦遥,“不能杀,王爷辖下子民会惶恐的。” “霖儿,你别怕,咱们总不能看着那些跳梁小丑一味挑衅吧?” 威亲王安抚江翎瑜道:“此事父亲带着青山一起去办,定是出不得半点差错的。” “霖儿,莫要多心,养病的人不好心思重的,”王妃也劝,“好霖儿,快些休息吧,晚上的订婚宴咱们就先不去了,起码等霖儿身子恢复些,我和王爷听说你呕吐得那么厉害,都吓坏了,可不能再为了皇帝的旨意硬撑着去。” “就是,”亲王是很宠溺江翎瑜的,“父亲这就让皇帝重新拟定良辰吉日,霖儿安心养病就是,王府有的是钱,伺候得起,病也治得起,莫要再说傻话,我们威王府只认你一个媳妇儿,你不嫁了,父亲就把你收作养子,我们一同住在王府,绝不让简宁再娶,他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江翎瑜见他们如此坚决,也就放下悔婚的心思:“霖儿谢父亲母亲疼爱,谢世子爷疼爱。” “我应该的,”唐煦遥亲吻他的眉心,“我为霖儿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我好爱霖儿。” 众人劝住了江翎瑜,已是午时之后,骆青山也从外头回来了,虽还没正式抓人,也整理了一份名单出来,都是先前曾在背后传过江翎瑜闲话的,或是造过腌臢谣的,那些腌臢话,大多都是关于私下情爱,很是不堪入耳,在江翎瑜头上撒尿动土,对主帅夫人说这么过分的话,骆青山肯定是要计较的。 骆青山刚进江府,本想先到亲王那去,就碰见拿着大盆去给府上饲养的宠兽送饭去的江玉。因为江府内养着的全是猛兽,白虎,不过那虎还小,只能喝奶,剩下就是老鹰,狐狸,连那两条狗,据毓照理说,那是并不是乡间常用的猎犬,而是极其罕有的某种獒,先前因为都是铁包金的毛色混淆了,这种獒犬对主人柔顺,对外性子凶烈,是能与体型庞大的野牛搏斗的巨犬,既然那些东西都吃肉,吃鲜肉,那江玉端着的盆子势必很大,骆青山还去搭了把手,他也爱狗,进去摸了摸那两条烈犬的脑袋,陪它们玩了一会,才跟着江玉出来。 江玉说:“将军,您到正堂用膳去吧,今日大宴,贺庆王爷册封的,内院还煮着一大锅羊肉汤,吃多少肉就续进去多少,管够的,那大锅下的火要烧上一整天。” 骆青山嘴上答应,其实还是想把名单先送过去的,他一路跟着江玉走,边问江翎瑜的病,聊着聊着,路过正堂,骆青山见锅里的汤勺都快滑进锅里了,想帮着拽出来些,江玉才要制止,骆青山的手就已经碰到那勺子柄上,烫得他惊叫一声,霎时间松了手。 正堂里的人闻声出来看,拜月霆也在,骆青山攥着手说没事,只是被烫了,还有许多帮忙来给骆青山拿凉水来,或是找烫伤药的,拜月霆站在正堂门边上,问他:“将军,您傻不傻,那勺子在汤里煮了那么久,怎么能直接拿,旁边的椅子上不是备了凉水洇湿的布?” 骆青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也不知道这勺子竟然这么热,拜首领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也被烫过?” 拜月霆笑了:“嗯。” 这时候,拿着凉水和烫伤药的人们回来了,骆青山接过药散,正要撒在手上,忽然怔住了,他直勾勾地看了一会着这大锅里的勺子,又看看拜月霆,恍然明白什么似的,跑着就去了卧房找威亲王议事。 第317章 “王爷, ”骆青山跑到卧房门口,喊道,“王爷, 周竹深的事, 我好像想到办法了!” 威亲王道:“说什么呢, 看你这气喘吁吁的,是不是累着了?快进来歇会吧。” 骆青山推门进去, 见唐煦遥正在坐在床上,抱着几乎奄奄一息的江翎瑜,亲王和王妃也坐在不远处, 一个哄着江翎瑜吃些药,一个探身子过去,也为江翎瑜按摩着肠胃,想让他舒服一些。 “世子爷,”骆青山上前, 关切道,“夫人他可好些了。” 唐煦遥没心思闲聊,只点点头:“嗯。” “青山, 你且来与我说说, ”威亲王知道唐煦遥现在心情不好, 不让骆青山去搭话, 将他叫到自己身边来, “你说周竹深的事有了办法,详细说来听听。” “王爷,不怕您笑话,青山路过那口熬煮羊肉汤的大锅,想随手把滑进锅边的勺子拿出来, 免得真滚落下去,结果我一碰,那铲子把手竟然烫得离奇,”骆青山不好意思地笑笑,“把我的手都烫伤了。” 亲王大笑,直说骆青山是个傻孩子,还拿起他的手看看伤得重不重,这一来,把卧房里的人都逗笑了,江翎瑜如此腹痛无力,也掩唇轻笑。 “所以我就想着,既然周竹深得了伤口难愈合的怪病,不如晚上让他到这里来喝汤,让他烫伤手,最好烫掉一大块皮,这样他外伤难愈,多少也会让他吃许多苦头。” 骆青山出谋划策:“正好王爷俘了他的管家,即便他换上新人,自是不如旧人照料他细致入微,刚好钻这个空子。” 众人皆认为是个好主意,江翎瑜轻声开口,问道:“那要是周竹深不肯来呢?父亲,不是孩儿扫您的兴致,他既然告病不来,连册封大典也不在场,怕是要回绝咱们的邀请。” “霖儿言之有理,”亲王话锋一转,“不过,周竹深顶多搪塞你们小夫妻,那我亲自来请他就是,自我还是郡王时,就鲜有人敢推掉我的邀请,莫说我如今已是亲王,与他的岳父同级,敢推了我的盛请,找死。” 骆青山点点头:“我觉得也是。” “不过,我倒有一处不解,”威亲王问,“为何一定要在晚上请他来,难道让他吃大伙喝剩下的汤?侮辱他?” “不是,王爷,”骆青山解释说,“周竹深已经上了年纪,我也找小李道长问过,他说一般得这类患处难愈合的疾病,都会伴随着眼前模糊不清的症状,也就是说,夜里他是看不清东西的,更容易中计就是。” 第376章 “那还真是,”威亲王当即允了骆青山的提议,“就这么办,青山晚上去请周竹深来,怕他推脱,我再亲自写下一张请柬来。” 骆青山稽首:“末将领命。” 亲王让骆青山赶紧去正堂用膳,今日菜码相当丰富,何不赶热吃,念着骆青山烫了手,亲王还嘱咐唐礼去给他盛汤,多放肉,让他吃好一些。 亲王处处想着骆青山,知道他早先在军中遭人欺凌,如今性子里逆来顺受,隐忍不发更多些,怕他江府不好意思吃喝,有了难处也不愿意张口,就主动照顾他些。 其实威亲王对待骆青山很有些像前朝的死士,管他吃穿,问他寒暖,平时里也没什么事,跑跑腿,陪着世子爷和世子夫人聊天,日子平静顺遂,但如果有那么一天,要骆青山去拼命,再度带兵厮杀,明知有去无回,也要堵上命一试,骆青山是一定要去的,就当是为了亲王,保全世子。 骆青山是无怨无悔的,哪怕为王爷和世子爷上刀山下火海。 唐煦遥和江翎瑜也早就看出郡王的意图,两个人对此都心存不满,不过江翎瑜知道深浅,不喜欢管王府的闲事,当然也不好管,亲王在眼前时,江翎瑜只当没这回事,他一走,就私下敲打唐煦遥,不能任由亲王对骆青山如此无情,自然,这事就要唐煦遥去说。 骆青山走后,唐煦遥抬眸望着威亲王,直言不讳:“父亲,您怎么把骆青山当死士养在府里?” 威亲王闻言一愣,随即笑道:“好孩子,你看出来了?” “那谁还能看不出来,连骆青山自己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了,”唐煦遥皱眉,“父亲,骆青山随儿子征战凯旋,四年的奔波劳碌,风餐露宿,他都无怨无悔,他是军队里的功臣,没他,儿子早就死在战场上了,您怎么如此冷漠,骆青山太苦了,父亲,他才过上几天舒心日子,儿子求您了,别那样对待他。” “简宁说的是,”王妃也跟着劝,“骆青山那孩子真好,没了他,以后可就很难碰到这样的人了。” 大家都反对亲王的决定,亲王沉思片刻,问江翎瑜:“霖儿,你是怎么想的?” “父亲,”江翎瑜弱声道,“世子爷的决断,就是霖儿的决断。” “既然如此,”亲王自检道,“那我就听你们的,我确实也上了年纪,想事总像以前一样,想着是为简宁好,就不惜一切代价为简宁铺路,我也认为,人一路走过来,也总是要寒些人心的,可你们的劝说,也让我醒悟过来,铺路是要铺的,仁义也是极其可贵的,那我就听你们的,青山自此为我所重用,他该是我的心腹,是陪着咱们执掌大权的人,而不是为大权赴死的人。” 话说开,唐煦遥很是感激:“多谢父亲保全青山,这一路,他太苦了,儿子都看在眼里,让他苦尽甘来吧。” “是父亲该谢你,”亲王说,“以后也要时常地跟父亲说说平时的事,父亲上年纪了,越是年纪大的人,越怕专断,作为辖区之主,专断就意味着苛政,会给百姓带来难以想象的灾难。” 唐煦遥自是答应的,聊过此事,唐煦遥又说让江翎瑜静养休息,叫亲王和王妃先去用膳,待下午再来。 亲王和王妃走后,唐煦遥怀抱着身子虚软的美人,夸赞道:“幸而夫人为我出了主意,不然这话我可真不知道何时跟父亲说。” “哪有那么严重,他是你父亲,自然何时说都可以。” 江翎瑜叹了口气:“父亲确实年纪大了,手段也极端起来,连功臣也意图养作死士,这样对待子民是不行的。” “夫人不必担心,我会劝他的。” 唐煦遥扶住美人的腰:“要不要躺下?我听李思衡说,你这肠绞痛,躺下会缓和的。” “床褥太凉了,”美人轻轻摇头,“我此时肠胃绞得难受,躺下怕是更疼了,我也是疼得怕了,不如我十几岁时能忍,如今每每疼得厉害就想哭。” “那我让唐礼烧两个汤婆子来为夫人暖着床褥好不好?” 唐煦遥哄着美人:“我也为夫人暖一暖胃腹,待床褥热了,咱们就躺下歇息。” 美人答应:“嗯。” 唐煦遥很用力地搓着掌心,连手上的茧子都搓得发烫,唐煦遥真的搓了很久,期间一言不发,然后慢吞吞地将手覆在美人下腹,唐煦遥拢着指尖往下按了按,他太瘦了,肌肤薄些,满腹软肠时不时抽搐也能摸得出来,不过并非像他胃里那些凭空起来的那些筋结似的冷硬,触之剧痛,而是下腹内拧绞,疼痛根本无从缓和,他的痛苦因此疾愈发的强烈了。 美人如此虚弱,疲惫,几乎连喘气都费极了力气,此前在他胃病犯得最厉害的时候,也不至于此。 唐煦遥心疼美人,正要问他揉肚子会不会很痛,他先开了口:“世子爷,还在生我的气吗?” “叫什么世子爷,”唐煦遥闷闷不乐,很有些垂头丧气,“我那些表哥表弟们盼瞎了眼的册封,差点让我没了夫人,我道晦气还来不及。” “简宁,我实不愿意拖累你,”美人轻叹,“你已经为我付出太多了。” “是很多,”唐煦遥坦诚,“我愿意为你付出更多,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你知道吗,霖儿,我把我能给出来的爱都给你了,你不嫁给我,不爱我,这与在我活着的时候掏出我的心来无异,我刚才听你那样说,好难过,我不许你走,你都答应过我了,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 美人忍着腹痛,强撑着坐直些身子,抱住唐煦遥:“我不走了,我只是说我之前是怎么想的,我那时心里也很难受,我的病接连不断,都是要花你许多时间来伺候我的,我也痛,你也累,我不想再折磨你,也不想再折磨我自己了。” “霖儿,你,你不止是要走吗?” 唐煦遥忽然明白了美人这话里的话,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把他揉进怀里:“难不成你还要做傻事?” 美人轻轻点头:“嗯,我是想的,我太累了,简宁,我每天只是痛,睡下也痛,醒了也痛。” “夫人,是我不好,”唐煦遥又哭了,“我错怪你了,也没问你心下如何想的,我还凶了你,对不起。” 第318章 “我都跟你说了, 现在没事了,”江翎瑜捧着唐煦遥满是泪痕的脸颊,笑说:“我的世子爷怎么是小哭包呀, 怎么才能好起来, 要夫人抱在怀里吗?” 唐煦遥含泪点点头:“嗯。” “瞧你的可怜模样, ”江翎瑜见唐煦遥哭得眼睛红肿,又心疼又想笑, 把唐煦遥紧紧地抱在怀里,“世子爷,这样好些了吗?” “夫人, ”唐煦遥眼泪汪汪,“我不是夫人的小狗了吗,你这样,让我觉得好生疏。” “是小狗,不过不能经常这样叫你了, ”江翎瑜捏捏唐煦遥的脸颊,“从前我总觉得你还小,好像咱俩都还没长大, 如今册封大典之后, 该稳重些。” “不要, ”唐煦遥耍起性子来, “夫人, 那都是面子功夫,你我私下里怎么能如此,夫人,我要闹了。” “好好好,”江翎瑜为着哄唐煦遥, 亲了亲的唇瓣,而后将他搂在怀里,腾出一只手伸出来,“小狗,握握手。” 唐煦遥竟直接把脸怼在美人手里。 “傻简宁,”美人抱着唐煦遥直笑,“你真可爱。” 唐煦遥与美人笑闹之后,又严肃起来,转而把美人抱在怀里,摸着他的肚子:“霖儿,以后不许再动做傻事的心思,我知道你生病难受,病是要很久才能治好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嗯,”美人依偎在唐煦遥胸膛上,“我听你的。” “霖儿今日所言,真是吓坏我了,一定是我还不够关心你,”唐煦遥温声自检,“以后我会更仔细地照顾你,都是夫君不好,以后万万不要动这样的念头了,我好怕没有你。” 美人搂着唐煦遥的腰,轻轻点头:“好。” “霖儿,我知道你很痛,”唐煦遥一想到江翎瑜竟动了赴死的念头,就心如刀绞,不禁把怀里的江翎瑜抱得很紧,说话间又带了哭腔,“求求霖儿了,别不要我。” “不会的,我以后再也不那样想了,你别难受。” 江翎瑜捧着唐煦遥的脸颊亲了亲,不想他再伤心,岔开话道:“世子爷,你把唐礼喊来,我有事跟他说。” 唐煦遥点头:“成,我这就叫他来。” 江翎瑜尚且腹痛难忍,无法起身,也没什么力气,现在只能让唐煦遥抱在怀里,唐礼进屋时,唐煦遥正问江翎瑜怎么抱着他更舒服些,手也是慢慢地挪,生怕碰着他的下腹。 美人这肠绞痛是碰也不行,原本就疼痛无比,稍重些磕碰,更是痛不欲生,唐煦遥的动作皆是轻到不能再轻,美人还是连连皱眉,时不时就屏息忍痛。 美人见了唐礼,还未从腹痛中缓和,额前有些冷汗,故而很显虚弱与疲惫,美人握住唐煦的手,跟唐礼说:“今日亲王册封,特备下全天的席面,还有一锅羊肉汤,唐礼,你挑些世子爷爱吃的菜送来,世子爷爱喝汤,也记得盛一大碗羊肉汤来,肉少放些,他风寒初愈,脾胃虚弱,吃不下许多肉的。” 第377章 唐礼行礼:“是。” 唐煦遥为美人整理着被褥,温声道:“夫人,你都病了,心里想着的竟还都是我。” “小狗乖,等你的风寒好利索了就可以大口地吃肉了,”美人抬手,揉揉唐煦遥的脑袋,“我希望我的小狗胖胖壮壮的,好不好?” 唐煦遥乖乖点头:“好。” 这会子,唐礼叫了江玉一起来送餐食——如今江府人比往昔多得多,不细管就要乱套了,得益于唐礼的提携,江玉就也成了总管家,两位总管家,平时的活计一人揽着一半,江玉虽不如唐礼伶俐,也不够会来事,但好在听话,这次的餐食只挑了唐煦遥爱吃的,因为江翎瑜遵医嘱不能进食,李思衡又说过热敷腹部可以减轻绞痛,江玉就送了个少装些热水的羊皮水囊来,放下食盒,把水囊递给江翎瑜:“世子夫人,这是给您暖腹用的。” 唐煦遥见状,挑了挑眉:“真是难得,与我初见江玉时那股子蠢劲天差地别了。” 江玉知道,唐煦遥是在提自己私自把江怀叫来,于是愧而低眉:“世子爷,那是我不好,我不懂事,承蒙世子爷和世子夫人仁慈,我才有继续在江府伺候的机会。” 江玉说着就跪下了,唐煦遥不为所动,江翎瑜却嫌弃得很,抱着热水囊,轻声嗔他:“世子爷,你看看,招惹他做什么,我原本身子虚弱,再受人跪拜,克着我呢。” “快起来吧,夫人不喜欢你们动不动就跪,”唐煦遥很不耐烦,打发他们走,“回去吧,把府上那些将领服侍好了,不过服侍归服侍,在我夫人的宅子里装大爷可不行,有违纪的就告诉骆将军,他会处置。” 唐礼也恼江玉说错了话,急忙对唐煦遥赔了不是,然后和江玉离开卧房,唐煦遥是饿了,捏着筷子就夹糖醋酥鱼,江翎瑜则拍拍他的手:“你先喝汤,暖暖身子,也不知道为何,从今日起,我总觉得屋里冷飕飕的。” “是,倒春寒是常有的,有时热一阵子,就骤冷下去。” 唐煦遥听江翎瑜的话,先拿勺喝汤,觉得这汤真是鲜美,侧头见江翎瑜正抱着热水囊暖腹,就拿勺子擓起来一点汤,送到他唇前:“夫人尝尝。” 美人很爱吃羊肉的,不过李思衡说了不许饮食,美人想尝些又不敢,试探着问:“我能吃吗?” “夫人舌尖蘸些就是,不能咽下去的。” 唐煦遥边伺候美人,边柔声哄他:“夫人今日不能吃,等身子好了,再熬上一锅就是,单为庆贺夫人病愈,如何?” 美人深陷在唐煦遥的怀里,任由他紧紧地抱着,美人也贪恋他身子的暖热气息,情难自抑,就搂着他的颈子,与他相拥,轻轻点头:“好呀,世子爷最疼爱我了,和小时候一样。” 唐煦遥边吃,边和美人聊天,说起今夜周竹深会来,美人横眉:“可惜一锅羊肉汤了,他周竹深是什么东西,也配和亲王的人喝同一锅汤?” “没事,心肝宝贝,他喝不到多少汤,他用过的碗,我也让人丢出去摔碎了,去去晦气。”唐煦遥唇角还有些汤渍,江翎瑜见了,雪白的指头点点自己的唇角,提醒唐煦遥,唐煦遥见状愣了愣,指尖碰碰唇角,发现果真是自己的吃相不大好,见江翎瑜又低眉,随手抱起他亲自缝的小老虎打量,想必是在解闷,唐煦遥竟一下子亲在他脸上,汤渍也蹭上去了,把他白皙的脸蛋蹭得有了油光,湿漉漉的一道印子。 美人怀抱小老虎枕头,茫然抬头:“嗯?” “夫人,你脸上都脏了,”唐煦遥傻笑,“我帮你洗一洗,擦一擦,这样好不好?” 还不等美人表态,唐煦遥已经伸着舌头舔在美人脸上了,美人肚子痛,动弹不得,也不敢擅自挪动,只能任由唐煦遥又亲又舔。 待唐煦遥亲够了,美人脸颊上已经湿漉漉一片,他一下子气笑了:“我脸上有小狗味。” “哦?” 唐煦遥追问:“小狗是什么味?” “臭臭的,”美人掩唇轻笑,“像那天刚捡来的小狐狸屁股的味道。” 唐煦遥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夫人再闻闻,”唐煦遥又抱着美人又亲又舔,“我不臭!” “世子爷,你轻一些,”美人轻推唐煦遥沉重的手臂,“压着肚子了,好痛。” 闹够了,唐煦遥还得乖乖给美人的脸颊擦干净,还顺便拿热绢子给他敷了脐部,毕竟是肠绞痛,肠脏抽搐,最碰不得热气,给他热敷时总是肚子绞痛得皱眉,又不肯喊出声,只咬着唇强忍,素手紧攥着床褥。 唐煦遥见美人痛苦异常,就拿开热绢子,拢着指头按揉脐周的软肉,为他按摩肠脏,缓解痛楚,待他终于舒服一些,再拿不那么热的绢子来热敷,如此往复。 唐煦遥照顾美人是从不厌烦的,呵护备至,又揉肠胃,又柔声细语,竟哄得疼痛难忍的美人昏昏欲睡,唐煦遥忙把他抱在怀里,裹严了被褥,尽量让他睡得暖和舒服,刚把人哄睡了,骆青山竟来求见,唐煦遥是有些不满的,不过毕竟是出生入死的部下,这脾气说什么也忍回去了,让骆青山进来后先嘱咐:“说话小声些,夫人好不容易睡会,别惊扰他。” “是,”骆青山也自知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更是主动长话短说,压低声音,几乎是轻声说话,“刚才王爷找我商议邀请周竹深赴宴之事,王爷出去了,让我给您带个话,周竹深已经接了请柬,第一次也确实派了仆役来婉拒,不过王爷态度比较坚决,事先嘱咐好了唐叔和江叔如何应对,这次去就说,不知道哪来的小杂碎也敢替主子回绝亲王宴请,周竹深第二遍就接了,说是晚膳时来,还算顺利。” “那就对了,”唐煦遥目泛凶光,“亲王之请,他有几个脑袋也不敢真去推诿。” “夜里需世子爷和王爷来出面,免得他起疑心,”骆青山道,“到时得留人照顾世子夫人,然后毓照理会守在卧房里头,云习渊在窗户根埋伏,拜月霆则在房顶上,只要有人敢图谋不轨,一定让他有来无回。” “你们倒是很细致了,不错,”唐煦遥声息也很轻,“至于照顾夫人的人选,亲王妃再合适不过,到时候我与她禀明就是。” “世子爷,最后一件事,也是最大的一件事,”骆青山说,“今夜林知春可能会来。” 唐煦遥皱眉:“林知春?” 第319章 “对, 千真万确,”骆青山点头,“自世子夫人设局以来, 我们已经从线人那得知, 近期京师内涌入许多可疑的人, 且线人都曾在他们腰间似有似无地看到青绿牌,看来, 所谓青绿局的清算,近在咫尺了,一旦我们擒获林知春, 府中一切皇亲都要藏匿在府上的房间内,免灾横祸,尤其是夜里,万不得出入,到时候每位皇亲卧房都有武功高强的暗卫把守, 屋顶日夜有擅轻功者巡逻,绝不藏匿任何可疑的罪犯,廖提督为此增派大量人手, 东厂几乎倾巢而出, 能不能极大削弱青绿局的势力, 成败在此一举。” 唐煦遥道:“收网之时府内如何布置人手, 想必你和无春都已商量过了, 我既不曾参与其中,自是不必为你们出谋划策,万一热心还出了岔子就不好了,你们看着操办就是,唯有一点, 林知春尽量抓活的,我想,大抵有不少的私刑房等着收他。” “江怀和江夫人也得派人去守着,”唐煦遥终究是仁慈,“他们毕竟是我夫人的生身父母。” 骆青山拱手:“是。” 唐煦遥说:“待此事办妥,我会亲自将廖提督的功绩转达亲王,他受赏受封,一切由威亲王定夺。” 骆青山闻言很是感激:“世子爷,多谢您的抬爱。” 唐煦遥轻拍着怀里美人的背,温柔地哄着他睡得更安稳,轻声说:“言重了,你只管好好保护着自己,拼命活着,和你的爱人一同受封赏就是。” 骆青山闻言一愣,心中疑惑顿生:“世子爷,难道王爷之意,不是要我,要我……” “他是,”唐煦遥抬起眼皮,那瞳仁,他的神态,俨然雄狮猛虎,与威亲王如出一辙,他缓声道,“但我不是。” “我父亲老了,”唐煦遥依旧在温柔地拍着美人的身子,美人沉睡,时而不安稳,唐煦遥就帮他揉心口,此时低眉,伺候心爱的夫人,并不看骆青山,仍是轻声道,“以后王府的事,五军都督府的事,一半听王爷的,一半听我的,前些年在沙场上,你为我做牛做马,躬亲侍奉我,往后,我也不会亏待你的。” “是,”骆青山连连答应,对唐煦遥感恩戴德,“多谢世子爷的洪恩。” 唐煦遥仍不抬眸:“回去吧,我夫人要静养,莫再吵他。” 骆青山点头:“是。” 骆青山出了卧房的门,正好碰见外出归来的威亲王,他身边还跟着廖无春,骆青山与廖无春见面,登时红了脸。 不过此时烦心事冗杂,廖无春和骆青山也没什么心思亲近,事多得让人恼火,周竹深的鸿门宴跟林知春夜袭撞在同一天,亲王想着和这两个管事的围坐一起商量,能不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保证江府所有人的安全。 第378章 三人踱步往花园去了,此时虽有倒春寒,可草木萌发,桃花也开了成片,威亲王以为,到此处议事再合适不过。 廖无春说:“王爷,骆将军已将设为周竹深设鸿门宴的事告诉我了,我认为,周竹深虽然大势已去,身边已无亲近的党羽势力,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因为周竹深曾有过买|凶杀人的经历,就是那次文华殿刺杀世子夫人,所以,从他入江府路上,江府的走道,房顶,偏僻路径,客房四周,都要布设人手巡逻站岗,而且是暗哨,我已经调遣了人手,其中还有三名暗卫头领,晚上就该到了,到时世子爷和亲王就由他们卫护。” 威亲王说:“我和世子身边有两个人就够,增派一名首领去世子夫人房里,守着世子夫人和亲王妃,加上照理,也是两个人,那我才安心。” 廖无春点头:“好。” 此时的卧房内,美人在唐煦遥怀里才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他又是疼醒的,素手按揉脐下抽痛的软肠,求着唐煦遥喂他些镇痛的药,他还是疲累困乏,很想睡,可腹内绞痛那么厉害,实在无法安睡。 唐煦遥不敢擅自作主,又把李思衡请来,待他同意,才敢给江翎瑜喂了两颗丸药。 江翎瑜服药后,慢慢安静下来,身子倚着唐煦遥的胸膛,小声谈天,唐煦遥就顺势把林知春夜袭一事告诉江翎瑜了。 江翎瑜竟不甚惊诧,反倒很是平静,与唐煦遥道:“世子爷,那件事我想问问他。” 唐煦遥有点想不起来,思忖片刻,问:“夫人是说,林知春对你忘恩负义之事?” “是。”江翎瑜虚弱极了,只有伏在唐煦遥怀里,才能勉强挺直了腰,他竟还想要坐起来些,唐煦遥紧盯着他,见他要晃倒,又上抱上去,一把接住他软透了的身子。 唐煦遥抱着美人哄:“夫人乖,莫乱动了,你待得累了就告诉我,我来抱着你翻身。” “其实我是有话想跟世子爷说,”美人弱声道,“我总是想,看着你说。” “没事,夫人,我听着呢。” 唐煦遥都不知该如何伺候美人了,慌乱间抓着他要搂上来的手:“心肝宝贝,你说就是,别勉强自己了。” “我怎么困得头晕,”美人几乎要将眼睛闭上了,“我还想见见林知春呢,当面问他,为何我救了他的命,他却要杀我……世子爷,林知春此行,一定是要来杀我的。” “安心睡吧,趁着药效,睡个半天一夜,好养养精神,夫人心下的疑惑,我会代为转达,问个清楚。”唐煦遥抬眸,正瞥见日头西沉时的辉光映照在窗棱纸上,此刻卧房内静谧,江翎瑜就在唐煦遥的怀里,两个人离得那么近,唐煦遥能听清他轻轻的呼吸声。 唐煦遥低头看着昏昏欲睡的美人,想着他只有在自己怀里才能安然入眠,他是如此依赖自己。 唐煦遥恍然觉得,自己先前算不得多么成熟,曾气着爱人不说,回归朝廷后,处境不比征战之时,不够有主见,如今即将而立之年,该做出夫君的样子了,要替着爱人分担,替他遮风挡雨。 “世子爷,你看,他们都要辜负我,”美人已经有些不清醒了,迷蒙中抱紧唐煦遥的肩颈,“我还以为连你也要辜负我。” “我不会辜负霖儿的,”唐煦遥急忙扶住美人的腰,实在怕他坐不稳摔下去,边柔声哄他,“我已经找到我的霖儿了,再也不走了,我们要一辈子做夫妻,再也不分开了。” 美人半阖眼皮,弱声问:“真的?” “真的,”唐煦遥轻柔地拍打美人的背,哄他入睡,“心肝宝贝,睡吧,有夫君陪着你。” “揉肚子,”江翎瑜攥着唐煦遥的腕子,“世子爷,给霖儿揉揉。” “怎么了,夫人,”唐煦遥吓了一跳,以为药效过了,忙问,“肚子又疼了。” “没有,”美人含糊道,“就是想揉,不疼的时候也想让世子爷揉揉肚子。 “好,好,夫君给霖儿揉,”唐煦遥将手探进美人衣襟内,掌心贴在美人脐部,热而粗糙的手掌可以为他暖一暖抽搐着的肠脏,唐煦遥边揉搓他满腹软肠,边温声细语,“以后夫人多叫我几声夫君好不好?世子爷,总显得你我生分。” 美人乖巧点头:“好。” 唐煦遥的手很好看,掌心虽宽大而粗糙,指头却是又长又骨节分明的,左手戴着辣绿翡翠的扳指,是与江翎瑜左手上的辣绿翡翠细指环是一对,唐煦遥本在看自己和爱人手上的指环,江翎瑜却似要翻身,不安稳起来,原来是他睡着了也喜欢抱着唐煦遥,不一会就摸索着来抱,不过这次手伸不大开,只能将掌心覆在唐煦遥心口上,袖口顺着江翎瑜雪白的手臂下滑,露出腕子上戴着的金镯子。 唐煦遥送江翎瑜一对金环,还是上次哄着他好好地吃药,现在他已然做了世子夫人,自亲王与王妃来后,更是送了他十二个螺钿首饰盒,里头什么翡翠宝石珠玉,应有尽有,他腕子上却只戴着唐煦遥送的镯子,宝贝似的呵护着。 江翎瑜没因为得到了更好的镯子就换上,他不爱名利和地位,只爱唐煦遥。 唐煦遥心中感慨,遇此良妻,无论如何也要护着他一生无忧才是。 一晃天黑了,江翎瑜睡得正沉,那两颗丸药,一颗是让江翎瑜安睡的,另一颗才是镇痛的,药效强劲,按着李思衡的话来解释,就是江翎瑜非得睡上一宿养身子不可,不然这肠绞痛在发作期间,正是痛得厉害的时候,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消减,他睡不好,恐身心俱损,无法经受住疼痛折磨,干脆用强药让他休息,才能熬过持续的,剧烈的腹痛。 唐煦遥抱着熟睡的美人,硬撑着两个半时辰未动,腰都僵了,天色一晚了,唐煦遥忽然想起来自己没来得及跟母亲说一声照顾江翎瑜的事,正想着如何找人去转达一下,莫耽误晚间的事,王妃就跟毓照理进来了,王妃忙说着“母亲来晚了”到唐煦遥那接着江翎瑜。 幸而江翎瑜吃了药,沉睡着,即便让亲王妃接过来抱在怀里也不见醒转,唐煦遥见状松了一口气,与王妃交谈时很有些歉意:“母亲,霖儿向来是让我抱着睡的,要是不抱着,就睡不好,母亲,这原本是儿子的事,真是麻烦母亲了。” “别这么说,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有什么麻烦的,”王妃很小心地呵护着江翎瑜,将他抱得很稳,怕吵醒了他,回话声息很轻,“我能帮上你和霖儿的忙,自是很好的,我为此很是开心。” 毓照理站在床边,见亲王妃已经抱好了江翎瑜,对唐煦遥说:“世子爷,时间差不多了,亲王已候在正堂前。” 唐煦遥点头:“嗯,我这就去。” “小心,世子爷,”毓照理低声提醒,“周竹深来赴宴,恐怕带了外人。” 第320章 “好, ”唐煦遥答应,“我会的。” 唐煦遥换好今日册封大典上穿着的衣裳,还是紫金底子的, 纹样由极好的金线刺绣, 足登黑靴, 花纹也是刺在绸缎面上的,大体是黑色, 祥云纹样有深有浅,很是精致,大典仓促, 织造工匠日夜赶工,轮班换岗赶制服饰,即便如此匆忙,刺绣之处,衣袖裁剪, 仍然分毫不差,衬得亲王威武,王妃贵气, 唐煦遥玉树临风, 江翎瑜温润如玉, 皆气质非凡。 今夜倒春寒, 天幕泛黑之后, 一下子就冷了许多,唐煦遥出门前还多加了一件斗篷,自他册封世子以后,亲王的宴会,他就要穿得更加华丽, 端正,王府和江府的衣柜里要塞满了各色华丽且肃穆的衣裳,之前他和江翎瑜曾赴皇庭大宴才能上身的紫金华服,就可以经常穿了,不必再忌讳。 唐煦遥才要推门,外头说:“世子爷,我是提督大人派来的暗卫,跟毓头领一起卫护王妃娘娘和世子夫人。” 这声音听着生分,唐煦遥不认得他,存着一份戒心,转头看向毓照理,毓照理闻言后起身上前,轻声问道:“是丹青吗。” 外头的人答道:“毓兄,是我,玉丹青。” “世子爷,这是我们的同僚,”毓照理道,“可以让他进来了。” 唐煦遥开了门,见着候在门外的玉丹青,粉面柳叶眉,这柳叶眉黑,很好看,很像拜月霆那样擅用毒针的,然而玉丹青却说他擅飞刀,匕首,长剑——文或武的剑都好,看似是明显且笨重的剑,玉丹青一挑一刺,喉间血溅三尺,从无失手,他不会用毒,是更精进各类兵器的那一派。 唐煦遥身披黑绒斗篷,站得笔直,临走时说:“我的母亲和夫人,就托付给你们了。” 毓照理和玉丹青齐行礼:“世子爷放心就是。” 唐煦遥回头,依依不舍地看了眼正在王妃怀里熟睡着的江翎瑜,他的唇还是没什么血色,看着虚弱不堪,毓照理已经要关上卧房的门了,见唐煦遥回望,又站在原地,这时唐煦遥倒是回身走了,想着快些办了事,回来照顾江翎瑜。 唐煦遥下了卧房前的台阶,踏入夜色,步步生风,忽然有一面容生分的黑袍男子拦路:“世子爷,我是提督大人增派来此的暗卫首领,特来卫护您此行平安。” 第379章 照着此人的身形模样来看,唐煦遥断定,这肯定是廖无春遴选出来的高手无疑,他喜欢那种漂亮秀气的男子,外媚内毒,阴狠如蛇蝎。 唐煦遥其实有些摸不着头脑,天亮时是听着骆青山说新派了好些人来,那不也应该守着亲王吗,怎么全到自己身边来了? 不过唐煦遥这时候也没时间多问了,只道:“报上姓名。” “世子爷,我名顾枕风,擅刀斧兵器,不过刀斧笨重,我不常用。” 顾枕风简单介绍自己:“不论寒暑,我手中常握一把铁折扇,此物即是利刃,能杀人无形,抛出后还能原路回到我手中。” “甚好,”唐煦遥作答礼貌而生疏,“这些天有劳你费心了。” 顾枕风笑笑,只道:“我应该的。” 如今江府漂亮男子如云,各有各的好看,唐煦遥仍目不斜视,专注走的他路,心里挂念着他的江翎瑜。 顾枕风护送唐煦遥到正堂附近,骆青山来接应,顾枕风毕竟是暗卫,见着骆青山,他就隐匿正堂边上的阴影里,拿出手中铁折扇,隐匿在黑暗里,再跃上房顶,悄悄监视着正堂外的人和事。 骆青山忙到唐煦遥身侧:“世子爷,您来了。” “嗯,”唐煦遥问,“周竹深到了吗?” “刚才唐礼传信说是到江府门口,”骆青山推测说,“现在应该快到正堂了。” 唐煦遥杀心渐起,不过以大局为重,还是压下去了,低声问道:“那勺子烧烫了吗?” “回世子爷的话,烫得很,”骆青山难得露出这样阴险的笑容,“我还找拜月霆配了些药,据说是只要半点碰着活血,药就会渗进去,中毒的人身上会溃烂,涂在勺子铁柄上,越烫,那药就毒,世子爷,咱们为夫人报仇,至少也要他一条胳膊不是?” 唐煦遥也笑,拍拍骆青山的背:“好小子,真会出主意。” “唉,”唐煦遥看着不远处那口铁锅,叹息道,“可惜那锅汤了,羊肉都是进贡来的,真是浪费。” “换了,”骆青山急忙捂着嘴,怕笑得太大声,“里头是原来那锅里的汤,掺了药,溃烂之毒的药引子,外敷口服,药效加倍。” 唐煦遥也想笑得很,一边忍着,还一边提醒骆青山:“好了,别说了,万不要被周竹深听着。” 这会子,江府内人手布设得差不多了,玉丹青和毓照理守在江翎瑜的卧房内,莫羡和云习渊守窗户根,拜月霆藏在药阁顶楼,监视内院房顶,以防有擅轻功者潜入其中,顾枕风藏匿在正堂内的房梁上,监视正堂外的一举一动,廖无春派来的三名暗卫,两名已经现身,第三位则先去找了威亲王自报身份,他竟是大理寺曾通缉过的灭门案犯,萧文鹤。 萧文鹤是廖无春的心腹,廖无春又是当今皇帝的心腹,所以萧文鹤得的灭门令,有可能是廖无春下的,也有可能是皇帝下的,但不管是谁在萧文鹤背后撑腰,都能让他完美脱罪,逍遥快活,这也是后来大理寺放弃通缉他的缘由。 萧文鹤乔装打扮,易了容,化作一娇媚娘子,身穿水红裙子,腰身玲珑有致,站在亲王身侧,竟成了王妃的贴身侍女润绣,跟唐煦遥打招呼,唐煦遥当真是吓了一跳,心下只求他别反水,不然他们藏匿江府杀人放火,皆是轻而易举。 适时,一切排兵布阵就绪,周竹深才姗姗来迟,他的模样,神态,可比与江翎瑜跟唐煦遥在朝堂上叫嚣时憔悴多了,他竟还跛了一只脚,让新管家搀扶,还是一瘸一拐地朝着威亲王走来,唐煦遥站在威亲王身边,看他的样子,暗自发笑。 周竹深的那只脚跛了,据说是四时观的神像倒塌砸的,请了多少名医也无济于事,至今未愈,落了终生残疾。 唐煦遥心里暗爽,谁说老天爷不睁眼的?睁的睁的。 周竹深比唐煦遥猜测得礼貌得多,他先贺庆亲王册封之喜,又来恭贺唐煦遥做了世子,今后要前途无量了。 亲王大笑,唐煦遥也大笑:“那是,那是。” 父子之间,心有灵犀,威亲王和唐煦遥心下有了同一个主意:那新管家比牢里那个还贴心,父子俩就见不得周竹深有人照顾。 唐煦遥看着亲王时,亲王也恰好看过来,父子对视,唐煦遥示意后借故离开片刻,就由威亲王来招待周竹深。 这既是鸿门宴,宾客是提前选好的,已经嘱咐好各事宜的,那周竹深的汤自然也是换了的,拜月霆去药阁前亲自放的东西。 “周大人,来,请坐,让你的管家也分一杯酒来,”威亲王命唐礼去给周竹深和新的周管家斟酒,“今日本王庆贺册封之喜,特来宴请诸位。” 唐礼手里的酒壶也是特制的,有机关,一壶平分为二,一侧有毒,一侧无毒,各不混淆,当然最好还是斟一圈,最后再使机关,免得酒液侵染。 其实酒里的并不是毒药,而是服下致人呕吐的,只有周管家杯里的是药酒。 周竹深端详酒杯里的清夜,见大家都不喝,周竹深也不敢喝,他来前心下也有知觉,这是鸿门宴,故而戒心很强,看看四周,并无不妥,又疑惑道:“王爷,世子夫人和王妃娘娘不曾前来?” “世子夫人身子有恙,正难受呢,本王念着这孩子病痛缠身,特让他安心在卧房内休养,王妃是去照顾他了,亲近人都知道,我们翎瑜一生病就闹孩子脾气,王妃也喜欢哄孩子,娘儿俩做个伴甚好,本王膝下世子陪同待客已是王府极高的礼节。” 威亲王说到此处,不禁横眉立目,语气也有些愠怒:“难不成周大人还趁着这大黑天的,让王府的夫人们也出来陪客敬酒?” “不不,王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竹深自知今非昔比,唐君尘已经权势滔天,江翎瑜在他的羽翼庇佑下,莫说谁敢议论他,就是迎面碰上也要赶紧错开视线,周竹深已经落魄到如此境地,自然是再也蛮横不起来了,急忙向亲王服软:“您别生气,怪我管不好这张嘴。” 威亲王冷冷地注视周竹深一会,突然笑了:“我倒忘了,王妃倒是有位模样出众的贴身丫头,且叫来陪着周大人饮酒。” 不等周竹深回绝,亲王高声喊道:“润绣,过来,给周大人敬酒。” 江府众人皆知润绣还在王府里,根本没跟着王妃来江府,这款款而来的娇娘,就是萧文鹤假扮,他身子娇柔,易容成女人由主子进献,这一美人计百试百灵。 萧文鹤不但易容,还变了嗓音,搂着周竹深的胳膊坐在他身边,音如银铃:“周大人,来,润绣伺候您喝酒。” 周竹深是个色鬼,人尽皆知,连林知春为了套他的话都曾出卖色相,此时他虽忌惮润绣是王妃的贴身丫头,不敢靠近,可抵不过润绣的美貌,还有“她”身上的香味。 萧文鹤擅长一切与女人有关的东西,哪怕是香,各类用处,这种气味,调制得心应手。 “润绣”身上如此诱人的香,也是出自萧文鹤的手。 所以,依着萧文鹤的本事,他一直都是廖无春的王牌。 这时,唐煦遥回来了,他是去药阁嘱咐拜月霆,让他备下一根慢毒针,用来伺候周竹深的新管家。 唐煦遥在威亲王身边站定,使眼色示意自己已经把事办妥,亲王会意,抬手摸了摸唐煦遥的肩,让他与自己站在一起,不要走远。 假扮润绣的萧文鹤与房梁上的顾枕风对视,意思是自己已经准备好了,顾枕风点点头,继续蛰伏在房梁上。 萧文鹤主动进献一毒计,他一走,此处的大小事宜,尤其是亲王和世子的安全,就由顾枕风接替。 “周大人,再喝些汤嘛,”润绣搂着周竹深,要他拿着碗到锅边去,边说还回头看看新管家,见他酒劲上来,捂着脑袋,没跟上来,就更是放肆,“哎呀,这勺子就在里头呢,周大人自己盛汤,还是润绣来盛呢,润绣是王妃娘娘的贴身丫头,还从未做过粗活呢。 这润绣娇滴滴的,周竹深受不住,装起英雄来了,一拍胸脯:“不必劳烦润绣妹子。” 那勺子已经在锅边熏烤一个黄昏,滚烫无比,周竹深的手捏上去,一下子就冒了白烟,皮都粘在铁勺子把儿上了,他痛哭哀嚎,众人都冷眼旁观,唐煦遥一个急步上去,攥着周竹深的手用力一撕,指头上的皮被生生扯下来,地上一下子就见了殷红。 唐煦遥假惺惺地关切:“周大人,手怎么伤着了?” 第321章 周竹深见唐煦遥逼近, 他身形高大,炯炯目光,不怒自威, 且他眼里尚有愠怒, 周竹深压根不敢出言苛责他们招待得不好, 攥着流着血的手,挤出个苦笑来:“没事, 不劳世子爷费心,我没事。” “哎呀,这叫什么事, ”威亲王上前,拍拍润绣的背,“润绣,你送周大人回府去,待一切安妥当再回来。” “是, ”润绣答应着,从怀里拿出一条干净帕子,没有为周竹深擦拭伤口不断涌出的血, 而是先擦拭他的额头, 帕子一直在他鼻子边上晃悠, “您都出汗了, 来, 润绣帮您擦擦。” 第380章 周竹深这手一疼,原本都清醒了些,可当润绣的帕子一直在眼前晃,他顿时又觉得情迷意乱,隐约觉察到这帕子上有香药, 却也难以抵挡心下的冲动,理智溃散,一头扎进润绣怀里,再也走不动路了。 润绣见状抬眸看向唐煦遥和威亲王,意味颇深地笑笑,又立刻关怀起周竹深来,娇声道:“周大人,咱到正堂拿斗篷去。” 周竹深失魂落魄地跟着润绣回到正堂,周管家竟然不在,周竹深香药惑心,想拉扯着润绣回府,这周管家不在,他自是大怒,咒骂一通之后,又立刻意识到自己言行不妥,缄口不语。 除了周竹深,还有不需要知道内情的,江府内每一个人都知道周管家去哪了,酒里的药起效,他犯了恶心,找个偏僻地方呕吐,恰好进入拜月霆的监视范围内。 拜月霆飞身跃起,轻落在一间客房的顶子上,慢慢蹲下,静待时机。 周管家晃晃悠悠起身,拜月霆抬起手,袖口藏针,手臂动作细微,飞出一根无毒的针,直刺入周管家的心口,他当时心口刺痛,“哎呦”一声,不过身子一切安好,单是心口隐隐不适,他倒以为是自己起身太急了,抻伤了哪里,也没当回事,酒劲也过了,他就往正堂走,心里盼着周竹深能仁慈些,不要叱骂自己。 周管家一走,拜月霆起身,立于屋脊之上,背着手,望着周管家远去的背影,轻声自说自话:“唉,本来我不至于插手此事,可谁让我一身正气呢,放任坏种不管,与同流合污无异。” 拜月霆从前只是听命行事,单做事,不批判,也不讲道理和情分,而这王府的仇怨,他还是主动搅合进来的,且是第一回带着情绪行事,这让拜月霆有些无所适从。 一开始,拜月霆还很嫌麻烦,怪自己冲动自告奋勇去除掉威亲王的仇家,情情怨怨的,纠缠不休,后来感受过江翎瑜的温柔,亲王的慈父心怀,唐煦遥和骆青山的义气,拜月霆又觉得其实在他们手下做事也挺好的,为他们卖命很值得,就义无反顾地跃进这浑水里来了。 此时卧房内,江翎瑜还睡在王妃怀里,他也醒过一阵子,又让王妃拍着哄着睡了,正如威亲王所说,王妃确实喜欢哄孩子,亲王夫妇膝下只有唐煦遥,王妃把他哄大了,他就去江府把三四岁的小江翎瑜抱回来,正值小江翎瑜话都说不好的年纪,她更是喜欢得不行,甜到心窝里了,等她又把江翎瑜哄大了,还是哄不够,致使她到现在都觉得唐煦遥和江翎瑜是两个长不大的孩子,还正是淘气的时候。 亲王时而嗔怪王妃太溺爱这两个孩子,她嘴上应承,私下还是宠溺,江翎瑜和唐煦遥到现在都没法改掉从小让她惯出来的一些古怪性子和脾气。 唐煦遥已经去了许久,王妃怀抱着江翎瑜,不免有些担心,也怕唐煦遥伤着,磕着碰着的,可是又一直无人通报,外头也不乱,想必一切安好,王妃又强迫自己安下心来。 “母亲,”江翎瑜昏昏沉沉,弱声唤王妃,“霖儿冷。” “冷了?” 王妃忙抻过被子来,在江翎瑜身上裹了些:“霖儿,这样好些了吗?” 江翎瑜轻轻点头:“嗯,谢谢母亲。” “乖孩子,不用跟母亲道谢,”王妃轻拍着江翎瑜的背,就像哄着三岁时的江翎瑜入睡那样温柔,“好好睡吧,霖儿睡好了吃好了,身子就能健壮起来。” 江翎瑜还未睡沉,听着王妃的话,轻声问:“母亲,霖儿真的会好起来吗?” 王妃心思细,怕江翎瑜老是窝着身子,头也低着,难免头痛,或许这就是他睡不安稳的缘由,就想着为他缓解一下,他已经吃了那么多的苦,王府的人们都想让他少吃些苦,再少一些苦。 王妃的指尖肌肤白皙细腻,慢慢为江翎瑜揉着额角,答道:“会的,当然会。” “为何,”江翎瑜尚且不清醒,听闻王妃所言,想问个明白,于是半睁开眼,眸子雾蒙蒙的,样子很是楚楚可怜,他唇瓣微启,喉间声息越来越弱了,“母亲,何出此言?” “因为我们家霖儿勇敢,遇刺后九死一生也硬扛过来,霖儿是阎王都不敢收的人。” 王妃柔声道:“我们家霖儿当然会好起来的,其实呀,霖儿,父亲母亲都在等,简宁也在等,等霖儿的身子好起来,就摆一场大琰前所未有的盛大宴席,庆贺霖儿不再缠绵病痛,岁岁安康。” “霖儿答应母亲,”江翎瑜头昏脑涨,几乎半醒半睡之间了,仍硬撑着去哄一哄王妃,“霖儿一定会好起来的,不让母亲担心。” 说罢,江翎瑜再也无法抵挡药效引来的,能吞噬理智的睡意,窝在王妃怀里又睡沉了。 王妃每每看江翎瑜这懂事的样子,心里都像刀尖挑着似的那么疼,时常是他自己疼得话都快要说不出来了,还硬撑着去安抚担心他的人,王妃总觉得对他有愧。 唐煦遥知书达理,却总有一股傲气,他与江翎瑜在一起之前,温情是很少对亲王和王妃流露的,他在外气宇轩昂,从不向任何人低头,也就是说,唐煦遥没那么懂事,性子里总是藏着一股横气,这一切的来源就是王府的底气。而江翎瑜的温情是常用软语表达的,尽管他有时性子傲娇,面对唐煦遥时说东指西,大多时候,江翎瑜总是要强的,很懂事,思维周密,说话谨慎,面对周竹深的施压,他一开始并不太敢正面反抗,这就是来自江怀的和江夫人外强中干的处境,拖累了江翎瑜。 这就是王妃觉得愧对江翎瑜的地方,从他身染时疫,王妃再也没能躬亲哄他,教养他,没能把他培养成和唐煦遥一样的傲然少年,如今再弥补,王妃只希望为时不晚。 话说完一阵了,王妃还在想着从前的事,正发愣,玉丹青一句“外头有动静”,惊得她美目圆睁。 王妃不敢插话,免得影响他们的判断,就只听着,下意识护好了怀里的江翎瑜,静观其变。 毓照理侧耳听一听,感觉外头着动静似有似无,生怕玉丹青听错了,轻声问:“丹青,你确定吗?” “确定,”玉丹青低声答,“是云习渊传来的信儿。” “那就是了,”毓照理贴着门侧墙壁而立,“习渊在外,听觉不凡,他说的准没错。” “嗯,”玉丹青也站好,“咱们快些准备着,来人身手不凡,竟能无声无息潜入,怪哉。” 玉丹青和毓照理交谈声甚微,门外忽起零星脚步声,二人猛然噤声不语,听声渐近,二人又几乎异口同声地提醒亲王妃:“王妃娘娘,趴下些,恐外人会使暗器。” 王妃刚抱着江翎瑜俯身,“嗖”一声,竟然飞进来三个铁镖,两个切了蜡烛,熄灭明火,还有一个贴着王妃的脖颈飞过去,直直地嵌进墙内。 飞镖擦着脖子过去的一瞬间,王妃已经汗毛直立,不过她毕竟是将门嫡女,自幼学武,跟着父亲练兵,做过女将,胆识过人,虽怕,但她不惊慌,不声张,甚至身子都没发抖,江翎瑜也在她怀里安睡着,对危险毫无察觉。 将门嫡女虽做了母亲多年,远离战场,可素养不减,依旧强大。 这时毓照理早已借着窗棱纸破碎之处流泻进来的月光看清暗器,猜测着刺客身上的功夫,也许是三脚猫,也许是很强势的,因为飞镖是东厂暗器司入行必学的,三脚猫也能扔得明白,就怕用飞镖出神入化的高手。 毓照理正想着,门上糊着的窗棱纸映出一团黑影,脚步声也微弱下来,想必是人靠近了,准备行事。 黑影越来越近,在门打开的一瞬间,毓照理闪身到来人身后,平时抽的烟锅嘴竟成了一个巨大的针,握在手里像匕首似的,寒光凛凛,极其尖利的针头已经刺破他颈间的肌肤,再稍稍用力,就要夺了他的性命,玉丹青的长剑同时出鞘,抵住他的腹部,剑刃恰好横在他要摸索腰间藏匿飞镖的手边。 那人身穿黑衣,蒙着脸,只露出双目,他看不清身后的人,怕得厉害,声息发颤:“你们,你们是谁?” “你用不着知道我们是谁,”毓照理冷声问,“我问你,你此行至江府,意欲何为?” 黑衣人都快吓哭了,哆哆嗦嗦地答:“刺,刺杀世子夫人,江翎瑜。” 毓照理怕惊扰病中的江翎瑜,压低嗓音质问:“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只是发抖,不说话。 毓照理平时慢条斯理的,连训狗都不发脾气,唯独对敢做不敢当的同行没耐心,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问:“我问你,谁派你来的。” 这时,玉丹青煽风点火:“说呀,告诉他呀,我要是你,我就听他的,那么大的铁针在他手里,脖子也在他手里,这谁要是敢抗衡,才真有本事呢,你们老大都不要你了,他看不起你,让你来送死,我要是你我就说,我连他肚兜穿什么色儿的都供出来,说话呀,替死鬼,我说的对不对?” 第322章 玉丹青煽风点火还真管用, 黑衣人迟疑片刻,竟主动让了步:“我要是二位爷,我要是说了, 能活吗?” 第381章 “当然, ”毓照理答道:“只要你说, 我立刻还你自由身。” “我是,我是青绿局的, ”铁针还抵在黑衣人颈间,他不敢乱动,连呼吸也是小心翼翼, 致使他说话都有些变了调,“如果我超过两个时辰不回去复命,那今晚我们坛主就要亲自前来了结世子夫人,他,他已经收到了消息, 十分不悦。” “消息?” 毓照理皱眉:“难道是关于他曾被追杀的往事?” 黑衣人忙不迭回答:“是的,是的。” 毓照理很满意,移开铁针, 正当黑衣人松了一口气, 正要道谢时, 黑衣人忽地直挺挺栽倒, 毓照理定睛一看, 玉丹青的手还悬在黑衣人站立时颈后的位置,还借着月光歪头看看腕子打红了没有。 玉丹青揉揉手,笑说:“都见着我们哥俩的脸了,还想跑?” “丹青,你做事倒是利索, ”毓照理拍拍玉丹青的肩,“与你联手,甚好。” “好就行,你平时可挑了,”玉丹青调笑道,“让你夸夸我,不容易得紧。” 适时云习渊急匆匆进来:“怎么样,王妃娘娘和世子夫人伤着没有?” 王妃忙答:“没有,我和霖儿都好,真是多亏你们了。” 云习渊见状松了口气,见地上躺着人,疑惑道:“死了?” “没有,我让他躺地上歇会,”玉丹青抱起胳膊,望向云习渊,“习渊,你要他有没有用?” 云习渊蹲下,翻开黑衣人的眼皮看了看,摇了摇头。 “这人还得审呢,”毓照理慢条斯理地将铁针复原成烟锅,“你们要是要他有用,就得跟王爷说说,让王爷留下此人性命。” “不用,习渊才要活的,”玉丹青指尖掩唇,小声道,“我要死人就行。” “哦,我忘了,”毓照理慢吞吞地往烟锅里塞着烟叶,打趣说,“你俩不是一个门派。” 玉丹青刚来,这些朋友们又不常见到,分外亲热起来,云习渊陪着他小声地说说话,毓照理则去看护着王妃和江翎瑜,江翎瑜没醒,毓照理就安抚王妃,让她不要因此惊悸。 王妃早已见惯大风大浪,惊悸只在片刻之间,见着屋里漆黑,只在地上有几寸月光,她心想着也不能总是这么黑着,江翎瑜虽还在怀里沉睡,呼吸平稳,但他看不清江翎瑜的面容,无法确认他是否安好,心一直悬着,就托毓照理去找管家拿火折子,原本存在屋里的已经没有了。 这会子,唐煦遥已经提着灯笼走到内院了,身边有骆青山陪同,两个人还说着话,是在聊着这萧文鹤该怎么作弄周竹深。 骆青山觉得美人计不会那么夸张,顶多是让周竹深出个丑,再说了,为着女人出丑,周竹深也不在乎。 唐煦遥却说:“青山,要是美人计使得绝佳,数万大军军心尚能溃散,不是你想得这么简单。你只是想着女人会让周竹深出丑,却忘了廖无春这个人的性子,他多年来口蜜腹剑,手段狠辣,善于洞悉人心,难道仁慈之辈,能在东厂风生水起?他与我的夫人当初结盟的诱因,就是二人政见相同,只在敌人一击必死时出手,哪怕对方还有半点势力,他们都会忍耐,直到完全赢得博弈才动手了结。所以,那种把女人塞被窝的小把戏,廖无春根本不稀罕做的,这一次连他手里的王牌都拿出来了,势必是让周竹深身败名裂,让周竹深连带他的亲王岳父都爬不起来。” 骆青山一时间听得怔了,又走了十几步,才回味完唐煦遥的话,轻声道:“世子爷,是末将才疏学浅,今日听世子爷教导,当真受益。” “少跟我放这些没用的屁,”唐煦遥白了骆青山一眼,“你又跟哪个文人学来这一套,酸死人了。” 骆青山正欲回话,唐煦遥忽然停了脚步,惊惶道:“我夫人的卧房怎么是黑着的?怪哉,莫不是出事了?” 唐煦遥回身把灯笼提把塞在骆青山手里,一路疯跑,撞门而入:“霖儿,母亲?” “宁儿,你回来了?” 王妃情急间还叫错了唐煦遥的小字,忙道:没事,母亲和霖儿都没事,照理去找火折子还未回来,待红烛亮了,你就能看清楚了。” 毓照理手中的火折子亮了,他用手护着火折子上跃起的,微弱的光芒,找着灯盏去点,边说:“王妃娘娘,我已经回来了,路上碰上莫羡,说了几句话,这才耽搁了些时候。” 毓照理点好了烛台,卧房内映照得如同白昼,云习渊已经向唐煦遥说明刚才发生的事。 众人皆见,那刮灭了蜡烛的飞镖半陷墙内,擦着王妃后颈而过的那一枚,打碎了拔步床上的镂空雕花围子,嵌入墙内,抛掷力量极大,准头也好,直至王妃要害,幸而王妃果断,俯身时机恰好,再晚瞬时,后果都不堪设想,说明这青绿局的刺客是很有些本领的,幸而三位首领提前埋伏,报信动手一气呵成,得以偷袭,如果正面交手,强大如三位暗卫首领,也难保毫发无损的得胜。 这些暗器,还有青绿局成员的威胁力,都让唐煦遥很是揪心,接连与王妃道歉,也一直要检查王妃身上是否有伤,莫耽误医治时辰。 王妃先是小心翼翼地把江翎瑜送回唐煦遥怀里,又坐在唐煦遥身边安抚了许久,还给他看了后脖颈处,反复保证一切安好,唐煦遥才堪堪放心。 王妃为江翎瑜盖好被子,正仔细整理着,温声说:“幸好霖儿还在睡,这孩子心脏不好,受不住惊吓,我想着就后怕,万一刚才他醒着……” “仰赖弟兄们武艺高强,也是母亲和霖儿身有鸿福,”唐煦遥也是十分后怕,冲着面前的毓照理三人致谢,“多谢诸位,保全我的家人。” 三人摆摆手说不必,既领命,就该全力以赴,幸而直到目前没出了岔子,一切都很顺利。 “世子爷,”玉丹青开口,“我们从黑衣人嘴里套出了话,他说如果两个时辰之后他不去复命,那坛主就会亲自过来,现在还有一个时辰,我们该商量对策了。” 众首领与唐煦遥在卧房内商量对策,同时刻的周府,润绣已经跟着扶着周竹深进了大门,而仆役们似乎早就习惯周竹深带女人回来,顺手就关了门,上了锁,也没人敢多问一嘴那女人的来历。 要是老周管家在,是万不会允许周竹深把王妃的丫头带进周府的,从前他其实有些本事,帮着周竹深做过许多事,得到过许多功名,他很能出主意害人的,有时为了约束周竹深,也时常与周竹深犟嘴,惹得双方不悦,得益于老周管家的约束,周竹深杀人放火都在暗处,并未惹出真正的事端。 要不是时局大改,风云突变,周竹深派人刺杀江翎瑜未遂之事也不会逐渐东窗事发,江翎瑜也终究会悄无声息地死在周竹深手里,也算老周管家的血债一桩,只不过血债在他们眼里,是赫然战功。 新来的管家是个草包,除了周竹深的衣食住行,他一概不懂,周竹深贸然带润绣前来,挑衅正夫人,他不懂轻重,甚至也想跟着周竹深一起享受享受。 失了老周管家,折了左膀右臂,何尝不是周竹深大势已去之兆。 “来,周大人,”润绣搂着周竹深,与他越贴越近了,娇滴滴地问他,“咱们今儿在哪睡呀?” “去西厢房,”周竹深的魂都让润绣勾走了,“西厢房空着。” “为何不去正房?难道以我的模样,见不得人?” 润绣气鼓鼓的,撅着嘴:“周大人带着润绣回府,还不想给润绣名分?那我回去,周大人,你这负心之人。” 润绣声音不大,周遭也没人,关门的仆役不跟着周竹深走,所以他们听不见,只有新管家候在一旁。 润绣泼辣起来,香药浓烈,愈发惹的周竹深动心,他竟然答应了润绣:“好,好,小润绣,你不嫌我年长,我就带你去见正房夫人,好不好?” 新管家根本不知道这事该劝说周竹深,只在一旁跟着,香药迷心,他还等着私下里去撩拨呢。 润绣笑着拍打周竹深的肩,笑说:“这才对呀。” 周竹深带着润绣到了正房门前,这么晚了里头竟还亮着灯,周竹深一脚踢开房门,把正抱着婴儿的周夫人吓了一跳。 原来周夫人生产不久,府里没有奶娘,她只得亲自哺育,累得她身子浮肿,发丝凌乱,衣裳也湿漉漉的,被褥间还有血腥味,样子狼狈不堪,婴儿动辄哭闹,正夫人已经憔悴不堪,接连怀孕生产,她早已身心俱损,加之周竹深自失了老管家的管束,接连往家中带了许多女子,天天不重样的,也不给名分,更不顾及她的心绪。 正夫人早已为着这些女人崩溃多次,她肚子里的孩子尚未足月就因此早产,一度剧烈出血,危及性命,没想到周竹深还不知悔改,愈发敢挑衅,竟然把女人带到正房里来。 周竹深见正夫人怒目流泪,她哺育孩子如此狼狈,心下也涌起些懊悔与惧怕,不过,看看身边的美娇娘,心道一不做二不休,大声呵斥:“这润绣本是王妃的贴身丫头,她中意于我,我要纳她做我的妾,以后替你给我生儿子,听懂了吗?” 第382章 正夫人仍是那个表情,怒目圆睁,泪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声不吭。 周竹深也怕了,也不要答复了,拉着润绣的手逃出正房,出了内院,喘了好几口气定神,又拉着润绣往西厢房去,这时新管家来拦,劝周竹深去看看夫人,让周竹深一把推倒在地。 周竹深都顾不上手上缠着的白布数次被鲜血浸透,顾不上夫人生产时的血汗,明明刚才那被褥里的血腥气已经快要刺醒周竹深了……为什么,什么都不顾着了,其实周竹深自己也诧异,他平时对待夫人尚且收敛许多的,怎么今日,今日这样决绝,家都不要了。 周竹深从未见过正夫人露出今日这样可怖的神情。 润绣一言不发,只跟着周竹深踉跄地走。真的润绣会怜惜这位母亲,会悬崖勒马,但萧文鹤不会,他眼里只有皇帝的旨意和主子的成命,偶尔,他见如此凄惨景象也会心痛,这是人的本能。 但萧文鹤知道,心越痛,离着成功就越近,他从不失手,因为他从不因滥情而放手。 “来吧,润绣,”周竹深推开西厢房的门,深吸一口气,今夜我们宿在此处,好不好?” 润绣甜甜一笑,羞道:“好。” 江府内,离着约定的时间只差半个时辰了,除了守着威亲王的顾枕风,守着李思衡的莫羡,外出办事的萧文鹤,所有暗卫齐聚于此议事,最后敲定:拜月霆,毓照理,玉丹青,云习渊在卧房内守候,拜月霆到房顶上去,四面包夹林知春,外头就不设明哨了,暗哨盯梢,因为东厂的顶尖高手已经聚集于此,再也遴选不出能躲暗器的人,布设人手在外走动,岂不是林知春的活靶子。 在林知春来前,王妃就不走了,顾枕风只能护好亲王一个人,江翎瑜的卧房有四位暗卫首领守护,王妃还是在此更为安妥。 江府内排兵布阵完毕,卧房里的四个头目静下来,各自警惕,也回过身去,一致朝向房门站立,不打扰唐煦遥和江翎瑜他们的生活起居。 唐煦遥怀抱着江翎瑜,见他脸色苍白,额前还有些细密的汗珠,只觉得他这一觉睡得好累好累,药效似乎在逐渐下降,他已经能感受到腹痛了,可还是难以清醒,唐煦遥每每想来他受着的罪,就心如刀绞,胸腔里作痛,喘息不得。 “世子爷,”江翎瑜早已半醒半睡着,时常分不清梦境和身边所处之情,隐约觉察到额前被粗糙的掌心轻轻擦拭,极力想睁开眼,哑声道,“是你回来了?” “是我,夫人,”唐煦遥低眉,柔软的唇瓣轻点江翎瑜的眼尾,“夫人久等了。” “真的是你吗?” 江翎瑜挣扎着抬起双臂,要抱住唐煦遥:“我是做梦了,还是真的在世子爷怀里?这气味真像你身上的金桂香。” “没有,夫人醒着呢,不是做梦,”唐煦遥见美人抬手吃力,就低了身子,让他抱住自己,“夫人,是我,我是简宁。” “世子爷,霖儿肚子又痛了,痛好久了,”美人仍不清醒,嗓子发哑,人又虚弱,偎在唐煦遥怀里,实在有气无力,“刚才世子爷不在,是母亲哄着我睡,母亲真好。” “母亲会一辈子待霖儿好的,”王妃忙来安抚江翎瑜,“简宁在,母亲也在,霖儿尚可安心了。” 唐煦遥听着美人说肚子痛,想着是药效快过了,刚才唐煦遥怕给他按肚子惊醒他,这下就能揉了。 唐煦遥将手探入被褥后,摸索着要为美人揉腹,触着他的肚子竟然胀大了许多,拢着指尖按下去,原本这绕在脐部的软肠都胀起来了,致使他的下腹隆起发硬,再按,美人就蹙着眉直说疼。 美人是再不许唐煦遥为自己压肚子了,推着他的手:“世子爷,轻一些,霖儿腹痛,好胀好痛。” “好好,夫君不按了,捂着好不好?” 唐煦遥将掌心轻轻覆在美人脐部,不敢用半分力气,单是掌心有丝毫下压的动作,美人都疼得受不了,拼命地挣扎,想要搬开唐煦遥的手,如此,只是轻覆着暖腹,他总算平稳下来,唐煦遥就知此法可行,柔声哄着他:“就这样暖着如何?” 美人这才堪堪应允唐煦遥,不再推开他的手,偎在他怀里喘着,想喘顺了这口气。 “母亲,霖儿的肚子怎么胀得这么大?” 唐煦遥很是担忧:“这时叫李道长过来还来得及吗?” “母亲倒觉得霖儿无碍,”王妃温声说,“你和霖儿小时候肠胃弱,都经常胀肚子,单是肠胀气而已,母亲和父亲帮你们捂着揉着,也就好了,霖儿才犯肠绞痛,可不就是肠脏的毛病,无碍的,况且这夜深了,霖儿一天水米未进,不能再吃药了,免得伤身。” “母亲所言有理,”唐煦遥还是担心,愁眉不展,“可我真怕霖儿出事,母亲,我该如何才能让他不痛了,见他被病痛消磨,我真的好难过。” “没事,儿子,你别着急,霖儿说揉就疼,那咱们为霖儿暖肚子就好。” 王妃搓搓手,也探入被子里,为江翎瑜暖着腹底和腹侧,温声劝慰唐煦遥,也是让江翎瑜安心:“没事的,咱们手热,咱们家霖儿一会就不疼了。” “嘘,”拜月霆忽然低声道,“房顶有动静,快,快些准备!按着咱们刚才说的做!” 第323章 唐煦遥把江翎瑜护在怀里, 又回头与王妃说:“母亲,到我身后去。” 王妃不忍爱子替自己承受危难,唐煦遥却是铁了心, 催促说:“母亲, 快些, 母亲不必担心儿子的安危,都会没事的。” 王妃见状, 深知此刻不好浪费时间,只得听了唐煦遥的话,退到他身后。 自拜月霆说有动静, 到卧房内一切安置稳妥,这段时间内,确实有脚步声从房檐下来,踩到地上,踱步声轻轻的, 似乎停在房门前踟蹰许久,没有进来。 唐煦遥等了许久,卧房内的灯盏也未熄灭, 脚步声依旧在外慢慢地绕。 “世子爷, ”拜月霆在房檐上轻声说, “您喊他进来吧, 我看他倒不像是来杀人的, 要杀人者,绝不会主动暴露行踪。” 唐煦遥心下也早有此意,点点头,对外呵斥道:“在外面等了许久?进来吧,有话说话, 你们这些杀人的老鼠藏在暗地里一辈子了,既来江府,刑部尚书的府邸,就光明磊落些。” “哼,既然是刑部尚书的府邸,”门外的人轻笑,“为何是大将军在此答话?” “我夫人的家,自然也就是我家,我在这有何不可,”唐煦遥指责道,“再说,你们烧了我的宅子,我不住我夫人家,我去哪?真有脸问。” “那倒是合情合理的,”门外的人仍旧背着手踱步,没有进来的意思,“大将军麾下数万精兵,想必派了许多人埋伏我,我要是进来说话,可就回不去了吧?” “我没派人,”唐煦遥说,“因为我夫人也想见见你,他自离开我这十几年,极少与人交际,他的牵挂不多,仅仅一个我,一个你,我忘了他,你辜负了他,你和我都对不起他,我已认罪,你为何不见他?” 唐煦遥话毕,外头的脚步声停滞了一阵,转而急促来,直奔房门而来,在那人推开这扇门的一瞬间,四名暗卫全部举刀向前,抵着他的要害,他一愣,转而哈哈大笑:“世子爷,你不是说没派人吗?将帅言而无信,势必愧对麾下大军。” 江翎瑜一直醒着,极力坐起来些,想借着四名暗卫之间的空隙看清来人长相,他粉面朱唇,黑发绾成髻,戴银丝细冠,额前发丝稍凌乱,淡眉,丹凤眼,可不就是林知春。 “是他,”美人轻语,“林知春。” “嗯,”唐煦遥微微点头,“夫人,我知道了。” 林知春还在等着答复,唐煦遥抬眸,直直地盯着林知春的眼睛,答道:“他们确实不是我派来的,所以他们擅长蛰伏,对你先礼后兵,假如我带精兵在此,你是没机会跟我说话的,只要你进江府,人头迟早落地,我虽见不得有多仗义,对么讲义气,可我就是看不上你们这些只会背后捅刀子的废物。” “林知春,”江翎瑜艰难起身,弱声质问他,“忘恩负义的东西,为何要杀我。” “杀你?我是想杀你和唐煦遥!” 林知春怒目,唇上却是狞笑:“江翎瑜,我喜欢你整整十五年了,可你心里只有唐煦遥,你那样爱他,就该和他一起死在保定府!” “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和唐煦遥很小的时候就约定好永远在一起了。” 江翎瑜抱紧唐煦遥的腰:“为何还要纠缠我?” “那时我只当你小,小孩子的话不能当真,”林知春见江翎瑜躲在唐煦遥怀里,恼羞成怒,吼道,“我哪一点不如他,你竟这样死心塌地的,要不是我那时被追杀,一定带着手下到他打仗的地方,亲手杀了他。” “知春,我告诉你,”江翎瑜本不想哭,可说着说着,泪渐渐蓄满了眼眶,大颗大颗地下坠,江翎瑜觉得好委屈,就像即便拼命解释过,冤屈也还是无法完全诉说,剩下的只能憋在心里,又无助又绝望,江翎瑜哭得声颤,“要是唐煦遥死了,我也活不成了,你煞费苦心,也是一场空,我二人早就约定终身,深情如匪石,不可逆转。” 第383章 “别说傻话,宝贝,我们会好的,”唐煦遥揉揉江翎瑜的脑袋,亲吻他,“我们才不会死,该死的是对不起你我的人。” 江翎瑜本不成想林知春竟会说出这样穷凶极恶的话来,实在让他惊恐失措,难以平静,身子窝在唐煦遥怀里也发着抖,惊悸难安。 江翎瑜也从未想过,林知春竟是这样心胸狭隘的人,不惜泯灭救命之恩,以此恶劣手段来夺取自己和唐煦遥的性命,单是为了情爱之事。 情爱之事向来不可强取,从古至今如此,可是林知春的心太小了,小到只能看到眼前之事,困于一生,终不可得。 唐煦遥怀抱着美人,垂着眼帘,唐煦遥的眼睛很好看,浓眉密眼帘,眸子黑而深邃,他轻轻慢慢地眨眼,对着美人柔声细语,说的多是安抚美人的话,其中夹着些情话,很是温柔。 待美人终于缓和了些,唐煦遥才撩起眼皮,微抬些头,翻着眼睛看林知春,温声开口:“你刚才问我夫人,你哪一点不如我?我虽是将帅出身,书也不少读,我打过很多胜仗,去过漠北,走过江南,我二十七岁已是名将,你二十七岁时还要像老鼠一样在暗中传播瘟疫,不敢见光,在腌臢角落里乞食分赃,皇帝亲授我的每一个封赏,都是你这高粱一样细的腰杆撑不起来的,于情于理,你都不配站在我面前。” 唐煦遥的语气像朋友聊天那样平静,细听下来,也有些因位高权重,所以自上而下的俯视,国事要平视而谈,俯视就是居高临下,要么斩钉截铁地宣发政告,要么就是不以为意,参天大树之于蝼蚁。 “不过,要说谁比谁好,就与我的战功无关了,前面那些话,顶多算我看不起你的,”唐煦遥继续说,“试想我夫人跟着你,腹痛无医,日夜难安,缺衣少食,只在地下暗室里苟活,你知道暗室在朝廷是干什么的吗?是监牢,装犯人的。霖儿他心正,铁面无私,跟着你这样亡命之徒,怎么能顺心如意?我呢,是亲王嫡子,有权势,有家财万贯,有赫赫战功,皆正路而来,王府殷实,我们请得起名医,买得起珍贵补药,加上外邦进供的珍奇,就让我很有底气来爱我的夫人,他不喜欢喝药,我们打金环和玉环送去哄他,他喜欢荷花,我们有湖心亭去栽培,他喜欢毛茸茸的宠兽,皇帝的白虎也赏他来喂养,你有什么资格问你和我的差距?不过是天庭与地狱罢了,你自己还不是心如明镜?” 林知春气急败坏,咬破了唇,血顺着脸颊的肌肤直流,可他没有话来回击唐煦遥,唐煦遥字字见血,刺在林知春心上。 “唉,我这话说得倒像是贬低霖儿了,林知春,我得跟你解释一下,”唐煦遥认真地说,“霖儿与我,自幼一同玩耍,同吃同住,相约终身,所以我和霖儿互相死心塌地,假如霖儿先喜欢你,他也不会因为我唐煦遥有权势就来依附我,他也会对你死心塌地,他是一个让我非常欣赏的人,我认为,他是一个没有任何缺点的,完美的人。我告诉你,林知春,我和霖儿本该今天订婚的,因霖儿身子不适推迟了,之后我们还要成婚,洞房,霖儿长长久久地留在王府里做我的夫人,王府抵得上江府两个大,我们府上的湖里也要密密麻麻地种满红荷花,夏日,我们去湖心亭纳凉,霖儿就躺在我的怀里,而你,林知春,你会永远待在地下的监牢里,永不翻身。” 唐煦遥与林知春对峙时,江翎瑜一直躲在唐煦遥怀里,身子发冷,抖得厉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记不得林知春是何时来被押走的,只知道唐煦遥忽然抱着自己躺下,重新钻进暖和的被窝里,王妃也走了。 “李道长说过,过了后半夜,霖儿就能躺下睡觉了,坐了半天一夜,腰痛不痛?” 唐煦遥温声哄着江翎瑜,从床边矮柜上拿了帕子,为他擦拭眼尾的泪痕:“小花猫,不哭了好不好?你肚子又硬又胀,肯定很难受,再哭,不是更伤身子了?” “我好害怕,”江翎瑜搂着唐煦遥的腰,他泪眼朦胧,唇瓣湿红,轻声嗫嚅着,“保定府的事,是我连累你了,都怪我。” “没有的,”唐煦遥亲吻美人湿漉漉的脸颊,“我们是夫妻,有事分担是应该的。” “世子爷,人让他们送到哪去了?我当时哭得耳鸣,什么都未察觉。” 美人尚且心有余悸,双手紧攥着唐煦遥灼热的手掌,问道:“除了我的事,有没有问些别的?” 唐煦遥道:“夫人是不是仍挂心何蓉案?” 美人轻轻点头。 “我问了,”唐煦遥如实说:“林知春说他没有派人杀过何蓉。” 美人震恐:“什么?何蓉不是林知春杀的?” 第324章 “是的, ”唐煦遥有些遗憾,“我们的猜测落空了。” “不成,”江翎瑜挣扎起来, “我要去问问他。” “霖儿, 你病着呢, ”唐煦遥将他紧紧地捆在怀里,“到时父亲自会审他, 你万不要为此劳神,当务之急是要养病的,身子要紧。” “到底是谁在骗我们, ”江翎瑜很是不甘,“明明离着真相那样近了。” “霖儿,不必为此担忧,咱们一定会查清楚的,”唐煦遥怀抱美人安抚, “再睡会吧。” 美人尚惊悸难安,奋力将唐煦遥抱得很紧:“夜间世子爷还要离开霖儿吗?” “我当然不会离开我的宝贝了,”唐煦遥轻轻掀开些被子, “你看, 霖儿, 我衣裳都换好了, 来陪着霖儿休息了。” 美人仍是半信半疑, 紧握着唐煦遥的手,反复问他:“世子爷此话当真?” “当真,”唐煦遥拦腰搂住美人,将他完全送到自己怀里,让自己灼热的胸膛暖着他向来畏寒的身子, 单手抱着他,另一只手则去抚摸他的头发:“霖儿,以后咱们私下里不要叫我世子爷好不好?” “嗯,”美人的大眼睛眨了眨,“那你想我叫你什么?还叫简宁吗?” “我喜欢你叫我夫君,”唐煦遥勾起唇角,“霖儿,你可不知道,我总是听不够你叫我夫君,日夜盼着你再如此唤我,只有你叫我夫君时,我才真真切切地觉得,我真做了你的丈夫,我们有了自己的家。” “我听你的,”美人和唐煦遥独处时,总是很安心,惊悸慢慢平息,也终于放松下来,轻笑着说,“我还是最喜欢叫你宁儿,父亲母亲为你改了小字,许是怕你记起我,大局不成,其实多年来,我还是念着你是宁儿。” “那我改回来,”唐煦遥事事都依着美人,“今后你继续叫我宁儿就是。” “那父亲母亲会不会不高兴,”美人蹙眉,“名字怎可随意更改。” “乳名而已,”唐煦遥凑上去亲吻美人的眉心,“再说了,上次母亲也叫错了,想必他们也还念着我叫宁儿,如今大局已定,改回去正是应分之事。” “小宁儿,”美人捧着唐煦遥的脸颊,“小宁儿乖乖。” “小霖儿乖乖,”唐煦遥说上几句话就要亲一亲美人,“睡吧,有夫君在,没有人敢欺负小霖儿了。” 唐煦遥终于哄睡了江翎瑜,他也乏了,再看护江翎瑜将近半个时辰,也昏昏睡去。 睡前唐煦遥看了眼侧边的窗户,窗棱纸还透出些光芒,就知道王爷和王妃还没睡,屋内灯火通明。 说到江府这两间正房,在官爷们的大宅子里算是稀奇的,一般三进三出的宅子只有一间正房,当初宅子建立,先是宅子不正,故而正房方位也不正,风水极好,身弱体弱之人都难以承受,又说偏门那边有穿心煞,直冲着正房方位,所以风水好煞气重,所以需要镇煞之物,还要将一间正房分成两间,平分秋色,不管府上几位主人,两间正房是否住满,都可风生水起。 所以,这江府才是两座正房,当初江翎瑜嫌左边正房有树木遮挡太阳,有些阴冷,他的胃不能着凉,就选了右边那间,后来亲王与王妃住下,刚好左侧的房子是空出来的,左为尊,住父母,右为次尊,住江翎瑜和唐煦遥,也算是两全其美。 适时,王妃与亲王已经换了寝衣,床褥里温了汤婆子,二人感情甚好,总要肩并肩地坐在一起,亲王也喜欢把她抱在怀里,今日两个人依旧亲昵,王妃依偎在亲王怀里,只是因林知春的事毫无睡意。 “王爷,林知春今日和霖儿对峙,我都听见了,”王妃说,“林知春说几年前曾在江府逃过一场追杀,是不是恰好躲过了我们的人?” “嗯,”威亲王轻轻点头,“我们的人确实只在那时与林知春交过手,只是数年前,我们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抓捕此人,真是大海捞针,那次擦肩而过,我每每想起,都觉得遗憾。” “王爷,别怪霖儿,他那时还小,不知道此人已是逃犯。” 王妃生怕威亲王心下责怪江翎瑜,求情道:“霖儿是心善犯错,说他两句就算了。” “夫人,我说霖儿做什么,”威亲王倒笑了,“没有霖儿大义,此逃犯我们何时能擒住?还不是这孩子以身为饵,小小年纪就如此勇敢,我该褒奖他才对。” 第384章 王妃松了一口气:“王爷,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没有没有,霖儿这孩子有勇有谋,我很欣赏他,”威亲王抱着偎在自己怀里的王妃,与她商议,“咱们该如何感谢霖儿?你早已挑着好看的首饰送了他,可我见他手上只有简宁赠予的金镯子,得了多少宝贝,他也不肯换下去,他是漂亮衣裳也不缺,多买些补药也不成,这孩子胃不好,吃不下,我实在没主意了。” “既然他什么都不缺,就再多给他些荣耀就是,”王妃提议道,“霖儿起居,与世子同规格,凡有昭告天下之事,势必要咱们一家拥围着霖儿,单是咱们把他当作一家人看待还不够,要让天下人知道,我以为,要是分外关怀他,他又要强,总是不爱麻烦别人,这样一来,他就会惶恐不安,不如一家人共事出风头呢,这样如何?” 如此,威亲王倒是心头一亮,也觉得这个主意甚好。 “还是夫人面面俱到,要是没有我的夫人,我该如何是好。” 亲王宠溺地搂着王妃的腰,温声说:“我唐君尘隐忍多年,伪装一个不谙世事的清闲郡王,如今大局已定,你我终于把霖儿接到王府来了,我也该重振雄风,接下来就能毫无顾忌地扳倒与皇帝继位之事有关的亲王,大琰即是我和皇帝两兄弟的天下。” “王爷,”王妃不信皇帝的为人,忧心道,“万一他反悔,岂不是狡兔死,良狗烹,我们都要遭殃。” “夫人有疑心是好,夫人且听我说,皇帝与我二人的生母是亲姊妹,我和他是那时紫禁城里唯一一对同父也似同母的血亲兄弟,自小我俩就自诩天下第一好,一直到他政变夺嫡,都是我在他身后,为他暗中撑腰,他愿意册封我为亲王,就说明他没有忘记我们自幼起的情义。” 威亲王说:“假如他觉得我是眼中钉,我手中有兵权,民心所向,他绝不敢动我和我的家室,你且放心,我的妻儿姻亲,我自会保护好的。” 威亲王借着烛光看看怀里爱人的模样,她早已不是当初围着他嬉戏打闹的活泼姑娘,如今她端庄大方,温柔,也有王妃的庄严,不过她依旧美丽,在威亲王眼里,仿佛还是与她初遇时,尚且不是他的王妃,她实在是太可爱了,威亲王望着她,一下子入了神,成了目不转睛地看。 王妃久不闻亲王开口,抬眸去看,恰好对上他满是宠溺的眼眸,又脸红起来,低下头去。 “王爷,我听你说这些,只觉得你太累了,”王妃微微侧头,额角枕在威亲王肩上,脸还热着,轻声与他说,“你总是担惊受怕的,我也心疼你,却不知如何分担。” “哎呀,这累人的事,我去做就是了,夫人只管在王府享乐就是,我娶你回来,就不是让你操劳的,”亲王太爱王妃了,一刻也不愿意离开她,总是拿起她的手亲吻,“有朝一日,你能分担我的事,那就是我无能,做夫君的不能护好家庭,让夫人享福,子嗣姻亲和谐,那还做什么夫君,就是废物。” “王爷,”王妃娇嗔,“别这样说。” “怎么了?我这话说得太糙,我的小甜心不喜欢听了?” 威亲王柔声道:“好,我以后不说了,依着我的宝贝,如何?” “王爷,”王妃捂着红热的脸,笑说,“我都一把年纪了,王爷还把我当成刚嫁进王府时的二十岁小姑娘呢,我都羞得慌。” “是啊,你永远都是我的小姑娘,”威亲王抱着王妃躺下,“我的小姑娘可厉害了,你又怕疼,身子纤细,虽当过女将,还是见着针就吓得哭,竟为我生下一个七斤重的孩子,每次我想来,都热泪盈眶,辛苦你了。” 三更已过,亲王与王妃房里的灯火才熄,江府寂静下去,彼时周府之内,原本已经熄了的烛火又重新亮起,周竹深将润绣拖进西厢房,待将她剥得只剩下肚兜时,润绣突然大叫起来,抱着衣裳就跑,周竹深怕她大叫惹事,急忙派人去追,觉得她一介女子,绝对跑不过男人,可是等周管家出门,哪里还有人,只有叫喊声,说什么周竹深玷污她的清白,一下子就傻了眼。 周管家无法,找不到也得找,西厢房和正房有一道走廊,周管家循声跑着过去,路过正房慢下来,喘气休息,也怕脚步太大了吵醒婴儿,这余光一瞥,隐约看到一个影子,仿佛吊得挺高,管家还有急活,一开始没当什么大事,正要再跑起来,忽然意识到什么,身子猛地僵在原地,他想再往正房里看一眼,又不敢,吓得双腿发抖,颤声叫:“老爷,老爷!” 第325章 “来了来了, ”周竹深拄拐杖出来,尽管周竹深有拐棍借力,跛着脚, 路依旧不好走, 他实在很有些不耐烦, “你有事说事,嚷嚷什么。” 周竹深虽行动不便, 可说不挂心润绣的事是绝对不可能的,一面是担心润绣大喊大叫的,败坏周竹深的名声, 二是怕到嘴的女人跑了,已经在明面上忤逆正夫人,不成亲可不行,周竹深甚至还想着要将润绣扶成正室。 “老爷,”新管家吓得都要尿裤子了, “您看大夫人她,她好像出事了。” 周竹深闻言一怔,回过身去看着正房内吊悬的影子, 猛地扔了手里的拐杖, 一瘸一拐地奔向正房, 口中吼叫着正夫人的乳名。 周竹深闯进卧房, 他的正夫人, 也就是亲王嫡女,在房中上吊自尽,麻绳勒进她颈子嫩肉,已经别断了喉管,她怒目, 舌外露,脸上满是泪痕,裙下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滩。 她去得决绝,再无回天之力。 正夫人自尽前,还掐死了刚生下来的女儿,母女二人横尸,房内衣物凌乱,枕头旁边都是正夫人掉下来的头发,一把缠着一把的,床上还有刚换下还没来得及送去洗了的,湿漉漉的上衣,到处都是血腥味和奶腥味,吓得周竹深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润绣远离,没了香药蛊惑,周竹深的意识开始清醒,他看着断气的小女儿,吊颈而死的正夫人,愣了好久才哭出声,从呜咽到嚎啕,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哭。 周竹深还是喜欢自己这小女儿的,她刚生下来就会笑,人小小的,抱着怀里软软的,可心得很,哪知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与正室夫人,还有和她生的女儿,天人永隔。 没了香药,周竹深又似平时懦弱,开始后悔刚才对她说的难听话,可惜,人世间的悔过并非事事皆能弥补,周竹深还以为自己一辈子有机会呢。 管家跪在周竹深身边,也不知道是劝还是不劝,索性不语。 周竹深不说,就没人能知道,他是真的心疼为他接连生产的夫人,还是知道自己害死亲王嫡女,命不久矣了。 此时的润绣大喊着周竹深的罪行,见人追捕自己,就跃上房檐,待打更的官吏经过此处,润绣抓紧时机,翻飞出周府,佯装踉跄奔来,跪倒在打更官吏面前,抱着被扒下来的衣襟,哭着说:“官爷,救救我,周首辅要玷污我,官爷,求您救我,我还年轻,本是侍奉威亲王妃的丫头,被抢了来,求您,只要您救我的命,我一定在王妃娘娘面前说好话,为您谋仕途!” 润绣的话还没说完,周府的人就追出来,对着润绣破口大骂:“狗娘养的,婊,子,你还敢在这造谣玷污我们周大人的名声,来人,给我打死她,王妃娘娘的丫头,你是皇帝的丫头也不行!” 那打更的官吏是很年轻的,人高马大,络腮胡子,一看就一身正气,见周府的打手上前,一个箭步挡在润绣前头:“跟一个女人计较算什么本事,啊,你刚才还说什么?造谣?呸,你们家周大人都是出了名的烂裤,裆,我最看不起你们这帮流氓了,来,有本事就跟我打,尔等鼠辈,难不成只会欺辱女子?” 周府的混账们跋扈惯了,嘴里骂骂咧咧地就来撕扯打更官吏的领子,挥起手来,马上就要掴在官吏脸上,竟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只拳头,先一步打在施暴人的脸上,砸了他一个趔趄。 不等挨打的周府混账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一群高大壮硕的军官围拥着一高一矮两个人,二人皆身穿纹样花色皆不凡的绸缎袍子,腰带上有宝石镶嵌,衣着头冠极其讲究,高的是武官,叫骆青山,矮的是王府和江府的管家,唐礼。 唐礼带了皇帝赐给威亲王的尚方宝剑,骆青山则带着护卫大将军的腰牌,一并出示。 唐礼厉声呵斥众人:“我和骆将军是来要人的,王妃娘娘的丫头丢了,问了院里伺候来宾的仆役,说是让周大人掳走了,撞见你们这些口出狂言的混账东西,原本我与骆将军只是要人,润绣还给我们,此事一笔勾销,你们竟句句不离皇上,皇上的人也是你们能觊觎的?威亲王有令,周大人此举已是挑衅皇上血亲,来人,把他们绑走!” “不是,唐管家,我,我我就是信口开河了,算我不懂事,”为首的打手赔笑脸求饶,像夹尾巴狗,刚才那些傲气全然没有了,央求唐礼,“求您饶我们一命,今后好相见。” 第385章 “周府的人还不配与我们王府好相见,”唐礼冷哼一声,“冤有头债有主,你去跟王爷和王妃娘娘说吧,把他们带走!” 润绣哭着跑到唐礼身后躲着:“谢谢唐叔。” “没事了,润绣,别怕,”唐礼见安抚好了润绣,就到那位打更官吏面前,问他的姓名,“小兄弟,多谢你仗义,救了王妃娘娘的丫头,不如你跟着我们回王府一趟,见见王爷和王妃娘娘,如何?” “这,”打更的官吏一时间不知所措,“不必了,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这么羞?你既见义勇为,何不安心受赏?” 润绣说道:“跟我们走,我要跟王妃娘娘好好说说,你提个官做,也当了我感谢你。” 小官吏经唐礼他们劝说,终于肯跟着回江府了,自这段行程之后,假润绣先行回去,换了衣裳,藏匿起来,待一行人到了江府,要去跟王妃报信的人就换成了真润绣。 润绣那早就派人说好了,假润绣做戏传神,真润绣也绝不是等闲之辈,她可是王妃的贴身丫头,是心腹,许多朝政事她是曾经参与决策的,让她去做任何事,她都不会惊讶,总能做得非常好,故而萧文鹤剩下的戏,就由真润绣来演。 唐礼和骆青山前去接应,也是美人计中的一环,廖无春是此计的主要决策者,精细到每一步都是他来设计的,做戏要全套,差之毫厘,都可能没法让周竹深一击必死,事与事之间失误越多,周竹深的生机就越多。 而即便是毫厘之差,细微的失误,哪怕是细节上失误但周竹深也被成功扳倒,也是廖无春无法忍受的,他要求麾下的十位首领将每件事都做得完美,极度严苛。 众人回了江府,各自安顿好时,天都快亮了,唐礼也给小官吏一间客房住,领他过去,站在房门前,嘱咐他:“小兄弟,先睡吧,今日册封之后,亲王宴请宾客,忙到二更时,所以我们家主子们睡得都晚,自然也是起得晚,不必苦苦等待了,天亮后待我敲门,先去见王爷和王妃娘娘,世子爷和世子夫人也居于此处,世子夫人体弱多病,心脏先天有疾,与他说话时要尽量轻声细语,不要惊着他,主子们脾气都很温厚,学乖些,好好说话,不能冒犯主人家。” 小官吏哪敢冒犯主人们,单听名号都够他双腿发软,听唐礼嘱咐之间,心里只是害怕,唯唯诺诺答应,唐礼将他送进客房也就走了。 翌日,威亲王和王妃足足睡到午时才起,待他们二人梳洗之后,吃些阿胶糕垫垫肚子,江翎瑜和唐煦遥都还没醒,正迷迷糊糊地睡。 又过一刻钟,江翎瑜先醒,还不愿意起,躺在唐煦遥怀里赖床,药效已经散去,他又觉得肠胃不舒服起来,摸着隆起的肚子,这一夜过去,膨隆的腹部不见减小,肠子还鼓胀着,肚子发硬,想为自己揉一揉,可想起服药前的疼痛,他又不敢,只摸着,在腹间轻轻地按一按,发觉这肚子里哪哪都硬,肠脏抽拧,难怪那么疼。 “怎么了,心肝宝贝,”唐煦遥也醒了,眼睛湿乎乎的,见美人蜷着身子,微蹙着眉头,忙去摸他的肚子,“又疼了?” “嗯,”美人颇有些沮丧,“肚子好胀,宁儿,我难受。” “乖霖儿,咱们睡了一宿,镇痛药效过了,所以霖儿的肚子又痛了,我揉揉好不好?” 唐煦遥灼热的掌心轻覆在美人胀痛的腹侧,抚摸着:“从这里开始揉好吗?” “别揉,”美人握着唐煦遥的手,撒娇说,“我肚子里好硬,好疼。” “那倒是,母亲说你是肠胀气得厉害,肚皮当然会硬些。” 唐煦遥见美人不想揉肚子,就为他另想主意:“我再将手搓热些,为霖儿暖腹,这样如何?” 美人乖巧点头:“嗯!” “心肝宝贝,你平躺着好不好?” 唐煦遥灼热而粗糙的掌心在美人隆起的腹部摩挲,自他肋下往腹底捋着,动作实在轻柔,生怕压疼了他娇弱的肠脏,也怕蹭的他细腻白嫩的肚皮泛红发痛,温声说:“侧躺着有些不好揉。” “不好揉吗?” 美人眯起狐眼,娇声问他:“是真的不好揉,还是宁儿喜欢我大大的肚子呢?” 第326章 “自是都有些缘由的, ”唐煦遥怀抱着美人,“我心疼夫人是真,喜欢夫人的肚子也是真的。” “你倒是很诚实的, ”美人扶着腰, 慢慢地挪了身子, 平躺过去,“来呀, 任着你如何喜欢。” 唐煦遥的手探下去,粗糙的掌心在美人小腹上揉搓,脸凑过去, 唇瓣点在美人脸颊上:“我能不能亲一下?” 美人点头:“嗯。” 唐煦遥得了美人的应允,钻进被窝里,抱着美人圆胀的肚子又亲又舔,从腹底吻到脐部,美人很痒, 忙在被褥中握住唐煦遥的手,娇声说:“宁儿,别亲了。” 唐煦遥慢吞吞地钻出来, 很有些意犹未尽, 委屈巴巴:“夫人, 怎么了?” “我痒, ”美人素手掩唇, 笑出声来,“小狗舌头湿湿软软的,舔得我肚子好痒。” 唐煦遥着实意犹未尽,嘴里非要咬些什么,亲不着肚皮, 就把美人细嫩的纤手放进嘴里,轻轻地啃,将他手上细嫩的肌肤轻咬出许多牙印,又跪在床上,轻咬美人的脖颈和唇瓣。 美人合着眼平躺着,抬起一只手,不住地抚摸唐煦遥的长发,从不抗拒他喜欢咬自己的行为,反倒很是纵容。 从唐煦遥有喜欢啃咬的行径,美人就惯着他。 待唐煦遥玩累了,又躺在床上,美人忽然柔声开口,柔声问他:“小狗,为什么这么喜欢咬我?” “喜欢夫人,”唐煦遥把脸埋在美人心口上,在美人的衣襟上蹭来蹭去,“夫人香香的,甜甜的。” “我就知道小宁儿会这么说,”美人揉揉唐煦遥的脑袋,“宁儿乖,我抱着你好不好?” 唐煦遥欣喜若狂:“好。” 江翎瑜正搂着唐煦遥亲热,外头忽然响起敲门声,是唐礼来了:“世子爷,夫人,周竹深出事了。” “哦?” 唐煦遥侧头往外看:“什么事?” “周竹深夺了润绣,欲在府邸强占她,玷污她的清白,还逼死正夫人,正夫人自戕前,还勒死她产下的女婴。” 唐礼说:“那时润绣翻墙逃出去,遇到正在打更的官吏,遂向官吏求救,官吏救她,与周府的混账对峙,一直拖到我和骆将军前去,我们担心官吏被报复,就将他带来江府保护,如今人证皆在,打更官吏与润绣有亲王跟骆将军亲自护送,珉亲王听闻女儿死讯,也求重判于他,皇上已经将他押走拷问了,把这些年做的事招了干净。” “刺杀我夫人的事,”唐煦遥问道,“周竹深承认了吗?” “承认了,”唐礼如实道,“还把西厂提督商星桥也供出来了,现如今商星桥被拉去一并受审,已经革职了。” “甚好,”唐煦遥高兴一阵,忽然很有些遗憾,“要是能把周竹深送上囚车游街示众就更好了,待王爷回来,不知此事再与他说还来不来得及。” “世子爷,王爷出去时留下话了,”唐礼答道,“世子爷所想,与王爷不谋而合,他也是想让我带话给世子爷,他会如此安排的。” “如此一来,就算是圆满了,”唐煦遥喜上眉梢,猛亲了江翎瑜两口,才躺下,又坐起来了,“我光顾着高兴了,差点忘了正事,你去把李道长请来,夫人肚子胀得厉害,这都快一天一夜水米不进了,我担心着呢。” “成,”唐礼告退,“我这就把李道长给您喊来。” “其实没事的,”江翎瑜搂着唐煦遥的颈子,柔声与他说,“你总是这样担心我,不想吃的时候不吃就是了,饿一顿又不会怎么样。” “那是我饿一顿不会怎么样,”唐煦遥皱眉,“你可不行,难不成先前江夫人就纵容你想不吃就不吃?大夫也不请?” “是啊,”江翎瑜很是诧异,“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唐煦遥脸色阴沉下来,翻着眼睛看江翎瑜。 “干什么?”江翎瑜抬手就扇在唐煦遥后颈上,力道不大,根本不疼,只是这巴掌打在肉上很响,唐煦遥一下子就蜷缩起来,脸都藏在被窝里,只露两个大眼睛,盯着江翎瑜看。 江翎瑜捏着唐煦遥的脸颊:“这么凶巴巴的看我做什么?反了你了。” 唐煦遥不敢说话,急忙摇摇头。 “哼,”江翎瑜这才作罢,松开唐煦遥的脸,:“饶了你。” 唐煦遥是很会看江翎瑜脸色的,见他神情缓和,唐煦遥又傻笑着挤到他怀里,摸摸他的肚子,唇瓣在他脸上吻个不停,直念叨着“小美人”,哼哼唧唧的撒娇。 “真受不了你,”江翎瑜扬起下巴,吻住唐煦遥的唇,“你真是我的小宝贝,不管你做什么,我都那么喜欢你。” 适时李思衡到江翎瑜的卧房来看病,同时刻,亲王在紫禁城,骆青山则带人去了私刑房,去看看陈苍。 第386章 威亲王已在养心殿内,跟皇帝商议如何处罚周竹深。 给周竹深撑腰的人,是大琰里不能说的秘密,尽管人尽皆知,所以明亮处是不适宜说话的,于是皇帝与威亲王结伴进了御花园,到了他二人做皇子时读书的旧书房里,自二人离去,此地有多年未添人气了。 “皇上以为,周竹深和珉贤弟该如何处置?” 威亲王道:“事已至此,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兄长,此时朕也头疼着,”说到此事,皇帝更是比威亲王更着急,“朕左思右想,这个周竹深好说,但是珉亲王,朕没办法在明面上除掉,昭告天下,更是坐实了多年来的传言。” 皇帝口中的传言就是他和珉亲王联合夺嫡,谋杀先帝而登基,如此多年来,皇帝为着这个秘密,给足了珉亲王特赦大权,任由他征收高额赋税,强占民女,横行霸道,辖区百姓苦不堪言,欲哭无泪,民意愤怒,皇帝为着那件不能说的事,只得纵容珉亲王,几次三番官逼民反,让皇帝强压下来。 威亲王当然知道皇帝的苦,夺嫡之事,威亲王是在暗中谋划,而不与珉亲王明说,也是皇帝的意愿。 皇帝与威亲王情如同父同母的手足,用如胶似漆,相濡以沫来言说都不为过,威亲王也是皇帝给自己留的后路,终有一天他要杀掉珉亲王,再分天下与威亲王,这就是皇帝的愿望。 因为皇帝是先帝最不喜爱的儿子,威亲王则是先帝最喜欢的长子,原本太子之位就是这位嫡长子的,可威亲王执意不要,只求郡王之自保,先帝另立他人时,威亲王却主动献策,把皇位拱手送给他最喜爱的弟弟,也就是当今的皇帝。 兄弟俩其实各有私心,为夺嫡痛下杀手,威亲王是为了给生母报仇,皇帝是为了自己受辱的那些年,一同来要一个交代,相互帮扶,相互救赎,二人才得以有今日。 威亲王不语,静默着想如何解决珉亲王的计策,皇帝倒先开口了,他问:“兄长,朕不明白,兄长明明是嫡长子,太子之位等同于到了兄长手里,为何不要?” “皇上,今日不如你我以兄弟相称,不带名号,”威亲王笑说,“如此纯粹一些。” 皇帝答应得痛快:“好,我也正有此意。” “我为何不要太子之位,缘由有二,”威亲王背着手,在书房慢慢踱步,“当了太子,就要做皇帝,一是我知道我此生最疼爱的弟弟想做皇帝,我做兄长,自然要想办法为亲弟弟谋求此物,遂了弟弟的愿望,弟弟开心,我就会开心。二是那时我已经有了心上人,就是我今时的妻子,我的王妃,我太喜欢她了,致使我还未与她成婚就要了她,她怀了孕,我必须先给她名分,就以郡王之位暂居,风风光光地娶了她。我还记得你们都说我成婚有些早了,没多快活几年,比起快活,我更爱我的妻子。可惜,我们第一个孩子没留住,她小产伤了身子,休养多年后她才生下煦遥,贤弟,你试想,我们的煦遥在宫里出生,我要被迫娶妾,到时嫔妃相斗,我的妻,我的儿,能平安地在此处过活吗?我所求甚少,不求多少功名利禄,只求我的家室姻亲无忧。” 威亲王长叹一声:“这辈子啊,我不染指权斗,不需要什么妻妾成群,不要膝下子嗣成群,我只要我的夫人,我的孩子们无忧无虑,这样就好。” 威亲王的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想要的也从来不是权,也没什么铮铮野心,皇帝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兄长之意,我定会极力满足的,更何况,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那就好,”威亲王笑说,“如此,我就能安心了。” “可是兄长,弟弟并不想让兄长就此隐匿于市,全然不参政事,”皇帝挽留威亲王,“你我二人各有半壁江山,如此才叫圆满,何况兄长是下辖封地民心所向,我已经为着珉亲王,得罪了太多百姓,兄长,大琰的命脉就在你的手里了。” 威亲王眼底泛起泪光,握着皇帝的手,轻声问他:“贤弟,我在你心里,果真是如此举足轻重的?” “当然,”皇帝也深情,“兄长爱我,我自然也要爱兄长,分江山与兄长,是我的执念。” 话说至此,皇帝这样果断,威亲王也只得含着眼泪答应。 “皇上,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事相求。” 威亲王很有些为难:“莫让霖儿去巡案了,他的身子,唉。” “朕知道,”皇帝何尝不是为难至极,“但巡抚永平府,剿杀李严禄,非江翎瑜不可。” 第327章 “既然如此, ”威亲王让步,“那我亲自派军队护送,这样可以吗?” “当然, ”皇帝点点头, “只要是世子夫人亲巡永平府, 其中所有事宜都可交予兄长着手。” 此番交涉已是皇帝让步的极限,江翎瑜不亲赴永平府是绝不可能的, 二人这样谈天,是从很小就开始的了,只亮明底线, 另一方不被满足,也不会多问,因为这次算是皇帝有求于威亲王,下次,威亲王就可以提出自己的底线, 让皇帝还来人情,循环往复,相欠才有往来, 威亲王和皇帝自幼以哥哥弟弟相称时, 就极懂得此事。 至于珉亲王的事, 威亲王则以为不必着急, 他从容道:“咱们老了, 虽说年轻的时候还在眼前似的,可终究是白驹过隙,往事不可追,不如我去问问我的孩子们,简宁和霖儿, 这两个古灵精怪的宝贝,说不定会有好办法。” 皇帝有些担忧:“哥哥,这样的事,能放心地告诉孩子们吗?” “贤弟说笑了,这有什么不能的,”威亲王笑说,“待我身后,简宁则是威亲王府的主人,霖儿是他的正夫人,都是咱们家里的孩子,不信他们,我们就无人可信了,我想,子嗣不得力,当为你我之憾事。” 威亲王这么说着,皇帝也就安心下来,欣然同意:“哥哥说的是,如此,就听哥哥的。” “我可不是答应皇上一定做到,”亲王重申,“只是先问问,我觉得他们年轻,更有卓识,结交的人也很了不得,说不定会有办法,要是没有也就没有了,我不会勉强孩子们的。” 皇帝点点头:“嗯,朕知道的,兄长愿意替朕想办法,朕已是感激不尽,这些年来,朕像是没长大,有烦心事,难办的事,就找哥哥来倾诉,求援,多年陪伴,朕已然感激不尽。” “皇上言重了,”威亲王握住皇帝伸来的手,“这是我作为兄长该为皇上做的,不必挂心。” 聊得差不多,威亲王就要回去了,说是看看江翎瑜,自从册封时喝酒出了事,到现在也没好利索,饭吃不下,肚子也总是痛,唐煦遥风寒初愈,但还有些咳嗽,睡也睡不够,精神不像从前似的好,两个孩子一块病了,亲王担心得紧。 说到此事,皇帝很是歉疚:“兄长,是朕不好,朕不知霖儿的病重到这个地步。” “霖儿的身子,我们是能照顾的,”威亲王说,“只是霖儿以后绝不能再碰酒了,如遇谁迫着他饮酒,皇上可做主阻拦,毕竟霖儿还小,刚与简宁定亲,总有外人想找他的事。” “哥哥的事,当是朕的份内之事。” 皇帝了当答应:“哥哥既开口,朕就一定会帮着哥哥的。” 威亲王回去时,皇帝还让廖无春从紫禁城找了许多名贵的药材和补品,赐了许多织造进贡的料子,皇帝听说江翎瑜喜欢红的,故而这几箱衣料都是各种质地的红,让亲王带回去给江翎瑜和唐煦遥做衣裳穿。 亲王托骆青山的几名下属护送这些东西到江府去,他自己则带了人前往私刑房,林知春和陈苍关在一起,今日亲王有事要审问林知春,故而并未与他们一同回江府。 亲王此次前去,除了江翎瑜的事,也是想问一问关于的何蓉案的内情,夜里林知春落网,唐煦遥的问话,王妃也转达给亲王,众人存疑不说,这何蓉案影响实在太过恶劣,如此凄惨的灭门大案,大琰自建立之初到如今尚未能有过之,直到现在百姓们还惶恐不安,一到黄昏,百姓闭户,连打更的官吏都吓走了一批,流言蜚语频出,实对江山不利,况且此案是归于刑部的,于情于理,于家于国,威亲王都非查不可。 江府内,江翎瑜虽腹胀不适,却已经在房里躺腻了,缠着唐煦遥要出去,想去花园里逛逛,还要抱抱白虎,摸一摸獒犬,逗逗狐狸和鹰,因为唐礼将那些宠兽看得很紧,它们很少有机会到卧房来索求爱抚。 “夫人,春日多风,要是想出去,你可得多穿些衣裳,”唐煦遥跟江翎瑜讨价还价,“我知你素来爱美,即便冬日,竟也只穿丝绸做的寝衣,那怎么行?” “那我现在不还是穿着绸子寝衣?” 江翎瑜伸了个懒腰:“有世子爷惯着我,把我的脾气惯坏,想必现在连世子爷都管不了我呢。” “当是我不管的,因为你只会睡在我怀里,我身子那样热,会把你暖得很好,”唐煦遥顺势握着美人的手,又把他轻抱回被子里,“今日太阳不甚明亮,云厚,即便是午时也不暖和,我们明日再出去好不好?” 第387章 “也成,”美人陷在松软温暖的被褥里,柔声道,“把白虎抱来可好,我想它。” “好,“唐煦遥揉揉美人的头发,“我这就去吩咐。” 江翎瑜躺在唐煦遥的怀里,身子被温得暖融融的,原本他是睡够了的,如此一来又起了些睡意,美目半阖,待虎崽子送到江翎瑜怀里,他更是满眼怜爱,侧卧着,雪白的指头轻轻抚摸着幼虎背上的绒毛,哄着它睡觉。 唐煦遥守着美人,见他如此模样,心更是软得不成样子,脑袋伸过去,嘴里嘟嘟囔囔:“夫人,摸摸我吧。” “傻子,还跟小崽子争什么,”美人虽哂他,可还是伸出手去,揉揉他的脑袋,“这样好不好?” “不够,”唐煦遥躺下,把幼虎夹在自己和美人中间,顺手摸着虎尾,撒起娇来,“我还想让夫人抱着我睡。” “晚上再抱着你呀,”美人娇嗔,“我都睡了那么久了,睡得头痛,所以才想出去走走,幸而夫君提醒,我也发觉今日不够晴朗,怕是吹了风就更痛了。” 美人说归说,可并不放在心上,唐煦遥可就认了真,挪着身子,离着美人近了许多,为他按揉额角,唐煦遥将指头触碰到他额角上时,发觉里头正轻而急促地跳,唐煦遥皱起眉头:“夫人,你都疼了多久了?” “自醒来吧,也没多久,”美人懒洋洋地看向唐煦遥,发觉他很有些焦急的神色,疑惑道,“怎么了?” “是不是很痛?夫人怎么又强忍着不告诉我?唉,我真是好担心。” 唐煦遥将美人与他怀里的幼虎一起单手抱在怀里,腾出来的手就为他揉额角:“让李思衡为夫人扎针止痛如何?其实大夫们治头痛很厉害,你的腹疾是顽症,医好很需要些时间,头痛还是很快就好了的。” “我不要,”美人也蹙了秀眉,“扎满头的针,还要留满头的淤青,我不要。” 江翎瑜回绝地果断,唐煦遥也知道,就是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只好作罢,委屈巴巴道:“好吧。” “怎么啦,”江翎瑜轻扯唇角,笑得很甜,“小狗有些委屈吗?” 唐煦遥点头:“嗯。” “晚上我来哄你好不好?” 江翎瑜微微侧头,枕着唐煦遥颈下锁骨,整个身子都偎在他怀里,懒声说:“唉,我又不舒服了,好没精神。” 唐煦遥闻言,想起什么似的,问守在门外的唐礼是何时辰,唐礼说是午时刚过,还问唐煦遥要不要用午膳。 “做碗虾仁面来吧,我倒是总吃不够你做的酥鱼,”唐煦遥嘱咐,“为夫人做些鱼肉粥,要鲜些,肉和米都要炖的软烂,再拿两颗酸梅,多加个空的白玉碗,是我要给夫人分些汤面吃的。” 江翎瑜最喜欢吃酸梅了,病这许久,他都忘了府上腌渍好大一坛的梅子,一听就喜出望外,可又想起来李思衡的嘱咐,忧心忡忡道:“宁儿,李思衡不是不让我吃吗,他说多吃要积食的。” “晨起时不行,现在就可以了,你每每呕吐,只消禁食半天一夜,这一次,从册封时算,都要一天一夜了,没事的,只要吃得慢些。” “那很好了,”美人当真是很开心的,“其实我很喜欢吃东西的,不过以前我的管家不大擅长烹饪,那些饭菜全都不好吃,连糖水都难吃,自吃过经唐礼之手烹饪的饭食,我都要管不住嘴了。” “想吃东西就是好事,”唐煦遥不禁设想着,“等夫人胃病养好,什么都可以吃的,等那时,我的夫人就会长胖一些,肉乎乎的宝贝,真是太可爱了。” “你对我长胖有那么重的执念?” 美人撅嘴:“我就是觉得我现在好看。” “你都不曾胖一些,就说不好看?” 唐煦遥吻了吻美人的唇瓣:“乖,到时辰了,该揉肚子了。” 美人感觉到唐煦遥的手已经覆上去,微微蹙眉:“宁儿,我不想揉,肚子疼。” “要揉的,李道长嘱咐过我,一日为你揉两遍呢,现在不想揉,夜里又要难受得睡不着了。” 唐煦遥柔声哄着美人,轻轻抚摸着他的腹底:“我的乖宝贝,躺平一些,揉过就不疼了,好不好?” 第328章 “好吧。” 美人乖乖躺平了身子, 素手也不再护着胃腹:“我听你的。” 唐煦遥将自己的胳膊垫在美人背下,搂着他:“要是疼得厉害,夫人告诉我, 我们休息一下, 好不好?” 美人点头:“嗯。” 唐煦遥常为美人揉腹, 已然知道该从哪揉起,拢着指尖, 先碾他胃里的筋结,按得不轻不重,即便唐煦遥已经尽可能地轻压下去, 他还是疼,强忍着不吭声,实在难受时就微微侧身,离着唐煦遥近些,低下头, 脸埋在唐煦遥颈间,不愿被看到他正皱着眉。 江翎瑜胃里的筋结还在抽动,他早已不记得胃痛了多久, 肠绞痛实在剧烈, 致使他早已忽视不算引他注意的那些小事, 可唐煦遥记得, 依旧像往常一样, 先揉胃,让他这冷硬的上腹柔软些。 “宝贝,我们歇会吧,”唐煦遥见美人一个劲地往自己怀里躲着,实在不忍心在揉下去, 知道他虽怕疼,却很能忍的,他有如此之举,可见此时有多痛苦,唐煦遥当即停了手,抱住他瘦软的身子,“我见你疼得厉害,怎么不说呢,我也可早知道一些,你也不必硬撑到这个时候。” “还好,比起早年间的痛楚,这样已经轻了很多,”美人胃痛得唇都发白,仍硬撑着安慰唐煦遥,“我的身子已经被你养得很好了,多谢你的疼爱,不过,我也不像从前似的那么能忍痛了,白白地让你为我担心。” “为何要忍,你疾病缠身已然很痛苦了,”唐煦遥很是心疼,将怀里的美人抱得很紧,“我想为你分担,我爱你。” “难道你我就是那种天生一对的恋人吗?” 美人笑说:“其实我单是想我平时那磨人的样子,就很烦了,可你竟能受得住,从不对我发脾气,真是好奇怪。” “我爱你呀,”唐煦遥说,“那我就不能只爱你的容貌,我也要爱你的脾气,爱你的习惯,连你的病我也要爱,你单说你磨人,我何不是任性暴躁,放着病中的你赌气离开,偶尔想起来,我还是愧疚,你早就说原谅我了,包容我,可你原谅我一万遍,我也没办法原谅我自己。” 美人并不在意,柔声说:“可是只有那一次呀。” “一次也不该,”唐煦遥沮丧起来,“我都二十七了,都不懂容忍一个病人,当是你静养的时候,我倒给你添堵,这该是我这辈子犯得第二次不可原谅的错。” 美人安抚唐煦遥许久,抚摸着唐煦遥的背和头发,说了好多温柔话,唐煦遥才渐渐好了些。 “夫君,此事你且忘怀就是,我当时也不很在意的,”江翎瑜见唐煦遥还有些失神落魄,想帮着他解一解忧愁,问他,“那在你心里,第一个错又是什么?” “我信了陈苍,”唐煦遥目光忽地悲切,“那些无辜的孩子们,死在沙暴和敌营里。” 江翎瑜不成想竟是这件事,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紧紧地抱着唐煦遥,轻声道:“对不起。” “夫人,不怪你,”唐煦遥深陷在江翎瑜怀里,合上眼,想着事发多年间那些关于他们的梦境,回忆道,“从那件事之后,我寝食难安,行军途中时常梦到他们,他们说好冷,好饿,主帅,有没有打赢那场仗?其实我总觉得他们还活着,我不敢说那场仗打赢了,只是拼命地告诉他们不要往前面走,回来,我就在他们的身后,回到我这里就不会出事了。” 江翎瑜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唐煦遥,只抚摸着他的背,安抚着他,他顿了顿,似是让自己冷静些,继续说:“自我回京,就很少梦到他们了,直到一夜,是我与你同床共枕后,你腹痛很久才堪堪睡下,我本想守着你,可太累了就睡着了,梦到我自己又站在沙漠之中,他们问我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心爱的人,我说是的,他们说主帅,一定要好好地活着,能不打仗就不打了,和夫人好好地过日子才是,我说好。后来我们就站着,相顾无言,过了许久,他们说主帅该回去了,还说那件事不怨我,让我快些释怀,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唐煦遥到这时已经像是自说自话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梦到过那些孩子,他们可能已经知道自己横尸沙漠,也原谅我了,可我怎么能原谅自己,征兵时是陈苍亲力亲为,那些孩子都不知道自己是要上战场,就稀里糊涂地被送来了,后来我记住了他们的名字,他们很喜欢和我聊天,愿意为我卖命打仗,死在沙暴里的前一夜,还想着为我打一场胜仗,了赏钱,娘亲和妹妹们就能吃饱饭了。” “他们说,”江翎瑜怀抱着唐煦遥,柔声道,“那件事不怨你,当然就是原谅你了。” “夫人,我再也不敢记住麾下将士的名字了,”唐煦遥呜咽起来,“仗还要打,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再也不想打仗了,那些孩子啊,有名有姓的活人,我,我也不敢哭,怕皇上说我无能,将士说我软弱,可是地上满是血肉,我怎么会不心痛。” 第388章 在江翎瑜的印象里,至少在他见过的那些人里,将军总是以胜仗为乐,从不提起死伤的军士,而唐煦遥这个没吃过败仗的将军,希望自己从未参与过战争,从未致使过任何部下死伤。 古语有言,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也,唐煦遥只是硬撑着,悲愤在他心里激起千层浪,他荣膺满身,却从没有半时半刻的安宁,他永远觉得愧对那些忠义的将士。 这一刻,唐煦遥在江翎瑜哭得像个孩子,他终于有机会诉说愧疚,江翎瑜也知晓他全部的秘密,敞开心扉,自此再无片缕隔阂,在此之前,唐煦遥这个大将军的表象是很奇怪的,见惯血肉和黄沙,可过分依赖江翎瑜,动辄就哭,父母明明特别爱他,他却像是十分缺爱的小孩。 现在江翎瑜明白了,他消失的十年里过得很不好,凌云志下是情如兄弟的军士们的血肉,为了登上紫禁城里的奉天殿,他的战马蹄下曾踏过累累的白骨,那都曾是有名有姓的活人,有家,有父母,而现在连他们自己都散成一缕烟了,人人都称赞唐煦遥,可没人懂他,只有江翎瑜愿意接受他最脆弱的一面,见过唐煦遥偷偷哭泣,大将军的冷峻威严的姿态尽毁,依旧全心全意地爱他。 江翎瑜不止是唐煦遥的最心爱的人,还是他难求的知己,是这辈子唯一说心里话能被认真聆听的人。 也是直到这时,江翎瑜才明白自己在唐煦遥心里的地位,所以他那么怕失去自己,也就恍然彻悟,他那时央求自己别说离开他,说的那句“霖儿,我只有你了。”,他还以为自己真的不要他了,恍惚间撕咬自己的手臂,留下那样可怖的伤痕。 原来唐煦遥的崩溃,他的苦楚,早就有迹可循,只是江翎瑜从未细想过,单以为是他后来所说的演戏,假装脆弱。 “宁儿,对不起,”江翎瑜不再说那些没有用的,安慰他的话,揉着他的头发,不停地亲吻他湿漉漉的脸颊,“我不会再赌气说离开你了,宁儿,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原谅我那时不懂你的苦,对不起。” “霖儿,我好爱你,”唐煦遥泣不成声,“我会学着懂事的,也会更乖的,求你陪着我,求你了。” “你这样就很好呀,”江翎瑜微冷的指尖轻轻地为唐煦遥抹去眼泪,“我都说了不会离开你的,你还不信?” “信,”唐煦遥急忙将美人抱得更紧了些,“霖儿最疼爱我了,霖儿说的话,我都信。” “好了宝贝,不哭了,”美人微微侧头,温软的唇瓣吻掉唐煦遥眼尾的泪,“唐礼就快要送午膳来了,你的军士都已经嘱咐你了,要你好好地活着,饭也吃不下,怎么能算听他们的话呢?” “我吃,”唐煦遥抬起手,用袖子胡乱地抹着泪,想把脸擦净些,“我听他们的话,也听夫人的话。” 江翎瑜的口吻虽是提醒唐煦遥,但唐礼早就来过了,江翎瑜听到他的脚步声在房门口停顿过,那时唐煦遥正哭着说自己再不敢记住将士的名字,唐礼驻足片刻,终究是没敲门,折回去了。 江翎瑜说午膳之事后,唐煦遥已经擦干了眼泪,又洗了脸,待一切妥当,唐礼又来了,他还是驻足倾听一阵,才敲了门:“世子爷,夫人,午膳送来了。” 江翎瑜说:“进来吧。” 唐煦遥眼睛红肿,唐礼只低头摆放菜品和碗筷,并不乱看,待唐礼要走时,江翎瑜叫住他:“唐礼,今日之事,不管你从何时听起,就当作什么都没听见,知道了吗?” 唐礼低眉:“是,夫人。” “出去吧,”江翎瑜说时抱起幼虎,摸摸它吃饱了奶的小肚子,怜爱道,“小家伙,才几日不抱你,又沉了,长得真快。” 唐煦遥见此情景,心下不禁宠溺得不成样子,拿起盛着鱼糜粥的白玉碗,用勺擓起一些,喂给江翎瑜:“夫人吃些,饭后也要揉肚子的。” 第329章 “好, ”美人虽答应,可还窝在唐煦遥怀里不肯动,怀抱着肥嘟嘟的幼虎, 与他对视一会, 才说, “我不饿,夫君, 吃不下。” “不能老是空着肚子,”唐煦遥见美人并不想坐好,也就由着他, 将他抱得很稳,放下鱼肉粥,拿了分装到小碗里的汤面,用勺子切碎里头的面条,直到切成小段, 才又拿去喂到他唇前,“我想着夫人还是不爱吃鱼肉粥,你最爱吃虾仁面了, 你且吃这爱吃的, 粥我来吃。” “这怎么好, ”美人很是为难, 扯着唐煦遥的衣角, “到头来你还是吃剩饭,你可是世子爷,从小到大都不曾如此,我哪能这样欺辱你。” “胡说,这怎么能叫欺负我, 从小我就吃你的剩饭,”唐煦遥乐了,“你可不知道你胃口有多小,都到了长身体的时候,还是什么都吃一点,喂几勺就不吃了,可把我们心疼坏了。” “真的?” 美人搂着唐煦遥的颈子:“怎么我想不起来的事,你都想起来了?” 唐煦遥亲吻美人的脸颊,柔声说:“我梦到的,那时我还是少年,你比我小五岁,可不正是淘气的时候,我把你抱在怀里,喂你吃东西,你说哥哥,我吃不下了,吃饱了,怎么喂也不吃了,就在我怀里撒娇,你的声音好甜好可爱啊,彼时天已经大亮,你就睡在我身边,我都舍不得醒来,闭着眼睛,偏执地想要回想一下当时的场景,可终于渐渐消散了,再怎么回想,已经不是在梦中的心性了。” “啊,那件事我倒是记得,”美人笑说,“难道我剩下的饭,都被你吃了?” “是啊,”唐煦遥继续讲,“父亲说让我别撑坏了肚子,吃不下就去喂狗,我怎么肯,那时我虽没敢想着你是我未来的夫人,却也是我最疼爱的,最喜欢的弟弟,正在吃着,梦就醒了。” 唐煦遥话毕,江翎瑜望了他许久,直到他问:“夫人,怎么了?” “那时候你就很喜爱我吗,”江翎瑜颇有些好奇,“你从小就不肯对着我笑一笑,竟懂得喜欢我?真是稀奇。”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装两天傻,你还真以为我傻,连喜欢都不懂?” 唐煦遥气笑了:“你这小孩,可真是坏。” “不傻,我的宁儿宝贝不傻,”江翎瑜抱起昏昏欲睡的幼虎给唐煦遥看,“咱们这白虎儿子怎么呆呆的呀,是不是它才傻呢。” “它吃饱了犯困呢,”唐煦遥笑出声来,“你这做娘亲的,小嘴抹了毒。” 江翎瑜又回到唐煦遥臂弯里依偎着,娇声道:“哼。” “来吃些面条,”唐煦遥拿着勺过来,“心肝宝贝,要乖乖养身子。” 唐煦遥才把勺子递过去,江翎瑜身子尚未前探,他怀里的幼虎先闻着香味凑上去了,舌头都伸出来了,马上就要舔在勺上,让唐煦遥闪开,他们是怎么都没想到,虎崽子竟然会要人的东西吃。 唐煦遥也怕虎嘴碰了,随手就把勺子扔了,他这四年行军途,真是学到了不少的东西,野兽咬过的东西不能捡,更不能吃,误食可能会染怪病,唐煦遥曾为此损失十几名军士,所以,即便这老虎已经在家里养上好一阵子了,与獒犬逗闹,还咬伤过獒犬的鼻子,虎和狗也都没表征出什么异常来,唐煦遥还是不放心,他拿出食盒里的新勺,边擓着碎面,奇道:“怪哉,老虎怎么还吃面条呢?” 幼虎可怜兮兮的,粉红的舌头伸出来,舔着嘴,在江翎瑜怀里轻轻蹬了几下腿,见吃不到,就放弃了。 “里头有虾,它闻着腥味了,这小家伙,真是好可爱,”江翎瑜让幼虎逗得直笑,揉揉它毛茸茸的脑袋,“你还小呢,长大就什么都能吃了。” “是啊,长大就好了。” 唐煦遥轻叹了口:“我倒是还想再回到小时候,大疫时,我绝不会离开你,这样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不能的,”江翎瑜见唐煦遥递上放了虾仁的碎面的勺,乖乖张口吃了,嚼细了咽干净,才说,“我父亲当时以辞官相逼迫,王爷才让你不要来找我,这是我小时候偷听到的,那时不懂,只知道你们家都喜欢我,也知道你可能不要我了。我如今才想透彻些,或许,本来江府财力与王府相差甚远,我的吃穿用度远不如你,王爷怕我父亲辞官,更是钱粮不入,被迫断了我的药,让我再度病重,也怕我父亲真的带我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那样我们就没有去年的相逢了,现在王爷和王妃待我是同己出,也把我从江府要出来,怕我再受委屈,他们是真疼爱我的,才下了那么长远的一盘棋吧。” 唐煦遥听得愣了,瞪大眼睛看了江翎瑜好一会,这片刻之间,心下早已怒火沸腾。 “江怀放肆,”江翎瑜这话,实打实地触怒了唐煦遥,唐煦遥横眉立目,说道,“他好大的胆子,不是原本你胎里心脏未长好,加上你的母亲多年打骂你,才让你深受心悸之苦的吗,还敢动这样的心思,给你断药?” “想来也是不会的,我毕竟是他亲生的儿子,”江翎瑜素手覆在唐煦遥胸膛上,轻轻抚着,怕他气着了,安抚他的情绪,温声道,“不过是让我过得不如从前好罢了。” 第389章 “先前父亲让我去给江怀送聘礼去,没想到订婚宴那么快,我都还没来得及置办,后来你病了,订婚宴搁置下去,聘礼的事就要在这阵子买了。” 唐煦遥边喂江翎瑜吃着软乎的汤面,边说:“父亲嘱咐我,让我讲礼貌些,我答应了,谁知道竟还有这一茬,我原谅不了他,更不要说什么礼貌,我自是要问问清楚,这江怀置亲生儿子的生死于不顾,到底为何这样心毒。” 唐煦遥眼睛都要气红了,江翎瑜一下子着了急,抱着唐煦遥安抚起来。 “瞧瞧你,生这么大的气,”江翎瑜为唐煦遥揉着心口,哄着他,“唉,你说你只有我了,我何尝不是只有你呢,你为这江怀生气,身子骨不好了,该是长命百岁的人,活不到那个岁数,难道以后要我独守着空荡荡的王府?我可活不下去,你也一样是我的全部,你病重,我要去找你的。” “好好,不生气了,我听话,”唐煦遥反倒哄起怀里的美人来,“我保证以后都不生气了,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可好?” “这还差不多。” 美人搂着唐煦遥的颈子,还亲了亲他:“日子是我们自己的,何苦去生别人的气。” 二人用过午膳,唐礼来收碗筷跟食盒,唐煦遥先是嘱咐他把旧勺子扔了去,又问起聘礼备得如何。 唐礼道:“世子爷,都订得差不多了,这些天就能全部送到王府去,至于点心,临着送聘礼前一天我就去买,这东西不能放太久的。” “甚好,”唐煦遥也不知道唐礼究竟买了什么,不知道多少,下意识觉得可能是有些少,就说,“你看看还有什么稀罕货没,织造的布匹或是什么的,也拿一箱送去。” “有的,”唐礼说起刚才的事,“皇上赏了些织造进贡的布匹,全是红的,让咱们给夫人 做衣裳穿的,新送的,加上王府库里那些,有二十多箱呢。” “那分一箱新的和一箱旧的去,也算在聘礼中,”唐煦遥想着应该差不多了,随口问,“两箱布匹,加上你去订的,一共有多少箱子要送?” “嗯……” 唐礼粗略想想:“三十多个吧。” 江翎瑜瞪大了眼睛:“?” “寒酸些,”唐煦遥道,“凑六十六个,订完再去问问王爷,听听他的意见,他要是嫌少,你自去加订就是,不必跟我说了。” 唐礼不管听到什么命令,至少是跟钱有关系的,都从不表示疑惑,只淡淡地回一句:“是。” 唐礼将卧房拾掇干净,行礼后就走了,人走,江翎瑜挽起唐煦遥的胳膊,问他:“唐礼为何不拦着你?” “为何拦我?” 唐煦遥挑起俊眉:“我娶老婆,旁人凭什么指手画脚?” “聘礼怎么这么多,”江翎瑜紧紧偎在唐煦遥怀里,“夫君,你破费了。” “你我此生只嫁娶一次,何不风光大办。” 唐煦遥搂着美人的肩,笑说:“夫人不知道,好事将近,我有多开心。” “我也开心呀,”美人摸着唐煦遥的手,“我等了十年的哥哥,终于来接我了。” “久等了,我的心肝宝贝,”唐煦遥这就要扶着美人躺下,“夫人,你才用过午膳,休息一会。” “睡一会吧,”唐煦遥将手臂垫在美人颈下,顺势躺下来,拍着美人的背,哄他睡,“小宝贝,你近些日子总是没精打采的,要我说就是还没睡够呢。” “睡不着了,”美人忽然很是委屈,搂着唐煦遥的腰,“我头痛,真的好痛。” 第330章 “揉揉脑袋会不会好受些?” 唐煦遥剑指抵在美人额角处, 画着圈轻轻按揉,边揉着,担心道:“怎么突然疼得厉害?刚才我见你尚且没有这样疼痛, 是着凉了吗?” “没有, ”美人勾唇, 抱着幼虎,挤在唐煦遥怀里软声撒娇, “我也没事,就是想让夫君哄哄我。” “夫人没事就好,”唐煦遥亲吻着美人的唇瓣, 认真地说道,“你好好的,我如何哄你都成,只是,佯装不适没什么, 你真的哪里疼得厉害,一定要跟我说,你的身子骨大不如从前了, 今非昔比, 万万不可延误。” “好, ”美人乖乖点头, “我答应夫君。” “睡吧, ”唐煦遥柔声说,“待你睡醒了,就要揉肚子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怕疼, 揉过也就好了。” “不怕,宁儿很爱我的,不会让我太痛的,我都知道,”美人温软的唇瓣轻启,咬字很轻,“待你叫醒我,我倒有事和你商量。” 唐煦遥的怀里很热,美人身子暖融融的,已经昏昏欲睡了,越说越没力气,眼皮发沉,闭上眼睛就不想睁开。 “好,”唐煦遥抚摸着美人的背,“乖宝贝,睡吧。” 此时,威亲王在私刑房内已经审了林知春好一阵子了,他的嘴真硬,不管怎么问,怎么用刑,都是那几句话:“不知道,不是我,不明白。” 林知春的手已经鲜血淋漓了,其实他的手挺漂亮的,和江翎瑜的一样,又细又白,指头纤长,像白玉雕的那么好看。 江翎瑜总是能吸引很多漂亮的男孩,诸如拜月霆那些人,林知春也勉强算一个,都愿意为着他这个美人团团转。 如果不是为了江翎瑜,林知春根本不会栽在威亲王和廖无春的手里,他有点后悔,但也不是那么后悔,所以他对亲王提的一切问题都没兴趣,唯独对江翎瑜的事充满了好奇。 威亲王问了半天,很有些烦躁,不过,王爷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外人不好猜透的,只是他现在好严肃,他不说话时,没有人敢上前搭话,审讯室里极度安静。 威亲王也好,林知春也好,都是统领一方势力的人,也有自己的私刑房,所以林知春明白,都已经进了这个地方,没有出去的可能,只有死路一条,他现在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威亲王心烦意乱,林知春竟然看着他笑出来:“王爷,告诉我,你没抓到我的那些年,江翎瑜过得怎么样?” 骆青山闻言震怒,呵斥他:“放肆,我们主帅的人你也敢过问?” “青山,”威亲王安抚骆青山道,“到我身边来,听话。” 骆青山狠狠地瞪了林知春一眼,就到亲王身边去了,骆青山目光凛凛,林知春心有寒意,可他终究是什么都不怕了,也就不甚在意,直勾勾地盯着威亲王,等着回答。 “他过得很不好,”威亲王吐露实情,“娘亲打骂,父亲无能,他身子自幼虚弱,还被他们故意饿上好几顿,心疾犯了也只能硬挺着。” 林知春变了脸色:“你所言都是真的?” “真的,”威亲王背着手,“很生气吗?假如你早知道霖儿的事,或许会杀了他的亲生父母,可是杀掉他们是没有用的,霖儿的苦是真真切切的,你回不到过去,在那段日子里赢得他的芳心。” “我才不要他的芳心,”林知春自嘲似的笑,“反正他嫁进王府,什么都不愁了,我去关心他做什么?这小病秧子有人照顾了,实在挺好的,我只是可惜,有资格深爱他的人不是我。” “我听说了,你喜欢霖儿,”威亲王质问道,“既然喜欢,为什么又要杀他?” “不是我派人杀他的,”林知春轻笑,“你听到的只是气话,我从来没有伤害过江翎瑜,其实自从他救我以后,我很少再去想他的事了,可是只要提起,我还是忍不住想念他,这一次,我想见他,也想跟这东躲西藏的日子做个了结,我累了,我这种人是不会有结果的。” “不是你?” 威亲王瞪圆了眼睛:“那是谁?” “不知道啊,青绿局又不只有我一个坛主,我们互相也并不认识,不过是看下属们的情义,推举我们坐上高位而已,一码归一码。” 林知春很不以为意:“你们和青绿局的博弈永远不会结束。” 这样的结果实在超乎威亲王的意料,他实在生气,甩手要离开审讯室,林知春则叫住他:“王爷,把我今天说的话转达给江翎瑜,我说的是实话,你也是仁德的亲王,一定会了去一个将死之人的愿望吧。” “我会转达他的,”威亲王头也不回地离开,“别着急,你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威亲王与骆青山从地牢中走出来,自从离开审讯室,骆青山就闷闷不乐的,威亲王的话,他大半答得简短,不似往常一样,像个小话唠似的。 “青山,”威亲王猜着骆青山的心思,“为着何蓉的事的吗?” “嗯,”骆青山垂头丧气,满面愁容,“他是我从启蒙时的教书先生,自何先生死于非命前几日,我还曾拜访他,我们情谊深厚,王爷,我自幼丧父,何先生因此对我照顾有加,他的儿子时常胡作非为,故而他总是寄希望于我,把我当作他亲生的孩儿,要我去出人头地……王爷,这案子真的破不了吗,难道我的先生到死都得不来属于他的公道?” “青山,你莫急,我们自会换何蓉公道,你知道,世子夫人身子有疾,难以负荷如此繁重的公务,这案子我是管定了,也当为他分忧,”威亲王皱了皱眉,“不过,青山,虽然林知春一问三不知,但我也不觉得他完全是个不知情的人,再审一审,或者让霖儿去问问他,霖儿已经是我们王府的人了,日后要与我儿共操家业,来认一认私刑房的门总是不错的。” 第390章 骆青山很是感激:“多谢王爷厚恩,成全末将。” “不单是为你,青山,”威亲王背着手,慢慢地走,“亲王是皇都手足,也要同君王忧而忧,乐而乐,霖儿是朝廷命官,掌文印,主宰生杀大权,同样不可懈怠,我此举为你,为何蓉,为家国,也为我们的霖儿。” 骆青山从不奢求亲王所做所为是为了自己,可亲王还是愿意为此着想,骆青山除了感激的话,再也没别的什么可说。 威亲王上马车前嘱咐骆青山:“一会回了江府以后,你骑马去一趟紫禁城,把你老婆叫来,我有事邀他一起来商量。” 骆青山的脸一下子涨红了,说话也局促起来:“好,我知道了王爷。” 威亲王见骆青山那样子,没说什么,只是笑。 威亲王回来时,江翎瑜已经睡醒了,白虎也已经送回去了,唐煦遥正搀扶江翎瑜坐起来,让他背靠着床围子坐好,方便唐煦遥为他揉肚子。 “夫人,”唐煦遥这次自美人腹底揉起,指头不轻不重地压在他发硬的肚皮上,试探着问他,“夫人,这样疼吗?” “还好,”美人笑得很是温柔,“揉吧,我不闹的。” “疼了要说,”唐煦遥都快要闹了,“我不要夫人强忍着。” “好,我答应你。” 美人依旧温柔地笑,“揉吧。” 唐煦遥小心翼翼地触压美人隆起的肚子,指头碰过他胀气绞痛的肠脏,担忧极了,他腹胀是常有的,却从未像这次一般严重,他光是疼了,过了这么久,这大着的肚子也不曾消减分毫。 想到这,唐煦遥也不敢给美人揉了,搓热了手掌,覆在美人胃腹上暖着,又叫了唐礼拿热水灌的羊皮水囊来。 “怎么了?” 美人摸摸唐煦遥的手:“为何不揉了?” “你肚子又胀又硬,其实我也不那么懂医的,不过是行军时学着照顾过自己,那样的胆子,并不足以让我自作主张地为你揉胀成这样的肠脏,我可害怕给你揉坏了。” 唐煦遥又搂着美人的腰背,要抱他躺下:“一会唐礼拿羊皮水囊来,我用它为你暖腹就是。” “好呀,夫君如何照顾我都好,我都很开心的。” 美人软卧在唐煦遥怀里,温声问他:“你记不记得,我还说有事和你商量呢。” “记得,”唐煦遥轻轻点头,“夫人且说。” “何蓉的案子,”美人直言,“我不甘心就这样放手了,我还是想查,亲自趟这浑水。” “其实我猜到了的,”唐煦遥勾唇,“我夫人的心思,我是最明白的,你生来大义,不愿留冤屈在世上,夫人想做的事,我自是全力以赴相伴的,我和你一起去。” “多谢夫君,”美人抱着唐煦遥的手臂,见他指头来蹭自己的脸颊,索性歪些头,离着他更近,说道,“我以为你会不同意的呢。” “不会的,”唐煦遥忽地话锋一转,“不过,有些事,夫人和我要约法三章。” 第331章 美人轻轻点头:“夫君但说无妨。” “我不许夫人办案途中离开我, 不许夫人晚上出去,不许夫人赴单独的私会,”唐煦遥所说事项刚好三条, 怕美人多心, 又解释说, “我不是以此来限制夫人自由身,来看夫人爱不爱我, 而是,自从你成名以来,太多人想要见你了, 他们想见你,再杀了你,父亲的眼线早早就传回了这个消息,我们所有的人手都盘踞在江府,你一旦离开此地, 离开我,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美人与唐煦遥相拥着, 听闻唐煦遥所言, 显得波澜不惊, 温和道, “夫君对我可没这么小心眼, 当然只是为了我好呀。” “我有,”唐煦遥直勾勾地看着美人,“其实我心眼小着呢,平时佯装大度罢了,我讨厌那些男人靠近你, 我好生气啊,幸而夫人不喜欢他们,只喜欢我。” “小狗脾气,”美人也不恼,开口逗弄他,“我看那狗得了什么宝贝,就圈在怀里,谁走近些就呲牙,跟你一样。” “那倒是,”唐煦遥笑了,“我喜欢夫人这么形容我。” 美人凑上去,轻咬唐煦遥柔软的唇瓣,娇嗔他:“贫嘴,咬你。” 美人的小虎牙轻轻刺在唐煦遥唇肉上,又疼又痒,酥酥麻麻,唐煦遥哪受得住这样的事,脑袋一热,都顾不上美人还胀着肚子,就抱着他缠吻起来。 美人素来贪欢,唐煦遥又老是忌惮他心脏不好,不肯吻深一些,久一些,一直很是想念,所以美人自然也不顾不上腹胀疼痛,只管与唐煦遥温软的舌头相绕,搂抱着亲吻。 同时刻,骆青山已经叫着廖无春到了江府,皇宫那边无须通报,只要廖无春回去后复命就是,现在他已经不专伺候皇帝了,作为东厂和西厂共同的主人,他在朝政中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不为过,如此坐大,他已经不必再为着生计发愁了,像个跟班一样时时绕在皇帝屁股后面,随时出宫,是皇帝给他的特权,从大琰建立之初到如今,廖无春之前,无人开此先河,他可是头一个。 现在皇帝身边是元鸣在伺候,他是廖无春的心腹,又出任西厂提督,这么一来,廖无春省心极了。 廖无春来时,还提了许多贵重的糕点和卤肉来,更有皇帝赏了廖无春的名酒,他没舍得喝,与糕点卤肉一并带来江府了。 王爷和王妃喜欢吃什么,廖无春并不知道,所以只挑了最贵的买,除此之外,其中自然有江翎瑜最爱吃的荷花酥,唐煦遥爱吃的玫瑰银丝饼,其实说爱吃银丝饼,倒也算不上,唐煦遥这人从小就不爱吃零嘴,只认饭菜吃,不过是美人吃些餐前的小糕饼,要唐煦遥陪着他一起吃罢了,吃上一块银丝饼,让廖无春看见了,自此在印象里就成了他爱吃的东西。 王爷见廖无春提着东西,笑说:“无春,我叫你来议事,拿东西来做什么?” “王爷,我此行也算是看望您和家眷姻亲,庆贺王爷册封之喜的,”廖无春见唐礼来收礼物,将手上这大包小包的送上去,边说,“可惜我身份在此,无论如何,送出来的东西总是有些寒酸的,只望王爷不嫌弃了。” “寒酸什么,这点心是极贵的,”王妃正为亲王披上一件衣服,搭话说,“这味道,定是里头有一件桃花酥,想必王爷是会喜欢的。” “喜欢,”亲王握住王妃为自己打理衣裳的手,望着她温柔的眼,笑说,“要是能与夫人同食一块桃花酥,那就更好了。” 王妃闻言,脸红起来,轻声说:“那当然好,我这就回房去,等着王爷。” 王妃脸红,是因为这同食一块桃花酥,就是王爷和她青梅竹马时,他哄着她的小把戏,现在唐煦遥都那么大了,白驹过隙,恍然三十年,王爷每每提起此事,王妃依旧是羞,两个人至今还像新婚时那样甜蜜。 廖无春则此事记在心里,下次送礼,还是要记得买桃花酥。 “唐礼,你拿些糕点送上来,”威亲王就坐,“青山这孩子一早就跟着我去紫禁城,都中午了,还没吃东西呢,无春说不定也没吃,多拿些来。” 唐礼送糕点是很讲究分寸的,各色点心每样三块,用大白玉盘装的,很是漂亮,糕点上桌,骆青山一眼就看见那荷花酥了,这个酥饼真是太好看了,又好吃,骆青山只吃过一次,一看到就馋得慌,知道贵重,很不好意思拿。 “想吃就吃嘛,”威亲王见状,拿着荷花酥放在骆青山面前的小碟子里,“我倒觉着,这改过的味道和原来的老荷花酥差别太大了,不如原先的口味,不过我们霖儿最爱吃了,他大抵是更爱吃新的,这点心铺子也真有本领,竟然知道孩子们喜欢吃什么。” “我许是只吃过新的,以前家里穷,挣了钱要先糊口的,如此贵重的点心,我只看过富人家拿着逗小孩笑,从未奢求能吃上过一次,”骆青山拿着荷花酥左看右看,舍不得下口,说道,“唯一吃过的这次,还是世子爷给我买的,他听我说不曾吃过,心疼我家境清寒,就为我买了,这辈子能遇到王爷和世子爷,是我天大的幸事,应是我这一生的运气都用在这了。” 亲王笑起来:“你这孩子,一块酥而已,是我儿子的举手之劳,你不必挂心,以后想吃就来告诉我,我给你买就是。” 威亲王虽是这么说,心里却是很高兴的,唐煦遥很懂得爱护下属,也知他人窘境而不明说,悄悄地就把事办了,很好,亲王之子,当有亲王之姿。 廖无春端起茶杯:“王爷,您叫我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林知春说,我的孩子们在保定府出的意外,并不是他所为,”亲王将在私刑房问出来的事如实告诉廖无春,“还有何蓉的那桩案子,也不是他派人去做的,我带着青山去审,他是一问三不知,唯一有价值的线索,就是知道人不是他杀的。” 廖无春皱眉:“他是不是在说谎?” “不像,”亲王轻轻摇头,“以我多年与各色人等打交道的经验来看,林知春说的是实话。” 第391章 “那我们该怎么办?” 廖无春也没了主意:“他什么都没做,我们就把他放了?” “放了是不可能的,顶多是我留着他不杀而已,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无罪的,放出去不还是为祸人间。” 亲王出了主意:“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无春继续派眼线去查,青山则带人去看守何府,一人在明,一人在暗,我们总会有收获的。” “嗯,王爷所言极是,”廖无春又出主意,“我再派人暗中散布消息,就说,何蓉家这灭门案,终究是做得没有那么干净,官府已经找到新的线索了,很快就会找到凶手的,看他上不上当,到时我们在何府布设陷阱,派人暗中把守,等着那蠢货自投罗网。” “甚好,”亲王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就这么定了。” “不过,青山就别去何府了,你还守着江府,在我身边,”亲王嘱咐道,“把你的下属派过去就好,记住,一定要是可靠的人选。” 林知春落网之后,这江府内外真是出奇地平静,原本廖无春担心坛主失踪,他的部下会来报复,可林知春的事后,竟然从未有过半点波澜,江府的主人们不再躲藏,恢复了正常的生活,经过几日休养,江翎瑜的身子好了许多,胀大的肚子也消减下去,只是还时不时犯肠绞痛,须唐煦遥灼热的掌心直接贴着他的腹部按摩,手也要足够热,才能为他止住疼痛,故而江翎瑜这些日子出门几次,但大多时候还在在卧房里的,他的肠胃比从前更怕凉了,唐煦遥也在更加细致地照料他,他的身子骨真是每况愈下,幸而不危及性命,只是痛起来磨人,需要找唐煦遥索取的关爱就越多,唐煦遥对他的温柔和耐心是无穷无尽的,几乎推了所有公务,寸步不离地陪着他。 “小宁儿,我听说廖无春又来问订婚的日子了,”美人正平躺在唐煦遥怀里,弱声问他,“老是让他跑来问,是不是不大好。” “我夫人这时不时就肚子疼,凉些的水都喝不得,哪有精力站上一整天,陪着宾客吃菜喝酒,宴席从正午摆到夜里,你也不得休息,那怎么行。” 唐煦遥正为美人按摩脐周,柔声哄着他:“宝贝,你不要总是为着别人想,要先疼爱自己,任他去跑两趟,出宫来还能散散心,何尝不是好事,我是想等天暖和些,春日天气多变,早晚凉,中午又热得很,你这肠胃和心脏都受不住,心肝宝贝,听我的话好不好?” 美人乖乖地点头答应:“好呀。” “还疼吗,”唐煦遥继续为美人轻轻地揉着肚子,“有没有好一点?” 美人还是点头:“好多了。” “骗我,”唐煦遥蹙眉,“你肚子里那么硬,怎么可能不疼了。” 江翎瑜今日又犯肠绞痛了,原本是在正堂用膳的,他饭后腹痛,肠脏抽痛,素手掐着腹侧,怎么也没力气站起来,唐煦遥一看就知道他又难受了,还是将他抱回卧房的。 唐煦遥这些日子为江翎瑜按摩腹部,发觉他胃腹绵软,可往里头按一按,就能摸到发硬的肠脏,每当此时,他都腹痛得额头沁出冷汗,明明腹内正抽搐着,他倒说好多了,唐煦遥自是不悦。 “小坏猫,”唐煦遥狠狠亲了美人一口,胡子茬把他软嫩的脸颊都刺红了,佯装很凶,“你又骗我说不疼,我要罚你。” 美人的眼睛水汪汪的,很是楚楚可怜,水润的唇瓣轻启:“那小宁儿要对我做什么?” 第332章 “咬你, ”唐煦遥横眉,“霖儿又不乖了。” “唉,”江翎瑜大失所望, “我还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呢。” “夫人倒嫌弃我了?” 唐煦遥手握美人腰侧, 声音软下来:“你我还未正式成婚, 我不能那样做。” 美人眯起眼睛,显得饶有兴味:“原先你说, 担心你对不起我,假使最后走不到一起,你亏欠我有愧, 现在大事已定,你又有什么理由?” “我想等大婚当日嘛,”唐煦遥委屈起来,“我想把那一天,记得再深刻一些。” “好吧, ”美人轻掐着唐煦遥的下巴,娇声说,“谁让你是我的小狗呢, 我听你的。” 如今江翎瑜的肠绞痛不甚严重, 只要捂一捂, 暖一暖, 这样就会好了, 所以没有告诉王爷和王妃,王爷敲门进来时,见江翎瑜还卧床,关切道:“霖儿,你不舒服了吗?” “父亲, 刚才有些,”江翎瑜扶床坐起来,“现在好多了。” “霖儿这孩子自小就刚强,不爱劳烦家里的人,”亲王随手帮江翎瑜整理耳边碎发,“可你身子不适,也不该硬撑着,我让唐礼去为你和宁儿分别煮了补药,一会子记得趁热喝了,补补身子。” “谢谢父亲,”江翎瑜笑得很甜,“父亲也唤宁儿了?” “是的,其实我和你们母亲是很喜欢这名字的,后来为了拖住江怀,也是为着不让你认出宁儿,早早为他起了小字,再不叫乳名宁儿,只唤简宁。” 亲王笑说:“到了如今,霖儿竟然还对此名念念不忘,我还以为除了我和王妃,再也没人记得这温软的小名了,想来霖儿是个念旧情的人,很好的。” 唐煦遥听这话喜滋滋的,正高兴着,不成想这江翎瑜的笑一下子僵在脸上,情绪颇有些激动,反问道:“父亲,您这话是何意?” 今日一早,江翎瑜就听闻王爷带骆青山去审林知春了,林知春原本就口出妄言,非说江翎瑜本该与他共度余生,还问他与唐煦遥之前谁更好,谁值得谁不配,让江翎瑜恶心了好一阵子,现在王爷去了牢房,回来以后就说这话,阴不阴,明不明,江翎瑜本就是个心思细的人,又介怀,很难不多想。 江翎瑜不会忤逆王爷的,因为有今日之境遇,全仰赖王爷,却绝不承受这莫须有的责任,他的脸色阴沉下来,眼里满是愠怒与不解,明明王爷这么爱护自己,难道歹人随便说些什么,王爷就信了? 江翎瑜从来就这样,翻脸比翻书还快,说不高兴就不高兴了。 “霖儿,父亲不是说你的不好,别生气。” 亲王见江翎瑜很有些悲愤的眼色,就知他是误会了,亲王猛然自责,该想着这孩子心思敏感,不能随便说话,赶紧解释说:“父亲是想说,你是念旧情的人,有这等事,父亲就能让你帮忙了。” “那好,为父亲分忧,是霖儿的幸事,”江翎瑜勉强挤出一个笑来,“父亲有何事,请讲就是。” “是这样,父亲今天带着骆青山去牢房里,问了林知春关于何蓉的事,他就是一问三不知,还说那日来你们房里说的都是气话,他从来就没想杀你们,你们在保定府遭遇的车马之祸,根本不是他所为,青绿局不止一位坛主,也就是,派遣人手的权利分到了许多人手里,而那些人也互相不认识。” 亲王叹了口气:“父亲不了解他,也问不出什么了,可是父亲总觉得他隐瞒了什么,即便他前面那些说的是真话,刑罚该用的也用了,太严厉的,父亲还是斟酌了一下,还不到时候,他嘴里一定有些东西能吐出来,要是用刑过度,人死了,就白费了。” “所以,父亲想请霖儿帮个忙,”亲王柔声说,“能不能去替父亲审一审林知春,也许他见你才有话讲。” “好,”江翎瑜答应得痛快,“父亲定日子就是,我随叫随到。” 亲王看得出来,江翎瑜虽是含笑说话,但是愠怒未消,他眼里消散的乖巧温柔还未回来,此时神情颇有些凌厉,不过是佯装着不生气罢了。 亲王赶紧让唐煦遥给江翎瑜揉揉心口,自己毕竟不是他的生父,动辄碰他,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除了他病中时难熬,亲王跟着照顾照顾,帮着揉揉肚子,这之外,亲王几乎不会触碰他心口腹部这些地方,只让唐煦遥去伺候着。 “霖儿,是父亲不好,说错了话,”亲王诚心致歉,“霖儿,别生气了好不好,都怪父亲,本应念着你心思细腻,说话也当注意些,父亲不是故意触怒你的,抱歉霖儿。” “没事,”江翎瑜低眉,“我也没怪父亲,只是心如狂澜,难以一时平静,需要些时候,我也是怕父亲怪我,况我有今日,全仰赖父亲和夫君,是霖儿不懂事了,不该反问父亲,以下犯上。” “霖儿,别这样说,”亲王说道,“越是亲近的人,越该对错分明,对外人一笑而过些事不打紧,可对孩子,对爱人,对父母,须得讲明事理,父母也不是样样都对,你这不是忤逆,而是提醒父亲说话谨慎,到外头,父亲也会记着此事,少惹麻烦不是?好霖儿,别生气了,让父亲抱抱你可好?” 江翎瑜红了眼,点点头,一头扎进亲王怀里,亲王待江翎瑜,与待唐煦遥如出一辙,礼貌,亲切,怀抱不紧,只作宽慰,亲王说:“孩子,是父亲来晚了,江怀和他夫人打压你,动辄打骂你,让你只有察言观色哄着他们,才有些甜头,这是父亲亏欠你的,当年我们不得不避其锋芒……所以,今后你不必去猜谁是否话里有话,不必看任何人的眼色,你和宁儿一样,都是父亲遴选的王府少主,少主没有受窝囊气的道理,心里有什么事,只管说出来。” 第392章 江翎瑜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眼尾红着,脸颊也湿漉漉的,满是泪痕。 其实江翎瑜已经很知足了,往前看,偶尔囿于从前的回忆也无妨,心上释怀,本能却没有,当亲王一番话说进江翎瑜心里,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热了,没有受过伤害的孩子,绝不会心思如此敏感,哄着每个人都笑,唯独他自己笑得最少,这些,亲王都看在眼里。 唐煦遥端坐着,不动声色地听着亲王说话,良久之后,才把拳头攥得咯嘣响,脸上却是笑的:“父亲,孩儿一早就听闻聘礼到齐了,还是父亲又加了一百箱礼物,算上商定原本的,一共一百六十六箱,多谢父亲慷慨,依着孩儿看,今日当是一个好日子,晴天,万里无云,微风阵阵,风送财福,儿子这时前去吧,刚好父亲在这里,儿子请求父亲帮着照看一下霖儿。” “去吧,替儿子分担些,父亲总是高兴的,”亲王太明白唐煦遥的嘴上笑但人不笑了,知子莫若父,一般到这时候,唐煦遥要去的地方肯定不会发生好事,不过亲王也不拦着他,见他笑,亲王也笑,“宁儿,你随了我的脾气大,时常目泛凶光,这样可不行,到你岳父那去,要客气些,好宁儿,要乖。” “父亲,您糊涂了,”唐煦遥站得笔直,看上去恍然手握腰间佩剑的将军之姿,恭敬道,“孩儿要去拜访的是太傅,可不是什么岳父,如此,孩儿速去更衣,这就要走了。” 第333章 “父亲, 让霖儿也去吧,”江翎瑜心下有预感,唐煦遥本来就对江怀的事耿耿于怀, 现在又笑得这样阴森可怖, 想必是没有什么好事要做, 轻扯着亲王的衣袖,央求他说, “宁儿自己去,我不放心。” “好孩子,你要在家养病, 别去操心那些旁的事。” 亲王声息温柔,哄着江翎瑜道:“父亲知道,你是勤政的好官,这些日子你是不是一直在看案卷,忘了父亲留给你和宁儿的功课?” 亲王此时满目慈爱, 与江翎瑜相处像是真的父子,他这样温柔,言语间, 就像在教小孩子读书写字似的, 富有耐心, 江翎瑜抬头望着亲王时, 觉得他的神情好像书上画的雄狮, 如此强大,又如此温和,江翎瑜像挤在他身边的小狮子,仰望着强大,宽厚, 慈爱的父亲。 江翎瑜不由得怔了怔,仅片刻之间,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原来父亲该是这样的形象,怪不得唐煦遥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此生挚爱离开他,而江翎瑜怕失败,害怕自己的功绩败毁。 难怪痴情种出王侯将相之家,勤政爱民却夙夜忧叹之人多出寒门,没落的门第容不下失败,家世显赫之辈也难过情关。 其实也不奇怪,因为世上根本没有完美的人。 “没忘呢,”江翎瑜恍惚间不自觉地擦干了眼泪,轻声回着亲王的话,“霖儿有记得读书。” “不哭了,好孩子,”亲王为江翎瑜擦拭掉眼泪,“那父亲考考你,如何?” “父亲,霖儿愚笨,”江翎瑜有些紧张,小声答,“不一定会。” “我的孩子才不笨,”亲王让江翎瑜逗笑了,“父亲愿意跟霖儿打赌,霖儿一定会。” “真的?” 江翎瑜也破涕为笑:“父亲既然有这么大的把握,那霖儿倒想听一听,父亲要考霖儿什么题目。” “孩子你说,假如你在尚无律法的朝代做命官,接了平民百姓之间的一桩盗窃案,”亲王温声问道,“你该如何审判?” “孩儿不急,”江翎瑜答,“要先看看主人家丢了什么。” 亲王很是满意,继续考验江翎瑜道:“假如是一袋米呢?国都安宁而不管各行政府,偷盗者和被盗者皆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皆称逼不得已,家里有老小等着吃饭,不得已偷,另一方也是不得已来告偷盗者,二人原本同路之辈,皆以仁义结交,在这米面还没有那么重要的时候,还时常请对方吃饭呢。” 江翎瑜沉吟片刻后,反问亲王:“父亲,您是想听孩儿的真心话,还是以此事做文章,求得升官发财的门路呢?” 亲王道:“听真心话。” 江翎瑜认真作答:“要是按孩儿心中所想,百姓偷盗富人钱财是百姓之过,而盗取大米则是国家的罪责,孩儿不会判他的罪,还要拿自己的俸禄赈济他,备好寿材,讽谏皇帝,让他思过,做国君而不仁,让百姓吃不饱饭,那国都的安宁就是虚假的,国君不仁,致使一袋米已到了能够定人生死的地步,我不讽谏,国家也是危急之秋了,朝不虑夕,以我一人性命成全百姓饱腹活命,我值得。假使国君暴政,处死我更是遂我所愿,我不为这样的暴君效力,以死殉国是我最好的归宿。” “好一个海瑞之风,”亲王拍拍手,很是欣赏江翎瑜的风骨,“我的孩子们都是这样正直,真好。” 江翎瑜素手托着粉嫩的脸颊,问亲王:“那父亲前面说笃定霖儿会答此题,是因为认准了霖儿是一个正直的人?” “当然,”威亲王点点头,“如此结果,当是你的本能,遵从内心之举,望你永不负初心。” 江翎瑜很乖,答应得果断:“霖儿当不负父亲之望。” “好孩子,其实不是父亲不信你,”亲王柔声说,“只是你还小,心境往往不够沉稳,自二十岁到三十岁,政见会变上好几回,当你日益强大,谏言也会变得越来越高宏,父亲希望,你以后不论如何理政,要以正直为先。” “有父亲教诲我,真好,”江翎瑜笑得很甜,“我自幼也不曾见过父母那样耐心地教育我,迟来二十二年的关怀,今日我也从父亲这里得到了,谢谢父亲,现在霖儿有慈爱的父亲,温柔的母亲,还有知心恩爱的夫君,霖儿这一生,自此就圆满了。” “不要说这样的话,”威亲王摸摸江翎瑜的头发,原本温声说着的话,也因为喉间哽咽,声息变得又轻又哑,“父亲心里疼得慌。” 这时候,唐煦遥已经带着聘礼到了江怀府上门口,足足一百六十六个箱子,百姓纷纷出来查看,来时人声鼎沸。 唐煦遥足登祥云纹黑靴,手握腰间佩剑柄,站得笔直,身着紫金长袍,上头绣着类似龙蛇出云的图案,头戴宝石冠,别荷花簪,荷花簪原本是江翎瑜的,是他最喜欢的首饰,与唐煦遥相爱,就将此簪赠出去当定情之物,唐煦遥像宝贝似的收藏着,凡有重要的事,一定会别着心爱之人用过的荷花簪。 提亲送聘礼是一件好事,但唐煦遥是黑着脸的,他高大雄壮,阴沉着面容时,竟有些关圣帝君的影子。 大管家见唐煦遥独自前来,脸上无半点喜色,心下暗觉不妙,急忙去叫江怀和江夫人,江夫人自是害怕,江怀当然是的唐煦遥为何而来,他倒很坦然:“请世子爷进来吧,我犯错时在从前,现在我对霖儿的愧疚,已经弥补不了霖儿从前的痛苦,既然世子爷是来提亲,也是清算,我且等着。” “江怀,你不想把孩子要回来吗,”江夫人忽然掩面而泣,“我想霖儿了,我日日夜夜都思念他。” “你这泼妇,你思念霖儿,霖儿思念你吗?” 江怀冷哼一声,叱骂起来:“你有脸你就去说吧,要我看,就怪我当年信了你的鬼话,我无能,我怕老婆,明明有几次我看他心慌不适,不停地求饶,你还在打骂,也不敢管你,才对不起我的儿子,现在王爷一家把他要了去,捧在手心里爱着,是好事,留在你手里,只怕把他打死,病死,我要我儿过得好,我不会再打扰他了。” 江怀窝囊半辈子,又为着江翎瑜遇刺的事,一夜哭白了头,后来唐君尘亲临,厉词叱骂,决意不归还江翎瑜,江怀如今苍慛至极,走到了人生的最低谷,反倒不再受制于江夫人。 江夫人也不再那么跋扈,江怀骂她,她也只会抹眼泪,再也不还嘴了。 江夫人也后悔,责怪自己十几年前鬼迷心窍,连孩子心脏不舒服都视而不见,只顾着自己心里的破事,实在枉为人。 不过后悔也晚了,因为人生没有如果。 此时,大管家已经把唐煦遥请进来,他步步生风,唐君尘一脉世代戎马生涯,满祠名将,气场是完全延续下来了的,平时就不怒自威,更莫说唐煦遥现在心里暴怒难消,身上的威严全部变成了杀气,江府内众人皆不敢抬头看他。 “世子爷,许久不见了,”江怀竟迎着唐煦遥满身的杀气上前,低眉作揖,“贺喜世子爷,就要做新郎了。” “少废话,”唐煦遥见江怀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冷眼打量他片刻,勾起唇角,看着是在笑,实则皮笑肉不笑,眉宇中满是轻蔑,“你知道,我不只是为了婚事而来。” 第334章 “知道, ”江怀点点头,“世子爷只管拿想拿的走,我的尊严, 或者是我的命, 我也知道, 不管你拿哪样走,我也是对不起霖儿的, 。” 江怀致歉:“对不起。” “倒还像个样子,不是你从前那股只会像亲儿子撒火的废物德行,”唐煦遥冷笑, “你那两样东西,不值钱,我不稀罕,先前你也就凭着霖儿,是霖儿的生父, 我念你有些身份,如今你什么都没有了,你如蝼蚁, 在我眼里, 做官的蝼蚁, 也在百姓对于家国的地位之下, 我爱护百姓, 自然也不会践踏蝼蚁,滚远点,今日我要找的不是你。” 第393章 江怀听着唐煦遥说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嘴角轻轻抽搐,咬了咬嘴唇, 挤出一个苦笑:“是的,我对不起霖儿,我今日有什么结果,都是我应得的。” “对,”唐煦遥目光凛寒啊,直视江怀,“你知道就好。” “世子爷,求求你了,”江夫人跑上前,哭着央求唐煦遥,“让我见霖儿一面吧,我想他,我的儿,我日日夜夜都思念他。” “你思念霖儿,为何?” 唐煦遥怒目:“就因为霖儿从小就要忍着心脏疼痛求你别生气了?因为你嚣张,跋扈,因为你心狠,舍得往死里打那么小的孩子?因为你是畜生,从不顾及他的心脏是在你肚子里没长全?因为你对你的暴行从无悔意,直到我们带走他你才知道错了?在大琰,你的种种行径,只要霖儿愿意跟你对簿公堂,你就是死罪一条,你数年间几乎将他千刀万剐,他还是要留你一条生路,你还敢动见他的念头?你不配。” 唐煦遥半点情分都没留给江夫人,她早已哭倒在地,呜咽着起不了身,更没什么可还嘴的,因为句句属实,唐煦遥听得心烦,厉声呵斥:“闭嘴,我是娶媳妇来的,不是要听你号丧,妨人的东西,不准再哭出声!” 江夫人吓得身子一阵,捂着嘴,蜷缩在柱子旁边,一抽一抽地咬着嘴哭着,也不敢再出声了,像一条挨了打的狗。 这样的场景,唐煦遥一下子恍惚了,十几年前,小江翎瑜就是这样躲在床角里,蜷缩着身子,浑身青紫,唐煦遥逃了学堂,溜进来找江翎瑜时,他就这样只是哭,问什么都不说。 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直到现在,记忆是完完整整的,分毫不差了,唐煦遥那些支离破碎的梦境,因为这一个场景,全部串联起来。 唐煦遥被触怒了,浑身的血几乎翻涌起来,暴怒难抑,质问江夫人:“你还记不记得,你闯进霖儿的卧房,见到抱着他的我?我当时正在看他的伤,他小小的胸膛上满是青紫,你是不是打过他的心口?” 江夫人瑟瑟发抖,点点头:“记得……是的。” “我当时心里想的和现在一样,”唐煦遥一字一顿道,“我真想杀了你。” 江夫人以为自己大难临头,将身子蜷得更紧了,抱着腿,恍然失神,瘪着嘴,无声地流着眼泪,不知道该说什么回答唐煦遥,或者也没话可说。 唐煦遥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怒火,与江夫人说道:“我不打女人,自然也不会屠杀老妇,不过,霖儿你这辈子还会见到一面,霖儿见你有两面,一是成婚当日,二是你的灵堂,你就算死了,我们也不会怜惜你,不过,霖儿身子不好,你暴死会吓坏他的,我希望你懂事些,不管你怎么活,且吊住一条贱命,别让霖儿分神,过几日订婚,你们不必来,皇叔也未曾邀请你们,请尽情享用你们收到的聘礼。” “世子爷,”骆青山怕唐煦遥一直待在这气坏了,就说,“时候不早了,末将护送您回去吧。” “嗯,是该回去了,”唐煦遥轻轻点头,“我的霖儿还在家里等着我。” “是的,”骆青山站在唐煦遥身侧,手握佩剑柄部,盯着眼前的江怀和江夫人看,生怕他们暴起伤人,见唐煦遥动身,忙挺身站在他身后,护着他,“世子爷,您先前行,我断后就是。” “不必,”唐煦遥拍拍骆青山的肩,要他和自己一起走,“那些畜生只会窝里横,咬家里的人,不足为惧。” 江怀也不打女人,其实江怀也不曾打过江翎瑜,只是窝囊,如今唐煦遥来,宣告江翎瑜已归为唐家的人,与江怀恩断义绝,江怀没哭,只是恍惚地站着,也不管江夫人,唐煦遥辱骂质问期间,他也不曾为夫人说上一句话。 江怀回头了,只是晚了些,他现在希望江翎瑜永远不要回头,最好把自己和江夫人忘怀,去走眼前的通天路。 唐煦遥翻身上马,回了江府,只觉得神清气爽,心下的石头落地,他很开心,这些不好的人和事,再也不会牵绊着江翎瑜了。 唐煦遥回卧房时,江翎瑜正跟亲王谈笑风生,唐煦遥进来,江翎瑜特别开心,坐在床上就朝着唐煦遥伸出手,等着他抱:“宁儿,你回来啦。” “回来了,”唐煦遥把美人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温声与亲王说,“真是麻烦父亲了。” “不麻烦,”亲王笑说,“父亲实则牵挂你们得很,小时候,你和霖儿都黏着父亲和母亲,非要一人抱着一个,这样才不打闹,可是现在你们长大了,待我们越来越恭敬,也不肯亲近了,父亲很想念被你们需要的那种感觉,所以,要是你们以后有事,尽量来找我和你们母亲来就是,好不好?” “好,”唐煦遥点点头,“怪孩儿不懂父亲的心,以后孩儿定会多陪伴父亲的。” 亲王回了卧房去,只剩下唐煦遥和江翎瑜两个人,独处之时,自是情浓。 “夫人,我走这会子,你身子可还好?” 唐煦遥抱着江翎瑜坐下,捏捏他的脸颊:“肚子还疼吗?” “好了,”美人搂着唐煦遥的肩,跟他撒娇,“聘礼也送了,何时订婚?” “夫人准备好了?” 唐煦遥笑容温柔:“要是已经准备好,我就让骆青山去找廖无春,让他去跟皇帝说。” “当然准备好了,”美人伸了个懒腰,“从见到你站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想好了。” “我还没认出你时,你已经认出我了?” 唐煦遥有些脸红,挠挠头:“我出言不逊,在你眼里,我的样子是不是很傻?” “是很傻呀,”美人笑起来,“不过你总是那副样子,一本正经的,又不知道你在正经些什么,也就习惯了,那时其实生气更多些,气你记不得我,也气你见我这一面竟然这样潦草,还骂了我,旁人的骂我也就受着了,为何一定是你呢?见你这一面,我日思夜想,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愿望成真,你却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宠溺我了。” “霖儿,对不起,”唐煦遥紧抱着美人的身子,“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都过去了,自从我知道你病了一场,忘记了许多事,就不再生你的气了,这些年,你也很辛苦,我都知道。” 江翎瑜揉揉唐煦遥的脑袋,柔声道:“我们小宁儿也受委屈了,没事的,以后再也不去打仗了,我陪着你过一辈子。” “夫人真好,”唐煦遥亲吻美人的脸颊,“我是有夫人爱的人了,嘿嘿。” “一直爱你呀,”美人挠挠唐煦遥的下巴,“乖乖,快来亲亲我。” 唐煦遥吻过江翎瑜,就在床前换起衣服来,剥了那些红的,紫的,金线珠翠点缀的华美服饰,将点缀大块名贵玉石的腰带扔到一边去,换上干净宽松的寝衣,和夫人一起挤在床上去。 唐煦遥与江翎瑜相爱前,生活起居都是一板一眼的,要端坐,要穿漂亮的衣服,还要系上腰带,时而面见客人,或者与父亲讲兵法,按点起床,剑指天光,然后就是吃饭看书睡觉,日子过得高贵极了,锦衣玉食,可是真的很无聊。 自从与江翎瑜同寝,唐煦遥往往要照料他的身子,时常为他揉肚子到深夜,他才能堪堪睡下,而后唐煦遥又无法从清晨按时醒来,睡到日上三竿,一天也不怎么下床,只穿宽松舒适的寝衣,被动抛弃了唐煦遥多年来的刻板的,但却非常儒雅的习惯,不被束缚的感觉真是太舒服了。 唐煦遥真的认为,江翎瑜该是一着神明一样耀眼光辉的人,自己的人生因他完全不同了,比起活在过度的束缚里的浑浑噩噩,唐煦遥永远都在期盼着明天,或者就留下此时眼下这一刻的幸福里。 “夫人,”唐煦遥抱着美人钻进被子里,“我刚才去送聘礼,然后……” 看唐煦遥欲言又止的样子,江翎瑜都猜到七八分了:“你骂江怀了?” “嗯,我实在气不过,已经忍他们许久了,”唐煦遥咬了咬唇,“夫人,你会不会怪我?” “怪你做什么?” 江翎瑜白嫩的指头捏捏唐煦遥的脸颊,眯起笑眼:“你去替我出气了呀,我该谢你,小宝贝,奖励你伺候我那样一下。” 唐煦遥挑起剑眉:“是我们以前那样的伺候吗?” 江翎瑜不语,轻轻点头。 唐煦遥傻笑起来,搓搓手:“好啊,我可喜欢伺候夫人了。” 第335章 “好呀, ”江翎瑜平躺过来,让唐煦遥摸自己软乎乎的肚子,“夫君请便。” 唐煦遥自美人的唇瓣吻起, 抿过他湿软的舌头, 最后钻进被窝里, 舔着他柔软细腻的肚子,唐煦遥实在欣喜, 也实在好奇,世上怎么会有江翎瑜这么完美的人,肤白胜雪, 冰肌玉骨,是他这等糙汉子难以想象的。 “小狗,”美人摸着唐煦遥的脑袋,言语间怜爱,可还很有些玩味, “又舔我的肚子了?” “嗯,”唐煦遥几乎把脸埋在美人温软的肚皮上,闻了又闻, 还轻轻地咬一咬, “夫人香香的。” 第394章 唐煦遥当真就是一只小狗, 他喜欢轻咬美人, 小狗也一样喜欢撕咬心爱的东西, 玩闹一会,还要小心翼翼地放回去,伸出舌头舔一舔,希望抚平刚刚留下的,尖利的齿痕, 唐煦遥也停止轻咬,乖乖地卧在被子里,给美人揉一揉肚子,时不时就上前亲吻,顽皮又乖巧。 破坏是小狗的天性,可当他的爱意大于本能,也会变得小心翼翼。 “怎么,还怜香惜玉起来了?” 美人仰躺着,素手还在温柔地抚摸唐煦遥的脑袋,轻笑道:“我家世子爷可不像是那样的人。” “夫人所言,我是还不够怜惜夫人?” 唐煦遥捉住美人的手,狠狠亲了几下:“容我放肆些,今日夫人身上暂无病痛,这样的机会难得,以后我会改的。” “也不难得,其实我倒也觉得,”美人显出些娇态,“当我腹痛时,你在身边亲热,很有些情致,快跟你成婚了,我终于开始懂你了,小宁儿。” “夫人当真如此以为?” 唐煦遥的手探入江翎瑜的衣料内,翻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翎瑜,问道:“夫人,现在就要吗?” 此事虽未明说,可唐煦遥和江翎瑜之间是轻车熟路了,唐煦遥支起些身子,把江翎瑜抱在怀里,正要行事,让江翎瑜轻攥着手腕拦住:“夫君,等一下。” 唐煦遥歪头:“嗯?” “不想盖着被子了,”江翎瑜慢悠悠地将被子推开,娇嗔道,“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可羞的。” “那不是羞不羞的事,”唐煦遥揉着美人的头发,边说边吻他的唇瓣,“万一父亲母亲突然过来,咱俩都来不及藏起来。” “喔,”美人又慢吞吞地把被子扯回来,“好吧。” 唐煦遥的手在被子里揉搓,美人皱着眉,面色潮红,额头有了微汗,身子一挺,似在唐煦遥怀里挣扎,片刻之后就松懈下来,眼睛闭着,躺在唐煦遥怀里,像睡着了似的。 “累了?” 唐煦遥亲吻美人湿漉漉的额头:“休息吧。” 美人虚着眼,望向唐煦遥,唇瓣轻启:“换衣裳。” “怪我,我都忘了。” 唐煦遥起身:“天暖了,夫人,你最爱穿的一套绸子寝衣,让我叠好放在柜子里了,这就拿出来给夫人换上。” “夫君真是好细腻的心思,”美人软卧在床上,望着唐煦遥时,眉眼生笑,“快些来吧,我这衣裳上湿漉漉的,凉着呢。” 唐煦遥帮着江翎瑜擦了身子,换了衣裳,穿了花色简单些的红衣裳,一同去厨房挑选下午的茶食。 原本唐煦遥爱穿玄色衣裳,与江翎瑜相恋后,见他总是穿得那样红,美艳无比,对红色心生喜爱,江翎瑜又时常在唐煦遥耳边吹风,说是红色更衬将军气质,气宇轩昂,玄色太过肃穆,死气沉沉的,久而久之,唐煦遥就也喜欢上红了,特命人去做了一件和江翎瑜初见时穿的一模一样的红荷花纹样的常服。 江翎瑜穿红荷绣花的衣裳是因为喜欢这花,而唐煦遥穿,则是深爱这喜欢红荷的人。 江翎瑜挽着唐煦遥的胳膊,边走边说笑,进了厨房,威亲王也在,骆青山陪伴在亲王身边,拿着白玉碟,等着拿王爷看中的糕点。 “霖儿来了?我刚说开一盒新的荷花酥,万一霖儿胃口好些想吃呢,这回我是真猜准了。” 亲王拿了一块桃花酥放在手边的个干净的白玉碟上:“荷花酥还要等一会,这是玫瑰馅的桃花酥,一会子霖儿尝尝,可否喜欢?” 江翎瑜乖巧应下,与唐煦遥一起挑了四份糕点,分别是荷花酥,桃花酥,银丝饼,红糖芝麻饼,茶要了两盏,江翎瑜最爱的金桂正山小种,里头加了软糯的粉圆子,唐煦遥则钟爱龙井,单是茶,什么都没有放。 “我还想吃馄饨,”江翎瑜笑问唐礼,“我倒是说的晚了些,还要你去操劳,有没有麻烦到你?” “夫人,您怎么这样折煞我,照料您这可是我应该的,”唐礼也笑,拱手说,“不管您何时想吃任何餐食,亦或是需要唐礼做任何事,那么唐礼是随时待命的,何时都不晚的。” “那就好了,”江翎瑜笑说,“我爱吃虾,包些大的进去,还有虾子,这馄饨该有多鲜。” “好,”唐礼一如往日温和,“我这就去。” “我的小宝贝终于想吃东西了,”唐煦遥搂着美人的肩,“胃口好些,想必身子就有好转了。” “吃东西总会肚子痛,”美人微微蹙眉,“可我还是馋这一口馄饨。” “肚子痛不怕,夫君会好好的照顾霖儿,”唐煦遥眼眸里满是温柔,哄着江翎瑜,“夫君给霖儿揉揉就不痛了。” “倒也是的,”美人听唐煦遥这么说,又开心起来,踮起脚,搂着他的肩颈,“我就知道宁儿最疼我。” 只要江翎瑜温言软语,唐煦遥就完全招架不住,两个人是走着来的,回去的时候,唐煦遥就舍不得他走路了,把他抱回房里去了。 等餐食和茶点的时候,唐煦遥跟江翎瑜坐在罗汉床上闲聊起来,生活琐事少,大多是唐煦遥问一问江翎瑜有没有想要的礼物,首饰,衣裳这些,江翎瑜则柔声回绝:“这些衣裳,已经够我穿了,只要夫君常伴我左右,已然是我最大的愿望了。” 唐煦遥跟江翎瑜全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所以起居之事,聊的颇少,江翎瑜见唐煦遥握着自己的手抚摸,低头不知在看些什么,正入神,江翎瑜唤他:“宁儿。” “嗯,”唐煦遥抬头,“夫人,怎么了?” “我们该启程到永平府去了,”江翎瑜说,“我挂心此事,反贼不死,我一日都不安宁。” “霖儿,”唐煦遥握紧江翎瑜的手,言语间几乎是在央求,“我想让你再养养身子,何必这样急着外调,你的身子如何撑得住?” “我的身子逐渐衰弱,这我是知道的,只怕越往后,越经不起颠簸,趁着我年纪小,还算身强,把该做的事做了,有功名,有仁义,我不枉来朝廷一趟,无愧于吏部官员库档中写着江翎瑜三个字的那张纸。” 美人勾唇:“其实我早就猜到了,你拖着我呢,不想让我去是不是?” 唐煦遥很有些沮丧,点点头:“夫人,我担心你。” “你我恩爱,非寻常人能比,我当然知道你担心我。不过,我虽体弱,缠绵病榻,可我既有机会做了命官,执掌杀大权,就该有自己的政绩。” 江翎瑜说时,恍然已觉物是人非,柔声说:“你可不知道,那时我父亲让我做官去,我不愿意,见着你披头就骂我,周竹深意图杀我,我与你辗转外调,我受不住种种威逼压迫,还动了与你私奔的念头,到了现在,那些事,我的那些情绪,我回头看,恍如隔世,能依稀地回忆起当时的心境,但都如云烟消散了。如今我心意已决,宁儿,我有我的打算。” “好,”唐煦遥依旧不争辩,遵从江翎瑜的意思,温声道,“那夫人去哪我就去哪,小时候弟弟跟在哥哥屁股后面,现在我这个做丈夫的,就跟在我此生最爱的妻子身后。” 两个人话还没说完,唐礼就拿着沉甸甸的食盒过来了,将精致的茶点摆好,端了鲜香的馄饨,就作揖出去了。 江翎瑜欲拿勺子擓着馄饨吃,刚伸手,又放回去,似在迟疑。 “怎么了?” 唐煦遥放下已经拿在手里的桃花酥,问道:“不舒服了?” “不是,”江翎瑜微微蹙眉,“我好想吃这馄饨,可我每每餐后肠绞痛,都不敢吃了。” “我问过李道长,他说这无碍,将肠胃养好一些,此疾不治而愈。” 唐煦遥边说,径直拿了勺子,将大个的鲜虾馄饨对半切开,再添些汤,一并喂到江翎瑜唇前:“既然腹痛难免,还不如强吃一些,说不定疼痛越来越轻呢。” “宁儿总是这样哄我,”江翎瑜乖乖吃下这口馄饨,雪腮鼓鼓的,听了唐煦遥的话,学着比从前更加细嚼慢咽,忽然站起身来,挤到唐煦遥怀里去了,口中虾肉尚未咽净,说话有些含含糊糊:“要抱,还要夫君给我揉肚子。” 唐煦遥剑眉轻抬:“夫人想边吃边揉肚子吗?” 第336章 美人点头:“嗯。” “成, 怎么都好。” 唐煦遥放下勺子,一手拿碗,另一只手从背后搂着江翎瑜的腰腹, 手掌覆在他脐部, 轻轻地按揉, 柔声嘱咐他:“吃慢一些,小宝贝。” 江翎瑜是很爱吃馄饨的, 可他毕竟胃口小,吃了半碗就饱了,还吃了两样酥皮糕点, 玫瑰桃花酥竟比荷花酥更好吃,成了新的心头好,原本就吃饱了,还吃了半个桃花酥,几口金桂红茶, 把肚子撑得圆圆的,还没过一时半刻,胃又疼又胀, 不过比起先前的痛楚, 已经好了许多, 江翎瑜疼习惯了, 没当回事, 吃完就到书房去看案卷了,边看案卷,边筹备到永平府巡抚之事,唐煦遥未陪同江翎瑜,是让亲王叫了去, 说是有些事。 第395章 唐煦遥推门进去:“父亲,您找我。” “何蓉案有了些消息,”亲王放下茶盏,“今夜有八成是能收网的,如果收网顺利,你和霖儿明日要随我去一趟私刑房,顺便让霖儿把林知春审了,今日从我房里回去,就提前备下白色的常服,尤其是霖儿,他爱穿红,势必劝他把衣服换了再去。” “白衣裳?” 唐煦遥很有些不敢置信:“为何?” “孩子,有些事不必问那么多,”亲王拍拍唐煦遥的肩,“听父亲的话就好。” “好,”唐煦遥又问,“父亲,何蓉的案子这么快就有消息了吗,不是说此事难查,死无对证?” “廖无春用了些计策,”亲王说,“他们在那里守了阵子,都杳无音讯,直到昨日夜里,开始有可疑的人在何府外徘徊,廖无春的线人觉察此事,刚才廖无春派人捎信给我,说何府外那些可疑的人,九成是青绿局的。” “那廖无春的人手是在明处还是暗处?” 唐煦遥道:“要是明处,他们竟敢在此处徘徊?实在是活够了。” “傻孩子,”亲王笑出声来,“当然是暗卫,据说是咱们府上那些头领的下属,个个是精干,这些精干全部蛰伏在阴暗的地方,昼伏夜出,低调得很,在外头是绝对看不出端倪的,况且这何府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四周的百姓和官员都以为晦气得很,光天化日都绕着路走,更别说深夜,根本不会靠近的,所以那些不速之客,当然以为里头没人,正大光明地游走。” “要是我们去永平府前就能将此事解决,”唐煦遥坐在亲王身边,“也算是了去霖儿的一桩心愿了。” “还是要去永平府吗?其实这些天,我都已经想好办法要劝一劝皇帝了。” 亲王起身,背着手慢慢踱步:“霖儿责任心重,那就让他去吧,宁儿,一定要保护好他。” “是,”唐煦遥作揖,“那孩儿告退。” 江翎瑜在书房里,已经胃痛了许久,素手轻轻覆在腹间,强打精神阅览案卷。 唐煦遥推门进来时,美人只撩起眼皮一瞥:“回来啦?” “霖儿,你怎么了,”唐煦遥见江翎瑜这没精打采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是不舒服了,走上前,见他捂着胃,就要扶他起身,“胃不舒服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再看一会,”江翎瑜捏捏唐煦遥的手,“我见这案卷记载有些怪异之处,现在我睡,就该把这件事忘了。” “那夫人坐我腿上如何?” 唐煦遥还是要扶江翎瑜起来:“我身子热,在夫人背后,也便于为夫人暖胃,你说是不是?” “是,”江翎瑜拉着他的手起身,柔声说,“我夫君最贴心了。” 江翎瑜坐在唐煦遥腿上,继续翻看案卷,唐煦遥则揉着美人的胃,动作很轻,为他缓解腹内胀痛,见他久久不开口,唐煦遥以为他遇到了什么难事,温声说:“夫人,遇到什么难题了?不如说出来,我也好为夫人出出主意。” 美人皱眉:“夫君,我发现这案卷上的字迹不是祝寒山的。” 这时唐煦遥还没多想,猜测着:“那有没有可能是另一位侍郎的?” 美人果断答道:“不是,奉一书从不写案卷,而且他的字迹我也认得,不是这样的。” “那,”唐煦遥一下子愣住了,“难道,连刑部也有内鬼不成?” 江翎瑜背对着唐煦遥,轻轻摇头:“恐怕,事情比想象中更严重,比起现在的情形,即便是刑部有内鬼,我都谢天谢地了。” 唐煦遥听得一头雾水:“夫人,怎么?” “这字迹不是你现在能想到任何一个人的。” 江翎瑜拿起案卷,回头望着茫然的唐煦遥,认真说道:“这是何蓉的字迹,是他的亲笔无误,我有一张他送给我的密信,原本应该焚毁的,可我大意,阴差阳错地留下了此物,我仔仔细细地将书信和案卷对比了很多遍,那些细微的书写习惯,绝不可能是刻意模仿而成,也就是说,是何蓉为自己的尸体写了死状描摹。” 唐煦遥汗毛都竖起来了,拧着眉头:“可是死人怎么会……” “这就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江翎瑜叹了口气,“比起当下的状况,或许刑部有内鬼,处理起来并不是那样棘手。” 唐煦遥仍旧抱有一丝侥幸:“夫人,我听说,有的人写字很好,模仿是非常到位的,几乎看不出差别。” “嗯,我也希望是这样,”江翎瑜拿了书信和案卷递给唐煦遥,“要知道,模仿一个人的字迹,八成像,甚至九成像都是可以的,但是一模一样,是绝对不可能的,人书写时有很多的事情影响,比如情绪,天气,愤怒会让人的字迹变得更具有棱角,落笔更深,悲伤则会飘忽,因为心痛时会手抖,其次就是字形上,比如点有多大,横的笔法,细致入微的习惯,是绝对模仿不了的,这就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这两份文书的字虽不一样,可是风格是完全一致的。” “那,”唐煦遥傻了眼,“夫人,现在应该怎么办?” 第337章 “我还没什么头绪, ”江翎瑜放下手里的案卷,摸摸唐煦遥覆在自己腹间的手,“不过, 事情倒是算不上很急, 不如我们一会去正堂, 把父亲和廖无春都叫来,咱们一起商量一下。” “好, ”唐煦遥轻轻吻过江翎瑜的脸颊,“我这就去禀告父亲。” 江翎瑜目送唐煦遥出去,坐在冷硬的椅子上, 刚刚缓和的胃痛又变得尖锐,江翎瑜不禁弯了些腰,掌心压着胃,按得重一些,胃里就会不那么刺痛, 强打着精神看案卷上的记载,记述上也没什么问题,确实就是当时何蓉的死状, 连当时夫人子嗣的位置也写得清楚, 至于仆役, 家丁, 他们死亡的位置没有提及, 算是个疑点,却也合情合理,主人与家眷应当着重记述,而无名之人就略过。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江翎瑜自言自语, “难道,何蓉现在还没死?” 唐煦遥出去就直奔亲王所处之地商议此事,亲王也与自己初闻此事一般,惊愕至极,急忙派骆青山去请廖无春,后又听闻江翎瑜胃痛,就说自己提前去正堂等着,让唐煦遥去照顾江翎瑜。 唐煦遥回书房时迟了些,带了装着热水的羊皮水囊,见美人愁眉不展,先将水囊塞进他怀里:“夫人,父亲已经在正堂等候了。” “那我们走吧,”美人把热水囊抱在怀里,拉着唐煦遥伸过来的手,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回头,看了看桌上翻开的案卷,道,“还要稍等片刻,你瞧我这记性,咱们要把书信和案卷带去。” “我来吧,”唐煦遥摸摸美人的胃,柔声说,“你不舒服,就要多休息,这些琐事让我来做。” “就知道你最疼我了,”美人依偎在唐煦遥怀里,低头看着他拾掇书卷,“你的手真好看。” “是吗,”唐煦遥轻笑,“小时候你也常常这样说,你总是抱着我的手看了又看,我问你在看什么,你说在看我的指头,很好看。” “我倒是让你从小哄到大的,”美人也笑,“长大了,就嫁给你了,缘分还真是奇怪。” “我自少年时就看上的人,当然要娶回家了,”唐煦遥已经拾掇好了一会要用的东西,暂时搁在桌子上,双手覆在美人腹部,灼热的掌心轻轻摩挲他的胃,“好些了吗?” “好些了,”美人歪头,与唐煦遥脸颊相贴,“你总是很会照顾我。” “不算,”唐煦遥轻轻磨蹭江翎瑜的脸颊,“我要是照顾好你,你就不会经常不舒服了,我这做夫君的,尚有些不称职。” “哼,”美人自嘲似的笑,“我倒是觉得,是我的身子不称职,折磨我,也折磨你。” “小美人,再瞎说,晚上我就要罚你了。”唐煦遥语气很温柔,可吐字间游离着些许愠怒和悲哀,美人当然听得出来,乖乖缄口,站直了些,抬手搂着唐煦遥的肩颈,作为安抚。 “乖,要抱着热水囊的,”唐煦遥吻了吻美人柔软的唇瓣,“你的胃着不得凉。” “好,”美人道,“我们走吧,不要让父亲等得太久。” 这会子廖无春还没来,毕竟紫禁城离着江府有些路程,江翎瑜和唐煦遥就先与亲王说明今日情况,亲王听后也是愁眉不展,百思不得其解。 “霖儿,”亲王想听听江翎瑜的意见,“你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原本霖儿没什么头绪,后来细想之下,心下有了些波澜,”江翎瑜将自己的想法出说来,“我有两个假设,一是何蓉没死,他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他还活着,上演了一出金蝉脱壳的好戏,那么他就有自己的目的,去做与自己相关的事,至于真相到底是什么,只能见到他之后才能知晓。” 亲王点点头,追问道:“另一个呢?” 江翎瑜说:“另一个,就是何蓉已经死了,但是此案卷也是他所写,这就是他一手策划的死法,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么此卷宗就不是给我看的,那么案卷的意义,就由记述案情,变成恐吓了,我一旦相信恐吓,那么死者和凶手的目的都达成了。” 第396章 唐煦遥听着江翎瑜的话,更疑惑了:“夫人,你为何这么说?” 江翎瑜解释说:“假如第二条成立,那么何蓉就是自己策划了自己的死,全家人的死,要知道,一心赴死,生无可恋之人,最多只会留下遗书,而妻子与他求死何干?这很反常,不像何蓉的作风,况且现场所呈现的状态就是他杀,而非自戕,又因为东西写出来是要给人看的,他既然选择写下来,就说明他不是一心求死,而是迫于压力,他一定是为了成全谁,以此卷作为证据,以表决心,以死让步。” 亲王听江翎瑜所言,一下子愣住了,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对他赞不绝口:“霖儿,你的天分无人能及,你可真是个鬼才,这想法,实在出人意料。” “父亲,我也只是个寻常人,”江翎瑜自谦,“您可不能将霖儿捧得这么高。” 这会子廖无春匆匆前来,江翎瑜简单为他讲了一下事情大概,期间他胃痛不适,唐煦遥还去厨房为他冲泡了热药汤,那倒不是煎的苦药,而是李思衡带来的,在三清前上供的药材,泡了热水当茶喝,他边讲,唐煦遥边用手为江翎瑜暖胃,幸而唐煦遥手热,他不再觉得胃里又凉又疼,好了许多,才能硬撑着讲完案子。 案子说完,岂料廖无春竟然十分平静,他带来的是一个更加令人惊愕的消息。 “线人说三更天时有人在何府外徘徊,还翻进去了,身法了得,我们的人全部警惕起来,按兵不动,看看那个人到底想干什么,”廖无春说,“有个眼尖的暗卫说,他当时藏在卧房的角落里,借着月光看到了那人的脸,很像何蓉。” “什么?” 江翎瑜睁大了眼睛:“何蓉真的没死?” 第338章 “他到底有没有死, 我们今夜去何府一探就知道了。” 廖无春对江翎瑜说:“世子夫人,您的种种疑惑,大抵会在今夜有个答案。” “哦?” 江翎瑜显得饶有兴味:“你们做了什么准备?” “老样子, ”廖无春说, “放黑话而已, 假如他确实是何蓉,就一定会听懂的, 我盛情之下,他不会不来。” 江翎瑜蹙了一下眉:“你这么肯定?” “当然,”廖无春指了指江翎瑜手里的案卷, “这份案卷是我亲自送的,是朝中您的一位亲信托我前去,就在几天前,您卧床养病,可能不记得有那么一回事, 您病中畏寒,卧房门不常开,东西送来就放在书房了, 日子和皇帝派人送来的绸缎那时差不多的, 既然您在案卷上发现了这样的记载, 也看出了端倪, 那就说明一件事, 假如何蓉活着,我们再想见到他,并非需要盛请,他只是需要一个关于这份案卷的答复,就一定会来见面。” 廖无春四下看看, 不急不缓地说:“所以,他是死是活,今夜,一定会有一个答案。” “很好,”江翎瑜坐直了身子,“我们何时启程?” 江翎瑜当然注意到廖无春说的那句“朝中熟人”,不过江翎瑜根本没有细问的意思,他不在乎是谁传话,他只想要一个结果而已。 “夜深之后,一更之前,”廖无春道,“我来时已经买通了打更的官吏,不管他是否在路上看到我们,何府内是否有异样,都不许声张,唉,自从把周竹深拉下马,暗处又多了许多的眼睛盯着咱们的动向,只能夜间出入何府这样的地方,那里的气氛很微妙,我很难说清,就好像看起来死寂的何府,似是藏着滔天的汹涌。” “无碍,既然做了命官,就不畏云谲波诡。” 江翎瑜说:“今夜你来接应我们,我想,不只是我,青山也等这一天许久了,自何蓉死讯传出,青山提他就悲怆万分,无春,待会你出去见到他,该说就说了,此行不只是我了却心愿。” “嗯,”廖无春轻轻点头,“我会的。” 廖无春走时,就是骆青山相送,再到骆青山一个人回来时,总有些怅然若失,巡视时眼神发直,不似平时有精气神。 这时太阳很好,唐煦遥陪着江翎瑜在外走走,他虽胃痛,还是愿意出来晒晒太阳,不想囿于小小的卧房,那些名贵的家具冷冰冰的,不如太阳,花草树木,这些欣欣向荣的景象。 江翎瑜抱着装着热水的羊皮囊暖肚子,看着远处的骆青山做事魂不守舍,心情大抵也是很糟的,就捏捏唐煦遥的手:“瞧瞧青山那样,自从何蓉出事,他就老是这样发蔫,你去关心一下他。” “夫人自己在这可以吗?” 唐煦遥当然听江翎瑜的话,只是更想把他安置好了再去,抬头望去,发现唐礼就在不远处喂狗,喊他过来后,嘱咐他:“我去跟骆将军聊天,夫人腹痛,不便前往,你且替我看护一下夫人。” “真是的,”美人笑得温软,摸摸唐煦遥伸过来的手,“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还这样依恋我,让人笑话。” “谁敢,”唐煦遥语气也温柔,“夫人,我刚刚见什么丛里开了红色的花,想起从前夫人与我打闹,说是想为我戴上一枝花,可惜那时在冬日里,并没有花可戴,我可盼望许久了,待我回来,就请夫人为我戴花可好?” 美人笑嗔他:“傻子,那时我取笑你,戴花难道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唐煦遥也笑,“只要博夫人一笑,做什么我都愿意。” “哼,”江翎瑜捏捏唐煦遥的掌心,“先去办事吧,你我的情致,尚且不那么重要。” 他们说话时,骆青山就抱着胳膊靠在柱子边上,唐煦遥走上前,手搭在骆青山肩上:“怎么了?” “世子爷,”骆青山回过神来,直陪笑脸,“我,唉我又走神了,我改,您别生气。” “我生你的气做什么,”唐煦遥拉着骆青山一块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吧?那我当什么人了,都不愿意跟我说一说?” 骆青山摇摇头:“世子爷,我是觉得这些小事,说出来只会烦扰您。” “是不是因为何蓉的事?” 唐煦遥懒得跟他绕圈子:“我夫人让廖无春告诉你的,这件灭门惨案,不单是我夫人执念在此,你也一样,只是他能倾诉,而你只能藏在心里,我们都明白的。” “世子爷,这一次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骆青山央求唐煦遥:“假如是何先生,那我真想见见他,我也有些话想要问问他。” “当然可以,”唐煦遥拍拍骆青山的肩膀,“其实夫人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既然不只是他一个人了却心愿,自然也有你一份。” 骆青山急忙起身道谢,小小的事,他倒感恩戴德,唐煦遥向来不喜欢听这些话的,客套几句,就到江翎瑜那去了,缠着他要花戴。 “我都为世子爷准备好了,”美人拿起早早放在湖心亭桌子上的大红虞美人,素手捻着花根,轻轻地别在唐煦遥耳骨后,“戴一会就摘下来,免得父亲母亲出来遛弯看到,要说我欺负你。” 这话刚说出来,亲王就远远地叫唐煦遥了,美人探头一看,亲王与王妃都不远处,也是要到湖心亭里面来的,他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忙要夺唐煦遥耳朵上别着的红花,唐煦遥反应更快,一溜烟地跑了,边跑边说:“父亲母亲,快看我夫人亲手为我戴的花,有心爱之人戴花,现在我可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了。” 亲王和王妃见状,笑得前仰后合,江翎瑜则羞红了脸,素手捂着红热的脸颊,笑说:“谁敢信这大将军私底下是这么个傻小子。” “夫人,”唐礼温声说,“以前世子爷不是这样的,话很少的,有了您,他才这样开朗,您和世子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家业也如日中天了。” “大抵真的有缘分这一说吧,”江翎瑜看着对耳际的红花爱不释手的唐煦遥,满眼深情,“我说过很多遍了,如愿嫁给他,有了一对深爱我的父母,仕途顺遂,锦衣玉食,我这辈子再无遗憾了,我自幼之愿,如今尽收眼底。” “夫人从一而终,深情渊厚,不可见其终极,”唐礼说,“娶了您,是世子爷的福气。” 逛够了园子,江翎瑜就回房休息了,睡上一觉,养养精神,因为晚上要去何府,江翎瑜身子虚弱,不提前睡一会很容易不舒服的,唐煦遥则守着他,为他轻轻地揉胃腹,希望他醒来后疼痛减轻些。 入夜,众人准备完毕,皆身穿黑色斗篷,结伴步行前往何府,为了不惹人注意,他们绕了小道。 夜深寂静,四周弥漫着薄雾,江翎瑜觉得身上略有凉意,就与唐煦遥牵着手前行,好在路上很安全,自从亲王前来保护江翎瑜,他的确没有再遭受什么灾难。 “等一下,”廖无春突然开口,缓步上前,将大家挡在身后,试探着问,“前方何人?” 廖无春在前,拜月霆也悄悄跟上来,随时为他抵挡暗器偷袭。 廖无春的话,并未有人应答,片刻之后,远处响起些脚步声,有一个身披黑斗篷的蒙面人缓缓走来,他穿过雾气,身型逐渐清晰。 第397章 此人黑衣,黑布蒙面,走近后只字不语,江翎瑜抬眸,与黑衣人的视线相对,也看清了他的那双眼睛。 “是你,”江翎瑜难掩激动,虽佯装镇定,其实胸如激雷,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轻声道,“单看你这双眼睛,我就知道是你。” 黑衣人淡然一笑:“您真是好眼力。” 来人确实是何蓉,江翎瑜怕生事端,没有在外面说出他的真名。 骆青山先一步认出了何蓉,江翎瑜还说话时,他就已经泪流满面,唇瓣轻颤,有许多话想说,喉咙却酸涩哽咽,他说不出话,一味地流眼泪,何蓉看向骆青山时,借着月光,见他湿漉漉的眼底,那样冷漠的神情,一下子软下来了。 何蓉上前,把骆青山抱在怀里,轻声安抚:“孩子莫哭,先生来晚了,是不是又在陈苍手底下受委屈了?” 骆青山听着那再熟悉不过的嗓音,哭得更凶了,也搂住何蓉清瘦的腰身,那种失而复得的恍惚,未经受者,很难了然的。 骆青山实在忍不住哭泣,除了何蓉,还有谁把他当成孩子看呢? “府内请,”何蓉说,“今日诸位权当来做客吧,来此寒舍,多日寂静无人,还请诸位莫要惧怕。” 众人入府,一切都是尽可能低调的,何府久无灯火,久无人气,四处破败,看来那桩震撼五湖四海的灭门案已经过去很久了。 “弟兄们在此蛰伏很久了吧,”何蓉拿出火折子点灯,“出来吧,不必防备我。” 正堂内点了灯,灯火通明,暗卫出去站岗,四周很是安稳,何蓉摘下蒙面黑布:“在座诸位,有什么事就问吧,我想对于我,诸位有诸多疑惑,尽情问就是,我早已听说册封大典之事,王爷和世子爷在此,不过,我何蓉已经不做官了,待诸位王公贵族一定是不如从前恭敬的。” 江翎瑜有太多话想问了,假死如何而成,为何他能消失这么久,又去了哪里,心乱如麻,不知该从何处问起,这之间,何蓉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书递给廖无春:“在问我问题之前,我建议你们把这件事办了,李严禄带兵暗进京师,意图兵变夺权,此时该到保定府了,世子夫人不必再去巡抚了,只要提督大人将此文书带去紫禁城,严阵以待,那李严禄和高林两个反贼,已经唾手可得了。” 廖无春心惊不已:“难道他的军队伪装成平民百姓进京政变?” 何蓉点点头:“是的,提督大人所料不错。” 廖无春草草看了文书,就带着莫羡急匆匆地跑出去了,此事十万火急,耽搁不得。 “世子夫人,您有很多事要问我吧?” 何蓉端坐,看向江翎瑜:“请问吧。” 不只是江翎瑜,所有人对何蓉的疑惑都在他假死之事上,何蓉就从此处开始讲述。 何蓉与江翎瑜见第一面,就是为了那桩奇怪的案子,何蓉说死者是他的亲儿子,因调戏女子被杀,其实只是何蓉的自保之策,他儿子没死,况且能教出骆青山那样特骨铮铮的忠义将军,他的儿子怎么会这样无恶不作,反倒是半路救了个反抗周竹深的女子,遭周竹深心毒报复,一定要杀了何蓉的儿子,实在走头无路,才出此下策。 本来江怀执法严明,何蓉等他卸任,把案卷放在刑部,把事情闹大些,让周竹深信服,没想到半路杀出江翎瑜来,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就是这桩假案,让他一下子慌了神。 何蓉央求江翎瑜莫管此事,江翎瑜还就真的信以为真,没有细问了,何蓉的儿子才逃过一劫。 何蓉特此致谢:“世子夫人,其实国亡不亡,与我这个浪迹天涯的人没什么关系了,但是您和世子爷还生在国家的庇佑之下,您之仁义,救我犬子,有句诗讲‘抱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我于情于理,该来拯救大琰于水火。” 文书的事解释清楚,江翎瑜又问:“你为何假死,难道你那死去的枕边人,不是你的夫人?” “是我夫人,不过她生的孩子不是我的,除了我编造假案子拯救的儿子之外,何府里的家丁,钱财,都是归她的了,她私下运作手段很高明,上下一心要我死。” 何蓉苦笑:“我一无所有了。” 江翎瑜继续问:“所以你就杀了他们?” “不是我杀的,”何蓉说着,从腰间拿了一块玉石放在桌子上,“是青绿局,你们抓了林坛主,这我们有所耳闻,我们也知道,他只说自己是其中一位坛主,另一位是谁,不知其名,你们百思不得其解很久了,而我正好是另一位坛主的下属。” 何蓉大笑起来:“他可是我的旧同僚,吏部的老主人,杜聿,他于危难之际救我,自作主张杀了这贱妇为我解气,我当然十分感激。” “看来,”江翎瑜冷笑两声,“你不打算告诉我们,杜聿在哪,对吗?” “当然,原因我刚才就已经说了,’抱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我何蓉可是有情有义的人,”何蓉很是坦然,“我愿意替他顶罪,你们要杀就杀我吧,在座的所有人,这辈子也不会找到杜聿的。” 骆青山难压心事,再度跑过去抱住何蓉,哭着说:“先生,我早说过混出头来孝敬您的,您怎么这样糊涂,走上别的路,我与先生就当时生离死别了。” “没事,孩子,”何蓉抚着骆青山的头发,温声说,“我儿和你,当为我此生最后的牵挂,见你尚好,有伯乐赏识良驹,我心念已解,可以安心上路了。” “父亲,”骆青山哭喊着,“让我叫您一声父亲吧。” “好孩子,”何蓉抱紧骆青山,“父亲在呢。” 骆青山知道对错,不为私情央求江翎瑜和亲王,只是哭,哭得喘不上气来,不肯从何蓉怀里起来。 江翎瑜沉默良久,忽然开口发问:“何蓉,府上妻儿老小不是你杀的?” 何蓉摇头:“不是。” 江翎瑜又问:“你进了青绿局,替别人杀过人吗?” 何蓉还是摇头:“没有。” “你走吧,”江翎瑜冷哼一声,“至于杜聿,我一定会抓到他的,要是他一改作风,不再那样猖獗,我可能也会再晚一些抓住他。” 何蓉愣了:“什么?你让我走?” “快滚,别等我改变主意,”江翎瑜说,“记得多来看看青山,他想你。” 何蓉满眼不可置信,他一步三回头,见侍卫好好地站着,才确定江翎瑜说的是真话,飞跑出去,隐匿在夜色中。 江翎瑜望着门外空荡荡的阔地,轻叹了声:“宁儿,你说人活着,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我还是觉得我父亲太古板了,要是我,一定会默许他的假案。” “因为教条和人性是不一样的,”唐煦遥搂着江翎瑜的薄肩,“忠义许多时候比对错更重要。” 何蓉走后七日,李严禄落网,三日之后,唐煦遥和江翎瑜大婚,订婚宴繁琐,两个人也不愿意再等了,穿上从去年除夕就开始制作的金红婚服,成亲了。 唐煦遥的生辰是阴历六月十九,江翎瑜的是阴历八月初一,婚前准备聘礼时,两个人都懒得去合婚,推了唐礼和李思衡的黄纸,全然没有私情杂念,就是一门心思地想要成婚,如今所求皆如愿,江翎瑜肤白胜雪,冰肌玉骨,穿红是这样的美艳,唐煦遥敬酒时望着他,魂都要被勾走了。 夜里,两个人已经脱去厚重的华服,穿着单薄的红绸子寝衣,相拥着侧卧在床榻上。 “夫君,”美人回头看着正燃烧的花烛,“你我终于成亲了,你看那花烛,就算是皇帝这辈子也只能点一次,多么贵重美好。” “夫人,别看那花烛了,”唐煦遥亲吻美人的唇瓣,搂紧了他的身子,“看看我吧。” 唐煦遥抱起江翎瑜,相拥而坐,唐煦遥搂着扶着的,护着在怀里颠簸的美人,边抱着,边吻他:“夫人,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会不会有人在外面偷听呢,”美人身子不稳,话也说得轻,腹中阵阵钝痛,他腾出手来,为自己揉一揉脐部,这一股股规律的腹痛涌来,美人难受得微微蹙眉,“偷听……怪不好的。” “听吧,”唐煦遥侧头,耳骨贴着美人唇角,听着他的呼吸声,抱紧怀里美人的细腰,“听习惯了就不会好奇了。” “真坏,”美人娇嗔之后,又蹙起眉头,“夫君,我又肚子痛了,腰也不舒服。” “夫人没事,肚子疼是正常的,”唐煦遥为美人揉着后腰,“一会咱们就躺下,好不好?” “好呀,”美人身上汗涔涔的,柔声笑说,“不过,我躺着可不是为了休息的。” 李严禄落网后,青绿局也销声匿迹了,林同村再也没发生过杀人害命的事,大琰许是算得上河清海晏了。 廖无春和骆青山也偷偷地喝了交杯酒,对而发誓,心爱之人要相守百年,永不分离。 七月,王府湖内的红荷开了,艳烈的红铺满了湖面,唐煦遥坐在湖边的摇椅上纳凉,江翎瑜拿着诗书坐在他怀里:“夫君,天热了些,那我也想你抱一抱我。” 第398章 “不热不热,夫人快来,”唐煦遥小心翼翼地把江翎瑜搂在怀里,“只要你不嫌弃我怀里热就好。” 美人躺在唐煦遥臂弯里,雪白的脚丫搭在吊睛白虎的背上,在红荷花湖边读书,读一会,就合上书卷,偎在唐煦遥胸膛上,伏在他身上,听着他的心跳声,轻声道:“宁儿,你要永远爱我,好不好?” “好,”唐煦遥揉揉美人的乌发,唇瓣点着他的额头,“我永远爱我的霖儿,这一次,我再也不会离开霖儿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全文完—— 2025.5.3 臣眉僖 ,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