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勃朗特小姐》 第1章 [gl百合] 《我的勃朗特小姐作者：鹿以寻【完结】 文案 【本文偏文艺风，哥特一点，西方罗曼，主题现实向】 我在一个十六世纪的一个名叫路安娜的harlot身上醒来，失去了记忆的我既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也不知道如何回到自己所处的21世纪，只能用路安娜的眼睛来看这个世界。 路安娜被外表冷漠内心真挚的独身医师勃朗特小姐救助以后，在勃朗特小姐家度过了一段幸福快乐的田园时光，她们野外冒险，表演戏剧，扮演女妖，参加婚礼与篝火晚会……甚至与勃朗特当兵归来的远方表弟产生了情愫 【特别声明：此处的情愫是因为路安娜在世俗异性恋背景下，对个人情感的探索过程，不是双性恋。从路安娜认识勃朗特小姐以后，就一直都是双箭头。 只是因为社会背景下两人都不清楚也不敢直言，主角突破性别恋爱、认识自我已经是颠覆了】 可是好景不长，伴随着欧洲黑死病的爆发，猎巫行动开始兴起，而因为一场接生的意外，独身的勃朗特小姐被指控为女巫，渐渐意识到自己对勃朗特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感的路安娜，为了拯救勃朗特不惜失去一切。 可是最终，正如指控一样，一个是女巫，一个是海妖，女巫和海妖相爱，本就是对这个世界的一场背叛…… 路安娜和勃朗特都是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历史不会记载，文学作品也不会作为主角，但对于她们彼此来说，她是闪闪发光的存在，而她的世界因为她有了光亮。 目睹了另一个世界的两个人在艰难的环境里相爱，相信彼此，让贫瘠的生命开出花来，“我” 的回忆也在她们的冲击中一点点拼凑起来，那些现实中的碰壁，那些让我无法承受的痛苦，最终将我逼上了一条绝路，却意外的来到了这个世界，幸运的是，这样一场奇妙的历程，也彻底的改变了我的人生观与世界观，让我获得了新的生命的意义，或许，这也是一种成长痛吧。 ============== 《我的乌托邦之年》是本文的姐妹篇，但是现在在重修中，欢迎收藏！ 接下来要写的是《致如此令人厌恶的我》，水仙悬疑扭曲浪漫文，欢迎收藏！预计全文屯稿5.1开。 《才不是邪恶兔兔》：病娇甜妹玉兔x美人姐姐嫦娥，可能甜宠，随时开，欢迎收藏 ============= 宣言： 我发现，我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在我还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情况下，我爱上勃朗特小姐了，那是我生命中最不可思议的一场爱，我爱她，无关性别，无关身份，无关时代， 我爱她，无关我的过去，我的未来。勃朗特，我的勃朗特小姐。 内容标签：强强西方罗曼 穿越时空 成长 正剧 主角：勃朗特，路安娜；配角：伊阿宋，奥斯卡，艾丽 一句话简介：穿越到猎巫事件的自我救赎 立意：海妖要被封印海底，女巫被火焚烧，她和她相爱，原本就是对这个世界的祸害 第一卷：仲夏夜之梦 第1章 初次见面 我怀疑我在做梦。 我经常做这样的梦，梦里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我只是感到害怕，极度的疯狂的醒不来的害怕。 可是我很快意识到这似乎不是在做梦，我的身上黏糊糊的，像是沾满了糖浆，那种感觉那么真实，让我一下子想起来小时候有一次踩着凳子爬上柜台，用尽力气去够柜台上面的蜂蜜瓶子，窗外的蝉鸣和我一样歇斯底里的想要抓住倏忽而逝的夏天，蜂蜜瓶子在我触碰的那一刻，凉丝丝的让我浑身甜的颤栗，我兴奋又激动，滑腻腻的瓶子却一瞬间脱手而落。我总是做不好事。于是我浑身黏糊糊的，一边黏糊糊的挨骂，一边偷偷的舔着蜂蜜，我不知为何蜂蜜就不甜了，就像我不知这个世界为何总是会有意外。 我低头看去，很容易就能判断我身上黏糊糊的不是蜂蜜，蜂蜜没有这样的铁锈红，像是被吸血鬼吻过的野蔷薇疯狂的爬满了我的白色衣裙，攀上我的脖颈。我感到一阵窒息。 是血！ 我的身上全部是血！ 我感到一阵晕眩。 窗外传来一阵喧哗，声势浩大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出事了！杀人了！凶手是谁？” 出事了！ 杀人了！ 凶手是谁？ 不知道。 到处都是血。 到处都是血……我突然感到一阵剧痛。 我从来没有在梦中感觉到过痛，我通常只会感到紧张，害怕，和无休无止的绝望。 可是我现在感觉很痛，从身体的某个隐秘的位置开始，然后所有的神经元仿佛都被通了电，将那种痛楚传遍了我的全身。混乱中无法找到那个隐秘的源头。 真的好痛。 房子里光线很暗，不知是否是阳光不透彻的缘故，散发着一些淡淡的霉味。我试图朝周围看去，身子微微一动，身下的床就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像是压住了一只活泼的小□□。被木板遮住的窗户下面是一个老旧的木头柜子，接着虚弱的光线，看起来像是有几百年的历史了，估计是这家主人的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宝物，柜子上面摆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瓶子，墙上挂着动物的皮毛——不知道是兔子还是狐狸，怪阴森的。 难道，我被绑架了。 我的心中一阵惊骇，立即想起来新闻上那些被拐到偏远山村里卖给傻子当媳妇儿的女大学生。 “吱呀~” 耳边传来木门拉动的声音。 我浑身最最细小的神经都一起打了个寒战，我四处看着，试图找到一个趁手的东西来自保，可是床上除了一张盖在我身上的五彩斑斓的柔软毯子以外一无所有，靠近门口的地方倒是有一根光滑的木棍，但距离我太远，我过去的取得速度不见得要比闯入者更快。 又是“吱呀”一声，我注意到了，是那种老旧的需要上油的木门扭开的声音，接着我听到奇怪的脚步声，一重一轻，一重一轻，像是希腊神话里面的三脚怪。随着木门推开，大片的阳光落在我贪婪的脸上，我眯缝起眼睛朝门外看去，此时我完全没有意识到，没有戴眼镜的我视力竟然是如此的敏锐，以及，我的眼镜去哪里了。 门外进来了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的女人，她披着一件猩红的袍子，尖尖的帽子下面压着蓬松的红色的卷发，卷发下面是像帽子一样尖尖的鼻子无比醒目的夺人眼球。若不是看到她一双母鹰似的凶狠眼神里面裹挟着母性的温柔，我会以为她是个男人。她冲着我走了过来，伴随着一重一轻的奇怪声音，却又在靠近我的时候停了下来，然后一脸冷酷的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 我毫不畏惧的回望过去——这可不符合我一贯的风格，我盯着她琥珀色的眼珠，竟差一点儿尖叫出来。 那双琥珀色的眼珠里面，我可以看到一个满头金发，眼窝幽深，鼻梁高挺的美人儿，如果不是因为我们靠的这么近，我会怀疑这个房子里还有第三个人，毕竟，怀疑这个美人儿就是我，简直比房间里有第三个人更匪夷所思。 一阵说不清缘由的恐惧攫取上我的心头，黑衣女人一直默默地注视着我，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你是谁？” 我终于忍不住说出口。 可是，等一等，为什么我说的是英文？还是语法如此古老的时代，作为学艺不精的英语专业研究生，我的识别仅能如此了，这似乎是个接近莎士比亚的时代。 她的嘴唇动了动，像是两片梅子干上下一碰，不知为何让我想到了“望梅止渴”那个成语。 毫不相关的联系，以至于我没有注意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勃朗特，我是勃朗特小姐。” 她又说了一遍。 哦，勃朗特，我的勃朗特小姐。拉长的元音像是跳动的乐符，在我的心尖上刮起一层潮湿的细浪。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继而问道。 可是在我问出口的时候，我很清楚我在问的是这个房子，而不是这个……奇怪的世界。 “你差点儿死了，我救了你。” 她冷冰冰的对我说，这样的语气可一点儿都不像是一个会伸出援手乐于救人的人。若不是因为我还有记忆，我甚至可以合理的推测她是谋杀我未遂的人。 我确实想起来什么，我的脑海里首先出现了水，是一条河，我很渴，于是走到河边弯腰想要喝水，我的身子底下都是血，黏黏的，我想我的身子也很渴，而河水那么温柔，像是母亲的子宫一般，于是我就，我就绝望的跳了下去…… “你现在没事儿了，你可以走了。” 勃朗特见我一直没有说话，于是接着说。她的手臂僵硬的垂着，像是幕布前面那种永远都不会懂情调的木偶。 “我……” 我呻吟了一声，简直像是在挑逗，可我不就是么，我的眼神里面像是塞着一团火，看谁都能点着，我说道：“我好疼……” 第2章 尽管我的语气在我看来妖媚的有些过分，但是我不得我承认我确实在陈述事实。 勃朗特小姐匆匆的走了出去，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她走起路来有些颠簸。她是个瘸子。 我呆呆的躺在原地，此时已经明白了我的身体的疼痛来自何处。 我差点儿死了。勃朗特小姐说的没错。 从我终于找到我的痛源地以后，我慢慢捋轻了我昏迷前发生的事情。但是我不想用语言表达，甚至对自己重复一遍都不行，不仅仅因为回想这一切太痛苦了，无异于拿着锋利的手术刀一层层解刨开我的骨肉，还因为，我的强烈的自尊心让我不想将这样的事情撕开晾在阳光下。 勃朗特小姐回来了，她端了一个杯子，我的鼻子很好使，闻到了一股又苦又甜的怪异味道。 勃朗特小姐真的像是木偶一般，我怀疑她身上有着我看不见的线。她有些僵硬的将杯子推到我面前，冷冷的说道：“喝了。” “你不会想要毒死我吧？” 我的眼神一挑，声音更是满满的轻佻，我真是受不了这怪异的声调，像是动物扭动自己的身体在招摇。 “这是蓟草药，可以止血，要是你不想血流而死的话。” 勃朗特小姐完全无视我的矫揉做作，真够有定力的。 “可是我好疼，” 我皱着眉，挺了挺胸，像是一条初成人形的蛇妖般诱人而不自知。 我活了三十年做不出来这样羞耻的表情和动作来！ 勃朗特小姐喉咙动了动，她坐了下来，捉住我的脚，低头去查看我的伤口，那个隐秘的位置。 我眉眼俯视下去，轻轻摇了摇被捏在勃朗特小姐手中的脚，轻飘飘的唤道：“我还在流血吗？我是不是要死了？我怕死了。” 我的语气可一点儿都不像害怕要死了的样子，我怀疑，即使现在死神站在我面前，我也能用这样妖娆的声调跟他说：“真的要带我走了吗？那里冷不冷？我真是要怕死了。” 死神听了也想要先吻掉我脸上痴缠的泪水。 “把药喝了！” 勃朗特小姐拿起床边上的一个木头盒子，里面装满了瓶瓶罐罐。 她给我倒了一些黏糊糊的东西，凉凉的。 “这是什么东西？不会是男人身上的吧？” 我发出一阵放荡的轻笑。 真是不知羞耻啊，在死神面前。 “把药喝了！” 勃朗特小姐又说了一遍：“要是你不想像是一条野狗一样死在街上的话。” 勃朗特小姐讲话也有些阴毒了，不过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如果可以的话甚至想要为她鼓掌。 我终于喝了手里的药，尽管它苦的让我几度要呕吐出来，我简直要怀疑勃朗特小姐是在故意折磨我。 我皱着眉，眼泪从眼睛里扑簌簌的流了出来，尽管我知道这只是因为药苦导致的生理反应，可是谁看了这样一双眼睛流泪都会心碎。 “你的那个孩子没有了。” 勃朗特小姐说道：“上帝保佑他。” 她没有看我，只是在小心的给我上药。 我晃着腿，尽量让自己表现的不那么怕痛的说话，我的声音甜蜜到邪恶：“哦，我都不记得这是第几个了……” 听听，她就那么说出来我想都不敢想的话。 “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把我救来？真是多管闲事！” 我的话不自觉的多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勃朗特小姐的话刺激到了我，虽然我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仿佛在讲述八点档的狗血烂尾剧一般：“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也是，像你这样的女人恐怕一个男人都不认识吧？要是你认识一个男人，随便问问，谁不知道路安娜？他们都叫我小玫瑰，夜幕小玫瑰路安娜，你喜欢玫瑰吗？哈哈，你肯定不喜欢，因为从没有男人送过你玫瑰吧？” 勃朗特小姐没有吭声，她几乎耳背了，我不会知道她糯濡的嘴唇发出微不可查的“喜欢”二字。 我接着说：“我是故意杀死这个孩子呢，我这么坏，你还愿意救我吗？你想听听我是怎么杀死他的吗？我看到那条河，我就想，我就想……” 勃朗特小姐猛地站了起来：“你需要冷静。” “我非常冷静啊。” 我无所谓道。 是啊，我非常冷静，我的内心胆战心惊、心如刀绞的冷静。 “你躺下睡一觉，睡一觉，路安娜，睡醒了什么都会过去。” 勃朗特小姐将一张薄薄的纱巾盖在我的身上，温柔地像是山川河流。 我冷静下来。 “勃朗特小姐，勃朗特小姐！” 外面传来喊声，接着一个圆圆的脑袋探了进来：“我妹妹的孩子要出生了，请你来帮帮忙。” 我的眼睛微微闭着，从眼缝间可以看到勃朗特小姐石岗岩似的脸，她皱着眉，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那个圆脑袋退了出去。 勃朗特小姐轻声如叹息，仿佛不是说给我听得：“睡一觉，我马上回来。”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将外面的光一点儿不剩的挡在了外面。 我的眼睛紧紧闭上了，海浪似的眼泪欢快的撒着欢儿流泻出来，滔滔不绝。 一个孩子死掉了，一个孩子出生了，真好，这个世界是公平的。 路安娜好像真的睡着了。 我在想自己究竟是穿越了，还是附身了。还是说这只是一个梦。 我已经不记得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很快就确认这不是梦。我努力想要回想起来我是怎么来的，却像是在无力的回想一场梦一般，记不起任何细节来。 我所存在的这个身体——这个叫路安娜的女人，或许真的已经死了，就在她跳河的那一刻。说真的，关于路安娜的回忆我倒是清清楚楚，但是奇怪的时候，我并不能真的掌控这个身体，比如，她看向勃朗特时候那双轻佻的眼神，那滑腻腻的语气，活脱脱像是一条水里的鱼。这可毫不受我控制。 此时此刻，我调动了我仅有的一点知识，按照弗洛伊德的说法，人的精神分为自我，本我，超我，我想那是正常人的情况，路安娜的身体一定是本我的统治区，自我尚未形成，而超我啊，那大概是我在她身体上充当的外来者的角色。 而对我来讲，路安娜的身体像是一个简单粗暴的小小的铁笼，我被困在里面了。 第2章 初次交锋 我是不是寄生在她的身上了，那么我，该怎么回到我的世界里？16世纪的苏格兰，充满了奸诈与冲突，可不是历史上的好时候。 勃朗特回来的时候，路安娜已经醒来了，或许她从没有真正的睡着。我还是不太能知道路安娜在想些什么，更不可能知道她会梦到些什么。 不过相对于路安娜，我对勃朗特小姐充满了更多的好奇，在她离开的时候，又有村民站在外面唤她，似乎请她去治疗什么发烧说糊涂话的人，那人在门外颠三倒四，我倒是要怀疑他就是需要医治的人了。屋子里摆满了各种草药，和一些瓶瓶罐罐。她还是个瘸子，这就是她走起路来一重一轻的原因，长相惊人，身体残疾，脾气古怪，却乐此不疲的喜欢做善事，勃朗特小姐简直是中世纪恐怖故事里面的半女巫半医师的神秘角色。 只是此时的我在为我精妙的比喻而沾沾自喜的时候，并不会预料到那场即将到来的灾难。 勃朗特回来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她小心翼翼的把门揭开，远远的朝床上瞅了一眼，看到床上横着一个人，似乎放下心来。 她板着脸进来，我的眼睛圆溜溜的睁着，盯着头顶上的房梁，房梁上有一只蜘蛛在结网，不知道我盯了多久，可是它还是没有结完。 “我饿了。” 路安娜一动不动的说道。 勃朗特小姐没有说话就走了出去，谅谁也是如此，好心救了一只溺水的小狗，没有得到一声感谢，却还要在这作威作福，我很担心，待会儿勃朗特小姐就该冲进来尖叫着让我滚出去。 门吱呀一声开了。该上油了。 勃朗特小姐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我还没有来得及看，嗅觉已经率先打起了精神，好香啊，我闻到了令人饥饿的甜甜的果香。 勃朗特小姐递给我一盘馅饼，还有一杯热牛奶。 我毫不客气的起身大快朵颐起来，我真的被饿坏了，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甜的馅饼，湛紫的果酱溢出我的嘴角，黏腻腻的像是七岁时一头扎进去的那个夏天，我的嘴巴塞得鼓鼓的，肚子也慢慢的塞满了，我感到一种发自心底的安全感。 勃朗特小姐并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好像我不主动说话，她并不会问我，问我发生了什么，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问我从哪儿来，问我什么时候离开。 她什么都不问，就坐在一米开外的桌子前，点起来一盏灯，在昏昏的灯下拿着桌子上的一堆毛线团抽来抽去，她可，真不像是一个会针线活的女人啊。 我终于吃饱了。大大的打了一声嗝儿。 我得说，我被困的这个身体——她丝毫不受我控制，这个叫路安娜的女人举止粗俗，毫无礼貌，我常常因为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而感到窘迫不已，直到此时时刻，我敏感而正直的审美被这具身体的行为刺激的七零八落，终于慢慢的意识到我不必如此紧张——反正，这个女人又不是我。 第3章 路安娜——既然如此，那么还是让我直接称呼她吧，将吃完的盘子大喇喇的一推，连声谢谢也不说，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继续直勾勾的盯着房梁上的那只织网的蜘蛛——它还没有织完——昆虫界的西西弗斯，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结完网的那一天。 路安娜吃饱喝足了。她半躺在床上，开始哼哼一首没听过的曲子，可能是那个年代的民间小调。路安娜放松而自由，一点儿不为占用一个陌生人家的床而感到难为情，反倒搞得像是自己才是女主人，做针线活的勃朗特小姐是个不花钱的管家。 路安娜哼了一会儿，突然说道：“那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路安娜仍旧盯着蜘蛛，只是用眼梢瞟了勃朗特小姐，勃朗特小姐的手一顿，似乎是穿错了线。 “听说男孩儿叫声很大，我从来没有听过一个男人叫声超过女人呢。” 路安娜又开始开下流玩笑。我一直好心的以为，尽管从事这种行业的女性是出于各种原因，但是我仍旧觉得绝大部分都是生活所迫，但是在路安娜身上，她似乎从没有接触过尊严那个东西。 “是个女孩儿。” 没有想到勃朗特小姐接了她的话，说出口以后她的面色柔和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在灯光下的缘故：“是个女孩儿，头发很多，眼睛很大，圆圆的，像是天上两轮月亮。” 勃朗特小姐说完以后，就继续捣鼓她手里的针线活。 路安娜过了许久才说道：“你不在的时候，有个人来找你治病，你是医生吗？” “谁来找我？” 勃朗特小姐突然站了起来，医者父母心，奔波了一天的勃朗特小姐一听到有人生病如此紧张，真是个好心人。 “不认识。” “胡闹！” 勃朗特小姐气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路安娜才悠闲自得的乍然想起道：“好像是叫什么玛丽姨妈……” 我记起来了，那个人在外面喊得是玛丽莱姨妈身体不适，我想路安娜不会不记得，她是故意说错了名字。 “这附近没有玛丽姨妈，是……玛丽莱？她前些日子就总是犯头痛病，一定是又严重了。” 勃朗特小姐自行推测道。 “是吗？这么痛为何还非要活着忍受呢？照我说还不如找个绳子上吊来的利索！” 路安娜漫不经心的说出恶狠狠的话。 “不要胡说。” 勃朗特小姐制止道，不知道为何，我恍惚觉得她此时有些许温柔。 “你好好休息一下，我晚些回来。” 勃朗特小姐走到桌边翻出来一个本子，然后抱出来一个巨大的木箱，在里面挑挑找找一些瓶瓶罐罐，收拢了几个带着离开了。 “为什么要救她，就让她在痛苦中死去不好么？”路安娜一动不动，自言自语道。 房间里氤氲着一股草药的苦味，不断地侵犯我脆弱的神经。路安娜，她突然咬着嘴唇哭了起来。 月色如此温柔，让一个粗劣的人不配直视。 作者有话说： 发这个文我感到很矛盾，一方面我知道这个领域可能流量很小，然后我这个其实也不算是那种百合网络小说吧，整体更是关于女性，重生这样的命题，但是因为百合的这个关系，我也不知道该发在哪里比较好，所以就还是尽量在这里吧。 第3章 白色孤鸟 路安娜在勃朗特小姐家住了下来，我并不敢将其单单归结于勃朗特小姐的好心，更不得不说，路安娜赖在人家家里不走死皮赖脸的功力实在是让人折服。亲眼见到她一次次在勃朗特小姐面前撒娇耍赖，说自己疼的下不了路，实际上她已经能轻轻松松的溜到厨房里去偷别人送给勃朗特小姐的姜饼和奶酪，被抓住了就叫唤自己根本走不出这个房子，肚子疼的立即在地上打滚，那么美的一个女孩儿一流泪，勃朗特小姐的心就软的厉害。 我不得不对路安娜这份磨人功力致以崇高的敬意，若是我也如她这样一般勇往直前，不会因为别人一个轻视的眼神就胆怯的不敢反驳，那么我也不至于一次次沦为别人的备选吧？ 我似乎隐隐的想起来关于我自己的一些回忆，可是这种感觉很模糊，薄如蝉翼，我记不起一点具体的事情来。 总之，路安娜在勃朗特小姐家像是个主人一般住了下来，勃朗特小姐看起来有三十多岁的样子，我很快意识到，在这个时代，这个年龄还单身一人的，嗯，要么是路安娜这样的人，要么是勃朗特这样的人。 她们像是注定该相遇的两只落水的白色孤鸟。 我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我们正在山上一起采药。 那是路安娜第一次跟着勃朗特上山采药，路安娜只有一条身上穿着的白裙子，因此她穿了勃朗特的一件卡其色的亚麻布长裙，勃朗特的身材高大的像个男人，她的衣服套在路安娜娇小的身子上就像是套了一个巨大的麻袋，路安娜拿了一根麻绳在腰间打了个结，她戴了一顶草帽子，是她从勃朗特家中的墙上摘下来的，于是她整个人都英姿飒爽起来。 她真好看，无数次从水中看向她的时候，都不得不赞叹。 但是她跑起来的时候，还是要不时地停下来，拉一拉下滑的裙摆。那时候就多少有些滑稽。 路安娜总是兴致勃勃的，好像对什么都感兴趣的要命，她很年轻，身体健壮的像是一头小牛，在勃朗特的家里躺了几天以后就开始活蹦乱跳了。勃朗特小姐不怎么说话，路安娜则一直喋喋不休。 “这个真好看，这是什么花？这个可以治病吗？” “那个有毒，吃了会腹泻。” “诶！” 路安娜浮夸的吐了吐舌头：“我可不想一直跑厕所，尤其是在上床的时候，真是太扫兴了！你知道吗？有一次我和小约翰上床，结果他居然在冲刺的时候，一激动就，就拉了！哈哈哈哈哈，我见了他就叫他屎包约翰，我听说他刚刚结婚，不知道他这次会不会拉在他的新娘子身上，哈哈哈！” 路安娜十句不离上床，上床就像是吃饭一样的寻常，是她生活中平平无奇的一个日常流程。起初我还感觉到十分的羞耻，但是现在，我想我已经渐渐麻木了，勃朗特小姐也是。 不过她说起这种事时，勃朗特还是不会去接她的话茬的。 勃朗特走在前面走得很快，不顾路上的杂草扯着她的裙子，杂草要是有心，也该为路安娜感到害臊。 但是路安娜不会害臊，她快活的很，勃朗特专心的扒开一片一片叶子，仔细的从毫无价值的杂草中辨识那些古灵精怪的草药，路安娜则像是一头撒欢的小羊一般，在勃朗特的附近跑来跑去。 她时不时大惊小怪的大喊一声：“勃朗特，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起初勃朗特还以为她真的找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可是等到她去看的时候，才发觉不过是极其平常的野生植物罢了。 “啊！” 勃朗特正在小心的采一株马兜铃，突然听到路安娜一声夸张的尖叫，勃朗特立即丢掉了手中的篮子，匆忙朝路安娜跑去，她跑的一快起来，那条瘸了的腿就让她的身子颠的厉害，像是一头断了一条腿的野马。 路安娜蹲在那里像是僵住了一般，只是大声的声嘶力竭的喊道：“勃朗特，快来啊！快来！” 勃朗特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去，只见路安娜蹲在一丛浅粉色的矢车菊花丛里面，一手小心的抓着一支细长的像是玫瑰一样的花，只是那玫瑰花是宝石蓝色，仿佛是将天空中最蓝的一块给扯了下来捏成了一朵花，路安娜抬头笑嘻嘻的看着她说道：“你看，这是什么花？真好看！” 夕阳将半边天染得一片橙黄，路安娜在夕阳下也沐着橙黄色的光芒，像是从深林里走出来的少不更事的深林精灵。 “真好看，勃朗特，我从没见过。” 路安娜喃喃道。 “是彼岸花。” 勃朗特小姐吞咽了一下，闷闷的说道。 “我想把它弄回去，种在你的窗台边。” 路安娜转头盯着那株彼岸花，眼神贪婪的像是一头饿狼。 “不行，长在野外的东西，带回去养不活的。” 勃朗特小姐冷静的拒绝了她。 “是吗？可是，我非要带回去。” 路安娜固执极了，她站起来轻松的跑向勃朗特小姐的竹篮子，她很年轻，浑身都充满了活力，勃朗特看着在草地上奔跑起来的路安娜像是一头刚刚出栏的小羊，而她突然想做一个牧羊人。 路安娜挑起一个小铁铲，洋洋得意的大摇大摆的走回来，勃朗特仍旧站在原地未动，路安娜蹲下身来，开始围着彼岸花挖土。 勃朗特俯视着她，又说了一遍：“这样它会死的。” “我不信。” 路安娜是个固执的小孩子。 勃朗特小声的嘀咕道：“你这样根本就不是真的爱花。” 路安娜的手顿了一下，可是紧接着就像是特意要用实际行动来报复勃朗特的这句话一般，她更加用力的挖了起来。 勃朗特不再与她辩解，她走回那丛马兜铃草旁边，发现自己的竹篮子歪到在地上，只好先把掉落的花草从地上捡起来，仔仔细细放回篮子里。她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如果不需要赶时间，她就不会因为浪费时间而生气。 第4章 可是她此时却有些没来由的烦躁。 当她们两个来到一处平坦的草地上休息的时候，路安娜自来熟的去篮子里掏出一个馅饼和一块奶酪，她挨着勃朗特汗津津的吃了起来，勃朗特吃东西很慢条斯理，但是路安娜则时刻像是一条饿狼，路安娜三两口吃掉半个馅饼，她看着勃朗特大笑道：“你怎么吃的这么慢？” 勃朗特反驳：“吃太快对胃不好。” 路安娜大笑：“要是你挨过饿，就不会去管胃高不高兴了，哈哈。” 勃朗特淡淡道：“人人都挨过饿。” 路安娜大口的吃着馅饼，良久，道：“是啊，但不是人人都要像我这样，是不是？” 勃朗特道：“每个人有自己要度过的命运。” 路安娜已经把自己的馅饼吃完了，她看着勃朗特手里的馅饼，突然凑上前去，问道：“那么你呢？这就是你想要的命运吗？” 勃朗特一怔：“有什么不好？” 勃朗特愣神的功夫，路安娜低下头咬了一口勃朗特手中的馅饼，小狗似的，勃朗特脖子僵住了，仿佛转一下脑袋就会断掉，她脸红了，落日的余光让她的脸颊发烫：“你要是没有吃饱，我给你掰一块。” 路安娜却大笑着在她身旁躺了下来，她随意的滚了滚，很快将草地压出来一片凹痕，路安娜笑道：“勃朗特，你不觉得你的命运很无聊吗？从我来了以后，你从来不参加舞会，也没有朋友来……” 勃朗特结结巴巴：“我，我有朋友的…… ” “她们在哪？” 路安娜大笑：“那个碎嘴子玛丽莱姨妈吗？相信我，你前脚救了她，后脚她就能编排出一堆关于你的谎话来！” “不要把人想的那么坏。 ” 路安娜夸张的大笑，胡乱的在草地上打滚，随手抓了一把草地上粉扑扑的野花朝勃朗特的头上抛去，从她的角度来看，像是新娘子结婚的花雨漫天飞扬，落在她的身上和勃朗特的头发上，路安娜愉快的抓起一把又一把扬了起来，大笑：“结婚咯！新娘子结婚咯！” “别闹。” 勃朗特感到窘迫。 路安娜停了下来，她双手叠在脑后，看着天空，天空湛蓝，广袤无际，人类永远都参不透，路安娜感到没来由的哀伤：“那么我呢？你觉得我坏吗？” 勃朗特没有说话。 路安娜玩够了，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断裂的碎草：“我是个坏人。” 大家都这么说。 她们下山回去的路已经渐渐黑了，路安娜似乎是累了，没有了开始的那副朝气蓬勃，路安娜和勃朗特小姐挨得很近，仿佛是怕摔倒一样，路安娜小心翼翼的捧着手里的彼岸花，急切又紧张，仿佛看见了它离开土地而开始一点点枯萎了一样。 夜色越来越深，今晚没有星月。路安娜在浓稠的夜色中低声说道：“我梦到我的孩子变成了一朵花，她应该是个女孩儿吧？” 勃朗特小姐的心口一滞，像是被一条绳子捆住了自己的心，然后被猛地抽紧了。 夜幕中她看不到路安娜的神色，但没有星月的夜色总是容易让人忧愁。 勃朗特小姐不知道说什么好。 作者有话说： 这个文整体不会是很刺激的剧情，我想前面会比较田园，后面会有些虐，不过我更愿意用痛苦来说，嗯，我可能会尽量用五六月完成，如果有人在看的话，让我知道好吗？┭┮﹏┭┮ 第4章 胡搅蛮缠 勃朗特小姐家的生活是平静的，有秩序的，当然，这是针对勃朗特小姐来说的，勃朗特小姐每天六点半准时起床，但是路安娜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会醒来，赤着脚去厨房翻出勃朗特小姐留在盘子里的早点，通常是热可可和苹果馅饼，路安娜就一边大口的咀嚼着馅饼，一边仰在桌子旁边的一个藤条躺椅上，有时候她刚刚吃完早点，勃朗特就从外面掀着帘子进来了。 今天勃朗特小姐没有回来，许是因为今天路安娜起早了一个时辰的缘故。 路安娜坐在桌前咬着馅饼，双腿晃着晃着就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她一手拿着馅饼游荡到了窗台前，窗外的花架上摆了几盆花，有一盆刚刚开了米粒大小的小白花，在微风中不由自主的摇摆着，看起来怪可怜的，路安娜并不认得，她是去看她移植的彼岸花。 路安娜没有任何种植花草的经历，从她有记忆起她的身边就是闹哄哄的从早到晚哭个不停的孩子，她的母亲像是一头产仔的母牛一般，路安娜对她的印象就是肚子不断地变大，有皱巴巴的孩子从她身体里哭着滑出来，一个孩子大哭，蝴蝶效应般引得其他孩子跟着大哭，于是大人开始发疯的咒骂。路安娜是家里最大的孩子，挤在狭窄的阁楼里，每天一睁眼就是孩子的哭闹、大人的争吵、咒骂，无休无止，花朵是很安静的生灵，在这种噪音中是活不下去的。 路安娜是带着想当然的期待的去找寻彼岸花的，她的期待多么想当然，从外面风尘仆仆的走进院子的勃朗特撞到的路安娜脸上的失落就有多么真实。这个擅长伪装和撒谎的女人面对一束失去了生命力的彼岸花，终于也将她身上那层油腻的虚伪褪掉了。 “这种花很难养活。” 勃朗特站在窗外，她试图安慰。 路安娜才注意到她回来了，她仍旧僵硬着身子盯着那一株耷拉着的花儿，宝蓝色已经不再卓绝潋滟，因为失去了养分而变得衰颓肮脏，路安娜冷笑着唾弃：“真金贵！不像人命。” 很快，她又是一幅对什么都浑不在意的样子。她看起来天生没有心肠。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路安娜双手撑着窗台，隔着一束正在缓慢死亡的彼岸花对着对面的人说道：“不会那个老家伙撑不到你去的时候吧？” “别胡说，要留口德。” 隔着窗台，勃朗特小姐的声音里夹杂着淡淡的花草味，她一本正经的训斥，然后解释道：“巴尼亚老爷的腿伤每年都会复发，敷一些草料就好了。” 勃朗特小姐说罢就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路安娜扭头迎了上去，眼尖的从她手里的篮子里拈出来一把杏子，她咬了一口，酸甜就顿时溢满了周身：“你是怎么学会这么多东西的？你怎么知道怎么给人治病的？” “我妈妈教我的。” 勃朗特小姐去收拾桌子，桌子上残留着路安娜吃剩的早餐，勃朗特对路安娜这样的好吃懒做几乎好脾气到任劳任怨。 “你妈妈呢？” 路安娜站在旁边啃着杏子，盯着勃朗特小姐收拾碗碟。 “死了。” 勃朗特小姐冷静的说道。 “哦，”路安娜毫不在意，连节哀顺变这样的客套话也不会说。她拿起桌子上的一颗蜜饯果子痛快的咀嚼了起来，她像是一只成熟的小羊，吃什么都吃的很香。 勃朗特却看着桌子上的一碟蜜饯果子问道：“哪里来的？” “别人送来的，” 路安娜又拈起来一颗塞进嘴巴，蜜饯很甜，与杏子的味道在口舌间交缠：“你尝一颗，好甜的！” “谁送的？” 最近家里总是出现一些食物，路安娜总说是那些病人送来的，可是她却发现抽屉里的钱似乎少了很多。 “我怎么记得他的名字？你人那么好，感谢你的人那么多！哦，好像是个黑色卷发的老女人，脸上有麻子……” 路安娜信口拈来。 勃朗特小姐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勃朗特小姐下午很早的就离开了，她要么是去给邻居看病，要不就是去山上采药，或者去镇子上采购一些面啊油啊之类的必备品，至于到底是做什么，或许她出门的时候跟路安娜说过，但是路安娜从来不记得。 门外传来小贩的叫卖声，是个年轻孩子，喊着牛皮糖，蜜糖，山楂枣子。 路安娜喊道：“喂，小子，等我一下。” 那孩子就乖乖的在门口站住了。 勃朗特小姐远远的看见一个孩子站在门口，以为是邻居家来找她看病的孩子，匆匆几步赶了上去，却迎面看见路安娜捧着几个硬币从房间里兴冲冲的出来。 真是尴尬啊！可是尴尬的竟然是勃朗特小姐。 “我拿了你的钱。” 路安娜挑了挑眉。 “这不是拿，这是偷。” 勃朗特小姐冷静的说。 “你故意在这里逮我吗？” 倒打一耙，反倒让勃朗特小姐无言以对。 一旁孩子不耐烦的嚷了进来：“还要不要牛皮糖了？” “滚！该死的！” 路安娜对着孩子凶狠的骂道。 那孩子吓了一跳，一边恶狠狠的骂着“婊子”，一边跑掉了。 只剩下勃朗特小姐与路安娜站在光秃秃的门口对峙，一旁的栎树无力的张开细碎的阴影，无法遮挡热辣辣的太阳甩下来的炎热。 “如果你需要钱，你可以跟我说，你怎么样都行，但是在我这里不允许偷东西！” 勃朗特小姐固守着她的底线。 路安娜冷笑道：“在你这里？你是女王吗？你在树什么威风？什么都要听你的吗？那我允许你救我了吗？你以为你是谁？” 第5章 路安娜是胡搅蛮缠的，不懂事的，粗鄙的，可是勃朗特不是这样的人，她朴实，认真，最不擅长与牙尖嘴利的人吵架。 勃朗特沉默了，或许她还不明白，对付胡搅蛮缠的人是最不需要讲道理的。 可是路安娜是那种得寸进尺的人，她冷笑：“不就是几个钱么？你以为我稀罕？你以为我稀罕住在你这里，每天被你一遍遍的招呼要喝热茶，要吃早饭，要泡脚，要在来事儿的时候喝糖水……” 十分意外的，路安娜说着说着眼泪就喷涌而出，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的人是她一样：“勃朗特小姐！我就是个没人要的坏种！我这个人最恨，最恨的就是你这种假慈悲！” 在勃朗特的一言不发中，路安娜夺门而出。 那一晚勃朗特辗转难眠，明月高悬，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涩感。 一直到天明，路安娜都没有回来。 勃朗特的生活依旧，每天循规蹈矩，这样过了三天，在她以为路安娜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候，勃朗特小姐抱着一筐草药披着凉凉的月光推开栅栏门时，她站在门口看着屋子里透出来的灯光呆住了。 路安娜回来了。 只有我知道路安娜这几天去了哪里，但是我不想说。 勃朗特小姐也没有问。 路安娜仰在桌子前的椅子上，拿着一个裂了缝的瓷杯喝葡萄酒，桌子上摊着着一对布丁，一碟子蜜饯果子，一磅奶酪，还有一只肥硕的烧鸡。 勃朗特小姐站在门口，没有再向前一步，她沉默的注视着路安娜，路安娜则毫不客气的大吃大喝。 “这些东西都是哪来的？” “当然我带来的，难道你以为真的有那么多好心的邻居？” 勃朗特小姐放下草筐，冲进了里屋，路安娜知道她是去翻她的钱箱，过了一会儿，勃朗特小姐默默的走了回来，路安娜捻起桌子上的一枚酸梅子，刻薄道：“怎么？丢钱了么？” 勃朗特小姐不做声。 都说小别胜新婚，重逢本不该是这样充满了铜臭和算计。 路安娜站起来，一脸倨傲的盯着勃朗特：“我拿你的钱都还回来了！女王大人！” 勃朗特没有回答。 这下子，尴尬的是路安娜了，她站在桌子一旁，手指无意识的抓紧了桌边，在确定等不到勃朗特的回答的时候，咬牙切齿道：“好，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路安娜夸张的跺了跺脚，一边去瞟勃朗特的脸色，勃朗特扭过脸去，看向窗外的刚刚开了花的一丛紫罗兰，片刻她说：“以后你别去了。” 路安娜一怔，她的漂亮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无知与邪恶以外的情绪，头一次她的笑容十分的难看：“我不去做，你养我啊？” 勃朗特依旧没有看她，只是说：“我的腿脚越来越不好了，我需要一个帮我上山采药的人。” 勃朗特小姐似乎一夜之间衰老了，她从未说过那么多的话，路安娜呆呆道：“我，我这个人笨手笨脚，你可，可，可别嫌弃我。” 第5章 皱皱巴巴 路安娜绝对算不上也绝对不可能成为一个好的助手，勃朗特小姐当然知道。 这天，两人起了个大早，勃朗特小姐煎了肉饼，烤了面包，收拾妥当以后就一同出门朝山上走去，一路上早起的村民热情的和勃朗特打招呼，有看到路安娜的会多嘴问一句，勃朗特总是说这是她远房表妹。 “你真的有远房表妹吗？” 路安娜蹦蹦跳跳走在前面，她真的快活的像是一只没心没肺的小动物。 “没有，但是我有一个表弟。”勃朗特说。 “他是做什么的？” “三年前去当兵了，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到处都在打仗，”路安娜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子，自言自语道：“男人为什么那么爱打仗呢？不过，他们不打仗的时候就会打女人。” 太阳在远处升了起来，黄澄澄的，像是一片希望。 路安娜突然就欢快起来，她朝着朝阳奔跑起来，一直到她跑累了才停下来，弯着腰回头等着勃朗特，快活的像是一只出笼的小鸟：“快呀，勃朗特，勃朗特小姐！” 勃朗特小姐跛着脚，慢慢的跟在后面，曾经她会拄着一根拐杖，但是自从路安娜来了以后，她就再也不用那根拐杖了。路安娜等不及她慢吞吞的跟上来，于是她干脆跑了回来，再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如此循环往复，她的身体健康的要命。 “这些花都没有用。” 勃朗特说道，路安娜采了一捧蓝色和粉色的野花，扔进了勃朗特的篮子里。 “我知道，这是送给你的！” 路安娜说话间人已经跑远了。 勃朗特停住了摸向那捧花想要将它们丢掉的手。 勃朗特在一丛蒲公英花前停了下来，她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掐掉黄色的小花，不一会儿篮子就金灿灿的一片。正是蒲公英刚刚盛开的季节，再过一段时间，花朵败掉，就会长出蓬松的毛茸茸的雪白云朵来，风一吹，就飘到了天上。 勃朗特小姐正在专心致志的采蒲公英，突然她身边的篮子里发出咯噔一声的声响。 勃朗特小姐瞟了一眼，立即眼疾手快的将那可怜的小东西拎了起来。 “小兔子！好可爱！你怎么抓到的？” 路安娜尖叫着，伸出手去摸被勃朗特小姐拎着脖子的一只肥硕的野兔子。 “回去烤了很好吃。” 勃朗特小姐露出喜悦的笑容：“碰巧了，这只兔子自己撞了上来。” “什么？” 路安娜的手一下子从小兔子的身上挪开，她脸上的哀伤和忧愁是那么真实：“不行，它好可爱，我不想吃掉它。” “兔子就是要被吃掉的。” 勃朗特十分不解。 “不要，它这么可爱，我想要养着它，我们养着它好不好？” 路安娜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渴求的望着勃朗特，仿佛勃朗特此时不是掌握着一只兔子的生杀大权，而是掌握着她的生杀大权一般。 勃朗特小姐同意了，她用柳条编了一个笼子，将小兔子装进了里面，路安娜抱着笼子，一边拿着青草喂着兔子，一边软言道：“小兔子，你怎么这么笨啊？这么笨会被吃掉的。” 不知所措的小兔子并不知道自己面临的命运是什么，只是一边咀嚼着青草，一边试图挣脱笼子。 那是勃朗特的一生中很平常的一天，天色湛蓝，白云时不时投下一片温柔的阴影，温风习习，将田野上的青草香、野玫瑰香铺展开来，勃朗特低着头拨开一丛丛花草，仔细的辨认着那些看起来平庸无比，却有着治病救人之良效的植物，一阵风吹来，勃朗特嗅到了迷迭香的香气，她抬起头来，只见路安娜在大片的紫色迷迭花丛中奔跑，医术上说迷迭香可以让人的记忆力变得持久，勃朗特相信那一幕她永远不会忘记。 路安娜对这种田园生活一开始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上山下山都跑在勃朗特的前面，又来来回回的催着她，当然，那是因为勃朗特照例干所有的活，而路安娜，她不捣乱就不错了。 这天上午阳光正好，路安娜与勃朗特在一块将前些天晒好的迷迭香放进磨盘里研磨，路安娜拖拖拉拉的将迷迭香倒进了磨盘里，整个院子里都洋溢着一种醉人的芬芳。 路安娜就托着脸坐在一旁看着勃朗特一下一下的推动着研磨花草的捣药柱，勃朗特还没有抱怨什么，路安娜已经是第三次问了相同的话：“你不累吗？这么好的天气，适合睡觉。” 路安娜说道睡觉的时候浮夸的打了个啵调戏勃朗特小姐，后者已经对此处变不惊了。 “不累，” 勃朗特小姐通常话总是很少，但是她还是会尽量多说一些：“有事情做让人心情愉快，”看着路安娜没精打采的样子，于是安慰说：“你累了去屋里歇会吧。” 勃朗特小姐放在我所处的时代可真是时代楷模，业界榜样！可是我也真心实意的相信，她就是那样一样热爱工作的人，她把对生活所有的爱都放置在花花草草和治疗病人上面。只是，她爱的是所有的人还是个别的人呢？ “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路安娜却问了一句不相关的问题，她随手拎起来一支长长的绿色叶子，含在嘴巴里咬着，“噗！” 她立即吐了出来，叶子很酸。 勃朗特小姐的手停顿了片刻，她抬头看了路安娜一眼道：“不要乱吃，草药可以治病也可以毒害人。 ” “是吗？那有什么可以毒死人的草药？” 路安娜好奇了起来，立即将她先前的问题抛之脑后。 “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勃朗特说道。 “说不好，万一我有什么仇人呢，”勃朗特小姐有条不紊的端着篮子走向门外，路安娜跟在后面嘟嘟嚷嚷：“万一我哪一天不想活了呢……” 勃朗特小姐突然顿住脚步，转头蹙着粗壮的眉头厉声道：“不要胡思乱想！” 说罢，勃朗特小姐从一旁像缸一样的陶土罐子里将煮的发黄的草药一一捞了出来，轻轻地摊开在木板上面，像是在漆黑的木板上涂了一层鹅黄色的油彩。 第6章 路安娜蹲下身来，用手指拨弄着油彩，在木板上勾勒出弯弯曲曲的线条：“我要闷死了，打我来你这儿，就没见你有什么好玩的事儿，你就不会胡思乱想？” 路安娜抬起那双狩猎似的眼睛盯着勃朗特小姐，凑近道：“今天晚上我们去镇上跳舞怎么样？那些酒馆我都熟得很！跟我去可是不用付酒钱的！” 路安娜边说着，边用手指在草药上面作画，勃朗特小姐突然冷不丁的将木板抬了起来，重重的推开路安娜的手，抱起木板走向门外，将草药放置在门外的石头上，石头已经被太阳烤的很热，勃朗特小姐想要将草药摊开，却注意到路安娜作的画：那些线条依稀看起来像是一张女人的脸。 勃朗特小姐终究没有再触碰它一下。 勃朗特小姐走回院子里，路安娜正躺在椅子上用脚踩盆子里的水，故意扬起了一层层水花。 勃朗特小姐迎着太阳，脸上很烫，她的手紧紧地攥着两张干巴巴的纸，有些不自在的问道：“今天晚上镇子上有戏班子来表演，你想去看吗？” 说着，她那只干瘪有力的手已经从兜里掏出了两张皱皱巴巴的戏票，勃朗特小姐的手太大，适合拿武器，不适合拿戏票。可是这只适合拿武器的手还是将那两张戏票僵硬的举在了路安娜和她之间，仿佛她们两人之间隔着一条宽阔的大河，而这张票子就是一只颠簸的小船。 “哪来的？你买的？” 路安娜挑剔的像只总要被讨好的猫儿，她立即站了起来，却在原地，只是擦了擦两手上的灰尘。 “戏班子班主犯了头痛，我去给他送了草药，他给我的。” 勃朗特小姐如实回答道，像是第一次被老师提问的小学生一般，以为任何谎言都会被老师轻易识破而不敢撒谎。 “是个男人！勃朗特，你知道吗？通常一个人男人给你戏票，那么通常他是想和你上床。” 路安娜毫不客气，似乎存心要让勃朗特害臊，勃朗特小姐果然脸红了，像是夏日里熟透了的紫红色桑葚，“不过，你不是通常情况。” 路安娜终于感到满意了，她上前去，轻松的抽走了勃朗特小姐手中的一张票，仿佛这样才能占为己有似的。 她开心的走向屋里，在门口站立，转头看着勃朗特小姐笑的天真而□□：“勃朗特，你试过男人的滋味吗？” 路安娜啊！这个魔鬼用冰霜风雪捏出来的小精灵，总是能够一脸单纯的说出那些肮脏的话，却让你忏悔是自己思想肮脏。 勃朗特小姐眼神幽暗的望着路安娜转头时甩起来的一袭金色长发，像是希腊神话中的金羊毛，如果她是一个牧羊人，定要用一生圈养这一只叛逆的冥顽不灵的小羚羊。 尽管路安娜在语言上的回应是那么的不屑，那么的揶揄，可是这一天接下里的时间，她明显变得喜气洋洋了起来，这一天下午路安娜都兴致勃勃，而且好心的帮勃朗特小姐洗衣服和收拾草药。 “我来试试，我来试试，不就是装到瓶子里面吗？八岁小孩儿都能行！这么看不起我么？” 路安娜真的是一只聒噪的小麻雀，吵醒了勃朗特的寂静之屋。沉湎于梦境的毒蛇一旦醒来，就再也无法轻易哄睡过去。 勃朗特小姐将金钱草、鼠尾草熬成了浓浓的药汁，路安娜舀出来一碗倒进桌子上的玻璃瓶里，她一边倒着，一边洋洋得意道：“怎么样？我说了很容易的——” “小心！” 伴随着路安娜的一声娇嗔的尖叫——是的，没办法，她连尖叫都像是在勾引人，勃朗特的小心淹没在路安娜的叫声中，勃朗特冲上前去，不顾满地的碎片，拉起路安娜走到院子里，将她的手指浸入到井水中，一丝凉丝丝的冷气像是一条冰蛇一般缠上了路安娜的手指，许久，勃朗特才将她的手拿出来，路安娜的手背发红，像是被蝎子蛰了一样。 “呼呼，” 路安娜小心的吹着，眉毛好看的皱起来。 “我去拿点烫伤膏。”勃朗特小姐又将路安娜的手按到了水里去。 勃朗特小姐走得很快，她的心很慌，可能是因为心很慌，所以才没有立刻找到在柜子顶层的烫伤膏。等到她拿着烫伤膏回来的时候，正看见门口站了一个英俊的青年男子，他眼睛里的光辉看起来像是被欲望之神俘虏了。 路安娜的手指在嘴巴里轻轻吸吮，循着青年男子的眼神抖动，她转头望向勃朗特立即眉毛眼睛都笑了起来：“勃朗特，看看，这个小羊羔来找你救命。不过你要先救我才行，我的手要痛死了。” 路安娜的声音又软又嗲，再铁石心肠的人听到她的话也觉得自己心软的要死，心疼的要死。 勃朗特小姐走上前去，僵硬的掏出烫伤膏抹在路安娜手臂和手指上，十分仔细，动作却不算温柔。 “勃朗特小姐，我东家贝克特老爷的腿疾又犯了，请您去看看。” 站在门口的青年男子一头棕发小卷毛，卷毛下是一双纯澈的眼睛，怪不得路安娜戏称他是小羊羔。 “我待会就去。” 勃朗特小姐冷淡的说道。 “你可真厉害亲爱的，” 路安娜亲密的吹捧道：“是不是大家都很需要你啊？” “是啊，勃朗特小姐是我们的救命恩人，真是个……好人。” 小卷毛原本就不是很擅长吹捧人，说了一半突然看到勃朗特小姐冷漠而锐利的眼神，立即结结巴巴的草草收尾。 “勃朗特小姐，人人都爱勃朗特小姐，” 路安娜浮夸的说道：“那有人爱我吗？” 那可怜的男人简直要跪下来亲吻路安娜的脚趾了。 勃朗特小姐拉着路安娜——或者说是拽着——回到屋子里，将她推在了床上去：“好好休息！” “你疯了！”路安娜猛地坐了起来。 “我说你需要休息！” 勃朗特小姐又说了一遍：“我很快就回来，然后我们就去看戏。” 听到看戏，路安娜才冷静下来，又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勃朗特小姐走出屋子里，小卷毛还意犹未尽的守在门口，勃朗特小姐迈出门口，小卷毛还是眼巴巴的站在原地，勃朗特小姐冷冷的盯着他：“走啊。” 小卷毛眼巴巴的朝屋里眺望了一眼，似乎期待看到点什么，终于不甘心的跟着勃朗特小姐离开了。 但是令勃朗特小姐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当她回来的时候，她看见她小院子的门大开着，她听到门口的合欢树上鸟儿在欢快的叫着，她仔细听，根本就没有鸟，欢笑声从细窄的窗子里传了出来。 勃朗特小姐一把掀开帘子，她歇斯底里：滚出去，滚！ 那一对交颈在一起的露水鸳鸯没有想到这房子的主人会回来的这么快，显然都吓了一跳。小卷毛的上衣大开着，露出精壮的肌肉，他惊慌失措的松开了路安娜，慌慌张张的朝外逃去。 “站住！” 就在小卷毛试图逃离这危险现场的时候，路安娜却伸手的拦住了他的去处。 “让他走。” “不准走。” 小卷毛左右不是的横在两个女人之间，看不明白这两个女人在争夺的是什么。 “勃朗特小姐在吗？”就在他们僵持之间，院子外面传来一声呼唤打破了此刻的僵局，趁着勃朗特和路安娜愣神之际，小卷毛毫不犹豫的冲了出去，迎头撞上了一个胖乎乎的老妈妈，差点儿将人撞翻在地。 “哎呦，现在的年轻人，毛毛躁躁。” 老妈妈晃晃悠悠的自言自语，勃朗特小姐此时也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一看到勃朗特，老妈妈立即惊喜道：“勃朗特小姐，我们家那孩子啊，又出麻烦了！今天早上还好好的，大早上的还能一口气吃上一碗粥和两个饼子呢，吃了饭还在院子里跑啊跑的，我跟他说小心点别摔着，他还不听我的，哎，你说那井里的水多凉啊，刚打的井水，他直接把手伸进那个木桶里面去，哎呀，我说了多少次他都不听！” “老妈妈，他哪里不舒服？”勃朗特小姐终于趁着老妈妈喘口气的功夫插上了话。 “哎呦，我正要说呢，早上还好好的，你说怎么晌午就发烧了？倒是也不咳嗽，也不呕吐，就是浑身发热啊！你说说那——” “吃一点退烧的药就好了。”勃朗特再次冷漠的打断了她，转头朝屋子里走去，路安娜双手叠在胸前倚着门框看戏一般，在勃朗特经过的时候朝她抛了个媚眼，勃朗特假装没有看到。 没过多久，勃朗特拿着一纸包草药走了出来，她简要的嘱咐：“一日冲三次。” 老妈妈仍旧接过药包，仍旧感到不安：“我说勃朗特小姐，我们这孩子病的重吗？你跟我说句实话，我心里没个底儿。” “不严重，按时吃药即可。”勃朗特不苟言笑的样子，让生性爱絮叨的老妈妈也一下子被堵住了嘴巴。 “哎，我信您，勃朗特小姐，您是个大好人呐！”老妈妈唠唠叨叨的离开了，小院里突然就异常的清净，路安娜故意夸张的模仿那个老妈妈颤巍巍的语气：“勃朗特小姐真是个大好人呐，哈哈哈哈哈” 第7章 勃朗特小姐没有回应。 路安娜停止浮夸的大笑，叉着腰道：“呵！好啊，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我走就是！” 勃朗特正在研磨草药的手卡顿了一下，接着又继续有节奏的研磨下去，路安娜开玩笑、发脾气都没有任何的回应，仿佛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可是她怎么会甘心自己真的就落了下风？游走在人与人之间的人最是知道，一次落了下风，就会次次都落下风。路安娜索性一甩手，哼了一声，迈开大步就窈窕的走了出去，勃朗特自始至终专心的看着手里的捣药石磨，只是路安娜轻佻的歌声不请自来的落入她的耳边，又渐渐飘远，直至不见…… 可怜的姑娘啊，爱上了一个英俊的小伙子啊 可是小伙子啊，却爱上了另一个姑娘 …… 第6章 莎士比亚 天色渐渐暗下来以后，勃朗特小姐已经动作麻利的将草药磨完了，晒干了，收好了，院子也打扫了一遍，院门始终开着，这期间，来过一个要腹泻药的，也走过了一个叫卖梅子干的，勃朗特本来拒绝了，可是等那卖梅子干的走出去以后，勃朗特又追出去买了一捧梅子干来，她四下里小心的看了看，继而大胆的四下眺望，街上来来往往的熟人纷纷跟她打招呼： “勃朗特小姐，下午好啊。” “下午好，露西。” “下午好，玛利亚妈妈…… ” 有人热情的招呼道：“勃朗特小姐，今天晚上有戏班子呀，去看看戏嘛，别总在家里呀！” “好啊，我会去的。” 勃朗特心不在焉的回答。 “什么？你真的要去看？” 那人倒是惊讶了起来，顿时来了兴趣了。 “哦，我不确定……”勃朗特匆忙的结束了对话。 勃朗特小姐并不是一个恐于与人对话的人，至少那些接受她医治的村民会同意这个说法，勃朗特小姐冷静，坚定，只是话少罢了。可是勃朗特知道，看病可以，卖药可以，但是聊天……不可以。 勃朗特快步的朝家门口走去，家门上挂着一串接骨木叶，风经过的时候，接骨木叶就会轻轻晃动，勃朗特闻到了接骨木那么克制的香味，眼前浮现了路安娜坐在地上串接骨木叶子的场景来，苏格兰流传着五月一日悬挂接骨木叶来抵挡厄运的传统，勃朗特小姐是一个有仪式感的人，一丝不苟的遵循着传统礼节，但礼节仅仅是礼节。直到在路安娜一起悬挂接骨木叶子的时候，勃朗特才第一次感受到了那些远古仪式背后郑重其事的温馨，路安娜摇摇晃晃的踮着脚将接骨木叶挂在了门上，一面碎碎叨叨：“远离厄运和坏事，远离厄运和坏事……” 仿佛一瞬间成了一个虔诚的信徒，而那一刻，勃朗特从未那么深刻的许愿过，远离厄运和坏事。 勃朗特的手指摸到了口袋里那张皱皱巴巴的戏票，路安娜拿走了一张，她去会看戏吗？她那么爱玩，那么没心没肺，一定会去看戏的吧。或许现在，她就和那个小卷毛一起，一边看戏，一边躲在人群里偷偷摸摸的牵手，不，路安娜才不会偷偷摸摸呢！她那双漂亮的亮晶晶的眼睛只会无辜的看着…… 她简直是一个无法被教化的小恶魔，勃朗特小姐心想，要是，要是当初她没有把她从冰冷的河水里拖出来好了。 不，真是罪过，怎么可以这么想呢？她永远都不会后悔把路安娜救了出来。 算了，如果一定有人有承受痛苦，那么就让她去承受吧，她心甘情愿。 门外传来三三两两的脚步声，夹杂着说笑声，倚在门后面的勃朗特听得格外的清晰： 快点，快点，听说是伦敦来的戏班子。 演的是什么啊？ 好像是什么大夏天的梦！ 什么啊，哈哈，叫仲夏夜之梦！ …… 脚步声渐渐散尽了，勃朗特手中的戏票快要被她揉烂了，攥湿了，勃朗特终于决定赶上前往看戏人的脚步，戏台子搭在了镇子边，勃朗特步子大，跛着脚抄小路走了半个钟头，渐渐听到了一阵阵欢呼声，不时夹杂着哄堂大笑。勃朗特走上通往戏台子的大路，看到了彩色的旗子迎风猎猎，勃朗特快步走到了验票处，验票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快活的催促：“已经开始了，往前挤！哈哈哈…… ” 勃朗特自然不会像他说的那样往前挤，她站在人群的最外围里，借着舞台的灯光，一排排的扫视着台下的观众，大家的注意力全都被舞台上的表演吸引住了，神情随着台子上的剧情一致的露出笑容、恐惧、难过和悲伤。勃朗特并没有看到路安娜。 人群中不时地有些流动，倘若前排有一个人因为着急上厕所或者什么原因退了出来，立即会引起想要挤上去的人群的一阵骚动，勃朗特就这样被挤进了人群里面，她的心思乱糟糟的，原本想要离开这个吵闹的地方，却在一转头的时候，看到了满头金发的路安娜。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恰巧折射到了路安娜的身上，她的头发闪闪发光，路安娜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台上，突然随着人群一起放声大笑了起来。 那么天真，那么纯粹，像是冬天里的暖阳。 路安娜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突然朝这边转过头来，勃朗特迅速的扭过头去，假装在看舞台上的表演。 舞台上正演到了精灵将“醒来就会爱上第一眼看到的人”的花汁错点到了拉山德的眼睛中，导致拉山德醒来以后疯狂的向他的恋人的闺蜜海伦娜求爱，勃朗特也立即被这诙谐的剧情吸引住了，随着人们一起为恋人什么时候能够拆开误解而着急，换场间，勃朗特转头看向路安娜的位置，却发现那里站着一个一脸胡子的男人。 勃朗特不确定的四下搜寻，终于，看到了。 路安娜也看到了她。 她们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了同一排去，中间隔着四五个高矮胖瘦的人，她们就那样大家的呼哨声中，一不小心的对视了。 甚至来不及躲开。 舞台上突然响起了下一幕开场的锣鼓声，两人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了过去。 勃朗特也忍不住好奇，那两对有误解的恋人该如何打破僵局，表白心意，她时不时的趁着间隙用余光看向路安娜，路安娜似乎看的很认真，没有觉察到她的目光。 勃朗特也渐渐的沉浸到了舞台上的剧情中，两对恋人终于在仙后的帮助下解开了误会，大家的心情都放松，温柔起来，台上突然连连抛出了几个笑话，勃朗特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她下意识的看向路安娜，隔着四五个笑的前仰后合的陌生人，路安娜也正面露笑容的看向她。 她们脸上的笑容都在看到彼此眼睛的那一刻，僵在了脸上，接着，羞怯让勃朗特迅速的转过头去，但是在她转头的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路安娜的嘴唇动了一下，她立即转头看路安娜，却发现路安娜也已经转过头看向舞台，勃朗特看了一会儿，见路安娜不再看向她，于是也转头看向了舞台。 路安娜是那种很容易被逗笑的人，也许是因为她是一个天生知道让自己开心的人，可是今天晚上她并没有那么开心，从前她不论遇到了什么坏事，喝点酒，看看戏，她就觉得明天仍旧是好的，但是她从未看过像仲夏夜之梦的这样奇妙的戏，那些美好的情感让她感到自己的渺小，粗鄙，她不知道为何自己是来享乐的，却反而感不到快乐，一直到她在人群里看到了勃朗特的身影，她的心才突然的雀跃了起来。 真是奇怪。 路安娜借着人群想要挤到勃朗特身边，可是就像是舞台上那对被精灵蹉跎的恋人一样，乱哄哄的人群总是阻挡了她前进的道路，最后她气馁了，注意力又被舞台上的表演吸引了过去，正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等到她下一次看向勃朗特的时候，她们已经站在了同一排，然后就那么对视了。 可是当她下意识的想要跟勃朗特打招呼的时候，勃朗特却冷漠的别过头去。 她还在生气，真是小气，路安娜于是也生气了。 于是全心全意的看戏去。 随着经久不息的掌声，戏剧最终散场了，乡民们从未看过这么诙谐有趣的表演，大家吵吵嚷嚷的聊着故事剧情，年轻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恋爱了的甜蜜。勃朗特在杂乱的人群里寻找路安娜，终于在摇曳的舞台灯光下，看到路安娜与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男人说话，隔着骚动的人群，勃朗特看到路安娜神采飞扬的笑容。 “勃朗特小姐，您在看什么？”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这个声音正是来自送勃朗特小姐戏票的戏班子老班主。 彼时人群已经消散，老班主顺着勃朗特小姐的眼光看去，立即热情的拉着勃朗特小姐上前，边走边说：“今晚的戏很精彩吧！来，我介绍一下我们的大剧作家啊！” 勃朗特几乎是被老班主带过去的，这个精明能干、热情豁达的买卖人，用两张票抵消了勃朗特给他看病的草药，最知道如何利用一切手头的东西转化为大把的金钱，包括艺术。 第8章 “奥斯卡！我未来的大剧作家，来认识一下我们的勃朗特小姐，”老班主声音洪亮：“勃朗特小姐医术高超，我敢打包票，比你们伦敦的医生还要厉害！” 勃朗特顿时窘迫起来，她从未去过伦敦，可是她听说，伦敦的医生都是住在医学院里的，他们除了看病，还要学习，那里有整间屋子的医书，不论什么疑难杂症都能从上面找到答案。她想眼前这个看着她眯眼笑的高个男人一定知道这些。 可是奥斯卡并没有对老班主的夸口提出质疑，他用一口明显不同于本地口音的伦敦腔问道：“勃朗特小姐，您喜欢今晚的戏剧吗？” “非常好，”勃朗特适度的夸赞，问道：“这是你写的吗？” “我？哈哈，不！不是我！”奥斯卡倒是被这句话逗笑了：“这是莎士比亚的戏剧，在伦敦，没有人不知道莎士比亚！” “但是奥斯卡也写了一个戏剧！叫美，美——”一直在一旁没有机会说话的路安娜耐不住的抢话，却又一下子忘记了方才奥斯卡跟她说过的戏剧名字。 “美杜莎！”奥斯卡快活的看了她一眼。 “这位美丽的小姐是？” 戏班子老班主眯起来眼睛上下打量着路安娜的嘴唇，脖颈，胸口，他觉得她似乎有些眼熟，却没有说下去。 “是我的表妹，上个月才来到这里。”不待路安娜作答，勃朗特立即开口道。 “怪不得，”老班主嘴角咧开一个浮夸的笑容，盯着路安娜说道：“怪不得我从未见过你。” 路安娜有些不自在的笑笑，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说： 嗯，这个文其实蛮心碎的，但是这个小说就是，不是传统的be或者不be，包括双洁什么的，我觉得这些概念都不太适合，本质上我没有把它当做一个爽文来写。 然后提前说一下，这一卷结尾，不出意外的话，会有非常美的一个车，应该是我写过的最美的车吧，嘻嘻，就是很美，迫不及待哈哈哈 希望大家能坚持看下去啊呜呜呜 第7章 大明星梦 “路安娜，我们该回去了！” “路安娜小姐，我们今晚去喝一杯吧！” 借着方才介绍路安娜是自己的表妹，勃朗特顺理成章的打破当下突然静默的场面，却没有想到，在她开口的同时，这个叫奥斯卡的剧作家也同时发出了邀请。 路安娜一愣，显然没有想到会同时收到两个人的邀约，“哈哈，我们的路安娜小姐真是受欢迎啊！”老班主爆发出夸张的笑声，但是除了他，并没有人笑。 “我们年轻的小姐可是需要监护人的呦！”老班主声音低了下去，似乎是为了给自己的一点回应。 “勃朗特小姐愿意一起来喝一杯吗？”奥斯卡浑不在意的笑笑：“在伦敦，年轻小姐也是可以出来喝一杯的。” “不了，谢谢。在豪沃斯，我们要早点休息。”勃朗特小姐对视着奥斯卡，冷淡的拒绝了。 “哈哈，奥斯卡！入乡随俗！”老班主哈哈大笑。 “我还没有跟你讲完，关于美杜莎的结局，”奥斯卡认真的转头看向路安娜。 路安娜看向勃朗特，她张了张口，没有说话。她知道这不是接受一次约会那么简单，如果她不是在和勃朗特闹别扭，如果不是勃朗特和奥斯卡同时开口说了话，这件很小的事情不会上升为一个选择！可是路安娜突然意识到，尽管整个晚上她都在为了舞台上的爱恨情痴而高兴，而难过，可是直到勃朗特跟她说，我们回家吧，她才意识到，一整个晚上，一整个晚上她都在等着、她都在想要和勃朗特说话！ 可是，勃朗特在路安娜的迟疑中看懂了她的选择，这无关今天下午那个年轻健壮的小卷毛，无关眼前这个洋腔洋调的剧作家，归根结底，她和她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她出于医者的仁慈救了她，又出于难以启齿的原因留下了她，可是她们终究是两个陌生人，两个并未分享过彼此过去，也未曾展望过彼此未来的陌生人。 勃朗特转身就走，她走得很慢，尽力不让自己的跛腿太过于明显，而且她的心中也抱有一丝微弱的希望，希望路安娜能追上来。可是路安娜并没有追上来。 路上的人烟渐渐稀少了，有嘻嘻哈哈的年轻人打闹着经过，他们年轻，健康，注定会有美好的未来。勃朗特独自回到了家里，关上门的那一刻，她抵在门框上，突然无声的哭了起来。 她在七八岁的时候，曾经捡到过一只受伤的麻雀，为了救活那只奄奄一息的小麻雀，她终于接受了母亲要她跟着自己学习医术的要求，那些天勃朗特处在一种过于狂热的不眠不休中，一面积极学习着医术，一面悉心的照料，最后，那只麻雀竟然真的奇迹般的好了起来，连母亲也说，她原本以为它是根本就治不活的。可是当那只小麻雀被治好以后，它就在笼子里变得不安了起来，一次一次的扑棱着翅膀朝着笼子的缝隙撞去，母亲跟她说，这种鸟是关不住的，它想要的是自由和天空，可是年幼的、固执的勃朗特不信，她坚持自己可以用爱感化它，于是为它捉虫子，将省下的食物喂给它，甚至采来柳木条为它编织一个更大的笼子，可是，就在她的笼子快要完工的时候，那天早上，她就看到了倒在笼子里一动不动的麻雀。 它的肚子鼓鼓的，羽毛蓬松，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赌气。勃朗特甚至以为它在吓唬自己，后来才知道它死了，那是她第一次接触到死亡，那是一种被讨厌、被不需要的感觉。 勃朗特靠着门板，突然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她的肩膀上，勃朗特伸手抓去，是一只圆鼓鼓的蜘蛛。勃朗特将它小心的放在了门框上，停止了哭泣。 勃朗特走到了屋里，屋子里浸染着淡淡的草药味，有接骨木，金盏花，鼠尾草，迷迭香……勃朗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起来在山上采花草的时候，路安娜抓着一捧迷迭香问她这是什么花。 勃朗特回答简单：“迷迭香。” “迷迭香！这就是迷迭香！”路安娜露出了惊喜的神色，那种天真绝不是装模作样，她好像想起来什么一样说道：“你知道迷迭香的花语吗？你给我的承诺我不会忘记，请你永远留住对我的爱，思念我、回想我。” 勃朗特一点儿都不信，路安娜连花都不认识，还说什么花语。 那时候她已经洞察了路安娜信口拈来的谎话。 唉，怎么能跟一个满口谎言的人讲承诺？ 太晚了，勃朗特不想点灯了，况且，今晚月色很好，她的眼睛在夜里比猫头鹰的眼睛还要好使。 门窗大开着，屋外的猫头鹰叫声不时的传来，勃朗特小姐躺在床上，却觉得睡不着。 她睡眠向来很好的，她的外婆很长寿，总是很慈祥，很快乐，小时候勃朗特最喜欢去外婆家玩，那时候外婆告诉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没有什么事情呀，比这两件事更重要，如果有的话，就睡一觉再去想吧。 但是现在，勃朗特的睡眠却变得坏起来了。 当屋外的猫头鹰在一次发出尖锐的叫声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勃朗特小姐的耳朵敏锐的竖了起来，听到了娇娇的一声“哎呦”，接着外面传来接二连三的“哎呦”声，快速的跺脚声，接着是推门声，轻手轻脚的脚步声。 路安娜熟门熟路的朝床上摸去，突然整个屋子亮了起来。 路安娜“啊”的一声转过头去，只见勃朗特点燃了一只蜡烛，站在她的身后。 路安娜娇嗔的大喊一声：“天啊，你吓死我了！“ 接着就坐在床上，借着黄澄澄的烛光脱鞋子和袜子，她两手撑着床沿，整个身子到了床上。 勃朗特，她没有阻止。可是也没有上前，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路安娜，仿佛这是路安娜的家，路安娜的床。 路安娜似乎是快活的过了头，撒娇道：“勃朗特，别生我气了！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勃朗特站在原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不是你说了让我回家的吗？“路安娜耍赖了起来，她跪立在床上，看着勃朗特挥舞手臂，她的眼睛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勃朗特，我们就要有钱了！“ 她说的是我们，勃朗特小姐隐藏在深处的敏感神经不受控制的跳了一下。 “勃朗特，我要告诉你一个，一个天大的消息！你靠过来些！”路安娜急切的喊道。 勃朗特走上前去，将蜡烛放在床边的一个木头柜子上，然后她在路安娜面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烛光将路安娜的脸映照的闪闪发亮，路安娜接着说：“奥斯卡写了一个剧本，叫做美杜莎，你知道美杜莎的故事吗？真的太可怜了，她是一个特别特别美丽的少女，可是，奥斯卡说，美貌是平凡女子的罪孽，美杜莎就是因为美貌落入了海神波塞冬的魔掌，波塞冬威胁她，恐吓她，控制他，最后她不得不顺从的和他在雅典娜的神庙中幽会，雅典娜知道以后，一怒之下将美杜莎的头发变成毒蛇，然后又施加给了她诅咒，让任何直望美杜莎双眼的人都会变成石像！原本美丽的无辜的善良的美杜莎，就那么变成了一个游离在海面上的怪物女妖！” 第9章 路安娜滔滔不绝的将她从奥斯卡口中的故事讲了出来，讲到最后，她终于停下来：“勃朗特，这是不是很悲伤，很动人？” “嗯，”勃朗特回应。 “勃朗特！”路安娜一惊一乍的欢呼道：“勃朗特，奥斯卡说让我演美杜莎！他说这是女主角！勃朗特，奥斯卡说他在伦敦有很多的朋友，等到我们把戏剧排出来，就会去伦敦表演，甚至以后会全国巡演！奥斯卡说，我们会比莎士比亚还要出名，到时候伦敦的大街小巷都会谈论美杜莎，都会谈论我，就像是我们今天那样谈论仲夏夜之梦一样！” 路安娜目光炯炯，突然抓住勃朗特的手，激动万分道：“勃朗特，我们就要有钱了，我们会有很多很多钱，我马上就要成为大明星了！” 勃朗特不置可否的看着她。她盼望她如愿，梦想成真，又害怕她真的变成那样。 路安娜激动万分的看着勃朗特的眼睛：“勃朗特，简直不敢相信，我从未出过约克郡，可是我马上就要去伦敦了！到时候我们还会有钱买很漂亮的衣服，还有珠宝，还有各种各样的贵族才能吃的美食！勃朗特，奥斯卡说我很会演戏，他说我天生就是个演员！奥斯卡还说我唱歌也很好听，他说这样好的嗓子不唱歌就浪费了，他说不要浪费了我的天赋！哈哈，勃朗特，我从来不知道，我在搞男人之外还有别的天赋呢！” “嗯。”勃朗特僵硬的回应着她。 路安娜突然停了下来，好像冷静下来了一样，她突然嘴角一歪，一下子扑上去抱住了勃朗特：“勃朗特，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勃朗特看着眼前忽明忽暗的灯火，心脏跳动，愿她梦想成真。 作者有话说： 其实她们两个的对话在我脑海里常常是英文的，路安娜是那种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傻白甜美人，说话又嗲又浮夸，会叫她 bronte，my miss bronte， 尤其是路安娜发现勃朗特写诗的时候，她眼睛都是闪亮的，会用那种很高调很抑扬顿挫的语气说，重读元音，you are poet！bronte，you are a poet！ 而勃朗特就是那种有些刚硬女性，她内心其实感情十分的充沛，但是她很克制，会将内心来来回回千折百回的担忧最后克制的表达为im so boring…… 第8章 谁是罪过 “哈哈哈哈，奥斯卡！这个世界上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吗？”门外传来路安娜夸张的笑声。 彼时夕阳西下，整个院落都沐浴在一片金黄中，勃朗特小姐正在院子里收拾草药，她弯下身从一个个篮子挨个抓着薰衣草、洋甘菊等花草的时候，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 路安娜的声音平静了下来：“好了，谢谢你送我到这里，我不能请您进去。” “因为你的表姐家教很严吗？” “我的表姐，啊哈哈，对，勃朗特小姐，是这样的…… ” “那么，明天见。” “明天见，奥斯卡，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隔着厚重的松木门板，路安娜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愉悦，那么动情，一点都不比前天晚上抱紧勃朗特说的话少一分真假。 遇到你真是太好了，对于路安娜来说，这或许也是她施展魅力的一个方式吧。 不论是对男人，还是对女人。 路安娜蹦蹦跳跳的推开木门窜了进来，一抬头看到勃朗特在院子里，立即有些不自在的放慢了脚步，讪讪道：“你在做什么？这是什么？又在研磨草药吗？” 一连三个问题，勃朗特小姐只是回应了一个“嗯，”她已经从各个篮子里抓完了药草，现在要在罐子里将它们研磨成粉。 路安娜立即上前去，围绕着勃朗特说话：“勃朗特，我们今天的排练好极了！奥斯卡说我天生就是演员！” “勃朗特，你真该去看看，奥斯卡一直在说我表演的好极了！他说我特别特别有天赋！” “奥斯卡真的是个大好人！勃朗特，你真的要来看一看我的表演，你要去听一听奥斯卡是怎么夸我的！奥斯卡可是一个真正的贵族！” 奥斯卡，奥斯卡，路安娜现在三句话不理奥斯卡，她像是一个单曲循环的小麻雀。 勃朗特拿着一个捣药柱，一下一下的研磨陶罐里的各种草药，浓烈的味道呛的路安娜咳嗽：“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呛！” “用来安神的草药，”勃朗特也觉得味道有些奇怪。 路安娜怪异的嘟囔道：“这是安神的，还是夺命的? 你是不是加错了什么？” 勃朗特仔细的查看，一面念叨：“薰衣草、缬草、洋甘菊、柠檬草……”突然她低呼了一声：“糟糕，加了罗勒。” “罗勒是干什么的？”路安娜好奇道。 “提神用的，”勃朗特有些沮丧的回答。 路安娜笑的前仰后合：“哈哈哈，勃朗特，原来你也会犯错，我还以为像你这种人，一点错误都不会犯呢！” 勃朗特嘟囔道：“是人就有可能犯错。” 路安娜坐在椅子上，身子随着勃朗特起身走动而旋转：“你怎么说的这么轻松？” “犯错本就不可怕。”勃朗特将混杂在一块的药草倒在了一旁的凹槽里，接着重新去一个个篮子里抓取各种草药。 “弄错了药当然是小事，可要是你治死了人呢？”路安娜仰躺在椅子上，晃着腿说。 勃朗特的手一顿，没有说话。 路安娜自顾自的说下去：“今天奥斯卡跟我说，犯错就像是一条万劫不复的路，可是有时候，并不是你想犯错，你只是不小心犯了错，就再也走不回去了……” “他为什么说这个？” 路安娜朝着勃朗特探过头来：“是关于他的台词，他说我要表现出那种挣扎和迷茫。是美杜莎和海神上了床以后，在雅典娜面前为自己忏悔时候的自白，上床就上床，强迫就是强迫，我不明白，明明是波塞冬犯了错，为什么说是美杜莎犯错，还要她挣扎和迷茫？” “我也不懂。”勃朗特并未看过那个伦敦来的剧作家写的作品。 “勃朗特，我念给你听呀！”路安娜来了精神。 是谎言，是毒药，还是咒语 我竟然相信了同意了委身了他 可是他抱紧我的时候 我无法挣脱 可是他亲吻我的时候 我无法挣脱 我无法，挣脱的究竟是他的强迫 还是我的渔（四声）火 路安娜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她看着远处渐渐落下的太阳开始背诵，声情并茂，勃朗特小姐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她看着路安娜用浮夸的神情背着台词，并不能真切的感受到路安娜所说的“她很有天赋”，她甚至有些忐忑，若是路安娜问她演的怎么样，她该照实说呢，还是沉默不言。 可是路安娜背完了以后，并没有追问自己的表演，而是急迫的问道：“勃朗特，什么是我无法挣脱的究竟是他的强迫，还是我的□□？我不懂，奥斯卡的台词太深奥了。” “我也不懂。”勃朗特小姐如实说。 “啊！”路安娜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她仰头看着勃朗特说道：“勃朗特，我饿了。” 勃朗特停止了手里的捣药，拿起围裙擦了擦手，她站起来说道：“今晚吃干面包配火腿。” 路安娜将椅子拉近到勃朗特工作的桌子前，殷勤道：“我来帮你继续捣药。” 勃朗特没有拒绝，她可是知道路安娜不是什么好心，她只是觉得好玩罢了。 路安娜一边捣药，一边对着走进屋子的勃朗特高声喊道：“勃朗特！你为什么什么都会做？你认识那么多草药，会治病，会种土豆，还会编篮子，还会，还会做饭！勃朗特，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做饭？” “十几年。” “天啊，十几年！”路安娜浮夸的喊道：“一定是因为我太年轻了！ ” 路安娜又问：“勃朗特，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吗？” “从我母亲死后。” “那你老爹呢？” “在母亲之前死了。” “所以你就只能自己做饭了。”路安娜似自言自语道。 路安娜的问题很多，她开心起来的时候什么都会问，才不会关心是否冒犯，又或者，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冒犯。 那么路安娜呢？她什么都不会，她又是如何解决吃饭呢？是花钱出去买吗？是住在父母家吗？如果是住在父母家，那么他们知道她做那种事吗？勃朗特小姐，她内心太敏感，外表太克制，连路安娜过去从事的工作她都用“那种事”在自己的思维里代替，她更不可能问出这些话来。 勃朗特在切火腿，放在平底锅上烤，很快就冒出了油花，勃朗特用油花继续烤了面包。 火腿和面包的香气从屋子里飘了出来，路安娜深吸了一口气，她感到她的胃暖暖的，又很饿，她喃喃道：“勃朗特，那你一个人不会孤独吗？” “你说什么？”勃朗特听不真切。 第10章 “没什么！”路安娜提高了声音：“明天来看我们排练好吗？” “等你们表演的时候我会看的，”勃朗特说道：“该吃饭了。” 路安娜丢下手里的捣药杵，三两步跑进了屋子，她围着勃朗特说道：“勃朗特，去看一看我们排练嘛，至少去看一次！答应我！答应我好不好？” 盛情难却。 可是，为什么？ 勃朗特并不是一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她不会像路安娜那样那么直白的将问题一个劲的问下去，勃朗特小姐只好同意了。 她们接着一起坐在桌前吃了晚饭，路安娜声情并茂的讲了今天他们排练的全过程，介绍了每一个角色，终于说累了，才问道：“你今天做什么了？” 与路安娜精彩的一天比起来，勃朗特的一天过得泛善可陈，只是以往每一天的重复罢了。 “去画眉山庄给庄主看了他那条受伤的腿，太严重了，我建议他去城里找医生来做手术。”说道这个，勃朗特更加气馁。 路安娜觉察到了她的失落一般，安慰道：“勃朗特，你已经是很好很好的医师了，这不是你的问题，别难过。” “我没什么好难过。”勃朗特板着脸回答。 于是一顿饭就这样收尾了。 夜里，路安娜睁着眼睛，借着微薄的月光看着屋子里的静物，突然开口道：“勃朗特，你有渔（四声）火吗？” “什么？” “有渔火是罪过吗？”路安娜问道，不等勃朗特回答，她接着说：“如果美杜莎在上床的时候很快乐，她就是有罪的吗？” 勃朗特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第二天吃了晌午饭，路安娜蹦蹦跳跳的拉着勃朗特朝排练的戏台子走去，一路上她喋喋不休：“勃朗特，奥斯卡说我演的好极了，他说我就是美杜莎！他演的海神波塞冬也棒极了，他那么高贵，他在舞台上的样子，像是一个真正的天神！” 勃朗特一声不吭，没有回应。 路安娜更加夸张的手舞足蹈道：“奥斯卡他的祖父是一个真正的伯爵！你知道吗？他在伦敦有很多贵族朋友，只要我们的戏排练好了，我们很快就会火遍伦敦的！” 勃朗特仍旧不说话，蹙着眉向前走，看起来并不喜悦。 路安娜开心道：“勃朗特，我跟奥斯卡说好了，到时候带你一起去伦敦！” “我去做什么？”勃朗特终于给了回应。 “你可以去学习医术啊！” 路安娜，这个陷入了美梦与幻想的小姑娘，这个摔过一次又一次却不知道疼痛，或许是因为早就习惯了，麻木了的乡下姑娘，她被幻想冲昏了头脑，她的台词还没有背熟，就以为伦敦所有的大门都已经为她敞开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个文第一卷是很田园的，有点像过家家哈哈，我很担心大家会感到boring啊，但是没有办法，只能尽量把它描述的美一点，并且提醒自己有趣一点吧，然后第二卷和第三卷，应该会越来越冲突，越激烈，差不多说高潮是在最后的时候，就是戛然而止的感觉，呜呜呜呜，每次想到结局，都感觉好心碎，但是这个文，就是其实，我是觉得很治愈的，是从治愈的角度来写的，就是这个一直没有出现的“我”，会慢慢的在后面出现，这个模式也和那些穿越文不太一样，但是整体来说我不想追求热梗什么的，所以冒险的按照我的理念来写吧，真是不知道会不会被喜欢哈哈 ps 我真的很喜欢写剧中剧，但是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呈现美杜莎的这个故事，其实也比较重要，因为美杜莎最终会和路安娜的一生形成一个互文，就是对应女妖嘛，但是我现在实在不想给它写大纲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9章 我爱我恨 路安娜一路上喋喋不休夸耀着，她好快活，像是一只会唱歌的蝴蝶，像是会跳舞的麻雀。 排练场地就在上次表演的露台上，勃朗特实力很好，远远的就看到奥斯卡颀长的身子，黑天鹅一样探着脖子说话，他的身边有一个面色白皙的女子，白皙到近似苍白，笑容恬淡，像是路边的一束白色的花。 “奥斯卡！”路安娜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那个女孩，一看到奥斯卡就大声的喊道。 “路安娜，宝贝，你终于来了。”奥斯卡笑着朝她们走来，又对勃朗特打招呼：“勃朗特小姐，下午好啊。” 宝贝，才认识了不过几天，他已经开始喊她宝贝了。路安娜并没有像勃朗特那样在意，宝贝对她来说，是一个早已经被败坏的词语。 勃朗特淡淡的回应了，一旁面色白皙的女孩热情道：“勃朗特小姐！真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勃朗特抬头看她，立即想到了她是村子里新嫁过来的年轻姑娘，她的丈夫是个杂货铺老板，总是笑眯眯的，很会与人打交道，勃朗特曾经去给他看过眼疾，就是那时候她见到了艾丽，只不过，印象中那个姑娘怯生生的，并没有现在看起来这样充满着活力。 她一时想不起她的名字来。 勃朗特小姐礼貌的说道：“你是……” “艾丽！他们叫我史密斯夫人，但您还是叫我艾丽吧！”女孩苍白的脸上因为遇到了熟人而变得红润起来。 “艾丽，你好，你演的是哪个角色？”勃朗特以为艾丽也是演员。 “我？我不是！”艾丽脸红了起来：“奥斯卡从铺子里订了一些道具，史密斯在铺子里忙不开，所以让我给送来！” “可是艾丽会写小说！”奥斯卡快言快语的插了一句嘴。 “只是随便写的故事……”艾丽立即害羞的解释道。 “不，艾丽，要相信你的天赋！”奥斯卡充满热情的鼓舞道。 “奥斯卡先生！求您别说了！”艾丽害羞的喊道：“那算不得真的，和您的才华比起来，我简直像是蚂蚁一样微不足道。” “奥斯卡，我们该演戏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路安娜，好像受了冷落一般，突然用不快的语气插了一句话。 “我们的女王要生气了呢！”奥斯卡打趣道，立即转身朝身后正在整理道具的几个演员喊道：“爱丽丝，我的雅典娜，该就位了，吉米，汤姆，我们的诗人、小丑也该就位了。” “我可以看一会儿吗？”就在奥斯卡排兵布阵的时候，艾丽突然轻声问道。 “当然了，用你那双作家的眼睛！”路安娜站在台子上，斜睨着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的艾丽，艾丽似乎完全没有觉察到路安娜的不友好，反倒十分真挚的感谢：“那真是太好了。” 奥斯卡正在指挥着上台的步骤，这时候抽空转过头来喊道：“我未来的大作家，请尽情的看吧，但是可不要太严厉的批评我啊！” 众人哄堂大笑之间，美杜莎的序幕拉开了。 这一章叫做审判。 波塞冬： 漂亮的女人都惯会撒谎 她明明眼里，心里，手里都写满了想要 嘴上却一遍遍重复着说不，说不 她故意让你发狂，让你发疯，让你陷入痴迷 这欲擒故纵的把戏 她明明宣誓要把生命献给你 一转身却无辜的说是被强逼 谎言，是女人的外表 薄情，是女人的底色 雅典娜，我的尊敬的雅典娜 我是掌握河流海洋的神明 我是影响风雨雷电的神明 我是你的兄弟，你的朋友，你的同僚 你究竟是相信同为神明的我 还是卑贱的、无知的、满口谎言的、 最重要的一点——不洁了的她！ “路安娜！路安娜，该你出场了！”奥斯卡低声喊道。 听到奥斯卡的提醒，路安娜才将眼神从台下窃窃私语的勃朗特和艾丽身上移开，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艾丽笑的那么荡漾，还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好像，好像，好像一个勾引男人的婊子！ 路安娜捂着脸跑上台，一个夸张的转圈看向斜上方雅典娜所处的位置。 美杜莎： 倒打一耙，倒打一耙！ 他曾经问我爱什么，我恨什么 我爱夜晚也会爱清晨 我爱陈旧也会爱新鲜 我爱甜蜜的话语，温柔的眼神 也会爱一个神明关怀一个平民的命运 可是现在，可是现在！ 恨意充满了我的内心，掌控了我的身体 我恨深夜也会恨白天 我恨过去也会恨未来 我恨权力的压迫，虚假的诺言 更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翻云覆雨的特权 “路安娜，”两人退场，诗人旁白的间隙，奥斯卡抓住路安娜的肩膀，忧心忡忡的说：“路安娜，我觉得你刚才表演的糟糕透了！” 路安娜的脸一瞬间红了，她反驳说：“因为艾丽和勃朗特一直在台下说话，她们根本没有认真观看……” “路安娜！你不是表演给观众的！当你站在这个台上，你要记得你就是美杜莎，你不是在表演，更不要在意台下的观众在做什么！你要知道真正表演的时候，观众不仅在台下聊他们的八卦，无视你，还有可能嘲笑你，让你下台来！”奥斯卡越说越激动，见路安娜的神情变得迷茫、断裂，他立即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转而柔声引导眼前的迷路的羔羊：“你很有天赋，路安娜，当你表演那个纯真的姑娘，我觉得你就是美杜莎，你很纯真，你很美好！可是你要进入她的角色，她的经历，你要复杂，你要挣扎！如果你无法想象那种处境，那你想一想，那些在你的生命中伤害过你，压迫过你，却把一切罪过都怪罪到你头上的时候！” 第11章 路安娜的大脑一瞬间被击中了。 成长在乡村的美杜莎，天真，无邪，无忧无虑，她相信爱情，向往伟大的神明带着爱情专门为她而来，可是她没有想到，越是看起来华丽的爱情，里面沉甸甸的越都是利用与算计。 “路安娜，你要觉得自己有罪，又要觉得不是自己的罪过，你要挣扎，你要对这个世界挣扎！”奥斯卡在她耳边说。 路安娜迷茫的看向舞台，雅典娜已经上场，她在宣判，她手里举着正义与智慧的火把站在了海神波塞冬的一边，站在了施暴者的一边，奥斯卡的声音回旋在她的脑海，像是彗星一样一次次撞击着她脑海的四壁，路安娜，想一想你生命中被压迫的那些委屈时候，你想一想……她想起了妈妈，那个除了哭就是哭一直在哭的无助的女人，在路安娜挨打、被侵犯的时候她会若无其事的关上门，走出去，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而在事情败露的时候，她又会站在那一边说都是路安娜不知廉耻，都是她自己的，都是她自己的罪过。 挣扎？那么她的人生里，也有过挣扎吗？ 什么又才是真正的挣扎？ “神明们！精灵们！让我们再排练一遍这一幕吧！”随着奥斯卡高昂的声音，每个演员重新就位了起来，大家都兴致勃勃的，好像十分的了解自己的角色，洞悉另一个人的人生，可是路安娜迷茫的朝台下看去，勃朗特仍旧在和艾丽讲话，她皱着眉头，神情严肃而认真，艾丽则一脸娇羞，苍白的脸上泛着青春的红润。 “路安娜，进入角色！”奥斯卡经过路安娜上场的时候，快速的耳语道。 可是接下来是真的意外的糟透了。 路安娜频频的忘了词，要么就颠三倒四的背错台词，她感觉自己的大脑一团浆糊，那些原本生动的词语全都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走了，甚至不肯留下一点痕迹。 “路安娜！够了！”奥斯卡终于在路安娜再一次背错台词以后，失去理智的吼了出来。 路安娜停了下来，她仰着脖子去看高了她一头的奥斯卡，毫无惧色，毫无羞愧之情。 “你在浪费大家的时间。”奥斯卡的气焰弱了下去，他有些气馁的说道。 “是你在不断地跟我说经历，挣扎，复杂，你老是这样说，那样说，不断的给我提意见，明明都是你才让我不能好好演下去！” 路安娜横眉冷对，她吵架的样子像是个十足的小泼妇，尖嘴利牙，不可理喻。 路安娜将手里的扇子摔在了地上，气势汹汹的下了台去，他们的争吵早已经引起了旁人的围观，勃朗特和艾丽一齐朝她走来，可是路安娜更快，像是一头出栏的小牛莽撞的从勃朗特和艾丽中间的空隙劈开，她冷冷的挑眉：“你们在说什么？你们也觉得我演不好吗！” “路安娜小姐，我觉得您演的好极了，我非常感动——” “呵！虚伪！” 艾丽白皙的脸顿时红透了，像是铁匠烧红了的铁：“路安娜小姐，我是真心的，我是真心羡慕你——” 路安娜斜了她一眼：“为什么，因为你是个四处勾引人的婊子吗？” “啊——”艾丽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尖叫了一声，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别这么无礼，”勃朗特挡在了艾丽面前，低声道：“她很可怜。” “真的吗？这么可怜呢？”路安娜讥讽道：“可是我就是在无礼和可怜中长大的。” “路安娜！艾丽是个好姑娘。”勃朗特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艾丽是个好姑娘？那好嘛，我是个婊子咯？”路安娜挑衅又傲慢，她身上有一种不管不顾，掀翻一切的疯癫，好像随时随地都会点燃。奇怪的是，此刻感到窘迫的人是勃朗特小姐。 作者有话说： 没有写细纲，感觉细节不断地在变，，虽然我很希望加一点幽默，让前面不要那么boring，但是我实在不会幽默haha ps 大家会读美杜莎的戏剧部分吗哈哈哈，我真的很喜欢写诗歌体哈哈哈(*??▽??*) pps 感谢追更的小朋友，我十分忐忑，总怕这一章不好看了大家就不看下去了hahaha 我好好努力吧呜呜 第10章 第一场雨 “怎么突然下雨了！ 大家快来避一避！” 五月的天变脸很快，刚才还是艳阳高照，在路安娜与奥斯卡争论的时候，已经有零星的雨点落下来，只是那时候无人注意，随着气氛降到了极点，每个人都无差别的被路安娜攻击的时候，铺天盖地的雨点开始密集的坠落下来，适时的打断了这场没头没尾的争吵和怨恨。 艾丽率先跑上台去帮忙抱起来道具，离开了那煎熬之地，舞台后面有一个简陋的木板房，本来是用来存放道具的仓库，几个抢救道具的演员率先进入板房，接着艾丽和奥斯卡也进了去，勃朗特一齐将道具送进了木板房，每个人都手忙脚乱的，混乱间，无人在意路安娜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外面。 雨下的很烈，豆大的雨点儿，齐刷刷的打在草叶上，木板上，石台上，路安娜柔软的皮肤上。 “路安娜小姐，快进来躲雨，别耍小孩子脾气了好么？”奥斯卡隔着雨幕大声喊道。 “会停的。”路安娜说道。 雨很大，没有人能够听清楚她说的话。 但是众目睽睽下，路安娜执意的背离了小木屋，独自一个人冲进了雨幕。 “路安娜！你疯了吗！”奥斯卡在屋檐下大声喊道，却还不待他继续喊下去，一个身影从他身旁毫不犹豫的冲了出去。 雨气蒸腾弥漫，天地与高山草地混为一体，勃朗特小姐在青黛的雨色中越过石台，踩着又湿又滑的草地，沿着又细又窄的田埂，歪歪扭扭的的追上了路安娜，她的脚一跛一跛的，在身后留下了一深一浅的脚印。 “路安娜，你可以不用这样。”勃朗特跟了上去，在路安娜旁边压了压呼吸，才平静的说。 “不用怎么样？我怎么了？说清楚吧，勃朗特小姐！”路安娜没有停止怒气冲冲的步伐，雨水已经淋湿了她的全身，她的金黄色的头发此时已经失去了那种耀眼的光泽，沮丧的湿哒哒的贴在她的脸上，与路安娜那张倔强而又愤怒的脸显得极为不相称。 勃朗特小姐一时卡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不必那样让人难堪的，为什么非要说出那样难听的话来呢？可是这是路安娜啊，本就口不择言的路安娜，而勃朗特，并不擅长语言的安慰和反驳。 “你不要这样让人担心。”勃朗特说。 “我让你担心吗？”路安娜停了下来，占据了略高些的一块土包上：“勃朗特小姐，您是在担心我吗？您是在担心您的虚假的表妹吗？您是在担心像我这样的妓女会毁掉您吗？勃朗特小姐，担心担心您自己吧！ 我不需要任何人担心！ 反正，反正，关键时候你还不是只会站在他们那边！” 路安娜，在那一刻突然理解了美杜莎，不是她不懂美杜莎，是奥斯卡不懂。美杜莎很纯洁，很美好，这是奥斯卡想象的美杜莎，那个单纯的美人在遇到海神波塞冬这个致命麻烦之前的人生就平淡无奇的不值得一点书写。 可是在遇到波塞冬之前的过去是什么样子的？有人保护过她吗？有人相信过她吗？在她打碎盘子的时候有人安慰过她吗？在她与人起了争执的时候有人站在她这边吗？有人好好的爱过她的脆弱，包容她的过错吗？如果从来都没有，如果她一直活在别人的话语里，别人的规矩里，那么她又怎么知道什么是挣扎？什么是反抗，什么是无罪？ “为什么要站在他们那边，为什么要站在他们那边？勃朗特？为什么连你也要站在他们那边？”路安娜没有想要哭，或许是雨水将眼泪冲了出来，如果从来没有见到过光，那么也可以一直忍受黑暗，她此时此刻本来应该纵情在肮脏的街道巷口，辗转在一个个面目不堪的男人的身体下面，没心没肺的叉着腰为了抢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而和另一个搔首弄姿的女人当街对骂，那是她的正常，她应该麻木于那种不堪的生活而不会感到一丝丝的羞耻，她应该那样，而不是以一个备受尊敬的勃朗特小姐表妹的身份，光鲜亮丽的站在舞台上，和一个尊贵的礼貌的男人唱歌跳舞，畅想着去大城市生活的美梦。 在那么多无助、迷茫不解的少女时代，没有人给过她一点点暗示，她的人生会有另一种可能，快乐，单纯，充满希望，像那个一脸苍白的站在勃朗特小姐旁边温柔无害的笑着的艾丽，她是多么妒忌啊。 如果曾经，有人站在她身边，是不是她也有勇气，有信心，挣扎，反抗？ 而现在，美梦破碎，她不是美杜莎，奥斯卡说她根本演不好美杜莎，何止呢，她也演不好勃朗特小姐的表妹。 “我一直都站在你这边，”勃朗特看着路安娜十分坚定的说：“路安娜，我一直都站在你这边。” 勃朗特说：“路安娜，现在，我们回家，喝一碗姜汤，然后烤一碟苹果派，路安娜，我们回家！” 第12章 “家？”路安娜冷漠的看着勃朗特：“勃朗特小姐，那是你的家。” 勃朗特放弃了争辩，她本就不擅长，纵然心里面有千万句，说出来的却总是词不达意。她试图伸手去抓住路安娜的手臂，路安娜却更早一步察觉了她的意图，她灵活的甩开了，扭头执意的走上那条狭窄的田埂，一如她狭窄又扭曲的人生之路。勃朗特一深一浅的跟上去，她朝路安娜伸出手去，路安娜却毫不留情的有一次甩开了她，甚至步子越走越快了起来，她走过一处湿滑的道路，险些歪到在地上，她本来想提醒勃朗特一声，可是她已经被别扭的情绪冲昏了头脑，况且那么强大的勃朗特，又怎么会需要她来提醒和保护呢？ 可是很快她就为自己的想当然付出了代价。 随着勃朗特再一次呼喊她的名字，平静中多了些急切，接着戛然而止，随着草木压折、石头滚落的声音，路安娜扭头看去，只见勃朗特小姐身子一歪，失去了重心从高高的田埂上滚了下去。 “勃朗特！该死！”路安娜骂了一句，来不及多想，小心翼翼的沿着田埂下的斜坡朝下舟走去，斜坡的泥土又湿又软，路安娜踩上去像是要陷进去了一般，她心里着急去查看勃朗特的情况，一个不留神，尖叫着喊着“勃朗特”，她滚下去的速度并不比勃朗特要慢一些。 两人终于在山坳里相遇了。 “勃朗特，勃朗特！”路安娜从一片杂乱的野草中爬了起来，连滚带爬的挪到了勃朗特的身边，勃朗特的面容突然变得很是痛苦。 “你怎么样？你不会摔断了腿吧？”路安娜紧张的喊道，不等勃朗特小姐答话，路安娜真情实意的大声哭了起来。 “勃朗特，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我不是真的生你的气，我也不知道我在生谁的气！奥斯卡明明说我演的很好的！我想让你看到我演的很好，可是你的注意力全都在艾丽身上，奥斯卡又说对我很失望，勃朗特，我控制不住自己，我觉得我被所有人抛弃了！勃朗特，对不起，是妒忌冲昏了我的头脑，勃朗特，我会照顾你的，不管你摔断了什么地方…… “ “路安娜，路安娜……”勃朗特还是等到路安娜哭喊完她的自白才开口说话：“你压到了我的脚了……” “啊！”路安娜尖叫着跳了起来，不甚又踩在了勃朗特掩在杂草里的手背，饶是性情坚毅的勃朗特，也忍不住了低呼了一声。 路安娜蹦到了一边，又凑过来捡起来勃朗特的手，她去擦勃朗特的手，可是她的手上，衣服上也全是泥巴，勃朗特的手怎么也擦不干净：“对不起，对不起勃朗特，勃朗特，对不起，我是不是又坏又蠢？” “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勃朗特伸手去抹掉路安娜脸上的泥巴，哪知道她也并不比路安娜干净多少，反倒是越抹越脏。 路安娜任凭勃朗特抚摸她的脸颊，擦干她脸上的泪水，她们靠的很近，路安娜也忍不住伸手去摘掉落在勃朗特头发上的树叶，草枝，一朵黄色的小花粘在了勃朗特的后脑勺上，路安娜将它挪了挪，斜插在了勃朗特的头发里，勃朗特从来不簪花，这朵小黄花在她头顶上看起来怪异又好笑。 路安娜忍不住轻松的笑了。 勃朗特也笑，笑的很温和。 路安娜不明所以：“你笑什么？” “那你开心什么？” “我看到好笑的事情，所以我想笑。” “我也看到了。” “你撒谎，哈哈，勃朗特小姐竟然也会撒谎！被我抓住了吧？” 勃朗特小姐只是淡淡的笑了，躲开了眼神去。 路安娜不依不饶的，她抓住了勃朗特的肩膀，又凑近了几分，强迫勃朗特小姐将眼睛转回看着她，路安娜看着勃朗特的眼睛，深的像是湖水一样，她突然知道了。 她在勃朗特小姐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勃朗特小姐亦如是。 雨水渐渐的停了，四下里都是高过半人的杂草，在雨后疯狂的茂盛的生长着，像是两个人内心那些暗自生长的难以形容的思绪。 作者有话说： 觉得有点不对劲，怀疑后面我会改唉…… 目测下周有点忙，可能会断更啊啊啊啊啊啊，瑟瑟发抖 第11章 隐隐约约 夜里，路安娜平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低矮的房梁，突然说道：“我不想演了。” 躺在一旁的勃朗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演的很好，别只管奥斯卡一个人的意见。” “不是奥斯卡，”路安娜说道：“美杜莎让我很难过。” 路安娜翻了个身，她放肆的搂紧了勃朗特的腰，紧紧地挨着她，但她还是感到很伤心。 “勃朗特，是不是人犯了错，就早晚要为此付出代价？会不会我也有一天要为此被审判，要被变成怪物？”路安娜小声的问。 “路安娜，美杜莎不是你，不要把她当做你。” “可是她，就是我啊……” “你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呵呵，我更下贱更无药可救，勃朗特，我更无药可救……” “路安娜，是人就会犯错，不要用过去的错误惩罚现在的自己。” “可是，如果那些过错不肯放过我呢？” 勃朗特的一只手僵硬的搂紧了路安娜的后背，像是抱着一只软绵绵的羔羊，她坚硬的下巴抵在路安娜的头顶上，像是说给路安娜听，又像是说给自己：“我会陪着你。” 是人就有可能会犯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意识渐渐觉醒了些。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我就像是一个寄居在路安娜身上的魂灵一样，通过她的眼睛去看，她的鼻子去嗅，她的手掌去触摸花的容貌和粗糙的树干，通过她的心去颤抖、去痛，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什么都想不了，我彻底忘记了我的过去，我的未来，我像是一张白纸，哦，不，我是透明，我是碎片。 可是勃朗特小姐的话，让我似乎回念出来什么，犯错，为什么是这个词，我是因为犯了什么错，被流放到了这个世界吗？ 夜晚很宁静，路安娜在勃朗特的怀里渐渐的睡去，勃朗特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了起来，只有我，被桎梏在无法挣脱的虚空里。 第二天天气很好，雨后天晴，路安娜醒来的时候，勃朗特已经在院子里晾晒衣服了，路安娜透过四四方方的窗户，看着一一件件长裙、衬裙在院子里随着微风飘扬，她感到心情很好，精力旺盛，勃朗特小姐说得对，人就像是衣服一样，不管弄得多么肮脏不堪，总是可以洗干净的，在阳光下晾干，然后崭新。 “你喜欢奥斯卡吗？”吃早饭的时候，路安娜突然问道。 勃朗特的手一顿，她想起来路安娜在门外亲密的说他是个很好的人，想起来奥斯卡亲密的叫她宝贝，勃朗特反问道：“你喜欢他？” “嗯，他这个人不错。”路安娜心照不宣的咬着苹果馅饼。她的心里暗自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勃朗特的心里，昨天的大雨仿佛仍旧没有停止。 “勃朗特，你今天要做什么呀？”路安娜突然问道，这似乎是路安娜第一次关心勃朗特的日常。 “刚下完雨，我准备去种土豆，下午没有事情的话，可以去山上采些蘑菇来。” “我也想去采蘑菇，到时候等我一起去啊！”路安娜愉快说道：“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去找奥斯卡。” 勃朗特很想知道，在刚刚谈论过喜欢的话题以后，她去找奥斯卡是想要做什么？这句喜欢是在暗示着什么讯息呢？如果她喜欢他，那么她也一定会继续排练吧，勃朗特见多了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女孩子。 可是勃朗特，羞于问出这样的暧昧的话题。 吃罢了早饭，路安娜立即动身前往排练的石台，奥斯卡不仅仅排练他这一场戏剧，其他的时间他还要排练一些在本地演出的剧目，老班主可不是个慈善家，他们的戏班子几乎每天都要演出，奥斯卡只能在排练那些本地剧目的空隙排练他的《美杜莎》。 美杜莎到了戏台的时候，奥斯卡正在组织演员排练明天的演出，是一个诙谐剧，演员们纷纷打趣，快活的大笑。 路安娜看着台上的演员，不由自主的止住了脚步，就那么看着，她想起来小的时候，镇子上的剧院来了一个很出名的剧组，大街小巷都在谈论他们，小姑娘们都以去过剧院为荣，仿佛一只脚已经踏入了上流社会，那时候小姑娘们最喜欢的说的就是，我在剧院里看到了伯爵夫人，男爵夫人，甚至有人看到了王后。 每每此时，路安娜就觉得好不容易得来的在外面玩的空闲变得索然无味。后来有一次朋友说可以转手卖给她一张半价的戏票，她哀求妈妈要钱，却只是换来一顿劈头盖脸的大骂，那个对丈夫唯唯诺诺的女人，对孩子总是不吝于施加自己的权威，路安娜觉得像妈妈这样的女人十分可怜。最后路安娜还是看到了戏剧，她记得当时她坐在最后排的一个角落里，身边坐着一个十分肥胖的男人，身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而那场戏剧并没有想象中的好看，她甚至不记得演了什么，只觉得台上的演员都好光鲜，好光鲜，而她脑海里都是她为了换取一张戏票的钱在阁楼的楼梯后面发生的肮脏事。 第13章 “路安娜！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奥斯卡正在和演员说着什么，似乎是有人提醒了他，他转头看到路安娜，立即惊喜的喊道。 奥斯卡打了个招呼，请大家继续排练，接着就从戏台上跳了下来，三两步来到路安娜面前。 “路安娜，见到你真高兴，我本来也是准备去找你的——” “我不想演了。”路安娜温柔的打断了他。 奥斯卡从未见过路安娜这样温柔的神气，她通常是活泼的，倔强的，甚至还有那么一些邪恶的气息，可是他从未将温柔这个词与路安娜联系到一起。 而她温柔的说不想演了，与那个口不择言的爱争吵的路安娜判若两人，简直难以猜测她的意图。 “奥斯卡，抱歉，我来是想跟你说，我不想再演美杜莎了。” “宝贝！”奥斯卡几乎是叹息着喊了出来，他轻轻的按住路安娜的肩膀，亲切说道：“如果是因为我那天太严厉了，我向你道歉。可是相信我，你那么好，你那么适合这个角色，不要浪费你自己的天赋。“ “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想象的那么好，奥斯卡，我是个妓女，”路安娜仰着头，与奥斯卡对视着：“我是说，曾经，嗨，有什么区别。” 路安娜说话的时候，死死的盯着奥斯卡的眼睛，后者的表情仅仅发生了一瞬间的惊讶神色，短短一瞬又恢复如常，待她停下来等待他的答复的时候，奥斯卡才专注看着她的眼睛，十分轻松的开口，仿佛这只是一件少女分享的小小秘密：“宝贝，在伦敦不会有人关心你的过去。 ” 良久，路安娜看着英俊的奥斯卡，笑着流泪了。 “路安娜宝贝，我们是要成为大明星的，相信我，每个光鲜亮丽的大明星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不要用过去惩罚自己好吗？”奥斯卡十分温柔与路安娜拥抱在一起，在她耳边温柔的安慰，温柔的编织那个美妙的未来：“还记得你答应我的吗？我们要去伦敦，去巴黎，去罗马…… 答应我好么？” 伦敦，那是一个小时候连街头巷口的闲谈都不会过多提及的地方，一个遥远的，全是宫殿和上流社会的地方，奥斯卡用他的坚定和温柔让路安娜相信，在那个纸醉金迷的世界里，艺术和才华统治了一切，而道德与罪恶都会被轻松的一笔带过。 “路安娜，说你愿意，说你愿意！”奥斯卡看着她，急切的说道。 “奥斯卡，你不了解美杜莎，她很复杂，她的过去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单纯。” 奥斯卡一怔，接着说：“很好，路安娜，照你想的来，我的美杜莎，我们可以的，对吗？” “让我现在试一次。” 路安娜在奥斯卡面前将那天的台词重新表演了一遍，她的记忆力很好，尽管她不识字，却能牢牢地一字不差将那些台词背下来。 “真该让勃朗特小姐看看，我们真正的美杜莎是什么样子的！”奥斯卡夸张的鼓掌，赞叹道：“我没有看错你，路安娜宝贝，你会成为大明星的！” “等到上映的时候再让她来看吧！”路安娜的声音也轻松了起来。 “是啊，美好的东西总是值得等待。“ 奥斯卡温柔的应和：“那么我们一切照常！继续排练！” 路安娜大笑：“好，但是今天不行，我答应了勃朗特，我要和她去采蘑菇。” “劳动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事情，但是不要薄待了艺术啊！” 路安娜已经和他告别了，她远远的挥手，喊着明天见，接着像是一头撒欢的小羊一样欢快的冲上高高的田埂，路安娜还能依稀看到她们昨天的脚印，可是现在的心情与昨天完全不同，她感受到了被理解，被尊重，感受了新生和希望。 人们接受她，只因为她是现在的路安娜。 春风和煦，路安娜从绿色的田埂跑了下去，突然途径的河边瞥到了一个依稀有些熟悉的身影，那个姑娘穿着一身白色的一群，蹲在河边埋着脑袋，路安娜依稀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哭声。 “喂！”路安娜犹豫了片刻，还是大大咧咧的走了过去。 那姑娘没有想到这里会有人，受了一惊抬起来头，果然是她，艾丽。 第12章 作家小姐 路安娜第一眼看到艾丽的时候，就觉得她会将勃朗特从她身边抢走。 那是一种很朦胧的感觉，她看起来那么苍白，那么脆弱，只要站在那里就激发着别人的保护欲疯狂的滋长。 而路安娜像是一只外表张牙舞爪，实则惴惴不安的小动物，对任何能够产生威胁的外来物种都会警惕的产生强烈的攻击性，即使当时，艾丽不是以亲密的和奥斯卡交谈的形象出现，即使她没有在路安娜在台上表演的时候和勃朗特窃窃私语，路安娜也不会喜欢她，因为艾丽，只要看她一眼就知道她是一个保护的很好的姑娘，她善良，她单纯，那只是因为她从来没有面对过生活的苦难，又凭着她的苍白与软弱堂而皇之的吸引着更多的保护，只凭这一点，路安娜就讨厌她。 艾丽抬头看向路安娜的那一刹那，路安娜确认不是自己的幻觉，艾丽的确在哭。 艾丽也一眼认出了路安娜，她迅速的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再抬头看向路安娜的时候，恐慌与扭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十分勉强又很容易被人辨认出勉强的笑容：“路安娜小姐，在这里见到您真好！” 路安娜走上前去，脱口而出的却不是安慰： “真是虚伪！” 艾丽将脸低下去，快速的擦掉泪痕，正准备站起来离开，路安娜却在她一旁坐了下来，路安娜将脑袋扭向一边，却将手里的手帕伸过去拦住了艾丽：“喏！ 想哭就哭，想不开心就不开心，为什么非要装出来很高兴的样子？你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吗？” 艾丽停住了身子，她接过手帕，感激道：“谢谢你路安娜，你真的太好了。” 艾丽就像路安娜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想的那样，脆弱又温柔，即使刚刚被路安娜讽刺了一番也没有生气，反倒真心实意的跟路安娜说谢谢，路安娜想象不出来世界上会有这种人的存在，在她的世界里，总是充满了纷争，她必须时刻的打起精神来，时时刻刻为了跟一块面包跟别人抢的头破血流。 艾丽快速的擦了擦眼睛，接着站起来说道：“路安娜小姐，谢谢您，你的手帕我弄脏了，等我洗干净了就还给你，拜托你，不要告诉别人在这里看到了我。” 艾丽躲在这空无一人的野外，很明显是想要躲避别人。她嫁给了一个杂货商，铺子里挂满了粮油米面，新鲜的奶酪和香肠，这样一个衣食不愁的大家闺秀，杂货铺的老板她的丈夫永远一张笑脸，对谁都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和路安娜相比，她简直过得像个伯爵夫人了！路安娜才不相信艾丽会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哭，路安娜的坏心思上来了，她拦住了艾丽的去路：“不告诉别人也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哭？” 艾丽脸上的勉强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她连假装也做不到了。 “让我猜猜，难道是你被心上人抛弃了？” 艾丽苍白的脸色顿时变得通红：“别胡说了，路安娜小姐！我已经结婚了！” “结婚了也可以有情人啊！”路安娜一双小猫似的眼睛，狡猾的盯着艾丽，后者被她看的心里发毛，路安娜大胆的说道：“你是不是爱上奥斯卡了！” “天啊！ ”艾丽虚弱的发出一声尖叫，她的脸色变得苍白：“路安娜，别打趣我了！要是史密斯听了这种话，会杀了我的！” 她瑟瑟发抖，像是一朵娇嫩的花，连一阵风都能将她摧折，而她的反应似乎真的是出自于恐惧，而不是女性的羞怯。 “史密斯那种老好人，借他十个胆子吧！”路安娜的保护欲无意识的被艾丽的苍白与可怜激发出来，她上前揽住艾丽，大大咧咧说道：“虽然我不是很喜欢你，但是要是他真的敢对你动手，我一定会把他揍得鼻青脸肿！” 艾丽惨白的脸上露出一点儿笑容：“路安娜，谢谢你的好意。” 路安娜大笑道：“艾丽，我知道你不相信，男人总以为他们能驯服女人呢，但其实女人才是驯服的高手，被驯服的人才会知道该怎么驯服别人。” “路安娜，你太胆大啦！” 艾丽向后退了几步，说道：“我该走了，路安娜，见到你很高兴，我感觉好了很多。” 路安娜的心情也莫名的愉快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成功的打趣了对方，还是艾丽真的是个让人愉悦的人，路安娜说道：“再见啦，作家小姐。” 艾丽几乎是被这个称呼吓了一跳，她连连后退了几步，跌跌撞撞了起来，她真的很可爱，像是一个很娇气的很容易碎掉的瓷娃娃。 接着，随着一声怪异的尖叫，瓷娃娃也尖叫了起来。 路安娜奔上前去，那一声怪异的尖叫来自一只除了一双绿莹莹的眼睛，浑身上下都一片漆黑的小猫。它看起来很小，才几个月的样子。艾丽刚才不小心踩到了它的尾巴。 第14章 奇怪的是，黑猫并没有逃跑，只是同样一脸惊恐的盯着眼前的两个人。 “它一直都在这里吗？” 路安娜和艾丽不约而同的弯下身子，与小猫保持了一段距离，生怕她们向前一步，就会把眼前的小猫吓跑。 “不知道，看起来它好像被吓呆了。” “刚才我好像踩到了它的尾巴。” “真可爱，我小时候也养过一只小猫，后来他不见了。”艾丽又说。 “那你把它带走呀。” “不行的，史密斯不允许我养猫。“ 两人又继续与小猫默默的对视着，艾丽突然说道“路安娜，你可以养它吗？” “我？”路安娜不置可否：“上次我们养了一只小兔子，最后被勃朗特小姐做了红烧兔肉。”路安娜回想了一下，补了一句：“还挺好吃的。” “勃朗特小姐不会这样对猫咪的，黑猫是很有灵性的。”艾丽说道：“或许我们想要养它，它还不肯跟我们走呢。” “喵喵”两个人当真对着小猫唤了起来，那只黑色的绿眼睛猫咪警惕的看着她们，接着摇摇晃晃的扑到了路安娜的怀里。 “看来它是赖上我了，这是男的还是女的啊，男的我可不要啦！”路安娜将小猫拎起来去查看她的肚子，她摸上小猫的肚子，圆鼓鼓的，软绵绵的，真是舒服啊。 “是个女孩。”艾丽说，突然畅想道：“我也想生一个女孩子。” “为什么要生女孩，还是男孩命好。”路安娜反驳。 “男孩也好，我也喜欢，我都想要。“ “呵，要是你带过弟弟妹妹，就该知道小孩子最讨厌，最难缠了，他们只会一直哭啊，一直哭啊…… “ “路安娜，你有弟弟妹妹吗？“ “多到让我厌烦的程度。“ “真羡慕你啊，“艾丽温柔的说道：”我从小就想要有个弟弟妹妹。“ “让你妈生啊，我妈就像是母猪下崽子一样能生。“ “路安娜，小宝宝都是要有缘分的，他们在天上，选啊选啊，选中了你们家，才会来的，我小时候啊，一直祈祷天上的小宝宝选中我们家，我一定会做一个好姐姐的，我会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他，我会很爱很爱她，可是，他们都说我是不祥之兆，都说是因为我的原因，妈妈才生不出孩子来……“ “艾丽，“路安娜抱紧了她：”你会有小宝宝的。“ 路安娜埋在艾丽的肩膀上，却想着，那个离开她的孩子，他是什么样子的，他是不是一开始在天上选中了她，后来却后悔了？他应该后悔的呀！ 小猫在一旁无辜的喵喵叫着。 “路安娜，你准备养这只小猫了吗？“ “这得看勃朗特小姐的意见。“虽然这么说，路安娜已经不舍得放开手里这只柔软的听话的小东西了，她甚至开始畅想：“叫她什么名字好呢？嗯……就叫美杜莎吧！” “哈哈，路安娜，你真是太可爱了。”艾丽由衷的说道。 “嗯？”路安娜拿着小猫张牙舞爪的去吓唬艾丽：“你也很可爱啊！” 艾丽一边躲着一边跑开，少女的笑声像是春天的银铃，洒遍了绿色的田野，路安娜追了上去，将手里的小猫朝艾丽的身上探去，小猫的爪子抓住了艾丽宽大的衣袖，她白皙的手臂一下子暴露在了阳光下，而那上面大片的红色淤伤格外的刺眼。 艾丽来不及遮住手臂，路安娜已经抓住了她，路安娜惊讶道：“你，你被打了？“ 艾丽躲闪道：“不是，是我不小心磕到了。“ 路安娜的大脑嗡嗡作响，她突然明白了艾丽为什么躲在这里哭，这才是她真正的哭着的理由吧，可是她还在这里对她冷嘲热讽。路安娜感到一种没来由的愤懑，她的心口突然有些沉重，她抓住艾丽的手臂，逼问道：“是谁打了你？“ “真的是我不小心，路安娜，别再问了——” “是史密斯对吗？” “不，不是，别再问了，路安娜——” 路安娜将小猫丢下，拉着艾丽朝大路走去，艾丽挣脱了她，又拦在了路安娜面前：“路安娜，这不关你的事，真的没关系的。” “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打你。” “路安娜，只有这一次，真的，他那么礼貌那么周到的人，平时不会这样的，他只是那天，那天他太难受了…… ”艾丽的声音弱了下去：“路安娜，别让我难堪，我不想让任何知道…… “ 太阳很烈，让面对面站着的两人感到身体很是煎熬。她们沉默着，路安娜终于上前抱紧了艾丽，艾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仿佛受到伤害，需要安慰的人是路安娜一样。 “答应我，如果有下一次，一定要告诉我。”路安娜伏在艾丽的肩膀上说道。 “路安娜…… ”艾丽只是轻轻的念着她的名字。 “喵……”突然脚边传来一声小猫的叫声，两人松开了彼此，低头看去，只见那只小黑猫真的跟了上来。 “看来它认定你了，路安娜。” “美杜莎？”路安娜唤了一声。 “叫一只猫美杜莎好奇怪。” “只是个名字而已啦。” “名字也很重要的，一部小说里面，人物的名字可以反映她的性格，命运，喜好…… ” “这么神奇吗？那你的小说主角叫什么神奇的名字？” 路安娜难得的捧场，可是艾丽止口不言了起来。 路安娜不知道艾丽为何突然这么小气，于是不高兴道：“不说就不说，我还不想知道呢！” “路安娜。”艾丽突然喊了一声。 “叫我做什么！” “我是说，我的小说主角名字就叫路安娜。” 作者有话说： 怎么回事，事情的走向又奇怪了起来 第13章 森林险遇 “勃朗特！勃朗特！”人还没有到，声音已经穿越过了围墙。 路安娜的脚步追着她的喊声进了院子，她一看到勃朗特从屋子里出来，立即将双手藏到了身后，快活的凑上前去：“勃朗特，你猜猜我带了什么回来？” “什么？”勃朗特怎么会知道，只是她感到，路安娜好快活，她看起来好快活。 “你猜猜！“ 勃朗特还没有来得及猜测，路安娜的身后传来了“喵喵“的叫声，勃朗特有些困惑的看着路安娜，路安娜见已经败露，只好将藏在身后的小猫拿到勃朗特小姐面前：”拜托，我们养着她吧！她和我好有缘的，我怎么甩都甩不开她。“ “哪来的？“勃朗特小姐警惕的问。是奥斯卡送给你的吗？ “我捡的！它的尾巴被艾丽踩了一脚，你看，尾巴梢这里少了一撮毛。“ 路安娜小心的解释，卖力的推销：”你看，她很喜欢你呢！你想不想留下她？“ “她？“ “对啊，是个姑娘，不过人家有名字，叫美杜莎。“ “美杜莎，对一只猫来说好奇怪。“勃朗特嘟囔道，她从路安娜身边走过去，收拾着散落在地上的农具，一边不经意的问道：”你不是去找奥斯卡了吗?“ “是啊！我回来的路上看到艾丽在河边，她——“路安娜想起来艾丽说过不要告诉别人她哭过，于是止住了吐露的欲望，却又忍不住跟勃朗特分享另一件让她惊喜的事情：“勃朗特，我要告诉你一件很神奇的事情，艾丽小说女主角的名字竟然跟我的名字一样！当然她不是写我，她说她在认识我之前就这样写了！是不是很巧合！她的小说写的棒极了，真是太了不起了，简直想象不出来，艾丽和奥斯卡这些人的脑袋里都装了什么，跟他们比起来，我简直笨死了。” 路安娜说着，当真有些懊恼。 她全然，看不到勃朗特小姐面无表情的外表下，那些忐忑的惊涛骇浪。 “你要做什么去？ “路安娜看着勃朗特背起了一个箩筐，不待勃朗特站起来，她问道。 “趁着手头上没事，去山上采些蘑菇去。” “不是说了我跟你一起吗？”路安娜兴奋道，她将小猫放进了勃朗特背着的箩筐，轻轻拍了拍小猫的脑袋：“那就说好了，你答应养美杜莎啦！”接着她一边喊着等我一会儿，一边朝屋子里跑去，很快一手拿着一块面包，一手拿着一块煎火腿，边走边吃的跟了上来。 说是去山上采蘑菇，其实去的是一片幽深的森林，他们穿过一条小溪，爬过一个山坳，走进半腰高的杂草和灌木丛里，等到路安娜惊喜的看到一只红的鲜艳的蘑菇的时候，她们已经置身于森林深处了。 “我找到啦！今天的第一颗是我的！”路安娜一把将红彤彤的蘑菇薅了起来，洋洋得意的举在勃朗特面前。 “这种蘑菇都是有毒的。”勃朗特制止道。 路安娜将红蘑菇拿到眼前仔细的端详着，自言自语道：“我知道，越是好看的蘑菇越是有毒嘛，就像是我这样的漂亮女人。” 路安娜将蘑菇拿到箩筐里的小猫面前逗弄小猫，小黑猫不解的伸出黑黢黢的小猫爪去抓红艳艳的蘑菇，却眼睁睁的看着一个长长的弧线，那红蘑菇被丢远了。 第15章 “喵！”小黑猫试图扑上飞走的蘑菇，可是现实与想象的差距有点出乎意料，它尚未跳出箩筐，就又摔了回去。 路安娜见状将小黑猫捞了出来，走在前面：“走啦美杜莎，让我们帮勃朗特小姐找些蘑菇吧！” 雨后的深林仍旧氤氲着潮湿的气息，树木高大浓密，几米之外的路都被眼前的杂草挡的严严实实的，路安娜一手拨开野草用力向前走，一边说：“这个森林怎么阴森森的，会不会有什么怪物啊什么的？” “别胡说，我们不要走到林子深处。”和路安娜大刀阔斧的开路不同，勃朗特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仔细搜寻那些阴暗的角落，那里最容易长出来美味的蘑菇和菌子来。 “我哪里有胡说，艾丽写的那个小说就是关于一个住在森林深处的城堡里的吸血鬼，你说我们会不会遇上吸血鬼？”路安娜的话很密，在勃朗特忙着用眼睛寻找蘑菇的时候，她的嘴巴一刻不停，不等勃朗特回答她，她继续说道：“不过，艾丽故事里的那个吸血鬼一点都不可怕。” 路安娜回想起来艾丽讲给她的故事，艾丽讲故事的时候，两只眼睛会发着光，让路安娜不再觉得她这个人又苍白又脆弱了，反而感到艾丽的身上有着一种看不见的强大和丰富。她感到，艾丽好像有两个世界，如果她在现实世界里不快乐了了，就可以钻进那个艾丽世界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小说家，那是多么好的感觉呀，路安娜 路安娜边想边走，身后的脚步声却停了，她转头寻去，发现勃朗特蹲在了一个树墩子旁边，似乎是在认真的寻找着什么。 路安娜将小猫放下来，捻手捻脚的走上前去，小猫咪不解的站在一旁，接着只听路安娜突然大喝一声：“哇！” 勃朗特吓了一跳，她的身子猛地弹起来，手里的箩筐顺势倒了下来，新鲜的蘑菇散落一地。 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声尖叫，路安娜感到有些没劲。 勃朗特微微蹙眉，像是谴责路安娜的恶作剧。 “勃朗特小姐，到底怎么做你才能会大惊失色的样子呢？”路安娜丝毫不为自己的恶作剧而羞愧，反倒好奇道。 勃朗特不理她，只是低着头快速的将散落的蘑菇捡了起来。 “喂，你生气啦？”路安娜蹲下身来，一边帮勃朗特捡蘑菇，一边问道。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搭理我？” “只是觉得有些…… 幼稚。” 路安娜将地上的蘑菇一个个丢进了筐子里，很显然她又找到了新的玩法，有的没有投进筐子，滚落到了杂草里去，勃朗特小姐也不恼，只是探过去将蘑菇捡回来。 “勃朗特，你也很年轻，你表现的像个老年人！有时候大喊大叫，是很好玩的！” “你的猫呢？”勃朗特没有回答，突然问道。 “啊？“路安娜转头看去，接着大惊失色的尖叫道：”啊——“ 路安娜叫了起来，四下大喊着：“美杜莎，美杜莎！“ 树丛里突然惊起了一群麻雀，路安娜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立即撒腿跟了上去，没有路安娜的搅扰，勃朗特赶紧捡着被路安娜弄得满地的碎蘑菇，捡着捡着，她不经意的抬头，看到一棵大树的阴凉处长了一丛丛茂盛的牛肝菌，一朵朵菌伞甚是肥大，勃朗特惊喜万分，这样一丛新鲜的牛肝菌足以做出一锅鲜美的菌汤来，她小心的将一朵朵牛肝菌摘了下来，待要完工时，隐隐听到了路安娜的呼声。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很快，她很明确的听到了路安娜在喊她的名字，路安娜的声音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勃朗特慌乱的站起身来，四下望去，却只能看到各式各样的树叶密不透风的交叠着，几米开外就被挡的严严实实，路安娜的声音又一次传来，勃朗特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她的把戏，可是又想到下过雨的森林里，可能会有毒蛇，野狼，也可能会有看起来像是平地但是踩进去就出不来的沼泽，勃朗特往常并不曾深入丛林，可是胆大妄为的路安娜，此时已经消失在了视野范围内。 随着路安娜若远若近的喊声，勃朗特也不禁紧张起来，她大声回应道：“路安娜！你在哪里？别开玩笑了！“ 勃朗特循着路安娜的声音跌跌撞撞的闯入了茂密的树林，她跑的太急，甚至没有注意到掩盖在草丛里的拦道的树根，她被绊倒在地，爬起来又听到了路安娜的喊声，于是无视身上的伤痛，穿过一丛丛半人高的灌木丛，又湿又滑的草地，终于远远地看到了路安娜的脑袋。 “路安娜！“勃朗特招手，平白无故的松了一口气。 “勃朗特，勃朗特！”路安娜抱着黑猫四处乱转，突然听清了勃朗特的声音，一转头看到了她，顿时惊喜的跳了起来。 两人都停了下来，隔着一一条细小的溪流，杂乱的岩石，肆意生长的杂草，远远地对望着，大口的喘气。 “哈哈哈，我真的差点儿迷路了，美杜莎可真是个让人迷失的妖精！”看到了勃朗特，路安娜的紧张、焦灼、无助都瞬间烟消雾散了，她放松了下来，于是又忍不住站在那里开玩笑。 “快过来！”勃朗特喊道。 “知道啦！”路安娜一手拎着猫，一边大声的喊着：“猜猜我找到了什么？是鸡枞！ ” 一群飞鸟从树林中飞了出去，发出一阵嘈杂的叫声，勃朗特听不清路安娜的话，可是她喊道：“路安娜，我们该回去了！” “知道啦！不要催我啦，你不知道这条路有多么难走！”路安娜嘟囔道，一边做着浮夸的动作。 勃朗特看着路安娜渐渐走近了，心情也轻松了起来，一只金翅膀蓝尾的蝴蝶从眼前飞过，勃朗特的眼神下意识的跟着飞走，可是，就在她转头的那一刹那间，路安娜突然发出了急促而尖锐的一声尖叫。 作者有话说： 怎么没有人看这一章啊 第14章 虎口脱险 “路安娜！快，快跑！” 金翅膀的蝴蝶不见了，随着路安娜响彻云霄的尖叫声，勃朗特看到了一条狮子一般庞大的黑犬不知道从何处突然窜了出来，黑犬张开了獠牙冲着路安娜扑了上来，路安娜以为自己要命丧野兽之口了，却突然飞来了一颗石头，准确的打中了黑犬的头部，趁着黑犬挨了一下愣怔之间，勃朗特一边大喊着让路安娜快跑，一边朝路安娜的方向跑去。 很久以后，很久以后的某个阴湿的日子里，路安娜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那一幕，勃朗特对她声嘶力竭的大喊着快跑，可是她却向着她跑来，带着穿越层层绿林的夏日阳光。 可是那时候路安娜实际上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无意识的紧紧地抱着小猫没头没脑的朝着勃朗特的方向跑去，耳边是凶兽呼哧呼哧的呼吸声，她的脸很热，后背却发凉，好像血盆大口立刻马上就要咬断她的脖子。 “勃朗特…… ”路安娜甚至连大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用尽毕生的力气向前跑去，又许了毕生的运气希望自己躲过那只恐怖的凶兽，眼见着勃朗特越来越近了，路安娜突然脚下踩空，接着整个人就一头栽进了一个深沟里，路安娜还来不及爬起来，那条黑犬已经跟着跳了进来。 或许是摄于那突然从天而降的石头，那只狂暴的黑犬只是朝着路安娜龇牙咧嘴，似乎是在试探路安娜的实力，路安娜的身子贴着身后倾斜的土坡，却退无可退，庞大的黑犬张开嘴巴，涎水流出，跃跃欲试的伸出了爪子。 “啊！”路安娜的力气全都用于了尖叫，随手抓起来一把杂草石头无力的朝着恶犬丢去，与此同时，恶犬已经扑了上来。 “啊……”路安娜发疯的大叫，难以想象，她的生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那一刻电光火石之间，路安娜心想若是被咬死了也就算了，最怕那恶犬让她破了相，所以，她的双手下意识的挡住了自己的脸，可是就在她以为自己的双腿要丧于这畜生之口时，疼痛感并没有像想象中传来。 路安娜睁开眼睛，只见勃朗特挡在自己面前，她手里握着一根粗大的树枝，那树枝卡在了黑犬的嘴巴里，竟然一时之间将那恶犬制住了。 勃朗特像是一头野兽，拿手里的一根粗壮的树枝作为武器与另一头野兽对抗，她们之间似乎是纯粹的力量较量。 路安娜慌慌张张的站起来，她跑上前去，想要帮忙，却看到龇牙咧嘴的恶犬浑身颤抖，勃朗特声音急促：“快走！你先跑！快！” 路安娜慌张极了，她看着勃朗特笃定的眼神，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相信了她，她转头攀着杂乱的树枝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身后传来隐隐约约的呼哧呼哧的动物喘息声，路安娜跑出十几米开外，她突然停住了脚步。 路安娜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森林里似乎阴森、寂静的可怕，仿佛野兽暗中横行，弱小的动物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全都被消化殆尽。 第16章 路安娜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她停顿下来，自己也不知道那时候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她低下头，小猫还在她的怀里，路安娜将小猫放在地上，说了一声等我，然后就转头朝勃朗特跑去。 此时，勃朗特手里的木棍在恶犬的牙齿下发出“咯咯“的声音，随着一声清脆的断裂声，木棍彻底断成了两半，摆脱了木棍的恶犬立即狰狞了起来，发出呜咽的呼声，身子一跃而起，将勃朗特小姐直接扑到在了地上，勃朗特小姐下意识的拿起手中的半根木棍阻挡，可是她知道，这无异于螳臂当车，危险笼罩她的那一刻，勃朗特只庆幸，路安娜跑了，她会跑到安全的地方。而她，或许会像这个森林里所有的小动物一样，成为弱肉强食丛林法则的牺牲品。 “啊！！“伴随着一声扭曲的尖叫，一块西瓜一样大的石头朝着那条恶犬的身子丢了上去，路安娜回来了，勃朗特从犬口逃生，可是勃朗特还未来得及站起来，被重重一击的恶犬彻底被激怒了，它咆哮着，一步一步朝两人逼近，此刻，两人手中再也没有没有什么趁手的东西用作武器，这一处土沟里，只有湿软的泥巴，勃朗特用手抓紧了那仅剩的几乎没有用的半截木棍，咬牙切齿道：”别管我！路安娜！“ “不，我不走…… “路安娜随手乱抓着，却只抓到了一把软弱无力的杂草。 恶犬在咆哮，两人本能的后退，与一只畜生旺盛的体力相比，她们此时已经连逃跑的力气都快要耗尽了，勃朗特知道两人这样下去，只会一起受到这恶犬的伤害，可是路安娜却执拗的不肯离开，勃朗特将身子挡在了路安娜的前面，举起了手中的木棍，警惕的盯着逼近的恶犬，她绷紧了神经，意图待那恶犬靠近的时候，将木棍插入它的眼睛。到时候，将是她们唯一可能逃生的机会。 夏日炎炎，两人都感到身体几尽冰凉，任何一丝柔和的微风都会让她们感到心惊胆战。就在两人神经紧张到了顶点的时候，那条恶犬突然耳朵动了动，勃朗特的心悬了起来，却突然间，不远处传来了一声轻松的呼哨声。 随着那一声呼哨，那只恶犬像是被按下了开关一样，突然就顿住了下来，接着只听一声低沉的呼唤“哈利“，那条恶犬一瞬间变了凶神恶煞的颜色，摇头晃尾的朝那个声音欢快的跑去。 路安娜和勃朗特循着声音也望去，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穿着考究的男人骑着一匹黑马来到了这里，只见他一下马，那条恶犬就蹭了上去，那副乖模样与先前凶残的样子判若两狗。 那男子轻轻拍了拍狗头，呵斥了它几声，才牵着恶犬朝路安娜和勃朗特两人走去，勃朗特还没有来得及站起来，路安娜则畏惧的朝勃朗特身上缩去，她们两人警惕的盯着男人和狗，却不敢动，因为她们都看到了，那男人腰间还别了一把枪。 男人迈着不急不慢的步子，来到她们，突然朝她们伸出手来：“受惊了，两位小姐。“ 路安娜和勃朗特愣了愣，接着路安娜将手大大方方的落在了男人的手上，那男人眼底划过一丝暗色，却面色如常的将路安娜拉了起来，接着他正要朝勃朗特伸出手去，路安娜却已经先一步低头将勃朗特拉了起来，两个姑娘挨在一起，还尚在惊魂未定中。 男人说道：“真是抱歉，哈利吓到你们了。我一定会好好教训它！“ 两个姑娘渐渐恢复了冷静，路安娜立即理直气壮的抗议道：“教训它？先生，都是因为你，我们差点儿命都没了！” “我该怎么补偿两位最贵的女士呢？” 路安娜的眼睛闪闪发亮，会有人称赞她漂亮，性感，可是尊贵却是一个新鲜词。男人看起来是四五十岁的样子，却始终彬彬有礼，很有风度的样子，与路安娜平日里接触到的人全完不一样。 路安娜说道：“你的狗吓坏了我们，衣服也都被扯破了，照理说，您得赔我们一些钱，也不用太多，几个铜币总还是可以的。” “让你们受了惊，赔偿一些银钱当然是必要的，只是我出来打猎，身上没有带银币，不如你们随我去我的山庄里，坐下喝杯热茶，去去惊，我会为二位准备赔偿的钱。” “山庄？“路安娜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哦，自我介绍一下，我住在附近的画眉山庄，我也是前几个月才搬过来，人们都称呼我为亚历山大伯爵。“ “天啊，“路安娜下意识的喊了出来，不禁对刚才要求赔偿的冒失有几分怯意。是个伯爵，这可是随便动动手指就能让她们活不下去的人。 “两位尊贵的小姐是否方便透露芳名呢？“ “我叫路安娜，她叫勃朗特小姐。“ 路安娜快言快语的答复。 伯爵微微眯起眼睛，十分绅士的笑了笑。 “我家就在附近，不过如果您不在意的话，可以骑我的马，“ 亚历山大伯爵微笑着，他打了个呼哨，那匹黑色的骏马就来到了他们面前，伯爵笑眯眯的邀请路安娜上马，路安娜正在跃跃欲试间，他低头看向勃朗特：”勃朗特小姐，只有一匹马，要委屈您和我一同步行了，我想，您是不会介意的吧？“ 路安娜正在好奇的打量着这一匹油光水亮的骏马，却突然听到勃朗特的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不，我们不用您赔钱了。” 路安娜转头来，偷偷扯了扯勃朗特的衣服，生气的小声说：“勃朗特！” 勃朗特冷淡道：“我们该回去了，路安娜。” 路安娜虽然脸上写了一百个不满，却像是一只听话的小狗一样，老老实实的远离了那匹骏马，顺从的挪到了勃朗特身边。 勃朗特看着亚历山大伯爵，面无表情说道：“见到您很高兴。” 说罢，转头就要离开。 亚历山大伯爵并未因为被拒绝了而有一丝的窘迫和不快，反而十分礼貌的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勃朗特小姐，我很欣赏您身上展现出的男人的力量，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力量。” 勃朗特小姐似乎感到了被冒犯一般，她向来不善辩驳，却在此时说了一句让我惊讶的话：“我身上没有什么男人的力量，先生，您看到的是女人的力量。” 勃朗特小姐和路安娜转头离开了，路安娜一路小声的抱怨，真应该讹他一笔钱才是，这样的机会可不是随时都能遇到的。 可是她们没有想到的是，很快，他们又会见面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写了一点结局后面的番外，就是我回到现实世界的部分，突然感觉好像可以继续开一个现代的版本，关于图书管理员和助理教授的故事，落在现实中女性生存的一些难题，但是会是明确的百合向，所以会比较浪漫比较童话一点，就是比较甜一点吧哈哈。 勃朗特小姐这个故事可能是比较伤痛的，从我的角度来说更严肃一些，不过，，我也不知道这个文能不能顺利完结，所以先祈祷我能写完这个吧哈哈 ps 今天北京下雨，好喜欢在这样的雨天，写一些痴缠的故事 第15章 乡村舞会 那天，路安娜和勃朗特一路搀扶着回去，路安娜一路喋喋不休，她抱怨没有好好讹那个伯爵大人一笔钱，她又感慨当时的情况有多么的惊心动魄，她们在回去的路上捡到了小猫，捡到了散落一地的蘑菇，路安娜又开始快活起来，嚷着晚上要喝新鲜美味的蘑菇汤。 但是那天，勃朗特小姐始终不发一言。她陷入了一种沉默的境地，是的，我发现了，附着在路安娜身上的我，那时候像是一块透明的碎片，路安娜兴高采烈，吵吵嚷嚷，让整个寂静的森林都变得吵闹，可是我能感觉到勃朗特小姐周身的沉默，那时候我真的很好奇她在想什么。而很久以后，我终于有机会问她，那时候她恍惚了一下，仿佛这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她想了想，告诉我，她当时在想那个亚历山大伯爵。 他让她感到很危险。 是啊，勃朗特小姐，这个有着精湛医术的乡村医生，还有着猎豹一样对危险十分敏锐的嗅觉。 可是那时候，她还以为那只是一种在有钱有权的大人物面前，弱小与无助被无限放大的卑微和落寞，尤其是从那条恶犬下那么狼狈的逃生，尤其是让她们那么狼狈的恶犬在他面前那么温顺，尤其是他那么从容，而她们狼狈不堪。 接下来的日子十分的平静，甚至平淡到泛善可陈，却是日后回想起来，无比鲜活又让人惆怅的时光。 路安娜继续去排练戏剧，她这个人，做什么事情都想着偷懒，可是唯独在排练戏剧的事情上，她殷勤的要命，积极的要命，每天大把的时光，她都在戏班子里与那个伦敦腔混在一起，勃朗特小姐妒忌的无能为力。 这天，勃朗特小姐刚刚看完病人，她心事重重的走在田埂上，突然身后传来欢快的脚步声，接着一个手掌拍在了她的肩膀上，勃朗特小姐一转身，就被迎面而来的姑娘抱了个满怀。 “哈哈哈哈，勃朗特！“ 第17章 勃朗特小姐有时候，真不知道路安娜高兴个什么劲儿，一开始她看到路安娜兴高采烈，以为她接下来有什么好消息要分享，可是路安娜并不，她只是傻笑一番，就结束了。 就在勃朗特小姐以为这一次也是如此的时候，她又错误的预判了不按照逻辑出牌的路安娜。 “勃朗特，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路安娜亲密的挎住勃朗特的手臂，等着勃朗特配合自己的夸张表演。 “又是奥斯卡？”勃朗特小姐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天啊，你为什么要提他？难道你喜欢奥斯卡？”路安娜惊讶的喊道。 明明是你每天都在奥斯卡奥斯卡啊。勃朗特每当这个时候就嘴笨的厉害，无法辩驳。 “没有。”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路安娜的思绪已经偏离了她的主题，她凑近了促狭道：“勃朗特，跟我说句实话，你有喜欢过谁没有？我不信，你就没有心动过！” 两人并肩踩在柔软的杂草上，在身后留下一串串歪歪扭扭的印子，就在路安娜以为勃朗特会说“无聊”一类的话的时候，一只蓝色的蝴蝶从眼前飘过，路安娜惊呼的追上了上去：“蝴蝶！” 与此同时，她似乎听到了勃朗特说了什么，她停住追逐的脚步，呆呆的看着勃朗特：“你说什么？” 我听到了，我听到勃朗特小姐说的是“有过。” 可是勃朗特小姐，不动声色道：“没什么。” 路安娜追问道：“我听到你刚才说了什么。” 勃朗特面不改色的问道：“你要告诉我的好消息是什么？” 路安娜终于回到了一开始的主题，她手舞足蹈道：“一个好消息！这个星期日要在夏洛特广场上举办乡村舞会！你一定不知道吧？我今天在排练的时候，村长亲自来邀请的，他请整个戏班子的人都去参加！勃朗特，打我来这里以后，就没有遇到过这种热闹事儿！” 勃朗特小姐回到：“我知道这事。” “是谁告诉你的？ ”路安娜兴致盎然道：“还有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你一定不知道！”她不再等勃朗特配合她，自顾自说下去：“今年有个大阔佬，包了舞会所有的费用，村长说这是前所未有的大好事，今年的舞会会办得特别盛大，周围的几个村子里的人也都会来参加！ 你知道这个阔佬是谁吗？你一定猜不出来！“ 要让路安娜失望了，勃朗特小姐已经知道了是谁，或者，整个村子都在传着这个惊天的八卦。告诉她消息的是教区执事，他神神秘秘的跟勃朗特说：“要发生大事了，现在所有的土地都被那个新来的亚历山大伯爵买去了，原来的领主约翰大人不知道去哪儿了，哎呀，老约翰真是个好人啊，这个亚历山大伯爵大人看起来可不好对付啊。“ 于是勃朗特想起来那天在森林里他说的很欣赏她身上的男人的力量，这让她感到困惑与怪异，甚至都还不是冒犯，她是个女人，像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那样，会脆弱，也会坚强，会退缩，也会强硬，会恐惧，也会在关键时候为了保护别人而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但是这是女人的，如果她爱一个女人，也是作为一个女人去爱。 路安娜兴奋的揭开了谜底，打断了勃朗特小姐的沉思：“是亚历山大伯爵！我们在森林里碰到的那个，想不到他这么慷慨，勃朗特，我真的很后悔当初没有要他的钱！你看看，他简直像个有钱没处花的傻帽！“ 那样一个沉着冷静、喜怒不于形于色的人，好像时时刻刻都在算计和揣摩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傻帽？勃朗特觉得，男人与女人之间最大的区别，可能并不在于外在的力量，而在那些看不见的灵魂深处。可是勃朗特没有去反驳路安娜，路安娜则喋喋不休道：“希望到时候舞会上能有点好酒，据说那个伯爵家有整整一地窖的酒呢！ 勃朗特，你可不能在最快乐的地方拦着我喝酒了！相信我，到时候你只要喝点酒，也会快乐的像个女王一样。“ “我不打算去。“勃朗特快步的走着。 “什么？为什么不去？“路安娜追上去，反问道。 “你想去，你就去好了。“ “为什么？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去！“ 路安娜撒娇的摇着勃朗特的手臂：”去嘛，勃朗特，你不去，我一个人很无聊的。“ 怎么会，再也没有比你更自来熟的人了，哪怕没有人搭理你，你也能自得其所。 “我担心到时候有人找我看病。“ “怎么可能？大家都去参加舞会，那里才是最需要你的地方呢！”路安娜辩解着，还一边说道：“对了，艾丽也去，你记得她吧？” “你怎么知道？” 想不到路安娜来到这里不足两个月，已经消息这么灵通了。 “她今天来看我们表演了，她说来看我，说真的，我觉得她可不是来看我的，呵呵！”路安娜八卦道。 “或许只是因为她对戏剧感兴趣，她说过她很喜欢你的角色。” “不如说她对写戏剧的人更感兴趣！” “路安娜！”勃朗特小姐叫了她的名字，很像是妈妈教训说话冒失的小孩，主人教训不守规矩的小猫，既怒意，又宠溺。 “我只是跟你说说嘛，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再说，上流社会的夫人不是都有情人么？奥斯卡说在伦敦，这是非常常见的事情。” “艾丽是个好姑娘，”勃朗特小姐又想起了上次的争执，于是补充道：“我是说，艾丽是个很老实的女孩儿，她太听话了，经不起这样的流言。” “我知道你的意思，她结婚了嘛，”路安娜问道：“她为什么嫁给史密斯啊？” “她父亲选的。” “所以，她并不喜欢史密斯咯？” “这个我不清楚。” “唉，我以前觉得她像个阔太太，现在觉得她真可怜。”路安娜突然哀伤道。 “这是每个人的选择。” “可是勃朗特，我们去参加舞会吧？”路安娜再次回到了重要话题：“行不行？你还从来没有见过我跳舞吧？我跳的好极了！真的，给王宫训练舞者的老师说我是个天生的舞蹈家！他在一众女孩中一眼就挑中了我！“ 路安娜兴奋的说着，却突然卡住了。 “后来呢？“勃朗特小姐听着路安娜的话，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路安娜，穿着洁白的舞裙，在耀眼的灯光下独舞的样子，音乐激昂，她像是从奥林匹斯山中坠落的仙女，眼前的幻象让她失去了矜持，脱口而出的问道。 “后来……“路安娜的声音陡然黯淡了下去：”后来他走了，还带走了我的钱，我跟别的男人上床赚的钱。“ 勃朗特哽住了，她后悔问出了这个问题，她想说别难过，又觉得这太单薄，她想说一切都过去了，又觉得这太冷漠， “勃朗特，我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很蠢，为什么我一次又一次的相信那些陌生人会来拯救我呢？“ “路安娜…… “勃朗特小姐说不出话来，她们停在高高的田埂上，站在了一片橙红的夕阳里，勃朗特小姐看着路安娜，终于轻轻用手触摸她金黄的头发，她的头顶：“这不是你的错。” 路安娜扑上去抱住了她，她将脑袋压在了勃朗特的肩膀上，呜咽道：“勃朗特，和我去跳舞吧！”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已经写完了新文的细纲了，离谱，每次写着写着我都忍不住开新文，不过我决定，一定等写完这个文在开新文，但是要快点啊，我怕过些日子我就没有感觉了。 可是，我现在好喜欢那个现代版的故事，我本来只想写两张番外，但是现在已经成型了一个新的故事，是一个比较明显百合向了，然后主打一个浪漫，尊嘟好浪漫啊，感觉是写给我自己的爱情诗，就是文艺软妹图书管理员和傲娇御姐助理教授的爱情故事，两个人在图书馆因为一本书而认识，然后两人同借一本书，在借还之间，助教就故意落下东西啊，然后约管理员见面，然后因为两个人在一所大学里，所以也有偶尔的见面的机会，就是那种工作中啊，日常中啊，都有一些相遇的时刻，有一些是缘分，有一些是刻意制造的相遇，还要假装是因为工作的巧合， 一个真软妹，却暗中翻遍了网上关于助教的消息，一个真傲娇，却故意丢东西落下东西骗小狗去找她，呜呜呜呜，然后就是很浪漫，我只能说很浪漫，不是甜宠，是浪漫，就是那种枯燥的生活、沉闷的现实中两个人因为彼此的出现而变得浪漫，啊呜呜呜呜，我好想写这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对不起我的要心收回来放在勃朗特小姐身上啊 第16章 争风吃醋 “艾丽！”一来到夏洛特广场，路安娜一眼瞥见了认识的人，立即大声喊了起来。 自从勃朗特答应了和路安娜一起参加乡村舞会以后，路安娜没有重复的话题就多了舞会一项，勃朗特有时候想，是乡村的生活太枯燥了么，一个乡村舞会值得她一遍一遍的念叨着，可是勃朗特的心情另有一些愉快，她无意中发现，自己会计算路安娜念奥斯卡姓名的次数，不是有意识的去做，而是在她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在计算次数上面病入膏肓了，她一直觉得自己秉持着平等待人，却对奥斯卡有着难以描述的敌意，令她舒缓的时候，这些天路安娜念叨舞会的次数远远超过了奥斯卡。 第18章 于是这一天就在路安娜的无限重复中终于到来了。 “路安娜！”傍晚时分，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夕阳余晖的缘故，艾丽苍白的脸色泛着一层荣光，她快步走了过来：“勃朗特小姐，见到你们真是太高兴了！” “好久不见！你已经好几天没有来看我们表演了，你不知道奥斯卡有多难过！”路安娜坏笑着说道。 艾丽的脸变得通红，她可是经不起打趣。勃朗特小姐开口解围：“艾丽，你来了很久了吗？” “勃朗特小姐，”艾丽的声音十分柔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比从前还要多一层莫名的温柔：“有很多杂物，糖果，礼品都是我们家供应的，我来看着清点呢，刚才刚刚清点完，我正准备要走了。” “什么？你不参加舞会吗？“路安娜上前抓住艾丽的手臂：”你生我气？“ “不会，亲爱的，“艾丽温柔的抚摸路安娜的金头发：”你今天真漂亮。“ “艾丽，别走，留下玩玩，咱们晚上可以一起喝酒！勃朗特小姐都同意啦！“路安娜殷勤道。 “勃朗特小姐，您能来真是太意外了，以前的舞会似乎都不见您的身影呢。 “ 艾丽听到路安娜的话，下意识的对勃朗特说道。 “我不太喜欢热闹。“ “是啊，勃朗特小姐，从前我总觉得您身上有些神秘，我这样说您别生气，让我有些害怕，只能远远地看着，可是心里又有些莫名的崇敬。“ 艾丽今天的话很多，她似乎很开心。 “是呀！她就是这样！“路安娜兴奋的上前搂住勃朗特小姐的腰：”她觉得我吵死了！“ “我没有说过。“勃朗特小姐立即转头否认道。 “我知道你心里这样想的。“ “没有。“ “勃朗特小姐是很包容的人呐。“ 虽然是三个人站在一起，艾丽却觉得她们两个好像有一种莫名的磁场，将她排除在外，那种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和史密斯这样亲密关系也无法产生的一种，她们看起来在嗔怪对方，可是却又没有一点儿火药味。 艾丽礼貌的说了一句两边都不得罪的话，路安娜听了大笑，这时候，一个打扮成侍仆模样的年轻男子匆匆跑来，一见到勃朗特立即欢喜道：“勃朗特小姐，遇见您真是太好了！伯爵大人突然身体不适，您快来看看吧。” “伯爵大人，是亚历山大伯爵吗？”路安娜的眼神跳跃：“他也在这里？” “是啊，伯爵大人今下午就来了，可是现在突然肚子疼，正躺在议事厅的休息室呢。” “那么大个人，肚子疼算什么，真是娇气！”路安娜想到了恶犬之仇，拦住说道：“我们是来参加舞会的，今天看病，可是要加钱的。” “这个，还是先…… ”那个侍仆不敢打包票决定，又急着叫人去看病，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不会加钱，”勃朗特平淡的开口：“麻烦带我过去吧。” 路安娜站在身后大笑：“我就说吧，在这里需要你的人更多呢！”又看着勃朗特小姐的身影大喊道：“勃朗特，我等你回来呀！快点！” 勃朗特小姐的步子没有停下，只是在心里应了一声。 路安娜莫名的兴奋，她转过头来，一下子对上了艾丽的眼睛，后者同样目光闪闪的。 “路安娜”艾丽突然唤了一声，似自言自语一般。 “艾丽，留下跳舞吧，我还想听你继续讲故事呢！奥斯卡也会来的！” “路安娜。”艾丽却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的说。 “嗯？”路安娜奇怪了起来。 “我不能留下，亲爱的，”艾丽的脸上洋溢着一种温柔地幸福，就在路安娜以为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错的时候，她听到了艾丽接下里的话：“路安娜，我怀孕了。” “什么？“路安娜睁大了眼睛，她看着艾丽一脸幸福的表情，确认了自己没有听错，她低头看向艾丽的腹部，仔细的看，似乎有些微微的隆起，路安娜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艾丽幸福的点头。 路安娜惊喜的大喊，她扑上去抱住了艾丽，又立即小心翼翼的松开，她知道艾丽非常，非常想有一个孩子，艾丽从小就想有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可是她的母亲生下来她以后就再也没有能再生出来一个他们想了很多法子，有时候充满希望，有时候会绝望，有时候会把原因怪罪到她的头上，没有人，没有人比她更想要一个小孩子了。 那一刻，路安娜感受到艾丽的快乐，她明白了为何今天的艾丽，身上仿佛沐浴着一层朦胧的荣光，她的眼睛都要湿润了，忍不住轻轻地贴了贴艾丽的脸颊，却听到艾丽柔软的声音：“路安娜，我有宝宝了，史密斯再也不会打我了，太晚了，我该回去了，否则他会担心我的。” 艾丽笑着和路安娜告别，她好像真的很幸福，路安娜却不知道为什么，仿佛被一阵冷风刮过，让她一时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情是愉快还是苦痛。 舞台上的乐队已经开始演奏了，舞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按照夏洛特广场的规矩，首舞会非常的引人注目，所有参加的舞会的姑娘们都想要在第一场舞里面大放异彩，跳的最好的，还会被大家推选为舞会女王。路安娜说过要抢舞会女王的，据说获奖者会获得丰厚的礼物，去年是一只小羊，前年是一盒白糖和三个蛋糕，今年有了伯爵大人的赞助，不知道会有多丰厚，现在已经听说会有珍珠项链之类的昂贵玩意儿了。 路安娜四处寻找勃朗特的身影却寻找未果，看样子她还没有回来，路安娜心里急切的想要见到她，她想跟她说艾丽，可是哪怕什么都不说也行，她想立刻、马上看到她。 路安娜朝着勃朗特离开的方向走去，广场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路安娜并不与他们相熟，也无意他们之间的八卦，争吵，玩笑，她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有人喝的醉醺醺了，路安娜小心的皱着眉头避开，却一下子撞上了一个人。 “喂！小心点！”路安娜以为又是一个醉鬼，喝醉酒的人实在失态，她可要小心点不要喝成那个样子。 “对不起，对不起！”回应她的却是一个个子稍稍矮了她一头的一个姑娘，她圆脸大眼睛，本就看起来没什么气势，脸颊上的雀斑更是显得她有些可爱和笨拙。 可爱和笨拙总是很容易让人原谅。 路安娜没有为难她，正要错过，却迎面追上来一个十分跋扈的姑娘，拦住了那个圆脸姑娘的去路：“呦，又被丑东西脏到眼睛了，萨莉，没有人告诉过你，出门之前要照照镜子吗？” “卡罗尔，”被叫萨莉的圆脸姑娘反驳道：“你干嘛老是为难我？” “当然是看不惯丑东西也来参加舞会了，长得丑就不要到处倒人胃口啊。” “你，你，你……“萨莉被怼的说不出话来，很显然，她似乎对自己的外表着实有些不够自信。 “喂！你又有多好看？”站在一旁的路安娜实在看不惯眼前这人的蛮横，忍不住说道，她挑衅的看着对面的姑娘：“长得这么高像个腊肠一样，你有什么可骄傲的？“ “你又是谁？”那人怒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 “我管你是谁呢！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自己长得丑，还到处嘲笑别人的丑八怪了！ 至于我，我是勃朗特小姐的表妹，”路安娜洋洋得意，她知道勃朗特小姐在本地的口碑，人人都尊敬她。 “呵，怪不得，”那人却阴阳怪气的冷笑起来。 路安娜眼睛眯了起来，她像是一只发怒的母猫，语气也渐渐不善：“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勃朗特小姐那种没有人要的怪物，她的表妹应该也有什么奇怪的毛病吧？” 路安娜才忍不了这样的话一点儿，她连吵架都懒得吵了，直接上手抓住了对方的头发，叫卡罗尔的姑娘个子略高，却显然缺少路安娜这样的战斗经验，在几乎被路安娜单手压制的情况下，突然叫道：“我怀孕了，你别弄伤了我！” 路安娜一下子松开了手。甚至围观的人还没有站稳脚步，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卡罗尔冷笑：“真是蠢货，连这也能相信！” 路安娜这才发现自己是被蒙骗了，正要抡起拳头上前，却被萨莉拦住了：“别理她，算了。” 卡罗尔冷笑着，并不对萨莉的帮助买账：“心虚了吧？小丑妞。” 萨莉抿紧了嘴唇，路安娜又抡起了拳头，萨莉立即挡在了她们之间，卡罗尔低声靠近萨莉：“我迟早会杀了你。” 说罢，并没有去多看路安娜一眼，转身就大笑着离开：“来呀，大家来跳舞啊。” 她看起来热情而性感，很快就淹没在人群。 路安娜听到了那句恐吓，只是那时候，她并没有当回事，只当是女孩子之间吵架时候常见的诅咒和恐吓罢了。实际上，这些嘴上发狠的姑娘们，胆子都小的很，恐怕连一只兔子都不敢杀。 第19章 路安娜更对眼前这个叫萨莉的姑娘感到气不打一处来，生气道：“你拦着我做什么？我真该撕烂她的嘴，她怎么敢对我那么嚣张！她是没有见识过我的厉害！” 萨莉眼眶湿润：“谢谢您的出手相助，您可真是太勇敢了！” 路安娜说道：“你不要太软弱了！” 萨莉回答道：“我也不想，可是我从小性子就这么软，卡罗尔是我的朋友，以前我总是听她的，可是现在，我不肯听她的话，她就恨起来我了…… 不过没关系，我马上就要结婚了，她很快就不会再恨我了……” “你结婚和她恨你有什么关系？”路安娜忍不住好奇的问。 “因为我们……唉，算了，我叫萨莉，我该怎么称呼您？” “路安娜。” “路安娜，您真是太有勇气了，要是我能像您一样就好了。” “这有什么，我告诉你吧，像她那种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纸老虎，要是下次再让我看到她朝我那么嚣张，我一定拧断她的脖子。” “我知道您是个好人，可不要说这样的话啦。” “我认真的，让我再遇到她试试！”路安娜夸张的说。 那时她还没有想到，这是她见到可怜的卡罗尔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而她们的命运，也由此开始卷入了一场疑云。 作者有话说： 现在我的心全是现代文， 啊啊啊啊一如百合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现代文的名字已经想好了，是我很喜欢的，嘿嘿，甚至我已经开始幻想，如果顺利的话，会再开一个古风的，三个小说会有一些联系，幻想太多了，不过，我一定要先把这个完结啊，虽然我满脑子都是现代的那一对，可是我最怕这样了， 目前希望尽快在六月把这个文完成， 七月开始更现代文。 嗯嗯，读者大人的支持是我写的动力，具有良好的催更效果，所以，求求，让我们一起努力完成勃朗特小姐吧！！！！！ 第17章 风波暗涌 人越来越多，随着乐队的演奏，现场变得沸腾起来，吵吵嚷嚷，嘁嘁喳喳，无数的秘密与故事都将在今夜绽放。长时间忙碌在农田、工地，狭窄的厨房和富人的客厅，在阴湿的房屋里麻木不堪的做工的人们，此时都将那些烦心事置之脑后，在这里，今晚只有欢愉，只有放纵，今夜适合恋爱，偷情，肆无忌惮的接吻和拥抱。 音乐开始了，年轻的活跃的少男少女已经上场了，喧喧嚷嚷的，说着俏皮话，聊着别人的八卦，热烈的情绪在疯狂的升温，路安娜还在其中翘首以盼，突然听到有人喊了她的名字，路安娜惊喜的转头，活泼的像是一只找到主人的小狗，却一下子卡住了兴奋的情绪，迎面看到的是奥斯卡。 “奥斯卡，你怎么才来？”路安娜活泼的喊道。 “有点事情耽搁了，”奥斯卡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他穿过挤挤攘攘的人群，礼貌的与和他抛媚眼的大胆的姑娘匆匆打过招呼，终于来到路安娜面前：“怎么样，我请你跳一支舞如何？” 路安娜看到了奥斯卡一路的受欢迎，得意的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眼睛却在继续搜寻：“勃朗特还没有回来。” “她去哪里了？” “她去——勃朗特！”路安娜终于在人群里看到了勃朗特，忍不住喊道。 那时候很嘈杂，音乐声音很大，人们欢快的说话声同样很吵闹，可是在那一片嘈杂中，勃朗特精准的接收到了路安娜的信号，她穿过了人群径直来到了路安娜面前，路安娜兴奋道：“你怎么才回来！开始了！快来跳舞！” 勃朗特的眼神落了下去：“你们跳吧，我看一会儿。” “那你只能看我跳哦！“ “好。“ 答应她。 勃朗特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桌子上摆了饮料和酒，她都没有兴趣。她一动不动的看着路安娜充满活力的和奥斯卡跳着舞，脑海里回想着刚才去给伯爵大人看病的事情。 “勃朗特小姐，再见到您，我真的太高兴了。”勃朗特进去的时候，看到亚历山大伯爵躺在床上，他的身体看起来仍旧十分的健壮，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而他那过于殷勤的话，实在不适合他克制的语气和面容。 “您好。”勃朗特小姐小心的说：“您怎么了？” “我肚子很痛，刚才突然呕吐了一会儿，现在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啦…… ” 勃朗特上前去，询问他今天的饮食，很轻松的从亚历山大的食谱中发现了相克的两道食材，对上伯爵大人的恶心呕吐症状，勃朗特说了几种厨房里很常见的植物，请男仆取了熬药。 “真的吗？这些东西就行？”站在一旁的男仆露出了不信任的神色。 “听勃朗特小姐的，咳咳…… ”亚历山大的声音弱了下去，可是他一开口，那个男仆就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扯紧了一般紧张起来，顺从的去了议事厅后面的厨房。 “不用担心”勃朗特小姐道：”只要吃三次药就会恢复健康，只是今天，恐怕不会恢复体力了，我劝您，最好叫人带您回去好好休息。“ 勃朗特照着常规一丝不苟的给着建议，却没有想到对方的回答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真遗憾，我原本想要请您跳一次舞。“ 伯爵大人,实在不需要如此的礼貌和客套。 勃朗特小姐只能礼貌的回答：“请按时吃药吧，另外，请记得不要再将牡蛎、柿子加迷迭香一起吃了。祝您早日康复。” 伯爵大人似乎在想什么，没有回答。 勃朗特小姐站了片刻，以为对方不再想要搭理自己，于是道了声再见，就立即转身准备离开，就在她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亚历山大伯爵的声音从身后清晰的传来：“勃朗特小姐，我希望您知道，今天的舞会，原本是为了您准备的。” 勃朗特小姐的脚步停了片刻，她一时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是为她准备的？他说的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做的事情吗？可是勃朗特小姐，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那一刻，她想起来伯爵大人说她身上有男人的力量，是啊，勃朗特小姐高大，魁梧，性格坚毅，沉默寡言，一直以来，似乎没有人将她当做女人来看待。那么伯爵大人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并不擅长解决这样的问题。她只是心跳加速，却分不清是激动还是恐慌。 勃朗特小姐连疑问，连客套也没有，只是佯装什么都没有听到，匆匆走了出去。 勃朗特看着沉浸在跳舞的人群外围看着路安娜，周围也三三两两的坐了一些乡村妇人们，但是她们都只是和勃朗特小姐热情的打个招呼，然后就聚集在远离勃朗特小姐的地方，热热闹闹的说着谁家结婚了，谁家丢了一只羊，谁家生了个女儿，差点要溺死…… 说道一些不懂的事情时候，她们也会高声朝勃朗特小姐喊去：“勃朗特小姐，治疗哮喘的那个叫鼠尾草还是荨麻来着？” “百里香和车前草。”勃朗特小姐的思绪被打断了，却只是用漂浮在脑海的知识就自动的给出了答案。 “哦，对对对，真是奇了，弗兰克就是吃了这玩意治好了哮喘，然后被船长选上了船，现在是最红的水手，听说现在出一次海能赚很多钱呢！”那聊天的妇女继续对身边几人说道。 “他回来了吗？他也来参加舞会了吗？” “当然了！咱们这次舞会这么盛大，附近好几个村子的人都来了呢！ 喏，你看到没，那个脸膛发红的那个宽肩膀的男人就是！“ “哎呦，跟他跳舞的不是跟小汤米订婚的那个姑娘吗？“ “那是谁呀？“ “叫什么来着…… “ 音乐声越来越活泼越响亮，盖过了周遭的聊天声音，广场上的男男女女交换着舞伴，路安娜漂亮，跳的好，享受着周遭女人的嫉妒和男人的垂涎，每到音乐卡点，交换舞伴的时候，向她伸出的手总是多到打架，她像个女王一样享受着万民的崇拜，小心计开始在人潮中心照不宣的形成共识，路安娜的位置莫名的被姑娘们包围了，混乱中，她被推到了一个红脸宽肩膀的男人面前。 音乐又起，路安娜眼角看到萨莉投过来的眼光，正要回应，萨莉却立刻将头转过去了，她面容严肃、沉默不语的和面前的奥斯卡继续跳舞。 路安娜早就注意到了这一对一直趁着混乱始终没有交换过舞伴，于是毫不客气的问道：“你就是要和萨莉结婚的人么？“ 却没有想到眼前的男人顿时露出痛苦的神色：“不是的…… “ 路安娜没有想到，正要再问下去，对方却紧接着补充道：“请不要再说这件事……“ 神经大条的路安娜后知后觉的感到了自己的冒昧，于是不再说话，原本轻松欢快的心情陡然失落了下去，可是，她仍旧敏锐的注意到男人的余光不时的落在一旁的萨莉身上，路安娜不禁心下好奇起来，这时候，她突然注意到舞会开场前欺负萨莉的那个飞扬跋扈的姑娘不见了，她记得那姑娘打扮的十分用力，怎么会错过重要的开场舞？ 第20章 两人各自心事重重，终于跳过了一轮，路安娜的舞伴又变成了奥斯卡，路安娜立即俏皮道：“怎么样？刚才那个姑娘有没有为你着迷？“ “她呀，早就心有所属啦！“ “她告诉你的吗？“ “她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一句话都不与我说。“ “你也有失去魅力的时候呀。“ “皇帝也有得不到的东西呀。“ “那你怎么知道她心有所属啦？“ “凭借我剧作家的天赋。“ “这是你瞎编的呀！“ “艺术源于生活咯！“ 和奥斯卡的聊天总是那么愉快，路安娜心想，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一直和奥斯卡这样跳下去，一直跳下去，哦，不行，她还想要和勃朗特小姐跳舞呢，她转了个身，一打眼看到萨莉和那个红脸男子一前一后的匆匆钻进了西北角的灌木丛里，不过她没有怎么在意，她看到了勃朗特小姐正襟危坐的坐在外围的石头上，像是个严肃的小老头，她们对视了，路安娜下意识的忍不住就上扬了嘴角。 那一瞬间路安娜产生了一个很有趣的想法。 “奥斯卡，你的帽子很好看啊、“ “当然啦，这可是我从伦敦带来的呢，浑身上下最有伦敦味儿的东西啦！“ “下一场舞借我戴一下！“ “你？“ 音乐声停止，路安娜和奥斯卡在最后一个鼓点上停了下来，路安娜跳的满脸发红：“你真是太会跳啦！不过下一场我可要换个舞伴啦！“ “我的美杜莎也心有所属啦！“ “哈哈，奥斯卡，美杜莎有了自己的灵魂，她可不甘心属于你啦！”路安娜大笑着，俏皮的一把摘下来奥斯卡头上的帽子，朝他挥了挥手，就将帽子戴在在了头上。 然后，路安娜欢快的踩着音乐的鼓点奔向勃朗特，她的每一步都踩在鼓点上，像是在勃朗特的心尖上跳舞，可是勃朗特没有想到，路安娜在她面前做了一个浮夸的急刹车，接着她夸张的摘下来礼帽，做了一个优雅的绅士礼：“my miss bronte， may i？” “哈哈哈，这姑娘真是疯！”旁边看热闹的妇人们毫不避讳的笑道。 “勃朗特小姐？”路安娜又叫了一声，等着勃朗特小姐的回答。 灯光晦暗，勃朗特小姐的脸很烫，料想也很红，她感到一种甜蜜的窘迫。 “路安娜！”勃朗特小姐的声音温柔下来。 “来嘛，来跳舞呀！”路安娜执意的等着，伸着手。 勃朗特小姐站起来，仿佛被施了魔咒一样接住了那只手，路安娜一下子抓住了勃朗特的手指，将她拉进了跳舞的广场里去，一手轻轻揽住了勃朗特小姐的腰，勃朗特小姐面红耳赤，在路安娜耳边说：“我不会跳舞啊！” 路安娜毫不在意的大笑：“没关系，没有人关心你跳成什么样子，你只要跟着我瞎晃就好了！”她凑近了勃朗特小姐的耳朵，声音在鼓声中变得沙哑而又暧昧： “勃朗特小姐，今天我们扮演伯爵大人和伯爵夫人好不好？我是伯爵大人。” 说罢，路安娜就带着勃朗特小姐随着音乐摇晃起来，勃朗特小姐果然如她说的，不止是不会，简直是一塌糊涂！她频频的撞到身旁的人，要么是踩到路安娜的脚，勃朗特小姐的四肢仿佛不属于自己一般，怎么也不听自己的使唤。 热情的音乐与夏日，在勃朗特小姐身上炸开了花，终于两个人一齐摔倒在了地上。 勃朗特小姐从未这般窘迫，这般不知所措，有那么一瞬间，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好像音乐都暂停了，而所有人都停下来，盯着她看。她感到了晕眩。 是路安娜的笑声，将她从晕眩中唤醒了过来。 “哈哈哈哈哈” 路安娜开心的笑声像是杠铃，仿佛是发生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仿佛摔倒的是别人，勃朗特小姐渐渐恢复了知觉，她偷偷看去，并没有人在意她们两个，音乐在继续，有人在跳舞，有人在借机搂抱，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在吵架，是的，没有人注意到她不会跳舞，没有人注意她摔倒了，在这个喧闹的世界里，她所占的那一部分隔绝又安全，里面只有她和肆无忌惮的路安娜。 勃朗特小姐突然感到十分的放松。 路安娜快活的将勃朗特扶起来，整了整衣服，又伸手搂住了她，调皮道：“伯爵夫人，现在，我们要开始第二支舞了…… ” 夏风和煦，繁星点点，与四处的灯火交相辉映，与跳跃的音符缠绵的共鸣，人群的欢呼与快乐像是海浪一般，一趟又一趟，好快乐呀，不用忧思过去，不用恐惧未来，只有现在，只要此时、此刻与在意的人待在一起…… “金头发的牧羊女呀，她从来不会感到孤单……哈哈哈哈”乡村舞会在一片不舍中渐渐的结束，路安娜和勃朗特是走得晚一些的那一拨，月光照的路发亮，路安娜在冰凉的月光下边走边唱，边唱边跳，勃朗特小姐跟在她后面，心潮澎湃，却故作平静。 “勃朗特！ 勃朗特小姐，我可以请你跳舞吗？”不知道是喝了酒的原因，还是开心的缘故，路安娜一路都在疯狂的说胡话。 “下次。” “下次？好啊，勃朗特，下一次，还有下下次，勃朗特，以后每一年我们都要一起跳舞，一直跳到我们老了，跳到死的那一刻！ 好不好？” “……好……”勃朗特小姐竟然配合的回答。 “等一下，等一下！”路安娜突然挡在了勃朗特的面前，她将手中的花环举起来——这是舞会女王的勋章，她拦住了勃朗特，将花环举起来朝勃朗特小姐的头顶上戴：“勃朗特小姐，我要你，要你做我的女王……” “路安娜，这是你获得的！”说实话，勃朗特小姐真的不想带这种花环，连她自己都觉得怪异。 “不嘛，我要给你戴！” “我不戴这个，你喝醉了，我们快些回去！”勃朗特小姐一会儿不在的功夫，路安娜就喝了两大杯葡萄酒。 “哎呀，勃朗特，可是，我，我想让你做女王，你做我的女王好不好？” “我不是女王。” “我说的是假装。” “好……”为了让眼前这个小醉鬼消停下来，勃朗特小姐只好满足她，她低下了头，接受了路安娜的加冕，路安娜给她戴上了花环以后，托住她的脸颊，在她的额头上深深地吻了一下，郑重其事的说道：“我赐予你，统治世界的力量！哈哈！” 真是疯了！ 却那么可爱。 让勃朗特小姐的心，狂跳不止。 “奇怪呀，勃朗特，那里怎么那么多人，那都是你的臣民吗？”路安娜指着她们身后的山坡说道，勃朗特小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在河边聚集了一些人。 “我们去看看！”勃朗特小姐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路安娜已经像是脱缰的小马一样朝那边跑去了，她太兴奋了，今天的一切都是那么好，艾丽有宝宝了，奥斯卡那么让人快乐，她救了一个被欺负的姑娘，而勃朗特小姐和她跳了舞！她好开心，她以为今天会发生世界上所有的好事。 勃朗特小姐快步跟上去，她跛着脚，可是下山坡的时候并不比一个健全的人要差多少，她很快追上了路安娜，两人几乎同时靠近了人群，是舞会上的那些人，路安娜正要兴奋的和他们打招呼，却透过缝隙看到他们的视野焦点的时候止住了脚步。 勃朗特小姐跟了上来，她也看到了，在人群聚集的中央，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在冰凉的月光下，她看起来比月光还要凉。 路安娜尖叫了一声，她认识那个女人，是卡罗尔。 第18章 狂风暴雨 一连几天，村子里都开始人心惶惶起来，不仅仅是因为死在河边的卡罗尔浑身是血的样子太惨不忍暏。 那天晚上，治安官收到消息很快赶来了，人们随后心有余悸的散去。卡罗尔的死亡地点距离跳舞的小广场很近，只有一片树林之隔，卡罗尔在舞会上出现过，很多人都看到了，很显然，她就在大家载歌载舞的时候死掉了，甚至极有可能她被杀时候痛苦的喊叫就夹杂在大家欢愉的音乐声、吵闹声中，却被淹没，像她的生命一样。这么近距离，这么短的时间，任何人都有可能趁人不注意离开广场，实施犯罪以后，继续回来载歌载舞。 一想到凶手极有可能就在舞会的人群中，若无其事的用沾满鲜血的双手与大家击掌，搂抱，舞会的欢腾愉快完全被死亡的乌云遮盖住了。 而当天后半夜里又发生了更加诡异可怖的事情。这一夜，不知道多少户人家辗转反侧，怀疑着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又仔细回想着一分一秒，准确的为自己自证清白。因而当下半夜狂风骤起的时候，很多人都听到了外面突然咆哮的狂风，家家户户逐渐亮起了灯，勃朗特小姐和路安娜也没有睡，路安娜的酒彻底醒了，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像是一只软塌塌的小兔子窝在勃朗特小姐的怀里。 第21章 “外面风怎么那么大？”路安娜小声问。 “只是起风了罢了，过一会儿就好了。” “勃朗特，你说是谁杀了卡罗尔？” “交给治安官吧，他们会查出来的，别怕。” 窗外狂风的咆哮声却越来越大，突然间，木窗架被一股强劲的风力冲破了，随着巨大的雨点扑到了路安娜和勃朗特的脸上，窗户断裂成了一截一截的散落在地上，桌子上，甚至床上。 路安娜吓得尖叫了起来，抱紧了勃朗特小姐。 勃朗特也从未见过这等疯狂的变天，明明夜里大家载歌载舞的时候，还是一个漫天繁星的好天气，可是现在，狂风骤雨，只听外面哗啦啦、咯噔噔、刷拉拉的巨响，想来院子里的木盆啊，箩筐啊，柴火啊一些整整齐齐的东西，应当已经被风雨打得凌乱不堪了，可是勃朗特小姐还是太乐观了，突然见，只听到一声惊天摇地的巨响，她们感到整个房屋都颤了颤。 “喵~”躲在角落里的美杜莎跳上了床。路安娜将它紧紧地搂在怀里，自己则紧紧的挨着勃朗特小姐，风雨飘摇中，只有真实的体温才能产生具象的安全感。她们等着，紧张、惊惧，却假装镇定。 终于，外面开始渐渐平静下来，风雨声也变小了，世界没有坍塌，她们仍旧活着。 这一夜就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等到第二日的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勃朗特小姐敏感的醒了过来，她低头看去，只见路安娜靠着自己，睡得正沉，怀里的小猫则轻轻打着呼噜，一起都是那么宁静安详，她感到心安。 可是待勃朗特小姐走出屋子的那一刻，平静的心灵立即变得四分五裂了。 门前原本有一棵高大的栎树，不晓得昨夜的风有多大，竟然将整颗树拔地而起，斜压在了勃朗特小姐低矮的房屋上，怨不得她们昨夜里感到了屋子在震颤，原来不是错觉。歪倒的树干压在了厨房的屋顶上，半边厨房被压碎了，勃朗特小姐站在院子里，看着满地的狼藉沉默。 她在计算，坏掉的东西哪些是要花钱买的，哪些是可以自己手工缝补的，抽屉里还剩多少钱…… 院外渐渐传来尖叫声和吵闹声，看来谁家都不好过，勃朗特小姐打开门的时候，早就无所事事的呆在门口的邻居，一看到勃朗特就夸张的喊道：“勃朗特小姐，你们家怎么被树给劈了，小心是不祥之兆啊！你有没有占卜一下？” 是玛利亚太太，勃朗特小姐知道她是个好搬弄是非的人，村子里不知道多少谣言都是从她嘴里传出来的，不过因为大家都知道她的属性，若是知道出自她的口，反而都不相信了。 勃朗特跟外婆学过占卜，但是她很少用，可是此时为了堵住玛利亚太太的嘴，她说道：“卜过了，是避灾的。” 这不完全是说谎，在占星术上来讲，若是经历了巨大的灾害，人却没有事儿，那么这些房屋的损伤可以看做是为自己避了一劫。 玛利亚太太不甘心的追问：“昨天夜里风雨真是吓人啊，勃朗特小姐！哎呦，是不是见了鬼了，大家都说是河边的那姑娘在复仇的呀！” 所谓的大家，不用猜测，连勃朗特小姐都知道是她自己。 勃朗特小姐心里还在盘算着如何整修房屋，需要多少钱，实在无心搭理玛利亚太太，因此敷衍道：“嗯，真是太可怕了。”又立即问道：“玛利亚太太，我们家的柴火都被打湿了，您家里可……” 话没有说完，玛利亚太太的脚就往后退：“我们家的也是，哎哎呀，锅里还炖着汤呢，我回去看看，你有什么需要随时招呼啊……” 勃朗特小姐早就对这些邻居习以为常。她无奈的回到院子里，先是将院落中被暴风雨摧毁的家具一一检查一遍，将可以修补的堆在一遍，不能修补的堆在另一边，很快不能修补的那一堆已经有了压倒性的优势，勃朗特小姐连叹气都没有，只是有条不紊的检查，却突然被一声尖叫吓得差点摔倒在地。 是路安娜。 路安娜睡了一个好觉，看来她并没有像她表现的那么脆弱，至少她的睡眠没有。可是当她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被倒在地上的椅子和水桶接连绊倒，才终于清醒了起来，这一清醒，又立即被外面的一片废墟景象吓得尖叫起来。 勃朗特很快冷静下来，就在路安娜持续的尖叫中继续工作，半晌，路安娜更惊悚于勃朗特的沉着冷静，跑到她面前指着那倒下的大树说：“勃朗特，勃朗特，我们的厨房被压倒了！” “我看到了，今天只能吃一点剩下的干面包了。”勃朗特小姐平静的说。 “我说的是这棵大树！这棵大树！压碎了！ ”路安娜无法理解勃朗特的冷静，这副样子简直让她怀疑勃朗特小姐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峻性。 “我看到了，路安娜。” “天啊，我们该怎么办？” “待会我找几个帮手，将大树挪走，然后再修葺一下房屋，就可以了。” “你怎么说的这么简单？” “否则呢？” 路安娜有些迷茫的站在那里，天气已经放晴，她的金头发在阳光下闪着一种呆呆的美丽。她觉得好奇怪，却又想不明白哪里奇怪。 勃朗特小姐已经收拾好了半个院子，她站起来擦了擦手，走到厨房里，现在屋子里也是一片狼藉，锅碗瓢盆全都散落在地，碎的乱七八糟，勃朗特小姐终于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恐怕真的要一贫如洗了。 她弯腰从柜子里抽出来两块干面包，倒了一碗水，拿出来递给路安娜：“只能这样将就吃了。” 路安娜接过来面包，就地靠着院子里的石磨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她突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她想起来小时候有一次下雨，因为她没有关窗户，雨水漫了进来，打湿了床铺和靠在墙边的面粉，而对她来说，迎接她的是父亲的暴怒的一顿揍和母亲绝望的尖叫声，是的，虽然挨打的人是她，可是歇斯底里的是母亲，让她觉得自己犯了很大很大的罪。 可是勃朗特小姐，平静的让她感到奇怪。 于是路安娜就问了：“勃朗特，你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不知道，我感觉好像你什么都不害怕。 ” “应该害怕什么？” “不知道，只是以前，一点风吹草动，我妈都会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 勃朗特沉默了片刻，似乎是为了安慰路安娜一般，说道：“我也会担心，路安娜，等修完房屋，我们要过一段苦日子了。” “我们要没钱了吗？”路安娜问道。 “忍一忍，我想是可以过去的…… ”勃朗特坐在路安娜旁边，她突然抬起头看向路安娜，不确定的探询道：“你可以，和我，和我一起忍耐一下吧？” 路安娜咬着面包愣了一下，接着眼睛露出精光：“当然不愿意！” 接着她就跳了起来，飞快的跑向屋子里。 勃朗特小姐味同嚼蜡的吃着面包，这一刻她突然感受到了路安娜问她的担心和害怕是什么。 可是没多久，路安娜响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勃朗特转头看去，只见路安娜举着一个花环，正是昨天晚上她在乡村舞会上的奖品，今年的舞会女王奖品是伯爵大人赞助的，花环是铜制的，上面镶了银边，上面缠了鲜花，从外表看以为并不值钱，可是去掉这些芜杂，这沉甸甸的铜器当真可以值不少钱了。 路安娜将花环举起来：“卖掉它，应该够我们花一阵子了吧！” “路安娜，”勃朗特迟疑了，脑海里回想起路安娜为自己戴上花环的场景，不知道为何，那时候明明感到窘迫和无厘头，此刻却又觉得是那般的纯洁美好。 “这是你的奖品。”勃朗特迟疑道：“或许我还能再找到一些钱。” “怎么找？把你妈妈留给你的首饰挡掉吗？”路安娜低头摸着手中的花环，上面雕刻的飞鸟与花朵栩栩如生，当真是个精致的东西，越是细看，越是喜欢，索性一咬牙：“勃朗特，我这就拿到镇上换了钱，趁着我没有后悔！” 第19章 人心惶惶 村子里很多大树都被刮倒了，勃朗特家并不算是最惨的一个。 于是一整天，大家都互相帮忙，路安娜也加入了进去，和前来帮忙的村民将压倒房屋的大树挪到一边，勃朗特小姐和几个泥瓦匠商定了价钱，这场狂风让很多房子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害，泥瓦匠正是紧俏的时候，勃朗特小姐恪守对价格的严格把控，双方经过一番沉默的较量，才达成了共识。 不过，泥瓦匠表示要她的放在要排在后面的时间来修葺。 真是个狠角色啊！泥瓦匠们如是对勃朗特小姐评价。 雨后天晴，被狂暴风雨侵袭过得乡村渐渐恢复了元气，又开始热闹起来，只是这热闹中，又笼罩着一种莫名的恐慌。 治安官来到了村子里，几乎是每一户人家都做调查，尤其是当天在舞会上与卡罗尔有过交集的人。 第22章 于是谣言像是撕碎了的纸片，漫天乱飞。 “是不是铁匠家？我看治安官去他家呆的时间最长！” “是不是瓦匠啊，治安官去了他家两趟呢！” “不可能！你们不知道吧？卡罗尔那个姑娘可不干净！她死的时候可是大着肚子呢！估计是那个不负责的小伙子干的。” “我也听说了！但是不是什么不负责的小伙子，据说是一个专门杀害不受贞洁的姑娘的杀人犯呢！好像是从伦敦逃出来的！” “所以说啊，姑娘家的还是要自重自爱啊！” “我怎么听说是卡罗尔得罪了黑暗森林里的女巫，被女巫用魔法杀死了？“ …… 这样的猜测让谁也躲不过成为真凶的可能性。 这天清晨，治安官站在勃朗特小姐门外敲门，他的呼喊声引来了周围村民的注意。 “怎么会去勃朗特小姐家呀？不对呀，那天我亲眼看见勃朗特小姐一直呆在舞会现场啊。” “哎呀，不一定非要亲手去呀，勃朗特小姐可是会巫术的呀。” “你怎么知道呀？” “我早就怀疑了啊，上次我们家丢了一只母鸡，到处都找不到，第二天早上我就在她家的水沟里看到了鸡毛啊…… 她家又没有养鸡！” “我也想起来一个事情，勃朗特小姐占卜也很准的，一般会占卜的，都会点巫术什么的吧？” …… 随着附近的几个长舌妇嘁嘁喳喳的八卦，勃朗特小姐家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围观的几个妇人立即止住了谈论，热情和勃朗特小姐隔着道路打招呼。 治安官走进了院子里的时候，路安娜也被吵醒了，这些天奥斯卡情绪莫名的有些暴躁，昨天因为路安娜迟到了一个小时，把她大骂了一顿，骂完了以后，他又愧疚的大哭，好像挨骂的人是他自己一样。 “来不及了，宝贝，路安娜宝贝，求你打起精神来好不好？“ 说真的，路安娜被他骂的时候没有感到害怕，却在奥斯卡哭的时候害怕了起来，他哭的那么突然，又停止的那么自然。 路安娜呆愣愣的同意了，她通常是很牙尖嘴利，万不肯被人欺压了去的，可是对着奥斯卡，她发不出脾气来。 唉，只好早起了。已经排练到这个时候了，奥斯卡说再过半个月，他们就能去伦敦！ 伦敦，去伦敦，富丽堂皇的，到处都是宫殿的伦敦！ 路安娜在美梦中醒来，却又被院子里的声音搅扰的再也睡不着了，她穿好衣服，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却在屋子门口突然站住了脚步。 “勃朗特小姐，我是本地的治安官杰米，请问您家里还有别人么？“ 在勃朗特小姐有条不紊的答复中，路安娜的双脚牢牢地被钉在了门槛上，她既不能向前走，也不能后退，治安官，转过去，小姐，你的胸很软，但是下次小心点…… 为什么会不一样的，被客人触摸和被治安官触摸，被客人欺侮和被治安官欺侮，为什么会让她感到不一样呢？她觉得自己战战兢兢，她的灵魂被剥开了，然后他们嘲笑她，蹂躏她的灵魂，让她下地狱。 日光照的路安娜头发昏，随着一声巨响，勃朗特小姐和治安官同时朝门口看去，路安娜倒在了地上。 “路安娜！“勃朗特小姐快步上前，治安官惊讶的发现，这个跛腿的女人走起路来飞快，而且还有着惊人的臂力，她将路安娜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她有不在场证明，治安官真的会以为她是行凶的最佳人选，头脑清晰，动作敏捷，又有力气。 治安官回想着方才他们的对话： “在我正式询问之前，还是要确认一下，舞会当时您在哪里呢？“ “在开场舞之前，我去给伯爵大人看了病，后来就一直呆在广场上了，我想，坐在我旁边的贝蒂女士可以为我证明。“ “是的，我完全相信您的清白，实际上，我并未怀疑您，我来是为了询问另一个人的，您说您给伯爵大人看了病，请问他病的严重吗？“ “并不是十分的严重，但是他因为误食了些食物，会导致短暂的四肢无力和腹泻。“ “这样说的话，那么他完全没有行驶杀害卡罗尔小姐的能力咯？“ 勃朗特小姐惊讶的卡顿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治安官，治安官接着说：“勃朗特小姐，我想您的话将会成为重要的证据，您知道吧，卡罗尔在伯爵大人家里做女佣，现在她的哥哥指控是伯爵大人杀害了她，当天伯爵大人的确没有参加舞会，在舞会期间的一段时间里，他的确没有不在场证明。“ 勃朗特小姐的心砰砰的狂跳，但是在治安官看来，她面无表情，冷静的可怕。 “勃朗特小姐，据亚历山大伯爵说，是您为他看的病，我需要您确认，那时候他的身体条件，是不是不可能让他实施犯罪？” 在这之前，勃朗特小姐没有对亚历山大伯爵的病情有一丝怀疑，那天他很虚弱，而食物中毒的结果必将是导致四肢无力，可是当治安官如此问她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将会决定一个真相的诞生。 勃朗特小姐突然迟疑了，出于谨慎，对于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可就在那个时候，路安娜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勃朗特小姐，请回答我。”在勃朗特着急转身的一刹那，治安官抓住了她的手背。 “是的。”勃朗特小姐抗拒的一下子甩开了治安官，下意识的匆匆回答。 情急之下的话，往往是真话，这是治安官秉持的信念。治安官看着快步赶向屋子门口的勃朗特，多情的他不禁多想了一番，想不到像勃朗特小姐这样在凶杀暴力面前都能镇定自若的人，却也有这样惊慌失措的时候，这个世界上，外表的蒙骗性是多么强啊。 勃朗特在治安官沉默的目光中将路安娜抱到了屋里，这不是她第一次抱路安娜，上一次是在她和路安娜第一次相遇的时候。 那天下着蒙蒙细雨，天地间是一股水淋淋的缠绵，勃朗特急需一味草药，那是一种喜阴的草药，雨后会想蘑菇一样快速的长出来，可是要是发现晚了，就成为了林子里小动物的美食。勃朗特只好带着斗笠独自去森林，一开始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路安娜，等到她发现她的时候，路安娜肥大的裙子鼓胀的漂浮在水中，勃朗特小姐鼓足了勇气上前，才从肥大的衣裙中将瓷娃娃似的路安娜从水中捞了出来。 瓷娃娃，那就是勃朗特第一眼见到路安娜的感受，勃朗特感觉自己看到了溺水的纳西索斯，干净，纯洁，的水仙花。 勃朗特焦急的拿着湿布沾了薄荷擦拭路安娜的额头和太阳穴，路安娜终于醒了过来。 “勃朗特…… ”她虚虚的说话，声音小的很，一点儿都不像，都不像曾经那个跋扈又无礼的女孩子。 说起来，勃朗特小姐是怎么忍受的下这个无礼的姑娘，就这么不知不觉的已经生活在这一起这么久了，好像真的是她的一个远房表妹一样，好像之间真的有某种切不断的联系一样。 “路安娜，你还好吗？“ 勃朗特给路安娜喂了些水，后者终于醒了过来。 “嗯。“ “你好吗？“ 勃朗特小姐又问了一遍。 “不，我不好…… “ 路安娜突然呜咽道：“勃朗特，勃朗特，我不想去了。” “不想去哪儿？” “不想去演戏了……” 勃朗特小姐一时不能反应过来，她知道路安娜和奥斯卡这些天吵了架，但是用路安娜的说法，她们很快谅解了彼此，就像是刺猬原谅了田鼠，而昨天晚上临睡前，路安娜还一个劲儿的提醒着她，早上如果她睡过头了，勃朗特小姐一定要叫她起床。 突然晕倒又醒来的路安娜，脸上却带着不属于她的憔悴的恐惧，即使在勃朗特从河边将她捡回家的时候，路安娜也不曾如此苍白。 “好啊，你今天想要休息的话，我去替你跟奥斯卡说一声。”勃朗特轻轻地摸着路安娜的金头发。 “不，不要……”路安娜却抓住了勃朗特的胳膊，十分的用力，勃朗特小姐觉得如果再不挣脱开，自己胳膊要脱臼了。 “路安娜？”勃朗特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 “好，我不走，我给你倒一杯果子酒如何？” 勃朗特小姐站起来，想要把茶碗拿到桌子上去，被狂风吹坏了的窗户还没有来得及修好，勃朗特小姐透过窗口，看到空荡荡的院子，才想起来不知道治安官什么时候走了，她刚才太着急，一下子就忘了这回事。 勃朗特倒了一小杯果子甜酒，端给路安娜喝下，路安娜情绪渐渐冷静了下来，她躺在软塌塌的枕头上，一头金发凌乱的散着，她真的很美，这双美丽的眼睛不该充满了恐慌。 “路安娜，你好些了么？”勃朗特小姐在床边坐下。 “我害怕，”路安娜瘪了瘪嘴，她说道：“勃朗特，我害怕……” 第23章 “害怕什么？”勃朗特小姐问道。 “我觉得，我好像被割开了，”路安娜那漂亮的脑袋，有时候尖刻，有时候愚蠢，却从未流露出这样的痛苦来：“勃朗特，好像有两个世界，一半的我在这里，一半的我在那里…… ” “路安娜，如果你说的是美杜莎这个戏剧，那只是一种体验，美杜莎是假的，但是路安娜是真的，你也永远只是路安娜，唯一的、真实的、路安娜。” “不，不是戏剧，勃朗特，我说不明白，我想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好像是两个人，又好像是一个人…… 可是我被劈开了，勃朗特，我被，劈开了！” 勃朗特小姐有些困惑的看着路安娜。 在勃朗特小姐的沉默和路安娜的语无伦次里，我很想开口说话。 我似乎感受到了路安娜说的劈开，那种感觉是那么真切，好像我曾经经历过一样，好像我曾经经历过一次又一次一样，那种被劈开的痛楚是那么熟悉，只要一说到这个词语，我就浑身疼的喘不上气。 可是我不能。 我始终，始终都只是一个旁观者，我想说我懂路安娜的感受，我想告诉路安娜勃朗特小姐坚毅外表下的细腻心思，可是我不能。 作者有话说： 最近没有人看了吗？ 我也感觉自己写的，好像有点走偏了吗┭┮﹏┭┮ 第20章 寻找凶手 路安娜还是去了剧场，她是属于那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典范，可能前一秒还在战战兢兢，后一秒就兴高采烈，倒是让旁人愣怔很久。 路安娜离开以后，勃朗特继续打点狂风暴雨以后的废墟，修葺的工匠突然赶来了，他们扛着工具站在门外扯着嗓子：“勃朗特小姐，好运气啊，老吉姆家提前修好啦，可以开始给您修房子啦！” 勃朗特小姐放下手中的活计，将工匠们请了进来，虽然说三个工匠都是盖屋的好手，但是勃朗特还是跟在一旁，帮他们递个木料，拿过工具，她的力气很大，半人高的砖块她也抱得动，那几个工匠看到她一个女人都这么能干，于是也更加热火朝天起来。 勃朗特小姐空隙的时候，也开始发愁。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不遇到麻烦不知道花钱如流水，她看着那些工匠一批批的换着材料，上桩，翻新，一笔笔的计算着抽屉里的钱，最后意识到，她恐怕，别无选择的要使用路安娜的钱了。 路安娜将花环给了奥斯卡，奥斯卡很识货，可以帮她找到很好的买家，今天路安娜出门的时候还唠叨着：“就算是为了拿我的钱，也要去一趟啊。” 又自言自语：“算了，金钱是万能的，没什么是钱搞不定的！” 又喜悦起来：“勃朗特，别担心，我马上就要赚很多钱了！到时候咱们在海边买一个大房子！我要请一个…… 啊，不对，要十个佣人伺候我……” 勃朗特一开始担忧她的身体状况，接着担忧她的精神状况，不过看她出门时候的欢脱劲儿，倒是勃朗特小姐想多了。 现在，勃朗特开始担忧自己的经济状况了，平日里她靠行医赚钱，但是邻里乡亲，赊账的居多，要么是拿些食物、布匹来顶账，而今她攒下的钱已经见了底，虽然路安娜说可以用她的钱过渡未来的时间，但是那些钱也总有用完的时候啊，况且，照路安娜的说法，早的话半个月，迟的话一个月，她马上就要去伦敦了，一开始勃朗特小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她那时候甚至都未必相信，可是现在她离开的日子逐渐逼近，路安娜每天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勃朗特平静的外表下，却掩藏着面临离别的紧张、无措，和隐隐的担忧。 虽然路安娜说的是叫她一起去伦敦，可是她一个赤脚医生，去伦敦做什么呢？那种大城市，最不缺少的就是医术高明的医师了！ 而她，又穷，又跛，又没有高明的医学知识，她怎么可能踏入那个陌生而宏大的城市呢？ 勃朗特在院门外收拾修葺屋顶的废料时，耳边突然传来路安娜的颤抖的喊声，勃朗特抬头抬头看去，只见路安娜从田埂下来的小路上一路慌慌张张的朝这边跑，她跑的飞快，跌跌撞撞差点儿摔倒，勃朗特看到她身后跟了一个人，立即朝路安娜跑去。 “勃朗特！”终于，临近了，路安娜一下子扑到了勃朗特的怀里，双手搂住她的脖子，大口的喘着粗气：“勃朗特，有人在跟踪我……” 勃朗特朝她身后看去，那人跑的并不快，腿一瘸一瘸的，奇怪，早上见到他的时候，还没有这样。 “没事的，是治安官。”勃朗特安慰道。 “啊…… ”路安娜将脑袋埋在勃朗特小姐的胸前，发出一声低低的恐惧的尖叫：“不，勃朗特，别让他们跟着我……” “路安娜，是治安官，”勃朗特小姐安慰道：“他早上来问了我卡罗尔的事情，我想还是关于这件事的。” 路安娜镇定了些，抓着勃朗特的衣服，急促的说道：“你别离开我。” “我不离开你。” “勃朗特小姐！”治安官终于跑到了近前，路安娜背对着他，于是治安官率先向勃朗特小姐打招呼：“您的这个表妹跑的可真快呀！”治安官见多识广，十分体贴，说道：“看来是把我当做坏人了！我知道，现在人心惶惶，大家看谁都是凶手！路安娜小姐，让我跟您说罢，我虽然不见得像村头的白鹅一样一尘不染，但绝不是什么作奸犯科的坏人。” 路安娜从而后听到治安官慈祥的声音，这与她曾经遇到的那类人，完全不一样，他们呵斥她，冷冷的看待她，像是看待一只腐烂的老鼠。 路安娜抓着勃朗特的衣服转过身来，渐渐冷静了些，沉默的盯着面前这一位胡子拉碴的治安官。 “早上我能说的都已经说了。”勃朗特小姐冷静的对治安官率先开口。 “哦，当然，我不是来找您的，我是来找您的这位表妹，路安娜小姐的。“ “舞会那天她一直在跳舞，广场上的人都可以证明，她拿了女王花环。“勃朗特小姐解释道。 “哦，当然，我已经听说了，跳舞最好的姑娘，路安娜小姐已经出了名了，不过，我还是有几句话要问一下，路安娜小姐，可以吗？“ “嗯。” “我听到说，您当时和卡罗尔发生过冲突。” “是…… 我们当时起了口角…… 但是我后来就没有见过她了。” “好的，我只是确认一下，“治安官追问：“您最后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他说话语气很平和，并没有那种咄咄逼人审问的气势，好像他不是一转脸就把人扭送到监狱的执行者，而是好奇心的邻居大叔一般，这样让路安娜渐渐放松下来。 “开场舞之前啊，当时她在欺负一个姑娘，好像叫…… 萨莉，我教训了她，然后等到开场舞的时候，她就不见了…… ” “在这期间，您在哪里？” “我一直在跳舞，舞会结束以后，我和勃朗特小姐往回走的路上，看到了很多人聚在那里…… ” “好的，您知道卡罗尔和这个叫萨莉的姑娘有什么过节吗?“ “不知道……“路安娜摇了摇头，却突然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但是…… ” “但是什么？”治安官立即警惕的问道。 “啊，没，没什么，我是说，但是她们好像很熟的样子。”路安娜的脸色变了变，结结巴巴说道。 治安官若有所思的看着路安娜，似乎在怀疑她的话的真实性。 不过，他最终没有再追问下去，十分绅士的道了谢，转身就离开了。 路安娜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你说谎了。”身后冷不丁传来勃朗特小姐不带感情的声音，路安娜吓得一哆嗦。 “啊？没有，怎么会？”路安娜讪讪，却按捺不住道：“勃朗特，我告诉你，可是你不要告诉别人啊，我记得那天，那个叫萨莉的姑娘在跳舞中场的时候离开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我怀疑，我怀疑，她会不会与卡罗尔的死有关？我记得，开场之前，卡罗尔曾经威胁过说要杀了她！可是，那时候，我没有当回事…… ” “你刚才为什么没有说？”勃朗特问道。 “我不知道，勃朗特，”路安娜露出惊慌的神色：“我不确定，而且我也不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明明是卡罗尔威胁的她呀！” 勃朗特陷入了沉默，路安娜说道：“勃朗特，我是不是应该说出来？可，可是，那姑娘软弱的像是只小羊羔一样，怎么会是凶手呢？” “勃朗特小姐，今天就到这里吧！”随着院子里传来一声粗犷的吆喝，路安娜惊讶道：“院子里有人？” 勃朗特小姐刚才也差点儿忘记了还在里面修葺屋子的工匠，于是解释道：“是来修屋子的。” 说话间，三个工匠背着工具络绎而出：“砖块不够了，还差一个屋角没有盖完，明天一定能搞定！” “谢谢了。” 第24章 看着工匠远去的背影，勃朗特突然想起来钱的事情，她想跟路安娜开口，却又不知道如何说，况且，现在她也感到心里很乱，从未像现在这样的乱，从前，她的生活一直是有条不紊的，平静的泛善可陈。可是最近，有太多事情，她要操心没有钱，可是路安娜的话却又提醒了她，那么早上她的回答是否有所缺失？不，她都是经验之谈，没有任何问题，可是，为什么她隐隐的感到不安？ 两人各怀心思间，屋后的小路上颤颤巍巍跑来了一个孩子：“勃朗特小姐，勃朗特小姐！奶奶快不行了，快来啊！” 病人常常会夸大其词，勃朗特小姐对此早已经习惯了，甚至直到这一刻，她才感到了一丝淡定。 那孩子气喘吁吁的跑上前来：“勃朗特小姐，求你去看看吧，奶奶一直在吐，吐得喘不动气来，眼球都要翻出来了！” 勃朗特小姐详细问了症状，又问了饮食，回屋子里去取了一些药出来，正要跟那孩子一并走，却发现路安娜还站在原地，于是喊了一声：“路安娜！” 路安娜回过神来，看向勃朗特小姐，勃朗特说道：“厨房里还有面包，你饿了先吃吧，我可能会晚一点回来。” “嗯。” “回屋子里去吧。” “嗯。” 勃朗特去的时候天还是大亮，回来的时候已经披星戴月了，她远远地看着屋子，发现一片漆黑，不禁心里一沉，照理说，路安娜绝不会睡这么早的。 她进了屋，正摸索着去点灯，却借着窗口的月光，看到路安娜沉默的坐在阴影里，勃朗特小姐吓了一跳，道：“怎么不点灯？” 说着正要去点灯，却被路安娜制止住了。 路安娜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问道：“勃朗特小姐，你为什么要救我啊？” “什么？”这是一个很遥远的话题，她们从未谈及过，勃朗特小姐回答道：“遇到了就救了，换做任何人都会这样的。” “勃朗特，难道你不奇怪，我为什么看到治安官那么害怕吗？” 勃朗特在一旁坐下来，淡淡的说道：“如果你想说，你可以说。”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些回忆罢了……”路安娜抱住双膝，眼神空荡荡的：“勃朗特，你听说了吗？她们说卡罗尔是因为不贞洁被杀死的……” “路安娜！”勃朗特上前抱住了她：“那只是一种传言。” “勃朗特，好奇怪，我本来没有害怕的，可是我今天看到了治安官，我以为过去已经结束了，可是那一瞬间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勃朗特，他们脱我的衣服，检查我的身体，勃朗特，明明和客人做的时候毫不羞耻，可是碰到治安官…… 勃朗特，我想起来我为什么会跳河了，那天我发现我怀孕了，我一直以为是我变胖了，我吓坏了，因为我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我很害怕，可是没有人会帮我，没有人……那天治安官说要来检查，往常给些钱，说些好话也能瞒过去，可是那天那个男人一定要脱我的衣服，勃朗特，我不许他脱我的衣服，我不许他碰我的孩子！勃朗特，勃朗特，可是我打不过他，那天我的身体被割碎了，勃朗特，我想到水里去，将身体一块一块粘起来，可是水里面好舒服啊，我好喜欢失去呼吸的感觉……” “路安娜，路安娜！”勃朗特急促的呼唤着路安娜的名字，将她从那片沉重的迷失之地唤醒出来，路安娜泪流满面，却没有察觉。 “勃朗特，你不该救我…… ” “路安娜，你听我说，过去已经结束了，从我救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是个新的人了！我认识的路安娜活泼，开朗，表演戏剧那么好，有一天她会站在伦敦的舞台上，那时候，她会有一个新的名字，新的身份！” “不会的，勃朗特，不会的，命运不会放过我的，卡罗尔也死了，你知道她的罪名吗？不洁，勃朗特，她是被命运处死的。” “不，路安娜，我怀疑一个人是凶手。” 作者有话说： 前面也稍微改了一点，最近这个部分写一章发一章是有点仓促， 有一些细节反复修改，大家可以晚点一起看，ps 请给兔兔留言呀 然后，其实我自己感觉写着写着也有一些跑偏，我在想要不要屯一屯再发吧，其实这个文的最初的立意，就是我想写那个“小人物”在宏大社会背景下的寻找到彼此，坚持的选择彼此，将看似贫瘠的生活创造的美好珍贵的那种感觉， 就这个文没有照着爽文来写，也没有设置太多的冲突，感觉是自己的冒险的尝试吧，但是最近总觉得有点跑偏，后面尽量再一起修改一下呜呜 第21章 出庭作证 勃朗特小姐为什么要那么说呢？在这之前，那只是一闪念，轻薄的像是蝉翼一样，可是在路安娜的情绪崩溃之下，她急于找到借口将路安娜从恐慌中拉出来，于是情急之下喊出了那个名字：“是亚历山大伯爵！” “啊——”路安娜果然一下子冷静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瞪大了眼睛看着勃朗特，勃朗特一时语塞，路安娜若有所思道：“天啊！ 我的天！竟然是他！你怎么知道？“ “我…… 我也不确定，我只是突然想到的，但是我可以确定，一定是某个人出于私人的目的谋杀了卡罗尔，绝对不是什么惩罚的原因，如果真的有惩罚，那么该被惩罚的人是杀害卡罗尔的人。“ “你是说亚历山大伯爵！“ 路安娜还停留在这个设想中。 “我还不能确定……但是相信治安官很快就会将凶手找出来的！我们不要太担心，现在，你应该躺到床上去，好好的睡一觉。” 勃朗特说着，上前去拉起来路安娜，路安娜顺从的跟着她躺到了床上，她的裙子松垮垮的堆起来，勃朗特松开抓住路安娜胳膊的手，方便路安娜去脱衣服，路安娜的手却立即缠上了勃朗特的小臂，像是一条小蛇一样抓住她：“勃朗特，你确定凶手是他？” “我不确定。“ 勃朗特后悔自己这么说了，她的确一点儿证据都没有，甚至都没有任何的猜想，她只是情急之下随便喊了个名字。现在，连她自己也困惑为什么会说出这个名字来。 路安娜似乎已经认定了这个答案，她抓着勃朗特的手臂说道：“原来是他！先前，我还怀疑过那个宽肩膀红脸的小伙子呢！当时我们跳着舞，他和萨莉，就是舞会开始前被卡罗尔欺负的那个姑娘，他们两个提前离场了，你注意到他们了吗？他们一直在一起跳舞！” “没有，我只看到你一直在和奥斯卡跳舞。” “嗨！奥斯卡太会跳舞了！我猜，萨莉和那个小伙子是一对情人！ 萨莉说她快要结婚了，难道那个小伙子是她的未婚夫？不过，他们看起来又很回避的样子，真是想不明白。 ” “可能是害羞吧！” “害羞？哎呀，真是的，年轻的姑娘啊，她们不知道，自己会因为害羞错过多少美好的事情……” “好了，别想了，你需要好好休息。” “勃朗特，凶手会被抓到的对吧？” “嗯，交给治安官去查找吧，相信他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答案的。” 勃朗特小姐在路安娜身边躺了下来，两人之间原本有一尺之隔，路安娜立即滚了过去，窝在了勃朗特小姐的怀里，她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勃朗特，一切都会过去的吧。” 勃朗特小姐的心砰砰直跳：“会的，真相会水落石出，坏事也会结束。” 第二天天气很好，天空蓝的发亮，一切都是那么焕然一新。 “勃朗特小姐！勃朗特小姐！勃朗特小姐！”木门外传来响亮而急促的喊声。 随着第三声话音刚落，木门打开了。勃朗特小姐刚刚煎完两个馅饼，两手还油光光的，她在围裙上顺手擦了擦，一脸疑惑的看着面前再次造访的治安官。 “真香啊！这是在煎培根馅饼吧？ ”治安官礼貌的夸奖道，见勃朗特并无意与他拉家常，于是严肃道：“勃朗特小姐，我得请您去法庭一趟。” “为什么？”勃朗特小姐心中一惊，只是她看起来面不改色的，让治安官也忍不住赞叹她稳定的心智，若是别的女人听到了这种事，恐怕早就吓得尖叫起来了。 “别担心，勃朗特小姐，“治安官微笑着说道：”只是请您去做个证人。“ “证人？” “没错，就是前些天问的关于伯爵大人的事儿，请您去说几句话，您只要照实话回答就行了，勃朗特小姐，我们相信您呐。” 勃朗特扭头看向屋里，现在路安娜还在熟睡，想到昨天她那么不安，勃朗特不忍心去把她叫起来，正看到对面的邻居玛利亚大妈十分热心的看着他们，于是拜托道：“玛利亚大妈，我想跟治安官去一趟法庭，如果路安娜醒来找不到我，请告诉她我很快就会回来，不要担心。” “哎呀，放心，放心吧！”玛利亚大妈热情的回应：“这点小事，交给我好啦！” 第25章 玛利亚大妈是村子里有名的长舌妇，口齿伶俐的很，只是勃朗特小姐当时太过于着急，没有考虑到，让玛利亚大妈传话就要承受她添油加醋的一番风险。 乡村法庭设在村子的西北方向，距离勃朗特家有些远，在去的路上，善聊天的治安官跟勃朗特聊着案件的进展，直到现在，勃朗特才知道治安官就是大名鼎鼎威尔先生，一年前隔壁村子一则闹得人心惶惶一家三口被集体杀害的凶杀案就是他破的，勃朗特小姐也没有想到，威尔先生是这样的一个笑眯眯的胡子拉碴的老先生。 “现在这个案子有些棘手，勃朗特小姐，但是请相信，我办案这么多年，不会放过一个恶人。”威尔先生信誓旦旦。 “为什么要去法庭给伯爵大人作证呢？” “唉，我正要告诉你呢！ 卡罗尔有个哥哥，一口咬定了是伯爵大人杀害了卡罗尔，卡罗尔曾经在伯爵大人那里做了一个月的女佣，不知道什么原因被赶出来了，她还去闹了几次，反而被拦着连门都不让进去了！卡罗尔哥哥多半是嫉恨上了伯爵大人，其实啊，他什么证据都没有哩！ 只是伯爵大人爱惜名誉，一定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免得大家觉得他滥用权力，欺压咱们老百姓了！” “威尔先生似乎对伯爵大人的印象很好。” “嗨！伯爵大人啊！富有，威武有力，还有正直的性格和聪明的大脑！勃朗特小姐，你说说，他是不是所有女人的梦中情人？别说女人了，我看他简直是男人的梦想！” “前面那些人就是吗？”勃朗特没有回答他，看到道路尽头的乡村法庭门口站了许多人。 “那个高个子的就是卡罗尔的哥哥，勃朗特小姐，待会您不要害怕，请实话实说就好。” “我会的，请放心。”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近了，治安官友好的打招呼：“卡奇先生，您到的可真早啊。” “要是您的妹妹也死的不明不白，您也能日夜不寐了。“ 叫卡奇的高个子男人顶着一头蓬松的头发，衣服也有些邋遢的捆在身上，勃朗特小姐的心中不禁有些同情。 可是很快，这位卡奇先生就打消了她心中的善意。 “威尔，你这是把相好的带来了吗？你的品味跟你的办案水平一样差！“ 卡奇的眼神扫过勃朗特，有些阴鸷。 “卡奇先生，请注意您的言语，这位是勃朗特小姐，将作为法庭的证人出席。另外，我得提醒您一句，在法庭上您可不要说话这么放肆。” 卡奇没有回答，反倒是夸张的做了一个请进的绅士礼，配上他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让勃朗特小姐十分的不舒适。 勃朗特小姐随着威尔先生一起进了法庭，接着十几个陪审员络绎走了进来，召集人验尸官站在了高台上，他静默的看着在座的各位，却没有开口。 勃朗特低声问威尔：“怎么还不开始？我们在等谁？” “额，勃朗特小姐，稍等一下……来了来了 ” 随着威尔先生低声的回应，勃朗特小姐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从高台后面的一扇小门中出来，是伯爵大人。 “伯爵大人，各位陪审员，各位乡民，”站在演讲台上的验尸官和伯爵大人恭敬的打过招呼以后，开始正式开场白：“首先我们十分感激伯爵大人的到来，也非常感谢在仓促之下大家的到来。卡罗尔一案目前尚未定论，今天本来不需要举行会议请伯爵大人和诸位亲自到场，但是伯爵大人身正不怕影子斜，他愿意亲自来到现场面对原告的指控。” 接着，他开始就本次的审理展开陈述，勃朗特小姐在来的路上已经听到治安官威尔先生讲过一次了，验尸官大人的陈述大差不差，卡罗尔哥哥的指控是伯爵大人杀害了卡罗尔，因为参加舞会之前，卡罗尔一直嚷嚷着要去找伯爵大人讨个说法，但是她每次去，都被城堡里的看门人拦住，所以他确定，卡罗尔一定是趁着舞会当天，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去找伯爵大人，结果惨遭杀害。 验尸官大人陈述完卡奇的指控词以后，陪审员们露出不太信服的神情，这时候卡奇突然大声喊道：“就是他杀害的卡罗尔！这个道貌岸然的混球！这个无耻的混蛋！” “请安静。”验尸官大人看着卡奇震慑道，几个助手立即上前按住了卡奇。 验尸官大人十分冷静的看着卡奇，说道：“对于你的指控，今天在全体陪审员和部分乡民面前，我们将一一确认。首先，当天有很多乡民在舞会正式开始前见到过卡罗尔，而在舞会结束的时候，大家在河边发现了卡罗尔的尸体，那么，你认同作案时间是在舞会当时，对么？” “对，没错！” 卡奇回应道：“亚历山大出钱举办了舞会，但是他却根本就没有去参加舞会！他就是趁着大家都在舞会上的时候，借机杀害了可怜的卡罗尔！” 验尸官大人镇定自诺的看向勃朗特小姐：“勃朗特小姐，很感谢您能作为证人出庭，下面我有几个问题要问您，您只要回答我是和不是就可以了，您听懂我的话了吗？” 勃朗特小姐这么快就被点名，一时之间，她还不能理解验尸官大人的话。 “别紧张，勃朗特小姐。”治安官威尔先生在一旁鼓励道：”验尸官大人在等您回答呢。” “是。”勃朗特小姐有些僵硬的给出了回答，而接下来，就是治安官对她的问询。 “勃朗特小姐，您是在舞会快要开场的时候，突然被叫去给伯爵大人看病的吧？” “是的。” “您在广场后的屋子里见到伯爵大人的时候，他看起来十分虚弱，并且上吐下泻，而您给你的诊断是食物中毒，对吧？” “是的。” “根据您的诊断，伯爵大人所遇到的食物中毒，必将导致四肢无力，甚至无法行走，这样的情况下连一个小孩子都打不过，更不可能伤害的了一个女人，对吧？” 勃朗特小姐有一些迟疑了，她隐隐的感觉验尸官的问询中似乎有陷阱，可是却又找不出错处来，因为伯爵的大人的中毒情况所导致的结果的确如此，多年的经验让她不该有所质疑，可是为何，她心中总有奇怪的不安呢？ “勃朗特小姐，请您仅从医术的角度考虑，不要受到案件的干扰，请您回答，伯爵大人的食物中毒情况是否导致他当日根本没有行动能力？” “…… 是…… ” “撒谎，你们都是一伙的！”卡奇大喊道，立即几个助手压住了卡奇。 “那么，对伯爵大人的指控应该水落石出了。“ 验尸官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抬起头看向屋子里的人，又转头看向坐在高台上的伯爵大人微微颔首，不紧不慢的说道：“请各位陪审员投票吧。” 陪审员们给出了统一的选票，一致认同，卡奇对伯爵大人的指控是不合理的。 “骗子！这不公平！你们都是一伙的！“卡奇大喊道：”就是亚历山大这个混球为了不付我妹妹工钱，我知道，就是他杀了我妹妹！我妹妹是两手空空被赶回家的！他为什么不说因为什么把我妹妹赶回家！说呀，说呀！“ 陪审员们露出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来，在他们看来，伯爵大人是不至于拖欠一个女佣那几十个便士的，更不可能为了几十个便士去杀人，卡罗尔的哥哥真是单纯又愚蠢的有些离谱了。 “不要吵闹！”验尸官呵斥道：“你的指控无效！” “验尸官大人，”一直保持沉默的伯爵大人突然开口了，他声音洪亮有力，一开口就自带了威慑现场的威严，就连大喊大叫的卡奇也停了下来，伯爵大人接着说：”让我说两句吧，谢谢勃朗特小姐的公正的证词，将我洗脱清白。对于卡奇先生一直耿耿于怀的卡罗尔小姐被解雇一事，事实上，我一直没有公开是为了卡罗尔小姐的颜面，因为，卡罗尔小姐行为不检点，四处勾引庄园里的男人，我本来已经命令禁止了她的这种行为，可是她最后竟然怀孕了，为了不影响庄园的清誉，我只能将她赶出去。很可惜，卡罗尔小姐并不珍惜我们的好意，甚至不能辨别好人，对于凶手，我倒是可以给一个建议，不如调查一下卡罗尔小姐的情人们，又或许，她的这个唯利是图，只想着用卡罗尔还钱的哥哥！自从卡罗尔遇害以后，他三番五次来我的庄园闹事，只为了让我付给他一笔钱！” “你胡说！你胡说！”卡奇发出一声嚎叫，他的卷发好像都直立起来一般，他愤怒的扑上前去，可是却距离伯爵大人有一段距离，没有人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他竟然举起手中的刀子，刺向站在伯爵大人身边不远处的勃朗特小姐。 勃朗特从未感到死亡距离自己那么近，那么突然，那么毫无防备，只看到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她下意识的转头躲避，却知道这只是徒劳。 可是，刺痛感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传来，等她反应过来，只听众人喊道：“伯爵大人，伯爵大人，您没有事吧？” 第26章 勃朗特惊讶的转头看去，只见亚历山大伯爵的手臂一片殷红，血液滴滴答答的流了出来。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他才是凶手，他才是…… ”卡奇陷入癫狂中一般，被人拉了下去。 伯爵大人看向勃朗特小姐：“勃朗特小姐，没有吓到您吧？“ 勃朗特小姐立即恢复了冷静，她抓住伯爵大人受伤的手臂，情急之下扯下伯爵大人袖子上的一块布料，迅速的包扎上去，她的动作很快又很麻利，行云流水，在众人还处在慌乱中的时候，她已经将伤口包扎好了。 “勃朗特小姐，你的身上有一种十分稀有的镇定感，你知道吗？”伯爵大人压低了声音说。 勃朗特小姐的手一顿，接着将布条系好：“只是熟能生巧，大人。” “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 “我只是履行我的职责，凭着良心说话。” “你对我有什么误解吗？” “没有，大人，伤口只是临时止住了血，您回去以后还要上一些消炎药，我想您的庄园里应当有的。“ “勃朗特小姐……” “我想我今天的职责已经结束了，没有其他的事务，我可以回去了吗？”勃朗特小姐朝治安官说道。 “当然，辛苦您了。” “希望真相能够水落石出。” “这是我们每个人的愿望。” 勃朗特小姐率先出了法庭，闹剧结束，其他人并未立即离去，反而等着与伯爵大人攀攀关系，法庭里面熙熙攘攘的，法庭之外就更显空荡。 勃朗特小姐出了法庭以后，头脑也渐渐清醒过来。她突然对自己感到十分的懊恼，明明是伯爵大人救了她一命，不管怎么说，她都应该心怀感激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他感到很愤怒，尤其是他低头跟她说话的时候，尤其是他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来，勃朗特小姐那时候感到十分的不适，于是下意识的，就顶撞对方起来。 现在，她想起来自己连一声谢谢都没有跟人家说，顿时有些懊悔，可是转念又想，像伯爵大人那种权贵人物，又怎么会在意她这种小人物呢？ 算了。 今天早上的事情太突然了，治安官跟她解释过，事情突发紧急，所有人都是被临时召集起来的，又说若是平常人被指控，是不必召开，准备回家去，却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喊：“勃朗特！“ 勃朗特小姐抬头看去，是路安娜！ 天空湛蓝，晴明的阳光落在屋顶上，屋顶闪闪发光，落在路安娜的头发上，她的金发也闪闪发光。 路安娜跑到了她的面前，气喘吁吁，面色紧张：“怎么样？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他们？” “治安官啊！” “没有啊，怎么会为难我？你听谁说的？” “那个玛利亚大妈，她说你被治安官带走啦！让我不要担心，我怎么能不担心啊！“路安娜有了哭腔，她扑上去抱住勃朗特：”勃朗特，我一觉醒来发现你被带走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要睡懒觉了！” 勃朗特小姐哭笑不得：“没有，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当做证人出庭作证。” “真的吗？”路安娜松开手，看着勃朗特小姐。 “当然是真的，否则我现在怎么会出来呢？” “天啊！勃朗特！答应我！不要丢下我！”路安娜再次抱上了她，在她耳边哭诉。 勃朗特小姐的内心，又酸涩，又愉快，又明亮，好像黑暗再漫无边际，她也不会害怕。 她轻轻抚摸路安娜的后背：“好，我答应你。” “我早上煎了鸡肉馅饼，你吃了吗？”勃朗特问道。 “没，呜呜。” “那我们回去吃吧。” “嗯。” 两人并肩一同回去，勃朗特将事情的始末讲给了路安娜听，她也讲了伯爵大人为自己挡的那一刀，和自己的困惑。 “不管怎么样，他当时实实在在为我挡了一刀，我应当对他表示感谢的。” “嗨，勃朗特，不要内疚啦，相信我，男人嘛，他喜欢你的时候，又体贴，又大方，甚至愿意为了你不要命！若是有一天他觉得你挡了他的路，或者是他觉得别人比你更漂亮，更温顺，更听话，更有价值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的丢掉你，甚至会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将你做掉！” “你胡说些什么，我又没有说他喜欢我。” “他现在就是在喜欢你啊。上次在森林里，他看你的眼神就不对劲，跟一头饿狼似的，我那时候就应该反应过来，可惜，我当时被那条蠢狗给吓傻了。” “路安娜！你不要再这样说了！” “好啦好啦，勃朗特小姐，不管怎么说，我现在觉得他是个坏人。” “为什么？“勃朗特小姐以为她有什么证据。 “女人的直觉啊。“路安娜大大咧咧的说道，她突然想起来什么：“勃朗特，你会通灵吗？你能不能问问卡罗尔，谁是凶手？” “我不会。” “唉，我也不会，而且感觉，通灵也怪吓人的。像我这么胆小的人……” 勃朗特这才注意到路安娜拿了一把菜刀，惊讶道：“你拿这个做什么？” “壮胆咯！我想，要是他们敢伤害你，我就跟他们拼了！” 勃朗特小姐的内心，非常非常的感动，可是她却说：“下次不要这样了，法庭是很公正的，他们不会随便伤害好人。 ” “还有，你一点都不胆小。”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我好纠结，这一部分走剧情，所以我可能会不断修改哈，我先发出来吧，或者大家想攒一攒一起看也行，第一卷会最后结尾在仲夏夜之梦/月下 章节， 大概还有十章，然后月下章节本来预计是个纯爱战车哈哈这一章已经提前写好了，但是不知道这十章能不能顺利的把情绪拉扯上去呜呜呜呜 谢谢，欢迎评论哦宝贝们 第22章 戏外风波 两人回家以后吃了早饭，路安娜吃的津津有味，勃朗特小姐则有些欲言又止的。 “勃朗特，你知道吗？我还听说卡罗尔是受了女巫的诅咒而死的，因为她抢了女巫的情人，所以被女巫报复而死。”路安娜咬着香喷喷的鸡肉馅饼，随口说道。 “谁说的？” “就是那个玛利亚大妈啊！” “别相信她的话。” “我知道！哈哈，她真的太会添油加醋了，我应该把奥斯卡介绍给她认识！她一定能给奥斯卡带来很多灵感！” “你和奥斯卡……”勃朗特小姐欲言又止。 “怎么了？”路安娜喝了一口汤说道，却不待勃朗特小姐遣词造句，她一拍脑袋说道：“哎呀，我差点忘了一件事，今天晚上戏班子要上演最后一场戏了！你一定要和我一起去看！” “最后一场？”勃朗特小姐有些惊讶的问道。 “对啊！奥斯卡的戏剧已经排的差不多了，他就等着伦敦那边剧院的消息了！老班主说，本地的戏已经演了很多遍，大家都看够了，所以也想带着剧团去其他地方巡回演出，这样一路到伦敦！他可真是精明，满脑子都是怎么赚钱。” 勃朗特小姐大惊失色，她的脸色微微泛白，手指发凉，有一瞬间甚至听不到路安娜喋喋不休的关于未来的幻想。 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件事，她要走了，她要走了，她要走了。 可是勃朗特小姐又能怎么办呢？路安娜是自由的。 她不会折断精灵的翅膀。 “勃朗特，勃朗特！你还在想伯爵大人吗？”路安娜见勃朗特小姐走神，大声唤她。 勃朗特小姐被唤了回来，支吾道：“没有，别乱开玩笑。” “那你在想什么？”路安娜吃东西很快，现在已经吃完了，她拄着下巴看着勃朗特，追问道。 勃朗特小姐被她看的不好意思起来，躲闪道：“你今天不用去排练了吗？” 路安娜兴奋的跳下了椅子：“勃朗特，用不了多久，你再听到我的名字，就是大明星啦！我现在就去找奥斯卡！” 她哼着歌儿朝门外走去，却又停在了门口处转身喊道：“今天晚上别忘了去呀！这可是最后一场，跟上一次你看到很不一样！千万不要迟到啦！” “好。” 路安娜出门以后，隔壁的玛利亚大妈立即迈着肥大的脚掌晃了进来，她说的是想要跟勃朗特小姐要些治头痛的草药。 “哎呦呦，天气一热起来，脑袋就容易昏昏的，去年你给我的那个草药真是太好用啦！” 勃朗特小姐进屋里去给她取草药，玛利亚大妈也不闲着，她打量着勃朗特小姐尚未修葺完的屋顶：“勃朗特小姐呀，你们家的这个屋顶还没有修好呀！” “昨天瓦匠来修了一些，还剩一点收尾。” “勃朗特小姐呀，这个家里没有个男人，就是不容易呀，我们家的房子坏了呀什么的，我那当家的都搞定了，根本用不着什么泥瓦匠，你说这得省下多少钱啊。” 第27章 “你要的草药。”勃朗特小姐快速的从橱柜里翻出来一些草药，包好了交给玛利亚大妈。 “哎呦，勃朗特小姐啊，你可真是天使下凡了，谁不羡慕你这样一双手呢！可惜的呀，要不是你年纪大了，有好些个小伙子我可以介绍给你呢，就是隔壁村子的那个汤米你知道吗？那孩子小时候还哮喘的跟个小狗似的，病恹恹的，出去当了几年水手，听说捞到了宝藏了！给他介绍姑娘的都已经踏破门槛了，勃朗特小姐，你的那个表妹啊——” “玛利亚大妈，路安娜不需要。”勃朗特小姐立即打断了她的话。 “哎呦，勃朗特小姐，你不要误会我的好意呀，你别看路安娜长得漂亮，再过几年，可就像你一样，变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啦！” 要是路安娜在现场，她一定会叉着腰，龇牙咧嘴，让玛利亚大妈好好感受一下看起来年轻漂亮的姑娘骂起人来也毫不逊色，可是勃朗特小姐不会这样，她内心热血沸腾，满脸发烫，可是她小麦色的皮肤上却不会有所显现，她只是看起来无动于衷。 玛利亚大妈接过了草药，絮絮叨叨的转身离去。 一直到她走远了，屋子里才彻底的安静下来，勃朗特小姐没有意识到她长舒了一口气。 勃朗特小姐站在院子里看着未完成的屋角，又算了一遍修理屋顶的材料钱和工费，她脑海里过滤了一遍昨天泥瓦匠在屋顶上修屋顶的过程，玛利亚大妈的话倒是提醒了她，修理屋顶这种事，如果男人能干，那么女人也能干，这样就可以剩下后面的钱了。 她终究不想用路安娜的钱，尤其是路安娜今天跟她说她要去伦敦，这个傻姑娘，就这么两手空空的以为立刻就变成大明星了，这一路她要吃要喝，就算吃喝路费都由戏班子承包，她总要钱买衣服吧，万一她生了病呢？不管怎么说，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总是要备一些钱在手上的。 勃朗特小姐没有想过和路安娜一起去伦敦。 那个在路安娜畅想中的辉煌宏伟的城市，不适合她这样的人，那是路安娜的梦想，不是她的梦想。 况且，某种意义上，勃朗特小姐狭隘的想，路安娜已经在她和奥斯卡之间做出了选择，即使是她先遇见她的，可是或许，伦敦更适宜像她这样的精灵一样的女孩，在那里她可以唱歌，可以表演，可以展示她的天赋和才华，而在乡村，在小镇，她的身体会被反复的不同角度的标价。 勃朗特小姐打定了主意亲自修理屋顶，她走到邻居玛利亚大妈家借梯子，玛利亚大妈好奇心很大：“借梯子？你要做什么？” “修理屋顶！”勃朗特小姐十分笃定的回答。 “真是大胆啊！女人怎么能干这种事！会摔下来的！你可不是一只猫！”玛利亚大妈被吓到了。 “男人也不是猫。”勃朗特小姐接过来梯子，十分淡定的回答。 “真是个怪人啊，怪不得没有男人要她！”勃朗特小姐走后，玛利亚大妈低声嘟囔道。 初夏的午后烈日炎炎，勃朗特小姐将那棵压倒屋顶的罪魁祸首之树砍成了整整齐齐的木料，然后架上梯子，爬上屋顶修整破碎的屋顶角落，起初她只是凭借着记忆，模仿着工人修葺的样子，可是没过多久，她就摸到了一点儿门道，那些让人不知所措的木料在她的手里像是成精了一样，总是能自己找到合适的位置。 她干的热火朝天，不知不觉夕阳西沉，勃朗特全神贯注着屋顶的进程，终于在她钉好最后一根木材的时候，最后一缕天光也落幕了。 繁星升起，四下沉寂，昆虫的鸣声四起，而她的房子再也不怕风雨。 勃朗特小姐坐在高高的梯子上，听到路上传来依稀的喊声：“快啊，快啊，马上就要开场了！” 勃朗特小姐猛然想起来路安娜和她约了一起看戏的事情，她连忙跳下了梯子，匆匆忙忙的关了门，朝着戏台那边走去，路上遇到了熟人，见她走得匆忙热心的问道：“勃朗特小姐，又去给人看病呀。” 勃朗特小姐接着夜幕脸红的没有否认。 那人随口说道：“勃朗特小姐真是好人啊，也要注意放松一下啊，去看看戏啊！” 勃朗特小姐心不在焉的告别。 在路安娜来到自己身边之前，勃朗特小姐的生活健康而克制，学习，工作，为了生计和治病救人而疲于奔命，她不感兴趣也不会参加舞会，不会去看戏剧，不会有任何享受的放纵的娱乐生活，或者娱乐生活也不欢迎她，勃朗特小姐似乎只要站在那里，就与那些快活的人群格格不入。可是，路安娜拉着她的手走了进去。 原来，没有那么格格不入的。 勃朗特到了戏班子现场的时候，人已经很多了。她并没有看到路安娜，只好四处搜寻，却看到了很不想看到的人。不过，奥斯卡并没有发现是自己不受欢迎，毕竟他一直都过于受女性欢迎了，他热情朝勃朗特招手，喊她的名字，勃朗特小姐只好朝他走过去，或许他知道路安娜在哪儿呢。 “勃朗特小姐，见到您真是太高兴了。 ” “我也是。” “哦，不，您看起来并不高兴。” “你要什么时候把路安娜带走？”勃朗特小姐突然忍不住的问道。 “您已经知道了？”奥斯卡反问道，但是他并没有惊讶：“也是，路安娜时时刻刻在说你，她对你还能有什么秘密呢？” 勃朗特小姐一时没能拼凑出来奥斯卡这句话的意思，是讽刺吗？是夸张吗？是羡慕吗？是真诚吗？她难以回应，这时候路安娜响亮的声音为了她解了围。 “勃朗特！你来啦！” 话音未落，路安娜已经扑上来搂住了她，接着她松开双手，开心的说道：“我刚才在给演员化妆，勃朗特，老班主夸我现在已经是专业的演员和化妆师了！” “恭喜你。” “今天的这场戏非常精彩！你一定会喜欢的！”路安娜挽上了勃朗特小姐的胳膊，亲密道。 “我这么一个英俊潇洒的美男子站在这里无人问津，难道是被撒了精灵的药水，突然隐形了吗？”奥斯卡见路安娜和勃朗特小姐喋喋不休，完全忽略掉了他，忍不住打趣。 “奥斯卡！”路安娜娇俏的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你又卖弄你的文化，我应该给你撒点不说话的药水，让你少打趣别人！” “我要是变成了哑巴，谁来夸赞路安娜宝贝的美貌、聪慧和可爱至极呢？” 勃朗特听着他们之间的唇枪舌剑，他们在一块的时间里，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说话吗？在勃朗特小姐拿着斧头劈着木料，背着箩筐采药，穿梭在一个个面容枯槁的病患之间的时候，他们两个在明媚的阳光下跳舞，唱歌，演戏，他们都有着那样华美耀眼的外表，如此相配。 舞台上响起了开幕的锣鼓声，路安娜像是惊醒了的豹子一样，拉着勃朗特就朝人群中挤进去：“哎呀，开始了，咱们得到前面去！” “奥斯卡不一起吗？”勃朗特小姐礼貌的问道。 “他呀，不知道要去做什么，可神秘了呢！” 勃朗特小姐注视着路安娜，只见路安娜说这话的时候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快。 “可能他有自己的私事。” “谁关心这个呢！” 路安娜快言快语道，她着急看戏，可是这副样子却落在勃朗特小姐眼中，被当做了她在对奥斯卡发脾气。 台上的戏剧在掌声中开演了。路安娜的眼神被吸引了过去，立即神采飞扬了起来，她松开了挽着勃朗特的手，随着人群鼓掌欢呼起来。 最后一场戏剧的宣传做的很足，附近很多村子里的人都赶来看，人潮汹涌，勃朗特也越过人群看向台上，今天的戏剧是莎士比亚的《麦克白》，听说现在伦敦人也最喜欢看这个了。 只是，人们起初的欢呼雀跃随着舞台上阴森冷酷的气氛渐渐静寂下来，观众们看着麦克白和麦克白夫人商量着奸诈的诡计，都跟着提心吊胆了起来，突然间，雷声振振，仿佛真的要下暴风雨了一般，冷风嗖嗖的，三个身形巨大、样貌丑陋的女巫出现了，念叨着“美即是丑，丑即是美……”，像是在施展什么可怕的魔咒。 路安娜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紧紧抓住了勃朗特的手掌，低声道：“天啊，勃朗特，太可怕了，天啊！” 勃朗特低头看向她，只见路安娜一副害怕却又期待的样子，嘴上低声念叨着可怕，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着舞台。 她们的手无意识的十指相扣着。 她们曾经做过很多亲昵的动作，路安娜就像是一只粘人的小猫一样，喜欢挨着她，喜欢抱着她，夸张又任性。 可是她们从未这样十指相扣过，她的掌心贴着她的掌心，好像她的灵魂在拥抱她的灵魂。 勃朗特小姐看着路安娜，她想上次她们在这里看戏剧的时候，明明是上个月的事情，她却觉得仿佛过去很久了，那时候她们还在吵架，她在人群中小心的搜寻着她的身影，看到了是喜悦，是小心翼翼的错过和再探寻。原来时间过得这样快，原来她们在一起的时间这样的短，很快，路安娜就像舞台上的那些演员一样，飞往新的世界了。 第28章 而勃朗特小姐，则会继续她的像从前那样的一成不变的枯燥的生活。 勃朗特小姐还不知道，一成不变和枯燥，已经是十分幸运的人生，可那时的她，太过于暗自感伤。 打破了勃朗特小姐感伤的是人群中传来的一阵骚乱，台上雷声阵阵，演员们正声情并茂的表演，他们铿锵有力的说着“阴谋、诬陷”，却突然与台下的叫喊声呼应了起来。 “这是阴谋！诬陷！”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叫喊，接着人们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勃朗特和路安娜也看向骚乱的焦点，就在与她们间隔了三四排人的几米之外。 在这急促的骚乱里，勃朗特和路安娜不约而同的看到了各自的熟人。 只见几个治安官拿着镣铐当场抓住了一个宽肩膀红脸男子，为首的治安官正是威尔先生，那红脸男子则是路安娜上次在舞会上一起跳过舞的窘迫男子。 “阴谋！人不是我杀的！这都是阴谋，诬陷！”被抓的男子大声喊叫。 很快人群传来更大范围的骚动，流言蜚语像是放出山洞的一群蝙蝠一样，现场一下子混乱了起来。 有人害怕的躲开，有人愤恨的捡起石头丢向被抓的罪犯，有人在尖叫，有人在争相发言： “原来是小汤米啊，我早就怀疑是他了！我以前就看到过他和卡罗尔在河边散步，搂搂抱抱的！” “唉，我还听说啊，小汤米赚钱的路子来路不明，水手怎么赚的了那么多钱？听说啊，他现在是海盗了！” “哎呀我也听说了，他是杀了人逃回来的呀！” “哎呦，就说嘛，小时候蔫了吧唧的小孩，怎么可能赚那么多钱……” “哎哎呀，谁在摸我，是不是你这个老不死的！” …… 流言蜚语炸开了花，反倒被抓起来的汤米·格勒的叫喊声无人注意，人们就像是撒欢的鸭子一样呱呱呱个不停，比谁的声音更大，更有说服力。 路安娜好奇的朝人群里钻，勃朗特仍旧抓着她的手，只好跟着她朝人群拥挤的方向里拥挤而入。 混乱中，有人被推倒了，有人被踩到了，有人被揩油了，有人在哭，有人在吵架，有人在尖叫。 勃朗特全神贯注的盯着路安娜，要是有人敢动她一下，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那人推倒在一旁。 在嘈杂和喧哗里，治安官迅速的开路，一个治安官拦住不断涌上来的人潮，两个治安官则一起按住身体强壮的汤米·格勒，他们缓慢的推着人潮朝外走去，咒骂声渐渐消散，一个尖锐又温柔的声音突然清楚的传来：“他是冤枉的！不是他！那天晚上——”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汤米看向那个姑娘，厉声说道：“闭嘴！萨莉！我没事的！你放心！” “不！不要带他走！”那姑娘不管不顾的扑了上去，却被治安官拦了下来。 “滚开，萨莉！”汤米咒骂道。 “他是冤枉的，不是他！真的不是他！”萨莉大声喊道，可是她没有抖出来任何轰动的消息来，很快没有人再搭理她了，随着治安官带着人终于走出了人群的包围，众人有些意犹未尽的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来他们是来看戏的，只是他们光顾着看台下的戏，没有发现台上的戏已经停了下来，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嗓子：“怎么不演了呢！” 接着众人又朝舞台上聚拢着喊道：“退钱，退钱！” 戏班子只好在一片混乱中，又重新敲锣开场，随着几声雷声阵阵，人们又开始陷入看戏的乐趣中。 路安娜注意到了一个人的离场。 她拉了拉勃朗特小姐的手：“看呀，是和那个汤米一伙的姑娘，我就说他们俩有一腿，刚才她那么拼命的护着他。看她的样子可不太妙啊勃朗特，我记得那个卡罗尔看起来很讨厌她的样子，你说是不是她杀了卡罗尔，然后那个小伙子替她顶了罪？” “如果是这个原因，小伙子就不会喊冤枉了！” “勃朗特，咱们跟上去看看，瞧瞧她是真冤枉，还是假冤枉！” 勃朗特小姐不置可否的跟上了路安娜的步伐，她们小心翼翼的朝人群外溜去，小心翼翼的跟上了萨莉的脚步，只见萨莉捂着脸朝着空荡荡树林里走去，一直走到了河边，只见她站在河岸上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念叨着：“为什么，你讨厌的人是我，让他们把我带走呀！卡罗尔！你这个，你这个坏女人！” 路安娜和勃朗特小姐躲在树后面面面相觑，不知道那个萨莉在发什么疯。 就在两个人犹豫要不要上前的时候，突然看到萨莉朝着河水里面走去。 “哎呀，傻子！”路安娜忍不住骂了一声，两人连忙朝萨莉跑去。 河边淤泥又湿又软，萨莉一脚踏了进去以后，就意识到已经没有退路，可是她此刻内心绝望至极，也不再挣扎，反倒认着自己的身子渐渐没入沼泽之中。 “喂！你不要命啦！”路安娜跑的快，率先来到河边，她一边喊着，一边急切的伸手去拉萨莉，可是正是这一鲁莽的举动，等到她发现的时候，自己也已经一脚踩进了沼泽里。 “啊，勃朗特，救我！”路安娜高喊着朝跟上来的勃朗特伸出手去，又大喊：“别过来，这里是沼泽！” 勃朗特小姐低头用力的拔了一根灌木丛的纸条，在夜色中小心翼翼的敲打着地面朝路安娜移动，眼见着路安娜在沼泽中浮沉更是心急如焚，萨莉认出了路安娜，失落道：“是你？别管我，我不想活了！” “闭嘴！都是你这个蠢货！”路安娜恶狠狠地骂道。 “是啊，都怪我，否则汤米也不会被抓起来了！”萨莉哭道：“一切都结束了，我也不想活了！” “喂！谁说都结束了？我可以帮汤米证明清白！”路安娜喊道，这时候勃朗特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朝她伸出手来，两人的手已经抓到了一起。 “真的吗？你怎么能？” “别废话了！你想要救他，先想办法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路安娜说着朝萨莉伸出了手，萨莉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为她解围的姑娘，她那么勇敢，好像什么都不怕，于是她相信了她。 好在路安娜所处的位置并不深，三人手拉着手，终于爬上了岸，勃朗特和路安娜坐在地上气喘吁吁，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萨莉殷切的抓住路安娜的手臂：“路安娜，你知道他是无辜的！你有什么证据可以帮他证明？”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啊怎么上传自己的封面啊兔兔好难，怎么申榜啊看不懂一堆规则我的天呜呜呜 ps 今天已经把古风版的小说梗概写出来了，真的会谢，为什么我这么三心二意啊，但是我一定要完结这一本啊快点快点快点写呜呜呜 为什么我写的这么慢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23章 再寻真相 “我…… ”路安娜当然没有任何的证据，她当时只是情急之下为了救出萨莉，才信口雌黄而已。 现在看着萨莉急切的眼神，她却什么借口也说不出来，求助的看向勃朗特小姐。 勃朗特小姐收到了路安娜的求救信号，反问萨莉：“那么你呢？你为什么相信他是无辜的？” 萨莉急切道：“我从小就认识汤米了！我知道他的为人，他绝对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这样的理由实在是太过于牵强，属于上了法庭会被以扰乱案情而被赶出来的类型。 看着这两个人面面相觑的神情，萨莉才恍然大悟：“原来，原来你是骗我的，你根本就没有什么证据是吗？” 路安娜怕她再做出来轻生的举动，抓住了她的手腕道：“如果你觉得他无辜，就要想办法就救他啊，你这样自杀，对你，对他有什么好处？” 清凉的月光落在了萨莉的脸上，她脸上全是悲戚：“汤米，汤米，他们一定会给汤米定罪的，没用的，没用的……” “你到底是相信汤米有罪，还是不相信他有罪啊？”路安娜见萨莉语无伦次的，有些不耐烦道。 “他是无罪的，绝对不可能是他！”萨莉两眼泛着泪花，却又犹豫道：“可，可是，他有洗脱不掉的嫌疑…… ” “什么嫌疑？” “我不能告诉你们！” “都什么时候了！你不告诉我们，我们就不能帮你，你自己又不能救他，那你到底是想救他还是不想救他？” 萨莉痛苦不堪，被路安娜驳的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她似乎也想明白了，或许眼前的两个人是她不可能的中的唯一可能，于是说道：“我告诉你们，你们别告诉别人。” 两人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萨莉于是说道：“在舞会那天，就是路安娜帮我解围之前，卡罗尔告诉我她怀孕了，她说她的孩子是汤米的。” “啊？”路安娜忍不住说道：“原来他们是一对啊。” “不，不是的，”黑夜中看不清楚，但是萨莉的脸涨的通红：“汤米不喜欢她。” 第29章 “呵，不喜欢还能有孩子，这种男人，你还管他做什么？” 路安娜快言快语道。 “不是的，我，我，我相信那个孩子不是汤米的，”萨莉悲哀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 “汤米说的。” “噗哈哈哈哈！”路安娜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末了也意识到这不太合适，说道：“傻姑娘，男人的话怎么能相信？欺骗简直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天分。” “不是的，我相信汤米！”萨莉急切的说道，见这句话明显没有什么说服力，她着急的和盘托出：“我和汤米从小就认识，我知道他的为人，他绝对不可能撒谎。我们很早就互相喜欢了，可是一直都没有说出口，后来有一天他突然和卡罗尔订婚了，然后他就出海做了水手，那时候我很难过，也在父亲的安排下订了婚，我以为我们从此就再也没什么瓜葛了，可是我没有想到那天却在舞会上遇到了他！我本来不想理他，但是我们终究没有避开，后来他告诉我有话要跟我说，我想好呀，就当是结婚前最后一次聊天吧，从此以后我们就各走各的了，可是，可是我没有想到，他跟我说的话，就是要跟我私奔！” “天啊！”路安娜忍不住叫到：“原来你们那天离开现场，是去谈情说爱了！” “你看到了我们？” “我只看到了你们离开现场！”路安娜说道：“可是我没有告诉治安官，放心。” “谢谢你，那天离开舞会以后，我们两个一直沿着后山的山坡漫步，像是小时候那样，他跟我说他之前和卡罗尔是被迫订婚的，因为那时候卡罗尔意外怀孕，求他帮忙，为了保住卡罗尔的名誉，他当时才答应了订婚，可是订婚以后，卡罗尔告诉他自己根本就没有怀孕，他一气之下就离开了这里，那时候他本来想跟我表白，却又觉得十分羞愧，所以什么都没有说。后来他听说我要结婚了，终于忍不住赶了回来，他这次回来只是为了跟我见上一面。那天晚上我们谈了很多，最后决定他和卡罗尔取消婚约，我也取消婚约，可是却没有想到，第二天就听到了卡罗尔被杀的消息！我一开始也怕极了，还以为是汤米和卡罗尔谈不妥，失手杀了她，后来才知道卡罗尔是在舞会期间死去的，那个时候我一直和汤米在后山散步，一直听到舞会散场才分开，所以，卡罗尔绝对不会是汤米杀害的！” “既然如此，你去作证不就行了？难不成你还怕毁了你的名誉？”路安娜说道。 “我，我，我当然不怕，就是让我为了他死我都愿意！”萨莉突然激动的说，但是接着她又暗淡下来：“我从前和卡罗尔是好朋友，她个性很强势又有些喜怒无常的，总是要别人什么都依着她，后来她知道了汤米和我之间的感情，她好多次当众说要杀了我，很多人都知道，所以她出事以后治安官也来调查我了，我当时不敢说出来我和汤米幽会的事情，所以就撒谎说那天晚上我肚子疼早早的回家睡觉了。现在我再说是和汤米在一块，也不会有人相信我了。 ” 路安娜恍然：“这么说你确实不太适合作证，你去作证，反倒让人怀疑是你们两个合伙害了卡罗尔。” “真的不是我们！” “你知道卡罗尔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吗？”勃朗特小姐突然问道。 “这个，我不知道，不过，”萨莉回想着：“一个月前我去找卡罗尔，碰巧碰到她扶着桌子在呕吐，那时候她脸色不好，只是跟我说吃坏了肚子，我也没有多想，现在想想，那时候她就应该已经怀孕了。” “那时候，她还在亚历山大伯爵那里做女佣吧。”勃朗特小姐自言自语道。 “是的，自从去做了女佣以后，她的个性就变得更加喜怒无常了。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彻底恶化，有一次她跟我说要和汤米取消婚约，我听了很高兴，她见我喜形于色，就嘲讽我是不是一直盼着这一天，把我狠狠地奚落了一番，再后来我就小心的避开她了，她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了我都要大骂一场…… ” “她这样的人，还值得做什么朋友嘛。”路安娜搂住了勃朗特小姐的胳膊，把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发牢骚道。 “她也曾经有很好的时候，再说，感情本来就是很难齐全的，”萨莉看着路安娜粘在勃朗特小姐身上，静谧如画，忍不住哀伤道：“唉，我真是不幸，我失去了一个朋友，又要失去爱人！” 说着又开始抽噎了起来。 “好啦好啦，在最终判决结果下来之前，我们还是可以想办法的啊。” “我们该怎么办？”萨莉期待的抬起头来，她抓住路安娜的胳膊：“路安娜小姐，求求你了，你这么勇敢，一定会有办法的对不对？” 路安娜被这突如其来的信任和夸赞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找不到落脚的地儿，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其实，如果找到真正的孩子父亲，或许那个人就是凶手。” 一旁的勃朗特小姐突然说道。 “嗯？”路安娜歪了歪头看向勃朗特小姐，月光下的勃朗特小姐面色温柔，坚定，又睿智，让人信服。 勃朗特小姐接着说道：“刚才根据你的描述，卡罗尔似乎很喜欢靠威胁别人来满足自己的愿望，她谎称怀孕骗汤米订婚，后来在舞会上骗你她怀了汤米的孩子，也是因为汤米回来了，她担心你会和汤米旧情复燃抢走汤米。那么如果她不止借此威胁过你们两个，还威胁了别人呢?” “别人是谁？” “孩子真正的父亲！”勃朗特说道：“你刚才说，她曾经有一次跟你说她要和汤米取消婚约，你当时以为她是故意戏弄你，但是还有领一种可能，那就是她真的有了这样的打算，因为她那时候已经怀孕了，有了新的更好的丈夫人选，她不小心说出了口，可是她习惯了处处压你一头，你开心的表情又让她立刻改了口，故意假装说是骗你的。” “啊……”萨莉深吸了一口气：“她，她，她确实会这样……” “萨莉，我无意诋毁你的朋友的清白，”勃朗特小姐严肃的说道：“可是在这之前我参加了一场法庭审讯，据伯爵大人说，卡罗尔是因为在庄园里男仆们有些不规矩的关系，被抓了包才赶了出来，你可知道这件事吗？” “天啊！你们把卡罗尔当成了什么人！”萨莉惊讶的喊道：“不是的，卡罗尔她，她有时候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很不客气，但是她是很骄傲的女人，绝对不会轻易臣服于男人，除非，除非那个人有钱又有势。” “你是说——”勃朗特小姐没有把话说完。 可是此时，这三个人想到的是同一个人。 也只有那个人，最忍受不了一个女人的威胁吧？ 第24章 暧昧之事 待萨莉情绪安抚了下来以后，三人才分别。 回到了家里，勃朗特小姐先去给路安娜烧了些热水来，路安娜低头一边脱衣服，一边看着浑身脏兮兮的衣服，突然道：“勃朗特，你捡到我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脏兮兮的？” 勃朗特小姐正在将热水和冷水混入木桶中，她抬起头看了路安娜一眼，后者已经把紧身的裙子脱了下去，露出来光洁的胸脯，勃朗特小姐挪开眼神道：“不，你很干净，但是你那时候太湿了……” 她太重了，勃朗特小姐回想起来气喘吁吁的把她背回家的时候，明明看起来那么瘦小，可是太重了，像是背负了太多沉重的东西。 路安娜已经脱光了衣服，她跳入木桶中，一边开玩笑道：“所以啊，就算是跳河，也要选个干净的地方。” “不要乱说。” 路安娜突然哀哀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 “没怎么，我只是觉得有时候自己很不幸，有时候又很幸运。”路安娜说道，她没有详细说下去，她没有说曾经很不幸，遇到勃朗特很幸运，可是勃朗特都知道。 因为知道，勃朗特才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路安娜仰着头看着勃朗特：“勃朗特，你能不能亲吻我的额头一下？就像是姐姐一样。” 勃朗特小姐站在水桶一边，她俯视着路安娜，路安娜的身体沉没在水中，金色的长发飘散在水面上，她光洁的身体若隐若现，让人看不清她掩藏在水中的是人的身子，还是鱼的尾巴。 勃朗特小姐上前一步，不小心脚趾碰到了水桶的桶壁，水面轻轻摇晃，可是没有人注意到，勃朗特小姐俯下身去，两个人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对方，一直到勃朗特小姐的嘴唇干巴巴的印在了路安娜湿哒哒的额头上。 高挺的鼻尖微微触碰，呼吸传递，两双眼睛里装载了太多的无法言语和无法明了。 彼此的眼神落了下去，勃朗特小姐看向路安娜的嘴唇，呼吸一滞，夏季的空气潮湿的让人喘不上气来，勃朗特小姐一下子站直了身子：“你快些洗吧，别着凉了。” 路安娜扑腾了一下水花：“勃朗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洗？” 第30章 “水桶太小了。” 勃朗特小姐转身抱起来路安娜丢下的衣服走到了院子另一端擦洗身子，夏夜处处虫鸣，在草丛里，在树梢上，在星空里，却掩盖不了勃朗特小姐心脏的狂跳。 第二日早上路安娜醒来的时候，勃朗特小姐已经从河边抱着洗完的衣服回来了，她做事麻利又快，一个人顶三个人，照顾路安娜真的绰绰有余，要是路安娜一直生活在这里就好了。 可是这样的话，勃朗特小姐当然说不出口。 “勃朗特，今天早上只有面包吗？”路安娜晃晃悠悠的洗完脸的时候，勃朗特小姐已经准备了早饭。 “我看一下，应该还有一点果酱。”勃朗特小姐从橱柜里拿出来一个罐头瓶，打开以后朝里面看去，只见只有薄薄的一层果酱附着在玻璃壁上，勃朗特小姐拿起来一块面包围绕着果酱蘸了一圈，与另一块面包卷在一起递给路安娜：“黄油没有了，先吃点果酱吧。” 路安娜有些不满的接过面包，撅着嘴说道：“今天连鸡肉饼也没有。” “中午会买。” 路安娜闷闷的咬着面包，突然注意到房子不再透风了，她抬头看去，只见屋顶已经被修补好了，立即恍然大悟道：“勃朗特，我们的钱是不是都已经花光了！” “不，还有一些，”勃朗特小姐有些窘迫道。 “你撒谎！勃朗特小姐可是从不撒谎的哦，”路安娜洋洋得意道：“我记得我们的钱只够修理屋子了，哎呀，我今天就去找奥斯卡，他是不是把给我换钱的事情忘掉了！” “路安娜，”勃朗特小姐温柔的说：“我还有钱，剩下的屋顶是我自己修的。” “什么？”路安娜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嘴巴都忘记了咀嚼：“勃朗特，你是说，昨天剩下的那块屋顶是你自己修完的？我的天啊！这怎么可能啊！勃朗特小姐，你是什么神明吗？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呢？” 勃朗特小姐可不会像路安娜那么容易落入别人的吹捧中去，恰恰相反，她感到十分的羞赧，于是没有回应路安娜浮夸的赞叹，说道：“史密斯，汤姆家还差了我一些医药费，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去找他们要，不过……眼下还没有那么着急，我剩下了一些钱，你的那些钱，留着你去伦敦用。” 路安娜惊讶道：“去伦敦还要花什么钱，我可是去赚钱的！” 勃朗特小姐解释道：“你们一路前往，吃的穿的用的，总是要花钱的，老班主可不是个慈善家，他给你花一便士，可是要你给他干出来三便士的活！” “没关系，还有奥斯卡呢！”路安娜浑不在意道：“奥斯卡可是十分大方的！咱们到时候可以跟他借钱，等我赚了钱，再还给他！” “路安娜……”勃朗特小姐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我不会和你一起去伦敦的。” “什么？为什么？”路安娜再次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她就像是一只波斯猫一样，惊讶，生气，总是会下意识的睁大眼睛，明明很气愤，别人看她却觉得怪可爱的。 但是现在，她真的有些生气了。 “为什么呀勃朗特！”路安娜不满的提高了声音：“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勃朗特小姐天生就不善于争论，她是一个行胜于言的实干家，对阵路安娜这样的胡搅蛮缠高手，一开始就败下阵来，她竟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为什么呢？要她说自己又穷，又丑，站在路安娜和奥斯卡旁边只会显得格格不入，被人误以为是这对金童玉女的佣人吗？要她说她对路安娜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和一种难以抑制的占有欲和妒忌心吗？要她质问路安娜自己是以什么身份和她一起去伦敦吗？ 不，这些话她都说不出来。 向来冷静，自持，克制的勃朗特小姐，此刻却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啮咬着，无助的、煎熬的坐在路安娜面前。难堪极了。 可是就在勃朗特小姐经历了千回百转的心路历程的时候，路安娜却很快给她想到了一个体面的理由：“你是不是担心你走了以后，这里的村民生病没有人管了？勃朗特，你不要太好心了！” 勃朗特小姐一下子头脑清明了起来，她立即抓住了这一棵救命稻草，忙说道：“是啊。” “勃朗特！”路安娜又恢复了往常的撒娇模样，她扑上去搂住了勃朗特小姐的脖子，伏在她的耳边说道：“勃朗特小姐，你太好心了，可是，这里有一个病人，她急需你的医治，需要你一路的陪伴才能医好她。” 路安娜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情话啊。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是不是她太习惯于说情话，所以才随口就能说出来这样让人心跳加速的话来？勃朗特小姐的耳朵尖泛了红。 路安娜抬起头开看着勃朗特，调皮的说道：“答应我，和我一起。” 勃朗特小姐迫于一种莫名其妙的压力，选择了妥协。 路安娜快活的站起来，坐回椅子上继续吃面包，一边吃一边不屑的点评道：“勃朗特，你不要太好心了，照我说，有些人根本不值得你那么对他们好，你给他们看病，没准他们还在背后说你的闲话呢！” 那么你呢，你又是怎么看待我对你的好？勃朗特小姐心里默默的想着。 “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又觉得我是个心很坏的姑娘啦！”路安娜见勃朗特小姐没有回应，立即追问道。 “没有，我没有觉得你坏。” 路安娜有些不信的哼了一声。 像是为了自证清白，勃朗特小姐解释道：“我刚才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如果杀害卡罗尔的凶杀真的是亚历山大伯爵，那么他是如何做到的呢？他是我亲自诊治的，那种食物中毒的症状绝对不会让他有力气杀人，别说杀人，就是走出屋子十步都做不到。” “没准是他派人杀的呢？”路安娜猜测道。 昨天晚上在河边，她们两个和萨莉最后的排查，嫌疑人最大可能正是伯爵大人，而且卡罗尔的哥哥还那么笃定是伯爵大人，可是令勃朗特小姐忧心的是，她亲自做了目击证人，证明伯爵大人根本没有能力作案，难道还有他们不知道的凶手吗？ “勃朗特，”路安娜突然见勃朗特小姐不搭腔，接着补充道：“如果亚历山大伯爵当时撒谎了呢？” “不可能，食物中毒的症状不会撒谎。” “我是说，每一种食物中毒都会让他失去力气吗？” “有时候吃坏了肚子会有相似的呕吐腹泻、症状，但是不会失去力气，可是他当天的饭食里有螃蟹、柿子和迷迭香，的确会导致失去行动力。” “勃朗特，”路安娜呆呆的喊了勃朗特一声，两人四目相对，都觉得有一种可能呼之欲出，路安娜看着她，试探着说道：“如果，他是故意让你诊断他生了病，好替他做证人呢？如果那样的话，”路安娜渐渐激动了起来：“他可以吃另一种食物，比如什么蘑菇之类的，迅速的导致腹泻和呕吐，可是并不会失去体力，然后同时准备了吃了会失去体力的螃蟹等食物，而当你去诊治的时候，你面对的是失去体力的螃蟹和腹泻呕吐的症状，就会自然而然的判断出他吃了螃蟹，并且会有失去力气，但事实上，他可能吃了另外一种食物，只是短暂的腹泻呕吐，并不会真的失去体力，那么他就可以趁着大家都在跳舞无人注意的时候，去谋害卡罗尔了！” 作者有话说： 离谱，人菜瘾还大的我发现写什么文都会想要加点悬疑emmm ps现在想的古风版也是一个比较大的悬疑故事，但是我觉得人设十分的带感，厌世忠犬年下x性感撩人年上，主要年上她不是人emmm啊啊啊啊啊，而且她们之间的感情是又道义信诺延伸到爱情，但是这个故事好复杂，我还不能完全想出来，以我三心二意的行径我好担心它胎死腹中呜呜呜 所以我现在要快点写快点写快点写啊嗷嗷，虽然感觉六月份完结本文有点悬emm，但是最迟到七月十五号吧，定个dealine，然后，如果顺利的话，这个文最后能作收到100吧啊呜呜呜呜，ps我现在每天早上在涨了五个作收的梦中醒来，尊嘟谢，连做梦都只能梦到五个呜呜呜，顺利的话，会在本文完结的时候开始更我的乌托邦之年，会有一点联系，好多灵感啊啊啊啊啊，唯一的心愿就是快点写快点写快点写呜呜呜 第25章 美人心计 路安娜兴高采烈的说完自己的推断以后，两眼发亮的等待着勃朗特小姐的回应。 勃朗特听了她的话，后背也冷汗涔涔，如果是这样的话，她间接为凶手做了伪证，她全然没有想到这场谋杀案竟然如此的复杂，而她却早已经卷入其中。 而路安娜的推断，她仔细想了想，的确是有可能的，甚至很容易实现。 可是，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她已经不能找回当时的饭菜做验证了，该如何寻找证据证明呢？ 两个人刚刚为这一推断感到欣喜若狂以后，又迅速陷入了一筹莫展之中。 第31章 就在这时候，一个令他们意外的人来了。她们两个正在屋子里沉默着，门外传来一声大喊：“是勃朗特小姐的家吗？” 勃朗特小姐前去开门，只见门口站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年轻小伙子，那小伙子看到勃朗特小姐，立即自我介绍道：“勃朗特小姐，我是伯爵大人家的男仆，上次在乡村舞会上，我们见过。” 勃朗特小姐立即想到上次正是他请自己去见伯爵大人。 她和路安娜正在热火朝天的讨论着如何寻找伯爵大人作案的证据呢，此刻对方竟然找上门来，勃朗特小姐心中不禁有些心虚又紧张，可是那一刻她下定决心，若是伯爵大人真的敢威胁她，她一定是宁死也不会听从的。 路安娜听到动静也跟了出来，一听是伯爵大人，忍不住“啊”了一声，她小心翼翼的看向勃朗特小姐，暗想伯爵大人不会是有什么千里眼顺风耳，想要先杀人灭口吧！可是勃朗特小姐向来面不改色，路安娜看着她如此平静，心神也稳定了下来。 站在她们面前的男仆全然没有觉察到任何异常，更不知道眼前的两个人心中此时是如何的惊涛骇浪，他热情的说道：“勃朗特小姐，伯爵大人对您的正直和高明医术表达谢意，他近来有些头痛，想请您明天上午来诊治一下，听说您制作的祛头痛神药可是远近闻名呢！” 勃朗特小姐和路安娜狐疑互相看了一眼，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好。”勃朗特小姐答应道。 “太好了，那么明天早上十点钟的时候我会驾马车来接您，”小伙子快活的说着，一边将一手一直拎着的一个果篮举到了勃朗特小姐面前：“这是伯爵大人对您上次诊治的一点谢意，请您一定要收下。” 小伙子执意将果篮留了下来，他走了以后，路安娜接过来果篮一看，只见里面都是十分昂贵的水果，忍不住哎呀一声：“想不到这个伯爵大人真的对你情根深种呢。” 勃朗特小姐微微恼怒道：“你胡说什么啊，他只是感谢我给他看了病。” “我才不信呢！”路安娜抱着果篮朝屋子里走去：“我告诉你呀，我看男人最准了！他们对你怀着什么心思，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干什么去？” “洗洗吃呀，要不浪费了。” “你就不怕他也想谋杀我们，”勃朗特小姐谨慎道。 “哈哈，我先前是有点害怕，”路安娜摘了一颗红的发紫的葡萄尝了一口，突然神采飞扬道：“哇！简直太好吃了！这是什么品种的葡萄啊！勃朗特，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就是，就是，啊——” 路安娜原本欢呼愉快的神情突然变得扭曲起来，勃朗特小姐原本冷眼旁观着，一见到这景象，顿时惊慌失措的扑上去，抓住倒在地上抽搐的路安娜，将手指试图压入她的口中，却不料路安娜突然朝她做了个鬼脸，哈哈哈大笑起来。 “一点都不好笑。” 路安娜板起脸来。 “哈哈哈哈，胆小鬼啊勃朗特。” “路安娜！”勃朗特小姐皱起了眉头，第一次声音提高了几分。 “哎呀呀，我错了，我的勃朗特小姐，”路安娜半跪在勃朗特小姐面前，撒娇再撒娇：“我只是想让你轻松一点嘛，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你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我知道啦！我真的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什么主意？” “美人计！” “路安娜，”勃朗特小姐叹了一口气：“亚历山大伯爵看起来可没有那么容易被糊弄，而且，我也不许你去做这样的事情！” “我说的不是我，是你啊！”路安娜不以为然道。 “路安娜！”勃朗特小姐原本坐在椅子上，惊讶的站了起来，有些生气的将路安娜捧着的果篮夺了过去，朝厨房里走去。 “诶诶诶，我这次真的没有开玩笑！我来帮你打扮一下，然后你去勾引伯爵大人，我趁机去寻找证据！”路安娜跟了上去，亦步亦趋，边走边说。 “这不可能！”勃朗特小姐拒绝道。 “怎么不行？伯爵大人那么喜欢你，相信我，他一定会被你迷住的，到时候他昏头昏脑的，没准你还可以套出点真话来呢！” “不会的，路安娜，不要胡说，从来没有男人……喜欢过我。” “为什么？你这么有魅力，不止男人会喜欢你，女人也会被你迷住呢！”路安娜目光炯炯的看着勃朗特，真诚无比。 “你真是太荒唐了！”勃朗特小姐低着头扶着桌子，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路安娜的话。 “勃朗特！相信我，你真的很有魅力，这一招一定行的，我百试百灵！” “不行！”勃朗特小姐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为什么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见勃朗特小姐不搭理自己，路安娜一连问了好几个为什么，勃朗特小姐从未这般强硬的拒绝过，路安娜最后扫兴的哼了一声，抓起来果篮里的一把红樱桃，气冲冲的朝外面走去。 “你去哪儿？”勃朗特小姐转身喊道。 “去排练啊，还能去哪儿！”是没好气的回答，但没好气的回答终究也是回答。 勃朗特小姐沉闷极了，她看着路安娜离开的背影，知道她马上就要见到奥斯卡了，她会和奥斯卡讲述她们发生的事情，说她们闹了不愉快，然后奥斯卡会亲切的叫她路安娜宝贝，然后给她出主意，又把她哄的开怀大笑。好奇怪啊，她明明该为路安娜给她出的馊主意生气，明明她该生气的，明明她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这种的方式的不体面，可是现在，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路安娜要见到奥斯卡了，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一起踏上前往伦敦的旅途。 勃朗特心烦意乱，看到空荡荡的箩筐，索性准备上山采些药草来，夏天里真是中暑、疾病多发的时候，来找她要草药、请她看病的人越来越多。只有背着箩筐置身在茂密葱茏的林间，勃朗特小姐才感到了稳当的安全感。 勃朗特小姐拨开了长得极高的野草，寻找那些掩藏在草丛中的救命之药，奇形怪状的野草根茎长满了细刺，将她的手臂划出了一道道的细痕。勃朗特小姐不以为然的将它拨开，低头采了一把洋甘菊，洋甘菊可以用来安神，晚上插一一束放在屋子里，对路安娜的睡眠很有好处，勃朗特下意识的想着，突然又看到了花丛中的树根上长了一圈白白胖胖的野蘑菇，立即喜悦的采了下来，她将蘑菇们丢进了箩筐里，心想晚上可以做一锅美味新鲜的蘑菇汤里，要是能逮只野兔就好了！ 勃朗特小姐一边想着，一边一路采着有用的草药，她的眼睛像是鹰眼一样好使，总是能从别人忽视的地方找到有用的东西。 她一路采着，一直到太阳从头顶上落到了西边去，她才站直了腰，仰望着天空歇息，两只巨大的鸟儿从头顶飞过，一直飞向落日与沉湎。勃朗特小姐举起手掌挡住阳光，极目望向飞鸟的去向，却只看到了落日与高山。 该回去了。她心里想。 却突然的，不知为何的，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手背和手臂上的一条条细微的划痕，而苍白的指甲泛着微微的粉色，勃朗特小姐怔了片刻，突然焦急而激动的沿着来时的路快步奔走着，她走得很急，背上的箩筐随着她的脚步一跳一跳，像是若隐若现的真相。 空无一人的山间，放肆生长的野草，漫山遍野摇曳着的青色和奔跑在其中的一个不完美的孤单人类。 勃朗特的身子渐渐低了下去，她气喘吁吁的站住了，手里捏着划破手臂的野草，那是一种不仅根茎带着倒刺，叶子上也有绒毛一样的小刺的植物，这种植物并不少见，因为它的刺细小隐秘，当地人叫它鬼钩子。鬼钩子没有什么用，当地人都把它当做影响作物生长的野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是勃朗特小姐曾经在一本医书上看到过，这种鬼钩子具有很快速的催吐作用，但是它的生长周期很短，只生长在夏天，而且必须要用新鲜的枝叶，而且由于吃了它的人会手指不自然的发红，医学上还没有确认它是否没有毒性，因此并没有在医药用广泛使用起来。 而舞会那天，勃朗特小姐在给伯爵大人诊治的时候，很清楚的看到他的手掌上有着像她手臂上的细小齿痕，而他的指甲泛着并不适合他的粉色。 第26章 卷钱跑路 勃朗特小姐一心想要把这个巨大的发现告诉路安娜，等到她回到了家的时候，屋子里却空荡荡的，并不见有人回来过。 彼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接连几日的意外事故让勃朗特小姐坐立不安，她担心路安娜是不是遇到了危险，又担心路安娜是不是招呼一声不打就奔往伦敦了，从此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又或许是路安娜还在生气，不肯回来，再也不会回来了。 于是再也按捺不住，勃朗特小姐丢下箩筐，来不及休息片刻，直奔着路安娜排练戏剧的戏台而去，令她意外的是，戏台空无一人，一旁堆放道具、曾经避雨过的小茅屋也不见有人，勃朗特小姐的心渐渐揪成了一团，她去哪里了，他们去哪里了？她慌慌张张的朝老班主的住处跑去，一路上不断地杂乱的故作镇定的思索着，路安娜不可能不打一个招呼就离开的，而且明明说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去伦敦，奥斯卡还在等伦敦的消息呢！难道奥斯卡突然收到了消息，当天就要紧急启程吗？她心慌意乱，唯一的希望都落在老班主那里。 第32章 老班主是个很潇洒的生意人，旅行家，听说他已经走遍了英国的每一个角落，这次他来到豪沃斯呆了足足半年多，逢人就说豪沃斯是个最适合居住的好地方，大有定居在此地的架势，可是自从几个月前他那伦敦认识的朋友奥斯卡来了以后，他的雄心壮志就再次被激发起来，准备搭上全部的家当，去大城市再闯一闯。 老班主的家距离戏台子只隔了几条小路，勃朗特小姐曾经去给他看过病，凭借着她向来出色的记忆力很快就到了老班主家门口，她站在门口急促的大喊：“莫里先生，莫里先生！” 没有人回应，勃朗特的心更加急切了起来，她提高了声音喊了一声，正犹豫要不要离开，听到屋子里传来了一阵什么东西摔落碰撞的声音。 勃朗特小姐立即推了推门，门是开着的，她毫不犹豫的闯了进去，一股浓烈的酒味儿扑面而来，勃朗特小姐放慢了步子找去。 门户大开，月光落进来，勃朗特小姐在夜里的眼力像是一只捕食的豹子，她终于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老班主，他的手边则是几个歪到在地的酒桶，勃朗特小姐皱起眉头，不知道他喝了多少。 “莫里先生！”勃朗特小姐上前拍了拍他。 “啊，先生，喝酒吗？这是哪里啊？咱们到了伦敦了吗？”莫里先生的脸上露出了一副癫狂的笑容。 “莫里先生，您喝醉了，路安娜在哪里？” “路安娜，路安娜是谁？”老班主的脸色露出一阵迷茫。 勃朗特小姐以为老班主真的记不得路安娜的名字，耐心又焦急的解释道：“路安娜！就是奥斯卡排练的那个戏剧美杜莎，她不是一直在这里扮演美杜莎吗？” “哦，美杜莎！哈哈哈哈，我们要去伦敦演出了！天亮了！我们该启程去伦敦了，天亮了吗？” “不，天还没有亮，你今天见到路安娜了吗？”勃朗特小姐焦急的问。 老班主摇摇晃晃的扶着桌子要爬起来，却手一滑，身子又一下子歪了下去，勃朗特小姐解释：“路安娜今天说和奥斯卡排练，可是现在都没有回去，戏台子那里也空无一人…… ” “人都走光了…… 都跑了！”老班主的声音低了下去，几乎呜呜的要哭出来：“还有我的钱，我的钱啊…… ” 勃朗特小姐意识到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从老班主断断续续的话里，她模模糊糊猜测到与奥斯卡有关，于是问道：“怎么回事？奥斯卡呢？” 奥斯卡一直都是寄住在老班主这里，勃朗特小姐想起来这一点，才注意到老班主家里满地的混乱似乎不全是他醉酒所致，倒像是遭了贼了。 “别跟我提那个骗子！那个狗娘养的骗子！都是骗子，这个无耻、卑鄙、下流的混蛋！”老班主说着说着开始呜呜的哭了：“没有伦敦了！去他妈的伦敦！他这个谎话连篇的混蛋！” 勃朗特大吃一惊，从第一次见到奥斯卡的时候，她就觉得奥斯卡与这个朴素、闭塞的村庄格格不入，让她警惕的感到一种难以跨越的距离感，可是那时候老班主搂着他的脖子一副十分信赖的样子，她没有想到老班主这样走南闯北的精明人，竟然也会被骗。 勃朗特小姐突然着急了起来，她用力按住了老班主，逼问道：“路安娜呢？他把路安娜弄到哪里去了？” “路安娜？那个演美杜莎的女孩儿？”老班主费劲的想到，突然灵光一闪道：“她啊，她也被骗光了！” “骗光了什么？！”勃朗特小姐急促道。 “钱！” 勃朗特小姐长舒了一口气。 她扶住了一旁油腻腻的桌子，问道：“你知不知道路安娜在哪里？你今天见到她了吗？” “见到了……”老班主迷茫的回答。 “她在哪里？” “跑了……” “跑到哪里？她和奥斯卡一起吗？” “奥斯卡？”老班主一听这个名字就在振奋起来：“这个狗娘养的，骗老子说他在伦敦认识大人物，谁知道，谁知道，他是欠了一屁股债，早就他妈的跑了，跑了也好，去骗别人吧，哈哈…… ” 老班主笑着笑着，突然打着呼噜睡了过去。 勃朗特小姐还想再问他，可是却怎么也推不醒他，只好关了门离去。 离开老班主家，勃朗特小姐回想着老班主的前言不搭后语，她想，照他的意思，奥斯卡应该昨天晚上就逃走了，那么路安娜今天应当是见了老班主才知道这件事，可是，路安娜现在会在哪里呢？她曾经那么兴高采烈的向往着伦敦，她甚至那么的喜欢奥斯卡，现在的她，会在哪里呢？ “路安娜！路安娜！” 夜幕下，田埂上，森林中，山野处，河流边，勃朗特小姐漫无目的的四处寻找，喊着，可是空无回声。漫无边际的寻找，本就是大海捞针。勃朗特去镇上找，去驿站找，一直找到了深夜，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回走去，她感到很累，今天一天走了太多的路，像是走了一辈子的路，走了一辈子的路却追不上心里的那个人。她沉重，疲惫，内心绝望至极。 寂静的路上，一重一轻的拖着她的脚步声。 就在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勃朗特小姐难以置信的看到了蹲在门口的那个人。 路安娜。 很难解释勃朗特小姐看到路安娜的心情，是快活吗？是释怀吗？是许愿成真吗？是失而复得吗？可是她顿住了脚步，就那么沉默的看着路安娜，路安娜也听到了她的脚步声。 “勃朗特！”路安娜一下子站了起来，她的脸色有气愤，有焦虑，有委屈，还有很多很多说不过来的情感，她扑了上来，于是勃朗特小姐看清楚她脸上的情绪了，是委屈，是要发脾气。 “你去哪里啦！”路安娜理直气壮的质问，仿佛这是她家，仿佛是勃朗特小姐有错在先。 “我去找你了。”勃朗特小姐平静的说：“我去戏台没有找到你，就去找了老班主，他说奥斯卡跑了，他说见到了你，又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很担心，我担心你心情不好，我担心你迷路，所以我去找你了，我去镇子上，我去了驿站，我去了田埂，我去了河边，我一直找到现在，我不知道你回来了……” “勃朗特，勃朗特……” 勃朗特小姐很少说这么多的话，她语气那么平静，那么若无其事，可是她的每一个字都是慌张，路安娜打断了她，急切而用力，却只是唤着她的名字：“勃朗特，勃朗特。” “路安娜，我以为……你走了……”勃朗特小姐用了很大的力气，说了这一句话。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路安娜仰着脸看着勃朗特小姐，她的声音变得了无生气：“勃朗特，一切都完了，奥斯卡拿走了所有人的钱逃走了，追债的人打翻了老班主的家，全都是假的，勃朗特，奥斯卡是假的，美杜莎也是假的……” “不要难过，会过去的。” 路安娜搂住了勃朗特小姐，抽噎起来：“勃朗特，我是不是太傻了？我竟然相信奥斯卡，我竟然相信自己真的能成为大明星，能赚大钱，我是什么人啊，我不过，我不过是个……婊子……” “路安娜！”勃朗特小姐挣脱路安娜的怀抱，她双手捧着路安娜的脸，看着她琥珀似的眼睛，月光笼罩，勃朗特小姐低头吻了她的额头，喃喃道：“路安娜，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相信我。” “你不要骗我！”路安娜搂紧了勃朗特的脖子：“为什么都要骗我，为什么奥斯卡也骗我…… ” “我不会骗你，我不会。” 路安娜抱紧了勃朗特，她的声音又变得脆弱不堪，像是被暴风雨肆虐过的百合花，摇曳而哀怜：“勃朗特，你不要也推开我。” 作者有话说： 冲鸭冲鸭快快写 第27章 危险约会 “你确定真的要这样吗？” “相信我！你现在尊贵的像个公主，每个男人都会被你迷倒的！勃朗特小姐，我宣布，你是全世界最最最最迷人的女人。”路安娜站在勃朗特小姐身边，她已经给她上了妆，现在正在给她盘发。 “明明怪怪的。” 勃朗特小姐最终还是答应了路安娜的主意，任由路安娜从柜子最底部拖出来一个落满灰尘的箱子，那是她母亲留下的衣服，很是艳丽，但是勃朗特小姐并不喜欢。勃朗特不知道路安娜是怎么找到这个箱子的，甚至连她自己都忘记了，不敢去想路安娜对这个房子有多么了解。路安娜从中选了一条最华丽的裙子，紫色的低领连衣裙，勃朗特小姐套上去以后会裸露出锐利的锁骨，她从未穿过这么暴露的裙子，很是怀疑。 可是路安娜强势的按住了她试图将裙子脱下来的手，反而将她按在了椅子上，勃朗特小姐以为穿一件暴露的裙子就已经是极限了，却没有想到路安娜接下来又热情的给她化了妆，将她杂草似的长发高高的盘在了头顶上，宛如一个高贵的贵妇。 “勃朗特，我的勃朗特小姐呐！”路安娜赞叹的看着她，勃朗特对于路安娜直白的目光十分的窘迫。一如路安娜十分清楚自己的美貌一样，勃朗特知道她不好看，即使是在小时候跛脚之前……那些尘封的回忆啊，她不愿意去想，美貌这个词对她来说无疑是一把伤人的匕首。 第33章 “好啦，你站在这里！” 勃朗特小姐僵硬的执行着路安娜的命令。 路安娜像是在打扮一个洋娃娃一样，她整理一下勃朗特小姐的衣领，又拉拉她的头发，接着心满意足道：“我觉得可以了。” “谢谢。”虽然一直都是路安娜在动手，可是此刻勃朗特小姐反倒是觉得如释重负的放松下来，正要去取她的药物，却一下子被路安娜扯住了袖子，路安娜着急道：“还没完呢！你着什么急呀。” “还要做什么？”勃朗特小姐不解的问道。 路安娜朝着她眨了眨眼睛，神秘的说道：“今天，我要教你一点，勾引人的技巧。” “不必！”勃朗特小姐立即拒绝，可是路安娜却眼疾手快的拦住了她的去路，目光炯炯的看着她说道：“很容易的！百试百灵！勃朗特，你也想找到他作案的证据吧？” “我不用你的办法也可以。” “你怎么做？问他当时有没有吃鬼钩子？”路安娜反问道：“勃朗特，男人呢，他们总是以为自己很睿智，其实他们很蠢的，尤其是他们精虫上脑的时候！” 路安娜的手指轻轻覆在了勃朗特小姐的脸颊上，接着轻轻滑了下来，沿着她的脖子一直落到了她的胸口，勃朗特小姐像是被钉在了原地的木头人，路安娜轻笑一声：“别动。” “你要这样，当你走进去的时候，你不要走得太风风火火，你要这样，轻轻地转一下身，然后抬起头来，用眼睛直视着他。” 路安娜一边说着，一边行云流水的做了一遍，她转身，抬头，双目直视，于是对上了勃朗特小姐的眼睛。 勃朗特小姐的心砰的一声，路安娜也愣怔了一下，可是她立刻恢复了正常，欢脱的说道：“就是这样！你学会了吗？” 勃朗特小姐在路安娜的推搡下，被迫的学着她走路，转身，抬头，直视，路安娜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角度，角度很重要，这个角度…… ” 勃朗特小姐的下巴随着她调整着，她直视着路安娜，透过路安娜绿色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的脸，脸型宽阔，眼距很宽，鼻子很高，嘴巴很薄，她在路安娜的眼睛里是这个样子的吗？ 路安娜狡黠的一笑：“这样，说话的时候，要含情脉脉的看着他，然后狡黠的笑一笑。” 勃朗特小姐看着路安娜眼睛中的自己，僵硬的裂开嘴角，好奇怪，像是一个陌生的怪人。 勃朗特小姐彻底拉下脸来：“我不学，我学不会这样。” 路安娜见勃朗特态度坚决，于是也放弃了继续再折磨她，恰逢此时，门外传来伯爵仆人高声的呼喊：“勃朗特小姐！勃朗特小姐！马车已经准备好啦。” “马上就好！”路安娜大声喊道，勃朗特小姐则匆忙的将行医的袋子从墙上拿下来，将一瓶瓶药剂装进去，路安娜站在一旁说道：“干什么这么认真，又不是真的去看病！” 勃朗特小姐道：“万一真的有病呢？” 勃朗特收拾好了以后，正要出门去，袖子却一下子被路安娜拉住了。 “等一下！” 路安娜将一支淡雅的紫罗兰插在了勃朗特小姐头顶的发髻，然后心满意足道：“太完美了，勃朗特小姐，用你的美色拿到证据吧！” 勃朗特小姐放弃了和她争辩。 马车已经等在门口，勃朗特小姐上了马车以后，路安娜也跟着上去，坐在前面的仆人拦住道：“这位美丽的小姐可不要受邀中呀。” 路安娜狡黠的眨了眨眼睛，浅浅一笑：“我是勃朗特小姐的助手！” 年轻的男仆被她看的面红耳赤，一时忘了拒绝，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允许路安娜也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飞快，连夏风也变得清凉起来，坐在马车里的两人盛装打扮，仿佛是去赴一场盛大的约会，可是坐在马车里的两个人手指紧紧的握在了一起，心中都十分的忐忑，因为她们很清楚，接下来要面临一场十分严峻的考验。 低矮的房屋从窗外消失，接着大片的农田也渐渐消失，马车进入高大的铁门，在整齐的石子路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勃朗特小姐和路安娜探头看去，只见一座高大的城堡出现在眼前。 马车停了下来，男仆跳下马车，礼貌的将勃朗特小姐和路安娜扶下了马车。 和路安娜设计的并不一样，伯爵大人并没有站在门口迎接，因此路安娜为勃朗特小姐设计的矫揉造作的动作，并未派上用场。 两人在男仆的引导下，一路走过宽敞明亮的客厅，干净整洁的楼梯，勃朗特小姐小心翼翼的走着，路安娜的眼睛则大胆而放肆的四处看着，一边拉着勃朗特小姐指指点点，勃朗特小姐循着路安娜的手指去看挂在墙上的狮子，却看到二楼的一张半开的门露出的半张苍白的脸来，勃朗特吓了一跳，路安娜问她怎么了，勃朗特再看去的时候，二楼是一扇扇关闭的门，勃朗特小姐已经无法区分刚才开着的是哪扇门，又或许，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两人随着男仆终于来到书房门口，男仆礼貌的将两人留在门口，单独进去通报，没多久，男仆就退了出来，邀请勃朗特小姐直接进去，路安娜正要一起走进去，却被男仆拦在了门口，礼貌说道：“路安娜小姐，伯爵大人看病的时候不喜欢旁人在，请您一同随我去会客厅用茶点吧。” 和路安娜想的不一样，在她的设想下，她们两个人应当一齐上阵，配合套话，找出当时伯爵大人撒谎的证据来，最好能翻到什么信件、信物之类的东西，她想过会遇到很多麻烦，却没有想到一开始自己就被拒之门外，路安娜站在门口张牙舞爪，看到勃朗特小姐已经走了进去，转身四目相对间，路安娜只好用唇语道：“施展魅力！魅力！” 勃朗特小姐松了一口气，要是路安娜一直在她身边时时刻刻的提醒着她抬头挺胸扭腰的话，她才会四肢僵硬坐立不安。现在路安娜不在现场，她反倒轻松了许多，可是她轻松还不过一秒，随着身后的木门重重的关了下去，在书房里等候已久的亚历山大伯爵大人站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勃朗特小姐，您今天真是……光彩照人呐。” 勃朗特小姐刻意遗忘掉的装扮再也不能被刻意遗忘了，路安娜说的施展魅力的手段倒是消失殆尽，只有局促和不安，勃朗特小姐尴尬道：“我，我，我知道我这样穿有些古怪，只是……” “不，请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很高兴您专程为我打扮而来。” “请不要误会！”勃朗特小姐彻底将路安娜的话抛之脑后：“我今天是来给您看病的，您不是说头晕吗？” 伯爵大人尴尬的笑了笑，急促道：“是啊，一看到您，头晕的症状也突然就好了。” 勃朗特小姐就是再愚钝再冷漠，也听出了伯爵大人调情的意思，只是这样的奉承并未让她心花怒放，反而在这密闭的书房里，感到了一丝隐隐的紧张和恐慌。 “这一路辛苦了吧？请坐下休息吧。”伯爵大人一面说着，一面端起桌子上的精美茶壶，倒了一杯茶，放在勃朗特小姐的面前。 “我是来给您看病的。”勃朗特小姐的身子绷紧了起来。 伯爵大人很是松弛的坐了下来：“当然，请您看看吧。” 勃朗特小姐正襟危坐，问他最近不舒服的症状，持续的时间，伯爵大人突然打断了她：“有没有人告诉过您，您很迷人？” 勃朗特小姐深吸了一口气，她从未遇到过如此直白的表白，也没有想到伯爵大人会如此直白，可是纵然她感到十足的冒犯，却不能立刻翻脸离开，只好板起脸道：“我想您已经结婚了。” 亚历山大伯爵露出无赖的一笑：“我对已婚的女人失去了兴致，她很懂事，知道不打搅我。” 勃朗特小姐对于亚历山大的大言不惭的回答震惊到一时语塞，她想到在上楼时看到的那张苍白的脸，那张脸是因为被困在屋子里才那么苍白的吗？伯爵在这时候站了起来，他慢慢的靠近勃朗特小姐，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此刻缓慢，充满引诱与威压：“勃朗特小姐，我猜想，像您这样的姑娘，应该还是个处女吧。” 作者有话说： aaaa人菜瘾还大，我再也不写悬疑了呜呜呜，怎么办怎么办 ps这个文文案好难写的吸引人一点，算了，就这样吧，这个文就不追求流量了，最近感觉质量也不是很好了呢呜呜 pps 隔壁《我的乌托邦之年》文案已经写好了，欢迎预收，貌似那个会比较符合晋江定位emm pppps 感谢读到这里的宝贝们，要坚持下去呀哈哈哈哈 第28章 针锋对决 有一种猎人很可怕，他不会拿着弓箭穷途末路的追着猎物，那样只会激发猎物求生逃窜的意志和力量，相反的是，这种猎人最擅长的编制一个看不见的笼子，让猎物不知不觉的踩进去，慢慢接受这个笼子，甚至爱上笼子，一步步顺从，臣服，成为囊中之物。 亚历山大伯爵就是这种猎人。他的笼子用他的权威、金钱、地位，以及最深不可测的——语言，编织而成，百试百灵。 第34章 “伯爵大人就是这样将卡罗尔骗到手中又杀害的吗？”糟糕，还是单刀直入了，勃朗特小姐绷紧了身子，在空荡荡的静寂的书房里，她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狂跳。 书房里有那么一会儿十分的寂静，寂静到勃朗特担心伯爵大人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伯爵大人显然没有想到勃朗特小姐会做出这样的反应，他占有过很多年轻、漂亮、单纯的姑娘，并且是处女，她们有的以处子之身为资本，有的以此羞赧，可是她们最终都会将它作为礼物送给伯爵大人来表达她们的忠心。他预想过勃朗特小姐会因为自己的话而恼怒脸红，会羞赧，或许还会不知所措——这些他都喜闻乐见，可是他没有想到勃朗特小姐会轻易的避开他的陷阱，哦，原来她是为了卡罗尔而来。 “勃朗特小姐从哪里听来的谣言？”伯爵大人站在窗台边，很快恢复了冷静：“不是，勃朗特小姐亲自为我做的证明么？” “那天你是故意利用我的！” “利用？怎么，勃朗特小姐不相信自己的医术水平了吗？”伯爵大人保持着挑衅的微笑：“就像你对自己的魅力这样没有信心吗？” 勃朗特难以承受伯爵大人无处不在的调戏，或许这种调戏在别的姑娘看来无伤大雅，甚至会受用，会觉得被吹捧，可是勃朗特小姐感受到的是一种恐惧的冒犯，她看到在这个书房，这个城堡中，伯爵大人是一个绝对统治者，甚至统治着每一个走进屋子的人，所以他轻而易举、居高临下的抓住勃朗特小姐的弱点，妄图施加压力，勃朗特小姐必须，她必须十分强硬。 “那天你吃的是鬼钩子吧？”勃朗特小姐眼睛定定的看着伯爵大人，后者眼光的一闪让她确定了自己的判断：“那天我注意到你指甲发红，手心上有小孔的划痕，那都是吃了鬼钩子的反应，鬼钩子有催吐的作用，但是却不会影响你的体力，你用这种假象和食谱迷惑我，让我以为你是吃了螃蟹而导致的食物中毒，失去力气。” 亚历山大伯爵眯起来眼睛，仔细的端详着勃朗特小姐，勃朗特小姐感到浑身不自在，仿佛她面前不是一个人，她不是置身在干净明亮的房间里，而是站在阴湿的野外面对一条吐着信子的巨型毒蛇一般。 半晌，伯爵大人终于开口，他用探询的眼光看着勃朗特：“勃朗特小姐，我真的很好奇，你的大脑里都装了什么，我看着你的脸，实在找不到一点儿精致之处，客观的说，比你那个朋友差远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是那么的独特，那么的与众不同？” 勃朗特小姐感到很是恼怒，亚历山大完全不理会她的论述，反而一脸玩味的评价她的外表与性格，她知道，他想看她恼怒，看她无助，看她不安。可是如果是那样，她就不是她了，她并不会被亚历山大的话牵着鼻子走，勃朗特小姐站起来，坚定的说道：“我知道这就是真相，你刚才的表情已经泄露了，我会去重新作证的。” 说罢，她转身就朝外面走去，果然这句话起到了效应，亚历山大伯爵的声音在她身后阴沉起来：“勃朗特小姐，你这样对待我的一片真心，是让我很失望的。” “是伯爵大人曾经给卡罗尔的那种真心吗？”勃朗特小姐站住了脚步。 “她？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怎么配？” “那你为什么要杀她？”勃朗特小姐转过身来，声音急促有力，她停顿片刻，接着盯着伯爵大人一字一句说道：“因为她，坏了你的孩子。” 伯爵大人比勃朗特小姐整整高一头，可是那一刻竟然感到了眼前这个长相平庸、跛腿的姑娘身上竟然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他好像第一次注意到了勃朗特小姐的跛腿，饶有兴趣的问道：“你的腿是怎么跛的？是天生的吗？” 勃朗特小姐丝毫不受影响，她从伯爵大人的表情和话语中读出了他的默认和躲闪：“你承认了，我说对了。” 伯爵大人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呵！可是，你并没有任何证据不是吗？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想，而且是你亲自做的证词，勃朗特小姐，随意的篡改证词，你以为还会有人相信你吗？”亚历山大伯爵从勃朗特脸上浮现的不确定中终于获得了一点胜利的自信，乘胜追击道：“不是已经抓到了真正的凶手么？听说是卡罗尔的未婚夫，怎么，难道勃朗特小姐心有所属的是那个小伙子？” 勃朗特小姐心中打鼓，她明明是来寻找证据的，结果却在慌张之间，亮出了所有的底牌。 伯爵大人立即意识到了勃朗特小姐此刻的弱势，他进攻道：“勃朗特小姐，如果你真的那么想要救你的心上人，不妨求一求我，试一试。” 勃朗特小姐后退了两步，嘴角勉强露出笑容：“我会找到证据的。” 亚历山大伯爵已经恢复了绅士的态度，他显然已经识破了勃朗特的穷途末路，她还是太单纯太草率了，一个对这个世界毫无所知的乡村姑娘，伯爵大人走上前去率先拉开了门，一脸冷漠道：“看来今天我是自作多情了，不过，还是一次与众不同的相处，勃朗特小姐，我期待你的证据，但我要提醒您一句，跟我作对，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勃朗特小姐看着打开的门，长长的走廊深不可测，勃朗特小姐毫不犹豫的朝门外走去，却在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脚步。 “我们做朋友的话，现在还来得及。”亚历山大伯爵站在门口胜券在握道。 “伯爵大人，您很好奇我的脚是怎么跛的吗？”勃朗特小姐却说道。 亚历山大伯爵没有想到她会突然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他站在一旁，只听勃朗特小姐背对着他说道：“在我七岁的时候，因为当众指出偷东西的贼，后来被他按在了树林后的水沟里，用石头砸断了脚腕。” 饶是亚历山大伯爵听到勃朗特小姐如此平静的提及这样的经历，脸上也露出了惊愕的神情，他说道：“勃朗特小姐，我对您的勇气深表尊敬。可是如果您一直都这么一意孤行的话，可要小心另一条腿了。” 勃朗特小姐平静的回答：“伯爵大人，如果七岁的孩子不怕，一个二十七岁的女人会害怕吗？” 勃朗特小姐说罢走出了书房，她快步沿着楼梯下了楼，一到楼下就听到了路安娜浮夸的笑声，看起来她已经和城堡里的仆人打成了一片。 “路安娜，路安娜！”勃朗特小姐喊道：“我们该走了！” “哦！勃朗特！”路安娜惊醒道，她从厨房里跑了出来，上前拉住勃朗特小姐的手，低声问道：“怎么样？” 勃朗特小姐小声道：“出去再说。” 一面拉着路安娜急切的快步朝外走去，却还没有走出大厅，突然听到楼上传来亚历山大的声音：“勃朗特小姐！” 勃朗特小姐的身子一下子定住了，她慢慢转身去，担心伯爵大人做出反悔的举动，却看到伯爵大人一手高高的举着她的药袋，朝着她晃了晃。 勃朗特小姐顿时又羞又恼，她太紧张了，竟然忘掉了带走自己的东西。 “等我一下！”勃朗特小姐转身跟路安娜说了一声，立即快步跑上楼梯，亚历山大伯爵站在楼上，冷漠的注视着气喘吁吁的跑上楼梯的勃朗特，并没有挪动一下脚步。 终于，勃朗特小姐来到了他的面前，接过了药袋：“谢谢。” 伯爵大人不置可否，没有说话。 勃朗特小姐低头从药袋中拿出一瓶精油：“这是给你的治疗头晕的药。” 见伯爵大人并无动静，她将药物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转身下楼。 伯爵大人看向勃朗特小姐的背影，突然想到什么的说：“不过，有一件事我一直十分好奇，为何我总感觉你对我有很大的敌意呢？” 这也是勃朗特小姐一直在思考的事情，客观的说，之前的每次相遇，伯爵大人都对她十分的礼貌，而他本人的确算得上英俊明朗，是通俗意义上让女性难以抵抗的类型。可是她却对他始终有着一种莫名的抵触感，她想了想，似乎是为了回答伯爵大人：“我也不太清楚，或许，是我讨厌您说话的方式。” 是的，在勃朗特小姐说出口的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她讨厌他说话的方式，他总是用权威的口气评价她，说她身上具有男子的气概，说她是个特别的女性，或许对于那些渴望得到男性认可的女性来说，这样的评价是一种无上的赞誉，足够让她们虔诚无比的跪下来，从此惟命是从。可是勃朗特小姐身上没有这样的特质，伯爵大人说对了一点，他发现了勃朗特小姐身上的不同，只是，他误以为那种不同是男性独有的气质，但是他错了，那是勃朗特小姐与生自来的自我。 “哦？原来是这样啊。” 很好，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猎杀一头野兽，要比猎杀一只兔子有趣的多。 第29章 寻找证据 沉重高大的铁门在眼前缓缓打开，又在身后重重的合上，伯爵大人的庄园距离村子隔着一片广袤的田地，但是勃朗特小姐拒绝了伯爵大人派马车送她们回去的“好意”，独自和路安娜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去。 第35章 “怎么样？你施展魅力了吗？”一走出庄园，两人来到一棵大树下乘凉，路安娜立即急切的看着勃朗特小姐问道，不过很快，她就从勃朗特小姐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 “啊……没关系，”路安娜似乎觉得这在意料之中，她安慰道：“我打听到了一点消息，不知道是不是有用。” “什么消息？” “先不说这个，你知道卡罗尔和谁认识吗？”路安娜眼睛狡黠的泛着光，故意卖着关子。 “我怎么会知道？” 勃朗特小姐对卡罗尔一无所知，所有关于她的信息都是传说。 “奥斯卡！”路安娜一惊一乍的喊道，接着忍不住骂道：“这个son of bitch！到处勾搭姑娘的芳心！” 勃朗特小姐有些狐疑的看着路安娜，默不作声。 路安娜见她似乎对这个新闻并没什么兴趣，于是开始说她听来的秘密：“我听一个男仆说，伯爵大人之前是住在约克郡的，这个男仆的表是哥伯爵在约克郡时的仆人，所以介绍了他来做男仆，他说听说伯爵大人之前的庄园因为闹鬼，所以才搬到这里来。” “你怎么能打听到这些？”勃朗特小姐很惊讶，路安娜这么快就能从不认识的男仆口中打听到伯爵大人的过去。 “我都说了嘛，对付男人，我很有一套的！”路安娜眉飞色舞道：“他还提醒我说，像我这样漂亮的姑娘可要小心了，很容易在庄园里丢失的。” 勃朗特小姐注视着路安娜，路安娜神采奕奕，汗珠顺着脸颊，落在细长白皙的脖颈上，她真的很美，勃朗特伸手去给路安娜擦汗，路安娜以为她要摸自己的脸，先是一愣，接着感到勃朗特小姐的袖子轻轻拂过脸颊，路安娜十分快活，冲着勃朗特嘿嘿的笑了起来。 眉眼弯弯，真的像是一个天使。 从阴森森的城堡里出来，勃朗特小姐和路安娜沐浴在明朗的阳光下，感到十分的心安，她真希望这些可怕的阴谋诡计都不存在，而她们两个一直一直沐浴在明亮的阳光下。 “亚历山大伯爵都和你说什么了？” 路安娜光顾着自己说，看到勃朗特静静地看着自己，她才想起来问她的情况。真奇怪，路安娜好奇的看着勃朗特小姐的干巴巴的脸颊，明明和自己一起走的路，可是她的脸颊、额头都干干的，不见一点汗珠。 “路安娜，你怕吗？”勃朗特小姐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 “害怕？怕什么？闹鬼吗？” “嗯，闹鬼。”勃朗特小姐似乎想了想说。 路安娜不敢相信勃朗特小姐竟然还会开玩笑，哈哈大笑起来：“反正我都已经死过一次了，要是真的遇到鬼，还不一定谁害怕呢！” 路安娜全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逼近，就在她沉迷在哥特恐怖故事中的时候，勃朗特小姐郑重其事的打断她：“他承认了！” “啊？谁？伯爵大人？”路安娜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凶手！” 勃朗特小姐看着路安娜点了点头。 “天啊！勃朗特！”路安娜再一次喊道，勃朗特几个字将路安娜一下子从哥特传说中拉回了现实，果然，与诡谲恐怖的哥特鬼怪比起来，平静的现实更让人后背发凉。路安娜的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她上前检查勃朗特小姐的身体：“你有没有被威胁？你怎么样？” 勃朗特小姐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他是个无赖！但是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还是不能揭发他。” “天啊，竟然真的是他……”虽然在这之前，她们已经十分的确信伯爵大人有鬼了，可是当真的听到肯定的答复的时候，路安娜脑海里立即想起来那个晚上看到的浑身是血的卡罗尔的惨状，那可怜的姑娘在临死之前似乎还经受了残忍的折磨，而今回想起来，那凶手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路安娜只感到毛骨悚然。 “你害怕吗？路安娜？”勃朗特小姐抓住路安娜的手，炽热的眼光看着她。 “我……不怕，可是……”路安娜有些动摇了，她并非是一个多么有正义感的人，她爱逞强，看不惯别人嚣张，可是她并不是一个愿意为了毫不相关的人赴汤蹈火的冒险的人。 “可是我做了伪证，路安娜，我必须站出来。”勃朗特打断了她的话，郑重其事的说道。 “当然，当然了，如果你坚持的话……” “路安娜，如果有危险的话，我不会将你牵扯进去的，这都是我的过错。” 路安娜抓住了勃朗特的手，两人一同走上了空无一人的田埂：“我们会找到证据的。” 可是，正如亚历山大伯爵敢在勃朗特小姐面前默认罪行，他笃定了这件事早已经一锤定音。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将所知道的事情翻来覆去的查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能够证明亚历山大伯爵的是凶手的证据。一直到她们走回村子里，远远地看到家门口蹲着一个人。 萨莉看到她们两个，露出受了委屈的样子，接着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路安娜，勃朗特小姐，三天以后，三天以后，他们就要处置汤米了！怎么办？我一打听到消息就来找你们，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你冷静一下。”勃朗特小姐平静的安抚着萨莉，为了避免被好事的邻居看到，赶紧把她请到了屋子里。 一进入屋子，萨莉就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钱袋，双手捧着：“没人能帮我了，求你们帮帮我吧！这是我所有的钱了，只要你们能救出来他，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路安娜一看到钱袋，立即两眼放光的伸出手去，却被勃朗特小姐半路伸手打了一下，路安娜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我就看看有多少钱嘛！” 萨莉羞赧道：“这是我的全部了，只要你们能救出来汤米，我就……” “打住打住！我们又没说不帮忙！”路安娜打断道：“我们不是也在找证据，想办法吗？” “对不起，我没有不相信你们的意思，只是现在所有人都相信汤米是凶手，连我的爸爸妈妈都相信，不许我提一个关于汤米的字，”萨莉说着说着哭了起来：“怎么会这样？真的不是他！我知道不是他的！” “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勃朗特小姐好心的安慰道：“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萨莉停止住了哭泣，抬起头来看她。 “我记得你说过，卡罗尔很擅长威胁别人，那么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她手里有伯爵大人的把柄？” “伯爵大人……”萨莉用力的想着，皱起眉说道：“她没有提起过，不过在她被赶出庄园之前，她曾经有一次跟我炫耀说，她马上就会嫁给一个大人物，过上阔太太的生活，我记得当时她拿着一张羊皮纸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说这张纸可以改变她的命运，我那时还很奇怪，一张纸又怎么可能改变她的命运？这又不是金子做的。后来她离开庄园以后，她的脾气就变得十分的阴晴不定，我给她介绍了活跟我一起在布瑞先生的毛纺织作坊里干活，但是有一天有一个给她一个纸条，她看了以后喜形于色，招呼一声都不打就离开毛纺织作坊了，为此我还跟布瑞先生好好的解释了一番。 ” “那是什么时候？”勃朗特小姐问道。 “应该是舞会前……三天的样子，她不说一声就不去纺织厂干活，我还特地去找了她一次，但是那天她脾气很坏，莫名的对我发脾气，朝我扔东西，把盒子里的东西扔的满地都是，我当时帮她去捡，她还很凶的骂我滚……” “她扔了什么东西？”勃朗特小姐问道。 “这个，我不太记得……” “你管她扔什么做什么？”路安娜在一旁忍不住发牢骚。 “嗯，就是她的一些首饰吧，那个盒子她还满宝贝的，以前我们关系好的时候她还给我看过呢，就是她攒的一些首饰，哦，好像，好像还有信件什么的，可能还有上次她给我炫耀的那个羊皮纸，但是我不识字，我也不知道……” “卡罗尔识字吗？” “是的，她从前在老庄园主家做女佣，她可聪明了，那家小姐学不会的看书写字，卡罗尔在一旁打扫房间的功夫，就偷偷的学会了，那时候她每次见到我都教我识字，可是我太笨了，唉……” “卡罗尔说的那个大人物，应当就是伯爵大人吧，”勃朗特小姐推测道，她立即问道：“那张羊皮纸呢？你知道它在哪里吗？” “这个…… 可能还在那个盒子里吧，如果没有被她丢掉的话。” “那么重要的东西，她不会丢掉，她应当会把它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那可能还在家里？我们去看看。” 萨莉提议道。 勃朗特小姐心中隐隐有了不详的猜测，可是还是答应了。 萨莉在前面带路，三人一起前往卡罗尔的家，卡罗尔住在隔壁的村子里三人走了很远的路终于在一个矮小破败的房子前停了下来，萨莉上前敲了敲门：“卡奇，卡奇你在吗？” 勃朗特小姐听到卡奇的名字，不禁感到头皮发麻，在上次法庭上卡奇因为故意伤人被抓了起来，但是念在他失去了至亲悲痛过度，因此很快就放了出来，可是勃朗特小姐一听到他的名字，不禁脑海里又浮现出他那副鲁莽而癫狂的模样。 第36章 “谁啊？”门突然开了，里面探出来一个不耐烦的脑袋，一看是萨莉，立即露出笑容来：“萨莉，好姑娘，你怎么来了？” “卡奇，我，我们是来寻找揭发凶手的证据的，卡奇，相信我，杀害卡罗尔的不是汤米。” “我知道，汤米是个好人，”令萨莉惊讶的是，卡奇竟然是唯一相信汤米是无辜的人，可是她还来不及说话，卡奇突然变了脸，警惕的看着勃朗特：“你怎么来了？你这个帮凶！你为什么没死！” “卡奇，勃朗特小姐是来帮我们的！”萨莉见苗头不对，立即拦在了勃朗特小姐前面，急切说道：“勃朗特小姐可以帮我们寻找揭发凶手的证据。” “呵！萨莉，你太天真了，你不知道，正是她当众提供了凶手的不在场证据。” “你为什么那么确认凶手就是伯爵大人? ” 勃朗特小姐冷静的问道。 第30章 关键证据 “关你什么事！”卡奇阴沉着脸，拒绝配合勃朗特小姐的问话。 “卡奇……”萨莉还想要解释一番，却不料勃朗特小姐突然上前两步，面容严峻而紧蹙：“听着卡奇，你可以发脾气，可以意气用事，但是三天以后的审判是最后能够揭发真凶的机会，如果你希望真正的凶手一直逍遥法外的话，那么你可以拒绝回答我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 路安娜站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她知道卡奇曾经差点伤害过勃朗特小姐，于是也上前帮腔道：“我们好心来帮你们，要是这么不领情，我们就走了，我们凭什么犯得着为你们冒险？” 卡奇的脸色渐渐和缓下来，和那天在法庭上相比，他看起来苍老了，颓废了许多，那时候他的愤怒充满胆量，现在却有些虚张声势，他终于颓然道：“你们真的有办法揭发那个混蛋吗？” “你要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事情。” “卡罗尔是个太有野心的姑娘，我早就说过，女孩子不要太有野心了，我们这种庶民出身的人，她却总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唉……”卡奇絮絮叨叨，终于说到了伯爵大人：“其实她和亚历山大伯爵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一次她从庄园回来跟我说，她马上就要成为庄园的女主人了，我那时候还笑话她痴人做梦，可是她却很认真的样子，说她手上有白纸黑字，可是过了没几天，她就被庄园辞退了，连佣金都没给，我跟她说要去把佣金要来，她跟我大发了一顿脾气，说我鼠目寸光，那些天她脾气很不好，动不动就摔东西，我们天天吵架，唉，我可怜的卡罗尔，我怎么会想到啊，她那么可怜的躺在那片阴湿的河边，我宁愿回到过去，我一定什么都顺着她……” “你说的白纸黑字是什么？”勃朗特小姐问道。 “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只是听她那么说过。” “卡奇，你知道她的那个盒子在哪里吗？就是卡罗尔的百宝箱。” “那个嘛，你是说她的那些首饰吗？”卡奇说道：“她好像给了一个朋友，让他给变卖成钱。” 路安娜听到此处，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不会是奥斯卡吧？” “奥，好像是这个名字，好像是个伦敦来的有钱人……” “他可不是什么有钱人……”路安娜无奈的说道。 “我不知道你们要找的东西是不是在他那里，现在我也找不到那人了……” “恐怕没有人能找到他。”路安娜嘟囔道。 “你们要是不放心，就进来找找，前几天家里遭了贼，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时候被偷走了，现在什么都乱糟糟的……”卡奇颓废的嘟囔道。 “遭了贼？什么时候？”勃朗特小姐警惕道。 “就是我被抓起来那几天。” 勃朗特小姐心中大概有了答案，萨莉不甘心的进去找了半天，果然像勃朗特小姐预想的那样，那个盒子不见了。 三人告别了卡奇，一同回到了勃朗特小姐的住处，路安娜一路上喃喃道：“那个盒子到底是被人偷走了，还是被卡罗尔给了奥斯卡呢？” “不管在谁的手里，我们都拿不到了。”萨莉失落万分。 “不，这完全不一样，”勃朗特小姐皱眉思索道：“如果是被偷走的话，来偷盗的人恐怕就是伯爵大人派来的人，那样的话，我们就彻底没有证据了。” 勃朗特感到十分的紧张，明明她们距离证据已经很近了，可是却面临着随时退回到原地的风险。 “那怎么办？会不会真的是被伯爵大人拿走了？”萨莉紧张道。 “我可不这么觉得！这么重要的东西，卡罗尔早就应该知道放在家里很不安全，而且根据你的描述，卡罗尔之前已经见过伯爵大人，可是舞会当天又再次见面，说明之前的几次都没有谈妥，而最后一次她意外被害，极有可能她早就抱着孤注一掷的念头，那么像卡罗尔这么精明的人，应该知道提前把证据放到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所以，我觉得她交给奥斯卡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可是，奥斯卡这个混蛋已经逃之夭夭了！” 路安娜说着说着咬牙切齿起来，勃朗特小姐心疼的看向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 她看起来每天没心没肺的，像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天才，可是她心里其实很在意吧，勃朗特小姐想起来那天那个晚上，路安娜和她躺在床上，后来路安娜转身抱住了她，勃朗特感到自己的胸口渐渐地湿了，路安娜无声的哭，像她那么张扬那么恶劣的姑娘，恨不得全世界宣告不开心的姑娘，却那么沉默的无声的哭，勃朗特小姐心如刀绞，却只能沉默的在她身边假装已经睡去。 勃朗特好恨那个英俊潇洒、讨人喜欢的小伙子，他让路安娜那么伤心，可是她又好妒忌他。 “那我们怎么找到奥斯卡？”萨莉疑惑的问道。 “我怎么知道？”路安娜回答。 “那怎么办啊，我们该怎么办啊……”萨莉六神无主的喃喃道。 路安娜向来都很讨厌这种唯唯诺诺的女孩子，遇到什么问题都只能唯唯诺诺的问别人怎么办怎么办，谁的办法不是披荆斩棘的想出来的呢？路安娜不耐烦道：“你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我看，你还是赶紧回家睡个觉好了。” “然后呢？”萨莉充满希望的看向路安娜。 “然后，你就等着水手汤米被审判就可以了啊。” 路安娜气急败坏的说。 各怀心事，各有各的烦躁不安，崩溃无助。 萨莉冷不丁被路安娜当头棒喝，接连几天的吃不好睡不好，无头苍蝇一样的寻找让她彻底崩溃了起来：“是，我什么都不会，卡罗尔也总是骂我是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天天只会玩没有用的塔罗牌，要是死掉的人是我就好了，像我这么没用的人……” “喂……”路安娜想不到萨莉是这么的脆弱，一开口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你会塔罗牌？”勃朗特拯救了路安娜。 “嗯，可是卡罗尔有一次把我的塔罗牌全都丢进了河里，她说我算的一点都不准……”萨莉抽噎着点头。 “你可以用塔罗指引奥斯卡吗？”勃朗特小姐问道。 “啊……”萨莉没有想到这是勃朗特小姐的要求，结结巴巴问道：“他，他很重要吗？” “或许是我们现在的希望。” “可是他早就逃跑了啊。”路安娜插嘴道。 “你可以算出来他在哪里吗？” “我，我，我可以试试……” 萨莉偷偷回家取了塔罗牌来到了勃朗特小姐的家里，在勃朗特小姐和路安娜的围观下，她抽了几张牌，分别是宝剑9，愚人牌，女祭司，星币10。 “这都是什么意思啊？”路安娜捡起来一张愚人好奇道。 “愚人牌，这张牌是奥斯卡的指示牌，他现在正处在一种焦虑、无助、混乱的状态中。” “他在哪？” “我不能知道是在哪个镇子，但是我看到这个星币10和宝剑9，我看到这里很多争吵，还有很多的酒，好像是靠近太阳落山的地方。” “你在说什么呢？”路安娜皱起眉头。 “这一张是什么意思？”勃朗特指着萨莉还没有解的牌问道。 “这张是女祭司，在这次抽牌中，女祭司胜券在握，说明她知道怎么找到愚人，怎么和愚人创造交流。” “谁是女祭司？”路安娜好奇的问道。 “我不知道……”萨莉犹豫的说道：“或许是你。” “我？”路安娜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可以看到有什么东西能指引着我们找到他吗？”勃朗特小姐问道。 “我再抽一张牌试试，”萨莉说道，她闭上眼睛抽了一张卡牌，看到那张牌的时候却下意识的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一直观察着她的路安娜也紧张了起来。 “是一张死神牌，”萨莉小声说。 “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死了吗？”路安娜脱口而出。 第37章 “不是，不是，”萨莉看着牌思考：“寻找奥斯卡的途径是走死神经过的路……这个牌面上有死去的兔子，还有歌声，嗯……” “你到底懂不懂呀？什么是死神经过的路？” “这个，牌上就是这么说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萨莉十分沮丧，路安娜也像是一只沮丧的小狗一样，勃朗特小姐只好安慰她们两个：“或许，我们可以找找死神经过的路在哪里。” “你在说什么啊勃朗特？”路安娜好奇的问道。 “我想死神经过的路，可能是一个隐喻，比如，是树木凋零的路，是屠夫屠杀动物的路，我们可以……可是试着找找看。” 路安娜歪着头想了想，觉得有点儿道理，但是不多。 不过尽管如此，第二天她们两个还是踏上了寻找死神经过的路的道路上。 夏日炎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又腥又臭的味道，成群的苍蝇飞来飞去，路安娜捂着鼻子喊道：“勃朗特小姐，我的勃朗特小姐，这就是死神经过的路？” 映入眼前的是隔了一个村子之远的屠宰场，赤膊的屠夫正在宰杀动物，山羊可怜的咩叫，肥猪尖锐的嚎叫，还有人的咒骂声，吵架声，声声入耳。路安娜的脸皱的像个核桃：“勃朗特，相信我，打死奥斯卡他也不会躲到这个地方来的。” 话音刚落，只听屠宰场上一声嘹亮的喊声：“奥斯卡！” 路安娜吓了一跳，寻声望去，只见声音的来源是一个身高马大的屠夫，正挥起手中的屠刀砍向案板上的一只硕大的猪头。 路安娜惊呆了，张大了嘴巴道：“奥斯卡，变成了一头猪？” 作者有话说： 卡罗尔这个案子完全不在大纲里，没有想到占了这么大篇幅，第一卷整体还是想营造轻松愉快的田园风，所以案子也会比较容易的破掉嘿嘿 谢谢宝贝们的支持呀，我加油狂写呜呜，虽然感觉七月中旬之前完结有点悬呜呜呜，但是冲一把 第31章 死神之路 勃朗特挥手替路安娜拍走到处乱撞的苍蝇，也看过去，那只躺在案板上的猪头倒是显得可怜兮兮了起来，勃朗特小姐摇头道：“你在开什么玩笑。” 只见那屠夫手起刀落，破锣似的嗓子又喊了一声：“奥斯卡！” 两人都冷不丁愣住了。 确定没有听错，路安娜遮着脸上前去：“奥斯卡在哪里？” “这就是啊！”屠夫看到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时说话也不全整了。 “啊？奥斯卡真的变成猪了？” “哈哈，您可真会说笑，猪怎么会有名字？是我这把刀叫奥斯卡。” 路安娜看着眼前这个笑的爽朗而单纯的大块头，礼貌的露出笑容：“一把刀叫奥斯卡，您也挺会说笑的哈。” 大块头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笑道：“嘿嘿，我的每把刀都有名字，我还有一把刀叫威震天，你想不想见识一下？” 路安娜迅速的躲开了身子，连连后退，讪笑：“呵呵，算了，算了……哎呦！” 一转头，路安娜才意识到了撞在了勃朗特身上，路安娜长舒一口气道：“天啊勃朗特，你吓我一跳！” 勃朗特小姐无辜道：“我一直跟着你啊。” “勃朗特，奥斯卡不在这里，我们找错了！”路安娜抓住勃朗特小姐的手转身朝西边走去：“我们这样真的能找到奥斯卡吗？没准这个混蛋现在已经在伦敦逍遥快活了。” “我们只能找找试试。” “是啊，试一试，总是没什么损失的，除了一双劳累的脚，和被太阳烤糊了的脸！”路安娜边走边说道。 “你累了吗？我们休息一会儿吧！”勃朗特小姐用手压了压路安娜的帽檐，更好的遮挡住热烈的阳光。 “不热！”路安娜望着勃朗特小姐摇了摇头，思考道：“接下来咱们还能去哪儿呢？” “塔罗牌上说在太阳落山的地方，我想我们应该一直朝着西边走，听说西边的村子附近有一片死亡之地，或许我们去看看能找到些什么。” “死亡之地？听起来怪吓人的。” “不知道那个地方出了什么问题，不管种什么植物都养不活，大家都叫它死亡之地，倒是没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勃朗特小姐说道。 “真有趣，这倒是和死神经过的路……听起来很像呢！” 路安娜和勃朗特小姐一路向西，穿过一个村子，一片绿油油的农田，眼前果然出现了一片黑漆漆的土地，寸草不生，像是被造物主硬生生削掉了一片草皮一般。路安娜好奇，松开勃朗特的手飞奔上前，站在这一片空地上四下看着：“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啊？” 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笛声，婉转哀伤，又似有人在歌唱。 路安娜远远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勃朗特小姐，只见勃朗特小姐也转头朝一旁的岔路上望去，路安娜寻声去看，原来不是自己的错觉，只见一个十余人的队伍，抬着棺木，穿着丧衣从远处而来，随着他们渐渐的走近，路安娜看到了打头的一个年轻人吹着一跟竹笛，另一个年轻人在唱歌，唱的是一首叙事诗，哀伤又悠扬。 “亲爱的，亲爱的行人呀 请为一位尊贵的老人家，最后让一次路吧 如果您对这位老人家的一生感到好奇 请由我讲给您听 她成长在一个绿篱笆红围墙的小村庄 她幼时活泼开朗 长大后温柔善良 她是懂事的女儿，体贴的姐妹 温柔的妻子，强大的母亲 她已经度过了圆满的一生，完成了她的心愿 哦，她的一生，她的一生没什么不寻常 她曾经年轻过，欢爱过，痛哭过，勇敢过 哦，她的一生，她的一生啊很不寻常 亲爱的，亲爱的行人呀 请为一位美丽的女士祈祷吧，祈祷吧 我们将会乘着金色的船，在河流的尾端再次相见 ……” 路安娜眼睛盯着队伍行进的时候，勃朗特小姐也来到了她们之间，她们站在了一旁，被领头的歌唱者吸引住了注意力，仪仗队从眼前走出很远，渐渐消失在了视线里，她们才仿佛回到了现实的空间。 “勃朗特，你想过自己会是怎么死掉的吗？” “嗯……” “真羡慕这个老婆婆，在爱她的人中间死去，那是不是很幸福？” “可是这对爱她的人来讲，却是尤为痛苦的。” “可是，你怕死吗？”路安娜下意识的握紧了勃朗特小姐的手，在面对着死神经过的路上，她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安定，和一种难以描述的活着的勇气。 勃朗特小姐似乎陷入了沉思，认真的思考了才说：“如果是和自己爱的人一起，哪怕是面对着死神也是无所畏惧的。” “是啊，我也是……”路安娜转头看向勃朗特，两人四目相对，仿佛这世间的纷纷扰扰、生老病死都将与她们无关。 可是，等一等。 “死神经过的路？”两人突然异口同声的说道。 送葬的队伍已经走远了，她们沿着道路朝着队伍消失的方向跑去，队伍已经走出很远，只有微弱的歌声若即若离，两人循着歌声拐过一个岔路口，只见面前有两条路，一条路通往一个小镇，鳞次栉比的店铺近在眼前，一条路则通往荒野，冷冷清清。 “他们一定是朝这边去了！”路安娜指着荒野，正要跟上去，却被勃朗特小姐一把抓住，她指着通往小镇的道路尽头处的一家酒馆说道：“死神经过的路，只是指引我们到这里就够了。” 很久以后，我们都将明白，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发生，都只是能够指引我们走一段路而已，然后她们离开，消失，而我们终将找到我们自己的旅程。 “路安娜，你看，你看那张招牌！”勃朗特小姐拉着路安娜朝镇子上走去，一边说着：“你看到了吗？宝剑和星币。” “啊！是萨莉说的那个，那个！”路安娜激动的喊道。 她们激动万分的朝着酒馆跑去，仿佛真相，证人，正义都近在眼前。 天还大亮，正是酒馆里冷清的时候，破旧的小酒馆虚虚的掩着门，一推开扎嘎扎嘎的响，阴暗的室内里立即传来凶巴巴的声音：“谁？” 勃朗特小姐立即挡在路安娜前面：“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人？”借着门口透进来的日光，勃朗特小姐看到了一个四五十岁的一脸胡子拉碴的男人，看起来倒是没有声音那么凶狠，那男人似乎听到了好笑的事情，干巴巴的笑道：“现在是白天，你们想找失踪的男人，现在来的太早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找失踪的男人？”路安娜探出头来。 “哈！”那男人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一个姑娘，如此漂亮，态度也缓和了些：“这是谁这么好福气，是你们哪个的丈夫，你们说说，我帮你们回忆一下。” 第38章 “我们不是——”勃朗特小姐立即想要解释，却被路安娜打断了，此时她们也理解了，这个酒馆老板八成是把她们当做那种寻找夜不归宿的丈夫的妻子了，于是路安娜索性将计就计：“大哥，你好心帮帮我们吧！我们找了一路找来，听说他来这里喝过酒，他很好辨认的，他个子很高，一头金发，眼睛是天蓝色的，眼角还有一颗小痣，他说着一口伦敦口音，他的名字叫，奥斯卡！” “奥斯卡？”那老板皱眉作势想了想，说道：“好像没有这么个人。” “你再想想呢！”路安娜转身朝勃朗特小姐挤眉弄眼，勃朗特小姐从钱包里拿出来两枚便士，路安娜将便士递给对方：“求你帮帮我们吧！我们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全家都等着奥斯卡的钱来吃饭呢。” 那老板收了钱，灵光一闪道：“好像是有这么个一口伦敦话的人来过……” “真的吗？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路安娜激动道。 “有那么两天他在这里喝了个大醉，但是有几天他没有来了…… ” “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你还有见过他吗？”路安娜急切道。 “唉唉唉，别急啊大妹子，”那老板说道：“这客人想去哪，我怎么能知道，我们是酒馆，又不是家！” 路安娜面露失望的神色，那店老板突然说道：“不过，我觉得他应该还会再来的。” “为什么？” “因为他上次付了一个月的酒钱……” 店老板似乎想起来更多的事情：“说起来，你可不要伤心啊姑娘，这小伙子出手阔绰，没少请姑娘买酒喝！” 路安娜的拳头都硬了，那可是她的钱！忍不住低低的骂了一句：“son of bitch！” 勃朗特小姐和路安娜出了小酒馆，两人合计一番，决定今晚在酒馆里守株待兔。 “可是，我们的钱不多了，”勃朗特小姐皱着眉清点钱包里的钱，路安娜却笑道：“怕什么，奥斯卡不是在这里存了一个月的酒钱吗？” 当晚，勃朗特小姐像是一尊雕像一般，坐在酒馆的角落里，阴沉沉的盯着在大堂里纵情喝酒的路安娜。 “我说，你们两个什么关系啊？” 店老板注意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勃朗特小姐，忍不住好奇道。 “就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勃朗特小姐回答。 “哈哈哈，我敬你一杯吧！”店老板爽朗的笑着：“我们魔力酒馆最欢迎疯狂的人！” “奥斯卡真的会来吗？”勃朗特小姐问道。 “这个…… 我又不认识他，我怎么保证……” 店老板有些尴尬的讪笑。 勃朗特小姐面色严肃的盯着路安娜，像是牧羊人盯着自己的小羊羔一般。 “用不着盯这么紧，给自己找点乐子啊！” 店老板热情的推荐。 勃朗特小姐用沉默谢绝。她静默的坐着，仿佛这个屋子里的沸反盈天与她无关。 一夜过去了，奥斯卡并没有出现。 第二天晚上，路安娜和勃朗特小姐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奥斯卡还是没有出现。 第三天晚上，一无所获。 第四天早上，就要开庭审讯了。 作者有话说： 唉，兔兔最近工作好棘手，大哭，今天也是一只emo的小猫了呜呜 第32章 对簿公堂 天气阴沉沉的，很闷，仿佛即将有一场大雨降临。但是乡村法庭的门口前所未有的挤满了围观的村民，连平日里最不爱出门的乡民也赶了过来，因为今天将要公开审问杀害卡罗尔的杀人恶魔：汤米·格勒。 沸沸扬扬的漂浮在空气中的谣言将在今天画下终章，聚集的人群有人惊恐，有愤怒，有幸灾乐祸，还有哀伤至极。 还是上次的验尸官主持审议，十一名陪审员坐在一边，令人意外的是伯爵大人竟然也坐在上位。 汤米·格勒被两个治安官从侧面小门而入，他一出现，现场立即喧哗一片，几天不见，他已经形容枯槁，似乎身体已经比精神提前认了罪，颓废不堪。现场突然掀起了一阵咒骂的巨浪，或许这里面没有人关心卡罗尔的死活，可是却无人不畏惧那些关于杀人恶魔的恐怖传说，人人都期待着公正的验尸官能够抓住恶魔，还大家安全，稳定。 只有夹杂在人群中的萨莉，在看到汤米的那一刻，忍不住捂住了嘴巴，雾气弥漫，听觉丧失，良久，她感到现场似乎真的安静了下来，听力恢复，她听到验尸官的声音： “汤米·格勒，被指控犯有谋害未婚妻卡罗尔之罪。” “我是冤枉的！真的不是我！”汤米疲惫不堪的喊道，可是声音很快就被现场的吵闹压了下去，萨莉捂住了嘴巴，她紧张的绷紧了身子，她四处看着，却还不见勃朗特和路安娜的身影，不禁焦急万分，好在现场很快在验尸官和治安官的维护下安静下来。 验尸官扶了扶眼镜继续读道：“案发当日，汤米被看到提前离开舞会现场，证明人：玛丽，泰德，玛利亚等人；汤米离开以后整个晚上都没有再回来，他的证词是独自在后山散步，但是没有证人可以证明，而就在他消失的时间里，卡罗尔被谋杀在河边，而我们在卡罗尔衣服的口袋里，发现了一个沾有鲜血的吊坠，经过被告人汤米确认，这是属于他的东西。人证物证具在，汤米就是杀害卡罗尔的凶手！” “不是我！”汤米喊道，可是没有人在意他苍白的辩驳。 “惩罚罪犯！惩罚罪犯！”现场有人开始催促大喊。 验尸官冷漠的注视着现场，确认道：“如果没有异议的话，现在请陪审员开始投票——” “不是他，不是他！”这时候，一个柔和的声音尖锐的在人群的角落中响起来，显然说话人用了极大的力气和勇气，才将那么弱小的声音推到了最高处。这个声音立即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汤米也看过去，只见萨莉从人群中站了起来，环顾着周围的眼光，紧张的结结巴巴：“不是他，我，我有证据！” “你疯了萨莉，快坐下！别发疯！”坐在萨莉一旁的父亲生气的低声呵斥，萨莉用尽了全力一把甩开了他，却在抬头看向法庭的时候与汤米的眼睛对视，汤米在摇头。 其实萨莉知道，说出那天晚上是她和汤米在一起恐怕是火上浇油，一边她会因为之前撒谎说在家里休息而不值得相信，另一方面她和汤米关系的暴露反而会为汤米杀害未婚妻卡罗尔提供杀人动机，因此，当她看到汤米在摇头的时候，她也犹豫了。 “这位小姐有什么话要说吗？”验尸官看向她，严厉的问道。 “我，我……”萨莉急切的四处打量，心里焦急万分，过去的三天里，每天早上她都去勃朗特小姐家里商量，可是今天早上却敲开勃朗特小姐的家门，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萨莉突然万分懊悔，为什么要把希望放在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身上？如果她们根本就不想管这件事，可是不，她们不会是这样的人，萨莉绝望的想，为什么自己这么笨，什么都做不了？ “要是你没有什么话说，请坐下，不要再做这种干扰法庭秩序的事情。”验尸官冷漠的训斥道。 “我，我，不是的，汤米是无罪的，不是他……”萨莉忍不住失声痛哭道：“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 显然法庭上并没有人把她的话当回事，验尸官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么，如果现在没有人有意见，请陪审员开始投票——” “等一下！凶手不是他！”就在这时候，门口突然传来镇定的声音，声音并不甚高，却让整个法庭顿时安静了下来：“凶手是亚历山大伯爵！” 看热闹的人迅速的让出来一条通道，坐在法庭上位的人低头朝声音来源看去，伯爵大人眯起来眼睛，她终于来了。 “你是谁？”验尸官扶了扶眼镜，只觉得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女性似曾相识。 “她是上次为伯爵大人作证的那个证人，大家都叫她勃朗特小姐。”站在验尸官附近的治安官威尔先生立即说道，他心想这个蠢女人恐怕不知道自己面临的危险，于是暗示她：“勃朗特小姐，难道您忘了么？上次可是您作证了亚历山大伯爵的无辜。” “勃朗特小姐，你可要知道，法庭上说出的话是要负责的。”验尸官看着他说道。 “我要为我的错误，更正。事实上，正是亚历山大伯爵利用了我来制造不在场的证据，那天在舞会开场前，他让厨师按照他的要求改变食谱，这个食谱会产生食物中毒的效果，吃了的人会呕吐，失去力气，严重的人还会昏迷。当我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份食谱和他呕吐的现象，因此我下意识的做出食物中毒，失去体力的错误判断。而事实上，他并没有吃这顿有毒的晚餐，而是吃了一种叫做鬼钩子的会催吐的草药，造成呕吐的假象，那天伯爵大人的手指泛着粉红色，且有鬼钩子枝叶划过的细小痕迹，这都是食用鬼钩子的证明。” “鬼钩子是生长在山野里的植物，可是伯爵大人庄园的草地上却也有这样的植物，如果现在大家前往庄园，相信还会看到。我想，伯爵大人应当很了解鬼钩子的功效吧？”勃朗特小姐看向亚历山大伯爵，后者神态自若，淡淡的说道：“勃朗特小姐，你的想象力很丰富。” 第39章 验尸官听罢也提出质疑：“这位小姐，关于伯爵大人当日食用的是这种叫做鬼……狗子的东西，你是否有物证？仅凭你的一面之词，恐怕难以让人信服。” “关于鬼钩子的事情，现在确实无法拿出有用的证据，可是我有证明亚历山大伯爵是杀害卡罗尔凶手的证据。”勃朗特小姐说道。 “呵！那么请您拿出来吧，我可要提醒您一下，您最好有有效的证据，否则再用这样的一面之词来扰乱法庭，我们是有权抓捕您的。” “大人，在给出亚历山大是凶手的证据之前，请允许我先提出关于汤米是凶手的几个疑点。” “呵，直说就是。” “验尸官大人，你们说是汤米杀害了卡罗尔，可是他杀害卡罗尔的动机是什么？我们知道，卡罗尔是他的未婚妻，而卡罗尔临死的时候又怀有身孕，为何汤米会在这个时候杀害卡罗尔呢？”勃朗特小姐问道。 “因为卡罗尔的孩子不是他的啊，哈哈哈！”人群中有人给了答案，众人大笑。 “安静！”验尸官呵斥道，当众问道：“汤米·格勒，卡罗尔腹中的孩子是你的吗？” “不是我的，”汤米如实说：“我已经在海上出海一年了，这次是这一年里第一次回来，你们可以去码头上问船长先生。” “嗯，治安官已经调查过了，”验尸官大人不紧不慢的说道：“所以，你杀害卡罗尔的动机，正是因为她对你的背叛，”他并没有给汤米反驳的机会，反倒转头看向勃朗特小姐：“这位小姐，你满意吗？” “我有第二个问题，如果汤米真的是要杀害卡罗尔的话，为什么要在舞会上让所有人都看到他在当时的离开呢？相信你们也调查到了，汤米是在舞会前两天回到村庄的，他完全可以悄悄的回来，避开所有人的注意去杀害卡罗尔，再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这里，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无数双眼睛盯着的舞会上再当众离开，岂不是故意被人发现自己的缺席？” “这……”台下听了勃朗特小姐的话一阵喧哗，验尸官接着反驳：“即使如此，你也不能洗脱汤米的嫌疑，或许他当时只是临时起意杀人，而且，卡罗尔可是留有他的吊坠。” “关于这个吊坠，就更容易解释了，卡罗尔和汤米本来就已经订婚，身上留有彼此的信物并不为奇。”勃朗特小姐振振有词道：“至于临时起意杀人，请验尸官大人想想，什么样子的临时起意会将被害人折磨成那个样子？会故意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的血痕？” 验尸官被驳斥的连连败退，眼见着台下的喧哗声越来越大，似乎很多人都因为勃朗特小姐的话而动摇，验尸官只好严厉的整顿现场，说道：“这都是你的猜测，你所谓的证据在哪里？若是拿不出证据来，就不要在这里扰乱法庭秩序！” 勃朗特小姐出人意料的后退了一步，她说道：“我有证明亚历山大杀害卡罗尔的物证，可是……” 随着勃朗特小姐说着可是，门外突然响起了怪异的笛声，笛声哀婉，又阴森森的，仿佛有一只从墓地里爬出来的白骨爪，伸向了每个人的心脏。 聚集在门口的人都自发的散开了，只见两个穿着一身五颜六色的戏服的人，他们两个脸上画着五颜六色的油彩，唱着怪异的歌谣，跳着奇怪的舞蹈进来。 叮铃铃，叮铃铃 墓地之门被敲醒 鹧鸪，野狐，猫头鹰 免费故事谁来听 免费故事谁来听 作者有话说： 心中有些忐忑…… 第33章 皆大欢喜 这两人脸上皆画着油彩，雌雄莫辨，只能通过衣着和声音辨明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他们齐声合唱一段落后，围观的观众已经自发的让出来一块空地，竟然没有人出声阻拦。 或许，人人都想听免费的故事吧。 接着一身红裙，头上戴着一个巨大的花环的戏人开始独唱，她的声线恬美，但是歌声却悲伤，歌词阴森，人人身上都起了一层凉意。 我从墓碑里爬出来 只为了向众人诉说 只是为了洗脱世人对我的误解 我聪明，我上进，我一刻不停的学习 我渴望美好的生活，万人的敬仰 至高无上的荣耀像我俯首 所以啊，他们说我拜金，我妒忌，我太有野心 可是啊，他们说一个穷姑娘，只配老死在乡镇田野上 我不甘心，不甘心冷笑，轻视，命运的推诿 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只要，只要，只要 获得更尊贵的身份！ 女子的歌声婉转哀伤，又变得愤怒，激动，终于戛然而止的时候，男声突然响了起来，只见那满脸油彩的男子虽然看不清面貌，可是神态倨傲，盛气凌人，只听他唱道： 痴心妄想！ 威胁？从来都是我威胁他人 被人威胁倒是新鲜事一件！ 你的孩子与我无关 若是你顺从，听话一点 我倒是可以给你些钱 但是改变命运，阶级跃迁 奉劝你不要有这种白痴心愿 女声： 看来我们一定要撕破脸 我不能再指望和气言谈 身为伯爵你的过去毫不清白 尤其是那不断增加的钱财 据我所知，您有四任妻子 第一任死于生子，一尸两命 只留下广袤无垠的土地 第二任死于溺水 只留下巨额的财富 第三任死于不为人知的病疾 留下了更多的财产和田地 谁知道你在这里面动用了多少手段 亡人未亡时，已有新人在身边 哦，你想说这一切都是诽谤和谣言 我手中的信件却说明一切 这第三任死于密谋和 现在我要你高贵的身份，名誉和地位 纷纷对我俯首称臣 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和你相比，我实在算不得恶人 男声：（颓废不安） 我向你求和 你这个邪恶的大胆的精灵 我答应你的要求 将庄园女主人的身份拱手相让 只是在这之前 你要把这封信件还于我，让我心安 女声：（急促的） 在得到我想要的之前 我绝不会轻易放手 请别小看我，先生 虽然我没有足够的钱财，地位 可是我的智慧和胆量 比你所有的前任都要更高一筹 我给的时间不会太多 乡村舞会之夜给我答案 女声唱罢，两个人携手转了一圈，围观的群众的眼睛牢牢地随着他们旋转，却突然看到那男子掏出来一把利刃，恶狠狠地刺入女子胸口：“如你所愿，如你所愿，乡村舞会之夜给你答案！” 现场登时发出一片整齐的尖叫声，可是那倒地而起的女声却在尖叫声中立即站了起来，接着两人冲着现场众人施礼，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舒了一口气，原来只是一场表演。 有惊无险。在场的乡民们都冷不丁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台上的验尸官看的愣住了片刻，他执掌法庭事务二十多年，从未在现场遇到过这样异想天开的意外，一直听到现场嘁嘁喳喳的讨论声越来越大，他才恢复了冷静，他凭空扶了扶眼镜，甚至没有发现眼镜早已从鼻梁上滑落，空空的悬挂在脖子上，清了清嗓子说道：“来，来人，这些人在这里扰乱法庭，法庭之上怎么能做这种表演？” 一直站在一旁沉默的勃朗特小姐突然从口袋中掏出来一张羊皮纸，高高的举了起来：“等一下，证据在这里！” 不等验尸官回应，勃朗特小姐有条不紊的说道：“刚才这两人重现了卡罗尔遇害的原因和过程，大家应该可以看到，谁有动机，谁有能力去实施这场谋杀，而让亚历山大伯爵做出犯罪的就是我中的证据！现在证据在这里，我们请求验尸官释放汤米·格勒，抓捕真正的凶手！” “亚历山大，卡罗尔身上一刀一刀的刀割，都是你威胁她把契约还给你吧？你知道这样有多么残忍吗？你知道卡罗尔会有多么疼吗？”这时候，站在一旁满脸油彩的那位女戏人在一旁添油加醋的喊了起来，她的话一说完，卡罗尔浑身是血的惨相又浮现在众人的脑海中，很多村民都见到了案发现场，毛骨悚然的气氛顿时弥散开来。 “亚历山大才是凶手！这个狗娘养的！”人群中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是卡罗尔那个可怜的哥哥。 “释放汤米·格勒！汤米是无辜的！”萨莉也在人群中喊了起来，从那两个戏人跳着舞进来的时候，她就认出来其中的一个人是路安娜，她是那么的光彩，那么灵动，萨莉也从她身上获得了难以言语的力量。 “释放汤米·格勒！释放汤米·格勒！” “抓住亚历山大！抓住亚历山大！” 第40章 现场的人群开始嘁嘁喳喳的喊了起来，眼见着要乱成一锅粥，验尸官转头看了看伯爵大人，只见后者微微蹙眉，并不甚惊慌，验尸官再次清了清嗓子，拿起来眼镜戴上：“安静，安静！把证据拿上来。” 一名治安官从勃朗特小姐手中拿走那张羊皮纸，呈上给验尸官。 验尸官并未去看，只是面向十二位陪审员问道：“请关于是否释放汤米·格勒投票。” 十几位陪审员方才也观览了现场的表演，很快做出了投票，随着唱票员“一票、两票、三票…… ”的念着，最终念道十二票通过，全场顿时响起了一片欢呼声。 “诸位，诸位，下面我宣布，释放汤米·格勒。”验尸官最后公证道。 “凶手呢！抓住凶手！”卡罗尔的哥哥是唯一没有被冲昏头脑的人，死死的咬定了坐在高位上的亚历山大伯爵。 现场的村民的情绪也立即被调动了起来，纷纷抗议道：“抓住真凶，抓住真凶！” 验尸官呵斥了一番，待现场冷静下来，才缓缓说道：“亚历山大伯爵被指控为谋杀案的真凶，现在逮捕候审。” 没有想到高高在上的人，一转眼就被两名治安官戴上了锁拷，众人只觉得恶人得报，不会再有可怕的恶魔和诅咒，可是没有人注意到，被逮捕的亚历山大伯爵是那么的平静，甚至没有一句反驳。 “勃朗特！”路安娜一把摘掉了头上的花冠，一手抓住勃朗特小姐的手，兴奋异常，却看到勃朗特小姐凝神朝台子上看去，路安娜循着眼光看去，只看到了亚历山大伯爵的背影。 “你在看什么？”路安娜好奇道。 “没什么。”勃朗特小姐仿佛才反应过来，敷衍道。她的心却笼罩了一抹淡淡的阴云，为什么刚才亚历山大伯爵的脸上没有一丝恐慌，反而露出了笑容。 萨莉穿过人群，跑了过来，她太感性了，一开口眼泪就流了出来，她一连说着谢谢，倒是让路安娜不好意思了起来，勃朗特小姐说道：“有人在等你呐。” 萨莉听了她的话看去，只见汤米站在不远处乐呵呵的应付着前来宽慰他、恭喜他洗脱嫌疑的村民——虽然这些人在此之前可能骂的很凶，汤米心不在焉的回应了他们，眼神却似有似无的瞟向萨莉。那些村民终于觉察到了，以为汤米是在看向他的救命恩人，终于识趣的放过了汤米。 汤米迈着大步走向萨莉，他的步子从未如此轻快。 终于来到她们面前，汤米的眼睛朝着萨莉欢喜的看着，两人只是无言，萨莉连忙说道：“汤米，这是路安娜和勃朗特小姐，她们真是大好人呐！” 汤米转头看向两人，他曾经在海上面临过无数生死攸关的危险境地，可是却从未像这一次一样有过劫后余生的释怀：“两位小姐，真是太感谢您们了，简直不知道让我说什么好……” “没关系，只要你们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就好啦！”路安娜快言快语道，她早就发现，这两人的眼光都快黏在一起了。 可是却没有想到，路安娜的话一说完，汤米和萨莉的脸色都变得十分的苍白。 勃朗特小姐敏锐的看到他们的变色，可是她并不是一个八卦的人，要是别人不说，她也绝对不会主动去问，路安娜则沉浸在洋洋得意中不能自拔，她接着说：“萨莉，再说这件事也有你的功劳呢！想不到你的塔罗算的那么准，我们真的找到了奥斯卡！” “真的，真的吗？”萨莉的语气开始变得犹疑，汤米拜托了嫌疑，她本来该知足的，可是人却是贪心的，她又陷入了更多的难以完成的愿景。 “当然咯！你知道我们是在哪里找到他的吗？在一个画着宝剑和星币的酒馆！我们等了三个晚上都落了空，想不到在今天早上终于被我们抓到了！还真的神了，那个盒子果然在奥斯卡身上，不过里面的首饰都被这个混蛋当得差不多了，好在他还没有蠢到把羊皮纸给丢掉！而且表演的这个主意，还是奥斯卡提出来的呢！奥斯卡这个人，可真是一面天使，一面恶魔啊！诶？奥斯卡呢？”路安娜一面说着，一面转头看去，刚才明明还在身边的，现在已经不见踪影了。 路安娜不甘心的跑了出去，她跑上高高的土坡，极目望去，却只看到四散的乡民背影和宽广的农田，她面无目的的大喊：“奥斯卡！奥斯卡！” 可是哪里还有奥斯卡的影子，他就像是一条泥鳅一般，早就趁着人群杂乱，偷偷的溜走了。 “路安娜！” 勃朗特小姐跟了上来：“他可能已经走了。” 太阳西沉，西天一片金灿灿的，四散而去的乡民都心满意足，生活又将归于平静，充满鸡毛蒜皮的吵架和日以继夜的劳作，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不曾改变，每个人都继续按照自己的轨迹，重复过去的生活。 路安娜看着远去的人们，呆呆的问道：“勃朗特，你说奥斯卡是好人，还是坏人？” “你觉得呢？”勃朗特小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选择了反问。 “我一开始以为他是个大好人，后来觉得他是个混蛋，再后来，我也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了…… ” “路安娜，”勃朗特小姐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嗯？” 勃朗特小姐迟疑了片刻，将脑海里的话一句句剪断，最终变成了一句十分平淡的话：“我们回家吧。” 作者有话说： 额，这两章感觉好像有点写崩了么？ 现在我要反复洗脑没有崩没有崩没有崩?? 还有三四章第一卷就可以结束了，整整多了一倍的体量啊呜呜 第34章 参加婚礼 勃朗特小姐收到了婚礼的邀请，是邻村的一个富裕的乡绅布朗家的儿子结婚，他们家很是阔绰，勃朗特小姐常常去给他们看病。新郎小布朗上一次结婚的时候，勃朗特小姐也收到了邀请，唉，没错，这是新郎的第二次婚礼。 “天啊，新郎的上一任妻子怎么了？”路安娜早上啃着土豆蔫蔫的说：“勃朗特小姐，我们已经吃了一星期土豆了，我感觉我自己要变成一块土豆了。” “她生了一场大病，后来死掉了。”勃朗特小姐回答道：“最近连只兔子都逮不到了，我再去找找看。” “真可怜，我是说他的新婚妻子，唉，”路安娜叹口气道：“勃朗特，你知道吗？我现在满脑子都是煎的冒油的火腿肉，再抹上一块黄油，好香啊。” “路安娜……”勃朗特小姐早已经将照顾路安娜看做自己的责任，她为自己的贫穷充满了愧疚。 “哎呀，不过明天，我要在婚礼上好好的大吃一顿，我猜猜，到时候应该有洋葱烧鸡，炸鱼排，黄油煎火腿……哎呀，感觉土豆吃起来都香了……” 勃朗特小姐本来不想去凑这个热闹，新郎第一次结婚的时候，她就没有去参加，她向来不喜欢这种系庆的场合，每个人都带着热情洋溢的笑容，人人都那么健谈，聊着家常，勃朗特小姐实在是不擅长，也不是适应，她与邻里之间的友好关系全靠她的慷慨大度和医术高明维持着。 不过，最近她们的日子也实在是捉襟见肘了，她只好决定带路安娜一起去参加那位年轻乡绅的第二次婚礼，即使她连新娘都不知道是谁。 第二天一早，路安娜就已经起床了，早早的梳洗打扮，然后站在床边犹豫着该穿哪条裙子。 其实她只有两条裙子，一条是她来的时候穿在身上的白裙子，勃朗特小姐替她缝补了被岩石撕碎的裙摆，一条是勃朗特小姐年轻时候的紫色的裙子，勃朗特小姐几乎没有穿过，她把裙子改小了些，路安娜穿着很是喜欢。 但是就是这么两条裙子，路安娜也换来换去的犹豫不决。 勃朗特小姐很是不解，自从戏班子的事情黄了以后，路安娜每天的劲儿是无处使，又不情愿跟着勃朗特小姐去做农活，勃朗特小姐很是担忧，她坚信一个简单的道理，一个人太无所事事，是要坏事的。 “哎呀……”路安娜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勃朗特小姐放下手中的活问道。 “没有一件好看的衣服，”路安娜皱着眉头，有些沮丧。 “箱子里有几件衣服，我可以给你改一下，不过今天来不及了。” “算了勃朗特，”路安娜最终决定穿这条紫罗兰色的连衣裙，她一边低头整理着衣摆，一边随口问道：“勃朗特，你想过结婚吗？”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勃朗特小姐的心微微一颤，回答道。 “嗯，不是说，婚礼上是一个很好的寻找未婚夫的地方吗？到时候，我可以帮你看看。” 勃朗特小姐的眼神微微一暗，随着路安娜的手指移动，她的语气中带有一丝不满：“你打扮这么好看，是为了吸引现场的某个男人的注意吗?” 路安娜全然没有注意到勃朗特小姐的不快，她整理好了衣裳，一抬头看到勃朗特小姐停止了手中的工作，正襟危坐在椅子上，路安娜仔细的端详着她，向前挑了挑勃朗特小姐的头发，评价道：“你的发型太老旧了，我给你换个新式的发型吧！” 第41章 “我不需要。”勃朗特小姐冷冷的拒绝了，接着她站了起来，朝客厅走去：“你收拾好了，就可以出来吃吃早饭了。” 路安娜一听早饭，懒洋洋的跟在勃朗特小姐身后：“什么早饭，又是土豆配土豆……” “有土豆吃已经很好了，很多人连土豆都吃不上，”这次勃朗特小姐没有顺着安慰她，反倒反驳了一嘴。 见勃朗特小姐语气不善，路安娜倒是乖了，尤其是看到桌子上不仅仅有土豆，还有一碗香甜的奶油蘑菇汤，路安娜惊喜万分的端起来蘑菇汤喝了几口，乖巧的赞叹：“真好喝，哪里来的牛奶？” “是邻居玛利亚给的一碗牛奶，她们家的奶牛一连几天吃不下东西，我昨天去给喂了些药，今天早上她送来牛奶当做答谢。” “勃朗特小姐，你真是太受人爱戴了，要是没有你，这些人，这些牛，这些动物们该怎么办？”路安娜浮夸道。 “快吃吧。” 勃朗特小姐有时候很听不得路安娜的花言巧语，因为她知道，路安娜惯会说谎话，可是她却很容易很容易当真。就像，就像前些日子，她一直以为路安娜的郁郁寡欢是因为奥斯卡的失踪。看着路安娜发呆，打不起精神，勃朗特小姐的内心就更伤感一百倍，嫉妒一千倍。 可是当她终于冲破了妒忌与痛苦，试图安慰路安娜的时候，后者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喜欢奥斯卡？勃朗特小姐，你的脑袋是不是出问题了？”路安娜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来。 “你说你喜欢他的，”勃朗特小姐咬文嚼字道：“而且他也叫你宝贝。” “哈哈哈，勃朗特，我的勃朗特小姐，你怎么，你真是，你真是太天真太可爱了！”路安娜像是要把眼泪笑出来一样：“你怎么会把这样的话当真？宝贝，就像我爱你一样，都是床上调情的话罢了！只有傻子才会当真！你知道那些男人和我在一块上——，他们听到什么话最激动吗？是我爱你！” 路安娜没有意识到她突然咬牙切齿起来：“我爱你，这是什么蠢话？那些男人以为我会相信，呵呵，他们视我为玩物，我才视他们为玩物！ ” “勃朗特，我不会再喜欢上谁了，我已经不再具备喜欢的能力。” “我觉得世界上最可笑的，就是我爱你这样的鬼话！” “我生气，我生气他骗我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 那个晚上，勃朗特小姐看着笑出来眼泪的路安娜，不知道该安慰她，还是该安慰自己，原谅她逢场作戏，可是她对我说的那些话也是逢场作戏么？ 路安娜是世界上自愈能力最强的生物，那天一觉醒来，她就把一切都忘在了脑后，全然忘了自己和勃朗特小姐说了什么疯话，可是勃朗特小姐不会，她沉默，内敛，会将一句毫不起眼的话翻来覆去的咀嚼。 “勃朗特，你有一天会结婚吗？”此时，路安娜嗷呜嗷呜的喝着蘑菇汤，停下来的空隙突然又问道。 “不会。”勃朗特小姐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路安娜似乎是觉得勃朗特的肯定太快了，所以太草率了，于是说了很多话表示怀疑：“为什么？你怎么能这么确定？我昨天那听到那个胖女人说要给你介绍姻缘呢，这种事情谁说的准，万一你哪天突然结婚了……” “路安娜，”勃朗特小姐打断了路安娜的话，眼神中带着愤愤：“你很希望我结婚吗？” “不是……” “你想知道吗？我曾经有个未婚夫，可是他为了逃避婚约跑去当兵了，路安娜，不会有男人想要和我结婚，他们觉得我很丑，又是个瘸子，不会有人愿意和我在一块，你知道么？” “对不起，勃朗特！不是这样的，你不要难过，那是他们太蠢了，男人都是蠢货……”路安娜很不会安慰人，让她吵架，咒骂，都比安慰人更在行一些。 “路安娜，我没有因为男人而难过，”勃朗特小姐看着路安娜湖泊似的眼睛，在那里面看到了自己。可是该怎么跟你说啊路安娜，该怎么告诉你。 她并不在乎，男人怎么看她，从很小的时候，勃朗特小姐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异常，她不喜欢男人，甚至到了反胃的程度，可是她身边的每一个女人，都从很小的时候就为了嫁给一个男人而做准备，那些女孩子围在一起的时候，也喜欢讨论哪个小伙子帅气，聪明，有力量，勃朗特小姐一声不吭，她怕别人发现她的不一样。 喜欢女人的女人，这样的我，是不是真的是一个怪物？ 勃朗特小姐没有再解释下去，语言对她来说是一件很不擅长的事情，她起身收拾碗碟，路安娜第一次手脚勤快的站起来主动要求洗碗，她的手按住勃朗特小姐端起碗碟的手指，勃朗特小姐的情绪缓和了许多，于是由着她了。 这一个上午她们各自忙着各自的，并没有说上几句话，临近中午的时候，两人才匆匆的出发往婚礼现场赶去，这一路并没有关于参加一对新人婚礼的喜悦，反倒是彼此的饥肠辘辘让她们一下子冰释前嫌了起来。 “勃朗特，勃朗特小姐，你肚子响了。” “是你的肚子。” “是你！明明是你！勃朗特小姐撒谎了！” …… 青色的田野广袤无垠，在天边与湛蓝的天空相接，行走在田埂上的两个人是那么渺小，渺小到她们的快乐，痛苦，只有彼此知道。 两人到了婚礼现场的时候，仪式正要开始了，路安娜并没有什么熟人，但是却胆大妄为的拉着勃朗特小姐朝人群中挤了进去，她的眼睛四处看着，只见现场的长桌上摆满了蛋糕，饼干，馅饼，烤鸡，布丁等等，路安娜的眼睛一个个看过去，低声在勃朗特小姐耳边叫道：“还有葡萄酒！待会我一定要大喝一场！” “还有炸猪排，天啊！我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路安娜还在勃朗特小姐耳边嘁嘁喳喳的个没完，突然人群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路安娜下意识的随着人群张开口欢呼，只见新娘和新郎正跟在花童的后面，缓缓走了进来。 路安娜踮起脚尖看向新娘，却在看清对方的脸的时候，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新娘竟然是萨莉！ 作者有话说： 我冲冲冲 嗷呜一万个忐忑不安 第35章 落跑新娘 路安娜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一面目不转睛的看着新郎新娘缓缓的走向牧师，一边疯狂的拉扯勃朗特小姐的衣袖，自我怀疑道：“勃朗特，萨莉……她是有个姐姐或者妹妹吗？” “有可能。”勃朗特小姐平静的说。 就在路安娜下意识的以为是自己认错了的时候，听到勃朗特小姐接着说道：“但是这个一定是萨莉。” “啊！”路安娜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天啊，怎么会是她，天啊，她不是和那个，和那个…… ” 话没有说完，牧师已经开始主持婚礼的仪式，新郎和新娘在牧师的指引下念着誓词，这时候路安娜才看清楚了萨莉的表情，她看起来并没有新婚妻子的喜悦和幸福，反倒像是艾丽讲的故事里的小木偶一样，机械的回答着牧师的问题。 想到小木偶，路安娜意识到已经很久没有艾丽的消息了，现在她怀有身孕，应当每日安心的在家里养胎吧，不知道她会不会继续想象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然后将这些故事讲给肚子里的宝宝听？ 随着新郎新娘宣誓的结束，现场又开始热闹起来，布朗家十分阔绰，婚礼仪式结束以后，现场准备了许多的游戏和点心，简直比节日集会还要盛大，虽然舞会将在日落的时候正式举行，但是现场请了镇子上有名的乐团，欢快的音乐，孩子的吵闹，男人的互相吹嘘，女人的攀比八卦，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过分的快活。 这就是婚礼吗？路安娜站在桌子前，她的脚随着音乐快活的打着拍子，嘴巴则忙碌的吃了两块栗子蛋糕，三块烤鸡肉，终于满足了些，她看到新郎和新娘正被一些亲朋好友推搡到了空地中央，然后那些人手拉手围成了跳舞链，像是一条项链一样绕着新婚夫妇跳舞，萨莉背对着路安娜，从路安娜的位置看不清楚她的脸，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心情？ 站在一旁的两个女人低声的八卦着：“啧！这是一只烤乳猪啊，布朗家真是太有钱了！嫁给小布朗的这个姑娘真是命好啊！” “哎呦，可不一定呢！听说小布朗家祖上受了诅咒，嫁给他的妻子可不会有好运呢！上一个不是那么快就没了吗？” “什么诅咒啊？” “你不知道吗？听说老布朗的祖辈，为了财产抛弃了自己的妻子，谁知道那女人会巫术，诅咒布朗家永远留不住女人呢！” “怪不得老布朗是个老鳏夫，小布朗是个小鳏夫呢！” “哎呦，不知道这姑娘是什么运气呢，这个炸猪排可真香！……” 闲言碎语不由自主的钻入耳中，路安娜不禁好奇了起来，不知道老布朗的妻子是怎么没的，诅咒真的存在吗？萨莉知道这些诅咒吗？随着音乐的鼓声，跳舞的人群神采飞扬，路安娜终于在新婚夫妇转身的瞬间，看到了萨莉的脸。 第42章 不知道是不是化了妆的缘故，路安娜觉得她的脸白的像是白面糊在了脸上，愈发的让路安娜觉得像是艾丽讲的小木偶。她像是一个为婚礼打造的专属假人，连笑容都像是化妆的一部分。 音乐声停止，一曲结束。跳舞的链条断开，热情的亲友们上前将萨莉和新婚丈夫拉开，一伙儿男人去玩拔河的游戏，一伙儿女眷则玩一些编手环之类的游戏，男人们喜欢成群结队，女人们则更喜欢三三两两的聚堆，路安娜不知道为什么，眼神不由自主的被萨莉吸引住了，终于有那么一瞬间，头戴花环的新娘落了空，好像谁也不认识她，好像她透明了，谁也看不到她。 路安娜正要开口喊萨莉的名字，却尚未开口，几个年轻姑娘迎上前去，将萨莉扯到了一边去，路安娜只好专心吃着肉排，又三心二意的听着身边不同的人聊着的八卦，无非是谁家的鸡丢了，谁家的母牛落崽儿了，谁家的姑娘在马厩里幽会被抓了个正着，要么是谁家的姑娘去伯爵大人家做女佣了……路安娜吃完了肉排吃甜点，吃完了甜点喝葡萄酒，如此循环往复，终于停了下来。 她扯住身边正在聊天的两个妇女：“请问，厕所在哪里呢？” “绕过前面的那个白房子就是了。”一个又白又胖的棕头发女人说道。 “谢谢！”路安娜正要走，突然拿回来道：“你们刚才说去伯爵大人做女佣，是之前被抓起来的那个伯爵大人吗？” “哎呀，那个不叫做抓起来，是被冤枉的呀，叫做无罪释放……”那胖女人咬文爵字道。 路安娜惊讶万分，还想要继续追问，不远处一个男人却喊了那胖女人一声，只见那胖女人立即面露喜色的摇着肥胖的身子敏捷的朝那个男人跑去，路安娜放弃了追问，倒是肚子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只好先掉头朝白房子走去。 路安娜痛痛快快的解完手以后，一面想着刚才那胖女人关于伯爵大人的话，才注意到自己因为专注于美食，倒是不知什么时候和勃朗特小姐走散了，就在路安娜想要先找到勃朗特小姐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一身雪白的身影鬼鬼祟祟的从眼前的白房子后面跑了过去。 路安娜的腿已经比大脑提前做了决定，她好奇的跟了上去。 婚礼是在布朗农庄的草坪上举办的，草坪后面是一排白房子，多是用来储藏农具和粮食。路安娜紧跑了两步跟上了那白色的身影，正要喊她的名字，却见那白色身影一下子闪进了一间屋子里去。 路安娜那一刻福至心灵的没有声张，而是悄悄的跟了上去，她伏在闭合的木门上听了听里面的声音，并不真切，好似隐隐的呜咽声，接着突然寂静了下来，只有周遭杂草里的虫声越来越是清晰。 路安娜不再犹豫，一把推开了门，里面的人惊慌失措的转过身来，待看清楚了是路安娜，脸色才稍稍平静了些，惊讶的唤道：“路安娜？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里？”路安娜合上了门，看着满脸泪痕的萨莉，她脸上的妆一块一块的，像是淋了雨裂开的墙皮，路安娜看着萨莉，终于问出来自己的好奇：“你怎么会和小布朗结婚？汤米呢？” “路安娜……”萨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起来，她的嘴一咧，喊了一声路安娜的名字，就忍不住又要哭起来。 “你别哭呀！你到底在哭什么？”路安娜从一开始就发现了萨莉那种深入骨髓的软弱无能的性子，对此十分不耐烦。 被路安娜吼了一声以后，萨莉才止住了哭泣，呜咽说道：“我也不想的，父亲从来都看不上汤米，他要我嫁给小布朗，可是我真的不喜欢他！汤米说在镇子上的酒馆等到日落，如果我不去，他就独自离开这里……刚才，刚才有个孩子给了我这个徽章，我知道这是他的，路安娜，我该怎么办，可是我，我已经结婚了啊……” “那你想去找汤米吗？”路安娜问道。 “我，我当然想！”萨莉立即答道：“可是我怎么能违背父亲的命令呢，所有人都要听从父亲的指令结婚，我，我，我不能反抗，否则，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就会像卡罗尔那样……”萨莉的脸色变得苍白，已经分不清妆容了。 “萨莉！”路安娜不自觉加重了语气：“你看不起卡罗尔吗？” “你怎么会这样想？”萨莉悲哀的说道：“可是像我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反抗命运，那样只会让我们走上邪路……” “萨莉，你觉得坚持自己的选择就会走上邪路吗？只要和那些长辈们，大人们的想法不一样，就是错的吗？” “难道不是……”萨莉不确定的应道。 “那你觉得当所有人都不相信汤米的时候，坚持站在他身边，相信他，拯救他，这样的也是错的吗？” “我……” “为了拯救汤米四处奔走寻找证据的我和勃朗特小姐也是错的吗？” “当然不是！”萨莉立即反驳道：“路安娜，我要是像你们一样勇敢就好了。” “萨莉，你觉得你缺少的是勇气吗？为了证明汤米的无辜连死都不怕的你，一点都不缺乏勇气。” “可是……”萨莉游移不定的看着路安娜。 “我不能为你做决定，萨莉，你要靠你自己想一想，留下来，你就永远是你的父亲，丈夫的小木偶，离开的话，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萨莉！萨莉你在哪？”就在两人悄悄说话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是布朗先生！”萨莉深吸了一口气，无法克制的露出恐惧的面容：“路安娜，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出去呀！你的丈夫，你爸爸，都在外面等你呢！我带你出去！”说着，路安娜上前一步抓住萨莉的手臂，要将她拉出门去，可是平日里弱不禁风的萨莉却好像有了千吨重，用尽了力气扯住路安娜：“不要，路安娜，求你，帮帮我！” “怎么帮你？” “帮我逃走！” 第36章 大闹婚礼 “萨莉……”路安娜盯着萨莉的眼睛，门外有传来男人的喊声，可是那声音变得遥远，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路安娜只能听到自己的心在砰砰狂跳，还有萨莉的心跳声。 “帮我，路安娜，帮我逃走！”萨莉可怜巴巴的哀求道。 “你确定吗？”路安娜常常是嘴比脑子快，一顿输出以后，也意识到她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萨莉！舞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在哪里？”外面又传来着急的喊声，眼见着那声音越来越大，路安娜低声说：“说你衣服带子开了，正在系衣带！” 萨莉照着路安娜说的隔着门喊了一声，外面立即传来逼近的脚步声，接着门就被毫不客气的推开了。 小布朗皱着眉头，语气不悦的开口：“萨莉，衣带为什么会开——” 却话没有说完，正在萨莉身后低着头帮萨莉系带子的路安娜抬起头来，冲着小布朗浅浅一笑：“之前系的太紧了，萨莉快要喘不上气了，所以我们想松开一些。” 小布朗的眼睛中快速的闪过了光亮，问道：“你是？” “我是勃朗特小姐的表妹，和勃朗特小姐一同来的，我叫路安娜。”路安娜看起来坦诚直率，充满活力，一旁唯唯诺诺的新婚妻子更让布朗看不顺眼了起来。 “很感谢您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小布朗冲着路安娜微笑，语气也轻柔了下来。 “恭喜你们，萨莉是个好姑娘。”路安娜说道。 “谢谢，”小布朗的眼神与路安娜胶着着，一直到路安娜十分娇羞的移开眼神以后，小布朗才恢复清醒一般，沉着脸对萨莉说道：“舞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大家都等着我们！” “我马上就去……” “我帮萨莉系完带子和她一起过去，放心好了，先生！我们的新娘今天太激动了，让我来哄哄她吧。” “那就麻烦您了，”小布朗柔声回应，又一面对萨莉施压：“快点！” 小布朗一离开，路安娜就低声靠近萨莉问道：“你做好决定了吗？你要知道，后果只能你自己承担！” “是的路安娜，帮我离开这里！你看到他是怎么对我的！”萨莉哭道：“可是马上就是舞会了，到时候他会一直看着我的！” “那也未必，他恐怕会有分神的时候，”路安娜说道：“是不是只要让你离开小布朗的视线，你就能去找到汤米？” “是啊，可是你看小布朗那个人，我只消失这么一会儿他就会追上来！” “听我说，听我说萨莉，天快要黑了。”路安娜说的很快：“待会舞会开始，你们跳第一支开场舞吗？” “是的。” “好，那么你不要表现出任何异常来，等到交换舞伴的时候，我会去和小布朗跳舞，然后你就，你就换到勃朗特小姐的手中，你们一直跳到边上去，趁着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假装去厕所离开现场，我会一直缠住小布朗至少一支舞的时间，那个时候就是你逃走的时机，你知道吗？” 第43章 “好，”萨莉深吸了一口气：“我相信你。” “萨莉，你相信的只有你自己。” “好，我相信我自己。” 路安娜笑了笑，然后和萨莉拥抱在一起：“祝你们幸福，这真是很难得的事情啊。” “路安娜，”萨莉哽咽的趴在路安娜的肩膀上：“遇到你我真的太幸运了，你也会遇到很好的男人的。” 路安娜松开了萨莉，抹了抹萨莉脸上的妆，好在天色暗了下来，花了的妆不会那么明显，路安娜热情的笑道：“好啦，现在，假装你是陷入幸福的新娘吧，因为你马上，就要奔向真正的幸福了！” 路安娜拉着萨莉的手回到了草地上，小布朗站在人群中央，冲着萨莉绅士的伸出手来，萨莉忍不住下意识的抓紧了路安娜的手，路安娜轻轻捏了捏，然后松开手：“按计划行事。” 随着萨莉朝着小布朗走去，路安娜也四下里搜寻勃朗特小姐的身影，不过不用她太费力，因为勃朗特小姐已经率先发现了她并朝她走来。 “勃朗特！”路安娜一看到勃朗特小姐，立即欢快的跑到她身边去，抓住勃朗特小姐的双手旖旎的靠近了些，不待勃朗特小姐提出疑问，路安娜就在她耳边悄声将整个计划说了出来。 “你疯了！”勃朗特小姐一听完，压低声音说道。 “那你能不能跟我一起疯？”路安娜一脸无辜：“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勃朗特小姐不吭声。 “真不管我啦？”路安娜凑近了小声撒娇道。 “你总要跟我先商量一下吧。”勃朗特小姐叹了一口气。 知道勃朗特已经被说动了，路安娜欣喜的搂住对方的脖子：“事情紧急，再说刚才我又找不到你，你去哪里了？” “帮一个太太看她受伤的手臂。”勃朗特小姐说道。 “又是免费慈善？”路安娜皱眉道：“勃朗特小姐，我觉得你需要一个助手，专门给你收钱。” “都是邻里乡亲，碰巧看一看，不过是举手之劳。” “对她们来说可不是凑巧，人家都在这等着你呢！” “我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勃朗特小姐啊，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大好人了……” “你喝酒了。” “只是一点点。” “一点点是多少？” “嗯，可能是一杯白葡萄酒，一杯红葡萄酒，还有一杯……” 婚礼首舞是一支温柔浪漫的曲子，路安娜将手搭在勃朗特小姐的肩膀上，随着音乐两人轻轻的摇晃，这种乡村婚宴上的开场舞很简单，只是两两一对随着音乐轻轻地摇晃着，路安娜和勃朗特小姐的头轻轻地挨着，在漫长而优雅的调子里窃窃私语。 “勃朗特，你有跟别人跳过婚礼的首舞吗？” “没有。” “哦。” “……你有吗？” “你猜？” …… “没有啊，勃朗特小姐，”路安娜回想道：“我小的时候有一次看到别人结婚羡慕极了，那个新娘跳舞特别好，而且她穿的礼服特别漂亮，像是个女王一样，所有的人都夸新娘子好看，我那时候就想呀，等我结婚了我也会穿的特别漂亮，特别耀眼，我为了跳的比那个新娘好，每天晚上趁着大人睡着了，我就爬起来，从我弟弟妹妹的身体上一个个跨过去，然后溜到房子后面跳舞，那时候还是冬天，可是我好像不知道冷似的，就在月光下转圈圈，现在想想，真是够傻的，等我长大了以后，根本不会有人请我去参加婚礼这种事儿……” “路安娜，”勃朗特小姐抵着头，喃喃道：“你跳的特别好……” “月亮出来啦……”路安娜低声说，勃朗特小姐抬头看去，只见半明半暗的天空中，挂着一块白白的月牙，像是小孩在天空上咬了一个小小的缺角。 “嗯。” “勃朗特，和你跳舞的感觉真好。” “为什么？因为我不会跳吗？” “我也不知道……”路安娜低声说：“总之，就是很开心，要是可以一直这样跳下去就好了……” 可是，音乐总是会停的。随着音乐渐渐停下来的间隙，路安娜换了脸色，妩媚的像是一朵娇艳的野玫瑰，她朝着身边的小布朗跑了个媚眼，随着音乐再次响起来，小布朗搂着萨莉的手已经松开，音乐变得激荡起来，小布朗的手已经搂在了路安娜的腰上。 人们交换了舞伴，随着音乐继续跳着舞，萨莉的脸因为紧张不安而变得通红，但是勃朗特小姐的目光却紧紧地跟着路安娜心不在焉。 萨莉紧张的看过去，只见路安娜神采飞扬的，不知道说了什么，小布朗那副向来冷漠的脸露出了和蔼的笑容，虽然那个笑容在他那张扑克脸上出现实在是有些怪异。萨莉心想路安娜真的很厉害，她彻底的将小布朗吸引住了，小布朗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看，全然没有注意到旁观者的眼光。 按照计划，萨莉应该和勃朗特小姐不动声色的跳到了草地边缘，靠近大树的位置，可是向来谨慎的勃朗特小姐却迟迟没有动作，眼见着一曲音乐进行到了中旬，萨莉终于着急的低声道：“勃朗特小姐，勃朗特小姐，我们快走呀……” 勃朗特小姐这才像是大梦初醒一般，配合着萨莉跳到了大树下的阴影里，夜色四合，两个人一躲入了阴影以后，立即松开手大口的喘着气，勃朗特小姐回头看去，敏锐的发现大家都沉迷在跳舞中，聊天中，来不及多想，她催促道：“快跑！” 萨莉看了她一眼，眼神变得十分坚定，声音却发涩，她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却只是说了一声谢谢，就转身头也不回沿着大树后面的小路跑了起来，勃朗特小姐站在原地紧张的看着，一直萨莉消失在视线中。 天色真的暗下来了。 勃朗特小姐站在树影下，她等着这一曲结束以后，趁着大家还没有发现萨莉的逃离，就带着路安娜立即离开。草坪上点起来灯火，她在阴影里可以清晰的看到路安娜的笑容，在火焰中颤动着，缥缈着，美好的不够真实。 就在她耐心的等待着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尖叫声。 是路安娜发出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嗷嗷嗷激动，应该还有两章就写完第一卷了，冲冲冲 第37章 误入古堡 跳舞的人群中突然陷入一片骚乱中。 勃朗特的眼睛敏锐的捕捉到骚乱中心的人，胸口像是升腾起一团火焰，将她不由自主的推向前去，旋涡中心的人正在争吵。 还不待勃朗特小姐挤进去，就听到路安娜破口大骂：“老流氓！你敢摸我屁股！” 被骂的人竟然是今天的新郎，自然引来所有人的围观，小布朗闷声道：“呵，明明是你在不断的勾引我！” 围观的群众都是因为小布朗而来，对面前这个满头金发的漂亮姑娘并不认识，见她孤身一人，那些七嘴八舌的劝说于是有了妒忌、冷漠、压迫、幸灾乐祸的看热闹味道，与其是是在调解，不如说是在趁机调侃，真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啊！ “哎呀，人家新郎官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都是误会吧！” “今天是人家大喜的日子，别破坏人家氛围。” “小布朗先生这样的有钱人，想摸什么样子的姑娘没有，这怕不是想要讹上人家吧！” “摸一下又少不了一块肉，谁知道她是不是心里还挺爽呢！” …… 最后说话的人是个瘦的像是风干了一样的矮个男人，他声音不大，只是低声自娱自乐罢了，可是他话一说完，自己干巴巴的笑了两声，第三声还没有笑完的时候，只见他的身子凌空飞了起来，在周围的人面前划过一个抛物线一般，随着那男人哭丧的喊声，只见勃朗特小姐的脸色发青的闯入了旋涡中心。 “刚才是她，把他扔出去了？”一个慢拍的女人伸出手指了指勃朗特小姐，又指了落在地上的男人，惊异的跟身旁的朋友问道。但是这个话题还没有来得及进行下去，她和围观的人已经被接下来快速发生的事情惊的张大了嘴巴。 凌空飞起的男人并没有影响到旋涡中的两个人，两个女人打架是撕头发，两个男人的打架是动拳头，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打架——这很少见，倒是男人打女人更常见些，但是大家很快就见识到了，路安娜还在叉着腰动着嘴巴舌战群儒，不求别人听自己说道理，只求自己的声音盖过所有人的声音，可是向来人们擅长以多欺少，就在路安娜寡不敌众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扑了上来，接着一个拳头恶狠狠地打在了小布朗的脸上，小布朗挨了一拳一时没有站住，身子歪了歪连连后退了两步，他听到耳边传来十分压迫的声音：“不许碰她！” 小布朗一开始只是听到了这句话，这个声音，可是他那一刻懵住了,不是因为勃朗特小姐的力气太大，而是当众被一个女人打了一拳，这太不合情理太意外了，等到他渐渐反应过来，耳边终于对那句话做出了反应，他的身体高大，像是一棵没有树叶的干枯的榆树，这棵榆树伸出长长的枝条勒住了勃朗特小姐的脖子，如果此时没有人围观，他或许毫不犹豫的拧断勃朗特小姐的脖子才会解气一些。 第44章 勃朗特小姐常年风吹日晒的皮肤已经不再那么脆弱了，可是她的喉咙被紧紧地卡着，所有的血液都被顶在了喉咙处，她的脸色涨的发紫了，原来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力量是那么悬殊，可是她不知道吗？她当然清楚，但是那一刻，向来冷静的人失去了冷静，于是更不会去衡量力量的强弱再做决定，勃朗特小姐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她变得冲动了，变得不稳定了，变得越来越不像她自己。 在她的大脑充血的时候，她在想些什么啊？ 勃朗特小姐伸手去抓小布朗的脸，脖子，抓不到，只能抓他的手臂，用指甲抓，握成拳头打，无济于事，那她的呼吸紧张的短短几秒钟里，她想了很多事，做了很多动作，可是全都无济于事，就在众人还对着一出一出的意外尚未做出反应的时候，路安娜像是一只野猫一样毫不犹豫的咬在了掐住勃朗特小姐的手臂。 “啊！”随着小布朗发出一声惨叫，勃朗特小姐突然感受到了新鲜的充足的空气。 “勃朗特！”路安娜一把抓住勃朗特小姐的手，全然不顾眼前的人都是谁的冲出了重围，她们还没有跑出百米远，就听到后面传来小布朗的声音：“追上她们！” 她们跑过草地，踏上黑黢黢的农田，前些天下过雨的农田里还蓄着水，踩上去一脚深一脚浅的，永远不知道下一脚踩到的是陷阱还是坦途。萨莉也是从这片农田上踏过，然后一路去往属于她的海洋吗？身后的人声却仍旧未绝，天色漆黑，只有天空一轮苍白的明月指引着方向，勃朗特小姐抬头看去，只觉得今夜，月亮好圆。 可是她们来不及赏月。 来不及辨明方向，两人只能随着眼前出现的岔路而随机的跑着，为了避开后面的追兵，两人专门捡着树木葱郁的小路走，终于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后的已经听不到声音了。 “不行了，我不行了！”路安娜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他们好像已经没有追了。” “哈哈，他们那些笨蛋，一定是被我们甩开了！” “嗯，我们安全了。” “可是，我们这是在哪里啊？” 勃朗特小姐和路安娜面面相觑，同时意识到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已经说了，她们甩开了小布朗那些人，坏消息则是，她们也已经迷路了。 担心回去的路会再与小布朗他们撞上，而且处在深林中几乎辨不清方向，两人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走。 步子慢下来以后，两人才注意到，周围是高矮不一的丛林，细碎的枝条随时会突然打下来，吓两人一跳，耳边突然传来奇怪的咕咕声，路安娜紧紧的抓着勃朗特小姐的衣襟：“勃朗特，你听到奇怪的咕咕声了吗？” “是猫头鹰的叫声。” “哦……”路安娜放下心来，又听到了似是野狼的嚎叫：“勃朗特，你听到狼的叫声了吗？” “听起来还很远……” “哦……”路安娜再次放下心来，又听到了那远方似乎不知有狼嚎，还有一种奇怪的、宽广的有节奏的声音，可是她不知如何描述，只是惊惧道：“你有没有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拿着锤子在撞击你的胸口？” 勃朗特小姐听到了，可是此时，路安娜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勃朗特小姐必须做那个镇定自若的人，于是说道：“可能是风声，这在山谷里很常见的。” “真的吗？”路安娜不确定的被说服了，走着走着，又突然抓紧了勃朗特小姐的手臂：“勃朗特，为什么这路越走越陡呀！” 勃朗特小姐也意识到这是一个上坡，如果是白日里，应当能清楚的看到山坡的形状，可是现在，目之所及之处只有密密麻麻的树木和灌木丛，远处则是一团漆黑，于是说道：“这可能是个上坡，这样也好，我们上到坡顶，就能看清楚下山的路了！” 于是两人互相搀扶着，在黑暗的树林里，诡异的动物叫声里一步一步蹒跚着，不知走了多久，身边的树木渐渐稀少了，视野变得开阔起来，山坡的顶部渐渐有了轮廓，路安娜看向山顶，说道：“勃朗特，那里是不是有个房子？” 勃朗特小姐的视线要好很多，她看清了那座房子的轮廓，像是一座废弃的城堡，在月光下幽冷冷的，于是说：“没有灯光，可能没有人住。” “是啊，谁会住在这么一个古怪的地方啊！”路安娜随后说道，却只听远处传来“轰”的一声，路安娜吓得大叫：“早啦，打雷了！” 不待勃朗特小姐说话，又是“轰”的一声，仿佛整个地面都跟着颤动了，这个季节的确多雷雨天，乡村舞会那晚的雷霆还让人心有余悸，路安娜抓住勃朗特小姐的手：“要下雨了！咱们找个地方躲一躲雨吧！” 勃朗特小姐点头同意，但是四下看去，身后是层层密林，倒是能挡些雨水，但是遇到雷雨天恐怕有生命之危险了。两人四下看去，眼下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去山顶上那座黑漆漆的城堡里了。 正犹豫间，又是一声巨大的轰鸣，路安娜吓得尖叫了一声，一下子抱紧了勃朗特小姐，这雷声有些许怪异，天边并不见闪电，可是勃朗特小姐也来不及多想了，扑面似乎已经有了雨星，于是她握紧了路安娜的手朝那山上的城堡跑去，勃朗特小姐甚至这种天气若是真的淋成个落汤鸡，保不齐会发烧，甚至一病不起，与她熟悉的可以预判的疾病相比，那城堡里的恐怖可能性到时候没有那么真实了。 随着两人踉踉跄跄的逼近城堡，雷声也愈来愈近了，于是更加加紧了步伐，终于那一座肃穆的城堡清晰的出现在两个人的眼前。 兴许是山顶很高，月光也格外的清亮，两人仰头看去，城堡被一圈围墙包裹着，外围的高大的木门已经衰朽的裂开的七零八落，城堡看起来有四五层的样子，砖石垒砌的墙面上被黑乎乎的柔软的东西包裹着，像是长长的头发，阴森可怖，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两人的心砰砰直跳，都感到了一种恐惧之情，震耳欲聋的雷声又在耳边响起，豆大的水点扑面而来，勃朗特紧紧地拉着路安娜的手推开衰朽的木门，踩上湿滑的石板路，沿着小径来到城堡虚掩的大门前，她们停顿了片刻，终于横了横心，用力的推了一把大门。 那是两面雕花的厚木板门，许是因为直面风雨少，比外围的木门保存的要好一些，只是她们用力一推，那两扇木门就发出“吱呀吱呀”的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夜晚里，伴随着不时响起的雷声，十分骇人。 “咱们，咱们进去吗？”路安娜战战兢兢的说道。 “我们就只是进去里面避避雨吧，”勃朗特小姐回答。 两人紧紧地牵着手，一同走进了那黑洞洞的城堡，城堡的顶端破了一个大洞，月光照进来，可以依稀的看到里面的摆设，一面长长的桌子，周围一圈摆了十几把椅子，桌子上还摆着几个陶瓷瓶，路安娜好奇的凑上去，拿起来一个宽口陶瓷瓶说道：“诶，这个我们可以带走唉！” 话没有说完，随着她一声尖叫，一只老鼠从瓶口爬了出来，路安娜在那老鼠接触到自己手的钱一瞬间尖叫着松开了手，那老鼠落到了地上，立即吱吱吱的逃走了，陶瓷瓶则摔的粉碎。 路安娜惊魂未定的连连后退了好几部，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东西，身后立即发出“知啦知啦”的呻吟声。 路安娜再次尖叫着跳了起来，扑在了跟上来的勃朗特小姐身上，结结巴巴道：“有怪物，这里到处都是怪物。” “是钢琴，”勃朗特小姐说，随着路安娜小心的转头看去，果然面前是一架风化了的钢琴，勃朗特小姐伸手按了按，琴键发出来吱呀吱呀哭泣一样的声音，勃朗特小姐叹息道：“看起来这个房子已经废弃几百年了一样。” “天啊！”路安娜深吸了一口气。 这时候，勃朗特小姐看到钢琴的对侧是一个壁炉，于是径直朝那边走去。“哎哎哎，别走啊，干什么你！”路安娜此刻如惊弓之鸟，一咳也不能离开勃朗特小姐，立即紧紧地跟了上去，抓勃朗特小姐的手。 勃朗特小姐弯腰在壁炉旁摸索着，路安娜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紧张道：“你干什么？小心这里面还有什么老鼠啊，蛇啊什么的……” 这么一想，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颤。 “找到了！”突然，勃朗特小姐愉快的喊道。 “什么？”路安娜低头看去，接着眼前就亮了起来，只见勃朗特小姐端着一只烛台站了起来。 “哇！勃朗特！”路安娜惊喜的喊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有烛火！” “我刚才看到这壁炉，猜测里面或许还有没用完的火绒，这烛台是你刚才撞了钢琴滚落到地上的。” “太好了！”有了光，路安娜立即不那么害怕了，她抢过勃朗特小姐手中的烛台，举起来好看着一楼的摆设，这才看清那钢琴、桌椅都已经结了厚厚的蛛网，路安娜小小心的避开，通往楼上的楼梯看起来还是完好无损，立即兴致上来：“勃朗特，我们上去看看吧！” 第45章 “还是，呆在这里吧，或许待会不下雨，我们就可以离开了。”勃朗特小姐很不放松的说道，墙上的壁画看起来怪可怖的。 “哎呀，上去看看嘛，再说我们站在高处，才能看清楚附近的路呀！我看楼上有可以看外面的露天阳台呢！”路安娜一面说着，一面扯着勃朗特小姐的手朝楼梯走去，勃朗特小姐只好任由她拉着，两人踩上楼梯，脚步声在这古堡里回想着，异常沉重。 “勃朗特，你说这个古堡以前是什么人住的呀？”太寂静了，路安娜忍不住说话想要驱散一点恐惧。 “可能是什么大人物吧，这么高的古堡，一定不是普通人。” “可为什么要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而且这么久了，都没有人发现吗？” 路安娜说完，不禁感到有些可怖，好在勃朗特小姐立即说道：“可能是这个位置偏僻，所有没有人发现，至于为什么建造在这里，嗯……你看！” 两人说话间已经上了二楼，迎面是一个宽阔的阳台，空荡荡的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勃朗特小姐一眼看到了远处的海洋，恍然大悟道：“知道了，可能是因为这里的风景吧！” 路安娜这时候也看到了，阳台外的海面在月光下波光粼粼，她惊讶道：“原来这山坡背后就靠着海呢！” 海水拍打着悬崖峭壁，发出轰隆的声音，勃朗特小姐突然笑了两声。 “你笑什么？”路安娜好奇道。 “路安娜，我们听错了。” “什么？” “根本没有打雷。” “啊？”路安娜惊讶的露出不解的神情，可是随着耳边的轰隆声越来越巨大，甚至有零星的水滴溅落在她的脸上，路安娜也恍然大悟的笑了起来：“我们竟然把海水声当做了雷声，哈哈，勃朗特小姐，连你也会听错！” “胆小鬼。”勃朗特小姐温柔地的笑道。 “你才是，明明是你怕打雷怕的非要进来！”路安娜快活的反驳道。 两人笑了一阵，勃朗特小姐接着说：“既然不会下雨，我们赶紧走吧。” “哎！好不容易来一趟，咱们到顶上看看嘛！”不知道是不是雷阵雨的危机解除了，路安娜的玩心反倒起来了，她拉着勃朗特小姐继续向上走：“勃朗特，你说这个古堡，会不会有什么吸血鬼之类的。” “别胡说啦。” “你见过吸血鬼吗？” “怎么可能？” “我以前听说我们镇子上有个吸血鬼，我见过他，脸白的像是石灰墙一样，我当时吓得得了一场重病。” “如果只是脸色发白，那可能只是一种疾病。”勃朗特小姐依据经验说道。 “嗨，谁知道呢！”路安娜心照不宣的说着，一边举着烛台，她们不知不觉来到了三楼，面前却有一扇小门挡住了去路。 “勃朗特，你看，这里有一扇门！” 是两扇很窄的门，即使合在一起，也不过一扇门宽。门上刻着字，这本来没有什么奇怪，奇怪的是，门上的字刻在了两扇门的缝合处，倒像是一道神秘的封印了。 “这上面写了什么？”路安娜好奇的问道。 “不知道，这好像是拉丁语。” “唉，要是奥斯卡在就好了，他会拉丁语。妈的，不知道这个混球现在怎么样了。” 勃朗特小姐认真的看着，尝试的阅读着：“per as……pera ad as……tra” 路安娜听了眼前一亮，熟练的念道：“per aspera ad astra？” “好像是……” “我知道是什么意思！”路安娜喜悦道：“奥斯卡一喝多了就会念道这一句，好像是一句什么咒语，意思是，穿越逆境，抵达繁星。” “别再说奥斯卡。” “我没有想提他！” “我知道，说他的名字也不要。” “你好奇怪，干嘛突然这么霸道。” “不知道门后有什么？” “推开试试。” 可是路安娜说完以后，两人却都没有动手，反倒是站在门口静默了一会儿，既没有上前，也没有离开。 片刻，路安娜问道：“你确定这扇门能打开吗？” “不知道，试试呢。” 作者有话说： 啊怎么收藏也像是被封印住了一样奇奇怪怪的 下一章应该就是本卷最后一章啦，有个纯爱战车不知道可不可以呜呜，但是尊嘟好美啊 谢谢坚持在看的宝贝们呀么么么 第38章 月下 路安娜伸出手抚摸窄门上的文字，那些文字是阳刻在门上的，路安娜可以抚摸到那些文字弯弯绕绕的轮廓，在她的手心上，仿佛留下印记。 “啊，这好像是个铁门！”路安娜突然意识到。 “是铜门。”勃朗特小姐借着烛火，聚光在那文字上，突然她深吸了一口气，想起来一个传言，声音不禁悚然：“听说铜门是地狱之门！别推——” 可是已经迟了。 那看起来那么厚重的生锈的像是封印了一样的厚重之门，没有想到只在路安娜的手指轻轻一推的刹那，就自动的推开了。 “什么，你说什么？”与此同时路安娜反应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细小的碎片的声音，仿佛铜门后面有什么东西顷刻间粉碎了，发出洋洋洒洒的声音，路安娜和勃朗特小姐有一瞬间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她们看到了那黑洞洞的铜门后面，发着一颗颗红色的光芒，接着那碎裂声越来越大，随着路安娜手中的烛台一下子掉落在地，光芒消失，勃朗特小姐反应过来：“快跑！” 路安娜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人已经被勃朗特小姐拖着朝楼下跑去了，路安娜边跑边问道：“你刚才有没有看到那里面好像有很多红色的眼睛？” “地狱之门里面就是这样写的！” “什么，怎么写的？” “地狱之门里面有一个长满眼睛的怪物，他的每一只眼睛看向过去、现在、未来的不同的时间……” “啊，刚才那些都是恶魔的眼睛吗？”路安娜打断了勃朗特小姐的话，接着尖叫道：“勃朗特，恶魔好像追上来了！我听到了！我不敢回头！” 在路安娜的尖叫声中，两人快速的跑下了第三层楼梯，身后尖锐的声音逼近了起来，像是恶魔在她们身后扇动着巨大的翅膀，乌压压的侵袭而来。 “别怕，不要回头看，我们快要逃出去了！”勃朗特小姐紧紧地抓着路安娜的手，她原本受一只跛脚的拖累，平日里总是追不上路安娜那快活的步伐，可是现在路安娜身子发软，需要靠着勃朗特小姐的力量才能继续向前，勃朗特小姐已然感觉不到了跛腿的存在，她觉得自己承担着巨大的巨大的负担，就像是闯入恶龙山洞的骑士，就算牺牲自我也要将那金头发的公主成功的护送到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两人跑下楼梯，大门近在咫尺了，外面的空气吹进来，温暖而鲜活。勃朗特小姐和路安娜不自觉的加紧了步伐，可是就在最后一层台阶的时候，勃朗特的跛腿一歪，于是她整个身子都跪了下去，路安娜已经跑了过去，突然身边一空，路安娜毫不犹豫的转过身去扶起勃朗特小姐，就在她转头的刹那，不可避免的看到了漫天的红色眼睛叫嚣着朝她飞来。 “啊——勃朗特，勃朗特！”路安娜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勃朗特小姐背了起来，那一刻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脚底像是踩了风火轮似的，一路带风的跑出大门，跑过石板小路，一直跑出了城堡，在看不清方向的山坡上发足狂奔，不知道跑了多久，突然脚下一滑，接着伴随着尖叫声，两人就像是两个木桶一样顺着山坡朝下滚了下去。 哈，哈，哈！寂静的草地上回荡着两个女人气喘吁吁的声音。 月亮圆了，繁星遍布，视野广阔，草地绀香，那群可怖的怪物没有追过来，两人终于不受控制的停止了滚动，意识到现在已经安全了，她们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扶着腰看着彼此，大口大口的喘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是谁先笑的，那无节制的笑声一定是属于路安娜的，率性又莽撞，可是或许是勃朗特小姐先笑的，她的笑小心翼翼，像是不小心泄露的一个羞怯的秘密。 路安娜笑的腰疼，就势躺了下来，四肢张开，深深吸了一口周遭青草的香气，耍赖的喊道：“我可不跑了！勃朗特，我再也不想动了。 ” 于是勃朗特小姐在一旁坐了下来，双手环膝，静默的看着远方的高山与阴影。 “你刚才笑什么呀？”见勃朗特小姐不说话，路安娜不甘寂寞的问道。 “你笑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看你笑，我才笑。” “我看你笑，才笑的。”勃朗特小姐慢慢的说，她想，路安娜的笑真的很好看，像是星光，黑夜里的星光，让人不再彷徨。 “你在学我，勃朗特小姐真是幼稚呢！” 第46章 勃朗特小姐于是不再辩驳，她愿意路安娜始终占上风，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路安娜盯着天上的月亮，渐渐的休息了过来，她的脑子跳跃的很快，路安娜突然喊了一声：“勃朗特。” “嗯。” “勃朗特……”可是路安娜却没有说要做什么，只是又喊了一遍她的名字。 “怎么了？” “你躺下好不好，我有个秘密想要哦跟你说。”路安娜狡黠的看着勃朗特小姐，于是勃朗特小姐有些僵硬的，缓慢的在她旁边的一尺之处躺了下来。 路安娜突然说道：“勃朗特，你为什么从来不去教堂？” “你要去吗？” “我？哈哈，自从牧师告诉我忏悔的方式是要给他吹箫以后，我就再也不相信上帝了。” “路安娜……” “哦，别在意，这都不是最坏的。哈哈，勃朗特，那么你呢？你这么正经……” “我不知道，……路安娜，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我感觉我很难融入，我很抗拒属于一个组织，一个团体，或者就是属于这件事儿…… ” “好啦，我知道了，勃朗特，”路安娜转过身来，在勃朗特的耳边小声说：“我们两个，是这个世界的异教徒。” 勃朗特小姐的心被击中了，可能路安娜并不知道她说的话所代表的含义，她很疯，很泼辣，很大胆，所以什么离经叛道的话都敢说，即使她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可是勃朗特小姐的心被击中了，她从很早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异教徒，不，或许这样说不准确，她是一个局外人，这个包罗万象的世界，毫不留情的将她推在了门外，她只在站在外面无力的捶打着玻璃，看着里面的人们亲密交往，歌舞升平。 路安娜靠近了勃朗特说道：“你知道艾丽写的那个小说吗？” “不要说艾丽。”不知道为何，勃朗特心中充满了无法理智的占有欲和妒忌。不要说艾丽，不要说奥斯卡，不要说萨莉，不要说任何人。 “我说的是小说，勃朗特，”路安娜贴近了她，说道：“她写了一个吸血鬼和狼人的故事，吸血鬼和狼人世世代代都仇人，可是吸血鬼中出现了一个女吸血鬼，狼人里面也出现了一个女狼人，她们都被原有的种族排挤着，后来他们的族长说，只有杀死对方的族类才能被接纳，于是女吸血鬼被派去杀死女狼人，女狼人也被派去杀死女吸血鬼，奥，对了，吸血鬼叫做路安娜，但是狼人是独自长大的，所以她没有名字。” 勃朗特小姐没有打断她，于是路安娜继续讲下去。 “她们找到了对方，她们一开始拼命的厮杀，又势均力敌，两败俱伤，这时候，她们被骑士发现了，为了躲避骑士的追捕，吸血鬼和狼人一起逃走了，脱离危险后，她们决定分开以后各自养好伤再见面对抗，可是再见面的时候，她们谁也不想杀死对方，因为在分开的时候，她们意识到自己爱上了彼此……” “后来呢？”见路安娜不再讲下去，勃朗特小姐忍不住好奇的问。 “后来的故事，她还没有想完呢！”路安娜叹气道：“可是艾丽说，她们注定不能在一起的，如果要在一起，必须克服很多很多不可能完成的困难！唉，这是不是很难过？” “也很珍贵。” “很珍贵？” “如果遇到能让自己有信心和勇气克服很多困难的人，那是很幸运的事情吧？” “诶？想想也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路安娜惊喜道：“勃朗特，你总是这么聪明！” “你太会甜言蜜语啦。” “才不是，我说的是真话，我发誓发誓！” “好啦！”勃朗特按住路安娜发誓的手，温柔的说：“我相信你。” “其实人类的誓言很容易变化的，”路安娜突然哀伤道：“狼人会标记自己命中注定的爱人，永远都不会发生改变，这是不是很浪漫？” “是啊，”勃朗特小姐看着天上的圆月叹息：“是很浪漫。” 就像今晚。 路安娜转过头去看她，她靠的她那么近，勃朗特小姐没有注意到自己笑了，也许是太放松了，也许是今夜的风月太过于柔软。可是她的笑容比月光还要柔和，让夜晚整个变得氤氲了起来。我凑近她悄声问：“我的勃朗特小姐，你想过变成狼吗？ ” “你在胡说什么呢？” 她严肃又正经。 “勃朗特，现在我以吸血鬼路安娜的名义，将狼人的名字赐为勃朗特。我的，勃朗特小姐。”路安娜在勃朗特小姐的而耳边小声说，她的声音里像是长出了牙齿一样，密密麻麻的咬着勃朗特小姐的耳朵。 “勃朗特，你想变成狼吗？”路安娜更加急迫问道，她的眼神开始变得掠夺，不安的死死地盯住她。我不知道，现在是路安娜在看着她，还是我在看着她，又或许是路安娜和我一起虎视眈眈的盯着美丽的、幼小的、小狼崽似一直在漫无边际的等候着成年的勃朗特小姐。 勃朗特小姐没有说话，可是她的眼睛在替她说话。勃朗特小姐的眼睛像是夏季下过雨的湖一样，点点湖光要漾了出来。我想要轻轻亲吻她的眼睫毛，她的湖的忠心耿耿的警惕卫士，路安娜那样做了。 路安娜吻过勃朗特小姐的湖水，勃朗特小姐的眉峰，勃朗特小姐的两片酸梅子，她的滑腻的脖子，她的柔软的山峰，她感到，我感到，勃朗特小姐也感到，勃朗特小姐的身体一点点的绷紧，夜幕下的花草疯狂的生长，她的光滑的手指在杂乱的草丛掩映下长出了尖利的爪子，挑逗路安娜去把它按在又湿又潮的草地上，于是路安娜按住了。 我听到我们身边长出了很多的蒲公英，窸窸窣窣的在发芽，成长，开花，然后变成了羽毛似的白色鸟儿漫天飞舞， 那是春天的力量，春天在两个人的身体里苏醒，发芽，蓬勃生长。 然后，我看到了一只雪白的狼，像是月光一样的狼，它渐渐长大，越来越强壮，一直强壮到挣脱了锁链跃上了远处的山峰，越来越快，一直奔向云端，脚底下都是自由。 我的勃朗特小姐，在那个月圆之夜变成了一只野狼。 作者有话说： 到此之前存的两万字最终扩充为了十三万字，后面都是全新的内容啦 这里草地的一段是之前写的，那个时候我的设想是“我”很早就已经存在了，但是后来写文的时候，发现“我”好像无法替代路安娜哈哈哈，但是最后一段，因为之前我很喜欢，不想按照路安娜改动，所以还是保留了“我”的出现哈哈 第一卷结束啦， 马上就是第二卷啦，冲鸭冲鸭，本来因为六月份能写完的，现在感觉七月份写完都悬了，但是我好想在七月开另外两本啊呜呜呜，冲鸭冲鸭 第二卷：暴风雨之夜 第39章 远方来客 勃朗特小姐在夏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下醒来，碧草芬芳，她一睁眼，看到一片朦胧的白色，是一朵云，云朵飘走，她看到了风，看到是天空在风中延展着，于是看到了远处的高峰，森林，草地，疯狂生长的野草和淡紫色的小花，她听到小兽似的呼吸声，她看到了躺在一旁仍旧在沉睡的路安娜。 像是沉睡的精灵，等待着远方赶来的命定之人的吻醒。勃朗特温柔的看她，想起来那些远古的传说，可是为什么在那些故事里，吻醒睡美人的人总是一个男人？ 至少，此刻，她不能，无法做这样的事情。 她们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接吻。 路安娜亲了她，像是蝴蝶落在花瓣上一样，只是轻轻地一下就离开了，那是接吻吧？那是喜欢吧？那是爱情吗？勃朗特小姐想问，却羞于问，她像是个任其摆布的洋娃娃木偶，只在心里放肆的揣摩路安娜的每一个动作。 路安娜很擅长，很擅长对她做那样的事情，那时候她说的是让你体验一下快乐吧？于是勃朗特小姐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体验，飞入云端。 她想继续飞，继续飞，可是潮水退却之际，路安娜突然一脸得意的命令她：说你爱我。 我爱你。 可是爱是什么？ 爱是，勃朗特小姐羞于启齿的表达，是勃朗特小姐更加的沉默，更加的躲避，更加的退却，爱是勃朗特小姐的太多千言万语不能一言而过却不知从何说起。 可是爱是路安娜的什么？ 勃朗特不该想起来，但是那一刻她无法去除掉这个想法，甚至被这个想法侵占了，占满了，她想起来路安娜洋洋得意的跟她说：“那些嫖客最喜欢说的，就是我爱你，真是可笑，他们以为这会让我高潮，其实这只是让他们自己高潮。” 那么路安娜再跟她说我爱你的时候，是出于什么原因呢？是下意识的吗？是她们之间的性只是性，是纯粹的性，叛逆的性，冲动的性，但是与爱情无关的性吗？ “呜呀，你醒了？”在勃朗特小姐陷入思考的时候，路安娜悠悠醒转，她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心满意足的看着勃朗特小姐：“你在看什么？” 第47章 “那里有一条河。”勃朗特小姐坐在一旁，看着远方。 “什么河？有鱼吗？”路安娜懒散的回应：“勃朗特，我饿了。” “那好像是我遇到你的那条河。”勃朗特小姐慢慢的说：“沿着河流我们就可以回去了，家里还有，还有烤面包……” “真的吗？”路安娜一下子坐了起来。 “烤面包吗？我想是的，还有一点腊肉……” “真的有一条河！”路安娜将两只手挥在头顶，只看到远处的河流在阳光下闪着粼光，像是铺满了金光闪闪的零碎的钻石。路安娜突然皱起眉头来，有些哀伤的说：“真漂亮啊。” 像你一样。勃朗特小姐想要这样说。 我从这条河里捡到你，就像是渔夫捕获到了自己的鱼，从此你将属于我，完全的属于我。 可是她不能这样说，她才是故事里受到诅咒的那个，不能开口说出心里的话。 “咕噜咕噜”一阵饥饿的声响，路安娜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又传来一阵声响，路安娜看向勃朗特：“勃朗特，是你！” 勃朗特昨天在宴会上她没有吃太多东西，不像路安娜在那里吃了个痛快，又奔波了一个晚上，可是很奇怪，她并没有感到很饿，恰恰相反，她感到自己的胃里满满的，从未有过的充满，如果不是路安娜提醒她，她甚至没有发觉发出饥饿声响的人是自己。 “是我，可能我饿了，”勃朗特小姐重复道。 “哈哈，你是不是傻瓜，你饿不饿自己都不知道吗？”路安娜放肆的笑着，突然停下来，亲昵的上前伸手去摸勃朗特小姐的头发，勃朗特小姐一动不动，像是任人摆布的玩具娃娃，路安娜摘掉勃朗特小姐头顶上的草叶，又去摘勃朗特小姐的耳后的草叶，她专注的搜寻着那些细小的针叶，像是在勃朗特迷宫中寻找出口的孩子，她的脸靠着勃朗特的脸很近，近到稍微一转头，脸颊就会擦到脸颊，嘴唇就会吻到嘴唇，勃朗特的心跳有一瞬间停止，身子僵硬了起来，随着路安娜的脑袋更近了些，勃朗特小姐下意识的朝后躲去，路安娜的重心一个不稳，也随之朝着勃朗特小姐的方向压了上去。 四目相对，勃朗特小姐重重的摔倒在草坪上，她感到一阵晕眩，不知道是因为摔到了脑袋，还是因为路安娜湖泊似的眼睛。 她该说些什么？在夜晚发生的事情，在白天还算数吗？勃朗特的一生都小心翼翼，对于每一个行为都要评估相应的代价，因此她从来不会冲动。可是路安娜不一样，她是冲动的产物，她人生中很多的行为在不知道为什么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勃朗特小姐很想知道，路安娜究竟是怎么看待这个疯狂的夜晚的，此刻，她看着路安娜天真的眼神，心知现在是询问的最好时机，勃朗特感觉自己的心狂跳，在掺杂着微弱的迷迭香的青草香中感到迷失，她正要开口说话，突然路安娜先说话了：“诶？你有没有听到有人说话？” 勃朗特小姐听到了，是几个男人的声音，很是粗犷，是那种经常在林子中工作的人为了保证和同伴联络而养成的粗犷声音。 “好像是有人，“勃朗特小姐动了一下身子，路安娜也立即起身来，伸出手将勃朗特拉了起来，勃朗特小姐站定以后，她们紧握的手立即松开来，又似乎有些掩饰过火的意思，勃朗特小姐只好继续掩饰：”咱们沿着河回去吧！我给你做黄油面包。“ “好呀，好呀，我能一顿吃十个！“路安娜夸张的说道。 “吹牛。” “才没有，我小时候有一次就吃了五个烤面包，还因此被我妈揍了一顿呢！” “为什么要揍你？” “不够吃的呗！”路安娜大大咧咧的说道：“不过也可能是别的原因，没准是她心情不好了，找个理由揍我呗！反正，有很多挨揍的理由。” “路安娜……”勃朗特小姐终于问道：“你会想他们吗？” “谁？” “你的父母，你的家……” “想让他们揍我吗？” “当然不是！ ”勃朗特小姐立即拒绝，她只是突然很想了解路安娜的过去，她从前从未问过，可是她现在迫切的想要了解她，走进她，参与她，于是解释说：“只是想到这条河是我遇到你的地方，我想你的家，应该距离这里不远吧？” 路安娜摇头道：“不，很远呢，我想我可能是从上游漂下来的，我家在里彭呢！啊呀，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远呢！” “要是他们来找你呢？”勃朗特小姐紧张的问道。 “找我？那可能是因为他们没有钱了，呵呵”路安娜用脚尖踢着草地上的碎石，一脚将它踢进了河水中，激荡起来一簇水花，忧愁随之消散开来。 勃朗特小姐没有说话，她下意识的攥紧了手指，心里则在默默的计算着自己还有多少钱。 “勃朗特，你小时候你爸妈也会打你吗？”路安娜走在河边的岩石上，有几次险些摔下来，在勃朗特小姐下意识的抓住她的手的时候，路安娜突然问道。 “他们不会，我爸爸是个很老实的男人，我妈妈很温柔，只有我是个怪胎。” “你才不是，你很好，你最好了。” “你不要这么说啦。” “那你现在还有什么活着的亲戚吗？” “嗯……”勃朗特小姐淡淡的说，又突然补充道：“那个……远房表弟，不过自从他去当兵了以后，我就再也不知道他的情况了。” “他真是个勇敢的男人啊，男人就该上战场才是，要是我个男人，我也要去战场上，而不是把力量浪费在折磨女人身上。” “打仗也是很糟糕的。”勃朗特小姐说道。 “男人打男人，比男人打女人还糟糕吗？” “打人总是糟糕的。” “是啊，但是大家还是会为了打赢了的人欢呼。” “幸好萨莉逃走了，那个小布朗真的不是个好人！”说到这里，路安娜突然忿忿道。 “不知道她和汤米怎么样了。” “他们呀，一定会一起到了海上，然后成为两个海盗，然后找到很多宝藏，再生一群小海盗，从此过上有钱又自由的生活！” “海盗？那太危险了。” “勃朗特！”路安娜从石头上跳下来，抓住勃朗特小姐的手，兴奋的说：“成为一个妻子才危险呢！唉，艾丽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她的孩子快要出生了吧？我想她会是一个很好的母亲的。” “是啊，她那么会讲故事，她可以不断把她的那些故事讲给孩子听，以后她的孩子就可以把她的故事写出来……” “路安娜，你以后想要怎么样？”勃朗特适时的不动声色的问下去。 “什么怎么样？” “我说，你，你想要什么样子的生活？就是，”勃朗特突然感觉大脑一阵眩晕，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方才摔坏了脑袋，她开了个不符合她的玩笑：“就是，你也想去当个海盗什么的吗？” “哈哈哈哈，”路安娜放声大笑了起来：“我才不想呢！我呀，我想坐在一个大房子里，每天早上有仆人伺候我，给我送上甜甜的柑橘茶和奶油蛋糕，然后我的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奥，不，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不行，两个男孩会打架，最好一个男孩和两个女孩，奥对，有一个很大的院子，最好朝着大海，嗯…… ” 路安娜沉浸在自己无限的幻想中，没有注意到勃朗特小姐的手渐渐的松开了，渐渐的发凉，像是手里抓了一块看不见的冰。 河流哗啦啦的向前流着，像是一首永不落幕的交响乐，伴随着前行人的脚步。尽管勃朗特说这里距离村子并不远，可是等到她们两个远远地看到熟悉的村落的时候，已经是接近晌午了。 “我的天，终于回来了！”路安娜一开始还蹦蹦跳跳的走在前头，现在只能半个身子挂在勃朗特小姐的身上：“我感觉我的脚磨破了。” “我来背着你吧！” “算了！我可是吃了很多东西，很重的！”路安娜拒绝道，随之肚子也配合的响了起来：“哎呀，我也好饿！” 先前是路安娜走在前面，现在是勃朗特小姐走在前面，路安娜踉踉跄跄的跟在后面，所以，当她们靠近自家那座低矮的小房子的时候，勃朗特突然站住了脚步，转头朝着远远落在身后的路安娜喊道：“罗安娜！别过来！快走！ ” 路安娜没有听清楚勃朗特的话，却看到她似乎十分焦急的样子，反倒下意识的朝她跑了过去，等到她穿过沿途房屋挡住的视线，靠近勃朗特小姐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听清楚刚才勃朗特小姐对她说的是什么。 她看到了勃朗特小姐的门大开着，里面坐着小布朗，还有其他几个身高马大的男人。 一朵乌云不知何时飘了进来，整个世界都阴暗了下去。 小布朗这时候也看到了她们两个，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身边几个蔫头蔫脑的男人被吓了一跳，立即打起来精神, 于是一窝蜂的壮起来声势，朝着路安娜和勃朗特小姐冲了上来。 第48章 勃朗特小姐紧紧的抓住路安娜的手，将她护在了身后，路安娜则看到小布朗就眼中冒火，一把甩开了勃朗特小姐的手，叉腰上前，嗓门儿亮起来：“我当是谁呢！呵！好呀，耍流氓耍到家里来了，都让大家来看看，昨天结婚的新郎官是怎么对我搂腰摸屁股的！” 这几个大男人一早就一路打听着来到勃朗特小姐家里，对着门又敲又砸的，早就引起了周围邻居的好奇，现在见两位女主回来了，周围好奇的邻居都躲在门后面，探头探脑的观察着。路安娜脑子一热，可是什么话都往出说，她身上早就褪去了少女那种不中用的羞怯。 “哼！小婊子你给我闭嘴！我问你，萨莉去哪里了！”小布朗没有想到对方先发制人，本就不擅长辩论，一开口除了骂人，就将主题吐露了出去。 路安娜作出一副十分震惊的样子：“萨莉？你自己的新娘子丢了，你不去找，反倒来问我去哪里了？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少装模作样！”小布朗气的青筋暴起，他认定了萨莉的失踪与昨晚路安娜造成的骚乱有关，气急败坏道：“昨天要不是因为追你们俩，也不会没有人注意到萨莉不见了，这一定与你们有关！” “和我有关？”路安娜最不怕把事情闹大：“是我让你摸我的吗？怎么，我被欺负了，就不能吱声了呗？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那种老实巴交的小姑娘，任凭你们这些臭男人捏扁搓圆？“ “少废话！你们把萨莉藏在哪里了？你们昨天晚上去哪儿了？”小布朗恶狠狠地问道。 “呵！你自己的老婆找不到，倒是管起来我们去哪儿了！ 我们去哪儿，我偏不告诉你！” 路安娜虚张声势着，企图将对方气走，可是小布朗怎么会被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反而在路安娜的言语激怒下，他在众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把掐住了路安娜的脖子。 “咳，咳，放…… 放开……”路安娜的脖子很细，很长，很美丽，美丽的东西总是十分的脆弱。她的脸很快就变了色，她感到空气正在从鼻腔一点点流失，大脑中的空气也要损耗殆尽了，“啊…… 我！” 突然，空气流通了，那只掐住自己的爪子松开了，路安娜缓了缓，才看到是勃朗特小姐拿着一把锄头怼了小布朗的胸口，勃朗特小姐避开了锄头的锋利处，只是重重锤了小布朗的心口，让他一瞬间失了力松了手。 路安娜尖叫道：“光天化日，你们要杀人么？好呀，我们报官去！” 周围的邻居都小心的探出头来，他们有人认得小布朗，这小伙子虽然听说不怎么成器，但是他的老子是个狠角色，不知道勃朗特小姐是怎么招惹上去了，因此只是看着热闹，却也不上前。 “我们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如果你们再不走，我们真就报官了。”勃朗特小姐拿着锄头挡在路安娜前面，她们俩此刻站在院子里的一侧，小布朗等人则站在另一侧，木门大开着，穿堂风将房屋的门也吹了开来。 刚才勃朗特小姐的动作太快，小布朗身边的几个男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此刻小布朗捂着胸口，恨恨道：“勃朗特小姐，家父很信赖你的医术，我不想找你的麻烦，可是你身边这个小妖精，哼，在萨莉失踪之前，我亲眼看到她和萨莉在谷仓里密谋着什么，怎么就那么巧，她一闹，萨莉就不见了？我看她们定然是串通好的，若是你们今天不把萨莉交出来，嘿嘿，我倒是不介意，让这个小妖精来代替萨莉。” “你休想！”勃朗特小姐握紧了手中的锄头，她双腿微微曲着，眼神里都是警惕。 “呸！真不要脸！大白天的，你们还来敢抢人了？”路安娜刚刚恢复了一点儿元气，立即毫不客气的大声嚷嚷道：“想让我嫁给你，呵呵，老娘就是嫁给一只癞蛤蟆，老乌鸦，我也不会嫁给你这种大蠢货！” “你这个该死的贱人！”小布朗辱骂道：“今天你就是同意也要跟我走，不同意也要跟我走！” 小布朗说着，等了身边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一眼：“愣着干什么，上啊！” 那几个男人都是庄园上的佃农，生的人高马大，在田地里干活是一把好手，但是欺男霸女这种事，属实不太熟练。 可是作恶这种事，一拥而上的时候最没有负罪感，几个人又在年轻主人的呵斥下，顿时心头也闷了火，当真就上前来抓人了，勃朗特小姐拿着锄头胡乱的挥舞着，那几人一时不敢近前，可是这样却也不能长久的阻挡住，况且她一个人的力量，终究寡不敌众，路安娜躲在她身后，捡了地上的竹笼、木头朝那些人丢去，却丝毫不能将对方逼退，勃朗特小姐情急之下，只好大声喊道：“路安娜，快走！ 去找治安官！” 其实，勃朗特小姐并不指望路安娜能去找到治安官，这么说一是为了让路安娜离开这里，而是为了吓退小布朗，可是小布朗一听，立即带着两个男人拦住了出口，门外的邻居又探出脑袋的，小布朗恶劣的笑笑：“看什么看！这是我们家的私事！” 这么一说，那些好奇的脑袋就心安理得的缩了回去。 这几个大汉守住了门口，这一下，勃朗特和路安娜反倒陷入了被动，路安娜紧紧贴着勃朗特的后背，低声道：“勃朗特，我才不怕，我们和他们拼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路安娜心里却早就吓得七上八下了，甚至开始后悔方才自己如果不那么嚣张，是不是就不会陷入这种绝境，门外的邻居们只是躲在门后看好戏，并不愿意掺和进来。 “不会有事的！”勃朗特小姐捏紧了手中的锄头，转而委婉道：“你们要多少钱，屋子里有钱，我可以拿给你们！” 小布朗的脸上露出突兀的冷笑：“哈哈，钱？勃朗特小姐，就是把你这个破房子送给我们，我还嫌挤挤巴巴呢！我告诉你，今天我们只要人，要人！你们要是识相点，还能请你喝一杯喜酒，要是这么不识相，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你有病吧，你自己丢了老婆，凭什么赖上我！”路安娜的气势明显弱了下去，她慌张的指控，可是这样的话已经不会再对对方有什么影响了。 “小妖精，你还是乖乖的过来吧，省的我们费力！哈哈哈！”小布朗猖狂的大笑，勃朗特已经感受到贴着自己的路安娜开始微微的发抖。 几个男人也纷纷拿起带来的棍子和刀子随着小布朗包抄上来，勃朗特小姐握紧了锄头挡在前面，可是两个人还是只能连连后退，一直随着“咯吱”一声，路安娜低头看去，是勃朗特小姐曾经给她编的兔子笼子被她踩碎了。脑海中一闪念，那时的蓝天白云，青草繁花，那般无忧无虑的时光真的真实存在过，还是只是自己的幻想？ “勃朗特，我把你做的笼子踩碎了！”路安娜哭着说道。 “没事，我再给你做。”她们两个人，已经被逼退到了墙角处。 “呵呵，小妖精，别哭呀，你跟了我，我送给你一百个笼子，哪怕是做一个能够装的了你的笼子也成！” “呜哇！我要这个笼子！”路安娜大脑一片混沌，早已不再伶牙俐齿，只是凭着本能哭道。 “路安娜！ 别怕！” “呵呵，勃朗特小姐可真是镇定啊，可是勃朗特，我得提醒你呀，你们两个女人，就是只能任男人摆布的，我劝你别挣扎了，我也给你找个婚配，解解你这孤苦了这么多年的渴！” “闭嘴！”勃朗特咬牙切齿道：“你这样会遭报应的！” “哈哈哈，勃朗特小姐，与其担心我的报应，不如快活的接受你们俩的命运吧！哈哈哈哈！” 说罢，小布朗也不再废话，摄于勃朗特小姐手中紧握的锄头——他可不想再挨一锄头，就算脑子再不灵光，他也从勃朗特小姐的眼中看出来她深深的后悔刚才没有一锄头挥向他的要害，小布朗稍稍躲开来，对几人说道：“赶紧把她们俩给我带走！” 那几个壮汉此刻已经学会了做个恶人，上前一面抢夺勃朗特小姐手中的锄头，一边去拉扯路安娜，院子里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咒骂声，男人的威胁声，嘲讽声，可是门外的门却一扇扇的闭了上去，仿佛屋子里无人，又仿佛无人听到勃朗特小姐家发生的暴乱。 就在勃朗特小姐和路安娜要彻底失去反抗力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宏亮的呵斥：“你们在做什么！” 几个人都愣了下来，没有想到此刻会有人来管闲事，更没有想到门口只是站了一个大概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就在小布朗想要开口大骂的时候，那青年男子手中举起的东西让他瞬间变成了哑巴，接着变成结巴。 “放开她们！”门口的青年命令道，那几个大汉也老老实实的照做了，不仅照做，还老老实实的举起手来，因为那青年男子的手中，正朝着他们姿势老练的举着一把冲锋枪。 青年走进了院子，随着他走近，那几个人迅速的后退，后退的对面的墙角，一动不动，青年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第49章 “他们是坏人！杀了他们！”路安娜突然大喊道。 “不不不，杀人是犯法的！”小布朗结结巴巴道：“我，我，都是误会，误会，我以为是这个贱人——这个姑娘把我的老婆带走了，现在我知道不是她了，呵呵，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 那青年没有开口，他的眼神瞟向勃朗特小姐，勃朗特会意道：“小布朗，你要保证再也不来找我们麻烦！” “我发誓，我对天发誓！”小布朗痛快的说道。 “让他们走吧。”勃朗特小姐颓然道。 “滚！”青年男子凶狠的说道，小布朗那几人则如蒙大赦，立即连滚带爬的逃走了，不一会儿，悠长的大道上就不见他们的身影。 那青年男子这才放下手中的枪，他转过身去，常年风吹日晒而成的古铜色的脸上露出纯挚、天真的笑容。 “伊阿宋！”勃朗特小姐双手颓然垂下，手中的锄头终于落了地，她的声音里分辨不出快乐还是难过，震惊还是冷漠，但是或者这些都有。 作者有话说： 抱歉宝贝们，拖了好久呀，主要是因为之前的存稿用完了，接下来开新篇有点万事开头难呜呜 好消息是：过去一周我也没闲着，在同步写另外两本，因为对我来说这三本之间有些冥冥中的联系，所以对我来说是一体的吧哈哈，但是我会坚持在这本完结再发新文，免得我这本坑了呜呜 坏消息是：这个文马上就要开虐了，这个小说其实是我在很痛苦的时候想到的idea，好消息是我现在不痛苦了，坏消息是我不痛苦了继续写这个痛苦的故事就很痛苦呜呜呜 不过好消息是：虽然要开虐，但是我貌似更擅长写虐文（算了这个flag还是不要立了，万一大家觉得不够虐呢） 最后，谢谢宝贝们的支持和等待呀，我会狂冲狂冲，这个文已经没有按时完结了压力好大呜呜 第40章 专程而来 “伊阿宋？”路安娜好奇的转头看向勃朗特，似乎想要问这是谁，又似乎隐隐的知道了这是谁。 “表姐，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那被叫做伊阿宋的青年露出纯真的质朴的笑容，热切的看着勃朗特小姐，他的手臂张了张，似乎正在为了上前拥抱跃跃欲试，可是勃朗特小姐接下来的回应，将这一种可能画了个休止符。 “你怎么来了？”她的语气不像是在问他来这里的原因，更像是在说，你不该来这里，这里不欢迎你。 “抱歉，表姐，你不欢迎我来，是吗？”青年失落的询问着，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坦诚，只要和他说上几句话，就会让人愉快的认为他是一个坦诚可靠的青年。 勃朗特小姐精锐的眼神盯了伊阿宋片刻，说道：“既然来了，吃过饭再走吧！” “伊阿宋！嗨！这边走，屋子里有蜜饯你要不要吃？我记得还有苹果干，你渴了吧？我叫路安娜！”勃朗特小姐的话音刚落，路安娜已经自告奋勇的上前去，那副熟稔劲儿不亚于一个当家的主人。 路安娜热情的伸手，接过了伊阿宋肩膀上的背包，好奇的问道：“你是勃朗特的表弟吧？” “是啊，你是？” “我呀，噗哈，”路安娜想说自己是勃朗特小姐的表妹，可是现在这个假表妹遇到了真表弟，反倒说不出口来，于是反问道：“你不是去当兵了吗？” “是啊，那个……仗打完了……” “打完了啊！那你打赢了吗？” “赢了……我们赢了！嘿嘿！” “天啊，伊阿宋，你简直是个英雄，你知道你刚才拿枪对着那帮王八蛋，那有多么帅气啊！”路安娜的赞叹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勃朗特小姐站在院子里，捡起来弄坏的竹笼，看了看，实在是没有修理价值，索性拆了烧火好了。勃朗特小姐站在院子中央闷闷的拆着竹笼，听到里面路安娜欢快的声音。 “伊阿宋，你在战场上是不是也这样？那些敌人看到你威风的样子肯定吓破了胆，双手投降吧！哈哈。” “我也……没有那么威风啦……” “不！伊阿宋！相信我，你真的很威风！你不知道，我刚才吓坏了，我想要是有神能突然从天而降来拯救我就好了，我那时候真后悔我没有天天去教堂祈祷呀，就在我以为我们两个女人要被欺负的走投无路的时候，你突然出现啦！伊阿宋！我真想不到啊，我真是想不到……” 勃朗特小姐在院子整理着被小布朗弄的一团糟的现场，听到路安娜的话，只觉得心里闷闷。 “对啦，你为什么会来呀？“路安娜的好奇很多，伊阿宋一个问题回答不上来，就接着有另一个问题。于是伊阿宋还在大脑中盘算着如何把此行的目的说出来的时候，路安娜突然恍然大悟的尖叫道： “你就是勃朗特的未婚夫啊，对吧！” 外面的院子传来一声很大的动静，似是什么东西断裂了，路安娜丢下伊阿宋跑了出去，紧张道：“勃朗特，你怎么了？他们又来了吗？ ” 没有人来，路安娜看着勃朗特小姐手中的断裂的竹笼和掉落在地的斧头，又看着勃朗特小姐慢条斯理的将斧头捡了起来，平静的回答：“没有，我不小心掉了。” “勃朗特，他是你未婚夫？他是你未婚夫！”路安娜小声的激动地抓着勃朗特小姐的手说道。 “我知道。”勃朗特小姐平静的说。 “天啊！”路安娜露出惊讶的小女孩儿的神色，然后小声的贴着勃朗特小姐的耳朵说：“你的未婚夫回来找你啦！” 像极了闺蜜之间悄悄的说着让人脸红的小秘密，若是换做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正经的艾丽或者是愚钝的萨莉，都会被逗得面红耳赤，可是勃朗特小姐不会。 “我知道。”她再次回答，冷漠的、生硬的回答。 “勃朗特，勃朗特，他可是回来找你的呀！”路安娜小心翼翼的暗示着，一般来讲，逃婚当兵的未婚夫如果不远万里的回来，那么多半是回心转意想要重归于好的意思。 “所以呢？”勃朗特小姐第一次冷漠的反驳着路安娜，她终于抬头看向路安娜，她想从路安娜的眼中寻找一些期待的含义，比如试探，比如说反话，可是，路安娜像是一只单纯的没有大脑的小兔子，眼睛里只有单纯的喜悦。 好像那个刚刚结束不足二十四小时的夜晚，不曾发生过。又或许，那个夜晚对于路安娜来说，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让勃朗特小姐感受到一些作为女人的快乐，用那些廉价的、低级的、不知廉耻的技巧，可是勃朗特小姐！却有了另外一层的期待！ 那么隐秘，那么深藏于心，那么迷离的快乐之芽还没有来得及生长就已经窒息在泥土里。 面对勃朗特小姐的反问，路安娜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露出了不懂的神情。 “勃朗特表姐！”这时候，伊阿宋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的眼睛闪着一种十分纯真的光芒，从小到大身边的长辈都断言说这孩子是心底纯善，他也如同旁人的定论一般，看到勃朗特小姐散落在地的杂物，立即三两步上前将斧头捡了起来：“我来劈吧！这种活可以让男人来干呀！” 路安娜站在一旁，天真的鼓动道：“天啊，伊阿宋，你也太招人喜欢了吧！” 却出乎两人的意料，勃朗特小姐似乎恨不领情的一把抢过了斧头，又见那两人震惊的神情，于是委婉下来：“你是客人，用不着干活。” 伊阿宋释然的笑了笑，他挠了挠头，勃朗特小姐看见他阳光下的头发，是栗色的，比小时候的颜色更浅一些，他的皮肤黑了些，反倒显得他的眼睛更加明亮、澄澈了，他和路安娜站在一起，像是两头懵懵不懂的小山鹿。 “你们刚才是怎么回事儿？你们遇到什么麻烦了吗？”伊阿宋努力的友好的寻找话题。 “我跟你讲哦！那个人就是个无赖！”路安娜立即打开了话匣子：“你不知道那个家伙有多么坏多么无耻！我们昨天还参加他的婚礼来着，可是他的新娘根本就不想嫁给他，真可怜啊，幸好她最后逃跑了，你不知道，这个王八蛋竟然在婚礼舞会上对我耍流氓！他以为我是那种不敢出声的小姑娘呢！哼！碰到我他算是提到了硬石头了！” “怪不得他们又来找你们麻烦，这种流氓我见多了，要给他们点教训才行！” “是啊，就像你那样，估计他们再也不敢来找麻烦啦！”路安娜崇拜道，又看向勃朗特小姐：“你说是吧勃朗特，该死的小布朗，以为咱们两个是没人依靠的可怜女人呢！哼！现在他该知道，咱们可能是有士兵兄弟撑腰的人呢！”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勃朗特小姐突然抬头看向伊阿宋问道，这语气更像是质问。 “我……”伊阿宋结结巴巴。 路安娜以为自己看懂了他们之间的窘迫，一把抓住伊阿宋的手臂：“天啊，水桶里都没有水了，伊阿宋，你可以帮我们打点水来吗？我带你去！” 第50章 不由得分说，路安娜拉着他上前去拎起来两个倒在地上的木桶，自己也拎了一只，伊阿宋随着她出门的时候，她低声道：“勃朗特小姐还在生你的气呢，你当初那么做，她应该生气。” 她声音压得很低，担心勃朗特小姐听到，扭头冲着勃朗特小姐做了鬼脸，却发现勃朗特小姐根本就没有看他们，于是放心的转过头去，对伊阿宋小声说道：“放心，我会帮你的。” 等到伊阿宋和路安娜两人拎着水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勃朗特小姐已经把午饭准备好了。 勃朗特家有一个很宽敞的厨房，准确的说，是客厅与厨房一并而用，厨房里有一张靠墙的木桌，桌子上此时摆着撒了洋葱碎和迷迭香的烤土豆，篮子里放了切好的烤面包，旁边是一小碟黄油和切得薄薄的流油的腊肉片，路安娜立即熟门熟路的率先坐下来，见伊阿宋仍旧站在一旁，于是拉了一下椅子，招呼伊阿宋坐下，一边夸口道：“伊阿宋，你一定要尝尝勃朗特小姐烤的腊肉，抹上黄油，夹在面包里，简直不能再好吃了！” 一边说着，她已经做好了一个面包，于是热情的交到了伊阿宋的手中，一脸期待的看着伊阿宋品尝勃朗特小姐绝美的手艺，她自己的手也不闲着，不用看就能自行的摸到面包，腊肉，黄油，她一面招待着自己，一面嘴上不闲着跟勃朗特小姐说道：“勃朗特！你知道伊阿宋有多么厉害么！他获得了一个骑士勋章！据说那是给杀敌一百才能奖励的勋章呢！他真的太牛了！”又看向伊阿宋率真的笑道：“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吃！跟我说的一样吧！” “是啊，真的很好吃。”伊阿宋配合的说道，他想像路安娜那样再说点夸奖的话，可是他并不擅长，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很好吃……” 勃朗特小姐没有表现出任何被吹捧到的喜悦来，反而问道：“你回家了吗？” “还，还没有……” 勃朗特小姐没有作任何回答，伊阿宋也沉默不语的吃着烤面包，有那么一会儿，屋子里只有沉闷的咀嚼声，路安娜在一旁无法忍受这尴尬的场面，于是热情的说道：“什么？我竟然不知道，伊阿宋是直接奔着勃朗特来的么？” “路安娜……”勃朗特小姐柔和的嗔怒了一声：“伊阿宋有自己的打算。” “是……”伊阿宋咽下了最后一口面包，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这沉闷的午餐，终于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和盘托出：“表姐，我当初不该那样不辞而别……” “伊阿宋，不必为此感到抱歉——”勃朗特小姐立即打断道。 “表姐！听我说，我当初太年轻了，我，我，我从小就很尊敬你，一直把你当做一个长辈……” “伊阿宋，”勃朗特小姐抓紧了手中的桌布，紧张的提高了声音：“我一个人已经习惯了——” “我现在长大了，成熟了，我觉得我得承担起我的责任，像个男人一样！”伊阿宋的眼神坚定起来。 “伊阿宋，你不必这样，这都是上一辈的——” “勃朗特，我这次鼓起勇气来面对这件未完成的事情，我是来退婚的！” “退婚？” “退婚？” 现场的两名女士此刻表现出一样的震惊的神情，异口同声道。 作者有话说： 竟然掉了一个作收，瑟瑟发抖~ 第41章 他说了谎 勃朗特小姐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路安娜已经抢先站起来，怒气冲冲将伊阿宋拉了出去，她低声道：“你怎么回事？你不是在河边跟我信誓旦旦的说，是为了勃朗特专程而来的吗？” “是啊，我是特地来跟表姐将订婚的事情取消的。” “你有没有搞错，通常一个人说专程而来的时候，说的都是好事！”路安娜捂着额头，头痛叹息道：“这下子好了，勃朗特一定以为我和你是一伙的了。” “我知道这样很不好，可是我想好了补偿。” “补偿？”路安娜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知道什么比一个男人耽误一个女人的年少时光更可怕的吗？想想你不在的这些年，勃朗特小姐多么痛苦的等着你，你能做的唯一的补偿，就是跟勃朗特小姐结婚！补偿你逃走的这些年！” “路安娜！”路安娜正怒气冲冲的和伊阿宋争辩着，突然身后传来勃朗特小姐平静的喊声。 路安娜扭头看去，只见勃朗特小姐站在门口的阴影里，她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是料想她此刻定然十分的不愉快，像伊阿宋这样一个英俊潇洒、生机勃勃的小伙子，千里迢迢的来和你退婚，任谁也不会感到一丝一毫的愉快。 路安娜生气的瞪了伊阿宋一眼，立即站起来朝勃朗特小姐跑去：“他一开始不是这样说的……” “没关系。” “勃朗特，你让我跟他再说一说，他肯定是昏了头了！” “不，不用。” “勃朗特，你不要难过……”路安娜试图安慰，却听到勃朗特小姐抬头对着伊阿宋——后者此刻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说道：“伊阿宋，我同意。” 伊阿宋站了起来，脸上有一丝迷茫，他抓了抓裤子，才说：“表姐，我，我很抱歉，但是我这次来，是关于姨夫留给你的房子和田地——” “什么？你还要拿走房子和田地！你说你要补偿，就是这样补偿的！”路安娜挥起拳头上前重重的锤了伊阿宋的肩膀：“好呀，我看你长得英俊帅气，想不到你内心这么贪婪、这么肮脏！” “路安娜，这本来就是应该给他的。”勃朗特小姐淡淡的说道，作为女子，她们没有继承权，勃朗特小姐没有亲兄弟姐妹，父母死后，房子和田地按照法律只能留给男性亲戚，正是这个原因，当初父母才给勃朗特和伊阿宋订了婚。 “不，我不是，我是说我愿意把房子和田地公证给表姐。”终于轮到了伊阿宋开口说话了，他结结巴巴的把意图说出来，在两位女士疑惑的目光下，解释道：“表姐，我，我很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这是我唯一的能做的，因为我实在是当不好一个好丈夫……” “天啊，伊阿宋，不要这么说，你很好……” 伊阿宋的一番表白下，勃朗特小姐没什么表情，反倒是路安娜感动到落泪。 “谢谢你，路安娜，认识你很高兴，不过我想，我该走了。”伊阿宋那张明亮的脸上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苦笑，他接着对勃朗特小姐说道：“表姐，谢谢你的招待，你做的汤还是小时候的味道，我能再次喝到，感觉真是太幸福了。” 伊阿宋束着手，似乎了却了一桩很大的心事，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他转头将丢在进门边的行李包捡了起来，打开以后从里面掏出一卷羊皮纸，然后递了上来：“表姐，这是我请人写的公证书，你可以看看，那么，我该走了……” 勃朗特没有接羊皮纸，反而问道：“你妈妈知道这件事吗？” “啊……”伊阿宋眼睛乱瞟：“当然，她当然同意的，我妈妈她很喜欢你，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请多去看看她……” “伊阿宋，你根本没有见到你妈妈，对吧？” 勃朗特小姐打断了他的话。 “啊？是，不是，我……”伊阿宋慌乱了片刻道：“我和妈妈书信约定好了，我还没有来得及见她……” “伊阿宋，你从小撒谎的时候，眼睛就会乱瞟。” “天啊，勃朗特，这你都能看出来……”路安娜站在一旁小声说，却看到两人的气氛有点儿剑拔弩张的样子，又懂事的闭上了嘴巴。 “勃朗特，反正，反正这个公证书就在这里了，我妈妈管不着我……”伊阿宋有些窘迫的将羊皮纸又伸了伸，等待着勃朗特小姐接过去。 “伊阿宋，”勃朗特小姐严肃的说道：“你知道，姨妈不会那么容易被说服的！” “会的，这一次她会的！她只能这样！”伊阿宋明亮的眼睛暗了下来，暗淡道：“勃朗特，希望你方便的时候能去照料她。” 说罢，伊阿宋将羊皮纸塞到了勃朗特小姐的手中，在两人发呆之际，说了声再见，随后就迈着大步朝外面走去。 勃朗特和路安娜面对这位不速之客如此快速的到来和离去，一时有些吃惊的说不出话来。半晌，路安娜喃喃道：“天啊，这么帅的小伙子呢，多么可惜呀。不过他还算是不错，居然把土地都还给你了！唉，这么好的小伙子，更可惜了……” 勃朗特小姐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路安娜则继续自顾自的喃喃道：“你和你那个姨妈关系怎么样，他怎么就跟交代后事似的……” “路安娜，你也这么想……” “啊？什么？我怎么想？” “前些日子我去邻村给一个乡民看病，那人喝了毒药，幸好家人发现的早，我如果晚到一刻钟，他恐怕就治不好了。” “天啊，这真是惊险啊，不过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个？”路安娜倚着门框，正对着大门，她的眼睛飘着门外的风景，伊阿宋在那副门框中朝着东边走远了，像是一幅画。 第51章 “因为他的太太跟我说，那天她本来要带着两个孩子去亲戚家的，可是走在了半路上，她突然觉得不对，叫着马车往回走，她的两个孩子因为不能马上去亲戚家还闹了一路，她自己也心疼浪费了车马钱呢，可是等到她一回到家里，就立刻庆幸自己的决定了，她的丈夫躺在床上，口吐着白沫呢！” “天啊，她怎么想到的呢？”伊阿宋的身影渐渐地变小了，像是一棵小小的树桩。 “因为她出门前，她的丈夫把所有的钱都给了她，她在路上越想越奇怪，于是忍不住想要回去看看。” “女人的直觉，真是可怕呢！”路安娜喃喃道，眼睛仍旧盯着门外，有些心不在焉。 “所以，路安娜，伊阿宋他……”勃朗特小姐迟疑的说道。 “啊！”路安娜看着门框外空荡荡的道路，突然被反应了过来，她扭头看向勃朗特小姐，难以置信的说：“可是他怎么会？他那么年轻那么快活，他还打赢了胜仗！” “我怀疑，这里面有隐情。”勃朗特小姐朝门外看去，院子里还有劈开的碎木柴，散落在地，院门口则空荡荡的，勃朗特小姐说着朝门外迈去：“路安娜，我放心不下，我还是去看看他吧！” “我跟你一起！”路安娜一听，立即跟了上来，只见大街上空荡荡的，四下里看去完全不见人影儿，路安娜自告奋勇道：“我刚才看着他朝东边的路走了，咱们现在快点，没准能追上去！” “嗯。” 见勃朗特有些忧心忡忡，路安娜安慰道：“放心吧，我没见过比他还要阳光的小伙子了！他不会想不开的！” “但愿如此。”勃朗特小姐说道。 “况且，他有什么想不开呢？勃朗特，照我说，没准是他打了胜仗，被哪个军官的女儿看上了，所以他才急着回来跟你退婚的呢！你看他刚才支支吾吾的，可能就是想拿这些财产和你撇清关系！哼，这样的男人我可是见多了。”路安娜说着说着，又情不自禁的义愤填膺了起来。 “若是这样，就太好了。” “可是他看起来是多么真诚啊，”路安娜又忍不住自我怀疑的叹息道，那么真诚的人怎么能做得出这种欺骗的事情来呢。 两人各怀心思，沿着朝向东边的道路走去，两旁的房屋渐渐稀疏，青中泛黄的农田映入眼帘，今年似乎是好收成的一年呢！勃朗特小姐越过丰沛的麦浪，只看到几个弯腰种庄稼的农民，并不见伊阿宋的身影。 “勃朗特，要是他真的是有了新欢，你会难过吗？”路安娜突然问道。 勃朗特小姐还不待回答，迎面走来一个兜售针线的小贩，路安娜立即上前问道：“唉，婆婆，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个子高高，皮肤黑黑的帅小伙啊！” “唉，好像，好像，看到了……”针线婆婆狡黠的笑了笑，路安娜急切道：“在哪里啊？你在哪里看到他？” “别急嘛，小姑娘，你身上的裙子都破了，我这里有些针线，便宜卖给你呀。” “哎哎呀，我们不要什么针线，你到底有没有看到那个小伙子？” “我们买一个便士的针线。”勃朗特小姐在一旁掏出来一个硬币，针线婆婆这才说道：“你们要问的那个小伙子是不是背了一个大大的行李包，行李包上还缠着红色的绳索？” “对对，就是他！”路安娜兴奋的应道。 “这个小伙子碰到我，问我附近有没有河呢，我就给他指了一条路！” 勃朗特小姐和路安娜面面相觑，接过针线婆婆手里的线团，朝着针线婆婆说的河流方向跑去，勃朗特小姐走得很快，反倒路安娜感到有些吃力了起来，她忍不住问道：“勃朗特，他为什么要问哪里有河啊？难道他真的想不开？可是，他有什么想不开的，他这样算是，算是，那个，衣，衣锦还乡！” “我只担心，我有些担心……” “你担心什么？” “路安娜，”勃朗特小姐说道：“伊阿宋是个很善良的孩子，我们从小就认识了，虽然我一直把他当做小弟弟来看待。” “啊？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好担心。” “我担心的正是这个，他不仅善良，相对于其他男孩子，他还太柔软了，”勃朗特小姐忧心忡忡的说道：“他这次回来连家都没有回，我担心，他说谎了。” “说谎？说什么谎？” “村子里前些天还传着打了败仗的消息，听说维克萨斯村甚至把逃回来的士兵抓起来了，要送上军事法庭呢！我担心，他根本就没有打什么胜仗。” “什么？你是说……难道他……” “是的，我担心，他是做了逃兵。” 作者有话说： 最近空了一下，是因为已老实，开始看文献了，呜呜，总感觉写的有些单薄了 感谢一直支持的宝贝们，最近有点慢，不要放弃我呀呜呜 第42章 不是逃兵 道路被晒得干巴巴的，两人沿着看不到尽头的路朝着河边的方向走着，一面四下里张望，却只能看到远处的草地上，一坨一坨棉花似的绵羊，慢悠悠的，仿佛天底下本就没有焦头烂额的事。 “勃朗特，你别担心呀，我猜他应当不会做逃兵的，“路安娜一边走一边安慰道：”哎呀，说起来我小时候在广场上看到过砍头呢，那个男人的脑袋被一下子切下来了，就像是个南瓜一样滚下来，哎呀，勃朗特，我去那时候还不懂呢，只记得那个冬天太冷了，他的血很快就冻住了，我那时候只以为砍头的都是坏人，现在才想起来，那是在处置逃兵，勃朗特，伊阿宋他不会，不会……“ “我不知道，”勃朗特眉头紧蹙，道：“但愿他不是。” “是呀，他肯定不是呀，他要是逃兵，为什么还要不远万里的来找咱们，还特地跟你撇清关系，又把财产公证给你……”路安娜说着说着住了嘴，心里暗暗感觉怎么越说下去，越像是深陷麻烦不想连累家人的情况呢。 “他在那里，在那里！”勃朗特小姐突然喊道。 路安娜朝着勃朗特小姐指的方向看去，越过丰茂的麦浪和高耸的野草，路安娜看到了伊阿宋那栗色的卷发。 伊阿宋正站在河边的山坡上，他的身子渐渐挨了下去，他朝着河边走去。 路安娜紧张的抓住了勃朗特小姐的手腕，她的心突然开始狂跳了起来，她太熟悉那一幕了，漫无边际的田野上，只有幽深的河流，遥远的天空，和她那微不足道的生命，她的消失无人在意，她的活着无人珍惜，路安娜朝着伊阿宋跑去，就像是，朝着曾经那个踩着凉凉月色朝河流走去的自己，跑去。 “喂！喂！喂！”眼见着伊阿宋已经临近了河边，只见他将行李包从背上卸了下来，动了动肩膀，似乎在为一跃而下做准备。 路安娜忍不住大喊了起来，可是她却一时忘记了伊阿宋的名字，或者说，那时候她太紧张了，她不是忘了名字，她是忘了该怎么说话。 伊阿宋似乎没有想到这附近居然还有人，被路安娜歇斯底里的声音吓了一跳，原本他就已经脱了鞋子，赤脚站在河边的岩石上，下意识的转身之际，却不料脚底的岩石并不稳当，一下子翻了个过去，于是路安娜和勃朗特小姐就眼睁睁的看到伊阿宋“跳河”了。 两位女士气喘吁吁的跑到了河边，只见河面平静的流淌着，并不见人影，两人都是着急的喊道：“伊阿宋，伊阿宋！” 突然见，一个水花扬了起来，接着一个栗色的脑袋探出水面，伊阿宋显然有些吃惊的看着两人：“你们怎么来了？” “快上来呀！”路安娜伸出手去，勃朗特小姐也着急的伸出了两只手。 伊阿宋奋力的游着，他没有想到这河水比想象中要深很多很多，他看着路安娜那只探出袖子的白皙的手臂，和勃朗特小姐的有线条的结实的小臂，他犹豫了片刻，伸出两手抓住救援的两人的手，接着被她们两个拉上了岸。 等到伊阿宋上了岸以后，路安娜立即上前用力给他拍着后背，伊阿宋呛了几口水，但很快就好了，路安娜快言快语：“伊阿宋，你这么年轻，可不要想不开啊！勃朗特和我都会帮你的。” “想不开？”伊阿宋一头雾水的样子：“我只是想要跳进河里洗个澡，结果一不小心掉进了河里……” 这时候，路安娜和勃朗特才注意到了伊阿宋裸露的湿淋淋的古铜色上半身。 “天啊，你的身上，好多的伤疤……”路安娜下意识的看着伊阿宋胸前深深浅浅的伤口说道，伊阿宋有些不好意思，他捡起来丢在地上的褂子穿上，羞赧道：“这没没什么的，更可怕的，这都不算是最可怕的呢。” “你已经很勇敢啦！你不要担心，就算你真的是逃兵，我和勃朗特小姐也不会把你供出去的！”路安娜自作主张的看向勃朗特小姐：“对吧？勃朗特。” “什么，逃兵？”伊阿宋猛地呛了几口，不好意思的擦了擦嘴巴，缓了缓才说道：“谁告诉你们我是逃兵？” 第52章 “嗨，你这么远赶来和勃朗特小姐退婚，又要还给她房子和土地，如果不是你惹上事儿了，怕连累了家人，那就是你在外面已经有了相好的，才来撇清关系！”路安娜快言快语的把自己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说完以后才小心的看了勃朗特小姐一眼，好在后者并没有露出伤心的神色。 伊阿宋那陡然轻松下来的神情落入了勃朗特小姐的视线中，只听他说道：“我真的不是逃兵！我是在亚瑟爵士的手下服役，我们真的打赢了，你看，我还有骑士勋章呢！”伊阿宋说着将手伸进随身的笨重的破旧的背包里，信心满满的掏了一会儿，却始终掏不出来什么，着急的满头大汗：“奇怪了，怎么会不见了呢？” “会不会是丢了？”路安娜在一旁好心的提醒道。 “不可以，不可以丢的啊。” “啊呀，没事的嘛，只要你不是想要寻死就好了，”路安娜在一旁安慰道。 伊阿宋搜罗寻找的手此时顿了顿，接着他故作轻松的笑笑：“是啊，没什么的。” “你得了骑士勋章，那你现在岂不是个骑士了？天啊，我竟然认识了一个真正的骑士！”路安娜赞叹道，却又好奇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回来和勃朗特小姐退婚？这么说你真的有了相好的了？” “不，绝对没有！”伊阿宋年轻的很，并没有太多和姑娘交往的经验，尤其是像路安娜这样漂亮的女性，他急促的反驳的脸都红了。 “勃朗特表姐，你不要误会，”伊阿宋满脸通红的转头看向勃朗特小姐，十分真诚的解释道：“我真的不是这个原因，其实是，其实是，因为我，我自己在曼彻斯特镇获封了一块土地，所以我想，我想以后我也是要去那里的，这里的土地，我既然用不上，就想还给你就是了……” 伊阿宋一开始说的磕磕绊绊，但是很快就有了条理，勃朗特小姐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似乎在思考他的话的真实性。 “天啊，伊阿宋！这么说，你要成为一个实实在在的乡绅老爷了！”路安娜又惊又喜，她看了勃朗特一眼，突然话锋一转道：“那么，你现在可有没有心上人啊？” “还没有！”伊阿宋快速的回答，却在看到路安娜那一双琥珀似的眼睛，感到耳根发烫了起来。 “伊阿宋，米迦勒节快到了，要是你不着急的话，不妨留下来，等到过完丰收的节日再走也不迟呀，我可听说了，豪沃斯的米迦勒节在整个约克郡都是叫得上名字的！” “啊……”伊阿宋看着眼神热切的路安娜，一时无法猜透她的用意，却又无法开口拒绝她，只好将求救的眼神转向勃朗特小姐。 “勃朗特，可别放过割麦的好帮手呀！”路安娜在勃朗特小姐耳边说道，声音却并不避着人，见伊阿宋听到了，于是反而大大咧咧道：“伊阿宋，你想退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看，你还要帮我们干点农活儿，才能放过你！” 路安娜说是在威胁对方，实则语气轻松，伊阿宋从未见到过这样古灵精怪的姑娘，自是六神无主了起来。 路安娜见他犹豫不决，于是扯了扯勃朗特小姐的衣服，勃朗特这才开口道：“关于你的公证，若是姨妈也同意的话，依照约克郡的法律，需要我们两个人在公证人面前公证才行，可能，需要你在这里呆一些日子……” “是啊，那么我就决定啦！”路安娜欢喜的上前有些笨拙的拎起来伊阿宋的行李包，伊阿宋立即感激的抢了回来，自行拎着，真诚的说道：“表姐，我愿意。” 三人一道正准备回去，勃朗特看到河边的林子里有一些被风暴吹折了的树枝，于是打算去捡一些带回去，伊阿宋见状，立即热切的抢过了这活了，徒手折断了一些枝条，不一会儿，就收拢起来一捆木柴，路安娜在一旁兴奋的打气，不断地说着夸张的溢美之词，伊阿宋被夸得羞红了脸，只好背着木柴大步的走在前面。 勃朗特小姐始终沉默着，甚至比以往更加沉默，她狐疑的看着路安娜的热活劲儿，她愤怒，嫉妒，又无能为力。 两人远远的落在了伊阿宋的后面，路安娜突然欢喜的凑上来说道：“勃朗特，这样的好夫婿，错过了可就再也没有了。” “路安娜，难道你忘了他此行的目的，就是退婚吗？”勃朗特小姐的语气已经开始不善，可是路安娜丝毫没有察觉出来，爱情是女性之间迅速破冰、增强感情的最强的药剂，爱情可以让两个女人从朋友变成敌人，也可以从敌人变成朋友。 “我知道啊，”路安娜耐心地信心满满的解释道：“可是你没有听他说，他现在根本就没有心上人吗？勃朗特，相信我，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如何搞定男人了，让他爱上你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路安娜，”勃朗特走着走着，突然定住了脚步，她转头拦住了路安娜的步伐，日光热烈的照在路安娜的脸上，她的眼睛、她脸颊的小雀斑让她看起来那么天真懵懂，她的嘴唇水润润的，像是甜美的桃子味布丁，勃朗特小姐看着她眼睛，她的脸颊，她的嘴巴，用十分生硬而冷漠的语气强调：“路安娜，我说过了，我并不想嫁给他。” “可是，每个女人都要结婚的呀。” 勃朗特小姐的脸在一瞬间，莫名的变得苍白，她像是落败的羚羊，语无伦次的喃喃：“是么？你这么想，那么，那么，那天晚上……” 第43章 田园牧歌 “什么？”见勃朗特一直没有说下去，路安娜忍不住追问道。 她真的完全忘记了吗？还是对她来说，那一晚，与其他的夜晚，与那些一起散步，看戏，抬水，扫地的夜晚相比，没有任何的不同？ 勃朗特注视着路安娜的眼睛，想要从中找到答案，可是却只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困惑。 “没什么……”勃朗特小姐说道。 “你怎么突然这么奇怪？”路安娜固执的好奇，突然灵光一闪，俏皮的蹭上前去：“你是不是害羞啦？” 路安娜熟悉女孩子之间那一套，喜欢一个男孩，却故意假装冷漠，毫不在意，甚至当众扬言说我恨他，路安娜见识过那样的姑娘，小时候住在同一个街区里，那个姑娘的父亲是镇子上的富有的衣帽商，路安娜对富有的概念十分模糊，路安娜喜欢和她玩，是因为她手里总是有吃不完的奶油杏仁饼。后来这个爱吃杏仁饼的姑娘嫁给了她一直宣称自己憎恨的男孩，路安娜还天真的跑去宽慰她，可是那姑娘却笑的十分的羞怯，又十分的幸福。后来路安娜才知道，她也开始相信，是说谎，是言不由衷给这个姑娘带来了好运。她那时候没有看到杏仁饼背后的威力，于是她学会了说谎，并且相信女孩子在爱情上面，尤其喜欢谎言。 勃朗特在她说自己害羞的时候，当真的耳朵发烫了起来。 见勃朗特没有反驳，路安娜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热切的搂住勃朗特小姐的手臂，意味深长的说道：“勃朗特，你不用害羞，我很懂的！” “你很懂？”勃朗特小姐下意识的反问。 “是啊，不喜欢就是喜欢，不想就是想，女孩子嘛，在感情上总是言不由衷的。”路安娜说着又笑了：“可是勃朗特，我真的想不到，你居然也喜欢这种小姑娘的把戏。” “你在说的是……” “怎么了？当然是伊阿宋啊！”路安娜说道：“我可是注意到你偷偷的看他了，勃朗特，言不由衷这一点，没有人比我更熟了。” “你！”勃朗特小姐不知如何解释，只好生硬道：“我没有言不由衷，是你想多了！” 说罢，有些气愤的快步了些，于是三人一前一后的间隔着，从天亮走向天黑。 伊阿宋住了下来，和路安娜不同，他勤劳，有力，是勃朗特小姐干活的好帮手。他们三个一同上山，下山的时候，总是伊阿宋背着重重的一捆柴火，两手拿着篮子，装满了野蘑菇和药草。每每此时，路安娜总是亲密的在勃朗特耳边吹耳旁风：“勃朗特，你看，他是多么能干啊！今天伊阿宋还跟我说，他觉得你很聪明呢！” 勃朗特小姐不动声色的问道：“那么他怎么说你呢？” “我？”路安娜费力的揉了揉柔软的金发：“他说我，说我，我想想哈，哦，今天早上他说我胆子太大啦！哈哈，勃朗特，那会儿我们在过那条小溪，你早就走在了前面了，你不知道，我选了最宽的位置，一下子就跳过去了！伊阿宋说，从来没有见过像我这样胆大的姑娘，哈哈哈！” “路安娜，你很喜欢和伊阿宋在一块吗？”勃朗特小姐问道。 “这是什么话？当然咯，他那么有力气，还很有趣，你知不知道，他一天跟我说的话，比你一个月跟我说的还要多！” 勃朗特小姐默不作声。 “所以呀，像你这样闷闷的性子，正适合他这样的人呢。” “你觉得我很闷吗？” “啊？我说的不是你很闷，伊阿宋，伊阿宋他说，你的性格很坚毅，让人尊敬。”路安娜寻找着措辞：“怎么在我嘴里，就变成很闷了呢，呵呵。” 第53章 “对了，勃朗特，给你看看这个！”路安娜的手伸进了篮子里掏呀掏，接着眼睛一闪，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勃朗特好奇的看着她那个堆满了野花和野蘑菇的篮子，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名堂。 路安娜说道：“你先闭上眼睛。” 勃朗特小姐顺从的闭上了。 “好啦！”下一秒就听到路安娜喜悦的喊道。 勃朗特小姐睁开了眼睛，只见眼前是一片半个手掌大的蚌壳，那只蚌壳经过长期的河流冲洗和风吹日晒，表面已经变得光滑，在阳光下闪着光泽，而内里的像是一面镜子一般，隐隐的照出了人像。 “嘻嘻，怎么样，喜欢吧？”路安娜一手将蚌壳举在勃朗特小姐面前，开心的示意：“你看，可以从上面看到你的脸！” 勃朗特歪了歪头，蚌壳上倒映出路安娜的脸来，她眯起来眼睛看着，她的脸在蚌壳上变形了，变得遥远。 路安娜好玩的将蚌壳又贴在勃朗特的耳边，踮起脚说道：“你听听，有风的声音……” 勃朗特小姐凝神听去，她听到风吹过麦浪，麦浪金黄，又是丰收的一年，她听到不同种类的鸟儿在叫，好像各自都藏有许许多多的心事。 “哒，哒哒，哒哒……”路安娜在一边哼了起来，勃朗特小姐听到以后朝她看去，路安娜立即露出笑脸：“听到了什么吗？” “听到你在唱歌。” 勃朗特小姐将蚌壳放在路安娜手里，大步朝前走去。 “我唱歌可好听了呢！伊阿宋说我像是百灵鸟！”路安娜怡然自得的跟上去。 “这也是他送你的蚌壳么？” “才不是！”路安娜夸张的说道：“你知道我为了找到这个蚌壳有多么费劲么？我差点儿，差点儿顺着河流流下去呢……我要把这个送给你，你喜不喜欢？” “送我做什么？”勃朗特小姐板起了脸，掩饰心动。她没有伸手去接，却暗暗期待着路安娜再次将蚌壳放在自己的手中。 “表示感谢咯！” “感谢什么？” “收留我！”路安娜说着，突然一手摘掉了勃朗特小姐的帽子，跑了起来。 “收留你什么？”勃朗特小姐愣在原地下意识的笑了笑，看着路安娜扭头朝她挥了挥手中的草帽，好像才发现似的，边跑边喊的追了上去。 “就是收留我呀，伊阿宋留下来要做那么活呢！你对我真是太好啦！”空旷的原野上，路安娜的声音传的很远很远。 “我愿意……” “你愿意什么？”路安娜欢快的喊道，她跑到了伊阿宋身边，突然停了下来，踮起脚尖冷不防的摘掉了伊阿宋头顶的帽子，然后将勃朗特小姐的帽子扣在了伊阿宋的头上，转头朝着后面追上来的勃朗特小姐开怀大笑：“你愿意收留伊阿宋吗？你愿意我们三个，一直这样在一块吗？” 见勃朗特小姐走近了，路安娜又立即摘走了勃朗特小姐的帽子，手里举着伊阿宋和勃朗特的草帽奔跑在前面，一面说：“伊阿宋，你瞧瞧，你的勃朗特表姐给你编的草帽是多么精致啊！” “路安娜！”勃朗特小姐有些面红耳赤了。 路安娜俏皮的大笑，她跑的并不快，只是想要勃朗特小姐追上她，等到她快要追上的时候，她又逃出很远，她很快活，勃朗特小姐感到她很久没有这么快活了，这样的快活，是伊阿宋带来的吗？ 财产公证日每个月一次，伊阿宋是在七月的公证日刚过的时候来到这里的，因此他们只能等待八月份的公证，伊阿宋一开始还十分的拘谨，甚至有时候，勃朗特看到他独自坐在树下皱着眉头在思考些什么的时候，总是觉得他好像距离自己很远，好像他的人根本就不在这里，勃朗特看到的只是一个幻景。勃朗特并不善于关怀他人，偶尔一次她叫他吃饭，伊阿宋露出了一瞬间的惊恐神情，倒是把勃朗特吓到了，只是伊阿宋解释说自己正在小憩，不小心做了噩梦，于是勃朗特也不再追究。 不知不觉，伊阿宋在这里已经待了一个月之久了，出乎勃朗特的意料，尽管她一开始看着路安娜那双好奇的、仰慕的眼睛，心怀担忧，但是这一个月过得十分的平静，家里多了一个劳动力所带来的的解放也让勃朗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她甚至可以和路安娜一起在下午的草地上，懒洋洋的晒上一两个小时的太阳。 只是，随着公证日的到来，他们都意识到，伊阿宋马上就要离开了，等到做完财产公证，他就再也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了。路安娜尤其的耐不住，夜里辗转反侧的问勃朗特他们之间的感情有没有一点点进展，在勃朗特再三的否认，甚至要生气了以后，路安娜才终于意识到，勃朗特真的对那个英俊潇洒、有责任感的小伙子无感。 这一天早上，三个人一起坐在桌前吃早餐，吃完早餐以后，勃朗特就要和伊阿宋去乡村法庭做财产公证了。 路安娜有些闷闷不乐，她喝了几口汤以后，皱眉抱怨道：“奇怪，房子后面那一排果子树，为什么很多果子都被打下来啦，那些果子都没有长熟，竟然全都被踩烂了。” “可能是哪个邻居家调皮的孩子。” 勃朗特小姐说道。 “我也这么想，没准是那个毛纺织工人汉斯家的孩子，他们家还是最没有礼貌了。” “说起来，不知道萨莉怎么样了，对了，自从她走了以后，她原来呆的那个纺织厂正在招女工呢，听说一个星期可以赚十个先令，但还是招不到人，那家纺织厂简直像是被诅咒了一样，勃朗特，你知道那天两个女工因为什么原因动刀子吗？” 前些天，纺织厂的两个女工在中午午休的时候，突然打了起来，最后一个女工拿着剪刀捅了另一个女工，勃朗特小姐被叫去紧急救助，她还记得那场面十分的血腥，厂子里原本都是白花花的棉花，因为那名女工身上的鲜血染了上去，轻飘飘的血色棉花飞了起来，这件事也随之五花八门的传开了。 “什么原因？”勃朗特小姐那时候着急止血，的确没有注意身旁的各种猜测。 “因为那个女工怀疑另一个女工对她施了巫术，让她的丈夫抛弃了她……” “天！”勃朗特小姐叹息了一声。 “真可怕，”路安娜吃着面包，突然想起来什么的说道：“喂，你们晚上睡觉的时候，有没有听到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噼里啪啦？没，没有啊……”伊阿宋干巴巴的插嘴道。 “我听到了好几次，而且有几次，我还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哭声，就像是牛在哭一样……” “那可能就是牛在哭吧，”勃朗特小姐说道。 “怎么可能？牛哭起来就没有声音的。” “那你为什么说是牛在哭一样？” “就是很难描述的嘛，感觉就像是牛在哭一样……”路安娜突然紧张了起来：“你们说，是不是真的有人在对我们施展巫术啊？” 第44章 女巫夜游 路安娜总是那么大惊小怪。 勃朗特小姐应当已经习惯了，可是却一抬头看到伊阿宋也面露紧张的神色，她不禁有些奇怪，又有点儿担心，好心宽慰道：“不要多想，我们不是什么坏事都没有发生吗？” “是呀，除了半夜的怪叫，打烂了的果子，希望今天不要有什么怪名堂！”路安娜一边吃着烤面包，一边突发奇想的说道： “哎呀，伊阿宋，要是你能留下来多呆一些日子，保护我们就好啦！” 路安娜殷切的眼神注视着伊阿宋，伊阿宋在勃朗特小姐的秘密的注视下脸红了。勃朗特意味深长的又看向路安娜，深切的怀疑，这是不是路安娜为了留下伊阿宋的恶作剧。 昨天晚上，路安娜还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勃朗特，我真是太舍不得伊阿宋了，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让他留下来呀！” “你……很喜欢他吗？”勃朗特小姐躺在床上，觉得天气异常的闷，窗户开着，却没有一丝的风。 “伊阿宋可招人喜欢了呢！”路安娜却避开了勃朗特小姐的问题：“他在村子里这些天，你没发现那个瘦肩膀的丽娜来咱们家借了好多次东西吗？不过，我明确的告诉她，可别打伊阿宋的主意！嘿嘿！” “路安娜……” “你放心，我真是守口如瓶！没有告诉任何人你们有过订婚的事情！你不知道，那个丽娜可是满嘴的谎话，她一个人顶得上十个长舌妇了！可是，真是可惜呀，勃朗特，要是你们结婚了，我们三个人就可以一直快乐的在一起了……” “如果那样的话，那你不结婚吗？”勃朗特敏锐的问道。 “我吗？”路安娜的声音微微发颤，接着放声大笑了起来：“哼，那些臭男人，我才不稀罕呢！” 勃朗特感到内心万分的纠结，那么爱说谎话的路安娜，到底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呢？ 勃朗特陷入昨晚的回忆里，没有注意到伊阿宋结结巴巴的说：“我猜，那可能是野猫之类的，我想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怪事发生了……” 第54章 “你怎么知道？”路安娜并不在意的接道：“没准明天早上我们一出门，就会看到什么血淋淋的小动物被丢在门口呢！” “不会的吧，”伊阿宋不确定的说道。 “这有什么稀奇的？”路安娜兴致勃勃的介绍：“以前我们的两个邻居吵架，我趴在阁楼的窗子上亲眼看到一个邻居将一只死老鼠丢在了另一个邻居家门口，那个邻居家的小孩一开门，都快要被吓傻了哈哈哈哈，你们不知道那个孩子的表情当时有多么滑稽，他的眼睛和嘴巴就像要飞起来一样，哈哈哈哈……” “路安娜，咱们的邻居都已经认识很久了，没有这样的人。”勃朗特倒是认真的回应。 “我知道，你是了不起的勃朗特小姐嘛！”路安娜吹捧道，她夸完勃朗特，又看向伊阿宋，坏笑着说道：“了不起的骑士先生！” “路安娜，”勃朗特小姐正色提醒道：“你的汤要凉了。” 路安娜略略的吐了吐舌头，直到现在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勃朗特小姐不喜欢伊阿宋，那么阳光，那么帅气，那么心地善良的少年，如果是她的未婚夫，那么她，她会感到心满意足吗？不，对她来说，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这样清白的阳光的少年，怎么可能与她的黑暗的人生搅合到一起？所以彻底的关上了婚姻的门，她才心无杂念，也不会再感到忧伤。 “路安娜，”勃朗特突然喊了她一声。 “啊？”路安娜抬起来头，见勃朗特卡顿了一下，于是不明所以的看着勃朗特。 “那个，上午你可以帮我把桌子上的迷迭香送给五条街后面的玛丽一家吗？玛丽大妈上次就跟我说头疼的睡不着，昨天碰到她答应了今天给她，当时忘了今天要去公证会的事情。” “当然好了，”路安娜说道：“玛丽大妈是个好人，每次碰到，都给我蜜饯吃呢！你们中午能回来吗？” “我们走去公证法庭就要两个小时呢，如果快一点的话，应当能赶上午饭的时候回来。” 勃朗特小姐思忖道。 “哦，”路安娜有些怏怏的，伊阿宋也似乎心事重重的，三人都没有再说话，路安娜坐的椅子随着她的晃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三人吃完饭以后，勃朗特就和伊阿宋一起出发了，路安娜坐在椅子上歇息，她看着柜子上的迷迭香包裹，身子却懒得动上一动。平日里她几乎什么都不想，今日却好像想的很多，她随手从布满裂痕的陶瓶中捻起来一支玫瑰花，这花儿是昨天她和伊阿宋在山上采的，过了一个晚上，花瓣边缘已经开始变色，路安娜用手指掐掉那些泛黑的边缘，十分耐心，一片一片花瓣的掐着，终于再也找不到一块黑点，她将玫瑰花举在眼前，发现这朵花已经残破不堪，花瓣无神的聋拉着。 是不是坏掉的东西永远不能恢复原状？就像糟糕的、恶心的经历永远不能抹去，它将成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阴险的、执着的、无耻的纠缠自己一生，融入骨髓，深刻入体，除非割骨剜肉，否则难以祛除？ “勃朗特小姐在吗？”突然，门外传来明媚的喊声。 路安娜耳朵微微一动，身子却晃了晃，却没有吭声，等到外面响起来第二声喊叫的时候，路安娜才磨磨蹭蹭的推开了门，接着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满眼期期艾艾的姑娘。 是瘦肩膀的丽娜，路安娜觉得她长得很像自己从前很讨厌的一个玩伴——那姑娘总是明里一套，背地里一套，不知道为何，最近她想起来过去想的很多，过去的人，事情，拥挤的楼梯和脏水横流的街道。并不是因为她想家了，恰恰相反，她对过去的那段肮脏的日子越来越感到避之不及，越是避之不及，就越是见缝插针的浮现在脑海里。她好像有一段时间失忆了以后，她完全记得从前的事情，可是却好像是发生在别人的身上，就好像是别人写的故事，编的剧本，在来到勃朗特小姐身边的日子里，她感到从前的岁月是那么不真实。可是近来，那些不真实的岁月像是活了过来一样，像是一条冬眠复苏的毒蛇，吐着信子在拥挤的草丛里，到处寻觅自己。 丽娜一看到路安娜出来，眼睛立即小心翼翼的越过她，朝她身后半掩着的木门看去，丽娜比她矮一头，路安娜俯视着她，毫不客气道：“别找了，就只有我在。” 丽娜被戳破了心思，脸红道：“我还以为勃朗特小姐在家哩！” “你找她做什么？”路安娜反问道。 “没啥，就是我最近心里发慌，闷闷的喘不上气来，我妈妈说让我来找勃朗特小姐看看。”丽娜有些心虚的说道。 “哦，这不用勃朗特小姐看，我也能看得出来，”路安娜看似很有经验的说道：“最近好几个人都得了这样的病呢，你是不是有时候还眼睛红红的，有时候还心跳砰砰的快？” 丽娜有些狐疑的看着路安娜，却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迟疑的应道：“是……是啊，是这样的，那个，那个……” 路安娜嘴角咧开一个笑容，嘲讽的建议道：“我知道你怎么办，你现在回头左拐，沿着小路一路向西，一直走到河边去，然后蹲下身子，整整头发，好好的看一看自己，是不是配得上人家！” 丽娜被她的话戳中的痛处，顿时气的面红耳赤：“路安娜，你胡说什么呢！你自己除了长得好看一点，你又有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蠢丫头，你以为伊阿宋就能看得上你吗？” 路安娜大惊小怪道：“哎呦，谁说伊阿宋啦！好呀，原来你得的病叫做白日梦相思病！” 丽娜气急败坏道：“哼，你少装模作样，你天天黏着他，难道不是对他有什么想法？你还劝我白日梦，我倒是劝劝你，我们家里可是给我留了丰厚的嫁妆呢，你有什么？” 路安娜反驳道：“呵！八字还没一撇呢，你都算计到结婚了，我是不是要先把喜酒替你喝了？” “我懒得和你吵架，伊阿宋在哪里？” “我偏不告诉你。” “好呀，我看在勃朗特小姐的面子上，才搭理你这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我可是听我妈妈说了，她根本没有听说过，勃朗特小姐还有什么远房表妹！看你和勃朗特小姐的样子，难不成你是她的私生女？” 路安娜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上前一把抓住丽娜，将她拉进了门里，贴着门板上：“好呀，你可算是承认了，我说怎么听到勃朗特小姐的谣言呢，原来都是你传的！哼，勃朗特小姐是个好人，我可没有什么道德感！” “你，你要干什么……”丽娜从未见过路安娜露出这般凶神恶煞的样子，她的脖子被狠狠地掐着，连说话都说不流利，她想要反抗，可是瘦小的她却完全不是路安娜的对手。 “你说怎么样呢？丽娜，听说森林深处的女巫，专门喜欢抓了你这样四处造谣的年轻姑娘，割了你的舌头，剥了皮做衣裳！” “啊……”丽娜一听路安娜的描述，眼前立即浮现血淋淋的场景，吓得忍不住尖叫。 “别让我再听到关于勃朗特小姐的谣言，知道吗？”路安娜低声威胁道。 “好…… 我，我知道 ……” “还有，屋子后面的果子是不是你踩烂得！”路安娜继续扬眉质问道。 “什么，什么果子？”丽娜惊恐的反问。 “你装什么无辜？不是你做这些恶作剧吓唬我们吗？” “我，我真的不知道你说什么呀……” 见丽娜的神情不似作假，路安娜这才松开了她，丽娜一挣脱开，立即推开门朝外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仿佛路安娜是个恶魔似的。路安娜却陷入了沉思，不是丽娜，那会是谁呢？难道真的有什么传说中的女巫夜游，将好好的东西都破坏掉了？ 第45章 创伤的鱼 丽娜走后，路安娜心烦意乱的回到了屋子，她感到有些莫名的失落，像丽娜那样一个四处造谣的坏姑娘，却极有可能拥有让人艳羡的婚姻，成为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阔太太，而她呢，如果勃朗特小姐以后结婚了，她又该去哪里呢？她好像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或者说，她根本就不会思考，她的行为生硬而决绝，才会做出放弃人生那样的事情，可是她没有想到，她的人生不仅没有结束，反而重新开始了，她从未想过明天，也从未想过勃朗特小姐的明天。因为勃朗特小姐，她太不一样了，她不像其他姑娘，需要被保护，被照顾，她不用男人，就可以一个人把所有的事情都做的很好。 可是自从伊阿宋出现以后，路安娜开始意识到勃朗特小姐原来也会像所有的乡村女子一样，可能结婚，可能有孩子，可能有新的家庭，她一开始想，如果是伊阿宋的话，那么他们仍旧可以在一块，伊阿宋喜欢她，而且尊敬她，看她的眼神从来不像那些男人那样充满了昭昭的欲望。他不会想要把她赶走的，他们三个可以继续生活在一块。可是眼下，伊阿宋就要走了，勃朗特小姐以后会和别人结婚吗？ 第55章 路安娜感到心里乱哄哄的，甚至对伊阿宋的出现，打破了她们生活的平衡而感到生气。 门外又传来一阵沙哑的喊声：“勃朗特小姐在家吗？” 路安娜寻声出门去，是一个一脸菜黄色的老妇人，路安娜依稀记得在哪里见过，却对不上名字，只好懒洋洋的回答：“她不在。” “哎呀，好嘛，她什么时候回来呀？”老妇人颤颤巍巍的问道，她看起来年纪很大了，骨架也快要散开一般，仿佛全是靠着那一身不够合身的衣服将她的身体支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身子在发抖，所以声音才听起来在发颤。 “我不知道呢，可能下午回来吧！”路安娜有些不耐烦，这些老妇人虽然看起来怪可怜的，可是却最会贪便宜得理不饶人的主儿，要是她没有猜错的话，这老妇人准是来找勃朗特小姐讨免费的草药的，纵然她们很可怜，可是在太阳底下弯着腰挖草药的勃朗特小姐难道就不可怜吗？路安娜才不管别人的死活呢。 “好嘛，那好嘛，那我下午再来吧。”老妇人期期艾艾的看着路安娜，欲言又止，终于还是颤颤巍巍的转头，像是一辆坏了的马车，路安娜仿佛可以听到她的骨架撞动的声音。 “你找她做什么？”路安娜见对方没有再纠缠，反倒有些于心不忍了。 “丽贝卡一直在发烧，我用了土方子也不管用，姑娘，我们没有钱请医生啦，只能求求好心的勃朗特小姐……” “丽贝卡……”路安娜感到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她看向眼前的老妇人，突然反应过来道：“您是……丽贝卡是那个巫术……那个纺织厂里被捅了剪刀的那个吗？” “不……”老妇人小心翼翼道：“你可不要相信那些话啊，丽贝卡是个好姑娘，从没做过什么坏事，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道理，无辜的姑娘受了伤，还遭人骂，拿剪刀捅了她的那个却什么事都没有……” 路安娜心想，要是丽贝卡真的如传言所说会什么巫术，为什么自己还落得个发了烧的下场，她天生一骨子没来由的叛逆，于是说道：“你回去吧，等勃朗特小姐回来，我告诉她。” “好心啊，好心的姑娘啊，上帝保佑你啊。”老妇人颤颤巍巍的说着，再三感谢了几遍，好像路安娜对她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好事一般，她才转身离开。 那老妇人离开以后，路安娜才想起来她答应了为玛丽大妈送草药的事情。玛丽大妈是住在村子西边的寡妇，人胖胖的，看谁都带着喜庆，她经营着卖酒的营生，卖麦芽酒和苹果酒，梨酒等各种美味的果子酒，甚至还会酿一些十分可口而珍贵的葡萄酒。 路安娜取了药包，到了玛丽大妈家的时候，玛丽大妈正在忙着帮一个农夫打一品脱麦芽酒，她见到路安娜，立刻热切的打招呼：“哎呦，路安娜来啦，小乖乖。” 玛丽大妈靠着一张甜嘴，生意兴隆，她自己没有孩子，叫所有的孩子都是小乖乖，可是路安娜作为一个成年人，被叫做小乖乖总是有些不好意思。 打酒的农夫离开以后，玛丽大妈拉出来椅子让路安娜坐下，倒了满满一大杯苹果酒请路安娜喝。 路安娜接了过来，低头喝了一大口，快活的夸赞起来，玛丽大妈接过了路安娜手中的药包，一边表示了感谢，一边和路安娜说着家常，她的消息很是灵通，告诉路安娜隔壁库鲁姆村子新建了一家纺织厂，去那里的女工一个星期可以赚十个先令，村子里很多女人为了多一个先令，早上六点钟就出门前去库鲁姆纺织厂呢！这些女工晚上回来的时候，都会在玛丽大妈这里买上一品脱麦芽酒，玛丽大妈也能从她们的手中买到一些低价的布料来。 “这样一来，咱们村子里那个纺织厂岂不是更没有人了？接二连三的发生这种动刀子要命的事儿，现在还出了一家给钱更多的纺织厂……”路安娜话锋一转，问道：“玛丽大妈，你有听到关于巫术的传言吗？大家都说是那个丽贝卡用了巫术，才让那个女人失控的！” 玛丽大妈却没有对巫术做出回应，反而念叨起来生意经：“哎呀，小乖乖呀，这做生意啊，里面的门道可多了呢。你开一家新店，要么被人家的店铺压着开不了张，要不就得把别人的店铺挤下去！” 路安娜喝着甘甜的苹果酒，她心里只有对巫术的好奇，不甚明白的附和道：“是呀。” “哎呦，这纺织厂的活儿可辛苦了呢！笨手笨脚的还做不来呢，有个姑娘上工才两天，手指就被割断了，结果好了，一个子儿都没有，还断了个手指，本来谈好的婚事也告吹了！”玛丽大妈又念念叨叨的说着：“哎呀，勃朗特小姐运气好呀，她的那块地产离河水近，每年产的大麦最油光水亮了！哎呀，但凡是自己有田产，自给自足了，谁去打那个劳工呀！” 路安娜听着这些苦辣辛酸，突然感到嘴巴里的苹果酒也失去了味道。 如果勃朗特小姐有一天赶她走了——她会赶她走吗？路安娜心想不会，可是如果她结了婚呢，如果她的丈夫像是艾丽的丈夫那样，霸道专权，不许路安娜再在他们家白吃白喝呢？从前她不想这样的事情，她不担心，或者说她不在乎，她的人生随意飘零，今朝有酒今朝醉，可是现在，为何她感到担忧，感到不舍，感到再也不想回到从前的那种生活中去？都是因为伊阿宋！路安娜懊恼的想。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屋子外又来了买酒的人，路安娜也随之站起来与玛丽大妈告别。可是路安娜刚走出没有几步，突然听到玛丽大妈在后面喊她，路安娜转头来，只见玛丽大妈一手拎着一根草绳，草绳下挂着一条黝黑鲜亮的鲈鱼，那鱼尾巴还在阳光下甩了甩。 “路安娜，”玛丽大妈追了上来，将手里的鲈鱼塞到了路安娜的手中：“小乖乖，有个客人给了我这条鱼，你们拿去吃吧！” 那鱼不知道几斤重，路安娜忍不住攥紧了拳头，玛丽大妈突然说道：“小乖乖，你这么漂亮，也要为自己打算啊，青春可是不等人呀！” 这话是玛丽大妈每次的临别赠言，她无差别的跟每个单身的年轻姑娘说这样的话，甚至有时候还会叮咛勃朗特小姐几句，因此勃朗特小姐常常有意无意的回避和她的交谈。这样的话，路安娜往常听了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今天，她却觉得十分的戳心。 路安娜回到勃朗特小姐家里的时候，勃朗特和伊阿宋还没有回来。太阳移动到了头顶，路安娜担忧他们会不会有些不顺利，如果不顺利的话，伊阿宋会留下来久一些吗？可是，哎呀，这关伊阿宋什么事情？路安娜不明白，为什么前些日子她是那么开心，他们三个人一起上山采药，在下过雨的早晨去深林里踩蘑菇，在河边玩水，钓鱼，爬上树采樱桃和桑葚果子。伊阿宋那么阳光，勃朗特小姐那么温和，而她，那么快活！ 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快活的日子，好像一下子就要结束了，还是说她想太多？ 路安娜蹲在院子里，和盆里的鲈鱼四目相对，可是她觉得自己的大脑并不比这鲈鱼要灵光多少，路安娜看着看着鱼，眼睛就看到了一旁的菜刀。 路安娜从未杀过鱼，也不擅长做饭，小时候家里的食物总是种类匮乏，可是将饭菜做熟她还是有信心的。路安娜心下一动，拾起来那把菜刀，将菜刀对向了那条垂死挣扎的鲈鱼。 做鱼并没有路安娜想象的那么困难，很快，锅里就飘出鱼香味。拿起来勺子舀了一勺鱼汤，眼睛眨了眨，所有的烦恼都瞬间消失不见了，现在她只想勃朗特小姐和伊阿宋赶快出来，尝尝她做的这一道举世无双的美食。 大大的梦想很难实现，随心的小小发愿却立刻成真了，路安娜听到了稳重的脚步声，她听得出那声音，勺子都来不及放下，迎了出去：“勃朗特，你们回来啦！” 果然是勃朗特小姐和伊阿宋，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进了院子，看到路安娜穿着围裙，一手举着勺子的样子，都忍不住愣了片刻。 路安娜兴奋道：“我煮了鱼，你们快来尝尝呀！” “哪来的鱼？”勃朗特小姐被路安娜按在了椅子上坐下，看着路安娜在锅子前忙来忙去，几次想要上前帮忙，都被路安娜阻挡了下去，只好坐在桌边等着。 “哒~哒~”路安娜端着一碗鱼汤，放在勃朗特小姐面前，一面应道：“是玛丽大妈给我的，”接着又端了一碗鱼汤放在了伊阿宋面前，然后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桌子上摆了烤面包作为主食，路安娜兴奋的看着两个人：“你们尝尝好吃么？我在家里等你们，没有事情干，突然就想动手把这鱼给处理了，我刮鱼鳞差点都把手指划破了呢！” 路安娜说着，将手指在勃朗特小姐的眼前晃了晃，勃朗特小姐紧张道：“你可清洗了？” “嗯嗯，没事儿，你们快尝尝呀！” 勃朗特小姐低头看去，只见碗里的鱼汤呈奶白色，淡紫色的洋葱挂在粉嫩的鱼肉上，嫩绿的莳萝飘在汤面上，这卖相倒是不错。她拿起来勺子舀了一勺鱼汤喝了下去，味道居然真的很是鲜美。 第56章 “怎么样？”路安娜急切道。 “很好喝。”勃朗特小姐拘谨的夸赞道。 “真的么？”路安娜又看向伊阿宋。 伊阿宋已经喝了一口，他露出大大的笑脸来：“路安娜，你真是太贤惠了，想不到你做饭这么好吃。” “哈哈，那当然啦！”路安娜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她自己也喝了几口，接着请他们两位尝尝鱼肉，一面问道：“你们公证的事情怎么样啦？” “很顺利，就是等的久了些，”伊阿宋爽朗的说道：“前面有个伯爵老爷的土地买卖案子，耽搁了一些时候，轮到我们，不一会儿就办完了！嗯，鱼肉真是新鲜啊，这是条活鱼吧！” 路安娜好奇的看向勃朗特小姐，后者淡淡的说道：“是亚历山大伯爵。” “什么？”路安娜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她注视着勃朗特小姐，心中有很多疑惑，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突然听到伊阿宋“啊”的尖叫了一声。 路安娜和勃朗特小姐下意识的朝他看去，只见伊阿宋脸色苍白，他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好像试图走出去一般，可是他没有走两步，突然半跪下身子，嘴巴一张，接着大口大口的呕吐了起来。 第46章 关系扭转 路安娜和勃朗特小姐立即站起来追了上去，可是面对她们关心的眼神，伊阿宋突然表现的十分陌生，他仿佛不认识两人了一般，路安娜下意识的伸手去扶他，却被伊阿宋钢铁般的手臂用力的甩开了。 “啊呀！”完全没有防备的路安娜一下子被甩到了地上，她的脑袋撞到了桌子，原本有一条腿老化了的桌子不稳当的晃了晃，桌子上满满的鱼汤顷刻间要扑面倾倒下来，若是落在她的脸上，就算不会毁容也会烫伤她脆弱的皮肤。勃朗特小姐眼疾手快的扑了上去，将路安娜紧紧的压在了身下，鱼汤落到了她的裙子上，热热的，像是在燃烧的海里。 伊阿宋惊惧的站在一旁，清醒了片刻，又恍惚。 他看着翻倒在地的鱼汤，白花花的鱼肉里，翻着滚滚的肠子，是肠子，那些长长的血淋淋的肠子，从肚子里流了出来，他费力的想要把它塞进去，可是却怎么也塞不进去，肠子还是会流出来……鱼肉在鼻尖滋生出腐烂的腥味，夹杂着隐隐的血腥味，越来越剧烈，冲的他头痛，头痛的很。 “勃朗特，你怎么样?”路安娜摸了摸裙子打湿的位置，在勃朗特小姐的小腿部，她爬起来背过身去掀开勃朗特小姐的裙子，只见勃朗特小姐粗壮的小腿，微微泛红了一片。 “伊阿宋，你真是疯了！”路安娜不满的骂道，她起来去到院子，端了一盆冷水进来，拿着麻布沾了冷水，擦着勃朗特小姐的小腿，而伊阿宋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伊阿宋，你还好吗？”勃朗特小姐担忧的看着他，见伊阿宋不说话，勃朗特小姐对路安娜温和的说道：“我没事，没有那么娇气的。” “你那些治疗烫伤的药在哪里？” “用不着，”勃朗特小姐站了起来，她动了动腿:“没事的，只是刚才一用力，腿麻了，这点烫伤不会有事的。” 接着她担忧的看向伊阿宋，让路安娜去取些水来给他漱口，伊阿宋僵硬的接过路安娜手中的碗，呆呆的按照路安娜的指示倒入口中，路安娜皱着眉叉着腰说道：“你怎么回事呀！难道我做的鱼有那么难吃吗？” “肠子，肠子……”伊阿宋喃喃道。 “什么呀？”路安娜皱着眉头：“你怎么回事呀！” “路安娜，这条鱼你是不是忘记了清理鱼肠？” 勃朗特小姐这时候也看到了散落在地上的鱼肉，乌黑的鱼肠翻滚了出来，路安娜顿时脸色一红，道：“额，那个，我忘记了……可是，也不至于——” 话未说完，只听到伊阿宋发出一阵野兽似的吼叫：“啊——啊——”，他的五官已经扭曲，双手狂乱的抓着头发，仿佛是中了什么诅咒一般，发狂。 路安娜和勃朗特小姐有些惊惧的贴在了一起看着伊阿宋，只见伊阿宋无助的挥舞着拳头狂乱的打着自己的胸脯、肩膀和脑袋，她们一面十分担心，一面又对这突然的发疯感到十分的恐惧，不敢动作，突然间，伊阿宋的双拳在空中虚虚的张开划了一圈，路安娜和勃朗特小姐绷紧了身子，就在她们以为伊阿宋要对她们发作的时候，伊阿宋突然嗷嗷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像个孩子。 他一直在哭。路安娜和勃朗特小姐感到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路安娜捏了捏勃朗特小姐的手指，贴着她耳边低语：“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 “让他冷静一会，”按照经验，一个人在狂乱以后开始大哭，这是情绪正在发泄的过程，勃朗特小姐内心开始平静，她瞥到落在地上的鱼汤，小心的将掉落在地上的鱼肉捡起来盛在碗里，然后拿了扫帚、簸箕和拖布将弄脏了的地面打扫干净，在她有条不紊的做完这一系列工作的时候，伊阿宋仍旧像个孩子一样无助的哭嚎，路安娜难以置信的看着勃朗特竟然能如此平静，甚至有些冷淡。 “唉，你到底哭什么啊？”路安娜眼里的伊阿宋明朗，阳光，充满热情和希望，像是一个随时准备冲锋的充满勇气的少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伊阿宋会像个失了心的疯子一样在这里又哭又喊。 难道这一切，就是因为她粗心大意，忘了清理鱼肉的肠子吗？ 就在路安娜不知所措的时候，门外又传来一阵急急的吵嚷声，一个村民急急慌慌的闯了进来：“勃朗特小姐，救救我们家孩子吧，我们家孩子……” 村民话没有说完，突然注意到这个房子的诡异景象，只见一个身材强壮的青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而两位女士则一脸平静的站在一旁，勃朗特小姐甚至手里还拿着抹布一手擦着桌子。 “你们，你们……”村民喘了一口气，又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我们家孩子发了高烧，又突然呕吐个不停，简直快要把肠子给欧吐出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直蹲在地上的伊阿宋突然站了起来，他的眼睛红通通的，像是要流出鲜血一般，他突然狠狠地盯着前来的村民，那村民吓得后退一步：“你们，你们，这小伙子是怎么回事……勃朗特小姐…… ” 那村民来不及擦头上的汗，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的，此刻被伊阿宋这么一盯，倒是浑身发凉了起来。 “伊阿宋，冷静一下，”勃朗特小姐突然上前，抓住伊阿宋的手臂，她的声音平静而又力量，像是烛火一样源源的照进了伊阿宋的脑海中：“伊阿宋，一切都会好的……” 伊阿宋突然挣脱了勃朗特小姐，几乎是恶狠狠地撞开了村民，像是一头发疯的野牛一样朝门外撞去，路安娜吓得喊了起来：“伊阿宋！” 勃朗特小姐想要跟上去，可是站在一旁的村民一脸焦灼的看着她，来不及太多犹豫，勃朗特小姐只好跟着村民前往诊治，路安娜抓着她的衣袖：“怎么办，勃朗特，你不在我不知道怎么办，他是不是疯了？” “有你在，他不会。”勃朗特小姐看着她，镇定的说道。 “嗯……”路安娜应了一声，看向伊阿宋离去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追了上去。 伊阿宋是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他跑的很快，一直跑，仿佛后面有可怕的追兵，有吃人的恶魔一般，路安娜则追的有些筋疲力尽，她只能远远地看着那个背影，每当她稍微靠近了一些，那个背影又变得渺小了起来。 等到路安娜终于气喘吁吁的追了上去的时候，伊阿宋已经停留在河边的一个石头上，路安娜远远地看着他，感到这个景象是那么的熟悉，就像是上次她和勃朗特小姐以为他是逃兵会轻生而追他到河边的那个夏日午后。 此时，伊阿宋看起来很平静，一动不动的坐在石头上看着河面，她担心自己会一不小心刺激到伊阿宋，她小心翼翼的来到伊阿宋几英尺之外的一块草地上，用轻柔的声音偷偷瞟着喊道：“伊阿宋……我就是在这里陪着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伊阿宋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路安娜甚至不确定他是不是听到了她的话，于是她坐了下来，呆着，小心翼翼的看着伊阿宋。 太阳西斜，他们就是那么静默着。 如果此时有人经过，会以为这是一对在闹别扭的情人，一言不发，却又不肯离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太阳终于落下，月亮出来了，伊阿宋仍旧灵魂出窍了一般，路安娜实在忍不住，小声问道：“伊阿宋，你好了吗？咱们该回去了，勃朗特小姐会担心的。” 伊阿宋没有说话。 “对不起，都是我的原因，我太粗心了，”虽然路安娜并不明白为什么鱼肠会让他的反应那么大，可是现在这个样子，她只能先道歉劝慰对方，她愿意这样。 伊阿宋没有看她，路安娜以为他没有听到，于是自顾自的碎碎念道：“我呀，从小做事就笨手笨脚的，我小时候老是因为这事儿挨骂呢，煮的饭里面有石头啊，菜里面有泥巴，每次被我爸发现，我都要挨巴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好像天生什么都会做似的，我就是做不好呀……我今天从玛丽大妈家拿回来鱼，我还想着呢，我要记得去鳞，可是我完全忘记了要剖开鱼肚子，取出来——” 第57章 “路安娜，”伊阿宋突然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他的声音沙哑，沉重，疲惫，仿佛是刚刚从厮杀的战场上回来。 路安娜立即停住了。 “不是你，”伊阿宋说道。 路安娜凝神的看着伊阿宋，等着他说下去，他却只说了三个字，就不再开口了。 路安娜等了一会儿，见伊阿宋始终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他的情绪似乎稳定了许多，于是小声问道：“太晚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了……” 伊阿宋没有吭声，回应路安娜的只有草丛里无忧无虑的虫鸣。 路安娜以为伊阿宋不会回答自己，犹豫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伊阿宋突然开口：“那天你们没有猜错。” 他突然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路安娜却一下子意识到了他所指的是什么，却又不敢确定，结结巴巴道：“什么，什么没有猜错？你不是有骑士勋章了吗？” 那天他们回去以后，伊阿宋在勃朗特小姐的门口发现了那枚骑士勋章，想来是从包里掉了出去。现在路安娜的第一反应则是，难道那枚勋章是伊阿宋偷来的，捡来的？ “伊阿宋，就算你做了逃兵，我，我们不会告发你的，我相信你是个好人，你一定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迫不得已的原因？”伊阿宋的声音突然变得高亢，隐隐充满了愤怒，还有一些路安娜不能明白的情绪：“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你是说亲眼看到活生生的人在你面前死去吗？你是说看到比自己还小的孩子一脸凶狠、失去人性的朝你刺杀吗？你是说昨天还在跟你说想家的朋友第二天就永远倒在你的脚下吗？你是说到处都是鲜血，树林和草地都被染红了，可是陌不相识的人却还是像看向仇人一样杀的你死我活吗？路安娜，这是迫不得已的原因吗?” 伊阿宋越说，声音越是激昂，最后他突然喊了一声路安娜的名字，那么冷漠，那么陌生，像是一个冷酷的审判者，而他的问题，路安娜自然无从回答。从前，伊阿宋告诉路安娜他们行军的有趣，告诉她士兵之间的玩笑话，告诉她大家团结、鼓舞士气，人人敢为英雄，可是他从未告诉过路安娜染了血的树林，倒地不起的朋友…… “如果，如果那样的话，我也会做逃兵吧……”路安娜终于结结巴巴的说道。 “我没有做逃兵，路安娜，”伊阿宋颓丧的说道：“我们打赢了，你知道吗？最后那一仗打得特别精彩，我们赢了！” “那你，那你为什么还……”直觉让路安娜意识到并非打赢了那么简单。 “最后一仗，太精彩了……”伊阿宋喃喃道，语气却渐渐陷入了癫狂：“我们都累了，带的干粮不够了，老兵先吃，年轻的新兵只能饿肚子，打仗前的晚上，我饿的睡不着觉，就去河边想要抓鱼，其实那条河早就被我们搜罗一遍了，但凡是手掌大的鱼，早就被捞尽了，但是我太饿了，走路都深一脚浅一脚，我就是在河边遇到他的，那时候我刚把外衣脱了下水，他也光着身子，一开始我们根本不知道对方是敌人，还以为是不熟悉的战友呢，我们聊天，我们说太饿了，我们说这里没有鱼了，我们说小时候在河边能抓到一网兜鱼，我们一边说，一边遇到好运气，他藏在河里的渔网真的抓到了一兜子鱼，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鱼呢，手指头大的鱼，油光鲜亮的，我说点不了火，会被狗日的哈撒人发现的，他愣一下又大笑，说好呀，那咱们直接吃，他竟然还搞到了盐巴，我们分吃了那网兜鱼，我们聊了很多，我们打完仗有了钱，就回去结婚，临走的时候，他让我先走，我说好呀，等打赢了仗，咱们再好好吃一次，下一次我请他吃！他说那你一定要活着呀！咱们战场上见啦！我说我一定，我们在战场上见到了，路安娜，我不知道他是哈撒人，是我们的敌人！可是我看到他的时候，他躺在地上，眼睛睁着，好像要看什么似的，他的手捂着肚子，那里有一个很大的口子，我看到了，我看到他肚子的鱼，一条条的，就是那天晚上我们吃的鱼，路安娜，我开始做噩梦了，我每天都在做噩梦，我梦到我的肠子都流出来了，我把它放进去，它又流出来，路安娜，我要疯掉了，我，我，我，一想到那个躺在血泊中的陌生人，我就无法再面对这个阳光明媚的世界！” “伊阿宋，”路安娜声音哽咽，她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伊阿宋，伊阿宋软塌塌的趴在路安娜的肩膀上：“路安娜，我从来没有那么勇敢，我是个懦夫，我甚至无法像个正常人一样面对生活，我来找表姐的时候，那时候我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可是和你们在一起的时间里，我又觉得鲜活了，只是我一个人的时候，我仍旧会做噩梦，我感受不到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些你听到的牛哭声，是我在哭，那些被弄坏的果子，是我做的，你现在是不是更加看不起我？” “不是的，伊阿宋，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生病了，你只是生病了而已，每个人都会生病，没关系的，勃朗特小姐会有办法的，你会好起来的，好不好？” “路安娜……” 突然间，路安娜听到了勃朗特小姐的时候，她寻声望去，只见勃朗特小姐站在树影里，并未上前。她一面轻轻的安抚着伊阿宋，一面对勃朗特小姐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那就是那天晚上，勃朗特小姐找到河边看到的景象，伊阿宋靠在路安娜的肩膀上，他很脆弱，而路安娜看起来那么坚毅强大，勃朗特小姐意识到，有什么开始发生变化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个文的留存量已经到四个人了吗爆哭爆哭爆哭 虽然我还是会写下去，但是有这么无聊吗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 第47章 节日舞会 伊阿宋暂时留了下来。 路安娜手舞足蹈的告诉勃朗特小姐关于伊阿宋发生的事情，她宣称这都是他太过于善良的缘故所导致的，路安娜觉得伊阿宋得的病叫做善良。 这很出乎伊阿宋的意料，他一直都担心，路安娜会看不起他，可是恰恰相反的是，这件事以后，路安娜待他更加亲厚了，甚至带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温情。 勃朗特小姐也发现了。她的感觉也很难以描述。 有一天早晨，路安娜站在窗前，她刚刚起床的样子，头发还散乱着，头顶毛躁躁的，她的手里捏着一支鸢尾花，脸上的雀斑在洁净的鸢尾花后面显得十分突出，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空洞洞的，又或许她什么都没有想，只是百无聊赖，她将翠绿的叶子含在了唇间，然后轻轻的向空气中吹去。 这一幕，落在了从外面回来的两个人眼中。 勃朗特小姐和伊阿宋早起去田地里收割大麦，正值丰收的季节，院子里堆满了稻谷，到处都是黄澄澄的，让人感觉胃里暖暖的。 路安娜主动负责起来做饭的任务，勃朗特小姐敏感的发现，致使她这样做的缘故是为了安慰伊阿宋。 每天在田地里辛勤的劳作和劳作一天后温暖的饭菜，这是路安娜和勃朗特小姐对弈以后的治疗方式，勃朗特小姐坚信，沉迷在辛勤的工作可以让人忘掉痛苦，她就是这样的，没日没夜的工作让她度过了父亲的离开，母亲的离开，度过了那些漫长的孤单岁月。但是路安娜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她觉得劳动只会让人难受，人如果不用劳动就能有吃的喝的，那人间简直就没有什么苦难了。她要伊阿宋可以快快活活的，顿顿都有的吃，有的喝。 关于伊阿宋经历的事情，她们四下里讨论过，却并未得出什么共识。从前，路安娜觉得男人都是很强硬的，如果一个男人不够强硬，不逞英雄的话，就会被叫成娘娘腔，男人和女人都会看不起他。可是伊阿宋让她意识到，一个看起来很强大的男人，会挡在一群混蛋勉强保护她们的男人，他首先一定是强硬的，如果不强硬，他怎么敢站出来呢，怎么敢上战场呢？可是，他也有那么脆弱的一面，或许男人并不比女人更加强大。她见过伊阿宋脆弱，却从未见过勃朗特小姐脆弱。 于是路安娜觉得，勃朗特小姐，是最强大的人。 随着一个月的农忙，时间如流水一般匆匆而过。这段时间里，伊阿宋再也没有在夜里痛哭、失控了。他好像复苏了，治愈了。 随着农忙的结束，庆祝丰收的米迦勒节日在村民的期待中拉开了。这是很多人都特别期待的日子，说是仅次于圣诞节也不为过，毕竟此时刚刚丰收，人人都沉浸在粮仓满满的喜悦中。 不过，今年的米迦勒节日似乎少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勃朗特小姐站在广场的边缘，身边是摆放着酒水和糕点果肉的桌子，她静默的盯着在广场上的跳舞的人群，刚刚经历了紧张的农忙工作，每个人看起来都变得结实了许多。 尽管勃朗特并没有加入过那种传播八卦的小团体，可是她也同样会注意那些张扬的出现在节日盛会中的姑娘。 第58章 可是今年，她明显的发现少了很多熟悉的面孔，起先她以为只是时间尚早，路安娜很心急，她太爱跳舞了，她的身体、她的手指不该属于一个贫穷的平民，她应该住在富丽堂皇的庄园里，每天有参加不完的舞会。广场里的长笛和手风琴乐手刚刚就位的时候，路安娜就拉着勃朗特和伊阿宋前来了，此刻，她正和伊阿宋在人群中跳舞，她看起来是那么开心。 勃朗特小姐看着，她的脑海里浮现了很多面孔，萨莉，艾丽，丽贝卡，苏珊，菲奥娜……很明显，现场的姑娘少了很多，尤其是那几个热衷于争奇斗艳的漂亮女孩儿。 这时候，一个女人朝勃朗特小姐径直走来，她脸上的皱纹证明她已经走过了几十个春秋了，可是她的身材挺拔，却好像从未留下岁月的痕迹。她并未与勃朗特小姐说话，更像是奔着勃朗特小姐身边的美酒而来的，果然，她拿起来一罐麦芽酒，一口气喝了大半，才缓了缓，静默的看着跳舞的人，好像舞台上的热闹与她完全被隔绝开了一般。 片刻，她说道：“我准备离开村子了。” “你要去哪里？”如果说勃朗特小姐是村子里奇怪的存在，身旁的这一位伊顿小姐才是真正的怪人，勃朗特从小时候就记得这个姑娘肆意妄为，勃朗特小姐是因为感到与人交往困难，才回避着亲近的，可是伊顿小姐不一样，她放肆，挑衅，最爱与人唱反调，勃朗特小姐依旧记得十年前伊顿小姐拿着刀追了她那酗酒的丈夫两英里地的壮丽景象，那时候勃朗特还小，她无法融入同龄小姑娘聚在一起嘁嘁喳喳的聊着八卦，更喜欢一个人在广袤的田野上的独自闲逛，如果没有人管她，她可以清晨徒步到夜晚。于是她就那样不小心的看到了伊顿小姐的壮举，而她也没有意识到，伊顿小姐是如何将一道神秘的帷幕从她的眼前拉开。 “你的眼睛长在她身上了，”伊顿小姐没有回答，反而看着跳舞的人群说道，她的语气有点讽刺，虽然她是在夸赞：“她看起来健康的像是一头牛。” 勃朗特小姐没有回答，如果她同意了路安娜健康的像是一头牛，无疑也默认了伊顿小姐说她眼睛粘在路安娜身上的话。 勃朗特不能让自己的心思那么容易被看透，被暴露。可是这可是伊顿小姐啊，勃朗特想起来，在伊顿小姐拿着刀追杀丈夫之前的半个月，勃朗特小姐在同一片田野里看到了她，只是那时候，伊顿小姐身边还有一个姑娘。 那天勃朗特才刚刚开始学会采集草药，正在采集的兴头上，她将草编成花环带在头上遮阳，从远处看去就像是一个不断移动的小灌木。 就在年幼的勃朗特热切的识别着鼠尾草、接骨木和白色的、米黄色的洋甘菊，她听到了说话声和奇怪的喘息声，勃朗特听过那种声音，直觉让她不要向前走，可是她很快辨识到说话的声音来自两个女人，一个温柔的，细细的像是刚出生的小猫，一个坚硬的，像是蓬勃的灌木，她又忍不住好奇了起来，她小心翼翼的拨开草丛，探头探脑的看去，只见两个女人倚靠在一棵巨大的合欢树下，正在接吻。 勃朗特没有想过两个女人可以接吻，可是她，并没有感到一丝的厌恶和反感，反而感到脸颊发烫，似乎那是一个极度炙烤的夏日，她立即转身逃走了。 “你要去哪里？”勃朗特小姐没有回应伊顿小姐的话，反而又问了一遍。 “你没有发现今年的人变少了吗？” “嗯，很多熟悉的面孔都不见了，苏珊，丽贝卡，伊莉莎……” “想不到勃朗特小姐还挺关注这些漂亮妞儿的。” 这话又像是在话里有话了，勃朗特小姐选择不回应。 好在伊顿小姐说了下去：“城里开了新的纺织厂，给的钱多，姑娘们都进城了。” “到处都在盖纺织厂，纺了布给卖给谁去？” “这就不用担心了，都是卖给外国人呢！听说外国都是金银财宝，只要一匹布就能卖出来一箱子金币呢！” “那岂不是羊毛都不够了？” “是啊，”伊顿小姐说道：“所以都在买地放羊呢！我已经把土地卖给小布朗那个黑心汉啦，唉，我上年纪啦，种不了地了……” “什么？你把土地给卖了？”勃朗特小姐惊讶道：“那可是你的祖母留给你的土地啊！”勃朗特小姐没有说，当年伊顿小姐为了和丈夫离婚，留住自己的土地，费尽了多少心思，撒了多少泼，名声坏的人尽皆知，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在背地里咒骂伊顿小姐是个恶婆娘，可是村子里最横行霸道的男人，看见她也要小心翼翼的绕着走。 “哎呀，我不是说了嘛，我年纪大了，弯着腰割麦子，身子就像是被锯开了一样……” “在纺织厂里工作也很辛苦的，厂主时时刻刻盯着你，连休息的时间都不能自己掌控，”勃朗特提醒道。 “嗨呀，人这一辈子啊，就是来受累的……等受够了，也就到头了。” 广场的乐手一边吹着，一边晃着腿，打着愉快的节拍，欢腾的音乐在欢声笑语中，时而被淹没，时而升腾起来，而站在边缘的两个人，似乎都没有受到气氛的感染。 “你不去跳舞吗？”伊顿小姐说道，她似乎并不是提问，只接着说：“看她和别人跳的那么快活。” “不，我不去，你可以去。” “我已经……没有机会了。” “什么？” 伊顿小姐漫长的停顿以后，叹了一口气：“这是我最后一次参加米迦勒节日了，你知道吗? 我第一次遇见她，就是在米迦勒节，那是二十年前了……” 勃朗特小姐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她知道那个“她”就是在她小时候看到的那个姑娘，勃朗特隐隐的听说过伊顿小姐的事情，虽然是众说纷纭，可是她大概了解了当年伊顿小姐要跟丈夫离婚的原因，为了那个“她”。可是听说那个“她”并没有像伊顿小姐那样幸运，没能离婚，至于后来怎么样了，就渐渐没有人关注了。 或许伊顿小姐以为勃朗特是像其他村民那样，在八卦中知道她的秘密情人，所以才那么自然而然的和勃朗特小姐说起“她”，却无需指名道姓。 “勃朗特小姐，命运是无常的，稍不留神，你就永远失去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勃朗特小姐开始感到心烦了，事实上她并不是从现在才开始心烦，从很早就开始了，她看到路安娜和伊阿宋在夜晚的栎树下说悄悄话的时候，她看到路安娜和伊阿宋的眼神小心的触碰的时候，勃朗特假装视而不见，假装丝毫不受煎熬。 “勃朗特，喜欢她，就告诉她，不要等到她嫁人以后，不要等到那时候！”伊顿小姐突然抓住勃朗特小姐的肩膀，十分严肃的说道。 第48章 秘密戒指 “你……”面对这样直白的洞察内心的劝告，勃朗特小姐不知道自己该假装没有听懂，还是将心里的酸楚合盘吐出。 “不要以为她会幸福，听我说，再等下去，用不了一场舞的时间，他就会向她求婚！” “为什么，为什么和我说这些？”勃朗特小姐自认为很好的隐藏心事，而她和伊顿小姐，并未有过什么密切的交集，甚至连一次私底下的谈话都没有，为什么她可以这么贸然的出现，然后这么贸然的告诉她这些话？ “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和别人不一样，”伊顿小姐淡淡的说道：“可是，在豪沃斯村，和别人不一样是很危险的。” 勃朗特小姐渐渐恢复冷静：“在任何地方，与众不同都是危险的事情。” “哈哈，”伊顿小姐干巴巴的笑了两声作为回应。 “怎么？”勃朗特意识到这笑声里的嘲讽意味，窘迫的脸红了。 “你不会以为我是在和你辩论吧？”伊顿小姐笑了起来，她一笑，脸上的皱纹就聚集起来，她似乎真的已经老了。 这时候，人群中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人们的欢呼声，只见两个村民抬着一个巨大的托盘走上了广场，大家陆陆续续的停止了跳舞，纷纷围了上去，那托盘上堆着成堆的馅饼，像是一座圆鼓鼓的、甜乎乎的小山，小孩儿早就迫不及待的将黑黑的小手伸向软乎乎、黄澄澄的馅饼，红脸的师傅乐呵呵的大声吆喝着：“别急，别急，每个人都有……” 这句话并不能奏效，大家依旧吵吵嚷嚷的朝前挤着，尤其是年轻的小姑娘小伙子，更是踊跃，有嘴快又活泼的姑娘插话道：“哎呀，不知道谁能吃到戒指呢！” 一旁的女郎立即笑道：“怎么，你想结婚了？” 被打趣的姑娘立即害羞的脸红：“人家只是好奇啦…… 我，我连心上人都没有呢！” 在馅饼里藏戒指是本地的节日风俗，吃到戒指的人寓意着“好事将近”，因而这米迦勒节日中最受年轻男女的环节了，方脸的师傅嗓门洪亮，乐呵呵的喊道：“别抢，别抢，每个人都能吃到馅饼，不过可得小心了，别把里面的戒指一口吞下去了！” 第59章 “你不过去吗？”伊顿小姐看着热闹的人群，广场上的男男女女一边小心翼翼的咬着馅饼，生怕一口吞下了戒指而不知道，一面又互相观察着，密切的关注着会是谁最先吃到那枚黄澄澄的戒指。 “当然不。”勃朗特小姐有些愠怒，纵然她不是一个坚定地不婚者，但是到了她这个年纪还没有嫁出去的老姑娘，早已经被周围的村民从待婚名单中排除了，此刻伊顿小姐问她去参与馅饼戒指这样寓意明确的游戏中，简直是嘲讽大于好意了。 “你真是个固执的姑娘！”伊顿小姐并没有在意勃朗特小姐生硬的态度，语气中反而还有难得的赞赏，这又让勃朗特觉得自己想多了。只见伊顿小姐似乎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好啦，勃朗特小姐，我是来看看你，和你说说话的，现在，我该走了……” 伊顿小姐在说话间不知道喝了多少杯麦芽酒，勃朗特小姐怀疑她喝醉了，才会说出这样亲昵的话来，诚然，她们两个似乎是这个村子里的异类，可是她们是不同的异类，如果说她们有任何一点共性的话，那么就是宁愿孤独至死，也不会为了逃避势单力薄而抱团在一起。 因此，对于伊顿小姐突然如此反常的亲密，勃朗特小姐只能将其归结为酒精的缘故，可是她却并不是一个擅长客套与挽留的人，对于伊顿小姐的告别词，她唯一能说的是：“请回去喝一点热汤，睡个好觉吧。” 伊顿小姐摆了摆手，似乎想要拍一拍勃朗特小姐的肩膀，可是却虚晃了一下，她好像真的喝醉了，勃朗特小姐想要去扶住她，耳边却传来路安娜欢快的喊声：“勃朗特！勃朗特!” 勃朗特小姐立即转头朝声音的来源看去，隔着拥挤的、喧哗的、高矮胖瘦的人群，只见路安娜逆着人流，有几次甚至差点儿被乱跑的孩子撞倒，但是她手里高高的举着一块金黄的馅饼，两眼发亮的喊着勃朗特小姐，一边用力的朝勃朗特挪去。 勃朗特看着她，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回应伊顿小姐在她耳边的话：“要行动，要坚定啊！女人啊，再强大的女人，也很容易比男人差一点儿！” 路安娜终于穿过人群来到了勃朗特的面前，她大口的喘着粗气，不知道是刚才跳舞，还是奔跑的原因，路安娜喜气洋洋的拿着手里的馅饼举在勃朗特小姐面前：“最后一块，最后一块，你不知道伊阿宋多机警，比一个小伙子先快一手拿到了它！那小伙子的女伴可是很伤心呢！让我们试试，我有很强的预感，这里面一定有那枚戒指！” 勃朗特挺直了脊背，伊阿宋，她越来越嫉妒伊阿宋，只有一个男人才能那么光明正大的为一个女人拼命，甚至为了一块馅饼拼命。勃朗特感到一种微妙的挫败，有些扫兴的说道：“只有一颗戒指，怎么可能这么巧呢？” “现在还没有人吃到呢！”路安娜完全沉浸在热闹的气氛中：“我相信这是块幸运馅饼，我有很强的预感！”她抓住勃朗特小姐的手放在馅饼上，说道：“我数一、二、三，咱们一块用力把它掰开！” “路安娜，”勃朗特小姐有些羞赧：“这太幼稚啦。” 勃朗特小姐有些尴尬的左右看去，尤其担心被伊顿小姐看到自己的窘迫，可是伊顿小姐，却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这时候她才回想起来伊顿小姐在她耳边说的话，她说女人再强大，但是男人总是更强一些，你永远干不过他们。她还说了什么，勃朗特小姐费力的搜罗着脑海里的漂浮的词汇，她一定是说了什么至关重要的话，却消散了，于是她觉得更加重要。 在勃朗特小姐走神之际，馅饼在两人各持一端下，猝然被掰开了两半。勃朗特小姐朝断裂处看去，没有意识到她的心也在暗暗的期待着，红色的馅料裸露出来，像是苹果和奶酪混合在一起，除此之外，并没有看到任何金属的光芒。 路安娜发出失落的叹气声，漂亮的小脸皱成一团。 “怎么样？有吗？”伊阿宋的声音从路安娜的身后传来，他迈着大步不紧不慢的绕过嘈杂的人群走了过来。 “很不幸，今天没有好运气，”路安娜咬了一口馅饼，转头看向伊阿宋说道，勃朗特小姐只能听到路安娜的声音，却看不到她的表情，于是勃朗特忍不住的无法自控的猜测，路安娜很想很想吃到那枚戒指吗？是因为戒指背后的深意吗？他们在一块跳舞的时候靠的那么近，那个时候他们都说了什么？ 她看不到路安娜的脸，却可以看到伊阿宋，伊阿宋目光炯炯的盯着路安娜，仿佛要将她吃掉似的。 “没关系的……”伊阿宋真诚的发言，他试图说些安慰的话，却想来想去只会说一句没关系。 “等一下——我好像！”路安娜突然打断了他，她提高了嗓门，向所有人宣布似的惊喜的喊道：“我吃到了戒指！” 广场上的人群有在吵架的，有推搡的，有乱跑乱撞的，可是在听到路安娜的喊声时，所有的人都欢呼起来，有些姑娘用羡慕或者嫉妒的眼神看着路安娜手中高高举起来的戒指，可还是被周围的气氛感染，也跟着欢呼起来，这是丰收的节日，是孕育美好的新的一年的节日，不论戒指落在谁的手中，祝福都在那一刻落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许多人上前来祝福，不论是否认识路安娜，都热情的说着欢喜的话，有大胆的姑娘会打趣她：“你好事将近了吗？是不是你身旁这个小伙子？” “啊，不不不不是……”路安娜忙不迭的否定道。 “我看到你们在一块跳舞了，”一个年幼一点的小姑娘坦诚而直接说道。 “哈哈傻瓜，可不能因为别人和你跳一支舞，就答应嫁给他啊！”这下轮到路安娜调侃那小姑娘，小姑娘听了，立即脸红的跑开了。 路安娜乐呵呵的接受着乡民友好的祝福和问候，正值丰收时节，每个人都心地善良，温柔有礼。路安娜忙不迭的应付着，她突然觉得自己十分的幸福。或许有的人想要吃到这枚戒指是带着很具象的愿望，关于很具体的人和未来，可是这对路安娜来讲十分模糊，她只是凑个热闹而已。而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关心她，问候她的时候，她也陷入了一种她迷离的晕眩，真的吗？像我这样的人，也可以过上正常人的人生吗？ 她的人生是不是真的可以重新开始了？ 路安娜感激的转头看向勃朗特，这都是勃朗特小姐带来的，善良的治病救人的勃朗特，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明明刚才还站在自己身旁的勃朗特小姐，此刻已经不见了。 第49章 下定决心 月凉如水。 路安娜的呼声像是一只睡着了的小猫一样在耳边有节奏的响起来，勃朗特小姐却辗转难眠。 她偷偷的看着路安娜的脸，她感到想念她，十分的想念她。 想念那个夜晚，她的身体和她的身体紧密的在一起，她不再是她，而是一个新的更加丰满的饱和的自己。 她睁着眼睛，睡意却全无，她想起来伊顿小姐，想起来节日中让她感到疏离的欢喜，想起来路安娜抓住她的手指一起捏住的馅饼，她想念那个夜晚，想念那个草地上蒲公英绽开的夜晚。 勃朗特起身下了床，她来到窗前，取出一张莎草纸，借着冰冷、明亮的月光，她的心里有万千的话语想要倾泻，可是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于是她取了笔，借着朦胧的月光，在纸上慢慢的写了起来。 月下 我想念你的眼睛 即使你就站在我的面前 我想念它，想念它 想念它看着我的那个夜晚 我想念你的手指 即使我们正在握着 我想念它，想念它 想念它抚摸我身体的秘密之地 可是女巫和海妖相爱 终究是，对这个世界的一场道德败坏 我只能沉默不语，袖手旁观 任凭我心头的云雀一次次折断新生的翅膀 将我的不合常理的爱意，埋葬 这是勃朗特第一次写诗，关于诗歌的启蒙印象来自于小时候那些走街串巷的吉卜赛人，她们总是会唱着神秘的、怪异的童谣，还热情的和躲在门后的小孩子打招呼。可是母亲总是严厉的告诉她要与那些又穷又丑的怪人们远一些，说她们是小偷，疯子，身上都带着怪异的疾病。 勃朗特小姐慑于母亲的恐吓，却又无法压抑住自己的好奇，有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吉卜赛女郎，她的嗓音尤为动人，像是深夜里独自吟唱的夜莺，他们一行人十几个，除了这个漂亮的女郎，其他几个年长的老妪全都破破烂烂的，让小孩子看了会想到恐怖故事里的老巫婆，可是她们又唱又跳的，全然不在意周遭村民的目光，好像她们虽然站在同一片土地上，却又活在不一样的世界。 有一次，勃朗特在河边玩耍，意外的碰到了那个吉卜赛女郎，女郎和她说话，问她想不想学唱歌，勃朗特点了点头，于是她教她唱了一句，是一种奇怪的语言，勃朗特不知道它的意思，却觉得很好听，那女郎对她笑，最后临别的时候摸了摸她的脑袋。 第60章 那天晚上，勃朗特发烧了，母亲问她白天都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勃朗特如数的将在河边玩水的事情说了一遍，却没有说出来遇见吉卜赛女郎的事情。 是吉卜赛女郎让她生病的吗？她们真的会一些神秘的魔法吗？是因为吉卜赛女郎摸过她的头顶，才让她的心的形状和别的女人不一样了吗？ 勃朗特小姐看着自己的诗歌，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那时的歌谣，吉卜赛女郎告诉她歌谣的意思：我是一个孤独的牧羊人，要勇敢啊，勇敢选择我的路。路安娜在她身后翻了个身，勃朗特小姐一惊，噤住了声。 她看着手里的诗歌，心想可以把它送给路安娜吗？路安娜会听懂吗？她的心很乱，从吉卜赛女郎的歌谣又想到伊顿小姐的话，今天在节日舞会现场，当所有人都围着路安娜欢呼的时候，她看到了伊顿小姐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她特别想问问她，她走得时候跟自己说了什么话，她在提醒自己什么，于是她追了上去，她的腿瘸着，却不影响她走得很快，而伊顿小姐走得那样慢，背又越来越弯。 终于，她追赶了上去，事实上是伊顿小姐停了下来，她不知道在做什么，只是蹲下了身子，微微颤抖。 勃朗特小姐下意识的以为，是她的身体突然了偶疾，于是三两步上前，蹲下身查看伊顿小姐，一面轻轻唤她。就在她试图将手伸过去触碰伊顿小姐的身体时，伊顿小姐突然抬起来头，面容有些凶狠，可是却不妨碍勃朗特看到她脸上的泪痕。 “你哭了？”勃朗特下意识的说道，说完以后立即有些尴尬，察觉一个强硬的人的脆弱时刻，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我没有！”伊顿小姐又冷又硬的说道，她站了起来，一把推开勃朗特小姐，有些愤怒的朝前走去。 “你没事吧？”勃朗特小姐十分懊悔撞破了这一幕，可是事已至此，只能尴尬的硬着头皮安慰。 “我说了我没有哭！”伊顿小姐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回应。 勃朗特小姐从未见过伊顿小姐这样，与印象中那个彪悍的女人似乎十分不相符，与方才那个高傲自我的女人判若两人，勃朗特只好安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却没有想到这句话让伊顿小姐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痛楚，她突然发出一声哭嚎：“你根本不懂！不会好起来的！失去了，就永远失去了！” 勃朗特站在伊顿小姐的身边，她没有再说话，却也没有离开，远处广场上的歌声忽远忽近，好似那些缥缈的爱意，似真似假。 伊顿小姐的哭声渐渐停止了，她渐渐的平静了下来，背对着勃朗特小姐说道：“她死了。” 勃朗特小姐的心微微一颤，她下意识的把那句“她是谁”咽了下去，可是脑海里却浮现出了那个在合欢树下像小猫一样喘息的女人。勃朗特模糊的听说过那个女人的故事，嫁给了一个富商，因为男人很富裕，让村子里很多女人都妒忌的很。可是关于那个女人和伊顿小姐在合欢树下的秘密，似乎只有勃朗特小姐一个人知道。 勃朗特小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伊顿小姐为什么要跟自己说她，伊顿小姐知道她知道那个她是谁吗？ “人们都说她嫁的很好，可是她死的时候，他们全家人都在楼下打牌，喝酒……”伊顿小姐喃喃道，勃朗特小姐意识到，或许伊顿小姐并不在意勃朗特小姐是否知道那个她是谁，伊顿只是太孤独了，她想要说话。 可是接下来伊顿小姐的话，却差点儿让勃朗特小姐吓掉了魂儿：“我见过你和那个金头发姑娘在草地上……” 天知道，当勃朗特小姐听到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的想到的是那个疯狂又迷离的夜晚，她连忙开口想要阻止伊顿小姐说下去，却不料伊顿小姐接着说下去：“她采了一捧五颜六色的花给你，我猜那里面有洋甘菊和小玫瑰，然后她拉着你的手一直跑，一直跑到了小溪里，呵，你真是个幸运的瘸子！” 勃朗特长舒了一口气，心又被揪了一把，伊顿小姐在说什么，路安娜只是在和她玩而已，路安娜根本就什么都不明白，她吃馅饼抽到了戒指，心里还想着嫁给一个英俊又有钱的男人呢。 “我想，我想你误会了，我们不是……” “真是幸运啊，”伊顿小姐似乎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反倒自顾自的边说变向前走着：“可是幸运啊，是很容易失去的……” 此时，勃朗特小姐看着窗外的明月，想起来白天路安娜和伊阿宋在一起跳舞的样子，想起来这些日子他们两个越来越多的在一块说话的时候，从前，他们三个会一起上山采药，劈柴，收割，可是现在，每当一个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另一个也会消失，那么会不会有一天，他们两个永远的从自己的身边消失？ “嗯…… 哈哈”路安娜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翻了个身，呓语中带着笑。 勃朗特走到床边，清冷的月光下，路安娜的皮肤更加白皙，像是羊脂一般。勃朗特下意识的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触摸路安娜圆鼓鼓的脸颊，后者完全没有意识到，勃朗特更加大胆起来，她的手指下滑，轻轻的划过路安娜的嘴唇，她的心砰砰的跳着，好像自己在做一件很惊险的坏事。 路安娜的嘴唇动了动，勃朗特惊慌的收回了手指，然后手指就那么悬空着，好似自己变成了一座孤独的雕像。许久，她将手指覆在了自己嘴唇上，很轻很轻。 她的手指从来没有这么柔软过。 那一刻，勃朗特心想——下定了决心，明天，明天，我就向她表白，告诉她我爱她，不是姐姐对妹妹的爱，是像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那种爱，不，不一样！就是一个女人对一个女人的爱！不像任何其他的爱，是她爱她，她爱她是一件那么明确，那么纯粹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许愿收到一点点评论喔 第50章 她的告白 “勃朗特！勃朗特！” 青青的漫无边际的田野上，勃朗特小姐蹲在田地里，她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路安娜从风和田野中朝自己奔跑而来，金色的长发随着她的步伐飘散在身后，像是一头金色的小马驹。 “勃朗特！勃朗特！”勃朗特小姐等着路安娜来到她面前，气喘吁吁的，勃朗特小姐拿出手帕去给路安娜擦汗，后者一把抢过来，胡乱的在额头上擦着，然后兴奋的喊道：“勃朗特，你写诗呀，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你居然写诗！” 勃朗特小姐的神色，随着路安娜的话变了几百次，她惊恐，恼怒，又在路安娜的兴奋中变得羞怯。 “我也是第一次写。” 勃朗特小姐羞赧极了，声音都变得小了许多。 “你是个诗人，勃朗特，你是个诗人啊！”路安娜浮夸的张着手臂。 “念给我听，念给我听呀！”路安娜喜悦的踮着脚。 勃朗特小姐摇了摇头。 “怎么？”路安娜探头上前，勃朗特却又躲避了去，一直躲到身后抵住了一棵葱茏的大树，路安娜才惊诧道：“你，你害羞啦？” “不，我不是……” “你害羞什么？勃朗特，你是个诗人，这太了不起了！” “不，不是……” “你是！”路安娜抓着勃朗特小姐的肩膀，念道：“女巫和海妖相爱，是对这个世界的一场祸害……真浪漫啊！” “这浪漫吗？”勃朗特犹疑不决的反问。 “嗯，当然了，当然很浪漫……”路安娜抬头去看，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像是小猫一样，她突然郑重其是的看着勃朗特说道：“勃朗特……我，我有话跟你说……” “我也有，”勃朗特小姐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她紧张，急促，她看着路安娜，隐隐的感觉到对方和自己一样的心情，要和自己说出同样的话来，不，表白的话要自己先说，勃朗特小姐急切的想要压住路安娜的嘴唇，可是却来不及触碰到她，就见路安娜张开嘴说话，勃朗特陷入了急切，晕眩，不由自主，她迫切的开口，抢着说话：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她们两个有些惊诧的看着对方，随后就立即觉得这没什么奇怪的，好像她喜欢她已经是彼此再心知肚明不过的事情，勃朗特心中的担忧、羞怯、患得患失都不翼而飞了，好像她爱她，她爱她，这只是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情。 人生啊，多年以后回忆过往，那些最触动心头的不正是曾经的寻常时刻么？ 勃朗特有很多话想和路安娜说，却又觉得来日方长，现在只想看她一眼，再多看她一眼，这么近，这么亲密，路安娜唤她的名字：“勃朗特。” “嗯。”她回应。 路安娜仍旧唤她：“勃朗特。” “嗯。” “勃朗特！你压到我了！” 一阵含混不清的嘟囔，勃朗特小姐在路安娜的推搡中猛然惊醒了过来，她微微眯着眼睛，脑袋沉甸甸的，她看到窗外的太阳升的很高，将房间照的亮堂堂的，于是她终于清醒了过来，终于清醒的意识到，她刚才做了一个梦，一个非常非常美妙的梦，可是，可是那只是一个梦。 第61章 勃朗特长久的睁着眼睛，脑海里仍旧在回味梦里的场景，会是真的吗？如果不会成真，那么为什么在梦里的她会感到那么真实那么踏实呢？如果不会成真，为什么要让她做这样的梦呢？难道这不是神悄悄给她的神谕么？ 一只手重重的拍打在她的胸前，路安娜翻了个身，勃朗特看着映入眼帘的那张漂亮的惊艳的脸，她想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路安娜的呢？是第一眼就喜欢了吗？那天她独自穿过很崎岖的山路，是一条从未走过的山路，因为远远地看到山上长了大片的穗花牡荆，白色和紫色交杂成一片，她是撕扯长长的穗花牡荆枝条的时候，看到了山下的河流里，搁浅了一个小小的人形的。而今回想起来，她已经忘记了当时的紧张，担忧，只记得穗花牡荆原来是有香气的，那么那么干净，又好像是那天的味道。 那个时候她从河里救了路安娜，是出于慈悲的好意，还是出于不为人知的悸动？从前，她从未感到一个人很孤独，她甚至不理解为什么有些人从早到晚的粘在一起，因为彼此的一句话就以泪洗面，患得患失，可是她现在，她也开始在隐秘的期待中患得患失了，她真想余生的每一个早上醒来，都能看到路安娜的脸。 “勃朗特……”路安娜嘟囔着，半睡半醒的。 勃朗特一下子清醒了起来，担心自己被抓包的窘迫，她慌手慌脚的穿了衣服，立即走出了卧房，往常，她常常起的很早，今日不知道为何如此困倦，她一走出门，就看到伊阿宋拎着两桶水从外面走了进来。 “勃朗特表姐！”伊阿宋热情的和她打招呼。 他那么单纯，勃朗特心中不禁自己这些天对他隐隐的敌意感到抱歉，勃朗特接过来伊阿宋手中的水桶，请他去树荫下凉快一些，等她做完早饭就会叫他一起来吃。 伊阿宋憨憨的道谢，并没有离开，反而在一旁帮忙砍木柴，杂乱的木柴很快就在他手中变成整整齐齐的小木块，伊阿宋擦了一把汗，突然对跟勃朗特说道：“表姐，我在这里呆了够长的时间了，我现在，我感觉，我已经能好好活下去了，所以，我想这几天收拾一下就走啦。” 勃朗特小姐正在清洗餐具的手顿了一下，她想起来早晨的梦，一切都朝着美好的方向前进，一直被她视为情敌的伊阿宋准备离开了，现在，她距离幸福的未来，只差把话说出口。 勃朗特的心陷入了紧张和狂喜中，在狂喜中担忧，却又在担忧中忍不住幻想，梦的感觉那么真实，怎么可能不是真的？ “表姐！”伊阿宋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勃朗特差点儿掉落在地的盘子，有些尴尬的看着勃朗特的反常。 勃朗特立即回了神，她错过伊阿宋的眼神，淡淡说道：“你，你能变好了，我和路安娜都感到很高兴，请你休息一会儿吧，早饭马上就准备好。” 早饭准备好的时候，路安娜才从床上懒洋洋的爬起来，她一面走着一面嚷嚷：“勃朗特，你知不知道你半夜胳膊压得我喘过气来，我看，得找个绳子把你的手脚捆起来才行……” 接着闻到了奶酪伴着火腿香味，路安娜睁大了眼睛看了一圈饭桌，发现今日的早餐格外丰盛，开心的喊道：“怎么，难道米迦勒节是今天？昨天只是一个梦？” 路安娜的话让勃朗特的心十分快活，她说昨天的梦，好兆头，一切都是好的预示。 勃朗特端着一碗奶油蘑菇汤来到餐桌前，打掉了路安娜伸向桌子上火腿肉的手指：“去洗漱。” 路安娜做了个鬼脸，快活的跑了出去。 早饭很愉快，准确的说，是勃朗特很愉快，当一个人明确了自己的念头，下定了决心，就会发现人生的前景是那么豁然开朗。她完全不在意伊阿宋和路安娜在饭桌上说了什么，只是在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向路安娜吐露自己的心声。 既然伊阿宋要走了，那么，或许等到他走了以后，只有她和路安娜两个人的时候，那时候表白更合适吧，况且勃朗特，本就不是一个喜欢被太多人分享和见证的人，她谁都不在乎，只想要路安娜。 吃过早饭以后，勃朗特要独自上山去采药，秋天已经带着凉爽和青黄来了，勃朗特要趁着天气彻底冷下来，山上的草药枯败之前多去收集一些。近来，她听说附近的村子里有好些人又感染了恶疾，发烧、呕吐不止，等到一旦天气彻底冷下来，那些郁积在身上的头疼腿疼、哮喘咳嗽又会纷纷冒出来，对于那些疾病缠身的老人家，熬过一个冬天意味着生命又能延长整整一年。 收割的大麦也要趁着天冷下来之前送到磨坊那里去磨成面，伊阿宋自告奋勇的领取了这项沉重的工作，路安娜左右为难，既想要去山上晃晃悠悠，又想去磨坊那里去吃磨坊主太太烘烤的小饼干，终于，想到陪着勃朗特采药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她还是决定和伊阿宋一同。勃朗特带了两块干面包，他们约定了晚饭前回家一起吃晚饭。 于是勃朗特就一个人上山了，她背了一个半人高的背篓，背篓里还放了两个竹篮，只想着这一趟，能尽可能多的采些。上山的路上，她经过大片的农田的时候，看到农田里聚集了不少人，里面还有熟悉的她不想看到的面孔。 勃朗特下意识的感到奇怪，农田的庄稼都已经收割完了，现在到处都是散落的枝叶和细碎的麦粒，不远处有几个耄耋的老人在弯着腰寻觅着那些被主人遗弃了的细碎麦粒，这是每年常见的景象，总是有一些不能事农耕的老人会趁着主人收割完了来捡些剩余，勃朗特小姐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家的田地里剩下几颗大麦，孤零零的挺立在哪里，让那些想要来捡拾麦粒的老人家一眼就能看得见。可是，像小布朗那样富裕的男人，还有其他几个看起来身强力壮的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勃朗特小姐很快走过了农田，清新的芳香铺面而来，是月桂树花开了。勃朗特小姐的心情一下子轻松、柔和了起来，她循着花香朝山上走去，明明越走越远，她的脚步却越来越轻松了起来，好像山林、草地、细碎的野花和种子能够滋养她的生命，于是她的生命变得纯粹，旺盛，年年不息。 勃朗特一路上采了绿油油的鼠尾草、莳萝、龙芽草，一捆捆的扎了起来，很快就装小半个背篓，抬头望去，半山腰开了一丛丛金黄色的山金车和贯叶金丝桃，那些都是治疗外伤和身体疼痛的万金油，花期即将过去，勃朗特尽可能多的采摘着，很快就将背篓装的满满当当了。 太阳慢慢的移动到了头顶，临近晌午，勃朗特一眼瞥到了山坡上的成片的穗花牡荆，这种花喜欢长在河边或者崎岖的山地上，从前只觉得随处可见，并没什么特别的，可是现在每每看到，都让勃朗特小姐想起来第一次见到路安娜的那个晴天。 勃朗特慢慢下山来到了这一丛穗花牡荆旁边坐了下来，她准备歇息一会儿，吃个午饭，然后再采摘一些穗花牡荆就可以回去了。 她将背篓放了下来，又从篮子里掏出来干巴巴的面包，正准备吃，突然似乎听到了有人喊她的名字。 勃朗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是很快，她看到了山下那个白色的身影，是路安娜！ 是路安娜再喊她的名字。 “勃朗特！喂！”路安娜从山坡上跑上来，她似乎看到了勃朗特小姐，一面跑，一面大喊。 勃朗特立即放下了手里的面包，不自觉的兴奋的扬起双手，朝着路安娜挥手，嘴巴却像是哽住了一般。 她来做什么？ 她看到路安娜从一片鹅黄的草地上跑来，身后是湛蓝的天空，柔软的白云，紫色的穗花牡荆，一切都美的不像话，不真实，像是……一个梦。 她做的那个梦。 第51章 心碎时分 就是现在，勃朗特看着从山下奔跑向自己的路安娜，心中涌现出一种喷薄而出的勇气，就是现在，告诉她，她喜欢她，她爱她，不是姐妹之间的爱，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是她对她的爱，那么纯粹，那么明确，那么坦诚，那么光辉灿烂。 “勃朗特，勃朗特！”路安娜的声音渐渐近了，她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一路狂奔着，甚至有几次十分惊险的踩到了白色的裙摆，勃朗特小姐的心都提了起来，终于，她来到了勃朗特小姐面前。 “慢些啊，路安娜，”勃朗特温和的眼前的姑娘，却又好像不是在看现在的路安娜，而是看到了以后的路安娜，和她在一起的路安娜。 “勃朗特，我有话跟你说。” “我也有话跟你说。”勃朗特小姐的心砰砰的跳。 “真的吗？”路安娜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那你先说，让我，让我先缓一缓……” “奥，当然好了，”勃朗特小姐应道，可是她心里万千的爱意，却羞于直率的说起，她看着路安娜，于是说：“路安娜，你看这附近到处都是穗花牡荆，我以前不觉得它们有什么不同，但是现在我每次见到它们，都能想到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那条河边就开满了穗花牡荆，我是因为去摘它的枝叶才遇到你的。” 第62章 路安娜有些心不在焉，勃朗特则陷入了紧张和狂乱中去，她一下子抓住了路安娜你，试图让她集中一点注意力：“路安娜，路安娜……” 她喃喃道，可是她越是念她的名字，她想说的话就越是说不出口，我爱你三个字在她的胸口砰砰的撞击着她，可是却无法冲破她的胸口。 “是啊，这花多么漂亮啊。”路安娜以为这是勃朗特要跟她说的话，于是回应道。 “你喜欢吗？”勃朗特问。 “喜欢啊，喜欢。”路安娜的呼吸渐渐的平静下来，她有一个十分十分重要的消息要告诉勃朗特，她只想告诉勃朗特，她需要她，需要她的同意，她的认可，她的祝福。 “路安娜……”勃朗特再次轻轻的唤着路安娜的名字，她的心头像是长满了穗花牡荆，朦朦胧胧的一点点将要绽开来，她要说，她要告诉她！ “勃朗特！”路安娜抓紧了勃朗特的手，郑重其事的说道：“我答应了伊阿宋的求婚！” 风声止息了，虫鸣，鸟鸣也不见了，勃朗特感觉自己的血液凉凉的，好像冬天独自降临在她的头顶，如此猝不及防。 “勃朗特，勃朗特！”路安娜兴奋的看着她，看到了她的惊愕，她的说不出话：“你是不是很惊讶？你被吓到了吗？说起来，这还多亏了你哪！” “我？”勃朗特的声带像是坏了，半天只能蹦出来一个音节。 “是啊，亲爱的，”路安娜激动的说道：“你知道我们今天在房间里发现了什么吗？你写的诗！天啊，亲爱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个诗人！” 诗，诗，诗！那一篇她准备表白的诗！那一篇她辗转反侧，下定了决心的诗！ 就那么，被盗窃了！ “诗……”勃朗特无力的吐出一个音节。 “是啊，亲爱的，伊阿宋读给我听，我们都觉得美极了，然后，然后，”路安娜激动地抓紧了勃朗特小姐的手：“事情就那么突然的发生了，伊阿宋说他爱上了我，然后向我求婚。勃朗特，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当时我想，好呀，他那么好，我愿意和他成婚，我从来没有想象过，勃朗特，然后他就，我想他是想要低头吻我，就像是新郎亲吻新娘一样，天呀，我当时突然就害羞了起来，我就说，请等一下，然后我就跑了出来，我想，我一定要找到你，我要立刻、马上，将这个消息告诉你，勃朗特，你说话呀，你是不是被吓坏啦？” 路安娜晃着勃朗特小姐的手，勃朗特感觉自己像是风中的一株稻草，只要路安娜再轻轻一用力，她就会被连根拔起，失去所有的生命力。 路安娜的面色绯红，像是熟透了的红苹果，她看起来那么高兴，勃朗特应该为她高兴的，她一直都愿意扮演一个无私的好人，可是她的声带坏了，她的脑筋也坏了，所以面对着路安娜期待的眼神，她才说出了那样的话： “他知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吗？” 路安娜的脸色骤然大变，原本红彤彤的红苹果似的脸颊，一瞬间变得苍白。她松开了抓着勃朗特的手，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的看着勃朗特。 勃朗特立刻就后悔了，她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她从未想象过，她的内心竟然埋藏着这样邪恶、妒忌、毁灭的种子，看着面前要哭出来的路安娜，她感到懊丧、自责、痛苦，即使她的内心还要痛苦一千倍、一万倍！ 她想开口道歉，即使她的心口也如同压了一个沉重的铁块，即使她感到呼吸不畅，说不出话来，她上前一步，试图拉住路安娜的手，试图解释，可是路安娜甩开了她的手，敏捷的后退一步，路安娜的眼眶红了，勃朗特感到心碎，那一刻她绝望的认识到，就让她一个人心碎好了，就该是这样，她后悔了，她不想让路安娜难过。 可是路安娜等着一双兔子似的红眼睛，看着她，突然冷笑了两声，接着咬牙切齿道：“你这个，你这个又丑又老、没人要的瘸子！” 勃朗特几乎要站不住了，差点儿要就地摔倒下去。 路安娜则一说完话，就转身头也不回的朝山下跑去了。 勃朗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看着路安娜朝山下跑的身影，越来越小，从那条她跑上来的曾经开满鲜花的路上。 路安娜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的终于看不到了。 勃朗特这才蹲下身来，她将脑袋埋在双膝，她开始低声的哭，像是一头受伤的母牛，发出呜呜的哭声。 她感到自己的心很痛，是新一层的叠加的痛，路安娜的话刺伤了她，那是路安娜的真实想法吗？那是她在路安娜眼中的形象吗？路安娜一直都是这样看待她的吗？那么那些和她牵着手在草地上漫步的时候，在乡村舞会上邀请她跳舞的时候，在草地上和她做那种事的时候，那些都算得了什么？这都是路安娜对她的戏弄、对她的施舍吗？ 勃朗特蹲在地上许久，许久，一直到天色黑了下来，她才迈着沉重的步伐朝家里走去，可是此刻，可是此刻，她甚至有些畏惧回到自己的家，她不想看到路安娜，更不想回去的时候看到路安娜和伊阿宋亲密的在一起，她感到一种雀占鸠巢的耻辱，她愤怒，她难过，她无能为力。 好在，家里十分的安静，并没有想象中刺耳的欢声笑语，是伊阿宋迎接了她：“表姐，你怎么才回来？我正准备出门找你……”伊阿宋的话格外的多，很显然他在没话找话，甚至想要试图探寻一些消息：“表姐，你摘得草药呢? ” “啊。” 勃朗特这才意识到，她是空手回来的，她采的满满的山金车、莳萝、龙芽草都被她遗忘在半山腰上了，或许她背着背篓半路掉在了哪里，总之，她完全都不记得了。而此刻，她更想要问，怎么没有看见路安娜？ 好在伊阿宋十分贴心的告诉了她：“路安娜今天回来不舒服，已经躺下休息了，”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勃朗特的眼睛，犹豫的问道：“你们今天都说了什么？” 勃朗特看着他，心中全部的愤怒都燃烧了起来，她就不该好心的留下他，关心他！这个挑拨离间的罪魁祸首，此刻竟然十分无辜的问她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勃朗特回答，又十分嘲讽的补充道：“你问她吧。” 伊阿宋讪讪的错开身子，让勃朗特走进屋子去，伊阿宋一直坐在旁边的柴房里，于是他站在门口道：“一个叫玛丽的大妈送来了馅饼，放在桌子上了。” 勃朗特的脚步顿了一顿，似乎回应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说，接着她就走进了屋子。 她当然，并没有什么胃口吃饭。从她知道那个惊人的消息以后，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她的味觉、嗅觉、触觉，通通都坏掉了。 勃朗特掀开里屋的门帘，看到路安娜背对着门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勃朗特站在门口，看着路安娜的身影，心头涌现一阵心酸。 或许，或许，路安娜说得对。 她只是一个又丑又老的、没有人爱的瘸子罢了，可是她竟然想要用她见不得人的歹念，试图将那样年轻、漂亮、朝气、活泼的女孩子禁锢在自己的身边。 她是多么扭曲啊，她连自己都瞧不起、都恨自己。 勃朗特默默的吸了一口气，她褪掉衣服，躺在了路安娜的身边，她们之间隔了一臂的距离，她的声带沙哑，她犹豫着，伸手轻轻触碰路安娜的肩膀，轻声喊道：“路安……” 第52章 父亲母亲 这很难熬。 勃朗特已经后悔了，但是路安娜并不打算原谅她。 她们躺在床上，勃朗特唤了路安娜一声，没有答复。但是她知道路安娜没有睡着，没有发出小猪似的香甜的呼噜声。勃朗特犹豫了一会儿，将手轻轻搭在路安娜的肩膀上，路安娜立即用力的扭动着身子，勃朗特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缩回了手。 勃朗特睁着眼睛，在黑夜中沉默。 她很懊悔自己说了最不该说的话，她的手被路安娜甩开的那一刻，将她和好的勇气全部都踩碎了，现在她感到自己像是一个犯人，失去了辩解的权利，只能绝望的、忐忑的等着路安娜的审判。 第二天一早，勃朗特早早醒来，她做了烤面包，新鲜的洋葱碎配着烤鸡肉，饭香味飘满了屋子，可是吃饭的三个人却不似往常那般欢声笑语。 “表姐，你今天还要去山上采药吗？” “嗯。”勃朗特小姐闷闷的说道，眼睛却悄悄的瞟着路安娜，后者只是一声不坑的低头咬着面包，不知道是不是勃朗特小姐的错觉，她感到路安娜看起来十分的憔悴，好像她往日的活力都被抽取尽了一般。 可是路安娜打定了一声不吭，勃朗特小姐也失去了关心的勇气，或许，她更需要的是伊阿宋的关心，而不是她这样又老又丑的……瘸子！不是或许，难道这还不明白吗？路安娜厌恶她！ “路安娜，你今天要做什么吗？”伊阿宋再次挑起来话题。 第63章 勃朗特侧耳倾听，可是听到的却不是路安娜的声音。 “勃朗特小姐在家吗？” 一个粗糙的声音从门外响了起来，勃朗特放下了汤碗，站了起来，她朝门外看去，一眼看到了门口聚集了四五个男人，打头的人，竟然是小布朗！ 勃朗特下意识的抄起来门口随手摆放的镰刀，路安娜和伊阿宋也紧张的站了起来，随着勃朗特走到门外去。 “别别别！别紧张！”小布朗一看到这副架势，顿时一边后退，一边连连摆手，嬉皮笑脸道：“勃朗特小姐，我是来给你好消息的！” “你能有什么好消息！”路安娜的声音立即从勃朗特的身后传出。 真好，这是到今天第一次听到路安娜的声音，她的声音那么悦耳，那么动听，就是连夜莺都无法比拟吧？这样的声音她还能听到几次，她的有温度的有脾气的声音，勃朗特好想学会那种传说中的巫术，将路安娜变成一只金丝雀，一只夜莺，将她永远的关在笼子里。 多么邪恶啊。多么邪恶的想法。却难以抑制。 “诶诶诶，等我说完呀，”小布朗露出一脸“友好”的笑容来：“我呀，是给你们一个发财的机会！想一想，就算你们和我有仇，难道还能跟亮闪闪的钱币有仇吗？” “你怎么会有这么好心！”勃朗特小姐沉声说道。 “嗨呀，勃朗特小姐，这说明你很不了解我，我一直都是个很好心的人呐！” “有事直接说就是了。”勃朗特小姐自然不信小布朗的花言巧语，也不想和他这样虚与委蛇下去。 “别急嘛，好呀，勃朗特小姐，我想你也注意到了吧，这些日子里来，很多乡民都把田地给卖了。要问为什么嘛？当然是卖田赚的可是能比得上你种一辈子田了！但凡谁脖子上长了个脑袋，都不会拒绝这趟生意。你问买家哪来的钱？你们也知道现在到处都在建纺织厂吧？咱们的纺织物卖到国外去，可是大把大把的金银赚进来，现在的小姑娘都去城里上工了，要是你这个小姑娘想去，我也能给当个介绍人，呵呵，不收你的钱！” 小布朗指了指路安娜，勃朗特小姐立即挡在前面，像是老母鸡护崽似的警惕道：“说正事。” “哈哈，别急嘛，我正要说呢，现在市场有了，上工的人有了，你猜，什么不够了？养羊的牧场不够了！可是咱们买家有钱啊，这天底下呀，还没有钱办不成的事儿！只要给的钱多，乡民们开开心心的把田地交出去，交了田地去上工，这钱可是越赚越多！真是一趟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生意呀！好嘛，现在咱们买家看中了一块田地，出了迄今为止最高的价钱！我还寻思着，是谁有这么好的运气啊，一打听才知道，是咱们的勃朗特小姐，我心想这就更好办啦，勃朗特小姐可是咱们的赤脚医生，这手里的现钱可是比靠天吃天的田地管用多了！怎么样啊，勃朗特小姐，这只赚不赔的买卖，我想你不会不答应吧！” 小布朗的长篇大论没有把勃朗特绕晕，他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一件事，有人出高价要买她的田地。 这个田地，她曾经想要过赠还给伊阿宋，伊阿宋公证给了她，那时候，勃朗特就坚信，这是死去的祖母在保佑着她，她会好好保护这块田地。 所以当她说出“不”的时候，小布朗震惊的反问：“什么？你说的是‘是’，还是‘不是’？” “我不卖，”勃朗特小姐重复一遍：“没有别的事情，就请离开吧！” “哈哈，”小布朗尴尬的笑笑：“你可要想好了，这卖了田地的价钱，可是够你建造一座新房子了！就你们这个破草屋，也该换换了！” “我不卖！”勃朗特小姐斩钉截铁道。 “呵呵，你真的考虑好了吗？不着急，你可以跟你身后的这几个，再好好商量一下……” “我确定，不卖。没事的话，请回吧。” “哈，好，好呀，勃朗特小姐，可是你可要知道，要是等你后悔的时候，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小布朗说罢，一甩手，就带着转头气冲冲的离去，只见那几个人都带着锄头、标尺等工具，看来是打定了主意以为勃朗特小姐会同意卖掉土地，连去田地里度量的工具都准备好了。 小布朗等人走了以后，勃朗特小姐没有去看路安娜和伊阿宋，只是眼神飘忽的说道：“昨天我把竹篓落在山上了，我现在去取。” 说罢，她也逃避似的，甚至在出门的时候差一点儿被门口树根绊倒。 空荡荡院子里只剩下伊阿宋和路安娜，伊阿宋很想询问路安娜的回应，可是从昨天晚上开始，路安娜一直在回避和他说话，他看得出来她的耍脾气，却又不知道她因为什么发脾气。 此刻，伊阿宋看到路安娜眼神望眼欲穿的落在了勃朗特渐渐渺小的身影上，他提议道：“路安娜，想不想去镇上？” “去干什么？” “随便干什么，买点糖，买点糕点，你想吃什么？” “我没什么想吃的。” 这很不路安娜，她像是一只没有大脑的小动物，不论遇到什么伤心事，给一块蛋糕就能开心起来，明日愁来明日愁，可是此刻，她却失去了食欲。 “其实，我是想要去镇子上寄信，请爵士大人将封地的文件寄到这里，爵士大人曾经说过要给我一块在海边的封地，或者在森林边的封地，他说我随时准备好了写信给他，他就将盖上印章的文件寄给我，路安娜，你想住在海边吗？” 住在海边，可以看到海鸟，可以吃新鲜的牡蛎和烤鳗鱼。 “勃朗特也可以去吗？”路安娜问道。 “当然，哈哈，”伊阿宋有些尴尬的说道：“如果表姐愿意的话，不过，我担心她对这一片土地爱的深沉呐！” 路安娜看着伊阿宋，有那么一刻，她感到眼前的脸十分的陌生，当她想到自己和眼前的这个人一起远行到人迹罕至的海边，感到一种彻骨的凄凉。 怎么会这样呢？她想起来她曾经帮助萨莉逃跑，那时候的萨莉是多么的欢快，多么的笃定啊。 那么为什么她，会觉得凄凉呢？ 路安娜没有和伊阿宋一起去镇上，当伊阿宋问她想吃什么糕点的时候，路安娜心神不宁的说道：“糕点，不，不用，我知道哪里有糕点。” 和伊阿宋分别以后，路安娜独自沿着村边的田埂，朝着东边的方向走去， 田埂上的庄稼都已经收割近了，只剩下一些零散的小苗，年迈的老人在空荡荡的田野里勾着腰，寻觅着剩余的麦穗，在老人的周围，则是一群群的白色的绵羊踏着整齐的步伐，瞪着敏锐的眼睛在田地里所向披靡，绵羊所经之处，老人更是颗粒无收了。 但是路安娜不知道这些，也不关心这些。她想起来从前她走在这条田埂上的时候，那时候她是去找奥斯卡，他们穿着漂亮的戏服，画着浓妆，在舞台上扮演神明与妖精，幻想着有一天能成为震惊伦敦的大明星！ 那时候是多么无忧无虑啊。 她也是在这片田野上，和假正经的艾丽小姐建立了友谊！ 唉，那时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路安娜沿着田埂，一直走到了村子与小镇交界处的杂货铺。 杂货铺看起来有些念头了，门一推，都吱吱呀呀的响着。 路安娜走了进去，看到杂货铺里的东西摆的满满当当的，路安娜进去的时候，地上堆满了盆子，锅子，架子上则摆满了食品和日用品，路安娜朝柜台上看去，不见人影，她喊了两声，才注意到艾丽正踮着脚帮一个孩子拿架子上的蜡烛。 “我来！”路安娜上前，灵活的踩在了一个板凳上，她指着上面的花边蜡烛和海浪纹蜡烛，问是哪一个。 “有花的那个……”小孩指着说，但是立即改口道：“不对不对，是海浪的那个……” 路安娜又伸手去取海浪纹的蜡烛，刚刚拿到手，小孩又再次改口：“不不不，是有花的那个！” “好呀，你可要确定了！那就给你一只花！”路安娜把蜡烛拿下来，小孩子将手里的硬币丢下以后，正要转头跑开，却被艾丽叫住了，接着艾丽打开了柜子上的铁皮罐子，从里面取了一颗糖，放在了男孩的手上。 “谢谢夫人！”男孩羞赧的道谢，接着愉快的跑开了。 路安娜这才仔细的端详艾丽，只见她穿着一件柔软的灰色裙子，肚子已经隆起了很多，像是里面扣了一个面盆一般，艾丽也在看她，她们两个都满脸红扑扑的，喜悦的很。 “啊呀，路安娜，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艾丽叹息道。 路安娜不会说这样的话，她只是惊讶道：“你快要生了吧？” “是呀，”艾丽的脸上一阵娇羞：“大概是下个月，路安娜，我好快乐，你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我？” “唉，我呀，我也有好消息要告诉你。”路安娜感到很懊恼，她的心里十分介怀勃朗特小姐，可是她又不肯认输的，她需要告诉其他人，让其他人证明她是对的，她没有做错什么，她不该感到愧疚，她需要鲜花。 第64章 “什么好消息？” “我被求婚了！” “真的吗？”艾丽说道：“那，勃朗特小姐怎么办？” 路安娜懊恼极了，她脸上的喜悦之情挂在了脸上，仿佛僵硬了一一般，是的，艾丽甚至没有问她是谁像她求婚了，他有钱吗？他帅吗？他温柔吗？没有，她问的是勃朗特小姐怎么办。 艾丽立即意识到了她的失言，于是找补道：“我想你离开勃朗特小姐，她一定会伤心极了。” “那可未必。”她可看不起我呢，路安娜觉得心里酸酸的。 “嗳，在你来之前，勃朗特小姐可从未是现在这个样子啊。” “现在是什么样子？从前是什么样子？” “从前她冷冷的，对谁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现在的她，感觉她……快乐了很多。” “快乐？” “嗯，是啊，人只有快乐的时候，才会愿意和别人说话呀。” “嗨呀，艾丽，才不是这样呢，她才不是这样想的呢，”路安娜恨恨的想，没准勃朗特是因为在她面前感觉更有优越感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恨勃朗特，相对于恨，她意识到自己更感到伤心。 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伤心了。 “这是什么呀？”路安娜随手捡起来桌子上的毛线，转移话题道。 “我给孩子做的小衣服，我一有空就做。” 艾丽羞怯道。 路安娜再次抬头看向艾丽，她觉得艾丽现在身上有一种奇特的光辉，和从前的她很不一样，她无法用语言解释自己的感受，却很想要表达，于是说道：“艾丽，你，你真好……” “嗯？” “你真幸福！” 艾丽明白了她的话，心满意足的摸着自己的肚子：“是啊，路安娜，我真幸福。我一定会好好爱他，我愿意把一切都给他，就是他想让我摘星星，我也要想想办法啊。” “你可以在你的小说里，给他摘上很多星星。” “你可真聪明。” “你真好。” “你以后也会有孩子的，路安娜。” “我？嗯，伊阿宋会做一个很好的爸爸，勃朗特也会做一个很好的教母，如果她喜欢孩子的话。” “她一定会喜欢的。” “是啊，孩子那么纯洁。”路安娜于是想，勃朗特会因为孩子而原谅她，而喜欢她的。 她们又聊了一会儿，路安娜渐渐开心起来，等到她朝家里走去的时候，她的心里已经充满了希望与喜悦，她在艾丽身上看到了一种神秘的力量，那种力量可以消灭一切的憎恨、争吵、悲伤，那是母爱的力量，艾丽说，她也会有这种力量的。 是啊，等到那时候，她和勃朗特小姐又会重归于好，亲密如常！ 路安娜充满希望的朝家里走去，在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 熟悉的说话声。 她的脚步顿住了。 那一刻，她想转身离开，逃跑，躲藏，消失不见。 可是她没有，她怔怔的，像是一个木偶人一样走进去，接着看到了最不想看到两张脸。 是她的父亲母亲。 第53章 七个英镑 “璐璐，终于找到你了！”路安娜站在门口，里面的人率先看到了她，眼角一下子笑出了皱纹，迎了上来，是母亲先开口了：“我们到处找你啊，好孩子，你怎么一声不吭的躲在这个地方……” 路安娜却十分警惕，自从她“谋生”以来，她的爸爸妈妈找她的原因只有一个：要钱。要么是弟弟没有过冬的棉衣了，要么是妹妹生了病，要么是家里连一碗面都凑不出来了……路安娜后退半步，十分不友好：“你们怎么找来了？” “哎呀，没良心的，我们把你养大了，你倒好，躲在这么个地方不管我们了？”妈妈嘴上指责着路安娜，自个儿却眼眶先红了，路安娜心烦意乱的看着她，她知道下一秒妈妈就会大哭，然后会歇斯底里的大喊，好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痛苦都轮番的压在了她的头顶上，而她是最伟大最无私的那个受害者。 路安娜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母亲，她还在喋喋不休，说路安娜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他们过得有多么辛苦，说家里已经买不起米面了，小妹妹病的浑身肿的像个鹌鹑，哎呀亲爱的璐璐，你真是没有良心，不知道我们过得是什么鬼日子啊…… 路安娜的脸色由苍白变得铁青，她上前一把抓住眼前的两人，又担忧的朝屋子里看去，看起来勃朗特小姐和伊阿宋都还不在。 路安娜将眼前的两人朝外推搡：“快走！没有人看到你们吧！” “璐璐，你要把我们赶走吗？你这是和谁住在一起？听说这个房子是主人是个巫婆？” “你胡说什么！”路安娜提高了嗓门：“勃朗特小姐可是个大好人，她到处给人治病。” “我听说了，她已经三十岁了都还没有结婚，是个不下蛋的老母鸡。”母亲尖锐的喊道：“璐璐，你在这里干什么？你父亲给你谋了一个好亲事！你跟我们走，就再也不用吃苦了。” “好亲事？”路安娜一把甩开母亲鹰爪似的手掌：“我这个样子还能有什么好亲事？” 父亲站在一旁，顿时恼怒了起来：“还不是你自己宁愿去当个婊子！好不容易找了一个愿意要你的男人，虽然他年轻大了你那么一点，但是人家不嫌弃你，你要是不同意，我现在就打死你！” 说着，手掌就朝着路安娜招呼上来，路安娜梗起来脖子，丝毫不惧怕：“打我啊，打不死我，你们就滚出去！打死我，你们就去坐牢吧！” “哎呀，我这是遭了什么孽啊，怎么生出来这么一个冤家！”母亲站在中间阻挡着，却一下子被父亲甩了出去，路安娜立即扑上去，将母亲扶起来：“妈妈，你没事吧？” “璐璐啊，听你爸爸的话呀，像你这样的姑娘，找到一个好男人可不容易啊！” 路安娜生气的松开了手，将父亲母亲朝外面驱赶：“滚出去！告诉你们吧，让我去嫁给一个老男人，你们想都别想！” “白养你了！今天我们就是绑也要把你绑回去！”父亲说着招呼母亲去拿绳子，一边扬起来巴掌朝路安娜身上落下去，路安娜躲避不及，只觉得心一横，任凭那残忍无情的巴掌落到自己的脸上。 却不料，传来的是父亲的怒骂：“你是谁？哪来的疯娘们！” “勃朗特！”路安娜惊讶的喊道，一把将父亲推开，她将勃朗特朝屋子里推：“勃朗特，你别管我！快进去！求你了！” 她哭了，她本来没有哭的。 可是当勃朗特小姐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在眼眶中打转了许久的泪水突然就涌了出来，她不想让勃朗特小姐看到她的糟糕的令人恶心的过去。 “就是你把璐璐拐走了啊，你是用了什么迷魂药，让璐璐不肯跟我们回家！”路安娜的母亲突然扑上来，一面拉扯着，一面歇斯底里的诋毁着。 路安娜用力的挣扎着，和她妈妈毫不客气的对骂：“闭嘴，不准你这么说勃朗特！” “才几天啊，你这个小蹄子就向着外人啦！我真是命苦啊，为什么要生你这么个冤家！我都生了一些什么索命鬼啊！” “好了，快带璐璐走！” “放开，我才不要跟你们走！我就是死也不要跟你们走！” 一旁的男人已经拿着绳子赢了上来，勃朗特小姐站在一片混乱中，迅速的搞清楚了状况。 如果不是听他们亲口说，勃朗特小姐都认不出来这是路安娜的父母。她认真的看了看，觉得路安娜和他们一点都不像，于是她猝不及防的分开母亲与路安娜之间的拉扯，然后将路安娜挡在了身后，冷漠的说道：“路安娜不会跟你们走的。” “这是我们自己家的事情，你算老几？也来管我们家的闲事？”路安娜父亲怒气冲冲就要上前拉人，路安娜却小心的躲在勃朗特的身后：“我不会跟你们走的！你们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我的心肝啊，”母亲开始哭起来：“我的心肝啊，我们不是为了你好吗？你不知道我们费了多大的力气，才给你找了这么一个好婚姻！” 路安娜躲在勃朗特身后，咬牙切齿道：“你们是因为他给的钱吧，你们是把我卖了吧？” “我的心肝啊，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母亲哭喊道。 “那个男人给你们多少钱，我也可以给你们。”勃朗特小姐说道。 “什么？喂！”路安娜用力的拉了拉勃朗特小姐的衣袖，低声道：“别乱说啊，他们可不好糊弄的。” “我没有乱说，先生，太太，请问那人给了你们多少钱，我就给你们多少钱，请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打搅路安娜。” “疯了呀，你在说什么呢，怎么搞的好像我们是在卖女儿一样…… ”女人的声音弱了下去，她觑着勃朗特，拉了拉男人的袖子，开始低声嘀咕起来。 第65章 路安娜这边小心的抓着勃朗特的衣袖，低声道：“勃朗特你疯啦，他们可是狮子大开口，咱们可没有那么多钱呐！” “不，你放心，”勃朗特小姐快速的回应道，抬头向路安娜父母说道：“先生，太太，如果你们真是为了路安娜好，不如就听我的建议，这样你们既能拿到钱，路安娜也会开心，这不是两全其美？” 那一对夫妇小声商量了片刻，原本这门亲事也没有完全定下，那个老头儿也是个精明的，要求先见一见路安娜，这能不能成还是说不准的事儿，但现在眼下有板上钉钉的钱，丈夫首先动摇了。 听到他们小声的商量，勃朗特握紧了路安娜的手，她感到路安娜的手凉凉的，好像再不握紧的话，就会变成冰，从手心中化掉，消失不见。 “怎么样？”勃朗特小姐担心对方商量过久，直接逼问道。 “我们也是为了璐璐好，”父亲说道，一面试图去拉路安娜的手臂，却被后者躲开了，父亲接着说：“要是璐璐不想，我们也不想强求她，只要璐璐过得好，我们也心安了。” 还不待路安娜对这番话做出反应，只听父亲接着说道：“只不过啊，这七个英镑，嘿嘿，你拿得出来吗？” “你们还真是卖女儿啊！”路安娜急了，眼泪却夺眶而出：“你们混蛋，你们怎么忍心！凭什么勃朗特要给你们钱！” 一面说着，路安娜扑上去驱赶两人，她的父亲母亲，她的生她养她的父亲母亲，如果有来世，她希望自己投胎在艾丽那样的人的肚子里，一出生就会有精心编织好的衣服和鞋子，穿着她妈妈亲手做的小衣服，小鞋子，在阿妈的故事里长大。 可是她的人生毕竟不是这样。 三人互相的推搡着，各自骂着各自的脏话，勃朗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她们再次分开，严肃的说道：“三天以后，我给你们钱，但是你们保证，拿到钱以后，再也不要来找路安娜。” 勃朗特小姐干脆、利落的架势，连哄带恐吓，终于将路安娜父母赶走了，临走的时候，两人还提上了勃朗特小姐背下山来的蘑菇。两人一走，路安娜长吁了一口气，两人对视片刻，才想起来她们两个还在冷战当中。 秋风卷起来落叶，轻轻地拍打在两个人的身上，在远处发出凄楚的啸声。 而她们两个默默的站着，先前那副伶牙俐齿的劲儿却消失了，小心翼翼，沉默不语，因为她们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里，感觉这个文好像没有太多体现穿越感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和想象中不太一样了， 第54章 卖掉土地 “你们两个站在这里做什么？当心风大！今天在镇子上的药店门口，可是挤了不少感染风寒的人呢！”就在路安娜和勃朗特小姐犹豫着，没有决定谁先开口的时候，突然伊阿宋的声音伴随着他的脚步声响起。 “伊阿宋！”路安娜露出了惊恐的神色，脱口道：“你刚才有没有碰到谁？” “谁啊？”伊阿宋一头雾水道。 “没有什么！”勃朗特小姐却立即打断了路安娜的话，岔开话题道：“你今天顺利吗？” 伊阿宋的脸上立即露出了喜悦的神色：“当然是个好消息！”他扬了扬手中拎着的猪腿肉：“今天咱们好好吃一顿！我在邮局里收到了伯爵大人奖励给我的海边封地地契！大人真是料事如神！我本来是去邮局寄信，去到那里竟然收到了地契！给我地契的邮差大人说，海边的那块地虽然冷了点，但是海鲜丰富，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新鲜的牡蛎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炯炯的看向路安娜，可是后者的脸却愈发苍白的没有一点儿血色。 “地契……”路安娜喃喃道：“这么说，你现在成为一个有钱人咯。” “嘿嘿，和伯爵大人那种真正的有钱人相比，我还差的很呢，不过我很知足，路安娜，我……”他突然欲言又止，他不知道勃朗特是否对他求婚的事情已经知晓，甚至并不确定勃朗特小姐的态度，于是他顿了顿，重复道：“我很知足。” “啊呀……”两位女士的表情并没有像他一样的快活，路安娜情绪模糊的叹息了一声，眼神落在了伊阿宋的毡鞋上。 伊阿宋狐疑的看着她们两个，下意识的以为她们俩因为伊阿宋求婚的事情而吵了一架，现在才如此沉默不语。伊阿宋挠了挠毛茸茸的卷发，他并不是个擅长和女性打交道的人，但是从他匮乏的经验来看，女人总是很容易吵架，又很容易和好，这样局促的情景并未影响到他的好心情，倒是让他十分慷慨的说道：“哈，我想你们也都饿了吧？今天让我来做晚饭吧！” 说罢，伊阿宋就自顾自的要去厨房，却不料路安娜突然道：“我来帮你！” 伊阿宋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路安娜，他早就习惯了这个姑娘的无所事事的懒惰，难道因为要结婚的缘故，让她瞬间脱胎换骨了？ 伊阿宋充满喜悦的看着她，应道：“那好啊！真是太好了！”伊阿宋看着眼前的路安娜，年轻漂亮，他脑海里无数次幻想这个美丽的姑娘成为自己的妻子，为自己洗手做汤羹的贤惠模样，却没有想到这么快美梦就要成真了，一切都太顺利了，他现在充满希望，充满爱意。 路安娜快步跟了上去，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身后的声音：“路安娜！” 勃朗特小姐还站在原地，路安娜没有转身，却停住了脚步，勃朗特小姐接着又喊了一声：“路安娜，”好似怕路安娜听不到似的，可是明明路安娜已经停下来了，她却什么都没有说。 路安娜抬头看向前面转头看自己的伊阿宋，脸上露出微笑：“那么，今天晚上我们吃胡萝卜洋葱炖猪肉如何？” 路安娜和伊阿宋一起进了厨房，伊阿宋很快活，尽情的发挥着想象力，描绘着西海岸的美好未来，有一些是他听说的，但更多的是他想象的，好像他真的到过那里一样，他描述着细腻的沙滩，肥美的鲑鱼，甚至还模拟着水鸟“啾啾”的叫声，他太快活了，仅仅看着路安娜的一张脸就雀跃，全然没有注意到路安娜一反常态的安静。 “这么说，这一块地契很值钱啦？”路安娜终于说：“值多少钱呢？” “哈哈，应当有几十英镑吧！” “真的么？那么多？”路安娜的声音提了起来。 “哈啊，”伊阿宋挠了挠头，有些不自信的说道：“或许没有那么多，这是邮差大人估算的，你知道他们走南闯北，惯会说些漂亮话儿，我估摸着，应该得值得个十几英镑了！” “哦，”路安娜意味深长的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说道：“那么这么好的一块土地，你一定不舍得卖掉了？” “卖掉？”伊阿宋提高了嗓门，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却十分兴奋的回答道：“路安娜，从前我还不知道一块土地的价值，可是今天回来的路上，我想到以后我们——”他压低了“我们”两个字的声音，脸瞬间红了，有些羞怯的接着说：“住在那样一片土地上，可以种大麦，种小麦，再雇一个仆人来照看屋子，洗衣做饭，嘿嘿，路安娜，我感到一种全新的生活，我仿佛，仿佛找到了生活的热情！” “啊——”路安娜长长的叹息，半晌说道：“伊阿宋，要是，要是——” 话没有说完，却突然被勃朗特的声音打断了：“路安娜，你可以来帮我磨一下草药吗？我一个人腾不出手来配药。” 路安娜有些闷闷的看向勃朗特小姐：“不能等一会儿吗？” “现在吧！过一会儿天黑了可太费眼睛了！” “你去吧，路安娜，”伊阿宋热切的喜气洋洋的低声说道：“你该多陪陪表姐的。” 路安娜的心咯噔一声，她将洗胡萝卜的手在衣服上胡乱的擦了擦，进了勃朗特的制药的小屋，只见勃朗特正在低着头认真的取药，并没有抬头看她。 路安娜熟练的拿起来磨药的药杵，磨具里是她从未见过的草药，味道很呛得慌，她磨了几下，就被呛的连连咳嗽。 在她咳嗽的间隙，勃朗特小姐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别打他的土地的注意，路安娜。” 路安娜瞬间眼睛红了红，有些恶声恶气道：“你管不着我！” “我把我的土地卖掉！”勃朗特小姐低声说道：“刚才我已经跟小布朗谈好了。” “刚才？你是长了翅膀飞去的么？”路安娜低声反驳道：“勃朗特小姐竟然会撒谎了！” 天色晦暗，还没有点灯，路安娜没有注意到勃朗特小姐的脸色都暗红了，勃朗特低声道：“我刚才在门口叫了玛丽家的小儿子贝吉塔，给了他几块蜜饯让他给我跑腿送信儿，我让他去跟小布朗说，明天我们就可以交付土地——” “勃朗特！”路安娜压低了声音喊道：“你疯了！绝不可以！” “勃朗特表姐，路安娜，该吃晚饭啦！快来尝尝这香喷喷的猪腿肉啊！” 第66章 正在争执的两位女士立即噤了声，随着椅子挪动的声音响起来，勃朗特小姐一把抓住路安娜的手臂：“路安娜，至少不要现在提，我们再想想，好吗？” 路安娜点了点头。 这确实是很少有的一顿丰盛晚餐，但是除了伊阿宋，两位女士都吃的索然无味，伊阿宋终于渐渐意识到了桌子上的冷清，大概是因为获得了土地的鼓舞——年轻的男孩突然觉得自己一夜之间成为了一个能够有担当的男人了，伊阿宋突然放下汤匙清了清嗓子说道：“勃朗特表姐，我有些话要说。” 路安娜睁大了眼睛，她想要阻止，勃朗特小姐却在桌子上暗暗的拉住了她的一只手。 “勃朗特表姐，现在拿到地契，我想我该正式辞行了，这一次我是真的要走了，呵呵。”伊阿宋快活的说道，他的眼睛温柔地看向路安娜，后者却躲避的低下头，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积极乐观的心情，这个全世界最快活的小伙子眼里，此刻路安娜只是娇羞的可爱，他于是快活的说道：“在临走之前，我还要分享一个好消息，路安娜，她答应我的求婚了！我们将会一起去西海岸！” 虽然早已经预知到他要说什么，在他说完以后，勃朗特小姐的心还是像刀割一样，仿佛有一把刀从她的心口上剜掉了一块，丢在了遥远的冰天雪地的西海岸，于是她的身体也仿佛一并被冻住了，好像西海岸的寒风不远万里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叫嚣着要带走她的爱人。 勃朗特拿着汤匙的手攥紧了，几乎再稍稍一用力，就会听到清脆的断裂声，片刻她面带笑容的说道：“路安娜已经告诉我了，真是恭喜你们。” “是啊，表姐，路安娜最希望的就是得到你的祝福！”伊阿宋快活的说道：“是吧？路安娜？” “当然……”路安娜终于抬起头来，她白皙的皮肤愈发的苍白，路安娜感到自己的心十分的慌乱，她应当高兴的呀，可是她为什么那么慌乱。 晚餐在各怀心思中结束了。 夜里，路安娜正脱了一半的衣服，突然站起来将外套重新穿上，情绪激动道：“我要去找他！我要告诉他一切！” “路安娜，别这样！”勃朗特小姐拦住了她，用力的抓着路安娜的肩膀，路安娜挣扎不开，终于摔倒在勃朗特小姐的怀里。 她放声大哭了起来：“我不配，我根本就不配获得这样的幸福，勃朗特！你听到他说的话了吗？他说要在海边建一个房子，他说会打一个大大的壁炉，冬天会很暖和，像是温暖的春天一样！勃朗特！我那两个伟大的父亲母亲会为了钱把一切都说出去的！勃朗特，为什么啊，为什么每当我以为我可以像别人一样的时候，我就会被扯回去万劫不复呢！……” “不会的，路安娜，不会有人找你麻烦的！听我说，我会给他们钱，一切都会解决的，一切都会解决的。”勃朗特小姐心如刀割，她像是赤脚踩在刀剑上的舞者，却带着她满腔的忠诚忍着疼痛朝着路安娜走过去。 路安娜哭着说：”“白痴！笨蛋！没有人觉得我好，他们都觉得我肮脏，下贱，毫无尊严！” 勃朗特抚摸着路安娜的脸颊，喃喃道：“我的小精灵，小天使，冰霜风雪中降临在世的神灵，一切都会重新开始的，我会卖掉土地，然后你就可以和伊阿宋远走高飞……” “勃朗特！我不会让你把土地卖掉的！没了土地，你吃什么？”路安娜突然停止了大哭，她抬起头来瞪着勃朗特小姐。 “没关系的，我可以给乡亲们看病，卖些草药，完全够我生活啦！我用不着吃的那么好，那么饱，行医赚的钱足够我生活啦！” “不，你不要骗我了，所有人都在赊账，你根本赚不了钱的！” “路安娜，别担心我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上次小布朗说买我的土地可以给我十个英镑，到时候七个英镑给你父母亲，还剩三个英镑我可以买一块小的土地，路安娜，我年纪渐渐大了，我种不了那么大的土地啦，一小块土地就足够我生活啦！” “不，勃朗特，你不老，你在恨我，你没有原谅我！”路安娜哭着说，她深深的懊悔着她在草地上对勃朗特小姐说出的恶意的话，她可真是恶毒啊，她从来都知道自己又懒又坏，为什么勃朗特还要对她这么好，这么好呢？ “勃朗特，勃朗特，我不能让你，我不能让你给我再多了！” “不，这是我自愿的，路安娜，我愿意给你！” “勃朗特，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 因为我爱你。 勃朗特小姐看着路安娜红彤彤的眼睛，多想吻上去，多想吻她的湖水一样的眼睛，可是她不能。 “路安娜，别哭了，”勃朗特小姐用粗糙的手指划过路安娜白嫩的脸颊，一下一下的擦拭掉她脸上的泪水：“路安娜，别哭了，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你会和伊阿宋在一起，去一个新的地方，然后过上快活的生活，听我说，听我说，路安娜，你这么漂亮，你这么年轻，你应该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你应该坐在一个有花园的大房子里，吃着奶油蛋糕，身边是孩子和爱人，你不该，你不该，你不该窝在这个贫困、糟糕、肮脏的地方，路安娜，相信我，你会离开你的，你会离开的。路安娜，你的冬天已经结束了。” 她们彼此都知道，冬天是什么。 这是勃朗特小姐第一次的隐瞒和撒谎，这是她用自己全部的信誉、全部的身价送给路安娜的最后的礼物——全新的人生。 路安娜在勃朗特小姐渐渐冷静下来，她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安定，好像勃朗特小姐的话像是她的药一样，有安抚镇定的作用。她渐渐不慌乱，不痛苦，不问责命运了。路安娜紧紧的抱着勃朗特小姐的腰，半晌撒娇道：“那么，你答应我，你和我们一起去海边。伊阿宋会很有钱，养我们两个足够了。” 勃朗特小姐的身体僵硬着，像是不属于自己了一样，她的心被揪成了一团，该怎么告诉路安娜，她不能到他们身边的原因啊，可是为了当路安娜安心，她还是应了一声。 第55章 分别有时 第二日勃朗特小姐独自去找小布朗商榷卖掉土地的事情，路安娜一觉醒来，性情大变，她突然感到之前所有的困扰都没有了，甚至觉得让勃朗特小姐被迫卖掉土地此事正好可以顺理成章的让勃朗特随他们一起去西海岸。 所有的问题都会完美的解决，她简直不明白昨天她要为什么抓狂。 路安娜心情十分的轻松，开始和伊阿宋商量前往西海岸的行李物品，于是一早吃罢早餐，勃朗特小姐独自去找小布朗，而她则和伊阿宋前往镇上置办旅途物品。一整天路安娜都是欢天喜地的，甚至比伊阿宋还要热切的幻想西海岸的生活。 “真的吗？冬天也可以吃到新鲜的牡蛎吗？” “这还用说？不止牡蛎呢，肥美！的鲑鱼，金枪鱼，还有鳟鱼，一年四季都吃不完！” “天啊，我倒是没有那么爱吃海货呢。”路安娜的脸开心的红扑扑的：“但是人家都说，吃鳟鱼生出来的娃娃都十分聪明呢！” “嘿嘿，”伊阿宋乐呵呵的说道：“不管聪不聪明，一定是像你一样漂亮！” 路安娜开心的反驳：“漂亮才没有用呢！我希望我未来的宝宝像是勃朗特一样的聪明，不不不，他们应当像我一样漂亮，然后认勃朗特做教母，这样勃朗特就能将他们教的很聪明啦！” “哈哈，路安娜，等我们到了西海岸，可不能天天见到表姐啦，但是咱们可以在不忙的时候，来看望表姐。” “你说什么呢！勃朗特当然和我们一起去西海岸了！” “什么？表姐……她同意和我们一起去吗？” “你说什么呢！勃朗特当然是要和我在一起了！”路安娜不满的说道：“难道你不愿意吗？” 伊阿宋面露难色：“当然不……只是，咱们一切都没有置办好，现在让表姐和我们一起，恐怕会怠慢她……” “勃朗特才不会在意这些！”路安娜甜甜的抓着伊阿宋的手臂道：“你放心好啦，我已经呀，和她说好了！” 两个人一边整理着采购来的吃的、用的东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路安娜看了看天色，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奇怪，勃朗特怎么这么晚还没有回来？” “是在谁家看病耽搁了吧？”伊阿宋说道：“最近镇子上发烧的人可很多！” 路安娜自然没有说勃朗特小姐去卖掉土地的事情，可是她心里却隐隐的担忧着，就在她翘首以盼的时候，远远地看到大路上出现了勃朗特的身影。 “勃朗特！”路安娜丢掉新买的漂亮帽子，腾的一下站起来，朝着勃朗特小姐飞奔而去。 勃朗特小姐缓慢地走着，她很疲惫，但是更多的是愤懑。她很痛恨小布朗，短短的几天而已，就将土地的价格折了一半，可是她却没有办法，最终被迫答应了小布朗的出价，她的怀里揣着沉甸甸的七个英镑，围着她的田地转了一圈，她好像看到来年开春的时候，新鲜的嫩绿的大麦、黑麦、小麦从这片土地上拔节而起，生气勃勃，迎风招展，一切都不会改变它们生长与老去。 第67章 勃朗特小姐心情沉重的朝家里走去，她知道，失去，永远的失去是她的，怎么能指望一棵麦子对这世间的失去与别离感到悲哀与奄奄一息？ 可是当她听到路安娜的喊声，远远地看着路安娜满面红光的向自己飞奔而来的时候，无数次，她想起来无数次在山坡，在草地，在河边看到路安娜朝她跑来的时候，她感受到的一直都是同一种悸动。 她又心甘情愿了。 “勃朗特！你怎么才回来！”路安娜终于跑到了她面前，一下子抱紧了她，接着快言快语的问道，不待勃朗特寻找借口，路安娜就说道：“你是不是去给人看病了？伊阿宋说最近生病的人很多！” “哦，是啊，马上就要入冬了。” “是啊，勃朗特，真是太冷了！”但是路安娜心情愉快：“你知道我给你买了什么吗？哎呀，我竟然刚才把它丢在地上了，你想不到！是一个兔毛帽子，非常非常非常暖和！这样你带着它去行医，就不会被冷风吹得脑袋疼啦！” 勃朗特虽然感到一阵酸楚，她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道：“谢谢你，路安娜，你真贴心。” “勃朗特，快别这么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路安娜抱紧了她，在她的胸口蹭了蹭。 我有多爱你。勃朗特感到心口的雪水也融化掉了。 “我拿到了钱，过两天我把它交给你的父母，让他们立个字据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勃朗特抓着路安娜的胳膊说道。 “勃朗特！我真是太爱你!” 路安娜抱住了她，再次说道：“三天后咱们就可以一起启程去西海岸了，伊阿宋这两天准备租一辆马车，勃朗特，我买了很多干果，蜜饯，咱们可以在路上吃，咱们三个还能在路上一起打桥牌呢！” “……好啊——”勃朗特含混不清的同意了。 听说前往西海岸乘坐马车的话也要走上个六七天，伊阿宋和路安娜准备在约克市中心里逛一逛，伊阿宋听邮差说约克市正在庆祝伊丽莎白女王的生辰，到处都是免费的美食和美酒，所有路过的人，不管是当地的达官贵人，还是外地的乞丐，都能在那里平等的拿到一杯美味的红葡萄酒，欢欢喜喜的在市中心那座金碧辉煌的大剧院里观看戏剧表演，这一切，都是女王的恩泽啊。 路安娜喜悦的将伊阿宋的话再添油加醋的转述给勃朗特小姐，在她即将离开的倒计时里，勃朗特小姐按部就班的过着每一天，配药，看病，独自一人去应付了路安娜难缠的父母——那两个人还想再敲诈一笔，奈何勃朗特小姐态度强硬——她本来是很容易心软的，只是她手里再也没有多的钱了，只能像个战士那样，用仅有的七个英镑为路安娜打一场胜仗。路安娜父母走了以后，勃朗特小姐依旧是磨药，配药，到处给人看病。 她好像一点儿都没有听到时钟在她的耳边滴答滴答不停地消磨，残忍的冷漠的提醒着她。 路安娜完全是另一幅模样，她不断地说话，要是闭嘴那么一会儿，她一定是沉湎在幻想里，她幻想着和勃朗特小姐在海边散步，光着脚踩在柔软的沙子里，画面一转又变成了她和勃朗特小姐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手拿着甜腻的松软的奶油蛋糕，一手端着湛紫的葡萄酒，两个人的脸颊都红扑扑，醉醺醺的，路安娜心里好快活，她无法阻止自己快活，无法阻止自己那些兴奋的冒着彩色泡泡的幻想。 因此，当三天后星期天的早上，套着缰绳的黑马在寒风中嘶鸣了几声，它渴望快点跑起来，好应付这天寒地冻的天气。屋子里的人全然不顾寒风里响亮的急迫的催促，手提箱丢在了地上，里面的衣服和帽子散乱了出来，被甩的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像是遭了抢劫一般。 而更乱的，是正看着对方的两个人。 “你如果不去的话，我也不去了！” “路安娜，别这样，我真的不能去。” 该怎么告诉你，该怎么告诉你我不能与你们同行的原因呢？勃朗特内心绝望的喊声，几乎要冲破她的颅顶，因为你爱她，你爱她，像恋人那样的爱，而不是姐妹的爱，朋友的爱，是疯狂的自私的占有的爱，而不是大度的宽容的温和的爱，说呀，告诉她，但是她此刻却只能去承受路安娜的憎恨。 “我知道了，你还在恨我，勃朗特，你根本就没有原谅我！”在勃朗特小姐的沉默下，路安娜突然停止了恼怒，两行清泪从她的脸颊上落了下来，在她厚实的棉衣上慢慢积攒出一块深色的印记。 勃朗特小姐不敢去看路安娜的眼睛，她盯着路安娜胸前被泪水洇湿的印记，好像那印记也一点点印在了她的心口，从此她的心永远潮湿。 “不，不是的，路安娜。”勃朗特小姐无力的辩驳。 “跟我一起走好吗？求你了！”路安娜突然上前，声音软了下来。她抓住了勃朗特小姐的手臂用力的摇晃着，又是撒娇，又是乞求。 可是勃朗特小姐仍旧不敢看她，勃朗特小姐很想找些借口：“这里的乡民离不开她，她还答应了要给艾丽接生，艾丽马上就要生孩子了，等忙完这些事我去找你好不好？”她甚至给自己想到了一些退路，即使那样的路上布满了荆棘。 门外的马儿又发出一声嘶鸣，接着传来犹犹豫豫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路安娜，要是再不走，咱们天黑前就赶不到约克市啦。” 路安娜抬头看向门外，伊阿宋并没有走进来，他只是站在了大门口，仿佛他的人已经与这座房子许下了绝交契约，被那一扇门永远的拒绝在了外面。 路安娜看着勃朗特小姐，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等着勃朗特小姐的回应。 勃朗特小姐始终，不敢看路安娜的眼睛，她松开了路安娜的手，转过身去背对着路安娜，十分平静的说：“你走吧。” 勃朗特小姐没有回头，路安娜看着她的背影，两行清泪落下，她在心里默默地数数，十秒，只要勃朗特小姐改变主意，哪怕再说一句话，她就跟伊阿宋说再见。 可是，勃朗特小姐始终一言不发。 路安娜终于，气急败坏的咬牙切齿的动了动身子，迈步朝着门外走去，站在外面的伊阿宋在那一刻突然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路安娜走到门口，顿住脚步，突然决绝的说道：“我这一走，我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再也不会见你了！” 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吹得门板呼呼作响，路安娜的脚步声在风声中消弭不见。勃朗特终于鼓足了勇气转头，看向路安娜在伊阿宋的搀扶下正在蹬上马车，勃朗特看到丢在地上的手提箱，立即慌张的将地上的东西慌乱的拢了起来塞进了手提箱里，接着抱着手提箱冲了出去，可是，她还是晚了一步，那辆马车早已经迫不及待踏上新的旅程了，才一转眼的功夫，已经跑出了几百米远。 “路安娜……”勃朗特小姐想要大声喊，她应该能听得见的吧？可是她终究没有喊出声，只是微微的动了动嘴唇，发出干枯的几个音。 她看着远去的马车，越来越远，而那个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的天使，从此将会永远永远的离开她，她的余生，陪伴着她的将只有漫长的无法填补的孤寂和单薄的模糊不清的记忆。 她的身体突然变得十分的单薄，好像所有的精气都被抽走了一样，只剩了一件空空的躯壳，寒风咆哮着冲向她，她突然感觉很累很累，好像已经没有什么让她挂念了。 邻居家的玛丽姨妈隔着大路大声喊着勃朗特小姐的名字。 她喊了两三声，不见勃朗特小姐回应，却看到勃朗特小姐像是一片坠落的干枯的落叶一样，轻飘飘的倒在了地上。 第56章 遇见故人 伊阿宋意识到自己根本搞不懂路安娜，她明明前一天哭的那么伤心，她哭了一整个白天黑夜，一句话不肯和他说，伊阿宋束手无策，苦不堪言，空空长着一张嘴却毫无用处，一直到路安娜在哭声中渐渐睡去，愁云却压抑着伊阿宋的心让他彻夜难眠。他见过姐妹情深，但事情却从未见过这样哭的肝肠寸断的姐妹情深，他一整个晚上辗转反侧，思索第二天该如何面对路安娜，他很担心路安娜的身体，在他那男子汉气概的心中，路安娜是一个娇弱的敏感的多情的少女，这样的少女若是一路都沉浸在泪水与悲苦中，他会担心他们还能不能顺利抵达西海岸。 可是第二天一早看到路安娜的时候，只见她正在美美的梳妆打扮，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她一看到伊阿宋，就声音娇娇媚媚的唤道：“伊阿宋，你看呀，外面的路上都挂满了花束，真是太好看啊，简直像是春天哪！” “啊，是啊，”伊阿宋还没有从昨日的阴云中脱离出来，反倒一时不能接受，路安娜竟然能一夜之间就忘记了昨天的悲痛。 但是路安娜不说，他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提及，伊阿宋小心翼翼的避开关于那个小村庄和小村庄里怪女人相关的话题，又一面小心翼翼的观测着路安娜会不会突然间又猝不及防的哭起来。 第68章 幸运的是，这件事对于路安娜来说好像真的翻篇了，两人吃过早饭一到街上，路安娜就兴奋的、快活的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她停在一个卖扣子的小贩面前，一颗颗扣子仔细看去，最后甚至还挑了一颗印有狮子形状的纽扣，她说要亲手钉在伊阿宋的衣领上。 伊阿宋的心情也渐渐放松起来，他想昨天路安娜的放声痛苦或许就是少女出嫁去往远方的一种常见的情绪，他得知路安娜早就失去了父母，出嫁之时只能和姐妹告别，又想到此去路远，兴许以为今生再难相见，伊阿宋放松的笑笑，他不是个好说甜言蜜语的人，但是他暗暗下定心思，等到他们稳定下来，一定找个机会让路安娜再见到勃朗特小姐。 城里到处都是节庆的气氛，张灯结彩，金碧辉煌，空气中飘着瓜果、蛋糕、蜜饯的甜香和葡萄酒的酒香味儿。路安娜扎在人堆里，和操着外地口音的年轻男女一起争抢桌子上的一叠起酥蛋糕，伊阿宋站在拥挤人群的缝隙里，只是默默地看着路安娜的裸露的洁白后颈，他一点儿不感到饥饿，对美食好像并无兴趣，突然间，他眼睛一亮，只见路安娜一手举着一块蛋糕朝着他跑来。 “伊阿宋，这么巧，在这里见到你！”路安娜跑到了伊阿宋面前，还没有说话，就听到身后的响亮的声音，路安娜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考究、身材挺拔的青年男子言笑晏晏的站在她身后。 “德雷尔！真的是你！”路安娜的惊愕之下，伊阿宋上前一步，重重的拍了拍眼前的青年男子的肩膀，两人相视片刻，接着放声大笑。 注意到路安娜站在一旁惊愕的眼神，伊阿宋连忙为两人介绍，原来德雷尔是伊阿宋在打仗时候认识的战友，而伊阿宋也是才刚刚知道，德雷尔现在已经是约克市市政厅的重要人物了。 “想不到你居然要结婚了！真是祝贺，竟然能够娶到这么漂亮的妻子，真是羡慕啊。” 德雷尔长着一双绿眼睛，看向路安娜的时候带着几分狡黠，在听完伊阿宋的介绍以后转而向着路安娜吹捧道：“路安娜小姐，请允许我在您结婚前这样称呼您小姐而不是夫人，您要嫁给的可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呢！伊阿宋曾经将我从敌人的战火下救了出来，我这条命，”德雷尔重重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可是多亏了伊阿宋先生！” “哎嗨，你太夸张啦！你这个人就爱说大话，哈哈……” 伊阿宋有些害羞的说道。 德雷尔先生和伊阿宋看起来年纪相仿，但是德雷尔的举手投足却透露着一种深谙世俗习气与社会本质的气息。 “伯爵大人给你的奖赏收到了吗？”德雷尔突然问道。 “当然！感谢了不起的伯爵大人！我得到了一块在西海岸的封地，德雷尔，有时间你一定来看我，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海上划船！”伊阿宋喜气洋洋的说道。 “当然，我一定会去。”德雷尔文质彬彬道：“你们要在约克市呆多久？” “我们明天就走！”路安娜插了一句话。 “什么？明天就走？”德雷尔露出十分失望的表情。 “怎么了？”伊阿宋好奇的问道。 “明天晚上将有一场十分盛大的宴会，要是你们能参加的话，那就太好了。” “我们?”伊阿宋支支吾吾的反问道，他从未参加过所谓的盛大宴会，一听这夸张的形容词就可以知道这是达官贵人的游戏。 “是啊，伊阿宋，为了为女王庆生，今年市政厅可是拨了一大笔钱举办宴会，还有很多免费的美食和戏剧，说起来这些戏剧，可是平时花钱也看不到的呢！” “都有什么戏剧？”路安娜插嘴问道。 “路安娜小姐对戏剧感兴趣吗？那您一定要多留几日，明天在市中心的金色礼堂里将要上演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莎士比亚……”路安娜喃喃道，那些尘封的记忆，那些春夏交际的故事，那些命运各异的人们，突然间涌入了脑海，莎士比亚，是她的命运重新开始的时候。 “路安娜小姐也常常看戏剧吗？我一眼就看出来，想必您一定是约克郡的哪个名门望族吧？” “啊，我……”路安娜心虚的结结巴巴，却又惯常的不甘示弱道：“我的外祖父的祖父曾经受过国王的嘉奖呢……”实际上他只是个游手好闲的赌徒罢了，路安娜快速的转移话题：“我曾经看过莎士比亚的剧目《仲夏夜之梦》，我知道他在伦敦十分的出名！” “您可真是见多识广呢，在约克市的小姐们都未必知道莎士比亚的大名，他的剧作连女王陛下都拍手赞赏！伊阿宋，你一定要和路安娜小姐留下来看看明天的戏剧，看完以后来参加晚上的宴会！” “这……”伊阿宋有些犹豫的看向路安娜，他的现钱并不多，原本来约克镇停留上一天就已经有些奢侈了，现在再住一个晚上，实在是有些紧张。 伊阿宋的手不自然的捏着衣角，犹豫的问道：“路安娜，你想多留一天吗？” “可以吗？伊阿宋？”想不到，路安娜眼睛十分明亮的说道：“我简直太想留下了！” “当然，我想，我想，我们多留一天是没有问题的……” 伊阿宋看着路安娜快活的样子，不忍心让她失望，只能在心里暗暗盘算着，只多住一天的话，费用总还是拿得出来的。 “那真是太好了！”德雷尔热情的说道：“你们住在那里？” 伊阿宋说了旅店的名字，德雷尔听了以后热切的揽住伊阿宋的肩膀，强烈的邀请道：“伊阿宋，你一定要答应我，来我的房子里歇息，我们之间的交情，断没有让你来到我的地界上却还要住旅店的道理！” “这，这怎么好呢？”伊阿宋听到这话，心里因为可以省旅费而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担心这样是否会太过于打扰。 德雷尔软硬兼施：“伊阿宋，你可不能跟我客气啊！再说，现在正是节庆的时候，旅店里到处都是外地人，天天都有寻衅滋事的，你倒是不怕，要是吓到了你这位美丽的未婚妻，那可就……” “既然这样，那就太感谢你啦！”伊阿宋顺坡下驴的同意道。 “请不要跟我客气，”德雷尔说着，德雷尔叫了自己的马车将伊阿宋两人带回居所，又派人去旅店取了他们的行李。 马车一路疾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终于在一个带着花园的房子前停了下来。 “你这个朋友可真阔啊！”路安娜下了马车，看到眼前高大的城堡式建筑，偷偷的跟伊阿宋感慨道。 “嘿嘿，德雷尔是个好人呢！”伊阿宋很为自己有这样有成就的朋友而感到骄傲。 “哦，是吗？”路安娜却声音低低的反问了一句，伊阿宋阔步走在前面，在德雷尔的陪伴下高谈阔论，并没有听到路安娜自言自语似的呢喃。 第57章 金色礼堂 德雷尔是一个非常周到、非常擅长社交的主人，很快就与路安娜也相熟了起来。 第二天，德雷尔陪伴两人一同去金色礼堂看演出的时候，一路上两人喋喋不休的聊天，甚至显得伊阿宋像是个外人一样。 “诶？”伊阿宋突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彼时德雷尔正在慢条斯理的介绍着刚才经过的一座塔楼的历史典故，说道在几十年前的圣诞夜曾有一对男女在上面殉情，惹得路安娜眼眶都红了。 伊阿宋发出的咕哝声立即引起了路安娜的注意，她立即收起来那份多情，关心道：“怎么了？” “没什么，好像是……下雪了。” “是吗？”路安娜将帘子掀开，将脑袋探出马车，一阵冷风立即从外面呼哨而来，让里面的三个人齐刷刷的打了个冷颤。 路安娜立即合上了帘子，回头道：“没有看到呢，不过，也该到了下雪的季节了，”她似乎被刚才的故事感染，面露忧伤：“圣诞夜也快要到了。” “路安娜小姐，”德雷尔语气轻快的说道：“不要为这对恋人伤心啦，你可是幸福的很呢！” 路安娜并没有露出新婚妻子该有的娇羞，她似乎仍旧沉浸在那个悲伤的故事里不能自拔，反而问道：“德雷尔，真的有人会为了爱情殉情吗？” “呵呵，美丽的小姐，这得看你愿不愿意相信，就我的经验而言，我还没有见到过这种情况，当然了，如果你想亲眼看看，咱们今天很快就能看到！”德雷尔十分愉快的说道。 “啊？你在胡说什么呀！”路安娜低声叫到。 “这可不是胡说呢！” 德雷尔笑笑，轻轻掀开窗帘，指着拐角处的金色圆顶说道：“瞧，咱们马上就要看好戏了！” 马车在金色礼堂前的台阶下停住，路安娜跳下马车，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建筑，才恍悟到德雷尔说的好戏是什么，她和伊阿宋跟随者德雷尔一层层走上台阶，看着四面八方的年轻男女穿着漂亮的礼服也纷纷涌了上来，有几个年轻小姐经过的时候，含蓄而礼貌的朝着德雷尔行礼，路安娜侧目看去，觉得那些小姐们长得都还算漂亮，都一个个硬挺挺的，虽然长得各不相同，可是举止神态却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让她感到没来由的一阵可怖。 第69章 这让路安娜想起来昨晚在德雷尔家的晚宴，除了她和伊阿宋，还有两名先生和三位年轻的小姐，路安娜记不太清她们的名字，只是觉得长长的像是废弃了几千年的城堡里长出来的藤蔓——哦，这就是她对那些小姐们的感受，她们沉闷不堪，瞪着一双双漂亮又空洞的眼神，说着空洞洞的话，一整个晚上她们都在讨论究竟是香榭丽舍大街还是唐宁街上的羊毛披肩质量更好，男人们也有趣不到哪里去，他们对着餐桌上的烤猪腿肉品评着是兰开夏郡还是海伯利的猪肉最紧实美味，路安娜可吃不出来那么多花样，她觉得天底下所有的肉都一样的香，都太香了！要是勃朗特小姐做的话…… 又想到了勃朗特小姐，路安娜眯了眯眼睛，穿过喜气洋洋的太太小姐，看到远处的天空阴沉沉的，好像老天爷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似的。 “路安娜，快走呀！”伊阿宋在前面唤她的名字，路安娜才意识到自己停在了台阶上，她拾级而上，快速的跟了上去，进了门厅以后，一个一身精致礼服的领座员恭恭敬敬的将三人领到了二楼的包厢里，路安娜落座以后，俯视着摆设着精美道具的舞台，这与她曾经看到的乡村舞台简直是云泥之别，更何况这个位置可以十分便利的看清楚舞台的各个角落，而不用在汗涔涔的人群里踮起脚尖用力的挤来挤去，哎呀，要是勃朗特小姐也来看上一场这样的戏剧，她该多快活啊！ 德雷尔跟他们说要去另一个包厢里见熟人，他一走，伊阿宋有些松了一口气似的握住了路安娜的手，喃喃道：“路安娜，你开心吗？” “当然，当然开心啦！” “德雷尔可真气派啊！他像个大人物，到处都有人跟他打招呼！”伊阿宋赞叹的说道。 “是啊，他待人那么友好！一点儿都不像那些太太小姐们，眼睛要到天上去了！”路安娜抱怨道。 “是谁眼睛要到天上去了？”话音未落，身后的门被拉开，德雷尔拿着一包糖果走了进来，他一面笑着将糖果递到了路安娜面前，一面在路安娜旁边坐下：“你们在说什么?” “谢谢，你真是太好了！”路安娜惊喜的接过了糖果，口齿伶俐的岔开话题道：“你怎么离开那么久，戏剧要开场了吗？” “我本来要去见一个朋友，他可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剧作家！剧组的朋友说他昨天已经离开了，大概要半个月才能赶回来，真是太可惜了，我本来想要引荐你们认识呢！” “哦，那太遗憾了……”路安娜并不甚感兴趣，只是礼貌的应和道。 “他写了很多出色的戏剧，他的戏剧要在下个月十五号才表演，要是你们能留到那个时候，倒是能赶上呢——”德雷尔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是楼下已经敲了两次钟，随着他的声音被淹没在钟声中，几个人的目光也被舞台上的灯光吸引住了。 戏剧开始上演了，观众席上全都雅雀无声的，舞台上演员的声音格外清晰，充满力量。路安娜还从未看过这样的戏剧，是那么的身临其境，很快她就随着女主角的处境和心情，一会儿甜蜜，一会儿紧张，一会儿忐忑不安，又不安，又痛苦，又绝望。 等到剧终的时候，她已经泪流满面。 随着众人鼓掌喝彩的时候，路安娜却将头埋在了伊阿宋的肩膀上，长长的啜泣不已，伊阿宋不知所措的安慰着她：“这只是戏剧罢了，别当真啊。” 路安娜含糊不清的哭道：“我知道这是假的，我不是因为他们哭的……” “那是什么？你因为什么哭？”伊阿宋突然紧张了起来，他担心路安娜又要想刚刚离开勃朗特小姐的时候，那样近乎癫狂的哭上一整天。 “啊，我是，我是……”路安娜却说不下去了。 她想起来半年前的春天，那时候她还在草台班子里跟着奥斯卡一起唱歌，她好不容易背下来的台词，现在还是那么清楚，她看着舞台上那个漂亮的女主角一颦一笑的样子，想象着自己也曾经做过这样的幻想，可是，这一场戏剧落幕以后，那位美丽的女主角将会穿着美丽的衣裳，继续在一个个宴会、舞厅和人们艳羡的目光下流转，从一部戏剧走入另一部戏剧，从一种人生穿越到另一种人生。而路安娜将乘上颠簸的马车，随着伊阿宋去往遥远的、寒冷的海边，成为一个围着丈夫、孩子打转，和左邻右舍吵架、八卦的女人，任凭岁月一点点苍老她的脸颊，捏扁她的□□，松垮她的肌肉，一直到将她埋到土里去。 她不明白，为什么曾经以为的幸福生活，此刻会突然让在她心中生出一种可怖、绝望的气氛？ “路安娜小姐，我从未见过向您这样情感丰富的姑娘，我有点儿后悔带你来啦！”德雷尔在旁边安慰道。 “别这样说！”路安娜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微笑道：“这真是一部伟大的戏剧啊，德雷尔，真是太伟大了！” 他们穿戴好衣服，走出礼堂的时候，外面竟然真的下起来雪了，看起来大雪在戏剧表演的时候已经开始了，此时已经在地上累积出来厚厚的一层。 路安娜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心里的万千思绪如同雪花一般纷纷扬扬，她感到自己的心此刻很脆弱，好像一碰就会碎掉，太太小姐们穿着厚厚的毛皮大衣，由仆人撑着伞走下高高的台阶，然后钻进了路边停留已久的马车，很快驶入了白茫茫中。 路安娜在漫天风雪里，挽着伊阿宋的手臂，身边是体面的、友好的为他们准备食宿的富家公子德雷尔，她一点儿都不用担心饥饿，寒冷，疾病，孤独。 她是不是应该很快乐？ 可是，勃朗特小姐那里也下雪了吗？ 第58章 不速之客 大雪下得很大，且一直下个不停。 伊阿宋和路安娜原本定了第二天就出发，但是第二天一推门，只见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大雪已经没过了膝盖，这样的天气就算是他们坚持要出行，也租不到愿意送他们的马车，于是只好听从德雷尔的建议再暂留一天，等到大雪停了再继续上路。 只是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一场暴风雪竟然整整下了半个多月，而他们也整整呆了半个多月。因为暴风雪的缘故，室外的花车游行、美食集市等活动都临时取消，路安娜他们每天都只能呆在室内玩乐。 窗外是呼啸不止的寒风和漫天飞舞的雪花，室内却是暖烘烘的，德雷尔热情好客，除了路安娜和伊阿宋，还有德雷尔的姐姐姐夫也一起住在这里，他们几个人每天一早起来就喝着热牛奶，吃着苹果挞或者栗子挞，然后聚在一起打桥牌，或者是德雷尔和德雷尔姐姐轮流读书给大家听，遇上大雪停了的日子，德雷尔附近的年轻朋友们也会来拜访，那时候他们就会举办小型的舞会，路安娜很快学会了太太小姐们喜欢跳的库朗特舞、小步舞，她一学就会，反倒要倒过来教几个笨拙的年轻小姐标准动作，她的柔美的舞姿不仅吸引男士们的注意力，也博得了天真的小姐们的好感，每逢舞会上，她一个舞伴一个舞伴不停地变换，常常是全场被邀请最多的小姐，她不停地跳舞，不停地大笑，不停地说话，如果此时来一个不知情的人，会误以为她真的是上层社会的一个小姐呢！ 这期间路安娜和伊阿宋也常常担心叨扰太久而想要离开，但是每每提及，突然的暴雪又会打消他们的念头，等到一晃住了半个月的时候，伊阿宋再次提起想要启程，德雷尔则提出请他们一定要留下参加一周之后的生日宴，他准备举办一场非常盛大的宴会，伊阿宋有些犹豫，但是那天在晚餐时候他们无意中聊到的一件事，却让路安娜坚持留了下来。 那时候他们正在吃着一份新鲜的炸猪排配小苹果挞，一个仆人进来低声与德雷尔说了什么，只见德雷尔的脸色立即红润起来，这几天，德雷尔一直为因为下雪而不能买到上好的羊腿而怒气冲冲，路安娜下意识的问道：“怎么啦，德雷尔，你买到称心如意的羊羔啦？” “哈，亲爱的路安娜，这可是比羊羔更珍贵呐！”德雷尔喜气洋洋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一个剧作家嘛，他简直是下一个莎士比亚！亲爱的，他请人给我捎信，最快明天，最迟后天就能赶过来！” “哦，”路安娜打趣道：“看来有人不会再因为羔羊而焦虑不安啦！” 餐桌上人的愉快的笑起来，德雷尔姐姐，那个十分温婉柔顺的姑娘也轻声说道：“德雷尔，奥斯卡应当还是个单身汉吧？今年夏天你们两个整日的凑到一起，真是耽误彼此！” 德雷尔姐姐的话还没有说完，路安娜的脸色就刷的变了，她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直到德雷尔姐姐说完以后，轻轻呷了一口蘑菇汤，路安娜才充满疑惑的、不确定的问道：“奥斯卡？奥斯卡就是德雷尔说的那个剧作家吗？” “当然啦，如假包换！”德雷尔姐姐开心的笑道：“路安娜，要是你们再待上几天，就能看到他的《美杜莎》上映了！” 第70章 “啊——”路安娜脸色苍白的唤了一声。 “怎么了？”桌子上的几个人都察觉到了路安娜巨大的反应，德雷尔姐姐坐在路安娜旁边，她小心的拍了拍路安娜的后背：“可是吃苹果挞卡住了？” 路安娜轻轻地从德雷尔姐姐温柔的怀抱里钻了出来，她心绪复杂，往事一层层的浮到脑海中，真奇怪，明明才过去半年而已，为何回忆起来却像是前半生？路安娜并不想将关于奥斯卡所有的回忆和盘托出，于是避重就轻的说道：“没什么，今年夏天的时候我看过他在豪沃斯的戏剧，想不到他现在已经是个大名人啦！” “真的吗？”德雷尔愉快的两眼放光：“想不到还有这样的际遇！那么你一定要见见他，他现在可是与我那时候见到他的时候大不同啦！姐姐，你还记得嘛？夏天的时候咱们在兰开斯特庄园里度假，他那时候可是狼狈极了！” “我当然不会忘记！”德雷尔姐姐细着嗓子轻声叫到：“唉呀，那时候我被吓坏啦，我以为是个可怜的乞丐哪！可是他虽然一身破破烂烂，却彬彬有礼的，父亲要我们命关爱受苦的人，我本来要施舍他一碗粥吃，可他竟然跟我说愿意用怀里的一个剧本来换一碗饭吃，真是太意外啦！” “哈哈，他是个狡猾的家伙，他可不是换了一碗又一碗的饭吗？”德雷尔愉快的说道：“人的命运犹如潮水，有涨有落，奥斯卡只是一时时运不济，看看现在，他不是运气好了起来？” “德雷尔，你是个福星。”德雷尔姐姐适时的宠爱的夸赞道。 听着德雷尔姐弟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路安娜在脑海里刻画了他们上一次分离以后奥斯卡的经历，她先前因为这个消息吃了一惊，现在她浑身上下的血液复苏，心中充满了重逢的喜悦，在接下来的两天里，路安娜热切的期待着奥斯卡的到来，那份久久不曾浮现在她脸上的荣光让伊阿宋敏锐的意识到，在这半个月里路安娜的欢快神情是多么苍白、虚假，而那个饱受赞誉的神秘男子的名字让伊阿宋的内心感到一丝丝不安，担心路安娜的三言两语中掩饰了更多的关系。 接下来的两天里，路安娜明显处在一种心不在焉的等待中，她坐在沙发上听着德雷尔读书，脸上挂着微笑，但是思绪却常常飘到了千里之外。 三天过去了，奥斯卡并未像他书信中说的那样前来拜访，路安娜安慰自己是因为这些天暴雪突然肆虐，从早到晚不停地落下来，所以不仅仅人没有到，连个口信都没有。 等到第四天一早，路安娜看着窗外耀眼的阳光，心中又浮现起来巨大的希望。一整个上午，伊阿宋和德雷尔姐夫在弹子房里玩弹子游戏，德雷尔姐姐在早餐时说头有些痛，大概是前天晚上跳舞跳的太久了，于是早餐后一直在卧室里休息，德雷尔则上午十分照例呆在书房里，路安娜坐在楼下的钢琴边，心不在焉的练习着德雷尔姐姐教她的简单音符，她按下一个一个黑白钢琴键，却始终心砰砰的跳着，预感有什么意外的事情要发生一般。 楼上的弹子房传来一阵声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路安娜将纤细的手指从奶油一样的琴键上移开，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慢腾腾的上楼想要去看楼上发生了什么，就在她快要走到弹子房门口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门铃的响声。 路安娜的身体浑身一个激灵，他来了！他终于来了！路安娜激动的转身沿着楼梯朝下跑去，可是却在下到楼梯一半的时候，只见仆人开了门，随着一阵风雪涌入，只见一个头戴羊毛毡帽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路安娜几乎要喊出来“奥斯卡”了，却在对方摘下来帽子，露出一双老鼠似的眼睛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竟然是小布朗。 开门的仆人似乎与小布朗很熟悉了，只见他礼貌的将小布朗引上了楼，路安娜一时顿在楼梯上，一动不动，与小布朗迎面相遇，小布朗迈着绅士步伐，看到路安娜那一刻礼貌的点头笑了笑，路安娜十分意外的看着他经过，意识到小布朗可能是没有认出来她，毕竟那个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裙子，扎着粗麻花辫的乡村少女与现在这个带着软帽，身穿柔软精致的巴洛克长裙的淑女难以联系到一起，路安娜一动不动的看着小布朗经过自己身边向楼上走去，突然听到平稳的步伐顿了顿，路安娜下意识的猛然转身，正与小布朗再次视线相碰，这一次小布朗的眼神中露出一丝玩味的精光，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随着仆人上楼了。 路安娜知道她认出了自己。 仆人将小布朗带到书房以后，就关了门出来，路安娜立即凑了上去，假装不在意的问道：“这是德雷尔的好朋友啊？” 那仆人是个英俊的油嘴滑舌的小伙子，见到漂亮姑娘就有意卖弄：“算不上朋友吧，是德雷尔先生的生意伙伴。” “德雷尔不是在政府工作吗？做什么生意呢？” “哈！仅仅靠政府的薪水怎么可能住得起这样大的房子！德雷尔先生的产业可大着呢，约克郡最大的几家羊毛纺织工厂可是都有他的股份，每天什么都不用做，可就是大把的进账！” “那这个人……是纺织厂的生意来找他吗？” “哦，您说小布朗先生啊？他负责为德雷尔先生买卖土地，就是全英国，也找不出来比德雷尔先生更年轻有为的小伙子了，老德雷尔先生留下了几百英亩土地，可是短短的几年，德雷尔先生已经拥有一千英亩土地啦！” “啊，”路安娜的惊讶的发出一声感叹，她想起来小布朗耀武扬威的跟他们买卖土地的样子，也想起来勃朗特小姐为了她卖掉土地的事实，勃朗特小姐，失去土地的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第59章 生日舞会 虽然大雪覆盖了整个城市，车马不便，但是德雷尔家还是克服了一切困难，生日宴会所需的所有物品、食物都在最后一刻完美的准备好了。 这些天路安娜看起来看起来格外的快活，话总是很多，一刻都不肯停下来似的，她缠着德雷尔读书，缠着德雷尔姐姐教她弹钢琴，又不断地拉着伊阿宋跳舞，德雷尔姐姐温柔的戏说路安娜活泼的像是圣诞节前的小鹿。 如果伊阿宋没有撞到那一幕，他会一直这样以为。在宴会前两天的一个晚上，照例有几个客人在德雷尔家打桥牌，德雷尔和路安娜，还有另外一个漂亮的年轻夫人在一边读书，过了一会儿，伊阿宋觉得屋子里太过闷热，他抬头去看窗户是不是关的太紧，无意中发现原本坐在沙发上看书的德雷尔三个人都不见了。 伊阿宋在那一刻有些坐立难安，这些天他从德雷尔姐夫那里听到不少关于德雷尔的风流传闻，其实即使德雷尔姐夫不告诉他，他也完全想象得到，德雷尔太热情、又太富有了，于是在一局桥牌结束以后，借口去透透气，他沿着楼梯没头苍蝇似的乱闯，却不料在一道窗棂后面，看到路安娜独自站在阳台上，一动不动，似乎是在等什么人。伊阿宋默默地站在窗边，小心的打量着路安娜的侧脸，楼下传来哀婉的音乐，他猜这是安格尔小姐，她总是寡着一张脸，出身尊贵、衣食不缺、年纪轻轻却过度偏爱那些哀婉悲伤的音乐，可是此刻，伊阿宋在哀婉沉郁中渐渐冷静下来，他为自己的妒忌、自己的疑心而感到懊悔不已，因为他看到路安娜在哭。 他躲在暗处，不知道自己应该假装突然出现，还是给路安娜足够的空间独自消化，他隔着曲折的回廊和浅白色的帘子，看到窗外的风雪扑落到了路安娜金色的头发上，她全然不顾，全然无察觉，只是用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的大哭，影影绰绰的哭声随着窗外的雪花落在伊阿宋的心口，她怎么了？要不要上前去安慰她？可是伊阿宋在这方面并不擅长，他要是长了德雷尔那样一张舌灿金花的嘴巴就好了！就在伊阿宋犹豫间，他突然听到拖沓的脚步声，接着传来厨娘哈里粗糙的喊声：“路安娜小姐，别站在窗户边了，小心受到风寒！” 路安娜背对着厨娘肩膀耸了耸，伊阿宋猜测她是在用手擦了擦脸颊，接着只见路安娜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一副被冻僵了的微笑，她对厨娘哈里道谢：“谢谢你！我不会生病的！” 厨娘哈里长了一双敏锐的眼睛，她盯着路安娜道：“路安娜小姐，可不要轻易说大话！昨天晚上还在这里跳舞跳了一整个晚上的丽莎小姐，今天就派人送信来说不能参加后天的宴会啦！” “她怎么了？”路安娜记得那个傲慢的姑娘。 “听说染了严重的风寒！”厨娘哈里上前一步，摸了摸路安娜的额头：“路安娜小姐，你还好吗?你怎么发抖啊？你的脸怎么这么白？” 路安娜紧张的下意识抓住厨娘的手，声音微微颤抖：“哈里，这么冷的天，有人会被冻死吗？”?厨娘拉着路安娜朝楼下走去：“还好没有发烧，否则您可要惹麻烦啦！德雷尔小姐的身子可经不起折腾的。” “嗳，哈里，今年的暴雪是不是格外的大，会有人冻死吗？”路安娜却继续问道。 第71章 “路安娜小姐，”厨娘冷淡的说道：“您问的什么话，每年都会有人被冻死的。” 后面的话伊阿宋就听不清了，等到他们都下了楼，伊阿宋才从杂物间里走了出来，他心里思索着路安娜的奇怪的问题，难道她是为了那些在城里无家可归的乞丐而落泪吗？真是个多愁善感的姑娘啊！ 等到伊阿宋过了一会儿回到客厅的时候，路安娜已经坐在安格尔小姐身边，快活的开着晚饭时候吃到鲱鱼的玩笑，仿佛刚才那个失声痛哭的人不是她一样。只是那时候开始，伊阿宋开始敏锐的注意到，路安娜那些快活的笑脸下，常常在空无一人的时候换上落寞的神情。伊阿宋并无处理细腻情感的经验，但是他相信换一方水土最容易疗愈一个人的心情，心里越发焦急想要启程前往西海岸。 直到德雷尔的生日宴会开始，奥斯卡也没有像信件上说的那样按时出现。但是路安娜已经不再询问他的消息了，奥斯卡也不再提他那些惊人的才华。这天天气很好，老天爷很给面子，白天一早就停了雪，太阳在雪地的反射下格外的耀眼，下午时分宅邸门口的道路上就开始陆陆续续响起来马蹄声，随着客人络绎不绝的到来，舞会在钟声敲响六下的时候开始了，桌子上摆了酥脆的果挞、饼干、松软的蛋糕、烤的流油的羊腿、猪排和切成小块的鹅肝配果酱，仆人们一趟趟的端上来美味的葡萄酒，果子酒，客人们上楼换下来厚实的毛皮外衣，尤其是年轻的小姐们，穿着不同颜色的漂亮裙子出场，金光闪闪的首饰戴在纤细的脖颈上，像是美丽的欧洲公主。德雷尔游刃有余的游走在客人们的吹捧与友好祝福中，不会忽略也不会冷落任何一个客人，大家不断地恭喜着他即将出任约克市市长的喜讯，称赞伊丽莎白女王的英明，称赞生活的富裕，人心的良善。 或许是美酒的缘故，或许是温暖的火炉，音乐，所有人都被这美好的气氛迷醉了，路安娜和伊阿宋一起跳了第一支舞，她柔软的靠在伊阿宋的肩膀上，不断地重复着：“伊阿宋，我太爱你啦，我真是太爱你啦！” 伊阿宋从未听到过这样热切的告白，他像是喝醉了一般，不小心踩错了好几个拍子也顾不上，只是忙不迭在路安娜的耳边起誓：“亲爱的，我发誓让你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妻子，虽然我们不能举办这么盛大的舞会，可是我愿意给你我的全部！” “哦，伊阿宋，你对我已经足够好啦！你已经太好啦！”路安娜低声说，可是她的声音突然发涩，像是喜极而泣了一般，几乎带着哀求道：“伊阿宋，不管怎么样，咱们明天一定出发吧？好不好？” “当然！我也正是这么想！我们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我只是担心会有些变故，”路安娜有些急迫的说道：“不管明天还下不下雪，咱们都不要等下去了！咱们都走吧！” “好，我答应你！我以为你在这里很开心，”伊阿宋疑惑道：“你没事吧？”一支舞曲结束，伊阿宋终于觉察到路安娜那泛着红晕的脸上隐藏着一丝不安，他们两个下场休息，伊阿宋将路安娜拉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问道。 “没什么，我很开心，这里吃的很好，什么都不用担心……”路安娜有些失落，说道：“我只是最近有些心慌。” “是不是生病了？”伊阿宋警惕道：“今天安格尔小姐没有来，听说她得了严重的风寒，病倒在家里了！” “唉……我还好，可怜的安格尔！”路安娜解释道：“我没事的，我只是，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 “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伊阿宋，你怎么看待我的？” “什么？” “我是说伊阿宋，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恶人啊？” “怎么可能？” “我是说不知道勃朗特小姐她……” “表姐怎么了？” 伊阿宋见路安娜欲言又止，问道。 “我……不知道，你有听到什么消息吗？”路安娜有些担忧的说道：“我知道担忧，或许，或许我们不该把她留下……” “亲爱的路安娜，你想太多啦，可是你要知道，表姐可是一个比男人还要有劲儿的了不起的女人呢！”伊阿宋安慰道。 “是啊……我知道，我只是，我只是……”路安娜低着头，伊阿宋透过她长长的下垂的睫毛，可以看到她樱桃一样的小口，那一刻，他很想吻她。 “路安娜……”伊阿宋头昏脑涨的说道：“别担心啦！看看大家多么快活，咱们可要好好享受一番呐！” “啊……是啊，”路安娜看向宽敞明亮的大厅里面，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女踩着柔软的地毯翩翩起舞，姑娘们都挽着时兴的发型，脖子上的钻石项链闪闪发光，令人眩目，路安娜看着，脑海里那天小布朗和她说的话却挥之不去，那天小布朗在离开时很“不小心”的撞上了她，小布朗文质彬彬的扶起路安娜的胳膊，用仆从听不见的声音嘲讽道：“路安娜小姐，您可真是好手段，攀上了高枝啊。” “哼，那你就对我客气点，否则，我可拿不准我会对德雷尔说些什么。”路安娜那时候十分气愤，毫不客气的反驳，可是小布朗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瞠目结舌： “哈，路安娜小姐，我不是一直都对您小心翼翼吗？您现在是德雷尔先生高贵的座上宾，我们这些乡野村夫怎么能比的了？您怕是早就把我们这些老朋友们忘干净了吧！” “你胡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您在这里吃得饱，穿得暖，您那卖掉土地的朋友却要挨饿受冻，命运可真是不公平啊！” 小布朗冷嘲热讽的说了几句话就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只留下路安娜呆在原地，久久无法平静。 勃朗特现在会吃不饱穿不暖吗？可以确定的是，她一定不能像自己现在这样，壁炉里的火燃烧的旺旺的，连大衣也不用穿，每天早上有烤好的苹果塔，有各式各样的烤鸡，蒸羊羔，炸猪排，可是这不赖她，她邀请了勃朗特小姐一起，是勃朗特小姐自己拒绝的，她的贫穷，她的寒冷，她的饥饿，都是她咎由自取的。况且，往常的冬天她不都是这样度过的？这一个冬天，又有什么不同？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在2024-12-13 00:30:49时全文更改了一遍哈~ 开心！终于破100收藏了呜呜，希望是有效收藏，接下来就是努力写完了呜呜 第60章 再见故人 在发呆之际，如同泉水叮咚一样轻快欢愉的音乐前奏响起来了，有年轻的绅士过来邀请路安娜跳舞，伊阿宋很自然的交换了舞伴，路安娜随着这位满头金发的检察官先生跳入舞厅，耳边是对方对自己不断的赞美，这位检察官幽默风趣，且对待所有人都是一副如沐春风的样子，路安娜沉浸在悠扬的音乐和检察官先生风趣的玩笑里，心情渐渐从那遥远的苦寒的乡村中逃离出来。 整个晚上，路安娜一个舞接一个舞的跳，她那么甜美可人，又会说甜言蜜语，那些富家公子和她跳跳舞会有什么坏处呢？于是她成了全场最受欢迎的姑娘，甚至人群里有人在疑惑她是不是哪位故意掩藏身份的欧洲公主。 伊阿宋跳了几场以后就站在了一旁休息，他并不是那种十分喜欢跳舞的青年，甚至面对不熟悉的舞伴，也说不出来那种迅速惹对方开心的风趣话，他默默地看着路安娜热情、欢快的舞姿，感到她像是一个透明的天使，可以迅速的融入任何一个环境，一个团体。她看起来那么欢快，跟她刚才的惊慌失措判若两人，她神采飞扬，让现场所有自恃高贵的太太小姐们都黯然失色，他真该高兴啊，可是为什么他此刻会感到十分的不安？ 伊阿宋感到闷闷的，朝着门口的位置挪了几步，这时候大门突然被拉开了，一阵冷空气扑面而来，又迅速的在温暖的屋子里融化的没有踪迹，随之而迅速进来的，是一个十分英俊、挺拔的年轻小伙子。 “……先生，请等一下，德雷尔先生现在在楼上，我去通报一声。”带他进来的仆人礼貌的对这个英俊的青年说完话以后，就一溜烟跑上了楼梯。 伊阿宋无意识的被那位青年男子吸引住了目光，他看着他脱掉厚重的大衣，甩了甩上面的冰雪，又轻轻跺了跺脚，他那双旧皮靴立即在地板上留下一滩水渍，伊阿宋意识到外面很冷，可能又下起来雪，真糟糕，今年的雪下的太突然又太大了，今天早上他听说门外冻死了一个流浪汉，据说城里已经冻死了不少人呢，唉，这天气比人心还坏，难怪他心里发闷呢！ 这时候那位青年也注意到了他，立即报以直率的微笑，接着迈着长腿朝他走了过来：“今晚真的很热闹啊，嗯？” 伊阿宋礼貌的回应，不想和这个来历不明的男子多话。却想不到那名青年十分的健谈，言语之中妙趣横生，伊阿宋暗自推测，这人衣着浮夸，定然不是德雷尔那种贵族出身，他擅长交际，极有可能是某个靠着一张巧嘴来依附德雷尔的，伊阿宋这些天也在这里见识了不少这样的人，他死心认为自己与德雷尔的生死之交让他与这些人不一样，就在他猜测间，德雷尔欢愉、响亮的声音而身后响了起来，他自问自答道：“大家看一看，这是谁啊？是我的莎士比亚来了！”他走到英俊男子面前，先是重重的拥抱了一下，接着响亮的笑道：“奥斯卡！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第72章 “生日快乐！德雷尔！”奥斯卡愉快的说道：“我已经尽力了，但是大雪天路真的很不好走哇，你不知道，这一路来，到处都是冻僵了的人躺在路上——” “哈哈，亲爱的，让你受惊了！好啦，快来喝一杯葡萄酒暖暖身子，酒呢？”德雷尔打断了奥斯卡的话，一边朝左右看去，一名侍仆立即快速的端上来一杯葡萄酒，德雷尔拿起来葡萄酒递到了奥斯卡的手中，宽慰道：“刚才还有人跟我打听你呢！咱们真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但是今晚我知道，要让你跳舞跳个够！” “当然啦，好在我终于赶上了你的生日宴会！” “奥斯卡！”正在跳舞中的路安娜随着舞伴转了一个圈，正对上了奥斯卡的眼睛。 在小布朗出现之前，她一直在快活的期待着与奥斯卡这个老朋友的见面，但是自从小布朗来过以后，她依旧热情洋溢的外表下却深深地掩盖着一种独有的消极低沉，她甚至已经无心再期待奥斯卡了，终日只想着好好掩藏内心的不安，可是就在她看到奥斯卡的那一刻，她感到仿佛时间停止，仿佛时间倒流，过往的一切都朝她飞奔而来，穿越漫天飞舞的大雪，穿越严丝合缝的窗户铁门，夏日，草台，乡村舞会，山间野路……还有一张张熟悉的脸，艾丽，老班主，莉娜……勃朗特小姐。 路安娜推开与自己跳舞的男子，不顾礼节的朝着奥斯卡跑了过来，她在奥斯卡面前站定，细细的打量着他，惊喜道：“奥斯卡！真的是你！想不到还能和你再见面！” “哦，”却令路安娜意外的是，与她的热情、惊喜比起来，惯会甜言蜜语的奥斯卡此刻却显得十分冷淡：“是路安娜啊，我想，我该称呼你为伊阿宋太太。” “啊……”路安娜的脸色绯红，她见伊阿宋站在一旁，以为是伊阿宋告诉了奥斯卡他们将要结婚的事情，路安娜红着脸道：“奥斯卡，能够再见到你简直太好了，我简直不敢想象！” “是啊，我也不敢想象，你在这里这么快活，我以为你完全忘记我们这些老朋友啦！”奥斯卡说起话来似乎充满了讽刺。 “啊，你在乱说些什么呀，都是德雷尔太好客啦，”路安娜似乎有些没来由的心虚，越发温和道：“他一直说有一个了不起的剧作家，原来是你啊！” “我的虚名都是托名流的福。” “好啦，亲爱的奥斯卡！”在路安娜和奥斯卡说话间，德雷尔恰巧被另一位宾客打断，此刻他转过身来一手揽住奥斯卡的肩膀，一手从侍仆的盘子里拿了一杯葡萄酒，热情洋溢的碰了碰奥斯卡手中的酒杯说道：“快告诉我们，你躲起来这些天，又有了什么大作？” “哈哈，确实是有大作呢，叫做风雪夜之民间疾苦。” 奥斯卡说完以后，在场的几个人都面露异色，却又不曾表现出来，德雷尔拿走了奥斯卡手中的酒杯放在侍仆的托盘里，一手牵起来路安娜的手，一手牵着奥斯卡的手，将他们两个推进了跳舞的大厅里：“好啦，明天咱们再讨论你的那些大作吧！咱们今天要尽情跳舞，玩个尽兴！” 他将路安娜和奥斯卡推到了一起，友好的对奥斯卡说道：“你不知道路安娜小姐多么着急的等待着和你相遇呢！” 悠扬的音乐仍旧在继续，可是正在跳舞的路安娜却感到浑身僵硬，她感到奥斯卡的眼神中失去了曾经的友善，反而带着一丝莫名的冷漠、审判和责备。 “伊阿宋太太，您的舞姿真的越来越好了啊。”奥斯卡仍旧用着十分疏远的语气，看似恭维，实则嘲讽。 路安娜的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她当然知道奥斯卡故意在嘲讽她，可是他是出于什么原因嘲讽呢？她不明白，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折磨，她一日日期盼相见的人，不但没有想象中的温情，却反而如此残酷而冷漠的故意虐待她？ “当然了，我学什么都很快的，”路安娜强忍着内心的苍白，不甘心落下风的反驳回去：“倒是你，消失了这么久，原来是交上了好运！” 奥斯卡嘴角终于露出一抹戏谑的微笑，他从一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那个在舞池里跳舞的精灵，她看起来那么容光焕发，那么温柔尊贵，与他刚刚离开的那个破败的乡村小屋里形容枯槁的女子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她笑的那么腼腆，那么讨好，那么假正经，可是直到现在，路安娜毫不客气的反驳他的话，他才意识道，那个表面虚荣、内心却热烈、自由的少女并未改变。 “胡说，”奥斯卡继续看似抱怨道：“我特地去找你，你却已经走了！交上好运不理人的可是另有其人呢！” “什么……”路安娜低声长呼道：“你说你去了豪沃斯村！你是从豪沃斯赶来的吗？你说你，那么你，见到了她？” “路安娜小姐，”奥斯卡温柔道：“你在害怕什么？” “你要找我做什么？”路安娜却避开他的锋芒，反问道。 “你猜呢？”奥斯卡眼神晦暗不明的看着她，路安娜勇敢的回望过去，从前的从前，那些他们两个人厮混在一起的日子，他们就是靠的这么近，对着台词，又唱又跳，一直到累了，飞奔回家，哦，回家啊。 “我不知道，奥斯卡……别逗我啦！”路安娜几乎用哀求的声音道。 “我想看看美丽的路安娜小姐是不是还能唱歌！”随着音乐的鼓点，奥斯卡将路安娜抱起来在半空中划了个圈，他大笑道：“哈哈，当然是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路安娜的心跟着飞上半空，又轻轻的落下来，她急切的问道。 “我想德雷尔告诉过你我的《美杜莎》将要上演了吧！”奥斯卡见她不回答，继续说道：“我们排练了很多遍，但是我的女主角始终让我觉得，嗯，少了一点儿什么，所以我就想到了你！” “奥斯卡……”路安娜惊讶的语无伦次，她喃喃道：“奥斯卡，我，我……” “我去找你发现你不在，我真是大失所望！”奥斯卡目光炯炯的说道，此刻他的那些戏谑已经消失不见，又回到了曾经那个热烈的艺术家：“路安娜，留下来，跟我一起表演吧！这一次，我一定让你做大明星！” “什么……”路安娜感到头晕目眩，或许是刚才突然被抛起来的缘故，路安娜说道：“你，你的变化太快了，你刚才还对我出言嘲讽！” “哈哈哈，路安娜宝贝，刚才我只是想逗你玩而已，我也想看看，时隔几个月，路安娜是不是已经变了！” “她是变了！”路安娜伤心的说道。 “哪里？” “她要结婚了！” “这不会影响！”奥斯卡热切的说道：“留下来好吗？三天之后我们就要上演了，相信我，这次可以让你一炮而红！你还记得咱们从前的日子吗？” “啊……奥斯卡！”路安娜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得措手不及，真的要留下来吗？悠扬而激昂的音乐在耳边回响着，路安娜被迫随着人群换了舞伴，衣着华贵的姑娘们漂亮的裙摆不时地扫到了路安娜的衣裙，她只要稍稍一打眼，就能看到那些天鹅颈上璀璨的钻石项链，将那些姑娘们的脸蛋映衬的更加高贵，令人仰望。 留下来！意味着她也会有机会，买漂亮的来自巴黎香榭丽舍大街的裙子，买来自东方的珠宝和钻石项链，然后像个真正的公主一样，高贵的仰起头，活下去。 留下来！意味着那个夏天关于伦敦的梦还将继续，勃朗特小姐将没有理由拒绝她的好意，他们会一起去伦敦，甚至去巴黎，去东方！ 路安娜不停地跳着，疯狂的跳着，她想要融入到这热烈的舞蹈中，她想要她的生命重新绽放，重新绽放。 她要出名！她要有一个新的身份！她要成为一个新的彻底的新的人！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今天可以收到一个小评论吗呜呜 第61章 分道扬镳 随着音乐的节拍，路安娜的手终于再次交到了奥斯卡的手中。 她面色红润，不用她开口，善解人意的奥斯卡已经知道了她是怎么想的：“怎么样？我的大明星？快说你愿意！” “我要和伊阿宋商量一下。”路安娜快速的回答道。 “哦！我差点儿忘记了，你现在已经是伊阿宋太太了，伊阿宋……”奥斯卡带着三分冷嘲：“就是门口的那个呆头呆脑的家伙吗？” “你别这么说！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路安娜有些生气了。 “好呀，他是个好人，那我是个烂人咯?” “奥斯卡！”路安娜放松的娇嗔道：“不要乱开玩笑啦！” 奥斯卡凑近了路安娜的脑袋，低头间压低了声音道：“路安娜，你真美，比以前还要美，告诉你，今天全场的太太小姐们都比不上你的一根头发丝。” 饶是路安娜早就习惯了奥斯卡的花言巧语，此刻她的心还是迷醉了，因为她知道奥斯卡给她许下的承诺是什么，是一个曾经幻想的失去的未来。 第73章 “别开我的玩笑啦！”她害羞的回应。 “哦，你那亲爱的丈夫朝你走来了，”奥斯卡的眼睛看着伊阿宋的方向，在路安娜的耳边低声说道，接着他轻轻一推，路安娜一个转身，旋转到了伊阿宋的怀抱。 伊阿宋在走向路安娜的时候，也注意到了奥斯卡那似乎带着挑衅的眼光，在路安娜被突然推向他的怀里之后，他看到奥斯卡又面带微笑的挽起来一个尊贵小姐的手臂，他似乎和谁都很熟悉。 “亲爱的伊阿宋！”路安娜温柔的将脑袋埋在了伊阿宋的胸口，随着缓慢的音乐摇晃着：“我有一个好消息。” “你和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伊阿宋的眼睛却在跟着奥斯卡。 “你不想知道我的好消息吗？”路安娜幽怨的抬头看了伊阿宋一眼。 “我也有一个好消息。”伊阿宋终于败下阵来。 “真的吗？那你先说！”路安娜此刻很开心，很柔软，伊阿宋感到她先前那些藏匿的不安已经消失不见了，这些是那个奥斯卡带来的吗？他有什么魔力，让路安娜又开心又悲喜？ “你先说呀！你要是不说，我就说啦！”路安娜娇嗔道。 “我们要发财了，马上会成为阔人！”伊阿宋在路安娜的催促下慌不择路的和盘托出，他本不是一个好大喜功、夸大其词的人，但此时他被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推搡着，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急切，甚至也开始夸大那些并不能确定兑现的承诺。 “为什么？”路安娜显然不信。 “咱们的那块封地可是块宝地呢！德雷尔现在有大批的出口生意，到时候要从我封地上的港口走！路安娜，靠这港口，咱们什么都不用干，每天就数钱就可以了！” “啊！天啊！怎么有这样的好事！”路安娜低声唤道。 “是啊，但是事不宜迟，咱们明天就得出发啦！德雷尔说他有一批羊毛纺织品已经积压很久了，现在急着运输出去，要是咱们不接这个活的话，他就得找别人了！我本来想要明天再告诉你呢！但是既然你问了，我就现在说啦！” “咱们明天就要走吗？” “怎么啦？你不是也着急要走吗？我以为你会很高兴呢！”伊阿宋看到路安娜脸上的神色，困惑的说道。 “那是在我得知那个好消息之前！”路安娜摇了摇伊阿宋的手臂，亲昵的说道：“伊阿宋，你不想问问我的好消息是什么吗？” “当然啦！我正等着你说呐！” “奥斯卡说让我做他的女主角，三日之后，让我来表演他即将上映的戏剧！”路安娜的脸上浮现了光泽，她注意到伊阿宋怀疑的神情，急切的说服他：“不要担心，我们之前排练过的！伊阿宋，在你来到我身边之前，奥斯卡曾经和我一起排练过他的戏剧，后来这个家伙因为缺钱逃走啦！可是现在，他又混出来名堂了！他没有忘记我！伊阿宋，你知道吗？只要我出名了，我就会有机会去大城市巡演，我会成为那些达官贵人的座上宾！” 婉转的乐声渐渐停止，宾客们纷纷笑着停下来休息，伊阿宋松开了路安娜的手，脸色变得十分冷淡，他有些阴沉着脸朝舞池外走去。 “怎么了？伊阿宋？”路安娜追上去问道：“只是三天而已！不会很久的！” “不，路安娜，我不认为这是个好消息。”伊阿宋走出舞池，面色凝重道。 “为什么呀？” “因为……我们已经订好了明天的马车，”伊阿宋思忖着说道：“要是再耽搁下去，不知道后面是不是还会有更大的暴风雪，到时候咱们就没法上路了！” “伊阿宋！你先走，等我赚完钱以后，我就去找你，”路安娜却软硬不吃，她已经沉浸在她所幻想的未来：“我必须去表演，我要还给勃朗特小姐一笔钱。” “钱？等我们去了西海岸，这些钱我们很快就会有的。”伊阿宋松了口气，努力劝说道。 “不，你不明白，我答应过勃朗特，我曾经许诺过要带她去伦敦的，她那么爱医术，到时候可以去上大学！” “你在开什么玩笑，勃朗特怎么可能上大学？” “为什么不能？”路安娜生硬的反问道。 “我，我是说，只有有钱人才能上大学。”觉察到路安娜的质问，伊阿宋立即找补道。 “我知道，可是，我马上就是有钱人啦！”路安娜似乎始终不为所动，并不能理解伊阿宋旁敲侧击的心情，反倒心醉神迷。 “路安娜，”伊阿宋蹙眉说道：“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我有足够的钱养你，给你雇佣人，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去做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 “抛头露面？”路安娜震惊的争辩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那些女主角出场的时候你没有一样的喝彩吗？难道你没有看到她们多么光彩照人，多么受欢迎吗？” “是啊，你不知道，她们在男人的床上有多么受欢迎！”伊阿宋凑近了路安娜逼视着她说道：“你知道吗？那些贵族公子哥儿都是怎么说那些戏子，叫她们玩物！” “玩物……”路安娜松开了伊阿宋的手臂，她的脸色变得煞白，伊阿宋顿时后悔自己言语的直白，可是他本就不擅长言语表达，将心中所想直率的表达出来已经是极限，况且他急于拿下德雷尔今天许诺给他的这一桩生意，因而只能火上浇油： “路安娜，我们的马车都已经订好了，咱们明天必须走！” “我不要！”路安娜执拗的拒绝，两人僵视着对方。 伊阿宋想象不到，昨天他们两个还如胶似漆的一起畅想着未来的生活，可是现在他们两个却冷若冰霜，谁也不肯后退一步，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愉快的声音逐渐走近：“怎么啦？为什么这里的气氛有些不一样——” 可是奥斯卡的俏皮话还没有说完，他整个人的领子就被狠狠地攥了起来，接着一股蛮力将他用力向后退着，挣扎之间，身后的一个放置水果和糕点的高脚桌被撞到在一旁，随着杯盘碗勺摔落的动静，不少人发现了这里的骚乱，频频朝这两人的身上看去。 “啊，没事的，没事的！”路安娜立即挡在他们两个前面，转头朝着无意中发现这处骚乱的人们打手势，好在音乐足够喧闹，而跳舞的人们各有各的乐子，倒是没有太多人注意到这里的骚动。 “路安娜一边阻挡着舞厅那边的视线，一边快言快语的呵斥：“喂！不要打架啊！” “都是这个混蛋！要不他出来搅局，咱们两个什么事都没有！”伊阿宋青筋暴起，常年征战野外的人，路安娜丝毫不怀疑他一个拳头就可以把奥斯卡打到在地。 “伊阿宋！你要是敢打人，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我最恨打人的人了。”路安娜生气的说道，伊阿宋原本拳头已经硬了，但是路安娜的话立即起到了效果，他慢慢松开了奥斯卡的衣领，另一只握紧的拳头却始终无法松开。 他恶狠狠的瞪了奥斯卡一眼，冷冷的甩下一句话：“路安娜，要么选他，要么选我！” 接着将奥斯卡推了个趔趄，路安娜上前阻拦，却也被伊阿宋推了一把，眼见着她要摔倒在地上，伊阿宋另一只手却又及时的将她拉了起来。 “伊阿宋！”路安娜红着眼睛哭诉道，可是伊阿宋却铁了心要路安娜做选择，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松开了路安娜，气冲冲的穿过人群，朝楼上走去。 看着伊阿宋宽阔而冷漠的背影，路安娜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她强忍了忍，却还是背过头去掩面而泣，路安娜朝着无人的杂物间走去，可是没有走几步，却被奥斯卡拉住了。 “路安娜宝贝，别哭啊。”奥斯卡含情脉脉的扶着路安娜的肩膀：“这么漂亮的美人儿，上帝也不舍得她流泪的。” “奥斯卡，你别说了，”路安娜无法止住泪水：“对不起，我别无选择。” “可怜的姑娘！”奥斯卡体贴的说道：“事情还没有那么绝对呢。” “奥斯卡，对不起，我不能做女主角了，伊阿宋不希望我这样做。” “那么你呢？亲爱的，那么你想吗？”奥斯卡温柔的问道。 “我……我，我的想法并不重要……”路安娜泪流满面。 “当然很重要，”奥斯卡伸手轻轻擦拭路安娜的泪水，温柔的诱哄着：“你的想法很重要，路安娜，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其余的交给我，路安娜，告诉我你想不想出演女主角，美杜莎！” 听着奥斯卡越来越坚定的声音，路安娜痴痴地看着他，仿佛看到那金光闪闪的舞台上红色帷幕拉开，坐了三层的观众期待的等待着女主角的出场，怎么还不出来呢？他们开始喊她的名字，美杜莎，美杜莎，路安娜！ “我想。”她终于喃喃道。 “那么就交给我吧！亲爱的，我去说服他，”奥斯卡温柔的笑着，转身准备去找伊阿宋。 “哦不行的！”路安娜立即阻拦道：“别管我啦！奥斯卡，他会打你的！” 第74章 “路安娜，”奥斯卡的声音像是加了镇定剂，那么温柔，那么平稳：“你要相信男人最懂得男人。” 作者有话说：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今天会有一点点评论吗[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第62章 拆穿谎言 从奥斯卡上楼以后，路安娜一直焦急的等待在楼下，原本她想要和奥斯卡一起上去，可是奥斯卡友好的阻止了她，并神秘的说这是男人之间的秘密，如果被她知道，反倒就失效了。 天真的路安娜只好焦灼不安的等待在楼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路安娜感到很久了，她看到奥斯卡和伊阿宋一前一后走下楼梯，奥斯卡走在前面，看起来十分轻松愉快，路安娜小心的端详他的脸，发现没有什么伤痕才长舒了一口气，奥斯卡注意到她，立即对她投来轻松的胜利的微笑，等到他走近了以后，路安娜立即迎上前去，想要问他情况怎么样了，可是奥斯卡却只是淡淡的一笑，转身看向伊阿宋，对路安娜说道：“太太，还是请伊阿宋先生亲自跟您说罢，不错，只错过了一首曲子，现在，我要好好享受一下跳舞了。” 奥斯卡说着走近了舞池，很快就从一个肥胖的男人手中抢走了一个年轻的舞伴，路安娜无暇去看奥斯卡，她看到慢慢走下楼梯的伊阿宋，脸色并不是很好看，她有些怀疑奥斯卡的话，可是等到伊阿宋来到她面前时，路安娜竟然隐隐的感觉伊阿宋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躲闪，他清了清嗓子道：“路安娜，我想奥斯卡先生的话可以考虑一下，但是三天以后的表演一结束，咱们就得离开。” 路安娜惊讶的看着伊阿宋，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伊阿宋被看的很不自在，脸上甚至有些心虚的神情：“路安娜，你要答应我，到时候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得赶路了。” 路安娜的眼眶再次红了，她今天真是笑了哭，哭了笑，她起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现在她确定了自己的耳朵，激动的抱住了伊阿宋，亲昵的在他耳边：“太好了，伊阿宋！你真是太好了！我真是太爱你啦！” 伊阿宋轻轻的拍了拍路安娜的后背，似乎并没有被路安娜的情绪所感染，路安娜又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道：“伊阿宋，相信我，我和奥斯卡之间，只是朋友的。” 伊阿宋的面色并未因此欣喜，他只是淡淡道：“嗯，我知道。” 于是路安娜又留了下来，德雷尔得知路安娜要表演奥斯卡的美杜莎，同样表现了巨大的支持，他当面开奥斯卡的玩笑，说他这个家伙魅力大的不得了。 天知道，美杜莎的台词路安娜在心里默念过多少遍，以至于她在第一次参加排练的时候，就非常轻松的胜任了这个角色，连一起表演的演员们都对路安娜稳稳妥妥的台词感到震惊，他们一排练完，大家就纷纷凑上来夸奖路安娜的台词，甚至以为她是哪个剧团里挖来的名角儿。 路安娜坐在休息的椅子上，手上盖着一张毛毯防寒，她活泼开朗，嘴又甜，尤其是，谁能拒绝这么一个漂亮的姑娘呢？她很快就和剧团里的演员们熟悉了起来。 “真的吗？我真的表演的很好吗？你们可不要骗我！”路安娜一笑，就露出两只可爱的小虎牙，看起来调皮又狡黠。 “真的！就算是和莉迪亚比，也不逊色！”一个腼腆的男孩子急切的想要引起路安娜的注意，脱口而出。 “莉迪亚是谁？”路安娜问道。 可是这一问，却引起面面相觑的一阵沉默，接着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娘接话道：“就是之前的女主角。” “啊……”路安娜恍然大悟，她想起来奥斯卡跟她说因为女主角演的不对味，才四处寻找她，她立即意识到自己抢了这个莉迪亚的角色，因而感到有些窘迫：“哦，原来是她啊……” “你们在聊什么？”几个人正在说着话，奥斯卡突然走了过来，几个年轻的演员立即站了起来，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我们在说之前的女主角莉迪亚，我演这个角色，她会不会不高兴？”路安娜直率道。 奥斯卡脸色微微一变，接着十分冷静的说道：“你是美杜莎，记住，路安娜。” 路安娜被他肯定的眼神震慑住了，接着奥斯卡又十分温柔道：“路安娜，你的台词还能记得这么清楚，我真是太惊喜了！可是，你的舞台还要不断的练习才行，这里可不是乡村草台啊！” 奥斯卡的话无意间叩响了路安娜压抑在心口的那一扇门，路安娜问过奥斯卡这次去豪沃斯村的时候勃朗特小姐的情况，奥斯卡回答的十分含糊，只说得知路安娜不在以后，他就匆匆离开了，不知道为何，路安娜总是觉得奥斯卡似乎隐隐的对自己隐瞒着什么。 是勃朗特小姐还在生自己的气吗？是勃朗特小姐说再也不想见自己了吗？她心里十分担忧，可是奥斯卡的一句乡村草台，路安娜仿佛嗅到了那时夏日的青草香，仿佛感受到了黏腻的夏天和勃朗特小姐温凉的手，路安娜鼓起勇气，假装毫不在意的说道：“哎，奥斯卡，你说我是不是应该请勃朗特小姐来看我的戏？” “啊？”奥斯卡面露惊讶之色，接着结结巴巴的说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她来？” 路安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两手撑着一旁的桌子，歪着头说道：“从前勃朗特小姐说过很想看我的表演的！而且她不肯跟我们一起走，现在，这正是个好机会！” 女主角让路安娜对自己的生命充满了信心，她陷入了幻想，于是娇嗔道：“奥斯卡，你在想想，你这次见到勃朗特小姐，她还说什么啦？她有没有说她很想路安娜，或者她感到后悔没有和路安娜一起走的话？” “我，我不记得了……”奥斯卡躲闪着说道：“路安娜，你现在是专心表演，不要再想这些多余的事情啦！” “哎呀，我只是一念台词，就会想起来这个夏天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嘛！”路安娜撒娇道：“你说，我如果邀请她来看戏剧，她会不会来呀？” “我想她不会。”奥斯卡平静的说道。 “……为什么？”路安娜看着奥斯卡的眼睛，等待着他的回答。 在路安娜近乎审视的眼光下，奥斯卡有些慌张的应道：“因为，因为，因为有一个坏消息，我没有告诉你。” “什么坏消息？”路安娜紧张了起来，她呆呆的看着奥斯卡等待他说下去，可是她却不敢想象。 “是艾丽，她，她生了……” “生了？天啊！”路安娜脸上闪过一丝欣喜，脑海里才浮现艾丽的面容，她想起来最后一次见到艾丽的时候，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挂着的腼腆的期待的母爱的笑容，路安娜快速的说道：“那么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她一定会做一个好母亲的！” “是个死婴！” “什么？”路安娜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这可怕的、冰冷的消息让她的手脚错乱，脚下一软险些摔在地上——如果不是奥斯卡及时扶住了她的话。 “路安娜！”奥斯卡蹙着眉头，将路安娜按在了一张椅子上，又随手从桌子上拿了了一杯果子酒递给她。 “天啊！”路安娜喃喃道，她的眼睛溢满了泪水，乐队的音乐越来越高昂，舞池里的绅士小姐们嬉笑着，无人注意到在这角落里，路安娜已经开始抑制不住的大哭。 “怎么会这样，可怜的艾丽，”路安娜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一开始她的丈夫和婆家不肯给她找接生婆，却没有想到她遇到了难产，我听勃朗特小姐说，当她赶到的时候，艾丽的嗓子都已经哭的说不出话来了……” “啊！”路安娜低低的发出一声尖叫：“勃朗特，勃朗特没能救她吗？” “太迟了！勃朗特小姐已经尽力了，最后才生出来一个死胎！” “天啊！”路安娜再次叹息道，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你为什么没有早些告诉我！” “因为我不想你难过，”奥斯卡蹲了下来：“路安娜，你太善良了，我不想你难过，可是，我们又能做什么呢？艾丽现在需要勃朗特小姐的照顾，如果我们请她来看戏，这会让她为难的。” 是啊，善良的、沉默的却总是默默为别人牺牲的勃朗特小姐，路安娜太了解她了，即使是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人，她也会故作冷漠的伸出援助之手，只要别人需要她，别人的苦痛永远建立在她自己的快乐之上。 可是此刻，艾丽的困难已经将路安娜包裹住了，她不知道如何排解这样的情绪，奥斯卡劝慰道：“路安娜，你感受一下，美杜莎失去孩子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感受？” 美杜莎失去孩子的感受，她想，每个人对于自己的孩子所抱有的期望是不一样的，路安娜感到自己的小腹空空的，她好想时光倒流，回到最初遇见勃朗特小姐的时候。 她只是安慰她，从不质问她。 路安娜擦了擦眼泪，继续和演员们一起排练了，她用尽全力沉浸在舞台的表演中，希望舞台上的一切是真实的，而现实中的苦难是虚假的。排练结束以后，路安娜和一个年轻的姑娘结伴而行，她们没有雇佣马车，好在这些天已经不再下雪了，两人裹紧了大衣迎着寒风前行，那姑娘告诉她自己曾经在一家富贵人家在做帮佣，但是那家男主人对她动手动脚，于是她一气之下就跑出来了，连工钱都没要。 第75章 路安娜问她有没有恋人，那姑娘羞涩的说自己和一个朋友住在一起，是一个姑娘。 路安娜惊讶道：“女孩儿，你们两个女孩儿……是？” 那年轻姑娘脸红的点了点头。 路安娜喃喃道：“这样也好，女孩子不用受生孩子的罪，更不用担心生不出来了……” 却不料那姑娘惊讶道：“什么？你知道了莉迪亚的事情了？” “莉迪亚？”路安娜刚想问莉迪亚是谁，却又马上想到了是之前的女主角，意识到这里面另有隐情，问道：“这，她是怎么了？” “莉迪亚怀孕了啊。”那姑娘见左右无人，索性和盘托出：“本来我们都排练很久了，可是莉迪亚的肚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大起来了，等到大家发现的时候，已经遮不住了，奥斯卡气的当场就发了飙，那些天我们一直以为这场戏演不下去了呢！” 路安娜没有想到奥斯卡对自己隐瞒了女主角替换的真相，但是想到这或许也是为了保护莉迪亚的隐私，也觉得情有可原，可是想不到接下来这姑娘的话更令她感到不可思议，那姑娘悄咪咪的说道：“你知道吗？听说啊，搞大莉迪亚肚子的人就是奥斯卡呢！奥斯卡这个人对谁都那么热情，你可千万别被他骗了。” “啊！”路安娜惊讶的喊了一声，立即道：“我不会的！” 两人走到一个十字路口，那姑娘匆匆和她分别了，路安娜看着她拐进一个幽深的破破烂烂的巷子里，而她前面的大路则那么齐整，像是通往宫殿。平心而论，路安娜并不是会再被男人花言巧语欺骗的女人了，她很早就识破了奥斯卡拈花惹草的把戏，她本来不该对奥斯卡的这些桃花事而惊讶的，可是她心里仍旧有些失望，出于被一个朋友的欺瞒。 艾丽的难产和奥斯卡的欺瞒，让路安娜的心情坏到了极点。她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了德雷尔的居所，仆人告诉她德雷尔先生今天去朋友家聚会，并揶揄的表示并没有特地为久居的客人特地准备晚餐，路安娜也没有用餐的胃口，径直上了楼。 她感到头很痛，或许是走了一路，吹了一路寒风的缘故，在温暖的房屋里，她的身体才渐渐放松下来，血液才渐渐回流，她感到心里闷闷的，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是找谁呢？在她感到脆弱的时候，她最需要的那个人在哪里呢？ 就在路安娜胡思乱想之时，突然响起来敲门声。 路安娜开门以后，只见伊阿宋端着一盘茶点站在门前，伊阿宋温和道：“我听到仆人说你刚回来，我给你留了一些茶点，你今天排练怎么样？抱歉，我今天忙着生意的事情，明天我一定陪你去排练。” 路安娜身心俱疲的退回到屋子里，她重重的坐在了巨大的沙发椅上，她没有胃口吃东西，也没有心情说太多话，她睥睨着伊阿宋，言简意赅的说道：“奥斯卡欺骗了我。” 屋子里的灯火忽明忽暗，伊阿宋在灯火闪烁间，看到路安娜的脸也是阴晴不定的，那一刻，内疚之感涌上心头，他结结巴巴道：“你，你知道勃朗特表姐生病的事情了？” 第63章 分道扬镳 有那么一瞬间，伊阿宋感到时间静止了。 窗外的冷风呼啸，仿佛是恶魔在疯狂的敲打着窗子，发出尖锐的呼叫声，伊阿宋感到耳边充满了这种呼啸声，让他的良心脆弱，束手就擒。 于是在路安娜的沉默下，他开始和盘托出：“我不是故意隐瞒你的！是奥斯卡那个家伙，他说勃朗特表姐得了很严重的传染病，如果让你知道，你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回去的！他说这样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我们都不是医师，就算回去了也只能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良久，路安娜站了起来，她硬邦邦的站在了伊阿宋面前，仰起头怒视着他，路安娜有很多话想说，要是从前的她，会变着花样的骂人的，可是现在的她，却觉得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说出来，终于，她无力的说道：“她可是你的表姐啊！” “路安娜，可这种传染病，你没有经历过，你不知道，像是恶魔的一样，一旦沾染上了，根本就逃不掉的！”伊阿宋据理力争道：“是表姐不肯跟咱们一起走的，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所以，那天，你是因为这个被奥斯卡说服的吗？他是怎么说的？”路安娜没有回答伊阿宋的话，两行清泪从她发红的眼睛中流了出来，可是伊阿宋却不敢伸手去擦拭泪水。 “他说，如果我不让你去参加表演，他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到时候我们谁也拦不住你回去找勃朗特……可是我后悔了，路安娜，我不该欺骗你，但是你也要明白，勃朗特小姐的命运只能是这样，咱们可以给她寄去一些钱，可是我们不能白白的去送死啊！” 路安娜没有说话，在伊阿宋不断的笨拙的解释，不断的引用着那些年听说过的瘟疫之恐怖，路安娜穿了鞋子，穿了大衣，接着推开伊阿宋从朝楼下走去。 “你要去哪儿？”伊阿宋慌张的跟了上来。 “我现在不想跟你讲话，”路安娜冷冷的说。 “拜托啦，路安娜，”伊阿宋跟在她身后解释道：“我也为表姐难过，今天一整天我都在到处打听表姐的消息，路安娜，可是我们要理智一点，你不会要现在回去吧？” 伊阿宋在路安娜出门之前拦住了她，路安娜瞪视了他片刻，接着冷淡道：“让开，不要逼我说难听的话。”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冒险。” “让开！”路安娜咬牙启齿道：“我是要去找奥斯卡那个混蛋！” 伊阿宋这一次让开了。 伊阿宋跟着路安娜一路来到了奥斯卡的住所，奥斯卡住在附近的一片板楼里，板楼里住的都是城市里的工薪阶层，一路上楼都能闻到温馨的饭香，听到父亲陪孩子玩闹的快乐声响。 只是一路寒气的路安娜，与这里和谐并不相称。 “奥斯卡！奥斯卡！开门！”路安娜喊了两声，门突然就开了，奥斯卡一脸笑意的还没有打完招呼，就看着路安娜和伊阿宋的神色明白了大概。 他后退了一步，将两人请了进去。 路安娜一把攥住奥斯卡的衣领：“奥斯卡！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啊？”仍旧在装傻。 路安娜几乎要气笑了，眼泪却流了下来。 奥斯卡见她稍稍冷静了些，委婉的说道：“路安娜，难道我不是为了你着想吗？告诉你，然后看着你回去送死吗？还是让你不舍得送死而左右为难？” 路安娜气到浑身发抖：“所以，你就用勃朗特来威胁伊阿宋？” “这怎么能算的上威胁呢？”奥斯卡平淡的说道：“我们只是用最理智的方式做了最不会伤害到所有人的选择而已。” “可是，可是，那可是勃朗特小姐啊。”路安娜感到头脑很乱，她被奥斯卡的巧舌如簧绕的头昏，但是有一件事却那么清晰的盘旋着，勃朗特小姐，勃朗特小姐。 “谁在意呢？宝贝，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在挨饿，在受冻，在生病，在死去，可我们拯救的了那么多人吗？我们只有自己变强——” “可是勃朗特小姐不是别人。”路安娜冷冷的打断他：“难道我们一起相处过得情谊，你就完全不在意吗？” “路安娜，谁会在意一个又老又丑的瘸子呢？可是你很不一样，你很美丽，你的美丽就是征服这个世界的利器，必须要好好利用才行，否则，它就会被世界反过来用于伤害你，就像你曾经经历的那样。” “奥斯卡，每当我以为你是个好人的时候，你总是会提醒我你是如此的恶劣。”路安娜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与绝望。 “什么是曾经的经历？”伊阿宋站在一旁敏锐的抓住了一句话。奥斯卡和路安娜两人却都没有回答，奥斯卡理了理被路安娜抓乱的衣服，放松的说道：“路安娜，生死有命，我们不能左右任何人的人生，我们要往前看，不是吗？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听说伦敦的市长这几天正在约克郡访问，德雷尔正在邀请他观看咱们的表演！路安娜，要是这次表演顺利，我们可就一只脚踩在伦敦那金贵的土地上啦！” “等一下，你说过，只要表演完这次，路安娜就会跟我走的！”伊阿宋上前一步质问道。 “呵！我说，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明日之星泯灭吗？”奥斯卡毫不客气的说道。 “你果然是个无耻的骗子！”伊阿宋恨恨道：“不过我们已经拆穿了你！路安娜，我们不必和这种骗子继续混在一起了，明天，明天我们就去出发去西海岸！” 他说着去拉路安娜的手，可是路安娜却甩开了他，冷漠道：“是你，不是我们。” “路安娜！难道你真的想要去找勃朗特表姐吗？我不会让你去的！”伊阿宋紧张的抓住路安娜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路安娜，你没有经历过那种亲历死亡的时候，你以为这是很轻松的很小的事情，可是我经历过！我知道死亡是多么可怖，多么的丑陋，多么的绝望，路安娜，我不仅不能去，而且不允许你去，我不能看着你把生命当做儿戏了。” 第76章 “不，你不能管我了。” “什么？” “因为，我不会和你结婚了。” “路安娜，别这样……” “不，我决定了，”路安娜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再也不想和你们这些虚伪的男人有任何瓜葛，还有，我以前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如果勃朗特小姐从这个世界上离开了，那么我也，我也会毫不犹豫的离开这个世界！因为我爱她，我爱她，胜过我爱所有人。”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对不起[爆哭][爆哭][爆哭]，前面三章（60-62）重新写了一遍，下一章是之前发的一章。请注意。 --------------------- 因为最近突然想起来最开始写这篇文的初衷，我想要展现那些不被宠爱的女性身上的光辉和美好，但是在写的过程中，我也常常有些偏离，最近又稍稍找回了一点感觉[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64章 风雪夜归 路安娜是在当天晚上离开的，好心的德雷尔借给她一辆马车，不出意外的话，会在第二天早上抵达豪沃斯。 但是在冰天雪地的雪夜里前行在乡野之路上，是很容易出意外的。 马车在市区里的行驶还算顺利，除了偶尔撞到路边冻僵了的野狗或者乞丐，路安娜已经无暇关注，马车走出城区，在蜿蜒崎岖的乡村小路上艰难的前行，路安娜坐在马车里，不时被颠簸的摇摇晃晃，她的心里很乱，随着城市的剪影慢慢消失在视野里，她知道她已经和伊阿宋彻底的分道扬镳了，可是她更担心的是勃朗特小姐的境遇，按照奥斯卡的说法，勃朗特小姐在路安娜离开的时候就大病了一场，后来因为冒着大雪给艾丽接生，又加重了风寒，至于到底是风寒，还是村子里正在流行的一种瘟疫，奥斯卡也说不准，他承认当初说勃朗特得了可怕的传染病只是夸大其词，想要说服伊阿宋而已，可是现在不论他说什么，路安娜都很难相信他了。 路安娜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时间已经很晚了，兴许已经到了半夜，可是路安娜的头脑十分清醒，即使想要休息一下也睡不着，马车行驶了一段路，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颠簸，路安娜抓住手边可以抓住的扶手，随着马车剧烈摇晃，接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呀，大叔？”路安娜掀起来厚厚的帘子急切的问道：“怎么停下来啦？” “小姐呀，情况不好呢，”车夫已经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他拿着煤油灯围着马车绕了一圈，最后说道：“车轱辘卡在这块石头这里啦！” 路安娜随之跳下车来，急切的凑上前去：“怎么办？我们一起推一推车试试！” 天气冰冷，路安娜感到自己说话的时候，上下牙齿发出僵硬的碰撞，但是她渐渐又感觉不到了，她僵硬的伸出手来和赶车人一起来到马车后面用力去推，尖利的岩石终于有所松动，感受到马车的震动，路安娜喜上门梢，大喊道：“咱们再用用力！大叔！使劲儿啊！” 月亮出来了，只有淡淡的一层白光，冷冷的照在这远离城镇的一片乡村夜路上，夹杂出一片片斑驳的阴影，那些影子是静默的，旁观的，随缘的，而路安娜和车夫身上投下的阴影却是狂热的、颤栗的，像是心念里生长出的守护神灵。 终于，随着手下一轻，笨重的车轱辘从那一处深沟里滑了出去，马车一个趔趄，将前面的马儿惊出一阵激鸣，可是路安娜惊喜的心情还不过一秒，下一秒她就叫了起来。 “不！不要！” 可是迟了，连续下了很多天雪的冰天雪地，雪白的圣洁的大雪妄图将一切掩盖起来，掩盖富贵与贫穷，甜蜜与悲哀，幼小的草木和幽深的水潭。 马车在马儿受惊之下向前狂奔，随着湿滑的地面，在路安娜的尖叫声中，连马带车突然陷落，翻入了一个由于表面结冰又落满雪而看起来像是平地的水潭里去。 “真是晦气啊！”车夫骂骂咧咧的上前，好在水潭并不算深，马儿在他的牵引下从水潭中爬了出来，路安娜站在一旁，心慌道：“怎么办啊？” “姑娘，这就是你不听劝阻的结果，你应当庆幸，要是刚才咱们在车上，现在掉进水潭的就是咱们两个了！”车夫翻身上马，他已经被这一晚的遭遇折磨的心烦意乱，说话也十分的没好气。 路安娜则只是喃喃的站在水潭边，疑问道：“咱们怎么办？” “咱们？”车夫拉了拉马儿的缰绳：“听我一声劝，现在您要是上马，咱们就一道回去城里，等到明天白天再请人来送您。” 一阵冷风吹了过来，路安娜浑身打了个寒颤，她担心万一回去又生了变故，她知道从自己离开那座金碧辉煌的宅院以后，她就再也回不去了，况且现今路已经走了一半，路安娜立即拦在马儿前面，阻拦道：“不行啊，我们不能回去！” “姑娘，你疯了吧！这么冷的天，咱们要是等在野外，会被冻死的！我好心带你一起回去，这匹马还不一定吃得住呢！” “求你行行好吧！勃朗特小姐等着我救命呢！”路安娜不安的说。 “姑娘啊，这天寒地冻的，只有你那个小姐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那车夫是个矮个的男人，赶车的路上一直咳嗽个不停，恐怕力气还没有路安娜大呢，现在他只想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家里和自己的婆娘热热乎乎的睡一觉，赚钱固然重要，但是今日他却吃了赚钱不要命的苦头！ “姑娘啊，你要是不肯走，我可就走啦！”那车夫见路安娜冥顽不灵，充满歉意道：“姑娘啊，这可不是我不送你。 ” 随着哒哒的马蹄声音渐渐远去，路安娜扭头看了看栽进水潭里的马车，她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试探着朝前挪去，随着一声惊呼，她整个身子跌到在地，顺着湿滑的地面朝水潭滑去，如果不是慌乱中抓住了地面上裸露的树根，路安娜的半个身子都要浸入水潭了。 她慌忙不迭的爬了起来，好在摔在地上的煤油灯还没有灭掉，路安娜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四下摸索着，终于捡到了一根粗壮的树枝，于是这根树枝就被当做了简易的探路的拐杖，陪着她小心翼翼的走在这片荒野里。 寒风呼啸，雪夜出奇的静谧，于是寒风的呼啸声就更好似嘶鸣。路安娜抬头四下望去，只见四周都是黑漆漆的，生生的透着一股幽深的可怖，该往哪里去呢？路安娜试探着走了几步，一阵冷风夹杂着细雪铺面而来，险些将路安娜整个人掀翻过去。 路安娜停下来大口喘气，可是她浑身快要冻僵了，她知道不可以停下来，路安娜心中又是惊恐，又是懊丧，仰头望去，月亮稀薄，星星也不见一颗，凄凄的如同此刻的她，那么勃朗特小姐呢？ 路安娜想到勃朗特，心中突然有了莫名的安定，她想起来那个她们躺在山顶上的夏夜，她想起来勃朗特小姐幽深如湖水的眼睛，路安娜觉得那湖水里好似有什么，可是她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于是她亲吻了她的眼睛，然后亲吻了她的嘴巴，她的身体，那时候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她向来胆大妄为，没羞没臊，在遇到勃朗特小姐之前她就是那么一个恶劣的凶悍的小泼妇，可是在那个夜晚，她只想要平静，只想要沉溺，只想要深深地融入到勃朗特小姐的身体里。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子的情感？ 那天晚上，她们都说了什么？勃朗特小姐说她最喜欢夏天，因为夏天的风来自东方，来自太阳升起的地方，而冬天的风来自西北方，带着冰雪女巫的残酷无情。 路安娜问她什么是冰雪女巫？ 勃朗特小姐说冰雪女巫是一个很可怜的女人，她原本是个很温柔、很和善的女人，可是有一天她被自己的爱人欺骗又抛弃了，她的心变得很冷很冷很冷，比世界上最寒冷的地方还要寒冷，以至于她哭起来时流的不是泪水，而是冰块，她哭啊哭，到处都结冰了，于是掌管四季的女神让她来负责冬天的冰雪，每当冰雪女巫难过的时候，她就会大哭，而她的泪水会变成冰雪落在这个世界…… 路安娜此刻想起来冰雪女巫的故事，心中竟然不觉得恐惧，反到思忖，连日不觉的大雪，这一次冰雪女巫一定伤心极了吧? 路安娜回想着和勃朗特小姐的话，突然间灵光一闪，她想起来那天在山上，勃朗特小姐是如何如数家珍的告诉她如何看星星月亮辨别方向，如何看树木的长势辨别方向，还有如何通过风的方向辨别方向。 路安娜感受到西北风剧烈的冲击，惊喜的意识到，只要顺着风吹往的方向，那么她就能走到豪沃斯村！ 顺着风向走，反倒可以省一些力气，路安娜的心中有充满了希望，她想着这样可以保存很多力气，说不定天亮的时候，就能看到豪沃斯村那高高的水车，她心里想着勃朗特小姐看到她突然出现的惊讶，一定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又担忧的想，勃朗特小姐一定要撑住啊，她既然会医术，就应当知道怎么治疗自己，或许等到路安娜抵达的时候，勃朗特小姐已经恢复健康了！ 第77章 那真是太好了！路安娜一定要她给自己煮上一碗热乎乎的豌豆汤，她要说这些日子里她对那些烧鸡烧鹅炸猪排烤羊腿已经吃腻了，她可能天生就不适合过那种富贵人家的日子，她天天想日日盼的就是勃朗特小姐做的那一碗豌豆汤，热乎乎，香喷喷，想想都要流口水。 路安娜在寒风中彳亍着，可是，她的步伐越来越慢，黎明和豪沃斯村也没有像想象中那么快到来，渐渐地，脑海里的豌豆汤已经模糊了，她爬上了面前的一座山坡，还没有来得及叉腰喘口气，脚下就一滑，整个人滚了下去。 路安娜感觉自己滚了很久，滚到很多很多的记忆碎片都从四面八方涌来，她想起来很多事情，又好像对每一件事都很陌生，那些真实存在过吗？她感到浑身都很痛，像是粉身碎骨了一样，她会死在这里吗？就像是那个绝望的进入河流的春日。她想要爬起来，她想要站起来，想要抬起来胳膊，腿，脚，可是她感觉好累，而身体又好重，那春日结冰的河水淹没了她，压着她不能动弹，压得她胸口好痛好痛，可是她不想挣扎，因为像她那样的被这个世界早就遗弃了早就厌恶了毫不关心的人啊，为什么还要努力的活着呢？ 可是她却活下来了，在一个春天，一个万物萌芽的日子里，她再一次活下来了，从那时候起，她不用再努力的一遍遍的哀求自己好好活着好不好，像每一个人那样想要活着好不好，不用再努力的寻找一切苍白的没有力量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努力的活下去了。 现在，她只是想要活着，要活着，因为，勃朗特小姐还在等她！ 第65章 漫长的梦 路安娜好似做了一个梦。 一个十分奇幻的梦。她梦到了时光倒流，她的身体坠入河底，她的口鼻被掩住，压着她的胸口喘不上气来，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被巨大的石头向下压去，向下，再向下，却又始终触摸不到身下的底部，于是她开始后悔了，她开始紧张，恐惧，害怕深渊之下迎接自己的东西的什么。 后来她好像听到了一个从未听过的陌生声音，却又感觉好似很熟悉了。 那个声音说： 我有感觉吗？ 我是什么？我是魂灵，我是碎片，我是虚无的依附的飘摇的幻觉。 那个声音那么微弱，好像不仔细听就会被忽略一样，但是路安娜却听得异常清楚，好像就在她的耳边，不，不是耳边，在她的身体里，但是她不知道那声音是在她的皮肤里吗？手指里吗？大脑里吗？还是心里？ 她努力的挣扎着，想要找出来那个声音的藏身之地，可是她的身体却全然不听她的使唤，她在下坠，一直下坠，她感到恐惧一点点扼紧了她的喉咙，她开始失去力气，开始放弃挣扎。 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的绝望吗？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走向那条河流的，她厌倦了狭窄的巷子，阴暗的房屋，拥挤的床铺，发霉的食物，她也厌倦了那些贪婪的、冷漠的、鄙夷的眼神，厌倦了假装强硬的和那些欺负她的人吵嘴打架，她也厌倦了一次次相信有人能带她离开泥潭，却又一次次被欺骗，将她的信任一点点掰碎。 终于，她的魂魄在身体破碎之前已经破碎了。 她是在一个夜晚，终于绝望的发现自己再也没有力气拾起来自己丢失的灵魂以后，才走向那条河流的。 她只是没有力气了，再也没有力气抵抗，没有力气装出来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没有力气去相信，去渴望，去爱了。 她是在自己已经毁灭了以后才走向的毁灭。 可是她没有想到，一个和她毫无关系的人，竟然费尽了力气将她从厚厚的绝望泥土挖了出来。 勃朗特小姐，那天她是怎么蹚进了跌宕汹涌的水流，是怎么从深沉的河水中将她的碎片一点点捡了起来？她是一块块翻开那些锋利的岩石吗？她一点点挖开那些肮脏的淤泥吗？她的手是否会很痛？ 路安娜想要摸摸勃朗特小姐的手指，那只可以治疗疾病、点石成金的手指，她的手指已经冻僵了，她的身体太疲惫了，动也不动不了，可是她想摸一摸勃朗特小姐，摸一摸勃朗特小姐鲜血淋漓的双手。 路安娜感到自己的手指微微的动了动，接着她醒了过来，天边一片幽蓝，启明星格外的亮，她竟然在这寒冷的荒郊野外睡过去了！或者是昏倒过去了，可是或许是勃朗特小姐的信念保佑着她，让她醒了过来。 路安娜试图爬起来，却还没有站起来，身子又直直的倾倒了下去，她意识到自己的手臂，腿脚全都已经冻僵了，如果她刚才没有醒来，她毫不愿意自己将永远都不会醒来了。 真是命大，这一次她懂了，她要好好珍惜这一次的命大。 路安娜坐在原地搓了一会儿手脚，才堪堪能站起来，她的手已经没知觉了，拄着木棍的手像是另一个木棍，可是她全都顾不上，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必须向前走，向勃朗特小姐走去。 天色渐渐明朗，积雪在星光下折射出光辉。路安娜在孤独的星光下跋涉，可是每走一步，都感到自己心里多了一分踏实，她从未如此的踏实过，终于，她在冰雪中看到了那座村庄。 早晨的豪沃斯村还在沉睡中，孤独又安静，路安娜心里充满了热火，甚至感到手脚也不那么僵硬，好似已经恢复了疼痛的知觉，她甚至要跑起来了，她穿过那些熟悉的道路，那些堆得高高的稻草谷堆，那些嚼舌根的邻居门口，一切都是那么亲切，那么可爱。 一直到，她远远的看到那个在过去这一个月里无数次出现在梦中、而此刻在冰雪下摇摇欲坠的房子，她从来没有注意到，原来这房子竟然是那么小，那么破败，此刻是那么孤独、那么落寞的伫立在这个世界上。 路安娜丢掉了陪伴自己一路的拐棍，她推开了门，只见里面黑洞洞的，并不比外面温暖一些。路安娜掀开里屋的帐子，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勃朗特小姐。她感到一种渴求已久的喜悦涌上心头，几乎要哭出来了。 “勃朗特！”路安娜的喉咙涌过一阵暖流，让她已经干枯的喉咙热的发涩，她扑到了床边，轻轻摇了摇勃朗特小姐。 勃朗特小姐睡觉很轻，通常一点儿动静就会醒来，路安娜凑上去仔细的看，才发觉勃朗特小姐苍白的脸上沁着一层淡淡的薄汗，从她蹙着的眉头上，可以猜测到她似乎在睡梦中也经历着无法抗拒的痛苦。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抚摸勃朗特小姐的脸颊，滚烫的触感让她僵硬的手指感到疼痛，路安娜触电似的缩回了手，她小心的搓着手，试图让自己的体温恢复正常，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这个房子也并不比外面暖和。她的双手搓热了，小心的贴到了勃朗特小姐的额头，就像曾经勃朗特小姐那样为自己测试发热那样，她的手指再次传来灼烧感，她意识到了勃朗特小姐真的生病了。 路安娜来不及换下已经被雪水浸湿的外衣，她跑到外面的厨房里，这个从前被勃朗特小姐打理的井井有条的地方，此刻水壶里已经没有水，桌台上也落着一层灰尘，路安娜不敢想象勃朗特小姐是多久没有用过厨房了，好在地上还堆着一叠干燥的木柴，于是她连忙生了火，随着火苗愈燃愈烈，她的身体也渐渐复苏了，她烧热了水，脑海里回顾起来勃朗特小姐曾经给自己治疗发热时候的药物，那时候路安娜脾气很坏，不肯配合着吃药，勃朗特小姐详细的和她介绍每一味草药，那些味道奇怪的草药在她的口中与爱情、仇恨、忧郁、悲伤链接在了一起，到底为什么有人会在背地里说勃朗特小姐乏味？路安娜觉得她的世界好大，好大，而自己一靠近她，就会感到无比的安全。 路安娜照着勃朗特小姐曾经的介绍配好了草药，然后急急的来到卧室里。此时已经天亮了，晨光凉凉的落在勃朗特小姐的脸上，路安娜她将草药放在床边的桌子上，轻轻的呼唤勃朗特小姐。 可是勃朗特小姐并没有醒过来。 路安娜不会知道，勃朗特只是不想活下去了。 她连水都不喝。只是想要死掉而已。 “勃朗特，勃朗特，醒醒啊，不要睡了……”路安娜开始用力的摇晃勃朗特小姐，但是后者仍旧一动不动的，甚至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路安娜端起来草药，舀了一勺药水朝勃朗特小姐的嘴巴送去，可是太徒劳了！ 药水一点儿都不能进入口腔，反倒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路安娜的手开始哆嗦了起来，她控制不住的哭：“别吓我啊，对不起，别吓我好不好，对不起……” 可是不论她怎么哭诉，勃朗特都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听不见她的声音，也看不到她的泪水，路安娜哆哆嗦嗦的将药水放在一旁，看着勃朗特小姐平静的面容，突然心生一计。 她将勃朗特小姐扶坐了一起，一手将她搂在怀里，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种姿势搂着勃朗特小姐，才知道看起来那么宽厚高大的勃朗特小姐硬邦邦的骨瘦如柴，路安娜顾不得想太多，她另一手拿起来药碗，自己对着药碗灌了一口，然后她扭头靠近勃朗特小姐的嘴巴，接着两对干裂的嘴唇互相碰撞，她的舌头撬开了勃朗特小姐铜墙铁壁的关卡，将一口苦涩的药水渡了进去。 第78章 路安娜停下来，见药水进了勃朗特小姐的喉咙里，才松了一口气。于是她又喝了一口，故技重施渡了进去，勃朗特小姐如此渐渐喝下了大半的药水，路安娜又含了一口药水，还不待投喂进去，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药水撒在了脖子上，她感到黏腻腻的。她原本只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可是接着却不受控制的一直在笑，但是奇怪的是，让她无法控制大笑的原因一点儿都不好笑。她想起来曾经有一次和勃朗特小姐上山采药，在一处峭壁处，看到一只金毛碧羽的母鸟嘴对嘴喂养一只幼鸟，那只幼鸟毛都没长齐，灰扑扑的十足的丑，路安娜最先看到那一幕，拉着勃朗特想要嘲讽那只鸟儿，可是勃朗特小姐却仰头看着，眼神里充满了一种莫名的宁静，那只宁静让路安娜说不出话来，于是她们两个就站在那里默默的看了好一会儿。 这件事一点儿都不有趣，甚至因为她们专心的看鸟，导致放在一旁篮子里的饭食被狐狸之类的动物给叼走了都不知道。可是路安娜此刻却笑个不停，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然后眼泪越来越多，以至于她不得不在脸上胡乱的抹上一把，不摸不知道，她看到满手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崩溃的心情，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就在她嚎啕大哭之间，突然怀里的人动了动，路安娜起初没有感觉到，但是突然听到干涸的咳嗽声，她立即止住了哭声，低头看去，只见勃朗特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没有评论吗呜呜 第66章 表达心意 “路安娜……” 勃朗特小姐不敢相信她的眼睛，当她开口以后就立刻自嘲了起来，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映入眼帘的人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怎么会呢？这怎么可能呢？她一定是疯了，出现了癔症，她突然想起来小时候曾经在村子里看到过一个疯女人，不论春夏秋冬都飘荡在河边翘首以盼的等着离开自己的心上人归来，村子里的人每当没有新八卦了就喜欢传那个疯女人的笑料，勃朗特小姐对她又好奇又害怕，好奇与害怕的叠加态让她常常躲在河边的暗处，偷偷的观察那个疯女人，后来在一个冬天那个疯女人发现了她，她问勃朗特的名字，家里有几口人，她温柔礼貌，说话有条理，完全看不出来哪里疯了，勃朗特出于诚实一一回答了，接着那个女人毫无征兆的话锋一转，告诉勃朗特她的心上人明天就要回来了，叫勃朗特小姐明天一定来河边观看。勃朗特小姐见她说的信誓旦旦，脸上露出那种奇异的光彩，好像那天下午的阳光全都打在了她的脸上，勃朗特对于这意外的邀请感到腼腆又害怕，立即跑开了，等到第二天她按捺不住好奇来到河边的时候，远远地看到很多村民聚集在那里，勃朗特以为那个疯女人说的是真的，鼓足勇气钻到人群里，看到的却是从河水里被打捞上来的那个女人，身上还挂着冰渣，将她脸上那奇异的苍白的笑容冻结住了。 后来勃朗特小姐从医以来，多次遇到那个疯女人回光返照的一幕，病人会在重病的晚期突然看起来十分的健康，然后在家人们以为一切都要好起来的时候溘然长逝。勃朗特小姐常常好奇，那些垂危的人们在回光返照的时候看到的是什么呢? 他们是不是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现在，她看到路安娜的时候，误以为自己已经步入了生命垂危的高光时刻——见到心心念念的人。 “啊！你醒啦！你醒啦！” 路安娜杀猪似的嚎叫打断了勃朗特小姐哲学的沉思，她在被路安娜发疯的拥抱着，用力的被亲吻着的时候，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她的幻觉，那么，兴许也在暗示着另一件事，她不会在第二天早上消无声息的死掉。 她原本并未觉得自己得了要死的病——只要及时的治疗，总会有慢慢好起来的时候，真正的问题在于，她的病在心里，她失去了治疗的欲望，她躺在冰冷的床上，宁愿被冰冷吞噬她的身体，她的感官，她的每一个毛孔，才能让她的心不那么引人注意的疼。 “勃朗特，勃朗特，你怎么样？你说话呀！”路安娜在亲吻之余，终于停下来焦急的看着勃朗特小姐，她太害怕了，她害怕勃朗特小姐像是一个无法自控玩偶，她害怕她只是睁开一下眼睛，然后又会长久的闭上，她害怕安静，害怕自己呆在沉睡的勃朗特小姐身边手足无措，勃朗特是她的主心骨，是她的镇定剂，她感到恐慌极了。 “真的……是你啊……”勃朗特小姐努力的看向路安娜，想要将她装进自己的眼睛里，她用尽了力气想说话，可是她似乎沉默了太久，声带十分的滞后。从路安娜离开以后，她就大病了一场，她的身体一向康健，却没有想到那一场大病让她卧床不起，没有人来照顾她，她也没有什么求生的欲望，可是老天却不甘心让她这么放纵的死去，她躺了三天以后，竟然又像个没事人一样下地活动了，那时候勃朗特小姐下定决心珍惜这一次新生，彻底忘掉过去的人和事，就像那个人从未出现过一样，而她的生活一如既往的乏味又平静。 就在她大病初愈以后的一个晚上，艾丽家的一个仆人匆匆敲响了她的房门，勃朗特小姐收到了艾丽难产的消息以后，立即跟着仆人冒着风雪前去，那个晚上风雪多大啊，寒风刮得她睁不开眼睛，可是她的步履坚定，心情急切，甚至感受不到寒冷，甚至忘却了自己身体未愈，她永远永远不能忘记看到艾丽的那一刻，起先她并没有看到艾丽，引起她注意的是一股海水泛滥的腥味儿，所以才让她觉得躺在一片血泊中的艾丽像是一条垂死挣扎的翻着肚皮的鱼，她尽力了，如果她不尽力，艾丽一定熬不过那一个晚上，可是所有人都面如死灰，因为那个拖出来的硬邦邦的死去的婴孩，甚至无人关怀垂死的像是一条脱水的鱼一样的艾丽。 勃朗特小姐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穿过寒风与暴雪回家的，她脑海里全都是血淋淋的场景，她在想如果躺在床上的路安娜，她和她该怎么办呢？她在想为什么女性，要承受全部的痛苦，甚至到丝毫不顾及自己的死活？回家以后就彻底的病倒了，她感到周遭有着挥洒不去的鱼腥味儿，让她恶心，忍不住的想吐，一直到她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她整个人乏力的倒了下去。 她感到累了，寒冷和姐侵袭着她，而她却不想往年那样，斗志满满的准备好过冬的柴火，食物，她感到这个冬天来的那么突然，而看起来又那么漫长，她觉得自己熬不过这一个冬天了。 勃朗特一开口，路安娜就开了闸似的大哭起来，在她一边哭一边喋喋不休的哭诉中，勃朗特小姐终于确认路安娜真的回来了，这真的不是她的幻觉。 勃朗特用力的抬起来手，她触摸着路安娜的脸颊，路安娜瞬间噤了声，只是低低的继续的抽噎着说不出话来。真的是她，这一切都是真的，原来命运真的还在温柔的照顾她呀，勃朗特已经心怀感激。 “你怎么回来啦？”勃朗特有很多话想说，说出来的却是那么平平常常的一句话。 “我听说你病了，”路安娜一开口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奥斯卡那个混蛋，他一开始没有告诉我……他还说你得了很严重的病……” “唉……”勃朗特的眼皮沉重的下垂着，她突然重重的咳嗽了几声，路安娜用力的给她拍了拍后背，勃朗特小姐却撑着力气将路安娜推了一把。 “怎么？”路安娜惊讶万分。 “他们说的没错啊，”勃朗特小姐缓慢的说道：“我想我快要死了，路安娜，你快些走吧，我怕我会把病气传染给你呢。能在临死之前见到你一次，我已经很满足了……” 路安娜却只是用力的摇头，天知道，如果她不回来的话，勃朗特小姐会怎么样？她会一个人默默地死在这个冬天，然后等到春暖花开的春天才被人发现吗？ “我不怕。” “路安娜……”勃朗特小姐微微唤了一声。 “嗯。”路安娜等着勃朗特小姐说下去，可是她却什么都没有说，于是她只好回应了一声。 勃朗特小姐突然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待平静了下来，她长舒了一口气，几乎是用气音说道：“像做梦一样……” “不是做梦，”路安娜凑上去哭着说道：“你会好起来的。” “别靠我这样近，我太丑了。” “不，你不丑。 ” “路安娜，不必安慰我了，我知道我，我是一个又丑又跛的女人。 ” 路安娜哭了：“如果你还在生我的气，我向你道歉。” “我没有。”勃朗特小姐焦急的反驳，又咳嗽了几声道：“你能回来看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我不光回来看你，而且我再也不走了！”路安娜哭着说道：“勃朗特，我再也，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 勃朗特声音十分的虚弱，比她的精神还要脆弱，她好像是用尽了力气说的话，有些慈爱：“傻孩子，别赌气呀。你要有新的生活，你和伊阿宋走得远远地，在海边建一栋房子，养很多个孩子，在冬天的火炉边喝着茶，吃点心……” 第79章 “不要，不要！”路安娜固执的摇头。 “勃朗特，你太没有良心了！你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吗？马车坏掉了，我只好徒步走来，我的手全被划破了，我的脚也冻僵了，你知道我摔了多少跤吗？你看我！你看我的胳膊，你看我的腿！” 路安娜一边说着，一边挽起来袖子和裤腿，像是小孩子在亲昵的大人面前撒娇邀宠一样让勃朗特看自己的伤口，她身上的伤口果然是触目惊心的，路安娜一边给勃朗特小姐展示，一边说道：“我回不去了！勃朗特，那些男人都是些只顾着自己保命的胆小鬼！我看不上他们！勃朗特，我跟他们闹掰啦！” “天啊，路安娜……”尽管勃朗特小姐此刻饱受病痛的折磨，可是看到路安娜身上的伤口，心疼的感觉让她清醒了很多，好似突然有了力量，她用力的抓着路安娜的手臂，喃喃道：“路安娜，路安娜，怎么可以让你这样……可是我，可是我快要死了……” “不要说死，不要这么说，”路安娜开始像个冥顽不灵的孩子一样大哭起来：“不可以死，勃朗特，如果你死了，我在这个世界上该怎么办啊？你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办啊？我再也不能忍受没有你的每一天了！” “路安娜，我，我，”勃朗特小姐的心跳动着，有些长久以来郁积在她心中的话想要喷薄而出，她要问出来吗？ 第67章 度过寒冬 “勃朗特！你有什么话我们以后再说！”不知道是不是勃朗特小姐太过于敏感了，她感觉路安娜似乎是故意打断了她的话，她虚弱的躺着，并无什么气力去与路安娜抗拒，实际上路安娜只是太急切了，她太恐惧，太害怕勃朗特小姐一闭上眼睛，就再也不能跟她说一句话，路安娜站起身急切道：“勃朗特，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能医好你？” “路安娜，别费劲了……”勃朗特感到万念俱灰。 “我不许你这样说！”路安娜变了脸色：“你再这样说话，我可要生气了！要是我生气了，你可别想要哄好我！我就是这么和伊阿宋，和奥斯卡闹掰了的！”路安娜故作勇往直前、无所畏惧，可是她的勇敢在看到勃朗特小姐的眼睛那一刻就溃散了，她气势汹汹的说着，却猛然间又嚎啕起来：“勃朗特，要是你死了，就再也没有人会爱我了！” 爱，她说的爱是什么？是姐姐对妹妹之间的爱，还是男人对女人的爱，还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疯狂的占有的又近似扭曲的爱？ 勃朗特小姐感到自己的身心俱疲，问啊，问出来啊，别再让自己受这样暗无天日的折磨，可是她的嘴巴张了张，却还是退缩了。 “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路安娜擦了擦眼泪，故作凶巴巴的问道：“告诉我，我要拿什么药？” “路安娜，”勃朗特小姐轻轻的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你现在，应该去煮一碗热汤，暖和暖和，可惜，我想厨房里没什么食物了，你去翻翻靠墙的那个橱子，应该还能找到一些干蘑菇，你饿不饿？” “别管我了，亲爱的勃朗特，”路安娜摇着头：“告诉我，我们需要什么药，如果家里没有的话，我就到山上去采药，勃朗特，别不相信我，我很能干的，我从前和你一起去山上，我记得路，也认得那些花花草草的，勃朗特，”她又哽咽了起来：“等到雪停了，等到天气暖和了，我还想和你一起去山上采药，采鼠尾草、莳萝、迷迭香、穗花牡……花，好不好啊，这一次我会很勤快的，你一定要好起来好不好？” 勃朗特看着路安娜糊满了泪水的脸，她的脸上原本混着路上的脏污泥巴，现在已经糊了一脸，勃朗特好像现在才注意到路安娜的脸上沾满了淤泥，竟然下意识的咯咯笑出了声。为什么她刚才完全没有注意到？因为她担忧吗？因为她恐惧吗？因为她心如死灰对一切都不抱有希望吗？ 而路安娜用不准确的名词念着那些草药的名字，那些曾经在山坡、草地上追逐的时光重现在眼前，明明没有过去很久，为什么却觉得恍若隔世一般呢？春天，田园，百鸟齐鸣，百花齐放，没有饥饿，没有寒冷，没有外人，只有她们两个，相守在一起。 她那被冰雪封印的心好似被春天的风融化了。 见勃朗特莫名其妙的发出笑声，路安娜一瞬间噤声的看着她。 勃朗特小姐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她本着严谨的习惯再次劝说：“路安娜，我还不确定……我有可能只是普通的发热，这当然是最好了，我只要喝一点退热的草药就好了！但是，还有一种可能，我可能在去给村里人看病的时候染上了从外地传来的那种传染性的热病，如果那样，我可万万不能留你在这里了。” “不，勃朗特，不论是什么情况，我都会留下来照顾你的。”路安娜毫不犹豫的信誓旦旦道。 “你确定吗？” “我非常确定。” “路安娜……” 路安娜看着勃朗特，十分坚决的说道：“我很确定，勃朗特，我把我的命交给你，求你，求你也把你的命交给我吧！” 这是她的告白吗？还是只是她一贯的甜言蜜语，但是勃朗特小姐，她敏感多情的内心被路安娜的誓言冲垮了理智，她再也说不出赶路安娜走的话。 路安娜按照勃朗特小姐的指示，在屋子里找了药来煎，她看着勃朗特小姐将一碗药喝下，才觉得心里一块大石头稍稍落了地。她从橱子里找出来干蘑菇，又从地窖里找了萝卜和甜菜根，全部倒进了锅里煮了起来，她当然并不擅长做饭，只是记得从前勃朗特小姐让她帮忙盯着锅什么时候煮沸，将锅盖拿开等沸水落下，再将锅盖放回继续煮，如此三次以后饭菜就熟了。她照猫画虎，在水沸了三次以后，舀了一碗汤端给勃朗特小姐。 勃朗特小姐喝完了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们两个人都觉得勃朗特已经好多了，脸色不那么苍白了，皮肤也不再松垮垮的了，路安娜搀扶着勃朗特小姐坐了起来，然后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勃朗特小姐尝了第一口汤。 “怎么样？”路安娜露出了小鹿似的眼神。 “很好。”勃朗特小姐善意的评价着。 “真的吗？你可不要骗我！” “没有骗你，”勃朗特小姐证明似的，大口大口的喝着，不一会儿碗里的汤就见了底，路安娜相信了她的话，惊喜道：“想不到我做饭也是一把好手！勃朗特，你放心，我什么都能做好！我可以洗衣服，煮饭，打水，砍柴，勃朗特，你只管安心的休息，然后早点好起来！” “好啊，”勃朗特看着路安娜信誓旦旦的样子，微笑着：“你也快吃点东西吧。” “我不饿！”路安娜用力的摇了摇头，却突然肚子里传来饥饿的声响。 她不好意思的看着勃朗特，站了起来，扶着勃朗特小姐躺下，给她掖好被角，脸上洋溢着笑容：“你先睡一会儿，我吃完饭去买点肉，给你好好补一补，”她像是哄小婴儿一样的俯下身子对勃朗特小姐说话，然后亲昵的亲吻勃朗特的额头和脸颊，然后心满意足的说：“你太瘦了，亲爱的，不过没关系，等你病好了，你也会胖起来的。” 路安娜脚步轻快的来到厨房，给自己舀了一碗汤，闻着碗里的香气，她才感受到自己已经饥肠辘辘了，她大口的端着碗喝汤，刚喝了一口，感觉哪里怪怪的，但是来不及多想，饥饿感让她狼吞虎咽了起来。 等到她喝完一碗汤以后，她突然尖叫起来。 “怎么了？”卧室里立即传来吱吱呀呀的木床摇动的声响和勃朗特小姐嘶哑的声音。 “哎呀，我这个笨脑袋！”路安娜快步跑回卧室，按住了吓了一跳的勃朗特：“别动啊，对不起，我吵到你了。” “没关系，你怎么了？可是烫到了？” 路安娜摇了摇头。 勃朗特小姐心急如焚：“那是怎么了？” “我……”路安娜有些欲言又止了片刻，才说道：“我忘记放盐了呀！” 勃朗特小姐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这个虚张声势的坏姑娘！ 路安娜看着她，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刚才喝了怎么不告诉我？” “我没有尝出来呢，还以为是我生病了，尝不出来……” “我们的医师小姐也有味觉不灵敏的时候，还是正直的小姐有说谎的时候？” “医师会失去味觉，正直的人也会说谎，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勃朗特小姐依旧一本正经的解释着她的价值观，却看到路安娜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眼神十分的古怪。 她正要疑问，路安娜却突然扑上去，将脸颊贴着她的脸颊，黏黏糊糊的在她耳边说：“可是我相信你，你永远不会骗我的，对不对。我相信你，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相信的人。” 那么你，可不要再离开我了啊。勃朗特小姐心中微微的叹息。 下午的阳光刺了进来，两个人都觉得身上暖呼呼的。路安娜再一次留了下来。就像她第一次被勃朗特小姐留下的时候，是不是那时候就预示着，她与勃朗特小姐之间有着某种剪不断的纽带？而如果一次剪不断，就永远都剪不断，这种纽带比所有的海誓山盟、签字盖章都要牢靠，这是命运给她们两个系上的丝线。 第80章 这一次，路安娜不再是那个无端发怒、自暴自弃的坏姑娘了，从她回到这个摇摇欲坠的旧房屋时，她心中就莫名的升腾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责任感和一种无法抑止的勇气，这一次，是她承担起所有的事情来，是她保护勃朗特小姐。 勃朗特小姐吃过药，喝过汤以后，终于沉沉的睡去。路安娜趁着她睡着了，整个屋子里翻箱倒柜，终于在箱子底下收到了一袋沉甸甸的钱币。路安娜暗自庆幸自己的小聪明，她揣着钱币去了集市，雪后的村庄仍旧沉浸在一种凄凉的死寂中，去集市的路上不曾碰到以往的熟人，倒是要买的东西都变得很贵，种类也不全，路安娜买了些面包、黄油和一些肉类，钱袋里的钱币就所剩无几了。 买完东西往回走的时候，经过卖私酿酒的玛丽大妈门前，路安娜只见大门紧闭，从前从早到晚开着的窗子也紧闭着，路安娜在窗边敲了敲，不见有人回答，于是隔着门喊道：“玛丽大妈！玛丽大妈！” 却始终不见有人回答，路安娜正疑惑间，对面的一户人家哐的一声拉开窗户，嚷嚷道：“别喊了！从早到晚招些酒鬼，死了都没个清净。” “你说什么?谁死了？”路安娜惊讶的问道。 “还有谁呀！胖寡妇玛丽呗！别吵了！” “她得了什么病？”路安娜不顾对方的不耐烦，跑上前去问道。 哪知那人却瞪了她一眼，十分不耐烦道：“瘟病！小心点吧！”说罢，又“咣”的一声将窗户合上了。好似这窗户外面有什么吃人的恶鬼似的。 路安娜心情沉重的朝家里走去，她想不到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村子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她离开之前还一脸红润的酿酒的玛丽大妈，竟然突然之间就去世了。 究竟是什么瘟病，勃朗特小姐知道玛丽大妈离世了吗？勃朗特小姐也没有办法吗？她突然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勃朗特小姐会撑过这个冬天吗？ 作者有话说： 感觉还需要一章，第二部分才能结束呜呜 第68章 迎接春天 路安娜从前不信上帝，她觉得如果有上帝，为什么会让这个世界上有的人吃喝玩乐，有的人却在水深火热中？她觉得，如果真的有上帝，这也只能证明这个上帝不是个好人。 可是现在，她却不得不信了。 她去了一次教堂，是夜晚一个人偷偷摸摸去的，独自跪在忏悔室里，她忏悔自己过往人生里的过错，忏悔贪念，享受，欲望，最后，她希望一切的痛苦都由自己承担，只要勃朗特小姐能够好起来。 那些天勃朗特小姐的身体忽好忽坏，在路安娜悉心照料的前几个晚上，她们都觉得勃朗特小姐的身体好多了，甚至两个人都开始商量着，过两天两人一起到山上抓点儿野兔子、野鸡来过冬，那天路安娜才知道，勃朗特小姐卖掉土地的钱根本不够打发她父母的要价，是勃朗特小姐自己贴补了些才凑齐，黑心的小布朗，黑心的爹妈！路安娜的眼泪又不值钱的落了下来，这一切麻烦都是她造成的，她简直是勃朗特小姐的灾难！ 可是勃朗特小姐擦干了她的眼泪，对着她伸了伸懒腰，说自己的身体好多了，过不了几天，她就可以上山采药，有些珍贵的药材只在冬天才会长出来，到时候可以卖很大一笔钱！ 路安娜被哄好了，在期待中和勃朗特小姐一起进入梦乡，甚至梦里，她梦到了两个人在山上挖出来一罐金子里，金子落在地上，发出“珂珂”的声响，金子掉落的声音不断的在耳边响起来，路安娜开心的笑出了声，从梦中醒来。那时候天将要亮，她听到勃朗特小姐在她身边用力的咳嗽，几乎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一般。 路安娜将勃朗特小姐扶了起来，配合的给她拍着后背，等到勃朗特的咳嗽渐渐缓和以后，勃朗特小姐十分歉意：“抱歉，我把你吵醒了。” “你应该叫醒我的，你知道，我睡得像猪一样！”路安娜着急的说，她紧张的看着勃朗特：“你怎么样？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勃朗特小姐摆摆手，只说自己没什么大碍，又让路安娜去按照方子煎一碗药来。 路安娜下床去煎了一碗药端给勃朗特小姐，端来的时候发现勃朗特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路安娜想要去唤醒她，一伸手却摸到勃朗特滚烫的额头，吓得她险些把碗里的药给打翻了。 好在勃朗特小姐醒来了，虚弱的喝了药，却连说话的气力也没有了，她睡了一上午，中午路安娜叫她起来吃药，好不容易将她唤醒了，却发现勃朗特似乎有些不对劲。 勃朗特小姐用迷迷瞪瞪的眼神看着路安娜，她不去接路安娜手里的药碗，反倒抓着她的袖子叫她亲爱的。 这可把路安娜吓坏了，向来一本正经的勃朗特小姐，从未说出亲爱的这样的词，就在她惊魂未定的时候，又听到了勃朗特小姐叫她宝贝。 路安娜听说过女巫缠身的事儿，据说那些失去肉身的魔鬼会挑虚弱的女子趁虚而入，占据她的身体，吞噬她的灵魂，让她成为为其所有的女巫。尤其是这段时间里到处肆虐的瘟病，就有人说是魔鬼指使女巫投毒所致。路安娜从未见过勃朗特小姐这样缠磨的样子，夹着声音叫她亲爱的，哀求她永远不要离开自己，就是喝过酒的勃朗特也是一本正经的，跟她轻声说要早些睡觉，不要过度饮酒，路安娜一想起来曾经那般甜蜜快活，而现在勃朗特小姐却是失去了理智的样子，她彻底的慌了。 路安娜只能顺从着她，哄着她吃药，睡觉，甚至在勃朗特小姐睡着以后，在她的床边点燃了迷迭香来驱邪，可是第二天勃朗特小姐醒来，仍旧是神志不清的样子，她甚至开始哭，路安娜从未见过勃朗特小姐那个样子，哭着说不要离开她。 如此一连几天，路安娜再也坚持不住，她踏入了教堂。 不知道是不是那一晚的忏悔与祈祷真的抵达天听，第二天早上勃朗特小姐就恢复了神智，看向路安娜的神情又恢复了从前那般沉着平静，路安娜在心里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反倒是勃朗特小姐犹犹豫豫的问她这些天自己有没有说奇怪的话，勃朗特小姐的疑问更加坐实了路安娜心中的猜测，她更加心惊胆战，担心那个躲在暗处的魔鬼会突然间又趁虚而入，于是信誓旦旦的说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勃朗特小姐的身体每天都在变好。 令路安娜自己也倍感意外的是，这一天以后，勃朗特小姐的身体真的肉眼可见的变好了。几天后，勃朗特小姐突然可以下地了，接着她可以煮饭了，洗衣服，挑水，到了快到新年的时候，勃朗特小姐从山上砍了一捆厚厚的木柴，穿过整个村子朝家里走。 “哎呀，勃朗特小姐，你身体好了啊！” “咦，勃朗特小姐，你不是生病了吗？这么快好了？真是好运气啊！你不知道那个玛丽寡妇多惨，一命呜呼了！” “勃朗特小姐，身体真好啊，还挑的动这么重的柴！” “勃朗特小姐，我们家当家的病了，你可还有药给我们些？” 勃朗特小姐步伐稳健的走着，途径的房屋里不时有人探出头来和她打招呼，她也会一一回应。路安娜挎着一个篮子，里面装满了挖来的一些她不认识的植物，最底下则盖着一只干瘪的鹌鹑，路安娜蹦蹦跳跳的走在勃朗特小姐身边，不满的说道：“别搭理她们！原先她们都当是你要死了，在外面看到我，避都避不及呢！” “贪生怕死，都是人间常事。”勃朗特小姐淡淡的说。 “哦？那我就不贪生，不怕死咯？”路安娜反问道。 “你……”勃朗特小姐在心中盘算着感谢路安娜的话，可是却始终羞于启齿。自从她的身体渐渐康复以后，她和路安娜之间较以往更加亲密了，或者说不是亲密，而是一种发自身体的彼此信任。可是，到了嘴边，她却又退回到了从前，张不开口来。 “嘿嘿，那我是不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路安娜并没有想象到勃朗特小姐内心的复杂剧场，她洋洋自得的凑上去冲着勃朗特小姐眨巴着眼睛说道。 勃朗特小姐步伐沉着的走在雪地里，她似乎是很认真的想了这个话题，许久说道：“嗯，你是。” 路安娜早已经走在了前面，她的注意力被一旁经过的一辆牛车吸引住，等到那牛车过去了，路安娜才注意到勃朗特小姐的话：“嗯？什么你是？” “就……”勃朗特小姐突然间脸色涨的通红，憋了半天说不出话来，终于泄气道：“算了，没什么，晚上你想怎么吃这只鹌鹑？” “啊！这个嘛，嗯，我想吃烤鹌鹑，尤其是鹌鹑腿烤的流油的时候，咬上一口，也太香了！” “那就烤鹌鹑，地窖里还有洋葱——” “可是，炖汤也香的很，而且喝完了汤，明天还能再喝上一顿！” 勃朗特小姐皱了皱眉，说道：“那么，就做一半烤鹌鹑，一半炖汤吧。” “真的嘛！你也太好啦！”路安娜听了惊喜的抱住勃朗特小姐，只听勃朗特小姐结结巴巴的“唉唉唉”了几声，身后的木柴借力将两人向身后倾斜下去，接着两人一齐在软乎乎的雪地里摔了个屁股蹲。 第81章 “哎呀，对不起！”路安娜说着对不起，嘴角却露着笑容。 勃朗特心情也莫名的快活，问她为什么笑。 “我也不知道哇，可能是想到待会又能吃到烤鹌鹑，又能吃到炖鹌鹑，就觉得特别幸福吧！这会儿，就是给我个王后我也不当！” “路安娜，你真会说笑！” “哈哈，我是认真的呢！” 两人笑着搀扶着起来，一起小心翼翼的朝家里走去。 小小的一只鹌鹑单做一个菜都是捉襟见肘的，竟然还要拆成两半，可是这两个人不仅不为所处的贫寒自怨自艾，吵架抱怨，反倒因此而感到幸福，这样贫寒的幸福，恐怕连篮子里的那只待宰的鹌鹑都不能理解吧。 那只鹌鹑不能理解，旁人更不能理解。因为此刻，他们经过的很多房屋里，有人正在因为没有钱过年而相互抱怨，有人正在因为干活多少而互相指责，也有人在为了钱财丢失而互相推诿，这个新年，瘟病若有若无时不时的袭击而来，但是没钱的穷病却始终都坚守在此，大家争争吵吵，忙忙碌碌，不知道仇恨的种子已经趁虚而入，悄悄萌芽。 而这两位沉浸在爱意中的姑娘，即使未曾表达过内心，但是分别之后的相聚已经将她们两个牢牢地绑在了一起，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们会在这个小村庄里，耕种、采摘、制药、行医…… 一起漫步春天的草地，夏天的深林，秋天的河流，冬日的山谷，互相信任，互相支持，永不分离，一直到老去的那一天。 这是她们的新年愿望。 作者有话说： 第二部分完结啦。马上要迎来完全没有想好怎么写的第三部分，也是故事的高潮。 我决定第三部分全文屯稿完以后再发，有宝贝期待第三部分吗？让我看到你们的爪爪！[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目前我定的deadline在1月16号，求催更呜呜。[托腮][托腮] 第三卷：猎巫凶年表 第69章 暴雨将至 新年到了，从开始到结束，这都是有生以来最孤寂、最冷清、最不动声色的一个新年。相比于往年家家户户欢欣鼓舞，互相拜访，赠送礼物的热闹劲儿，这一个新年格外的冷清。人人都是闭门不出，担心外面的瘟病在不小心的言语之间，就魔鬼附身似的纠缠上了自己。 但好消息是，新年过完以后，那可怖的瘟病带走了一些无人在意的老弱病残的可怜性命以后，似乎对这个战战兢兢的村庄终于放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村民们又开始在出太阳的时候出门散步，聊天，将村子东头的消息传到村子西边。 勃朗特小姐向来不参加这样的交流，但是路安娜是八卦绯闻的积极分子，赌咒憎恨村民冷漠的人是她，转头来亲亲热热的聊个半天的人也是她，如果她和勃朗特小姐一起出门，勃朗特小姐常常走出一段路，突然发现身边格外的安静，转头一看，路安娜又停在一户人家门口与人家聊个热火朝天。勃朗特小姐稍稍停下来，路安娜就像是头顶上有个雷达一样，立刻停下聊天，颠颠的跑回勃朗特小姐的身边，然后喋喋不休的告诉她最近的新闻： “勃朗特，咱们今天还去采药吗？听说瘟病已经不见了，咱们都不用担心了。” “药还是要准备的。” “是啊，要不咱们带到镇上去卖吧！”路安娜冻得脸红扑扑的，她搓着脸说道：“听说有好几个镇子，好像是巴克斯镇，还是什么，死了几千人，那些大城市，”她压低了声音：“据说路上到处都是死人呢，老鼠从他们的身上爬过去，都没有人管的……” 勃朗特小姐沉默了，片刻则叹息了一声。 可是路安娜很快又越过了这个话题，她踢着脚下的石子，有些闷闷不乐：“唉，咱们村子里也死了不少人，可是人死了就死了，也没有人会在意，刚才咱们经过那个玛丽大妈的酿酒铺子，现在那个房子里已经住上了她的一个什么远房表妹了呢……” “路安娜，一个人能好好的活在当下已经很不容易了。”勃朗特小姐应道。 “我知道！”路安娜有些激动：“可是，可是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也那么快忘记我？你会不会再收留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我一想到……” 路安娜却突然说不下去了，她一想到勃朗特小姐会像对待她一样对待另外一个可爱的或者不可爱的姑娘，她就感到妒火中烧。要是那个姑娘比她聪明，比她体贴，勃朗特小姐可能用不了几天就将她忘记了，甚至会庆幸她的死去腾出来新的位置呢。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勃朗特小姐则有她自己的忧虑：“你这么健康，比我年轻，我们两个，先死去的人应该是我呀！” “才不要！”路安娜立即伸手捂住了勃朗特小姐的嘴巴，接着紧紧的拥抱着她，在她肩膀上嘟囔道：“我们两个谁也不许死去。” “那岂不是成了怪物？” “那就，谁也不许早死去。” 路安娜不经大脑的话让勃朗特小姐的心脏却微微的颤动，不许早死去，怎么不是一种生死之约？ 春天来的很迟，在暖洋洋的阳光下偷懒的日子并不多，勃朗特小姐大病初愈，路安娜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山上，每次都坚持和她一起，但是顶了几次寒风以后，懒惰的性子又冒了出来。 这天早上，勃朗特小姐准备去山上再捡一些柴火，寻找一些草药去卖，冬天的粮食开始告急，家里的钱又被不明真相的路安娜在集市上挥霍干净，原本昨天晚上路安娜再三强调要跟勃朗特小姐一起去，可是现在，她却赖在了床上不肯动弹，勃朗特小姐唤了她两声，路安娜翻了个身，突然拉起来被子蒙住了脑袋，勃朗特小姐轻轻扯了扯她的被子，担心她被闷到，轻声说道：“路安娜，今天要去的黑山林很远，虽然说瘟病已经走了，但是风寒还是又倒下了很多人，近来草药越来越少了，我得到深山里碰碰运气，你睡吧，我保证天黑之前回来。” 路安娜咕哝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等到路安娜终于心满意足的睡醒了以后，她揉了揉眼睛，嘟囔着唤道：“勃朗特，我们该去黑山林了……” 不见回声，屋子里格外的安静，路安娜猛地坐了起来，只见外面的阳光从狭窄的窗户中照了进来，刺的她睁不开眼睛，路安娜又大声喊了几声，没有回答，于是才恍恍惚惚的想起来早上的时候，勃朗特小姐好像在她耳边说过什么话。 路安娜揉着脑袋起床，慢腾腾的来到餐室，桌子上果然有勃朗特小姐给她留下的烤面包，她吃完了面包，又喝完了茶水，又吃了两个干巴巴的蜜饯，然后将空荡荡橱子又搜寻了一遍，最后百无聊赖的躺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晒太阳。 冬日的太阳并不温暖，却十分耀眼而无法直视，路安娜用手遮着眼睛偷偷的去刺探太阳，却反而被太阳刺的眼睛发痛，头昏目眩了起来。 昏眩之间，路安娜隐隐的感到自己听到了勃朗特小姐的喊声，像是遥远的鸟鸣一样，若隐若现，飘飘摇摇。路安娜想要听得真切些，用力拍了拍脑袋，于是那微弱的声音就消失不见了，耳边只有沉重的敲门声。 路安娜开了门，只见一个记不住名字的村民一脸愁容的冲了进来，那村民倒是认得路安娜，着急的问道：“路安娜小姐呀，勃朗特小姐在家吗？” “她不在，你找她什么事？” “哎呀，我们家孩子拉肚子拉了一天一夜了，现在喝口水都拉啊，勃朗特小姐还有没有止泻的药了？” “没有……”路安娜想了想说道，家里的药她虽然认不全，但是前段日子照顾勃朗特小姐的时候，她知道防止腹泻的药是装在瓶子里的像是树根一样黑乎乎的东西，那个瓶子早已经见底了，路安娜突然想到，今天早上勃朗特小姐是不是在她睡梦中说要去采集这种药的？ “没有？”那村民一听急了：“小姐啊，你认得那药吗? 前几天，我们邻居家的孩子也得了这病，勃朗特小姐可是亲自送的药！勃朗特小姐不能只管有钱人家的孩子，不管我们这些贫苦百姓啊！” 听到这里，路安娜脑海里的记忆渐渐清晰了起来，她记得这些天勃朗特小姐说最近村子里不少孩子都得了腹泻的病，治疗腹泻的草药在一座很远很高的山上，叫做黑山林，她说她要趁着这几天天气好，上山去采一批药来。 路安娜看着眼前这素不相识的村民的哀嚎，想到勃朗特小姐为了这些人一大早上了山，天气这么冷，山里又陡峭，勃朗特小姐的腿又不好，现在这村民却还在埋怨勃朗特小姐，好像这都是勃朗特小姐应该做的似的，于是没好气道：“行了！你要是真的心疼，你自己上山采药去呀，你的孩子生病了，关勃朗特小姐什么事？” “哎呀，你这硬心肠的坏姑娘！你这样坏心肠，以后生不出孩子的呀！”这女人说话的时候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左脸上有一颗黑痣，在她诅咒的时候尤为骇人。 第82章 “哼！你个只会生不会养的老母猪，自己孩子照顾不好，还赖到我头上了，你给我滚，别说我们没有药，就是有药也不给你治！” “好哇，我就说你怎么一口咬定没有药呢！原来是藏了药不肯给我们，这不是眼睁睁的看着我们的孩子被折磨死吗？真是黑心肠啊！” 这村民也是个平日里刻薄惯了的，平常在勃朗特小姐身上占便宜占惯了，也是因此心虚勃朗特小姐是藏了药不肯给药，现在听路安娜如此说，更坐实了心中的想法，反倒觉得是勃朗特小姐的错处，于是理直气壮的跟路安娜叫嚣了起来，却没有想到，路安娜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她原本想说勃朗特小姐今日去山上采药了，可是一听对方言语不善，于是也只顾着打嘴仗去了。 这位村民哪里吵得过伶牙俐齿的路安娜，没有讨到药，反而碰了一鼻子灰，一路上嚎着嗓子离开了，恨不得整个村子都认清楚勃朗特小姐铁一样的硬心肠。 路安娜和这村民吵完架以后，也是气的半天顺不过来气，她心里烦躁不安，越想越提勃朗特小姐感到不值和委屈，且不说她刚到这个村子的时候，就常常听到那些闲来无事的乡民们，背地里叫勃朗特小姐是嫁不出去的老处女，可怜的瘸子，下不出蛋的老母鸡，表面上却一团和和气气的样子，一脸伪善的跟勃朗特小姐讨要草药，要是勃朗特小姐执意收钱——虽然她是个不爱争执的人，有些便宜的草药常常免费，但是她的确是个原则感很强的人，对于明确定价的草药，她一分也不会退让，这又给她多了一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的称号，总而言之，路安娜在勃朗特小姐身上看到越多的无私，就在村民身上看到越多的自私，在勃朗特小姐身上看到越多的真诚，就在村民身上看到越多的虚伪。 可是，真正让她开始心寒的却是勃朗特小姐生病的时候，那些村民避之如恶魔，甚至有些村民还在一边说风凉话，当着路安娜的脸说这种病厉害的紧，肯定熬不过这个新年了！还劝她宽宽心！ 路安娜自知自己从未结交什么情深义重的朋友，也从未指望过任何人能在自己无助的时候帮自己一把。可是亲眼看到待人至诚的勃朗特小姐却被这么对待，这比她自己受到欺骗、受到伤害还要愤怒，她和勃朗特小姐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情总是放松而快乐，看什么都充满了善意，可是勃朗特小姐一不在的时候，路安娜心底那些充满野性的愤怒就像是拴不住链子的恶狗一样，控制不住的想要狂吠。 待她稍稍平静了一会儿以后，她又觉得独自一人孤单的可怕，近来她十分的纠缠着勃朗特小姐，好像勃朗特小姐是易碎的瓷娃娃，稍有不慎就会碎掉了一样。路安娜原本想着等勃朗特小姐回来，可是现在她在椅子上坐下来，又站起来，又到门口眺望了片刻，又坐了下来，终于，她心慌的跑到门口，合上门以后，又猛地推开门，毛毛躁躁的跑回屋子里，拿了一件厚棉衣穿好，接着毫不犹豫的关上门朝黑山林的方向跑去。 作者有话说： 已经屯稿20章，第三节完成了。日更，放心阅读。 很纠结，感觉结局可以停在这里，但不是我一开始设想的那样，先把这一部分发出来吧emmm 感觉第三节结尾可以作为开放性结局，第四节有些太痛苦了 另外，这本写完以后我准备开一个很扭曲很浪漫的水仙文《致如此令人厌恶的我》，有悬疑，复仇等元素，欢迎收藏。 第70章 我真没用 黑山林是特指后山里面的一座森林，因为那一处深林位于深山之中，树木高而浓密，夏天走进去的时候几乎看不到阳光，因此得名黑山林。又因为人迹罕至，黑山林里野兽蛇虫丛生，于是寻常人家更不会往这种深山野林里去了。 夏天的时候，路安娜和勃朗特小姐曾经来到过黑山林附近，她记得山林里黑洞洞的，一股股又湿又潮的冷气和恶臭味从深林里飘出来，让人作呕。 勃朗特小姐那时候告诉过她，千万不要走进夏天的黑山林，但是冬天的黑山林是个宝藏。可是随着路安娜气喘吁吁的爬上一座山峰以后，她越来越担心了起来，她担心那暗黑的浊气会吞噬掉走进深林的勃朗特小姐，让她变成树林里的麻雀，兔子，和不会说话的石头。 翻过了山，又爬过一个小山坡，穿过一条结了冰的河以后，路安娜终于远远地看到了那一片高耸入云的森林。 冬天的黑山林叶子都掉光了，阳光可以落下来，于是路安娜可以看到一棵棵光秃秃的树木和依稀的倒在林中的人影。 路安娜瞥到那人影的时候，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一面祈祷着那是自己的错觉——或许是什么树木和树叶堆在了一起的阴影，一面飞奔着朝阴影跑去，待到了近前，她看到了那张苍白的脸的时刻，几乎失声了。 路安娜颤抖着上前，只见勃朗特小姐的脸是纸白色，嘴唇也白的像是抹了面粉，路安娜战战兢兢的伸手试她的鼻息，在感受到勃朗特小姐呼吸的那一刻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将勃朗特小姐背了起来，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的时候，勃朗特小姐的腿似乎踢到了什么，发出很大的声响，路安娜战战兢兢地转头看去，只见勃朗特小姐的背篓倒在一旁，里面装了一些蘑菇和奇怪的植物。 那是勃朗特小姐冒着生命危险采的救村民的药，也是她们的口粮。 路安娜犹豫了片刻，将背篓捡了起来背在身前，然后背着勃朗特小姐颤颤巍巍的朝山下走去。 天色暗的很快，下山的路本就不好走，尤其是路安娜一前一后背着人和背篓，这比她上次雪夜跋涉还要艰难万分。可是路安娜已经感觉不到累和冷了，她不停的念叨着：“勃朗特，勃朗特，勃朗特……” 她该怎么办啊？就算是把勃朗特小姐带回家又该怎么办？可是她来不及多想，她此刻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将勃朗特小姐带回去，带回去。 可是人一旦信念坚定，就会遭到命运的嘲讽。路安娜斗志慢慢的下一秒，就因为脚下踩空了一脚，整个人摔了下去，两人在山坡上滚了几米远，路安娜一停下来就慌不迭的去扶起勃朗特小姐，再也控制不住的大哭：“勃朗特，勃朗特，你不要死啊，明明说好了谁也不许先死的！” “咳，咳咳”勃朗特小姐突然重重的咳嗽了起来，路安娜见她发出了声响，惊喜万分，低头唤道：“你活了！勃朗特！” 可能是摔了一圈，勃朗特在深林中吸入的瘴气被排了出来，她微微的睁开眼睛苏醒了过来，看到路安娜伏在她的身上，她的胸口热热的，路安娜一见她醒来，激动的说不出话，只是眼泪一个劲儿的落下来。 “我真没用，总是要你来救我……”勃朗特小姐虚弱的开口。 路安娜却只是摇头，现在不是怪罪谁的时候，她只是一个劲儿的说道：“不许死掉，不许先死掉，答应我！” “不会的，我答应你……”勃朗特小姐惨惨的笑。 “我背你回家！” “好啊，我们回家。”勃朗特小姐顺从的说着。 路安娜原本长舒了一口气，以为勃朗特小姐醒了就没什么大碍了，可是这一路上，勃朗特小姐在她耳边不停地呢喃，又让她紧张了起来。 “路安娜，你看到烟火了吗？” “什么烟火？没有啊？”路安娜以为真的有烟火，四处看去，却并没有看到。 “就在，就在我们身后，路安娜，我们快些跑，否则我们要被烧死了。” 路安娜的心倏的紧了起来，她见过疯了人的疯言疯语，却不敢相信勃朗特小姐就是疯了。 “好啊，别怕，大火追不上我们的。”路安娜只好顺着她说。 “来不及了，路安娜，你先跑吧！别管我了！我不能拖累你！”勃朗特小姐认真的趴在她的肩膀上说着，一面虚虚的试图推开她。 “不行，我不会放下你的，”路安娜哄道。 “别管我了，要是你背着我，我们两个都逃不掉！” “不行！”路安娜防止勃朗特小姐在她背上挣扎，只好说：“如果换做你，你会丢下我不管吗？” “我当然不会！”勃朗特小姐快速的大声的回答道，倒是把路安娜吓了一跳。 “那我当然也不会放下你。”路安娜说道。 “路安娜，”勃朗特小姐贴着她的耳边：“我好爱你，好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就算被大火烧死，我也愿意。” “你别胡思乱想啦！我们不会被烧死，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嗯，你要好好活下去。” “我们当然要好好活下去！” 路安娜只是心急如焚，反而无暇顾忌勃朗特小姐话里的含义，只是一路的劝诱着。路安娜背着勃朗特小姐回到家里的时候，月亮已经挂在半空中很久了，她顾不得身上的疲惫，将勃朗特小姐放在床上，勃朗特小姐虽然一路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但是却还是告诉了路安娜需要配的药方，路安娜心中有些忐忑，担心勃朗特小姐头脑不清醒的情况下给的药方是不是准确的，可是她自己又什么都不懂，在头脑清醒的自己和神志不清的勃朗特小姐之间，她还是提心吊胆的愿意选择勃朗特小姐。 第83章 她按照勃朗特小姐的指示，熬了一碗消毒的汤药，勃朗特小姐喝下以后就沉沉的睡去了，路安娜坐在一旁看着勃朗特小姐的睡颜，勃朗特小姐睡梦中似乎也很不稳当，粗短的眼睫毛微微抖动，似乎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路安娜见她的嘴唇颤动，于是将耳朵凑上去，只听勃朗特小姐微微的发出声音：“f，f，f……” “什么呀？”路安娜又听了一会儿，终于辨明勃朗特小姐说的是： 火！ “还梦到大火吗？”路安娜奇怪的嘟囔着，她回想着，这个寒冬到处都是冰雪，不记得有什么大火发生，她想等到勃朗特小姐好了以后，一定问问她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接着她又有些担心，勃朗特小姐如果好不了呢？如果好不了，那就只能由她来承担照顾勃朗特小姐的责任了。 第二天一早，路安娜被勃朗特小姐叫醒了。 勃朗特小姐看起来十分的疲惫，但是很宁静，已经完全忘记了昨天发生的事情。路安娜见她已经恢复正常，手舞足蹈的告诉她昨天勃朗特小姐是怎么把她吓坏了。 “真是抱歉，幸亏你去找我。”勃朗特小姐说。 “嗨，昨天我在院子里，恍惚听到你在喊我呢，可能是我们心有灵犀吧。” “昨天你一定累坏了，你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准备早餐。”勃朗特小姐想要下床去，却被路安娜拦住：“不行，你现在还虚弱的很呢！” “不会，我已经恢复——哎呀！”就在勃朗特小姐两脚着地的时候，突然身子一下子栽了下去。 “啊？怎么啦？”路安娜立即跳下床去，扶着勃朗特小姐站了起来，勃朗特小姐坐到了床上，掀开宽大的睡裙，只见自己原本跛了脚腕此时高高的肿了起来。 “啊……怎么会这样…”路安娜呆呆道：“对不起，一定是昨天下山的时候我们摔倒的时候，我不知道你受伤了……” “不怪你，”勃朗特小姐宽慰道：“如果不是摔倒了，我在林中吸入的浊气也不会被吐出来……没关系，反正本来就是瘸的……” “不，不是的……”路安娜着急的要哭。 “这样的话，得麻烦你照顾我一段时间了……”勃朗特小姐看着受伤的腿，沉思道：“可能有半个月都不能走路了……” “我可以！” 照顾勃朗特小姐并不是一件难事，毕竟勃朗特小姐的需求很少，很少。难事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家里的粮食越来越少，终于见底了。勃朗特小姐的草药也卖的所剩无几——实际上都是一些赊账，赊账叠着赊账，不见一点儿活钱。 眼见着碗里的粥越来越稀薄，勃朗特小姐的脸颊也消瘦起来——她的身体比她们想象中的要差，连续几天汗涔涔的下不了床。 更要命的是没有盐了！路安娜在掏空了最后一点粮食的时候，终于看着睡梦中的勃朗特小姐，下定了自己的决心。 路安娜敲开了史密斯商店的门。 “您好——路安娜！”照看店门的太太头戴一顶宽大的帽子，遮着半边脸，听到有人进来，像是自动机器人一样一边说着您好，一边抬起头来，却在看清楚来人的面容一样，低低的惊呼了一声。 “艾丽！”路安娜快步走进屋里，屋子里的热气让她缩着身子搓了搓手，才握住了艾丽伸出来的柔软的双手：“好久不见！” 第71章 一块面包 “路安娜，我听说你结婚了！你不是去西海岸了吗？”艾丽还是那么温柔，眼睛水灵灵的，像是刚刚下过雨的湖水。 “说来话长！”路安娜看着艾丽扁平的肚子，心里百感交集：“但是我还是回来了，我和勃朗特小姐一起，再也不会离开了。” “啊……”艾丽从嗓子眼里发出了一声叹息，又像是呻吟，好像是身体的某个部位牵动了周身的疼痛一样。 “艾丽，”路安娜看着她，脱口而出：“我知道了……你还好吧？” “当然，”艾丽不自在的扯了扯宽大的帽檐，侧着脸冲着路安娜露出一抹笑容：“这都是我的命，谁能不认命呢！” “艾丽，”路安娜抓着她的手，安慰道：“你还会再有一个孩子的，你会成为一个好妈妈……” “唉，别说我了……”艾丽不安的抽出了手，避开了路安娜的眼睛：“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吗？……你要买什么？” 路安娜的眼神也低了下去，她低声说道：“嗯，我回来以后，一直想来看你来着……但是勃朗特小姐一直在生病……我今天来，是想要买一袋面粉，再买一点盐，但是，我们能不能先赊账，你放心，我们很快就有钱了……”她的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 “啊，路安娜……”艾丽慢慢的开口，又像是一个只会张口背着毫无感情的台词的布娃娃：“我很想帮你，但是我做不了主的，现在赊账的太多了，我们的铺子也要经营不下去了……” 路安娜收回了手，她的脸颊很烫，屋子里似乎太热了，让她待不下去，她讪讪的说着什么，可能是没关系，也可能是不用感到抱歉，她一步步后退着，眼睛胡乱的落在琳琅满目的货物上，心里甚至起了抢劫的念头，若是她自己，抢了又如何，若是曾经的她，抢了又如何？她不怕被打，被骂，甚至也不怕被抓起来，可是现在的她，却做不了这样的事情。 勃朗特小姐不会让她这样做的。 “我知道，我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 路安娜胡乱的说着，突然后脑勺撞到了硬邦邦的木板，她转过头去，原来已经倒退到了门口，这下子再也没有转圜之地，赶紧离开，离开这富硕的飘着食物香气的冷漠之屋。 路安娜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再见，说了，或者没说，有什么用？她走出了几步远的时候，却听到艾丽喊她的声音。 她以为自己饿出了幻觉，停下脚步回头，竟然真的看到艾丽追了出来，路安娜一眼看到了她手里捧着的东西，是一大块黑面包。 “你……”路安娜不明白的看着黑面包暗暗的吞了口水。 “你拿着！”艾丽将面包塞进了路安娜的怀里，有些小心的四下张望着。 “我，我会给你钱的。” “不用，我只能帮你这些了！”艾丽快速的说道。 “我会给你钱的。”路安娜坚持道。 “你怎么赚钱？” “我……” “我听说镇上的羊毛场招工，你可以去试试！”艾丽出主意道，她还要再说什么，突然一阵寒风将她的帽子卷了起来，艾丽惊慌的发出一声尖叫。路安娜眼疾手快追着帽子跑了几步将帽子捡起来，她很开心能做一点报答艾丽的事，兴高采烈的举起来帽子想要交还给艾丽，却在转头看向艾丽的瞬间呆住了，她看着艾丽的眼角一片乌青，仿佛是一阵电流穿过全身，路安娜颤栗的问道：“他，他又打你了？” “不是！”艾丽迅速的接过帽子戴了上去，小心的将受伤的眼角遮住，压低了声音快速说道：“我得回去看店了，你快走吧！” “他打你。”路安娜却钉在原地不动。 “路安娜！你管好你自己吧！”艾丽压低了声音吼道：“快走！” 在艾丽的注视下，路安娜只能一步三回头的，心事重重的离开了。怀里的干面包让她更加饥肠辘辘，她感觉自己快要饿到眼冒金星的时候，抬头一看，只见一块崭新的牌子立在面前，上面写着：布朗羊毛厂。 布朗，这个熟悉的名字让路安娜止步不前，她迟疑的站在门口朝里面探头望去，只能在一片昏暗中看到一个个女工低着头劳作的侧脸，她们很暗淡，但是一旁成堆的羊毛针织品和满地的毛茸茸的羊毛却是那么的温暖而耀眼，要是可以拿来一些过冬该有多好啊，路安娜几乎已经感受到了羊毛的温暖和柔软。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进去问问，却一脚还没有踏进去，就从里面冲出来一个大声尖叫的女人，那女人的脸干巴巴的，嚎叫起来像是一棵成精的老松树，路安娜听到那女人喊着：“我的手坏啦！没良心的小布朗，你这是谋杀！” 一边大哭着一边在大堂里闹着，那些女工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探头看去，几个男人上来试图抓住她，但是似乎被这个女人高大的身躯和近似疯狂的精神而震慑住了，这女人更加歇斯底里了起来，推搡之间她将堆在一旁的羊毛布料推倒在地，路安娜借着那一丝光亮，就见到那一片雪白的羊毛落上了一块块的锈迹斑斑的红色。 “丽贝卡，你再胡闹我就该报官了。”就在大家看着热闹的时候，一个冷酷生硬的声音响了起来，虽然音量不高，却竟然一瞬间就盖过了那个叫丽贝卡的女人的大声嚎叫。 路安娜寻声望去，只见那个男人站在阴影里，她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可是凭借轮廓和声音，就足够她辨认出来对方的身份——正是那个低价买卖了勃朗特小姐土地的混球小布朗。 第84章 路安娜感到一阵气血上涌，可是双脚却好像是钉在了原地一样，让她既不能踏入，也不能离开。 只见小布朗轻声对着屋子里的人喝道：“别看热闹了！不要偷懒！今天可是还有一半的布匹没有生产出来呢！” 那些女工纷纷低下头去，又开始一声不吭的只是动手忙活着，路安娜很是奇怪的看着那些女人们，里面不乏有她认识的几个，往常这些女人们凑到一起最是吵个不停，可是不知道小布朗的话有什么魔力，竟然一句话就能让她们都安安静静的干活。 “丽贝卡，你总是这么笨手笨脚，拖别人的后腿！我好心收留你，付给你同样的薪水，你却得寸进尺，就不说你天天从厂子里偷羊毛的事情了，现在你把这些布料弄脏了，知道你要赔多少钱吗？” “我手断啦！我的手断啦！”丽贝卡举起来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朝着小布朗面前探去，小布朗不耐烦的躲开，皱着眉头不紧不慢的说道：“不过是擦破了一点皮而已，谁不知道你撒谎成性、夸大其词？” “小布朗，你这个狗娘养的，你给我赔钱！” “赔什么钱？丽贝卡，你弄坏了这些布料，这些货可是已经点好了要送给女王的，现在我也帮不了了你，你就等着进监狱吧。”小布朗的语气逐渐严厉了起来，尽管路安娜只是站在门口，可是屋子里安静极了，小布朗说的话十分清楚的传到她的耳朵里。 “你，你，你吓唬人！” “丽贝卡，我好心收留你，可是你却贪得无厌，现在敲诈到我的头上了，我们一起去警官那里讲讲理！” “你怎么能这样欺负人？你们都是一伙的！”丽贝卡哭道，气势却明显的弱了下来：“我的手断了，我的手断了……” “别装模作样了！你这个懒女人！”小布朗使了个眼色，几个男人就拥了上来，这次没有费太大的力气就制住了高大的丽贝卡，丽贝卡被推搡着朝门外走去，她仍旧努力挣扎着，对着小布朗喊着：“我的手断了，我的手断了……” “好了，不就是想要钱吗?”小布朗缓步走在后面，甩出了几个硬币，不屑的说道：“拿钱走人吧，别再让我看到你！”他压低了声音，路安娜却能听得到：“多想想你那个卧病在床的没用男人，和你那个刚刚出生的奶娃娃！” “呜呜，我的手断了……”丽贝卡捡起来地上的钱，又开始大声的哭了起来，只是她没有上前纠缠，而是一步一步的越走越远了。 在他们走出门的时候，路安娜下意识的闪到了一边，小布朗看着丽贝卡佝偻的背影，眼神被路边的一只野狗吸引住，放松的吹了一个口哨，那条狗立即跑开了。 他笑着转过身来正准备回去，一转身就撞上了站在一旁的路安娜。 “瞧瞧，这是谁哪！”小布朗偏了偏头，露出一副浮夸的虚假笑容来：“是什么风把我们的贵族小姐吹来了？” 路安娜后退一步，却不小心撞在了门框上，她回头一瞬间，看到了巨大的屋子里的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像是被吞噬了魂灵的傀儡，她心中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惊恐：“我，我，我这就走了。” “等一等，”小布朗却叫住了她，路安娜想要跑，却不自觉定住了脚步，只听小布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路安娜小姐，这个……面包是不是你掉的？” 路安娜转过头来，只见小布朗一手拎着一块黑面包，面包上已经沾满了地上的尘土，看起来脏兮兮的，路安娜咽了一口口水，想来是她刚才一时紧张不小心掉落的。 “给我！”她伸手要抢，却不料小布朗手一抬，那块散发着发霉的香气的黑面包就远离了她的双手，路安娜恼怒起来：“你干什么？” “别生气啊，”小布朗温柔地逗弄道：“这块面包发霉了，又脏了，你还要它做什么？” “给我！”路安娜咬牙切齿，趁着小布朗洋洋得意之际一把抢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好像怕被小布朗抢走似的。 “别急呀，我尊贵的小姐，”小布朗哂笑：“不过是一块面包，我又不会真的抢你的。” “哼，你做的那些事，和强盗有什么区别！”路安娜抱着面包，恢复了些许对小布朗憎恶的理智。 “哦？我是强盗，呵呵，”却没有想到，小布朗不仅没有发怒，反而倍感好笑似的笑了两声，慢条斯理道：“那么你是什么呢？你是约克市的座上宾？还是抱着没人要的脏面包的乞丐？”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下流鬼！”路安娜恼羞成怒的骂道，不想再和小布朗多说一句话，转身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却不料小布朗两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想干什么？我可不怕你！”路安娜瞪着他。 “当然了！我可是见识过你的厉害，”小布朗冷笑着看着她手里的面包话锋一转：“这个脏面包也就够你们吃一顿吧？” 路安娜感到喉咙很痛，她想骂人，却骂不出来了，因为她的胃很空，空的让她感到心慌。 小布朗突然话锋一转：“谁叫你来的？” “艾丽。” “艾丽？”小布朗似在思考：“史密斯家那个下不出蛋的小母鸡？” “你再胡说，我要撕烂你的嘴！”路安娜怒道。 “哈哈，还是这么个暴脾气！那我不说她了，”小布朗浑不在意的笑笑道：“布朗羊毛厂正好缺一个女工，每天工作八小时，每月2个先令，我们的贵族小姐愿不愿意屈尊来赚点面包钱呢？” 路安娜仰着头看着小布朗，她很想骂人，很想拒绝，如果是她从前的性子，她才不会愿意一天八个小时窝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和那些臃肿的女人一声不响的做活呢！她那么漂亮，只要动动手指，就有男人愿意给她钱。 可是，现在，她已经不是那个路安娜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路安娜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不说脏话了，突然意识到她已经很久没有触碰过男人了，即使和伊阿宋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也亲吻都很少，此时，她清楚的意识到，她厌倦了男人，并且再也不能忍受男人的一点触碰。 可是，是这莫名的生理反应，让她改变吗？ 不，远远不止这些，总而言之，在这个寒冷的冬日街头，路安娜突然感到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全新的人，她感到自己充满了力量，也充满了一种决心要好好活下去的信念。 她接受了小布朗的工作。 第72章 敲门声起 路安娜和小布朗讨价还价以后，带了一包盐，一磅肉，一打鸡蛋回到了家里，勃朗特小姐躺在床上数着时间，终于听到了推门声和路安娜的脚步声，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窸窸窣窣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的声音，勃朗特的耳朵很尖，她可以分辨出那是鸡蛋放在灶台上的声音，可以分辨出洋葱滚落在地的声音，可是，路安娜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路安娜，是你吗？”勃朗特小姐着急的支起来身子喊道。 “是我，亲爱的！”随着一阵声响渐渐消失，门帘被掀开，路安娜拿着一块面包进来：“勃朗特，你饿坏了吧？抱歉，我回来晚了。” “这是哪里来的面包？”勃朗特小姐惊讶万分，并不去伸手接。 “是艾丽给我们的，不过我说我会还给她钱的。” “艾丽……”勃朗特小姐低低的念了一声，似乎是回应，她接过来面包，她轻轻的咬了一口，慢吞吞的咀嚼着，路安娜见状道：“你先吃一点，等等我煮一碗肉汤吃。” “艾丽还送给我们肉了吗？” “额……”路安娜迟疑了片刻，笑道：“你先吃着，等我煮熟了汤，我再慢慢跟你说。” 路安娜已经可以熟练的烧火做饭了，除了味道不够稳定，颜值不够高之外，也没有其他的缺点了。她很快烧熟了肉汤，实际上只有一点碎肉，其余的都是胡萝卜和豆子，可是这已经是这些天她们吃的最好的一顿饭了。 勃朗特小姐在路安娜的搀扶下来到餐桌前，看着桌子上的汤，差点儿热泪盈眶，她本来并不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哦不止，她本来应该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勃朗特小姐感觉自己内心柔软，柔软又容易荡漾，像是她记忆中不存在的十七岁。 在勃朗特小姐慢慢喝汤的时候，路安娜宣布了她要去小布朗纺织厂做工的消息。 只听“珰”的一声，勃朗特小姐手中的勺子落入碗中，汤水溅了出来，打湿了勃朗特小姐胸前的衣服。 “你没事吧？”路安娜上手去擦勃朗特小姐的衣服，却反被勃朗特小姐抓住了手，警惕的问道：“你的手怎么破了？” “嗨！我又不熟悉嘛，带我的大姐说了，一开始都很容易受伤的，等干一段时间，手熟悉了就再也不会受伤了……” 勃朗特小姐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哎呀，我跟你说，工厂里干活还挺好的呢，中午还能包一顿午饭，据说午饭有鸡蛋有肉，到时候，我偷偷给你带一点回来，以后咱们再也不会挨饿啦！” 第85章 勃朗特小姐仍旧低着头，不说话。 路安娜有些着急了，抓住勃朗特小姐的手道：“你怎么了？我赚钱，你还不高兴，你再这样，我就——” 话未说完，在昏暗的灯火下，她看到了勃朗特小姐的鼻尖上闪着一颗晶莹的水珠，闪着荧荧的光，她一摇晃，那颗水珠就滚落了下去。 勃朗特小姐竟然哭了。 路安娜从未见过勃朗特小姐在她面前落泪，她自己总是动不动就哭，从小她就知道，眼泪是女人最有力的武器，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可是勃朗特小姐不一样，勃朗特小姐和她遇到的所有的女性都不一样，她刚强，像是一块铁板，路安娜觉得她即使被折断，也不会露出一点难色。 可是现在，她为什么哭了。 “勃朗特，勃朗特，你别吓我呀，你是不是不舒服？”路安娜蹲下来，仰着头去看低着头的勃朗特小姐的眼睛。 勃朗特再也无法回避她的眼神，低声道：“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让你受这样的罪。” 路安娜知道勃朗特因为她而哭，心中只有一股温柔的暖流，让她觉得手掌都不疼了。她抱住勃朗特小姐，开心的说：“你是为了我哭吗？亲爱的，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这点小伤根本算不了什么……” “这不该是你承受的。” “勃朗特，你放心，我只是去干几天活而已，等到我们熬过这个冬天，来年开春的时候，我就跟你去山上采药，蘑菇，打柴，捉鱼，勃朗特，你要快点好起来，等你好了，咱们两个就再也不用受人欺负了！” 熬过这个冬天，一切都会好起来吗？ 勃朗特小姐急切的期待着自己的疾病快些好起来，这样就不用让路安娜每天从早到晚的呆在工厂里做辛苦的活计，她们每天晚上都在一块数赚的钱数，路安娜期待着她们要买的食物、衣物和各种用品。勃朗特小姐第一次开始意识到钱财是那么的重要，虽然她对于赊账的村民有一本厚厚的账，但是在过去的时间里，她心里却未曾真的想要将那一笔笔钱真的追回，现在，每当她看到路安娜的手掌、胳膊上多了一条伤痕，都在心中多了一分愧疚，好像这些伤痕都是她造成的一样。 快点好起来，勃朗特小姐在心里祈祷着，随着天气渐渐转暖，第一缕春风吹来的时候，勃朗特小姐终于利落的从屋子里走到了屋外，她尽情的呼吸着春天的气息，她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走出屋子了，而现在，看着屋子边高大的树木上隐隐的显出了绿色，勃朗特感到一种新生的气息，再过半个月，山上就会长出新生的芳香罗勒草、百里香和款冬草，她准备在第一场春雨到来之前，去山上采一整背篓的草药，在春雨以后容易风寒的时节，将第一批草药卖出去。 “突然感觉自己像个精于算计的生意人了呢。”勃朗特小姐自嘲的心想，是路安娜让自己发生这样的改变吗？是路安娜用她精于算计的头脑每日每夜的对她洗脑改变了她，可是想到路安娜，勃朗特小姐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了起来。 今天她一定会很辛苦吧！勃朗特没有想到路安娜能坚持下来，她从未介意过路安娜的好吃懒做，在路安娜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勃朗特全盘接受，从未觉得需要路安娜改变什么，可是她却没有想到，有一天路安娜会勤劳的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不仅仅是勤劳，有一次路安娜在她面前郑重其事的说自己以后要做一个好人，就从不说脏话开始！勃朗特不知道从时候开始已经无意中习惯了路安娜说脏话，当路安娜提出这个自我要求的时候，勃朗特又意外又高兴，虽然那以后路安娜闹出不少笑话，每次说“他妈的，混球儿”的时候，总是说一半才突然想起来，卡在一半的话上，恼羞着撒娇：“哎哎呀，我怎么不说脏话就不会说话了呢！” 勃朗特小姐只觉得好笑，好心帮忙道：“那你想想你最开始为什么要说脏话呢？” “这有什么为什么，当然是爹娘都爱骂人了！开心也骂人，不开心也骂人！” “嗯，那骂人会让你感觉到更快乐吗？” “以前会，但是……现在不会了……” “那什么事情让你感到快乐呢？只要你忍不住骂人的时候，你就把骂人的话改成让你快乐的话。” “让我快乐的事情么？”彼时路安娜坐在桌前帮勃朗特小姐捣磨柳树皮，青涩的树香味和路安娜的话一齐莽撞的冲向勃朗特：“和你在一块啊！” 路安娜灵机一动：“那么我以后一想说骂人的话，就改成念勃朗特！” “那我以后怎么知道你是在想快乐的事，还是在叫我？” “不是说了，这都是一会儿事？”路安娜手里的柳条编成花环，戴在了勃朗特小姐的头上…… 近来倒是真的很少听到路安娜说脏话了呢！勃朗特一面回想着，一面准备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好的齐整了，用不了多久，就再也不需要路安娜早出晚归的做活，不用每天晚上腰酸背痛的翻来覆去，哦，路安娜说想要攒钱再打一张床，但是勃朗特不想这样。 她觉得可以打一个新的衣柜，等以后有钱了，买些漂亮的衣服给路安娜，她那么好看，那么年轻，应当每天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真好啊，她们两个在一块生活，勃朗特觉得从来都没有这么有盼头！ 勃朗特在灶台上生了火，灰白的烟就突突的从烟囱里冒了出去，飘得又高又远，勃朗特心情愉悦，不自觉的哼起来歌，她唱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在唱歌，想来是路安娜总是在她耳边唱歌，让她不经意的被洗脑了。 她停下来愣了会儿，又想到身边又无旁人，于是又继续自在的哼唱了起来： 白色的花，白色的花 像纯洁的她，她，她 谁能代替我诉说 那暗藏在心里的温柔和快乐 像是夜里悄悄盛开的白色的花 …… 勃朗特小姐正在轻声的自在的哼唱着，突然门被推开了，路安娜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见勃朗特小姐站在灶前做饭，脸上的慌张才渐渐抚平了，勃朗特注意到了她惊慌的神情，问道：“你怎么了？你怎么今天这么早回来？” “我，我请假了！”路安娜大步走到勃朗特小姐旁边，拿起来桌子上的水罐，咕咚咕咚的喝了两口水。 “请假？为什么？”勃朗特小姐追问道。 “因为，因为……”路安娜蹙着眉，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和勃朗特小姐说，她结巴了半天，才道：“我不想在那里干下去了！你这不是好了吗？” 若是别人，会以为路安娜是在抱怨勃朗特小姐让她一个人工作赚钱，自己倒是有了装病的嫌疑，但是勃朗特小姐自然不会这样想，她抓住路安娜的手，拿到眼前来仔细的看是否有受伤，见没有新的伤口才道：“好，我正准备告诉你，我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不用再辛苦的去干活了。” 路安娜焦虑的抽出了手，她在屋子里来回踱步，道：“不行，不行。” “什么不行？钱的事情，你不用太担心……” “不行，我得离开这儿！” “啊？”勃朗特小姐顿时脸色苍白，离开，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她身体好了，路安娜可以放心的离开去找伊阿宋吗？ “可是离开，我又能去哪儿呢？”路安娜蹙起来眉头，似乎十分的紧张，紧张中还有一些害怕。 “到底发生什么了？”勃朗特小姐这才意识到危机的产生，她上前抓住路安娜的手，让她停下来：“我每天困在这个屋子里，对外面的事情是一无所知了，路安娜，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让我给你出出主意。” “勃朗特……这次……恐怕连你也帮不了我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你还记得我前几天跟你说的那个琳娜吗？就是好心帮我干活的那个姑娘，她已经好几天没有来了，我还以为她生病了呢，今天一问才知道，她被警卫队抓走了！” “为什么？” “因为……”路安娜停了一秒，才说道：“她真是太可怜了，她白天做工，晚上还要去卖身子，可是她没有办法啊，她家里还有刚出生的两个孩子要养活！” “路安娜，你别激动，”勃朗特按住了路安娜的双手，后者却敏感的抽了出来，反倒将勃朗特吓了一跳：“我得逃走！勃朗特，你知道他们给她的什么处罚吗？绞刑！” “绞刑！”勃朗特也深吸了一口气。 “不知道，听说警卫队专门为这事儿来的，在布里兰镇已经抓了不少了，勃朗特，我害怕，我害怕，如果我……” “不会！”勃朗特小姐截断了路安娜的思绪：“路安娜，你的过去已经结束了，已经结束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可是，这个世界知道吗？” 勃朗特开始分析道：“警卫队在琳娜做那事的现场抓的她吗？” 第86章 “是的……” “这就是了，警卫队只能当场抓人，怎么能空口追究一个人的过往？” “真的吗？”路安娜稍稍被安慰到了一些，但是脸色仍旧苍白着，两枚眼珠子睁的空洞洞的大：“可是，我仍旧很害怕，勃朗特，绞刑啊，我真的很害怕……” “别怕，路安娜，”勃朗特将她拥入怀中：“相信我，你的人生已经重新开始了。” “嗯……”路安娜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抱紧了勃朗特小姐，试图从她身上获取一点儿力量，一点儿关于明天，关于安全的力量。却就在这时候，门外响起来十分鲁莽、十分急促的“咚咚”声，而伴随着敲门声，一个陌生的低沉的男人的声音仿佛平地的一声惊雷： “有人在家吗？” 第73章 猎巫开始 “啊——”屋子里传来一声尖叫。 门外的三个警卫队人员闻声将门毫不客气的一脚踹了开，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的房屋里，两双明亮的像是野兽一样的眸子，一双惊恐，一双警惕。 警卫队队员很快看清了这两个女人的全貌，躲在后面的那个张着一双无辜的、圆圆的大眼睛，长长的眼睫毛清晰可见，皮肤白皙此刻苍白的有些可怖，她紧紧抓着的手臂属于挡在前面的那个女人，高高的鼻梁，微微眯缝起来的眼睛，好似充满了不逊和挑衅，让人看了莫名的恼怒。 三个警卫员身着制服，各背着一杆枪，不用开口就说明了身份。 有那么一瞬间，双方谁也没有说话，好像在无声的对峙一样，终于，打头的警卫员忍不住了，睥睨着两人开口道：“谁是勃朗特小姐？” 听到这话的两个女人都显然吃了一惊，好像这个警卫员问错了人，说错了话，见这两个女人不说话，一旁一个个子矮胖的男人不耐烦的威吓道：“喂！问你们话呢！哑巴啦！” “我是，”挡在前面的勃朗特挺直了身子，昂首说道，她抬起来头与这个警卫员差不多高，昂首的动作令警卫员感到无声的冒犯，他使了个眼色，轻飘飘的说了两个字：“抓了。” “你们要干什么？”这时候，躲在后面的路安娜也扑到了勃朗特小姐前面来，将勃朗特朝身后掩护：“喂！你们找错人了吧！勃朗特小姐可不是那种不干不净的人！” “什么不干不净？”矮胖的警卫员看着路安娜巴掌大的小脸起了恶意：“她不是不干不净，难道你是不干不净的？” 路安娜又羞又恼，又心虚的后退了一步，只觉得身后人从身侧挡了过来，冷声站在她前面道：“你们凭什么抓我？” “呵呵，”为首的警卫员下意识的气势弱了下去，他是个经验主义者，常年和违法犯罪的人打交道，动一动鼻子就能判断出对手的危险程度。此时，他敏锐的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女人和他遇到的其他女人很不一样，她的身上好像有一种隐藏的战斗的力量，他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于是打个哈哈笑道：“我们也是奉命抓人，有人举报你使用巫术，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没有使用什么巫术。”勃朗特小姐冷冷的说道。 “嗨，这您得跟法官说去，我们也只是个交差的活，”那警卫员是个老油条，十分的擅长见风使舵：“你跟我们去一趟，说明白了是个误会，没准待会就能回来赶上吃晚饭呢？啧！真香，锅里煮了牛肉吧？” 现在饶是这个看起来充满隐藏力量的女人也吓坏了，谁还会顾得上锅里煮的是牛肉还是羊肉，路安娜抓着勃朗特小姐的手臂，警惕的战战兢兢道：“勃朗特，别去，不要相信他们！” “我说小姐，可别难为我们啊，我们这样的绅士，最不喜欢对女人动刀动枪的了，可是身负重任，就得奉命行事，万不得已的话，我们也只能冒犯一下了。” “不可以！别碰她！”路安娜失控的尖叫起来，但是她的力气怎么可能敌得过那几个粗壮的男人呢？那几人一拥而上去抓勃朗特的肩膀，一边威吓道：“我说姑娘，若是你一定要这么拉拉扯扯，我们只能带你一起走一趟了。” 警卫员的话让勃朗特小姐放弃的挣扎，她安抚路安娜等她回来：“我没有做任何坏事，相信法官大人不会随便听信谗言的。” “勃朗特，”警卫员硬生生的扒开了路安娜的手，路安娜眼睁睁的看着勃朗特小姐被带出了家门，路安娜追了上去喊了一声，在勃朗特小姐转头看她的时候，呆呆道：“我会等你回来，你要回来啊！” 勃朗特小姐朝着她点头，一旁的警卫员不耐烦道：“好啦，好啦，没什么大不了的，别小事闹大了！” 往年这个时候，春天已经开始萌芽了。可是今年的初春似乎来的格外坎坷，前几天稍稍回暖，现在却又刮起来寒风，路安娜站在寒风里，看到勃朗特小姐随着警卫员迎着寒风远去的身影，她的裙子被狂风刮起来，高大健壮的勃朗特小姐在呼啸的寒风中显得那么单薄，那么脆弱。 路安娜暗自祈祷着，她会回来的，勃朗特小姐身上有什么污点呢？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她更善良、更干净的人吗？ 可是路安娜等了一晚上，等到月亮渐渐从树梢上升起，又渐渐化作远方的一缕云烟，太阳升起，黎明到来，勃朗特小姐却还是没有回来。 路安娜是被外面嘈杂的狗叫声吵醒的，她揉了揉眼睛，从桌子上抬起头来，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天才蒙蒙亮，狗叫声和鸡叫声此起彼伏，其中还忽高忽低的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声。 路安娜心里一紧，只是四下看了一眼，就即刻醒悟勃朗特小姐一夜未归的事实。她腾的站了起来，来不及舒展冻僵了的四肢，急切的跑到了门外，早上雾气很大，路安娜凭借着声音分辨出来是住在附近的邻居玛丽安被几个身穿警卫制服的男人拉扯着，一边大声的嚎叫着，咒骂着。 路安娜小心翼翼的跑到近前，躲在一个巨大的草垛后面偷看，于是听清了玛丽安一声高昂过一声的咒骂：“纯属诬陷！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在诬陷我！有本事出来啊！躲什么躲，说的就是你！” 路安娜原本躲在草垛后面就是心惊胆战的，听到玛丽安的叫嚣，她吓得一动不敢动弹，却又听到警卫员的声音：“别跑！你这个疯女人！” 路安娜隐隐的感到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看不清楚形状的灾难，她屏住了呼吸，暗暗的盲目的祈祷着，甚至忘了自己和玛丽安之间毫无瓜葛。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揪出来的时候，路安娜又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尖叫。 很快她辨别出来，那是长了一双鼠眼看人的时候总是有些鬼鬼祟祟的邻居罗伯特太太，只听她尖叫道：“就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用迷药让我那老实巴交的丈夫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你这个和魔鬼做交易的婊子！啊啊——” 接着是两个女人含混不清的尖叫，路安娜偷偷探出头，只见那两人在一起扭打了起来，引得更多的邻居聚集了过来，见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警卫员才上前十分粗暴的将两人拉开，结果就是罗伯特太太和玛丽安各自摔倒在地，在玛丽安不停的咒骂声中，警卫员将她强行带走了，只留下罗伯特太太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她哀怨的看了一眼围观的人群，众人退散了一步，接着四下的散开了。 路安娜躲在草垛后面，顺着罗伯特太太蹒跚的脚步，看到她走向一处歪斜的房门，门的后面躲藏着一个身材宽阔的男人，双目无神的看着罗伯特太太的走近。那是罗伯特太太口中的老实巴交的丈夫。 路安娜移开眼神，看到警卫员带着玛丽安将要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她终于鼓足了勇气一口气追了上去：“停下，停下！” 警卫员正是昨天带走勃朗特小姐的那几人，待他们一转身，路安娜一口气说道：“勃朗特小姐呢？你们昨天不是说，她今天就会回来的吗？” “呵！回来？”为首的警卫员这次趾高气扬了起来：“勃朗特被指控用巫术谋杀婴儿，证据确凿，怎么可能放回来？” 路安娜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谋杀？这个词语和勃朗特小姐怎么能联系到一起去？她的心中煽起来一股无名的怒火，扑上前去：“你胡说！你这是诬陷！快把她放了！” 那几个警卫员十分轻松的将路安娜推开，一面威吓道：“你再纠缠，把你也带走。” “你们凭什么抓我？”路安娜反问。 “扰乱公务，阻碍执法，小心点吧姑娘，”警卫员嚣张道：“这场抓捕还得有一阵子呢。” “哈哈，瞧瞧啊，”一旁安静了一会儿的玛丽安突然冷笑道：“谁的嘴快，谁最安全，无辜的人去蹲监狱，害人的却在外面逍遥了呢！” “你他妈的少说两句，”一旁个子矮一些的警卫员粗暴的扇了玛丽安一巴掌，玛丽安一瘪嘴，立刻放开了哭嚎起来：“杀人啦，杀人啦啊……” 路安娜认得那个粗暴的警卫员，也是昨天带走勃朗特小姐的那个，他也会这么粗暴的打勃朗特吗？不，勃朗特那么强大，她不会随便任人打骂的，可是，可是她只是一个女人啊。 第87章 “勃朗特小姐是无辜的，是无辜的……”路安娜从地上撑起来身子，用力的说道。 “是不是无辜，咱们治安法官自然会明察秋毫。法庭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恶人！” 路安娜看着那些人消失在道路尽头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还坐在地上，她爬了起来，裙子却被扯住了，她低头去看，发现裙子被尖锐的石头刮破了，之前缝补的线头开裂裸露了出来，断的一节一节，路安娜想起来勃朗特小姐傍晚时候坐在门口给她缝补裙子的场景，那天她和勃朗特小姐赌气，一整天不和她说话，还故意在她面前和伊阿宋亲近，那时候她可曾想过人生多变故，而平静祥和最是珍贵？路安娜心里涌上来无限的酸涩，她很想大哭一场，可是她知道，她现在不能哭。 第74章 证人证词 无法描述这三天路安娜过得是多么的如坐针毡，村子里被抓走了不少人，剩下的家人亲眷，有些愁眉苦脸，有些一病不起，更多的则是仍旧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因为一天不为了生计奔波就要饿肚子。人心惶惶，谣言则是漫天乱飞。 路安娜听到在兰开夏郡抓了一百多个和魔鬼有染的女巫，不过在审判以后，只有两个人被定为女巫，据说将会处以死刑，其他人则都释放了。 “听说是要用火刑，因为魔鬼怕火啊，只有用火烧个三天三夜，才能把魔鬼彻底哦烧死！天老爷，真是作孽啊，”一个抱着娃娃的女人有声有色的说着，她长得十分瘦小，让人看起来抱孩子和说话已经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听说和魔鬼苟合的女巫还有很多，流窜在各个村子里呢！所以咱们村子才抓走了这么些个！” “哎呀，都是些不正经的女人，我早就看出来不对劲啦！”另一个系着围裙的女人回应道，一副未卜先知的样子。 “你们知道女巫都有哪些特征么？”抱娃娃的女人神神秘秘的说道。 “什么特征？”一群人齐声问。 抱娃娃的女人抿了抿嘴，清了清喉咙，几个村民催促道：“我说林顿家的，你到底知不知道啊？看你平日里不声不响的……” 抱娃娃的林顿太太家里有几个姐妹，从小就是最不受重视的那个，结了婚生了孩子并未让她的处境好些，丈夫总是骂她胆小没用，一个巴掌打不出一个屁来，她平日里见谁都是怯怯的，对村里的人情世故总是闹不明白，但是自从出了这个女巫的传闻，她偶然的发现别人和她一样闹不明白，可是她随便编点儿话，别人就吓得一愣一愣的，还用十分钦佩的眼光看着她。 林顿太太沉迷在这种从未有过的聚光灯下的快感，在大家的催促下，才慢条斯理的说道：“她们晚上不睡觉，悄悄的去野外，和魔鬼干那种事儿！嘿嘿……” “呵！”众人吸了一口气：“这谁能知道呢？” “她们还喜欢吃小孩的心肝！”林顿太太见众人没有被唬住，又更加夸张的说道：“还有……”这时候，怀里的小孩突然大哭了起来，林顿太太厉声尖叫道：“有女巫，咱们当中有女巫在施法呢！她不想让我说出来！” 于是一群人都四散而开，第二天每个人看别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怀疑和警惕。 真的有女巫吗？可是勃朗特小姐绝对不是，绝对不是！由于这一次抓的人很多，引起了大家前所未有的关注和惶恐，治安法官决定召开一场集中听证会，抓捕的二十多个“女巫”将集中听审。 听证会在台下群众吵吵嚷嚷和法官再三肃场的情况下终于开始了，身材矮小的治安法官坐在法官席位上朝四下看去，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只见今日来的人格外的多，现场乱哄哄的，他喊了两声，仍不见安静，反倒不知道哪个村民带的狗附和的汪汪叫了起来，狗一叫，另一边又传来了鸡叫声，接着这两个牲畜就像是抬杠似的，一声高过一声，大家被鸡和狗的交相呼应闹得哈哈大笑。 法官扶了扶眼镜，身边的身材高大的治安官秘书重重的拍了拍桌子，露出凶神恶煞的威严之相，现场才渐渐安静下来，路安娜的耳边传来治安法官皱巴巴的声音，好像是穿过了一条曲折的管道才来到一般，只听他念道：“近来大家也都知道，有一些女人受到魔鬼的诱惑，甘愿为他做仆人，在这个世界上谋财害命！兰开夏郡已经抓捕了十几个女巫，但是据她们招供，还有很多女巫流窜在各个村镇，其中，就有我们所在的约克郡！” 台下一片哗然，恐惧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不要慌张，不要慌张！近来谣言四起，但是大家要相信法庭的公正，相信正义终将战胜魔鬼的！”法官的声音尖利起来，随着现场渐渐安静下来，他又继续念道：“经过大家的举报，共有如下人员犯有如下罪名！” 法官说着停了下来喘了口气，而法庭里此时变得静悄悄的，静的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都能听见，大家全都聚精会神的等着法官宣布。 法官念着一个个名字和罪名： 伊莎贝尔：使用巫术谋取他人的财物 贝丽：使用巫术伤害他人 玛丽安：使用巫术激发不合法的情感 丽娜：使用巫术激发不合法的情感 …… 勃朗特。 路安娜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脏都要提了起来，勃朗特，勃朗特，她会被判什么罪行？ 她睁大了眼睛，侧着耳朵，生怕一字一句被错过，她听到：“勃朗特，使用巫术谋害他人的性命。” 谋害性命！ 路安娜屏住了呼吸，她想要大声反驳，却在人群沸腾的喧哗声中哑然，耳边或是惊异不堪，或是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不绝入耳。 “勃朗特小姐害了人？怎么回事？” “哎呦，这你都不知道吗？她肯定是女巫！” “为什么啊?你倒是说说？” “哎呦，你看她这么大岁数了还没有结婚，一个女人怎么熬过那些漫长的夜晚，肯定是跟魔鬼在一块呀！” “我作证！有一天晚上我看到一个黑影一下子飞到了她的房子里，就不见了！” “而且她不去教堂！” …… 路安娜攥紧了拳头，恶狠狠地盯着那一张张笑到扭曲、唾沫横飞的脸，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就在她准备一拳捣在那个笑的五官都挤在一起的女人脸上时，台上传来治安法官压低了的声音：“肃静，肃静，请大家维持安静、公正的现场环境，违反者将被请出法庭，现在，我们开始审议案件。” 治安法官的话有效的平息了众人的声音，毕竟谁也不想错过这样的一场审判，自从瘟疫以来，漫长的压抑情绪早已渗透在每个人的骨髓里面，吞噬着每个人心中的温暖，人们既恐惧意外和诡异的事情，又渴望强烈的刺激来拯救他们麻木的神经。 路安娜按住了自己的双手，她有史以来第一次暗暗的告诉自己要冷静，勃朗特小姐生死未卜，要是她再惹是生非，那么就没有人能救勃朗特小姐出来了。 第一个审判的是玛丽安，法官宣读了她的罪行：每天晚上偷偷的将她的头发烧成了灰，搅拌上魔鬼的唾液，偷偷的倒在了罗伯特家里的萝卜园里，不光让他们家的萝卜长得又瘦又小，还让吃了萝卜的罗伯特先生对她产生了不合法的爱恋。证物是从保存的一只瘦萝卜。 法官在宣读的时候，玛丽安始终是一脸匪夷所思的不屑，等到法官说完，她仍旧是冷笑着哼了两声，拒不认罪，接着证人罗伯特太太上台，罗伯特太太开口还没有说完一句话，玛丽安就开始咒骂了起来，罗伯特太太在玛丽安的泼天的咒骂下证词说的结结巴巴，也不知道现场有几个人能听到她的证词，倒是玛丽安像是被点燃了炮仗，反咬一口骂罗伯特太太是个违背良俗的娼妇！ 台下围观的观众们喧哗不已，尽管法官一再提醒玛丽安住口，但是众人只是看好戏似的，指望着玛丽安再吐露一点儿罗伯特太太和公公私会的秘闻，在台下的起哄中，玛丽安更是愈战愈勇，到最后罗伯特太太反倒哭着跑了下去。 “别走啊，我还没有说完呢！你不是要作证吗？”玛丽安尖利的挑衅道，丝毫不在乎自己即将面临难以形容的牢狱之灾。 “安静！”法官皱了皱眉，两个治安官上前压住了玛丽安，路安娜看到一个人拿着一根棍子顶了顶玛丽安的后腰，玛丽安立刻冷静下来。 接着法官喊道请第二位证人说证词，玛丽安阴沉沉注视着法官，在听到法官念出的名字时，脸上突然露出难以置信来。 第二位证人竟然是罗伯特先生，虽然他身材矮小，全程低着头，说话声音也似蚊呐一般，但是玛丽安出奇的安静，出奇的听他把玛丽安用和魔鬼要来的药物持续的投入他们家的萝卜园里，一直到罗伯特先生说完以后，玛丽安仍旧不发一言。 “你可认罪了？”法官见罗伯特先生的证词起了成效，立即见缝插针的问道。 第88章 “抬起头，看着我，”玛丽安却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只是盯着罗伯特先生的眼睛，咄咄逼人的说道：“抬头啊！看我啊！看着我的眼睛，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不许恐吓证人！”法官说道：“玛丽安，你还不认罪？” “你说呀！你看着我说呀！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玛丽安好像没有听到法官的话一般，失控的喊道：“你忘了你求我可怜你的时候了吗？我是女巫？那你就是魔鬼！” “玛丽安，如果你再继续胡搅蛮缠，扰乱法庭，那你还要罪加一等！” “我冤枉！”玛丽安喊道：“好人被抓起来，恶鬼、娼妇倒是当好人了！” 台下哗然，在严肃的听证会现场听到平日里最解闷儿的八卦，所有人的心情都不自觉的放松了下来，哂笑声不绝入耳。 “安静！安静！”治安法官不得不维护现场的秩序，一边让人赶紧将证物端上来，于是一个歪歪扭扭的瘦弱萝卜被拿了上来，治安法官皱眉看了一眼，也颇有些不信任的问：“就是这个萝卜？那么该怎么证明呢？”他左右看了一眼，选中了站在身边的一个瘦的像是萝卜的警卫员说道：“你吃一口这个萝卜，看看会不会不可自拔的爱上玛丽安……” 这简直比精心排练的戏剧还要充满悬念，被点名的警卫员原本看着那个萝卜有些害怕，担心它真的有某种超然的魔力，可是围观的观众们却热情高涨的期待着魔法的发生，纷纷的撺掇起来。 警卫员看了一眼玛丽安，玛丽安不屑的朝他啐了一口，他抖了抖身子，又看向法官，法官则用威严而不耐烦的眼神示意着他。 被迫别过了脑袋伸手摸起来那个丑陋到怪异的萝卜，睁大了眼睛盯着，企图在品尝之前能够发现什么异端来解救自己，可是并未发现什么特别，台下的人群催促着，身后的上级也在虎视眈眈着，警卫员上牙下牙打颤，转头看着法官请求道：“法官大人，我先说好，要是我吃了这个萝卜出了什么不幸，请把我的赔偿款付给我那可怜的老母亲。” “快点！胆小鬼！这萝卜只会让你爱上玛丽安！”一个大胆的乡民大声吆喝道，大家都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了起来。 警卫员的肩膀打了个寒颤，他不敢去看站在一旁的玛丽安一眼，或者说他的眼睛一直漫无目的的下垂着，这个可怜的人此刻大脑里唯一在思考的就是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他来做这个倒霉的测试品，他想不出原因来，却只觉得所有人的眼光都火辣辣的落在他的脸上，只好心一横，眼睛一闭，张开嘴就着萝卜恶狠狠的咬了一口。 那一刻，整个大堂里都十分的安静，安静的只有清脆的萝卜嘎嘣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着究竟是一颗有毒的可怕的萝卜，还是一只普通的晃人的萝卜，只见那个警卫员的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快速咀嚼了几口，接着像是着急干什么事儿一样喉咙动了动，萝卜顺从的进入他的喉管，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警卫员，只有警卫员的眼睛闭着。 “怎么样？”治安法官忍不住问。 警卫员猛地睁开了眼睛，转头面向治安法官准备回答：“回，回法官，咳，咳——” 他话没有说完，眼睛突然睁的老大，双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脸涨的通红的说不出话来，摇摇晃晃的朝台下走去。 “啊——”台下的人自觉地迅速后退了，一下子将证人席前空出来一大片，警卫员跌跌撞撞，一手掐着脖子，一手僵硬的朝着前面伸手比划着，似乎要用力抓到谁一样，可是现在别说观众，就连证人和玛丽安都不由自主的试图躲开他，警卫员十分慌张的朝前一跳一跳，突然，被脚下的一个垫脚石块绊了一跤，整个人半是飞了出去，一下子扑到在了围观的群众脚下。 随着他扑到在地，一块萝卜从他的口中吐了出去，接着他慢慢的爬了起来，随着他缓慢的起身，众人又不约而同的后撤了几步，警卫员是个老实人，并没有趁机去吓唬人，他咳嗽了两声，发现自己能说话，立即对法官说：“法官大人，小人刚才被一块萝卜卡住了，差点儿没命了啊！” 原来是卡住了啊。 众人都长舒了一口气，不约而同的伸了伸手臂，抖了抖肩膀，若说是平时，吃个苹果、萝卜卡住了，连几岁的小孩儿也能知道怎么办，可是刚才的情景特殊，反倒将大家都吓坏了。 这下，也不再有人敢去起哄什么了。 法官也是舒了一口气，只是他的表现要从容的多：“那么你到底有没有爱上玛丽安啊？” “啊？这，这，”警卫员转头看向玛丽安，这女人四十上下，一头金色的卷发尤为蓬松，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显得她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很多，可是警卫员还是个二十多岁没有什么恋爱经历的老小子呢，让他回答这个问题，竟然有些难为情了起来。 “喂！你结结巴巴什么？就算你爱上了我，那也是老娘魅力大！跟这骗人的萝卜有什么关系！” 警卫员被玛丽安连珠炮的一顿输出，不禁又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实在有些可怕，于是老老实实回答：“法官大人，我没有爱上玛丽安，这个萝卜可能对我不管用。” “呵！”玛丽安冷笑了两声。 “嗯，”治安法官慢条斯理道：“既然这样，玛丽安施加巫术的证据不足，可以暂时释放了。” “法官大人，她可能是现场施法了！”罗伯特太太躲在角落里突然发出一声悲鸣。 治安法官只是一味的翻着案卷，一边说道：“罗伯特先生和罗伯特太太，涉嫌诬告，罚款二十先令。” “我们没有诬告啊！”罗伯特太太喊了一声，接着传来一阵骚乱，只见罗伯特太太晕倒在地。 但是很快，就没有人关注罗伯特太太了，因为下一个案子又开审了。 接下来的几个被控诉的犯人有的哭哭啼啼，有的大喊大叫，除了一个老实胆小的女人承认了她偷了邻居家的两只鸡——但是她否认自己用了什么巫术，真正认罪了的是一个站都站不稳的老婆婆，路安娜在村子偏僻的角落里见过这个老婆婆，常年裹着一个黑黢黢的破毯子用同样的姿势窝在一个黑黢黢的破屋子门前，路安娜只去过一次，是随着勃朗特小姐给她送治疗腿上溃烂的草药的，路安娜瞧着那老婆婆害怕，即使勃朗特小姐说她是个好人，能掐会算，能帮人找到丢失的东西，那时候路安娜心虚，总觉得那老婆婆空洞洞的眼睛能看清楚她藏匿在心底的糜烂不堪的过往和一击即溃的自尊，于是后来再也不肯去给老婆婆送药。此时，路安娜隐藏在人群里听着乡民对老婆婆的辱骂，第一次正面的端详着老婆婆，只觉得心中没有了恐惧，反倒有了从未有过的悲悯。 老婆婆耳朵聋了，对于她某年某月某日给某人寻找丢失的围巾、水罐、一斤梅子干等等事宜，她均已一个茫然的干巴巴的“啊”回应，只要带着一个追求真理的公正态动一点脑子，就一定会清楚她是个手无寸铁、伤害不了任何人的普通人，可是对于那些各怀居心的上位者来说，这样的没有用的普通人正是发挥余热充当垫脚石的好东西。老婆婆就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承认了自己是所谓的女巫。 相比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被拉下去的可怜的老婆婆，群众们更加关注的是一个一个的精彩绝伦的故事，那些平日里亲密无间的邻里乡亲，此时却一个个撕破了面皮互相指责咒骂，甚至在现场抖搂出来许多不为人知的家庭密事。 在一双双饥渴的眼睛和耳朵里，只有路安娜完全被排除在这一场交杂着谎言与旁观的狂欢里。她紧张的看着一个个被审问的女人，随着一个个女人的离开，她等着勃朗特的出现，既想看到她，又不想看到她。 终于，随着法官大人一脸疲惫的喊道：“下一个，勃朗特小姐，”路安娜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就感觉整个世界没有声音了，她只能看到法官大人那张皱巴巴的脸上每一条皱纹都透露着疲惫和厌烦，看到围观听众每一张脸都透着嗜血的好奇，然后她看到一束光从法官身后的小门里透了进来，随着那束光走进来的，正是勃朗特小姐。 她好似沧桑了许多，并不是一夜起了皱纹，而是她的身上好像笼罩了一团颓丧的雾气，让她即使始终站直着身子，那副笔直却好似是背着千斤重的巨石，让她没有一点儿多余的力气再去抵抗别人的一个手指的压力。 路安娜原本站在人群里，她想上前去，可是双足却又好像是定住了一样。她看着法官煞有介事的翻开面前的罪状单，心不在焉的快速的念着，他说了什么？为什么大家的脸上不再是幸灾乐祸，而是渐渐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第75章 好友背叛 勃朗特小姐犯有巫术谋杀罪！ 利用巫术让人生病，然后再进行施救以此谋取利益，如果别人不给她钱，那么她就会继续下毒，让病人承受头疼、腿疼、脚疼等折磨……台上的法官面无表情的念着勃朗特小姐的罪行，对于台下的惊诧声、嘘声、咒骂声充耳不闻，早已习以为常。 第89章 举报人是一个说起话来夹枪带棒的女人，她说勃朗特小姐在给她治病的时候偷偷给她的孙子下了咒，以此要挟她家一大笔钱才肯给孩子看病。 路安娜伸直了脖子去看那个女人，终于从她说话时候一鼓一鼓的左脸腮帮子上的一颗黑痣，认出来这是前不久那个和她对骂的刻薄女人，路安娜听着她的指责感到浑身发凉，难不成这麻烦是她给勃朗特小姐惹下的么？ 就在路安娜陷入自责而魂不守舍的时候，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攫取了她的注意，随着她下意识抬头循声望去，看到第二个证人的模样，她更是如坠冰窟。 艾丽站在证人席上，她穿了一件厚厚的毛绒大衣，显得她的脸很小，身子也很小，即使穿着厚重的大衣，看起来也是薄薄的一片。 路安娜注视着她，比任何时候都仔细的看着的她的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她想试图从某一个部分辨认出这个人不是那个她认识的艾丽，可是她的声音是真的，她的长相也是真的，只有她的话语是假的，假的！ “是的，我作证，勃朗特小姐弄死了我的孩子……”艾丽面无表情的说着，她说她的孩子本来好好的，但是因为勃朗特小姐在抱出来孩子的时候，给孩子下了毒，才让孩子死掉了。 “那么动机呢？” “因为，因为她自己没有孩子，”艾丽冷漠的说：“所以她痛恨所有的孩子！” “胡说！你在胡说！你在胡说！”路安娜喊道，可是艾丽的话引起了现场的一阵躁动，这是今天的审判里唯一一个被指控谋杀的罪行，而勃朗特小姐恐怕是今天现场所有“女巫”中大家最为熟悉的一个人，平日里四处行医，治不好的、不能治的情况数不胜数，对勃朗特小姐来说是寻常，可是落在病人的头上，一次的失败就足以让他们永远的嫉恨勃朗特小姐，此时艾丽的证词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底下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我说我的腿为什么疼，都是用了她的药呀！” “我说我本来好好的，她从我家门口走了一趟，那之后我一直头晕恶心的，用了她的药又好了！你们说着巧不巧？” “天道好轮回！终于有人说出她的蛇蝎心肠了！我的孙子发烧要死掉了，她也不肯给看啊！” “我们真是被蒙骗太久了！” …… 一张张嘴，搜索着一件件看似蹊跷的往事，或者直接编一个离奇的故事，路安娜的声音淹没在其中，一直到彻底被淹没。她看向勃朗特小姐，想要让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可是却看到勃朗特小姐的面容从一开始的沉着冷静变得困惑迷茫，她一定是听到了台下的那些恶意构陷，并且不明白自己为何与那么多人结了仇！ 尽管人声鼎沸，时不时有掀翻屋顶的危险，但是这对于法官大人来讲，早已经见惯不惯了，现在他已经多少松了一口气，有一个稀里糊涂的认罪的老婆婆——足够他拿给上头交差，他年纪大了，已经不再指望能够通过抓捕多少罪犯来获取升迁了，至于勃朗特小姐，他有些同情的看着这个孤独的女人，她还不知道自己惹上了什么麻烦。 艾丽的证物是她死去的孩子，自然不能带到现场来，于是成了一桩无法证伪的证物。勃朗特小姐没有就那些证词做任何举证反驳——对于凭空的诬陷她甚至还没有看清状况，她只是一味的坚持着“我没有做过”。最后，法官只好决定将勃朗特和其他几个不肯认罪又无法脱罪的是案子移交到巡回法庭。 随着法官宣判结果，本次听证会终于在吵吵嚷嚷中结束了。尽管随着散场法官和犯人都已经迅速的离开了，现场却仍旧又很多人滞留着，津津有味的在大厅里聊天，而那些真正关心犯人生死的人则心事重重的快速的离开了。 路安娜是追着一个身影穿过拥挤的人群跑出法庭的。 眼见着那人影越走越远，她大声喊了两声，那个背影顿了一下，显然是听见了，但接着加快了步伐继续走着，路安娜加紧步伐气喘吁吁的追了上去，扯了她的衣袖一把，险些将那个单薄的身子拽到在地，艾丽这才停下来。 艾丽给路安娜的第一印象就是柔弱，即使现在，她也仍旧如此。路安娜难以想象，为什么这样柔弱的人会在台上面不改色的说出那样恶毒的谎言呢？ “你为什么要诬陷她？”两人面对面对视的一时之间，路安娜反而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控诉，她那么会吵架，却最不擅长讲理。 “我没有诬陷，我只是说出了事实。” “事实？你明知道她不是——” “孩子就是她杀的！”艾丽突然尖锐的喊了起来，似乎用力过度而红了眼眶：“不是我，是她！我听到孩子哭声了，她一抱就不哭了，是她，就是她！” 艾丽的声音突然就碎了，与她之前说证词的时候判若两人，路安娜见她有了一丝动容，心中升起来一丝希望，于是安慰，哀求道：“我们也为你难过，但是你知道，这不是她，我们都知道的，勃朗特小姐不会做害人的事！艾丽，她会被判绞刑的！” 路安娜看着艾丽，乞求从她的眼中能看到一丝改变，可是很快，艾丽的破碎消失了，“路安娜！”艾丽那双如秋水一般澄澈的眼睛变得晦暗沉重，她用一种别扭的口气开口说道：“我从小，眼睁睁的看着我妈因为生不出孩子挨打，从我四五岁记事起，一直打到我十一岁，为什么到我十一岁？因为那一年她被打死了。等我十五岁的时候嫁给史密斯，我每天都在祈祷自己能够生孩子，可是我一直都怀不上，一直到去年，上帝保佑，我终于有了孩子！我每天都在等待孩子的出生，我以为我有了孩子，我就再也不用挨打了，可是谁能想到，我的孩子却在出生的时候死掉了。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是我的孩子？我那时候好疼，我想我要是一起死掉就好了，可是天可怜见，我活下来了！但是所有人都在骂该死的人是我，他们说都是我的错，可是我知道这不怪我！后来我听说兰开夏村子里一个生了死婴的女人被定罪成和魔鬼交欢的女巫，路安娜，我知道我必须主动起来。”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说，”艾丽见路安娜不能和自己共情，于是说道：“女人，还是需要找一个男人依靠的。” “依靠？依靠他打你吗？”路安娜愤怒的反问道。 “我不会再挨打了。”艾丽咬牙切齿的说道。 “什么？”路安娜的大脑在那一刻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感到匪夷所思，却又气又恼怒：“所以你陷害她？你把罪责推给她？” “不是我！”艾丽反驳道：“举报她、指控她的人不是我！” “那是谁？”路安娜的呼吸屏住了。 “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别人出来作证的。”艾丽说道。 “可为什么是你啊！” “因为我不想挨打了。”艾丽越来越理直气壮了起来。 “她对你们这么好，你们就这么对待她吗？” “路安娜，”艾丽直视着路安娜，一字一句的说道：“难道我就应该挨打吗？” 路安娜呆呆的看着艾丽，她那柔和的轮廓此时变得锋利了起来，而路安娜在她的眼睛里看到很多看不懂的东西，愠怒，不安，和冷漠。 路安娜感到匪夷所思，又气又恼怒：“所以你就陷害她？凭空编造出这样的谎话来？你就不怕，不怕你死去的孩子知道他的母亲是个无耻的骗子吗？” “我不是骗子！”一提到孩子，艾丽果然情绪失控了起来，路安娜继续火上浇油：“你知道你的孩子为什么死掉了吗？因为他根本不想要你这样的母亲，你根本，就不配做一个妈妈！” “你胡说！” 随着“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了路安娜的脸上，艾丽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掌，有一瞬间怀疑这个巴掌是不是自己甩出去的，她从未打过人。 “我……”艾丽看着挨了一巴掌半边脸肿起来的路安娜，反倒把自己吓到了。她怎么回事，她变成了自己丈夫那样暴力的人吗？ 如果是往常，路安娜挨了这样一巴掌她早就像个泼妇一样扑上去了，可是此刻的她浑身冰冷，不得不控制住自己内心的冲动，她上前将自己肿起来的脸对着艾丽：“艾丽，你看看啊，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艾丽吗？” 艾丽的眼睛里流出泪水。 路安娜继续说道：“你觉得打了我一巴掌很糟糕是不是？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对勃朗特小姐做出的证词更加可怕？如果勃朗特小姐最后被判了死刑，你也会下地狱的！” “不，她不会判死刑的，路安娜，”艾丽似乎被下地狱吓到了，她紧张的说道：“路安娜，她只会受一点苦，你没有听说兰开夏的女巫最后都被释放了吗?她只要受一点苦，我就再也不用挨打了！难道只有我要受苦吗？” “你受的苦跟她毫无关系！”路安娜见艾丽说不通，几乎恼羞成怒的抓住艾丽的肩膀，几乎要把她瘦弱的胳膊掐断了：“艾丽，让你受苦的人不是勃朗特小姐！是你的丈夫！你为什么要把勃朗特小姐拖下水去？” 第90章 “不，我没有你们那么勇敢……” “这和勇敢毫无关系！你为什么要害她！” “不是我在害她！又不是我控告她的！你为什么要缠着我？”艾丽尖叫道：“把她推上去的人又不是我！” 路安娜抓住艾丽不让她挣脱，追问道“是谁? 是谁指使的你？艾丽，我就知道不会是你，我就知道你的心没有坏的不可救药！艾丽，告诉我是谁？” “不，我不能说……” 艾丽用力的挣脱着，却根本挣脱不开，因为路安娜几近疯狂了，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威胁道：“艾丽，我会杀了你的，如果勃朗特小姐出事，我会杀了你的！我发誓！” 第76章 寻找证据 三天后的晚上，路安娜来到了监狱门口。关押犯人的监狱在河边的一座废弃的塔楼里，是三个月前才改成了监狱，关押着整个郡和临近村庄里被举报来的“女巫”们。路安娜仰头看着高高的塔楼，干枯的杂草从布满了破裂的砖缝，透露着一股阴森之感。她记起来从前她和勃朗特小姐在附近追过兔子，那时候隔着一条河远远地望见这座塔楼，她还问过这塔楼是做什么的，听勃朗特小姐说，在很久以前这座塔楼关押着一个非常美丽尊贵的贵族小姐，那位小姐因为爱上了一个贫穷的平民而被父亲关押在高高的塔楼上，于是她日日在塔楼上等待心上人来救自己。 “那么她等到了吗？”那时候路安娜问。 “有好几种说法，”勃朗特小姐问她：“你想听哪一个？” “最好的一个呗。” “那当然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小姐的心上人从塔楼的外墙爬到小姐的房间，他带了一条长长的绳子，然后和小姐趁着大家都在熟睡的时候一起私奔了，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噫！听起来就很假。”那时候路安娜说。 现在，路安娜看着高高的塔楼禁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心想勃朗特小姐是关在哪一层呢？她能不能像那个平民那样，从外墙里爬进去将勃朗特小姐救出来？现在，她愿意相信那个关于塔楼的传说只有这一个结局。 路安娜是哀求了很多人，终于在治安官威尔先生的帮助下才获得和勃朗特小姐见面的机会，而现在已经是勃朗特小姐要上巡回法庭的前夜了。 路安娜拍了拍生锈的铁门，不多时里面传来锁链碰撞的刺耳的声响，路安娜忍不住后退一步，接着厚重的铁门缓缓地从里面来开。 一股腐烂的恶臭从里面传来，路安娜屏住了呼吸，只见开门的是一个独眼的看守，他用那只好的眼睛从里面窥着路安娜，路安娜攥了攥拳头，双手将一张介绍信递了上去：“威尔先生告诉我现在可以探访勃朗特小姐。” “哦……”那个看守发出水牛一样的咕哝声，看也没有看一眼介绍信，就侧开身来让路安娜进去，路安娜怔了一怔，先前准备了很多遍的说辞没有派上用场，这么草率的允许进入反倒让她感到了莫名的心慌。 可是她现下别无选择，只好顺从的走了进去，随着她走进塔楼的那一刻，身后的铁门咣的一声关闭了，最后一束日光被牢牢地挡在了外面，四周顿时变得十分昏暗，让人喘不过来，她借着看守手里的油灯，下意识的仰头望去，只能看到数不尽的螺旋而上的阶梯，一直延伸到漆黑的尽头。 “走吧！”那看守已经走到了楼梯边，见路安娜仍旧站在原地发呆，不耐烦的催促道。 “哦……谢谢……”路安娜不安的咕哝着道谢，随着看守小心翼翼的爬上一层层台阶，他心里有很多话想要去问，却又不敢多问一句，木梯踩上去吱吱呀呀的，仿佛是一个老人在耳边厮磨。路安娜不小心踩空了一脚，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幸好抓住了一旁的扶手才没有滚下去。 那看守不耐烦的回头，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路安娜讪讪的噤声，却在看守转身挑着煤油灯近到眼前的时候，看到了自己摸过把手湿淋淋的手掌，再次尖叫起来。 “血啊，血！”她大声撕喊。 “嘘！”那看守举着煤油灯凑近她的手掌说到：“小声些，小姐，在这种地方，有血难道很奇怪吗？” 路安娜只觉得浑身毛骨悚然，不知道两只手掌该怎么办，她不敢再触碰楼梯把手，只好往一旁的墙壁上使劲儿的擦手，差点儿手都要磨破了，却听到那看守慢腾腾道：“不过，你手上的可不是什么血，那是刚才厨娘不小心洒落的汤水罢了！这个粗心的女人！” 路安娜听到那看守的话，立即停了手，她的手被粗糙的墙壁磨破了，这下子真的是血了，她见这看守是故意打趣她，决心不再露出一丝胆怯里，闷着头跟着他朝上走去，在经过三楼的一个虚掩的门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响亮的笑声。 那笑声十分的响亮，仿佛不属于这个阴暗、逼仄的塔楼，路安娜浑身一凛，她放慢了脚步，透过门缝朝里面撇去，一个身影一晃而过，她还来不及细看，只听走在前面的看守催促：“快点儿小姐，别乱看！” 路安娜赶紧收起来疑惑，立即跟上了看守的脚步，他们上了三层楼，终于停在了一闪狭窄的铁门门前。 “进去吧。”看守示意道：“只有半个小时。” 路安娜推开了门，屋子里黑黑的，墙上挂着一盏昏暗的油灯，让人担心它过不了多久就会熄灭。 在昏暗的油灯下，路安娜终于渐渐看清了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 距离上次在乡村法庭的遥遥相见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里路安娜焦头烂额，十分憔悴，可是当她看到勃朗特小姐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形销骨立。 “路安娜……你来了……”勃朗特小姐站了起来。 路安娜跑了过去，抓住了勃朗特小姐的手，她的手像是干裂的树皮，布满了血痕，她忧心的检查着勃朗特小姐的手腕：“他们，打你了吗？” 勃朗特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笑容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路安娜，在临死前还能再见到你，真是……” “别胡说！”路安娜捂住了勃朗特小姐的嘴巴，用力的摇头道：“亲爱的勃朗特，原谅我这么晚才来找你，但是我带了好消息！” “路安娜，再看到你我真是太高兴了，”勃朗特小姐的脸上露出惨淡的笑容来：“我以为再也不能见到你了，路安娜，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如果现在不说，我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你先别说！”路安娜打断了勃朗特小姐：“你知道吗？今天我收到了伊阿宋寄来的信！他给我们一笔钱！这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伊阿宋？”勃朗特小姐沉重的眼皮抬了抬，看向路安娜的目光里露出一丝失落，但是很快消失殆尽，变成了希望和祝福起来：“伊阿宋现在阔起来啦？太好了，我早就说，你应该和他一起走的！现在去找他也还不迟！他人很可靠！” “勃朗特！”路安娜打断了她的话：“他不知道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儿，要是他知道的话，一定会回来帮助咱们的！可是上天保佑咱们呀！那个上次作证的黑痣老太太，叫韦斯顿太太，你知道她名字吗？这个老娼妇！她张口就要一个英镑才肯撤诉，我到处找钱，可是这年头哪里凑的出来这么一笔钱？” 路安娜是挑着话说的，她没有说现下人们避她如避妖魔，哪里还会有人愿意借钱给她呢？她只将好消息告诉勃朗特：“可是就在今天，邮差大人给咱们家送来了伊阿宋的信，随信还有一张钞票！你猜是多少，竟然是十英镑哪！那一刻我简直是见钱眼开！勃朗特，你现在还害怕吗？老天来帮咱们了！我给了那个老娼妇一个英镑，她满口答应着，明天一定出庭撤诉！勃朗特，你怎么啦？你怎么不高兴啊？” 见勃朗特小姐并没有想象中的释怀，路安娜心领神会，安慰道：“你是不是还在担心艾丽的证词？艾丽她……”路安娜在心里回想着那天下午，她在艾丽杂货铺的门口站了很久，一直到没有人的时候她才进去，艾丽一看到她进门，就沉下脸来要赶她走，可是路安娜赌了一把，在艾丽上前推搡她的时候，小声在她耳边说道：“如果你丈夫知道你和奥斯卡的事情会怎么样呢？” 她赌对了！艾丽果然脸色一变，结结巴巴道：“什，什么事，我和他什么事都没有……” 可是她的神色和语气已经暴露了一切。 没有人比路安娜更清楚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的暗通款曲了，她一开始就发现了艾丽的端倪，为什么屡次在排练场附近看到她，可是现在她面对艾丽却是一场豪赌。 “如果被他知道了，会怎么对你呢？”路安娜戴上了邪恶的面具，用十分确凿的挑衅的语气压着艾丽说道。 “你，你有什么证据？” “我当然是有证据了！”路安娜注视着艾丽的神色，她看到艾丽的眼睫毛颤了颤，于是知道自己又说对了，她果然有什么把柄让她担心。但是她必须一击而中，不能让艾丽追问更多的细节，否则就会暴露出她实际上什么都没有。 第91章 “你不会想象到吧，我想，你的丈夫应该是识字的吧？”路安娜慢慢的，看着艾丽的神情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被他看到……” “不！”艾丽低声尖叫起来：“你怎么会有我们的书信？” 路安娜的心脏都提了起来，终于在艾丽破防的时候安安稳稳的着陆，于是后面的谎言就轻松多了：“上次为了寻找谋杀卡罗尔的真凶时，我们蹲到了奥斯卡，从他的身上搜到了一沓书信，艾丽，奥斯卡是个多情种，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可是现在，既然你不仁，那么就别怪我不义！” “你要我怎么做……”艾丽颓然道。 “出庭作证，说你之前的话都是谎话！” 路安娜来不及将这一段惊心动魄的过往告诉勃朗特小姐，她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让勃朗特小姐宽心：“艾丽她也是被逼的，不过，她也答应了我，她会出庭作证，说她上次只是出于害怕才撒谎的……勃朗特，你会没事的，明天我们就能回家……勃朗特，你怎么了？” 勃朗特重重的坐了下来，她的脸笼罩在油灯的暗处，路安娜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一种沉重的颓丧之气，半晌，勃朗特小姐抓住路安娜的手，又抚摸住她的脸颊，才道：“路安娜，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呀？别说一件事，为了你，我愿意做千千万万件事。” “路安娜，谢谢你，听我说，今晚离开这里以后，你用剩下的钱买一张车票，然后忘掉这里的事情，这里的人，去找——” “勃朗特，你在说什么！”路安娜气愤的站了起来：“你在胡说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为了救你都做了什么？我甚至去求了该死的小布朗！”路安娜一想到小布朗对她提出的要求，她就气的浑身打颤，可是，就在昨天晚上她还在心里下定了决心答应小布朗，只要和他睡一次就能换取勃朗特小姐的救命钱，这是多么的值得啊！ “你求他做什么？”勃朗特小姐紧张的脱口而出，又立刻反应过来会是什么事，立即紧张道：“你没有答应他什么吧？” 路安娜看着勃朗特，亮晶晶的大眼睛顿时湿润了起来，她几乎是用气音回答：“差一点儿……” “路安娜，别再为我做这些了！”勃朗特小姐皱着眉头，抓紧了路安娜的肩膀，仿佛她可以将她牢牢握在手心，保护她，勃朗特小姐急促的说道：“听我说，离开这里，就当你从未来过，从未认识过我一样！” “勃朗特！你听不懂我的话吗？你是不是在怪我？”路安娜内心的愧疚涌上了心头：“都是因为我，那天那个韦斯顿太太来找找你，我告诉她你不在，可是她以为我骗她，开始说些难听的话，我没有忍住，就和她骂了起来，都是我招来的灾祸！勃朗特，都是我害你这样的，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呢？” “这不怪你，路安娜，”勃朗特小姐抱住了伏在她肩膀上泪流满面的路安娜，她的心里有万千的话语，可是却不能告诉路安娜，她不能说，就在刚才，还有一个人来看过她。 第77章 伯爵大人 勃朗特小姐被关在了一座单人的牢房里，起初她以为是因为她的罪行最为严重——即使她知道自己完全是被冤枉的，可是行医的路上，与患者产生冲突、矛盾，进而衍生到仇恨而打官司的事情她并非没有见识过，只是这一次有些不一样，凭空扯上了一个女巫的称号，但是毕竟是凭空，她心里总觉得只要我心光明，就不该惧怕。 直到在听证会上，听到现场那些熟悉的面孔说出来的话不是维护，而是憎恨，咒骂的时候，她第一次感到了困惑，她看到路安娜夹在其中，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楚路安娜在说什么，她开始感到害怕，害怕路安娜也相信了那些人的话，也将她看做阴暗可怖、四处害人的女巫。 听证会结束以后，每天都有家属来看望关进牢狱中的人，每次听到看守打开厚重的铁门，勃朗特小姐都会竖起来耳朵，期待着看守叫的人是自己，紧张又忐忑。可是眼睁睁的看着其他牢房里的人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出去，又一个个哭哭啼啼的回来，她的心渐渐的冷了。 她甚至开始怀疑，路安娜是不是已经开始收拾行李离开了，是不是已经踏上了去往远方的旅程？不，她怎么能这么想路安娜呢？路安娜鲜活的笑容和声音仿佛就在眼前，可是，可是，这却都是幻觉。 就在勃朗特小姐再也不抱希望的时候，她终于听到看守在叫她的的名字，她惊喜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看守喊第三遍的时候才迟疑的走到了牢房边，等待着看守来打开牢门。一定是路安娜，除了她，还会有谁来看望自己呢？ 叫我做什么？是有人来找我吗？跟着看守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勃朗特小姐忍不住问道，但看守阴沉的神情又让勃朗特小姐有些害怕起来，似乎预示着前面有什么危险在等待着她。而当她走进会见室，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背影的时候，一瞬间差点儿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正是这一场谈话，让她彻底对自己的处境绝望！ 她差点儿都忘记这个人了，而亚历山大伯爵背对着她，听到脚步声后，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勃朗特小姐露出一个十分友好的微笑，好像他们是老朋友一样：“好久不见。” 勃朗特小姐屏住呼吸，僵硬着脸，笑也不笑一下。但是亚历山大伯爵并不在意，这似乎在他的意料之内，可是他后面的话却在勃朗特小姐的意料之外，让她血色全无。他说他仍旧深深为她着迷，他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嘲讽勃朗特小姐：“您一定想象不到吧？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我今天特地来再来瞧你一次，不论怎么看，你都是那么的平庸，甚至说你长得丑也不为过，勃朗特小姐，告诉我，你身上到底有什么迷人的地方，让我始终无法忘记你？你是不是真的是一个女巫，在第一次见到我的那片深林里，对我下了迷药？” 勃朗特小姐反驳他，拒绝他，咒骂他，可是这一切却仿佛只会让亚历山大感到快活，他变本加厉的说只要勃朗特小姐愿意委身于他，心甘情愿的做他的情人，他就能出面将所有的指控撤销，直到那一刻，勃朗特小姐才明白这一切的幕后指使是谁！ 可是这一场会面，她一个字都不能告诉路安娜，看着为自己四处奔波的路安娜此刻信心满满的样子，她多想抱着她说她爱她，在这个黑暗的屋子里的日日夜夜、分分秒秒、无时无刻的都在爱她，她是靠着这样的爱度过了折磨人的日日夜夜、分分秒秒、时时刻刻。 可是这样的爱不能在此刻说出口，因为永远都不能再说出口。 “路安娜，谢谢你，”勃朗特小姐笑了笑，她知道此刻再多劝阻也无法动摇路安娜的心，又何必让彼此在一起的最后时刻不愉快呢？她叹了口气，道：“你累了吧？你坐在我身边，我们说说话好不好？” 凳子只容得下一个人，她们两个索性席地而坐，身后靠着墙，紧紧的挨在一起。她们分别了并没有很久，但是当她们靠在一起，真实的感受到彼此的身体体温的时候，她们的身体比内心还要渴念对方。勃朗特小姐的内心有很多话想说，即使最想说的那句话说不出口，但是随便说说什么都是好的，她想说话，哪怕只说你今天吃了什么，外面天气好不好，花有没有开这样的平平淡淡的话。 这样平平淡淡的人生，要是还能继续，该有多好。 “路安娜，如果我被释放了，咱们以后干什么呀？” “呸！不要说如果，你肯定会被释放的！” “你又说脏话啦！” “那你说，你明天会被释放，”路安娜翻转了身子，两臂勾住了勃朗特的脖子，撒娇道：“然后你会管着我，我就再也不说脏话了！” “为什么要我管你啊，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勃朗特似乎也轻松的打趣了起来。 别看路安娜一直笃定着勃朗特小姐会被释放，她的心一直到勃朗特小姐开始打趣，她才觉得轻松了一点：“不是小孩子，就不能被管了吗？大人也会管教大人啊。” “比如呢？” “比如，在每个家庭里，丈夫不都是会管教妻子的么？” “我们……又不是这种关系……” “是啊，因为我们两个都是女人，”路安娜笑了起来：“除非你变成一个男人！” “我可变不成呢。”勃朗特小姐的语气低沉了下去。 “那就作为一个女人管教我嘛！” “你——”勃朗特小姐冷不丁转过头来，鼻尖碰到了鼻尖，两人可以呼吸到彼此的气息，路安娜眨巴着眼睛，眼神从勃朗特小姐的鼻尖滑落到嘴唇上去，又迅速的挪开了眼神。 “路安娜。”勃朗特小姐唤了一声。 “嗯？” 我爱你。 你爱我吗？ “你……后悔遇到我吗？” “怎么会？”路安娜翻身起来，目光炯炯的说道：“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掉了！你给我新生！你给了我信心，你给了我勇气！” 第92章 “其实……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勃朗特，我的勃朗特小姐，你是世界上最最最最好的人，别信那些丧尽天良的人的鬼话，他们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路安娜，你知道吗？那天我站在台上，听到那些咒骂的话，那时候我最害怕的，就是你也会相信他们的话……” “怎么会？亲爱的，我发誓，我永远永远站在勃朗特小姐这边！我永远无条件的相信勃朗特小姐的话！”路安娜认真的赌誓着。 勃朗特小姐的眼睛湿润了起来，过了片刻，她说道：“那么明天，不论我说了什么，你都要相信我好不好？” 路安娜的脑袋挨着勃朗特小姐，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她只是尽情的吸纳着此刻久违的安全和温暖，尽管这个牢房又冷又硬，可是她真想留在这里，和勃朗特小姐一直在一起。 “到时间了！”看守晃了晃铁门上的门环，发出刺耳的碰撞声，勃朗特小姐的身子猛地一惊，路安娜才动了动身子，她抱了抱勃朗特小姐，感觉她在发抖。 “你冷吗？亲爱的。”路安娜问道。 “不，你该走了。” “勃朗特，在等一个晚上就好了。” “嗯，你回去好好睡个觉。” “你不在我身边，我根本就睡不着！”门外的门环声越来越刺耳，像是催命符一样急促，无端的让人心慌，好像此次一别就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了一样，路安娜嘤声伏在勃朗特小姐的肩头：“我真后悔从前和你吵架，我真后悔……” 勃朗特小姐的心像是晕开的湖水，她的心里又何尝不是后悔，后悔没有在可以说出爱的时候勇敢说出爱，而现在，而永远，她的密不可闻的爱情都将随她一道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两人依依惜别以后，谁也没有像彼此承诺的那样睡个好觉，路安娜走后，勃朗特小姐才开始认真思考亚历山大伯爵的威胁，做他的情人，抑或什么，都不可能，可是她更不能相信，亚历山大伯爵会是真的喜欢她，她的内心坚定地担忧，亚历山大伯爵不过是利用她，想要最终占有路安娜罢了，这无耻的、该死的混蛋！她是绝对不会让他得逞的！ 她宁愿一死！ 勃朗特小姐靠着冰冷的墙壁，冷的久了，似乎也不记得冷了，只是她的身子始终维持着一动不动，将和路安娜拥抱在一起的温暖虚虚的裹在怀里。好像路安娜仍旧在她身边一般。 她真后悔，真后悔没有再劝一句让路安娜远走高飞！可是她一看到路安娜，漫天的思念就将她冲垮了，她为什么要让彼此陷入这样的绝境？ 夜又深又安静，后半夜开始下起来细细密密的雨，牢房里更加的寒冷透骨，勃朗特小姐回想起来路安娜来到她身边之前的日子，那些无数的日子好像都是一样的，采药，治病，僵硬的和邻居打招呼，却怎么也融不进去。原来他们都知道，知道勃朗特的格格不入，知道她是个异类。 什么是女巫呢？如果女巫是异类的，局外人的，众人喧哗之外的清醒，众人快活之外的冷漠，那么她就是女巫。 第78章 巡回法庭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不亮的时候，看守就骂骂咧咧的拉开生锈的铁门，挨个的敲着一个个沉睡的牢房。 勃朗特已经等了很久了。 下了半夜的细雨仍旧不停，此刻愈发的稠密，像是尖锐的细针一样鞭打着行路人裸露的脸颊。勃朗特僵直着身子，和十几个瑟缩的身影的在泥泞的路上蹒跚而行。有个跛脚老人第三次栽进泥坑时，一辆高大的马车飞驰而过，溅起来的泥水毫不客气的落在了这一群人身上。 “他妈的！狗娘养的有钱人！”男人们对着远去的车辙啐出带血的唾沫，女人们则用三四种方言骂出来脏话。 只有勃朗特小姐一言不发，她注意到了一闪而过的车窗后面那张雍容华贵却让人作呕的脸。 她知道自己不会被放过的。 巡回法庭要比乡村听证会正式的多，现场一片肃静，那些抱着鸡鸭赶庙会似的村民都被拦在了外面。路安娜很早就来了，她淋了雨，衣服湿哒哒的贴着身子，鞋子也湿了，一双脚冰凉。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随着身后的座位渐渐地被填满，她注意到了证人席上姗姗来迟的韦斯顿太太，路安娜朝她使了个颜色，韦斯顿太太似乎没有注意到，一副谁也不认识的样子端坐在证人席上，而艾丽，直到法庭开场还是没有出现。 路安娜无法掩抑内心的不安，她坐在座位上回想着昨晚分别时候勃朗特小姐追上来跟她说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活下去。” “要走的远远地！求你！” 路安娜那时候只觉得勃朗特小姐被吓坏了，不相信她能搞定这一切，她打听过，很多这样的案件最后都可以被撤销，只要交一点诉讼费就可以了，可是现在，艾丽迟迟没有到场，她开始有些紧张了，她会背信弃义吗？不，她那么怕她的丈夫，一定更害怕她与其他男人的书信被暴露才对！ 前几个庭审的有强盗，开妓院的老鸨，还有几个偷鸡摸狗的小贼，路安娜几乎什么证词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唯一能注意到就是最后的判决，有罪，无罪，有罪……她依稀听说过，法官判决有一个有罪无罪的比例。那么如果前面有罪的足够多，等到勃朗特小姐是不是就必须要判无罪了？ 于是她只期盼前面的人都被判有罪才好！她暗暗的数着，自以为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审判结果竟然是一个有罪，一个无罪的顺序，等到勃朗特小姐的时候，前面那个人正好是有罪！ 路安娜的心砰砰跳着，她看到勃朗特小姐从一个很窄的小门里被带了上来，她看起来比昨天晚上还要憔悴一些，好像她们不是分别了一晚，而是分别了半生一般！有一瞬间勃朗特小姐的视线与她的视线交汇，却只有短短一瞬，接着勃朗特小姐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挪开了眼神，等到她坐了下来，路安娜只能看到勃朗特小姐的侧脸了。 巡回法庭法官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嘴角两撇小胡子在他说话的时候一抖一抖，莫名的抢夺别人的注意力，让人觉得他既好笑又威严。但是对于和他有过交集的人来说，很快就会懊悔因为那撇小胡子带来的错觉。 “查证被告简·勃朗特，系约克郡豪沃斯村居民，现年二十七岁，未婚女，被控犯有如下可憎罪行： 其一，与地狱之主立下污秽契约，以邪恶魔咒与毒草制剂谋害本镇韦斯顿夫人之孙托马斯·韦斯顿（年八岁）。经查该童于米迦勒节月圆之夜突发恶疾，口吐黑血，四肢扭曲如兽爪，幸得牧师及时驱魔方免于死。 其二，以诅咒之眼与恶魔仪式致使史密斯夫人腹中胎儿夭亡。假借助产之名，在史密斯夫人分娩时施加诅咒，致使婴儿死亡。 根据证人证词所证，被告之巫术行径包括且不限于： - 于圣灰星期三采集曼德拉草根（此系撒旦之触须） - 在教区墓地新月时分与无名邪灵交谈 - 调配含颠茄、天仙子之致命酊剂 现在，请证人作证证词是否真实。 韦斯顿太太，请你面向十二名陪审员作证，证明你递交的证词无误。” 坐在证人席的韦斯顿太太听到自己的名字以后，像是弹簧一样站了起来，她四下张望了一番，对上了路安娜的眼神，路安娜攥紧了拳头，瞪直了眼睛，只等着如果韦斯顿太太不改口的话，她就跳上去掐断她的脖子！ “啊……大人啊……”韦斯顿太太似乎没有准备好说辞，前言不搭后语的开口道：“大人啊，我，我有话要说呀，我那个孙子啊，那阵子生病烧糊涂啦，昨天他跟我说，在教区目的看到勃朗特小姐和邪灵交谈是他编出来的，原来是那天晚上他去河里抓鱼，怕我们怪罪他，才编了这样的瞎话来！哎呀，我这一把老骨头啊，我不能让勃朗特小姐白白蒙冤啊，我就今天一定要说出来实话，各位大人们明察，明察！” 韦斯顿太太的话立即引起了现场的骚动，除了路安娜长舒了一口气之外，其他人都不可思议的窃窃私语着，而坐在审判桌后面的法官大人，则皱着眉头盯着韦斯顿太太看了两眼——后者心虚的低下头来，法官压低了声音，逼问道：“韦斯顿太太，你可要为你说的话负责？你可知道，做伪证可是要受罚的！” “啊呀！”韦斯顿太太这个见钱眼开的老女人，最擅长的就是打探消息，从最开始她听说兰开夏郡的女巫抓捕释放的事情，一个恶毒的计划就在她的脑海中形成了，没错，她原意就是想要接着女巫的风头讹上一笔钱，她早就打听过，隔壁郡抓的那些女巫都是做做样子，最后都会释放的，所以她才大胆的举报了勃朗特小姐，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竟然还有别人也出来作证。好在那个路安娜跟她说，只要她自己改变证词，其他事情都不用管，钱到手了，她自然好说话的很，却哪里想到她的一时贪财将别人陷入怎样的绝境。 第93章 “大人啊，我那可怜的孙子，定是生病糊涂了，但是知错能改，总还是个好孩子呀！” “韦斯顿太太，”法官不想理会韦斯顿太太那些夸大其词，简明扼要的审问到：“你坚持本次证词的准确吗？” “天真万确啊！我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育我那傻乎乎的乖孙子啊！”韦斯顿太太露出讨好的笑脸。 “不必了，”法官慢慢的说到。 “啊？” “法律会来惩罚说谎的人！” “什，什么？” “治安官，请以欺诈罪去捉拿韦斯顿太太的孙子，带回牢房候审！”法官面无表情的命令道。 “什么，法官大人！您不是在开玩笑吧？他还是个八岁的孩子啊！” “韦斯顿太太，法院是允许开玩笑的地方吗？”法官冷漠的看着韦斯顿太太，后者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开始撒泼的哭喊起来，但是她还没有喊几声就被生生的打断了，两个治安官上前来抓住她，而法官冷漠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韦斯顿太太，如果您继续大喊大叫，我只能以扰乱法庭之罪将您逮捕了。” 韦斯顿太太终于吃了个哑巴亏，硬生生的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到了肚子里，路安娜身边坐着几个听众似乎很熟悉她为人，只听她们语调轻快的窃窃私语道：“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娘们儿平日里一张嘴绕过谁，这次算是吃了铁棍了，哈哈哈！” 路安娜来不及幸灾乐祸，韦斯顿太太虽然翻了供词，但是她却隐隐的感到这似乎不是法官想要的结果，换句话说，法官似乎已经对这个案子有了某种难以说清的倾向性，可是，这高高在上的法官和勃朗特小姐能有什么仇呢？难道非要置她于死地吗？路安娜只当是自己多想了，但就在法官喊着下一个证人艾丽·史密斯，她才猛然惊醒的发现，艾丽还是没有出现在证人席上。 随着法官喊了三遍艾丽·史密斯的名字，都不见有人站出来，路安娜比现场任何一个人都焦急的等待着，难道艾丽真的临时变卦，真的不怕她把她的秘密公之于众吗？路安娜着急的伸长了脖子，四处寻找艾丽的身影。 可是，她始终没有出现。 一个法官秘书来到法官身边耳语了什么，交给他一卷羊皮纸。法官擦了擦手，小心翼翼的将羊皮纸展开，尽管那张羊皮纸看起来很小的一张，可是他却读了很久，路安娜的心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下沉，她小心的看向勃朗特小姐，只见勃朗特小姐的侧脸始终保持不变的姿势，看起来十分的沉着淡定。 不会有问题的，路安娜心想，勃朗特小姐的侧脸给了她信心和能量。 就在她自我安慰的时候，只见治安官抬起头来看向勃朗特小姐，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随着他清了清嗓子一逝而过，接着只听他十分快速的说道：“史密斯太太有事不便出场，她授权书信证实她的证词没有错误，综合两位证人的证词，勃朗特小姐以谋害婴儿罪，按律判处流放海外。” “我抗议！”法官的话音未落，观众席上传来愤怒的喊声。 第79章 临阵倒戈 路安娜腾的站了起来，在场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到了她的身上，除了勃朗特小姐。 路安娜急切的说道：“我是艾丽的朋友，她告诉我她的证词是被逼而说出来的！” 勃朗特小姐的身子突然微不可查的抖了一抖，但是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路安娜的身上，因此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脸色是怎么变得苍白。 “你是谁？”法官并没有回应路安娜的话，反而只是微微的眯了眯眼睛，定睛盯着眼前的这个一脸憔悴仍旧不掩美貌，甚至增添了一番风貌的漂亮姑娘。 “我，我是勃朗特小姐的远房表妹，路安娜，”路安娜瞥向勃朗特小姐挺直的背脊，编造一个身份吧，她学着奥斯卡的伦敦腔说道：“路安娜·勃朗特。” 法官对她的外地口音似乎有些信服，没有再追究她的身份，而是有些不耐烦的说道：“那么你又如何能代表艾丽·史密斯？” “我，我知道她撒了谎，她的孩子在出生之前就已经死了！”路安娜着急的说道，艾丽没有如约出现，让她一时猝不及防，她的辩驳也在仓促之间十分混乱：“她承认的！不是勃朗特小姐做的！那个孩子在出生的时候就没有声音了。” “路——您叫什么来着？”法官低着头一边查看着手中的证词一边问道。 “路安娜。” “路安娜·勃朗特小姐，在艾丽·史密斯生产的时候，您就在现场吗？” “我，我没有……可是——” “没有可是，”法官的眼神从手中的羊皮纸上移开，落在路安娜的脸上：“小姐，在现场有史密斯先生和史密斯夫人，他们都可以作证是勃朗特小姐杀害了婴儿。” “不，这不可能！”路安娜尖叫道：“艾丽撒谎了，是她的丈夫逼她这样说的！” “路——路安娜小姐，我很理解您对您表姐的热爱，但是很遗憾，她恐怕并不像您想象的那么善良和美好——” 哈哈哈……路安娜的耳后传来不明身份的笑声，不知道是谁专门来看好戏的，此时竟笑出了声。 “你胡说！你根本就不了解她！”路安娜愤怒的头发都要飞起来了，大声喊道：“在座的但凡是认识勃朗特小姐的，哪个没有找她看过病？你们扪心自问，有多少次看病勃朗特小姐是分文不取的？你们知道勃朗特小姐为了上山采药摔断了腿吗？你们知道她寒冬腊月冻得脚上都是冻疮吗？你们腆着脸说自己没有钱的时候是一副面孔，现在倒是换上了另一幅面孔了，利用她以后再来中伤她，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你们还有良心吗！” 在场的乡民们嘁嘁喳喳的哗然不止，有些人已经羞愧的低下了头，生怕在混乱中与路安娜对视，但也有人仿佛被戳了肺管子一样，不满的反驳道：“那些药才几个钱？况且她不收钱，谁知道是不是趁机下了毒？” 路安娜没有理会那些嘁嘁喳喳，此刻她的大脑也十分的混乱，几乎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恨不得一股脑全都吐出来，自然也顾忌不上什么礼貌和逻辑，她从怀里拿出来一卷树皮纸，朝法官提高了嗓门喊道：“法官大人，这上面是勃朗特小姐曾经治疗过的人，如果她真的是女巫，为什么这些人还活的好好的？如果她真的杀害婴孩，为什么她接生的其他孩子都健康无比？” 法官的眼光阴沉了下来，说道：“请把名单呈上来。” 一个治安官冷着脸朝路安娜走去，从他的手中接过了名单，台下的乡民则有些沸腾了，无数双眼睛盯着他，那些常年赊账的乡民除了几个极其贫穷的孤寡老人以外，大多是些游手好闲、爱占小便宜的无聊之人，而这张名单不仅写明了每个人欠钱的数量，还记录了他们所得的疾病，如同一块遮羞布，将毫不留情的将每个人的隐疾公之于众。 而就在治安官经过勃朗特小姐的时候，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很多人事后讨论那时候怪异的一幕，不论他们是否真的参加了这场审判，真的看到了这一幕，但是在一个月后的审问台上，这一幕被当做勃朗特小姐女巫事件的根本性变化。那时候大家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个手里拿着名单的治安官身上，以至于当勃朗特小姐突然暴起抓住治安官的时候，所有人都像那个可怜的治安官一样毫无防备，不知所措。 勃朗特小姐抢过了名单，并且当众将它撕毁了，所有人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反而是台下的路安娜尖叫一声，像是一头健硕的羚羊一样跳起来奔上前去，想要从勃朗特小姐手中抢回名单。 现场一片混乱，反应过来的治安官不知道先控制住路安娜，还是先控制住勃朗特小姐，在他犹豫的片刻里，那张被路安娜小心翼翼揣在怀里的用树皮制成的纸张已经变得七零八碎，为了阻挠路安娜将它们拼接起来，勃朗特小姐毫不犹豫的将其中的一些碎片塞进了嘴巴里，用力的咀嚼吞咽了下去。 现场的人们看着这一幕都惊呆了。 “为什么啊！勃朗特！我是在救你！”路安娜见已经徒劳无补，将手中好不容易捡起来的碎片用力的朝上空扬了起来，无数片细小的碎片像是新婚礼花一样漫天飞扬、洒落，落在了勃朗特小姐和路安娜的肩头上，那一瞬间很美，如果不是此此时此刻此景。 可是勃朗特小姐避开了路安娜的控诉，一直保持沉默的她终于开口讲话了，她转向法官，用一贯冷静沉着的语气:“法官大人，我认罪。这份名单是路安娜伪造的，根本就没有一份名单。” “勃朗特！”路安娜尖叫了一声，她上前抓住勃朗特小姐的衣领，强迫她看向自己，路安娜的心脏快要从胸口炸裂了，她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勃朗特小姐看：“你疯了吧！你没有罪！你是被冤枉的！你为什么要认罪？” 治安官现在才反应过来一样，试图将路安娜从勃朗特小姐身上拉扯下来，但是此刻她就像是一个失控了的咆哮的野兽，让那位看似严肃实则腼腆的治安官十分的手足无措，坐在上面的法官大人显然已经看够了这场闹剧，另外两名治安官上前牵制住了路安娜。 第94章 勃朗特小姐面色发白，立刻请求道：“跟她毫无关系，请放了她！” “是不是有人逼你的？是不是有人逼你认罪？”路安娜口不择言的咆哮起来。 法官大人显然不打算放开路安娜，冷冷道：“扰乱法庭，理当拘捕！” “我认罪！”勃朗特小姐提高了嗓门，那份伪装的从容与镇定已经被彻底击溃：“我认罪！法官大人，是我使用了巫术，是我下了毒，是我出于嫉妒，是我，我认罪，请判刑吧！” “勃朗特？”路安娜低低的疑惑了一瞬间，接着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一瞬间熄灭了一半，她冷静的转头面向法官：“法官大人，那么请把我一起判刑吧，如果勃朗特小姐是有罪的，那么从我被她救活的那一刻起，我也是有罪的。” “法官大人！”勃朗特小姐破了音：“请不要相信她的话！她是被我控制了！” “呵……”片刻，法官大人出了一口冷气，在这两个人争执的时候，一个秘书从一扇红漆的小门里进来，快步走到法官身边耳语了几句，法官专心听着秘书的传话，反倒没有太注意勃朗特和路安娜两人的证词。 等到秘书传完话以后，他暗自思忖了片刻，清了清喉咙：“既然勃朗特小姐已经认罪——” “她是冤枉的！她是被逼的！”路安娜大声打断到。 “路——小姐，”法官皱眉道：“我建议您保持沉默，否则，您在法庭上的行为，将极大的证明勃朗特小姐对您施行巫术，才让您如此明目张胆的扰乱法庭！” 路安娜被法官的话震慑住，张了张口，干巴巴的喉咙却再也吐不出一个音节。 法官见场面渐渐安静下来，才慢条斯理道：“经查证，全体陪审员一致认为简·勃朗特小姐应该被判处谋害他人的罪行，依照依《圣律十三章》，当流放至新大陆疫病矿场涤罪。” 法官在说完判决结果以后，这一次的所有案件都已经审判结束，他长舒了一口气，平定了一下心情，又开始慢条斯理的教育在场的乡民要遵纪守法，注重邻里关系云云。 现场的人们开始骚动，一些人开始立场，路安娜在听到法官的最后审判以后，脸上露出了十分复杂的神情，勃朗特小姐最后最后的那么近的看着她，可是路安娜始终没有将头转向她，而她也无法看懂路安娜的表情。 就这样吧，就这样的分开。 路安娜单薄的身影夹杂在离开的人群里，勃朗特小姐看着她背影，越来越远，一直到看不见，痛苦，欣慰，释怀，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却只是沉默的化成了一个愿望： 恨我吧，远远地离开这里。 我爱你，永远的爱你。 作者有话说： ps：真是没有一点精神病我想不出来这样的剧情…… 第80章 秘密行动 路安娜从法庭离开以后，并没有回家，一路上混在了乡民之间，不时地被人不小心推搡一把，她本就浑浑噩噩，也不做计较，几次三番以后，一个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经过的乡民们有的如避蛇蝎的远远地躲开，有几个无赖的，则朝着路安娜啐上一口，路安娜认得那几个人，那都是欠着勃朗特小姐钱的。 若是半个时辰之前，她还能像个野兽一样一跃而起，跟那些混球们叫板，可是现在的她像是一具玻璃做成的躯体，随着摔倒在地的那一刻，整个身体都解脱似的落了下来，就破碎了，不想再挣扎、再反抗，如果为之努力的那个人都放弃了，我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人群渐渐散去了，路安娜就势躺在了地上，不如就这样死了吧，让勃朗特小姐知道，她因为她死了，那么勃朗特小姐还能不能心安？ “路安娜……” 一个像是小猫叫唤一样微弱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此时天色暗了下来，路安娜躺在通往豪沃斯村的一个稀疏的小树林里，若是以往，在这人烟稀少的时候听到怪异的声音，路安娜早就吓得尖叫起来了，可是现在，自己最亲近的人都是女巫了，她还有什么可害怕的？路安娜一动不动，索性装死。 她闭着眼睛，耳朵格外的灵敏，听到了细碎的很轻脚步声渐渐的靠近，她像是一只敏锐的动物，嗅到了那人身上混杂的粮油味儿了，就在那人俯身下来察看的时候，路安娜猛地睁开了眼睛。 “啊！”来人低低的惊叫了一声，向后跌去。 路安娜看着她摔倒在地，冷漠的生硬的站起身来，俯视着躺在地上的艾丽：“你要做什么？” “路安娜……”艾丽扶着地面站了起来，来不及擦掉身上的泥泞，慌乱的解释道：“你别误会！我看到你一直躺在这里，我以为……我怕你出事，我就……” “我出事了，你不是更应该高兴吗？”路安娜冷冷的说道。 “路安娜，”艾丽泫然垂下头：“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你那么勇敢……” “好了，”路安娜不耐烦的打断她：“好了，艾丽，我现在，不想听你说一句话。” “路安娜，我，我听说今天晚上他们就走。” 路安娜转身就要走，听到艾丽的话停了下来：“他们？” “嗯，路安娜，不是我不肯出来做证，是实在已经无济于事，勃朗特小姐的结果在今天审判之前就已经决定了！” “你还有什么花言巧语？”路安娜不信的反问。 “因为，因为你不知道要置她于死地的人是谁……”艾丽隐晦的说。 “谁？” 艾丽却没有回答，反而自顾自的说道：“昨天晚上开船的船夫来店里订了干粮和一条绳子，他跟我抱怨说这次开船比原计划早了半个月，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要急着把一批犯人送到海外去，然后他就叹气说，那些男人还好说，那些女人上了船就可怜了！我当时就想到了勃朗特小姐，我问他那会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办法救救那些可怜的女人呢？路安娜，”艾丽从怀里拿出来一个一串项链，哆哆嗦嗦的抓住路安娜的手，将项链放在她的手里：“路安娜，这样容易的多，那老船夫说，只要上了船，谁还知道他们的生死？那老船夫说，要是有家属想趁机把犯人救下来，可以在开船的时候去使点儿手段，有钱能使鬼推磨！” 路安娜对于艾丽的话将信将疑，可是现在，这却又是她唯一的希望了，纵然她对艾丽充满了怨恨，却不能拒绝她放在自己手里的项链。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因为，我求你，求你别把那些信给我丈夫……” “我知道了！”路安娜恶狠狠道：“我不会给他，然后你就可以继续美美的过你的生活，你就可以继续当你的富太太！” “路安娜，对不起！你知道我的内心始终承受着痛苦！” “呵！”路安娜攥紧了手中的项链，问道：“几点在哪里找那个老船夫？” “晚上十一点钟在乌爪码头发船，你早些去等着。”艾丽说道。 “我再相信你一次！”路安娜说道。 “我是……有苦衷的，对不起……” 路安娜不理会艾丽的话，她始终无法原谅艾丽，倘若艾丽一开始是个恶人就算了，可是她偏偏那么一副白莲花的样子，她从一开始就觉得艾丽虚情假意，到最后反而自己也被骗过去了。 只觉得自己愚蠢！ 可是现下，路安娜更着急的是，艾丽告诉她的办法能不能奏效，此时天刚刚黑了下去，她默默地走了一段路以后，在一个分叉口上停了下来，她看向面前的两条路，一条通往村庄，另一条则通往关着勃朗特小姐的塔楼。 一个一直沉寂在内心的想法浮现了出来，路安娜想要见勃朗特小姐一面。 她一点儿都不怪罪勃朗特小姐在法庭上的胡言乱语，虽然她不明白是为什么，可是她隐隐的感觉，这背后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让她们每个人都变得很奇怪，变得言不由衷。 究竟，是怎么了啊？ 零星的雨点儿落在了脸上，又开始下雨了，等到路安娜沿着泥泞的道路走到塔楼的时候，她的衣服已经再次被细雨打湿了，路安娜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的拍了拍门环。 过了一会儿——路安娜感觉已经很久了，铁门十分沙哑的从里面拉开了，探头的仍旧是那个独眼的看守。 “大人……”路安娜想要试一试运气，一开口却漏了怯：“那个，治安官威尔先生给我的介绍信，我想见一见勃朗特小姐，麻烦了……” 说着，她从怀里交出来上次的那个介绍信，因为上次这个看守并没有看介绍信一眼就放她进去了，路安娜暗自揣摩要么看守也不识字，要么这个介绍信其实根本就用不着，那个老威尔先生还骗了她十先令呢！ 路安娜十分忐忑，暗自祈祷自己能蒙混过关，却不料那个看守只是问了一遍：“见谁?” “勃朗特小姐，麻烦——” “不行！”看守脸色顿时变了，阴沉着脸道：“快走！别来找麻烦！” 第95章 路安娜见那看守讳莫如深的样子，心中顿时起了不详的预感，着急道：“为什么？你们把她怎么啦？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快走快走！一个死刑犯还能怎么样？”那个看守不耐烦的赶人道：“已经判刑的人，不允许再探监！” 说罢，那人就将厚重的铁门咣的一声关上了。 路安娜用力的拍了拍铁门，在外面又说了些请求的好话，但是里面始终没有动静。 路安娜气馁的围着塔楼打转，见敲不开铁门，又去无助的敲打墙边的窗户，正当她在一角墙壁上敲着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那扇厚重的铁门又发出斯拉斯拉的声音。 路安娜立刻噤了声，以为是自己叫开了门，正要迎上去的时候，却听到了门里面传来响亮的笑声。 “那么，辛苦你们了。” “哎呀，伯爵大人，您尽可放心，事情已经办的神不知，鬼不觉，嘿嘿……” 路安娜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又朝着墙边后面挪了挪，这个位置看不到门口，但是能看到门前的大路，那对话声结束后不久，一辆马车驶入了路安娜视线里的大路，路安娜好奇的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看，只看到精雕细琢的马车门框，柔软的锦绣窗帘随风飘荡，坐在里面的人被路安娜看到了侧脸。 路安娜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扶住了墙壁才不至于跌到在地。过了一会儿，她正准备挪动身子，又听到了马车驶在马路上轰隆隆的声音，路安娜下了一跳，以为亚历山大驾车回来了，却偷眼看去，只见又一辆马车驶上了马路。 只是这一辆马车并不是载人的马车，而是那种用来拉草料的平板马车，但是令人奇怪的是，这辆马车上面没有草料，而是放了一口棺材大的木箱，这一辆马车在 那扇铁门还没有关上，路安娜正想再上前争取一番，就听到里面传来严厉的呵斥声：“今天晚上一定要看好了，绝不能走漏一点风声！” “唉，是，是……”这是那个独眼看守的声音。 “今天谁也不能再来探监，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唉，小人知道，大人您放心。”独眼看守说。 “嗯，好，刚才怎么那么吵？没有什么人来吧？”前面那个严厉的声音又问道，路安娜的心都提了起来。 “啊…… 没，没有谁，一个要饭的来了，哈哈……” “要饭的？到这儿来要饭了？” “哎呦，谁说不是呢，可能是外乡的，不知道咱们是什么地方，还以为咱这儿是个富人庄园子呢！” “哈哈，”那严厉的声音笑了，似乎轻松了一些：“下次再有要饭的来，问问他牢饭吃不吃？” …… 那两人说了些闲话以后关了铁门，四下又静寂了起来，独留路安娜在黑暗中浑身发抖，她听出来最开始的那个声音，是亚历山大伯爵，没猜错的话，乘马车走的人就是他。可是，她顾不得多想亚历山大伯爵，只是紧张为何这看守今晚如此的紧张戒备？是每次押送犯人都如此，还是只有这一次情况特殊？又为什么情况特殊呢？ 此刻，再去哀求见勃朗特小姐一面已经不可能了，她只能寄希望于艾丽的消息，带着万千的猜疑，路安娜只好先前往乌爪码头，守株待兔。 第81章 守株待兔 雨一直在不停地下着，如同绵绵细针，润物细无声的渗透到每一寸肌肤，乌爪码头边上果然已经停着一艘巨大的轮船，几个船夫在忙上忙下的搬运货物。 附近有一个破旧的船舱，像是一个棺材似阴森森的透着一股寒气，路安娜小心翼翼的躲了进去，脚底一深一浅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让她浑身颤抖，却还是硬着头皮躲在里面观望着那群来来往往的船夫。 艾丽说那个老船夫的脸上有一块红色的疤痕，可是天色已黑，路安娜只能借着微弱的灯火小心翼翼的打量一个个来来回回忙碌的水手们，她正聚精会神的寻找着，突然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啊……”路安娜刚要尖叫，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巴，她转过头去，又差点儿叫起来，只见一张蓬头垢面、牙呲嘴咧的脸怼了上来，路安娜后退一步，却在看清了对方右脸颊上的红色疤痕停了下来。 “你是杰克船长？”路安娜欣喜的问道。 “哦？你怎么认得我？”杰克船长露出困惑的神色，打量着路安娜，问道：“难道咱们两个……嘿嘿……” 路安娜沉下脸来，她太了解杰克船长此刻的眼神和言语的意思，想不到这老船长还是个老色胚！路安娜镇定了几分，露出甜美却又带着几分难以靠近的矜贵来：“杰克船长，是史密斯家告诉我来的。” “哦？”杰克船长收起来那副色眯眯的样子来，饶有兴趣的问道：“叫你来干什么？” “我听说你们今晚要开船，送走一批囚犯？”路安娜抛了个媚眼儿，娇滴滴问道。 “啊……”那老船长若有所思，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笑了笑。 路安娜看着老船长的笑容有些头皮发麻，也只好煞有介事的迎合的笑了笑。 “十个英镑！”老船长说道。 “什么？这么多？”路安娜冷不丁反问，又接着说道：“不过，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哎呀，小姑娘，我从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要干啥来了，我告诉你吧，十个英镑买你男人一条命，已经够便宜了，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儿呢！要是女人，得二十个英镑呢！” “为什么女人要更多？”路安娜立即问道。 “哎呦，小姐啊，路途遥远，长夜漫漫，一个女人在船上可是十分的解渴啊……”老船夫说着嘴角一边琢磨起来，好像在回味着什么。 路安娜强压着恶心，说道：“我要换的就是一个女人！” “啊？”老船夫露出了惊异的神色，笑笑道：“原来是这样，还以为你是为了小情人呢，好啊，难得有为了姐妹花上大价钱的，一口价，十五个英镑，待会开船的时候，你把人接走！” “我，我没有那么多钱……”路安娜皱了皱眉道：“都是人命，凭什么男人和女人不一样？” “哎呦呵！小姐啊，你也知道这是人命啊，我也是脑袋悬在裤腰上干这冒险的买卖！要不是我可怜那些上了船就生死难料的可怜人们啊，我才不干这要命的活呢！小姐啊，人家都说，常年在海上的男人心最软，真是没错啊，我这个人心就软的厉害，我看你可怜，但是这规矩要是坏了，以后谁也落不得好呀！这样吧，十二个英镑，我为你们的姐妹情深感动的落泪呢！” “我只有……”路安娜低头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布包，小心翼翼的数了数里面的钱币，摊在老船长面前：“我只有九英镑两先令，还有一条项链，杰克……求你把勃朗特小姐放了……” 老船长两眼放光的看着路安娜手中闪着光芒的项链和钱币，咧开嘴质疑：“这真是你所有的钱了？” “所有的了！” “好吧好吧！”老船长朝路安娜的手心里摸去，路安娜立即撤回了手，敏锐道：“我怎么知道你拿了钱，就一定帮我救人？” “咱们在海上飘的，讲的就是一个信义！我以我当年作为骑士的身份发誓……” 路安娜总觉得眼前的这个船长夸夸其谈，十分不靠谱，可是眼下，她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将手里的钱交出去，老船长告诉她，等到夜半囚车来的时候，她告诉他要救得人，到时候这些人要先上船，船出发以后，老船长会在偷偷的把勃朗特小姐从船上推到水里，到时候就不会有人知道，就算被人发现了，也不会再有人追究，因为他们这些人一旦上了路，大多是个九死一生的。 将近夜半的时候，一群猫头鹰贴着头顶飞过，发出凄厉的叫声。接着，路安娜听到了沉重的车辙声，轰隆隆的从远处的驶来。她原本靠在旧船舱里，这时候立刻爬了起来，披上了老船夫给她的一个稻草蓑衣，借助夜色掩藏自己的面容，假装是一道搬运货物的水手。 囚车终于停了下来，路安娜的心砰砰的跳着，只见两个看守先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个看守举着火把，另一个看守拿着钥匙打开了马车上巨大的一个笼子上的门。 打开的门很狭小，每次只能容一个人从马车上跳下来，路安娜伸直了脖子看着一张张脸，第一个是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不是，不是，有一个佝偻着身子的女人，是她吗？不是，下一个女人太矮了，一定不会是她，下一个，下一个，下一个，最后一个了。 路安娜的心脏在忽上忽下中，彻底的悬了起来，她不敢相信她的眼睛，怎么回事？不是说勃朗特小姐今天要被一起运走吗？ “喂，是哪个？”老船长抽空凑过来，低声问路安娜。 “没有。” “什么？你在逗我呢？”老船长震惊道，却看到路安娜脸上令人心碎的落寞——即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此刻也要心疼一下，老船长只好道：“你莫着急，我去问问，这是不是全部的人了，你要找的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第96章 “勃朗特，”路安娜像是抓着最后一根稻草般说道：“简·勃朗特。” 老船长摇摇晃晃的来到押送犯人的看守面前，嬉皮笑脸递上手里的烟：“辛苦了啊先生们！” “嗨，终于送完可以回去睡个好觉了！”一个押送员接过了烟说道。 “今晚就这一批？我这船可不满呐！”老船长问道：“没有别的囚犯要送来了吗？” “就这一批，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另一个押送员没有说话，语气十分的严肃。 “唉，都是自己人，”第一个押送员拿了一只烟塞进了另一个押送员手中，笑道：“这老色胚怕是对这船上的女人们不满意呀哈哈，我说，”他提高了嗓门笑道：“老爷发话了，这一批人着急运走！少啰嗦，少打听！哈哈哈……” “嗨呀，实在是，我有个朋友托我在路上关照一下一个女囚犯，我看她不在这上面呀，敢问她去哪里了？” “呵，你这个老色胚还会怜香惜玉了？谁啊？”第一个押送员乐呵呵的问道。 “叫简·勃朗特。” 夜晚很安静，只有岸边的潮水一趟一趟的涌来，时而将押送员的说话声淹没，但是此刻押送员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路安娜听得清清楚楚：“什么勃朗特？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全都在船上呢，要是想要保住你的小命，不该打听的就别打听，不该说的就别说！时候不早了，快点开船！” “唉，马上就开，马上就开，您二位赶紧回去歇歇吧。”老船夫打着哈哈，想着先把这两个说变脸就变脸的押送员送走。 却不料第二个押送员冷漠的说道：“我们要看着您开船，船不走远，我们是不会走的。” “快点儿！别耽误爷的时间！”第一个押送员骂道，吐了一口烟啐道：“什么破烟！” 那老船长打着哈哈，迫不得已的上了船，他站在船上望向岸边，只见两名押送员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而那个路安娜小姐则躲在船舱里，一双眼睛像是一只闪亮的小兽。 老船夫头一次感到了为难，却还是在押送员的催促下开了船。 那艘大船像是一个年迈的老人一般，在催促下摇摇晃晃的启动了，路安娜听到了那两个押送员的话，担心被他们发现自己，忍受着痛苦的心情悄悄的躲在船舱里，她看着大船缓缓的驶向远处的海平面，终于与远处的海平面浑然一体，在夜色下消失不见。 那两个押送员注视着大船远离了岸边，似乎也轻松了一些，两人并不知道岸上还有别人，肆无忌惮的聊了起来：“这个老龟孙真是色迷了眼了，伯爵大人点的人也敢问，呵呵。” 另一个声音严肃且无波澜：“我们倏忽了一点，应当逼问他是谁让他找人的，若是走漏了风声，可就麻烦了。” “嗨！他人都开船了，还能走漏什么风声？”前一个人大大咧咧道：“而且啊你放心，他这个人没什么大出息，专爱搞女人，他口味特别着呢，呵呵呵——” 如此一说，另一个人也发出桀桀的笑声来。 “不过，这个勃朗特运气也真够不好的，呵！真可怜，谁让她惹上了大人物呢？” “人各有命。”另一人简短的评价道，似乎严肃中还透露隐隐慈悲。 “嘁！咱们穷老百姓一条命，达官贵人九条命！你知道吗？这个勃朗特被判罪女巫，可是伯爵大人一手策划的！” 听到这里，路安娜深吸了一口气，脚下一滑，身子朝后跌了下去，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树枝石头，发出一阵声响。 “谁？”那个严肃的押送员敏锐的朝路安娜这边看去，路安娜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只听好似有那人朝船舱走过来的脚步声。 路安娜竖起来耳朵，只等着那人再靠近一步，她就准备好要拔腿就跑的时候，突然伴随着扑棱棱的声音，一只猫头鹰从船舱附近的枯枝里腾的一下子飞了起来，发出了几声凄厉的叫声。 那大大咧咧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嗨！别自己吓自己啦！这儿怎么会有什么人，好啦好啦，咱们快回去吧，我老婆还在等我呢！” 那严肃的声音冷冷说道：“你以后也要谨慎些，有些话最好咽在心里。” “我这不是跟你是好兄弟嘛，咱们两个谁跟谁呢？” “这种时代，即使是亲生兄弟，又有谁值得相信呢？”那严肃的声音说的话十分扫兴，可是他的声音里透出隐隐的悲观和凄凉，连躲在暗处的路安娜也感到一种心有同感的凄惶。 随着马的一声嘶鸣，路安娜听到了马蹄踏踏和车轮滚动的声音，一直到那声音远了，她才小心的从船舱里探出来头。 夜色寂静，海水深沉，春天从未如此，令人心寒。 第82章 是死是活 勃朗特小姐落到了亚历山大伯爵的手中？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策划！意外得知这个答案，路安娜反而觉得一切都说得通而迅速镇定了下来，为什么勃朗特小姐会当众认罪，为什么艾丽不敢出现改变证词，为什么她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莫名其妙，可是勃朗特小姐就被莫名其妙的定了罪。 现在摆在路安娜面前首要的难题勃朗特小姐是死是活？在死活之前的首要难题是她此刻在哪儿？ 幽深的午夜，若是有人经过这一偏僻之地，定然会被河边那一团来来回回的身影吓得失魂落魄，以为自己撞见了什么超乎寻常的东西。但如此想来，有多少关于女巫的传闻，不是从这样误解的空穴来风中产生的呢? 路安娜在河岸边漫无目的的踱步，她想既然勃朗特小姐没有和其他犯人一同被押送来，那么现在要么还留在塔楼监狱里，要么已经被秘密的转移走了，路安娜决定先想办法潜入塔楼去打探一番。 她来来回回的踱步，否定了一个个念头，打扮成送饭的妇人？不行，那看守见过她，没准已经将她的脸牢牢地印在了他那个生锈的脑子里；要么趁着晚上从窗户里爬进去，可是她白天查验过，那墙壁陡峭的很，她又不是一只擅长攀爬的小猫，或者……路安娜越想越忧心忡忡，就在她第一百零一次转身的时候，突然目光停在了那一具棺材样的船舱，一个念头突然闯入脑海里，令她的心跳声越来越大，在寂静的深夜如同雷鸣。 是那一辆马车！是那辆驮着棺材大小的木箱的马车！那时候亚历山大伯爵乘坐马车刚刚离开不久，后脚驮着木箱的马车就哒哒哒的泡上了路，一辆驮着箱子的马车怎么会平白无故的从监狱里跑出来？那个巨大的箱子里装了什么？绝不可能装的是草料，食物，监狱里最多的东西是什么？ 是人！ 那辆马车上的箱子绝对，能够装的下一个人！ 而如果一切如她所猜想的话，那么那辆马车的终点应该驶向亚历山大伯爵的终点。 路安娜感到头脑里乱糟糟的毛线团开始一点点清晰了起来，她开始冷静了些，甚至开始感到夜半天气的寒冷，落在脸上零星的细雨像是刀割一般，路安娜宽了宽心，躲进了废弃船舱里，她意识到，接下来她会面临很多不可控制的危险，她必须保存能够保存的力量感。 路安娜睡了几个钟头，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就立刻清醒了起来，她感到她的身体比她还要紧张，似乎时刻准备好了迎接一场战斗。她顶着启明星回到了塔楼附近，塔楼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像是一根冲天的石柱，仿佛随时会倒下来将人压入深渊。 一路前去的时候，路安娜已经仔细的查看了过了地面，下过雨的清晨里，地面的车辙正好被冻住，路安娜借着晨光，在塔楼前辨认出来两轮马车车辙的痕迹，好在普通人家大多养不起马车，再加上昨天时间晚了人烟稀少，地上的车辙并没有太多的被破坏。 路安娜沿着地面上的车辙，一路蹒跚的跨过小溪，山坡，草地，田园，终于在太阳暖洋洋的晒干了她潮湿的衣裙的时候，站在山坡上看到了亚历山大的庄园矗立在眼前。 答案就在眼前，路安娜却停滞不前了。 庄园附近是一片宽阔的干净的草地，并不似其他田地那般被绵羊早就啃得光秃秃的，随着晨光落在这篇草地上，风光秀丽，令人心旷神怡。在草地的山坡上矗立着一棵三四人合抱粗的橡树，引人注目，路安娜倚着橡树坐下来，静静的喘息着，春天的微风拂面，似乎在昭告着温暖的降临，她捡起来落在发间的一片树叶，恍然想到她曾和勃朗特小姐在树下互相整理着妆容，从彼此的眼睛里看着自己。 那时候，她怎么能想到会有今日的祸患？路安娜开始感到深深的懊悔，如果当初不是她意气用事要去掺和卡罗尔之死的事情，是不是她们就不会被扯进来？想及勃朗特小姐被陷害之事极大可能是自己的鲁莽行径导致，路安娜忍不住在暖洋洋的日光下嚎啕大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儿，路安娜再次冷静下来。她回想起来当初自己和勃朗特小姐一起潜入亚历山大伯爵的冒险行径，那时候她凭借自己的魅力与几个男仆打成了一片，路安娜想到那时候她坐在厨房的椅子上，随随便便就挑起来两个男仆为她争风吃醋，争着抢着就让她套出来话来。 第97章 那时候拿捏一个男人是多么容易呢，路安娜突然意识到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再向一个男人施展魅力了。 为什么呢？她原本此时此刻无暇去思考自己和男人之间的情感关系，可是一个念头却又发疯的滋生出来，疯狂的决绝的弥散在她的头脑，她的身体里，那个念头像是在沙漠中行走太久了的人，如果此刻不给他一点儿水喝，他就会在这个世界中化为沙漠里的一粒砂。 路安娜意识到，这个念头似乎一直都在她的脑海里存在着，她不得不承认，最早的时候要回到那个疯狂的逃离婚礼的夏夜，那个晚上她在漫天星空下让勃朗特小姐变成了狼，那时候路安娜以为她只是玩乐心态，甚至一开始带着一种想要掌控、使坏的恶趣味，那时候她心里总想着怎么教唆勃朗特小姐更多的纵容她！可是现在，在这棵蓬勃生长的橡树下，那个原本隐藏在深处的念头也蓬勃的生长出来，原来在她自以为是的占有欲底下，她对勃朗特小姐有着难以言明的情绪，那种情绪在那个夏夜的深处让她失控，让她痴迷，那时候她不以为然，可是现在，当她回忆起来伊阿宋，觉得他是那么遥远那么虚无的影像，而勃朗特小姐却时时刻刻都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刻骨。 这种感觉，一定是很特别的爱吧，该怎么定义这种感情呢，她见过男人和男人交欢，也见过女人和女人交缠在一块儿，可是她觉得，她与勃朗特小姐之间远远不止那会事儿，她甚至不确定，勃朗特小姐是否像她一样沉浸的享受那个夜晚呢？那么一本正经、善良纯洁的勃朗特小姐，会接受她这怪异的异端情感吗？ 可是，这股强烈的爱意此刻如此坦诚的暴露在她的心中，她再也不能视而不见，她暗暗发誓，在她将勃朗特小姐救出来的时候，她就立刻马上向她表明心意，如果勃朗特小姐因此讨厌她的话，她就可怜的哀求她，如果哀求不不管用的话，她就用尽手段折磨她，下药将她关起来，总而言之，经历了一系列变故，她的心中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邪恶的渴望，她气愤勃朗特小姐没有对她坦陈一切麻烦，现在只想要和勃朗特小姐更深的更深的融合在一起，以一种任何手段都无法将她们拆散的方式。 路安娜倚在树后想着心事，突然听到身后从远处传来渐近的说话声，似乎是有两个女人走过来了。想到她们来的方向正是来自亚历山大庄园，八成是庄园里的人，路安娜小心的收了收身子，侧耳细听。 只听一个年轻的声音道：“哎呀，艾米丽那么勤劳，她起的比鸡还早，睡得比狗都晚，伯爵夫人到底为什么要把艾米丽赶走呢？” “主人的心思咱们怎么知道呢？” “亲爱的妈妈，可是我知道为什么。” “你不要听小汤姆他们瞎说！” “是我亲眼看到的！有一天晚上我饿得慌，就去厨房里偷点儿吃的，那会儿所有人都睡下啦，大堂里只点着两盏壁灯，然后我突然听到有吱呀的开门声，我赶紧躲起来，就看到艾米丽匆匆忙忙从二楼的书房里跑了出来，她以为没有人了呢，我可是一双眼睛清清楚楚的看到她胸口的衣服都开着啦，半个肥大的柰子都露出来，那上面还有牙印子呢……” “莫莉！谁教你到处嚼舌根？别说了，当心让人听见！” “妈妈，这里又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两个人呀！”那年轻的声音提高了嗓门急切的说道，恨不得把自己憋了很久的心事一口气吐出来：“我躲在厨房里不敢动，接着又看到伯爵大人从书房里出来啦！前几天的一个下午，就是你们都去做礼拜的那个下午，我偷懒躲在屋里，听到伯爵夫人和艾米丽吵起来了，妈妈你是老实人，你没有看到艾米丽那副牙尖嘴利的模样呢！她骂伯爵夫人是个病殃殃的老母鸡，伯爵夫人说要剪掉她的头发，让大家都知道她是个不检点的□□，然后艾米丽一把夺过了剪刀，说不如一剪刀杀了她，她真是个不要命的，那把剪刀都把她的脖子捅出血来了，伯爵夫人当时就害怕啦，就放她走了，然后第二天晚上，咱们就被通知艾米丽不再这里工作了，其实那时候我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啦！” “莫莉，你的心思太杂了，咱们做仆人的，要做好分内的事，不要四处打探这些无关的事。” “妈妈，你是老糊涂啦，想想艾米丽才来了几年，就敢吆喝着你干这干那啦，妈妈，老老实实干活不顶用，咱们得耳听八方，只可惜我没有艾米丽那一对四处晃来晃去的大□□，汤姆和杰瑞那两个混球一天天跟着艾米丽那对□□转，他们是怎么合伙欺负咱们的……” “莫莉，我不准你再这样说话，也不准你再这样想！”那个年迈的声音严厉的制止道。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嘛！”叫莫莉的少女叫嚷了起来，十分不服母亲的劝诫：“妈妈，你真是个死脑筋！自从艾米丽走了以后，伯爵大人对我也开始刮目相看了呢！他以前总是严肃极了，最近他和我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是有一种温柔地笑容，今天早上，他还说我是个大姑娘了呢！他夸我很机灵，妈妈，告诉你吧，我发现了伯爵大人一个秘密——” “好啦，莫莉，你不要再说，也不要再想这些事了！如果你再继续有这种不该有的念头，不肯安安分分的话，我就把你送到乡下去！” 就在那姑娘要说出什么秘密的时候，路安娜的心也提了起来，可是令人气馁的是，那年老的妈妈竟然在这个时候打断了她！真是如那年轻姑娘所言，是个老糊涂了！路安娜着急的暗忖道，只期望那年轻姑娘不听老人的制止，继续将自己耳听八方来的故事一吐为快，可是那少女似乎也怕母亲生气，真就不再说下去了。 接着只听那老妇人说道：“咱们老老实实的干活才是正道，否则可要小心惹火上身！” “哎呀，我也只是随便说说嘛！”莫莉委屈的说道；“艾米丽这一走，伯爵夫人不肯再请年轻的姑娘来干活，可是哪有男小伙子愿意来做洗衣服的活儿啊？我的手洗衣服洗了一天了，妈妈，我可不想再干脏活了！” “忍一忍吧，今天汤姆和杰瑞已经去招工市场上去找人了。” “他们两个？恐怕又借着机会去小酒馆喝酒呢！”莫莉不满道：“再说，就算是好好找，怎么会有男人愿意来干女人的活儿？” …… 那两人没有发现躲在橡树后面的路安娜，在山坡背面的石头上借着橡树的阴影休息了一会儿，接着从小路上渐渐的走远了，路安娜躲在暗处，既紧张，又惊心动魄，她先前还想着怎么去找之前在伯爵大人府上认识的男仆打听消息，现在听到这两人的对话，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在脑海中酝酿了出来。 第83章 略施小计 午饭后的光景，小镇上的小酒聚集着几个闲散的常客，他们都是附近几个庄园的男仆，固定在这个时间里出来消遣，一边八卦彼此主人家的事情。 今天，小酒馆的男人酒话会照例随着掷骰子的游戏开始，门帘掀动，挂在门框上的一串铃铛发出悦耳的铃声，随着一阵轻柔的香气铺面而来，面朝着门口的几个男人纷纷抬头注目着走进来的那位面若桃花、胸脯饱满的漂亮女人。 这几个看到眼睛发直的垂涎欲滴的男人里面，就包括亚历山大伯爵府上的两个男仆，汤姆和杰瑞。 路安娜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些人赤裸裸的眼光，自顾自的来到酒馆前台，夸张的声音问酒馆老板招不招工。 “哎呀，美人儿，小妞儿，你怕是问错了地方吧？我们这儿，可没有那种皮肉生意！” “嘿嘿嘿嘿！” 酒馆老板不逊的态度和调戏的话语，让一旁围观的男人们心领神会的发出了哄笑声。 路安娜瞪起来眼睛，一副要吵架的气势来：“我只是好心来打听工作，你竟然这样冒犯我，好呀，我今天非要拉你去法官那里讨个说法！让法官看看你是不是被魔鬼附了身！” 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这些天来，关于魔鬼肆虐的传言像是漂浮在人们头顶上空的乌云，随时会电闪雷鸣，下起暴雨来。那先前出言不逊的老板立刻见风使舵道：“哎呀，姑娘啊，你来我们这种地方找活儿干，那别怪我多想啊，你看看咱们这是什么地方，一个女人在这里，那就好比耗子进了猫窝，哈哈……” “呸！”路安娜故作强势道：“老娘话还没有说完呢，我是要给我表弟找个活干，你倒好，不问青红皂白，就先埋汰起我来了！” “啊呀，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您早说啊，”那老板颜色缓和了些，自顾自的打圆场：“差点儿闹了笑话，我一看啊，您就是正经人家，呵呵。” “哼，正经人家才被你们这些莽汉欺负呢！” “哎呦，不是我说，姑娘啊，你这表弟大男子汉一个，还得你出来给他找活干，这不怪外人欺生啊！”那老板是个会转圜的，变着法儿的推行受害者有罪论，他有什么邪恶的想法，那全是路安娜勾引出来的！ 第98章 路安娜并不在意老板的恶意，反倒借坡下驴的哭了起来：“我是个苦命的，我那个表弟更命苦了，他从小没了爹，被妈妈养大，男人的货不会干，反倒只会感谢洗衣服的女人伙计，今年他妈妈人走了，临终前把他托付给了我，我还想呢，大小伙子怎么还要我这个女人家拉扯？等他来了才知道，我这表弟是半个哑巴，一巴掌打不出一个屁来！哎呀，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连出来找活都是一说话就脸红，声音比蚊子还要小，不是我说，也去了打铁铺，裁缝铺，人家都嫌他闷，力气又小，嗯嗯，这些天我们姐弟两个，真是天天以泪洗面啊……”路安娜说着说着，就掩面而泣。 “这个……”路安娜哭的梨花带雨，让酒馆老板有些招架不住：“我说姑娘啊，你是个好样的，可是我们这儿的生意，实在也不需要一个伙计啊，可不是我不怜香惜玉啊，哈哈……”那酒馆老板仍旧是暗戳戳的总想言语上占点儿便宜。 “呜呜呜…… 我该怎么办啊……”路安娜则只是一味的哭泣着，美人垂泪，自是惹人垂怜，果然，有鱼就上钩了。 “姑娘，你刚才说你的表弟愿意干洗衣服的活儿？” 路安娜正哭着，一个轻佻的声音从头顶上响了起来，路安娜渐渐停了哭声，两眼朦胧道：“对对，这位先生，可有什么法子？” “姑娘，你可算是找对了人了，”那男人正是亚历山大伯爵家的男仆汤姆，路安娜记别的东西不行，对人面是过目不忘的本事，她为了不让这男仆认出自己来，还特地化了妆，此刻见这男仆的态度，恐怕不化妆他也未必记得自己了，只听汤姆大大咧咧道：“嗨呀，姑娘你是好运气啊，我这里，正正好有这么一个活，正正好就想找个男人来干。” “真的吗?”路安娜立即露出了惊喜的神色，高耸的胸脯随着身子一颤一颤，将那男仆的眼珠子都快要勾出来了。 “嘿嘿，当然了，咱们借过说话！”那男仆凑上去，露出一脸色眯眯的笑来，路安娜心知他肚子里恐怕有什么坏水儿，但只是将计就计的跟着汤姆出了酒馆，两人来到酒馆的侧墙边上，左右无人的时候，那汤姆才说道：“姑娘啊，现在亚历山大伯爵大人的庄园上正要找一个男的洗衣工，只是啊，这活可是抢手着呢，我表姑家的一个兄弟也在托我找活干，哎呀，我本来是打算介绍他去的，可是我刚才见你哭的让人心疼，我就忍不住……” 路安娜心领神会，抓住那男仆油滋滋的手臂道：“好先生，你可救救我们这可怜的姐弟俩吧，只要你能帮我把这表弟安排的妥帖了，我，我，我……” 路安娜说着说着娇羞起来，只看得那男仆心痒痒的，猴急道：“你要怎么？” “就凭您处置！” 那男仆发出一阵浪笑，说道：“可不敢，我只是一介小民，谈什么处置不处置的……” 路安娜摇了摇身子，媚眼如丝的朝着男仆眨了眨眼睛，道：“我那表弟人老实，优勤快，可怜就是不爱说话，我最怕他去了受欺负，只要您帮忙担待着点，我也放心了！我的丈夫出海了，一年半个月也不会回来，先生啊，这几天我身上不舒服，三天之后，咱们在这酒馆前的十字路口上碰面，我管教你□□……” 路安娜一面卖弄着风骚，一面信口承诺，不仅得到了进入庄园的机会，而且那个男仆还再三答应一定会帮忙照顾着她那怕生的表弟，不要太过于引起别人的注意。 那么接下来，就该路安娜的表弟出场了。 路安娜在院子里，蹲在一盆水前，一只手高举着一把剪刀。她注视着水面中自己的倒影，眼睛一眨不眨的动手将一头长发剪掉了，接着她又将头发修的更短一些，到最后她歪了歪头，嘴角咧了咧，倒是真的像是一个腼腆的小伙子了。 路安娜永远都想不到她有这样剪掉自己引以为傲的头发的一天，可是当她在橡树下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她就毫不犹豫，毫不心疼。她剪完头发以后，又将一截短小的发丝沾到了自己的唇上，有了这两撇小胡子，恐怕勃朗特小姐看到她，也得迟疑一下了。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路安娜心里想着，原本她想着偷偷潜入庄园里找人，可是今天在橡树后听到的对话让她意识到，那两人并没有将勃朗特小姐这样一个外人当做大新闻，反而围绕着一个被赶走的艾米丽絮叨不止，这说明勃朗特小姐的存在不仅避人耳目，而且很难找到，而作为仆人的身份潜入庄园，是她现在最好的机会了。 等到路安娜梳洗完毕，她按照男仆汤姆给她的消息敲开了亚历山大伯爵后院的小门，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看到路安娜的时候怔了一怔，路安娜的心更慌，担心那姑娘瞧出来什么端倪。 “你找谁？”姑娘懒洋洋的问道。 这熟悉的声音让路安娜立刻意识到了这个姑娘的身份，正是在橡树后八卦个不停的莫莉。 “是汤姆先生让我来的。”路安娜压低了声音说道。 “哦？你就是那个洗衣工鲁比？” “是的，小姐。” “呀！你可算来了，我都等你半天了！”莫莉翻着白眼抱怨着，拉着路安娜朝洗衣房走去，两人看着对着一整个屋子里的衣服床单餐巾等布料，只听莫莉抱着手臂，上下打量着路安娜说道：“喏，你迟到了，你今天如果不把这些洗完，就不要想睡觉！” “好的，小姐。”路安娜顺从的说道。 其实两个人都知道，一晚上洗完这些布料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事情，莫莉本来还以为路安娜会和她讨价还价，却没有想到他只是顺从的回答好的，于是更觉得这果然如汤姆所说，是个没本事的窝囊废。于是更加放心的甩下了几句狠话，叮嘱路安娜没事不要出洗衣房，不要乱去，然后扬长而去。 不用出去见人，正中路安娜下怀，她最怕在自己找到勃朗特小姐之前，就被伯爵大人发现，她自信能骗得过这些仆人，却未必能骗得过那个老谋深算的老男人。 第一天还算顺利的蒙混过了关，路安娜本想在趁着深夜去四处查看一番，却不料一出门就撞到了门房和另一个男仆聊天，只听他们说这几天要准备宴会，伯爵大人让他们晚上打起精神来，免得有东西丢失。 路安娜从下人房里出去了几次都碰到精神抖擞的门房，她深知为了宴会准备为假，伯爵大人有见不得人的秘密才是真的。路安娜避不开门房的眼目，又生怕打草惊蛇，只好暗暗等待时机。 第二天一早，城堡里就十分的热闹。从上午开始，陆续有一些客人前来，莫莉啃着梨子来监督路安娜认真工作：“麻利一点！今天有宴会，你胆子这么小，可不要到处跑！” “好的，小姐。”路安娜老老实实的说道。 “晚上你可不要去凑宴会的热闹，别偷厨房里的食物！”莫莉继续说。 “好的，小姐。” 莫莉见路安娜不论她说什么都是一副任人宰割的鹌鹑样，也觉得没劲，骂了她两句，扭着身子走了。 路安娜却暗暗的筹谋着，心想今晚的宴会是最好的时机了，到时候人多眼杂，亚历山大伯爵又要陪着客人，这绝对是她寻找的最佳时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大堂里传来音乐声，路安娜熟悉那音乐，她也曾经在舞池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个身影，她甚至怀疑在约克市的那段纸醉金迷的生活是不是真的发生过，还是只是她的一场梦呢？ 不过，即使是梦，这场梦此刻也帮了她大忙，她了解舞会的流程，知道哪些曲子是主人必须在场上的，因此当下一首主曲响起来的时候，路安娜趁着人们齐刷刷的齐舞，悄悄的溜上了二楼。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一双眼睛早就悄悄的盯上了她。 路安娜一扇房间一扇房间的打开看，第一间是储物房，第二间是会客厅，第三间是游戏室，第四间是棋牌室，第五间是书房……一连开了十几间屋子，都只是正常的房间，路安娜有些气馁的听了下来暗忖，这样找的话在一首曲子的时间里根本不可能找到勃朗特小姐，如果这一首曲子结束了，亚历山大伯爵突发奇想的想要上来的话，那么她可就不能这么大胆的四处搜寻了。 况且，勃朗特小姐大概率不会被关在这些可以随便出入的房间里，路安娜听着楼下的音乐声，乐曲一声比一声高昂，激动人心的回荡在整个城堡里，而路安娜知道这一首曲子即将终了了，就在她急的满头大汗的时候，突然急中生智的有了一个主意。 路安娜沿着长长的走廊走到楼梯处，躲在廊柱后面朝楼下的人群看去，她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除了她之外，最想要去找勃朗特小姐的人也就是她最怕的那个人！只要路安娜一整个晚上都盯着亚历山大伯爵的去向，总会有机会跟着他找到藏匿勃朗特小姐。 否则她就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没准勃朗特小姐根本就不在这栋房子里呢？ 第99章 路安娜为自己的主意暗暗称赞，她还是很有头脑的嘛！等到找到了勃朗特小姐，她一定要对自己的缜密思维大夸特夸一场！可是就在她信心十足的一遍一遍的过滤楼下跳舞的人群的时候，心一点点沉了下来，亚历山大伯爵竟然不在人群中！ 怎么可能？ 就在她迟疑之中，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轻笑：“你在找谁啊？” 第84章 斗智斗勇 “漂亮的先生，或者，我该叫你……小姐？” 亚历山大伯爵简直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路安娜看到他的那一刻，惊吓的说不出话来，这座整个的透着一股阴森之气的城堡兴许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密道，而她因为自己的莽撞已经陷入了意想不到的危险。 亚历山大伯爵则似笑非笑，好整以暇的看着路安娜，像是逗弄一只小猫一般轻松。 路安娜说不出话来，眼睛轻轻落在了亚历山大伯爵身后的楼梯——如果能从楼梯上跑下去，倒是可以借着混乱的人群趁机脱身，可是现在下楼的出口被亚历山大伯爵挡住，而她的身后是一条长长的室内走廊，走廊两侧是她曾经检查过的房门。 路安娜后退两步，接着突然转头就跑，楼下已经开始演奏新的舞曲，是很活泼的西班牙风格的舞曲，鼓点急躁，迅速，没一下都敲打在了路安娜的心头，路安娜耳听到亚历山大伯爵的脚步已经近在咫尺，她别无选择，一扭头闪进了一旁的书房里。 书房里没有掌灯，路安娜一闪而进躲在了门口，重重的关上了房门。片刻的静止之间，楼下的歌舞声变得飘渺，路安娜感到屋里静寂的可怕，她快速的眨巴着眼睛，尽快适应从窗户里透入的月光下的晦暗的环境，接着，门被猛地推开了。 路安娜一动不动的贴着墙壁，她感到自己从未这般的紧张过，她努力的克制着冲出胸膛的心跳声，生怕被站在门外的亚历山大伯爵听到。 廊道里微弱的灯光一点点氤氲进来，仍旧没有人进来。 路安娜知道，亚历山大伯爵就站在门口的位置，她和亚历山大伯爵正在展开一场胆量与耐心的较量，比谁先露出马脚来。 终于，她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两下。 就在亚历山大伯爵闪身进来的那一刻，路安娜的心紧张到了极点，还来不及挪动脚步，亚历山大十分迅疾的转向门后的位置，路安娜瞪大了眼睛和他四目相对，就在下一秒亚历山大伯爵抓向她的脖子的那一刻，路安娜矮下身子，一个转身，将半开的门压了回去。 这一瞬间，整个书房都黑了下来。 人适应黑暗的时间只在几秒钟，而路安娜只比亚历山大伯爵拥有这几秒钟的优势，在亚历山大伯爵陷入黑暗中时，路安娜模糊的辨认到了靠近墙边的一排书架上摆设的书籍，以及亚历山大伯爵的位置。 来不及迟疑，也顾不上更多的思考，路安娜借助黑暗的掩饰飞速的扑到了书架的附近，而听到声音的亚历山大伯爵也凭借对房间的了解寻声过来，只不过迎接他的是劈头盖脸的书籍。 “哇，啊！你这个小娼妇！”亚历山大伯爵在黑暗中冷不防被眼前飞来的书本暴雨冰雹一般的痛击，毫无防备的摔倒在地，停止了向前，路安娜抓住时机，一把拉开一旁的大门跑了出去。 路安娜沿着长廊朝楼梯处跑去，她从未觉得这一条长廊是如此的长，而她的速度又是如此的缓慢。终于，大堂里饱满的金碧辉煌的灯光铺面而来，路安娜看到了求生的希望！ 在快一点！只要进入人群就好了，就算亚历山大伯爵追下去，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也不好继续为难自己，可是就在路安娜准备踏上楼梯的那一刻，一股大力将她拉了回来，紧接着，她就被一只大手掐着脖子压在了墙上。 “跑啊！”亚历山大伯爵的额头上流了血，显得格外的阴森狰狞他全然没有了一开始的那副衣冠楚楚，恶狠狠道：“我就知道，一开始不该心软，留下了你这个小东西！” 路安娜用同样凶狠的眼神盯着他，接着眼睛突然一飘，大惊失色道：“伯爵夫人！” 亚历山大伯爵手一松，寻着路安娜的眼神朝身后看去，立刻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了。 路安娜已经从他的扼制中逃了出去，她站在了靠近楼梯栏杆处，接着楼下的灯光壮胆道：“你再敢追我，我就大喊，让所有人知道你胁迫我！” 亚历山大伯爵玩味的笑笑，向前走了一步：“我可没有对你做什么啊，小姐。” 路安娜一不做二不休的，将胸口的衣服用力一扯，半个肩膀裸露了出来，挑衅的笑了笑：“现在呢？” “向后退，”路安娜见亚历山大伯爵被自己唬住了，她也知道这只是一时被唬住，她必须尽快的脱身，于是强硬道：“我数到三，否则我就大喊伯爵大人□□处女了！” “三，二，”亚历山大伯爵显然并不是那么好掌控的，路安娜心里也没有底，万一他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威胁呢，她放慢了速度，数到了二仍不见亚历山大有后退的意思，路安娜索性不数了，扭头作势要大喊，却听到亚历山大先自己一步说道：“你想见到勃朗特小姐吗？” 一句话让路安娜沸腾的心安静了下来。 她转身怀疑的定定的看着亚历山大伯爵：“她在哪?” 亚历山大伯爵松弛的张开了手臂：“宝贝儿，跟我来。” 路安娜自然知道亚历山大伯爵绝对不会这么好心，可是，这的确是她唯一的机会最快的找到勃朗特小姐了，甚至容不得她迟疑——万一下一秒亚历山大伯爵改变了主意。 “你当真带我去见她？”路安娜警惕的问。 “是啊，我后悔了。”亚历山大伯爵看着她笑笑。 “后悔什么？”路安娜反问。 当然是后悔放过你了，亚历山大伯爵在心里冷笑，却打哑谜：“我已经说过了。” 路安娜知道自己并没有别的选择，现在明知道这是明晃晃的陷阱，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可是她仍旧保持着警惕，说道：“你走在前面。” 亚历山大伯爵冷笑了两声，转过身去：“那你可要跟紧了。” 说罢，加快了步伐，路安娜立刻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亚历山大带着她一直向前走去，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显然前方已经并无路可走，尽头的墙壁上挂着一张男人的画像，似乎是这个庄园逝去的一个先辈，只是这个先辈生前似乎并不开心，此刻一脸阴郁的注视着路安娜。路安娜顿时警惕起来，以为亚历山大有什么陷阱。 果不其然，亚历山大停下来脚步，路安娜也停了下来，随时准备掉头就跑，亚历山大转头看了她一眼，嘲讽的笑了笑：“有时候，我还真是错看了你。” “勃朗特小姐在哪里？”路安娜不为所动的问。 “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很多，有趣，”亚历山大并没有看她，而是盯着一侧墙壁上的女人画像自顾自道：“我喜欢聪明的女人。” “勃朗特小姐在哪儿！”路安娜厉声问道。 “就是性子有点急，不过，没关系，呵呵……”亚历山大自顾自的一边说着，一旁的一面墙壁慢悠悠的旋转开来，想不到这面墙壁竟然是一扇门！亚历山大扯了挂在墙壁上的一台挂灯，小心翼翼的端着它，自顾自的走了进去，路安娜紧跟上前来到墙壁一旁，接着微弱的灯光，看到这扇门里面竟然有一个螺旋向下的楼梯，她迟疑着小心的走进去几步，来到楼梯处朝下看去，只见亚历山大已经下去了十几个台阶，可是底下漆黑一片，不知道这螺旋楼梯绵延到何处。 “快点跟上啊，路安娜小姐，”亚历山大伯爵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楼梯空间里回荡着，像是来自地底下的召唤，显得格外的阴森可怖。 路安娜正要跟上，突然听到底下传来了一声微弱的疑惑的声音：“路安娜？” 尽管那声音十分的虚弱，但是在空荡荡的环境里被无限的放大，仿佛就在路安娜耳边轻轻念叨一般，声音轻微，却让路安娜顿时心脏俱裂。 “勃朗特！勃朗特小姐！”路安娜头脑发热，再也顾不上什么危险的跑下楼梯，一边大喊着勃朗特小姐的名字，一边搜寻勃朗特小姐的身影。 “不要过来！”勃朗特在下面用尽了力气回应：“快走！走！路安娜！” 路安娜却只听到了锁链交响的声音，在密室里犹如雷霆，她什么都顾不上，一毫不犹豫的跑下楼梯，来不及环顾四下的环境，一眼就看到了关在牢笼里的勃朗特小姐。 因为急切，她甚至都没有了亚历山大伯爵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也忘记了警惕为何牢笼的门此时是开着的——一个那么明显的陷阱。 她的眼里只有勃朗特小姐，她看到勃朗特小姐的双手被一条铁链拷住，铁链的另一头则被拴在一旁的铁柱上，她看见勃朗特小姐在用力的挣脱着，一边对她喊着快点离开，别进来，危险！ 第100章 可是路安娜此刻什么都听不到了，她所有的意识都聚集在面前这个人，她只想上前一步，碰一碰她，知道她是真实存在的。 路安娜扑到了勃朗特小姐的身上，难以置信的抚摸着勃朗特小姐的双手，眼泪溢满了眼眶，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勃朗特……勃朗特小姐……” “快走！快走！”勃朗特小姐却一味的推搡着她，干巴巴的只能说出这几个字来。 “不，我们一起走！”路安娜哭着，却听到身后传来亚历山大伯爵阴沉沉的声音：“真感人啊，不过很可惜，你们两个都走不了了。” 第85章 试图逃跑 路安娜和勃朗特小姐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眼睁睁的看着亚历山大伯爵不慌不忙的将牢笼的铁门锁了起来。 “亚历山大，你要抓的人是我，把她放了。”勃朗特小姐厉声叫住了准备离去的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转过身来，慢慢的走近了牢笼，好像是为了看清勃朗特小姐的面容似的，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描述的情绪，似乎是痴迷，又似乎是抗拒：“我的勃朗特小姐，我说过，我不喜欢强人所难，我更喜欢看到女人跪下来哀求我的宠爱，我喜欢看到她们痴迷于我的样子——那种女人我见的太多了！你你很特别，吸引住了我，可是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或者我觉得，我们也可以换个玩法，比如说，你愿不愿意为了你身边的这位假小子跪下来哀求我呢？” “放她走！我，我愿意……”勃朗特小姐无力的哀求道。 “勃朗特，你不要相信他的话！”路安娜着急的拉住勃朗特小姐。 “太感人了，”亚历山大伯爵冷笑道：“如果不是现在外面有一群讨厌的宾客等着我招待，我真不舍得离开两位美丽的小姐啊，”亚历山大叹息道：“别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说罢，他才慢条斯理的转身爬上了楼梯，勃朗特小姐无助的哀求和路安娜肆无忌惮的辱骂从身后传来，但是似乎一点儿都没有影响他的心情，关上地下室门的那一刻，他的耳边传来大堂的音乐，是一首轻快的爱情民谣，他心情愉悦，快活的跟着哼了起来。 而随着亚历山大关上门的那一刻，地下室里又陷入了一片暗无天际的黑暗。 “勃朗特，我的勃朗特，”路安娜紧紧地抱着勃朗特小姐，距离上一次见面才过去三天，可是她们此刻都感觉好像已经分别了一个世纪了。 “路安娜，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黑暗让两个人之间产生了超乎寻常的亲密和依赖，大喊大叫已经没有用，她们两个都冷静了下来。 “你这个坏姑娘，”路安娜鼻子一酸，委屈道：“我以后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对不起，我不想让你担心，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我费了——”路安娜本想说自己费了很多力气，到嘴边却说道：“略施小计。” 勃朗特被她给逗笑了，笑出来眼泪，此刻她们在这个暗无天日的黑暗中无路可逃，勃朗特问出来第一眼看到路安娜那一刻的讶异：“你的头发怎么剪掉了？” “好看吗？” 这世上只有犯人才会被剪掉头发以示惩戒，短发就像是可在胸口的烙印一样，是对女人的羞辱。可是路安娜却故作轻松的回答她，勃朗特小姐泪眼朦胧，半天说不出话来。 “哎呀，总还会长长的呀。”路安娜浑不在意的安慰：“你别担心，是我自己剪掉的，不过这是个很长的故事，等我们出去了，我再详细告诉你。” “路安娜，答应我，等到他来找我们的时候，我会求他放你走，你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了，好不好？” “勃朗特小姐，”路安娜压低了声音，不悦的语气道：“我刚才说了，如果你再想抛开我，我就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路安娜……”勃朗特小姐低下头去，心痛道：“对不起，可是我们和亚历山大伯爵，是没有胜算的，我那时候很怕把你扯进来，我害怕他伤害你！” “那么我就不怕他伤害你了吗？”路安娜反问：“你还记得新年的时候，我们许愿要永远在一起吗？” “路安娜，你不要任性，如果你因为我出了什么意外，我的良心会永远不安的。” “我不管，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你如果不答应我，我现在就一头撞死在这墙上！” 勃朗特小姐没有想到路安娜这么态度坚决，她怔怔道：“你为何，为何要这样……” “当然是因为我——”路安娜想要说出来心中所有的缠绵和爱意，可是临到嘴边了，却又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张了张口负气道：“哎呀，等我们出去再说！” “出去？”黑暗中勃朗特小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啊！”路安娜摸索着勃朗特小姐的双手，她一点一点的摩挲着，像是小猫挠痒痒一样挠着勃朗特小姐的心，勃朗特小姐心猿意马，正想说些没来由的话，只听路安娜攥住她手腕上的锁拷，低声激动道：“找到了，别动！” “怎么了？”勃朗特小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紧张的靠近了路安娜，黑暗中她的脸颊不经意的贴在了路安娜的侧脸上，顿时火烧似的烫了起来。 仿佛黑夜，总要做些鬼鬼祟祟的事情，所幸黑夜，能够掩人心慌。 却只听咔哒一声，随着路安娜惊喜的一声低呼，她拉着勃朗特小姐的手抬了起来，随之伴随着的是锁链坠落地上的声音。 黑暗中无法看到勃朗特小姐惊讶万分的神色：“路安娜！你怎么做到的？” “我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没用嘛！”路安娜聚精会神的抓着勃朗特小姐另一只手倒腾着，一边随口道。 不待勃朗特小姐开口说话，只听咔哒一声，另一只手的锁拷也被解开了。 “天啊路安娜，我的天！”勃朗特小姐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只能不断的赞叹着。 路安娜一手拉着勃朗特小姐的一手，一手朝前面摸索着：“小心点，现在先找到这个铁笼的锁，要是能把这个门锁打开，咱们就能逃出去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拉着勃朗特小姐向前走着，黑暗中两人都紧张到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终于摸索到牢门，路安娜接着摸索到了锁，她晃了晃，十分夸张的叹息道：“糟了！” “怎么了？这个锁打不开吗？”尽管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勃朗特一直屏住呼吸从声音中密切关注着路安娜的进展。 “嗯……”路安娜故作疑惑的叹了口气：“这个锁可真是我见过的——” 勃朗特小姐心中哀愁，叹气道：“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路安娜扭头朝向勃朗特小姐的方向：“没关系，你凑过来帮我一下。” 勃朗特小姐寻声凑上去，却脚下在贴脸上绊了一跤，她的身子失控的向前扑去，随着两人同时发出尖叫声以后，又同时戛然而止。 黑暗中，两人抱摔在地，勃朗特小姐将路安娜压在身下，而她的嘴唇一不小心贴在了路安娜的嘴唇上。 黑暗中，即使两人零距离的面对面，却根本看不到彼此的面容，因为什么都看不到，彼此的心跳声才那么震耳欲聋，让人淹没，沉沦，孤勇。 她们亲吻，亲吻。在黑暗中，在恶魔的引诱下失去理智的亲吻， 不知道过了多久，兴许是很久很久，兴许只有短短一瞬，只是对彼此而言太长了，她们终于停了下来，路安娜喘着粗气表白道：“勃朗特，我的勃朗特小姐，我发疯的想你。” “我也是。” “不，说你发疯的想我。” “我……发疯的想你，每时每秒，无时无刻。” 她们尚且不能失去理智，勃朗特小姐率先松开来，撑着身子爬了起来，又将路安娜拉了起来：“对不起。” “关于什么？”路安娜反问。 勃朗特小姐一怔，是关于不小心将路安娜压在地上吗？可是现在为这种小事道歉显得太小题大做，是关于不小心吻了她吗？可是现在为这件事道歉又显得太过于冷漠。 勃朗特小姐低声说：“我从未觉得你是没用的。” “嗯？” “就是你刚才说的。” “那你发誓，再也不会抛弃我了。” “我从来都不想的。” “我离开过你一次，你也抛弃我一次，我们扯平了，”路安娜说：“要是我们这次逃出去，就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嗯，”勃朗特小姐十分羞涩的应了一声，又道：“可是，你不是说这把锁很难打开呢？” “怎么会呢？”路安娜十分狡黠的笑了笑，只听咔哒一声，接着路安娜推了推面前的铁门，那扇门竟然被推开了，路安娜笑着说：“我说的是，这真是我见过最简单的一把锁了！” 好像有一阵风吹了进来，虽然这全然不可能，可是勃朗特小姐好似在黑暗中看到了路安娜，看到了绿色的草地和森林，路安娜朝她伸出手来，眉眼弯弯的对着她说：“咱们走吧！咱们回家吧！” 第101章 嗯，让我们回家，让我们一起回家。 就在她们两个准备走出牢笼的时候，突然间，从头顶上传来一声厚重的铁门打开的声音。 一道微光照了进来，勃朗特和路安娜面面相觑，紧张的不敢说出话来，她们听着脚步声一下一下的踩在楼梯上，却仿佛是巨兽踩在她们的心尖上。在这个密室里，任何的一点儿声音都会被无限的放大，她们两个不敢说话，只能用眼睛看着彼此传递着消息。 逃跑吗？现在? 怎么跑？ 亚历山大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外面的舞会这么快已经结束了吗？ 就在两个人的心无限的被揪紧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响亮的声音：“伯爵大人，伯爵大人，不好了！艾米丽在楼下发疯！” 路安娜听出来那声音来自爱嚼舌根的莫莉，她第一次觉得这个言语粗鄙的姑娘原来也有可爱之处。 果然，她们听到了亚历山大伯爵的声音，他的声音更近一点——正在下楼的人果然是他，只听他不耐烦道：“她在搞什么？汤姆和杰瑞呢？”又听到他声音突然凌厉了起来：“别下来！站在门口别动！” “伯爵大人，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她快要把衣服扒光了发疯，太太小姐们都吓坏啦！” 路安娜和勃朗特小姐屏住呼吸听着，过了不一会儿，只听亚历山大伯爵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只听咣的一声合上门的声音，整个密室里再次陷入了十分寂静的黑暗中。 第86章 终极对决 两人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确定亚历山大伯爵是真的离开了以后，才手拉着手摸索着楼梯，一步一步的朝着楼上走去。密室里伸手不见五指，她们只能摸着墙壁，靠着微弱的记忆慢慢的向前。 “啊！”走在前面的路安娜突然发出一声惊叫，但是及时止住了。 “怎么了？”勃朗特小姐将她拉入怀里，小心翼翼的摸着路安娜的手臂和脸颊：“你受伤了吗?” “没有……”路安娜声音有些惊惧的说道：“但是我好像，好像摸到了骨头，好像是一只手……” 路安娜跟着亚历山大伯爵下来的跑的很急，目光一直在追随着亚历山大伯爵手里的烛光，因此并未注意到自己经过的通道是什么样子的，勃朗特小姐确是在这里呆了许久，又被亚历山大伯爵威胁过得，因此路安娜这样说的时候，她就大概知道了这么回事。 “你抓着我，走在我后面，”她说着和路安娜换了位置，一边解释道：“不是好像，那真的是一只手。” “啊！”路安娜血色全无，如果能够看得见，恐怕她此刻的样子比什么鬼怪还要可怖。 “别怕，”勃朗特小姐一手抓着路安娜手臂，安慰道：“这些都是亚历山大的罪孽，该害怕的应该是他。” “怎么回事？” “这些都是被他谋害的女孩儿……”勃朗特小姐说道。 “天啊！”路安娜感到一股冷气从脚窜到了头顶，她浑身打了个寒颤，不敢想象如果她没有来的话，勃朗特小姐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里，会发生什么样子的事情？ 她们小心翼翼的向前走着，越急于离开这里，越感觉这长长的阶梯像是走不到头似的，路安娜感到自己的生命中从未有过这么焦急、紧张的状态过。走了一会儿，楼梯渐渐狭窄起来，只容许一个人通过，她们隐隐能够听到外面躁动的音乐声，又或是吵闹声，甚至还夹杂着一些尖叫声，路安娜松了一口气，对着勃朗特小姐低声道：“我知道了，咱们这是走到了地上的通道。” 这个时候，两人都大概了解这个密室的构造，关闭勃朗特小姐的密室位于地下，而出口却在二楼走廊尽头的墙壁里，从地面到出口之间仅仅修建了一条极其窄小的通道，相比是为了怕人发现而精心设计如此。 两人紧紧握着的手掌更紧更紧的贴紧了彼此，她们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因为如果在这个时候亚历山大伯爵突然折回的话，那她们可就是狭路相逢了。 两人都不觉加快了步伐，像是飞蛾扑火般迫切的、决绝的奔向眼前那一丝微弱的光明，走了一会儿，脚下的空间终于宽阔起来，她们两个来到了一个宽阔的平台。 “我们上来了！”路安娜拉着勃朗特快速的朝前跑去，摸着面前的墙壁四下拍打。 可是整个墙壁都十分的光滑，并没有可以使用的把手或者门锁。 “怎么回事？”路安娜只见过亚历山大从走廊里进入密室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他是如何从密室里出去的。 “应该有什么机关才对啊！”路安娜继续摩挲着，企图找到不同寻常的地方，勃朗特小姐也一起随着她在四处墙壁上摸索着，却发现这个房间里空空荡荡，四面墙壁都十分的光滑。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经过，路安娜开始感到焦躁不安，她有些气馁一遍一遍的拍打着墙壁：“没有，没有，这里也没有！” “别急，我们想想如果这里没有机关的话，亚历山大该怎么出去？” “啊？”路安娜感到自己的智商快要耗光了：“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主意？” “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可以试试，也许办法很简单。”勃朗特说着，走向正对着楼梯处的墙壁，问道：“我记得这个位置就是旋转的墙壁吧。” 路安娜十分确定的点头称是。 勃朗特小姐深吸了一口气，凝聚了全部的力气，用力的向外推面前的墙壁，她隐隐约约感到墙壁微微的震动，但是在眼前看来却是丝毫未动。 “不会这么容易的，”路安娜道：“如果能推开，那关在里面的女孩儿不就很容易逃跑了吗？” 勃朗特小姐听了路安娜的话，也觉得很有道理，就在她陷入沮丧的时候，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道：“我们两个一起试试！” 路安娜虽然不甚相信这个办法，但此时并无其他的办法，只好和勃朗特小姐一起用力推动墙壁，就在她们两个拼尽全力的时候，突然感到面前的墙壁真的微微的移动了！ 随着一丝朦胧的光亮照了进来，她们惊喜的看向彼此，然后备受鼓舞的继续用力，终于墙壁开始转动，光明终于落在了两人的脸上。 “我们出来了！”路安娜惊喜的拉着勃朗特小姐冲出了密室，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为什么我们两个人就可以？” “你刚才的话给了我灵感，一个女孩儿和一个成年男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是力气！” “亚历山大不想让人逃走的话，会设计一个最隐蔽的机关。而一扇一个女孩儿无法推开，但是他一个男人能够推开的门，是最简单、也最具迷惑性的。” “真是啊，”路安娜叹息道：“这个狗杂种真是阴险狡诈！咱们快走吧！” 此时她们也注意到城堡里十分的吵闹，楼下传来一些零零散散的尖叫声，似乎舞会已经散场，随着两人朝着楼梯口跑去，楼下传来尖锐的叫声和林林杂杂的咒骂声越来越清晰，两人面面相觑，暗自祈祷此刻下面吵闹的厉害些，可以让她们两个浑水摸鱼偷偷的溜走。 可是天不遂人愿，眼见着快要跑到楼梯处的时候，亚历山大伯爵突然从楼梯里拐了上来，大步迎面走来。 路安娜和勃朗特小姐登时止住了脚步，相较于她们的慌乱，亚历山大伯爵看到她们两个以后露出一种疯狂的惊讶，像是看到嗅到了血腥的野兽，双方面对面停顿了一秒钟，路安娜和勃朗特小姐才注意到亚历山大并不是两手空空，他的一只手上竟然像是拎小鸡一样拎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 “哈，很好，真是我小看你们了。”亚历山大伯爵嘴角露出一丝嘲讽又放肆的笑来，他将手中的女人朝一边的墙上重重的一甩，那本就伤痕累累的女人撞到了墙上，发出一声哀鸣，就昏迷了过去。 亚历山大伯爵毫不在意那可怜的女人，他双手攥了攥拳，气势汹汹、胜券在握的朝着路安娜和勃朗特小姐一步一步走去，似乎这两个人也像被他扔出去的可怜女人一样，只是他的囊中之物。路安娜和勃朗特两人只能一步步后退，加紧了步伐转头向前跑去，走廊的尽头是一条死路，路安娜早已经知道，她们总不可能逃到那可怕的密室里去。 路安娜清楚的记得密室旁边的屋子是一间酒室，眼看着亚历山大追了上来，一只手已经要摸到勃朗特小姐的后颈，路安娜一把扯过勃朗特小姐，就势躲进了身侧的酒室里。酒室有四五层置物架，上面摆放着一些平时便于饮用的葡萄酒、苹果酒、啤酒等等，除此之外，则是各式各样的极其珍贵的餐具 。 路安娜举起来一个脸盆大的瓷盘子里，冲着跟进来亚历山大恐吓道：“别过来！我要扔了！” 却想不到亚历山大根本就不在意，反倒顺手抄起来墙边的手杖朝路安娜的头顶敲去。 路安娜闭上眼睛躲闪之间，那柄手杖并未落在她的头上，却听到砰砰砰的碎裂声，路安娜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勃朗特小姐将数瓶红的、白的、黄的酒水瓶子朝亚历山大扔去，那些酒瓶坠落在地，各色的酒水瞬间融为了一起。 第102章 “好浪费啊。”路安娜叹息道。 “快跑！”勃朗特小姐急促的催促道，一边又朝着亚历山大丢出了一些瓶瓶罐罐，趁着亚历山大躲闪的时候，路安娜在她的掩护下立即沿着门边溜了出去，勃朗特小姐继续丢着手边能够摸到的酒瓶、瓷器，正准备趁乱跟上路安娜的时候，她摸了一把橱柜——已经空了，前面一直在躲避的亚历山大也发现了这一点，而他对整个房间的构造更为熟悉，看到勃朗特小姐弹尽粮绝，此时宛如瓮中之鳖一般，如何能斗得过身强力壮的自己？ “勃朗特小姐，你真是让我惊喜呢。”亚历山大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被砸伤的血迹，鲜血和疼痛似乎让他变得更加亢奋了起来，他索性丢掉了手中的手杖，张开手朝着勃朗特大步走去，勃朗特小姐被彻底堵在了屋子里，她将眼前的置物架朝着亚历山大推倒，但是没有砸中他，反而引起他狂热的笑声，勃朗特只好一步一步的后退，一直退到了墙角里，后背抵到了冰冷的墙壁，她感到浑身都涌现出一股瘆人的凉意。 亚历山大伯爵毫不费力的来到她的面前，勃朗特与他正面赤膊对抗的时候，才真正意识到一个女性和男性在力量上的差距，亚历山大没有费多大的力气掐住了勃朗特小姐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 勃朗特小姐被掐的翻白眼，呼吸不畅，她感觉自己快要被掐死了，可是她现在最怕的却不是自己被掐死，而是路安娜没有逃走。 就在勃朗特小姐神识快要不清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口传来路安娜一声大喝：“放开她！否则，我们就同归于尽！” 勃朗特小姐用尽最后一丝余力聚光看向门口，她看到了路安娜，路安娜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服，一头短发，真像个年轻的有力量的小伙子！勃朗特小姐还看到了身材纤细的美丽的女人，那女人穿着一身血红色的天鹅绒礼服，但是脚上的鞋子却不知道哪里去了，否则她应当会看起来和路安娜差不多高。她的白皙的胸口上挂着一串闪闪发光的钻石项链，让她显得更加尊贵无比。那尊贵的妇人手上端着一柄煤油灯，在灯火颤颤巍巍的映照下，一身华贵的她与站在一旁的路安娜像是来自两个世界，而将这两个世界的人牢牢的牵扯在一起的，是路安娜手中那柄紧紧贴在贵妇人脖颈上的匕首。 第87章 大火漫天 亚历山大略略的松了松手，勃朗特小姐得以喘息，小口小口的呼吸着。 与此同时，路安娜手里的女人发出嘶哑的喊声：“救我！亚历山大，救我！” “shh！伊丽莎白！” 亚历山大不满的轻声呵斥了一声，那位尊贵的女人就立即噤了声，只是无声的用眼神哀求着。 “伯爵大人，”路安娜挑衅的笑了笑：“你也不想我们无辜的伯爵夫人死掉吧？” “呵！你还真是个麻烦！”亚历山大伯爵注视着站在走廊里的路安娜，似乎并未被惊吓到，反倒饶有兴趣的笑了笑。 路安娜被激怒了，咬牙切齿道：“放了勃朗特小姐，否则我就杀了她！” 亚历山大并未有放人的意思，他嘴角勾起来一抹微笑，慢条斯理道：“你是在我威胁我吗？” 他掐着勃朗特小姐一步一步向前道：“你杀了她，你还能逃得了吗？” 路安娜被逼的拉扯着怀里的女人后退，刀尖压了压女人的脖子：“你就不在乎伯爵夫人的死活吗？” “救我！亚历山大！”伯爵夫人再次忍不住喊道。 “伊丽莎白，不要说话。”亚历山大不耐烦道。 接着亚历山大看向勃朗特小姐，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勃朗特小姐厌恶的伸手打开他的手，却换来脖子上收紧的束缚，亚历山大盯着勃朗特小姐的脸道：“我应该在意吗？如果你为我解决了她，那么我会感谢你。” “不，亚历山大，不！”伯爵夫人难以置信的哭道：“你竟然，你竟然为了这个婊子，想要害死我！” “伊丽莎白，我说过，我最不喜欢多管闲事的女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干了什么吗？” “什，什么意思……”伯爵夫人登时脸色煞白，似乎亚历山大的一句话比路安娜放在她脖子上的匕首还要可怕。 “伊丽莎白，我讨厌别人骗我。”亚历山大看向路安娜，笑了笑：“美丽的小姐，你怎么还不动手呢？你不敢了吗？要不要我帮你，让我告诉你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吧，关于你亲爱的勃朗特小姐是女巫的谣言，传出去的不是别人，就是你手里的这位无辜的女士传出去的！” “你，你怎么知道?”伯爵夫人脸上的惊讶远远大过于恐惧。 “怎么会，怎么是她？不是你吗？”路安娜的惊讶的质问。 “我，我从未见过你……”勃朗特小姐被亚历山大掐住了脖子，却也用力拼凑出来她的疑问。 “我说过，我很讨厌别人骗我，插手我的事。可是这一次，伊丽莎白，你的空空如也的蠢脑瓜也算是做了一件对的事情。”亚历山大冷笑。 “是你找了艾丽？”路安娜问伯爵夫人，可是亚历山大替她解答了：“不不，她怎么会有摆弄别人的能力呢？她不过是传了一点谣言，至于那位可怜的艾丽史密斯，她不过是她丈夫的一个玩偶罢了，而她丈夫，是一个跪在我脚下求我宽限几天的穷鬼，哈哈哈，你们都是蝼蚁！都要臣服于我！” “哈哈，哈哈哈哈……”伯爵夫人突然发出一连串疯狂的笑声，像是一只啼血的天鹅。 “我受够了！我受够了当你的洋娃娃，当你的白手套，当你的名画，书籍，瓷器！”伯爵夫人说着说着，不自觉的露出了凶狠的神情：“为什么？因为我妒忌！我出身高贵，甘心为你付出，你被这两个小娼妇弄进了案子里，是我把你保回来的！可是你回来以后，不但不打算报复她们两个，还天天魂不守舍，呵呵，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晚上躲在书房里偷偷看你手里这个丑女人的画像吗？” “你闭嘴！”亚历山大突然打断了伯爵夫人，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在勃朗特小姐和路安娜的惊愕下，伯爵夫人像是泻闸的洪水一般，滔滔不绝：“怎么？你不承认吗？呵呵，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勾当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间密室里都关过多少女人吗？可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她们对你来说只是玩物，只是泄欲的工具！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会一次次对这个女人手下留情，看看她的脸，她的头发，她的身材，如果她不是女巫，为什么你会对她这么着迷？” “我没有！”亚历山大青筋暴起，手上不自觉的用力，怒气冲冲的道：“你们信不信我现在就掐死她？” “不要！”路安娜尖叫道：“我看你们之间有误会！你们内部解决，为什么要伤及无辜？伯爵夫人，亚历山大玩弄了那么多女人，但是只和你结婚，这还不够说明对你才是真爱吗？勃朗特小姐只是他一时兴起罢了！” 路安娜表面上对伯爵夫人说话，每一句话却都在强调亚历山大并不对勃朗特小姐着迷，她太了解男人那愚蠢的自大了，像亚历山大这样的人，至死都不会承认他会对一个平民动情，或者说，对一个女人动情，承认动情无疑是在损害他那高高在上、不容触碰的自尊心。所以路安娜不敢当面与他对峙，只好借着安抚伯爵夫人的名义，对他旁敲侧击。 亚历山大伯爵似乎很快又恢复了冷静，但是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发疯，他掐着勃朗特小姐的脖子，恐吓路安娜：“杀了她！否则，我就立刻杀死你亲爱的勃朗特小姐！” 路安娜这下子懵了，原本她想通过伯爵夫人扼制住亚历山大，却没有想到亚历山大竟然如此的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不惜将自己的妻子杀害。可是她当然不能如亚历山大所愿，不仅因为杀了伯爵夫人，她就失去了筹码，而且她也根本就不敢杀人啊！ “哈哈哈哈，亚历山大，你这个蠢材！竟然看不清楚谁才是最爱的人！哈哈哈哈……”伯爵夫人笑着笑着，突然又伤心的呜呜哭了起来，她显然在压抑和癫狂的边缘了：“我知道，都是因为我失去了那个孩子导致的！你为此恨我是不是？我知道，那都是女巫杀害了我的孩子！就是你手中的这个女人！只要你杀了她，杀了她！亲爱的亚历山大，我还会怀孕的！” 伯爵夫人陷入精神分裂的发疯的撕喊中，她又是笑，又是哭，又是咒骂，又是哀求，路安娜手里的匕首已经压制不住她了，就在这时候，只听亚历山大伯爵冷漠的一句话，让伯爵夫人突然冷静了下来：“不，你不会再怀孕的。” “什么意思？”伯爵夫人反问道。 亚历山大伯爵冷漠的睥睨着她，似乎终于在伯爵夫人身上找回了那种久违的统治感，伯爵夫人难以置信的问道：“那个孩子，我失去的那个孩子，不是意外？你知道我有多么想要那个孩子吗？只要给我那个孩子，我什么都愿意！” 第103章 亚历山大伯爵冷漠道：“很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想要传宗接代的，逼着自己的女人像头母猪一样一个一个落崽，在这个方面，你应当感谢我。 “哈哈哈，哈哈哈”伯爵夫人恍然大悟似的发出一阵干巴巴的笑声，好像那个笑声不是从她的喉咙里发出的，而是从她的灵魂深处被掏了出来，勃朗特小姐和路安娜都感到一丝毛骨悚然的恐惧，甚至亚历山大也不再像刚才那样闲适了，他忍不住骂道：“够了，你这个无能的女人，这有什么好笑的？不准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可是伯爵夫人口中的笑声始终没有停止，好像她自己都不能控制自己的笑声一样，突然间，路安娜感到的手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她低头一看，竟然看到伯爵夫人用手抓住了那把匕首的刀刃，鲜血立刻喷涌了出来，路安娜尖叫一声，丢掉了刀刃，后退了两步。 “你要做什么，你这个疯子！”只见伯爵夫人拿着匕首，一步一步的朝着亚历山大走去，亚历山大不得不拉着勃朗特小姐后退，伯爵夫人跟着一步一步走进了酒室，双脚踩在了破碎的玻璃碎片上，可是她却仿佛全然不知道疼痛一样，嘴角始终发出歇斯底里的笑声。 “你以为你能杀了我吗？”亚历山大伯爵怒吼道：“疯子！你们林奇家族所有的人都是天生的疯子！” “哈哈哈哈！”伯爵夫人发出一阵狂笑，接着，她双目敏锐的盯住了亚历山大，她好像突然恢复了理智，十分冷静的说道：“亚历山大，你知道吗？最糟糕、最可怕的事，是即使我知道了这些事情，我发现我仍旧爱你，我的心，无法控制的太爱你了。” “既然如此，你把刀放下，还有……” “刀？哈哈哈！”伯爵夫人好像不认识刀一样，举起来手中的刀朝着亚历山大晃了晃：“你说的是这个吗？”她的脸上露出迷人的迷幻的笑来，接着，毫不在意的将刀丢到了一旁。 路安娜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可是看到伯爵夫人丢了刀，她却趁机上前捡起来也不是，一时六神无主的跟在一旁，注视着勃朗特小姐，只想着趁伯爵夫妇打起来的时候伺机救人。 亚历山大似乎松了一口气，正要向前一步，却听到伯爵夫人的声音严厉起来：“别动！” 在场所有的人心都揪紧了，伯爵夫人敲了敲手中的煤油灯，怪笑着说道：“这地上都是酒吧？” 她在明知故问，整个屋子都弥漫着浓郁的斑驳混杂的酒香，即使是一个无知的小孩儿走进来也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即使是一个无知的小孩儿，现在也会因为伯爵夫人手中的那柄颤颤巍巍的煤油灯而感到恐惧。 路安娜紧张不安的想要上前阻止，却被伯爵夫人威胁道：“别过来！否则我马上就松手！” 路安娜被伯爵夫人逼迫着退后到酒室外面，而亚历山大伯爵和勃朗特小姐则被挡在了密室的里面，亚历山大也开始冷汗涔涔：“伊丽莎白，你别发疯……” 伯爵夫人冷笑：“哈哈哈，你害怕了吗？亲爱的亚历山大，你这个——懦夫！” “闭嘴！”亚历山大伯爵忍不住骂道。 “你才要闭嘴！”伯爵夫人恶狠狠的反驳道，接着她似乎被自己第一次的反抗鼓舞到了，那些常年压抑在心中的愤怒和不甘汹涌而出：“亚历山大！你这个孬种，废物，懦夫！如果不是我们家的钱财，你怎么会过上这样的生活？” “闭嘴！伊丽莎白！” “该闭嘴的是你！别过来！否则谁也别想活！”伯爵夫人警惕的注视着亚历山大，她后退了几步，看了一眼外面的路安娜，冷笑道：“小姐，这不关你的事，我饶你一命，”说罢，她将门合上了，一手锁住了门口的锁，整个酒室昏暗了下来，只靠着伯爵夫人手中的煤油灯照明。 伯爵夫人的脸在煤油灯的光照下更显苍白，让她接下来的话更加可怖：“亚历山大，这间酒室原本是我为我那孩子准备的婴儿室，可是现在却变成了你的肮脏的酒室，哈哈哈，不，我的心好痛，我听到了我那孩子的召唤，亚历山大，我那宝贝在哭，她让我报仇，今天，我要让你们这两个罪人一起为我的孩子赎罪！” 门外传来重重的敲击声，是路安娜在用什么东西砸门，路安娜大声尖叫着：“勃朗特，勃朗特！谁来帮我把门打开！” “别喊了！”伯爵夫人不耐烦道：“所有的仆人都被亚历山大遣走了！你要是想活命的话，劝你也赶紧滚！” “疯子！”路安娜隔着门大喊：“你和亚历山大之间的烂事，把勃朗特小姐关在里面干什么？” 就在伯爵夫人和路安娜对骂的时候，突然一个黑影扑了上来，路安娜在外面，什么都看不到，她只能听到里面突然间传来尖叫声，她很快辨认出来那是伯爵夫人的尖叫声，接着是发疯的笑声和咒骂声： “哈哈哈哈……谁也逃不了……哈哈哈哈哈” 路安娜趴在门缝上，只看到里面有着窜天的火光闪烁，她大声尖叫：“勃朗特，勃朗特！” 勃朗特小姐在昏迷中听到了喊声，她被亚历山大掐着脖子昏了过去，现在她挣开眼睛，只见亚历山大伯爵朝伯爵夫人身上扑去，他想趁着伯爵夫人和路安娜骂战的时候抢过煤油灯，可是却没有想到，从前柔柔弱弱的伯爵夫人此刻像是一只敏捷的禽鸟，手抓坚硬的抓着煤油灯不放，亚历山大在烛火摇曳中照着伯爵夫人的脸颊狠狠地揍了一拳，伯爵夫人像是断翅的飞禽一样尖叫着，反扑上去伸手要抓花亚历山大的脸，就在他们在彼此的身上失控的发泄着愤怒与疯狂时，一滴火星滚落到了地上，一条火舌顿时窜了起来，像是一条火蛇一样沿着伯爵夫人的群裾卷了上来。 亚历山大伯爵立即松开手后退，可是伯爵夫人已经疯狂，她尖叫着，怒吼着，勃朗特小姐甚至在昏暗中感到她眼中的泪水都化作了鲜血，卷起来更大的更多的火舌，勃朗特爬了起来，想要朝那扇门跑去，就在这时候，伯爵夫人手中的油灯坠落在了地上，瞬间一条将要掀翻屋顶的巨大的火龙卷了起来，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吞噬这里的活人。 勃朗特被挡住了去路，只能向后退退到墙角，酒水还没有蔓延到这里，亚历山大也发现了这一块宝地，朝着勃朗特小姐所处的位置跑来，可是伯爵夫人已经发疯了，她带着浑身的火焰朝着亚历山大扑了上去。 溅满了酒水的门板遇到火舌以后也迅速的燃烧了起来，路安娜很快就嗅到了浓烟和火光，她闯入左右的屋子里慌乱的翻找，从一边的游戏室里搬出来一个笨重的实木椅子，朝着酒室的木门用力的砸去。 大火在酒室里像是发疯的恶龙一般肆虐，伴随着的伯爵夫人疯狂的喊叫声和亚历山大的咒骂声，酒室的门在火势和椅子的攻势下露出缺口，浓烟滚滚的呛了出来。 路安娜来不及再叫喊勃朗特小姐，更加加紧了锤凿木门的力度，一下一下，终于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撕裂声，木门在断开了一个很大的缺口，路安娜顾不上木门燃烧的火焰，用力的撞了撞，终于门开了。 可是随着门开的那一刻，一片火焰迎面而来，好在路安娜手中抱着的椅子为自己挡了一把，她借助椅子冲进了火场，只见亚历山大和伯爵夫人在火焰中疯狂的搏斗，她无暇观战，转头寻找勃朗特小姐，只听耳边传来勃朗特小姐虚弱的呼唤：“路安娜……” 路安娜欣喜的一把抓住勃朗特小姐的手，后者在连日的煎熬中已经无力抵抗大火和浓烟的侵蚀，勃朗特小姐趁着亚历山大夫妇互相折磨的时候一直小心的朝着门口挪动，却接二连三被落下的火舌阻挡，可是万幸，就在她快要知悉的时候，终于抓到了那只熟悉的手。 路安娜惊喜的拉着勃朗特小姐朝门外跑去，勃朗特小姐随着她跑出酒室，来到了走廊的时候，突然无力的跪倒在地。她抓着路安娜的手，哭道：“你走吧，路安娜，不要再被我拖累了……” “不，我背你！别慌，我们快要有救了！” 就在这时候，她们听到一声巨响，好似什么爆炸一般，两人来不及多想，路安娜将勃朗特小姐背了起来，朝着楼梯口跑去，可是就在她跑到了楼梯处，却看着眼前的景象呆住了。 原来晚宴上艾米丽打翻了所有的酒水，导致楼下的宴会厅和楼梯都已经洒满了酒水，而刚才的爆炸声恐怕是二楼被烧毁的木板掉落到大厅里，此刻，整个大厅已经一片火海了。 “路安娜，别管我，快走吧！” “不，我们说好了同生共死的！”路安娜哭了：“我们已经受了这么多苦，这一次一定可以挺过去的！” 大厅的火焰攀附着楼梯向上爬去，将面前的路牢牢地封锁了起来，她们两个只能另寻出路，勃朗特小姐突然想道：“书房！书房的窗外是一片栎树，我们可以顺着树爬下去！” 一道火舌窜了上来，在两人面前炸出来一道道火花，整个别墅都在发出响亮的燃烧声，仿佛她们置身在一个巨大的壁炉里一般，时间刻不容缓，两人立即朝着书房跑去。 第104章 亚历山大伯爵的书房位于密室对面的方向，这意味着她们要经过酒室才能到达密室，尽管两人都来不及对话说出自己内心的担忧，但是经过酒室的时候都忍不住加快的步伐，一声不吭的快步跑了过去，连看也不敢看一眼酒室里现在是什么样子。 两人用力推开书房厚重的大门，借着走廊里的火光，她们各自抄起来架子上放置的一把小提琴和竖琴，朝着墙上的窗户用力的砸去，乐器在空中交相发出争鸣的乐声，在身后的火焰中磅礴而恢弘，彩色的琉璃窗在乐声中一下一下的被震碎，窗外高耸入云的栎树树枝伸展了进来，像是通往远方自由与安全的柔软桥梁。 “快！勃朗特！”路安娜欣喜的丢掉手中的竖琴，抓住栎树的树枝，催促勃朗特小姐攀着栎树先下去。 “你先走！”勃朗特心中突然上升出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毛骨悚然，好似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上飞走了，被永远的关在了这座城堡里。 浓浓的烟雾和燃烧的炸裂声遍布四周，路安娜感到自己快要被呛的喘不过气来，可是在这极度的恶劣环境下，她突然很不合时宜的劝说道：“不，勃朗特小姐，”路安娜：“我身体比你好，就算是直接跳下去也没事的！别争了！” 身后的木门颓然裂开，一条火舌窜了进来，勃朗特小姐只好先行抓着窗外的栎树枝条，身子顺着枝条一下子荡过去抓住了树干，她一手抓住树干，一手朝路安娜伸去：“快！路安娜！快抓住我！” “好，我马上来！”路安娜露出胜利的微笑，她们互相看着，仿佛在看向明媚的、充满阳光和无限可能的未来。 路安娜踩上一旁的桌子，却突然看到勃朗特小姐变了脸色，在深夜中苍白的像是失去了生命。 “小心！身后！”勃朗特小姐撕心裂肺的喊道，像是一声狼嚎一般冲向云霄，在遥远的山间传来野狼此起彼伏的回应。 可是为时已晚，路安娜的一只脚被抓住了，接着她整个身子都从窗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亚历山的那张满目疮痍的令人可怖的脸，他朝着勃朗特小姐伸出手去，妄图抓住这只不会飞的小鸟，勃朗特小姐用力的拍打着他，试图爬回窗户，突然间，亚历山大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抓走，从窗户上消失了，路安娜突然出现在窗前，她的衣服都已经被烧破了，脸上也全是血痕，像是一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女鬼一般， “路安娜！”勃朗特小姐哭着摇晃着栎树的枝干：“快，快！” 路安娜正想要爬上去，可是右腿再次被一只手牢牢地死死的抓住，路安娜挣脱不开，千钧一发之际，她用力的朝着那只手挥打着手中正在燃烧的小提琴，可是亚历山大伯爵却越来越健壮的爬了起来，路安娜朝窗外望去，突然间像是死神一样冷漠的盯着勃朗特小姐，勃朗特顿时意识到了什么，她想要朝窗台上爬去，却看到路安娜十分严肃十分急迫的俯视着自己问道：“勃朗特小姐，你曾经有过觉得我很恶心吗？” “不。”勃朗特小姐一愣，现在并不是对话的时候，可是她还是很快的回答。 “勃朗特小姐，”路安娜痛楚而又落寞的大声喊道：“我想我只是太渴望爱了，但是我那时候根本就不懂爱，从来没有人把我当做人一样对待，如果我知道有一天我会遇到你，我一定，我一定——” “不要再说了！” 路安娜突然露出了惊愕的神情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让她再也无法脱身，她轻轻嘟哝了一声：“快走，勃朗特小姐！对不起，我……” 勃朗特小姐聚精会神的看着她，生怕落下一个词，可是路安娜却突然不说了，她突然挥起来手中的小提琴，将那条延伸到窗台的栎树质感打断，她的力量是是那么大，仿佛古希腊神明赫拉克利斯附体了一般，整个栎树都剧烈的摇晃起来，勃朗特小姐体力不支的一松手，顺着栎树摔落到了地上的灌木丛中。 “不要……”勃朗特小姐掉下去的时候，只听到轰隆隆的声音，整个城堡倒塌了。 整个城堡都陷入了火海之中，照亮了这片美丽的安居乐业的小城镇，也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永远的埋葬了起来。 可是，路安娜，我的小羊羔，我的神明，我的路安娜。 勃朗特小姐在昏迷中，听到了脚步声，好像是神明在朝她走近，随着脚步声的走近，她身体下的土地都在微微的震颤，勃朗特小姐用尽了力气在竭尽全力的祈祷下挣开眼睛，她看到在漫天的火光下，她的神明朝她走来。 作者有话说： 好啦，读到这里，第三部分就已经结束啦，恭喜你坚持到这里！觉得心满意足的宝贝们可以停在这个open ending 啦！ 第四部分会换一个视角，可能会不好接受，所以提前预警哈~~~ 然后，我又要开一个新文了（我天我已经屯了好多坑了==）《才不是邪恶兔兔》玉兔精x嫦娥【病娇甜妹x美人姐姐】【伪主仆，伪囚禁，伪年下】，看书名就很晋江风啊哈！兔兔来啦，欢迎收藏 第四卷：我的勃朗特小姐 第88章 所谓重生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好像失语了。 不是说我变成了哑巴，不是说我看起来不正常了，不是，我在大城市里有一份很体面的工作，并且在这期间升了职，举办会议和那些电视上才能出现的嘉宾谈笑风生，对自己喜欢的人大胆示爱……我看起来很正常，太正常了。 可是现在我才明白，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失语了。 我的心在空无一人的黑暗中四处游荡，寻找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于是我疯狂的依赖遇见的人，强烈的渴望虚无的抚摸和压迫的亲吻，刻意的模仿成熟的气质，好像自己游刃有余。而那个我啊，那个被丢弃的我啊，却被封住了嘴巴丢进了无尽的黑夜。 没有人听我说话。 我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子的状态，我也无法解释给别人，我生病了，我不好了，这样说只会让人觉得我是在虚张声势，无病呻吟罢了。 于是我就在那种十分正常的状态下继续生活，麻木而无助，一直到，一直到，一直到我的记忆截然而止，过去化成一片空白，我来到了另外一个时空。 我是在不知道自己是谁，是什么样子，来自何处，何时的时候，爱上了勃朗特小姐。 无数次我想要站出来，告诉她，我爱她，我比路安娜更加爱她，更加了解她，可是一次次，我无法控制的成为了一个旁观者。 一直到那个大火漫天的夜晚，我以为我早已经不存在了，我以为我是一个碎片，一个鬼魂，一个暗物质。我看到路安娜和亚历山大伯爵最后的挣扎，两败俱伤的倒在了地上，沉重的房梁倒了下来，将路安娜挤到了桌子的夹缝里，浓烟让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她好像快要死了。 那时候我听到她在说话，一开始我以为她在做临死前的祈祷，可是后来我意识到，她在对我说话，出于某种原因，她意识到了我的存在，我这个虚幻的幻影，我这个软弱的旁观者，她一直在呼喊，勃朗特，勃朗特，我爱你，我爱你，然后她说，请为我拯救勃朗特小姐吧。 我开始感受到火焰的烧灼，感到烟尘的窒息，我感到头很痛，呼吸不畅，手脚麻木而又疼痛，我感到大火将我扑到，包裹，紧紧笼罩， 我的身体很重，我明明在火里，却像是沉入了深海中，我感觉到了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死亡。 我意识到，我曾经经历过一场一模一样的事情。 我的身子越来越下沉，我的嘴巴也要尝到了恶心的味道。 一个模糊的影子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的求生欲望，我想起来我最后在座的事情了。 我记得那个晚上，我一个人走在海边，海边很黑，没有人，只有天空上一片冷冷的月亮。 往常，我会害怕的，我那么容易害怕，我那么脆弱，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一个软弱的无能的人，我却一直以为我能做出勇敢的事情来。 可是那天晚上我不怕了，我穿着鞋子踩进了海水里，很快我的鞋子就湿了，湿了变得很沉重。 我突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莫名的安全感。 就在那个时候，我朝远处的那座看台上看去。 我记得有一次我站在看台上，向下望去，十几米高的看台下面是礁石，海浪疯狂的拍上来，一次比一次高，但是始终够不到看台上的人。 多么心疼啊，我心里想，不知道海浪的一次次徒劳里会不会有所失望，他是不是存心想要带走这个不喜欢这个世界的小孩子？ 我爬上了看台，看台下黑漆漆的，海浪一次次拍了上来，很凶，像是恶魔一样，那一刻我感到了安全感，于是我就跳了下去。 无数的记忆在烟火中朝我涌来，我想起来我是谁了，我想起来恍若昨日的遥远的2018年，那是我记忆中最后的时间，哦，我都想起来了，在死亡的边缘，我一次一次和路安娜的灵魂触碰、贴近在了一起，而现在，是我们两个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正面对决，我想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力气，是路安娜和我两人合二为一的力气，我才从那大火中逃出去的。 第105章 是的，接下来，请允许我用我的视角来讲述后面的故事，因为我们的路安娜，亲爱的读者，你们知道的。 我和勃朗特小姐回到了她的住所，她的情况不太好，连发了两天的高烧，一开始我在犹豫是否要向她袒露我的真实身份，但是她每天在昏迷中都在喊着路安娜，我很清楚她所想念的那个人并不只是我这个身体，我决定暂时不告诉她。 实际上我的处境更是糟糕，在勃朗特小姐昏睡过去的时候，我会陷入一种无尽的茫然和孤独，我在哪里？我现在究竟算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当然记得，当我走向海洋的时候是带着怎么样的决绝，我祈祷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吧，我感到生无可恋，可是此刻坐在勃朗特小姐的身边，这段时间里路安娜和勃朗特小姐的经历历历在目，我好像装上了不属于我的记忆，而这记忆又扭转着我，塑造着我。不得不说，我对我来自的世界毫无留恋，并不想要回去，而我已经被路安娜和勃朗特小姐深深地感情打动了，虽然我只是个可怜的旁观者，但这一切又何尝不是我亲身经历的事情？这种奇妙的感觉让我无法言喻。 两天后，勃朗特小姐终于醒了过来，她看到我的时候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好像我和路安娜的不同可以从外表上看出来似的，但是很快她打消了我的疑虑，她说以为再也见不到我了。 我们拥抱在一起，互相依偎着，彼此鼓励噩梦终于结束，我们要好好活下去。 勃朗特小姐的醒来将我从万千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我意识到这不是一场梦，我看到的人是这么鲜活，这么有温度，我摸到床，桌子都是这么的真实。勃朗特小姐内心清白，能够劫后余生就是上天对我们的支持。 我们的生活很快照旧开始了，就像是从未被打断过一样，我热切的渴望着春天将整个世界染成嫩绿，万紫千红，体验路安娜那样与勃朗特小姐在山间散步、采药、奔跑的生活，我们的生活可以继续，不论我是我，还是路安娜，这都没有区别。 可是在童话生活开始之前，一件可怕的小事打破了我们期待的宁静。 一天清晨，我们决定趁着一连几日下雨以后的晴天，去山上采些野蘑菇和野果子。勃朗特小姐恢复了健康，正在准备早餐，我推开门，想要出去打点水来，可是却在推开院子外面的木门时，突然从上面掉下来的东西，让我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怎么了?”勃朗特小姐匆忙的跑了出来。 她很快看到了发生了什么，迅速将我拉到了身后，掉落在我面前的是一只黑猫，黑猫的一只腿受了伤，像是被折断了一样，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它的尾巴失去了一截，露出血淋淋的伤口，我们抬头看去，只见到一根绳子悬挂在门前的树枝上，绳子末尾拴着半截尾巴。 黑猫在地上扭曲着身子，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呻吟。 我浑身颤抖，无法直视眼前的生灵的痛苦，这时候，不远处的草垛旁探出了一个男孩子的脑袋来，他看到我们以后露出惊愕的神情，高声呼道：“她真的在这里！” 接着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六七个男孩子，他们朝着我们扔石头，一边喊着：“女巫！女巫！女巫！” “滚出去！滚出村子！” 那些孩子们站的很远，只有个别的石头会滚到我们的面前，可是他们的喊声已经让我感到恐惧了，他们的父母知道他们这样做吗？他们是被默许的吗？他们是在传达大人们的意思吗？ 勃朗特小姐没有露出丝毫的惊慌来，她弯下腰去把地上的野猫抱了起来，就在她抬起头来的时候，一枚石子准确的打中了她的额头，登时鲜血喷涌了出来。 “ 别管野猫啦！”我目睹到这一幕，恐惧的喊道：“快回来！” “没事的，路安娜，”勃朗特小姐微笑道：“只是一点儿小伤，算不了什么，你可以帮我烧一点热水吗？” 我们两个关紧了门，门板上传来砰砰砰砰的声音，好像是石头打在门板，我的心砰砰直跳，害怕的面色苍白。 勃朗特小姐将黑猫放在了桌子上，我战战兢兢的去烧水，等待水开的时候，勃朗特小姐忧心的看着我：“你怎么啦？路安娜？你不舒服吗？” “没有，我只是……有些害怕。” 勃朗特小姐长舒了一口气，道：“只是一群顽皮的孩子罢了。只是这只黑猫太可怜了，这些孩子不知道自己在做多么可怕的事！” 是的，人们常常不知道自己在做多么可怕的事，张口就来的诬告，随波逐流的伤害，他们只是以为自己是一片微薄的雪花，却不知道雪崩正是他们亲手铸成的。 可是我知道勃朗特小姐并没有她表现的那么镇定，我看到她触碰小猫的手明明控制不住的颤抖。 “勃朗特，你也流血了，先不要管野猫啦！”我紧张的声音都快要变形。 “没关系的，只是一点伤口。”勃朗特小姐只是拿了一块棉布将伤口擦了擦。 “你应该加上点草药！”我紧张的叫道：“否则伤口会发炎的。”我发自内心的战战兢兢，像是一只惊弓之鸟，我害怕所有发生的和未发生的事情。 “路安娜，”勃朗特小姐看着我笑了笑，我很紧张，以为她觉察到了什么不对劲，可是她却只是笑笑：“你怎么也懂看病救人啦！” “我不懂……”我结结巴巴道：“我只是，只是担心你。” “没事的，路安娜，我来教你吧。” “教我什么？” 勃朗特小姐去屋里抱出来一盒子瓶瓶罐罐，那里面装了她所制作的草药药干和药剂，但是大部分都已经见底了。我将烧开的热水倒进盆子里，端到了桌子上，这期间，我觉察到小猫的叫声渐渐弱了下去，有些担心道：“它是不是要死了？” “不是，”勃朗特小姐说道：“它只是昏过去了。” “痛昏过去了吗？” “不是，我给它用了颠茄，可以让它短暂的昏迷，这样在治疗的时候，病人就不会感到很痛了。” “哦，”我若有所思的看着勃朗特小姐手中的黑色瓶子，知道这是早期的麻药，一种由衷的敬佩从心底涌上心头：“天啊，勃朗特小姐，这些都是你自己研究出来的吗？” “什么？”勃朗特小姐正在专心的给小猫包扎伤口，为它那条断掉的可怜的小腿正骨：“你说颠茄可以让它短暂昏迷吗？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有一次遇到一个病人误食了颠茄昏迷过去，结果她家人来找我的时候碰巧我不在家，等到我赶去的时候，那个病人已经健健康康的坐在桌子前吃饭了。后来我自己尝试了几次，记录下来颠茄的功效。”她摇了摇手中的黑瓶子：“你看，这是我用颠茄做成的药汁，要比口服见效快很多。” 我凑上去想要看清楚，却被她推开：“小心，要是你闻到了，可就昏过去了。” “勃朗特小姐，你太厉害了，如果在未来，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医学家，或者科学家！”我稍稍冷静下来，忍不住的赞叹。 “未来？”她敏锐的问道。 “就是…… 我想，如果有一个时代，普通人，普通的女性也可以有读书，学习，上大学，做研究的机会，也会有机会发明，获奖，那么，你一定是那里面最出色的那个！” “路安娜，”勃朗特小姐叫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你想象的世界太好了。” 是啊，那个世界对于勃朗特小姐来说，只是一个存在于想象中的美丽新世界，可是曾经深处其中的我，会觉得那太好了吗？ 好在勃朗特小姐很快转移了话题，她已经把小猫身上的伤口处理好了，现在小猫仿佛正在沉睡，只是它的身子会时不时的抖动一样，猫也会做噩梦吗？我突然很想用浏览器查一查。 “路安娜，你还得咱们养的那只黑猫吗？”勃朗特小姐轻轻安抚着桌子上的黑猫，随口问道。 “记得，”我说道：“是我和艾丽一起发现的……” 可是提起艾丽，我立刻又噤了声，对这个人我真是又爱又恨，她真是既可怜又可恨，我忍不住转移了原来的话题：“勃朗特小姐，艾丽这个人，我发誓，再也不会和她说一句话了！” 勃朗特小姐那时候的眼睫毛轻轻的抬了抬，好像有风吹过一样。她先是“嗯”了一声，接着又好像是思考了一番，才说道：“路安娜，我想做一件事。” “什么事？”我心中预感不是一件容易的、轻松的、快乐的事情。 “我想要去找法庭翻案，证明自己的清白。”勃朗特小姐缓缓的说道。 “啊……可，可是……”我当然清楚勃朗特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今天这只野猫就是未来无穷无尽的谩骂、诅咒的前兆，可是我很懦弱，并且也不擅长吵架，我既不能像路安娜一样站出来跟那群孩子打架对骂，也不能像路安娜那样独自一个人和艾丽、和法官、和监狱长、和伯爵大人对抗，我真是一个十分十分懦弱的现代人。 第106章 我劝说勃朗特：“勃朗特小姐，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 “去哪儿呢？” “不管去哪儿，但是咱们走吧！你看我们之前努力过的，可是法官还是给你判了刑，还把你送到了亚历山大伯爵那里！他们都是乌鸦一般黑，就算是亚历山大伯爵死了，那些法官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还有那些村民！勃朗特小姐，”我的声音都快要破碎了：“人言可畏！没有人相信事实，只要一句女巫就让他们集体高潮了！” “路安娜，”她唤了一声。 “嗯?” “你害怕吗？” “我，我当然害怕。” 勃朗特小姐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从前也是很害怕的。”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能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她接着说道：“我以为以卵击石是不明智的，可是，后来我发现，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我要面对，我要战斗！” 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她是在说路安娜总是会做勇敢的事情吗？我不敢再提关于离开、关于逃走的话，然后我看到勃朗特小姐的眼睛看着远方，好像是说给我听，又好像是自言自语道：“现在……我想干净的活着，抬起头活着，在阳光下活着，就算是为了，为了……” 为了什么？为了谁？她没有再说下去，而我不敢开口追问。 第89章 寻找艾丽 我们要去杂货铺找艾丽。 勃朗特小姐将路安娜剪掉的长发做成了一顶假发，戴在了我的头上，我们两个对视着，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我的样子，我感觉这张美丽的脸既像路安娜，又不像她。 勃朗特小姐似乎也察觉到一点儿不对劲了，我知道我迟早会露馅，因为我沉静懦弱的性格与路安娜的热情奔放大相径庭，我小心翼翼的探寻的看着她的眼睛，勃朗特小姐立刻避开了我的眼睛，她说：“你知道吗？在牢狱里的时候我一直在困惑一件事。” “什么事？” “我不知道为什么，人一下子就变坏了。”勃朗特小姐一边整理着桌子上的东西，一边无奈道：“但是我刚才突然想明白了，她们不是一下子变坏的，是她们收到伤害太多了，伤害不仅会让人变得脆弱，也会变得麻木，凶恶，最后像施暴者一样……” 我一愣，心里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兴许那样才能活下去，”勃朗特小姐快速的收拾好了：“活着是一件挺难的事儿，嗯？” “但你和路安娜就很好。”我说。 “我和路安娜？”勃朗特小姐狐疑的看着我。 “我是说，勃朗特小姐和路安娜，我……”我结结巴巴，但是好在勃朗特小姐并没有追究，因为我们着急去杂货铺找艾丽。 艾丽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低着头给一个老太太介绍着价格。我和勃朗特小姐商量了一番，决定先由我前去打探艾丽的心思，尤其是野猫事件以后，我很担心勃朗特小姐的露面会引来什么意想不到的危险。我推开门以后，一直静静地站在门口处打量着艾丽。 我想她看起来并不那么开心，在过去的日子里，她会感到良心不安吗？她会不会偶尔想起来勃朗特小姐？ “路安娜……”艾丽僵硬的微笑着送别那位老太太，抬头看向门口处的时候她才注意到我，准备送别老太太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艾丽，”我笑了笑：“你过得好吗？” 艾丽的脸色顿时苍白，在黑色衣服的映衬下白的可怖。 “再见，史密斯太太。”那位老太太的告别声插了进来，但是艾丽好像没有听到一样，有些迟钝的问道：“你要买什么吗？” “我不买东西，我是来找你的。”我说。 “不，求你，别再找我！”艾丽捂住脸蹲了下来，她好像哭了，又好像只是无法面对我。 “艾丽，”我的心中顿时产生一股无名的怒火：“艾丽，你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吗？你知道勃朗特小姐因为你经历了什么吗？艾丽，你这些天睡得好吗？” 艾丽的脸色坏了起来，她站起身来，带着一股愤怒看向我：“我们之间早就了结了！” “艾丽！”见艾丽一副言之凿凿的坚定的样子，我顿时被她的气势压倒了，我担心她真的不肯帮勃朗特小姐重诉清白，立即着急的上前扯住她：“艾丽，亚历山大伯爵已经死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 “没有人再威胁你们了，现在正是你为勃朗特小姐证明清白的时候，艾丽，你去说，那些话都是亚历山大伯爵逼迫你说的，勃朗特小姐是无辜的，我们去法官那里说清楚，还她一个清白。” 艾丽打开了我的手臂，她撇过头去，我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她面前的货柜上，摆着一排瓷器娃娃，带着一脸怪异的笑容看着我。 “路安娜，我不能去。”她一字一字的说道。 “为什么?” “你走吧，我丈夫快要回来了！” “不，我不走，我要你答应我！”我坚持道，我几乎快要哭了起来，为我自己的无能：“勃朗特小姐背负着这个罪名，你要她怎么生活下去？” “她——她在哪里——”艾丽迟疑着问道。 “我带你去找她！”我抓住艾丽的手，可是被她用力甩掉了，这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身材健壮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的眼光像是豺狼一样聚在我的身上，露出怀疑的神情：“这是谁？” “史密斯！你怎么这么快回来啦！”艾丽声音柔软道：“没谁，这位小姐想要来买纽扣，我告诉她没有她想要的那种。” “哪一种？”史密斯先生走向摆放纽扣的货柜，探究的看向装满纽扣的盒子：“这位小姐，想要什么纽扣？” 艾丽的脸色变得苍白，她战战兢兢的看向史密斯手中的托盘，托盘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纽扣，有骨雕纽扣、淡水贝壳纽扣、橡木旋制纽扣、皮革盘雕纽扣，黄铜、锡制、铁制、镀金，应有尽有。她一时之间根本想不出来这里面不存在的纽扣。 “是珐琅纽扣，”我从怀里掏出来一颗，努力保持着冷静地注视着史密斯先生：“这种。” 史密斯先生眼皮抬了抬，道：“哦，这种价值昂贵的纽扣，我想您来错了地方。”那是一枚路安娜在亚历山大伯爵的洗衣房里 “我只是来碰碰运气。”我看着艾丽说道：“既然没有，那我去别家看看。” 我说完以后就转身朝门外走去，就在我走到门口推开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史密斯的声音：“等一下！” 我吓了一跳，站住了身子。 只听史密斯先生的声音传来：“您可以去镇上的拜尔当铺去看看，他那里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有。” “好的，谢谢。”我松了一口气，回答道、 “没什么，请记得提是我推荐您去的。” “当然，当然，我一定说。” 我逃命似的从杂货铺离开，勃朗特小姐在附近的一个咖啡铺门口等着我，我远远地看着她站在那里，似乎十分焦虑不安的样子。 我的心更加沉重了起来，这时候她也看到了我，立即朝我走来，我加快了步伐，先她两步抓住她的手，我们两个隐入一条没人的小路，不约而同的用力抱紧了彼此。 “对不起，”我趴在她的肩头说。 “没关系，”她安慰我：“我知道会是这样。” “我想她不肯改证词，是因为如果没有人替她背锅，孩子流产这件事就变成了她的罪责了。” “我理解，”勃朗特小姐牵着我的手，我们快速走在林间小路上，她一路上走的飞快，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着急去干一样，我们一边走，我一边将和艾丽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并信誓旦旦的说我一定会让她同意的。 我们沿着乡间小路往家里走去，这条路我曾经走过很多次，这是路安娜每天唱着歌去找奥斯卡排练的小路，也是和勃朗特小姐一路追逐打闹的小路，这条普通的长满了带刺野草的小路见证了她们吵架，倾诉，泪水和快乐。 现在，春天将至未至，曾经青青的草地上仍旧是一片光秃秃的灰色，放眼望去，只有一望无际的压抑。 我的内心一如既往的充满了惶恐，抓着勃朗特小姐的手不禁用力了些。 “我刚才在咖啡馆旁边听到了一些消息，”勃朗特小姐在我停下来以后开始说话。 “什么消息？”我担心的问。 “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我听到两个教士说，女王退位，新国王一上位就颁布了新的《猎巫法案》，据说条例比之前多了两百多条。” “都多了什么？” “不知道，但是我听到他们说，之前的审判，有太多漏网之鱼。” 勃朗特小姐在漏网之鱼几个字上无意识的加了重音，我敏锐的注意到了，但是却不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能说出我内心的好奇：“这不是乡村法庭的事情吗？这两个教士的消息未必准。” 第107章 可是我的内心也在犯嘀咕，勃朗特小姐被指控为女巫罪的时候，勃朗特小姐是在世俗法庭，可是我听说兰开夏郡都是教会法庭这审判这一类案件，这样的话那两个教士的话也未必作假。我心里产生了一个不安的念头，总不至于教会法庭再来审判一次吧？ 真正的问题是，是什么赋予了他们审判、追捕、惩罚的权力？而我们只能像是牲口一样，从一个地方被驱赶到另一个地方，不，这样的世界太可怕了！ 可是勃朗特小姐又提起来另一件与我们两个密切相关的事情：“咖啡馆里的人都在讨论亚历山大庄园的大火。” 讨论？他们怎么讨论？他们都说了什么？可是勃朗特小姐只说了一句话，似乎并不打算将那些闲言碎语一一转达给我。 “不管怎么样，咱们得尽快找到法官证明清白，就算艾丽不同意咱们也要去试一次！以免再生什么变化。” 但是这时候我们两个都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个本该在去往海外的船上的犯人，现在却好好的出现在了村子里，而要解释勃朗特小姐的处境就要牵扯到亚历山大庄园里的大火，我们两个被死里逃生的喜悦冲昏了头脑，而现在才渐渐意识到，纵然我们内心清白，但是这中间却布满了难以解释的麻烦。 勃朗特小姐在思考着什么，她低了点头作为回应，我们意识到外面的世界会随时发生瞬息万变的变化，决定要尽快获得艾丽的证明了结勃朗特小姐身上背负的诬陷，天知道明天又会有什么大人物来插手这可怜女性命运呢！ 我们一路心照不宣的互相说着鼓舞的话，在回到家门口的时候，远远的看到门口有一堆堆黑乎乎的东西，走近了一看，竟然是一坨坨动物的粪便，显然是有人故意而为之的。 我感到头脑嗡嗡的响，几乎要哭出来了，勃朗特小姐攥着我的手，让我进去取扫帚出来，然后她站在门口将这些脏东西很快的清理干净了。 “路安娜，”她安慰我：“别怕，别怕。” “我没有害怕。”我撒谎道。 “嗯，我知道，”她抱紧了我，我们互相感受着彼此身上的体温，感受着生命的力量。 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子的心理，突然脱口而出：“勃朗特小姐，活着是不是太辛苦了？” 她愣了一下，很快的笑了笑，安抚我说：“或许是，但也有很多快乐。” 她拉着我进了屋子，开始准备晚饭，我问她哪些是快乐。 “嗯，和你一起在山间徒步的时候，和你看到早晨的阳光，一起喂养捡到的动物，在山间采集野花和采药……” “那次我把草药都打翻了！我是真心想要帮你的。”我想起来最开始路安娜和勃朗特小姐一起去山上的时候，总是帮倒忙。 “没关系，打翻了，再捡起来就是了，”勃朗特小姐一边搅着锅里的汤，一边说道。 “勃朗特小姐，”我盯着锅里面一圈一圈旋转的汤，问道：“你天生都这样乐观吗?” “乐观？” “不会焦躁不安，不会绝望无助，不会自暴自弃，遇到麻烦，没关系，只要去解决就可以了。” “我……也会有绝望和不安的时候，”勃朗特小姐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也会有很多不够光明的情绪，可是，日子总要过下去的。路安娜，你怎么现在这么多愁善感了起来？” “只是……”我心中一惊，结结巴巴掩饰道：“只是，只是有时候遇到麻烦事，感觉自己一个人很难顶过去，好在，好在我现在和你在一起。” 勃朗特小姐的眼睛闪了闪，语气也明亮了起来：“嗯，在你出现之前，我也以为人生只是活下去而已，那时候我也有很多快乐，我喜欢下过雨的清晨和蓬勃生长的植物，每次在林间漫步，我都觉得自己的身体充盈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生机和快乐，可是路安娜，和你在一块的时候，我遇到了很多奇怪的、从未有过的经历，我感到了一种更加深刻的面对人生的勇气，路安娜，如果这可以解决你的疑问的话。” 这可以解决我的疑问吗？不论是勃朗特小姐，还是路安娜，她们都是这个世界上微不足道的两个人，历史不会记载她们，文学作品不会描写她们，她们只是普普通通的两个女性，可是我却在她们的身上看到一种深刻的信任，一种蓬勃的生命力，那是我在我的世界里，很少很少遇到的。 第90章 撞见家暴 第二天我们再次去杂货铺寻找艾丽，可是意外的是，杂货铺没有开门。 那时候太阳已经很高的升起来了，只是雾气很大，整个城镇都被笼罩在灰茫茫的阴翳中。我们两个等了一会儿，决定冒险去艾丽家中看一看。 勃朗特小姐去过艾丽家，她的记忆力简直可称为过目不忘，我们很快就到了艾丽家楼下，我们两个小心的敲了敲门，并没有听到回应，却好似听到里面有尖叫声和争吵声。 一开始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得知勃朗特小姐也听到了争吵声以后，我们两个面面相觑，就在犹豫间，突然听到里面传来沉重的碰撞声，好像什么东西摔碎了一样，我们两个顾不上礼节，推开了门闯了进去。 刚走到屋子里，映入眼帘就是满地碎片，看起来是一个陶瓷瓶子被摔碎了，白花花的切面像是鲨鱼的牙齿一般张牙舞爪着，阻挡我们两个陌生人的进入。 与此同时，我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尖叫，我们循声望去，只见艾丽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勃朗特小姐先我一步赶了上去——尽管她的脚是跛的，可是她还是在艾丽滚下楼梯之前借助了她，我赶上前去帮忙将艾丽扶了起来，抬头看到史密斯阴沉着脸站在楼梯上面。 “你们两个怎么会来这里？”史密斯慢慢走下来，丝毫不关心艾丽是否受伤，反而质问道：“艾丽，是你叫她们来的吗?” 艾丽奄奄一息，她的脸上、手上、胳膊上都布满了伤痕和淤青，尽管她仍旧是完整的，可是她似乎比那个陶瓷碎片碎的还要彻底。 她没有回答史密斯先生，反而看了一眼勃朗特小姐，十分愉快的说道：“勃朗特小姐，您还活着。” “是的。”勃朗特小姐有些僵硬的回答。 “真好。” “喂！我在跟你说话！”史密斯愤怒的走上前来，抡起来拳头：“你这个生不出来孩子的下贱女人！” 可是他的拳头没有落到艾丽的身上，勃朗特小姐用后背替她挡住了一拳，接着她趁着史密斯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回击了他一拳。 “你们这些娼妇！”看到勃朗特小姐打了史密斯一拳，我的心都提起来了，我四下看着有什么趁手的工具，想着可以用来阻挡史密斯的暴行，可是史密斯似乎被勃朗特小姐一拳给打蒙了，他捂着脸站在原地，没有再继续上前，只是骂骂咧咧个不停。 “你这是谋杀！”我高声叫道：“艾丽，你再和他在一起待下去，总有一天会被他打死的！你难道不明白吗艾丽？你会被他打死的！” “呵！”史密斯放肆的笑了笑：“你在说什么蠢话？没有我，她这只小母鸡靠什么活下去？趁我动手之前，你们最好赶快离开，不要多管闲事！ ” 我突然意识到，史密斯他害怕了，这个以家暴出名的男人在挨了勃朗特小姐的一拳以后，他像是一条夹着尾巴的狼狗一样，只敢龇牙咧嘴，不敢再嚣张了。原来那些看似强大、难以战胜的男人，其实只是欺软怕硬的懦弱小人罢了。 “艾丽，你还不明白吗？家暴就像是上瘾一样，只要他想打你，就可以打你，这跟你做了什么，你有没有错，没有任何关系！”我着急的努力的劝说着艾丽。 艾丽一手抓住楼梯的栏杆，她站直了脊背，似乎沉思了许久，转头望向勃朗特小姐：“你们可以带我走吗？” “站住！我允许你们离开了吗？”史密斯压低了声音，上前走了两步。 “史密斯先生，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想你欠了亚历山大伯爵一大笔钱吧？” “什什么，你怎么知道？再说，他已经死了！” “没错，听说法官正在调查亚历山大伯爵家失火的原因，如果法官知道你欠了一大笔钱，会不会以此作为你的杀人动机呢？否则，史密斯先生，你有为何指使艾丽去证明勃朗特小姐是女巫？！” 史密斯先生果然是个外强中干的人，我的话让他的脸色发白，甚至忘记了质问我有什么证据，他和艾丽在做贼心虚上倒是还真有一些相似之处。 我们趁机带着艾丽离开了，担心史密斯会追上来，我们一路快步的跑上田野，一直到四周看不到别人的时候，我们才停下来。 春风微微吹来，竟然有一丝温暖，我们看着彼此，都哭了。 艾丽决定帮助勃朗特出席证明她的清白，并且决意与她的丈夫一刀两断，她准备事情结束以后到修道院去。 我们决定先回家准备一下，然后再一起去找法官，回家的路上我们三个都心事重重，我想艾丽连未来都安排好了，像她这样谨小慎微的人，这件事应当思虑过很久了。 第108章 那么，我呢？当我一开始恢复记忆的时候，准确的说，我那时候被痛苦的记忆笼罩住了，我想我所处的那个时代太过于冰冷了，我不想回去。 可是现在，我隐隐的意识到，我并不是路安娜，也无法作为路安娜的替身活在这里，如果我作为路安娜的话，那么真实的我，又在哪里呢？ 勃朗特小姐也不说话，哦，我真的好爱她，并且希望她也能爱我，我对于她和路安娜之间的情感感到妒忌，我对路安娜感到妒忌，她头脑空空，没有文化，鲁莽冲动，为什么会得到勃朗特小姐那么确定的爱呢？ 我暗自嫉妒的发疯。 可是，我的嫉妒还没有结束，就被家门口的情形吓住了。 勃朗特小姐家门口站了四五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那是本地神父的常见打扮。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我想对勃朗特小姐说快跑，跑，快跑可是为时已晚，那几个男人已经发现了我们，他们朝我们快步走来，他们身材高大，腿很长，我们指定是跑不过他们的，我看清楚了，打头的是本地的牧师，路安娜和勃朗特小姐从来不去教堂做礼拜，难道要因此抓捕我们吗？ 勃朗特小姐没有跑，她站在我们前面，本地牧师霍尔先生气喘吁吁的打头对我们说：“上帝保佑！我听到村民说您出现在村子里了，勃朗特小姐，可以跟我们走一趟吗？” “不行！等一下！我要作证，勃朗特小姐是无辜的，我是被迫指证勃朗特小姐的！”艾丽突然挡在了勃朗特小姐前面说道。 “史密斯太太，”牧师十分礼貌的对艾丽打了声招呼，并未再说什么。 “你们要找我做什么？”勃朗特小姐问道。 “哦，勃朗特小姐，很高兴看到您还康在！” 听到牧师的话，我顿时脸色苍白，我看到勃朗特小姐虽然面无表情，可是我知道她心中一定并不镇定。 “牧师先生，关于我的女巫的事情我要去找法官澄清，这一切都是亚历山大伯爵的诬陷。” “哦……”牧师淡淡的应道：“当然，现在伯爵大人已经死了。” “牧师先生，我说的是真话，艾丽可以为我澄清！” “是的，我愿意，我在法庭上撒谎了，是我丈夫逼我这样——”艾丽焦急的补充道，可是她脆弱的声音很快被打断了，牧师十分冷静的说道：“当然，这正是我们来找您的原因，我们调查到法官收受贿赂，我想，勃朗特小姐将是有力的证人。” 牧师的话让我们三个人都愣住了，勃朗特小姐震惊道：“亚历山大做的事，您都知道了？” “当然了！我们调查到亚历山大串通法官贩卖犯人去澳洲，您是唯一的幸存者，真是上帝保佑！我一听说您出现在了村子里，就带着书记员来找您了！现在请您跟我们前往教会法庭，教会法庭法官将为您主持公道。” “可是，不是一直都是乡村法庭说了算吗？”勃朗特小姐疑惑道。 “从前是，可是他们做出来贪赃枉法的事情来！所以勃朗特小姐，请和我们一起追求正义，并将正义还之于民吧！” 我们几个都是一头雾水，对于这突然间的拨开云雾见天明，感到难以置信。在我们的强烈要求下，这位霍尔牧师允许我和艾丽陪同勃朗特小姐一起前往教会法庭作证。 交教会法庭坐落在一个宽敞明丽的教堂里，我们到达的时候，肃穆的钟声已经敲响两下，我们几个都没有吃饭，但是一点儿都不饿，来的路上，我们窃窃私语，一面天真的渴望这天大的好运能真的还勃朗特小姐清白，一面又对这突如其来的好运感到不安。 走进庄严肃穆的教堂，我们跟着霍尔牧师一行人穿过了两个房间和一条长长的幽深的走廊，在一个紧闭的红色漆门前停了下来。 “稍等片刻。”霍尔牧师先生让我们站在门口，他先行进去通报一声。 我们等在外面，都没有说话。尽管整个房子高大宽敞，但还是透着一股莫名的压抑。我有些不安的打量着四周的墙壁，墙顶上彩绘着一些长着翅膀的天使，用一双双冷冰冰的眼睛瞪视着我，我感到莫名的慌张，想要说些什么话来转移注意力，但是却大脑一片空白起来，我再次十分气馁的意识到，和路安娜相比，我瞻前顾后，犹犹豫豫，既无能又软弱。 就在我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无所顺从的时候，门从里面开了，霍尔牧师一改先前随和的面孔，言谈举止之间都透着一股不属于他的严肃，仿佛天顶上的某一个性情苛刻严厉的天使附在了他的身上一般，他冷冰冰的说道：“请勃朗特小姐进去。” “我也要进去！”艾丽喊道。 “我也要进去！”我迟了一步说。 “两位女士，请耐心等在外面，法官大人有几句话要单独和勃朗特小姐说，相信我，希尔法官是主教大人亲自任命的教会法官，请相信他的虔诚和正义。” 我和艾丽只好等在外面，那个高高的阴沉的书记员和霍尔牧师陪同勃朗特小姐一同走了进去。红色漆门重重的关闭，我趴到门上发现什么都听不到。 走廊里只剩我们两个人，我紧张的抓着艾丽的手，不住地发抖。 “路安娜，路安娜。”艾丽喊了我两声，我才反应过来。 “艾丽，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我担心的问道。 “霍尔先生是个好人……”艾丽思考着说到。 “好人？你知道什么是好人吗？” “路安娜，我……对不起！” “都是因为你！”我开始失去控制，忍不住想要痛哭，尖叫，好像魔鬼附身在了我的身上：“都是因为你！都是你害的！” …… 透过长廊上一扇扇四四方方的小窗可以看到外面，我骂够了，抱怨够了，开始焦急不安的等待着，我看到窗外的景色渐渐暗了下来，正犹豫着想要敲门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我和艾丽立刻朝里面看去，可是只有霍尔牧师走了出来，随即关上了门。 “勃朗特小姐在哪里？”我立即问道。 “两位，勃朗特小姐暂时还需要留下一段时间，两位请回吧。” “什么？为什么？你们这是非法拘留！”我喊道。 “非法拘留？”霍尔牧师像是听到了一个很新鲜的词一样，他解释道：“教会法庭有权处理宗教事件，不过请放心，勃朗特小姐只是临时收押在此，请不要过于担心。” 一般说请放心的时候，通常总是恨不能放心。 我当然也不能放心。 我说我要看一眼勃朗特小姐，如果我不见到她，我是绝对不会走的！ 可是我的威胁对这位牧师丝毫无效，霍尔先生轻蔑的说：“这位小姐，如果你在此吵闹亵渎神明的话，我们有充足的理由将您关押，听我一句劝，请回家等消息吧。” 第91章 女巫之锤 那天发生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平静，那么有理有据，以至于我们完全无法设想，那一天是黑暗时代来临之前最平静的一天。 我和艾丽一起回到了勃朗特小姐的家里，我们两个在一块前所未有的尴尬，在这个房子里，每一个物件、甚至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能让我想到勃朗特小姐，可是她，她，她却不能和我们一起回来，而是被关在了那个陌生的刻薄的冷冰冰的地方！ 我怨恨艾丽，但我又不能和她真的闹僵了，她仍旧是还勃朗特小姐一个清白的最重要证人，况且，在这个陌生的古老的时代，我举目无亲，只能与艾丽报团取暖，这让我既怨恨艾丽，更看不起自己，矛盾的很。 临近晚上的时候史密斯先生亲自登门来找艾丽回去，那时候我们早早的把门锁了，两人远远坐在屋子里的两个角落默不吭声。史密斯先生咚咚咚的敲门声打破了我和艾丽之间的尴尬，我们拒不开门，史密斯先生在门外又是咒骂，又是威胁，艾丽表现出从未有过的坚定和勇敢，她隔着门板说要和他一刀两断，说要公开史密斯先生的暴行，说自己要去做修女去！ 史密斯先生最终骂骂咧咧的离开了，怕是担心引来邻居的围观，那样不等艾丽宣告出去，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不要命的赌徒和打老婆的懦夫了。 这样闹了一场以后，我突然意识到，艾丽好似一瞬间就变了个人她变得比任何时候、比任何人都坚决，都不可扭曲，一个人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发生剧变的？可是我没有心思思考和询问这个哲学问题，后来我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了。我仍旧待她冷冰冰的，因为这个出尔反尔的人，不到最后一刻，我都不能放心的相信她。 那天晚上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了，我们冷冰冰的谈话，想尽一切能够寻找的人，又一遍遍祈祷勃朗特小姐明天可以放回来。可是第二天以后，我们很快意识到一切都变了。 教会法庭在第二天一早组织了一场集会，所有的村民都被喊去参加了，我和艾丽也夹杂在其中，在集会上，我终于见到了那位神秘的教会法官希尔先生，他顶着一层花白的头发，两个脸颊像是头发一下软塌塌的下垂着，让人感觉十分邋遢，可是他一说话，就让人觉得他严肃的、冷酷无情的可怕，他很简短的回应了亚历山大庄园失火一事，他说教会一直在调查亚历山大伯爵所做的不合法之事，并列举了亚历山大伯爵勾结官员低价买卖土地，恶意诬陷好人入狱来借机贩卖人口等邪恶行径，亚历山大伯爵庄园失火是上帝之火，他在说话的时候一直保持冷漠，唯有在说道上帝之火的时候那张平静的脸露出一种近似失控的疯狂来。 第109章 我知道他说的不是事实，如果伯爵夫人放的火是上帝之火，那么伯爵夫人岂不是等同于上帝了？我很清楚这是希尔法官编造的谎言，而编造谎言的目的是他接下来的话，亚历山大伯爵作恶多端，国王已经剥夺了他的伯爵称号，并且将他的田产土地、工厂股份全部都收缴给教会所有，希望他的灵魂能继续为他生前所做的恶事赎罪。 真是好一张赎罪券啊！可是我现在最关心的是勃朗特小姐的安危，照这位利欲熏心的撒谎希尔法官的话，澄清勃朗特小姐是被诬陷的岂不是合情合理，可是为什么我还是没有看到勃朗特小姐呢？ 就在我忐忑不安的四处打量的时候，那位希尔法官宣布了他此次组织集会的核心使命：为了纠正世俗法庭法官贪赃枉法的过失，本镇要对女巫进行新一轮的抓捕，这次将严格按照最新发布的《猎巫法案》来进行抓捕，任何私自掩藏女巫的人都将受到处罚。 再来一遍吗？我很清楚，这不过是男人之间对于权力的抢夺，而所谓的女巫——可怜的女人们只是他们趁手的工具而已。 这位希尔法官甚至当众将《猎巫法案》的条例念了一遍，听着那一条条毫无依据的条例，我作为一个现代人只能看到一种毛骨悚然的惊恐。但是当下，这不是演绎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时候，而是在众人皆醉的时候我如何能够逃亡。 我的内心既愤怒又恐惧，快要冲破我的头顶，让我无法承受，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这样的愤怒和恐惧才仅仅是开始，与我后来经历的，简直微不足道。 我曾经在电影里看到过关于猎巫行动的剧情，可是没有一部电影比我亲眼所见的更加疯狂。 和上一次不同，这一次的检举和揭发是大范围的，几乎囊括了本地所有的寡妇，无亲无故的单身女人，是的，我也在这个行列。 在希尔法官宣布完条例的第三天，那天天阴沉沉的，明明已经进入了早春却突然飘起来雪花，教会说要对一个行为最为恶劣的女巫公开处刑，我和艾丽抱团取暖，我们去看了，在村镇的广场上，从村民们的窃窃私语中我得知了这个可怜的老妇人犯了什么罪行，她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厨娘，在几年前死了丈夫，孤零零的一个人在主人家任劳任怨，上个月这家人的女儿突然在床上抽搐不止，男主人怀疑是这个厨娘在饭菜里下了毒。 我和艾丽看到了审讯的全过程，那位可怜的厨娘已经四五十岁了，被当众扒光了衣服，皮肤十分松弛的软塌塌的挂在了纤细的骨架上，两位特面无私的官员将她架在了十字架上，她软塌塌的胸部下垂着，像是两个坏掉了的梨子。 按照法官的指令，扬起头来，张开嘴巴，抬起胳膊，掀起□□，张开大腿，厨娘顺从的有些不知廉耻了，围观的男人努力的掩饰着眼中的欲望，偷偷的看向厨娘的隐秘部位，掩饰着内心的可耻的兴奋，但是围观的女人们很快注意到自己丈夫的异常，纷纷露出鄙夷的神情朝着刑台咒骂了起来。 检查官并未在厨娘身上找到圣痕——一块胎记或者痣都会被认做魔鬼的痕迹，检察官拿了两根粗长的铁针当众刺入了厨娘的左乳上，黑色的铁针刺进去，红色的铁针穿出来的那一刻，厨娘发出了尖锐的绵延不绝的尖叫，好像她的身体被硬生生的撕裂了一般。 按照《女巫之锤》的说法，魔鬼会俯身在女巫的身上，保护她们身体即使受了伤也不会流血，可是当鲜血随着铁针从厨娘的身体里喷射出来的时候，那位秉公执法的教会法官希尔先生又说，这是魔鬼隐匿身份的诡计，于是检察官将铁针拔了出来，按照法官的指示，刺向厨娘的腋下，胸口，□□，手指，大腿，□□……寻找不会流血、不会疼痛的魔鬼命门，厨娘发出一声接连一声的惨叫，后来她的身体在鲜血淋漓中抽搐不止，她的嗓音已经嘶哑了，但是仍旧没有找到。希尔法官开始一本正经的控诉魔鬼的邪恶、狡猾、阴险、罪恶，然后命令检查官拿着一旁烧红的烙铁毫不留情的烙在厨娘的胸上，厨娘发出激烈的惨叫声，不住地哀求，可是检查官并没有心软一点，反倒继续用烙铁去烙在厨娘身体的其他部位，终于，厨娘再也承受不住了，她开始招了，在法官的引诱下，她承认了自己所做的所有的恶事，她承认她在夜里赤裸着身子骑着一头黑色的山羊到深山里寻找魔鬼，和魔鬼夜夜交欢，她承认她把魔鬼的唾液和其他液体放在饭食中，指使主人家的孩子抽搐不止，她承认她妒忌主人家的幸福生活和财产，才和魔鬼做交易，她不停地不停地承认着罪行，一直到希尔法官慢条斯理的说出对她的惩戒，她的财产——她丈夫留给她的两英亩田地和房子全都归到她的主人家名下，现场陷入沸腾。 回去的路上，我和艾丽一言不发。一直到我们回到家里，关上门的那一刻，突然不约而同的爆发了哭声。 我很担心，很害怕，勃朗特小姐此刻在狱中是怎么度过的？ 艾丽大哭着说，如果要她当众脱衣服，她宁愿一头撞在柱子上！ 她后来也的确那么做了。甚至不用很久。 当天晚上，我们的房门就被粗暴的敲响了，教会官员冲进我们家的时候，我们正准备入睡，实际上我们谁也睡不着，我的内心忐忑不安，战战兢兢，好像已经预感到了自身不保的时候的到来，我只能努力的想着勃朗特小姐，可是一想到勃朗特小姐也会受到那样的刑罚，我就恐惧的浑身发软。 艾丽也没有说话，她爆哭以后又突然冷静了下来，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沉默的可怕，我怀疑她心中已经有了某种计划，或许她已经退缩了，想要回到她那粗暴的丈夫怀抱里，我们已经看到，被抓的大多是些无依无靠的女人们。 三个，也可能是四个教会官员很快就制服了我们，扭住了我们两人的胳膊，一个官员一脸正气的在我们面前念着一张指控： 路安娜，伙同勃朗特小姐制作毒药，和勃朗特小姐深夜去森林中与魔鬼密会； 艾丽·史密斯，与魔鬼交欢害怕暴露，而故意诞下死婴。 我听着这些无中生有的控诉，心里只想着勃朗特小姐：“既然艾丽的死婴与勃朗特小姐无关，为什么还不放了她？” “勃朗特小姐，您没有听到吗？她是魔鬼的情人，小姐，明天我们就要对她进行公开审讯，或许到时候您有机会亲眼一见。” 公开审讯，我一想到厨娘当众被剥光衣服、赤身裸体的样子，承受着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我恐惧的几乎要昏厥。 但是我没有摔倒，因为我的双手被很不舒服的用力的扭着，即使我想要挣脱也无法挣脱开，我只好大喊：“你凭什么抓我们，是谁举报了我们？” “shh！这些你无权过问！把她们带走！”领头的官员呵斥道，于是我们两个人就被迫在深夜中踏上了漆黑的道路，艾丽一路上都沉默不语，这让我又气又恨，这个软弱无能、只能帮倒忙的笨女人！可是我也放弃了喊叫，因为我知道，大喊大叫无济于事，兴许举报我的那个人就是我们途经路上的某个邻居，此刻正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瞧着我呢！ 大概是由于我和艾丽过分的顺从，我们走出村子以后，有两个官员打了个哈欠，觉得没有必要五个人一起来押送我们这样两个软弱无能的女人，于是两个官员在一个十字路口和我们分开了，剩下的三位位官员对我们也不甚在意，他们一路上十分轻松愉快的闲聊着天，好像是为了打发这样深夜的漫漫长路： “今天又抓了两个，终于可以交差了！”抓着艾丽的那个男人说道。 “可不是么！咱们邻村昨天一个人都没有抓到，今天管理的教区长就被撤职了，啧啧！你们猜猜，是谁上去了？该死的小约翰！” “小约翰？哈，那个心狠手辣的家伙！我亲眼看到他在审问的时候，把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女人一巴掌扇到了墙上，牙齿都打飞了！” “啧！那家伙为了揪出来女巫可是下死手的，哈哈！好在他不对年轻女人感兴趣，呵呵，要不，咱们可抢不过他！” 抓着我的男人油腻腻的说完这句话，我感觉到他在我的屁股上摸了一把，我恼怒极了，狠狠地踩了他一脚，但是我的反抗立即激怒了他，他一手抓着我的胸口，一手扇了我一巴掌，我的手释放了出来，于是毫不客气的回击了一拳，那个男人被我彻底激怒了，他突然间掐住了我的脖子将我提了起来，我被窒息的快要失去呼吸，像是一条上岸的垂死的鱼只能任其宰割，他将我丢到了路边的杂草上，恶狠狠的一边借着皮带，一边对旁边的两个同伙说道：“等我一会儿！” “你又来？”一个男人轻佻的笑着说。 “你手上不是也有一个吗？” 趁着他们说话之际，我的手摸到了一块石头，在这个油腻腻的男人凑上来的时候，我抓住石头砸向他的脑袋，可是这一击不仅没有毙命，反而让他更加兽性大发了起来，就在他撕扯我的衣服的时候，突然间，他的眼珠子朝着我凸了出来，像是要砸向我一样，接着他的动作停止了，他慢慢的转过头去，侧头的那一刻，我看到了艾丽的脸，她的脸上喷满了鲜血，恐怖像是一个女鬼一样，但是我并不感到害怕，如果女鬼是来拯救你的，那么她未必比冷漠的天使糟糕。我看到我身上的男人后颈上插了一把匕首，我不知道这是艾丽什么时候待在身上的，可是她似乎练习过很多遍了，她很娴熟的将那把匕首拔了出来，对我喊道： 第110章 “快跑！路安娜！” “艾丽，艾丽……”我呆住了，我不知所措，我不是路安娜，没有她那么头脑发热莽撞勇敢，我思虑太多，就瞻前顾后而胆小怕事，我该怎么办，我呆呆的不知所措。 艾丽手持着匕首面向身后冲上来的那两个男人，那两人显然想象不到一个像艾丽这样软弱的女人竟然会身怀利器，艾丽背对着我喊道： “路安娜，跑，快跑！” “求你了！去救勃朗特小姐吧，就当是为了我！” “路安娜，快跑！” 第92章 深夜营救 我在艾丽的声音中奔跑着。 “路安娜！快走！这些天我已经想明白了，我早就知道了这一天的到来！路安娜，为了勃朗特小姐，快跑！我要为了我的软弱、我的谎言而付出代价，是我对不起勃朗特小姐，原谅我，为了让我可怜的孩子原谅我，去救勃朗特小姐吧！” 我很懊悔，我很懊悔在和艾丽在一起的那么多的时间里，我从未有关心过她的痛苦，我从未告诉过她，她的婴儿死亡是医学水平不足，是她饱受家暴和劳苦，是她缺乏足够的营养和护理，但是，这没有一点是她的错，这从来都不是她的错。她不该背负上这个不属于她的十字架。可是我那时候太关切勃朗特小姐，又太怨恨艾丽，当我从地上爬起来，我看到艾丽浑身是血的手持着匕首冲上去和那两个男人搏斗，我想上前去帮忙，一个男人受伤了，然后艾丽也受伤了，可是她还是死死的抓住了另一个男人，阻止他靠向我，艾丽骂我快滚，第一次爆了粗口：“笨蛋！你想大家一起死吗？路安娜！我的人生已经足够了！快滚，你这个蠢货！” 搏斗中匕首捅伤了男人也捅伤了艾丽，她死死的抱着那个男人的腿，哀求我离开。 我漫无目的的跑进了深夜，我穿过草地，森林，风声、狼嚎声、鸟叫声、野狗叫声在我耳边呼啸不止，我的心跳砰砰砰个不停，像是要跳出我的胸膛一样。 当我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我开始思考该如何去营救勃朗特小姐，我打听到所有的女巫现在都被关在小布朗家附近的一座工厂里，今年的春天一直阴冷的很，草木不生，羊毛逐渐短缺，小布朗将开在村子里的工厂暂时关闭，租给教会法庭使用。但是事实上，这只是小布朗的自保，大量的土地在乡村法庭默许下低价强买而来，现在他看清了风向，迅速的朝教会法庭倒戈。 我知道那座工厂的位置，就在曾经参加小布朗婚礼的庄园附近。可是，凭我一个人，如何能够营救的了勃朗特小姐呢？刚才见过这几个官员，我就已经失去了所有抵抗的力气，天啊，我连一把匕首都没有！ 我想到匕首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我立即抄小路跑回了勃朗特小姐的家，摸黑取走了一个药瓶，然后就马不停蹄的朝牢狱跑去。 彼时已经是下半夜，我想幸运的是，这时候正是人最困倦的时候，我必须在天亮之前将人营救出来，趁着黑夜才好脱身。 牢狱是一座回字形的工厂厂房，十分突兀的矗立在一片干枯的土地上，我很快到了这里，翻过了外围的栅栏，听到了震破天顶的鼾声。一想到这个工厂里关押的女人夜夜战战兢兢的夜不能寐，而看守的男人却鼾声如雷，就不禁感到这个世界怪异的很。 不过我来不及想那么多，循着鼾声我悄悄推开门，潜入了看守的屋子，一眼瞥见了两个男人一左一右躺在床上，身体随着鼾声一下一席的起伏着。 尽管他们看起来睡得很香，恐怕连打雷也不能将他们叫起来，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觉得应该做点保险的事情。 我从怀里掏出来药瓶和一块浸湿的棉布，将药瓶里的药水倒了些进去，然后捻手捻脚的拿着棉布走向一张床，我深吸了一口气，催促着自己快些动手，终于瞅准眼前这个肥胖的男人再次张开口的时候，用湿布捂住了他的口鼻，只一会儿，他的鼾声就停息了下去。这一瞬间，另一张床上的男人似乎在睡梦中觉察到了异样，停止了鼾声，我立刻将湿布捂在了他的口鼻上，另一个男人也不再出声了。 我用的是勃朗特小姐用来减轻疼痛的麻药，我记得她说过，麻药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这个很短的时间里，我要找到钥匙——因为我不会像路安娜那样具备开锁的小偷技能，我很快找到了，在桌子上面的墙上挂着四五把钥匙，我拿着钥匙穿过看守室，进入了第一个牢房，很快猜测到整个牢房是由四五个大房子组成，每个房子大概有十几个人。我打开第一扇门，迎面就闻到一股让人作呕的尿骚味，我强忍着呕吐一张张脸寻找，这个时间很多人都睡过去了，我并没有找到要找的人。 第二个房间的臭味更是熏天，但是在我找到钥匙打开牢门的时候，发生了一个意外，有一个女人她没有睡觉，并且在发现我以后立即大喊大叫了起来，她不分青红皂白的喊叫立刻又吵醒了几个女人，但是很遗憾，这里面还是没有勃朗特小姐。 那个时候我急于找到勃朗特小姐，根本来不及搭理这些已经发疯的女人，担心吵闹会将看守吵醒，我加快步伐去搜索第三间牢房，勃朗特小姐仍旧不在，我怀着所有的希望和不安的心情朝第四个牢房走去，但是这时候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喝：“喂！你是谁？”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看守挑着一盏煤油灯站在看守室门前对我喊道，我看了一眼那盏煤油灯，盘算纵火的可能性，但是很快一群女人的吵嚷声尖叫声让我改变了主意，我一边快速的开着锁，一边不管不顾的大声喊道：“快跑啊，姐妹们！快跑！否则你们都会死在这里的！” 我打开了第四间房，里面的人大多被我吵醒了，只是她们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是我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勃朗特小姐，天啊！我看着她，只看她一眼，我的心就痛的要碎掉！ 我冲上前抓着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率先跑出去，一边对着牢房里的女人们喊道：“不想死在这里，就跟我们跑！” 我和勃朗特小姐很快引起来第四个牢房的骚动，女人们都跑了出来，接着其他的几个牢房也沸腾了，那个门口看守的男人拿着一根棍子想要阻挡我们，可是根本就无济于事，一个大胆的女人抄起来一个坛子朝那个男人砸去，那男人应声倒下。 我和勃朗特小姐率先跑了出去，我们一路狂奔，穿过农田，草地，小河，山坡，我们一直跑，一直跑，像是两头不知疲倦的羚羊。 终于，一座斜矗着的城堡矗立在我们的面前。 美好的记忆如同春水一般涌入脑海，我们两个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听了下来，回头望去，只见山下亮起一片火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我们，现在是真的逃出来，是真的自由了！ 远处传来呼啸声，像是打雷了一样，好像马上就会下起来瓢泼大雨，好像现在是在夏天，好像我们刚刚参加完一场婚礼，惹了一个不知轻重的麻烦，然后嘻嘻哈哈的跑到无人的草地上，在肾上腺激素上升的刺激下，疯狂的相爱。 “你还记得这里吗？”我们扭头看向彼此，同时开口说道。 然后我们就，忍不住笑了。 我们抱在了一起，每人轮流用力的拥抱对方，然后我们接吻，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我是谁？一如那个围观夏日爱意的我来的突如起来，此刻的我也不纯粹是我自己。可是这一切都不重要，我顾不上任何思考，我们只是像是世界末日来临了那样，在世界末日的最后一刻出于本能唯一想要做的事，唯一能够做的事。 当我们停下来的时候，意外的发现，我们两个都是泪流满面。我们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笑？这是真实的情感吗？这是真正能够证明我们活着、我们靠近彼此的证明吗？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是不是真的安全了，我们怎么离开这里，我们可以到哪里去，可是我现在和勃朗特小姐在一起，我感到什么都不再害怕。 我们搀扶着向前走了几步，然后不约而同的筋疲力尽的就地躺了下来，春天的晚上很冷，天空也灰蒙蒙的，月亮被厚重的乌云挡住，星星也跑的一颗也不剩，天空黑漆漆孤零零的，让人很是难过。 “你不是路安娜。” 我们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勃朗特小姐突然很平静很温柔的说，她用的是陈述句，不是假设，不是疑问，她好像是在陈述一个已经十分了解的事实。 “啊……”我惊愕的张了张嘴巴，想要解释，却在她柔和的目光下败下阵来，我喃喃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原来我一直，我始终，都只是一个旁观者。 “那么你是谁呀？”勃朗特小姐问道。 我是…… 我是谁呢？ 我慢慢的将我所有能够记得的事情告诉她了，我告诉她我来自未来，来自公元2018年，我告诉她我在一个寒冷的冬夜走进了海水里，醒来以后就到了勃朗特小姐的床上，可是我却只是一缕不能人事的魂灵，一个碎片，躲在路安娜的身体里面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既失去了记忆，也不能说话，一直到亚历山大伯爵庄园里的那场大火，我告诉勃朗特小姐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替代了路安娜的角色。 第111章 在我絮絮叨叨想到哪儿说到哪终于说完以后，勃朗特小姐沉默了好一阵。我们仍旧手牵着手，没有松开，这给了我一丝宽慰。 “所以，你是从很遥远的未来穿梭到了现在这个世界？” “是的。” “罗，”勃朗特小姐若有所思的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一个人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世界，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那一定需要很大的勇气才可以面对吧。” 勇敢吗？我想不到这是勃朗特小姐对我的第一个反应。 可是勇敢，这好像是个很陌生的词语。 很遥远的词语。 我突然想起来在很小的时候，每次去医院打针的时候，爸爸妈妈都会告诉我勇敢的孩子不会哭哦，于是我学会了忍耐疼痛，打针，摔倒，被骗，我用力的吞咽下所有的痛苦，但是没有人再夸我勇敢了。 他们说，那是软弱。 我如是气馁的告诉她，我并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勃朗特，你很强大，如果在新的世界，你会成为一个科学家，一个行业的顶尖人才，可是我很糟糕，我在任何时代都很糟糕，我很软弱，很容易被伤害，很容易不知所措，又盲目自大，有着无穷无尽的欲求。就是因为那样的原因，我才会一个人走进冬天的海里。 勃朗特小姐捏了捏我的手，她转过身来看着我，我们的脑袋靠的很近，只要稍稍一动就会撞到鼻子，勃朗特小姐摸我的头发，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轻声说道：“你的头发长长了一点呢！” “是吗？” “嗯，”她趴上去凑近了看，像是发现了什么异常一样：“只不过新长出来的，是黑色的。”她笑了笑：“我见过你长发的样子，也见过你短发的样子，真好。” 勃朗特小姐的头发被剃掉了，全部都被剃掉了，我看着她，眼眶就没了命的发红。 “我这样是不是很丑？”勃朗特小姐问道。 我摇了摇头：“在我们那个时代，女孩子也会剪短发，也会穿裤子，可以成为官员，律师，科学家，勃朗特小姐……如果你在我们的时代，你会成为一个医师科学家！你会成为像carolyn bertozzi那种人，会获得诺贝尔化学奖！全世界都会报道你的新闻，全世界的政府、大学都会邀请你去讲座，他们会尊重你，敬仰你，勃朗特，勃朗特，在那里不会有人指责你是女巫……”我哭了，一个很无能的现代人，到了过去仍旧是那么没用。我明明知道这个世界是荒谬的，这些指责是错误的，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甚至连自我保护都做不了。可是我不是在为自己哭，是我知道勃朗特小姐明明应当得到光辉的人生，明明应该得到无数的光环和嘉奖，可是事实上她得到的却是女巫的污名！为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知道事情不该是这个样子，却什么都做不了？ “罗……”勃朗特小姐轻轻擦我的眼泪，她的眼睛干巴巴的，好像已经不会再流泪了：“听到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可是，我只是一个很古老的人了。” 勃朗特小姐靠着我说：“所以，跟我说说你来自的那个世界吧！” “我来自的世界？” “是的，你们的那个世界，人们吃什么，看什么，玩什么，有什么和现在不一样的。” “完全不一样，天翻地覆的区别。” “比如呢？” “比如我们用电，有电灯而不是煤油灯，只要打开一个电灯，夜晚也可以像白天一样亮！” “真的吗？怎么可能？那谁还睡觉！” “关上灯就可以了。我们有空调，夏天可以像秋天一样凉爽，冬天也不用受冷，可以像夏天一样温暖。” “天啊！这简直是天堂吧！” “天堂？可以乘坐飞机，就是像鸟一样飞在天上，只要半天就可以飞过半个地球。” “这不可思议。” “所有人都可以上学，不论你是穷人还是富人，男人还是女人，都要上学读书，只要你足够的努力，都有机会读大学，然后拥有一份工作……” “那真是，真是太好了，”勃朗特小姐叹息道：“既然这样，罗，你为什么要走进那片深海呢？” 我的心好痛。与那时候绝望的痛苦很不一样，破裂的痛苦是麻木的，麻木久了就放弃了挣扎。可是现在好像是一片片碎片重新缝合到了一起，因为痊愈而疼痛的那么真实，那么鲜活，那么鲜血淋漓。我意识到，我一直，一直都渴望着一个人来问我，问我，罗，你是如何走进那样的黑夜？可是，我该怎么解释我自己，才能让人类本就无法相通的情感在关于我上面感同身受？ 我沉默了。 “因为我…… 失去了力气。”我想了想，回答。 “力气？” “我很孤独，我总是一个人，我感到没有人保护我，我就像是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勃朗特，我们的那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好，人们，疲于工作，只想要强者，如果你没有用，不够好的话，就会被唾弃。勃朗特，”我说：“科技进步提升了我们的生活水平，可是人与人之间有些东西，永远都是奢侈品。” 勃朗特小姐将我拥入怀里，我贴着她的脸颊，开始痛苦不安的啜泣。 “罗，在我看来你很好，”她抱着我说：“你很好。” “不，勃朗特小姐，你不明白，没有人站在我的身后，要成为家人的期待，因为从小就是他们的骄傲，可是我真的很笨，我要很努力也不能像别人一样优秀，我也不会社交，既交不到朋友，也得不到老板的赏识，努力只会换来嘲笑，只会换来失败，我感觉自己根本无法融入那个世界，我不断的碰壁……啊，天啊，勃朗特小姐，我在说些什么？我这些事情和你们经历的相比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我绝望的哭了起来，我恨我的软弱，我的无能，我的怯懦。 “罗，”勃朗特小姐唤我的名字：“当你走进深海的那一刻，这些就不是算不了什么的东西，有些苦难在表面，有些苦难在看不见的地方，你一定承受的太超过了。” “勃朗特，我的勃朗特小姐…… ”我像个孩子一样嚎啕了起来：“我太软弱了，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我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社会，这个世界……” “罗，”勃朗特小姐吻我的额头：“你没有变成一个坏人，罗，你没有去伤害别人，你已经很勇敢了……” 我在她的怀里哭了一会儿，我的心仍旧好怕，好怕，好怕勃朗特小姐会在我的怀里融化掉，消失不见，而这个世界上只有孤零零的我一个人。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路安娜的？”我说出心中的好奇。 “从大火以后就发现了，我感到你的气味变了，”勃朗特小姐笑了笑。 “气味？”我好奇的嗅了嗅。 “闻不出来的，用力闻我也闻不出来，”勃朗特小姐说道：“可是又是你从我身边经过，我就感到不是路安娜。” “路安娜真的好勇敢，我不是她。”我说。 “罗，”勃朗特小姐莫着我的脸，说道：“跟我说说你吧，你喜欢做什么？” 我们正说着，雷声阵阵，突然下起雨来，打断了我们的对话。我们两个搀扶着站了起来，嘻嘻的笑着，好像心中特别特别的欢乐。 我们一起跑向那座废弃城堡里避雨，我问她： “勃朗特小姐，你有什么梦想吗？” “梦想？希望和平与爱。”勃朗特小姐认真的说道：“你呢？” “我想……我想成为一个作家。” “那很好啊，那太好了。” “可是，我好像不是很有天赋。” “罗，不要这样想你自己。” 我们推开了城堡那扇颤颤巍巍的大门，一推开就掉落了大块的碎屑，看来这里真的很久没有人来了。 我们两个走进城堡里，正在寻找火柴的时候，突然一个闪电将整栋房子照亮了。 “啊——”我们尖叫着抱在了一起，却在电闪雷鸣间看清了屋子里的摆设，我们顺着楼梯想要爬上去，却在快爬到顶的时候，一转身发现这个位置正对着一块断开的窗口，可以看到外面的海洋。 波光粼粼下，泛着隐隐的光。电闪雷鸣间，可以看到海面上的飞鸟。 我们两个就势坐下来，互相紧紧挨着彼此，勃朗特小姐没有放过刚才的话题：“罗，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作家？像是莎士比亚那种吗？” “天啊，我的勃朗特小姐，”一个闪电劈了下来，照亮了我惊讶的面孔。 “怎么啦？”她一下子抱住我。 “我没事，”我回抱了她，伏在她的肩膀上：“勃朗特，你不知道莎士比亚在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地位，他是世界文学的奥林匹斯神殿上的人物。” “哦，可是，”勃朗特小姐想了想，她说：“那么，有没有什么女性作家呢？” 我贪婪的看着她，在黑暗中，她的眼睛闪闪发光，我感到喉咙温热：“有的，简·奥斯汀，但是我更喜欢勃朗特三姐妹，亲爱的勃朗特小姐，或许她们是你的什么亲戚呢。” 第112章 “哦，那么她们都写了什么呢？” “她们……”我努力的在脑海中寻找在读书时候学习到的文学评论，想要用最权威的语言来回答勃朗特小姐：“她们写了普通的女性的成长，反抗，也写痛苦和爱恨，但是我是，对现实的反思和批判。” 勃朗特小姐若有所思，突然问道：“那么，所以现在的我们，真的是发生过的一段历史吗？” “是的。” “那么，在历史上，我们逃得过这样一场猎巫吗？” 我沉默了。 “那么会有人知道我们的故事吗？”勃朗特小姐又问道。 历史会留下这件事。可是我知道历史不会写下勃朗特小姐。在历史中，勃朗特小姐只会成为成为猎巫行动中的一个数字中的一个，可是这些冷冰冰的数字，不会记录这些女性曾经那么鲜活的活着，不会记录她们曾经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热爱的事物，有着蓬勃的生命力和烂漫的爱情。 “你会把我们写下来的吧？”勃朗特小姐问我。 “什么？” “你会写吧？罗？就像你说的那些人，你会写成长，反抗，痛苦，爱恨，会写多现实的反思和批判吧？” “我……我可以试试，我……” “不，答应我，你会写的吧？” “可是……” 一阵喧嚣声打断了我们的密语，厚重的铁门被咣咣的撞开，一群举着火把的人冲了进来，火把照亮了整个斗室，我才注意到这座废弃的城堡四壁上都画满了怪异的壁画。 “她们在那里！”底下的一个男人喊道。 我们一同从楼梯上站了起来，低头向下看去，只见一群人涌了进来，火把将他们的影子投到了墙壁上，像是黑压压的恶魔成群结队、张牙舞爪。 “别再逃了，勃朗特小姐。”挤在前面的男人纷纷列成两排，希尔法官从中间慢慢走了出来。 原来他那么矮小，我心里想，可是却又觉得他不怒自威，令人恐惧。 他们已经将下面的路封住了，那位希尔牧师胜券在握，不慌不忙，而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瞧瞧您惹了多大的麻烦啊！”希尔法官使了个眼色，几个男人就将四五个用一根绳子绑住的女人推搡到了前面，那几个女人一看到我，有一个发出哀求的叫声：“就是她！就是她放了我们！真的不是我们要逃跑的！老爷，求你了老爷！” “安静！”希尔牧师十分儒雅的命令道。 可是那个女人似乎快要崩溃了，她开始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了起来：“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带头的！是这两个女人！快抓住她们！我最听话，我最老实了！啊！”那个女人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接着噤声了，朦胧中我看到了一个男人狠狠地踹了她的腰一脚，接着像是拎小鸡一样被拉扯了下去。 我看着跟随我们逃出来的女人，一一次次被抓，然后将枪口对准我们，人与人之间的信义早已崩塌，可是我知道这不怪她们，她们都是无依无靠的人，这个世界上，无依无靠的人本就最容易倒戈。 吵嚷声渐渐消失，希尔法官这才慢慢的开口说话：“四十五个人，逃走了一大半，勃朗特小姐，还有这位胆大妄为的绿林好汉，你们该如何为这滔天的罪行赎罪呢？” “该赎罪的是你们这群人！我们根本就没有罪！”我大声的喊道。 “呵！勃朗特小姐，我们本来可以成为朋友的，”那位希尔法官淡淡的说：“可是很遗憾，所有的人都可以释放，除了你！” 我难以置信的听着希尔法官的话，猜测到其中的暗示，我立即抓住了勃朗特小姐的手，低声道：“不，不要相信他。” “你什么意思？”勃朗特小姐大声问道，兴许是站在高处的缘故，她的声音在城堡的四壁来回激荡，空明而清澈。 “勃朗特小姐，我不想逼你，我要你诚心承认自己是女巫，接受上帝的惩罚。” “疯子！”我忍不住骂道。 “勃朗特小姐，用你一个人，换其他人不死，这是不是很合算？你不是说自己内心清明，不需要入教受礼吗？勃朗特小姐，火把已经为你架起，如果你是无罪的，那么你将不会在烈火中收到伤害。” “疯子！这都是愚昧！这是暴行！”我说着，拉着勃朗特小姐：“勃朗特小姐，不要相信他！未来的历史书已经写了，这些都是排除异己的迫害！这是迫害！” “罗，”勃朗特小姐注视着前方，快速的说道：“你还记得上一次我们在这个城堡里发现了一扇门，打开以后我们没有看清楚就逃走了？” “我记得，就在楼上啊！”我说道：“勃朗特小姐，咱们现在就逃吧！楼上那么多房间，没准有别的出口呢？” “罗，”勃朗特小姐很冷静的说道：“你还记得那扇门上面写了什么吗？” “是……一句拉丁文。” “罗，”勃朗特小姐说道：“我小时候听过一个传说，在一个偏僻的小镇上，有一天来了一个穿彩衣的笛手，他吹得笛子那么好听，于是整个小镇的孩子们都不玩了，跟在他身后走出来镇子，后来大人们发现孩子都不见了，他们到处找啊找，最后只在一个海边的山洞里知道这些孩子的衣服……” “什么意思？你现在为什么说这个？” “人们都说，那些孩子都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勃朗特小姐，是你自己走下来，还是我们请你下来呢？”希尔法官说道。 “罗，那一扇门后面有炸药，你上去给我拿来！”勃朗特小姐突然在我的耳边小声说道。 “好，我这就去！”她看起来那么镇定，那么不慌不忙，让我觉得这一次也可以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死里逃生，可是当我跑上一层楼的时候，转头看到勃朗特小姐已经走下了楼。 “勃朗特！”我尖叫一声，想要下去。 可是她立刻制止住了我：“别过来！罗……路安娜。” 我停住了。 我的身体，不只属于我。 几个男人上前十分蛮横的抓住了勃朗特小姐，担心她反悔，担心她逃跑，他们不会知道勃朗特小姐的决心。可是我知道了。 勃朗特小姐她冲着我喊道：“罗，离开这里吧，回到你的世界。” “不，我不要……”我只是哭。 “罗，就像你说的，我们无法逃脱这样一场苦难，但这不是你该承受的，我也不想让路安娜的身体承受这些……” “勃朗特小姐，跟我一起走吧！” “罗，如果我去了那个世界，那我还是我吗? 不管你说的那些人有多么好，但是我仍旧只愿意做我自己，我希望，你也是这样！” “勃朗特小姐……”我大喊大叫，我希望城堡倒塌，世界粉碎，宇宙崩溃。我不明白为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聪明、善良、智慧的勃朗特小姐，为什么她不能成为一个举世瞩目的科学家，为什么啊，这到底是为什么？ 勃朗特小姐提高了声音，她能对我说的话已经不多了，“罗，请把我们写下来吧，让我和路安娜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这样你是不是会有一点点不孤单？” “罗，回到你的世界，写下去，请写下去，并且活着，昂扬，向上的活着，你会吧？告诉我你会吧？” 第93章 结局 女巫会被烈火焚烧，而海妖会沉入海底。 我们最终都走上了已经写好的结局。 黎明将至的时候，一群乌鸦成群的从深林里飞了出去，飞向看不到尽头的远方。而勃朗特小姐站在火刑架上，无数的火把围绕着她，火光照亮了这一片天空，那么恢弘，壮观，又那么冷漠，沉重。 数不尽的、如果不是所有的，村民都来围观，希尔法官站在一旁临时搭建的台子上，高声细数她的罪行。 勃朗特小姐，她是一个女巫。 她宁愿做魔鬼的奴仆 不肯向真正的男人屈服 她在山上采集毒草，是为了残害村民的健康 她在深夜里趟过河流，是为了清洗魔鬼的玷污 她不去教堂，拒绝世俗美好的婚姻 她没有信仰，满脑都是异端邪说 她教唆妇女，将她们推向魔鬼的爱床 神明的大门一次又一次向她敞开过 可是她鬼迷心窍，无动于衷 不思悔改，迈向地狱 忏悔吧！忏悔吧！ 勃朗特小姐，在神明和众人的面前 如果你此刻诚心忏悔 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啊啊啊——”乌鸦的叫声从头顶上传来，瞬间淹没在人群中嘈杂的喊声。 他们在喊：“忏悔吧！忏悔吧！” “天啊！天啊！太可怕了！” “我忏悔！”冷风将勃朗特小姐的衣裙吹得呼呼作响，她像是一只想要飞却飞不起来的风筝，只有她的声音能够脱离被束缚的肢体，随着风飘荡很远，很远。飞离这个城镇，飞离这个时代。 第113章 飞吧，飞吧！ 好啊，这个女人终于肯低头，肯认输！希尔法官想。 “我忏悔！ 我忏悔做了魔鬼的附庸！” 你终于承认了！希尔法官在心中冷笑。 “我忏悔我没有揭发魔鬼的罪行，因为，魔鬼就是希尔法官！” 什么？你在胡说什么？ “我忏悔，我忏悔 我忏悔我曾经对邪恶之人心存宽宏 我忏悔我曾经对狭隘之人心存原谅 我忏悔我曾经对霸道强权有所退避 我忏悔我曾经未能坚持不懈的反抗 我忏悔，我忏悔我未当众揭发说谎的人 他说，作证亚历山大伯爵与世俗法庭的勾当 揭发他们之间的金钱交易 我作证，他们为了占有土地、获取金钱 不惜陷害、诬告、强取豪夺 我以为希尔法官是个公正之人 可是天下的乌鸦是一般黑 他说，想要还你清白，这还不够 这还远远不够，到嘴的鸭子怎么能轻易放飞 他说要皈依教会，跪拜在他的脚下 发誓忠于他的信仰和他的恩惠 他说要与他结婚，他有特别审美 二十多岁的老处女一定很美味 到底什么是女巫？ 到底谁在散布恐惧、施行巫术？ …… “异端邪说！点火！不要再让这个女人妖言惑众了！” 一个火苗点着了，它就像是一个顽皮的饥饿的不辨黑白的小孩子，大口大口的吞吃着一簇簇木柴。一团团火燃烧起来。 火光漫天。 勃朗特小姐提高了声音： 如果不肯屈服强权是女巫，那么我是 如果不肯下跪妥协是女巫，那么我是 如果不肯逃避后退是女巫，那么我是 如果敢于反抗战斗是女巫，那么我是 如果违背世俗婚姻是女巫，那么我是 如果爱上一个女人是女巫，那么我是 “烧死她！烧死她！异端邪说！” 大火漫天。人声鼎沸。乌鸦尖叫。涛声如雷。 世界末日是不是马上就要降临？快些降临吧！ 快些，快些捂住那些说谎的、出尔反尔的人的嘴巴，快些，快些粉碎那些暴力的、恶意的灵魂，快些，快些吧！ 我在火光中推开了那扇神秘的门，那里面没有武器，也没有彩衣花笛手，那后面是空白，是虚无，哦，一切都是虚无。 我一脚踩空，坠入了海洋之中。 女巫会被烈火焚烧，海妖会坠入海洋。 我的身体下沉，渐渐失去意识，我开始做梦。 我梦到诺亚方舟，我梦到奥林匹斯神殿，我梦到海啸奔腾，海水倒灌，暴雨骤降，天池坠落，火焰熄灭…… 我梦到群星坠落，犹如烟火，山峦破碎，江河混沌，时空变换，时间坍缩，新的维度在废墟中产生…… 我梦到草木变绿，野花纷飞，春雨细腻，野果香甜，我梦到勃朗特小姐和路安娜光着脚，踩在春天的草地上，一直奔跑，奔跑…… 那真是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啊。 那一切都是真实的吗？我真的遇到过那样两个在无数的历史缝隙中，无数次被忽略，被删除，却一次次存在，一次次挣扎，一次次相爱的两个女人吗？ 而我，而我呢？ 我感到头好痛，好疼，好多声音让我的头疼…… 最后，那些芜杂的声音渐渐褪去了，只有一个声音那么强烈，活着。 活着，罗，活下去 罗，回到你的世界吧，你可以去爱，可以去恨，但不要自我伤害，更不要放弃自己 因为你已经获得了新生 罗，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罗，活着，用力的活下去 然后，请写下去 一直写下去 我的生活照旧如常，像往常一样工作，有时候充满积极性，有时候若即若离。好像没有任何人觉得，我发生了什么变化。 或许，我真的没什么变化。 我的脑海里不再能够清晰的回想起来勃朗特小姐的话了，那些记忆变得十分缥缈，好似都是我的幻想。 可是有一天，一个秋日里的一天，我一个人走在学校的银杏大道上，银杏树在一夜之间变黄了，那时候是早上六点，银杏树都沉甸甸、雾蒙蒙的，好似还沉睡在一个梦里。 银杏树也会做梦吗？梦里也会有担忧，有现实的映射吗？ 那一刻我问自己，我会面对吗？ 现实，我会面对了吗？ 我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些画面，我不知道那时候我曾经亲眼看到的，还是我幻想着的。在我从那个神秘的古堡里坠落以后，一只金光闪闪的人鱼从海水中浮起来，她的头发金灿灿的，像是阳光一样耀眼，我清楚的记得她的眼睛，就是那双眼睛，和路安娜的眼睛一样的猫眼绿。 青铜锻造的海神三叉戟在她的手中嗡鸣作响，戟尖流转的波纹将海潮搅动的焦躁、愤怒，雷鸣般的咆哮。随着戟身划破凝固的空气，数十米高的海水之墙自虚空中轰然升起，裹挟起整座深海积蓄了数千年的怒意。 海浪在触及烈焰的一刹那，满天星雨在天地之间炸裂，蔓延，让人睁不开眼睛来，残余的火焰卷缩成了青烟，像是被捕的毒蛇一般只能无力的吐信子。 勃朗特小姐卷上了金色的云端，她的柔软的长发长长的坠落下来，也变的金灿灿的。当最后的潮水褪去时，黝黑的地面上已经空无一人，那些自诩为正义的乌合之众全部变成了碎片，仔细看去，只见地面上全是迫害、无知、诬陷、造谣、愚昧、嫉妒、贪婪、懒惰，每个字迹都在泥泞中疯狂的扭动，宛若毒虫现形。 一阵铃声从耳边响过，晨跑的人群将我一下子拉回了现实，那些景象烟消云散了，任我怎么努力回想，再也看不清、再也想不出来的后面的事情。 这是勃朗特小姐和路安娜给我最后的，最后的答案吗？ 我只记得，勃朗特小姐曾说过，要面对，即使是不知道面对的最好办法，面对的那一刻就已经是面对了。 我会吗？ 我想我会的，因为在我的身上，已经不是我一个人了。 那天下午我独自坐在图书馆里，我的内心感到无比的从未有过的充盈，我突然觉得我好像不那么害怕了，那是一瞬间的事情，我担心那种感觉稍纵即逝，我决定先把考试放在一边，先打开笔记本，在上面写下： 《我的勃朗特小姐》 第94章 后记 嗯，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人看到这里啦，哈哈（泪目） 这几天发生了一点十分意外的事情，让我有点懵，好吧，其实我情绪还是一遍一遍崩溃了 并不是因为害怕对方的谩骂，而是我自己也感到好笑，从对方的认知水平来看大概率是一些初中生，这些没头脑的逻辑……真是哪来的卧龙凤雏，我跟他们较真是真的，怪好笑的，但是，但是啊 这篇小说是我在2022年的一个冬天构思的，在那之前我从未想过写百合小说，但是有一天灵光一闪，我的脑海里就出现了勃朗特小姐和路安娜，在我最初的表达里，我想写一些去中心主义的文学，我想表现两个很普通的人但是依旧可以很闪光的人生，我想表达她们对生活的热爱，对生命的热情。 因为，从2018年开始，我很脆弱的陷入了生命的一段严冬里，很长一段时间，我感受不到活下去的热情，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可以那么容易的活着，一直到这个故事突然进入我的脑海里的时候，我告诉自己，好吧，那我写一个可以证明好好活下去的小说，我想写一个让自己感觉不论发生什么都要有活下去的热情和勇气的小说，我也希望能让这个小说去给一些像我一样曾经在黑暗中在绝望中的人一点温暖。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下意识觉得是两个女孩子，最初的想法是异性恋受到的伤害，而被同性拯救吧。真正表达的还是拯救两个字。（这里我不想再自证为什么不是双性恋了emm，这本小说整个的双箭头恋爱我觉得是十分清晰的） 然后这本小说确实一开始并未想在晋江，那时候我是按照严肃文学构思的，后来觉得还是比较通俗，很偶然的一次机遇我随手发到了晋江上面，然后也很偶然的获得了一些收藏和评论，让我很意外也有了写下去的信心，这里我也非常感谢一直在支持我的宝贝们（但是不点名了免得你们也要面对怪物的攻击） 所以对于这样的一个小说，让我看到它被那么简单粗暴的定义，被轻易的污名化时，怎么说呢，这个污名和我写的完全是两个维度两个层次吧，但是夏虫不可语冰！我更没有想到的是小鬼难缠，真的难缠，截止今天我看到一个小孩给我每章打负分打了十几章，不知道会不会把九十几章全部打完，哈哈……我觉得，嗯，其实我写这个后记也是，我不知道这个小说，这个我倾注了很多的自我拯救和心血的小说，最后会是什么情况，十分幼稚的困惑，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这个故事呢？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故事呢？ 第114章 因为我太爱，因为勃朗特小姐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因为这是一个关于追求美好，关于自我探索，关于勇敢与爱的小说，为什么偏偏是你，被粗暴对待呢？ 这几天，短短几天，我还是崩溃了很多，这样的崩溃完全是源于这样的一本小说承受这种无妄之灾。因为，我想，勃朗特小姐和路安娜，她们，她们太纯粹太美好了。 我觉得是我没有，嗯，是我对勃朗特小姐感到很抱歉。 但是我想，嗯，或许，勃朗特小姐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脆弱吧。或许脆弱的只是我。 我当然也很不能理解的是，当我期待着完结一本小说给自己带来生活的信心，为什么我迎来的是伤害呢？我想现在的我足够强大可以面对，可以对抗，如果不是关于这本小说。但是这本小说，我想，它或许更属于那个那个我想要拯救、想要安慰、想要保护的痛苦的我，每当我变成她，总是脆弱的只想离开这个世界。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在被这种冲击下，我也想过是不是要离开晋江。我果然还是一个下意识只想要逃走的人，哈哈，无限次的对应小说，救命。 可是，就像是勃朗特小姐要留下来面对那样，我想，因为一些污言秽语而情绪崩溃到不能写下去，不是勃朗特小姐告诉我的话吧！ 我会，嗯，我会为了勃朗特小姐受到的伤害战斗下去。 接下来我就闭关一段时间，应该不会上来了。接下来的小说里我也会重点关注一下网络暴力，在致如此那本里也想到了一个读者围攻作者的案例剧情，然后好消息是兔兔那篇因为这件事已经想出一个完整的大纲了，现在只希望我能有时间写吧哈哈，最近好忙，其实一开始我被迫自证的时候，我以为自己真的不该写下去了（说到这里我真的不确定这个团体是否真的这么邪恶，因为我实在想不明白对于一个流量很低的小作者，这样的赶尽杀绝是出于什么心理？但是如果我是22年的状态，也许真的会因此做出来自杀之类的极端行为吧，差一点就要自证吃了几碗粉了），然后现在，嗯，我决定更加大胆的写。有点语无伦次，因为我现在的状态确实不太好，哈哈。 最后，祝愿，善良的人开心，快乐。 2025年3月28日 00：50 留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