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女子高跟鞋概论》 第1章 [现代情感] 《都市女子高跟鞋概论》作者:两撮猫 / 一尧【完结+番外】 简介: 关于四个女生的故事。 名校废物路晓兮跨出校门的那一刻起,就从人生巅峰跌落; 白富美汪采薇看似人间清醒,实则总被家庭裹挟,在真心和面包间来回徘徊; 小镇做题家许蓓贝,手握烂牌,汲汲营营,一直试图用所谓的“女人的资本”变现财富; 红圈精英律师周亦男,坚定的不婚不育主义者,相恋十年的男友却突然反悔,妥协之下,试行了开放关系。 第1章 提前开始的面试 地铁四号线内。 路晓兮十分后悔刚刚出门前,怀着侥幸心理吃掉了那一块过期了 2 天的欧包,吃到泛着酸味的奶酪的时候,她还咂摸咂摸心想这才是正宗酸奶酪。但这块面包现在翻脸不认人,二度发酵般在她的胃中膨胀,顶住她的胃,并不打算自我和解,并和其他的食物纠缠在一起,打算在胃中开一场热闹的 party。 五月的南方,地铁还没开空调,原本就不宽敞的空间挤满了人,空气完全无法流通,又闷又热,路晓兮紧紧拽着把手,恐怕被人群挤走,她的身体随着地铁行驶过程中的一块轻轻摇晃着,加速了她的胃部不适感,她开始干呕起来,周围原本寸土不让的人们,慢慢以她为圆心,划出一块空间来。 踩着七厘米高跟鞋挤地铁的路晓兮,无法在地铁里保持优雅。早高峰的四号线,到站后是否能下车,除了需要体力和头脑,也需要依靠运气,更不要说现在因为身体不适而战斗力为负、又被高跟鞋影响了下盘稳固性的她,到站后明明身子已经在门外了,又活生生地被急吼吼上车的人群挤回了地铁里。她绝望地门口哀嚎着,却被淹没在地铁的嘈杂声中。 今天的她,要去参加一场重要的面试。 路晓兮努力地在地铁里面四处寻找盟友,终于,她看见了一个身材健硕、膀大腰圆的大哥从座位上起身站到了门口。她奋力在众人嫌弃的眼神中拨开一条路,硬生生地挤到在了大哥的后面。 车到站后,她不顾大哥频频回头扫过来的疑惑眼神,在大哥为她开的小道上,凌波微步、小步腾挪,终于在目的地后两站成功下了车。 她看了一眼时间,立刻打开了手机地图软件,地图显示当前距离目的地还有四公里,但现在离约定时间只剩不到半个小时了。气还没喘匀的她,也顾不得淑女形象,便把包臀裙往上提过膝盖,撒开步子狂奔起来,高跟鞋敲打着地板,发出哒哒哒的紧张节奏,像是连续发射的左轮手枪,震地她的脑门子嗡嗡响。 她像是神庙逃亡里的小人,左闪右避中出了地铁。地铁口出来是一处相对封闭的商城广场,没有公交车,来的出租车也三三两两,她犹豫了一下,一边打开打车软件,一边四处搜寻附近共享单车的踪迹。 早高峰的打车软件像是一个殷勤的推销员,不断提示你找不到目前价位可匹配的司机,然后建议你加价。 路晓兮看了一眼时间,额头上浮起细细密密的汗珠,混着她的粉底,散发着脂粉味。她来到路边,出租车一辆接着一辆来,又一辆又一辆地被身手矫健的人捷足先登。 当她看到最后一辆空车打着双闪停在路边,她当机立断,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就向把手上抓去。 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中止了她的动作,她转过头,一个男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男人直截了当地说道:“小姐,不好意思,这是我电话约的车。” “请问您去哪里呢?”路晓兮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新的出租车开进这条辅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掉这根好不容易抓到的救命稻草。 “行踪轨迹是个人隐私。”男人眉言沉沉,冷漠回应道。 “先生,我去卓越大楼,我看您在这个方向打车,肯定也是往这个方向去的,我就四公里,不会耽误您特别多时间的。”路晓兮一边礼貌恳求,一边暗暗把身体贴在了出租车门上。 男人没有说话,但握住路晓兮手腕的手却松开了。 路晓兮见对方动摇,乘胜追击道:“要是您也着急,就捎我一段吧,我真的是十万火急,这是我人生中的重要契机,如果迟到了我的工作就真的完蛋了,求您了,拜托拜托。”路晓兮把眼睛挤成两条月牙状,似乎马上就要眼泪盈眶、声泪俱下,试图激起男人怜香惜玉的同情心。 男人正迟疑,路晓兮直接打开车门,像只灵活的仓鼠,动作麻利地钻了进去。 男人显然并不想与眼前突然出现的奇怪陌生女人共乘,他直起身子环顾了一下四周,又看了看表,犹豫了一下,也坐进了车,带上了车门。 没等男人坐定,路晓兮就迅速拍了拍椅背,说:“师傅,麻烦去卓越大楼,稍微快一点呗,谢谢师傅。” “巧了呀,您旁边的先生也是叫车去的那边。”司机师傅说着,一脚踩下油门,车迅速汇入了主路的车流中。 路晓兮稍稍把心放了下来,方才的紧张情绪让她暂时忘记了在胃部隐隐作祟的那场 party,现在那股恶心感又卷土重来,她快速深呼吸了两下,把头贴在座椅靠背上,打算闭目养神。 短短 4 公里的路程,让早高峰的车流堵得寸步难行,车一顿一顿地向前挪动着,广播里滋滋啦啦地播放着早间新闻,转向灯的哒哒哒声像是焦急的小人在踱步,这一切都让路晓兮烦躁不安,焦虑情绪像是催化剂一般,让她越来越难以控制,胃部的异物向喉咙处汹涌而来。 “咚咚咚咚——”男人的手机响起,他很快接起电话。 “是,我是鹿鸣。嗯,是的,胡先生,许律师跟我说了您,”男人转头看了一眼路晓兮,略显无奈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我现在可能不太方便。” “律师”两个字让一旁奄奄一息的路晓兮警觉起来,她的耳朵竖了起来。司机师傅也贴心地把广播关掉,密不透风的车厢瞬间变得安静起来,安静到路晓兮足以听见电话那头中年男子的声音。 “鹿律师,我就开门见山了,我马上就要起飞了,我们简单说一下吧。”中年男人语气焦虑,“我听许律师说您比较擅长婚姻家事的诉讼,这次我遇上比较棘手的事,还得请您帮忙。” “那您说下情况吧。”男人身子往车窗边侧了侧。 “我准备离婚,但是家里的那位比较难缠......” 路晓兮没想到在出租车上还能顺便吃到路边瓜,她暂时忽略了身体的不适,悄悄摸摸地把身体往男人那挪了挪,但身体摩擦座椅发出了声音,让男人警觉起来,他回来看了一眼路晓兮,眉头蹙了蹙,把电话声音调小了一些。 但想听八卦的心,让路晓兮的听力敏锐度瞬间拉到了峰值,她集中起所有注意力,去听清对话的内容。 电话那头的中年男人继续说着:“我就实话实话了,我家里的那位现在想要分我的财产,但是她这么多年了在家呆着就带带孩子做做家务,我在外面累死累活打拼才挣下的家业,如果离婚就要分走一半吗?有什么办法吗?鹿律师。” 渣男!路晓兮差点儿骂出了声。 男人听完,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语气里也不带着任何感情色彩地问道:“胡先生,您可以说一下双方目前的财产情况吗?” “我资产不少,这就是我担心的地方,不瞒你说吧,我做 ipo 咨询的,目前年收入大概在五百万到一千万吧,这些年也在外面买了不少房子,投资了不少公司,股票债券理财都有一些,车啊那些小头就不算了,大概合计着总资产......三个亿是有的。我家那位已经很久不工作了,一分钱收入没有。我当初就留了个心眼,房子也都没有登记在她的名下。你说这种情况怎么办,这些都是我后挣的,难道我要分给她吗?”中年男子的语气逐渐激动起来。 路晓兮的拳头紧了起来,脑子快速检索着自己并不熟悉的《民法典》婚姻家庭编的内容——夫妻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所得的工资奖金收益等,归夫妻共同所有,夫妻对共同所有的财产,有平等的处理权。 “按照法律规定的话,确实是...”男人顿了顿,“但是,也有合法的方式来操作。” 路晓兮瞪大了双眼,好奇男人如何继续说下去。 “您的夫人平时了解您的财务情况吗?” “她知道个啥呀,就知道在家呆着,我每个月会给她 3500 块钱生活费,除此之外,我的资产方面,她都没有参与过,我肯定也不会让她参与的,她一个女的懂什么?反正我现在不想跟她继续过了。”中年男子言语透着鄙夷,说完清了清嗓子,狠狠啐了一口痰。 “您的夫人知道您要离婚的想法吗?如果不知道的话,还请您近一年的时间不要提,这段时间,您可以开始逐步地进行资产转移,等到资产转移完毕,您再重新准备离婚的事情。” 第2章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男人情感毫无波澜,语气平淡,彷佛是一台优秀的人工智能在进行应答。 路晓兮早已被这现实版陈世美的故事气得牙关紧咬、拳头紧攥,眼前这个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男人,冷漠地为一个渣男出谋划策,用她学了七年的法律知识作为武器,毫不留情地轰炸掉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的人生。 怒火中烧推波助澜了路晓兮的胃部不适,又气又急还不能发作的情绪,让她原本努力压制住的恶心更加嚣张起来,未消化的食物残余像是突然发作的海啸,更加汹涌地向她的喉咙翻涌去。 男人和中年男子之间的对话,也在她耳中渐渐模糊起来...... 浑身难受无法思考的路晓兮,脑中唯一还清醒的念头就是“吐车上两百块......吐车上两百块.......” 她四处搜寻着袋状物,但是显然胃中的食物并没有留给她更多的时间,一不做二不休,她迅速抓起旁边男人放在脚下的袋子,把头迅速埋了进去...... “哕!”一阵惊天动地的哗啦声,伴随车辆的刹车声,一同响起。 车厢里立刻弥漫开来一股难闻的食物馊味,司机大惊失色向后看去,脸部立刻扭曲起来,叨咕着:“哎呀靓女呀,你这样我怎么继续做生意呀......” 旁边的男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事件,迅速掩起口鼻,动作敏捷地把左腿抬起放到座位上,表情终于多了些变化,彷佛刚刚吞下一只苍蝇。 男人迅速打开车门,站在了车门外,然后从包里掏着什么,正当路晓兮以为对方要贴心地递来纸巾的时候,一张名片怼在了她眼前,声音冷酷:“这是我的联系方式,里面的西服一万三,希望你尽快赔付。” 一万三这个数字,让路晓兮愣住了,自己还没毕业挣到一分钱,就先背上了一万三的债务。 男人见她不说话,注意到了座位上那已经掉皮的热风托特包,以及她脚下 99 元的假 ck 高跟鞋,轻叹口气,补充说道:“或者你有办法清洗掉上面的污秽物,原模原样地归还,我可以只适当要求赔偿。” 路晓兮往袋子里瞅了瞅,场面之惨烈不可描述,男人刚从干洗店里取回的西服,被埋在了她未消化完全的早餐下,早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男人把名片放在了车座上,没有留给她反驳或辩解的时间,就转身进了大楼。 路晓兮看着名片上写着:j 所,鹿鸣,脑中只有两个字在回荡: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第2章 职场没有三长一短选最短,也无法都选c 大楼卫生间里,路晓兮的脸色凝成猪肝色,鼻子上塞了两张被卷成球状的纸巾,正表情扭曲地把西服外包装袋上的污秽物冲洗干净,保洁阿姨拿着拖把一直围绕着她来回踱着步,用一副想要刀人的眼神凝视她,一边发出“啧啧”的声音来表达不满,时不时在她脚边上杵上几下拖把以示抗议。路过的人看见了总要皱起眉头,捂住口鼻,然后匆匆走过。 十分钟前,路晓兮给律所 hr 打了通电话,痛心疾首地告诉她,自己刚刚送完一个在路边突然晕倒的奶奶上急救车,恳求对方能够把面试的时间往后延迟半个小时,对方发出一阵尴尬又客套的笑声后,交待着她尽量早点来。 路晓兮看着污秽物被一点点冲下下水道,心情却越发担忧起来。她想起来昨天傍晚路过天桥的时候,一个挂着“算命”布条的大叔热情地招呼着她,告诉她快收摊了算卦半价,百卦百灵。 见路晓兮撅嘴瞪眼的质疑模样,大叔自信地说,我猜你最近在找工作。 她心中一惊,鬼使神差、半信半疑地扫码支付了 20 元。 大叔像模像样地询问了她的出身年月后,掐起手指冥想了一下,然后告诉路晓兮——天蝎座本周事业运势不佳,会遇到一些倒霉事,会感觉有些憋屈,会有一些错误被发现,建议今后多一些脚踏实地,少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呵呵,明明是自己手中捏着的透明塑料袋里,装着的简历被大叔看见了,她心中暗骂着自己蠢。 路晓兮作为一个标准的小镇做题家,是家乡小镇小有名气的别人家孩子。高考顺利考入一所国内 top5 的 985 院校法学专业,后又顺利通过考研,进入北大法学院读法律专业,在那座教育资源极度贫瘠的小镇,这算得上是极好的学历配置。 但是路晓兮属于典型的名校废物,享受着最顶级的师资资源,却持之以恒地占据着教室最后排的位置,用摸鱼睡觉打游戏等方式修完了每个课程。大学与研究生的区别,对路晓兮而言,就是从“60 分万岁”变为了“70 分万岁”。在人生的某个阶段,练就出一番炉火纯青应试技巧的路晓兮,确实过得顺风顺水、春风得意。 但学渣路晓兮并不是个没有野心的人,初中偶然刷到国产电视剧《律政佳人》后,她似乎觉得自己找到了人生的方向,抱着成为一名红圈精英律师的理想,路晓兮选择了学法律。 律师这份职业,收入丰厚的同时,有着不低的社会地位,这是包括路晓兮在内许多当代读书人能想到的,靠知识改变命运的最佳模板。 但电视剧总会选择性地展示美好,故意略去了主角们挤进红圈所前的残酷桥段,所以,她也从不知道,职场没有三长一短选最短,也不能在不会的时候都选 c。 现在,在卓越大楼 26 楼某会议室外,路晓兮焦急地等待面试通知。她紧张地观察着会议室进进出出的人,观察着他们的表情变化,判断是喜悦还是沮丧,猜测着自己的竞争对手是谁。 她目前面试的 j 所,是唯一的,也是最后一家还没有拒掉她的红圈所,也是她毕业之前最后一次进入红圈所的机会。她刚刚奋笔疾书了四个多小时,做完了这次面试前的笔试题,现在只等待面试官审阅完她的答卷,通知她进入下一轮的面试环节。 她手中捏着的简历,边角已被手心的汗水微微浸湿。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迅速地抬起一侧屁股,把简历边压压平。 一个笑意盈盈的女生从会议室探出半个身子。 “路晓兮,你跟我进来吧。” “有,马上来。”路晓兮快速深呼吸了几下,整了整自己的头发和略不合身的西装外套,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昂首阔步地走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坐在桌子对面的男律师还低着头,翻阅着她洋洋洒洒写了六页纸的案例分析,时而眉头蹙起表情严肃,时而嘴角上扬露出几分笑意,一边手不停地玩着花式转笔。 路晓兮不停互相揉搓手指,口中念念有词,反复练习着自我介绍。 男律师翻阅完最后一页纸后,抬起头,目光明锐,眉头微微拧起。 这张脸,熟悉又可恶。 路晓兮心里一沉,脱口而出:“鹿鸣?” 鹿鸣没有表现出意外,只是浅浅笑笑以示回应,就立刻进入面试主题,问道:“北大?” “嗯。我给您自我介绍一下吧。” 鹿鸣身体稍稍后倾,把身体靠在了椅背上,开门见山道:“不用了,简历上都有,这一步跳过,我直接说你的笔试情况吧。” 他又翻了翻她的卷子,“我认真看了你的案例分析,你平时考试应该挺厉害吧?” 路晓兮显然没有意会,但厉害总归是褒义词,于是她带着些小骄傲,昂了昂头,故作谦虚道:“还行,还行。” “但是...”男人尾音拉长,顿了顿。 “如果是作为一份考试答卷,这份案例分析应该分数不错,把该踩的知识点都命中了,但很可惜,都是一些纸上谈兵,看得出来没有什么实务经验,都是泛泛而谈。在我看来,这份案例分析更像是一篇学生期末论文,如果今天你是我的律师助理,恐怕我没办法从这份意见中提取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男人不留余地地,当场给了她一个难堪。 鹿鸣接着说:“不论从你的简历,还是笔试情况来看,我没有看到任何亮点。学历固然重要,但并不代表一切,不是只要努力考到了一份好的学历,就可以永远躺在学历上吃老本了。如果你是这样想的,你不适合律师这个职业。”对方语气平淡地放着冷箭,像是无情的杀手利落地击杀目标人物,句句尖锐,刀刀正中要害。 听惯了好话的路晓兮,被人突然撕开华丽的外包装,只觉得羞愤难堪。她原本尽力维持着的微笑嘴角,开始微微抽搐,想说些什么,但语言系统失灵。 鹿鸣见路晓兮气数已尽,给了她最后致命一刀:“经过评估,目前你的能力并不能胜任我们团队的律师助理职位...抱歉,我们没有办法录取你。” “砰”地一声,是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像是路晓兮的红圈精英律师梦,又像是她可怜又不值钱的自尊心。 鹿鸣冷酷决绝地宣判了死刑,方才出租车上的事情在路晓兮脑子闪现,羞愤情绪催化下,两件事在她心里构成了合理的因果关系。 第3章 反正都被拒了,不如就问个清楚,她想。 她站在原地,咽了咽口水,不悦地问:“请问,您作为律师,是否知道什么叫做程序正义呢?” 鹿鸣扶了扶古铜色镜框眼镜,耸了耸肩,说:“当然,你有什么要分享的吗?” “请问,为什么跳过自我介绍的环节?你这样,跟剥夺被告人的陈述权、辩论权有什么区别?” 鹿鸣正要开口,路晓兮立马继续慷慨激昂道:“还有,你对我的学历有什么意见吗?我既没有考试作弊,也没有损害谁的利益,我就是你们眼中的小镇做题家,怎么了呢?” 鹿鸣见路晓兮停下,问道:“这次说完了吗?” “还没有。”路晓兮捋了捋额前早已被汗水打湿的刘海,继续说:“你为什么没有给我最后面试者提问的机会?是在针对我吗?” 坐在一旁的 hr 姐姐见场面开始不受控制,正要起身说些什么,鹿鸣抬手示意后,她又重新坐回座位。 鹿鸣不愠不恼,说:“那现在你问吧?有什么需要我们解答的?” 路晓兮深吸了一口气,说:“请问,你们招律师的标准,就是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利用法律武器去伤害好人,对吧?” 鹿鸣当然听得出来,她是在隐射出租车上听到的胡先生的事。 果然还是没忍住啊,蠢姑娘,法理学课上应该都在睡觉吧,他心里暗暗发笑。 他直起背,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我们要招的律师,是能够正确利用法律武器,去实现委托人的最大合法利益。法律人眼里,法律和被证据认定的事实才是衡量准绳,你说的好人,是用道德标准衡量下的好人吧。我觉得身为法律人,应该在法律的范畴内讨论问题,而不是道德。这些法理学都学过,不是吗?” 对方回答得滴水不漏,路晓兮语塞起来。 她略一思忖,嘴硬反击道:“你能保证本次面试没有你的私人情绪吗?” 鹿鸣低头微微笑了一下,开始在简历上勾勾圈圈写写,接着把简历递给路晓兮,说:“我很欣赏你面对不公时勇于质疑的态度,但你被淘汰只与你的专业能力有关。” 路晓兮瞧了一眼简历,语病、错别字、标点符号错误,被一一详细标注出来。 一横一划都让她无地自容。 鹿鸣低下头,翻开下一个候选人的简历,补充道:“你目前还不具备做一个律师基本的职业素养。作为律师,发给客户的东西最忌讳有这些低级错误,这会让客户对你的专业度产生质疑,客户不信任你的时候,就是你失去客户的时候。还是好好沉淀一下吧。叫下一位吧。” 路晓兮,像寒冬里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感觉清醒,也透着刻骨的凉意。 数月来,身旁的同学陆续优质 offer 傍身,唯独她颗粒无收,她归结为是自己运气不好。她在卧佛寺虔诚祈求,在雍和宫附近的胡同里向江湖术士求取事业符,研究星盘运势,试用各种解除水逆的偏门邪道...... 佛道星宿中无法参悟的迷思,却被眼前男人轻易点破了。 此刻,路晓兮想起《围城》里的方鸿渐,年轻时候众人包围吹捧中不可一世,进入社会后,立刻就被揭穿了学历包装下高分低能的本质。她跟方鸿渐的区别,无非就是自己学历上的钢锉是货真价实的,而本人,都是赝品。 路晓兮愣在原地,仿佛一个被抛弃的怨妇,而造成这一切的男人,若无其事又迫不及待地召唤着新人。直到 hr 姐姐叫喊了她的名字,她才悻悻拿起包。 人们往往都喜欢说假话的小人,而厌恶说真话的君子。路晓兮自觉不是圣人,她无法对门里方才把自己置于难堪的男人心怀感激,内心的小邪恶反而慢慢升腾起来,她决定给这个刻薄无情的男人一点教训。 她在原地驻足了一会,然后轻轻地推开会议室门,对着还在面试的男人,轻轻地问了一句—— “你放在我那里的衣服怎么办?” 无视在场人们惊诧的表情,她又补了一句 ——记得找我拿哦。 第3章 人生内卷并非始于读书,而是始于投胎 午餐时间,律所楼下咖啡厅。 如往常一样,汪采薇点了 128 元的都市丽人专享豪华套餐,路晓兮吃着隔壁便利店刚刚热好的 12.5 元咖喱鸡肉饭。 “后来呢?”汪采薇翘着小拇指,用叉子叉了一块鸡胸肉,沾了油醋汁放进了路晓兮的饭里。 “没……我就走了呗。”路晓兮想起那天被 hr 姐姐当着其他面试者拽出会议室的场景,再次尴尬得头皮发麻起来。 “那他要你赔偿的西装呢?” 路晓兮闪烁其词道:“我送去干洗店洗干净啦,一直挂在家里了,后来...忙忘了。” 其实,路晓兮再也没有联系过鹿鸣,她付不起一万三的西服费用,更害怕自己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但路晓兮自有另一番说辞:“他这种人帮着渣男对付自己的妻子,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那个可怜的女人应该现在还被蒙在鼓里,等着他老公悄无声息地转移干净财产,然后通知她净身出户吧。” “我觉得他做的没错呀。”汪采薇嫣然一笑,“他的职业是一个律师呀,他尽职尽责地给客户提供专业的法律意见,并且滴水不漏,逻辑严谨,我如果离婚也找他。” 路晓兮气鼓鼓:“你为什么不找我?我可以给你第二件半价的优惠!” 汪采薇咯咯笑着。 一年多前,路晓兮在被鹿鸣所在的 j 所拒绝后,又给国内多家知名律所投了简历,但无一例外都被发了好人卡。一门心思只想进律所的她错过了考公和校招,最终她只能在收到的 offer 中挑了最不差的那个,也就是目前所在的 l 所,一家国内的二线所,规模盘大但鱼龙混杂。 而汪采薇与路晓兮是同一家律所的律师助理。 “我还是觉得那个女人太可怜了。”路晓兮愤慨道。 汪采薇却摇了摇头,说:“那个女人的悲惨命运是一开始就注定了的,没有鹿鸣,也会有张律师、李律师、王律师来替这个有钱男人出谋划策。要怪,只能怪她当初做了错误的选择,不该忘记维持婚姻中的势均力敌,盲目相信了爱情和男人的承诺,最不该的,是放弃了自己事业。” 路晓兮蹙起眉头,说:“你这话,是不是有点刻薄了。难道连自己的丈夫都不能信任吗?” 汪采薇耐心解释道:“不是我刻薄啦,只是真话都难听而已。就算是丈夫,也不能毫无保留地相信,这世界上,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男人都是理性动物,对他们来说,没有女人能替代事业上物质上带来的满足感。” 路晓兮不停用叉子翻搅着盘子里的饭,愤愤不平道:“所有男人都如此?” “这是人性。” “那婚姻不应该以爱情为基础吗?” 汪采薇竖起食指,快速左右摇晃,说:“错,婚姻的基础是物质,本质就是一场以爱为名的利益合作,结婚证就是经济契约,两个人共同经营婚姻,跟开公司一样,如果是你,你也会看重对方能提供多少入股资金,而不是对方会不会给你晚上掖被角吧。” 路晓兮并不理解。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谈及爱情必然裹挟上物质,仿佛一片赤诚追求真爱的人就是愚者,一见钟情和怦然心动必定是见色起意,爱情必然是建立在对等的物质基础上。 汪采薇一本正经道:“爱情是奢侈品,有只是锦上添花,不是婚姻的必需品。内啡肽和多巴胺也只能分泌三到五年呀,激情褪去后,难道大家都离婚了吗?说明爱情并不是必要的。” “汪采薇,你都没结过婚,目前也还是单身,但是你为什么看起来像是至少离过五次婚的。”路晓兮看着与自己年纪相彷的汪采薇,叹服道。 汪采薇耸耸肩,说:“我们都学法律的,你应该比别人更清楚呀。你翻开《民法典》,看看婚姻家庭编,关于婚姻的规定有四章、五十一条,总计 5114 个字,你看哪一行写了爱情两个字吗?” 路晓兮若有所思一番后,竟然觉得有些许道理,叹息道:“偏偏就有女人不信邪。” 人跟人总是通过奇妙的方式发生联系,比如路晓兮,此刻正与一位一年前偶然从别人电话里得知的女人,产生着奇妙的共情。 汪采薇注意到了路晓兮微妙的情绪变化,狡黠一笑,“路晓兮,你是不是受过什么情伤?” 路晓兮心里想起了沈烨,想起沈烨留给她的最后一条微信消息——“我希望你理解,对不起。” 当她编辑完一大段带着脏字的文字并点击发送后,回应她的只有一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 他甚至都不给她结案陈词的机会。 “没有。”路晓兮矢口否认,“而且我现在不需要男人,我只想认真搞钱,毕竟我都快吃不起饭了。” 虽同样都是律师助理,但汪采薇与路晓兮隔着阶级差别。 第4章 路晓兮哀嚎道:“八千的工资,每个月扣掉五险一金只剩六千不到,这里面竟然还包括了我当司机、快递员、打印小妹、买饭小妹的辛苦费。房租再扣掉三千,你知道吗?城中村的房子水电都特别贵,夏天我连空调都不敢整夜开。” 汪采薇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姿态,好奇道:“有那么惨吗?” “求你下凡吧,汪小姐。” 路晓兮看着汪采薇,日常高级 spa 护理下见不到毛孔的皮肤,头发微卷,三七蓬松地分开,一边被拢到耳后,连发尾都写着精致,见不到一根分叉。maxmara 经典双排扣风衣外套随意搭在了桌椅靠背上,丝毫不担心坐下或靠背的时候会把娇贵的衣服面料弄出褶皱来,lv 新款的 papillon trunk 手袋被扔在桌子角落,小小的一个根本啥也装不下,不像路晓兮每天背着一个超大的无 logo 托特包,里面时刻揣着待命的电脑和文件。再看汪采薇十指纤纤,留着长长尖尖的指甲,这在路晓兮看来十分影响打字的速度,手腕上那个水色玉镯子,大约是普通人知道了价格会受伤的程度。 总之,汪采薇的每个毛孔,都散发着人民币的香气,她走过的地方,周围的空气都旋起一阵高贵精致的熏风,让路晓兮恨不得多闻两口,再往自己身上扇扇风,好沾染上些高级香水的味儿。 曾经路晓兮错误地以为,人生的内卷是从读书开始的,认识汪采薇后,她才知道,人生真正的内卷是从投胎开始。 汪采薇的爸爸是一家大型集团公司老板。当年体制内的汪爸爸因为有了二胎弟弟后被开除,被迫到深圳打工,赶上了深圳改革开放的浪潮,靠房地产发家后,产业越做越大,富裕起来了之后,才把汪家老小接到深圳,住进了香蜜湖的大 house。 与路晓兮这个被无限剥削了剩余价值的廉价劳动力不同,汪采薇每天最早 11 点到律所,妆容精致,衣服被精心搭配过,脚踩十厘米的细高跟,身姿袅娜地踩着一字步,鞋跟撞击地板的哒哒哒声,就像是放起一串礼炮,欢迎着汪大小姐的到来。礼炮声由电梯门直至工位,由远及近越发高亢,高调又昂扬,生怕没有人发现她已经迟到许久。 路晓兮第一次见汪采薇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姗姗来迟,从容不迫的样子让她误以为是哪位大佬来视察工作。 但她在路晓兮旁边的工位坐下了。 路晓兮正准备探头打个招呼,看到律所主任张律师背着手朝这边走来,步履匆匆神情严肃,停在了路晓兮工位面前,把一袋子文件啪地一声丢在她桌上,斜眼瞅了瞅工位前的名牌,说: “路,路晓......什么的,我跟蒋律师联合投标的文件,你马上送到招标书上的地址。” 路晓兮心中不悦,嘴上却立马应答道:“好的,主任。” 汪采薇却身姿翩翩站起身来,巧笑倩兮,甜甜地叫了一声张叔叔,张律师看到汪采薇,深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关切道:“采薇啊,最近工作辛苦吗?” 汪采薇乖巧地说:“我不辛苦,张律师。今天我开车了,这个投标文件我去送吧,比较方便。” 张律师立马把头摇成拨浪鼓:“这事怎么麻烦你呢,你如果想参与项目,我可以给你安排的。” “谢谢张叔叔。” “好好好,那我还有个会。对了,替我向你爸爸问好,说这周末我找他喝茶。” 路晓兮瞪大了双眼。 目送张律师远去后,汪采薇莞尔一笑,向路晓兮打了个招呼:“hello,你是蒋律师团队新来的律师助理吧,我叫汪采薇,以后就是同事啦,一会我开车送你去送标书吧。” 路晓兮尴尬地笑笑,婉拒了,“谢了,不用。” 她窃窃打量了一番身旁这位微服私访的大小姐,对着办公室的玻璃门,偷偷端详起自己来。 微微上挑的杏仁眼下,挂着因为常熬夜而消不掉的黑眼圈,鼻梁上被眼镜压出深深的两个印子,小翘鼻头和还算饱满的额头上,隐隐约约透出红色痘印,粉底也盖不掉,眼神黯淡无光。 她轻叹,生活扬起的尘土,怎么就把我弄得灰扑扑了呢。现在坐在汪采薇旁边,自己倒像是古代给小姐伴读的丫鬟。 她想起小时候妈妈教她读“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但如今看着自己的工资单和账户余额,对这话的合理性产生了深深的质疑。 她曾经引以为傲的读书人的身份,如今却变成了迂腐的代名词。 读书又像是一把梯子,送她上青云,便览了群山万物,见过了浮世万象,又在毕业后,猝不及防地抽了回去,让她跌落云端,摔了个狼狈。 但至少读书让我拥有过这把梯子呀。想到这,她默默拿上电脑和三明治,走向走廊尽头的杂物间,趁着午休时间,打开了昨天 tb 上拍下的商务英语口语课和法律英语进阶班。 但白富美如汪采薇,也有自己的烦恼——有钱人的烦恼。 “其实我们家产业也不好做了,好在早年买了很多房子和铺面。” 路晓兮听到这里的时候,白眼快翻到后脑勺。 她不解道:“你们家这样的条件,你为什么要来律所?你不应该回去继承家业吗?” “家里的产业我不感兴趣,还是交给我弟吧,我只想过我自己的生活。” “那干嘛非要来律所?” “当然是为了嫁有钱人。律师的身份听起来好听些。而且,现代女性,学法律是必修课,学泰拳、跆拳道来防身,都不如学法律。有钱人大多精明,不学法律,可能被吃得骨头都不剩。”汪采薇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丈量着自己的腰,来反复确认自己最近是否发胖。 “你们家都那么有钱了,你还要嫁个有钱人吗?”路晓兮惊诧,原来白富美如汪采薇,谈及爱情与婚姻,比普通人更难以撇开物质。 看来,不论有钱人还是穷人,爱情都是奢侈品。想到这里,路晓兮的心理反而平衡了些。 “当然了,难道要我为爱扶贫吗?”汪采薇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原来,有钱人间也有鄙视链,有钱的仰望更有钱的,在上层的人总会用鼻孔看汲汲营营向上攀附的人。而每个阶层的人,又会通过划定圈子来显示优越感,同时又不断地想要融进更强的圈子,或是强强联手来稳固或是优化自己所处圈层。 至于路晓兮这样的穷酸书生,自然连圈子的边都摸不到。 路晓兮好奇地问汪采薇,你是如何看待我这样穷人并跟自己成为朋友的,她狠狠揪了揪路晓兮的胳膊肉,说,努力读书又努力奋斗的女孩超酷的好吗。 但路晓兮心里暗想着,如果汪采薇是个男人,自己是永远不会被她划入朋友圈的,更不会成为被她选择的对象,就像两条永远无法交合的平行线。 第4章 职场捕猎者,诱饵是人的欲望 路晓兮觉得自己的老板有点奇怪。 她记得自己应聘的岗位是律师助理,但老板蒋华似乎把她当成了秘书来用。 不管是出去见客户,还是每天上下班,必须由她开车接送陪同;每天早上 10 点,她必须准时在办公室桌上放上一壶刚刚泡好的大红袍;每天中午 12 点,她必须买来 5 公里开外的私房小厨制作的午餐套餐;甚至周末与朋友的酒局,都要叫上她作陪,顺便充当代驾司机。 人声鼎沸的重庆火锅店里,红彤彤的牛油锅底兴奋地在锅里翻滚着,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路晓兮三杯雪花下肚,不满的情绪涌上心头,忿忿道:“我是什么,丫鬟吗?司法考试不是天下第一大考吗,为什么我这么廉价?我考了多少你知道吗?406!但是司机一个月只要负责开车就拿跟我一样的工资,我除了累死累活做案子还要兼职做司机,等干杂七杂八的行政工作,这个证,怎么就好像超市的打折贴纸一样,贴上后我还更便宜了,见鬼!” 路晓兮气得跳脚,猛灌自己一口啤酒,不忘顺势捞起一块熟肉,塞进嘴里,被烫得龇牙咧嘴,继续说道:“而且,他从来不允许我跟他争辩,无论是工作问题还是生活问题,只要我提出疑问或表达其他观点,他就训斥我说,一个律师助理不应该有这么多想法,照做就行了。我不懂,我是要成为律师的人,独立思考的能力是最基本的好吗......” “我觉得你很危险。”汪采薇嘬了一口冰镇的维它豆奶,打断路晓兮的絮絮叨叨。 “什么意思?” “他不是把你当丫鬟,他可能是拿你当情人,当小蜜了。”汪采薇把头向路晓兮这边凑过来,压低声音道。 “what?”路晓兮醉意逐渐上头,嗓门也不由得大了起来。 “你小声点。”汪采薇把椅子拉得离路晓兮更近了一点,“合伙人二婚取律师助理什么的,早就不是新闻了,业界很常见的。有些中年油腻男合伙人招聘的时候,就会招一些漂漂亮亮,初出社会、涉世未深又没有什么阅历的小女生进团队,打着带教律师的名头,实际上教的都不是专业技能,而是其他技能,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哦——调教。” 第5章 “什么是调教?” 汪采薇把声音压得更低:“他不是不让你对他提意见吗?这不就是 pua 吗?也是一种服从性测试和训练,这是常见的调教手段,先测试你是否会反抗,继而打压你,让你逐渐失去自主思考的能力。一般这样的调教有两种目的,一种是自己用,一种是给别人用。” “啊?什么叫自己用?什么叫给别人用?”路晓兮怀疑自己听错。 “自己用很好理解啊,培养成自己的情人,照顾自己的生活呗。给别人用嘛,就是用来服务客户,老板出去需要应酬维系客户的时候,通常会赠送一些福利。” 路晓兮惊诧,连口中的肉都忘了继续嚼,点点头示意汪采薇继续说下去。 “咱们所 coco 姐,别看她现在是合伙人,她原先是李律师团队的秘书。” “秘书也可以转合伙人?” “为什么不能,人家能创造业绩呀。coco 姐就是李律师一手调教出来的,她自己也上道,每次出去跟客户吃饭,她都能在觥筹交错间把各个大客户搞定。coco 姐的律师助理麦麦跟我说,她亲眼看到,有好几次在饭桌下面,客户老总的手一直在 coco 姐屁股上。反正,coco 姐团队的业绩,随着她上面越穿越低,下面越穿越短,在律所的事业节节高升,看吧,她今年就升高伙了。” “啊!好恶心。”路晓兮惊得后仰身体。 “还有呢还有呢,你知道吴律师现在的太太是谁吗?是他当年的律师助理,看人家小姑娘漂亮就招进来了,进来也就一年,吴律师就跟原配离婚娶了现在的太太,据说是带球上位,最离谱的是,原配太太当初也是吴律师手下的实习生。” “可是,蒋律师看起来很爱他老婆的样子,经常在朋友圈晒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他还经常做公益,晒他的公益证书,他......不是这种人吧。”路晓兮嘴上自我安慰,心里却打起鼓来。 “都是人设啦,律师也是一门需要包装的职业,形象越正面,客户就会越信任,这年头,朋友圈的东西,你看看就行啦,别太当真。” 此番话毕,路晓兮如鲠在喉,仿佛自己就是桌上的那盘五花肉,随时等待着被下到滚烫的锅中,变成他人口中饱腹之物。 带着三分醉意七分失意,路晓兮回到家,把包往地上随意一扔,一头扎在了床上。 好累啊......给 a 客户的法律意见书还没发呢......给 b 客户代理的案子后天就要提交答辩意见了.....可是我好困啊......算了算了......明天再说吧。 路晓兮不顾脂粉未卸,浊衣未更,伴着浓浓的酒精味道,跌入梦中。 梦里,她变成一只兔子,远处灰狼躲在岩石杂草后,目露凶光。 月光把森林的黑夜被照亮,原本藏匿在角落的猎物瞬间无所遁形。灰狼缓慢向前,试探猎物的距离。她分明看到了灰狼眼里的饥饿和杀意,却动弹不得,她想跑,但是腿灌了铅似的。 灰狼见时机成熟,纵身飞扑而来,她只觉得瞬间眼前一片黑暗,脖颈处刹那间血光四溅...... 她惊醒,喘着粗气。 她看到压在自己身上的枕头,将其一脚揣飞到床下,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她庆幸着,还好只是梦。 职场人的基本素养就是,无论昨晚你是宿醉,还是家里失火,第二天依旧可以准时出现在办公室,开启社畜普通庸碌的又一天。 在穷面前,打工人的薄命显得没有那么珍贵。 时间正好十点整,路晓兮准时在老板办公室桌上放上一壶刚泡好的大红袍。 刚放下茶壶,路晓兮的屏幕亮起来,老板蒋华发来一条消息——“我在地库,你下来开车,陪我去见个客户。” 路晓兮心里一咯噔,本来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但昨日火锅店的聊天内容和晚上莫名其妙的噩梦,让她心里隐隐生出些不安来。 她抬头看着桌上的热茶,不断向上飘散出团团热气,那形状怎么慢慢化作梦中恶狼的模样...... “快点。”屏幕再次亮起,催促着路晓兮。 “好,马上来。”路晓兮回复。 她来不及多想,麻利把电脑往包里揣上,就急匆匆地往地库赶去。 路晓兮轻车熟路在地库找到了老板的车,蒋华早已在车后座等着她。 这一年来,她早已成为老板合格的司机,她熟练换了平底鞋,爬上老板宝马 x6 的驾驶座,老板从后座伸手递来一只手机,指了指导航上的地址,说:“去这。” 路晓兮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 原来是真的见客户,她暗骂自己疑神疑鬼,一边麻溜地启动车辆,跟着导航向目的地开去。 客户的公司远在盐田,路晓兮开得乏了,便把窗户摇下,车速带来的风混着湿咸的味道,扑在脸上,她心情也逐渐放松。 但安逸了没有多久,蒋华就带着他的封建大男权主义言论开腔了。 “小路啊,是不是还没有男朋友,你这个年纪,该嫁人了,再不嫁人恐怕就没人要了,你知道吧。”蒋华背靠着后座椅子,一只脚翘起搭在另一条腿上,像是踩着缝纫机似的抖动着,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不停上下划拉。 “嗯哈哈,是啊,没遇上。” 路晓兮本不想回应这样的恶臭言论,但出于社畜的求生本能,又不得不敷衍两句。 蒋华似乎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接着说:”女人,读得好不如嫁得好,至理名言呀,女人上半辈子靠爸妈,下半辈子靠男人,找到一个可依靠的男人,比什么都强,你说是吧。我跟你说,人类被创造的时候,为什么给了女人乳房和子宫,而给了男人更强的体力?生物学角度,男人就是负责在外工作挣钱,女人在家生孩子带孩子,这是从盘古开天辟地起就亘古不变的道理,你知道吧。” 路晓兮一阵反胃,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蒋华强行灌输类似恶臭言论,但每次听到,都还是想在他的脑子里安装一个抽水装置,好让他把脑子里的污秽东西冲一冲。 路晓兮用力踩下一脚油门,把车开得飞快起来,嘴上应和道:“嗯嗯对对对,蒋律师您可以介绍介绍。” 蒋华带着路晓兮拜访完客户后,路晓兮如常正准备坐上驾驶座,却被蒋华拦住,用命令的口吻说道:“我来开,你坐副驾驶座。” 路晓兮愣愣,迟疑道:“蒋律师,要不还是我来开吧......” “小路,你也累了,我来开吧。”蒋华嘴角微微上扬,语气却柔和了些,眼镜片在正午的阳光下反着光。他没等路晓兮再次开口拒绝,就迅速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 路晓兮迟疑了一下,去拉后座门,蒋华立刻挥挥手,示意她坐到前面来。 她只好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心情忐忑地坐了进去。 宝马 x6 一路疾驰,直奔市区。 但是车并没有直接驶向律所,而是径直拐向了一处幽静的别墅区。 “蒋律师,我们今天还有别的客户要拜访吗?”路晓兮越发不安起来。 蒋华没有理会路晓兮的问题,只是一边哼着小曲,一边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车七拐八歪地向别墅区深处开去,最终停在了一幢别墅前。 “这是我另一个家。”蒋华拉上手刹后,说:“小路,进去坐坐呗,看看我的买的别墅。” 路晓兮环顾了一下四周,空荡荡地不见一人,她的心狂跳起来,嗫喏道:“蒋律师......我们不回律所吗?” 蒋华原先还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一把抓住了路晓兮的手,说道:“小路,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候选人,我非要选你吗?” 路晓兮惊得五色无主,脑中迅速搜索着已有的知识储备,试图调用出能够处理当下情况的方法,但系统反复提示着找不到对象。 她试图用力抽出自己被握住的手,但是力气怎么敌过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 “蒋律师,因为......觉得我肯定能当好一名律师吧......a 客户那边还在催我给意见书,要不我们先回去吧......”路晓兮努力控制着惊惧的情绪,磕磕巴巴地蹦出几句话,身体本能地向后缩去。 蒋华并不罢休,他伸出另一只手,摸上了路晓兮的脸,大拇指和食指在她的脸颊上不断来回摩擦。 路晓兮面如死灰,脑子里只一遍遍重复回放着,昨晚噩梦里灰狼贪婪可怖的脸,锋利的爪牙正闪着寒光向她伸过来。 她现在才知道,原来包括人在内的动物,在极度惊恐的情况下,都会呈现僵死状态,一丝也无法动弹。 “小路,其实我很欣赏你的,觉得你很有能力,你马上就快要拿证了,到时候我可以把大部分的案子都给你。你一个女孩子,如果不依靠男人的话,真的很难在社会上立足,何况是律师行业。女人就是要聪明一点,择良枝而栖.......” 蒋华见猎物没有反抗动作,手上的动作就愈加放肆起来,他的手慢慢向下向路晓兮领口伸去....... 第6章 第5章 可惜我不是什么小白兔 蒋华的手像一条恶心的毛毛虫,爬上路晓兮的脖子,正要往领口下方爬进去的时候,路晓兮在短暂的僵死后,终于忍不住恶心而大声尖叫起来。 突如其来的情绪反扑,让蒋华向下摸索的手停在半空。 趁着蒋华还没有反应过来,路晓兮照着他的手腕处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蒋华发出一声惨叫。 全身因害怕而战栗着的路晓兮顾不得多想,迅速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就向外跑,但腿并不听大脑使唤,脚触碰到水泥地板的瞬间,绵软无力的小腿让身体失去平衡,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她回头看了一眼蒋华,他似乎没有打算追下车来,只是眼神幽幽地看向路晓兮,有点讶异,更多是蔑视,如同猛兽抓住了猎物后,兴趣盎然地看它做无谓挣扎,自信它无法逃脱。 她快速地深呼吸着,用手臂把自己撑起来,一边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一边用尽全力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向小区门口跑去。 “啊!后来呢后来呢,怎么样了?你跑掉了吗?”汪采薇急得在电话里面大喊。 “我跑到小区外,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现在已经回家了……”路晓兮讷讷地回答道。 此刻,她正背抵着床,眼神空洞地坐在卧室的地板上,浑身因为恐惧而不受控制地发抖着,她环抱着双腿,把身体紧紧蜷缩起来,试图让自己拥有更多的安全感。 “啊还好还好,你没有被他占了便宜。”汪采薇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缓了缓情绪后,继而安慰道:“晓兮,我这开完会就赶过去,你别担心,大不了辞职呗,你要是愿意,我可以给你安排个工作。” “我不好,我完了。”路晓兮眼神黯然,“我其实还有 2 个月就要参加答辩了,过了答辩我就可以拿到律师证了,现在好了,我的证没了。” 路晓兮拿起抱枕,把脸埋了进去,继续说:“如果我现在辞职,就意味着我要重新来过,需要换个所重新开始挂证,我之前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蒋华就是是抓住这一点,所以才选择这个时期出手,以此任意拿捏我。” “那怎么办呢,你是不是可以尽量避免跟他单独相处,咬牙挺过这两个月?”汪采薇语气忧虑起来。 路晓兮感觉喉咙像是被人扼住般,一点点发紧起来。 她哽咽着说:“不行,我参加最终答辩所需要的代理案件数量还不够,接下来,他肯定会报复我,把我的案子全部拿走。” 说话间,手机提示音响了,她摸过手机,是蒋华发来的消息 ——“你今天就滚蛋,我多发你一个月薪水,今天就收拾东西走人,明天你可以不用来了。”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即使提前有了心理预期,但路晓兮还是没忍住,鼻头一酸,无助软弱地垂下眼,眼泪砸在了手机屏幕上。 她把身体蜷得更紧起来。 她无心再说更多,就匆匆挂掉了汪采薇的电话。 回想自己这一年做小伏低,甘当拜尘之人,狠心削去身上的棱角,磨平个性,无非就是想要获得那本心心念念的律师证。拿了律师证,自己才可以再找机会重新跳到红圈所。 可是现在,计划被打乱,命运像蝼蚁般任由他人拿捏。 这跟我期待的象牙塔之外的生活,完全不一样呀,为什么呢?为什么生活不能像考试一样简单,只要努力了就能拿分呢? 那为什么偏偏是我呢,读书人就如此轻贱吗? 太阳西斜,慢慢沉了下去,房间里的光亮也被一点点抽走,黑暗渐渐氤氲开来。 她下意识地去拉开窗帘,天边的金光霎时刺进眸子,她本能闭上眼。 慢慢适应光亮后,她顺手推开了窗户,想让晚风把自己吹得冷静些。 窗台上,有几只蚂蚁,正向着窗台下爬去。 路晓兮看着它们,想着,只要她现在轻轻一弹,它们就悄无声息地告别这个世界了,只因为在一个普通的下午,因为一个突然起意的恶念。 世界的规则本就是不公,融不进的圈子何必硬要将就呢。 要不,辞职回家吧,她想着,心情却更加沮丧。 她转过身,背对夕阳,房间依旧昏昏暗暗。 汪采薇去哪了呀,此刻竟然连个可以拥抱,给自己勇气的人都没有。 这个想法冒出来后,她感觉墙角越发得像是有一个人在伫立着,她吓了一跳。 她凑近仔细看了看,是鹿鸣的西服罢了,被自己挂在角落的衣架上,久到都蒙尘了。 西服让她回想起一年前面试的场景,鹿鸣的话像是埋在心底一直哑火的地雷,此刻突然在心里炸开——路晓兮,你除了会考试,什么都不会。 靠!他凭什么这样说我! 她的怒火,像星火死灰复燃,落在心里那团枯草上,混着这一年的受的怨气,冲淡了些沮丧,拔出萝卜带出泥般,带出些深埋已久的不甘,竟然燃起一些斗志来。 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既然都被逼到绝路了,不如就宣战吧。 她拿起手机,在消息发送栏果决地敲下几个字——“我不会走。” 蒋华很快回复——“你说了算吗?你如果要劳动仲裁,随便告咯,我奉陪。” 汪采薇此刻也发来语音,关切道——“晓兮,你明天要不在家休息一下?” 路晓兮回复道——“不,我们明天律所见吧。” 我当然要去,还要满勤并且留下证据,我不能让他找到开除我的理由。 而且,我一定要拿到律师证。 走着瞧吧,蒋华。 走着瞧吧,鹿鸣…… 翌日,路晓兮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如常到律所上班,10 点准时在蒋华办公室桌上,放上了刚泡好的大红袍。 当蒋华看到桌上泡好的茶,以及工位上正常工作的路晓兮时,神情里的错愕毫无保留地映在了她的眼眸里。 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再次看到蒋华的时候,尽管已经经过了一整晚的心理建设,她的小腿还是会不自觉地开始发抖。 “路晓兮,你进来一下。”蒋华站在办公室门口,插着口袋。 路晓兮早就做好了准备,深吸一口气,悄悄把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才不慌不忙地走了进去。 一进门,蒋华“砰”的一声重重关上门。 “你是想通了呢,还是没理解我昨天微信说的?”蒋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嘬了一口刚刚泡好的茶,语气傲慢,带着几分得意。 路晓兮缓缓说道:“蒋律师,您昨天是说,如果我能陪你.....跟你在一起,您就可以保证我能顺利拿证,并且把我想要的案子分给我,是吧?” 蒋华狐疑地上下扫视路晓兮,细细观察着。 今天,路晓兮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一改往日灰仆仆的模样。微透的雪纺衬衫能隐隐看到里面的胸衣,包臀短裙紧贴着身体,勾勒出姣好的臀部线条,脚上踩着一双尖头浅口高跟鞋。 蒋华暗暗咽下口水,他在确认她是否带了录音设备。看得这,他稍稍放下心来,表情愈发得意起来。 “怎么,一个晚上想明白了吧。”蒋华的视线停留在路晓兮短裙下的大腿,得逞似得扬起嘴角,眼神猥琐地肆意游移。 路晓兮强忍住内心的不安,拧起眉头,做无辜状:“您老婆或律所的人知道了怎么办,我害怕万一被发现,总是不好的......” “来来来,你坐我旁边。”蒋华看路晓兮服了软,语气神情也都变得柔和起来,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路晓兮愣了愣,站着没动,声音却带上了些绵软无力的哭腔,显得柔弱无助:“蒋律师,现在外面有人......” 蒋华撅起屁股,伸出手去拉路晓兮,一边说:“我就说你们这种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啥都怕,墨守陈规的人,是干不成什么大事的。” 蒋华的手覆上来,就像一只癞蛤蟆爬上路晓兮的手背,她尽力忍住不自觉想要后缩的手,说:“蒋律师,那我能分到多少案子呢?” “这个你放心,只要你能干得过来,我的案源你尽管挑。”蒋华的手摩挲着路晓兮的手。 “那......”路晓兮咬了咬下嘴唇。 “小路,今晚我有个客户的酒局,你陪我去吧。”蒋华说话间,咸猪手又向着路晓兮的脸伸过来。 路晓兮终于忍不住恶心,迅速往后退了两步,躲开了蒋华的手,她用放在背后的手把门把旋开,门开了一条缝。 她嘴角露出笑意,换了神色。 “蒋律师,还记得,之前您跟我说过,当一个律师,基本的设备不是手机,而是录音设备吗?” 蒋华的笑慢慢褪去,他当然听懂了路晓兮的言外之意,脸上方才的得意,渐渐变成了错愕,再慢慢变成气急败坏。 “路晓兮,你什么意思?”蒋华的眼神在路晓兮身上四处搜寻。 第7章 路晓兮把门又开大了一点,用一只脚的后脚跟卡住门。 她接着说:“现在的录音设备,可以小到只是一个耳机,放在哪里都可以,还可以自动共享到云盘呢。”说着,她指了指自己被盘起的头发。 “你不想要律师证了是不是?”蒋华想要破口大骂,又怕门外的人听见,压低的声音,变得更加恶狠狠。 “我当然想要。”路晓兮把头微微抬高,“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跟您做一个交易。虽然我之前觉得读书没什么用,但是我后来发现,我的母校真的很厉害,所在法学院的校友也都是社会各界的精英,在各个领域都拥有着一定的话语权,啊我数了一下,500 人校友群至少 5 个,如果我在群里那么一发,对您的职业生涯怕是有一些影响。” 蒋华铁青色的脸上,挤出一丝冷笑,他不屑地说:“我不信你敢散播出去,路晓兮,你一个女的,这种事被大家知道了,你还有人要吗?你还有脸混吗?” “对于我这样一个岌岌无名的小律师助理,没有人能记住我,反而是您,圈子就这么小,业务就那么点,您如果名声受损,以后还能在律界立足吗?我不仅要在校友圈散播,我还要写一封邮件,把这件事这段录音发送律所全员,这样,不仅当地所,甚至全国所,全球所都能知道您蒋华律师了。” 路晓兮看着蒋华的脸,也不似那日般可怖了,反而多了几分怯懦,于是她接着说:“您也不用想着禁掉我的邮箱,我的被禁用,我还可以找同事的邮箱,我还可以给律协写举报信,我甚至可以起诉您,起诉律所。我想,律所应该不会为了您而毁掉这么多年的口碑。而且,您的老婆应该最好别知道这事吧。” 蒋华不再说话,坐在了沙发上,双手插进两鬓的头发,气急败坏地挠着。 路晓兮见敌人已经厌兵怯战,该是抛出条件的时候了。 “蒋律师,我并不想玉石俱焚,这对我们俩都不好。我只想要安稳度过最后两个月的实习期,拿了律师证,我就离职,到时候,希望您能帮我写一封满意的推荐信,我顺利离开之后,这个事情会永远烂在我的肚子里,毕竟如您所说,我也不希望别人对我指指点点。” 话毕,蒋华默不作声。 路晓兮不等蒋华开口,转身站在了门外,从头发里取下了耳机,在蒋华面前晃了晃,说道:“蒋律师,您不用记着回答,我等您答复。我先去干活了。” 转过身去的时候,路晓兮方才故意崩起的面部肌肉,终于放松了下来,自己的衬衫早已被汗水浸透,手心湿漉漉的,小腿肌肉也灌了铅似的又无力了起来。 门后面的蒋华,狠狠地把哪壶大红袍,全倒进了垃圾桶里。他不曾想到,平日里对自己唯唯诺诺的路晓兮,竟然把自己玩弄了一番。 夜里 11 点,路晓兮的手机弹出一条消息,她像一只惊惧的鸟儿般,不自觉地颤栗了一下,迟疑着点开。 是蒋华发来的消息——“拿了证,就给我滚。” 她放下手机,松了口气,今夜终于可以安睡了。 窗外,夜晚的风轻抚着沙梨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原本冰凉的月光,此刻终于显得有些温柔。 第6章 深夜面试,不过是迫不及待想见面 加班刚回到家的路晓兮,一头扎进了床铺。 她心乱如麻。 离考核答辩只剩下一个月,意味着与蒋华约定的离职期限就快要到了,从一家律所跳到另一家,一般转换周期需要 3 个月以上,如果还想有所选择,甚至可能需要半年以上的时间。 路晓兮算了一下,她现在全身上下的资产加起来,也不过 2000 块钱,一旦失业,就面临着社保断缴,无法支付租金的窘迫。 尽管已经提前开始投递简历,但刚过了春招,本就稀缺的坑位更加紧张了,这让她更加焦虑起来。 她盯着天花板出神,肚子强烈地抗议着。 她不能向家里伸手要钱,每次联系,她都告诉妈妈自己工作顺利,收入不错;她也不想接受富婆汪采薇的投喂,因为要命的自尊心。 饥饿让她胡思乱想,目光在房间内四处搜寻可以放上咸鱼卖掉的东西。最后,目光落在了衣架上,那套鹿鸣的西服上。 她的脑袋上方,亮起一盏小灯泡。 她骨碌爬下床,从左侧口袋里面掏出鹿鸣当初递给自己的名片,名片已略微泛黄褪色,但上面的信息依旧清晰可见,好似昔日面试场景般,历历在目。虽然时隔一年,但每每回忆起当天的情景,难堪情绪还是能立马跳出来狠狠攻击她。 她龇了龇牙,摇着头把名片塞了回去。 塞回去的时候,手指触摸到了异物,她又往里探了探,掏出了一个红色绒布袋子。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想起当时她去干洗店取回西服时,干洗店老板把这个布包单独交给了她,说是在西服里找到的,当时她并没有上心,而是草草塞进了口袋中。 她拿在手里掂了掂,解开绒布袋子的绑带,从里取出一个被又一块绒布仔细包裹住的物体,她小心地展开蓝色绒布,拿出里面的东西,放在了手心细细端详。 这是一枚忒弥斯袖扣图案的男士袖扣,袖扣正中央,镂空雕刻着银白色的忒弥斯天平,圆形袖扣外圈环形的部分,用细细的线条刻着一圈英文字母——“leland stanford junior university”,可能是年代久远了,即使包裹完好,袖扣上也已经生出了点点锈迹。 她的手指沿着袖扣的纹路缓缓游移,想着这大概是鹿鸣的旧物吧,看袖扣的做工和材料,不像是价格昂贵的商品,却被仔细裹上了这么多层,大概是有特殊意义的纪念品。 我竟然还有这种闲情逸致呢?她暗骂自己。于是她把袖扣塞回了口袋中。 又一条生路被自尊心堵上后,路晓兮像是被掏空了棉花的娃娃,瘫软在床上,饥饿和贫穷让她的想法活络起来——要不把西服放闲鱼卖了吧?要不以还西服为由约他出来聊聊吧?这枚袖扣会不会对他来说很重要呢?要不以此为由让他帮忙推荐吧…… 叮,叮,两条短信提示先后弹出—— 她一激灵,最近的短信提示音无异于索命咒,这意味着花爸爸银行爸爸们来催债要钱了。 她瘪着嘴,点开短信。 第一条短信——您的借记卡 xxxx,于 5 月 6 日网上支取人民币 29.00 元,交易后余额 1230.40 元;第二条短信——xx 视频平台会员成功自动扣费 29 元。 md,雪上加霜,今天白饿了。 路晓兮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动作麻利地在床上打了个滚,一个鲤鱼打挺弹下床,拖鞋都没来得及穿,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飞奔向西服,从口袋中掏出了名片。 她安慰自己,脸皮薄吃不饱,脸皮厚吃个够。 路晓兮双手叠交抱拳放在鼻下,手肘撑着桌面,眉头因纠结而凝起,她犹豫着是否发出这封措辞严谨的求职邮件。 为了应对挑剔刻薄的鹿鸣,她特意单独准备了新的中英文简历,将这一年经手的优秀案例整理后做成一份 keynote,附在了简历后。 最后,她反复咀嚼了措辞,检查了是否有语病、错别字、标点符号错误,把光标停留在了“发送”。 她咬着手指,闭上眼,点击了发送,然后迅速合上电脑,心中默念着“南无阿弥陀佛”,祈祷不会收到一封秒回的拒信,或是一封详细纠出了错误的回信。 但,比被直接拒绝更惨的是,没有回音。 一天......两天.....一周......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她又劈里啪啦编辑了一段短信发过去——“鹿律师您好,想要归还您的西装,有空见一面吗?” 一天......两天.....一周......依旧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路晓兮竟然萌生出了些当舔狗的悲凉情绪,哀怨又无处诉说,但在得到明确的答复之前,又抱着期待。 她气得对着西装打了一套空气拳。 她不甘心,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掏出口袋里的绒布包,拍照发送了过去,说——“捡到您的旧物,想要归还给您,可以见一面吗?” 半个小时后,正在洗脸的路晓兮,听到房间里传来熟悉的手机铃声,她瞬间睁大了双眼,白色泡沫一下流进眼里,被辣得直咧嘴。 她拿起毛巾随便胡乱一抹,飞也似地冲进卧室里,满怀期待地看了一眼来电。 果然是鹿鸣。 她清了清嗓子,接起电话,故作淡定地说了一声喂。 “我是鹿鸣。”对方开门见山,自报了家门。 路晓兮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语调也谄媚起来:“鹿律师您好,好久不见,我是路晓兮,您还记得吗?我们之前……您面试过我。” 鹿鸣不留情面地回应:“面试那么精彩,怎么敢忘呢。” 真够记仇的!路晓兮心里骂着,嘴上奉承道:“哈哈哈您记忆力真好呢,那您收到邮件了吗。” 第8章 “看到了,这两周一直在外地出差。要不见面说吧,我正好在外面,你住哪里,我开车过去。” “啊?”路晓兮没想到鹿鸣会即刻约见面,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鹿鸣故意端起架子,道:“不方便吗?如果不方便的话可以改天,我以为你很着急呢。” 路晓兮连忙毫无骨气地迎合道:“方便的方便的,我都有时间的,一会就把地址发您哈。” “那行吧,一会见。”没等路晓兮说句再见,鹿鸣就干脆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拽个屁啊。 嘴里嘟囔着,也不耽误手指迅速地在短信编辑栏里,敲出了梅山河苑小区的地址。 发完短信后,她开始洋洋得意起自己的机智,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心中开始计划明天该吃点什么。正得意时,她瞥到镜子里自己身上的哆啦 a 梦睡衣,立刻又忙不迭地梳妆打扮了起来。 半小时后,她就接到了鹿鸣的电话——“我到了,你下楼吧。” 路晓兮像是接到了指令般,噌地一下坐起,拿上西装和绒布袋子,就要往楼下赶去。 路过客厅时,正在做着瑜伽的许蓓贝看到行色匆匆的路晓兮,停下了动作,好奇地问:“哇,晓兮,有约会吗?有好好打扮的样子。” 路晓兮看了一下客厅镜中的自己,虽然外套是略显正式的黑色西装外套,但里面搭配的却是一条香槟色系带缎面裙,配上她来不及扎起的微卷长发,这一身装扮,说是面试,但说是约会也未尝不可。 路晓兮有些尴尬,在许蓓贝提醒前,她并没有意识到这层意味。 她诚实回答:“不啊,我去......面试。” 许蓓贝从瑜伽垫上站起,走过来围着路晓兮转了一圈,摸了摸她身上布料单薄的裙子,又看了看她手中拿着的男士西服,窃笑起来:“哪门子面试要这么晚,还拿着男士西服?还穿这么诱惑的衣服。” “哪诱惑啊,这缎面裙,去年睡衣风流行的时候满大街都穿的。”路晓兮赤红着脸,还想多辩解几句的时候,突然想起楼下还在等待的人。 她立刻踩上高跟鞋,就往楼下小区门口飞奔去。 一辆黑色 suv 泊在小区的门口,一个男人坐在驾驶座里,一边手肘撑在窗户上,一边拿着手机,反复翻阅着路晓兮的邮件内容。 小区外的街道路灯,大多已经年久失修,只剩下几盏还在孤独坚守着,发出微弱的灯光,灯下扑棱着许多的小飞蛾,不知疲倦地,一次又一次扑向路灯,乐此不疲。 小区虽没有足够的光源,但好在月色撩人,月光铺满了路,像结了一层霜。 路晓兮踩着月光,一点点凑近车辆,仔细辨认着车里的男人是否就是鹿鸣。 男人穿了纯色的黑 t,手机屏幕发出的光,打在他的脸上,下颌角的线条清晰又利落,眉骨高高,剑眉斜插入几缕刘海,戴着古铜色镜框眼镜。 是了,这个熟悉的眼镜框。 路晓兮走近,敲了敲车窗。 鹿鸣专注地看着手机,被路晓兮一喊,似才回过神。 车窗缓缓摇下,她透过车窗往里看去,向他打了个招呼, “鹿律师,好久不见。” “哦,上来吧。”他挥了挥手。 路晓兮迟疑了一下,想起方才许蓓贝的搭配评价,心中突然别扭了起来。年轻男女一起在深夜车上的正副驾驶座坐着,灯光昏暗,四下无人,总归是有些暧昧的,影视剧的男女总爱在这种场景下互诉衷肠。 鹿鸣看着她忸忸怩怩不肯上车的模样,一眼看透了她的担忧,他毒舌道:“放心吧,你很安全的,你要是不放心,我下去也行。” 路晓兮听到这话,反而放松了心情,开始为适才的荒诞想法汗颜,自己竟然会把鹿鸣当作男人看待,他怎么会是男人呢?他只是一台外星人制造并被投放在了地球的机器人。 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把西装递给了他。鹿鸣接过西装,顺手就放在了后座上。 路晓兮惊诧道:“你不检查一下吗?不是一万三吗?” “一套西装而已。”鹿鸣云淡风轻。 早知道就挂咸鱼卖掉了,路晓兮嘀咕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装着袖扣的绒布包,递了过去。 鹿鸣接过绒布包,打开层层包裹,拿出里面的袖扣,放在手心凝视着,嘴角轻轻地上扬,然后重新包好后,放进了裤子口袋里。 鹿鸣立刻回归正题,说道:“你的邮件我看了,新的简历我也看了,进步很大,经手的案子也处理得挺漂亮。” 路晓兮眼神明亮起来,她满怀期待着鹿鸣说出恭喜,直到一句——“但是”。 “但是,我的团队没有多余的位置了。” 路晓兮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这个男人,竟然在一年后的今天,再次拒绝了自己,恶劣程度更是有过之而不及。 路晓兮顿觉被骗,川剧变脸般收起谄媚阿谀的模样,忿忿质问道:“所以你就是来骗回自己的东西吗?” 想起路晓兮上次面试的精彩辩论,以及对自己的打击报复行为,鹿鸣突然想逗逗她,他故意调侃道:“那你打算怎么样,像上次一样,故意让大家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路晓兮带着新仇和旧恨的愤怒,火药味十足地立刻反击道:“你这是欲加之罪,我当时陈述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还是这个暴脾气,鹿鸣心里发笑,脸上却平静如水,浅笑着问道:“那你不妨猜猜看,我的团队为什么不能招你进来?” 路晓兮被问懵了,讷讷问道:“啊?你刚刚不是说,你们团队没有位置了吗?” 鹿鸣抱起双臂,窃窃得意,反问道:“如果我把前女友招进自己的团队里,你觉得合适吗?” 路晓兮微微张大了嘴巴,僵滞在座位上,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她万万没想到,一年多前的小小恶作剧,竟然变成自己重拾红圈精英律师梦的阻碍。 鹿鸣窃笑着继续补刀道:“不过,当初你为我在律所树立了大公无私的好形象呢,大家都在传,鹿鸣律师不留情面地当场拒掉了自己的女朋友,把机会留给了别人。” 路晓兮的眉眼沉了下去,额上聚来了一大片乌云,她开始后悔当初的意气用事。 不对啊!她又蹙起眉毛,怒不可遏地诘问道:“你既然早就知道了不能招我进团队,你火急火燎地叫我来干嘛,报复我吗?还是就为了拿回你的东西?” 说着,眼神直接怼上了鹿鸣。 两人在莫名的巧合下,奇怪的氛围中,对视了。 马上,两人都觉得尴尬,立马挪开了眼神。 路晓兮自觉没趣,自己竟然被一个人玩弄了两次,不过这一次,她要骄傲地离开,血洗前耻。 于是她挺直了腰背,一手放在门把手上,蔑视道:“没想到我能在一个小坑里绊倒两次,这证明了我当初的想法是对的,再见,鹿鸣先生。” “但是——” 鹿鸣不慌不忙地吐出两个字,语调故意拉长,一边斜眼看向路晓兮,嘴角还挂着那若有似无的得意。 路晓兮的动作登时停住了,等待着鹿鸣说“但是”后面的话。 “我有其他的机会可以推荐给你。” 路晓兮才探出去的右脚,又默默缩了回来。 鹿鸣继续说道:“但是这只是一个机会,仍旧会有正常流程的面试和笔试。许律师是争议解决团队的,非常资深和专业,在业内也很有声望,你跟着他,应该能学到很多。我已经把你的资料发给他了,简历关 ok 了,等笔试面试通知吧。” 听到这个消息,路晓兮有点想哭,期待了许久的机会,就在这样的夜晚,从天而降。 在这种时刻,人往往很难抑制住想要分享喜悦的冲动,然后不自觉地去拥抱身边的人。 她看了看鹿鸣,一副臭屁又傲娇的嘴脸,心中想着,算了算了,谁要拥抱他。 临了,鹿鸣不忘给路晓兮泼冷水:“别高兴太早,可能你通不过笔试。” 讲句好话能判刑吗?路晓兮轻哼一声,说:“等着瞧吧,鹿律师。” “祝你成功,路律师。” 路晓兮正要下车离开,突然好奇道:“鹿律师,这个机会,真的是因为我送回了你的东西,才给我的吗?这个袖扣,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你问的太多了,路律师。”鹿鸣挑了挑眉毛。 哎,蠢姑娘,许律师团队的机会,我可是替你争取了两周。 第7章 记住一个人的方式,除了爱,恨也可以 女孩心思总是像春天的柳絮一样,因为一阵不知哪儿来的风而起,飞起后又不知该往何处飘去。 深夜面试回来之后,路晓兮失眠了。 她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反复浮现起鹿鸣的脸。 她翻身起床,拿出手机,开始百度——“为什么会总是想起自己讨厌的人?” 往下翻了翻,没有一个靠谱的答案。 第9章 她烦躁地扔掉了手机,起身打开床头柜,从瓶子里倒出两片褪黑素,用床头那杯因为放了太久早已冰凉的凉白开顺入胃里,凉气让原本躁热的她稍稍冷静些许,接着睡意渐浓,终于沉沉睡去。 2 个月的时间,又短暂又漫长,短到用来准备面试笔试的时间太少,长到迟迟等不来一封正式 offer。 “出来,我请你喝酒。”路晓兮站在卓越大厦门口,用拔高了两个八度的声音,与电话那头的汪采薇第一时间分享了喜讯。 “哎呀我耳膜都快被你喊破了啦。”汪采薇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一些,脸上却浮起欣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是顺利通过拿到 offer 了吗?” “律师证到手,offer 也到手了。你快出来,今晚你就算喝石油我都买单!” “真的吗?那我可以点两只小鸭子吗?” …… 万象城清吧。 吧台角落,两个女孩低声嬉笑,其中一个女孩,齐肩微卷短发一边拢在耳后,几缕长刘海随意落在巴掌脸两侧,复古大红的口红颜色与黑色丝绒吊带短裙相得益彰,让她像一朵暗夜玫瑰,明艳大气,短裙和十厘米 rene caovilla 细高跟把她细直的腿展示得恰到好处;另一个女孩将海藻般的长发披下,脸上是为下午面试而化的淡妆,面试衣服也还未换下,黑色长款西服外套,内搭宽松白衬衫,一条杏色阔腿裤配上一双经典小 ck 黑色细高跟,俨然一个充满质感的都市职场俏佳人。 这画面像是法国老电影里的一幕,清吧里的不断有男士向这边看来,两位女孩时不时会收到陌生男人付了钱,并让酒保送来的几杯酒。 三杯黑方加可乐下肚,路晓兮和汪采薇两颊一同带上了微醺的潮红。 “晓兮,这个工作,竟然是鹿鸣给你引荐的?”汪采薇诧异道。 “嗯,神奇吧,当初拒绝我的也是他,现在给我内推机会的也是他。” 汪采薇丢进嘴里一颗车厘子,追问道:“那你们后来还有联系吗?” “没有,他这个人,来无影去无踪的,真的就是突然出现,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路晓兮抿了一口酒,继续说道:“我今天去律所面试的时候,还想着会碰到他,但是最后还是没有见到。” 汪采薇掩嘴窃笑,揶揄道:“有人心神荡漾了。” 路晓兮把杯子一放,哀怨道:“还真的,我最近老是不自觉地想起他,就像我看完恐怖片一样,他就是剧里的摄魂怪,时不时从我脑子里跳出来。” 说完她皱了皱眉头,嫌弃道:“不是吧?我烦他都来不及。” 汪采薇歪头思考了一会,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我觉得不一定是喜欢,而是你这一年以来,恨他的情绪不断让你想起他,强化了你对他的记忆,以至于让你误会在思念他。” 路晓兮立刻猛点头表示了赞同。 汪采薇嫣然一笑,说道:“路晓兮,你想这么多,纯属精神内耗,真是浪费美好青春。” 汪采薇侧了侧身子,向斜后方看去,清吧里驻唱的小哥正忧郁地唱着:“你说你想在海边买一所房子,和你可爱的松狮一起住在那里......” 她用手肘顶了顶路晓兮,问道:“你觉得台上唱歌的这位如何?” 路晓兮懒懒地抬起眼皮,瞅了一眼,立刻拆台道:“他看起来才成年的样子吧,你太禽兽了吧,救救孩子吧。” 汪采薇毫不在意地咯咯笑起来,突然,她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什么,拉着路晓兮的胳膊说:“走,姐姐带你去看一些新鲜的,近在眼前的美好事物。” 路晓兮没来得及吃掉果盘里的最后几个车厘子,就被汪采薇强行拉出了酒吧。她嘟嘟囔囔地抗议道:“去哪里呀,不会又要去蹦迪吧,太吵了,我要回家睡养生觉。” 汪采薇不顾路晓兮浑身的抗拒,强行把她塞进了一辆出租车。她老道地说:“师傅,麻烦去中心公园篮球场。” 车在城市森林的霓虹灯下穿梭着,黄的、红的、绿的、橙的各色灯光,不断变幻地、交错着落入车窗内,就像跌入一场五光十色的大梦中,也像是红男绿女们被夜晚放大的欲望。 “你说的新鲜的、近在眼前的美好事物就是篮球吗?”路晓兮好奇道。 “不是篮球场,是篮球场上那些挥汗如雨、肌肉紧实的小鲜肉们。”汪采薇说话间脸上的笑容放肆起来。 她收敛了笑容,接着说:“不过,我也好久没来了,以前不开心的时候,我就会换上我的战袍,自己开车过来,再买一罐冰可乐,然后坐在离场边最近的地方,如果有养眼的小狼狗入我的眼,我就紧紧盯着他,偶尔叫喊几句‘加油’,声音温柔甜腻一点。人在被盯着的时候,一定是有感觉的。不用多久,他就会注意到我,等他来搭讪的时候,鱼就上钩了。这招屡试不爽,看在你是我最好姐妹的份上,我才分享给你的。” “哟,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很会呀。”司机师傅转过来,不怀好意地笑。 “师傅,您好好开车呗。”汪采薇翻了一个白眼,靠近路晓兮,压低声音,得意道:“我已经用这招带回去过好几个小狼狗了。” “啊,汪采薇你这个渣......啊啊啊好疼啊。”路晓兮的惊叹声引得司机师傅再次回头,汪采薇立刻伸手掐了一把她的大腿肉,及时堵住了她的大嘴巴。 汪采薇轻挑眉黛,反驳道:“我渣到谁了呀?你情我愿的,无人受伤,皆大欢喜,有何不可?” 灯光球场,几个年轻男性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时不时传来几声“传球啊,衰仔”“yes!好球”“牛逼”的叫喊声,青年雄性荷尔蒙弥漫在每寸空气中。 汪采薇拉着路晓兮,在最靠近那群男生的第一排座位坐下。 她扯了扯路晓兮的衣角,目不转睛地问道:“你觉得哪个好,是那个穿白色 t 恤的,还是那个穿 aj 的?” “确定吗?他们看起来是大学生吧,你这也下得去手吗?”路晓兮表示拒绝。 “拜托,这个时期的男生才最可口呀,充满了青春的朝气与活力,身体也赞,体力也好。” “咦,汪采薇你真的就为了来找男人...享受床第之欢的?” “当然。one for night 是感情中最轻松的一种模式,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省去了忠诚和责任,只留下欢愉,更没有伤害。” “......不会不卫生吗?”路晓兮半天憋出一句。 “这就是为什么要来体育场咯。运动的男生大多身体棒棒。” 说着,汪采薇就锁定了目标,她指了指场内,兴奋地说:“欸你看,那个灰色运动裤的男生帅不帅?对我的胃口,今晚就是他了。” 汪采薇背过身去,从包里拿出口红补了颜色,又朝嘴里喷上桃子味口喷,袅娜地站起身来,对着场内一个刚投进三分球的男生,用娇软嗓音喊了一句“好球”。 场内男生立马一阵起哄,灰裤子也注意到了场外传来的不寻常信号,朝事件的始作俑者看过来。 “卧槽,他还真的看过来了,可怜的孩子。” 路晓兮惊叹于汪采薇的操作之风骚,也感叹男女关系能以各种奇妙的方式联系在一起,再短暂相聚后草草告别。原来除了自己,这世界还有很多人可以轻易地在各种人类情感关系中来去自如,却片叶不沾身。比如汪采薇,比如汪采薇身边勾搭过的小狼狗们。 可惜剧情没有朝着两个女孩设想的方向发展,灰裤子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似乎还“哼”地冷笑一声,继续投入球局中。 隔岸观火的路晓兮立刻拱火道: “汪采薇,你的鱼好像没有打算咬钩呢。” “怎么回事,难道我今晚不够好看吗?”汪采薇微蹙起好看的眉头。 路晓兮转头上下打量一番,明明很迷人呀,有谁会不爱汪采薇这种自信明艳的大美女呢? 她抬起下巴,笑容狡黠,出谋划策道:“可能他不吃这套吧,要不你换一种思路?” “什么思路?”汪采薇眨眨眼,好奇道。 “看我的。” 说着路晓兮把长发盘起,挽成一个髻,掏出包里的圆珠笔固定住。 场内,灰裤子篮下投球擦边没进,路晓兮扯开嗓子喝起倒彩:“太臭了哥们,你是不是不行。”灰裤子立刻往场边扫过来一个凌厉的眼神,瞬间球被对手抢走,上篮,得分。 她声音更高了起来,补刀道:“衰仔,你球没了,会不会打球啊。” 几番操作下来,灰裤子被对手连连得分,终于按捺不住肚中火,喘着粗气,手撑着腰,向场边走来。 “这不是就来了吗?”路晓兮低头憋笑,用手肘顶了顶懵圈的汪采薇,提示道:“准备鱼饵。” “嘿,就你,白衬衫,你刚刚说什么呢。”灰裤子走到两个女孩跟前,白色 t 恤早已被汗水浸透,汗水顺着分明的脸部线条,一粒粒地往下掉着,掀起 t 恤下角去擦额上汗水的时候,若影若现出小麦色腹肌。此刻不知是因为刚运动完,还是怒火中烧,满脸赤红着,眼充着些红血丝。 第10章 灰裤子看着路晓兮,言语里满是不爽:“你刚刚说什么呢,说我球技不行是吧?” 路晓兮故意面露鄙夷地,挑衅道:“兄弟,你就是不行啊,你看看刚被砍了几分。过桥了 3 次,被摘瓜了 2 次,场内水平就你最拉。” 说着,她又故意用眼神上下扫射对方,继续说:“你应该没有一米八吧,这个身高打球是吃亏一点。” ”我 183!”灰裤子睁大双眼,立刻回怼道,但还是气得直抓自己的头发,可能不好在公共场合对两个女孩发火,又憋出了一句:“算你狠,给我好好看着哥接下来怎么得分的。” 路晓兮继续挑衅道:“欸欸欸,您加油。” 灰裤子返回球场后,大约是激将法奏效,接下来的场子上,他势如破竹,连狠扣对手 2 次球,连进了 3 次三分球,最后以一个灌篮结束了比赛。 “看吧,这就是男生莫名其妙的胜负欲,你可以不夸赞他,但是绝对不能说他不行,更不能质疑他的身高。”路晓兮得意地摇摆着身体,“都是一些经验之谈。” 自诩恋爱高手的汪采薇,此刻却被小单纯闺蜜秀了一把,嘴巴惊讶成了一个“o”。 灰裤子进了最后一个球后,立马就把目光投向场边的两个女孩,伸出食指和中指,指了指路晓兮,又比了比自己的眼睛,一副“我超牛”的表情。 “时机到了,汪采薇。”路晓兮用胳膊肘杵了杵汪采薇,示意她上前搭讪。 没等汪采薇把可乐送过去,灰裤子就走了过来,喘着粗气说道:“看见没,你现在说说看,哥不行吗?” “牛逼,哥们,bravo!”路晓兮连忙虚情假意地捧场,不忘眼神示意汪采薇。 汪采薇连忙送上冰可乐,奉承道:“帅哥,技术超神的。” 灰裤子自然地接过可乐,得意地说了声“谢了。” 正欲转身离开,像是想起点什么,又转过身,说: “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我来打球告诉你。” 对路晓兮说。 “我没有微信。”路晓兮心中自觉玩过了火,连忙扯了个离谱的理由,一旁汪采薇投过来灼热的眼神快把自己烧死了。 “那手机号码总有吧。”灰裤子紧追不舍。 “我也没有电话号码。”路晓兮心虚道。 “那你有什么,qq?邮箱?座机?都行。”灰裤子执着地追问道。 “我都没有。”路晓兮敷衍道,说着去拉汪采薇的手,寻求帮助。 “她有,我给你。”汪采薇强行打断了极限拉扯的两人,抢过话头,向灰裤子伸出手掌,命令道:“手机给我。” “汪采薇,你干嘛。”路晓兮惊诧道,但汪采薇动作奇快,哒哒哒地熟练输入一串电话号码,递给了灰裤子。 “谢了,美女姐姐。”灰裤子冲汪采薇笑笑,又看了一眼路晓兮,在耳边比了一个电话的手势,转身跑回了球场。 路晓兮质问道:“汪采薇,你干嘛。” 汪采薇莞尔道:“帮你脱单呀。” 路晓兮抱起胳膊,福尔摩斯上身,反驳道:“我只是恋爱经验不丰富而已,但我不傻好吧,你明明看他的眼神都要冒火了,他看我俩的时候,目光时不时借机就往你那边瞟。我用我的律师证发誓,你们俩之间,有故事吧。” 汪采薇脸上浮起隐隐约约的红晕,像是又如海浪般,很快褪了下去。 “可是,他最后是要了你的联系方式呀。路晓兮,你倒是活学活用呢,立刻就用这种方式让他记住你了。是鹿鸣教你的吗?”汪采薇故意转移话题。 不是鹿鸣,是沈烨,路晓兮心想,嘴上却说:“这不是你要撩的小狼狗吗,我怎么觉得这款是你喜欢的类型。” 汪采薇打着哈哈,伸了伸懒腰,说:“这有什么,本来也是找露水情缘而已呀。走吧,回家睡美容觉了,看来今天晚上只能抱着我家枕头睡了。” 但心里,好像是有些酸...... 第8章 爱情中的过招,不过是周伯通的左右手互博 刚回到家的路晓兮,手机屏幕亮起,提示着她有新的消息。 她正想着该如何应付球场小狼狗,发现收到的是一条短信,而短信发送人,是鹿鸣。 短信内容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恭喜。” 这家伙,还会说人话呢,她心里嘀咕着,嘴角却诚实地上扬,牙齿轻咬着大拇指,思考着该如何回复这简短的问候。 她哒哒哒地敲下“感谢你不计前嫌,给我这次机会,因为你我才能重新捡起梦想”。 好像有点太矫情了吧,她又删掉,重新敲下“感谢你提供这次机会给我,以后就是同事了”。 有点太一本正经了吧,她摇摇头,又删掉。 揣摩了许久,她最后终于敲下了五个字:谢谢,祝晚安。 鹿鸣很快回复道:晚安。 又是一个睡眠出走的夜,路晓兮强迫自己闭上眼,但一闭眼,都是鹿鸣的脸,在对着自己说晚安。 她把手探进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百度起来——“晚安的含义是什么?” 搜素结果告诉她——晚安的释义:客套话,用于晚上道别。 懂了,就是客套话而已,我真是有病,她骂自己。 这时,一条新的好友申请弹了出来。 对方的申请备注是:求短发姐姐的电话。 好家伙,我就说嘛,醉翁之意不在酒。路晓兮边感叹着人间套路多,边熟捻地敲下一串数字。 暮色四合,夏日的白昼迟迟不走,夜晚又忸怩地不愿来,渴望黑夜的人们,迫不及待地想要换下的一本正经的商务装束,奔赴向隐藏在城市各个角落里的欲望。 长街华灯会在黑暗全面笼罩前,一同倏忽亮起,给这座城市注入新的活力,让欲望的齿轮不会就此停歇。 燥热的风偶尔吹过来一阵,反而让人热得更加心烦。 这并没有影响灯光球场的热闹。 汪采薇再次出现在球场边,今天她一改上次的暗夜玫瑰风,化上素颜装,随意扎起半丸子头,脱掉高跟鞋,换上一双老爹鞋,白色克罗心运动吊带内搭,露出盈盈一握的半截腰肢,外披灰色帽衫,搭了短到完全露出细白大腿的裤子。 这次,她自己一个人。 她假装不经意路过,偷偷向球场上张望着。 “你找我吗?美女姐姐。”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仿佛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到来。 汪采薇回过头。 灰裤子正带着得逞的笑看着她,好似才赢了一盘胜券在握的赌局。 汪采薇像是被当场抓住的窃贼,下意识地低下头,想要逃跑,却被灰裤子挡住了左右的去路。 她抱起双臂,头微微扬起,撩了撩头发,冷笑一声,不屑地说:“弟弟,这篮球场全是人,哪个不比你高比你帅,我干嘛一定是来找你的。” 灰裤子环视了一圈球场,自信地说:“那不可能,这场子没有比我帅的。” 汪采薇翻了一个白眼,道:“您可真是......屎壳郎戴面具,臭不要脸啊。” 灰裤子见她嘴硬,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再次追问道:“所以啊,你承认不承认,你是专门来找我,不然你怎么不带你的好闺蜜呢,那个长发姐姐。” 听到这,汪采薇想起灰裤子向路晓兮要联系方式的事,心跟着声音一起沉下去:“哦,所以你是在等她是吧。” 灰裤子直勾勾看着她拈酸吃醋的样子,憋着笑,并不说话。 汪采薇见灰裤子并不否认,脸更沉,更失落。 哪个女生愿意当另一个女生的替补呢?何况恋爱里百战百胜的汪采薇?何况另一个女生还是自己的闺蜜。 她并不想继续这场令人不快的对话,正欲绕开灰裤子离开,却被灰裤子笑嘻嘻地伸手拉住手臂。 灰裤子嬉皮笑脸地火上浇油道:“吃醋啦?我是加了她微信,你猜我们聊了什么?” “没兴趣知道。”汪采薇想要甩开灰裤子的手,却被握得更紧,他的手心热得发烫,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似乎马上就要融进汪采薇的皮肉里。 “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吧?”灰裤子见汪采薇好像真的生气了,立马换了个话题。 汪采薇停住了脚步,抬起眸子,好奇道:“嗯?游戏?玩什么?” 灰裤子转了转手上的球,“你随便指定场上的任何一个人,如果我赢他了,你就要如实回答一个我的问题,然后把名字和微信告诉我。” 汪采薇顿觉有趣,兴趣盎然地问道:“如果你输了呢?” “你随便提要求,我还可以告诉你,我跟你朋友发生了什么,怎么样?” “deal!”汪采薇兴奋起来。 灰裤子指了指场内,傲气地说:“你随便挑咯。证明你不是专门来看我的时候到了。” 汪采薇冷哼一声,环顾了一圈场内,沉吟少顷后,狡黠一笑,起身对着场内高声喊道:“我男朋友刚刚跟我说,在场的诸位都是垃圾,你们哪位能赢了他,今晚大家的饮料和场地他请了。” 第11章 说完,她向灰裤子吐了个舌头,得意于自己扳回一局。 “你们真是闺蜜啊。”灰裤子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向她比了一个大拇指。 路晓兮传授的激将法,在这个球场上似乎特别奏效,很快有人应战。 “靓仔很狂哦,我来跟你比一场,五个球。”一位膀大腰圆,浑身腱子肉的大哥向灰裤子勾了勾手。 灰裤子从楼梯上跳下,在汪采薇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姐姐,说话要算数哦。”便快步跑向场内。 五分钟后,腱子肉大哥进 3 球,落了下风,灰裤子 4 球。 灰裤子转头看向汪采薇,用手指比了一个“1”,用唇语说道:“说话算数哦” 汪采薇翘起二郎腿,朱唇微扬,专心看戏。 最后一球的时候,灰裤子被腱子肉大哥狠狠撞到手肘,疼得咧嘴,但依旧一个带球转身,起跳,轻松上篮,动作飘逸,一气呵成。 这熟悉的、久违的画面,让汪采薇有点恍惚。 她注视着灰裤子一脸坏笑地走向自己,不过是比昔日的少年更高了点,五官更硬朗了些。 “怎么样,我说了我会赢吧。”灰裤子喘着气,得意写满了眉宇间。 我当然知道你会赢,她想说。 “汪采薇。”她伸出手。 “江一宇。”他握住了她的手。 “我的微信号码是......” “我刚刚上场之前,已经发了申请,你现在可以通过了。”江一宇拿着手机,向她晃了晃。 汪采薇吃惊道:“可是,我还没告诉你......” 话音未落,她就明白过来,骂道:“路晓兮,你这个叛徒。” 她又转向江一宇,质问道:“所以你那天故意问我朋友要电话,是为了激我吗?” 江一宇爽快地点头承认,缓缓和盘托出:“可是你之前,明明经常来球场看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早就发现了,我的球友们说,好几次我没来的时候,你只看了一眼就走了。所以那天,你们是故意来引起我的注意的吧,所以我就就坡下驴咯。你看你那个是时候,明明心里不爽,还是逞强帮朋友当僚机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啊?汪采薇心里一惊,自以为在恋爱里行走自如,但套路却被对方完全看穿,况且对方还是一个年下弟弟。 “你说谁是驴呢?对姐姐说话客气点。”汪采薇仿佛爱情战场上落败的将军,转身就想逃跑,被江一宇拦住了去路。 “一起喝个酒吗?” “你请客。” 路边烧烤摊,肉串在架子上烤得滋滋作响,不断往外冒着油花,大腹便便的老板手法老练地撒上一把孜然,香味瞬间往四处蔓延开去,摊子前挂着的“强哥烧烤”牌子早已盖上一层厚厚的油渍。 摊子在城中村的路边,附近的大学生三五成群地在这聚集,喝酒聊天,也有青涩的小情侣在这互相喂着食物,烟火气惹得树蝉叫得更加放肆。 此刻有一人的心情比树蝉还要烦躁。 汪采薇一边不停驱赶着绕着她细白大腿食欲大开的蚊子,一边对自己扇着手,试图驱赶掉一些热气。 她咬牙切齿地看着正大口咬下一口猪肉串的江一宇,心里暗暗骂娘。 “我原本以为喝酒,喝的是玛格丽特、tequlia,谁能想到是勇闯天涯呢。”汪采薇气咻咻,一边“啪”地一下打死一只在她腿上快乐饱餐的蚊子。 “姐姐,这家店真的超好吃,尤其是他们家的腰子,食材新鲜,最主要是便宜量大。” “腰子,你是要多吃点腰子补补。”汪采薇没好气。 江一宇忽闪忽闪着眼睛盯着汪采薇,调戏道:“姐姐,你怎么知道。” “很老套,你当我十七八岁吗?”汪采薇嗤之以鼻道:“你看你的黑眼圈,人在肾虚的时候体内的水份代谢异常,容易水肿,眼睑部位是很脆弱的地方,自然就容易产生黑眼圈。而且,我观察过了,你每次打球都要去卫生间好几次,明显是肾虚带来的尿频。” 江一宇显然没有意识到对手的火力强劲,夹蒜蓉韭菜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愣愣地听完了这段略显专业的的科普。 “欸姐姐,你看清楚,我这是卧蚕,什么黑眼圈,我又不是罗志祥。还有,我去卫生间是去洗脸好吗?” “拙劣的解释。”汪采薇得意地闷下一口啤酒。 江一宇勾起唇角,调戏道: “是骡子是马,要不,拉出来遛遛?” 汪采薇瞪大双眼,扔过去一个纸巾团子,愠怒道:“调戏我是吧?弟弟,你忍了不该惹的人,等着!” 汪采薇挽起袖子,说话间咻地站起,对着烧烤摊老板喊道:“老板,给我的男朋友上 10 个烤腰子,要最肥最大的那种,他虚,要多补补。” 原本热闹的摊子瞬间安静了许多,原本喝高了还在高谈阔论的男生们突然中止了话题,小青年给女友夹肉的手停在了空中,老板也停下了手中原本翻肉串的动作,半天才回复了一声“唉行”,众人都纷纷侧目瞧热闹,然后再转过身去窃窃私语,再发出呲呲低笑。 江一宇的脸,瞬间红成了猪腰子色,连忙亮起白旗,”姐姐,我认输了,我错了,求放过。” “叫你不要调戏姐姐了。”汪采薇笑得毫无淑女形象。 三瓶啤酒见底,桌上盘中渐空。 江一宇红着脸,扯了扯汪采薇的衣袖,压低声调,“要不,我们逃单吧?我一会拉着你跑?” “你付过钱了是不是?”汪采薇看着江一宇拙劣的表演,开始觉得眼前的弟弟其实段位并不高,反而憨得可爱。 “没有,你看我,刚刚你也看到了,我没有去付钱,也没有在盘子瓶子底压着钱。”江一宇主动翻起盘子和酒瓶自证清白。 汪采薇环顾一圈桌面,沉吟片刻,来了些兴致,说:“好啊,我同意你的计划了,你先跑,我跟上。” 汪采薇想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了什么彩虹糖。 “一、二、三,跑!”江一宇拉起汪采薇的手,向路口跑去。汪采薇没有犹豫地,跟着他向前跑去,他拉着她,温度从他的手心传导向她,她也用力回握住被他紧抓的手,奔跑让酒精在体内加速作用,汪采薇的心跳开始加速,耳根子也在微微发烫。 他们一直跑到路口拐弯处的天桥上,江一宇停下来微微喘着气,一边哈哈笑着,汪采薇往下张望了一眼,并没有人追过来,用力锤了他一下,“喂,你快说,为什么没有人追我们呢。” “哈哈哈,姐姐,不是什么套路你都知道吗?你猜。”江一宇此刻的得意,就像小学男生成功扯掉了喜欢的女孩头上的发卡。 汪采薇缓了缓气息,心有不甘地认输道:“这局我认输了,你快说啦。” “因为我跟老板说好了,只要我带妹子来,他就配合我用这招把妹,其实每次我都会回去付钱。” 话一出口,汪采薇的表情骤阴。 江一宇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每次?把妹?汪采薇的心突然像失控的飞机,毫无预兆地朝着前方的山峰撞去,一时兴致全无。 “我回家了,累了。”她怏怏敷衍。 “我不是那个意思。”江一宇急忙去拉汪采薇。 “没,我就是想回家睡觉了。”说着,汪采薇自顾自向天桥下走去。 “你都对外说了两次我是你男朋友了,不如就明正言顺呗。”江一宇紧紧跟上,他手指的长度,刚刚好能握住汪采薇纤弱的上胳膊。 “姐姐,跟我谈恋爱吧。” 他表情认真地说。 第9章 你们有钱人都这样买衣服? “你,你跟灰裤子,在一起了吗?” 路晓兮瞠目结舌,停下还在吸溜奶茶的嘴,黑色糯圆珍珠在吸管里堵起了车。 “没有!没有!没有!你听我说完啦。”汪采薇拿起一件衣服在身上比了比,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没有,我没有答应他。” 路晓兮不解道:“我以为......那你之前不是挺喜欢人家的吗,还天天去球场看人家,还拉我当炮灰,然后人家也表白了,你却拒绝了,我看不懂了。” 汪采薇耐心解释道:“给你打个比喻。他就像夏天冰镇的可乐,带劲又解渴,还会让你有点刺激和兴奋,但是,你见过有人天天喝可乐,拿可乐当饭吃的吗?” 路晓兮眼睛放出光来,兴奋地声调提高道:“解渴……所以,你们俩已经......你已经喝过了这瓶可乐,对不对!” 汪采薇用手指弹了一下路晓兮的脑门,轻声愠色道:“路晓兮,你满脑子都是什么玩意,这是一个比喻。我想说,他现在于我而言,就像我喜欢的可乐,可以用来解一时的渴,但是,我已经 27 岁了,现在我更需要面包。”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面包呢,万一他是个富二代呢。” 汪采薇耸耸肩膀,悻悻然:“他的家庭情况,我都知道,爸妈都是事业单位的普通员工,家里还有个姐姐,从小在这里长大,目前他博士二年级在读,年龄......24 岁,还是虚岁。” 第12章 路晓兮若有所思地听完,狐疑着审问道:“等一等,汪采薇,你为什么会那么清楚他的家庭情况?” 汪采薇刻意避开路晓兮的问题, 闪烁其词道: “那个……这不是重点,你看他年纪那么小,家庭情况也普通,还在读书,完全不适合我。” 路晓兮觉察到汪采薇的慌乱,心中狐疑起来,但直觉告诉她,汪采薇并不想分享这件事。 她没有继续深究,而是接话道:“可是他是博士耶,还有 3 年就毕业了不是,到时候直接进入学校成为讲师,然后是副教授、教授,你当个教授太太也不错呀。” 汪采薇叹息道:“路晓兮,你真是理想主义者啊。” 路晓兮一脸不解。 汪采薇放下衣服,坐在了路晓兮身边,细细给她算起账来:“我给你算笔账。我现在 27 岁,目标是要在 30 岁之前结婚甚至是生子。而江一宇三年之后还是个初出茅庐的社会小萌新,工作未定,收入未知。好,按照你最乐观的想法,假设他毕业就成功进入一流名校成为讲师,从讲师到教授,至少 5-10 年吧。而我如果结婚生子的话,有车有房都只是基本,还需要对方有较高的收入和社会地位,能够让我不用为了是否需要工作挣钱而烦恼,不用担心是否能住上好的妇产医院和月子中心,不用因为未来的孩子因为没有学位去不了好学校而发愁,这一切的一切,他能给我吗?或者说,在我还算年轻的时候,他能给我这些吗?” 路晓兮目瞪口呆。 她开始佩服起汪采薇的清醒,她并不是什么都不要,也不是什么都想要,而是早早就为人生做了价值排序,最高效率在可选的范围内精准匹配最佳选择。人生这个答卷如果适当删掉几道题,好像就显得简单了起来,比如爱情,比如特定的某个人。 汪采薇的清醒,还在于她的知行合一。 但即使道理都懂,就真的可以依样画葫芦地过好一生吗?人生又不是一道数学题,真的可以套用公式,并得到一个最优解吗? 路晓兮讷讷夸赞道:“我原先以为你只是理论家,没想到你真能做到坐怀不乱。” 汪采薇认真又坚定地说:“从小看我爸做生意,他就常常跟我和我弟说,想要成功,就不能做赔本生意,不论是买卖,还是婚姻。如果我跟江一宇在一起,必然需要我承担更多的物质压力,这就是赔本买卖。” 汪采薇说话的语气,彷佛一个驰骋商界多年的女霸总。 路晓兮听话间,随意翻弄着汪采薇刚买下的拖鞋价签,立马跳起来惊呼道:“那你还买这种 5 位数的拖鞋,这拖鞋,跟 tb 上 35 块钱的区别是什么?你这不是赔本买卖吗?” 汪采薇撅起嘴,夺过拖鞋,嘟囔道:”哪里一样了?手感不一样!材质也不一样!” 汪采薇继续总结道:“总之,婚姻中的双方,必须得有共同的利益目标,就好像合伙开公司,你想上市,人家只想开个沙县小吃,必定很快就分崩离析了。更何况所处的人生阶段都不一致,他现在的世界就是读书把妹打篮球,而我,结婚生子搞事业,所以,年下恋爱看起来香,但其实就骗骗不成熟的老少女吧。” 路晓兮叉腰站起来,毫不留情地吐槽道:“那你还招惹人家,你个渣女。” 他不一样。她想说。 嘴上却回答道:“本来只想找露水,结果我发现他不合适呗。” 路晓兮步步紧逼,言论也逐渐大胆起来:“哪里不合适?性格?爱好?方式?还是......尺寸?” 汪采薇嗔怒着伸手去掐路晓兮,骂道:“路晓兮,你找死是不是?看你平时小单纯的模样,知道挺多呢。” 路晓兮早已经验丰富,灵巧地避开了汪采薇的手,执着追问:“那为什么江一宇不合适当露水?” “因为,”汪采薇犹豫着不知如何作答,思绪飘到了某个放学后的午后,金黄色的操场边上,少年的脸汗涔涔地,喘着气,跑过来扯散了她的辫子,然后哄笑着跑开。 她恍然回神,嗫喏道:“可能是心动了吧。” “意思是,你喜欢上他了吗?”路晓兮惊诧。 汪采薇微微点点头,又摇摇头,说: “也可能只是执念而已。” 路晓兮抓起一件看起来自己能买得起的纯色 t 恤,在身上比了比,觉得还算合适,她自然地翻开吊牌去查看价格。 个十百千万.....她认真地数着,低声地喊了一声卧槽,咂着舌头赶紧塞了回去。 在这个满是自己读不懂品牌名的高端奢侈品商场里,路晓兮毫无购物欲望,跟着汪采薇每到一家新店,她就立刻四处搜寻着可以坐下来休息的地方,然后迅速把屁股贴上去。偶尔看到心仪的款式,她也会悄摸摸地打开橙色软件,拍照搜索同款。 富婆汪采薇却乐此不疲地试着一套又一套衣服,手中的购物袋越来越多。 路晓兮环视四周,发现自己周围总有那么几位男士,目光呆滞地四处逡巡着,时不时拿出手机查看时间,再无奈地叹气。 她看着他们焦躁不安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再看看镜子里自己百无聊赖瘫倒在沙发的样子,一时之间,竟然与他们深深共情了。 汪采薇拉起还瘫陷在沙发中的路晓兮,带她向着另一家店走去。 她们刚刚走近那扇镶嵌着水晶的金黄色大门,就有一位穿着西装的年轻帅哥店员,带着白色手套,为她们拉开了大门。 一进门,穿着黑色小西装,带着耳麦的导购小姐就立马迎了上来,带着标准的职业笑容,鞠了个躬后说:“汪采薇小姐,您来了,您预约今天要看的衣服都安排好了。” 说话间,一边热情接过了汪采薇和路晓兮手中的购物袋。 路晓兮抬头 360 度环顾了整家店,超大的水晶吊灯晃得自己睁不开眼,几位长相标致的导购小姐俯着身子,正冲着自己甜甜笑着。这种程度的笑容,路晓兮之前从没有见过。 觉得此刻的自己,彷佛是被端木磊带去了美特斯邦威的楚雨荨。 活了 26 年的她,却是第一次走进奢侈品的实体门店中。以前她每次路过,都要装作不经意的样子, 透过玻璃门, 往里偷偷瞟上几眼,一旦与店员发生了眼神上的交流,她会迅速躲避逃开,假装蹲下系鞋带,或快走几步离开。 今天,她猝不及防地,被汪采薇带进了自己曾经都不敢靠近的地方,她开始懊悔自己今天穿得像是汪采薇的保姆,上身黑色 t 恤 100 元 3 件,下身的白色牛仔裤 89 元,身上背的,竟然是律所周年庆发放的帆布包。她有点不知所措,脚趾不自觉地抠了起来。 导购小姐引着她们到了 vip 休息座,立刻就有人端上了彩绘描金的骨瓷茶具装着的红茶,和摆在五层骨瓷蛋糕架子上的甜品。 汪采薇扯了扯还站着愣神的路晓兮,眼神示意她坐下。 路晓兮凑近汪采薇,低声问:“喂,你带我来这种地方,能不能提早说呀,我今天连粉底都没搽。” 汪采薇噗呲笑了出来,她拍了拍路晓兮的大腿,云淡风轻地说:“淡定一点好吗,这也没有什么,关键是你的心态,只要展现出一副‘老娘无所畏惧,老娘永远最美’的姿态,就没有人能看轻你。”说着,端起一盘芝士栗子奶油小蛋糕,递给了路晓兮。 导购小姐步伐端庄地走过来,微笑着,俯下身问:“汪小姐,可以开始了吗?” 汪采薇眼睛也没有抬,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开始吧。” 导购小姐对着耳麦说了句:“可以开始了”。 不一会儿,从最里面的左侧门里,陆续走出一排瘦削高挑的真人衣服架子,她们身上都穿着店中品牌的服饰,迈着标准的台步,优雅有序地从汪采薇和路晓兮身边缓缓走过,绕了一个圈后,从右侧门进去,又换上新的衣服,再从左侧门走出。 路晓兮的脑袋,如向日葵追逐太阳般,愣愣地跟随着模特们行进的路线,从左转到右,再转回来,再从左转到右。 良久,她呆滞地看向汪采薇,喃喃问着:“你们有钱人都这么挑衣服的吗?” 看到路晓兮呆呆痴痴的样子,汪采薇没忍住又噗呲地笑了,她轻轻拍了拍路晓兮,说:“别愣着了,快挑几套。” 路晓兮的眉毛快飞了起来,她的杏仁眼也张成了圆眼,惊呼道:“几套?!一套我也买不起,我现在全身上下加起来,也买不起她们脖子上的丝巾。” 汪采薇眼疾手快,捂住路晓兮的嘴,低语道,“笨蛋,是我付钱。” 说着,汪采薇从脚边的购物袋中拿出一个盒子,层层打开包装后,拿出一双华伦天奴经典的铆钉裸色高跟鞋,递到了路晓兮面前,说道:“律师,体面是非常重要的,不管你现阶段有多穷,有多落魄,过得有多不如意,但只要你是律师,你都需要用得体又有质感的衣服来包装自己,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表里如一的精英,就像每个英雄都有自己的战袍一样。这样,你才不会被人看轻,你的客户才会信任地把 case 交给你。而对于女人来说,一双有质感的高跟鞋,就是你的战靴。为了恭喜你成功入职 j 所,找回了自己的律师梦想。今天,我就要送给你这战袍和战靴。” 第13章 路晓兮一时间竟无语凝噎,她把眉毛皱出了八字,泪眼汪汪地望着汪采薇。 “路晓兮,我劝你别哭出来啊,好丢人的。”汪采薇敲了一下路晓兮的头,“你快点挑衣服啦,人家模特都要累了。” 路晓兮不顾汪采薇拼命推开她的手,用力地拥抱了上去。 此刻她终于能够共情的,不再是陪着女友购物的丧气男人们,而是电视剧里被霸道总裁带去奢侈品店挑选衣服,瞬间华丽变身、惊艳全场的女主角。 这不是路晓兮人生中第一双高跟鞋,却是她第一次感觉到,真正拥有了高跟鞋。 第10章 作是被爱人的特权 宝江国际机场。 一架小型客机刚刚落地开始滑行,机舱里的人立马就躁动起来,有人迫不及待解开了安全带,有人急着起身打开行李舱门,有人迅速开机回复着未读信息,只剩下空姐在不停地提醒着大家坐好。 一个靠着窗户的女人,不慌不忙地关闭了飞行模式,打开微信,给自己的男友发了一条微信——“在哪了?” 许是机舱内信号不好,消息发出后,对面的人迟迟未回复,她开始有些急躁。 此刻飞机已经停稳,机舱门打开,乘客正陆陆续续地离开,她起身稍稍舒展了一下筋骨,把悄悄脱下放松双脚的高跟鞋重新穿上。4 个小时的行程,加上飞机飞行过程遇上了气流,颠簸了好长时间,让她感觉浑身不适,她又再次看了一眼手机,男友还是没有回复,她把手机往包里狠狠一丢,取了行李,打算先走下飞机。 她叫许蓓贝,迟迟未回复她消息的,是她相恋 3 年的男友任章南。 她一边拉着行李往到达口走去,一边刷新着微信消息,仍无人回复。 终于她有点不耐烦了,给男友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电话里长长的嘟声响了好久,终于,任章南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语气里带着着急和歉意。 “宝贝,抱歉抱歉,我在开车呢,很快就到机场了,你落地了是吗?” 许蓓贝不悦道:“给你发了微信那么久,为什么不回复?你说什么废话呢?我不下飞机的话,怎么给你打的电话?” “我在开车嘛,没法看微信。你到哪里了,我马上就到,接上你,我们就去吃饭。”任章南赶紧好言解释着。 许蓓贝更加不悦,愠怒道:“我明明告诉过你,我是 5 点落地的,你不应该现在就在机场门口等我了吗?怎么还在路上。” “宝贝,别生气了。晚高峰这会特别堵,现在进机场的路更堵,我正排队上高架呢,我开车了哈,先挂了,到了告诉你。”任章南说完,没等许蓓贝开口便匆匆挂了电话。 与许蓓贝三年的交往中,他早已摸清女友的脾气,继续对峙只会换来女友更强烈的反扑,多说多错,继续说一定会被扣上狡辩顶嘴的帽子,然后被女友抓住更多可攻击的靶子,这个时候选择闭嘴,是最明智的选择。 许蓓贝被强行挂掉电话后,气得想摔手机。 最近她与任章南产生矛盾后,任章南要不像鸵鸟一样选择回避,要不就是“嗯嗯啊啊”地敷衍认错。三年中,在多巴胺分泌最旺盛的第一年,任章南还对许蓓贝的任何小脾气都极尽包容,也不乏体贴浪漫,但慢慢地,她开始发现,任章南不再哄着她,也不再刻意制造浪漫和情趣,尽管她知道,情侣过了热恋期终究会走向随便和厌倦,但短短不过三年的时间,他们的爱情就仿佛是走到了尽头。 任章南的车在出发口停稳后,向着门口张望,寻找着女友的身影。搜寻一圈,不见人影,他把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的嘟声持续了很久,但任章南并没有挂电话,他知道许蓓贝正数着时间,要等至少 30 秒后才接起。毕竟,如果她真的不想接,会直接摁掉电话。 果然,片刻后,许蓓贝才接起电话,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干嘛”。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显得温柔,说道:“宝贝,我到出发口了,你在哪了,这里不让久停,你快点呗。” 那边立刻传来许蓓贝高八度的尖锐骂声:“任章南,你为什么不提前说在出发口,你为什么不说啊!烦死了!我本来就已经等了半天了!” 任章南眉头皱皱,脸上浮起不耐烦的神色,嘴上不忘安抚女友的情绪:“宝,你先别生气,你先告诉我在哪里?” 许蓓贝并不打算回答任章南的问题,只是把音量拉高,换了不同的措辞,继续发着脾气。后面的司机们在不停地摁着喇叭表达着不满,提醒着任章南快点开走,他听着电话里女友并没有停歇的势头,无奈叹了口气,把手机功放后放在支架上,一脚油门向到达口驶去。 果然,任章南在到达口处,找到了不停踱步的,撅着嘴巴赌气的许蓓贝。 他摁了摁喇叭,缓缓摇下车窗。 “宝贝,我在这。”他柔声呼喊许蓓贝。 许蓓贝也瞧见了任章南,她把脸别了过去。 任章南赶紧解了安全带,跳下车,伸手去接许蓓贝手中的行李箱,哪料许蓓贝死死抓住了行李箱不放手,一边狠狠地瞪着任章南,大声发起脾气:“你知道我自从下飞机到现在等了多久吗?快一小时了!我就像个傻子一样在机场里面等着,你人呢?” 许蓓贝的声音又腻又尖,极具穿透力,周围步履匆匆的乘客也放慢脚步,往这边看过来,瞧这对小情侣的热闹。 许蓓贝当然知道周围人的目光,现在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但是她就是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任章南展现对自己无限包容的爱。 任章南也觉察到了周围人的审视,只感到无比的难堪,他抬手遮了遮脸,压低声音,耐着自己快要耗尽的性子,哄劝道:“宝贝,别生气了,大家都看我们呢,我们先上车好不好?这里不能停太久的。” 许蓓贝用力打掉男友伸过来的手,叉起腰,努了努嘴,厉声道:“怎么,你现在觉得我丢脸了吗?要不是你,能有这些事情吗?” 任章南听到这,只觉得眩晕,额头青筋暴起,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开始外溢,他沉下脸,冷冷低声问道:“你能不能别作了。快点上车吧,别闹了,能不能不要再激化矛盾了。” 许蓓贝震惊地瞪圆了眼。 她看着男友,抱起胳膊,眼里开始闪起泪光,她一言不发,只是拿起手机,点开了打车软件。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 任章南无奈地闭眼强迫自己冷静,扶了扶额头,又把火气生生压了回去,他再次柔声示弱道:“宝贝,别生气了,走吧。” 许蓓贝并不领情,她一边擦掉眼角的泪,一边接起了响起铃声的手机。 “嗯,是的,我在到达口,对,6 号,粉色上衣白色裙子,好好好。” 挂了电话后,她在任章南诧异的目光中,扯过他还抓着的行李箱,白了一眼,就匆匆往旁边另一辆刚刚驶来的车小跑去。 任章南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像是火星子被人浇上一桶汽油,噌地就往头顶上冒起来,他一把拽住正要上车的许蓓贝,深呼吸了两下,问:“你真的要这样吗?我今天是跟单位请假来接你的。” “我没让你请假,任章南,你不接我,我就自己打车,用不着你这样。”说着,许蓓贝甩开任章南的手,把行李往后座一塞,坐上了车。 她隔着车窗的黑色玻璃,看着任章南站在原地失落又愤怒的脸,她突然有点后悔,反思自己是否有点过火,但是任章南并没有上前挽留她,她也没有台阶可下了。 于是她心一横,跟司机说了句:“走吧。” 车驶上了高架桥,她回头远远瞧了一眼,任章南还在原地站着,静静地注视她远去的车。 她后悔的情绪开始蔓延,把脸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双手里。 “梅山河苑”518 房的房门被重重推开,许蓓贝满脸愠色地拉着行李箱进了门,她一脚蹬飞了脚上的高跟鞋,“砰”地一声用力地关上了门。 刚刚下班回家的路晓兮还在卸妆洗漱,听到动静,喊了一声:“许蓓贝,你出差回来啦?” “嗯。”许蓓贝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就拉着箱子进了卧室门,紧接着又是重重的关门声。 哎,八成是又吵架了,路晓兮叹了叹气。 她早已经习以为常。自从许蓓贝搬进这个合租房,她就经常能在家里看见,许蓓贝披头散发地对着电话那头发着脾气,然后再跑去她的房间里,声泪俱下梨花带雨地控诉任章南的罪行。 一开始,路晓兮也义愤填膺地替许蓓贝打抱不平,一起加入控诉渣男的行列,但没几天,两个人就和好如初,在朋友圈晒着秀恩爱的照片。 路晓兮渐渐发现自己像是一个愚蠢的工具人,一边虚伪地在朋友圈下点赞,一边向汪采薇吐槽,汪采薇发过来一个下三白眼的笑脸,然后告诫她,当你的朋友跟男友吵架,千万不要跟她一起痛骂男生,否则他俩和好后,就会搂着对方一起说你的坏话。 第14章 路晓兮马上认同地回复了一下疯狂点头的表情。 但这次,可能没有路晓兮或是许蓓贝自己,想得这样简单。 清吧里,一个男人坐在吧台边上,弓着背,一边手肘撑在吧台上,一杯加冰伏特加被男人一口闷下,强烈苦涩的味道直冲他的脑门,他又点了点吧台的桌面,示意酒保再来一杯。 虽然酒精顺着他的喉咙流进胃中,进入血液,刺激着大脑的奖励系统,让他面红耳赤、心跳加速起来,但他的脑子依旧保持着清醒。 他拿出手机,他知道许蓓贝像往常一样在等待着他的低头,她从不会拉黑自己,彷佛这也是在给他一个小小的台阶,就像在说:我给你机会,向我低头,向我道歉。 换在以前,这对小情侣在这种约定俗成的小默契下,就会很快地达成和解。 但今天,任章南不再打算道歉,他在与许蓓贝的对话框敲下“分手吧”三个字后,迟迟没有发送。 他看着女友头像里,愧疚感涌上心头,他开始懊悔起自己三年前一时冲动的意气用事。 三年的相处让他疲惫不堪,原来不爱一个人的时候,对方的傲娇和脾气都会变成“作”和“不懂事”,他从开始的认真尽责扮演优秀男友,演变成了无所谓的敷衍,但他越不在意,许蓓贝就越想通过试探他,来确认对方是否还残留爱意。 可惜,他从一开始就不爱她。 但许蓓贝除了耍小性子外,算得上是个优秀女友。任章南的衣橱和鞋柜里,全是女友自己花钱为他精选挑选的衣服鞋子,即使他们不住在一起,许蓓贝都坚持每周末去他家打扫卫生,一边絮絮叨叨地责怪他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一边又将新的食物饮料塞满他空荡荡的冰箱里。更何况,许蓓贝当初义无反顾跟他一起回了深圳老家,放弃了北京事业单位的工作。 任章南的室友和同事,常常拍着他的肩膀,羡慕地说,兄弟好福气啊。 所以,即使许蓓贝无数次地作天作地,他也只能把“分手”两个字咽进肚子里。有一次,他看见穿着裙子的许蓓贝,跪在地上洗刷着他家马桶,他有那么一瞬间,也涌上了想要娶她的念头。 任章南还是没有勇气点下发送,他退出与许蓓贝的对话框,又把列表往下划到后面,点开了另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微信好友的对话框,最后一次消息的时间停留在三年前。 他怔怔出神。 酒吧里的驻场歌手,用沧桑的嗓音唱着“落叶都知道的那个他,其实比谁都更懂得爱情”。 他把新酒再次一饮而尽,再次退出了对话框,打开了另一个社交软件,给一个常聊好友发出一条信息——“今晚老地方?” 对方很快回复——“老地方,10 点。” 他看了下时间,快速结了帐,晃晃悠悠地走出酒吧,路边拦了一辆车。 车快速地向恺悦酒店驶去。 第11章 折翼的鸿鹄 路晓兮起了个大早,今天是她入职 j 所的第一天。 她换上了汪采薇挑的一套战袍,薄荷绿蚕丝缎面翻领衬衫,稍短的下摆有一圈系带缠绕,垂在细腰后侧,走起路来随性飘扬起优雅的弧度,搭配一条细腿微喇深蓝牛仔裤,让 162 的她比例显得稍稍优越了些,细细地描画了向上微微飞起的眼线,好似她现在飞扬而起的雀跃心情,再搽上总不会出错的职场人专属红棕色口红,最后小心翼翼拿出那双华伦天奴铆钉裸色细高跟。 她庄严而正式地踩上高跟鞋后,缓缓直起身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前人与初入职场时候的自己,明明长相未变,但又不似一个人。 汪采薇说的没错,战袍战靴是必要的。 今天开始,重新踏上征程吧! 她自信地挺了挺背,左转三圈,右转三圈,最后拿出手机,打开美颜相机,对镜自拍了几十张。 她又不由自主想起了鹿鸣。 鹿鸣今天会不会也在律所呢? 今天的我,符合他眼里关于律师的定义吗? 虽再未谋面,但鹿鸣已然成了她脑中的常客,在每个意想不到的时刻,他会跳入她的脑海中,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对她的每个选择发表观点,左右她的判断,摇摆她的情绪,或是点缀她的梦。 手机闹钟响起,驱走了她脑中人,也提醒着她上班时间到了。 mia 是许律师的秘书,32 岁却长了一张 20 出头的娃娃脸,皮肤白得发光,鼻子两侧零星长了些雀斑,略扁的鼻头下,一双小嘴总在喋喋不休地输出不知从哪搜罗而来的八卦,如同扣动扳机后哒哒哒哒哒冒蓝火的加特林。 见到路晓兮的第一眼,mia 思索了三秒,问道:“妹子,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路晓兮惊愕失色,担心一年多前的尴尬面试经历被就地挖出来,忙不迭否认道:“没有没有,是我大众脸,你肯定认错了,哈哈...” “我怎么觉得你眼熟呢...你确定不是所里哪位的家属吗...”mia 自顾自地嘀咕着。 路晓兮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mia 带路晓兮办完了入职手续后,一边带着她熟悉办公区域,一边就开始向她介绍团队情况。 “许律师团队常年维持在 20 多人的规模,平时工作强度很大,这个你要有心理准备哦。而且许律师要求每个月都要进行专业能力考核,如果连续两个月成绩排在后 20%的话,那就很抱歉了,可能会被劝退。” “啊…这么严格。”路晓兮龇起牙。 读书时的那种压迫感,又卷土重来了,不同的是,以前只是丢脸,现在直接丢饭碗。本以为工作后可以摆脱考试的命运,没想到还更甚一筹。 她心里哀嚎着,入职的兴奋消去了大半。 “嗯,许律师对专业要求很高,考核能让大家保持一直学习的习惯。接下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团队人员......” 路晓兮一边听着一边恹恹点着头。 突然,mia 这支机关枪停了下来,一转语气,带着神秘的微笑,说道:“有几个比较典型的人物,我跟你单独细说,”mia 压低声音,“周亦男律师是团队的高年级律师,是个非常有能力的律师,专业很强,业绩亮眼,但性格有点高冷,平时从不参与工作之外同事间的任何社交活动,更不会跟我们谈论自己的私生活,只知道她今年 32 岁了,未婚,但看起来,应该不是单身。总之,你也不要随意刺探她的私生活,千万不要惹到她。” “不要惹我的第一条就是,不要在我背后议论我。” mia 话音未落,一个略带沙哑,充满疏离感的女低音,从路晓兮身后传来。 路晓兮转过身去,只见,一个高瘦的女生一手拎着电脑包,一手插进黑色西装拖地长裤的口袋中,白色的廓形白衬衫,v 字领露出修长的脖子和锁骨线条,脖间戴一条蒂芙尼的微笑项链,长直发向后扎成利落干净的低扎马尾,几绺头发随意落在脸颊两侧,细看之下,五官并不惊艳,略微细长的柳叶眼,但鼻梁高挺加分许多,鼻上架着一副无框玫瑰金镜腿眼镜,显出几分御和知性,紫罗兰粉色渐变色的带钻 jimmy choo 高跟鞋在脚上少了分女人味,反而有一种英气的帅气。 路晓兮也未曾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用帅去定义一个女生,不是长相帅气,而是一脸的桀骜与从容,无意讨好任何人的态度。 她恍然回神才意识到,眼前这位就是 mia 方才口中的周亦男。 路晓兮习惯性地浮起谄媚笑容,俯身颔首打了个招呼,试图缓解尴尬道:“周律师你好,我是新来的路晓兮,请多多关照。” 周亦男直接无视了路晓兮的主动示好,面无表情地越过她,径直地向走廊尽头走去。 路晓兮和 mia 同时敛声屏气 ,只是默默地转动眼珠,目送她离开。 直到她消失在走廊的尽头,路晓兮才缓缓转过身,低声问 mia—— “周律师,不会是个长发攻吧?” mia 惋惜地摇了摇头道 :“不知道耶,如果是的话,是不是也挺好的,嘻嘻。”说完窃窃笑起来。 她马上又收起笑容,接着说:“我继续给你介绍吧,除了周亦男律师外,团队里面还有一位刚刚进来的实习生,也是个传奇人物。” “实习生?”路晓兮歪头表示好奇。 说话间,路晓兮和 mia 同时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mia 才挑挑眉,放心娓娓道来。 “这个实习生,是一个 40 岁的姐姐,叫吴鸿雁,我们都叫她雁子姐,神奇吧。” 路晓兮怀疑自己听错,确认道:“你刚刚说的是 40 岁?不是 14 岁对吧?” 在路晓兮看来,一个 14 岁的童工,都比 40 岁的律所实习生来得合情合理。 “是~四~十~岁~啦!”mia 用蹩脚的粤谱,字正腔圆地又重复了一遍,带着小得意,说道:“而且我保证信息来源真实无误,因为我看过她的简历。” 路晓兮抑制不住自己喷薄而出的好奇心,拉着 mia 追问:“那为什么她 40 岁了来律所做实习生呢,如果说是从其他行业跳过来的,也是带着工作十几年积攒的丰富履历和资源一起跳过来的,当合伙人都没问题的,怎么会是实习生呢?” 第15章 “小妹妹,你怎么比我还要八卦。” mia 整了整衣服,继续说:“她学历可不低,国内 985 院校的法学本科毕业,后来去了德国汉堡大学读了研,拿了 jd 后留在国外的律所工作了两年,回国后,又在外企做法务做了七年,绩效年年都是优秀,也跟了很多大的投资项目,眼看着要当法务总监了,结果怀孕了。” 路晓兮不解道:“所以她就辞职回家生孩子了吗?生孩子一定要辞职吗?” “傻妹子,职场又不是童话世界的啦,就是这么残酷,尤其是实行末位淘汰制的外企,你想,她休产假至少得半年,这半年工作谁来做?就算你不辞职能复工,这个位置还是你的吗?肯定降薪降职。企业家又不是慈善家,每一分钱都算得明明白白,你没有价值的时候,就会被立马被抛弃的啦。” 路晓兮听得咂舌攒眉,象牙塔外的世界,似乎远比自己想象的更不梦幻。 mia 抬手拖住下巴,带着几分惋惜,说道:“她当年之所以放心辞职,也是因为他老公的工作稳定,处在稳定上升期,所以她老公忽悠她把工作辞了,专心在家带孩子当家庭主妇。” 路晓兮立刻纠正 mia,说道: “没钱人家的叫家庭主妇,有钱人家的那叫全职太太。全职太太多爽啊,我朋友圈就有几个客户的老婆,天天美甲 spa 下午茶遛娃,日子爽歪歪呢。” “想得美咯,你要是见过她,你就不会这样想了,脸憔悴得很,蜡黄蜡黄的,估计是带孩子带的吧。我观察过她的衣服,一水的优衣库,根本不像什么有钱人家的太太。” 路晓兮倒吸一口冷气,想起来之前自己与汪采薇关于婚姻与爱情话题的讨论,她开始觉得汪采薇说的理论,似乎有几分道理。 她如鲠在喉,只是眼睛眨眨,示意 mia 继续说。 “她老公呀,其实就是我们团队的大客户,她之所以能在脱离职场整整七年后,还能进我们所,得到一个实习生的职位,也是看在她老公的面子而已,你真以为许律师会要这样的实习生吗,虽然她曾经履历丰富,但早就在家庭当中耗掉了最有精力打拼的那几年,现在的她,还不如一个应届生来得好用。”mia 把声音压得扁扁的,发出了好笑的气音。 但路晓兮此时并不觉得好笑,原先因为吃瓜热情堆积起来的兴奋渐渐褪去,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后面 mia 还说了什么,她已无心再听,只能看到 mia 依旧眉飞色舞,嘴巴一张一合,偶尔喷出点唾沫星子的模样。 她开始对这个女人充满同情与悲悯,一个因为家庭被迫抛弃事业的女人,尽管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同事,但同为女性的自己,难以在此刻把这件事只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现在的自己可能就是当初的女人,而这个女人,也可能是明天的自己,如此相似的人生道路上的同类群体,谁又能真的能独善其身呢? 路晓兮心底涌起难言的悲凉,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她为什么现在选择出来工作呢?” “谁知道呢?我也不理解。”mia 事不关己地耸了耸肩,轻轻跳过了这个略显沉重的话题,继续说:“光跟你说话了,忘了正事了都,我带你去你的工位,跟我走吧。” mia 领着路晓兮来到窗边,指了指靠窗的一个格子间,说“喏,你的工位就在这里了,你先好好整理一下吧。再次恭喜你入职啦,路律师。” “谢谢。” mia 离开后,路晓兮抱着入职领来的物资,呆呆地望了这个小小的格子间许久。 接近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子,斜斜地落进来,像是为这个座位打上了一束舞台的追光,让这个小小的角落,变得像是舞台中央那般夺目。 阳光因为丁达尔效应形成的通路中, 各种悬浮颗粒物急躁又毫无目的地胡乱飞着,就像当初没头苍蝇似的找工作的自己。兵荒马乱的一年多后,她终于在这个曾经路过都要驻足许久的地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小舞台。 她脑子里浮现出一句很久之前不知道在哪读过的话 ——丁达尔效应出现时,光便有了形状。 或许,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吧。 第12章 让脚不舒服的不是鞋的高度,而是欲望 许蓓贝十分烦躁,在公司的楼梯间里踱来踱去,高跟鞋踏着瓷钻地板,敲出一段急促的节拍。 妈妈已经在电话里面唠唠叨叨了半个小时了。 “贝贝,你都已经 25 岁了,你的那个男朋友,深圳的那个,妈算了一下也快三年了吧,什么时候带回家来?” “不知道。”许蓓贝不耐烦地敷衍。 她的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毕竟任章南已经一周没有联系自己了。 换在以前,不到一天,任章南必定会向自己认错,顺便发上一个大红包或送上一个小惊喜。可现在,已经过去一周了,微信没有消息,电话也没有一个。她安慰过自己,可能只是出差了,就试着用别人的手机拨通了任章南的单位座机,询问他的踪迹,但接起的同事告诉她,任章南突然休了年假。 她又不停地刷新着他的朋友圈和微博主页,却没有任何的消息更新。 任章南一时间人间蒸发般,从她的生活中凭空消失了。 “妈觉得,他条件真的不错,你得赶紧定下来啊,家里的女孩子,你这个年纪都当妈了,你还在这吊儿郎当地不上心。你再拖下去,年纪越往上,就越没人要了,你知道吗?别不上心。” “嗯,知道了知道了。”许蓓贝无法向妈妈解释,但又克制不住内心的烦闷。 “你们该不会又吵架了吧?没有分手吧?女儿,你可不能犯傻,你的脾气我知道,就是一个倔骨头,傲气还任性,从来就不会低头不会服软的,但是贝贝啊,你这个年纪了,就收敛一点吧,你去哪里还能找到这条件的啊,你对人家好一点,不要脾气那么硬,不然人家被你吓跑了,你还能找谁去?” 许蓓贝完全不想接话了。 妈妈见女儿不回应,大约猜出了几分,沉默片刻,用哀怨的语气劝道:“你要不还是回家吧?家里不好吗?你可以陪在妈妈身边,干嘛非要在那种地方呆着。” 听到这话,许蓓贝的气性一下子大了起来,疾言厉色地反问道:“回去干什么,让同学看笑话吗?让他们知道我这个年级第一现在混得不咋样吗?” 妈妈唉声叹气起来,碎碎念叨道:“你如果非要留在那,妈妈也没有能力给你买房的…如果靠你自己,太难了。妈知道你脾气大性子傲,但是有的时候能忍一下就忍一下吧,人家家里条件好,咱是高攀的,女人该低头的时候就低头,咱啥也没有,人家给你脸色也没有办法…你总不能没有房子就在那边漂着吧。而且你知道咱家情况,前几天,你爸又从家里要走一笔钱……” 许蓓贝听着妈妈的话,心更沉,感觉四面都是轰然倒塌而来的墙,让她无路可逃,喘不上气。 “你每次就车轱辘话来回说,我知道了,你别说了,我心里有数的。”她强行打断了妈妈的唠叨。 嘴上说着有数,她却比谁都不安。 她当然不想分手。 四年前,还在读大二的许蓓贝,为了学分,参加了学校社团组织的社会实践活动,任章南是社团职能部门的部长,负责带队这次活动。 第一次见面会开始之前,许蓓贝早早来到教室,独自一个人坐在了靠近窗边的角落里,习惯性地打开手机里的托福听力音频,戴上耳机,她想趁着这场无聊见面会开始之前,借用一会这个安静的地方,为自己的托福考试做做准备。 教室空无一人,正是午觉时间,她被耳机里枯燥乏味的大段英文,催得昏昏欲睡。 这时,一个身材高高瘦瘦的男生抱着一捆材料走了进来。 男生穿了一件淡蓝色条纹衬衫,搭配简单的工装直筒裤和白色帆布鞋,长相虽不是一眼帅哥,但胜在发型和皮肤都打理得干干净净。 他显然没有意识到教室里还有另一个人,材料砸在木制讲台上,发出了闷闷的重响声,让许蓓贝突然惊醒过来。 她睁开惺忪睡眼,目光朦胧中,一个清秀的男生正略微惊讶地看着自己。 她懵懵地盯着他,直到眼中画面慢慢清晰起来,他露出洁白的牙齿,对她第一次打了招呼。 ”同学,你是来参加社会实践的吧,我是组织部的部长,叫任章南。” 任章南...这个名字就这样撞进脑海,她讷讷地点点头回应,却偷偷红了脸。 见面会开始后,任章南礼貌又大方地自我介绍,明朗的声线,像一只小虫子钻进了许蓓贝的耳朵里,让她的耳朵发起痒。 他的身上像是有磁体般,让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 那天天气正好,暖黄色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画面变成了鎏金色调,像是老式电影般,滋滋啦啦转动着胶卷,播放着男女主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第16章 她不舍得挪开双眼,心也开始发烫。 直到她听见后面的两个女生在低头窃窃私语地讨论着这个男生有点帅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竟然跟其他女生一样肤浅,她自嘲着,自我了结了这还没来得及萌芽的心动。 许蓓贝所在的大学男女比例严重失衡,女多男少,任章南是许多女生关注的对象,但这不包括许蓓贝,恋爱并不是她当前的必选题。 许蓓贝跟路晓兮一样,是从小地方靠着考试来改变命运的小镇做题家,奋斗的目的,没有多么伟大,不过是想要挣钱摆脱贫穷。 但她没有路晓兮幸运,三年高中成绩都是年级第一的她,却一朝落榜,又赶上了高考报志愿制度改革,在家人的非专业建议下,稀里糊涂地报了志愿,以一本的成绩滑档去了二本的学校。 心高气傲的她,在大学里依旧刻苦努力,是奖学金名单里的常客。一心想要保研外校的她,从未想过在大学里谈大概率不会有结果的校园恋爱,或者说,她认为这所大学里,这个学历的男生,都不是入得了眼的理想对象。 她不想浪费任何一点时间在对自己前途无益的事情上。 直到她遇见了任章南。 但这并不是唯美浪漫爱情的初始,更不是单纯的一见钟情与怦然心动。 社会实践结束后,在离别前的夜晚,晚星闪烁,大家在湖边空地升起一炉篝火,围坐着聊着天,互诉离别衷肠。 许蓓贝来得晚一些,就着昏暗的篝火,她找到了映着火光的任章南的脸,鬼使神差地,默默地坐在了他旁边。 并不擅于交际的她并不参与聊天,彼时的她与任章南也并不熟识,她就安静地坐在一旁,听他跟别人聊着天,她听到,他告诉别人,他从小在深圳长大,是个独生子,爸妈早早在深圳扎了根,买了四套房子,他说他毕业就打算回家去工作,能考个公务员就最好了,那里有家人和朋友,可以让他过上心目中稳定安逸的生活。 柴火烧得噼里啪啦响,许蓓贝的心里也在噼里啪啦地放着烟花,她听着听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此刻,她才真正的心动了,不为任章南,为任章南描述的生活心动了。 她觉得她的人生,突然有了新的努力方向,凌霄花的力量太单薄,就依靠一颗早已经扎根多年的大树,来攀附它向上蜿蜒。 她决定了,她要追到任章南,并且嫁给他,分享他的生活,和财富。 于是,她开始追他,她把追任章南这件事,当作高考和找工作一般,作为一项人生必须完成的任务。 但许蓓贝并不算是美女,姿色中等,身材不错,十几天的实践活动,都没有让她在任章南的脑海里留下任何记忆点。 以往沉迷学术的她并不懂傅粉施朱、描眉画眼之事,开始追求任章南后,才开始笨拙地学起了化妆打扮。 没有谈过恋爱的她,笨拙地照抄小说里的女追男的套路。 她会帮他借来学姐学长的珍贵笔记,然后在他下课的教室门口等他;她看到他微博晒想要的耳机,她就省吃俭用几个月买来送给他;从他室友那打听他选了哪些课,就跟他选一样的课,在他偷懒不想来的时候帮他点名,帮他写作业…….. 但这些在任章南的眼里,都是徒劳,他觉得许蓓贝长相平平、无趣死板、性格执拗,即使许蓓贝向他发送了强烈的信号,他也选择视而不见。 追了一年后,许蓓贝见任章南并不回应,开始心灰意冷起来。 她权衡再三,为了不鸡飞蛋打,她给他发了一条看似告别,却像是在深情告白的微信。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没有关系,对你的喜欢,是对我有意义的事,你不需要给我回应,不需要觉得内心愧疚,请你允许我继续默默喜欢你。我会在原地一直等你,如果哪一天你想要回头的时候,我都站在你身后。” 话虽如此,她转身就把精力全部投入到争取保研公费名额中。 但生活总爱幽默一把,它爱给努力的人猝不及防地使绊子,最终保研的公费名额被院长的学生拿走了。 感情和学业双重打击让她痛定思痛,她咬咬牙开始准备工作,频繁奔波在各种校园招聘会之间,幸好最终赶上了北京一家事业单位的补录机会。 大约人生就是,只要开始得到,就会加倍得到。 许蓓贝未曾想过,工作有了着落后,爱情也伴随着一起来了。 大四的第一学期,许久未联系的任章南,突然在酒后拨通了她的电话,哭着问她愿不愿意跟他在一起,许蓓贝在电话那头呆滞了半晌,哭得悄无声息,哽咽着说了好几遍好。 接着他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一起走过了兵荒马乱的大四,一起穿着学士服在镜头前说了毕业快乐。之后,许蓓贝理所当然地同意了跟着任章南毕业就回深圳的决定,她没有犹豫地支付了违约金,拒掉了北京事业单位的工作机会,周围同学们,有的替她惋惜,有的赞叹着她为爱走天涯的浪漫,但是她都只是淡然地笑了笑。 她心里想,你们懂什么呢,跟着任章南回深圳,才是她离理想生活更快的捷径。 许蓓贝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心抽了抽。 她开始懊恼自己跟任章南在一起后,沉浸在了对爱情的幻想中,淡忘了自己的初心。这段感情,本就始于对物质的欲望,但她却贪婪地生出了其他的渴望,她想要被偏爱的权利,想要被包容的任性,想要被追逐的虚荣, 想要坚定选择的笃定。 现在这一切,可能都要变为泡影了。妈妈说的对,任章南是她目前能遇到的男生中的最佳选择。 人投入越多的时候,沉没成本越高,人就越不舍得放手。 她决定采取一些行动来弥补错误。 “贝贝,你听到没有啊,你怎么不说话了?” “妈,知道了,不会分手的,今年就争取带回去。” 许蓓贝说完,就匆匆挂了电话。 第13章 你如何努力,也比不上拥有一条y染色体 一辆宾利车缓缓驶入“香蜜山壹号”别墅区里,停在了一栋五层别墅楼前面。 汪采薇从驾驶室出来,对着车窗倒影,理了理原本就梳理整齐的发型,再次确认了自己的衣服是否得体,深吸一口气,走向别墅的大门,摁响了门铃。 出来了一位五十多岁,面目和善的阿姨,见到汪采薇,立刻眉开眼笑,说道:“采薇啊,您好久不来了,快进来快进来,你赶巧咯,你爸正好让我炖了你爱喝的猪蹄黄豆汤。”一边连忙接过汪采薇手里的包和水果。 “杨姨,我爸在吗?”汪采薇一边往里走,一边四顾张望。 “他在呢。” 接着杨姨往诺大的一楼客厅喊了一声:“大哥大姐,采薇来了。” 汪建坤从一份大大的深圳晚报后探出半个头,用眼睛瞟了一眼来人,接着把报纸翻到了背面,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从鼻子中幽幽发出一声“嗯”。 “爸。”汪采薇淡淡地叫了一句。 汪采薇的妈妈在二楼听见动静,连忙走到走廊边上向下张望着,看到汪采薇,立马露出欣喜的神色。她着急忙慌地穿过楼梯,拖鞋在大理石地板上打着节拍,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屋子里。 原本空旷安静的屋子有了一丝热闹。 汪妈妈挽起汪采薇的手,柔声说道:“最近是不是律所忙呀?你好久不回来了,也都不打个电话,你弟又不在国内,你也不回家,家里空荡荡的,我好寂寞的。” 她说着,别过头瞧了一眼汪爸爸,又回过头,压低声音说道:“我跟你爸都挺想你的,你别老跟你爸怄气了。” 汪采薇瞄了一眼汪爸爸那副视若无睹的模样,瘪了瘪嘴,懒懒地抬了抬眼皮,道:“哦,今天是我爸发微信让我回来的。” 汪建坤这才放下报纸,露出了全脸,面无表情地对汪采薇说:“今天让你回家吃饭,有事要跟你说。” “您还能找我有事吗?”汪采薇故意冷讽道。 “怎么,我不能找你吗?你刷着我的副卡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么有骨气?”汪建坤立刻毫不留情地回击道。 这话精准拿住了汪采薇的软肋,她固然内心不爽,但理屈词穷,只能悻悻地地翻了个白眼,以示不满,一边嘀咕道: “我这不是回了吗?” “大哥大姐,采薇,饭做好了,来吃饭吧。” 杨姨见父女俩火药味渐浓,赶紧出来打圆场,说道:“难怪你爸让我今天炖了猪蹄黄豆汤,原来是采薇回来了,你看看,爸爸总归还是疼女儿的。” 汪采薇欲言又止,但她并不想再次挑起战火,闷闷不乐地自顾自走到餐厅,拉开椅子先坐了下去。 午饭在众人的沉默中进行,只能听到人细细咀嚼食物和筷子勺子触碰碗碟的声音。 汪妈妈的眼神在父女俩之间来回穿梭,想说点什么打破尴尬,又害怕说错话,始终没有开口,只偶尔给父女俩夹去一些菜。 第17章 汪采薇喝完了碗里最后一口汤,没好气地说:“我吃完了,我先上楼了休息了,一会我就走。” 她刚起身迈出脚,汪建坤抬起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我允许你离桌了吗?坐下,我找你有事情说。” 说话间,汪建坤把碗放下,碗与大理石的桌子摩擦出了刺耳的声响,吓得汪妈妈手中夹菜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默默地把手缩了回来,悄悄咪咪地放下了筷子。 “你到底要说什么?”汪采薇虽满腹不满,却也乖乖坐回了到了位子上。 汪建坤首先开火,疾言厉色道: “你还要在那个律所呆多久?我当初安排你进去,以为你只是去玩一玩,现在快两年了,你的证也拿了,还要待到什么时候?” “我回哪?回公司吗?公司不是不让我插手吗?让弟弟好好干就行了。”汪采薇不甘示弱地阴阳怪气道,说完又怯弱地把脸别过去。 汪建坤拍着桌子,怒斥道: “你一个女孩子,我让你出国读了大学,你说你要读研究生,我也花钱让你读了,你说要当律师,我也让你去了,我对你够宽容的了,但是你越来越放肆,还想再继续在外面疯吗?” “怎么,那我应该在家里绣花吗? ”汪采薇冷哼一声,反唇相讥道:“说得真好听,把自己说得就像一个慈父。你让我去那个律所,不就是想让张主任看着我吗?我明明可以靠自己的能力进更好的律所,是你不让我去的,动不动就威胁我要断我卡。我为什么连自己的工作都不能选择,非要听你安排啊?我没有自己的思想吗?不能有自己的选择吗?“ 汪建坤的脸更沉,深陷在眼窝子里的眼睛,像是火烧的珠子般,他指着汪采薇的手微微颤抖着,怒骂道:“汪采薇啊汪采薇,你看看你从小身上穿的,现在住的,平时吃的穿的,每一分钱都是家里给的,你在律所挣的那点钱,能过jojo上这样的日子吗?” 汪建坤的话像是一颗星火,引燃了汪采薇的情绪炸药桶,连带诈开了她多年以来的各种不满,她忿忿质问道:“之前我多次跟你提出想参与公司事务,你连想都不想就拒绝我了。 我愿意白吃白住吗?我也想自食其力为家里做点事,但是你给我机会了吗? ” 她说着说着,喉咙像是挤进了一团棉花,哽咽地发不出声音,她用力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我是哪里比不上我弟?从小学习我就比他成绩好,我一个哥大的研究生,在你眼里还比不上我弟花钱买的学历,他就可以被你捧在手里当成个宝,还要培养接手公司,凭什么?” “就凭你是个女的!” 汪建坤的话像是一声巨雷,在房间里厉声炸响。 “让你管公司,不就等于把家里的产业送人吗? 你迟早要嫁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不会白白看着自己辛苦挣下的家业拱手于人。” 虽然早就知道父亲心里的真实想法,但是真正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地难过起来。 自己再如何努力挣扎,都赶不上弟弟天生自带的一条 y 染色体。 “女的又怎么样?我的性别不也是你给的吗?我跟弟弟同样是你的孩子啊......”汪采薇的声音,跟着抱有一丝期待的心,一同渐弱了下去,眼里涌来一片赤潮,怅然问道:“何必今天把我叫回来呢。” “我说过,女孩迟早要嫁人,女儿不能白养,你也要为家里做点事情。”汪建坤语气依旧是不容反驳的专横,但声调终于也弱了下去。 汪采薇心更寒,自己在父亲眼里,与市场上明码标价的白菜或是猪肉无异,都是可以作为利益交换的等价物,只不过自己暂时被束之高阁、待价而沽,只等着遇上愿意开出好价的买家,适时脱手。 她别过脸,把挡在额前的头发向后拂了拂,冷言道: “你今天叫我回来就说这事吧,绕了半天,直说吧。” “你必须接受家里的相亲。” “就是给我找了个好买家是吧。”汪采薇嘴角浮起轻蔑。 “你不用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对方是非常有实力的企业家,这对你来说,也是下半辈子的依靠,这是你能够维持现有生活水平的最佳途径,也是你能够帮这个家能做的最有价值的事情。” “呵呵,汪建坤,你听听你说的,你把我当什么,一块叉烧吗?我的婚姻你权衡权衡价值就卖出去了呗。” 汪采薇望向汪建坤,眼里失望越来越浓烈。 汪建坤并不在意,他站起身,说:“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这星期,我会安排你们见面,如果你不去或办砸了的话,你的卡,我立马停掉。” 话毕,他没有给汪采薇说不的机会,就转身走出餐厅,留下了面面相觑的杨姨和汪妈妈,以及心灰意冷的汪采薇。 j 所楼下咖啡厅,一个年轻女孩趴在桌子上,桌上的咖啡早已经冰凉,另一个女孩在一旁轻轻地抚着她的背。 “那你真的要去吗?”路晓兮听完汪采薇的哭诉,彷佛看完一场狗血韩剧的开头,她不顾汪采薇还在泪眼汪汪地顾影自怜,带着些许期待与兴奋的语气说道:“这就是财阀千金的宿命吗,韩剧果然没有骗我,没想到我路晓兮竟然能亲眼目睹,啧啧啧。” “路晓兮,你还是人吗?” 汪采薇抬起头,透过泪眼看到路晓兮开心成一个模糊的小人,咬牙切齿地狠狠锤了她一下,“你个没良心的,你给我递张纸巾行不行?” 路晓兮乖乖递过一张纸巾,意识到汪采薇此刻正忧心如焚,立刻收敛期情绪,安慰道:“汪采薇,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想要嫁给有钱人吗?这不是正好送上门了吗?” “我自己挑的人,跟家里随便塞给我的能一样吗?你怎么知道他是丑的矮的胖的呀?或者有什么隐疾?或者是不是有家暴倾向?这些都不知道,我可是要跟这个人过一辈子啊。”汪采薇用力抓过路晓兮递过来的纸巾,一边轻轻吸着鼻涕,一边哽咽说道。 “欸你之前好像不是这样说的,你说婚姻的基础是物质,婚姻就是两个人一起开公司,重要的是对方是否能够提供充足的入股资金,爱情只是奢侈品呀。现在这个人是个富二代,入股资金肯定是充足的。”路晓兮一本正经地复述着汪式语录。 “路晓兮,你今天来就是想气死我的是不是?我说过这话,但是起码我的合伙人他得经过我面试吧,符合基本的体貌端正的要求吧。”汪采薇说着更气了,原以为路晓兮会义愤填膺地为自己打抱不平,说上几句舒心的安慰,没想到她搬出自己曾经的理论,给过来一记响亮的耳光。 “对不起嘛,我不是想帮你逻辑自洽吗?可能你抗拒的东西其实就是你想要的也说不定呢。嗯...那不然你就去找江一宇,把生米煮成熟饭,这样你爸就束手无策啦。” “然后我的卡就被停掉,我就住进了江一宇的出租房,在那里生下了我们生来命苦的孩子,开启我们共同悲惨的人生。”汪采薇气得杏眼圆睁,用指腹点着路晓兮的脑袋,骂道:“路晓兮,你是吃剩饭长大的吗?一肚子馊主意,提点有建设性的意见行不行?” 路晓兮挠了挠头,略一思忖,建议道:“要不你去见见吧,没准开盲盒开出欧皇隐藏款呢。你想啊,他可是富二代,从小最好的教育,最优质的生活条件,鱼翅漱口燕窝敷脸鲍鱼泡泡面呢,还能养出一个丑的矮的胖的吗?凡是不要太悲观嘛,振作起来!” “这就是你的方案吗?” “嗯,对呀,我说的没有道理吗?”路晓兮睁大无辜的双眼,却被汪采薇毫不留情地再次狠掐了一下,嗷地发出一声惨叫。 汪采薇沉吟良久,抿了抿嘴,缓缓地说:“其实你说的也有点道理…” 清风拂面而来,她的眼泪风干在了眼角,嘴角偷偷漾起一点得意。 第14章 再见你,发现只有我的世界风起云涌 早上 9 点 40 分。 路晓兮刚从地铁四号线黑压压的人群中突出重围,手里紧紧拽着的纸袋已皱成一团,袋中的包子被压成了结实的肉饼。 这并没有影响她飞速向卓越大楼狂奔去。 在距离大楼还有 100 米的路口拐弯处,路晓兮从袋子里掏出一双黑色细跟鞋,换掉了原本脚下的白红相间的飞跃鞋,把稍显狼狈的早餐塞进大号托特包里,起身稍稍整理了衣服,上抬肩部下沉肩胛骨,拗出一个直角肩,再以尽量优雅的动作,不慌不忙地向大楼走去。 这架势,彷佛她刚从离家不远的高级公寓里,慢条斯理地散步而来。 这大概是路晓兮作为社畜,对生活最后的倔强。 走到大楼门口,一辆保时捷 911 伴随着一阵高调的刹车声,动作干脆地停在了大楼门口,副驾驶座下来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就算她带着宽大镜面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路晓兮也一眼认出了她脚上那双熟悉的、闪闪发光的带钻 jimmy choo。 是周亦男。 第18章 路晓兮原本蹜蹜前行的步伐自觉地慢了下来,就算快要迟到了。 周亦男关上车门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她用手肘撑着,倚在了车窗边上,臀部微撅,身体呈现一个“7”字,优越的身材曲线让路晓兮咽了咽口水。 周亦男大约在与主驾驶座的男子说着些道别的话。 路晓兮故意假装俯下身拍裤脚,试图去看清男子的模样。 周亦男看了看手表,对着男子略微歪头,嫣然一笑后,就潇洒转身,踩着一字步,款款向着大楼大步流星地走去。 保时捷 911 车主一脚油门,又一阵张扬的轰鸣声后,转眼汇入了早高峰的车流中。 路晓兮连忙紧跟着周亦男,一同进入了大楼。 两人在电梯口相遇了。 路晓兮谄媚地眯起双眼,露出八颗牙齿,套起了近乎:“周律师,你好呀,嘿嘿,我是新来的路晓兮,昨天我们见过了。” 周亦男用余光撇了撇路晓兮,懒懒地只动了动眼珠子,就立刻转了回去,头的角度都没有发生变化,再次无视了她的热切目光和灿烂笑脸。 早高峰的电梯像是一个爱而不得的人,怎么等也等不来。 热情再次被同一个人忽略,空气里的尴尬浓度直线上升,尴尬情绪就像一个聒噪的小人,一旦产生,就会不断在你的耳边催促着你,继续再说点什么来缓解尴尬,但这种情况下,人可以说出最愚蠢的话。 路晓兮用故作熟稔的语气,拍马屁道:“周律师,你男朋友的车真不错,发动机的声音一听就是好车,我知道这个车的,好像叫保时捷…保时捷…保时捷…哦!119!保时捷 119 是不是?” 呵呵…周亦男冷笑两声,依旧连眼皮都没有抬,嘲讽道:“怎么,昨天 mia 没有跟你分享我这部分的内容吗?” 路晓兮的热脸,结结实实地贴上了对方的冷屁股,谄媚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沉默了几秒后,她心虚地解释道:“周律师,那个…我不是故意打听您的私生活的,这个...我就单纯地想熟悉熟悉新同事嘛,大家,以后也可以做朋友嘛。” “叮”地一声,没等路晓兮阐述完整段蹩脚解释,电梯门开了,周亦男跟在人群后面,快步走进了电梯,站在了电梯间最外缘。路晓兮见状也紧紧跟上,她一手抵着电梯门,一边对着门口的周亦男再次挤出谄媚笑容,恳求道:“周律师,我们挤挤呗?” “没位置了,下一趟吧。”周亦男果断得摁下了关门键。 路晓兮只好默默地把脚收回来,慢慢关上的电梯门后的周亦男,对她投来一个鄙夷的笑。 平白无故被人讨厌,路晓兮郁闷地噘了噘嘴。 她看了一眼手机——9 点 55 分,接着她发现了几条未读消息里,有多条来自许律师十分钟前发送的内容,全都是催促她参加早上十点的电话会议。 糟了,要赶不上会议了。 路晓兮看了一眼旁边的楼梯门,又想了一下二十六楼的层高,只能边跺脚边祈祷下一趟电梯赶紧到来。 “叮”,电梯来了,路晓兮焦急地低头看时间,迈出一条腿,握紧了拳头,抠紧了脚指头,收紧核心,做好了挤电梯的预备动作。 门开了,路晓兮冲在了最前面,她成功踏进了电梯间,没来得及得意,就马上被后面的人群推着,向电梯最里面挤去,七厘米的高跟鞋让她无法保持重心,狠狠撞在了电梯最里面的男人的胸膛上。 一股淡淡的薰衣草洗衣粉味道,包围了她的脸。 路晓兮没等抬头看清来人,就先听见了一句贱兮兮的吐槽—— “路律师,您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莽撞的毛病呢?” 鹿鸣! 每天喜欢来她脑中做客的男人,就这样突然间,毫无预兆地,活生生地站在了她面前,她的大脑像是齿轮卡进了异物,停滞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此刻自己的姿势并不优雅。 她一手撑着电梯里的扶手,踉跄地站直了身体。 她缓了缓情绪,用事先斟酌好的语调,故作轻松与淡定地打了个招呼:“鹿律师,好久不见了呢。” “是啊,好久没见了,这段时间出差了,所以没在所里。恭喜路律师入职,以后就是同事了。”鹿鸣语调平缓,少了些情感的起伏,在路晓兮的耳朵里,这便是充满疏离的客套。 路晓兮立刻升腾起不满。 原来这么久没见我,你也没有什么不同嘛,她忿忿不平地想着。 她气愤过去的日子里,只有她的世界风起云涌,而对方始终风平浪静。 莫名的小情绪,让她自己跟自己赌起气来。 她狠狠剜了一眼鹿鸣,便不再说话。 不明所以的鹿鸣,大早上平白无故地被路晓兮这么瞪了一眼,感觉莫名其妙,一脸茫然地四下环顾一圈,猜测着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 不愿再理会鹿鸣的路晓兮,只能抬头看着屏幕,默默地等待着数字一点点升高。 电梯在十楼停下,又涌进了许多人,路晓兮被人群挤到了角落里,但人还在往里增加。 她退无可退时,鹿鸣不动声色地往她在的角落挪了挪位置,正好把往里涌的人与她隔开,但他又与她,保持了刚好一拳的绅士距离。 路晓兮从背后看着他宽大的背部,思绪又开始乱飞,心脏也开始胡乱地跳着。 眼前的男人,她完全看不透啊,他到底对自己是怎么样的情感呢?每次在她人生的关键时刻神秘地出现,后又消失得杳无音信。就好像现在,这个男人,离自己就短短的一拳距离,但是她好像怎么也触碰不到。 路晓兮少女怀春的多愁思绪马上被打断了,她瞥见鹿鸣拿着包的手,腾出一根小拇指,倔强地撑在了电梯间的扶手上,以此来保持自己不被前方的人群挤开,而另一只手,依旧平静地插在裤兜里,丝毫不顾那根孤立无助的小拇指已经充血并泛着白色。 噗呲...她差点笑出声了。 原来只是一个擅长装酷的闷骚男人罢了。 电梯终于缓慢爬行到了二十六楼,路晓兮已经顾不上跟鹿鸣客套地说再见,顾不上他会看到自己力大如牛地扒拉开人群,钻出电梯的勇猛形象,飞也似地奔向三号会议室,对于穷苦打工仔路晓兮来说,饭碗面前,爱情什么的,可以往后稍稍。 三号会议室里,许律师、周亦男等人早已在位置上坐得齐齐整整,看到喘着粗气推开门的路晓兮,周亦男眉头皱了皱,低头看了下表,对许律师说:“许律,对方已经接入了,可以开始了。” 她转过头又对路晓兮说:“你做下会议记录。” 路晓兮点点头,动作迅速地,在会议室最靠近门的位置坐下,掏出了电脑,打开了 word。 电话里传来对方的声音——"good morning,mr. xu,is everything good?" 路晓兮心里一惊,怎么是境外客户,没有人告诉自己啊…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思考着如何能在会议结束之前,完美地交上去一份合格的会议记录,焦虑让她紧咬着嘴唇,额上浮起细密的汗粒,再顺着额头流下,一直滑进了衣服里。 即使已经突击补习英语一年多,路晓兮还是在带着浓重口音的地方英语中败下阵来。 长达两小时的会议结束后,众人陆续散去,路晓兮还坐在位置上,对着录音反复听着,仔细辨认发音,然后磕磕绊绊地在 word 上补充几句话。 周亦男抱着电脑,路过路晓兮的时候,用手指指腹敲了敲桌子,问道:“路晓兮,会议记录什么时候能给我。” 路晓兮抬起头,带着一丝乞求的眼神看向周亦男,问道:“你需要什么时候给到呢?我尽快。” 周亦男斜眼看了一下她的电脑屏幕,轻叹了口气,依旧语气冷冷道:“明天之前给我吧,这个 case 也可能延缓。”说完便出了门。 路晓兮瘫软在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 起码可以熬夜完成了。 傍晚的太阳倏忽间就沉了下去,只留下天边一条微泛红光的金线,但很快也消失不见了。此时正值下班晚高峰,马路上,车流汇成一条长长的彩虹缎带,让夜晚有了丝丝迷人氛围。 路晓兮回复完今天最后一封工作邮件,直起腰,舒展了下身体,刚想休息片刻,却发现一份叫做“会议记录”的新建文档还静静躺在电脑桌面上。 她发出了一阵凄厉哀嚎。 她悻悻然打开录音,再次反复听一段时长为两小时的高阶英语听力。 手机弹出了消息,她瞄了一眼,是妈妈发来的六十秒语音方阵。她本想把手机推到一边,但又担心妈妈遇到急事需要帮助,迟疑数秒,点击了“语音转文字”。 语音的大概意思是,好朋友的女儿最近结婚了,虽然学历平平但是夫家是当地有名的暴发富,彩礼给了多少云云,然后再总结概括中心思想——奉劝路晓兮,考得好不如嫁得好。 路晓兮对此类分享已经习以为常。 第19章 学校里面,漂亮的女孩总是跟漂亮的女孩一起玩耍,路晓兮也不例外,初高中时候的她,身旁总有许多长相漂亮的女孩,而她,勉强搭上好看的边,但因为成绩亮眼,让她反而显得出众起来。 这道理就像是厨子里唱歌最好听的,说相声里演小品最好的,容易出圈。所以她从不缺少关注的眼神。那时候的她,走在学校里,也总是骄傲地抬着下巴,幻想自己将会拥有同样令人艳羡的未来。后来,她身边成绩普通的漂亮闺蜜们,大多留在了老家,大多早早嫁人做起了阔太。而她,在当初坚持读研的时候,妈妈就拍着大腿懊悔地骂道:“早知道就不逼你读书了,三年研究生读完,你毕业都 25 了,还怎么嫁人啊!” 她回复了一个“嗯嗯”的表情包,强行结束了这段注定无解的对话,又立刻退出了微信界面,点开了会议录音。 但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微信弹出好几条未读消息,消息数量还在不断地快速增加。 又是哪个好友不经自己同意,就把自己拉进了什么群吧。 路晓兮不耐烦地准备打开微信设置“消息免打扰”,才发现,这是一个临时拉起的通知群,群名是 ——12.4 深圳鹏瑞莱佛士酒店 沈烨&祁雨浓婚礼。 番外他的秘密 “滋——”地一声,鹿鸣打开了家门。 门外走廊的灯光,趁机顺着被打开的门缝,三三两两地漏进来,屋内原本的黑暗被驱散了些,但门又迅速被关上,狠心地把光亮重新推出了门外。 他没有打开主灯,径直走向了客厅的沙发,把手中的西装往侧沙发上一放,自己往主沙发上瘫坐了下去。 他仰起头,把头完全搭在沙发靠背上,眼神直直地望向天花板。 他放空了一会,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红色绒布袋子,拿出了被悉心包裹着的袖扣。 他用食指和中指捏着它,举过头顶,仰头盯着它。 它像是一个会咬人的小虫子,啃噬他的眼睛。 眼睛被刺疼到有些酸起来,他不愿再看它,把它握在了手心里,手无力地垂下在大腿侧边上。 如果能重来,那该多好啊,他悲慨着。 那年的秋老虎格外凶猛,即使已经是九月末了,夏天的燥热却反扑地生猛,学校的三角地没有被炎热的气温劝退,依旧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成片的银杏树遮盖住了大片的阳光,为百团大战提供了难得的阴凉。 学校的辩论社社长的他,作为社团的老人,搬了张椅子,并不参与招新活动,坐在了帐篷的后面,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里的新闻。 她拿着一张报名表,站在了摊位前,站在桌子后的社团部长伸手就要去接,她挑衅般地立刻抽了回来,傲气道:“我要后面那个学长给我面试。” 他抬眼瞧她,发现她正盯着自己,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社团部长表情为难,说:“那是我们老社长,他今天就是过来玩的,要不还是我给你面试吧。”部长顿顿,压低了声音,用手掩住嘴巴,补充道:“他面试你的话,你可能死得很惨。” 她叉起腰,不服道:“谁死还不一定呢。我就要他面试,如果我连他都搞不定,我就不进这个辩论队了!” 他被这个来踢馆的女孩勾起了好奇心,起身走到摊位前面,伸手接过了女孩的简历,迅速地从上至下浏览了一遍。 奚溪。 女孩神情骄傲,挺了挺腰杆,说:“要不我自我介绍一下吧,我的简历你可能一时半会消化不了。” 一向不爱惹事的他,此刻却兴致盎然地想要逗逗这个女孩,他故意激怒对方:“这多余了吧,简历上不都写了吗?如果简历不能完整地展现你自己,那说明你的简历是失败的,所以自我介绍就跳过了吧。” 他看见她的脸涨红起来,不是因为羞愧,而是因为愤怒。 她忿忿地问道:“鹿社长,请问你知道什么叫做程序正义吗?” 他不紧不慢地回:“算是...知道吧,不过,你有什么高见要分享吗?” 她把一侧的黑色微卷长发撩到肩膀后边,神情傲娇,道:“为什么不让我自我介绍?如果书面内容可以完全表达思想,请问辩论的意义是什么?你刚刚的举动,就是剥夺了我的正当权利,让我没有办法展示自我,这如同剥夺了被告人的陈述权和辩论权,你身为一个法律人,怎么能带头破坏程序正义呢?” 他微笑看着她,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抬手示意道:“那,你自我介绍一下吧。” 她却早有预料般,满脸得意地抱起胳膊,幽幽地说:“可惜啊,迟来的正义非正义。” 他使劲憋住嘴角的笑。 她见他不说话,以为对手已经被震慑住,于是自信地说:“你好好看看我的履历,应该不用再面试了吧,进你们辩论社想必绰绰有余啦。” “恐怕...不行哦。”他幽幽地回答。 他学着她的模样,抱起胳膊,嘴角弯弯,暗藏得意。 她的得意立马消退下去,质问道:“凭什么?” 她小眼珠一转,立马哼哼地问:“你拒掉我,肯定是因为上一次全国大学生辩论赛输给我了吧?” 他嘴角的笑意终于藏不住了。 他当然记得她,上次辩论赛,她作为对手队伍中的四辩,在自由辩论环节,她的每个观点都被自己死死地踩中,直怼得她哑口无言差点泪洒现场,虽然最后她所在的队伍还是赢了,但最佳辩手却被他拿走了。他主动上前握手祝贺,她记仇地没有伸出手回应,并丢过来一个不屑的白眼。 这不,现在寻仇来了呗。 他拿起她的简历递还回去,冲着她眼角弯弯地微笑着,挑逗道:“你看,你的辩论赛的‘赛’写错了,写成了塞子的‘塞’...打辩论的话,还是好好学习一下语文基本功吧。你说是吧?” 她瞥了眼简历后,立刻羞愤地从他手里夺过来,藏在了身后,看向他的眼里满是杀气,沉默片刻后,她提高声调,道:“就因为我那时候拒绝了你吗?你就公报私仇,滥用职权?” 他没有否认,而是浅笑着点了点头,说:“对呀,谁让我是社长呢。” 旁边隔岸观火许久的社团部长表情惊愕又兴奋,伸手就去摸屁股口袋里的手机,迫不及待准备跟其他社员分享这第一手绯闻... ... 再后来,她问他:“你说,你为什么当时故意卡我?” 他搂过她,柔声说:“因为我有私心呀,想你当社长夫人。” 她伸出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记忆像是被裹上了糖衣的刀子,一口咬下去,换来满嘴的血。 关于这些片段里的两个人,他都认识,但细细想来,面容却都模糊不堪。 他直起身子,向沙发边上探了探,拉开了一盏落地灯,如豆灯火幽暗地只能照亮半个客厅,但这样也好,满屋子关于她的痕迹,他都不想看到。 比如墙上那副还未来得及摘下的合影,比如餐桌上那还未来得及拿走的情侣杯子,比如窗台那盆她买来给他做莫吉托的薄荷叶。 只有身下的沙发,是一个月前刚刚换的,还若有似无地散发着一股皮革的味道。 都说新沙发味道大的话,可能带着有害物质,对人的身体不好,但那又怎么样呢?总好过旧沙发上那股背叛的味道吧。 刀外的那层糖衣一点点剥落后,猛地朝着他的心扎去。 他又想起来,提前结束出差的自己一进家门,撞见的是她衣不蔽体地与另一个陌生男人纠缠在一起,脸上泛起的红晕,像是他怀里抱着的那束粉色玫瑰的颜色。 沙发上的女人并不惊慌,反而带着被人打扰兴致后的不悦,缓缓起身,把搭在扶手上的睡袍拿过披在身上,又捡起沙发脚下的一条裤子,丢给了沙发上的男人,眼神却挑衅地始终看向门口眼神黯淡的他,冷漠地对男人说了句:“你先走吧,我再找你。” 男人表情尴尬,眼神一边警惕着门口那脸色铁青的男人是否会冲过来揍自己一顿,一边动作慌张地把右脚伸进左腿,反复折腾了好几次,终于穿好后,才半弓着身子跑了出去。 鹿鸣自觉地给他让开了一条道。 门关上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她,无人说话,气氛凝重起来。 她并不解释任何,只是淡然自若地走向餐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顺手打开了音响,一边愉快地跟随音乐哼唱着,一边惬意地躺在了柔软的沙发上。 仿佛他不存在般。 此刻,她享受着他的愤怒,他越生气,她就越开心。 被在意,总比被忽略来得强,总比一天天地独守空房,等不到他的陪伴来得强。 但这次,他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怒不可遏。 他把玄关的鞋柜上,那宽口玻璃花瓶里早已经枯萎的粉色玫瑰拿出,丢在了门口的垃圾桶里,换上了自己新买的那一束。 第20章 他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吻了吻它后,轻轻摘下,丢进了花瓶里。 “咕咚”一声,戒指沉了下去。 他平淡地说:“我们离婚吧。” 第15章 告别旧人最好的方式,是拥抱新人 不知道是哪个信息滞后的共同好友,把路晓兮这个大冤种也拉进了群里。 路晓兮看了一眼桌上的日历,上面写着:今日百事忌,诸事不宜。 她骂骂咧咧地正打算点击“删除并退出”,一念间,她又犹豫了,鬼使神差地点了返回,停留在了群聊页面。 群里的人数增加渐缓后,沈烨在群里发了一个婚礼邀请链接——《邀请您参加沈烨&祁雨浓的婚礼》。 路晓兮看着群里的人不断地发出的祝福信息,心彷佛被猫爪狠狠挠了一下,她的指尖在邀请链接上方停留了几秒,还是点了下去。 婚礼邀请的照片里,沈烨西装革履,目光所及是身旁笑靥如花的新娘子,新人倚坐在牧场边的木头柱子上,身后边,是冷嘎措的的贡嘎雪山。 路晓兮曾经指着手机上的图片告诉沈烨,如果哪天拍婚纱照,她一定要跟自己的爱人去到贡嘎神山下,祈求神灵保佑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 如今,他新人在侧,在自己曾经规划的梦里,牵起了别人的手。 眼眶不争气地泛起一圈红。 她抬起头,睁大双眼深呼吸着。 她不再往下翻页,就退出了链接,却看到沈烨在群里发——“大家一定要来呀,见证我跟小雨的婚礼。” 泪水还是没挂住眼,颗颗簌簌地往下掉,同她青春年少的美好回忆一起,狠狠砸在了现实的冰冷上。 她对沈烨说完后,他眼角弯弯,指尖穿过她耳后乌发,捧着她的脸,俯身亲吻了她的额头,说:“笨蛋,这种事不用向神山祈祷,我肯定会守你一辈子。” 只是时隔数月,沈烨就站在学校宿舍楼下,在她额头同样位置留下一个吻后,满脸无奈与痛苦地告诉她,他没有办法拒绝一个女生,因为她的父亲能够给他事业上的极大帮助,让她理解他想要改变命运的无奈。 理解个屁! 路晓兮飙着脏话点击了删除并退出,如当初沈烨提分手时一样决绝。 她原先以为,关于沈烨这一篇章,早就在她的人生中翻页了。如今,他隔着屏幕,只用一封婚礼邀请,就在时隔两年后的某个夜晚,让回忆对自己再次群起而攻之。 她讨厌自己不够洒脱,明知过往毫无意义,伤感也毫无力量,却任由自己沉浸其中。 眼前闪烁着的光标嘲笑着她。 她骂自己,悲伤有个屁用,当初言之凿凿对自己负责的人,最后还不是抛下了我,我的生活我的工作还要继续,没有人能为我写完今晚的会议记录,就像没有人会为我的未来负责。 人生底色的本就是孤独的,把希望寄托于任何其他人,都是虚妄,自己早该明白这个道理呀,否则我也可能是另一位雁子姐。 她怔怔出神了片刻,看着所剩不多的时间,把手机推到一边,再次点开了录音,在电脑前敲敲打打起来。 键盘声一下一下敲打着夜的黑暗,屏幕的光映在她的眸子,眼角干掉的泪闪烁起点点细碎光芒。 23 点 10 分,她终于写完了会议记录,仔细反复检查了几遍,趁着 12 点到来前,邮件点击发送到周亦男的邮箱中。 大楼已经空无几人,只剩保安大叔在拿着手电筒四处巡视。她走出大楼,天空中竟然飘起了毛毛细雨。 今天果然诸事不宜呀,她叹气道。 她打开了打车软件,显示前方排队 43 人,她果断拒绝了系统提示的加价要求,转身进了楼下的 24 小时便利店。 路晓兮喜欢在便利店自行配置各种各样的酒,是她忙里偷闲时的小小乐趣。她看了看架子上自己平时喜欢的百利甜,手却伸向了旁边的绝对伏特加。 今天不适合百利甜,苦味强烈的伏特加,才符合今天的主题。 她先把柠檬茶喝掉一半,然后用小刀在放吸管的另一边划出一个口子,再熟练地旋开伏特加的瓶盖,将酒瓶口倒着插进去,用吸管搅拌均匀,拿着坐在便利店的门口台阶上,一口一口吸着,柠檬茶的甜味冲淡了伏特加的苦,在她的口舌喉间,交杂出矛盾又刺激的味道。 什么时候我的生活里,才有一杯柠檬茶呀,她又叹气。 “老叹气的人,容易把福气叹走的。”一个声音飘进了路晓兮的耳朵,飘进了她的心。 鹿鸣笑笑继续说道:“叹气在中医上称为善太息,一般来说,属于肝郁,由于情志所伤,所欲不遂。” 路晓兮转过头,鹿鸣正站在便利店门口,拿着一瓶水和三明治。便利店的光从他身后打过来,他的周身镶上了一层光晕。 光有些刺眼,她带着未浓的醉意,努力睁大眼睛,去看清他的脸。 鹿鸣走下两层阶梯,坐在了路晓兮的身边。 “怎么,有烦心事吗?”鹿鸣的声音混着风声,像从遥远处飘来,让路晓兮迷糊起来。 多像是梦里。 她呵呵干笑了几声后,摆摆手自嘲道:“我不配有什么烦心事,我这样一个小蝼蚁,怎么配有烦心事?” 空空无人的街道,和漫天飘落的绵绵雨点,让她心中愈发酸楚。 鹿鸣看了看她手中的特调酒,努了努嘴,调侃道:“没有心事有必要喝伏特加吗?” 路晓兮哑然失笑,把手中酒晃了晃:“其实这酒太苦了,但是买都买了,还花掉了我打车回家的钱,不喝掉…我心里就更苦了。” 鹿鸣却伸出手拿走了她的酒,说:“我替你喝吧,然后我送你回家,这算是抵了车费。” 路晓兮任由他拿走自己的酒,把自己身体蜷了起来,抱紧了自己的膝盖,说:“可以听我发一些牢骚吗?” 鹿鸣点点头。 路晓兮吸了吸鼻涕,缓缓道:“自从开始工作,我反而迷茫起来,我开始不明白努力读书和考试的意义,曾经我以为读书能带来自由,所以我努力做好这件事,我也确实比大部分人做得都好,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别人靠着父母、靠着婚姻轻轻松松就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得到了我至少需要奋斗半辈子甚至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获得的东西。可能我一开始就错了,我选了错误的路,坚持了不该坚持的东西,我原本也可以的走那样轻松的路的,可惜我选错了。” 路晓兮说着,狠狠踢飞脚边的小碎石。 她希望鹿鸣会懂,他可是当初狠狠骂醒了自己的人。 鹿鸣看着醉眼朦胧,哭得鼻涕眼泪齐飞的路晓兮,递给她一张纸巾:“你说的错误的路,是选择了读书吗?” “对…读书。我为什么他妈的要读书?我不读书,我没有见过那些我不该企及的东西,我就不会向往不会期待,读书让我看到了更大的世界,又让我囿于生计,告诉我我不配去拥有这些。如果不读书,我可以安心地留在老家,我也不至于不甘心,人最怕的是,生出了自己能力不能及的欲望。” 她抬眼,突然问道:“你看我,我也不算难看吧?” 这道突然蹦出的超纲题,让鹿鸣不知如何作答。 路晓兮见鹿鸣不回答,有些失落道:“嗯?这么难看吗?” 鹿鸣挠挠头,带着小慌乱:“啊?不是…其实...你...挺好看的。” 路晓兮笑笑:“我这样的,虽然在这大城市里泯然众人,但在我们家那边,努努力也可以嫁个小暴发户吧。” 鹿鸣问道:“如果现在让你选择跟她们交换人生,你换吗?” “换啊,为什么不换,钱谁不爱啊?有车有房的。而我,还在为了下班晚了打不打车而纠结。”路晓兮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鹿鸣又问:“你当初为什么想考出来呢?” 路晓兮低头思索了片刻,然后说:“因为…在我们老家那,女人只要嫁人就要被逼着辞掉工作,被逼着在家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还得侍奉公婆。那么大点破地方,哪哪哪都是熟人,要在别人的眼光下和谈论中生活,没有自由吧。” 鹿鸣歪了歪头,说:“喏,你自己不是想得挺清楚吗?” “嗯?” “这不就是你要的自由吗?” “我自由吗?穷人哪有自由?” 鹿鸣摇摇头反驳:“自由与财富无关,而是是否有选择的权利。如果你当初选择不读书,即使你不愿意接受那样的生活,你也必须接受。你只是看到了少数的幸存者站在山顶上,但是你并没有看到他们大部分人早早踏入社会,从底层摸爬滚打开始,穿越过山路上千千万万的人,再如何一步步艰难爬到山顶。读书让你坐上了直通半山腰的缆车,而你却在这抱怨着读书让你无所选择。” 路晓兮安静地听着,先是摇头,又点头,接着渐渐垂下眉眼,没有接话,只是乖巧听着。 第21章 “你没有看到,多少跟你一样,甚至比你更努力的人,没有获得与你同等的机会,你已经是那 1%的幸运儿了,你却浪费着国内最好的教育资源,用拙劣的应试技巧来试图获得跟自己能力并不对等的凭证。” 路晓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就像一只炸毛的小猫咪,慢慢被主人顺着毛,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你已经很幸运了,你走到今天,比我...比很多人已经顺利了许多。”鹿鸣突然停住,不再往下说。 路晓兮不解:“你才幸运好不啦,你七年就当了 j 所的合伙人,你的人生看起来很完美,我如果能像你这样,我就不抱怨了。” 鹿鸣默然不语。 “好啦,那我问点别的可以吗?”路晓兮调转话题。 鹿鸣伸手就去拿路晓兮的包,说:“路晓兮,我送你回家吧,你好像有点上头了,一会该感冒了。” 路晓兮却敏捷地死死拽住了包,酒劲更上头了些,嘴里喷出不太清新的酒精味,耍赖道:“我…这个人…酒品超超超超级好的 ,反正我现在喝得茫茫的了已经,所以我能不能借这个机会问你一些问题?” “嗯?”鹿鸣的动作停住了。 路晓兮歪着头,表情认真起来,问道:“就是…你为什么愿意帮我?你给我推荐工作机会,真的没有别的原因吗?” 鹿鸣看着路晓兮充满期待的眼,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去摸左手无名指。 绵绵细雨,三三两两落在他的睫毛上,滑入眼里,身边人的面容跟着模糊起来。 “其实...” 第16章 过往如绳索,捆绑现在的我们 “嗯?其实什么?” 路晓兮强撑着醉意和困意,努力不让自己的眼皮合下来,双眼紧盯着鹿鸣,期待并好奇着他会说出什么。 她总觉得眼前人会突然消失不见,可能是被突然刮来的一阵风吹散,也可能是湮灭在落下的雨里。 然后出现在她虚无缥缈的梦里。 鹿鸣不去看她,淡淡地解释道:“一个内推机会而已,没有其他的意思,许律师那刚好缺人,我只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哦...这样…她逞强地点点头应和。 但心却像羽毛般轻轻飘落,即使酒劲上头,她也懂得识趣地收起直视的目光,正过脸,仅存的笑意渐渐消散在了夜色里。 在短暂的沉默后,她又问道:“那个袖扣…应该有一些故事吧?” 鹿鸣摸了摸无名指,没有马上回答,他不知道从何开口,更不知道如何对她开口。 “你…其实…我…对不起…”鹿鸣半晌才恍然回过神,支吾着,心里还在斟酌着措辞。 当他转过身去看路晓兮,她已经靠在自己的肩头,睡得正香甜,隐约间还能听到她均匀有力的呼噜声。 鹿鸣无奈笑笑,摇了摇她,轻声唤:“路晓兮,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 路晓兮稍稍挪动了头靠在肩膀的位置,呼噜声变得更大了。 行吧,鹿鸣拿起她的包,费劲地把还在嘟嘟囔囔说着醉话的路晓兮背起,慢慢向停车场走去。 “汪采薇,我想问一个问题…你觉得,一个男人,面对一个醉酒女性,如果完全没有非分之想,是不是大概率就是没有感觉?”路晓兮认真地突然发问。 “所以你喝醉了,鹿鸣却坐怀不乱,我猜没错吧?”汪采薇边开着车,边一针见血地点破了路晓兮。 “其实是有一个朋友…”路晓兮嘴硬。 “看来我猜的没错,直说吧,你和鹿鸣什么情况?”汪采薇立刻接话道。 “行…是…啊…就是…他前几天带我去酒店,然后…哎…怎么说呢…”路晓兮不知如何以两三句简述清楚。 “你跟鹿鸣去酒店开房了?!”汪采薇不顾手中还握着方向盘,惊呼道。 路晓兮皱着眉,紧急提示道:“汪采薇,前面左拐,你快并线!” 汪采薇随手打开了左转灯,没有停下询问八卦的嘴:“所以你们发生了什么?” 她的脸上写满了急切,彷佛是追更到了韩剧黄金第八集 ,男女主角马上就要吻上的时候,突然进入到了片尾曲。 路晓兮轻叹口气:“就…你别多想啦,只是凑巧我喝多了碰上他,他不知道我家在哪,所以把我送到了最近的酒店。” “那你的醉酒丑态…岂不是…”汪采薇关注点清奇。 “你这样一说,还真的是啊!就这样被看了酒后的邋遢模样,还被看了素颜…”路晓兮心里一咯噔,嘴角抽搐起来。 她很快想到了另一件事,后悔情绪很快被尴尬情绪取代。 “哎…其实比被看到素颜更糟的是另一件事…”路晓兮语气幽怨。 “什么?” “他以为我睡熟了,突然把脸凑近…” 汪采薇一个急刹车,停在了红灯前的路口。 “喂!汪采薇,我今天还能安全下车吗?”路晓兮伸手就去掐汪采薇,骂道:“认真开车!” “你怎么知道他要亲你,你不是睡着了吗?”汪采薇兴奋地在座位上做着小幅弹跳动作。 “应该不是吧…只是凑近了点…”相比起汪采薇的兴奋,路晓兮则是一副凄风苦雨的模样。 她顿顿,解释说:“哪有那么容易醉,当然是装的啦,一开始我确实困到睡着了,但他背起我的时候,我就朦朦胧胧地醒了,到酒店之后,差不多就醒了三分酒了。” “你果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单纯啊。”汪采薇发出一连串的啧啧声。 “ 也不是…我想着,中途醒过来更尴尬吧,不如就一直装睡下去吧... ”路晓兮眼神幽怨地望向窗外,急速向后退去的风景,像是昨晚模糊的记忆碎片。 她心里泛起酸涩,尴尬的酸涩。 昨晚,鹿鸣气喘吁吁地把路晓兮背到了酒店,费劲放到了床上,在床边放上了垃圾桶,把矿泉水瓶拧开放在床头,拿了热湿毛巾帮她擦了脸,最后再为她掖好了被角。 安置妥帖后,他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床边,静静凝视着眼前熟睡的女孩出神。 夜晚让回忆汹涌起来,理智被感性一拳击倒。 彷佛在夜晚想过的人,做过的事,会被黑暗吞噬和掩藏,随着第二天太阳升起而不留痕迹。 适才未完成的对话,在他心里翻滚着,心彷佛丢进水里的泡腾片,短暂地剧烈反应后,冒出许多躁动的情绪小气泡。 他承认,为她争取工作机会,是出于私心,目的与动机连他都鄙夷自己。 她多像当初的她呀,倔强、傲气、不服输、有主见,爱耍点小聪明,又自以为是。 缺点一大堆,但她总会毫无保留地将它们铺陈在你面前,透明地像一杯纯水,让你毫不费劲地一眼看穿。 学法律的人,各种复杂又捉摸不透的人与物接触多了,唯独在她的身边,他才可以安心地卸下防备。 但她不复初见,而她,却宛如初见的她。 回忆里的那张脸,轮廓渐渐清晰。 他俯下身,不由自主地贴近,想要看清久违的这张面庞。 任凭她呼出的热气打在他的脸上,即使散出浓浓酒味,他只觉得无比怀念。 感性彻底胜出,他冲动地想去吻她。 “ 然后就…我就朝他打了个喷嚏... ”路晓兮双眼无神。 “哈?” “他鼻子呼出的气体,弄得我鼻子痒痒的,我没忍住...”路晓兮嘴角抽搐地更厉害了些。 当时的尴尬场景,再次鞭挞了她。 她朝着鹿鸣打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喷嚏后,不敢睁眼,只透过眼缝,看到了他的茫然无措。 幸运的是,这是一个没有鼻涕虫的素喷嚏。 他轻喊了两遍她的名字,来确认她是否真的睡着了。 她急中生智地打了个哈欠,借机翻了个身,背对向他。 路晓兮轻叹一声:“然后他就走了…也可以说是逃走的…早上我去上班,打咖啡的时候遇到他,他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非常自然地跟我打了个招呼。” 汪采薇听到这,脸上的兴奋褪了下去,认真分析道:“他对你的感情,有点来得莫名其妙。你不觉得奇怪?” 路晓兮却喃喃念起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人的感情本来就难以解释呀。” 其实她说的并非是鹿鸣,而是她自己。 “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殆。你可别忘了后面那句。”汪采薇继续分析道:“男女不一样,你跟他也不一样。你就是白痴,甚至分不清自己的情感是恨还是思念。他却是一个三十出头的事业有成的职场精英,没有点情史过往我是不信的,他怎么可能是简简单单的一张白纸,这样撩完就跑,人后一片深情,人前却装作不熟,何况他还是个律师,你的心思他怎么会看不懂呢, 男人就喜欢装糊涂吧,看起来他就像在吊着你,不拒绝不回应不负责...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的何以琛啊。我觉得…他八成只是寂寞吧,撩着别人玩。” 第22章 “这样吗...”路晓兮想起了昨天那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汪采薇的话,像是在悬崖边推了她一把,她的心像是自由落体般,悬浮且充满了失重感。 汪采薇听得出来路晓兮的失落,但长痛不如短痛,总好过看着好闺蜜泥足深陷来得好。 她正色道:“及时止损吧,姐妹,不要泥足深陷后才知道逃跑都来不及,你要是愿意,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优质男生呀。” 人面对未知总愿意相信自己是万中无一的幸运儿,泥足深陷又如何,大部分人还是想要下到泥沼去游一圈呢。 路晓兮急忙岔开话题,问道:“汪采薇,还给我介绍呢,你自己都还在相亲呢。你来相亲叫我干嘛?还穿成这个鬼样子。” “哦哦哦,差点忘记跟你交待正事,今天我们的任务是,主动去劝退我爸介绍的富二代。”汪采薇狡黠一笑,抓着方向盘的手指跳跃起来,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 “我们?为什么是我们?”路晓兮警惕起来,这才意识到了自己今天作为工具人的身份。 “路晓兮,你个白眼狼,你好意思见死不救吗?”汪采薇不满道。 路晓兮连忙认错道:“行行行,我错了,我配合,我绝对配合,听您指示。” 汪采薇这才微微昂起头,嘴角微扬,恢复了一脸得意。 路晓兮看着汪采薇今天反常的奇特打扮, 疑惑道:“那您老指示一下,你的计策是什么?”又迫于汪采薇的淫威,悄悄把后半句的“是靠扮丑吓退对方吗?”默默咽回肚子里。 汪采薇得意地挑挑眉,臭屁道:“老套!你通过我的自身条件也可以看出来,扮丑的方法对我没有用,我这张脸和这个身材,就算不化妆不打扮,也很难掩盖我的光彩吧,扮丑真的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所以…” “成不成,要看你的演技咯。” “哈?” 第17章 会谈恋爱的,可能打不过会谈生意的 看着路晓兮一副欲言又止又隐忍不发的样子,汪采薇着急解释道:“这都看不出来吗?你看我这帅气发型,这眉毛,这深邃的眼睛,这一身衣服,像不像一个帅 t?” 汪采薇疯狂眨眼示意。 路晓兮看看汪采薇脸上用眉笔虚拟构建出来的浓密剑眉,以及用修容打出的高耸入云的山根和眉骨, 努力往后错了错身子 ,嫌弃道:“你这除了油腻,我想不出别的形容词...拉拉可没有你这样,她们就算留着黑长直,穿着高跟鞋也可以很攻,而你这个样子…看起来就像一个穿错弟弟衣服的傻姐姐。” 汪采薇不满道:“这么言之凿凿,你谈过咯?” 路晓兮一手抱臂,一手拖着下巴,说道:“没吃过猪肉,但我见过你跑步嘛。我跟你说,我们律所就有一个,凭我这双阅人无数的火眼金睛,她指定是有点姬因在身上的。” 说完,她嫌弃地用食指和拇指捏起汪采薇宽阔的 t 恤袖子,继续嫌弃道:“真是相形见绌啊,我豪赌五块钱,你今天一定会败露的。” 汪采薇狠狠剜了路晓兮一眼,眼睛里流出杀意,路晓兮默默地抬起手捂住了嘴巴。 汪采薇倔强道:“没事,直男不懂的,不可能看出来,你配合我就好,成功了我就带你勇闯天涯撸腰子。” “大可不必...” 一辆宾利停在了万豪酒店前,一个女孩,短发高高向后梳去,纤细身材藏在了宽松 t 恤和工装裤之下,脖子耳朵挂满五金挂件,走起路来丁零当啷作响,正拉着另一个满脸不情愿的女孩,在众人的行注目礼中,走进了酒店大门。 酒店的大堂吧里坐着一个男人,穿了一身黑色运动服,脚边放着一个 tumi 的运动健身包,显然是刚从楼上的健身房出来,边等候着今天迟迟未到的客人,边在电脑上快速地处理着公司事务。 他看了看表,对方已经迟到了一个多小时了,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又旋开了一瓶新的气泡水。 “江若愚?”汪采薇微微侧身看了看男子,问道。 男子见等候的人已来,不慌不忙地起身,礼貌伸手道:“你是汪采薇吧,我是江若愚,坐吧。” 虽然他觉得并不礼貌,但是眼睛没办法不在汪采薇这身奇特装扮上打量,瞳孔微微地震。 汪采薇拽过一旁故意保持距离的路晓兮,大方介绍道:“对,我是汪采薇,这是路晓兮,我朋友,她很介意我来相亲,所以非要陪我来。” “没事,你好。”江若愚微微颔首向路晓兮打了招呼,然后抬手示意大家坐下。 “等很久了吧,抱歉,我们刚有点事。”汪采薇说完,用油里调蜜的眼神看向路晓兮。 路晓兮正襟危坐,头低垂着,不愿直面即将开始的这场拙劣表演。 “没事,我也刚从楼上健身下来,正好在这处理一会公司事务,也不耽误时间。”江若愚回答地礼貌又得体。 汪采薇打算先发制人,眼神在江若愚身上游移了一圈后,语气傲慢地说道:“你看起来不像很年轻的样子呢,是江叔叔的儿子还是弟弟呀?” 一旁的路晓兮抱着皇帝不急我先急,他人不尬我先尬的心情,凝着眉,不断地用脚尖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画着圈圈。 “嗯,看来汪伯伯没有跟你提前说过,我今年 38 岁。”江若愚始终保持礼貌微笑。 汪采薇见敌人油盐不进,打算加大火力,直奔主题。 她言语更加尖锐:“38 岁了都不结婚,是哪里有问题吧。” 江若愚眼里闪过半秒的错愕,很快就恢复了上扬的嘴角,说:“那正好,我介绍一下我家的情况,也好让我们增进对彼此的了解。我是家里的独子,十年前,我父亲因为突发疾病,没办法继续管理公司,那时候我还在国外读博,家里需要我立马回来主持公司,所以我就放弃学业,回国照顾父亲以及料理公司事务,这一来十年就过去了。公司平时事务繁忙,我无暇顾及自己的个人问题,所以一拖就到了现在。” 路晓兮听罢,悄悄侧过身,附在汪采薇耳边说:“长得还行,身材也好,有文化,还会管理公司,主要是修养也好,我觉得,要不你答应了吧,我先走了。” 汪采薇没有理会她,一手死死拉扯住路晓兮的胳膊,继续加大火力:“少来,你这么优秀,不去找女人,女人也会来找你的,年轻有为的总裁不至于缺女人结婚吧。” 江若愚不紧不慢回答:“嗯,是的,这十年确实也有一些感情经历,但是,我跟你一样,婚姻大事不全都是自己的事,我的婚姻于我们家族,就像一张牌,一定要等到最合适的时候再打出去,这十年,我都在等出牌的时机,现在时机到了,所以双方父母安排了我们见面。我们很幸运,享受了父辈创业打下的果实,但是吃水不忘挖井人…这个道理你明白的吧?汪采薇小姐。” 一番话让汪采薇哑口无言,她没有想到对方如此直截了当,还顺便暗讽了自己,这让她决定尽快打出今天最后的王牌。 “看出来了,江总你也是个追求效率的人,一上来就把牌都摊在了桌子上,那我也就直说了,我不是觉得你不合适,也不是觉得不应该为家族事业做贡献,而是觉得这对你不公平。”说罢,汪采薇强行抓起路晓兮频频后缩的手,然后举起在江若愚面前晃了晃,故意提高声调问道:“你明白了吗?” 汪采薇本以为亮出了绝招,可以将敌人一招毙命,没想到江若愚一边手肘撑着扶手,手半握拳挡着嘴,边轻轻摇头,边呵呵地笑了起来。 敌人的蔑视让汪采薇气得暗暗攥紧了桌子下的拳头,路晓兮见状,立刻伸手摁住了她准备起势的动作,提示她保持好自己的姿态,输人不输阵。 汪采薇强压住怒火,端正了坐姿, 问道:“你笑什么呢?江总。” 江若愚说:“你是想说自己喜欢女生,并且旁边这位女生是你的女友,是吗?” “对啊,不然呢?”汪采薇底气略显不足。 江若愚笑笑:“但是我看她好像不太喜欢你呢,她的身体语言和表情,对你的假装亲密动作,都是非常抗拒的,而且从进来到现在,一直如此。” 路晓兮这个猪队友!汪采薇给路晓兮投过来一个凌厉眼神。 江若愚继续犀利道:“而且,你身边可能也没有女同朋友吧,我恰好认识一些这样的朋友,她们其实并不会像你一样刻意打扮成这样,相反,她们跟其他女孩子没有什么不同,既不会刻意区分角色,也不会在打扮上有所不同,她们也留长发,穿裙子,穿高跟鞋,会撒娇,都有柔弱一面。所以,我猜你是为了不想来相亲,但又不好向你父亲交待,所以故意装的吧。” 战局至此,两人头上的血槽,江若愚仍是满血,而汪采薇,最后一滴终于在此刻掉光了。 汪采薇的脸由红变紫,由紫变得铁青,嘴唇微动,似乎在腹中叨咕着不堪入耳的脏话。 第23章 “汪采薇小姐,我真诚地希望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们的婚事,因为我知道,你父亲是非常希望我们能够结合。虽然是家里安排的婚事,但是我肯定也是会对你负责的,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另外,我没有什么不良嗜好,除了平时忙工作,我喜欢健身,和一些户外运动,其他时间我都可以陪伴家庭。” “真的挺好的,我都要心动了。”路晓兮假装看向身后,附在汪采薇耳边低声道。 一向没有在口舌之争上落过下风的汪采薇,今天却被阅历丰富的霸道总裁降维打击到毫无还手之力,看着事情发展严重偏离了原计划的轨道,她悻悻地打算强行结束这场约会。 “看来。我们今天对对方都有了比较充分的了解,我还有事,下回再约吧。” 江若愚没有任何不悦,立刻起身道别:“也好,我一会还有个电话会议,就不送你和你朋友出去了。不过,下次我会主动约你出来,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我方才的话,不要拒绝我的邀请。” 汪采薇翻了个白眼,连最后的寒暄都懒得敷衍,拿上包就怒气冲冲地向门口走去,路晓兮向江若愚尴尬微笑表示道别后,忙不迭地紧紧跟了上去。 路过酒店大堂时,路晓兮看到了一个男人正坐在离前台不远的沙发上,一边时不时看着手机,神情焦虑。 路晓兮停下了脚步,因为她觉得男生似曾相识,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她打开手机相机,把镜头画面放到最大,试图去看清男生的脸。 但她还是没想起来是谁。 直到前台小姐姐礼貌地呼唤道:“任章南先生,您的房卡办好了,您过来取一下。” 第18章 始于利益,也要终于利益 许蓓贝挂了妈妈的电话之后,一直在楼梯间徘徊,思考着如何才能挽回这段风雨飘摇、岌岌可危的感情。 一切问题的根源,是她在这段感情中偏离了航线,起始时的目的地本就不是两情相悦,却中途错信自己能两全其美,眼看着马上要撞上冰山人船覆没,那当务之急就是让自己回到正确的航线。 她比任何时候都更清醒,比起对方不爱自己的事实,更难接受的,反而是这段感情中失去的利益。 想到这,她逐渐理清了思路... 下班后,她没有着急着赶往任章南的家,而是先回了趟自己的出租屋。 她一回家,就躲进卫生间,先把脸上厚厚的浓妆全都卸掉,再画上了粉红色调的楚楚可怜妆,原先上挑的眉形变成了小蹙眉,大地色眼影换成了桃粉色,眼圈微微泛红的样子仿佛是方才梨花带雨地哭过,脏橘色的口红也变成了若有似无的裸豆沙,最后用棕色眼影在眼下点上一些颜色后再小心晕染开,让自己看起来像是思念成疾、彻夜难眠而留下了厚重的黑眼圈。 恋爱后的她,越来越坚信一个道理——美貌是女人的重要资本。 恋爱伊始,任章南总有意无意地流露出对许蓓贝长相或穿着打扮的嫌弃,去见朋友时总是找借口不让她跟随,也从不在朋友圈发与她的合照。 不过许蓓贝倒是没有气馁,她相信,即使是长相,也是三分靠基因,七分来着后天努力。她除了更加潜心研究化妆术,也开始接触医美整容。从简单的双眼皮手术,到复杂一点的鼻综合手术,再到隆胸,她渐渐地从校园里那个姿色平庸的书呆子,蜕变成了走在街上不乏有人来搭讪的七分都市美人。 随着许蓓贝颜值的提升,任章南渐渐地开始不吝啬赞美于她,也大方地公开了她,并乐于享受朋友对自己女友美貌的夸赞。 优质的外表,同时满足了男人的视觉体验和虚荣心,这大概是许蓓贝为任章南带来的少有的情绪价值。 她还有最重要的一个步骤。 她拿出手机,打开一个特效化妆教程视频,跟着一点点地在手腕血管处画上一道逼真的伤口,再细致地涂上一层眉毛雨衣,让这个假伤口不会轻易被蹭掉。最后,她滴上几滴红药水,缠上一圈细绷带,来让假伤口若隐若现,如果不凑近看,伤口倒是有几分逼真。 镜子里,出现了一个弱柳扶风的女人,一副低眉顺眼、驯良恭顺的模样,似蹙非蹙的眉毛下的一双眼,似乎马上就要垂泪泣诉起来。 她猜到任章南已经生了分手的念头,但好在他生性善良又容易心软,只要适当服软,或许可以让他心生怜悯而不忍心离开自己。 谁会忍心抛弃一个貌美又懂得示弱的女朋友呢? 镜中人的模样,是曾经的她最鄙夷的,但此刻,她只觉得自己从未有过地清醒。 许蓓贝马不停蹄地去了趟超市,在购物车里塞下各种任章南喜欢的食物。路过酒类区时,她突然停下,伸手从架子上拿下了一瓶红酒。 她的手掌摩挲着酒瓶,小心思活跃起来。 恋爱三年,她跟任章南从未发生过关系。 两人似乎一直对此事达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任章南从未主动提过需求,而她自己,则认为婚前性行为是可耻的。 她初潮来临的时候,妈妈就告诫她,婚前性行为是不检点的,完好的处女膜是女人的资本,是送给未来丈夫最好的礼物。 她对此深信不疑。 但随着阅历渐长,这种观点不断遭到质疑。 某次,她与路晓兮谈论此事的时候,路晓兮半天没有合上嘴。 路晓兮没有想到在 21 世纪的大学生口中还能听到如此言论,她喝了一大口水,缓了缓情绪后,说道:“可是,性是爱情中基本的要素,只要二人互相喜欢,发生关系应该是一件浪漫美好的事情。” 许蓓贝似懂非懂地摇晃着脑袋。 路晓兮换了一种许蓓贝更容易理解的说法,“思修你学了吧,书里写了呀, 爱情的三要素是性爱,责任和理想 。” 许蓓贝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她晃了晃红酒瓶子,红色液体撞击玻璃壁身,在狭小空间被激荡起小水花,声音清脆,如她现在澎湃又忐忑的心情。 “叮咚”, 许蓓贝摁响了任章南家的门铃,门内在门口用力地打了几个哈欠,好让自己的眼角带出一些泪花来。 好一会,门内渐响起一阵拖鞋趿拉声,打开门后,任章南神情憔悴,蓬头垢面地出现了,一看就是窝在家里连打了几天的游戏。 这却让许蓓贝松了一口气,只要任章南不是背着她独自出去逍遥自在,两人的关系就还有转机。 任章南看到突然出现在家门口的许蓓贝,错愕无语,他原以为许蓓贝绝不会在吵架后主动找对方,想趁此机会给两人一段冷静期,接着再找合适时机提出分手。 但许蓓贝竟然不请自来。 他想着,或许今天就是向许蓓贝摊牌的好机会。 他纠结着如何开口之时,许蓓贝却欲语泪先流,她眉头蹙起小八字,轻咬嘴唇,泪水一颗颗地往下掉进低胸领口中。 她直勾勾盯着任章南,委屈巴巴地哀诉起来:“章南,这周你都跑哪里去了?我,我这一周不知道怎么过的,我回去想了很久,我知道是我错了,那天机场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们…能像以前一样吗?我不想再冷战了,我太难受了…” 说着,泪水十分配合地汹涌,身体因抽泣而不停地起伏着。 许蓓贝主动示弱又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任章男已经到了嘴巴的话,又默默咽了回去。 他拍了拍许蓓贝的肩膀,疏离又客套地说:“别哭了,有什么话先进来说吧,站在门口邻居看了不好。“ 门被关上的一刻,许蓓贝暗自窃喜起来,快速盘算着如何进一步推进今晚的粉红小计划。 任章南关好门刚回过身,许蓓贝就伸手去拉他的手,凄凄嘤嘤地说:“章南,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之前我知道自己太任性了,那也是因为我太过于在乎你了,最近,你好像对我都不太在意了,所以我才会那样的。我们和好吧好不好?好不好?” 面对许蓓贝一反常态的柔弱姿态,任章南不知所措起来,好不容易积攒起提分手的勇气,此刻消解了两三分,再想起自己才是这场闹剧的罪魁祸首,愧疚感又让这勇气少了几分。 他垂下头时,“不小心”就瞥见了许蓓贝手腕上那道故意展露在他面前的伤口。 他一时慌了神。 提分手的勇气,大约已经完全消散。 任章南现在只想回到三年前,给打了那通电话的自己,一个响亮的嘴巴子。 真正厉害的猎人总会以猎物的姿态出现。透过朦胧的泪眼,许任章南震惊又内疚的表情被尽收眼底,她确认猎物已经上钩。 今晚计划实施的前提条件已经基本具备。 她一把环住了任章南的脖子,踮起脚尖,伸出舌头,去轻舔着他的耳垂,用温柔一击,去攻陷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再拖一段时间吧,他想。 许蓓贝知道任章南已经消气,便松开了环着他脖子的双手,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接着提起地上的袋子,娇柔地说:“你肯定又一天没吃饭吧,我给你做点吃的,你等我一会。” 第24章 任章南还在原地恍惚,许蓓贝已经拎上袋子,欣喜地向厨房走去。 很快,许蓓贝就准备好了一桌饭菜,她旋开盖子,讲红酒缓缓倒入两个高脚杯中,红色液体像是情人欲念起时喷张的血液,甜腻飘进了鼻腔里,心跟着颤了颤。 “章南,出来吃饭吧。”她向书房呼喊。 任章南没精打采地走进餐厅,抬眼扫视了一圈,注意到了桌上不同寻常的红酒,以及故意调暗的灯光,蓝牙音箱里放出的靡靡的纯音乐,加上许蓓贝投过来的低垂缱绻的眼神,这暧昧的氛围,让他心里一咯噔。 现在的他,虽暂时打消了分手的念头,但也不想跟许蓓贝有任何更进一步的可能。 他不安地拉开桌子,在许蓓贝灼热的目光中,惴惴地坐下来。 他问:“今天,你怎么突然想起要喝酒了。” “章南,我最近反思了很多,这段时间,我确实让你很为难,但是我觉得我变了,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全新的我,一个会理解你,温柔体贴你,不会乱发脾气的女朋友,所以,我想要喝酒庆祝一下,庆祝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说着,许蓓贝举起酒杯。 任章南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双手僵滞地放在桌子下。 许蓓贝并不在意,自顾自起身越过桌子,与他还未拿起的红酒杯轻碰一下,又径直贴近任章男的脸,自然地亲吻了他的脸颊,接着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任章南只好也恹恹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顿鸿门宴,任章南在许蓓贝的各种庆祝理由中频频举杯,很快喝掉了半瓶酒。 许蓓贝瞧了瞧已经面红耳赤的任章南,觉得时机已到,于是她装作起身去拿食物,借此绕到他的身后,把柔软温润的手缓缓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任章南被吓得浑身一激灵,他转头去瞧,却撞上了许蓓贝情意绵绵的目光。 她的手,顺着他的肩膀,慢慢地往下,她的唇,也顺便覆上了他的耳朵和脖子。 “蓓贝,那个,我…” 眼看着事情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去,任章南努力想着合适的逃脱理由,但许蓓贝把手贴在了他的嘴上,语调绵绵:“嘘,章南,别说话,我们都三年了,你不要有负担,真的,是我愿意的,我改变想法了。” 她袅娜地绕到了身前,坐在了任章南的大腿上,像一只妖娆的美女蛇,缠在了他的身上,仿佛下一秒,就要一口吞掉猎物。 正当她要把唇贴上去的时候,却感觉裙子底下有一股液体流出,她慌张地起身,伸手探了探,沾染了一手的血水,血迹把她的裙子,以及任章南的裤子,都晕染上零星血迹。 她只好难堪地往卫生间跑去。 任章南看着裤子上的血迹,长长舒了一口气。 许蓓贝的心情就无法这样轻松了,卫生间里,她愤愤搓洗着手上的血迹,镜子里精心描画过妆容的自己,像一个滑稽小丑。 她恶狠狠地把水甩向了镜子。 镜子人,在水渍的折射下,变得面容扭曲又诡异。 我不会放弃的… 第19章 新人就要伏低做小吗 “路晓兮,你把这个文件赶紧提交系统 oa,审批完成后拿去财务盖章,一会 rz 集团的张总过来开会,必须把这份文件交给他。” 一大早,周亦男就把一份文件拍在了还在努力往嘴里塞牛肉大葱包子的路晓兮面前。 路晓兮连忙用一大口豆浆把口中的食物囫囵咽下,问:“会议是临时组织的吗?这个文件我之前没看过,需要再最后和电子版核对一遍吗?” “路晓兮,认真是值得夸奖的,但是现在没有时间了,张总的车已经到楼下了,请抓紧,谢谢。”周亦男并没有与路晓兮商量的意思。 路晓兮默默地把未啃完的包子塞进抽屉。 “11 点开会,记得用漱口水。”周亦男面无表情地甩下一句话后,就扬长而去了。 路晓兮对着手掌呵了两口气,再凑近鼻子嗅了嗅,“还好呀,牛肉大葱多香啊。”她嘀咕着点开了电脑,看了下时间,惊呼了一声“哎哟卧槽”后,便开始对着电脑劈里啪啦敲敲打打起来。 10 点 55 分,会议室里,客户和团队律师都已经落座,几个律师助理在调试投影仪,检查麦克风情况。路晓兮推门而入,端着一大盘陶瓷杯装的茶水,腋下夹着一个文件夹,微躬着身子走进来,先把茶水端送到了每个人面前,才蹑手蹑脚地找到了个离门最远的角落坐下。 周亦男见到路晓兮畏手畏脚的样子,扶了扶拧紧的额头,瘪着嘴闭目了两秒。 她侧过身子,附在在许律师耳边,耳语示意人已经到齐,会议可以开始了。 许律师用手指了指路晓兮,说:“那我们开始今天的会议吧。路律师,你把准备的文件拿过来。” “诶诶,好的好的。” 路晓兮连忙拿起方才周亦男交待的文件,小步腾挪着来到客户面前,躬着身体,将文件毕恭毕敬递上去,说:“张总,这个是您要的文件。” 不知为何,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空气像是瞬间凝固,窃窃交谈的人停下了低语,敲打键盘的哒哒声也戛然而止,只听见急促的呼吸声,大家的眼神或是疑惑,或是惊讶,或是尴尬。 路晓兮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她直起身,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 但客户没说什么,只是笑笑来缓和了气氛,并接过了文件。 许律师站起来打破了沉默,“不好意思,王总,我们这位律师刚刚加盟没有多久,之前没有见过您,真的非常抱歉,您千万别介意。” “哈哈哈,没事,年轻人犯错,难免的。” 王总打着哈哈,给了在场所有人一个台阶,接着打开文件翻阅起来,表情却开始严肃起来,他不悦地说:“但是有些错误还是不要犯的好,有时候一个小错误,是可能变成大错误的。” 王总合上文件夹,把文件夹放在桌子上,推到了许律师面前,说:“这个文件上面写着 rz 集团,我想,是许律师的助理们拿错了。” 许律师打开文件看了一眼立马合上,努力赔笑说:“真的非常抱歉,我马上让他们去准备正确的文件,我们可以先开始 b 项目方案内容的沟通,这样也不会耽误您的时间,这样可以吧,王总。” “就按许律师说的,开始吧。”王总把椅子转向投影仪,没有再给一旁的路晓兮搭个台阶。 路晓兮被架在原地,也没有人打算给她解释的机会。 明明文件是周亦男给我的,明明是她说了两次张总,明明她没有提前告诉自己今天的会议议程和内容。 路晓兮像是古代为保权臣清白,被无辜赐死的倒霉替死鬼。 路晓兮看向权臣周亦男,她正背对着她,看不到表情,放在会议桌上的手,不断用力地摩挲着手中的钢笔。 哎算了…这个客户是周亦男的重要客户,与其牺牲掉她这个团队核心大将,不如献祭我这个不具名的小囖囖吧,总不能让客户看了团队的笑话。 路晓兮选择了闭嘴。 她英勇就义般地走到许律师面前,拿走了那份文件,主动认错:“许律师,抱歉,是我的问题,我马上去重新准备一份。” 走出了会议室后,路晓兮停在了门口,松了松紧绷的神经,委屈的情绪像是突然开闸,瞬间决堤,眼里开始泛酸。她用深呼吸来缓解胸闷,将情绪整理起来后,匆匆向工位走去。 茶水间门口,鹿鸣端着一杯水,转角拐弯出来,看到了步履匆匆,泛红眼眶的路晓兮,他怔怔,不自觉地停住了继续向前的脚步。 路晓兮没想到会在这个狼狈时刻遇见鹿鸣,也不自觉停在了原地。 鹿鸣微张了张口,但路晓兮快速把头埋下,她不想让鹿鸣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不想让他觉得帮助她进入 j 所是个错误,也不想让他觉得自己不适合律师这个职业。 她快速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去。 走廊安静地,只能听见她渐弱下去的脚步声。 鹿鸣默契地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回头去看路晓兮的背影,在原地停留了一会,直到听着她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继续向前走去。 “路晓兮,这么严重又低级的错误,对于一个律师来说,有多愚蠢你知道吗?” 送走客户后,许律师把路晓兮叫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接着,隔音不优秀的办公室里传来阵阵斥责声,办公室外大家也都默契地共同噤声。 “把客户的姓叫错,情有可原,但是送错文件这个事情,可大可小,轻一点是工作失误,但如果这份文件被客户带走,涉及重要商业机密泄露,那么你知道客户的索赔可以让律所蒙受重大损失吗?最重要的是,律所和团队长久树立的专业权威的口碑和形象就付之一炬了。这个责任,你承担得起吗?” 路晓兮一边强忍住眼泪,一边点头连连说着抱歉。 第25章 “这个月的专业考核,记零分。你出去工作吧。”许律师铁青着脸,看了一眼已经震动过好几次的手机,才结束了这段对话。 午餐时间,大楼天台。 天阴郁着,密不透光的云层黑压压的,带着压迫感,笼罩着这个高楼群立的沿海城市。从顶楼向下望去,汽车和人都小得像是蚂蚁,不管今天天气如何恶劣,都没有阻挡住他们为了生活来来往往。 路晓兮看着一边已经有点发凉的三明治,没有任何胃口咽下这坨没有温度的流水线速食产物。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笨拙地撕开包装袋,扯出一根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味道,仔细辨认了哪一头是滤嘴后,她发现,没有打火机。 她把脸埋进了双手里。 泪水落下聚集在手中,晕着她的妆,粉底液在脸上化开,再混着泪,从指尖漏下去。 我就是什么做不好,我就是除了考试什么也不会,她想。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抬起头,一杯热可可递到了眼前。 她回头向左上方看去,怎么是周亦男? 路晓兮诧异之余,对眼前人还带着怨恨的情绪,骨气铮铮地没有去接热可可。 周亦男直接把热可可塞进她手里,然后在她身边坐下,又在她腿上放了一份还有点发烫的盒装肥牛饭。 “抱歉,早上的事,是我的失误。我已经去找过了许律师,也跟他解释过了前因后果。你这个月的专业考核正常进行。”周亦男顿了顿,微动着嘴唇,纠结片刻后,接着说道:“也感谢你今天早上在客户面前替我挡了枪。rs 集团是我主要负责的一个大客户,如果你没有替我背锅,对我造成的损失不可估量。” 路晓兮苦笑着把头垂下,讷讷说道:“没事,反正死一个小兵,总比死一个将军来的强。历史上常有的事,小人物就是拿来做顾全大局的垫脚石的。” 接着,她晃了晃手中的烟,问道:“你有火吗?” 周亦男从宽大黑色西服外套里掏出一个 zippo 打火机,没有递给路晓兮,“你应该不抽烟吧,学人家抽什么烟呢,小屁孩。” 路晓兮又拿起烟,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说:”凡事总有第一次嘛,以前不知道人为什么要抽烟,觉得好奇,就买来了,想了解一下,为什么那么多人会喜欢这种对身体有害又气味难闻的东西呢?现在知道了,人生有很多路,只能自己走,但人又会害怕和寂寞,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些东西陪伴你,比如烟,比如酒。” “路晓兮,你知道我开始为什么讨厌你吗?”周亦男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因为我跟别人讨论你的八卦吗?”路晓兮茫然地看向周亦男。 “虽然背后叽叽喳喳议论别人的行为让人讨厌,但是真正让我讨厌的,是你卑躬屈膝、唯唯诺诺的样子。”这些话,周亦男憋了许久。 “作为一个初入职场的新人来说,我不应该姿态低一点吗?” 路晓兮不解。 周亦男反驳道:“谁告诉你的,恭谦有礼跟卑微是两个意思,新人应该恭谦,尊重前辈,而不是躬着背给别人端茶送水,说话扭捏,动作畏手畏脚。你这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 路晓兮小声嘀咕道:“我...我只是想表现得好一点。” “表现好在于你工作中展现的专业度,是你实际创造了多少业绩,是你获得了客户的认可,是你交办好了所有上级布置的事情,而不是你给大家端了几杯水,不是你递给客户资料的时候必须把姿态摆得像一个奴隶,如果是这样,我们楼里的保洁阿姨已经是高级合伙人了。” 周亦男扶了扶额头,继续无可奈何道:“下次麻烦不要再干倒咖啡送水这样的事情了,这种事找保洁阿姨或团队秘书去。” “嗯...知道了…”路晓兮把脸贴着热可可的杯壁,微烫却有温度。 路晓兮想起妈妈说过,能在你面前说真话的人,一定要好好地拥抱他,因为只有他不舍得让你继续错下去。 周亦男继续谆谆告诫道:“你要记住,路晓兮,你是一个律师,你的价值在于给客户提供专业的法律服务,为他们实现利益最大化。你越显得卑微,别人就会越轻贱你,你给出服务的专业程度,也就越难以让人信服。” 她看路晓兮闷闷低着头,语气柔和些许说:“今天的谈话,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算是我的一点点的道歉。” 迎面吹来夹着海洋咸咸湿湿味道的亚热带季风,拂散了几片云,云朵的间隙里,溢出几缕闷闷的金黄色的光。 路晓兮反而担忧起对方,问道:“那你跟许律师说了之后,他骂你了吗?” “放心,我给他每年创造了多少业绩呀,他就算再生气就说我两句吧。”周亦男上挑眉毛,轻描淡写道。 “谢谢。”路晓兮呷了口热可可,声音也变得明朗起来,她把脸埋在热可可后面,娇羞道:”虽然你讨厌我,但是...我一开始就挺喜欢你的。” “喜欢我?哪种喜欢?”周亦男语气玩味,抱起胳膊。 路晓兮眼角弯弯道:“你放心啦,我对你是欣赏,而且我知道你有男朋友,我懂我懂。” “那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吧。” 周亦男用手指把路晓兮的脸蛋杵开,然后云淡风轻道: “虽然我有男朋友,但…我是双。” 第20章 罗曼蒂克消亡史 路晓兮兴奋地往周亦男那边错了错身体:“我就知道我猜得没错,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周亦南眼神满是疑惑。 路晓兮双眼纯真,点点头。 周亦男忽地把脸向路晓兮凑过去,鼻尖快要怼上了她的鼻尖,故意压低声线,挑逗道:“所以,要不要跟我试试看?” 路晓兮像只土拨鼠一样,“啊”得一声尖叫着站起来,肥牛饭差点撒了一地。 “直女,盖章。”周亦男坏笑着,一副早已预料的神情,“看把你吓得。” 路晓兮情绪未平,还在微微喘气,但仍不甘心地问道:“我只是被你突然吓到,你哪里看出来的…” “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周亦男狡黠歪头一笑。 “啊?” 心事被突然揭穿丢在台面上,路晓兮的耳根像是火烧般瞬间发烫起来,咬牙狡辩道:“没有吧…你不要乱说…” “那天晚上,我都看见了。” 周亦男扬起嘴角,得意于自己猜中了路晓兮的秘密,“我看到你和鹿律师,一起在楼下便利店前面聊天喝酒。” 路晓兮面色潮红:“啊,那个...就朋友聊天而已,很正常呀...不能说明什么...” 周亦男立刻摇着头反驳:“聊天是正常,但是你俩之间的氛围明显不正常,他看你的眼神,不像在看一个普通同事或朋友。而你...整个人浑身散发着一种青春期少女思春的荷尔蒙...” 她抽了抽鼻子,说:“我一闻就闻出来了。” “你瞎说吧,这能闻出来吗?”路晓兮断定周亦男在忽悠自己。 周亦男戏谑一笑,科普道: “pheromone,中文叫信息素,是一种与性有关的荷尔蒙,也就是透露给异性有关于性方面的讯息,就像动物求偶放出的信号一样。而人类有一块隐藏在鼻子最顶端的骨头,可以帮助我们嗅到对方所散发的信息素 ,让我们不受控制地迷恋对方。” “啊...真的假的...”路晓兮努力消化理解着,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疑问道:“不对啊,你如果能闻到我的,说明你被我吸引了...” 周亦男抬脚踢了一下路晓兮,“逗你的,但是我的第六感一向很准确。” “那...你了解鹿鸣吗?”路晓兮倏地一下蹲到周亦男面前,满脸期待地望向她。 她从来没有从别人口中了解过鹿鸣,连 mia 都对他知之甚少。 周亦男不屑道:“不了解,我对律所里面除了工作以外的事都不关心。” “好吧...” 路晓兮没有走开,执着地继续发问:“那你呢,那天我在楼下看见的男生是谁呀?男朋友?” 周亦男倒是毫不回避,干脆地回答道:“嗯对,男朋友...” 之一…… 凌晨 1 点,红树湾“御景东方”小区 1508 房,周亦男走进家门,看见男友陈悬正坐在沙发上,敲着电脑等着她回家。 房间灯黑着,只留了一盏落地灯,电视机开着,重播着无聊的家庭伦理剧,陈悬并不去看,只是喜欢开着电视,因为电视剧里的热闹,会稍稍驱逐开家里的冷清寂寥。 “陈悬,还不睡吗?” 话虽这样问,但周亦男并不惊讶,她习以为常于陈悬的等待。自从在一起,无论她回家多晚,陈悬都会这样安静地等她回家,从不发微信打电话询问行踪,并且为她热好一杯睡前牛奶。 “没事,我也只是刚好睡不着。”陈悬上前帮周亦男拿过外套,挂在衣架上。 “以后就别等我了,万一有的时候我不回家...”周亦男声音渐弱。 第26章 “哎,你不用担心我,快点洗漱睡觉吧。”陈悬温柔地笑笑。 “嗯。”周亦男心里五味杂陈。 待周亦男洗澡出来,餐桌上那杯热牛奶依旧没有缺席,就像每晚等待她的陈悬。 她没有去碰那杯牛奶,长吁了一口气后,转身走进了次卧。 陈悬还没有睡,满脸倦容依靠在床头,心不在焉地翻阅着一本书。看到周亦男进来,他惊讶道:“周周,你今晚,要睡这边吗?” 周亦男把一侧长发拢到耳后,笑容淡淡:“嗯,你不想我来吗?” “没有...”陈悬笑容勉强。 “那我今晚就睡这边了呗。” 说话间,周亦男就钻进被窝,向着男友身侧挪过去,环抱住了他的腰。 陈悬心情复杂,放下书平趟下来。 灯黑下来,小情侣却只是安静地互搂着对方,没有一触即发的干柴烈火,也没有缱绻旖旎的浓情蜜意。 房间窗帘敞开,点点星光趁机溜进来,照进夜不能寐者的心房。 周亦男和陈悬都没有合眼,但也都没有开口说话。 黑暗中,两人各怀心事。 “陈悬,要聊天吗?”周亦男先开口打破沉默,她知道陈悬没有睡着。 “嗯,好呀。”陈悬也预料到了女友要开口,没有迟疑地回应道。 周亦男把搂着陈悬的手抽了出来,架着自己的脑袋,撑起上半身,试探着问道:“最近,有遇到什么合拍的女生吗?” 陈悬摇摇头,扯起笑容,故作轻松地回应:“暂时没有呢,最近来了个项目,有点累,没有时间考虑这个。你呢?有让你心动的男生,或是女生吗?上周...你有两个晚上没有回家。” 周亦男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不再看着对方,平躺下来看着天花板,沉默半晌,问道:“陈悬,你确定,你能接受这种开放关系吗?” 陈悬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思忖良久,反问道:“周周,你真的决定这辈子都不结婚吗?就算是跟我?” 周亦男听到这个问题的第一时间,涌起些许不耐烦。 她坐起,把背靠在床头靠垫上,略有愠色地质问道:“陈悬,我还没跟你在一起之前,我就跟你说好了,你当时也坚定地同意了。为什么现在要问这样的问题?如果我改变了,我会如实告诉你的。” “我以为已经十年了,你会改变。”陈悬苦笑。 “可是我一直都没有变,是你变了,陈悬。”周亦男直起身子,“我当初也再三与你确认过,你是不是真的喜欢这种不要婚姻,不要孩子的生活。是你信誓旦旦地说你是发自内心的,不是因为爱我而做出的妥协和让步。在此之前的很长时间,你不也很享受这种日子吗?” “周周!” 陈悬没等周亦男说完,就神情激动起来,说:“对,我变了,我开始受不了了,我看着自己的兄弟、朋友、同事一个个结婚生子,我开始讨厌这样的日子...” 陈悬喉咙发紧,胸口发闷,也坐了起来。 “你后悔了是吧?”周亦男冷冷质问道。 她的话,像一支稳准狠的镖,正中陈悬的心里的靶。 陈悬抓住女友的双臂,抱着期待: “周周,你不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庭吗?当我看着别的男生晒孩子的照片,带着儿子出去一起打球,把女儿捧在手心,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你不想要这些吗? 周亦男眼神坚定地摇摇头。 陈悬眼里涌起失望,“而且,我父母那边...每年过年回家,我都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们。” “陈悬...”周亦男凝起眉。 陈悬松开抓着周亦男肩膀的双手,无奈垂下,落寞地说:“实话说了吧,我每天等不到你回家,从前你是忙工作,我也就认了,但现在,我甚至不知道你不回家是不是在忙别的事,是不是和别人在一起...” 陈悬的语气添了几分嘲讽。 “啪!” 周亦男抬手甩了陈悬一巴掌,紧咬嘴唇,打陈悬耳光的巴掌,垂下后因愤怒而紧攥起来。 她声音颤抖:“陈悬,你把我说成了什么?施行开放关系,是你先提出来的,我们共同认可后开始施行的,为什么就像当初你答应我不婚不育一样,最先承诺的是你,最后反悔的也是你,但是你总是能先摆出受害者的模样,然后站在道德制高点来指责我。” 陈悬别过脸,把手指插进两鬓间的头发,懊恼道:“对,是我的错,无论是不婚不育,还是现在的开放关系,我从一开始都错误估计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我没法在跟你分手前出去找别人,也不能接受你跟别人在一起。” 周亦男眉眼沉下,沉吟片刻,她平静地问:“那,分手吗?”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双方第几次提出分手。 十年恋爱,早就让他们互相把对对方的依赖刻在了基因里,爱情可能早就褪去,但是这种情感已经转化成了亲情或是其他的感情,继续以另一种姿态顽强存在着。 他们曾经也试过分开生活,但不到一个月,陈悬就出现在了周亦男家门口。 他们曾经也认为对方是地球上唯一与之匹配的那块拼图,不需要磨合就找到了相处的最佳模式,有共同的兴趣爱好、饮食习惯、人生信仰、三观。 除了...周亦男坚定选择不婚不育以外。 所以在多次分手失败后,陈悬提出了开放关系。 他对周亦男说:“我们可以在不分手的情况,各自寻找更多可能性,如果,我们其中任何一人找到了比对方更合适的人,可以随时提出分手。在家里,我们仍是情侣,在外,我们可以选择任何人、任何关系。但有一条原则必须遵守——不能把人带回家,不能把人带到对方面前。” 对于陈悬的提议,周亦男一开始觉得荒谬至极,于是断然拒绝了。在她看来,爱情从来都是条单行道。 她问陈悬:“你真的能接受这种奇怪的关系吗?” 陈悬坚定地点了点头。 直到又一次争吵爆发后,周亦男答应了这个提议。 施行开放关系的前三个月,两个人确实没有再为了不婚不育的话题争吵,两人也各自按照约定,从走出家门开始,就自动开启不受约束的单身生活。 陈悬逐渐发现,自己并不能适应这种奇怪的两性相处模式,反而是周亦男,开始重新拥抱并享受家门外的单身生活。 条件优越的周亦男,很快就有了新的感情生活。 陈悬却一直没有开启新的关系,他天生不喜社交,加之恋爱多年的他,早已放弃了诸多交际圈,忘记了如何与其他女生相处,习惯的力量让他怠于踏出舒适圈。 矛盾,像是休眠火山,看似平静的山体下,是高温高压作用下的暗流涌动,只等着随时寻找一块薄弱的地壳,冲出地表。 于是,争吵再次爆发,如同今晚。 “睡吧...周周,我累了。”陈悬不想去面对这个无解的问题,自顾自侧身向着窗外的方向躺下。 随之,他听见周亦男下了床,向着主卧走去。 拖鞋打在地上的声音像是一记记闷棍,打得他的头,生生地疼。 今晚的夜色很美,星光依旧灿灿,伴着无眠的人们,度过了又一夜。 第21章 熟读各派武学秘籍,也可能腿脚功夫全废 夜未深。 御玺公馆。 汪采薇倚躺在家中的沙发上,短发被真丝发带掠到后面,脸上才敷上一片面膜。 她百无聊赖地刷新着微信,一条新的微信好友申请,正当其时地跳出来。 她点开查看。 申请人是江若愚,备注是:未婚夫。 呸!汪采薇心里狠狠啐了一口,毫不犹豫地摁灭了手机。 她低估了这位霸道总裁的执行力。 闭目养神没多久,手机震动起来,她懒懒瞥了一眼——“提款机”来电。 她轻舒了口气后,迅速摘掉了面膜,清了清嗓子,丝毫不敢怠慢地接起了电话。 汪采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柔和乖巧。 “爸,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听说上次,你跟若愚的第一次见面表现还不错,你终于懂事一回了。你江叔叔跟我说了,若愚似乎对你挺满意的,回去后对你赞赏有加。好呀好呀,你还算是没有丢掉我们汪家的脸面。” 这个江若愚,果然是一只纯种笑面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汪采薇眯缝起眼睛,用腹语暗暗骂道。 她心口不一地应和道:“啊哈哈,是这样吗?那我真是谢谢他了。” 汪建坤说到这,鼻子里发出一声哼,语气又严厉起来,说:“但是,方才若愚亲自打电话给我,说你回去后态度冷淡,不怎么理会他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狗日的告状精!这一小会就去告状了! 汪采薇把牙关咬得咯咯响,嘴上仍故作无辜地应答着:“哎呀没有啦,他联系我了吗?我恰好在忙呢,可能是没看到手机消息,我怎么可能不理他嘛。” 第27章 “他跟我说,他特意在这周末空出了一天的时间给你,安排了你们的约会,但是你并没有回应他,是吧?” “啊...爸爸,不是...” “你知道若愚平时工作有多忙吗?他能空出一天时间很不容易,说明江家已经展现了最大的诚意。我不管你有什么原因,在这件事上你必须上心。别的事情你任性我就忍了,但江家对我们汪家的产业来说至关重要。你不是一直想为公司做点事吗?只有你们结婚, 两家企业才能深度捆绑,你就是帮了家里大忙了,所有你必须赴约,否则你知道的,我马上会停掉你的信用卡。” “啊爸,不是,就...” 还没等汪采薇辩解一句,汪建坤已经挂断了电话,只剩下急促的嘟嘟声,像是江若愚嘲讽的笑声般,回荡在她的耳边。 江若愚,跟我玩这套,我不会放过你。 汪采薇怒目切齿,一边拳头攥紧,一边没骨气地打开了微信,通过了好友申请。 成功添加好友后,江若愚却半晌没有说话。 估摸半小时后,他发来一份 excel 表格,文件名为《关于 9 月 5 日与汪采薇的约会行程安排表》。汪采薇好奇地点开一看,是一个具体到小时的行程安排表 ——“am 10:00-10:30,开车接汪采薇小姐,地点:御玺公馆;am 11:30-12:30,共进午餐,地点:莲花溪小区...” 文件还被细致地分为了两个 sheet,第一个 sheet 是时间安排表,第二个 sheet 里面则详细记载了每个环节中,双方谈论的话题建议、注意事项、衣着建议... 汪采薇呆若木鸡,一时之间她分不清这是老板发给她的会议议程,还是一个约会计划。 她纳闷地反复点开对方个人信息进行确认——这确实不是老板的微信。 她恍然回神,啪啪回复道——“兄弟,你牛逼...” 对方很快回复——“那就是我们都通过这个方案了,那劳烦你按照计划的时间在家等我,周日见。” 汪采薇回复了一个上三白眼的笑脸。她立马把聊天记录合并转发给了路晓兮。 路晓兮大约还在案牍劳形,没有像往常一样秒回信息,隔了好半天才回了一条——“大哥果然不是凡人,比那个江一宇段位高,效率高废话少,我觉得能嫁。” 再配上一个虚伪的大拇指表示了肯定。 哦,江一宇。 自从上次烧烤之约后,他就隔三岔五地在微信上,大多是深夜时分,给她分享歌单,有时候是《一次有预谋的初次相遇》,有时候是《没有如果》,有时候是《艾蜜莉》,或是《富士山下》。 他分享完歌单并不说话,汪采薇偶尔会回复过去一个“?”或是表情包,他也从不回复。 她推测江一宇是在套路自己。 被拒绝后,最好的方式就是不再主动靠近,如果太主动往往就跌入了舔狗的行列,甚至给对方带来情绪压力。不管男女,在恋爱追逐中总归是有些贱,对于一开始就毫无保留地贴上来的人,大概率难以热烈地心动与珍惜。但失踪太久,又会让她忘记他的存在,所以要偶尔在她记忆快要清空的时候,传递出一些若有似无意味不明的信号,尤其是夜深人静,人的情感最敏感多情的时候,好预留足够的时间让你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地思考对方的意图。 只要时间久了,不管你是否真的爱上了他,这种不断的心理刺激,会强化对方在你心里的记忆,自我认知薄弱的人,就会掉入“我好像在思念他”或“我似乎喜欢上他”的泥淖中。 哎,幼稚的弟弟,这过时的手段,质朴又直接,骗骗女高中生都有点赶不上趟。 但这个人,是自己在刻意忽略他的存在,但越刻意,她就越会不受控制地强化对他的记忆。 熟读各派武学秘籍,能看出各个门派的武功招式的人,也可能腿脚功夫全废,汪采薇大概就是恋爱界的王语嫣,抑或是导演界的毕志飞,或是说唱界的吴亦凡。 她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江一宇的微信,点开了他的朋友圈。 朋友圈的第一条,江一宇的上半身在前面占据了大半个画面,比出一个摇滚中爱你的手势,痞痞地笑着,刘海被汗水打湿,略凌乱地散在额前,后面斜着探出一个娇小女生的上半个身子,女生留着乖巧的齐刘海长发,大约只是高中生的模样,笑起来两个梨涡浅浅。 江一宇配的文案是——“夏天和篮球,你和啤酒。” 切,矫情... 汪采薇用手指点住照片中女生的脸,双指把照片拉到最大,又缩小,又放大,来来回回地观察了每一个细节。 汪采薇恨不得带上显微镜,化身列文虎克。 这一定是带美瞳了,不然眼睛不可能这么大...just so so。 仔仔细细地找了一圈后,终于鸡蛋里挑起一根小骨头,满腹酸水地摇起头。 呵呵,这么快带着新妹子看自己打篮球了,应该马上就要带去吃“强哥烧烤”了吧。 汪采薇看着照片里眼睛笑成月牙状的女生,自我安慰着终于可以释然,一丝不易察觉的酸味却悄摸摸从心的缝隙里漏了出来。 还换了新头像,骚包...汪采薇顺手去戳江一宇的微信头像。 对话框立马震了震,提示她——“我拍了拍‘江一宇’的小翘臀说你也太帅了”。 汪采薇慌得到处找撤回键。 不出所料,江一宇的微信消息如约而至——“姐姐,偷看我?”,配上了权律二害羞的表情包。 汪采薇劈里啪啦回复道——“我在清除不熟悉的好友,请问你是哪位?” “装酷是得不到我的,姐姐,视奸我还不承认咯,你明明在偷看我的新头像,没猜错你应该也偷看了我的朋友圈吧。” 被人准确猜出了所有的行动线,汪采薇心中不爽,刚被老男人拿捏,现在又被弟弟打了个措手不及。 汪采薇脑子迅速飞转后,回复道——“不过是鱼塘的鱼要定期喂养而已。” 哪料对方并不接招,反而问了一句——“照片里面的妹子好不好看。” 汪采薇不屑得瘪瘪嘴。 她的大脑迅速展开分析——回复不好看,就会被对方认为是拈酸吃醋;如果回复好看呢,对方肯定会得意,并且回复我也觉得,是不是比你好看之类的屁话,以激起对方的醋意。 这是一道无解题。 熟读恋爱经书的她回复道——“好看,我未婚夫也说她挺好看的。” 不出所料,对方这次没有秒回。 重新敷上的面膜都已经干成了一张纸。 汪采薇内心切切期盼着对方说些什么,以至于忘记了揭掉面膜,直到皮肤干得发紧。 她把面膜揉成团,心里懊悔起来,她害怕江一宇再来撩拨她,更害怕他再也不来试探她的心。 当她以为对方已经彻底偃旗息鼓的时候,江一宇直接播了语音电话过来。 震动的手机在桌子上焦虑地挪动着身体,小幅度快速拍打着桌子,打出焦躁不安的节拍,如同电话那头心急如焚的人儿,祈求着对方给予回应。 汪采薇嘴角偷偷翘起来,心里倒数了十个数字。 数字默念完,她才气定神闲地摁下了接听键,用无辜且略带惊讶的声音问道:“怎么啦?” “未婚夫?你知道这个借口很烂吗?”江一宇语气透着幽怨,用故意装出的玩笑语气拙劣地掩盖着。 “你又没有问过我。”汪采薇内心窃笑,嘴上却轻描淡写。 “那你干嘛撩我?”江一宇口吻仿佛怨妇。 汪采薇更加无辜:“我没有撩你耶,我只是去球场看球,况且是你主动来加了我的微信。” “明明是你天天来看我打球的!” 江一宇忿忿质问道。 “也有别的妹子看你打球呀,看你打球怎么了,都要嫁给你吗?”汪采薇话里有话。 “好,我承认,那条状态仅你可见,那个女生只不过是我路边拉来拍了个照片而已。”江一宇急得直接缴械投降,把底牌全部亮出。 汪采薇的心却蜷了起来,江一宇的小女友是假,但自己的未婚夫却是真的。 可是他偏偏是江一宇啊。 汪采薇许久憋出一句:“所以...你承认你在追我咯?” 江一宇记得跳脚道:“我上次都那样直球告白了,难道我是找你做课题吗?” 如果是一场普通的互撩游戏,那么汪采薇此刻本应该是胜利的喜悦。 但她的心揪了起来。 她的心横了横,说:“我不想骗你,但是我现在确实没办法答应你...我们俩,算了吧。” “所以未婚夫是真的吗?”江一宇急切追问。 “算是吧...” “所以姐姐,你这是出轨吗?” 江一宇语出惊人。 汪采薇又气又好笑,骂道:“出轨你个头啊...他是我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 江一宇却认真起来:“你如果拒绝我,不需要编这样的理由的,只要你说我们绝对没有可能,我以后就再也不打扰你了,我也不希望成为你的困扰。” 第28章 汪采薇支吾道:”我们...嗯...没有可能。” “你为什么犹豫了!”江一宇像是抓住了小偷般。 “你幼稚不幼稚啊...” 鬼使神差地,汪采薇把约会计划表发了过去,接着说:“你看,我周末要按计划出去约会的,现在信了吧?” 江一宇打开 excel 翻了翻,质疑道:“姐姐,你不会是被什么老板包养了吧?” “不信拉倒...” 江一宇沉默两秒,说:“我周末要跟你们一起去约会,你没有意见吧?” 第22章 奇妙的约会 汪采薇周日起了个大早,为她今天要赴的约会做准备。 三人之约。 已经画上精致全妆的汪采薇,在家中的沙发上整装待发,她盯着家里的大挂钟,秒针刚刚跳过 0,时针紧跟着跳向十点正点。 “咚咚咚——” 果不其然,汪采薇的手机准时响起,来电显示是江若愚,时间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江若愚真是神人一个,把恋爱当作工作项目,一丝不苟地按照已经敲定的计划稳步推进,就好像感情也能按照计划适时萌芽滋长发酵。 但或许,人家根本没有把情感纳入考量范围,只要最终通往结婚的目的,就算是项目完满告捷了。 没有感情只有利益算计的人,往往内心如铜墙铁壁,油盐不进,没有正向收益之前绝不会罢休,是最难对付的敌人类型,况且对方是个浸淫商界多年的霸道总裁,自己的恋爱经验再丰富,可能都没有别人谈过的生意多。 汪采薇头疼起来。 她没有马上接起电话,而是往楼下看了一眼,果然看到江若愚站在楼下,穿了一件宽松的西装外套,配了极简无 logo 白 t 恤和直筒牛仔裤,一把黑伞将毒辣的太阳挡在身外,正抬头向楼上望过来。 他看到汪采薇探头,就把电话挂断了,冲楼上的汪采薇比了一个下来的手势。 装… 汪采薇翻了个白眼,迅速把身子缩了回去。 就算早已经在家中整装待发许久,但是汪采薇也不打算马上下楼,以此来给给这个霸道总裁一个下马威。 一条消息在汪采薇的手机上弹出——“我看到你准备好了,可以下楼了。” “拉屎呢,等着。”汪采薇没好气。 她点开江一宇的微信,问道——“你人呢?” 对方没有回复。 汪采薇浮起失望,看时间已经过去 25 分钟了,她估算着姿态大约是已经摆够了,于是踩上高跟鞋,慢悠悠地乘电梯下楼去。 她款款走到江若愚面前,正欲开口,江若愚抢先开了口:“跟我计划的时间一致,现在正好 10 点 30 分,采薇小姐,你还是很准时的。” 汪采薇低头一看手机,正好 10 点 30 分。 大周末的平白无故竟然生出了上班的感觉,汪采薇咬牙切齿地怨恨起来。 “走吧,今天我自己开车,方便我俩高效率地增进感情。”江若愚抬起胳膊,示意汪采薇挽上来。 追求高效率,你怎么不跟电脑结婚呢?上次告黑状的仇还没跟你算。 汪采薇带着对江若愚的新仇旧恨,略过了他的主动示好,径直走向门口停着的一辆宝蓝色宝马,伸手去拉车门。 车窗缓缓摇下,立面探出一个陌生男子的脸,说道:“小姐,你是不是找错车了。” 汪采薇抬头四顾茫然间,江若愚走到旁边的一辆奶白色甲壳虫边,向她招了招手,呼唤道:“这边。” 汪采薇满眼疑惑地靠近江若愚的车,环顾一圈,问道:“你们家破产了吗?你这么殷勤地要跟我结婚,不会是因为你们家垮了吧?” 江若愚失笑:“采薇小姐还挺幽默,我们家企业的情况,令堂应该非常清楚。我开这车是因为我觉得我们可以多体验一下普通人的恋爱相处模式,把跟物质相关的东西都先抛掉,这样你也不会老想着我们是政治联姻,以及跟我出来就是在执行一项任务,我希望你能把我当做你的一个普通男朋友。” 汪采薇并不领情,她露出鄙薄神情,回怼道:“哼,难道这不就是政治联姻吗?难道不就是在执行任务吗?还普通人的恋爱,谁要跟普通人恋爱,你要是没有你家那些产业,我会在这跟你废话吗?快点,我要被太阳晒死了。” 说着,汪采薇伸手去探门把手,马上意识到不对,再次抬头忿忿问道:“这车没有后排座位吗,门呢?” 江若愚觉得好笑,想着这位大小姐应该没有坐过三十万以下的车吧。 他解释道:“为了我们俩今天能够更加亲密相处,不受被人打扰,所以我特意挑了这个两门四座的车,后排可以坐,就是憋屈一点,我放了一些杂物,建议你坐前面。” 汪采薇被毒辣的太阳晒得脑壳发烫,加上怒火攻心,脑壳嗡嗡作响,思索了半秒,迅速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疾驰的车上,汪采薇把身体侧向窗户方向,头顶着车窗,神情肃穆,低头飞速刷着抖音里各类帅哥的视频。 江若愚主动挑起话头:“采薇小姐,既然我们出来约会了,希望就不要浪费时间,尽快开始了解对方比较好,比如你可以分享一下平时喜欢浏览的手机内容。” “看国际政治,时事新闻,懂吗你?”汪采薇边不客气地回怼着,边偷偷把手机音量调小了两格。 江若愚面不改色道:“本来我是想提示你的…其实玻璃上可以看到你的手机屏幕,我觉得那个带鸭舌帽的男生不错。” “江总,你好像忘记了我是个律师吧,你侵犯了个人隐私,你知道么?”汪采薇手指迅速上滑,不动声色地退出了抖音 app。 “抱歉,主要是实在太明显了,我在开车。所以没法不看右侧后视镜,见谅。” 汪采薇瞟了瞟江若愚一本正经的模样,似乎说的也句句在理,即使生气也不好发作。 这家伙,难道在国外读的博士是怼人专业吗? 甲壳虫驶入了一个破旧的居民小区。 小区看起来年代久远,居民楼的外墙已经斑驳不堪,凌乱地长满了爬山虎,成群的小孩子拿着球追逐打闹着,偶有买完菜的阿姨奶奶们拎着篮子走过,四处弥漫浓浓的市井烟火气息。 “我们来这吃饭吗?”汪采薇纳闷地问。 “嗯,是的。”江若愚停好车,从车后座拿出一个袋子,递给汪采薇,“我知道你的鞋码尺寸是 37,你穿这双平底鞋吧,高跟鞋太累了。” “嗯?”江若愚突然而来的贴心让汪采薇愣了楞,本想傲娇一下,但今天的新高跟鞋确实磨得她后脚跟生疼。 换好鞋的汪采薇推开车门,江若愚已经在车门等候着她,并为她撑起一把伞,说:“太阳太晒了,跟我共撑一把伞,不介意吧?” 汪采薇有点诧异他的周到,疑惑道:“你跟那天在酒店是一个人吗?” “平时我就是这样的,那天太匆忙了,而且你对我带着天然的敌意,自然对我的认知发生了偏差。”江若愚手掌向下顶着车门上部,“我希望通过今天的约会,你会对我有所改观。” 汪采薇又狐疑地环顾四周,问道:“所以,今天吃什么?这里看起来是个老居民小区。” “那。”江若愚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单元楼。 “嗯?” “跟我走吧。”江若愚勾起一丝神秘笑容,不再多解释,往单元楼里面走去。 他带着满肚子疑惑的汪采薇,穿过破旧低矮的楼道,敲开了二楼拐角一户人家的铁门,里面探出一个头发花白的阿婆。 阿婆见到江若愚,脸上的皱纹笑得舒展开来,她把大门敞开,拉起他的手,说:“江老板,你还是那么准时啊,11 点半,一分不差,正好饭快熟了,进来吧进来吧。” 江若愚微微俯身,附在汪采薇耳边轻声说:“今天吃家乡私房菜,来吧。” 这个阿婆是谁?说好的约会吃饭,为什么到别人家里来?汪采薇完全摸不清这个男人的套路。 这套 90 年代初修建的居民房,面积不大,只有 60 多平,房间里摆置的家具款式老旧,许多已经掉漆或布满划痕,但房间被收拾得整洁利落。靠近小窗户的地方,摆了一张老式正方形木头桌子,桌子两侧摆了两张木制长板凳,桌子已经摆放满了大大小小瓷盘子,被几块碗倒扣着保温着。屋子虽向阳,但狭窄的窗子难以透进更多的阳光,屋子显得有些昏暗,长线吊下的灯罩着彩色琉璃,散出橘色的光芒,弥补了一些屋内的光线。 这个场景让汪采薇有点恍惚,仿佛自己回到了小时候的外婆家。 一阵熟悉的香味钻进她的鼻腔,这个味道熟悉又陌生,像是一段久远尘封的记忆。 “熟悉吧,是假鱼丸的味道。”江若愚柔声提示她。 “假鱼丸!你怎么知道这个东西的!”汪采薇兴奋地喊起来,终于想起了这熟悉的味道。 假鱼丸是粮食匮乏年代,人们用芋头淀粉包裹上猪肉糜做成的丸子,来代替真正的鱼丸,也是汪采薇外婆家常做的一种小吃。 第29章 小时候,汪采薇的外婆常坐在家属大院的板扎上,晒着太阳,细细地磨着芋头,汪采薇就蹲在旁边看着,一个圆溜溜的大芋头在刨丝器上来回飞快奔跑着,然后变成糊糊掉落在大碗盆中,外婆总会腾出手来,擦掉她嘴角的口水,笑她是个饿死鬼。 但自从她来了深圳后,再也没有人会做,她就再也没有吃到过,也没有再见过外婆。 “别的地方吃不到哦,我们以前老家穷,吃不起真的鱼丸,才去吃假鱼丸,现在反倒变成吃不到的珍惜玩意了,哈哈哈。”阿婆端着一大盘炒白粿,爽朗地边笑着从厨房中出来。 江若愚殷勤地上前接过盘子。 “坐坐坐,开饭了,你们俩都饿了吧。”阿婆拉着汪采薇到桌子边坐下,把倒扣着的碗一个个拿开,芋头糕、荔枝肉、腐乳空心菜… 都是熟悉又久违的家乡菜。 汪采薇的眼睛潮湿起来,想起了小时候,想起了去世的外婆。 “吃呀。”江若愚轻声提示。 汪采薇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炒白粿塞进嘴里,淡淡黄酒味在口腔里散开,咀嚼着,口里唧哝道:“是这个味道,好多年没吃了,真怀念啊。” “江若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呀?”她微微靠近江若愚 ,低声问道。 “黄阿婆是我朋友,也是你的老乡,我想着你汪大小姐,成天山珍海味吃多了,应该吃什么都没有新意了吧,就想带你来尝尝阿婆的手艺,是你家乡的味道吧,正宗吗?”江若愚夹起一块荔枝肉放进了汪采薇的碗里。 哼,温柔不过三秒,又开始阴阳怪气了。汪采薇瞪了江若愚一眼。 “哈哈,什么朋友啊,江老板是个好人,八年前,我在街边卖菜,高血压晕倒在路边,是他把我送进医院的,不然我现在也不在了。后来我出院了,江老板给我找了这个房子,让我住进来,不肯收我的房租,让我住住到现在。后来啊,每个月他都来看我,然后偷偷在这里各个地方塞上一些钱。”黄阿婆开心地看向汪采薇,“他说,这个周末,要带来他的未婚妻给我看看,让我准备一桌家乡的好菜,他说你喜欢吃的。” 汪采薇转头去看江若愚,看着他和阿婆熟络地拉着家常,她在心里问,这还是满肚子生意经的江若愚吗?还是那天在酒店看到的张口闭口谈着利益和政治婚姻的江若愚吗? 他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她迷糊了。 江若愚好像听到了她心里的声音,转过来,低声说:“怎么样,这招是不是对你很管用?现在想嫁给我了吧?” 果然!江若愚还是那个江若愚!汪采薇把眼睛眯起来,狠狠地甩给了江若愚一个杀人的眼神,然后把一大块芋头糕塞进嘴里。 “啊,真好吃,真怀念!谢谢阿婆。”她满意地咀嚼着。 第23章 三十八岁的男人,魅力和败笔都是理智 常年吃健康餐的汪采薇,很久没有吃得这么饱了,她满意地打了个气息绵长的饱嗝,舒服瘫坐在沙发里。 江若愚没有闲着,正帮着黄阿婆收拾着碗筷。 “江老板,快放下,你又这样我可要不高兴了,我来吧,你出去坐着,陪陪老婆。”黄阿婆抢过江若愚手中的碗筷。 老婆?汪采薇听到这个羞耻的词,瞬间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怎么,不习惯这个称呼吗?” 被阿婆推出了厨房的江若愚,一出来就看到汪采薇紧绷着的面部表情,故意揶揄她。 “江若愚,我警告你,不许用这个称呼,我可没答应要跟结婚,你别妄想了。”汪采薇像只炸毛的小猫。 “早晚的事咯。”江若愚耸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他马上又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然后从西装内侧口袋拿出一个信封,熟练地塞进了沙发缝里。 告别了阿婆后,两人如同来时般,再次穿过狭窄的楼道,走出了单元楼。 昏暗的楼道外,阳光却刺眼,汪采薇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很快,有人就为她撑起一片阴凉。 她缓缓睁开眼,看见江若愚在伞下冲着她笑,笑容温温润润,完全不见之前口蜜腹剑的算计模样。 她的肩膀恰好抵着他的胸膛,尽管对他不再反感,但还是立马拉开了一个礼貌距离。 她往二楼窗户方向看去,问道:“江总,你平时是不是没事就上街遛弯,然后遇见可怜老人家就买套房子安置他们呢?黄阿婆单纯,她相信你江老板的话,但是我可不信,平时你都坐车上下班,怎么会有机会去到阿婆卖菜的地方。” “哈哈,我以为你感动得都没有时间思考了呢。”江若愚坏笑着,“走吧,边走边说。” 两人向小区门口散步去。 “你猜的没错,我不是意外遇见黄阿婆晕倒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会去看她。”江若愚嘴角的笑悄然收起,“黄阿婆的大儿子,之前是我公司的员工。” “啊...后来呢。” “她大儿子是唯一愿意赡养她的孩子,在深圳找到工作后,他就把黄阿婆接过来了,但是没多久,他就出车祸去世了。” 汪采薇追问: “所以你就负责扶养起了阿婆吗?难道你们公司员工每个人的私生活你都要照顾到吗?” “当然不是。”江若愚摇摇头, “她儿子出车祸,有我的问题。”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利用下班时间做代驾,而他会去做代驾,是因为当时他的主管明里暗里利用公司的制度漏洞,克扣他的工资和奖金,公司提供的宿舍,也被分给了更晚进公司的主管亲戚,他除了自己要养活,还要赡养黄阿婆,这份工作,比他预想的收入低了很多,他入不敷出才选择去当代驾。出事后我才知道,他每天六点上班,最早九点下班,最后因为疲劳驾驶出了事。” 江若愚的语调酸涩起来,突然噎了喉咙。 他缓了缓,说:“因为是工作时间外出了事,所以不算工伤,他儿子不仅没有领到补偿,反而要赔偿一大笔钱给车主。警察告诉阿婆,当时她儿子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打转了方向盘,让车主幸免一难只受了外伤,自己却被防护栏的钢条插进胸膛,直接当场身亡了。” 故事的进展让汪采薇愕然。 “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我。”江若愚眼光黯淡下去。 风吹过头顶的树叶,树影绰绰,摇晃树叶发出沙沙声,像是遥远处传来的悲鸣。 汪采薇停住了脚步,没有打断对面这个男人的故事。 “出事之前,我刚刚接管公司没多久,以为自己在国外喝了几年洋墨水,就自以为是地制定了一堆新制度,新制度动了很多老员工的奶酪,他们就开始想尽办法压榨底下的员工,而阿婆的儿子,就是这场制度改革的牺牲品。出事后,我竟然是偶然从公司员工的八卦聊天中,才知道了这件事的原委。所以,我找人打听了黄阿婆儿子的家庭情况,才找到了黄阿婆。” “那,阿婆并不知道这些事吧,也不知道你就是公司的老板。” “不,她不知道。后来,我以捐款的名义支付了所有赔偿款,买了这套老房子,把她安置在了这里,我告诉她,希望有人替我看看房子。” 汪采薇抬头看了看这旧小区的环境,问道:“既然你觉得这么自责,为什么不找个条件更好点的新房子。” 江若愚看眼前女孩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耐心解释:“更好的房子有很多,但是这里,是最适合的。这附近住了很多阿婆老家来的人,生活气息浓,能让阿婆更适应这里的生活,周边医院、菜场、超市都很近,生活也便利。而且这样的老小区,家家户户挨得近,隔音也差,邻里关系亲近,一旦阿婆有什么事,邻居能第一时间知道和帮忙。” “原来如此。”汪采薇故作镇定,但心里诚实地佩服起江若愚。 有责任有担当,感性又理性,成熟又睿智,大概是独属于 38 岁男人的魅力吧。 20 出头的男人应该不懂吧。 江若愚浅笑着补充:“有句话叫做——升米恩,斗米仇,一旦你给别人的帮助太多了,反而让人忌恨。虽然可能阿婆不是这样的人,但给的太多,她也会觉得愧疚而内心不安吧。人性,从来都是需要忌惮的。” 果然还是熟悉的生意人江若愚,差点就被他刚刚的情真意切给骗了。汪采薇吭声冷笑,为自己方才涌起的好感不值,自顾自向前大步走去。 突然一阵尖锐的孩童哭声从身后不远处传来,汪采薇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她转头去寻声音的来源。 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在地上坐着,手里抓着一个用袜子塞了棉花缝制的小兔子玩偶,哭得鼻涕眼泪乱飞,一个稍大一点,看起七、八岁的女孩,穿着明显大了尺寸的衣服,一脸茫然地看着坐在地上大声哭闹的男孩。 很快,一个阿婆从广场舞的队伍中匆匆跑过来,一把抱起地上的男孩,嘟嘟囔囔地开始哄着男孩,“不哭不哭哦,咱们阿弟不哭阿。” 第30章 阿婆见男孩还是不停地哭着,便立刻转头看向一旁的女孩,开始大声斥责起女孩来:“你个当姐姐的怎么回事,让你看着阿弟的,你怎么又把他弄哭了,啊?” 女孩被大声吼了之后,没有像弟弟一样大声哭出声,嗫喏地,用带着口音的小奶音辩解着:“我、我没有,弟弟要抢我的兔子,我给了,但是他又放到嘴巴里面咬,我就想拿过来不让他咬。”女孩说完,赶紧吸了一下鼻涕,试图把要掉下的泪珠和鼻涕都憋回去。 “该死的该死的,赔钱玩意啊,就一个破烂东西,给你弟弟玩下不行吗?啊?让你带下弟弟,就天天给我找事,我真的天天带你个赔钱货,我真是倒霉啊真是作孽啊...”阿婆一手摇晃着弟弟,一手麻溜地伸出来,拽着女孩的耳朵,女孩疼得想哭,却又使劲憋住。 “妈的!”汪采薇再也憋不住行侠仗义的冲动,嘴里骂骂咧咧就要撸起袖子冲上前去主持公道,却被江若愚伸出的胳膊挡住了去路。 “江若愚,你干嘛?”汪采薇愤怒地转头质问。 “你去了也没有用,”江若愚语气平静,“你见到的,也不过是她不被善待的日常当中,一个小小的时刻,你这样怒气冲冲地去护着小女孩,那之后呢,她还是会被区别对待,你的愤怒不会有任何帮助。反而你有可能被那个不讲道理的阿婆骂一顿。” “那就坐视不管吗?就因为她是个女孩子,她就应该在这个年纪,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在这带弟弟吗?”汪采薇的脸涨红起来,情绪激动。 江若愚不为所动,劝说道:“你要明白,这世界上有太多不公,我们没有办法改变。我们不是圣人。” 对江若愚刚建立起的些许好感,瞬间烟消云散。 汪采薇用力掰开江若愚的胳膊,说:“我看见了我就要管,我管它是不是没有办法改变,走开!别挡着我!” “你想帮她,就要讲究方法,你的意气用事不会帮助到任何人。”江若愚再次伸手抓住了汪采薇的胳膊,冷静地补了一刀,“而且,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汪采薇讥讽道:“江总,你生意上遇上难搞客户,你也能坦然地这样说吗?无非就是与你切身利益有无关系的差别吧。说是冷静,其实就是自私冷漠而已吧。你对黄阿婆做的事情,无非是求自己的心安罢了。” 江若愚怔住了,本以为她只是个傻白甜富家女,原来也犀利地很。 “你说得对,我这样确实虚伪了。但你这样意气用事,也解决不了问题。” “你别说教,有本事就上,别逼逼。” “行,我试试看。不过,如果我解决了,你要答应我赴下次的约会。” “没问题。” 江若愚向阿婆走了过去。 第24章 没来由的体贴和深情,从来都需要忌惮 江若愚走到阿婆面前,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了阿婆,问好道:“阿婆,你好。” 突如其来陌生男人,让阿婆警觉起来,她把男孩抱得更紧了一些,带着浓重的口音问道:“你哪位?” “我是 bl 集团......管事的,这是我的名片。” 阿婆满腹狐疑地接过名片,“bl 集团,总经理,江什么的。”她叨咕念着,边用眼神余光瞟着江若愚,然后质疑道:“你这名片一看就是假的,你是不是以为我老人好骗?” 江若愚不紧不慢地解释:“您可以拿手机搜我的名字,网上都有的。” “你要做什么?找我一个老太婆干什么?” 阿婆声调提高。 “我就是路过看到这个小女孩,觉得她的跟我女儿长得特别像,特别喜欢她。” 说着话,江若愚转头去看向小女孩,小女孩不明所以地眨巴眨巴着眼睛,对这位奇怪叔叔的到来感到好奇。 “不卖的啊,这我们自己家的孩子,不卖!”阿婆稍稍后错身体,对着女孩怒喝一声:“妹伢,给我过来。” “不是这个意思,阿婆,我就是突然路过,觉得这孩子真的很像我女儿,可惜我女儿她已经不在了...”江若愚故意哽咽了一下,继续说:“阿婆,您儿子儿媳都忙工作呢吧?” “你是不是看我一个老婆子好欺负?我跟你说,这里全都是邻居。”阿婆的声音引得周遭邻居纷纷围观过来。 其中一个像是与阿婆熟识的阿姨,拿过了阿婆手中的名片,用手机百度起来,随即她扯着阿婆的袖子低声惊呼:“哎呀张阿婆,真的是他,有新闻的咧,你看看。” 围观的邻居越来越多。 汪采薇如同其他看客一样,完全不懂江若愚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狗皮膏药,但场面确实越来越有趣,于是她抱起胳膊,换了个舒服看戏的姿势。 江若愚说:“您把这个名片给您儿子儿媳,他们拿着去 bl 集团下的任何一家子公司,都可以换一份比现在更好的工作。” 到此为止,阿婆开始动摇,她再次看了看手中的名片,语调弱了些:“真的假的?”但她又想了想,问:“总不会天下掉馅饼就掉我身上了吧?你想干什么?这个妹伢,你真的想要?” 江若愚摆摆手:“不买,买卖人口犯法的,我就是单纯看着喜欢,想起了我的女儿,想让她能过好点,所以想给他爸妈介绍工作。“他指了指小女孩,”她如果能好好读书到大学,毕业了,也可以来找我解决工作。” 阿婆一脸难以置信,再次确认道:“真的吗?” “是,不过前提就是,你们得好好让她上学,让她读大学。” 阿婆小眼珠一转,追问道:“那我家阿弟,也可以吗?” “可以,但是前提是一样的,得保证她考上大学。” 估摸着阿婆还需要时间消化整件事,江若愚蹲下身子,把一张新的名片递给小女孩,语气温柔许多,说:“小妹妹,好好读书,知道吗?现在你是这个家最重要的人了。一定要好好读书,然后考上好大学,好吗?”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有手揩了揩鼻子上挂着的鼻涕。 见大局已定,江若愚向后方侧身看去,对汪采薇用口型说道:“搞定。” 汪采薇心悦诚服,回敬给他一个表示认可的大拇指。 回程车上,汪采薇问:“你怎么知道人家爸妈就没有好工作呀?” 江若愚轻描淡写:“一家三代人全住在这样的小区,周末还在工作,以及阿婆和两个孩子的穿着,很容易推断。” 汪采薇抿了抿嘴唇,又问道:“那你,真的会帮她们吗?” 路灯透过车窗,在江若愚脸上光影交错,他的表情复杂起来,拐过一个路口后,红灯亮起,他的车停在了斑马线前,他转过头,看着汪采薇,说:“其实黄阿婆儿子的事之后,我就坚决避免在公司任人唯亲,我的管理团队里,没有一个是我的亲戚或朋友,所以公司从上到下,没有人再敢违背这个原则。现在…我反而带头去招揽关系户进来,这等于告诉大家,我不再坚守这个原则。” “那你…其实不用这样做…”汪采薇有些吃惊,她并没有想过这些。 江若愚却笑起来,眼角弯弯却口吻认真:“因为你在意啊。答应别人的,我会做到的。” 他的眸子像一潭幽幽池水,让汪采薇的心突然溺了水。 可是他带着几分玩笑,又补了句:“尤其,是对我未来妻子的承诺哦。” 油腔滑调… 她为自己找了个借口,把眼神挪向窗外,但心里却不得不承认,他其实还不错,起码十分符合自己当初预设的结婚对象的要求。 他如此合适,她反而难受起来,为自己开脱的借口又少了一个。 有些人的心房偏偏是个一居室,先住进来的那个人,即使是信誓旦旦承诺后又一声不吭地玩失踪,也还是舍不得赶他出去,并且容不下第二个人进门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与江一宇的对话框,还是没有新消息。 车启动了,汪采薇的心却不知开往哪里。 海湾公园一处幽静的角落,能遥遥相望对岸 cbd 市中心瑰丽繁华的城市灯火,却听不到任何车水马龙的喧嚣。 汪采薇和江若愚并肩坐着,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 晚饭过后,两人一起散着步就逛到了这里,汪采薇执意换上的高跟鞋,让她后脚跟磨出来一个大水泡。 她看到一处座位,便一屁股坐了下来。 两人便在此处坐下。 汪采薇心中怀揣着一个杳无音讯的男人,早已经失去了聊天的兴致,坐下休息只是借口,心烦意乱想提早结束约会是真。 正好让温暖湿润的海风帮忙缕清自己的思绪。 海风却把她的思绪吹到了对岸的灯光篮球场上,她没有注意到,江若愚这边,也心不在焉地频频看手机。 他的手机被关成了静音,但每次有微信消息过来,还是会亮屏弹窗提示,手机亮光就忽明忽灭地闪烁着,扰得江若愚心神不宁。 第31章 江若愚一开始只是皱皱眉去看消息发送人是谁,几次过后,他便打开微信,把模式调整为了“免打扰”。 汪采薇终于注意到了江若愚的异常,一向处变不惊的他,少见这般的情绪波动。 “有急事?”汪采薇连忙问。 其实她早就想回去了,只是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主动开溜可能会被爸爸抓住把柄,这下正好,还能做个顺水人情。 江若愚却把手机塞进上衣口袋里,故作轻松地说:“没什么事,有个朋友想借钱而已。” 汪采薇假装看了看时间,说:“你要有事就回呗,反正现在天也晚了,今天走多了有点累,要不回去?” 江若愚那个“借钱的朋友”似乎终于按捺不住,直接拨了电话过来,手机的光从口袋里透出来,随即躁动地嗡嗡作响。 “接吧,有事可以直接说,我不介意的。”汪采薇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接电话。 江若愚面露难色,犹豫片刻后说:“那我接个电话。” 说着,他疾步小跑到三十米开外,拐了个弯,确认汪采薇听不见后,才接起电话。 “你别再打给我了,我现在没有办法顾及你。”对面还没开口,江若愚先开口呵斥道。 他把手撑在腰间,手指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肉,好让自己冷静些许。听对面默不作声,他缓和了语气,继续说道:“我现在真的有正事要办,你别再任性了,替我考虑一下好吗?” 对面的人沉默了半晌,失魂落魄地问:“一定要这样吗?” “嗯。”江若愚闷闷地回答。 “行,我理解你,但...你今晚能不能来见我,你当面跟我说清楚?”对方语气哀怨,低声乞求道。 江若愚沉默不作答。 “求你了,我老地方等你。”对方再次哀求。 江若愚垂下眸子,心像是遇水的沙堆,软绵塌陷下来,他喃喃应答:“好...我一会过去。” 第25章 哪有偶然的巧遇,不过是我刻意的强求 一个精致的都市丽人的天敌必然是早晚高峰的地铁。 尤其是地铁四号线,娇贵易皱的面料不建议穿,容易在不断摩擦中起球起皱而报废,不具有高度柔韧性的真皮包包不适合在人群中穿梭,五厘米以上的高跟鞋就不要穿了,不利于在摇晃的地铁中保持平衡,画完精致的妆容一定要记得喷好两层定妆液,否则有可能一个急刹车,就把整张脸印在了旁边男士的白色衬衫上。 路晓兮就是这样一个倔强地不肯向生活低头的精致都市丽人,即使每天在四号线的人海中奋力扑腾,也阻挡不住她坚持为自己换上都市红圈精英律师的战袍战靴。 经过两年多的历练,路晓兮也总结出了一套早晚高峰乘坐地铁最优方法论,地铁车厢连接处,学名叫贯通道,这块区域是人最少的,因为大部分人都喜欢挤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生怕自己到站后来不及下车而迟到。路晓兮则会选择在还有两站距离的时候,就开始寻找同站下车的可靠盟友,只要找对队友,就可以顺着队友拨开的小道轻松下车。 今天路晓兮难得早下班。 像往常一样,她上了地铁后,就灵活熟练地挤到了贯通道,车厢之间因为相对运动,贯通道晃动厉害,很容易站不稳或摔倒,所以通常她都会把腿劈叉开来保持平衡,加上今天她忘记换下平底鞋,七厘米的细高跟让她没有办法足够优雅地直立。 路晓兮正紧紧拽着扶手跟着地铁一块摇摆的时候,她瞥见地铁上来了一个人,183 的优越身高,让她一眼就瞧见了这个男人,这个带着黑铜色边框眼镜的男人。 鹿鸣显然也看见了路晓兮,他礼貌说着“抱歉,我过一下”,就拨开人群向贯通道这边走来。 路晓兮没有预料到,在地铁上还能遇上鹿鸣,她立刻收起不雅的劈叉动作,站直身体,把放在两腿之间地上的包包拿起,用背抵着车厢壁来维持平衡,努力拗出一个优美造型,故作轻松地打了个招呼。 “鹿律师,你今天下班得好早呢,你今天不开车吗?” “哦,今天限号,我习惯坐地铁,不堵车,没想到能遇上你。”鹿鸣把手搭上扶手,也跟着地铁轻轻摇晃起。 两人同频共振着。 “我其实平时比较经常打车的啦,地铁不堵车嘛,今天急着回家才坐地铁的。”路晓兮捏着嗓音,把头发拨到了肩膀后,下巴扬起,跟着发丝的运动轨迹甩出一个优美弧线。 鹿鸣想起那天晚上路晓兮喝得不省人事的狼狈形象,跟现在的做作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效果,他心里哧哧发笑。 一段关于喷嚏的记忆,在他脑海里跳出,终止了他轻松愉悦的心情。 路晓兮是否真的睡着了,至今是个未解之谜,他用余光偷偷瞟了瞟路晓兮的表情,试图捕捉到一些有效信息。 而路晓兮,表面若无其事地暗暗调动着全身核心肌肉群的力量,保持着一个拧巴又自认优雅的造型,觉察到鹿鸣的眼神飘过来,她又把背打得更直了一点。 “路律师,最近休息得好吗?”鹿鸣装作若无其事地闲聊,意图试探。 鹿鸣的问题让路晓兮也倏地想起酒店社死事件,她心虚地耳根开始发烫发红,扯起尴尬的笑,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啊这个…我睡眠一直挺好的,我这个人吧有个优点,睡觉特别特别特别死,打雷都叫不醒的那种。” 说谎的人,会产生细微的生理反应,或不自觉地做些小动作,比如鼻子发痒,比如挠头,比如声调提高。 路晓兮挠了挠头发,搓了搓鼻子,继续找补道:“特别是喝了酒的话...” 路晓兮微表情和小动作都被鹿鸣精准捕捉到了。 他心里一咯噔,不知是地铁闷热,还是其他原因,额上冒起汗珠。 两人不再说话,默契地尴尬并沉默着,怀着同样的心事,随着地铁摆动的节奏,并排摇晃着。 路晓兮随着摆动的频率,身体会不经意地轻轻撞到鹿鸣,她偷偷享受起这种若有似无的身体接触。她想起之前在抖音看到的撩汉教学,其中一个招数就是——制造不经意的身体触碰,例如对方说笑话的时候,边捂嘴边笑着倒向他,例如不小心没站稳地,柔弱但动作轻盈地倒在男生的身上,然后抱歉又委屈地看向他,温柔说着抱歉。 路晓兮想着,就羞耻地偷笑起来。她故意放松了些握着扶手的力量,借着地铁的作用力让自己脚下的位置往鹿鸣那边步步挪动着。 大约是上帝听到了路晓兮的心声。 地铁来了个急刹车,车厢里的许多人都没有站稳而身体向前趔趄,但都自觉立刻降低了重心,或是抓住了栏杆,来保持住了平衡,只有路晓兮,滑溜的细高跟加上她拗起的奇怪姿势,让她顺理成章地被惯性力量带向前方的地板,但她的前方,还有一个倒霉蛋鹿鸣,求生的本能让她倒下的瞬间选择倒向肉垫鹿鸣。 路晓兮像个橄榄球选手,给了鹿鸣一个猛烈的满怀。 鹿鸣被撞击后,侧躺倒在了地上,而路晓兮,稳稳地如愿以偿地扑在了鹿鸣的怀里。 鹿鸣伸出一边手环住了路晓兮。 这偶像剧的浪漫一幕,让众人纷纷默契地让开了足够的空间。 “本次停车为临时停车,请大家稍作等待......”地铁里的广播声响起。 路晓兮的脸还深深埋在鹿鸣的胸上,她能够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节拍胡乱又热烈。目前的局面,路晓兮更在意的,却是起身后,如何继续面对这个世界。 太丢脸了...路晓兮心里哀嚎。 她试探着抬眼观察,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鹿鸣的白衬衫上,印着的模糊人脸,眉毛、眼影、口红、粉底液...混着脸上的汗水,在鹿鸣的白色衬衫上,结结实实拓出了一张脸。 再抬头往上看,是鹿鸣茫然无措的眼神。 四目相对的时候,患难与共的二人,仿佛在用眼神交流着 ——“我现在想死,你想死吗?” “是的,我也想死。” 鹿鸣定了定神,想用手肘把自己撑起来,却发现疼得厉害,路晓兮看他疼得直咧嘴,慌忙起身,伸手就要去扶。 “你先别动,好像是骨折了。”鹿鸣用另一只手撑坐起来。 “我,我去叫医生。”路晓兮担忧地不知所措。 “我还能走,下一站就有医院,我们下车,你陪我去一趟医院。”鹿鸣抬头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路晓兮,叹了口气,“要不你先把我扶起来吧。” “哦哦哦。”反应过来的路晓兮,绕到鹿鸣的另一侧,抓住他尚且完好的胳膊,踉踉跄跄地扶起了他。 下车后到医院的一路上,路晓兮就像是古代皇帝身边的太监一样,为鹿鸣前进的路途开道,避免有人触碰造成二次伤害,然后时不时转过头,愧疚地看一眼鹿鸣受伤的胳膊,抿了抿嘴,又把哭丧的脸别了回去。 “轻微骨折而已,不用住院,大概休息四周就能好,一会还是打个石膏固定一下,最近就不要负重了,多休息。”医生看完 x 光片,一边劈里啪啦打着键盘,一边嘱咐道。 第32章 “四周,这么久?”路晓兮发出惊呼。 鹿鸣幽怨的眼神扫了过来,路晓兮羞愧地迅速把头埋下。 早知道自己开车回去,不跟着你下班上地铁了。 在路晓兮的强烈坚持下,护送打着石膏的鹿鸣一路进了家门口。 “行啦,没事的,轻微骨折而已,别担心了。”鹿鸣看着眉头拧成了麻花的路晓兮,忍住疼痛,努力舒展眉头,扬起嘴角,故作轻松地安慰她。 “对不起对不起,要不明天开始,你的文案工作交给我吧,我给你打下手。”路晓兮两手绞在一起,担忧地互相搓揉双手。 “当然,这是你应该的。”鹿鸣毫不犹豫地答应。 “哈?你答应得好快呀。”路晓兮本以为客套总要拉扯几个来回,鹿鸣却一下子落了锤。 你不是自己有助理吗,她心里嘟喃。 鹿鸣还穿着那件“印花”衬衫,她尴尬地指了指胸前的拓印图,提议道:“要不,这个衬衫,我拿去干洗吧?” “那你,是要我,现在脱下来吗?”鹿鸣一字一顿地,每说一句,就向前走一步,恰恰好走到了距离路晓兮一拳头的距离,眉眼深深,眼神温柔。 步步逼近的鹿鸣让路晓兮意识到,现在她身处鹿鸣的家,密闭的空间里,唯有他们两个人,灯光朦胧,月儿氤氲,蝉不鸣,鸟不语,万籁俱寂,除了隐隐约约呼啸而过的车声,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扑通、扑通、扑通...... 路晓兮忘记了呼吸,她觉得大脑有些缺氧。 但是路晓兮想起小时候跟别人打架,妈妈就告诫她——打不过就跑呀。 于是,她仓皇逃跑了,狼狈地像一个被抓了现行的小偷。 第26章 这样的月色,又会有多少情人借此表白心迹呢 从鹿鸣家仓皇逃跑后,在回去的公交车上,路晓兮怎么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跑。 我又没有做亏心事,跑什么啊?路晓兮的心胡乱地跳着。 公交车上没有其他人,只有司机在开着这趟末班车。这座城市唯一有温度的地方,就是到处种满了各色植物,满眼皆是生气盎然,公交车在树荫中穿行,照进车内的月光也跟着明明灭灭。 她把头望向窗外的天空,棉絮状的浮云旖旎笼着一轮皎月,如轻纱罩面的天竺少女胜雪的肌肤。 今晚月色真美啊,路晓兮不禁感叹。 这样的月色,又会有多少情人借此表白心迹呢? 她想起了沈烨向她告白的场景。 彼时,他和她并肩在未名湖边走着。 他突然停下,指着月亮说,兮兮,你知道,夏目漱石把“我爱你”翻译成了“今晚月色真美”吗?如果有人这样对你说,而你也恰好喜欢对方,你就可以告诉他,风也很温柔呀。 她傻傻地问,真的吗,好浪漫啊。 他把脸凑近,眼里朦胧地映着月色,轻轻地吻了她,耳语道,今晚月色真美。 她的心,咕咚一下,如同划入未名水中的那枚月儿。 真蠢啊,这种烂梗,竟然就把我骗了。 路晓兮替自己尴尬地一激灵,酥麻感直冲天灵盖。 她打开了买菜 app,下单了几斤猪筒骨。 路晓兮一进家门,就看见刚做完一套帕梅拉的许蓓贝,香汗淋漓地在客厅拉伸着柔软健美的身体。 许蓓贝不停变换着拉伸的姿势,紧身的瑜伽服把她的蜜桃臀毫无遮掩地勾勒出来,丰满的上围反衬得蜂腰更加纤细,强烈的视觉冲击,看得路晓兮一个女生也脸红心跳血脉喷张。 她低头瞅了瞅自己,嗟叹着造物主的不公平。 她又感慨,任章南可真是好福气啊。 在万豪酒店撞见任章南跟其他女生开房的事情,像是一颗哑火了很久的炸弹,突然又在她脑海中炸开。 再看向风韵聘婷的许蓓贝,路晓兮只能想起那句名言——“家里的饭菜好不好吃不重要,外面的屎没吃过都是香的。” 她翻开手机中偷拍的照片,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许蓓贝。 许蓓贝做完了最后一组拉伸,看着回到家就呆站在原地的路晓兮,不解地问:“晓兮,你站那干嘛呢?大晚上的怪吓人的。” “啊,没,就是想点事情。”路晓兮被叫得心一慌,手机差点滑落下去。 她决定先打探打探情况。 “对了,蓓贝,你最近跟任章南和好了吗?我看你们上次吵得挺厉害的,没事了吧。”路晓兮小心翼翼试探。 “我们以前不就是这样吗?吵了没几天就好了。他过来求我,跟我道歉,我只好跟他和好了。”许蓓贝边收着瑜伽垫,边故作轻松地回答道。 路晓兮心中基本已经确定了任章南出轨的事实。 她追问:“最近,任章南没有约你出去吗?他都在忙什么呀?” 许蓓贝心中也正烦着,上次的主动示好后,两人表面上似乎已经和好,但任章南的态度却彻底降到了冰点,一天两三条微信的交流,内容无非是“吃了吗”“睡了,晚安”“在打游戏,稍后聊” ,更别提出去约会了,就算许蓓贝主动要求,任章南也会以感冒了需要休息,需要加班等借口回绝。 她怀疑任章南在对自己施行冷暴力,目的是逼自己提分手。但是显然她并不想放弃这支投资了三年的股票,上次的计划被意外打乱后,她就筹划着下一次计划,不管怎么样,她都决定背水一战。 这个周末就是自己的生日了,以往生日,她都跟任章南一起在酒店庆生。她想,或许这是个好机会。 许蓓贝不愿再与路晓兮谈论这个话题,她敷衍地回应道:“嗯,好像在加班吧。”随后立刻起身进了卫生间。 路晓兮只好悻悻地先回了房间。 她拿起手机,本想咨询一下汪采薇的意见,却发现一条好友申请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微信。 她点开查看,申请人叫张思睿,备注:张思睿,刘律师团队。 张思睿?刘律师团队有这个人吗?她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地回忆了一番,还是没有找到任何有效信息。 明天再说吧,今天太累了。 她把手机甩在了床上,便一头扎进床里。 翌日早。 路晓兮的工位桌子上,莫名其妙多了一杯咖啡。 她疑惑着端起,咖啡还微烫着,杯壁上贴了个粉色便利贴,字迹清秀地写着“早上好”,旁边画着一个笑脸。 她想不到谁会大早上向自己献殷勤。 她四周环顾一圈,试图寻找咖啡的主人, 她远远望见,周亦男正拿着一杯咖啡,步履轻盈地正向这边走来。 这并不是周亦男去工位的必经之路,但她每天都要故意绕远一些,只为了路过路晓兮的工位,跟她道一声早安。 路晓兮满脸开心地向周亦男迎上去,伸出食指戳了一下她,撒娇道:“讨厌啦,这么贴心,给人家准备早安咖啡。” 周亦男一脸费解,探头去瞧路晓兮手中的咖啡,耸耸肩,说:“不是我哦,我没事给你送咖啡干嘛。” 她伸手摘下粉色便利贴,仔细瞧了一下,带着坏笑说:“凶手找到了,这字迹,这粉色便利贴,除了他没别人了,我要是没猜错,这是一杯热的厚乳拿铁半糖,对吧?” 路晓兮举起杯子确认,全中! “到底是谁嘛?”路晓兮好奇心快要爆炸,使劲摇晃周亦男的手臂。 “张思睿,刘律师团队的张思睿。”周亦男狡黠笑起来。 路晓兮忽地想起昨晚上的微信好友申请,她赶紧掏出手机点开微信,递给周亦男,问:“你看是他吗?他昨晚加我来着,我想了半天没想起来是谁。” “哈哈哈,看来,他下一个目标是你。”周亦男笑意更甚。 “啥意思?下一个目标?我见过他吗?我完全没有印象…”路晓兮困惑地摇晃脑袋。 周亦男挤了挤眼,提示她:“你记得上次我们跟刘律师团队合作,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他就坐在刘律师旁边,个头不高,微胖,皮肤挺白,眼睛小小的男生,想起来了吗?” 路晓兮瞪大了双眼:“你说的不会是那个打了五斤发蜡,八级大风都吹不乱发型的那个豆豆眼男生?” 周亦男点点头,笑意再也憋不住。 “所以这个咖啡是什么意思?下一个目标又是什么意思?”路晓兮喝了一口咖啡,砸吧着嘴,“其实还挺好喝。” “废话,当然是要追你咯。”周亦男笑出声来。 “什么?” 第27章 暧昧期的人最爱玩的游戏——一二三,木头人 周亦男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路晓兮气鼓鼓地把脸贴过去,“快点说!” “不逗你了,我跟你说吧...”她压低声音,“他呀…把所里所有好看的女生都挨个追了一遍,你作为新上架的一批里长得不错的,被当作下一个目标也很正常咯。” 第33章 “挨个追?所里那么多女生,他竟然都追过?有被他追到手的吗?”路晓兮瞠目结舌,她惊讶于一个男生竟能在如此狭窄的人际关系圈内广泛撒网,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全都是自己的前女友或是曾经拒绝过自己的人,张思睿这个“塘王”,心理素质必定异于常人。 周亦男摊手道:“是咯,一个不成,立马调转方向去追下一个,总有一个被他碰到的呗,听说 lucy 和菁菁等好几个女生都跟他在一起过,没多久就分了,原因嘛,我就不知道了。” “他也不帅啊,lucy 和菁菁自身条件不差,怎么看上他的?” “因为张思睿家有钱呀,他父母都在深圳做生意,早就全款为他买下了天鹅堡的婚房。”周亦男悠悠抿了一口咖啡,“所以,就算他颜值不够,女生也愿意为了那套三千万的房子降低标准咯。” “三千万!”路晓兮手托下巴,眼睛放出金色的光,雀跃道:“那我是不是要嫁入豪门了呀!” 继而她眼一沉,问道:“不对,你周亦男不是号称什么八卦都不知道吗,为什么张思睿的事情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周亦男哈哈笑起来,毫不避讳地坦白道:“因为他也追过我呀。所以我知道为什么他追不到女生,也知道他为什么维持不了长久的恋爱关系。” “为什么?”路晓兮追问道。 周亦男眨眨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你不会为了这个委身于他吧?路晓兮,你好像真的开始考虑了呢。” 路晓兮猛摇头否认:“我只是好奇,万一他真的来找我了,我好提前预防嘛。” “我不告诉你,你得自己撞一次南墙。我去上班了,拜。”周亦男拿起咖啡,挥了挥手,留给路晓兮一个快速远去的潇洒背影。 “小气鬼。”路晓兮嘟囔着,端起尚有余温的咖啡,张思睿油光锃亮的发型浮现在脑海,她惊得打了个激灵,摇着头把咖啡推到了桌子最角落。 她瞄了眼时间,慌慌张张地端起杯子,小步快跑向茶水间。 因为这个时段,是鹿鸣的早间咖啡时间。 路晓兮经过多次的摸排与确认,终于锁定了鹿鸣的作息时间,每天早上 10 点 30 分,他肯定会去茶水间打一杯意式浓缩。 她想借此看看他的伤势,顺便说上几句话。 想到这,她低头掩口偷笑,脚下的步子也加速起来。 果然,茶水间此时只有鹿鸣一人,一只手臂打着石膏扎着绷带,另一只手正艰难地往胶囊咖啡机的水盒里加水。 路晓兮见状,赶紧殷勤地上前接过鹿鸣手中的矿泉水瓶子,关切道:“鹿律师,你的手,还疼吗?” 吨吨吨...... 水欢乐地打在水面上,发出欢快的钝响。 “嗯,还好。”鹿鸣轻描淡写。 “昨天...我答应你的,这一个月帮你做文案工作,今天有什么活派给我吗?”路晓兮斜眼观察着鹿鸣的表情变化。 “玩笑话而已,没事,我助理可以帮我。”鹿鸣礼貌微笑婉拒,既客气又疏离。 路晓兮看着鹿鸣一本正经与自己客套的模样,与昨晚挑逗自己男人,判若两人。 莫非这家伙有双重人格吗?要不然就是把我当一时的乐子了吧! 路晓兮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去。她把倒空的矿泉水瓶子往垃圾桶里用力一丢,盖上水槽盖子,熟练地往卡槽塞进一颗浓缩咖啡胶囊,不忘瞪一眼鹿鸣,然后恶狠狠地摁下开关,在咖啡机急吼吼的噪音中,气哄哄地跑出了茶水间。 独留在茶水间的鹿鸣,一头雾水地眨着眼,纳闷不解路晓兮突然来的情绪转变。 路晓兮觉得自己就如那勾栏瓦舍里被调戏后又被厌弃的痴情歌女,前一夜还与自己共处一室的男人,一夜过后竟然翻脸不认人。但立刻,她发觉这个比喻实在有点不恰当,又气又羞地涨红了脸。 一路气鼓鼓地走回来,路晓兮打开昨晚下单的几斤猪筒骨的订单页面,越发觉得自己像个白痴,她忿忿地点下退货后,气还是没法消,只好撕下咖啡杯壁上的粉色便签纸,盖住了手机页面。 最后,她还是把便签纸撕下揉成团,丢进垃圾桶。 犹疑再三,又取消了退货申请。 没过多久,路晓兮微信的通讯录,悄摸摸冒出了一个小红点。 是张思睿再次发来好友的申请,备注写着——咖啡好喝吗? 带着对鹿鸣未消的怨恨,她通过了好友申请。 张思睿很快发来了消息——“咖啡怎么样?” 语气仿佛与路晓兮熟识已久,自作主张跳过了客套寒暄环节。 路晓兮没有马上回复,而是点开了张思睿的朋友圈,试图找到一些关于他的蛛丝马迹。 张思睿的朋友圈,晒得最多的照片,就是他在家里的各个角度晒着莫名其妙的东西,或是几道自己下厨的小菜,或是新购入的游戏手柄,甚至是家里碎掉的盘子,但仔细分析,就可以看出来,醉翁之意不在酒,无论晒的是什么,这些照片都能恰好地通过一个广角,拍到物品背后豪华的家居装潢,以及开阔的室内空间,且都贴心地带上了定位。 人家真正晒的是这三千万的大豪宅。 嚯,原来是这样钓妹子的,路晓兮讪笑地退回至对话框,发了一个谢谢的万能表情包,想委婉结束对话。 张思睿显然没有领会精神,立刻回了个害羞的表情包,又问jojo——“你在工位吧,我去找你一下。” 啥?路晓兮慌神了,她刚想回复“我不在”,就看见十点钟方向,一颗锃光瓦亮的头从某个工位后冒出来,向自己打了个招呼,并朝着自己快步走过来。 张思睿穿着一身灰黑条纹平驳领西装套装,金色圆边框眼镜,明明有质感的一身衣服,配上用发胶高高梳向一边的三七分油头,以及咪咪小眼睛,活像是抗日时期的日军翻译官。 他来到路晓兮工位前,一手搭在隔挡板上,一脚交叉至另一只脚边,用皮鞋尖头顶着地板,对路晓兮打了个招呼。 路晓兮尴尬地笑着点了点头。 张思睿故意沉着声调,说:“晓兮,别人送了我两张话剧的门票,经典剧目《恋爱的犀牛》哦,今晚的,有空吗?” “啊…这,好棒的话剧耶,但很不凑巧…那个我今晚有个备忘录要发给客户,可能去不了呢,要不你问下别人?”路晓兮打着哈哈挠着头,摆出一副为难又惋惜的表情。 “那一起吃个饭呗,楼下新开了一家青花椒鱼,还不错,反正都是要吃饭的。”张思睿执着地抛出一个让人难以拒绝的提议。 好巧不巧,鹿鸣也向着路晓兮工位这边走来,白色的绷带加上厚重的石膏,让他十分打眼,还没走近,路晓兮就远远瞧见了。 鹿鸣显然注意到了正在故意耍酷的张思睿,眼神悄摸快速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脚步放缓了一些,眼神里多了几分疑惑和敌意。 最终,他略过张思睿,把一份文件直接放在了路晓兮面前,语气透出隐隐不悦,道:“你不是说要帮忙吗?喏,这是一份刚收到的英文文件,你帮我翻译一下。” “哦!”路晓兮用去声来诠释了这个简单的语气词。 她昂了昂下巴,赌气道:“但是今天恐怕完不成,今晚我已经约好了去吃饭看话剧的…跟思睿!”路晓兮特意地在“思睿”两个字上加上了重音。 鹿鸣轻歪了歪头,云淡风轻地说:“可以呀,不着急,明天给我也行。” 路晓兮呆滞了一下,立马转过头,挤出一个微笑,对张思睿说:“你看,我现在有空了,我们去看话剧吧。” 第28章 过分夸大一个人和另一个人之间的差别,这是一切不如意的根源 路晓兮十分后悔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来赌气,更何况敌人毫发无伤。 话剧晚上八点才开始,所以在这之前,张思睿提议路晓兮先与自己共进晚餐。 “重庆火锅能吃吗?”张思睿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上的大众点评,大拇指快速滑动着页面。 路晓兮偷瞄到,他先在筛选栏悄悄地选择了“50 以下”,划拉了几下发现可选范围太少,又换成了“50-100”。 “我最近上火了,要不吃你今天说的那家青花椒鱼吧。”路晓兮怏怏应答。 张思睿稍稍背过身去,点开青花椒鱼的页面,看到人均 200 的参考价,为难地挠了挠头,回过身说:“我看了,那家重庆火锅有鸳鸯锅的,我们吃那个吧,可选菜式多还热闹有气氛。” 路晓兮并不想争执,她讪笑着点头表示赞同,现在让她生吞魔鬼辣椒都行,只要能尽快结束这场令人难受的约会。 重庆火锅店里,路晓兮还在菜单上勾勾画画,张思睿叫来了服务员,问:“你们这团购套餐可以用吗?我买了。” 路晓兮悄悄把笔插回了笔筒内。 服务员凑近看了一眼张思睿展示的手机页面,说:“抱歉先生,这个不在使用时间内。您看看菜单吧,我们今天全场 9.5 折。” 第34章 张思睿把脸一沉,声调提高了许多,不满道:“你们规定的时间是 19 点 30 分之后不能使用,但是我们进店的时候还没到 19 点 30 分,要不是你们动作慢吞吞,我早就用上了,现在时间也没差多少,为什么不能用,请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服务员是个年轻小姑娘,瞬间惊慌,但还是耐心地解释:“真的非常抱歉,先生,我们现在时间过了,店里的系统是无法进行下单操作的,您理解一下。” 张思睿不依不饶,挥手拍在了桌子上,一副义正严辞:“你们这是欺诈消费者吧,我们进店的那一刻,就明确了是要在你们这消费的,你们也让我们落座了,说明我们之间的合同已经达成了,你不能因为你们的原因,导致我不能享受这个优惠吧。” 旁侧食客被张思睿与服务员的争吵吸引,饶有兴致地转头看起热闹。 隔岸观火的路晓兮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欲言又止,想要制止住愈战愈勇的张思睿,但张思睿却频频向她自信地眨眨眼,示意自己搞得定。 她用菜单盖住自己的脸,生怕有熟人把自己认出来。 在张思睿的胡搅蛮缠下,最终以经理出面,赠送了一盘红糖糍粑收场。 这大概是路晓兮吃过最漫长的一顿饭,张思睿滔滔不绝地分享着他在各个大案要案中,如何神来操作力挽狂澜,这些都不影响他第一时间把锅里还未完全烫熟的肉夹走,垒在自己的盘子里,摞起一小座山。 路晓兮拿着公筷在锅里扫了扫,只捞上来几片土豆。 她把土豆塞进嘴里嚼巴嚼巴,懊悔的情绪在嘴里化开,又酸又涩。 肚子饿不说,还要分出精力来虚假应和张思睿,此刻她真想奔到鹿鸣面前,给他一个… 破口大骂。 她无聊地去看微信,一条新的好友申请让她瞳孔微张。 鹿鸣。 哼哼…认识这么久了,偏偏在这个时候加我微信,来布置任务吗?还是来嘲笑我?还是......来查岗? 路晓兮嘴角动动,竟傻笑出来,手劲一松。筷子上的萝卜掉在了裙子上,她被烫得咧嘴,慌乱起身拍掉,环顾桌面急寻着纸巾。 张思睿递了湿纸巾过来,“没事吧?” “没事没事。” 张思睿说:“没事的话,那咱们走吧,话剧快开始了。”说话间,不忘把最后两口粉条扒拉进嘴里。 路晓兮惦记着鹿鸣的好友申请,嗯嗯啊啊地回应着: “嗯嗯好的,走吧。” 舞台上,犀牛饲养员马路绑架了让他疯狂迷恋的女邻居明明。 每当路晓兮的情绪正被马路的痴狂和明明的绝决撕扯,张思睿就把头探了过来,顺带飘过来几缕火锅味,发表上几句文邹邹又不明所以的见解,并投掷而来期待目光,期待她给予反馈。路晓兮心中业火燃了又憋回去,怂地连连应声附和。 “啊对对对”,或微笑点头表示赞同。 “你如同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着阳光味道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你是甜蜜的,忧伤的,嘴唇上涂抹着新鲜的欲望,你的新鲜和你的欲望把你变得像动物一样无法逃避,像戏子一般毫无廉耻,像饥饿一样冷酷无情.......” 台上的男演员撕心裂肺地表白心迹,路晓兮的脑子里却全是鹿鸣的脸,以及那条还未通过的好友申请。 大仙劝告马路——过分夸大一个女人和另一个女人之间的差别,这是一切不如意的根源 ,在有着无数选择可能的信息时代,“死心眼”这个词基本上可以称作是一种精神疾病 。 字字都戳了路晓兮的肺管子。 她转头看了看絮絮叨叨个不停的张思睿,心里突然就理解了马路。 她也突然理解了明明,她没法爱马路,即使马路有巨额财富。 死心眼就死心眼吧。 她打开微信,通过了好友验证。 此后,她心思全无,台上的话剧全变成了哑剧。但直到话剧结束,演员谢幕,鹿鸣也没有发来一条信息。 路晓兮和张思睿一起走出剧场。 张思睿绞着手,面露难色:“这么晚了,需要我送你吗?” 路晓兮从未如此慌张,气都没喘匀,急咧咧回:“哦不不不,我家离这很近,我自己回去吧,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我先走了。” “哎呀多不好。”张思睿松了一口气,绞着的双手终于放开。 路晓兮生怕张思睿后悔,连头也不敢回,小步快走至路口拐弯处,才缓下了脚步。 一条微信消息恰逢其时地弹出——“话剧好看吗?” 五个字编辑了一晚上吗?路晓兮嘴里骂着,嘴角却诚实上扬。 “当然好看,主要是跟谁看,我发现,思睿真的很不错。”敲下这些违心话时,路晓兮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巴掌。 “你忘了,菁菁是我的助理,她跟我分享过她某任男友的精彩故事。”一个声音从乘着晚风,飘入女孩的耳朵里…心里。 她向前看去,距离自己的第三个路灯下,鹿鸣眉眼如画地,被晚风包裹着,鬓前的几缕乌发温柔拍打脸颊,没有了那副黑桐色眼镜的他,眸子里浮起一汪秋水,映着今夜高挂的悠悠月牙和小小的她,嘴唇笑起是正好的弧度,迷人又温润。 一切都很美好,除了他手臂上厚重的石膏。 咳,这夏夜真是燥热啊,不然为什么路晓兮心头的血液都加速了循环。 她向他走过去,明明是平坦的砖地,她却走得像独木桥般小心翼翼,终于,她走到他跟前,抬眼轻声问:“你怎么在这呀?” “路过咯,不然你以为呢?”鹿鸣眼向远方瞟。 “可是,你家离这有十几公里…”。 “我最近在预备马拉松…” 这你也编得出来…路晓兮噗呲笑出声来。 风从鹿鸣的背后吹来,沿着风的方向,她闻到他身上牛奶香皂的味道。 原来白天冷酷无情的男人洗澡也要用牛奶味道的香皂。路晓兮忍不住多闻了几下,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变态。 她想起周亦男说的信息素理论,如果我能闻到鹿鸣身上独特的味道,那是不是我已经被他心驰神往地吸引住了呢? “路晓兮,你在…发呆?表情…也很猥琐…”鹿鸣歪了歪头,把脸凑近了些。 “我…在想大猪肘子…”路晓兮慌乱埋头,把问题丢了回去:“你不会是来监督我的吧?” “是啊,我来监视你什么时候完成我给你的工作。”鹿鸣皱了皱鼻,拍拍受伤的胳膊。 “还…疼吗?”沉溺在喜悦中的路晓兮,眼里早就看不到了受伤的胳膊。 “那你,今天还送我回去吗?”鹿鸣语调轻飘飘,却有几分认真被包裹在期待中,趁着夜色正浓,以玩笑的方式,吐露给对面的人。 “啊?”路晓兮猜不透鹿鸣语气里是玩味还是认真,生怕答错问题,破坏两人此刻恰恰好的暧昧氛围。 鹿鸣紧接着圆道:“玩笑啦,我送你回家吧。” 一男一女并肩穿过河堤边的小路,河堤下流水潺潺,遇见几块石头,便带起点点水花,被月色点亮,碎钻似的散开去,接着继续雀跃着向前奔去。 路晓兮的心情比这汪流水还要欢快,步调也渐渐轻快起来。 鹿鸣不怀好意地挑起话头:“所以,说说看吧,你跟张三的约会如何?” 张三…路晓兮反应了一会,才哈哈哈地领悟到笑点。 “非常完美,不知道菁菁有没有告诉你,张思齐他们家有三千万大豪宅呢,我马上就要嫁入豪门了,到时候,你见到我都只能尊称我一声张太太。” 鹿鸣嘴角弯弯,笑意快要藏不住了。 “你笑什么?” 鹿鸣憋着笑说:“那张太太,你还记得自己的丈夫叫张思睿,而不是张思齐吗?” 哈哈哈,路晓兮回想这一晚上的愚蠢行径,决定不再逞强,终于放声大笑出来。 果然,无论她如何伪装,鹿鸣都能一眼看懂,并且手法娴熟地撕掉她虚伪的外包装。 “好啦,我承认,没有比今晚更糟糕的约会了。我的头都快要痛死了,也快要饿死了。”路晓兮抚着瘪进去的肚子,青菜萝卜早就在里面香消玉殒了个干净。 “你不要你的三千万豪宅了吗?”鹿鸣调侃。 “不要了不要了,谁爱要谁要吧,我不需要住那么大的房子,你家其实我觉得就不错......” 话一出口,她意识自己说错了话,短暂沉默后,大步向前跨了两步。 “路晓兮。”鹿鸣在身后轻唤她,“我带你去吃饭吧。” 便利店内。 “你说的好吃的,就是这里吗?”路晓兮看着鹿鸣提着篮子,熟练地从架子上拿下食物,篮子被一点点填满。 结完账的食物被鹿鸣摆在便利店的就餐桌子上,他把泡面桶撕开,放好调料包,然后放入撕碎的芝士片、蟹腿、糖心蛋和香肠,倒入开水后,放入微波炉转了两分钟,最后撒上了海苔碎。 第35章 打开泡面盖子的时候,芝士已经融化在了面里,醇厚奶香混着辛辣的香味,香气四溢。 鹿鸣把面推到路晓兮面前,得意地说:“吃吧。” 路晓兮的脸被缓缓升腾起的热气包围,在鹿鸣期待的目光中,夹起一大筷子,塞进嘴里,泡面的辛辣味被奶香中和得恰到好处,溏心蛋和蟹腿、香肠也被包裹着厚厚的芝士,一口下去,她满足地把眼睛眯成了星星眼。 “你真是宝藏呀,我吃了这么久的便利店,竟然没有发现这么好吃的组合,我愿称之你为便利店天才。”路晓兮发出赞叹。 鹿鸣满脸欣慰:“我大学的时候去日本当交换生,经常没钱吃饭,打完篮球很馋很饿的时候,就会去便利店来上一碗自制大满贯拉面。” “你还有没钱吃饭的时候吗?我一直以为你是顺风顺水的人。”路晓兮满意地擦擦嘴,把筷子自然地递给了鹿鸣。 鹿鸣愣了愣,却也接过筷子,夹了一口正往嘴里送,路晓兮反应过来,慌忙握住了鹿鸣的手腕,制止道:“等一下!抱歉抱歉,我忘了我忘了,这有新筷子。” 鹿鸣没有去接新筷子,而是继续把食物送进嘴里,也学着路晓兮发出了满足的赞叹声,接着说道:“宝藏大多来自于生活迫不得已吧。所以路晓兮,不要老叹气,老抱怨现在的苦,这些都会成为财富,也都会过去的。” 女生的心很大,大到忘记递给朋友一双新筷子,女生的心也总是很小,小到一碗泡面,就被填满。 路晓兮隔着便利店的玻璃,指了指窗外那轮挂在月稍后的月亮,她呢喃道: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第29章 我的男友,最近应该恋爱了吧 早上来上班的周亦男照例绕到路晓兮工位旁,递给她一杯咖啡,和一盒楼下老式蛋糕房总也抢不到的广式蛋挞。 “昨天约会如何?”周亦男话还未出口,坏笑先挂了满脸。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肯定早就知道是这样了吧,不然干嘛给我带咖啡和点心,给我的安慰吗?”路晓兮撅起嘴,挤眼抱怨:“都是你,你就不能早点告诉我吗?你知道我昨晚有多痛苦吗?” 路晓兮打开微信,调出了与张思睿的聊天记录,把手机屏幕怼到了周亦男脸跟前。 昨晚夜里一点多,还对着窗边明月出神的路晓兮毫无睡意,手机乍时弹出的新消息驱散了她原本就可怜的睡意,来信的人不是鹿鸣,是张思睿。 “睡了吗?我不太好意思当面说,其实……” 见路晓系没有秒回,张思睿发来第二条消息——“晓兮,我觉得既然男女平等,话剧是我请客,那饭钱能不能 a 一下呢,总共 250,算你 120 吧,奶茶和去话剧院打车就算我请的,谁让我是男人呢,哈哈。” 我才是那个二百五啊,路晓兮用手扶了扶额头,立马转了 250 元过去,随后火速关上了手机,蒙上了被子。 周亦男看完聊天记录,笑得直不起腰。 “你还好意思笑呢,都是你,昨晚浪费了我一晚上的时间,你都不知道我在火锅店有多丢脸。”路晓兮后怕地往张思睿的工位瞧了一眼,又害怕对方发现自己,连忙用手遮住脸。 “你知道他之前怎么追我的吗?”周亦男嘴角难以控制地向下滑去,。 “哦?怎么追呢?” “他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爱喝楼下咖啡厅的芒果汁,于是天天在我桌上放一杯,连送了两个月之后,我才知道,那根本不是楼下咖啡店买的,而是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找那家店老板买来很多纸杯,然后自己兑的果汁浓缩液,还好我撞见了他在茶水间兑水,我就说那个味道怎么不对...” 路晓兮眼睛瞪得像铜铃,大拇指随迟但到,直呼:“人才!” “还有呢,恋爱期间,他给菁菁买了一个当时特别火的 gucci 酒神包,菁菁开心地每天都背来上班,然后跟 mia 的真包撞款了,一对比,发现是高仿 a 货。” 路晓兮瞠目结舌,猜想着 lucy 必定也有精彩故事,于是追问道:“那 lucy 呢?” 周亦男表情更加嫌恶,道:“lucy 更惨了,当时都进展到见过双方父母,谈婚论嫁的阶段了,结果婚前,张思睿甩了一份六十多页的婚前协议给她,又是要做财产公证,又是要承诺婚后不能接济 lucy 的弟弟,然后最离谱的是,他说他们家希望 lucy 能先生孩子再结婚,如果是男孩的话,礼金厚一些,女孩的话,礼金适当给,他们家给出的理由是,这样能考验女方是不是真心实意地为他们家延续香火。” 路晓兮的表情管理完全失控,惊惧道:“我现在知道,他们家的财富是怎么来的了,这生意头脑简直绝了,算得门清。不过...难得你知道这么多八卦?” 周亦男无奈地摊摊手:“我也不想主动打听的,但是所里被张思睿荼毒过的女生,一起建了一个叫做‘爆锤渣男界狂徒张三’的群,不知道是谁知道了张思睿追我的事情,把我也拉进了群,她们甚至建立了一个共享文档,里面详细记录了张思睿的奇葩经历,不出意外,这个文档还在持续更新中。” “求文档。”路晓兮一时忘记了自己也是受害人,眼里燃起八卦的熊熊火焰。 周亦男捏了捏路晓兮的脸蛋子,“别着急,你很快就会被拉进那个群了。” “啊,这个,会被所里其他人知道吗?”路晓兮方才的兴奋瞬间化作担忧,眼神飘忽向鹿鸣办公室。 “放心啦,这个群之所以如此长久,就在于群里姑娘们都不想被其他人知道这种丢脸的事,建群的目的只是 girl helps girl。“ 路晓兮不满道:“你知道这么多,干嘛还让我去踩这个大坑啊。” 周亦男表情意味深长,挑眉道:“ 不对比,怎么知道别人的好呢。” “哈?你怎么知道昨天…”路晓兮惊讶地张大嘴。 “知道什么呀?”周亦男欠了欠身子,肩膀向路晓兮这边压过来,期待着她自爆秘密。 “你才不知道咧。”路晓兮及时刹住了车,她早已经摸清了周亦男对她常用的套话技巧。 周亦男却突然转了话题,问道:“你今晚的约,能排给我呗?” 路晓兮断然拒绝,“不行,你没有预约。” 周亦男蜷缩食指,顶在路晓兮的额头,作势要给她一个致命的脑瓜崩,威胁道:“现在预约上了没有?” “欸欸欸,大佬,我今晚都是您的。” 陈悬最近有了新变化。 昨晚,周亦男下班推开家门,发现房间空无一人。 陈悬难得的不在家。 她望向客厅的钟,时间指向 22 点 30 分。平时这个时间点, 陈悬应该早就洗漱完毕,窝在沙发上,或是开一把游戏,或是处理未完成的工作,直到她回家。 屋内黑黢黢地,没有人留给她一盏灯火,没有一丝声响。 周亦男习惯性地往客厅沙发瞧去,陈悬常坐的地方,早已被坐得变形,向下凹陷出一块,彷佛他还坐在那。 “陈悬。” 周亦男试探地喊了一声。 “喵——”,家里的大胖橘猫薛定谔迈着轻巧的小步伐,从房间里跑出来,激动地摆着小尾巴,在她的脚边绕过来又绕过去,迎接她的返家。 她抬手打开客厅的主灯,房间噌地亮堂起来,她抱起薛定谔,向次卧里瞧了瞧,门是敞开的,里面空无一人。 情况不同寻常,周亦男有点纳闷,正想发个微信询问陈悬在哪,却想起双方约定的开放关系规则之一——其中一方没有回家前,不许打扰对方。 她的大手指在发送键上方彷徨了一会,顺着头像点进了陈悬的朋友圈。 看得出来,陈悬一直在悉心经营着自己的朋友圈,深宅的他保持着每星期两至三条的动态更新,内容大多是日常生活的琐事,或是家里的多肉又爆盆了,或者薛定谔四仰八叉的不雅睡姿,或是自己随手发挥的小画作。 这些动态,她从来没有看过,他的动态底下,有一干共同好友的点赞,唯独不见她的踪影。 周亦男的手指不断向下滑动着,每一个动态都像往潭中丢去的一块石头,她的心底激起片片小水花,愧疚感如涟漪般一圈圈地荡开去。 原来自己有那么久没有关注过陈悬的内心了,周亦男觉得歉疚,大概是每天都在一起,陈悬一成不变的生活,让她理所当然觉得他的生活自己全都了解,但不知不觉中,自己竟然已经站在了他的内心世界之外。 突然,她的手指停在陈悬上星期的动态上,他发了一块抹茶千层蛋糕的照片,纯白色的小盘子上烫着“ladym”,文案写着:我在夏天的尾巴尝了一口春天[西瓜[西瓜][西瓜]。 她怔了一下,虽然还是那个内心细腻温柔的陈悬,但陌生感犹如突如其来拍过来的一个浪,让她猝不及防、呼吸困难。记忆里的陈悬,讨厌所有抹茶味道的食物,曾经他皱着眉头吐槽,这东西吃起来就像是舔了一口带点茶味的凉席。 第36章 常识告诉她,陈悬不是一个人去的。人们总是喜欢把奶油蛋糕的甜腻与恋爱前期或初期的暧昧气息联系在一起,一起会去吃蛋糕的,如果不是亲密无间的年轻小姐妹们,就是暗生情愫或热恋的年轻男女。 她把照片放大,看到照片背后的玻璃上,举着手机拍照的手,显然是一个女生的手,小拇指昂扬地翘起,皮肤被美颜相机磨得不见纹理,肉粉色带钻美甲格外打眼。 周亦男用指甲抠开一罐啤酒,“噗呲”一声,啤酒花瞬间扑腾出来,像是终于获得了自由的小人,兴奋地沿着铝罐开口四散逃开。 她把啤酒递给路晓兮,声音闷闷地: “我的男友,最近应该是恋爱了吧。” 第30章 你的冰箱里填满了过期牛奶,所以夏天的冰可乐和冰西瓜,他们都装不进去了 路晓兮和周亦男,此刻在一个靠近市中心的大楼顶楼上。 六十多层的高度俯瞰,让整座城市像一块超大号电路板,脚下的车辆和人们,都渺小成了一粒微弱的光点,夜色因为这些光点而灵动起来。 路晓兮颤颤巍巍接过啤酒,吸溜了一口冰镇啤酒,冰凉顺着喉舌往下抵达胃部,又直冲天灵盖,随后用一声爽快的嘶哈声结了尾。 一阵力量微强的风拂过这栋大楼的顶楼,坐在天台水塔间上的路晓兮,怕死的心抖了抖,拽着旁边的栏杆的手更用力了些。 “你那么怕死吗,我们离天台外侧还有十米远,刮不下去你的,安啦。”周亦男被路晓兮逗笑,但笑意短暂,很快被落寞情绪取代。 路晓兮听完周亦男与陈悬之间关于开放关系的约定后大为震惊,婚内夫妻二人进入倦怠期后,为了维持婚姻而采取这种模式,她尚且可以理解一二,但未婚的男女朋友,感情淡去后劳燕分飞各寻新欢即可,何必要做这样不尴不尬的选择呢? 她疑惑道:“直接分手不行吗?” 周亦男说:“一开始我也觉得很荒唐,反对了这个提议,但是陈悬坚持。不过我有一点能理解他的想法,他既没法离开我,又无法很好地与我继续维持一个稳态关系,所以这种开放关系是所有最不好的方法中,最不坏的一个吧。” 依照路晓兮的理解能力,一时还难以消化,更不知从何问起,半天憋出一句:“你…呢?你能离开他吗?” 周亦男呷了一口啤酒:“我们在一起十年了...分开的那一个月,一开始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同,正常上班、吃饭、下班。但是,那种分开的痛苦会逐渐渗透在每个生活细节里,就像是癌细胞扩散一样,让人不知不觉病入膏肓。周末的时候,没有工作的我像是失去时间维度一样,在家睡一整天,没有人来叫醒我,也没有人提醒我喝水吃饭,我通常在下午太阳落山后醒来,一睁开眼,家里安静无声,扑面而来的黑暗和孤独感,像是马上吞噬我。有一次,我在窗户边做完运动,看到家里的多肉已经奄奄一息了,它们就那样无助地躺在那,好久没有人来理会它们,没有人记得给它们浇水松土...无数的这种时刻,我都觉得好难过。” 路晓兮沉默了,心跟着揪了揪,这种关于沈烨的余震,此刻又跳了出来。 她用手肘撑着上半身,仰面向天空,腿耷拉着,哀伤道:“这不过是习惯的力量罢了,这不就是失恋嘛,大部分人都会经历的,旧的走了,迎来新的,这是最普遍不过的运行规律罢了,自我修复能力快的人,就很快觅得新欢,自我无法和解的人,就可能一辈子沉浸在过往里了。念旧大概是人类系统里的 bug 吧。” 懂最多的道理,陷最深的泥沼,路晓兮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自己也没找到修复 bug 的方法。 周亦男苦笑自嘲:“对哦,不就是失恋吗?我曾经还以为自己有多洒脱呢。” 路晓兮调侃:“那你也确实认识了很多的新欢呀,怎么,都没有能够取代陈悬的吗?” “陈悬呀...”周亦男的目光温柔起来,”如果我现在遇到当初的他,我想我还是会爱上他。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背着画板,夜里一个人爬着泰山望不到头的阶梯,而我是另一个独自爬山的愣子,我们在山路某处开始,步调莫名其妙一致起来,我快他也快,我慢他也慢,后面的路,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同行。爬到山顶的时候,恰好就是日出的时候,人群都沸腾了,只有我们两是一声不吭地站着,不说话,不拍照,也没有激动,我们就默契地一起站着,看着太阳从天边慢慢升高。然后他把热水壶和泡面塞给我,就拿出画板开始画画。在山脚分别的时候,他把那天的日出变成一幅画送给我了。” 年少时果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路晓兮叹气道:“后来呢,你们怎么在一起的呢?” “他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在画后边。” 原来每一段爱情都像海啸,开始时惊天动地,结局只剩一地狼狈。 “如果你曾经爱过他,你也希望他好吧,陈悬现在有机会开启新生活,这也是你的希望,不是么?” 周亦男没有否认:“你说的没错,我也觉得自己有点婊里婊气,之前陈悬说,他接受不了我有新欢,我还怨恨他出尔反尔,还吵得很凶,但现在,我好像能够体会他的痛苦了。” “既然你们都这么痛苦,那就是还爱着对方呀。” “爱?不见得。我和陈悬之间的感情,可能早就不是爱情了,如果是爱情,怎么会容忍开放关系的存在呢?”周亦男苦笑。 路晓兮似乎比周亦男这个故事中人更难以接受这样的结局,她幽幽地问:“大佬,你说,为什么爱情会逝去呢?” “因为...没有婚姻...吧。” 婚姻究竟是什么,有人飞蛾扑火,有人视若洪水猛兽,路晓兮想不通。 “你为什么那么抗拒婚姻呀?”夜里起风了,路晓兮冷得打了个哆嗦,蜷了蜷身子,把衣服裹紧了了些。 几缕被风吹乱的头发,贴在周亦男的脸上,挡住了眼,她拂了拂,说:“我家族里的女性都离婚了,大多也都是自由恋爱,到头来全是一地鸡毛,我没有见过婚姻幸福的模样,我也无法想象婚姻在我身上的美好。陈悬越好,我越怕让婚姻毁掉他。” 路晓兮却哑然失笑,没头没尾地问道:“大佬,你学过物理吧,懂控制变量法吧?” 周亦男不解:“嗯?” 路晓兮跳下台子,站在周亦男面前,得意地分享自己的理论:“运用一个简单的控制变量法,就能让你明白了。首先,选择婚姻的人,有不幸福的,对吧?没有选择婚姻的人,他们也不幸福的,你看这两个对照组,没有什么不同,说明是否选择婚姻,根本不影响结果。” 周亦男歪头一想,觉得有道理。 路晓兮抱起双臂,继续分析:“就算你跟陈悬结婚生子了,爱情照样说没就没,你们的关系可能会更加稳定,但大概率是出于责任,如果你追求的是爱情,那婚姻不是必选题。” 周亦男喃喃道:“你觉得,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呢?” 路晓兮向前走了两步,用稍稍捂热了一会的手掌,去捧起周亦男丧气的脸,说:“人的一生无法选择的事情占了大部分,如果在可选择的范围内,都无法由自己掌控的话,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酒精作祟,周亦男情绪翻涌,她抬眼注视着路晓兮:“可是我觉得我再也遇不到第二个陈悬了。” 路晓兮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她伸出双手抓住周亦男的双肩摇晃:“周亦男,你为什么要拿陈悬作比较呢,他对你来说不过是过期的牛奶,你家的冰箱里,现在填满了过期牛奶,所以夏天的冰可乐和冰西瓜,还有什么养乐多啊啤酒啊柠檬茶呀,他们都装不进去了。所以真的是你遇不到吗?别傻了,是你根本还没有腾空你的空间,还没有做好清理垃圾的准备。既然你现在不快乐,你就应该狠心倒掉它。” 周亦男不知是被晃晕了,还是醉意上头,眼神迷离地只顾盯着愤慨的路晓兮,一言不发。 又一阵强劲的风急吼吼地掠过楼顶,风把路晓兮的长发从后面全部撩起,严丝合缝地糊在了她的正脸,凉意顺着风又灵活地灌进她的衣服里。 阿嚏——,她立马对着周亦男打了个大喷嚏。 “路晓兮!你的鼻涕溅到我脸上了!”这个喷嚏比任何安慰都有效,周亦男悲伤情绪顿时全无,只顾着翻包去寻纸巾。 路晓兮捋了捋头发,面露羞愧,哆嗦地紧了紧衣服,乖巧地坐了回来。 理论王者往往实践如菜鸡,就好像专业足球解说员不会踢足球,美食家自己从不做菜,王语嫣也不会拳脚。 一条消息悄悄滑进路晓兮的手机里。 她用余光瞥见推送的时候,心突然就坠落至了负一楼。 第31章 前任就像断在了肉里的刺,看起来消失了,但都在隐隐作痛 发送人是沈烨。 沈烨的微信,路晓兮一直没有删除或拉黑,路晓兮给自己的解释是,我是一个念旧的人,但不代表我怀念旧人,过往好与坏,都是自己的人生,没有必要因为某个人而否认自己的人生。 第37章 很显然,沈烨也没有彻底斩断与路晓兮的联系,只是选择了暂时性的拉黑,删除和拉黑之间的微妙差别,就好像女生说的“嗯”和“嗯嗯呢”的区别。 点开之前,无数个猜想在路晓兮脑子里闪过,是穷困潦倒到向我借钱?喝酒醉后发现自己做了错误的选择,然后痛哭流涕地忏悔?得了绝症,在生命最后一秒想起了曾经愧对的我....... 她点开了消息。 哦,是一封婚礼邀请。 她心里呵呵笑起来,这个邀请,不是早就发在群里给大家了吗,现在把我拉出黑名单,然后单独私发我一份邀请,是为了怕我看不到,所以单独找我炫耀吗? 她负气回复——“你哪位?” 沈烨回复道——“既然留着微信了,就别逞强了。” 逞强?这两个字结结实实激怒了路晓兮,沈烨作为这段感情的背叛者,在分手后,竟然还脑补着对方仍旧沉浸在失去毕生所爱的痛苦中,基于此还能心安理得地享受新恋情,并且筹备着与他人步入婚姻殿堂,最后不知羞耻地发来一个邀请函,让对方见证他的幸福?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但是现在破口大骂不仅有失风范,还会证实对方的想法,分手后,谁更气急败坏,谁就输了。 她回复——“不记得了。” 沈烨发来一个捂脸哭泣的表情——“看看链接?” 路晓兮当然不用点进去,她故意隔了 30 秒,才缓缓回复 ——“哦,你啊,怎么?穷疯了吗?连我的份子钱都想收?” ——“你不用这样。” —— “哪样啊?你讲话挺搞笑。” ——“你每次遇到难事就装傻,要不就回避,你是不能坦然面对我吗?” 是的,没法坦然,我恨你,她心中暗骂。 ——“有话就快说,我很忙。” “可以见一面吗?[委屈][委屈][委屈]” 看到这个请求的时候,路晓兮脸上的愤怒和讥嘲突然消失了。 委屈翻涌上心头,回忆突然喧嚣起来。 她想起沈烨拉黑自己后,她卑微地重复拨打着他的电话,不停发着短信,要求见最后一面。 她的诉求无非是要一场体面的告别仪式,她在短信里说:“我不会纠缠你,但请你尊重一下我们的过往,我只要求面对面地,给一个道歉,或一句解释。” 终于在第 26 次未接后,沈烨拿起了电话,还没等路晓兮张口说话,沈烨就用压低了的声音说:“你别打了,我不方便,她在呢。” 那语气,仿佛路晓兮是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路晓兮深呼吸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感回复道——“怎么,她现在不在了吗?” 隔了好久,对话框上才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编辑了一会后又停下,断断续续地编辑了好一会。 终于发过来一段——“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不是还欠你一个解释吗?现在可以面对面还给你了。” 她现在确实需要一个体面的告别。 她没有犹豫地回复——“好。” “明天晚上 8 点,圆顶咖啡厅。” 路晓兮心烦意乱,一口饮下了今天的第三杯咖啡。 不是因为晚上与沈烨的见面,而是最近新来的常法客户,给路晓兮带来的工作量巨大,奇葩要求巨多。 一个月前,老板把这个新的常法客户的工作派给了路晓兮,很快,新客户的对接法务马上就请求添加她的好友申请,对方微信名叫作:“七鱼”,头像是宫崎骏漫画里的龙猫,一上来就用一个可可爱爱的表情包打了招呼。 路晓兮礼貌地问——“您好,请问是 sk 集团的对接人吗?我叫路晓兮,您给我个电子名片,我改个备注。” 对方回复——“我们公司都用花名,不用真名,微信名就是花名,你如果叫不习惯,我姓齐,不过我应该比你大,你叫我齐姐姐也可以。” 路晓兮立刻谄媚地回复了一个点头的表情包,并回复——“嗯嗯。” 路晓兮窃喜,估计是一个大不了自己多少的萌妹子吧,以后沟通起来可就容易多了。 她没有想到,接下来,这位齐姐姐开始疯狂给自己挖坑。 加上微信的当天晚上 10 点,路晓兮正在家里卸妆洗漱,微信提示收到了一封新邮件,她还没点开查看邮件内容,齐姐姐就发来了微信——“有个合同,比较着急,你看看今晚之前回复我,尽快哦。” 路晓兮看了一下时间,骂了一句“卧槽”,牙膏沫沫星子顿时溅得镜子和洗漱台到处都是,但她很快自我安慰道,既然让我今晚回复,应该不是什么复杂的合同。 这样想着,她赶紧漱了漱口,简单抹了一下脸,就赶到桌子前打开了电脑。 点开附件那一刻,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人中让自己保持清醒,附件不仅是个压缩文件,里面还都是 pdf 格式的文件,总共 5m,算下来 600 多页。 她立刻给齐姐姐发了微信——“齐姐姐,打扰你,是不是发错了,合同审核的话,建议给个 word 版本,我好做修改和批注。而且我看内容较多,今晚之前反馈可能有难度,能否后延一下反馈时间?而且我看合同可能涉及专项服务,能否允许我明天请示一下许律师如何计费?” 齐姐姐没多久也回复了消息——“合同我们也只有 pdf 版,有什么意见都另外写在 word 上吧。时间上没办法,我们领导着急要,我们都还在这边加班呢,麻烦尽快处理,否则我们这边比较难办。” 路晓兮看得目瞪口呆,但又不想得罪自己在 j 所的第一个常法客户,她看了一下时间,此时已经 10 点 30 分了,挣扎了一会,还是点开了 pdf 文件。 时间临近 12 点,齐姐姐开始不断地发消息催促着,但 600 多页的投资合同,怎么可能在一个小时半内完成审核,于是路晓兮决定再次沟通。 ——“齐姐姐,打扰。我粗略过了一遍合同,认为这个合同涉及较为复杂的法律关系,风险点也较多。本着对贵司负责的态度,不建议在如此短时间内完成反馈意见,是否延后一下反馈时间?” ——“服了,你现在才说,你耽误我们多少事呀,算了,你不用给我回了。” 之后,无论路晓兮再怎么发送消息,齐姐姐都没有理会自己。 果然,第二天许律师就把路晓兮叫进了办公室,说自己接到了 sk 集团的投诉电话。 路晓兮硬生生压下了到嘴边的脏话,耐着性子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许律师的眉头才稍稍舒展了一点。 他叹了叹气说:“路律师,我知道了。确实这次客户的要求比较苛刻,但是 sk 集团体量很大,除了常法外,涉及的案子都会优先选择交给我们代理。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你实在处理不了就跟我说,但是千万不要跟他们起冲突。 路晓兮听出了许律师的弦外之音——如果你应付不了,我就交给其他律师吧。 路晓兮只能抱着这只是一个罕见特殊情况的侥幸心理,咬咬牙说道:“许律师,这个客户,我会服务好的,交给我吧,有情况我会提前跟您沟通的。” 侥幸心理就像是立 flag,你越害怕发生的事情,它就越是如影随形地要跟着你。 接下来,齐姐姐每天都在高强度安排工作,而且通常任务时间发布节点集中在晚上 8 点至 12 点之间。她就像一个磨人的小妖精,像一把钝刀子,让路晓兮无法被痛快地一刀了结,而是通过慢慢消磨她的耐心,让她丧失掉对工作和生活的热情,甚至是求生的欲望。 例如,她会要求路晓兮每周提供一份 3000 字以上的工作周总结,并附带一份汇报 ppt;例如,她会发来两份 100 多页 pdf 格式的合同,要求路晓兮在当天反馈一份合同比对表...... 路晓兮已经彻底沦为了 sk 集团的编外勤杂工,兼齐姐姐的小助理,007 工作制。微信推送或邮件送达提示音,已然变成了唐僧口中随时念起的紧箍咒,听见她就头发发麻,浑身一激灵。 她开始怀疑齐姐姐是不是有意在刁难自己,她去翻了一下齐姐姐的朋友圈,大多是工作内容,大约是个工作微信号。她又在在自己的回忆里搜索了一番,确定查无此人。自省自己工作以来,为人处世谨小慎微,有谁能被自己得罪呢?况且看齐姐姐这架势,必定是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吧。 现在,距离下班一小时的时间,齐姐姐又发了一份纯英文的 pdf 扫描文件过来,要求路晓兮今天内翻译成中文版本,并完成审核。 路晓兮长叹一口气,看来今晚无法赴约了。斟酌再三后,她发了一条微信给沈烨——“改天吧,今天忙。” 隔了片刻,沈烨回复——“我可以去你公司附近。” “奇了怪了,你非要当面邀请我去参加你的婚礼吗?” 沈烨迟迟未回复,半晌,他发来路晓兮律所的地址,问道——“是这里吧?我晚上 8 点开车过去等你,见一面好吗?” 第38章 “你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借钱?还是得了绝症看上我的肾了? “见面说。” 路晓兮没有精力再去思考沈烨为什么如此执着要见自己,于是匆匆回复了一个“好”。 手里干活的速度也加快了。 第32章 你要用卖你自己的钱,来包养我吗? “我到了。” 不到八点,沈烨的微信消息就迫不及待地,从路晓兮的手机里跳出来。 路晓兮懒懒地瞥了一眼,抬起头,松了松脖子,脖子僵硬到发出咔咔的声响。 她正要起身,眼神却往鹿鸣的办公室方向飘去。 灯还亮着,隐约能看到鹿鸣走动的身影。 她竟然生出了些后悔的情绪,莫名觉得与沈烨的见面,是一种对鹿鸣的背叛。 她马上又自嘲起这种荒谬的想法,鹿鸣于她,甚至都还未友达以上吧。 手机响起,是沈烨打来的电话,铃声的节奏仓促又焦急,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加班的同事三三两两抬起头去瞧她。 烦死了,路晓兮心中暗骂,摁掉了电话,往楼下赶去。 一个男人早已等候在了楼下,穿着纯黑色宽松衬衫和灰色西装长裤,衬衫没有掖进裤子里,领口也解开了两颗扣子,锁骨若隐若现,袖子半卷起,露出结实的小臂。虽是男人,但唇红肤白,一双桃花眼总带着似醉非醉的朦胧感,望着谁,都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从大楼出来的路晓兮,很难不注意到这个可以称之为漂亮的男人,这个每每想起都想暴打一顿的男人。 时隔一年多再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沈烨,脸上分明就写着“渣男”两个字呀,为什么自己当初识人不明呢?她忿忿地想着,自己当初不过是被他的漂亮皮囊和粗浅的撩妹手段给迷惑了而已。 沈烨也瞧见了他,立刻露出招牌式的迷人微笑,举手打了个招呼,小跑几步绕到路晓兮身后。 “兮兮,好久不见了。”沈烨勾起唇角。 路晓兮翻了一个白眼,冷漠抱臂胸前:“别叫我兮兮,我不喜欢陌生人这样叫我。” 沈烨站在路晓兮的斜后方,头微微低下,凑近她的脸,言语玩味地说:“我们熟不熟,你知道的。” 路晓兮向右边跨了两步,离沈烨稍稍远了点,没好气道:“你来就是跟我耍贫的吗?如果是这样,不好意思,我很忙。” 沈烨见路晓兮要走,连忙去抓路晓兮的胳膊,稍稍收起笑意,说:“别,好不容易见面了,你对我温柔一点吧,要不我们去车上说。” 关于在车的正副驾驶座上可能发生的故事,路晓兮早已有了诸多“前车之鉴”,所以她冷冷地拒绝了这个提议:“我不上车,有事这里说吧。” 沈烨再次收敛了些笑意,认真地说:“兮兮,分手后,你想我吗?” 路晓兮本能后退了两步,问道:“你今天不是来向我忏悔的吗?你别说这些屁话,先解释一下你一年前出轨的原因。” “兮兮,我们这么久没见,一定要说这些让大家难堪的话题吗?”说话间,沈烨的桃花眼又流露出些许深情,仿佛被残忍抛弃的是他自己。 “当年,我打了那么多电话,发了那么多微信,就是想问个清楚。今天我来见你的唯一目的,也只是想要了结当年的心事。再次声明,我并不是想要跟你再有任何关系,只是不能接受不明不白的分手。”路晓兮一字一顿。 “兮兮,我知道你还在生气,当年确实是我不对,但是,我也跟你说了,我是有苦衷的。”沈烨顿了顿,面露难色,“兮兮,我们俩都是小地方出来的,我觉得你是最能够理解我的,即使我不说,你也会懂…….” 路晓兮强行打断他:“别演了行不行,有什么话快点说,我很忙。” “如果我们俩在一起,能有未来吗?”沈烨嘴角抽抽。 “就凭我们两个这样小地方出来的,不管在北京还是深圳,我们要工作多少年,才能安身立命?” 路晓兮转过身,正视着沈烨,嘲讽道:“所以,你就选择出轨了是吗?所以你的未婚妻,家底一定很厚吧?” 沈烨的眉眼沉了下去。 “虽然我们什么都没有,但是好歹有学历,这一点已经赢过很多人了,我们一起努力打拼几年,难道过不上想要的生活吗?” 沈烨冷哼一声:“路晓兮,你别幼稚了,你说的赢过很多人,不过是高级打工仔罢了,多年之后,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变成一个被车贷、房贷、孩子和消费主义绑架着的工具人,只要失去工作就一无所有,甚至负债累累的‘中产阶级。你想过那种生活?” “从前,我一直相信‘有情饮水饱’,我觉得,跟我爱的人一起奋斗,经历从无到有,是一种知识分子才懂的高级浪漫。精神世界饱了,我们也就饱了。我不需要奢侈品来填满虚荣心,也不需要去米其林三星餐厅来彰显自己有品位,只要跟你谈论谈论历史、法理学,或者是朋友同事的八卦,去看看免费的风景,我就知足了。”路晓兮满眼惆怅,声音渐弱。 说到这,她自嘲地哼笑一声,接着说:“现在如果有人在我面前这样说,我一定会狠狠地骂她一顿,笑她幼稚,笑她不清醒,笑她白日做梦。” 沈烨抬眼看她:“你记得,当时你说毕业旅行想去北欧看极光吗?最后为什么没有去?是没有时间吗?哦不,是因为没钱。哪里来的免费风景,你想看的那些风景,哪个不要钱,哪个免费?” 路晓兮摇摇头,反驳道:“我不用去北欧,我可以去漠河,去祖国的大东北,照样能看极光。沈烨,这就是我们的区别。我不会为了虚荣心,选择背信弃义。” “兮兮,不说这个了好吗?好不容易见你,我不想我们还是为了这个问题而闹不愉快,好吗?” “所以你今天找我的目的是什么?邀请我参加你的婚礼吗?” “兮兮,我最近总是莫名地焦虑,总是想起你、梦到你。其实,我心里清楚,当初选择离开你,更多是为了物质和前途,如果我能娶她,我能直接拥有普通人一辈子都企及不了的东西……但你信我,我心里,其实一直真正在意的只是你,分手不只有你痛苦……” 路晓兮呵呵一笑,问:“所以,你是打算跟她结婚,然后跟我搞外遇吗?” 沈烨伸手去牵路晓兮的手,“其实我也不知道今天来找你,是为了做什么,我就是真的没有办法控制地想起你,我就想见你,看到你,我就没有那么焦虑了。” 路晓兮奋力甩开他的手,终于忍不住飙出脏话:“你他妈的有病吧?一年前的招数,现在还用?你是不是觉得我蠢,再被你遛着玩一圈?” 沈烨并不退缩,反而向路晓兮步步逼近,无赖地说:“没关系,你骂我呗,总比见不到你,没法听你说话来得强,路晓兮,这一年,你难道没有想我吗?你明明心里还有我,不是吗?就算我要结婚了又怎么样?相反,我有钱了,我就能给你你想要的生活,你不用再在上面那个格子间里面加班到深夜,也不用看人脸色,工作上被人欺压玩弄……” 工作上被人欺压玩弄 ? 一语惊醒梦中人。 自己这些天来像奴隶一样被使唤的一幕幕场景,像是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去,她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因果关系。 没待她把到口边的脏词骂出来,沈烨就紧紧抓住了她的肩膀,俯下身,用力地吻上了她。 不远处,便利店的门口,一个男人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幕,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讷讷地暗淡下去。 他转身快步向地下停车场走去。 第33章 苍耳与猕猴桃 “嗷——”一声凄厉的男声响彻了夜晚的街道。 惊得树枝上驻足歇脚的鸟儿,惊慌地各自扑腾飞走,保安大哥急忙提着手电筒出来查看情况,滴溜了一眼后,立刻识趣地停住了脚步,挪到一个不显眼但适合看热闹的位置。 路晓兮挣脱不开沈烨紧紧抓住肩膀的双手,情急之下,她提起大腿,膝盖猛地向他的裆部撞去,一年多以来被背叛带来的怨怼,附加一个月以来被呼来喝去的憋屈,都化作了这一脚的力气。 看着沈烨因疼痛而扭曲的脸,想起放才那冒犯的一吻,她又抬起脚,用高跟鞋尖锐的细跟,在沈烨的脚上不留余地地补了一刀。 “沈烨,你他妈的,分手了你都不肯放过我吗?”路晓兮咬牙切齿。 沈烨疼得上牙直咬下嘴唇,环顾了四周侧目的吃瓜群众,碍于公共场合不便用手捂着裆部,只能半蹲着夹紧双腿,闭着眼睛,紧握双拳,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路晓兮......” “你说吧,sk 集团是你未来老丈人的企业吧?跟我们所合作,是你未婚妻安排的吧?故意让我负责这个客户,好借机整死我是吗?”路晓兮再次提起右脚,晃了晃高跟鞋刺刀一般的细跟,神情好似拿着长针扎紫薇的容嬷嬷。 第39章 沈烨赶紧伸出一只手,以示投降,缓了缓疼痛,他坦白:“三个月前,我翻你的微博被小雨看见了,她当时把手机拿过去看了看,也没说什么。但上个星期,她去洗澡的时候,我看到她的微信里有你发来的消息,我就偷偷打开看到了完整的聊天记录…” 看到路晓兮越拧越紧的眉头,他竖起三根手指头,连忙撇清自己:“但是我保证,这里面绝对没有我的参与。” 屈辱感像蚂蚁爬上心头,啃噬着路晓兮的自尊心,想到自己竟然沦落为任人践踏的工具人,为之努力的事业,也无端被当作了沈烨和祁雨浓这对小情侣间爱情游戏的炮灰。 她只觉得眩晕,腹部也隐隐作痛。 “所以你就联系我了是吗?你的目的是想来提醒我?要挟我?还是嘲讽我?” 沈烨直了直腰:“兮兮,我是想来提醒你的,但是我是真的想见你,我刚说的话都是真的,就算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弥补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路晓兮觉得可笑:“沈烨,你如果真的对我还有歉疚,你就去告诉你的未婚妻,不要再来折磨我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唯独事业可以支撑我在这座城市待下去了,求你们高抬贵手,放过我,可以吗?” 沈烨摇摇头:“小雨想做的事,我管不了,如果我替你说话,只会让她变本加厉而已。” “这太荒唐了,可是我跟你已经分手了啊,我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这样对我。” 沈烨伸手去抓路晓兮的手臂:“所以啊,你辞了这份工作吧,我会养你的,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你喜欢旅行,你可以当旅行博主,我可以给你钱支持你,或者你找个清闲的工作,自己创业当个小老板,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 路晓兮呵呵一笑,说:“你要包养我是吧?用你卖自己的钱,再来买我的人生?这就是你追求的人生价值吗?这就是你寒窗苦读十六年的意义吗?你自己已经在泥沼中深陷了,现在又要把我也拉下去吗?如果你不帮我,那就算了,但是我一定会把这份工作继续做下去的。如果你的小娇妻想让我死,那就把尽情放马来吧,我就是被她搞死,我也要死在泥沼上面。” 说完,路晓兮甩开沈烨,往楼里走去。 一年未见,他觉得路晓兮有些陌生。 你何必呢,路晓兮。他自语。 路晓兮低头看了看手机微信,五六条未读消息,“齐姐姐”又在疯狂催进度了。 她愤怒地在回复栏编辑了一大段文字,告诉对方自己知道了全部真相,又严词痛斥了一番对方的恶趣味,然后潇洒地删除了好友。 接着第二天去拍着许律师的桌子,说这个客户伺候不了。 这一切都只是幻想罢了。 她摇了摇头,理智重新上线,一点点删掉了那大段的文字内容,重新敲出“好的,我尽快”,发送了出去。 这就是大人们常说的成熟吧,成熟的人也会这样难过吗? 曾经的我像是苍耳,毛毛剌剌的模样,见到什么东西都要狠狠抓住怼一怼。现在却变成了一颗没有个性的猕猴桃,软软趴趴,任谁来,都可以轻易地捏烂。 她侧头,玻璃窗上映出的人影,面目憔悴,眼角嘴角下耷着,一副低眉顺眼的状貌,自己方才在沈烨面前那宁死不屈的铮铮傲骨,显得如此矛盾。 如果说所谓的成熟,不过是掌握了话语权的意见领袖们,终于让你相信了他们优先制定好的那套社会规则,并且让你心甘情愿地抛掉个性、抹平棱角,去换取他们尽情蚕食后从齿缝间掉下了利益碎屑。 那成熟还值得吗?她想不明白。 办公室空荡荡的,窗外没有星星,没有人来解答。 叮,微信消息又跳了出来,“齐姐姐”的催命符如期而至——“你到底想干不想干,麻烦尽快反馈,否则明天你等着被投诉吧!” 她低头,哒哒哒地回复道——“好,10 点之前反馈。” 一辆车驶入一栋别墅的地库里。 沈烨把车停稳后,并没有着急下车,而是坐在车里,神色凝重,食指指尖在方向盘上焦躁地跳跃着。他低头思忖了一会,拨通了一个电话。 一个女生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沈总,还有什么指示吗?我刚已经催促她好几次了,话说得挺重的,她现在应该在乖乖干活了。” 沈烨的手指停止了跳动,他从烟夹里抽出一根烟,贴着鼻子下方,仔细地嗅了嗅,然后渐渐舒展了眉头,说道:“小齐,你明天再给她加点工作,直到她对你开始不满,表示抗议为止,有情况你随时告诉我。” “好的,沈总。” 沈烨熟练地把叼在嘴边的烟点燃,深吸一口,缓缓吐出一缕袅袅的烟气,继续说道:“关于外聘律师的细节,报告给祁总和小祁总的时候,就不要太细致了,不该说的,就别说。” “嗯,明白的,放心吧,沈总。” 沈烨挂断电话,删除了今晚所有的通话记录后,才下车去摁亮了到达二楼的电梯。 卧室里,祁雨浓穿着真丝睡衣,敷着面膜,躺在躺椅上昏昏欲睡,听见开门声后,她立刻撕掉面膜,开心地蹦跶了起来,像只乖巧的小狗扑进了他的怀里。 “老公,这么晚了你去哪啦?”祁雨浓嗔怪道。 “公司有点急事,需要我审批,我加班处理了一下。”沈烨眼神疲惫,但仍在嘴角堆起笑意。 “老公,你最辛苦了啦。”祁雨浓把头埋进他的胸膛,一股烟味包裹着几丝若有似无的青柠罗勒香水味,幽幽飘进她的鼻子里,她撅撅嘴,问道:“你又抽烟啦?还有香水的味道哦。” 沈烨似乎早有预判,神情并无慌张,他捏了捏祁雨浓的脸蛋,说道:“又被你抓到啦,我就偷偷抽了一支烟,怕被你发现,我就喷了点香水想要遮盖一下,这个新买的香水好闻吗?” 祁雨浓没有多想,又露出了笑意:“老公,你答应我要戒烟的,以后不许抽了,知道吗?” “嗯,都听你的。”沈烨抚了抚她的头发,嘴角挂着宠溺,眼底闪过不易觉察的敷衍与不耐烦。 “老公......你看我今天的睡衣好看吗?jeniffer 帮我从巴黎带回来的哦。”祁雨浓眼神暧昧地用一只手勾住了沈烨的脖子,另一只手悄悄褪去披着的睡袍,只剩下一件香槟色带镂空绣花吊带短裙,她像是一只敏捷的狐狸,身姿袅娜地贴上沈烨。 沈烨用一个公主抱起了身材娇小的祁雨浓,关掉了床头的那盏意大利进口的落地钓鱼灯。 第34章 夜色撩人又危险 汪采薇和江若愚的第一次约会直到结束,江一宇都没有来,也没有回复任何消息解释理由,他像是在汪采薇心里放了一场小小的烟花,在夜空中快速地绚烂,又快速地消散开去。 汪采薇有点气,又突然释然,她想,既然消失了也好,本来就是一场莫名其妙又注定不会有结果的心动,难道自己还期待有后续吗? 但她又不甘心地暗暗骂道:混小子,竟然敢在我拒绝你之前就私自跑路,别被我抓到。 但是一个月之后,江一宇就自投罗网了。 在汪采薇快要淡忘这个人的时候,他又悄无声息地杀了回来。 他给汪采薇不痛不痒地发来一条微信——“在干嘛”,这语气彷佛是昨天两人刚刚吃过饭,并友好地说过了晚安。 汪采薇正在做美甲,她看到江一宇发来的消息,立刻就火冒三丈地噌地起身,差点把桌子掀翻,桌面上的道具稀里哗啦掉了一地,美甲师不知所以然地吓蒙在了原地,不敢说话。 她也回了三个字——“去死吧”。 口是心非是人类掩饰自己真实情感的常用手法,汪采薇虽然生气,但却没有果决地退出对话框,也没有拉黑或是删除江一宇,而是一直盯着对话框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她在想他会如何解释这一个月的离奇失踪。 许久,江一宇发来一段文字——“姐姐,别生气,一个月前碰上个项目,项目是保密的,所以我没法告诉你。” 拙劣的解释。汪采薇立马哒哒哒敲下——“项目保密的,那你的手也丧失了打字的能力吗?还是你哑巴了?” “我不想让你想我。”江一宇回复时配上了猫咪求饶的表情包。 “恶心。” “我准备了一个礼物给你,姐姐原谅我吧。” 江一宇发来一个地址,说:“今晚 10 点来这边。” 汪采薇不知如何恰到好处地回复,却毫不犹豫地点开了链接中的地址,默默背下来。 “我等你。” 晚上 10 点,汪采薇还是出现在了地址中的小区门口,她拿出镜子,瞧了瞧自己画的粉嫩妆,脑子冒出那句——“粉色娇嫩,如今你几岁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卑微又幼稚, 顿了顿足,转身就要离开。 “姐姐,你既然来了,干嘛走。”江一宇出现在小区门口的拐角处,一脸坏笑地站在路灯下,拿着两罐冰可乐,“我知道你可能会跑,所以我下楼买可乐,顺便堵你。” 第40章 尽管满肚子怨气,但久别后的见面,让汪采薇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了。 “你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来。”汪采薇觉得自己被拿捏了。 “那你不是出现了吗?”江一宇走近汪采薇,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向小区里走去。 汪采薇的脚步轻盈,乖乖地跟着他走。 这是一个老小区,楼道的感应灯已不太灵敏,即使用力跺脚,也懒懒地不肯回应,汪采薇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拾级而上,生怕踩空一脚,就顺着楼梯翻滚下去。 江一宇发现了神经紧张的汪采薇,哑然失笑,说:“你是不是没来过没电梯的小区?” “啊?”集中精神辨认着下一级楼梯在哪里的汪采薇,被江一宇突如其来的提问分了神,一脚踩空,身体马上向前倒去。 江一宇慌忙伸手去抱住她,她结结实实地扑进了江一宇的怀抱里。 黑暗中,汪采薇悄悄红了脸,即使姿势不够优美。 江一宇把头微微低下,“姐姐,不愿意起来的话,我可以抱你上去。” 汪采薇撑开得意坏笑的江一宇,站直后,她往黑魆魆的楼道上望了望,问:“还有几楼啊?” 江一宇张开双臂,贱贱地说:“都说了我抱你了,还有 5 楼呢。” “转过身去。”汪采薇毫不客气地命令。 江一宇乖巧地背过身蹲下,回头向后翘翘手,“上来吧。” 汪采薇缓缓扬起嘴角,贴上了他的背。 楼道里,因为电流不稳定而忽闪忽闪着的感应灯,一层层地向上被逐一点亮,汪采薇的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8 楼到了,江一宇把汪采薇轻轻放下,用钥匙打开房门。汪采薇迫不及待地推开门走了进去,她好奇江一宇住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顺便挖掘一下这个大男孩生活的蛛丝马迹。 比如是否金屋藏娇。 房间很小,只有 30 多平,一眼就看完了全部,一张床,一张电脑桌,一个衣柜,以及半墙壁的书和手办,黑白色的极简配色,东西多但也都规规整整。最显眼的是,窗户边立着一台白色的天文望远镜。 “江一宇,这就是你住的……”还没等汪采薇开口,江一宇就从背后环住了她,汪采薇像个娃娃,被他整个拥进了胸膛里。 房间没有开灯,只有皎月高悬,夜色撩人又危险。 江一宇的衣衫薄薄,身体的温热紧紧包裹着汪采薇,沿着他的背,蔓延至她的全身,她一时竟忘了生气,忘了该说些什么。 “姐姐,你的脸好烫啊。”江一宇声音缓缓,把头埋进她脖子后的长发,鼻息喷出的热气打在她的脖颈间,酥酥麻麻的,她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的眼神不安又忐忑地四处游走着。 江一宇走到汪采薇的面前,目光沉沉,勾下头,脸缓缓靠近。 正当他要吻下去的时候,汪采薇一个巴掌挥了过来,堵住了他的嘴。 “江一宇,这就是你的礼物吗?怎么,你是花了一个月找其他女生练习了吻技吗?”汪采薇眉眼间的温柔化作了不悦和轻蔑。 江一宇被打得有些发蒙,恍惚了一会,捂着自己被赏了巴掌的脸,一脸无辜地辩解:“礼物不是这个,我就是,忍不住想吻你。” 汪采薇抱起双臂,走到窗边的地上,捡起一小块在月光下发着光的穿戴甲片,俯身捡起来,伸到江一宇面前,问:“解释一下?” 江一宇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眉头蹙蹙,眼角向下,一脸无辜:“姐姐,我真的不知道。” “江一宇,你别装了,你的事我都知道,你交过的女朋友,少说十几个吧,更别提你撩完就跑的。”汪采薇抬高下巴,脸色更加不悦。 江一宇表情认真:“可是两件事我没骗你,第一就是,我这一个月真的是为了做课题;第二就是,跟你认识后,我就没有撩过别人了。” “小屁孩,你朋友圈那个……”汪采薇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等于不打自招了自己背地里视奸别人动态的事实。 “哦~你果然在默默关注我。”江一宇掏出手机,点开朋友圈,上面赫然显示着仅汪采薇可见。 “你……套路我是吧,臭小子!”汪采薇狠狠地在江一宇的胳膊上掐了下去,“那你解释一下,你这个干净的房间,为什么会有女生的美甲,你不至于一个月不打扫房间吧?” 江一宇龇牙咧嘴地上下搓揉着被掐出凹痕的手臂,努力回忆了一下,解释道:“我姐好像最近来过,对!肯定是她的!” 汪采薇气得翻了个白眼,“屁啦,臭小子,江一朵才不会戴这种款式的指甲。” 话音未落,江一宇愣住了,汪采薇捂住了嘴。 “你认识我姐?” 江一宇疑惑地一点点靠近汪采薇,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疑惑逐渐化作惊讶,他的眼神游移了片刻,恍然大悟地睁大双眼,激动地说:“你!你!你不就是岭中的那个,胖薇薇……” 第35章 谁能凭爱意私有 回忆涌上心头。 高中时期的汪采薇,因为青春期发育,加上伙食费充裕,1 米 65 的她,迅速胖到了 135 斤。 放假前的晚自修被取消了,汪采薇拿上行李决定回家。她照常路过了学校的篮球场,内场的一块,聚集起一圈学生,女生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穿透过其他的嘈杂声,引起了汪采薇的注意。 她走近篮球场内场,挤到了人群的第一排,原来只是一场自发的小型篮球赛。这时,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轻松地起跳,球空心入篮,立刻引发场边围观人群的狂欢,她听见别人喊着:“江一宇!江一宇!” 她向那个被叫做江一宇的男生瞧去,尽管才上初中,他的个头已经是全场最高的,十四五岁的年纪,留着全校统一的板寸头,但连脸部线条都已经明朗起来了,眉眼深深,穿着一件白 t 恤,在场上奔跑起来的时候,眉头微锁,认真且专注,场边的热闹似乎与他无关。 中场休息的时候,他走到场边,就站在汪采薇一米距离的地方,随手就接过朋友递来的矿泉水,就仰头咕嘟咕嘟地喝下去,水流经过他喉咙时,起起伏伏的喉结,让汪采薇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少女怀春的心思荡漾了起来。 南方的 9 月,傍晚依旧燥热,汪采薇的心被树上的蝉鸣声扰乱。17 岁的她第一次对异性产生了认知,尽管对方还是一个初中部的小孩。她羞耻于自己的怀春心思,但目光又不受控制地紧紧跟随他。 后来,她跟路晓兮总结当时的心境,不是一见钟情,而是见色起意。 少女怀春的粉红泡泡,很快就被戳破。她看到他,熟练地跃起,做出一个帅气的投篮的动作,球在空中呈现出一条优美的抛物线后,砸在了篮筐边上,又灵活地弹开,直直地向汪采薇飞了过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等到汪采薇意识过来后,她已经坐在了地上,只觉得鼻梁骨生疼,她低头一看,鼻血正一滴滴地染红她的校服。 场上瞬间安静了,众人鸦雀无声,纷纷看向被篮球中伤的汪采薇。 这也是汪采薇第一次对社死产生了认知。 紧接着一阵哄笑声。 江一宇作为罪魁祸首,也把目光投向这起起事故。等江一宇走过来,她就狼狈地翻了个身,四肢撑地,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因为体型肥胖,她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滑稽,在众人又一阵哄笑中,她仓皇地逃出了篮球场。 第二天,学校的论坛上便出现了一篇名为——《高二胖学姐球场追爱初二篮球王江一宇,鼻血狂流!》的帖子,一时之间被顶上了最热,并被精心配上了当天汪采薇流着鼻血看向江一宇的照片,帖子被持续讨论了两个星期,让汪采薇彻底在学校出了名,并被贴上了一个“勇敢追爱胖学姐”的标签,一直到大学毕业,大家都时不时还拿着这件糗事调侃汪采薇。 但江一宇并不解释这个空穴来风的绯闻,反而借着各种场合亲自认证绯闻真实性。经常在朋友们以此调侃他的时候,得意地与大家详细分享当天的实况经过,顺便再丰富一些莫须有的事实细节;或是在汪采薇回家的路上,骑着车,故意从她身边经过,扯下她的发圈,得意地向围观吃瓜群众扬着战利品,紧接着快速地扬长而去。 “都是因为你,我到现在的外号都是胖薇薇!”汪采薇凤眼圆睁。 “原来是你啊,胖学姐。”江一宇反而开心起来,他直起身,双手抓住汪采薇的双臂,“原来我们早就认识了,姐姐,这就是为什么你老来篮球场看我打球的原因吧,你一直喜欢我是不是?” 汪采薇眼神躲闪起来,嘴硬道:“不是,是你姐上次提到你老在那打球……我反正挺顺路,想看看你这个小屁孩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好奇而已!” 江一宇一步步逼近汪采薇,“哦?真的吗?你就是暗恋我,是不是?” 第41章 汪采薇被逼到墙角,抿了抿嘴,反手揪住江一宇的耳朵,气鼓鼓问道:“你来说一下,为什么当年不解释,害我被说了那么久,都是因为你,高中就没有人再追过我了,你今天给我说明白了。” 江一宇疼得歪嘴,把手覆上汪采薇揪住耳朵的那只手,温柔地包裹住,眼神温热,另一只手悄悄绕到了她的腰身后,一把环住她的腰,用力往怀里揽过来。 他把脸贴近,声音低缓:“因为当年我就觉得这个学姐真好看,想泡她呀。” 汪采薇看着他起伏的喉结,神思恍惚,当年在回家路上扯她发圈的男孩,如今高出了她一个头,正温柔旖旎地拥抱着她。 “骗鬼呢,当年我那么胖......你放开我!”汪采薇挣扎着要逃开。 江一宇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背,环住腰的手又往里用力揽了揽,把脸贴得更近了些:“但是好看啊,其实……你初中的时候跟我姐来我们家玩,我就见过你了,只不过,你没看见我这个小屁孩。” “你变态吧,江一宇,你那时才多大!”汪采薇又用劲挣了挣,但江一宇的手紧紧地在背后钳住了她的手,让她半点也无法动弹。没等她再说什么,江一宇柔软温热的唇,已经贴了上来。 他的唇轻轻柔柔地在她的唇上游走,克制得没有伸舌头,他渐渐松开了钳住她的双手去拥抱住她的身体,愈发用力地把她往怀里揽。 汪采薇像一块醇香巧克力掉进了温热的牛奶中,慢慢地融化在这一刻的缱绻甜腻中,她的手也缓缓环上他的脖子,回应了他的热烈又温柔的吻。 他不由地低笑一声,眼里写满了对她继续回应的渴望,他进,她退,缓缓地挪向床边。 小小的出租屋内,久别重逢的男女,只凭着月光,耳鬓厮磨、缠绵无度,向昨日青春温柔告别。 夜半,汪采薇在江一宇怀中醒来,她侧过脸,看到江一宇长长的眼睫毛下,眼神幽幽地透过窗子,看着星空出神。她轻轻地唤了他,他转过头自然地吻了她的脸颊,沉吟少顷,说:“你还记得我要送你礼物吗?” “记得呀,我以为已经送了。” 江一宇翻了个身,双肘撑在汪采薇身体两侧,故意挑逗道:“要不要再送你一个?” 汪采薇一边双手挂住他的脖子,一边挑衅回应:“好呀。” 没想到江一宇却起身,套上衣服,下了床,走到天文望远镜边,调试了一会然后从被子中拉起还沉浸在欢愉的余温中的汪采薇,说:“我的礼物,在这里。” 汪采薇好奇地通过望远镜的目镜看了看,疑惑地说:“什么也没有呀?” 江一宇从背后抱住她,说:“笨蛋,这个望远镜当然看不见,但是,它就在那个位置。” 他朝着天空指了指,看着汪采薇眨巴眨巴不解的眼神,他笑了笑,继续说:“我业余时间参加了一个叫做公众超新星搜寻的项目,我花了 3 个月的时间,找找到了一颗超新星,我想把它送给你,以你的名义申请认证。” 汪采薇撅起嘴,有点失望地说:“我以为是什么呢,它在不在那,我怎么知道呢,它又不能戴在我的身上。” 江一宇把她揽进怀里,低语道:“拥有一颗星星,不需要抱住她,只要我知道她在,抬眼就能看见她,就可以了。这颗星星,攒够六便士也买不到。” 汪采薇看到江一宇的眼眸深深,低垂下去,她的心难过了起来。她抬眼看了一眼窗外,城市的天空上,从不曾有过星星。 果然啊,12 点钟声敲响的时候,南瓜马车、水晶鞋和美丽舞裙,都会消失。短暂的温存让汪采薇一时忘记了,生活终究还要去面对咒语失效后,一地鸡毛的现实,她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后悔自己打开了内心的潘多拉魔盒。 夜更深了,她无眠,江一宇却陷入梦中,呼吸声清晰而平稳。她望向他,侧脸亦如当年操场上,被金黄色夕阳染色的披甲少年,但是她,却不再是当年追星星的少女了。 她悄悄地起身,穿好了衣服,离开了王子的舞会,却没有为王子留下水晶鞋,她小心轻缓地关上门。 门外,是幽暗且深的楼道,就像没有星星的夜空,她犹豫半晌,一个人走进了黑暗,高跟鞋触碰水泥地板的哒哒声,在楼道里渐渐弱了下去。 她回头道别,再见,我的星星。 第36章 刺猬 自从与沈烨不愉快的会面后,路晓兮的工作量更大了。 月度核对账单的时候,许律师反复确认了 sk 集团服务的小时数后,他把路晓兮单独叫进了办公室。 他面露难色地说:“路律师,sk 集团的常法服务需求,确实有点多得离谱,我理解你最近为什么压力大了。其实,我也想过给你派个其他律师分担一下,但是 sk 集团的人又反复强调只希望你来负责。要不,我把其他案子少派给你一点吧?奖金分成方面,你放心,肯定也不会少于做其他业务的。” 路晓兮一听慌了,虽然 sk 集团给出的每小时单价不低,计算规则宽松,每个月服务小时数加起来,也是一笔不菲的业绩收入,但这些工作大多没有成长价值,除了能熬油费火地消耗掉自己的精力和时间外,可锻炼到的专业能力少之又少,如果长期把精力完全耗费在这单个项目上,没过几年,路晓兮就会慢慢失去核心竞争力,成为谁都可以替代的低级工种。 于是她连忙否定了这个建议:“许律师,我工作也不只是为了奖金。这个客户,我可以继续服务,但是也希望您看在我为团队创造了一定业绩的功劳上,多分配一些有价值的项目给我,让我能够更快地接触核心业务,累一点都行。” 许律师思虑片刻,拧了拧眉头,说:“好吧,那接下来辛苦你了,路律师,sk 那边,找机会我会跟他们沟通一下。” 话虽说得不卑不亢充满底气,其实路晓兮的心里比谁都焦虑,连续几周的高强度加班,让她疲惫不堪,眼下的黑眼圈明显浓重了许多,脸色也暗沉沉地透着阴郁,眉眼间写满了愁云惨淡与人世艰苦,脾气也肉眼可见地暴躁了起来。 昨天与周亦男一起下楼买咖啡,正值午休高峰期,咖啡店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个男子一边高声打着电话,一边自然而然地插到了路晓兮的前方。 路晓兮咬了咬下嘴唇,眼睛里透出狠厉肃杀的气息,她用手指点了点插队男子的肩膀,尽量保持平和地说道:“先生,你插队了,麻烦到后边排队。” 男子没有停止对着电话高声攀谈,只是懒懒地侧过脸瞅了一眼,发现是个战斗力偏弱,看起来没有威胁性的妹子,于是他装作没听见,把脸又侧了回去。 路晓兮见对方态度傲慢,暗暗攥紧了双拳,她强压怒火,把语调提高了一些,又重复了一遍:“先生,请不要插队。” 男子见周围的人都回过头瞧他,不耐烦地转过头,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就插队,我没素质,怎么样。” 路晓兮听到这,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啪”地一下断了,她拦住了正准备上前理论的周亦男,一边打开了手机的摄像模式,怼着插队男子的脸,目露凶光,叉起腰,大有泼妇骂街的架势,阴阳怪气高声道:“哎哟喂我真的是,我声音不够大吗?插队的,说你呢,我看你哪里都不大架子倒挺大,大家都让一让啦让一让啦,都还买个屁啊,让这个插队的敢死队先买嘛。” 众人的目光开始往插队男子身上聚集过来,插队男子一时没有预料到对方不是省油的灯,他装做俯身系鞋带,然后悄悄半躬着身体,趁乱逃离出了咖啡厅。 众人拍手称快,但周亦男却开心不起来,她明显察觉到了路晓兮情绪的异常。 买完咖啡回去的路上,路晓兮沉默不语,只是直愣愣地迈着步子,仿佛机器人般,面无表情,眼神暗淡。 周亦男突然停下脚步,但路晓兮完全没有意识到,仍旧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路晓兮。”周亦男喊了一声,路晓兮才讷讷地回过头。 周亦男快步走到路晓兮面前,忧虑且关切地看着路晓兮,问道:“你怎么了,最近有点不对劲,是不是有什么事?” “就是一些混乱的事,我......不知道从何说起。”路晓兮眼神更加落寞,嘴角却强撑起笑容,“其实我觉得还好啦,吃一顿好的睡一饱的就好了啦。” 周亦男语气坚定地说:“我有很多时间可以听你倾诉。” 路晓兮收起勉强的笑意,摇了摇头:“说了也解决不了,我不喜欢麻烦别人,这种事……我自己承担就好了,我不想让别人分享我的难受。” 没等周亦男再次开口,路晓兮就快步向楼里走去。 周亦男注视着路晓兮逐渐远去的背影,觉得她就像一只落寞的的刺猬,明明想要获得温暖的拥抱,却又害怕身上的刺扎伤别人。 还没等到上楼的电梯,汪采薇的电话却先来了。 路晓兮看着久违的闺蜜来电,心情却无法像从前般明朗,但是她还是调整了一下情绪,用故作轻松的语气,回应了电话那头毫不知情的汪采薇。 第42章 “嗯?怎么啦?” “路晓兮,你知道你多久没找我了吗?”汪采薇嗔怪道。 路晓兮打着哈哈说道:“是啊,好像一个月咧。” “你还知道啊,都一个月了,发你微信也不积极回我,也不找我,你是不是在那边有新欢了。”汪采薇一如往常般地撒娇。 “没啦,我这一个月,多了新的客户,比较忙。” “这样不行,我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都没有人分享,我憋不住了,我今天必须要见你一面。” 以往这个时候,路晓兮会欣然同意,但今天是提交 sk 集团周总结报告的最后截止日,其实她早已经偷偷写完,只等着今晚最后一刻再提交,这样可以减少对方给她布置新任务的可能性。 尽管如此,现在的她,只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睡上一觉。 她犹豫片刻,说:“要不改天吧。” 汪采薇也嗅到了路晓兮言语中被小心掩饰起来的异常情绪,于是再次撒娇道:“不嘛,你好像也有烦心事哦,不如今晚出来跟我倾诉一下?我帮你分析分析嘛,好不好,我开车去接你,去吃你喜欢的蓝蛙,好不好嘛?” 路晓兮还没想好如何拒绝,汪采薇就紧接着说道:“就当你答应咯,今天 7 点,我去接你下班,见我就邋邋遢遢就行了,不用刻意打扮啦,回见。” 嘟嘟嘟…… 好吧……路晓兮想,也好,找个人倾诉一下,说不定会找到出口吧。 晚上 8 点,蓝蛙餐厅里。 “所以你这一个月,都在被他未婚妻奴役吗?难怪你忙得微信不回电话不接,你看你,眼角细纹都明显了。”汪采薇看着满脸疲惫的路晓兮,忿忿不平道,顺手把切下的一大块芝士牛肉堡,放在了路晓兮的盘子里。 路晓兮最近总是食欲不振,偶尔还会恶心不适,于是她摇摇头,推开了盘子,怏怏地说:“我也没想到,这种狗血的事会发生在我身上,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也不想告诉许律师,这是他分给我的第一个大客户,总不能因为我的私事就损失掉吧。” “沈烨未婚妻叫什么呀?他们家的企业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知道呢。” “祁雨浓,sk 集团。”路晓兮恹恹地回答道。 汪采薇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惊讶地拍着桌子,说道:“我还真的知道她耶!我们是一个初中的,他们家跟我们家有过生意上的往来。之前听我们圈子里的朋友说,她一年多前找了一个很帅的穷小子,还到处吹嘘是北大毕业的.....天呐,现在看来是真的,这个男的竟然还是你的初恋男友沈烨!难怪当时大家都在传,祁雨浓是利用了家里的权势,逼迫男生甩掉了女友,然后小三上位。” 没有逼迫,他是心甘情愿的,路晓兮想说。原来从别人口中知道这些,听起来烂俗又无聊。 汪采薇眉飞色舞又事无巨细地继续分享着祁雨浓的八卦。 “那我现在理解为什么沈烨要回头来找你了,这个祁雨浓,仗着自己老爸有钱,从小娇生惯养,就算花钱去了最好的学校,也是胸大无脑,绣花枕头一草包。听说她爸为了让她上常春藤,捐了一栋楼和一个实验室呢。可惜她自己不争气,毕业找枪手代写论文被发现,最后还是她爸出面花钱摆平了。拿着那张文凭回国后,肯定是啥也不会呀,她爸就她一个女儿,眼看着那么庞大的家族企业无人继承,才看中了没背景又高学历的沈烨吧,想让沈烨入赘,培养接班人吧。” 她没有注意到,路晓兮眼神逐渐黯淡了下去。 钱真是一个好东西啊,如果说普通人读书是坐上了去半山腰的缆车,那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直接坐上了直升飞机直通山顶,他们可以肆意放纵青春,可以在人生不断试错,也可以躺平摆烂,照样可以不费力气地享有一切,还能顺带掠夺穷人的感情,践踏穷人的尊严。 如果努力毫无回报,努力就不再有意义。 汪采薇见路晓兮神情越发落寞,竟不知如何安慰她。 女生友谊的粘合剂通常很简单,可能是拥有共同讨厌的人,也可能是分享某个朋友的八卦,或者是一起痛骂对方的情敌。 但今天的路晓兮,心事缘于更深刻的历史遗留问题没有解决,关于这部分,汪采薇无法感同身受。 汪采薇露出一脸嫌弃,继续说道: “沈烨肯定是发现了自己跟祁雨浓无话可说。上次我的一个朋友跟我吐槽她,他们聊到布雷顿森林体系的时候,祁雨浓凑过来问这是哪一个奢侈品品牌。” “布雷顿森林货币体系,是二战后以美元为中心的国际货币体系,但这个体系在 1971 年被尼克松政府宣告结束了……”路晓兮喃喃接话道,接着她冷言自嘲道:“知道这些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当玩物,浪费着我的人生,凭什么……” 路晓兮语气里的阴郁让汪采薇停下了话题,她叹了口气,认真地说道:“晓兮,要不,你辞职吧,有必要为了一份工作丢掉尊严丢掉骨气吗?just a job。” 只是一份工作?路晓兮缓缓把头抬起,眼神幽幽,对于你来说当然只是一份普通人的工作,一年的工资大抵只是你一个包的钱,但却是我倾尽全力得之不易的机会,是我目前人生中唯一有价值的事情了。 她多想这样说,但最终没有说出口,她知道她没有恶意,只不过是人生际遇的差别罢了,就像天空漂浮的云彩不曾想象过,海上的泡沫无论如何也无法下一场雨。 “晓兮,你没事吧,如果你不想听,我不说了。”汪采薇捏起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闭紧嘴巴的动作。 “挺好的,有钱又不是你们的错,是我的错。”路晓兮挤出一丝笑容,接着说:“不说我的这些破事了,你说说你的吧,你说事后江一宇送了你一颗星星,然后呢?你终于决定跟他交往了吗?” 汪采薇挑了挑眉:“我还是想了想,我两……还是不合适。可能我会继续跟江若愚约会试试看吧。” “为什么?” “我还是觉得,就算再喜欢,可是江一宇什么都给不了我,婚姻......还是门当户对吧。” 路晓兮的脸上浮起失望,眼底被极力压抑住的愤懑一点点溢出。 她声音尖锐起来,忿忿质问道:“明明知道不是一个阶层的人,那为什么还要去招惹人家?是你先喜欢人家的,就这样给了别人希望,又无情地甩掉人家,你不觉得过份吗?” 汪采薇被路晓兮突然的情绪爆发吓了一跳,但立即又敏锐地听出了话里的弦外之音,她理解此刻的她,不过是借着别人的事,发泄自己的情绪。 于是她缓缓地说:“我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我不该让你陪我出来吃饭的,我送你回家吧,你泡个澡,好好睡一觉。” 接着她举手示意服务员买单,自然地掏出了包里的黑金信用卡,递给服务员。 路晓兮却抬手拦住了服务员,她面无表情地说道:“今天我请客吧。” 汪采薇一愣,说:“今天是我叫你出来吃饭的,下次你再请呗。” “我说了,今天我付钱。”路晓兮语气坚定且充满戾气。 “路晓兮。”汪采薇也恼怒了起来,“你有必要吗?这点事就把你击垮了吗?不就是一个男人吗?不就是工作吗?有什么过不去的呀?” “我不知道,我这样的穷人,在你们这些有钱人眼里是什么角色,皇帝体察民情时陪同的太监?我连请客的资格都没有吗?这 500 多的饭钱,我还是付得起的。” 路晓兮冷冷地说完,把手机的付款码递给了一旁的服务员。 汪采薇沉默着,看路晓兮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餐厅,像一只竖起浑身刺的刺猬。 汪采薇陷在椅子里,盘子里的牛排已经被她切成了牛柳,她生气路晓兮对自己的误解,也心疼她的自我挣扎。 她沉吟片刻,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jennifer,嗯,好久不见啦,嗯嗯哈哈好的好的。那我开门见山了,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第37章 紫色桔梗花 今天是许蓓贝的生日。 三天前,她给任章南打了一通电话。电话那头,长长的嘟声持续了好一会,才有人缓缓地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的男人只冷淡地应答了一声距离感十足的“怎么了?” 听到声音的那一刻,许蓓贝知道,这个男人已经做好了离开自己的打算了。她咽了咽口水,缓了缓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轻松愉悦,好让对方知道,自己并没有接收到关于分手的任何讯息。 “章南,你最近都干什么呢?”许蓓贝小心翼翼地问。 “哦,就,最近加班有点多,抱歉啊,是真的比较忙,没空找你。”任章南的语气,仿佛在应付一个推销电话。 许蓓贝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保持平静,继续柔声说:“章南,这个周末你有空吗?我……” 许蓓贝话音未落,任章南就接着接话道:“周末要加班……” 第43章 换在以前,许蓓贝早已经狠狠摔了电话,然后等着任章南上门赔礼道歉了。但现在,她只是当作没听见一样,立刻回复道:“章南,周末是我生日…….”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是任章南也发现了自己确实过于冷漠了,也或许是许蓓贝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哭腔,他缓和了语气,说:“哦是的,我记得,今年……你打算怎么过呢,我这边……会尽量抽出时间去的。” “还是像之前一样好吗?去酒店庆生,只有我们俩,没有别人。”许蓓贝的语气带着乞求。 任章南听到“酒店”,他立马警觉了起来,想起了上次在他家的事,他仍心有余悸,刚刚想要开口拒绝,许蓓贝带着哭腔的声音又传了过来:“章南,我知道你工作忙,今年订酒店和蛋糕的事,就我来吧,你到时候来就好了,行吗?” 一向高高在上的许蓓贝,现在却把姿态放低到尘埃里,加上任章南自觉对她有愧,他怔怔,然后说:“没事,酒店和蛋糕还是我来吧,我会去的,周末见吧。” “好呀好呀…..”许蓓贝眉头蹙着,嘴上却强装开心地应和着。 挂了电话后,她趴在了桌子上,把脸埋在臂弯里。她用力又快速地眨着眼睛,好让眼泪可以在流出眼睛前被尽快挥发掉,即使真的流出来了,也可以直直地掉在地上,不然流到脸上晕了妆,只会让人觉得自己过得不好吧。 泪水在地上炸开成花的形状。 对方早已经不再爱自己已经既成事实,但也不能再失去更多了,三年的牺牲与投入,不能就这样付之东流。本身这场恋爱,就不是始于爱情,又何必终于爱情呢。最初的自己,目的明确的想要的不过是任章南的外在附加条件,现在她也只需要紧紧抓牢这个部分就好了。 她这样劝告自己。 人不该要的太多,乞求爱情就是愚妄。 她这样总结。 许蓓贝还是自己提前订好了酒店和蛋糕,生日前一天,她发了好几条消息提示任章南别忘了赴约。 生日当天,看着任章南抱着一大束紫色桔梗花,出现在了酒店的门口,许蓓贝的脸上终于见了笑容,她雀跃地奔跑向他,宛如蜜恋期情侣一样从侧面抱住了他,任章南也从嘴角扯出几丝笑意。 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她乐于任章南这般伪装,总好过避而不见的冷暴力。 她笑靥如花地接过桔梗花,心情初阳。 对于今晚,她少了普通女孩对初次性体验的期待和羞涩,更像是去谈一桩买卖,做一门生意,而交易的筹码,是她视为资本的初夜权,她想用它来交换一个安稳的生活,一个在大城市扎根的机会。 天黑压压,今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也没有两心相许的月下人。 落地窗内,酒店套房内的灯被关上,一个满是玫瑰花瓣的百利甜奶酪蛋糕上插着一根蜡烛,男人划燃起一根火柴,蜡烛被点燃,空气里弥漫着玫瑰香气和奶油甜味,夹杂着火柴燃烧后的烧灼气味,女孩的脸映着蜡烛昏黄的光,笑得甜甜的,闭眼许下的心愿,无关风月与爱情。 男人心事重重唱着一支生日歌。 表面上,一切都显得还算温馨和美妙。 许蓓贝把酒店赠送的香槟打开,香槟缓缓流入酒杯中,发出小小的气泡声。 呲啦....... 气泡声细微又绵密,宛如此刻许蓓贝看向任章南的眼神,任章南拿起其中一杯酒,闷了一大口,刻意回避着许蓓贝传递而来的讯息。 任章南又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又是一饮而尽,三杯两盏下去,眼神逐渐迷离起来。 许蓓贝伸手关掉了主灯,只留下几掌如豆灯火,昏暗让暧昧气氛升温渐浓,许蓓贝的心也跟着痒了起来,她独自去了卫生间,换上了提前准备好的成套性感内衣,把安全套塞进胸里,披上一件衣服,身姿袅娜地向正倚靠在床头的任章南走去。 任章南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女友在做什么,依旧在刷着手机上的短视频。许蓓贝慢慢地从床头爬上床,再爬上男友的身体,两腿张开跪在床上,撑在男友大腿两侧,用胳膊撑着上身,柔情蜜意地看向任章南。 任章南显然有一些懵,酒精让他的思考能力变得缓慢,朦胧的灯光让他看不清她的脸、她的眼睛,任凭着许蓓贝脱掉了外衣,只剩下里面黑色的性感内衣。 她伸手帮男友拿掉手机,轻轻地放在了旁边。 “章南。”许蓓贝柔柔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轻咬着自己的下唇,然后把随意扎起的一头长发放下,语调暧昧:“章南,我们在一起三年了,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了,要不我们...” 说着,她吻了下去,先是男友的耳朵,再是脖子、嘴巴...... “蓓贝,我有喜欢的人了。”任章南伸出手,制止了许蓓贝继续进行的动作,淡淡地说道。 许蓓贝停下了动作,一下子从床上翻身下来,赤脚踩在地板上,抓起地上的衣服披上,耻辱感夹杂着难堪一并涌上心头。 她想说话,但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也哭不出来的,喉咙像是被人狠狠掐住般难受,她才发现,人面对突如其来的难过时,是无法说话的。 她就这样在落地窗边站立着,不知道回过头后,会发生什么。可能是一段决绝的告别,也可能是一段声泪俱下的忏悔,也可能是逃避带来的沉默。 终于,她带着哭腔问道:“任章南,她是谁?” 任章南看着许蓓贝沉默的背影,他有歉疚,有自责,但是更多的是终于坦诚后的释然。 “蓓贝,对不起。”任章南垂下头。 现在,许蓓贝才开始一颗颗往下掉着泪,泪水打在她的脚背上。 他竟然都不对自己解释一句。 “她是谁?”许蓓贝哽咽着咬着牙问。 “对不起。”任章南只是摇着头。 “你出轨了,是吗?”许蓓贝终于转过身,她想看看这个男人如何解释。 “蓓贝,分手吧。”任章南低垂着头,说出了憋在心里很久很久的话。 虽然心里早已经设想了许多遍,但真正来临的时候,还是让人难以承受。 许蓓贝没有说话,也没有哭闹,只是苦笑了几声。 她知道,女人提出分手,大多是试探着对方是否还在乎自己,男人提出分手,那就是充分的铺垫后临门一脚的告别。即使现在自己再卑微地乞求,换来的也不过是怜悯的眼神,同情的拥抱,虚假的委蛇罢了。 最近以来的低姿态付出,攒在一起,像是烧起了一把火,终于烧到了她尊严的底线上,可笑的是,她也最终设身处地地明白了任章南的决绝。 此刻,她想留给自己最后的尊严。 当任章南以为许蓓贝会马上过来扯着他的衣领,大声质问他的时候,她只是平静地答应道:“好的,分手吧。” 她沉默着穿好衣服,拿上自己的包,向房门走去。 吱呀——门被打开一条缝,走廊的亮光立马沿着微开的门缝漏进来,在房内形成一束光,提醒着房内的男人。 光只有一会,很快,许蓓贝走出门,房门被重重摔上,房间里瞬间又暗了下去。 许蓓贝跑到走廊中间,摁亮了下行的电梯按钮,她竟然期待着又往房间的方向看去。 他没有追出来,即使电梯来得那么慢,他也没有追出来。 许蓓贝感觉好像有一只大手伸进她的胸膛,狠狠地扭着她的心,疼得她没有办法说话和思考,疼到甚至哭也哭不出来。 “叮”,电梯来了,走廊的灯光昏暗,但没有来人让这自动感应灯更亮一点。 许蓓贝心一横,走进了电梯,接着又快步走出了酒店,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此刻,任章南还僵滞地坐在酒店的床上,蛋糕上的蜡烛已经燃尽了,蜡油滴满了玫瑰花瓣和奶油,奶油已经塌陷了下去。 任章南送给许蓓贝的桔梗花,被丢在落地窗边上。 他看着这束紫色桔梗花,想起今天下午在花店挑花的情景。 他对店员说,我想要买一束桔梗花。店员惋惜地回答,最近有新人结婚,其他颜色的桔梗花都卖完了,只剩下紫色的无人来买,你要吗? 他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 店员又面露难色地问道:“先生,送女友吗?可能有些人会介意这个颜色,您还要吗?” 他还是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无所谓了。” 第38章 漂亮是命运的馈赠,不漂亮也是 正在客厅敷面膜看书的路晓兮,看到了失魂落魄进门的许蓓贝,心中惊觉不妙,她猜,许是任章南的事。 她赶紧从沙发上站起,趿拉着拖鞋走近许蓓贝,关切:“蓓贝,那个……怎么了,我记得你今天跟任章南过生日,是吵架了吗还是别的什么事?” 许蓓贝眼神冷漠,嘴巴又勉强挤出礼貌又客气的笑容,说:“没,就是身体突然不舒服。” 第44章 “不舒服……要不要吃点药?”路晓兮注意着她的表情变化。 但许蓓贝无心攀谈,也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方才主动献身却得知被出轨,结局还无情被甩的故事,她只是淡淡地回了个眼神,就走进房间,重重关上了拒绝沟通的房门。 路晓兮自讨了个没趣,悻悻坐回到沙发上。 许蓓贝在家消沉了两天后,周一就容光焕发地去上班了,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许蓓贝所在的公司是一家老牌传统制造业国企,工作清闲,收入差强人意,工作了三年,工资和职级从来没有向上挪过位置,不是她不够努力不够聪明,而是在讲究排资论辈的国企,前头还有一堆等着拿资历换职级的老员工,占着编制不挪坑,上面的人不上去,下面的人也休想上来。当然,也有坐着直升飞机直接晋升的,大多都是领导们的关系户们。 对于无背景、无资历、无学历的三无青年许蓓贝,只有老老实实等着拾人牙慧的份。 原先有任章南这棵大树在心里镇着,许蓓贝的心态相当平和,甚至睥睨一切,对公司内部的一切明争暗斗嗤之以鼻,看着他们表面上互称哥啊姐的亲如家人,背地里实则暗流涌动,她就心中暗想,你们这些卢瑟,再争来抢去的,能挣到一套房子的钱吗? 许蓓贝的顶头上司刘晓丹,就是让她最看不起的那类人。 刘晓丹是个 87 年的姐姐,基本配置与许蓓贝相差无异,同样的三无青年,在公司已经工作十一年了,但至今还只是个财务主管,只比进公司仅两年的许蓓贝高出一级,而她的同龄人早已经是财务经理以上级别。 许蓓贝讨厌这位同乡姐姐的原因,并不是刘晓丹苛待了身为下属的自己,反而,刘晓丹对这位境遇相似的老乡妹妹照顾有加,时常从家里拿来一些老家寄来的特产送给她,在同事面前,也总是在言谈间带上自己与许蓓贝是老乡的 tag,让大家多多照顾这位后辈。 在许蓓贝眼里,刘晓丹就是一个失败者,年纪大,事业无成,老公也是个外地人,夫妻俩勤勤恳恳了十年以上了,却还没有在本地买上房子,外表也是朴实无华,完全不护肤不健身,不到三十五的年纪,身材发福得像是四十往上的样子。而这个失败者,总是热情地试图把许蓓贝归类到与之同一群体中去,这让许蓓贝倍感侮辱。 但现在,失去了任章南的许蓓贝,也一并失去了支撑自己不争不抢的那份优越感。她开始担忧起来,自己现在与刘晓丹有何区别呢?刘晓丹的现在,有可能就是自己的未来吧。她思来想去,直到瞥见了电脑黑屏中倒映着自己经人工雕琢后的美丽面庞,她的头又自信地扬了起来。 没错,自己还有年轻和美貌呀,以及,完璧的身体。 “许蓓贝,你来一下。”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许蓓贝迅速了翻了个白眼,恢复了笑意盈盈,款款走进了财务总监的办公室。 她走进办公室,故意没有带上门,还没坐下,男人就抬眼看了一眼,说:“把门关上,谢谢。”她只好又恹恹地把门关上。 男人是许蓓贝的所在部门负责人秦总,年龄 43 岁,身材微胖,但常年经战酒局喝出的肚子宛如怀胎 9 月,头发已秃出了一整片地中海,常年戴着一顶造价不菲的假发,常年抽烟的习惯让他满嘴黑黄牙,身上总是飘着浓重的烟草味道。 许蓓贝每次看到他,都难受地把下嘴唇咧成四方形,更何况,这位秦总总是时不时地找机会在自己身上揩把油。 上一次,秦总让许蓓贝接着教她做表格的机会,趁机把手覆在了她的手上,整个身体俯下来的时候,胸膛都快完全贴上了她的背,脸挨着距离她不到三厘米,她能清晰得闻见他嘴里散发的恶臭气味;上上次,借着年末绩效访谈单独相处的机会,本该面对面地坐着的他,却挨着许蓓贝坐在了一侧位置上,访谈过程中会猝不及防地加进一些黄段子;上上上次,团建户外素质拓展,在信任游戏中,他在众人一起拖住倒下的许蓓贝的时候,狠狠地摸了一把她的屁股…… 许蓓贝敢怒不敢言,毕竟秦总决定着她年终奖金发放的数量,以及拿捏着她能否晋升和涨工资的机会。而最近,财务部接连离职了一位财务经理和以为财务主管,现在秦总找她,也是为了这个事情。 “小许啊,你知道我找你什么事情吧。”秦总假装忙碌地滑动着鼠标,实则在认真观察着许蓓贝的面部表情,以及她今日穿着的 v 领修身针织衫下的春色风光。 许蓓贝注意到了秦总不怀好意的目光,拿着笔记本在胸前挡了挡,说:“嗯,知道的,我刚刚提了竞聘申请,您是为了这个事情吧。” “是的,我收到申请了,不过,小许,你这个没有什么竞争力啊。你知道咱们财务部除了你还有五个财务专员,其中三个工龄都比你大,你这个申请,让我很为难啊。”秦总面露难色,一边斜眼观察许蓓贝的反应。 “秦总,这个情况我知道,但是您也很清楚,这两年我做的工作比他们都多,去年我评了优秀,而且,cpa 我已经考过了三门了,我觉得公司在选拔人才的时候,应该更多考虑一下专业能力,而不是只看年龄…….” “好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说的这些。”许蓓贝的话还没说完,立刻就被秦总粗暴打断,他终于把假装看电脑的眼睛挪开,看着许蓓贝,一本正经地说:“其实,公司在提拔人才的时候也是更多从专业角度去考虑的,肯定不单单看年龄,不然,那个刘晓丹也不至于现在还是个财务主管。你说的这些啊,领导肯定都知道的,所以,如果足够优秀的话,公司也愿意跨级提拔,并且有机会委培读在职研究生。” 秦总说到这,突然停了下来,咧嘴笑了起来。 许蓓贝见秦总笑意渗人,嗫喏地接话道:“那,公司这边,具体要求是什么?我这边努力争取,尽量在竞聘面试的时候表现出我的优势。” 秦总邪魅一笑,说道:“小许,其实我对你还是比较认可的,但是我现在都在考察各个人选,我得找点机会,看看你能不能挑大梁。” 秦总说完,装作思忖的模样,沉吟片刻后,说:“这样吧,公司现在有个并购项目,需要我们财务支持,我让你去参与这个项目,算是对你的考察。” 许蓓贝听到这,半信半疑地问:“真的吗?” “我都说了,能有假吗?不过,跟项目比较辛苦,这周就要出趟差,你可以吗?” 换在以前,许蓓贝一定会傲气地撩撩头发,拒绝掉一切加班的要求。但现在,她没有了拒绝的底气。 她沉默少顷,抿着嘴点了点头。 秦总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他点了点头,说:“那好,我让行政给我们订票,这周六,我俩就出发去趟上海。” 我俩?许蓓贝心中警铃大作。 她看着秦总猥琐油腻的样子,心里一阵发毛,她使劲揪着自己的裙子,揪起了许多褶皱,她努了努嘴,还是打起了退堂鼓。 “感谢秦总信任,我好好考虑一下。”许蓓贝决定先施用缓兵之计,她欠了欠身子,离开了秦总办公室。 许蓓贝刚刚出办公室,发现三五个女生围在刘晓丹的桌子边,闲聊着什么。 “丹姐,这个时候也太好看了吧!”女生 a 用上颚共鸣发出嗲嗲的称赞声。 另一个年轻女生也立马附和道:“真的耶,不过我感觉,好像跟现在也差不了多少啊,就是好像稍微有福相了一些啦。” “哎呀,什么呀,要不是今天被突然翻出来,我也都快忘了自己那个时候长这样了,哈哈哈,生了娃后感觉瞬间老了许多,新陈代谢也慢了,我自己带娃,也没有时间保养自己了,哎,看起来,我要重新保养起来了。” 许蓓贝好奇地凑近,问道:“你们聊什么呢?” 女生 a 见许蓓贝过来,立刻拿起手机给许蓓贝看,“你猜猜这个美女是谁?” 许蓓贝拿过手机,只见照片里面,一个年轻女孩,穿着紧身露脐上衣和短款皮裙,有着直角肩膀和盈盈一握细腰肢,身材火辣,细高跟短靴上的大腿细白紧实,笑容自信姿态放松,露出八颗牙齿,仍由海风吹乱着她的长发。 许蓓贝呆怔住,她竟然觉得这个女生,与自己还有几分神似。 “是谁啊?”她讪笑着问。 “这是丹姐,漂亮吧?”b 女生连忙抢答。 “啊?”许蓓贝下意识地瞧了瞧刘晓丹,除了眉眼有几分相似,其他的部分,她完全无法找到联系点。但碍于面子,她还是客套道:“啊好像确实是丹姐啊,除了胖了一点点,也没啥变化嘛。” “哎呀,丹姐年轻的时候应该很多人追吧?”a 女生恭维道,一边把手机递还给刘晓丹。 “我好像听过公司其他人说哦,说咱们丹姐年轻的时候,经常三天两头有人送花来的。” 刘晓丹看着自己曾经艳丽的姿色,不禁哀叹道:“哎呀,那有什么用呀,挑错了老公,还不是被岁月沧桑成这个样子了。我跟你们说,不要图男的长得帅,我老公年轻的时候也帅,工作没几年,胖得呀……天天回家了就躺着打游戏,哎烦死了。” 第45章 许蓓贝像是吃了苍蝇一样,心情像是撞上冰山的铁达尼号,沉入了寒冷的深海里,对自己年轻美貌的自信,也瞬间湮灭消散。 她们再聊些什么,她也无心再听,只是默默地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她伸起手摸了摸自己嵌入了肋骨的高鼻梁,以及上周刚刚打过了玻尿酸的性感丰唇,心中满是迷茫与不安。 天生丽质的刘晓丹尚且如此,自己这个非原装的脸又能持续多久呢。 她拿起手机,看着一直没有取消置顶的任章南微信,踌躇了良久,哒哒哒地敲下——“见一面好吗?”,小心翼翼地发送了过去。 她惊讶地发现,任章南没有删除自己。 第39章 昨日的爱人,如落日不可追 许蓓贝发出消息后,一直到下班,也没有收到任章南的回复。 但至少,回复她的不是红色感叹号,或是好友验证的系统提示,她心里稍稍安慰了一点,至少他没有完全割裂与自己产生关联的可能性,就好像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她不会拉黑他的微信,以便他能够找到自己。 任章南对自己,还有那么一点余情未了吧。 她内心骚动起来。 她看了一眼时间,现在赶过去,正好是任章南平时下楼的时间。说不定各自冷静后的久别重逢,会让他心生怜爱吧,她侥幸地想着,一边加快了收拾东西的动作。 她害怕晚高峰的拥堵延误了偶遇计划,决定去搭乘一公里外的地铁。 她后悔自己今天穿了细高跟,但这不能阻止她不顾一切地向任章南跑去。 她在落日铺满的金黄色街道上奔跑着,风萧萧从耳边过,高跟鞋尖与地砖刮擦出的尖锐声响,都像是她前进的号角。 她仿佛追赶一场落日,但落日终归要落下去,顺便带走余晖,即使脚步再快。 昨日的爱人,与落日又何异呢? 但许蓓贝害怕秦总那一嘴的黄牙和口臭,害怕刘晓丹的人生剧本在自己身上重演,所以,她现在只能去努力抓住任章南。 城市的霓虹灯亮起,在她眼里模糊成了玫瑰色的布景。 呲——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响起,一辆迈巴赫在辅路的人行道上紧急停住,许蓓贝则倒在了车头前面。 还没等她恍然回神,迈巴赫驾驶座里,反应敏捷地下来了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带着白色手套的男人,他绕着许蓓贝走了一圈,确认无大碍后,伸出手要扶她起身,同时关切道:“小姐,你没事吧?你跑得太快了,拐弯的地方实在看不见,好在车速不快。” 许蓓贝大约是被突如其来的车祸吓到,木然地不知如何接话,只是点了点头,在男人的搀扶下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她扫视了一下全身,确认自己是否受伤,最后发现,只有手掌擦破了些皮。 男人看着许蓓贝一脸呆滞的样子,再次确认道:“小姐,你确定没事吧?有不舒服吗?” 许蓓贝这才去瞧眼前的车辆,她认出车辆是迈巴赫后,心中惊觉不妙,车主必定非富即贵,哪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于是她着急忙慌地俯身鞠了个九十度的躬,道歉道:“我,我没事的,对不起啊,是我的问题,我跑太快了,有没有造成什么损失,我可以赔偿的。” 男人听完就笑了,他抬手示意她稍等一下,然后绕去了后座车窗边,车窗缓缓摇下后,男人与窗内的人交流着什么,很快,男人又走到许蓓贝面前,从口袋的名片夹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说道:“小姐,我们赶时间,这样可以吗?您去医院检查一下,费用方面您不用担心,可以联系我,我会给您报销医药费的,当然,如果有任何受伤,也一定会赔偿给您的。” “哦哦哦...好的好的。”许蓓贝听罢,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伸手接过了名片。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名片究竟是何方权贵,迈巴赫车后拥堵起的十几辆车,焦躁地把喇叭摁得飞起,不断催促着前车赶快开走,她连忙退到了马路边上,给车辆让开了路。 迈巴赫很快便扬尘而去。 换在以前,许蓓贝肯定会多看两眼这种量级的豪车,但今天,她的心早已飞到了任章南那,她看了一眼时间,把名片匆匆塞进包里,便继续朝着地铁方向赶去。 挤了一小时的地铁,许蓓贝终于到了任章南公司楼下,她像从前一样,在马路对面的报刊亭旁边等着他。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她早已没了对他迟迟不来发脾气的资格,心情自然从焦躁又不耐烦,变成了忐忑和期待。 半个小时过去了,任章南还是没有出现。 她抬头往任章南任职公司所在楼层望了一眼,灯光已灭掉了大半。 难道已经回家了吗?她开始沮丧起来。 站立了半小时,高跟鞋让她的脚踝有点疼,于是她转身走进了旁边一家咖啡店,决定先点上一杯咖啡休息片刻,再做决定。 咖啡厅的角落,她自然地往从前与任章南常坐的位置看去。 她的脚步停住了,她看见,自己痴心想着挽回的任章南,一边手肘撑在椅背上,身子侧向一边,正望着身边沙发上正在嬉笑的女生。可能是他说了什么笑话,女生被他逗得花枝乱颤,一手捂住嘴,咯咯咯地笑着,伸出手作势要打他。 许蓓贝的脚步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她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气势汹汹地冲上去,给眼前的男女来上一巴掌。 以什么身份呢?被抛弃的前女友吗?三个人的感情中,不被爱的那个才是第三者。 她的第一反应是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她推开门走到了门外,又停住,隔着玻璃,她不甘心地向里张望,想要看清女生的脸。 没有看清女生的长相,却被任章南的目光深深刺痛,他的眼神一刻也不舍得从女生的身上挪开,脸上写满了宠溺和温柔。 原来这才是爱一个人的模样呀,她竟然从没有在他的脸上见过。 她想起之前自己的献身计划,和今天自我感动的奔爱行动,越发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她自嘲着自己的轻贱,拿出手机,没有犹豫地点击了好友删除,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咖啡厅。 咖啡厅里,任章南对着女生说:“走吧,我送你回家,我姨还在等你吃饭呢。” 女生甜甜地笑着,起身伸了个懒腰,说了声:“谢谢表哥啦。” 第二天,许蓓贝敲响了秦总的办公室。 “进。” 她把门打开一条缝,探进去半个身体,自然地问道:“秦总,周末的行程没有变化吧?我需要准备什么资料吗?” 秦总脸上慢慢浮起笑容,咧着满嘴黄牙的嘴,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复道:“我安排人发邮件给你。” 第40章 孤独等级第九级 那天对着汪采薇一顿宣泄后,路晓兮才走到电梯口,就后悔了。 人们总爱把最丑陋恶劣的面目撕开给亲近的人看,又对陌生人抱以最大程度的包容。汪采薇恰好打开了路晓兮自我束缚的情绪枷锁,被压抑许久无处释放的情志不幸误伤。 路晓兮透过玻璃,看到汪采薇恹恹地陷在椅子里,愧疚感悄悄爬上心头。 她想发个微信说句对不起,但伤害行为后说出的对不起,除了能让加害者自己更加心安理得外,对于受害者,只是道德绑架罢了。 她犹豫间,腹部又微微疼痛起来,她用力捂了捂,“齐姐姐”的微信消息催魂索命般跳了出来。 她叹了口气,楚歌四面起的自己,此刻也无暇顾及好友的情绪了。 她疾步往家里赶去。 “梅山河苑”的一扇窗,最近总是亮着灯坚守到了凌晨,远远望去,这单亮起的一扇窗,被四周的黑暗包围着,显得孤单又可怜。 窗内,路晓兮时不时抬起头活动活动脖子,滴上几滴眼药水后,又把头埋了下去。 哒哒哒的鼠标点击声,配合着指尖在键盘跳跃的声音,像柴可夫斯基弦乐四重奏 no.1 的第二乐章,也是这房间里唯一的热闹。 马上接近 1 点了,路晓兮的腹部又开始隐隐作痛,她决定起身去倒些热水。 还没走出房门,腹部的疼痛更加剧烈,像是有个小人,正用一把烧得通红的刀,往胃部扎了进去,接着狠厉地切下去,疼痛感更加强烈。 路晓兮终于意识到了情况不对,理智告诉她要马上去医院,但疼痛让她举步维艰,她试着叫喊了两声:“许蓓贝,许蓓贝。” 无人应答。 她蹒跚地挪到了客厅,才发现许蓓贝屋门敞开,里面空无一人,屋内黑黢黢的,只从半开的窗帘透出些朦胧的光,让她不自觉打了个颤栗,她才想起,许蓓贝已经出差两天了。 她疼得蹲下,后来干脆瘫坐在了冰凉地瓷砖地板上,疼痛让她的额头上浮起豆大的汗珠。她颤抖着拿出手机,打开打车软件,疼痛和求生欲让她第一次在打车类型上勾择了专车。 夜深了,应答的司机并不多,贪生怕死带来的焦虑感,让路晓兮的疼痛感骤然加剧,胃部像突然窜起一把火,烧灼感在体内肆虐着。 第46章 她开始害怕,害怕自己就这样死在了家里,她想起曾经看过的社会新闻——《女孩在家猝死,一个月后被邻居发现》,想到这,她眼泪决堤了。 妈…….妈……救我,路晓兮哭着喊。 她想打个电话给妈妈,但下一秒又打消了念头。 她又想到了汪采薇,想到了周亦男,想到了鹿鸣…… 她脑子里像幻灯片般,闪过了很多对自己很重要的人,可惜他们一个都不在自己身边。 此刻的她,无助又弱小地像个 3 岁的孩子,尽管离家之后,每次生病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捱过去,但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自己抗不过这一关。 这时,打车软件弹出消息提示她——有司机接单了。 路晓兮喜极而泣,一边捂着腹部,止不住地流着泪,一边庆幸着自己得救了。 好在司机师傅善良,没有嫌弃在车上嗷嗷喊叫,要死要活哭得稀里哗啦的路晓兮。最后,在司机师傅的搀扶下,她才踉踉跄跄地挂了急诊,躺上了临时病床。 病床上的路晓兮流下了劫后余生的泪水,她想,起码如果嗝屁在了医院,也有人来收拾自己了。 “胃穿孔,家属呢?”医生毫无感情地从口罩里蹦出了几个字。 “我自己来的。”路晓兮奄奄一息地回答。 医生面不改色地继续问道:“那你没有家属吗?你这个可能要做手术的,之后谁照顾你啊?” 路晓兮眨眨眼,“没事,我自己可以的,一定要做手术吗?” 医生听到这,表情有了变化,他多看了路晓兮两眼,语气里多了几分同情地说:“反正住院肯定是要的。如果可以,还是联系一下在这的朋友吧,不然你没有人照顾,也不利于康复的。” 路晓兮第一反应,竟然是前所未有的轻松——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面无血色的脸上浮现起一丝笑容。 打了镇痛后,路晓兮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安宁,在床上沉沉地睡去,这一觉,却睡得无比安稳,她甚至做了个没有尽头的梦,梦里,她回到了老家,努力考了个小公务员的职位,过起了喝茶看报朝九晚五的日子…… 她醒来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自己的身上已经扎上了输液瓶。 病房里,除了路晓兮,其他床位周围都三三两两地聚集了陪床的家属或朋友,众人的簌簌低语,像是细细密密的针,扎在了路晓兮的心里。 她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才发现有三十几个周亦男的未接来电,她惊觉到,今天是工作日,自己已经莫名失踪了一整个早上。 她立刻打开了微信,果然,微信已经堵塞成了堰塞湖,未读消息 100 多条,周亦男 30 多条,以及鹿鸣的……2 条。 周亦男—— “路晓兮,你今天竟然迟到了?” “路晓兮,你也太离谱了吧,我给你带的咖啡都凉了。” “路晓兮,你去哪里了,回微信[咒骂][咒骂][咒骂]。” “路晓兮,中午之前不回复我就杀到你家去了。” …… “路晓兮,接电话!!!!” 鹿鸣—— “你还好吗?你今天好像没有请假,但一个早上没有出现了。” “如果方便,回复我。” 手指划着屏幕,眼泪浸湿了左侧枕头。 我好想好想好想要一个拥抱啊,就现在,即使代价是拔掉全身的刺也好。 即使应该明白人生的底色是孤独这个道理,但是我现在不想成熟,不想逞强,不想坚强,只要做个任性起来就有人来拥抱的小孩子啊。 她的手指在编辑框上徘徊着,却不知如何回复,最后,她只给许律师发去了一条请假申请。 如果人类孤独等级表第九级是一个人看病,那第十级应该是一个人生病卧床却没有人扶着去上厕所。 路晓兮一股尿意袭来,她笨拙地挪动着身子去够护士铃,不小心扯到了脆弱的腹部,疼得嗷了一声喊了出来,隔壁病床的陪床阿姨听见了她的惨叫,怜悯地瞧了瞧她,主动帮她摁响了护士铃。 许久,护士没有来,但尿意却逐渐放肆起来,路晓兮挣扎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用手肘撑起上身,准备下床自己去卫生间,但她每挪动一下,腹部就像是要撕裂般,把她疼得龇牙咧嘴,面目扭曲。 最后,在隔壁床阿姨的搀扶下,一手高举提着点滴瓶,另一手扎着针头,完成了人生中最艰难、最不想回忆起的如厕体验。 回来的途中,点滴管挂上了门把,差点就生生地从血管中扯了出来,吓得路晓兮差点神形俱灭。 病房距离卫生间,仅有短短的十米距离,却花了路晓兮半个小时的时间。回来后,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 行吧,我承认,我害怕孤单,害怕一个人,我要投降了。 她拿起手机,哒哒哒地开始回复各种微信消息。 给周亦男——“大佬,我昨晚生病了,在广医附属医院[囧]。” 给鹿鸣——“嗯,生病了,正好休息几天,还是很 ok。” 给汪采薇——“对不起,和好呗?[皱眉][皱眉][皱眉]” 给妈妈——“午饭吃了没有,给你买的护手霜收到了吗?” 第41章 愿你成为那朵半明半暗的云 好饿啊,竟然不让吃饭喝水,我要死了……. 路晓兮眼睛半睁不睁,左侧卧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地哼哼唧唧。 原本以为趁着生病好好休息一下的路晓兮,结果发现得的是个禁饮禁食的病。 伤筋动骨什么的就不错,不影响吃吃喝喝,还能瘦腿,她无聊地开始胡思乱想,并低声自言自语起来。 隔壁陪床阿姨时不时转过头看她一眼,然后啧啧啧地摇着头叹息道,可怜孩子,无亲无故还脑子有点毛病。 就在路晓兮半梦半醒,百无聊赖之际,她的目光透过盖住自己一半脸又凌乱的头发,看见了一个长得像鹿鸣的男人,眉头微蹙着,出现在了门口,正满脸无奈地注视着她。 生病后还出现幻觉了吗?她懒懒地拨开脸上的头发,男人的面目逐渐在眼前清晰了起来,向着自己走过来。 她的第一反应,是把头发又盖了自己的脸。 昨天她上卫生间的时候,顺便照了一下镜子,她看见镜中人眼神阴郁,脸色蜡黄暗沉,毫无血色的唇边挂着唾液干掉后留下的痕迹,头发像一团乱草随意堆放着。她抓起一绺头发凑近闻了闻,没控制住干呕了两下。 这妆容,配上毫无设计感的病号服,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鹿鸣。 她心中嘀咕,自己明明没有告诉过他医院地址啊,他怎么来了。 “你还好吗?路晓兮。”鹿鸣走到床边,想要伸手去拨开她的头发。 路晓兮手疾眼快,就要使出一招空手入白刃,来挡住鹿鸣的手,一时竟然忘了手上的针管和脆弱的胃,她一边咬牙切齿地忍住疼痛,一边从牙缝里艰难地蹦出几个字。 “好多了……” “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呢,路晓兮,别装了,生病就好好躺着,身上有太多包袱的话,病是不会好的。”鹿鸣一边手轻轻抓着路晓兮意图反抗的手,一边手去拂开了她盖住了脸的头发。 路晓兮的视线明朗起来,她看到了鹿鸣眼里复杂的情绪,责备、无奈、心疼,杂糅在一起,现在看起来,好似又增添了些嫌弃。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路晓兮又用手掩了掩脸。 “我去问了许律师。” “哦……其实可以不来的。”路晓兮小声嘀咕着,又瞧了瞧他身上提着的纸袋子,露出一丝笑容,问道:“你是不是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呀?” 鹿鸣见路晓兮这幅样子,稍稍放下心来,既然还有心思考虑吃什么,那说明精神状态还不错。他嘴角闪过一丝笑容,立马又收了起来,说道:“这是我的午餐,而且我问过了,你是胃穿孔,还好算是轻微,不需要手术,但是需要禁食禁水保守治疗,所以,这个,你休想。” “哼…….”路晓兮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问:“那你来干嘛,看我笑话吗?” “是啊,看看你狼狈的样子,顺便……想跟你聊聊天。”鹿鸣自觉地给自己搬来一张椅子,便在路晓兮的床边坐了下来。 “啊?” “最近不好吧。”鹿鸣从毒舌模式一秒切换成了关切模式。 “嗯?现在肯定不好啦。”路晓兮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鹿鸣的表情更加认真起来,问道:“路晓兮,我问你,法的最高价值是什么?” “嗯,怎么探病还开始考试了……自由?” “那你认为的自由是什么呢?” “带着……镣铐的舞蹈?”路晓兮像是在参加面试,努力回忆着已经快被淡忘的法理学知识。 “路晓兮,你真是读书只为了考试啊。”鹿鸣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问道:“你觉得你现在,有在身体力行,实践自由的价值吗?” 第47章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路晓兮好像明白鹿鸣想要说些什么,眼神躲闪起来。 “许律师前几天跟我们聊天的时候,说到你和 sk 集团的事情了。现在的你,一定觉得自己很伟大很坚强很成熟吧,为了顾全大局而自我牺牲,自我忍受,继而自我感动。”鹿鸣语气淡淡,却像是细鞭抽人。 “嗯……不是……” “你是不是觉得,成长必须是用个性和骨气交换,最终变成一个圆滑世故、八面玲珑的社会人?” “嗯……也不是……” 鹿鸣悠悠地叹了口气,语气缓缓:“路晓兮,你知道吗?其实人的一生中,关于她自己的部分,会随着时间流逝,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慢慢变小,甚至消失。刚刚出生的婴儿,可以任性地饿了就哭,困了就睡,那个时候,是完全的自我;青春期,人开始学习社会规则,读书写字,参加考试,但同时进入了张扬个性的叛逆期,自我却也少了一些;再后来,进入社会参加工作,成为父亲母亲,抚养幼儿,赡养老人,关于自我的部分,又更少了,因为有了更多的负担和责任。所以,其实,自我的部分是很珍贵的,它不会永远都在,但只有那个部分,代表着你自己。” 路晓兮的眸子埋了下去,些许哀怨:“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很俗气,没有个性。可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保有自我的,有些天生什么都没有的人,必须用个性去交换啊,不然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 “你现在确实是很俗气…像一台工作机器,并不可爱…”鹿鸣从床头的纸巾盒中抽出一张纸,嫌弃地伸手去擦路晓兮嘴角的口水渍。 “诶…”路晓兮下意识想要躲闪开,却被鹿鸣一把摁住了手腕,战斗力为负的自己,现在只能乖巧地像只被驯服的小猫,任由鹿鸣摆布。 鹿鸣一边轻柔地擦拭着,继续说:“成熟不是磨平棱角,眉眼低垂去顺应每一个人,而是清楚自己做每件事的后果,并且有勇气去承担责任。” “我要有勇气,我就只能失去这份工作,但这份工作对我很重要,因为…..” 鹿鸣打断她:“谁说一定要万事完满的,适当拒绝,偶尔犯错,并不会让你丢掉工作,反而是两头都想兼顾,最后却鸡飞蛋打。” 鹿鸣边说着,边把擦完的纸巾团成球球,做出一个投篮动作,想把纸巾丢进床尾的垃圾桶里,但纸团却砸在了垃圾桶边缘,弹出了垃圾桶后,在地上蹦跶了几下,又回到了他的脚下。 一阵沉默…… “额,就像这样啊,我也不是什么事都能做好。”鹿鸣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狡辩道。 噗呲……又臭屁。路晓兮心里发笑。 这时,隔壁阿姨从门外走进来,看到鹿鸣,眼神立马滴溜溜地转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后,透出些八卦的光芒。她对路晓兮说:“姑娘啊,你男朋友终于来啦,我还以为你真的打算一个人住院呢。” “啊,那个……阿姨,不是…..“路晓兮想要解释,又偷偷瞅了瞅鹿鸣的表情,鹿鸣却把眼神抛给了她,挑衅般地挑了挑一边眉毛。 阿姨又转向鹿鸣,责怪道:“你也是,真放心让你女朋友一个人来医院,昨晚她刚刚来的时候,稀里哗啦地哭了好久啊,一个人怪可怜的,我没有好意思说。” 鹿鸣背对着阿姨,对着路晓兮窃笑起来。 “阿姨…..”路晓兮满脸尴尬,想阻止阿姨继续曝光自己的不堪。 但阿姨却滔滔不绝,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哎,既然有男朋友,就多上点心吧,你们小青年不知道,住院还是需要有个人照顾的,一个人哪行啊。今天早上她上卫生间,要不是我帮她脱裤子……“ “阿姨!”路晓兮使出了吃奶的劲,大声喝住了阿姨。 阿姨被吓得愣了一愣,大概是觉察到了自己的失言,终止了刚刚的话题,但仍没有停下絮絮叨叨:“哎呀,总之,你当男朋友的,对女生好点,人生病的时候都很脆弱的。” 鹿鸣转过头,给了阿姨一个迷人的微笑,言语谄媚:“嗯好的,谢谢阿姨。” 鹿鸣看了看表,起身站了起来,对路晓兮说:“我该回去了,下午还有个会。我想我的话,你已经接收到了,住院的时间还有很多,足够你想清楚的了。”他顿了顿,贱兮兮地扬了扬嘴角,极力掩住笑意,补刀道:“毕竟也不能吃吃喝喝出去玩耍。” 路晓兮气得只能翻白眼,她抱着最后的希望,眼神望向了鹿鸣的牛皮纸袋子,卑微地问道:“那袋子里,真不是给我的带的吃的吗?我可以不吃,闻闻味道也行的。” 真服了你。鹿鸣无奈笑笑,从纸袋子里拿出了一本书,递给路晓兮,说:“我从办公室拿了一本书给你,这几天,或许你可以解解闷,顺便帮你理清自己。” “哦,好吧,我还以为是别的呢……” 路晓兮失望地接过书。 目送着鹿鸣离开后,路晓兮拿起那本书,是王小波的《黄金时代》,中间某页被夹了一张书签,她顺着翻开了那一页,某一段被鹿鸣用铅笔圈了出来。 “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逝,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是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第42章 酒局上真正的菜,大多时候是女人 许蓓贝跟着秦总一起出来出差已经一周了,暂时相安无事。秦总除了偶尔单独聊天还是会说上几个荤段子,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只要熬过今天,明天就可以搭飞机回深圳了,许蓓贝心中暗暗庆幸。 “小许,辛苦你了,资料都收好了吧。”车后座的秦总把手伸向副驾驶座的许蓓贝,在她的肩膀上摩挲了两下。 “嗯 ,收好了,秦总。”许蓓贝暗暗地向前挪了挪位置,躲避着秦总不安分的手。 “小许,明天我们就回去了,今天晚上陈总给我们设宴践行,你回酒店的时候,把衣服换了,换一套合适的,别穿得这么严肃。” 许蓓贝才放松的心情又不爽起来。 类似商务宴请的酒局,每次都是一桌的中年油腻男人,大多都不是天真无邪的善茬,没有人是真的来吃饭的,开局必定是先是一通虚伪浮夸的商业互吹,然后总有一个人说到嗨处,负责挑起四处敬酒的头,紧接着大家纷纷举起酒杯,离席开始一圈圈地挨个敬酒。像许蓓贝这种小喽喽,必定是要跟随着自己的上司去打圈,再说上些违心又令人尴尬的恭维话。 而许蓓贝这样的女性,很容易不幸成为集中被劝酒的目标。在酒桌上的男人们眼中,真正的菜,不是摆在面前的鸡鸭鱼肉,而是好拿捏不懂招架的年轻女性。 为了这次出差的人身安全,许蓓贝很警惕地做好了万全的工作,例如,她没有带裙子,上衣也都只挑了保守款式的衬衫,每次都严格地把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扣上;鞋子是 7cm 的尖头细高跟,她觉得这样踢起人来杀伤力更大;一起打车的时候,许蓓贝总是抢先去坐副驾驶座。 即使如此,她也开始深深担忧其今晚的酒局来。 去餐厅的车已经到了楼下,许蓓贝在酒店大堂里等候着秦总。 秦总从电梯里出来后,看到许蓓贝长袖长裤的打扮,立刻变了脸色,他的脸一沉,不悦道:“小许,今晚是什么场合?我提前已经告诉过你了,今天陈总设宴,你这样很不给面子啊。” 许蓓贝慌忙起身解释道:“秦总,我这次出差前没有想到要吃饭,所以带的衣服都差不多,没有别的。” 秦总对许蓓贝的解释并不买账,脸更沉。 他脸色铁青地看了看表,只好说:“先走吧,时间快到了。”接着快步向车走去。 许蓓贝暗暗松了一口气,也紧紧跟了上去。 车上,秦总一直在向窗外张望,搜寻着合适的服装店,但这时正是下班晚高峰,路上十分拥堵,可能到餐厅的时间都要延误,秦总烦躁地直叹气。 下车后,他又不甘心地瞧了瞧许蓓贝,终于忍不住说道:“小许,把你上衣的扣子解开三个,你这样就好像税务局来查账一样,大家一看你,谁还有心情吃饭?” 许蓓贝先是吃惊,这无异于明目张胆地要求她履行一个酒桌玩物的职责,她自然不情愿,但是秦总现在手里捏着她的升职机会。 她正犹豫着,秦总又说道:“你以为是干嘛,吃个饭而已,酒桌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这样扭扭捏捏地,你还指望能干什么大事?我看,我也不好把项目继续让你跟下去。” 或许是多想了呢,这一周出差,秦总都本本分分没有逾矩行为,再看自己的打扮,确实过于刻意遮掩了,许蓓贝些许动摇,缓缓解开领口第一颗扣子。 第48章 “袖子也挽起来吧。”秦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摇了摇头,径直向楼上走去。 预定的饭局在一个十几人的包间里,进门时,已经差不多坐齐了人,就等着秦总和许蓓贝的到来。 秦总一推开门,靠近门口座位的男人热情迎上来,通常坐这个位置,是为了方便于帮忙叫服务员以及负责传菜,咖位一般较低。他是陈总的手下小李。 这时,主陪座的男人也站起来了,上来与秦总握手寒暄着,把他迎到了主宾座上,显然这个男人就是今晚的宴会主人,本次被收购公司的实控人陈总。 许蓓贝识趣地走向靠近门口的另一个位置,正准备坐下,秦总向她招了招手,让她坐在了陈总旁边的副主宾座上,许蓓贝一愣,也不好多问,只好顺从地走过去坐下来。 陈总与秦总不同,虽都过了不惑之年,但陈总身材高瘦,头发浓密,脸上也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帅气,言谈举止也不似秦总那边粗俗下流,反而彬彬有礼,温文尔雅,无论是外表还是谈吐,都有着成熟男人的翩翩风度。 通过一周以来的工作接触,许蓓贝对他的印象非常不错,待人接物大方得体,从不摆领导架子。有了秦总做衬托,在许蓓贝眼中,陈总算得上是妥妥的人类高质量男性了。 酒桌上的表现,让许蓓贝对陈总的欣赏之情更甚。 虽然社会地位明显高于许蓓贝,但陈总为秦总夹完菜,总会贴心地也给她夹一筷子,倒饮料的时候,也会注意到她的杯子是否空着。对于职场上常被呼来喝去的小透明许蓓贝来说,简直是受宠若惊。 尤其是敬酒环节,陈总彻底颠覆了许蓓贝对酒桌男性的认知。 酒过三巡,秦总隔空给许蓓贝使了一个眼色,便拿起酒杯站了起来,走到陈总跟前,许蓓贝不敢怠慢地也立马站了起来,拿着酒杯跟在了秦总的身后。 秦总看了一眼许蓓贝杯子里的果汁,不满地说道:“你给陈总敬酒,陈总喝白的,你喝果汁,不太合适吧?快去换上酒。” “秦总……我酒精过敏。”许蓓贝面露无辜地解释。 秦总狠狠地瞪了许蓓贝一眼,嫌弃道:“什么酒精过敏,酒桌上十个不能喝的,九个都酒精过敏,别不懂事,快点换上酒。” 陈总看许蓓贝满脸委屈地去够桌上的白酒,伸手拦住了她,微微笑着,说道:“秦总,别为难人家女孩了,喝果汁也挺好的,我喝白酒是因为我喜欢,她喝果汁是因为她喜欢喝果汁,没有什么不同嘛,心意到了就行了。” 陈总不等秦总再次开口,热络地拉着他的胳膊说道:“老秦,我们俩喝,来,我干了,你随意吧,啊哈哈。”说完干脆地一饮而尽。 秦总也不好再说什么,立刻也仰头喝光了杯中酒,又不忘斜眼瞅了瞅身后眼神躲闪的许蓓贝,把不满毫无保留地写在了横肉堆积的脸上。 酒桌上的其他男人们,看陈总并不为难许蓓贝,也就都纷纷默许了她用杯中果汁来敬酒的行为。 许蓓贝再看向陈总的时候,眼里除了欣赏,更多了几分感激。 酒局接近尾声,桌上的人早已经喝得烂醉,东倒西歪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桌上餐盘狼藉,还有人踉踉跄跄地从卫生间红着脸走出来。 秦总也喝得双眼朦胧,站立不稳。陈总酒量不错,除了面色潮红如关公,但依旧举止得体,不似在场的其他男人般丑态毕露。 全桌只有许蓓贝滴酒未沾,她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下去,好歹是平安度过了最难过的酒局关。 陈总扶着秦总,依旧对许蓓贝说:“小许,还得辛苦你把秦总今晚带回去,好好照顾他,明天中午的飞机别延误了。” 对于陈总的话,许蓓贝自然很乐意地应承了下来,但看了看一身恶臭酒味的秦总,她还是默默收起了刚要去触碰他的双手,转身去叫来了餐厅男服务员,帮忙把秦总送上了出租车。 她坐在回酒店的出租车副驾驶座上,转头看了眼烂醉如泥鼾声如雷的秦总,她庆幸于自己逃过一劫。 久违的愉悦心情让她哼起了歌,车子经过外滩的时候,她打开了窗户,任凭着夜上海湿润的海风吹乱自己的头发,她仰起头,看着五彩灯光点亮起这片旧时十里洋场,瑰丽又梦幻,繁华又勾人,她想着,这就是她想要拥有的人生,她想要拥抱和融入这玫瑰色的世界,即使需要些不为人知的代价来换一条捷径。 在酒店服务员的帮助下,她把秦总送回房间后,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了房间,去卫生间打开了浴缸水龙头,热水哗啦啦地涌出来,慢慢填满了浴缸,亦如她此刻的好心情,快要溢了出来。 她打算美美地泡个澡后,懒懒地睡到明天早上。 她正宽衣解带,电话铃声响起,她纳闷着,现在这个时间,还有谁会给自己打电话呢? 来电人竟然是秦总,他不是喝醉了吗?现在已经 12 点了,给自己打电话做什么? 她狐疑着,却也不敢装作没听见,赶紧披上浴袍,静静地待铃声不再响起后,故意隔了一分钟,发了一个微信给秦总——“秦总,刚刚洗漱没听见,有什么事吗?” 秦总马上又拨了电话过来,许蓓贝迟疑了两秒,也只好接起。 “秦总,什么事吗?”许蓓贝怯怯地问道。 秦总看起来醉意未消,只是言语嘟囔着要喝水,让许蓓贝过去给他送水,接着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许蓓贝心里一咯噔, 警觉起来,这么晚了,不叫服务员送水,反而给自己打电话。 她焦虑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灵机一动,给前台拨了电话。 “你好,1208 房间客人喝多了,麻烦你们送两瓶水上去好吗?” “嗯好的,没问题,1208 是吧,马上安排人给您送水。” 挂上电话后,她瘫在床上,疲惫之余,又得意于自己的机智,缓了缓心情,又哼起歌向卫生间走去。 她的脚刚刚浸润进温暖的热水中,门铃声却又响起,她开始有点崩溃,但想着许是服务员没有叫醒 1208 的秦总,就把水送到了自己房间。她心有不舍得把脚拿了出来,把浴袍系紧了一些,急急忙忙地跑去开门。 她打开门。 出现在门口的男人,用手松了松领带,嘴角礼貌的笑容,像是猎物入笼的兴奋。 他一脚跨进房间。 第43章 被标价的礼物 “陈......陈总?!” 许蓓贝意外到口吃。 一个不太一样的陈总。 此刻的陈总,眼神不再是恪节守理的非礼勿视,铺满了明目张胆的欲望,他的西服外套已脱下拿在手里,嘴角的笑没有了平日的温润。 “您怎么…来了?”许蓓贝摸透陈总的意图,毕竟这巨大的反差,让她开始怀疑眼前的陈总,只是批了陈总外皮的另一个人。 陈总的眼神在许蓓贝身上上下游走了一番,没有等许蓓贝的邀请,就步步逼近过来。 许蓓贝本能地向后退步,陈总一步步踏进房间里来,目不转睛地向后伸手熟练地关上了房门,并带上了安全锁,动作一气呵成。 许蓓贝就算再不谙世事,此刻也明白过来,自己这盘菜,不过是从酒桌上被打包了回来,以方便某些人独自享用。 “小许,这会的你跟平时不一样呢。”陈总语调挑逗,伸出手指头勾了勾许蓓贝浴袍的带子,像是马上要解开一个期待已久的礼物。 “陈总…...你…...” 许蓓贝后半句的“你也跟平时完全不一样”噎在了喉咙里,想说点什么,但大脑像是宕机了般无法运转。 陈总用一只手扯开领结,像是解开欲望的缰绳,他歪了歪头说道:“小许,秦总怎么没给你说明白呢?我跟他,反正早就谈好了对价,但如果是他跟你之间还没谈拢,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伸手要去扯许蓓贝的浴袍带子。 许蓓贝向后继续退去,也恍然大悟——原来秦总是把自己当作了攫取不当商业利益的筹码,献祭给了项目方。 许蓓贝在高大的陈总面前,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看看着狭小的 30 多平空间,自己还能逃到哪里呢?再想想自己的清白之身,她为自己可惜起来,难道自己苦苦珍藏了多年的资本,就这样被秦总廉价地送人?而自己能得到了,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空口白牙的升职机会。 她摇着头,开始乞求陈总:“陈总,我求你了,我不知道秦总带我来出差的意思,我求你放过我,这个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但是我求你放过我。” 许蓓贝的求饶示弱,反而让陈总兴奋了起来,笑容更猥琐了些,再次向许蓓贝贴过来,:“许小姐,就别装了吧,秦总跟我说过了,在出差之前,他许诺给了你一个并不公正的升职机会,你才出来的。你难道觉得这些机会都是白给的吗?我猜测啊,你心里其实都明白代价是什么,现在又何必装呢?揣着明白装糊涂,难道还想空手套白狼吗?” 第49章 许蓓贝被这番言论狠狠地羞辱到了,她又怕又气地说道:“陈总,我承认,我确实之前抱有一定的侥幸心理,但是我现在,不想要这个机会了,请您出去吧,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陈总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来吃饭的时候,为什么把衬衫的扣解开吗?既然都上桌了,那就别再装什么清纯玉女了。”说着就伸手去扯许蓓贝的衣襟。 许蓓贝紧紧地抱着胳膊交叉在胸前,恐惧与急切让她哭了出来,她带着哭腔乞求道:“我求你了,我后悔了,我不要这个机会了,陈总,你放过我吧,我现在就去跟秦总说。” 陈总见强硬手段不行,决定改变谈判策略,他打算晓之以理。 他语气软了软:“哎呀,小许,你别这样紧张嘛,你们这些小姑娘的心思我都懂的,我能看出来,在我进这个门之前,你对我印象其实并不差吧,你不是在酒桌上偷偷瞄我吗?如果不是这层工作关系,咱俩也不是不可能,对吧?我并不是什么坏人,我是真的喜欢你的,况且,你总要交男朋友的,与其跟那些年轻男孩子浪费时间和精力,不如跟我。” 陈总的话,正中许蓓贝的下怀,她想起当初自己要抓住任章南的初衷,不也只是用自己的初夜换取扎根城市的机会吗?与现在又有什么区别呢?无非是换取的利益孰轻孰重的区别。 她抵住衣服的手臂稍稍松了一些,讷讷地问道:“你能给我什么?” 陈总的嘴角浮起得意,果然钓鱼还得继续下饵,他扯了扯嘴角,说:“我跟你们秦总之间的关系,已经很多年了,他能在深圳有那么多资产,难道靠他财务总监的工资吗?别傻了,姑娘。靠辛苦赚工资啊,你一辈子都别想过那样的生活。” 许蓓贝僵滞着不说话,他继续说:“秦总只是许诺你一个主管或经理的职位,但是要跟了我的话,秦总得到了什么,你就可以想象想象自己能得到什么。” 陈总每句话,都说在许蓓贝的心坎上,神情变了,从惊惧,变成了迷茫,再到犹豫。 许蓓贝的神情变化和心路历程,全都被陈总这个老麻雀看在了眼里,他太了解像许蓓贝这样的年轻女孩了,出身一般,又有几分姿色和学识,自命不凡且不甘平凡,进入社会后,很快被物欲横流的花花世界迷了双眼,急切地想用自己的身体去变现,换取用自己能力永远无法企及的物质利益。 正因为他过于了解,所以每次都能准确估量出合适的价码,通过抛出空头支票来轻松地拿捏她们,让她们前赴后继、心甘情愿地沦为自己的情人。 他看得出来,许蓓贝正在心里快速衡量着价码的合理性,他笃定她不会再抗拒。 他再次伸手去扯许蓓贝的浴袍带子,解开了又一份白得的礼物。 许蓓贝不再反抗,任由得陈总在她面前宽衣解带,把她抱上了床。 陈总把许蓓贝压在了身下,动作放肆起来。许蓓贝既不反抗也不主动迎合,只是任由陈总的摆布,她并没有感受到一丝情人缠绵时刻的缱绻旖旎,反而觉得无比地羞辱和恶心,她想推开他,却被当做了欲拒还迎的调情手段,激起了对方更兴趣盎然。 就在这时,放在床头的许蓓贝的手机提示音响起,是她的事先设置好的提醒事项,提醒她——今天是妈妈的生日。 她突然生出了悔意,理智也逐渐回归。 今天过后就离开了上海,她在秦总和陈总这,根本没有拿到任何可兑现的筹码,所谓的承诺根本就无从保证,今天的代价也再无人知晓,反而她会因为害怕社会舆论下荡妇羞辱,不敢再开口去索取任何,只等着被玩弄后弃如敝履。 想到这,她用手挡住了陈总进一步的动作,问道:“陈总,等一下,我想问你,你怎么兑现你的承诺呢?” 陈总正在兴头上,却被突然打断,他略微不悦地敷衍道:“你还怕我耍赖不成吗?这种时候,别说这种扫兴的话。” 陈总的话证实了她的担忧。 现在她要及时止损,但她又明白此刻自己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了,陈总的力气大得可以完全压制住自己,如果蛮力反抗,可能无法脱身。 于是,她假装刻意迎合,表情变得温柔可人起来,她借故调情,灵活地翻过身子,骑在了陈总的身上,主动贴了上去。 陈总见许蓓贝彻底放下了戒备,钳住她的力气也变弱了些。 前戏已经铺垫足够,陈总迫不及待得想要再上一垒的时候,许蓓贝眨了眨双眼,娇嗔道:“陈总,是不是忘了重要的东西?” 陈总窃笑一声,说:“你看起来也很懂的样子呀,没事的,我会小心的。你不会的,放心。” “诶陈总,不要这样嘛,安全起见嘛。实在不行,我带了药的,我先吃颗药,好吗?” 趁着陈总犹豫之际,许蓓贝轻盈地翻下床,捡起浴袍披在了身上,回头抛了个媚眼来放松陈总的警惕心,继而身姿袅娜地向卫生间走去。 房门处正好被卫生间遮挡住了视线,她并没有真的进卫生间,而是伸手打开了排气扇的开关,呼呼的风声掩饰下,她悄悄凑近房门,解下了安全锁,打开了门保险栓。 她回头听了听动静,然后快速地转动门把手,打开门,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她听见,门里有急促地脚步声响起,这声音让她恐惧万分,像是受惊的兔子般,赤着脚就往电梯口逃窜去,快速摁下了下行的电梯键。 她转头看了一眼房间的方向,陈总也穿着浴袍,从房间里追了出来。她一看见他,脑子像是炸开了一颗地雷,嗡嗡作响,腿部肌肉瞬间变得无力起来,她焦急看着电梯的数字一点点接近 12,心脏剧烈狂跳着。 好在这时,一个酒店服务员向这边走了过来,远远看见了她,微笑地点头打了招呼。她下意识转头去看了看陈总,他的脚步停在了原地,不再追了过来。 叮,电梯正好来了,她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摁亮了去一楼的按键。 随着电梯一点点下行,她的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第44章 前任的痴情,犹如过量的砒霜 园顶咖啡厅。 汪采薇带着墨镜,一脸严肃和不耐烦,翘着腿坐着,时不时抬起手肘看一下手表,再往咖啡厅门口看去,在等待着某个人的到来。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了下,跳出一条微信消息,她探头一看,是路晓兮的信息,她立刻点开查看。 ——“对不起,和好呗?[皱眉][皱眉][皱眉]” 她嘴角止不住地扬了起来,带着小小的得意,和掩藏不住的欣慰,嘴里自言自语:“哼,我就知道。” 马不停蹄地回复道——“下不为例,再跟我发脾气,就绝交。” 路晓兮回了个委屈巴巴地点着头的表情jojo。 “汪采薇?” 一个男人站在了汪采薇面前。 汪采薇抬起头,瞥了来人一眼,并没有起身礼貌寒暄迎接,脸反而更臭,目光凌厉,问道:“是我,沈烨是吧?坐。” 沈烨对于汪采薇毫不客气的态度并不惊讶,无所谓地笑了笑,手从裤子口袋中伸出,拉开汪采薇桌子对面的椅子,自己坐了下来。 尽管沈烨心知肚明本次约见的目的,还是装傻充愣地客套道:“汪小姐,久仰大名,令尊的企业一直是业界标杆呀,老早就想见您一面了,没想到,却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虚伪,”汪采薇毫不掩饰不屑,开门见山:“别装了,不用来这些,你知道我找你的原因。” 沈烨摊了摊手,“我并不知道。” 汪采薇气得心里直骂娘,强压情绪,说:“沈烨,这样聊天没啥意思,我在电话里面已经跟你说过了,我是为了路晓兮的事情来的,你总不能让我直接去找祁雨浓吧。” 沈烨抱起双臂,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我跟路晓兮说过了,关于外聘律师的事情,是小雨的意思。汪小姐,你也知道,我就是一个寄人篱下替人打工的小人物,我未婚妻想做的事情,我没有办法插手,我如果说了什么,只会帮倒忙而已。” 汪采薇冷哼一声,“你这话骗骗路晓兮也就得了,就别在我面前说了。就祁雨浓的心眼和智商,她能想出这种阴招来吗?而且,我来之前也稍稍了解了一下,虽然祁雨浓还在 sk 集团挂着总经理职位,但其实已经一年多没有经手公司的事了,公司大大小小的事务,其实都是你这个副总在实际负责吧,什么外聘律师,根本就不可能是祁雨浓的馊主意。” 沈烨并没有否认,点了点头,阴阳怪气起来,“推理很棒呀,汪小姐口齿伶俐,逻辑缜密,令尊怎么不培养您接手公司呢?” 沈汪采薇脸色骤阴,再也不想维持自己体面,愠怒道:“你不用阴阳怪气的,我今天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跟你打嘴炮的,如果你非要这样沟通解决问题,我只能去找祁雨浓或者老祁总了,您不想这么难堪吧。” 第50章 沈烨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悠然地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汪小姐你别生气,有话说话,干嘛威胁人嘛。你说吧,你想解决什么?” “你别再搞路晓兮了,她被快你折磨崩溃了。” 沈烨面不改色,缓缓地反问了句:“哦,是吗?” “我知道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你不就是想逼着路晓兮放弃这份工作吗?好证明你是对的,让她按照你的想法过自己的人生,甚至让她跟在你一起,是吧?” 沈烨眉眼沉沉,隐隐透着寒光,皮笑肉不笑地说:“她本来就是错的呀,我就是要让她知道,她现在为之奋斗的一切,根本就是在缘木求鱼,到头来,还不是一个可怜的打工仔而已,任由资本摆弄,你看,我想让她不痛快,她就不痛快了,这就是她选择的路呀。” “好,就算你说的是对的,你能不能别盯着路晓兮,你去找别人证明,就是别找路晓兮。” “因为我爱她呀,别人如何我不管,我只想用我的方式让她及时领悟过来,可能她现在觉得痛苦,但是成长必须有代价的,不是吗?” 汪采薇被沈烨的言论震惊,“沈烨,你这是爱吗?你就是一个变态。你如果真的爱她,你就应该了解,她路晓兮就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你就算再怎么折磨她,她不过是从这个律所出来,再换到下一家律所重新开始,你觉得她会向你屈服吗?而且,外面那么多女人,凭你现在的身份,你根本不缺,找路晓兮干嘛,她不会给你带来你想要的那种情绪价值。收手吧,沈烨,这件事最后只会两败俱伤。” “话别说那么绝对嘛。”沈烨嘴角微扬,“而且,我跟路晓兮在一起三年,我比你了解她,她心高气傲,觉得自己什么都行,什么都懂。现在我就想让她知道,其实她进入现实世界后,根本什么也不会。等她认识到自己什么也不行后,我就在那,等着她乖乖来找我。” 汪采薇觉得背后阵阵发寒,她没有想过会有人把这种极端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当做是一种爱,以爱为名义,强行让对方失去自我,并按照自己想要的模子去刻画对方,残忍地割下模子之外多余的棱角,即使对方痛不欲生浑身是血。 话说到这里,汪采薇大概摸清了沈烨的为人,这个男人有一套强悍的自我防御逻辑体系,在他的世界里,即使他人觉得这些道理再荒谬,他也能自圆其说、逻辑自恰。 继续讲道理也不会有如何结果,对于沈烨来说,他并不是在与她有来有往的沟通,而是一开始就试图去攻破她的逻辑,让她自我瓦解内心确信的东西。 路晓兮究竟是如何跟这种男人在一起长达三年的,这男人简直就是 pua 高手。汪采薇想到此刻还蒙在鼓里,被戏耍到身心俱疲的路晓兮,又深深担忧了起来。 她决定放弃与沈烨讲道理,直接抛出今天谈判的底牌,“我不想跟你继续争辩,我的诉求很简单,停止对她的折磨,否则,我会去找祁雨浓和老祁总,我想,你们公司外聘律师的账目应该很好查吧,每个月支付给 j 所的常法费用,都是一笔不菲的数目,我觉得两位祁总应该会想要了解了解这笔异常的支出背后的原因。” 沈烨的脸色稍稍有了变化,眼底闪过一秒的惊慌,但很快消散,他耸耸肩,淡淡地说:“祁雨浓是不会相信你的,你觉得她会相信一个毫无往来的朋友,还是作为未婚夫的我呢?为什么祁家愿意把公司放心交给我来管,我想你心里有数的。不错,祁家的事业现在都是我在打理,至于你说的账目,汪小姐你放心好了,处理得很干净。” 汪采薇桌子下的双手,默默地握成了拳头,这个男人,比她来之前预想得更难以对付。 “你费这么大的劲,就为了路晓兮吗?如果是这样,我会去找她坦白,告诉她这些事是你安排的,你觉得,按照她的脾气,你们还可能在一起吗?” 沈烨沉默了片刻,才说:“你不会说的,如果你要告诉她,你一开始就会亮出这张牌了,何必等到现在,或者,你应该直接去告诉路晓兮,让她来找我。我简单猜测一下,你怕路晓兮接受不了吧,在一起三年的初恋男友,让她念念不忘的我,竟然会用这种卑劣手段对付她,她肯定会开始怀疑人生,否定自己的过去,继而否定自己,是吧?汪小姐。” 全中。 汪采薇来之前低估了沈烨对路晓兮的了解,也低估了沈烨的城府。现在提前准备好的牌都亮完了,对手却毫发无损。 汪采薇沉默了,她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才能力挽狂澜,扳回一局。 这时,沈烨的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迟疑片刻,还是接听起了电话,他避开对面注视着自己的汪采薇,掩了掩电话,起身走到了咖啡厅门外。 几分钟后,沈烨回到了座位上,他抚了抚下巴,问:“路晓兮现在跟许律师提出,要更换对接人员,她要放弃对 sk 集团的服务。” 汪采薇原本马上要耗尽的血条,突然就莫名其妙地满血复活了。虽然她也不明所以,倔驴一般的路晓兮,怎么就一下子想通了呢?但至少,路晓兮终于自己从牛角尖里面钻出来了。 她得意地抱起手臂,学着沈烨方才的模样耸了耸肩,摊了摊手,说:“可能是有了喜欢的人吧,被对方说服了呗。喜欢的人说一句话,顶得上我们这些无关紧要的旁人,说一万句,您说是吧,沈总。” 最高级的伤敌方法,是杀人诛心。 沈烨的心像挨了一记重拳,闷闷地疼起来。 他想了万全的计策,却忽略了一个因素——在自己离开的一年多内,路晓兮也在自我挣扎中慢慢蜕变了,或许,她早已经不是与自己在一起时候的路晓兮了。 沈烨忽地笑了起来,是自嘲,是轻蔑,也是不屑, “我觉得越来越有趣了,她现在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倒是想看看,她如何走完我没有选择的那条路。汪小姐,可能以后我们还会碰到。再见,有事先走了,单我已经买过了。” 汪采薇适才稍稍放松的心情,此刻又阴云密布起来。 第45章 装在壳子中的人 晚上 10 点,医院的住院大楼早早地安静了下来,只间歇能听见走廊里护士走动的脚步声,偶尔从不远处的门诊大楼里传过来些许嘈杂声,这些细细碎碎的声响,在路晓兮的耳朵里编织成一个个都市怪谈。 自小路晓兮就害怕医院,这里总有着许多无法掌控自己生命的可怜人,捱过去的,重获新生,捱不过去的,在痛苦中化作一缕烟尘,在离去的地方久久徘徊。 每到这时候,她会把被子蒙过头,安全感就增添了许多,仿佛被子是能够隔绝鬼怪的结界。 住院已经一周多了,整个病房里,只有她没有有陪床的家属。 她细数了一下陪床预备人选——汪采薇和妈妈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生病住院,周亦男已经出差一周了,鹿鸣...好像也出差了......不对,他怎么会出现在名单里呢?删掉删掉。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她掏出手机,带上耳机,打开了视频网站,鬼使神差地点进了一个恐怖片解说视频。 视频里,一个没有脸的女孩,悄悄地推开门,走进了主人公小女孩的房间,朝她的床边缓缓移过来,动作轻盈地,悄无声息地,掀开小女孩的被子...... 忽地,路晓兮的头上照进一丝微弱的光,凉意迅速地窜了进来,酥麻感瞬间涌上头皮,恐惧让她抑制不住地想要大声尖叫,但一只温暖柔软的手及时地捂住了她的嘴。 她抬头看去,周亦男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她连忙用手肘撑起上身,见周亦男拉着箱子,风尘仆仆的模样,正站在她的床边,眼带笑意。 “你怎么进来的呀?现在不是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了吗?”路晓兮惊诧道。 周亦男把箱子拎起,靠墙放着,然后说:“我就说我是陪护人员呀,过来陪床的,他们就让我进来了呗。” 路晓兮看了看周围大多已经熟睡的病友,压低声音道:“你不是出差了吗?我记得你说你下周的飞机。” 周亦男也把声音压得低低:“我改签了,下了飞机直接过来的。我再不来,你可能就要出院了。”周亦男调皮地眨眨眼,“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麻烦任何人,所以这几天,肯定没有人照顾你吧。” 路晓兮逞强道:“嗯……没事,我自己也可以的。” 她低头看了一下手机的时间,问道:“大佬,你这个点不回家的话,陈悬会不会担心你呀?他又在家等你吧?” 周亦男借故去看手机,挪开眼神,“不会的,他不知道我今天回来。” 一个小时前,红树湾“御景东方”小区门口,周亦男拎着一个榴莲千层蛋糕,从出租车上下来。 她抬头往家的方向看去,果然陈悬的卧室还亮着灯,她欣喜地笑笑,拖着行李箱,加快了向家里走去的步子。 第51章 行李箱里塞满了她为陈悬和路晓兮带回来的土特产。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不是谁的生日,是周亦男在泰山初遇陈悬的日子。她瞒着陈悬提前改签了机票,买了他喜欢的榴莲千层蛋糕。 周亦男向来不屑于玩这种烂俗又毫无新意的浪漫,这种在对方毫无预料下的突然袭击,往往容易撞破某些被小心掩藏起来的秘密,不是让对方陷入尴尬,就是让自己陷入尴尬。 但这个日子很特别,对于她来说,就像是那天泰山顶上的日出,绚烂又耀眼,是漫长的黑夜的结束。 当时的她,考研二战失败,母亲在电话里哭着说她再也受不了父亲的家庭暴力,喜欢的女生用一句变态来回应了告白。 她就这样钻进了生活的牛角尖,只挣扎的两下,便选择了妥协。她为自己生命的终点做了浪漫的策划——一个人徒步爬上泰山顶,看一场日出。 陈悬至今也不知道,那场默契的初见,为作茧自缚的周亦男撕开了一个可以呼吸的口子。 始于心动,源于救赎,是周亦男难以斩钉截铁地说分开的原因。 而且,自从知道陈悬在外有了新情况后,她生出了强烈的占有欲,就像是穿了多年早已起球的旧毛衣,虽没有强烈的新鲜感和爱意,却也不舍得拱手送人。 周亦男站在家门口,稍稍理了理头发,用指纹解锁了房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客厅没有开灯,只有陈悬卧室紧闭着的门里,透出些许暗黄光亮来。 她脱下高跟鞋,在黑暗中寻着自己的拖鞋,但原本该放着拖鞋的地方却空荡荡的,家里仅有的两双拖鞋,都不见了。 聪明的她,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玄关地上照去,摆在自己那双 jimyychho 带钻高跟鞋旁边的,是一双款式俗气、做工粗糙的防水台高跟凉鞋,鞋面上贴满了歪歪扭扭的亮钻片,缝隙间溢出清晰可见的胶水。 她往陈悬的房间看去,细细听去,有男女低声呢喃。 她抽了抽着嘴角的肌肉,看着那扇门发了会愣,便轻手轻脚地地走出门去,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走到楼下的时候,榴莲千层蛋糕被顺手扔进了垃圾桶。 周亦男用恳求的眼神望向路晓兮,哀求道:“我今晚可以睡这里吗?” 路晓兮睁大了双眼,默默身下宽 1 米、长 2 米的可怜小床,再次确认了一遍:“睡这?” 周亦男肯定地点了点头。 路晓兮挠了挠头,面露难色:“我怎么都能睡着,就是你这一米七多的个头,你能睡得着吗?你干嘛不回家睡你的真丝四件套,非要来跟我这体验生活?” 周亦男噘了噘嘴,眼神无辜,拉着路晓兮的手,发嗲起来:“那你真的舍得我这么晚回家吗?很危险啊外面,万一我遇到色狼怎么办?” 路晓兮看向窗外,黑压压的云层掩住了月色,窗外的景糊成了一团,万物惨淡无色,再望向走廊,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偶然穿堂而过的风声,透着股阴森。 她想,这样的夜晚,其实我也不想一个人睡。 她掀开被子的右侧,轻轻拍了拍床,低声说道:“来呗,不过我只能左侧卧躺,你没得选。” 周亦男笑着,眼里带着细碎的泪光。 她脱下鞋子,蹑手蹑脚地躺在了路晓兮的右侧。 床窄得可怜,周亦男的双手无处安放,她凑在路晓兮的耳边,低声问道:“我可以从背后抱着你吗?” 路晓兮哈哈笑了两声,爽快地表示了同意:“有何不可呢?” 周亦男把身体侧向左边,用右边手臂轻柔地环住了路晓兮的腰,身体也若即若离地贴上的她的背。 周亦男的手轻触到了路晓兮肚子上的痒痒肉,路晓兮条件反射地嬉笑了起来,稍稍转过头说:“你别占我便宜啊。” 简单的玩笑,却让周亦男心头一震,她想起那场旧日告白的狼狈结局,拾趣地把手臂缩了回来。 “哎呀,跟你开玩笑的啦。”路晓兮见周亦男把手缩了回去,主动抓过她的手,环在了自己的腰间,一边嘟嘟囔囔道:“小气鬼,开玩笑的都不行。” 旁边的阿姨被声响吵醒,烦躁地翻了个身子,发出不满的哼唧声,吓得两人同时闭紧了嘴。 许久,两人不再说话。 周亦男想起陈悬的事,想起那俗气的肉粉色美甲,那双廉价的高跟鞋。 她想要为陈悬的选择,找到一个说服自己的解释。 比起前任找了个姿色艳丽的大美人,更令人难过的是他找了个各方面都不如你的庸脂俗粉。 她对着窗外,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 这时,路晓兮忽地把被子拉高,蒙过两人的头,在被窝里,她稍稍侧过脸,低声说:“有心事吧?观察你一晚上了,从进门脸上就写满了‘我有心事。” 周亦男有些诧异,她一直以为路晓兮神经大条,也以为自己掩饰得非常完美。 “你怎么发现的呀,这么明显吗?” 路晓兮笑笑,反问道:“那是我平时把自己缩进壳子里了。要不这样,我们交换秘密,我告诉你我的事,你告诉我你今晚的心事。” 周亦男讷讷地答了声好。 路晓兮平躺下来,用手撑起被子里一块小小空间,“最近,我觉得自己变了,努力地想要迎合别人,变得没有个性,以为这就是成熟。” 周亦男眨眨眼,“有一些。” 路晓兮接着说:“以前我觉得自己独一无二,认为自己注定不平凡,后来发现,在别人眼中,这样的我可能只是一个傻子,一个莽夫。” “然后你就开始自我阉割。” “是的,我开始自我检讨,开始磨平棱角,拿掉那些别人可能不喜欢的部分,好让别人满意我。看起来好像是更成熟懂事了,但实际上是立起了新的壳子,这个壳子让大家都觉得很光滑,但也把我身边关心我的人隔开了。” “其实,无论你如何做,都会有人不满意。 你只要关注自己就好了。如果你想要别人的关心,你就直接告诉她。” “可是我怕被拒绝。” “但人与人之间,往往就是在相互麻烦中联系在一起的。在乎你的人,也想被你需要,被你麻烦。没有了这些麻烦,我与你,跟陌生人有什么区别呢?” 周亦男这样说着,却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麻烦过陈悬了,律师的职业习惯让她总是能理智地应对各类突发情况和麻烦,也逐渐地忘记了如何依赖另一个人。 前几天,陈悬没在家,他网上买的书架送到了,周亦男习惯性地拿起工具完成了组装,陈悬回家后,看到已经摆满了书的架子,怏怏地说了一句,看来你不需要我。 原来如此,她好像想明白了,自己以为的周全,不过是别人眼中的疏离。 路晓兮轻轻捏了她的胳膊,问道:“我的秘密分享完了,轮到你了。我猜猜,你的心事跟陈悬有关吧?” “嗯。”她点点头,又摇头,“我不知道怎么说。” 路晓兮莞尔一笑,感慨道:“只缘身在此山中啊,大部分人看得清别人,却都看不清自己。我有壳子,其实你也有一个。” “你也这样觉得?” “你在律所总是独来独往,拒绝社交,永远精致得体,不愿意跟任何人分享你的私生活,但是只要是人,怎么可能没有软肋呢,但你总是习惯性地掩藏起不完美,让自己看起来很强大,可能你有不为人知的过往吧。如果说我的壳子是圆滑世故,你的壳子就是完美独立。” 周亦男怔怔。 “完美独立不好吗?这不是人成长的最终目标吗?” “好呀,但完美的人总是要付出孤独的代价,你还是可以偶尔开条缝,让在乎你的人进去吧。”路晓兮摸了摸自己的胃,接着说:“这是我这几天生病的时候想明白的。” ...... 夜深了,路晓兮早已经熟睡,周亦男却睡意迟迟。 她听着路晓兮的呼吸声,闻到她身上飘过来的牛奶面霜的味道,咀嚼着她方才的话。 陈悬于自己,就像是受伤时获得的拐杖,拄起自己走过支离破碎的日子,自己在陈悬给予的保护中逐渐康复后,反而丢下了他。 真自私啊,原来自己才是这场感情开始变坏的始作俑者。 我还能再找回那根拐杖吗?或许可以试试吧。 第46章 阴魂不散的前任 医院住了两周后,路晓兮终于可以出院了。 出院的那天,她喜极而泣,她已经饿得都快长毛了。 虽然大病一场,但是她借此好好自我修整了一番,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灵。现在她满血复活,时刻准备回去挨锤了。 路晓兮坐在副驾驶座,贪婪地呼吸着窗外的空气,把手抬高探出窗户,感受风流过指间,她惬意地闭上了眼睛,想着一会回去要吃点什么。 尽管开车来接她的汪采薇,在车上的骂骂咧咧煞了些风景外,医院外面自由的空气,可真是新鲜啊。 第52章 “路晓兮,请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跟我说自己去出差了,实际在医院住了两个星期?”汪采薇怒不可遏地审问道。 路晓兮停下哼歌,笑嘻嘻地回答道:“我这不是好了吗?如果告诉你了,难道你要去陪床吗?还是每天扶我上卫生间?所以我就不为难你了嘛。” 汪采薇气得直骂:“你还当不当我是朋友啊?路晓兮,你个不讲义气的,不告诉我也就算了,还阴阳怪气我娇气是吧?” 路晓兮自知理亏,立刻低头认错:“对不起嘛,别生气了,其实我已经在医院深刻反思了,我以后一定多多麻烦我亲爱的朋友们,首先就是你。我下次住院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汪采薇立马斥责道:“呸呸呸,什么下次住院,快摸木头!” 路晓兮抬手贴在了汪采薇的后脑勺。 “路!晓!兮!” 路晓兮却乐呵呵地把音乐声开得更大了一些。 汪采薇想起那天与沈烨的见面,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路晓兮。 她试探问道:“晓兮,你上次跟我说的事情,解决了吗?关于……沈烨的事情。” 边偷偷观察着路晓兮的表情变化。 但路晓兮似乎并不在意,她没有停下跟随者音乐摇摆的身体,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已经解决啦,我借着住院为理由推掉了 sk 集团的服务,让许律师转给了其他律师,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车内放着音乐:“特别鸣谢才华有限公司,尽管要扮演着螺丝,丰功业绩留给伟大去证实,做一颗垫脚石也不太奢侈......” 汪采薇欣慰一笑,问:“你想通啦,我猜,是有人说服你了吧?” 路晓兮脸上挂起盈盈笑意,神秘地说:“不告诉你。” 汪采薇不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鹿鸣吧?” “算是吧。” 汪采薇见路晓兮好不容易钻出了牛角尖,难得又开心地像个傻子,关于沈烨的事情,她只好硬生生地先咽进了肚子里。 “看你这么开心,我就放心啦,不过,如果你以后再遇到什么麻烦,一定一定一定要告诉我,我不怕你的麻烦。”汪采薇把“一定”重音重复了三遍,却没有把后面那句“尤其是关于沈烨的事情”说出口。 “放心吧,麻烦死你我。”路晓兮开心地应和。 出院的第二天,路晓兮就意气风发地上班去了。 走到大楼门口的时候,她注意到,楼下停着辆似曾相识的车,努力回忆了一下,却又什么都没想起来,但心里隐隐生出些不安的情绪来。 果然脑子不用就会生锈,她内心嘀咕着,向楼里走去。 叮,路晓兮的微信弹出一条消息,来自老板许律师——“路律师,恭喜你康复出院,复工第一天,还是辛苦你一会来 3 号会议室会见客户。” “谢谢许律师,在楼下了,马上来!” 路晓兮刚进律所大门,就看见 mia 提着两大袋咖啡,向 3 号会议室聘聘婷婷地走去。 “mia,好久不见啦!” mia 慢下了脚步,上下打量了番路晓兮,喜笑颜开道:“路律师,你终于回来上班啦,怎么病了一场,反而感觉你更加精神矍铄的呢?” 路晓兮打趣道:“因为可以躺着不上班呀,嘿嘿。” mia 向上提了提两大袋子的咖啡,说道:“那一会你会更加开心。” 路晓兮一脸茫然,“why?” mia 压低声音道:“来了个帅哥客户,哦对了,许律师特意交待了要让你参会,一起走吧,我就是要送咖啡去 3 号会议室。” 帅哥?路晓兮满肚狐疑地跟了上去,不安感又更加强烈了些。 路晓兮跟着 mia 推门走进会议室,正对着门坐在会议桌里侧的许律师,此刻正与一个男人谈笑风生,男人坐在皮质办公软椅上,背对着门。 这个人就算是化成灰,路晓兮也认得出。 沈烨转过椅子,面向着刚进门的路晓兮,微笑着打了个招呼:“路律师,好久不见了。” 路晓兮这几日来的快乐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许律师站了起来,表情有一丝惊讶,“沈总,您之前应该没见过路律师吧?竟然一眼就认出来了?真是好眼力啊。路律师,这位就是你之前服务的 sk 集团的沈总。今天他过来洽谈新的合作,他跟我说,他其实特别认可你的服务,又特别惋惜你退出这件事,所以,今天的会议,他再三强调要你一起参加,后续的合作,也希望你来参与。” 路晓兮的脸色不受控制地阴沉下来。 她努力挤出笑容,若无其事的地寒暄道:“哦原来是这样呀,感谢沈总的认可,不过,您真是谬赞了我,我就是觉得自己能力有限,无法继续给贵司提供优质服务,才把这个服务转给我更优秀的同事的,我相信,我的同事一定会更加出色地服务到贵司。” 沈烨背对着许律师,看了一眼正在给大家分咖啡的 mia,暗暗地给路晓兮投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带着叵测的笑意,用口型说着: “你休想。” 接着,他说:“路律师,你太谦虚了,前段时间的服务,可以说是非常专业又敬业了,我本人代表 sk 集团,还是非常期待与路律师的继续合作的。” 不等路晓兮开口,他略过她的表情,转身对许律师说:“许律师,您可以一定要把路律师留给我啊,律师费方面,我们可以谈。” 许律师眉开眼笑地答应:“嗯,沈总,放心吧,路律师这边肯定会在精力允许的前提下,优先服务 sk 集团的。” 路晓兮不好再驳老板的面子,悻悻闭上了嘴。 沈烨满意地点点头,“那,大家坐下吧。” 说话间,眼神一直幽幽地停留在路晓兮身上。 路晓兮视若无睹,拉开椅子,找了个离他稍远的位置。 大家都落座后,许律师就喜不自形地对路晓兮说:“路律师,你刚来,跟你同步一下情况吧。方才沈总决定,要把他们集团的一个执行案件交给我们代理,标的额上亿,沈总十分看重你的能力,所以一直强调说希望你能代理这个案子,而且给的律师费也很慷慨,所以所里很重视沈总的案子。我刚刚考虑了一下,你这方面经验也不算丰富,所以我想让周亦男律师带着你做这个案子,你意下如何?” 路晓兮一时摸不透沈烨这样做的意图,但根据自己对他的了解,必然不可能是为了帮助她的事业,且绝对有后招在等着自己。 她犹豫着没有接话。 许律师见她迟疑,补充道:“哦,路律师,奖金方面,你不用担心,肯定会倾向你提高分配比例的。” 奖金?路晓兮的心一咯噔。贫穷如她,当初秉着“做律师就是为了挣钱”的信念学了法律并当了律师的她,怎么会不爱钱呢? 她简直爱死钱了。 她故作淡定地问:“这次案件的代理费已经谈妥了吗?是风险代理吗?” 许律师扶了扶眼镜,难掩开心地说:“我跟沈总这边谈妥的结果是,考虑执行的实际难度还是比较大的,执行回款周期比较长,所以会提前支付一笔全包费用,后期如果有回款,再按照 30%收取加收费用。” 她心里无法控制地打起了小算盘。根据她对许律师收费标准的了解,上亿标的额的执行案件,全包情况下,收取费用大概率不会低于五个点,再加上 30%的风险代理费,律师费属实丰厚。 想到这,她暗暗咂了咂舌。 她向沈烨看去,他正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向自己,嘴角勾起带着得意,像是兴趣盎然地在等待观赏一场游戏,就像鱿鱼游戏里的财阀们,以金钱为饵,只为了看一场人性的厮杀决斗。 他正等着欣赏,路晓兮如何在金钱和自尊之间做选择。她方才的内心活动,全都投映在微表情间,被沈烨看得一清二楚。 靠,可是老娘真的很想挣钱啊,自尊值几个钱啊,要不……不对,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他一定会借机找我麻烦的,到时候说不定工作都丢了。哎算了吧,这钱给周亦男挣吧。 她故作镇定,婉拒道:“谢谢许律师,我不是担心这个,我做执行案件确实不多,我还是担心我这边不能胜任,要不,这边交给周律师吧。” 沈烨却把脸一沉,语气赤裸裸地不悦,“路律师,您这样可就没有意思了。这个决策我来之前都已经跟董事会汇报过了,如果您这边老是推三阻四,我实在很难办。这样吧,许律师,这个合作再议吧。” 许律师脸色骤阴,眼看煮熟的鸭子就要飞走,他一边用凌厉的眼神扫射路晓兮,一边对沈烨陪上笑脸,“沈总,别生气,路律师她并不是拒绝您,她就是希望能对贵司负责而已,她肯定还是会接手这个案子并且认真负责地完成的。” 他带着几分威胁,咬牙切齿地逼宫:“是吧?路律师。” 路晓兮哪敢再说半个不字,她只好恹恹地点了点头。 第53章 沈烨收起了脸上的不悦,取而代之的是赢了赌局后的得意,他向许律师伸出手,“那祝我们合作愉快了。” 许律师逢迎地把手握上去,“当然当然,合作一定愉快。” 路晓兮看着假模假样的二人,暗地直翻白眼,又迫于生计地敷衍道:“嗯,感谢沈总垂青。” “那许律师,我已经订好了盐府的包间,晚上七点,您带上您的团队,尤其是路律师,赏个脸吧,算是预祝我们合作成功。” “好好好,当然没有问题。”许律师一口答应。 路晓兮已经合上电脑拿上咖啡,意图尽快逃离这间屋子。 沈烨看着正要逃走的路晓兮,突然开口说:“对了,许律师,我还有个请求,需要您帮忙。我朋友的公司,最近有一些公司合规的业务,正在找合作律所,我听说贵所有个律师,在这方面很专业,口碑也好,能否让他今晚也一起赏脸出席饭局呢?” “哦,那很好啊,这我当然乐意引荐,不过,您说的是我们所的哪位律师呢?” 沈烨想了想,说:“好像,叫鹿鸣吧。” 第47章 了解,变成你刺向我的刀 沈烨玩味地把目光投向路晓兮,想透过她的表情变化,来证实一些内心的猜想。 果然,路晓兮脸色骤变,方才低沉着的眉眼,变成震惊和不安,她向沈烨看去。 四目相对之间,这对昔日的恋人,瞬间明了了对方的心里活动。 沈烨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同他的心一起沉了下去。 许律师隐约觉得现场的氛围不对,但他并不关心,只是忙着在心里盘算着,如果鹿鸣接了沈烨朋友的案子,自己又能作为合作团队分到多少律师费。 他说:“是鹿鸣律师啊,确实,鹿鸣律师非常专业,也正好,我们两个团队平时就经常合作项目,我们关系不错,我这就去问他的时间,争取把他今晚也带过去,给你们引荐引荐。” 沈烨笑里藏刀,“感谢许律师,不是尽量,而是务必。” 他把“务必”两个字说得格外重,声音闷得像是极力掩藏着恨意。 “好的好的。”许律师眉开眼笑地答应着。 沈烨满意地点点头,“那好,我公司还有事要处理,就不打扰诸位了,感谢许律师的安排,我看您电话一直在响,要不您先忙,让路律师送我下去吧。” 许律师笑道:“沈总真是太善解人意了,那行,确实我还有急事,那路律师,你就辛苦一下,送沈总下楼吧。” 路晓兮回敬了沈烨一个冰冷的眼神,“沈总,这边请吧。” 电梯门一关上,只剩下二人的电梯间,就是最好的审问室。 路晓兮开门见山,“沈烨,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不用跟我装,我了解你,你一个表情,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面对路晓兮如此单刀直入、毫不掩饰的提问,沈烨呵呵干笑起来,蔑笑道:“确实呀,像你了解我一样,我也了解你,所以你心里现在装着谁,我也一清二楚。” 路晓兮有点慌,她猜不到沈烨是如何窥探到自己竭力掩藏的心事的,了解此事的人,无非只有汪采薇和周亦男而已。 路晓兮低着头不说话又心事重重的模样,再一次证实了沈烨的猜想。 你为什么不否认? 沈烨忿忿地想,仿佛有人一脚踢翻了心里的陈年醋坛子,浓郁的酸涩味道,熏着他的心抽抽地疼起来。 “你现在一定在想,我是如何知道鹿鸣的吧?” 路晓兮心虚得把眼神望向别处。 “我对你的了解,远比你对我的多。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去不断地通过各种社交渠道,去了解这个人的过去,去窥探他的精神世界,去揣测他的心思。我去翻过你的微博,你三个月前,点赞了一条三年前的微博,用户就叫鹿鸣,我再试着去搜索了一下你们律所的官网,果然被我找到了一位叫做鹿鸣的适龄男子,嗯,长得是你喜欢的类型。” 沈烨的推理完美,与事实分毫不差。 “我…...” 路晓兮越心虚,越不去否认,就越刺痛沈烨,难过开始滋生恨意。 他讪笑,“你当时喜欢我的时候就这样,耍点这种自以为是的小心思,传递出你的信号,以此来试探对方的态度。我还以为你这一年多成长了呢,原来还是一点没变啊。你以为这种小手段很高明吗?在男人眼里,早就被看得明明白白。鹿鸣肯定看到了你的点赞消息吧,但是他回应你了吗?我想没有吧,你以为男人不懂吗,他们装傻的时候,实际上就是在拒绝你了,傻子。” 路晓兮原本就悬在高处的切切期待,被一把推了下去。 她觉得他说的对。 沉吟良久,路晓兮缓缓抬起头。如沈烨了解她一般,她也知道如何可以精准伤害到他。 她语气冰冷地回击:“就算你说的都对,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早就分手了,出轨的人还是你呢,你现在管不着我吧?” “我知道你会这样说,但是…” 话未说完,电梯门开了,一楼到了,有人要进来。 沈烨仿佛无事发生,礼貌微笑着,“今天晚上别忘了,你和鹿鸣律师,都要赏脸呀。” 沈烨背过身去后,走着走着,笑容退潮般褪下去,妒火和恨意又迫不及待涌上来。 路晓兮在鹿鸣办公室门口踌躇良久,敲门的手抬起又放下。 最终还是敲了下去。 “进。” 路晓兮推开门,灵活钻进去,又关好门。 “鹿律师,你现在有闲空吗?” 鹿鸣抬起头,笑笑说:“有一些吧。不过,你都在外面晃悠那么久了,是有什么为难事吗? 办公室的毛玻璃门,确实能把人的身影看得清楚。 她尴尬地挠挠头,随即走到鹿鸣办公桌对面,拉开椅子就坐了下去。 她直切主题:“鹿律师,许律师找你了没有?他有没有让你晚上参加一个饭局?” 鹿鸣漫不经心地答:“嗯,说了。” 路晓兮急切追问:“那你今晚要去吗?” “去呀。”鹿鸣还沉浸在认真处理工作的状态中。 “干嘛要去!”路晓兮声调提高。 “你怎么这么激动。为什么不去呀,许律师说是有客户想找我,要给我介绍业务,挣钱的事,我干嘛拒绝。” 路晓兮意识到失态,收敛起外溢的情绪后,开始以忽悠的方式劝说起来。 “不是所有的钱都要挣的啦,我替你提前了解过了,这个客户非常非常非常难搞,脾气大,还抠门,业务还棘手得很,所以我提前过来告诉你,你完全可以避免一顿应酬。” 鹿鸣的注意力还集中在某项工作里没有拔出来。 “没事,我遇到过很多难缠的客户,做律师如果这都处理不好,那就只能饿死了。谢谢你的提醒。” 路晓兮见鹿鸣油盐不进,也深知鹿鸣的逻辑思辨能力之强大,所以单靠自己的理论很难说服他,唯有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才能快速在短时间内说服他。 “是你自己在医院跟我说的,什么…不是一定要万事完满的,适当拒绝,偶尔犯错,并不会让你丢掉工作。这种客户,明显就是白白浪费你的精力,耽误你能更好地服务其他客户的时间,所以,别去,听劝。嗯?好吗?好吗?” 鹿鸣终于觉察到了路晓兮的反常,凭他对她的了解,必定是碰到为难又无法说出口的问题。 “路晓兮,你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没有跟我说?” “没有!”路晓兮斩钉截铁地否认。 听起来八成就是有事,鹿鸣心想。 “你这样说,我反而更想去看看这个客户有多难搞了。我最近刚刚结束了一个大项目,正愁着没有新的业务呢,人生嘛,还是要多多挑战自我的。” 路晓兮着急地跳脚:“你怎么这样,理论一套一套的,完全不能逻辑自恰啊。” 鹿鸣轻笑着反问:“你的逻辑就能自恰了吗?你做诉讼的,更应该知道,通常情况下,逻辑不通是因为某一个环节的证据事实缺失了,所以,同理可推,你一定是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他顿了顿,又问:“鸿门宴?” 路晓兮无可奈何,只好坦诚道:“对,是鸿门宴,所以你可以拒绝了吗?” 鹿鸣没有再继续追问,他看着她满腹担忧又隐忍不发的纠结模样,不忍再拒绝她。 “嗯好,我答应你。” 路晓兮这边正跟两个男人极致撕扯的时候,许蓓贝却在面临着失业的危机。 上海之行已经过去一礼拜了,秦总没有找过许蓓贝,更没有质问过此事。偶尔在公司里相遇,许蓓贝会立刻埋下头,心虚地唤一声秦总,秦总总是冷冷地给过一个眼神,敷衍地点点头,然后疾步走过。 越是如此,许蓓贝就越不安。 果然,公司内部传出消息,近期要裁撤一批员工。 第54章 刘晓丹满脸忧虑, “蓓贝啊,你知道吗?最近公司海外销售线受国际大环境影响,情况不是很乐观,我听人力的小邹说,可能要裁撤一批人员。” “啊?不会吧,还真的裁员啊…...” “以前也裁过呀。每次裁员,都是先从我们这些后台部门开始的。不过我这种已婚已育工资也不高的后台人员,还可以幸免一难,但是那些适婚年纪又未婚未育的女员工可能要惨了。” 许蓓贝脸色骤变,愁云笼上心头。 自从她跟任章南分手之后,日子由奢入俭,生活品质肉眼可见的下降了。之前出去吃饭逛街玩乐的费用,甚至自己的衣服鞋包、房租水电,都是任章南掏的腰包。就自己这点小工资,也全都花在了任章南身上,以及补贴给了妈妈,目前自己手头积蓄全无,每月工资也只够维持着日常开销。 如果自己被裁员了,拿到的补偿金最多可以支撑两个月生活。目前的经济大环境不佳,加上毫无优势的学历,想要在两个月内找到合适的工作,难。 经过上海出差这一遭,自己大概率会出现在裁员名单上了。 她的脑子嗡嗡地疼起来。 第48章 爱情修罗场中,赢的人获得真爱,输的人获得真相 晚上七点,来赴鸿门宴的路晓兮等人,在餐厅门口遇到了刚从车上下来的东道主沈烨。 沈烨的眼神,在路晓兮身上匆匆一掠,便与身旁许律师若无其事地寒暄了起来,勾肩搭背地一同往楼上包间走去。 跟着队伍最后面的路晓兮,无奈得轻叹一口气,想着如果现在周亦男在自己身边该多好。 周亦男今天走得格外早。 走之前,路晓兮可怜巴巴地眨巴着眼睛,乞求道:“今晚有个鸿门宴,你陪我去好不好?” 周亦男面露难色,“又有第二个张思睿约你了吗?” 路晓兮摇摇头,“是团队跟客户吃饭。” 周亦男立刻摇头表示抗拒:“你知道我从来不参加这种聚会的,况且......” “况且什么?” 周亦男神秘地笑了笑,“我今晚要去找点东西。” “要找什么?” “找一根拐杖。” “?” “好吧,神神秘秘的。” 路晓兮抬头去看沈烨,他的背影在人群中起起伏伏,似乎最近越发瘦了些,像把刀,锋芒毕露又充满危险。她无法理解,为什么曾经相互深爱过的两人,如今会拔刀相向,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对方的内心,但凡能想起一分曾经爱过对方的模样,都会于心不忍吧? 这夜晚可真凉,她紧了紧衣服,缓步往楼上走去。 路晓兮推门走进包间,大家都已经落座齐整,唯独沈烨右手边留了两个空座。她迟疑着,不知该往哪里坐。 许律师看到她踟蹰不前,起身向她摆了摆手,说道:“路律师,沈总特意给你留了那边的位置,你坐到他旁边吧。” 那另一个位置是留给谁的?她疑惑着,怏怏往位置走去。 马上推门而入的男人,解答了她的疑惑。 “鹿鸣律师,您终于来了。”沈烨见到来人,喜笑颜开地起身迎过去。 鹿鸣?!他怎么来了,不是让他别来吗? 路晓兮诧异地扭头给了鹿鸣一个怒视,用口型质问道,你来干嘛?! 鹿鸣的目光直接略过路晓兮,看到了她身后向自己走过来的沈烨。 他一眼认出了沈烨,楼下停车场边吻了路晓兮的男人。 鹿鸣怔怔,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又没有完全明白。 沈烨径直走到鹿鸣身侧,如同熟稔的老朋友,手搭上他的肩膀,热情招呼道:“鹿鸣律师,差点就没法见到你了,许律师跟我说你有事不能来,我真的是觉得太可惜了,好在我坚持给你打了电话。先上桌吧,两位鹿(路)律师,都别愣着了,坐我旁边的两个座位吧。” 路晓兮呼吸困难了起来,这顿饭,势必是咽不下任何东西了。 鹿鸣坐在了沈烨右侧,而路晓兮坐在了鹿鸣的右侧,三人一排坐下。 路晓兮趁着沈烨与许律师寒暄搭话之际,转过头低声责问:“不是让你别来吗?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鹿鸣喝了口水,目视前方,轻描淡写地回答:“沈总亲自给我打了电话,交待说一定要来。” “你可真听话…”路晓兮白了个眼,气鼓鼓地拿起筷子,就要去夹桌上的油炸糍粑,却被鹿鸣抬手拦住,他侧过三分脸,声音沉沉,用命令的口吻蹦出两个字: “伤胃。” 路晓兮悻悻地缩回手,余光却看见沈烨嘴角冷冷地扬了扬,接着举起酒杯站起来,对着路晓兮说道:“路律师,我敬你一杯,之前你为我们公司提供服务辛苦了。” 路晓兮虽不情愿,但许律师从对面投来期盼的目光,只好站起来,抚着还未痊愈的胃,迟疑着端起了红酒杯。 这时,鹿鸣也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直接把路晓兮挡在了身后,他端着红酒杯,对着沈烨举了举,“沈总,我跟您喝一杯吧,其实我本就是要来的,恰好有急事不能脱身,还是来晚了,我给您陪个罪吧。” 不等沈烨拒绝,鹿鸣就仰头一饮而尽。 路晓兮看着鹿鸣的背,多像是面坚实的盾,挡住了直面而来的伤害,让她感到无比的踏实和安全。但想起今天电梯里沈烨说的话,她又混沌起来。 沈烨嘴角微扬,不悦的神色难掩,从眼睛里溢出,手中动作干脆地,把酒一口闷下。 喝完这杯酒后,沈烨为自己倒上新酒,不罢休地再次向路晓兮举杯,“路律师,这杯可以只有我们俩了吗?” 路晓兮晃了晃手中还未放下的红酒杯,“沈总,当然可以,这杯是我敬你。” 她将红酒杯向沈烨手中杯碰去,一声清脆利落的声响后,鹿鸣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路律师昨天胃出血才出院,要不算了吧。” 沈烨扯了扯嘴角,“路律师,你什么时候生病了,我都不知道呢。” 许律师见场面渐冷,赶紧过来打圆场,“沈总,是我的问题,我没告诉你,其实路律师前两个星期是生病了,所以才不能继续服务贵公司,您还请见谅,我敬您一杯吧。” 沈烨的脸色更加难看,含沙射影道:“这样吗?那鹿鸣律师跟路律师关系一定很好吧平时,连她生了什么病都知道?” 这时,许律师团队的陈露露律师瞪大了双眼,满脸吃到瓜的惊喜神色,掩着嘴惊呼起来:“我想起来了!我就说晓兮为什么那么眼熟,她不就是一年多前来过咱们所面试的那个,鹿鸣律师的女朋友吗?” 团队的另一名女律师隔着眼镜片,仔细端详了会路晓兮,满脸诧异地附和道:“没错耶,我当时就在面试现场帮忙,真的是她耶!因为当时面试过程非常精彩,所以这件事所里人好多都知道,你一说,我也瞬间想起来了。” 局面难堪起来,气氛异常微妙与诡异。 路晓兮觉得大脑缺氧快要窒息,冷汗直流,脑中组织着语言,给这个误会一个简短又合理的解释。但越着急,脑子越乱,话到了口边,又不知如何脱口。 鹿鸣怔了怔,一时间也失了语。 而沈烨的脸色铁青。 往前算算时间,一年多年,路晓兮与沈烨还未分手! 沈烨的嘴角微微抽搐着,手指不停互相揉搓着。 路晓兮磕磕绊绊地解释:“不是,不是,这是一个误会,我…我真不是鹿鸣律师的女朋友。” 鹿鸣也跟着解释:“大家误会了,路律师不是我的女朋友,之前不是,现在也不是,之前关于面试的事,都是谣言。” 陈露露质疑:“我当时也在呢,当时是晓兮说的吧,鹿鸣律师的衣服放在她那了,让你来取,哎呀不用不好意思的,不影响工作的话,谈恋爱也没啥嘛。” 另一个女律师忙不迭地搭腔:“而且我记得许律师说过,晓兮这次进所的机会,也是鹿鸣律师内推的吧。如果不是特别的关系,哪能保持那么长久的联系呢?” 路晓兮脸色涨成猪肝色,身体疲软地跌坐在椅子上。 她转头去看沈烨,沈烨低头不语,脸色难看,一只手的手指互相不停揉搓。她知道,这是他生气时的习惯性动作。 她咬了咬下唇,再次解释:“我们只是刚好在那次面试前见过,我弄脏了他的衣服,所以我才那样说的,所以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鹿鸣注意到路晓兮着急难堪的模样,开始自责起自己一意孤行前来赴宴。但他之所以答应赴约,无非是沈烨在电话里告诉他,今晚的聚会,他要好好和路晓兮律师好好喝一杯。 他蹙着眉,正色道:“嗯,大家都不要再传谣了,这次面试也是公正的,路律师是凭借自己的能力进的律所,我只是刚好帮忙推荐了而已。” 陈露露大约是多喝了几杯,无视了许律师投过来的眼神示意,紧追不舍地问:“可是我记得,鹿鸣律师你当时追着许律师要这个机会要了半个月呢,还送了许律师一个很贵的打火机来着。” 第55章 路晓兮像是过电般,心脏骤停了半秒钟,她惊讶地看向鹿鸣,期待从他眼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但鹿鸣匆匆地把眼神挪开了。 沈烨脸色铁青,把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红酒剧烈晃动着洒了出来,溅了一身的红色酒渍,像是染了一身血。 “不好意思诸位,看我笨的,我去处理一下,你们先聊。” “沈总,您没事吧。”许律师起身要扶。 “没事,我自己去吧。”沈烨摆摆手拒绝。 说罢,他独自走出了包间。 他没有去卫生间,而是疾步走出了餐厅。 他站在门口的阶梯上,从烟夹里取出一根烟,手颤抖地去掏西服口袋里的打火机,手好几次都没对准口袋。好不容易拿出了打火机,扣了几次都没把火点燃,他再也压制不住心头那股无明业火,厉声骂了句“草”,然后恶狠狠地将打火机往前方的水泥地上砸去。 打火机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利落的脆响,瞬间散了零件,就像沈烨现在七零八落的糟糕心情。 包间里,鹿鸣用一句冷冷的“好了,不要再以讹传讹了,不可能的事情,都是误会”,强行结束了话题。 他给自己倒了杯红酒,一口闷下。再想去添时,被路晓兮拿开了红酒。 两人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第49章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周亦男今天特意提早下班。 上次医院夜聊后,陈悬过往对周亦男那些细碎的好,以及她在这段感情中不被意识到的错,化作一场情绪的大雨,淅淅沥沥落在她的心里,积攒成对陈悬厚厚的愧疚。 她并不否认两人的感情已经不复如初,但是她想最后努力挣扎一场,至少别让这段感情死于自己的手。 她看了一眼放在副驾驶座大包小包的食材,往家开去的车速更快了一些。 周亦男从不洗手作羹汤,家里一向是陈悬下厨做饭,他喜欢捣鼓各种中式西式的食物,但周亦男讨厌厨房的油烟味,更讨厌杯盘狼藉的脏污模样,但她乐于做陈悬厨艺的品鉴师,陈悬也满足于自己的成果被她认可。 但自从施行开放关系,陈悬已经很久不下厨了,大概是因为周亦男几乎没有在晚饭时间前回到家里。 但今天,她要尝试一下突破自己,为陈悬做一顿晚餐,或许自己除了不能接受结婚生子外,其他方面的改变也未必不能尝试尝试。 她拎着大包小包,一进家门,就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厨房。 当她把这些食材一一拿出摆在料理台上的时候,才开始真正犯难起来,她好奇,这些东西都是如何处理组合后,经过一顿烹煮变成端上桌的模样呢?她为难地挠了挠头,想了想,拿出手机打开手机 app。 几个视频播放完毕后,她的头快炸开了,眉头紧锁思忖了一会,决定先从简单的开始。 先来道西红柿炒鸡蛋。 她把西红柿洗净后,放在了砧板上,拿着料理刀稳准狠地切下去,猩红色汁水马上溅了出来,刀子和手瞬间糊上红色浆液,她嫌弃得把眉头拧成了麻花,继续切下第二刀。 这时,大门响起智能锁解锁的声音,周亦男看着凌乱的厨房,惊得赶紧灭掉了厨房的灯,关上厨房门。 她不想让陈悬看见自己此刻狼藉的一面。 “悬哥,我来拿吧,我今天给你做可乐鸡翅好不好。”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从玄关处传来。 “没事,我拿吧,不过还是别做饭了吧,点外卖吧,不然厨房弄得味道太大,她会发现的。”陈悬的声音也随之其后。 “好吧…那我待一会就走吧,我不是怕你饿了吗?”女生嘟囔着撒娇。 “好啦,你理解一下,乖。”陈悬宠溺地摸摸女生的头。 “嗯,好的,人家都听你的。”女生说着扑进了陈悬的怀里,环抱住他的腰,抬起头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像只渴望获得主人爱抚的小狗。 厨房两面都是玻璃,她透过玻璃门,看到他俩提着大包小包的袋子,像是一对刚刚同行返家的热恋情侣,从玄关走进来,从亲昵交谈到旖旎相拥。 周亦男愣住了,她没想到陈悬会带着女生一起回家。她理解,上次提前回家,是陈悬无法预料到的情况,但是今天,他却是抱着十足的侥幸心理。 她就这样在黑暗里站着,像上次一样,她本能地选择了回避不去面对。 现在出去,自己是以什么身份面对他们呢?原配?正室?还是小三? 不论是什么身份,都像是一个小丑。 女生踮起脚尖去向陈悬索吻,陈悬也自然地揽住女生的腰肢,把头俯下去,回应了女生的吻。 周亦男用手紧捂住了嘴,好让自己不发出声响,眼泪却不听话地汹涌而出,无声地滴落在手背上,淌进心里。 这个一直被周亦男脑补的女生,此刻活生生站在面前,她想知道,陈悬会在自己之后,选择怎样的女生来代替自己。 女生身材瘦小,个子不高,只到陈悬的肩膀,头发被染成了薄藤粉色,上身是一件 bm 风的短款紧身粉色小衫,露出一截纤细腰肢,超短的灰色 jk 百褶裙正好遮住屁股,黑色长袜长至过膝。 女生的脸背对着看不清,从打扮和身形上看,年龄应该不过二十出头。 陈悬,这就是你的选择吗?周亦男想不通。 陈悬轻推开女生的脸,抬头去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她快回来了。” 女生恋恋不舍地把手挂上陈悬的脖子,娇嗔道:“悬哥,再呆一会嘛,她不会那么快回家的啦,你说,她会不会今晚不回来呢?那这样,我是不是又可以在这里过夜呀?” 陈悬拧起眉,语气冰冷,“不行,她最近都会回家的,你还是早点走吧,改天,我可以去你那,或者出去找个酒店。” 女生噘着嘴,把脸贴在陈悬胸前,“你生气啦?人家住的地方那里环境不是很好嘛,你也知道,我还有两个小姐妹都在,真的很不方便,你这里房子真的好漂亮,又大,夜景真的超级棒的!悬哥哥,我什么时候可以住进来嘛?” 陈悬的脸沉下来,他解开女生的手,“到时候,我会搬出去的,这里会留给她。” 女生不屈不挠地把手再次环绕上陈悬的腰,嗔怪道:“悬哥哥,这里不是你们一起买的房子吗?你明明也出钱了,干嘛白白让给她嘛,人家真的很喜欢这个房子的。” 陈悬脸更沉,“我说了,这房子留给她,我自己有钱可以再买。” 他抬眼再次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半了,她很快就回来了,你快点走吧,我再给你发微信。” 女生欲言又止,不甘心地瘪了瘪嘴,悻悻地说:“好吧,我先把冰鲜的东西收到厨房去,然后就走。” 周亦男慌张起来,但是这一览无余的小小厨房,无路可逃。 厨房灯亮起,推拉门被拉开,她手里拿着还未放下的料理刀,连同手上、脸上糊满了西红柿的红色汁液,她就以这样的形象,跟女生直直地打了个印象深刻的照面。 “啊——”凄厉的尖叫声刺破黑夜。 “怎么了怎么了?”陈悬应声赶来。 四目相对后,陈悬迅速埋下眼。 刀“哐当”一声被扔进水池里 ,周亦男背过身,不去看这对新人 。 她极力控制住想哭的冲动,手蜷成拳头,指甲深陷进皮肉里。 “你走吧。”陈悬推了推女生。 “啊?” 女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悬拉扯着走到了玄关。 陈悬神色凝重地催促着,“你先走吧,快点。” 女生也明白过来,厨房里突然出现的女人的身份。她嘟囔地穿上鞋子,依依不舍地开门走了出去。 送走了小女友后,陈悬深吸了口气,脚步沉沉地走向厨房。 他看着周亦男极力压抑着情绪的背影,嗫嚅道:“周周…...抱歉,我不该违反规则…” 周亦男吸了吸鼻子,一言不发走向水池,打开水龙头,去冲洗掉还沾在手上脸上的西红柿汁液。接着她俯身拿起垃圾桶,把摆在料理台上,还未来得及变成盘中餐的食材们,一骨碌地全掠进了垃圾桶,随后面无表情地越过陈悬,向自己的卧室走去,重重关上了门。 陈悬很少看到周亦男如此落寞的模样,她向来是当场就把矛盾摊开了说清楚的人。他在原地僵滞了会,还是走到主卧门边,轻轻叩响了房门。 “周周,你出来,我们当面聊聊好吗?”他声音嘶哑,话出口瞬间,顺带掀起了心底的难过情绪。 屋内,周亦男面无表情,背靠着门坐在地上,眼泪潸然。 原来人的壳子再坚硬,蜕变得再成熟,面对失去还是无法做到坦然,即使只是一盒早已过期的牛奶,一根早就遗失的拐杖。 但早晚要面对,已经逃避了好几年了,总不能一只逃跑下去。那根拐杖,早就该去寻更好的去处了。 第56章 半个小时后,门缓缓被拉开,周亦男的泪痕已擦得不留痕迹,晕花的妆也被处理干净,只有眼眶周围还微微泛着红色。 陈悬坐在客厅沙发许久,愁闷地用手撑着头,听见开门的动静,一下子站起,往主卧房门看去,他看到周亦男微肿着双眼,冲他淡淡笑了笑。 她缓缓地走到陈悬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平静地说:“聊吧。” 你还是这样。陈悬叹了口气,但似乎纠结这个已经没有必要。 他张了张口,不知从何说起。两人间积攒的问题杂乱得像团被猫咪拨乱的毛线。 半晌,他说:“抱歉,我不该违反约定把人带回家。” “哦,没事,反正我在家时间不多。”周亦男话中带刺。 “她比较喜欢这,所以一直央求我带她回来。” 她?好一个“她”,这样的语气和表述,好似周亦男才是外人。 周亦男心里瞬间结霜,语气更冷,“她?她是谁?能让你打破规则带回家的,肯定是定下来了吧?” 陈悬表情变了,眼神挪开看向别处,默不作答。 周亦男懂,他默认了。 适才在房间里搭建起的心理防御塔,被陈悬一个手榴弹炸毁。 她强颜欢笑,“好呀,那恭喜你了,你可以在我之前提分手了。” 陈悬硬着头皮解释,“可能吧...现在还不一定,但你放心,我不会再让她来这了,这房子,我都给你。” “你们怎么认识的?她是什么样的人?”周亦男努力让声音显得不在意。 “我…...”陈悬眼神躲闪,支吾着。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顾忌什么呢。” 陈悬迟疑几秒后,缓缓地说:“她就是个没有什么粉丝的小主播,有一天晚上你没有回家,我睡不着,就随手点开了直播软件,找了个没人的直播间......我只想找人聊聊天…” 此刻的周亦男不想再维持体面了,她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心里这片白月光,会选择去照一片沟渠。 她毫无形象地吼道:“你图什么?陈悬,这个女孩哪里让你下定决心的?” “她能嫁给我,给我生孩子!” 陈悬颤抖的声音,像把钝刀,在两人的心上来回磨锉着。 半晌,周亦男才说话。 “果然还是这个问题啊,我还真的以为只是时间消磨了我们的爱情。怪我,一开始真的以为会有抛开世俗的爱情,是我自私了。” 她喃喃说着,身体疲软地蜷进沙发。 陈悬在周亦男面前蹲下,眼底悲凉,似有几许深情,“周周,可能在你心里,我们的爱情已经消磨殆尽,但是我爱你这件事,早已经变成了习惯,刻在了基因里。我不知道未来还能否改掉,但是我永远都无法否认你存在过。离开你,就像自断手脚一样痛苦。” 声音嘶哑,言辞恳切。 周亦男抬眼,眼眸闪过几分渴望。 但陈悬接着说道:“但,我已经到了不需要爱情的年纪,现在我只想要结婚生子。” 第50章 沉默就是答案,闪躲就是答案,不主动就是答案 许律师见沈烨迟迟不归,开始担忧 sk 集团这只煮熟的肥鸭子会不会就此飞走。他正想起身去寻沈烨,沈烨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沈烨脸色依旧郁郁不欢,他没等许律师开口询问,就看了看表,说道:“抱歉各位,我今天身体突然有些不适,要不今天就到这吧。” 沈总,咱们的合同还能签吗?许律师满脸愁容,欲言又止,差点脱口问出来。 沈烨似乎看穿了许律师的心思,心里呵呵一笑,嘴上安抚道:“许律师,我这周内会叫公司的法务跟你对接签合同的事。” 心里石头瞬间落了地,许律师换上关切的神情,担忧道:“沈总,你喝了那么多酒,身体还不舒服,要不我开车送你吧?得把您亲手交到家属手上,我才能放心啊。” “感谢,不过许律师您也小酌了一些,别以身试法了,现场不是就路律师没喝酒吗?让她送我吧。” 精明如许律师,怎么也能猜出三分沈烨和路晓兮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他明白,抓住沈烨这个大客户的关键,就是路晓兮。 于是他爽快答应道:“没问题,路律师车开得不错的。” 接着他转向路晓兮:“路律师,你送送沈总吧,务必把他送到家,你回去的时候打个专车,我给你报销,你不是还没完全康复吗?送完沈总也肯定很晚了,特批你明天早上就别来了。” 路晓兮本以为今日鸿门宴终于可以正式结束,没想到,鸿门宴竟然还能加餐加时,吃成夜宵。 她没法拒绝,只好恹恹地应答道:“哦...谢谢许律。” 众人零零散散地向离开,路晓兮有意无意地跟在鹿鸣身后,她期待着他能跟自己说些什么,例如,为什么替她强求了面试机会,例如,他说的不可能的事情,是否真的不可能。 她跟着他,直到走出餐厅大门,其他人都散开了,鹿鸣径直走向马路旁,她也紧紧跟上。 隔着约两米的距离,她轻唤道:“鹿鸣…” 鹿鸣回过头,看着欲言又止又把期待写满了双眼的路晓兮,体内的酒精不断挑拨着情绪。这一刻,他想冲动地站在她面前,用从酒精那借来的几分勇气,认真地告诉她,我多么希望那些谣言不是谣言。 可也只有那一刻,冲动很快褪去。 路晓兮身后远远跟过来的沈烨,把他所有憋在心里的话,都化成了这夜的晚风,零碎在这空旷的街道。 他侧着身子,眼神看向远方街道,客气地回应着:“路律师,有什么事吗?” 路律师...... 我好像知道答案了,路晓兮眼里的光渐灭,眼周开始泛酸。 她强颜欢笑地给双方解围:“没事,就是想说,注意安全。” 沈烨说的是对的。 沉默就是答案,闪躲就是答案,不主动就是答案,其实我都懂,我不会再问了。 “嗯,会的,你也是。”鹿鸣说完,便背过身去。 路晓兮默然几秒,没有道别,直接往停车场走去。 送沈烨回家的路上,路晓兮一言不发,把油门踩得轰轰响,车子开得飞快。她只想这快点把沈烨送到目的地,好结束两人间这无止境地纠缠。 但此刻的辛州路依旧拥堵,车辆的尾灯连起成一条红色丝带,缠绕在高架桥上,一路蜿蜒到望不到头的黑夜深处。 路晓兮暴躁地狠拍了一下方向盘上的喇叭,汽车发出几声尖锐的抗议,又很快湮没在车流中。 副驾驶座的沈烨沉默了良久后,终于还是开口:“你不需要跟我解释一下吗?” 声音颤抖和沙哑,情绪不甘又愤怒。 “你是想问,我是不是在你背着我出轨的时候,背着你出轨吗?”路晓兮冷笑一声,不留情面地反问。 背靠着座椅的沈烨坐了起来,振振有词:“路晓兮,我们之间,你才是那个最先背叛感情的那个。” “你他妈的说什么?” 路晓兮把眼睛瞪得浑圆,转过来注视着倒打一耙的沈烨,怒骂道:“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沈烨,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沈烨面不改色,反而用力拽过路晓兮的手腕,狠狠握住,凑近她的脸,忿恨地说道:“我们在一起三年,分开一年多,我从没有变过心,从来没有爱过别人,在乎过别人,包括祁雨浓,我都快娶她了,都从来没有爱过她。我从始至终唯一在乎的,只有你一个人,而你呢?而你呢?” 说话声调渐高,语气愈发激烈,手的温度烫得像是烙铁,仿佛要陷进她的皮肉里去。 “而你,早就在心里住了别人了,你看鹿鸣的眼神,对他的那些心思,说话的语气神态,我他妈的都见过!我再熟悉不过了!所以,是你先背叛了我,不是我。” 路晓兮歪着嘴,从鼻腔中连发出一串哼声,她不懂,眼前人怎么会如此荒诞。 她用冰凉的目光回应了愤怒:“沈烨,这种话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我也告诉你,一年多前,我跟鹿鸣只是一面之缘,饭局上那些传言都是误会。我不会像你一样干出轨那种恶心事,是你残忍地抛弃了我,为了钱为了你的前途和事业,你根本不爱我,你从头到尾都只爱你自己而已。” 路晓兮奋力甩开了沈烨的手,在一片愤怒的喇嘛声中,一脚踩下油门,继续向前方驶去。 沈烨并不罢休,他呵呵笑了两声,质问道:“所以你没有否认自己现在对鹿鸣的感情,是吧?” “关你屁事!” 此时,车跟着导航开进了一个死路,路晓兮疑惑地停下车,纳闷诘问道:“沈烨,你给的地址是什么鬼地方,为什么没有路?” 沈烨情绪似乎平静了许多,垂着眼。 好一会,他才开口说:“如果我告诉你,当初我离开你,是迫不得已,是因为我家里急需要钱给我妈换肾,你会原谅我吗?” 第57章 声音哽咽,带着几分恳求。 路晓兮愣住了。 她想起,在他们分手之前的前半年,沈烨就频繁开始往家里汇钱,做家教的次数从每周两次提高到每天跑两家,提前开始了找实习找工作的进程,见面时说着话总会心不在焉地开始走神,偶尔看完新的手机消息后,会一言不发地把眼垂下,或是焦虑地暗暗攥紧拳头。每当她问起,沈烨总是眼神躲闪地岔开话题。 这一切,沈烨都没有让她知道。那时候,她在为毕业找工作奔波着,焦虑着。在她情绪崩溃的时候,沈烨依旧会温柔地揽她入怀,安抚她的不安。 “沈烨......” “你知道什么是绝望吗?知道什么是穷的滋味吗?那段时间,我妈确诊尿毒症,好不容易找到了匹配的肾源,但是换肾需要四十万,我们家把县城唯一的房子卖了,找亲戚朋友凑完了钱,也还差十万,就差那十万啊,我妈只能躺在床上一天天地等死,我能怎么办?我无能为力,除了会读书考试,我什么也不会。祁雨浓那时候是我们学校的交换生,她一直在追我,我知道她家有钱,所以最后,我找到了她,我们谈了一笔买卖,我跟她在一起,她给我付医药费。像你说的那样,我把自己以十万块钱的价格贱卖了。” 路晓兮脑子一片浑沌。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沈烨的恨意,在分开后到日子里,自动消减掉了过往回忆中美好片段,她慢慢淡忘了他曾经也让自己拥有过热烈的爱情,细水长流的陪伴。原来爱情过期后,爱和恨都会变成一场你死我活的零和博弈,让回忆变得偏执且面目全非。 愧疚像心里刮起的飓风,裹挟着过往的点滴,铺面而来。 “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路晓兮把眸子沉下,讷讷问道。 “告诉你什么?我为钱卖掉我自己吗?然后让你看不起我,觉得自己的男朋友是这样没有尊严的人吗?而且,以我当时的情况,我们俩,也不可能有未来了,我们只会一起困在贫穷里。”沈烨眼里闪过泪光。 “那你为什么选择现在告诉我?” “兮兮,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路晓兮沉默不说话,她看着沈烨切切的眸子里,映着自己茫然无措的表情。这次,她没有办法像上次一样,狠狠地对他踹上一脚,或决绝地说着滚开。 沈烨的手,像夏天燥热的风,穿过她脖间的乌发,轻柔地捧起她的脸,他眉眼深深,眼里的温柔完全包裹住她,呼吸打在她的脸颊。 “答应我,好吗?” 车窗外,天上高挂的皎月,与沈烨告白那晚的那一轮一模一样,只是今夜的风,似乎不再那般温柔。 第51章 与其让我们形同陌路,不如就相互亏欠吧 路晓兮把脸别了过去。 沈烨怔怔,心像是自由落体失了重。 长睫毛掩住了路晓兮的眼,沈烨似乎预料到了答案。 路晓兮语气平静:“沈烨,在你告诉我真相之前,我真的恨你,我恨你抛弃我,背叛我,又回头折磨我,这种恨意,让我一直耿耿于怀,让我没有办法翻过关于你的这一页,但现在,我不恨你了。” 她把脸转过来,继续说道:“我也不爱你了。” 心坠落在地,血肉撕扯地疼,沈烨强咽着难过,不甘地问道:“为什么?因为鹿鸣吗?” 路晓兮摇摇头:“不关任何人,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你离开后的很长时间里,恨意让我误以为自己还在想你,但刚刚,当我发现自己不再恨你后,我释然了,想清楚了,翻篇了。你这条船,其实早就驶出港湾了。” 沈烨低头呵呵自嘲了几声,又抬起,强颜欢笑地说:“我不信。” “而且,你马上要结婚了,既然选择了,你就像个男人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到底吧,像我曾经喜欢过的沈烨一样。” 路晓兮语气淡如水。 “我也要开始新篇章了,沈烨,如果你还珍惜我们的过去,那就让我往前走,让这段感情可以体面地结束。祝我们幸福吧。” 沈烨看着路晓兮毫无爱意的眼神,失落地缩回身体,身体深陷进座椅里,侧脸看向窗外的月色,低语道:“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今天,没有人会附和一句——风也很温柔啊。 “开车去你家吧,把你送回去。” “你喝多了,我得把你送回去,告诉我你家在哪里。”路晓兮启动了车辆,车驶出了这条死路。 “你还是关心我的,是吧?”沈烨像个被抛弃的孩子,情绪里夹杂着乞求拥抱和安慰的委屈。 路晓兮认真打转着方向盘,一本正经地回答:“作为同乘人,如果你醉酒出事,我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沈烨的脸色骤阴,语气也变冷:“今天我不想回家,把你送回去后,我去住酒店。” “你未婚妻会担心你吧?你还是回家睡吧。”路晓兮习惯性地关心。 “不在乎。” 路晓兮只好妥协, “那好,我把你送到附近的酒店。” “开去你家吧。” “可是......” 没等路晓兮继续说下去,沈烨用拳头用力锤了下车门,打断了她:“路晓兮,你能不能别管我了!说着已经翻篇了!为什么又来关心我!你这样会让我很困扰!” 路晓兮默了几秒,调转了车的方向,往家的方向开去。 没有人再说话,车内安静地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半个小时后,车缓缓驶入“梅山河苑”小区。 停罢车后,路晓兮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感慨着这漫长的复工第一天终于结束了。 她不安地望向沈烨,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到家了,你怎么办,能安全到达酒店吗?” “不关你的事。”沈烨头倚着座椅,闭着眼,满脸写着“别惹我”,“你回家吧,我在车里待一会。” 路晓兮迟疑片刻后下了车,走进单元楼大门之前,她担忧地回头去看,车门依旧紧闭着。 我到底纠结什么,他的事,以后与我彻底无关了,她想着,心一横,匆匆向楼上走去。 路晓兮的身影在视线内彻底消失后,车内安静得像是静止了时间,紧密空间里空气不流通,四处飘散的全是路晓兮身上淡淡的蓝风铃香水味,沈烨想起方才那番对话,胸闷地喘不上气。 闷得受不了,终于打开车门走下去。 他抬眼向楼上看去,看到楼道依次亮起的灯光,最终停留在了五楼,紧接着某个窗子亮起了灯。 三年的感情,怎么会说释然就释然呢?沈烨不明白。 他打开微信,手指在删除键上来回徘徊许久,还是无法点下去。 凭什么?凭什么最后是我在恋恋不舍和顾影自怜?凭什么对方一句话就打发了自己,独自去开启新生活,拥抱新人? 沈烨的不甘心,拉扯出些恨意,在心里肆意生长。 与其让我们形同陌路,不如就相互亏欠吧。想着,他往楼下走去。 他找到路晓兮的家门口,理智与自尊心突然上线,敲门的手停在空中,犹豫着是否要敲下去。 “先生,请问你是找人吗?”一个女声从背后传来。 沈烨像是做了亏心事般吓得一激灵,回头去瞧,一个长相美艳、身材前凸后翘的女生,站在他身后两米距离,手里握着钥匙,眼神戒备,审视着他。 此刻月黑风高、夜深人静,一个大男人在女性出租房门口徘徊着,确实显得可疑且猥琐。 他解释:“我来找晓兮的。” “哦,这样。”女生稍稍松了口气后,开始端详起眼前的男人,虽然面色憔悴,眼角还有泪痕,但掩在黑暗里的脸庞清晰可见的俊朗。最关键的是,男人的行头非富即贵,身上西装是英式全手工高级定制西装,手腕上是江诗丹顿传袭系列陀飞轮男表,脚上穿的是郎丹泽褐色小牛皮男鞋,身上飘过来的淡淡香气,是梅森马吉拉的淡香。 想必楼下那辆路虎揽胜 sv coupe,也是这个男人的吧,许蓓贝暗自揣摩着,又转念疑惑起来,大半夜的,为什么这样的男人会在自己家门口? 不过此刻她已经彻底放下了戒备心。毕竟,如果能够认识这样的有钱男人,即使不是男朋友,也肯定能搭上一些优质的资源吧,自己最近正愁着找新的工作,这不是送上门的机会吗? 她甜笑着问:“那你是晓兮的朋友吧,我是她的室友,我叫做许蓓贝。” “嗯。”沈烨漫不经心地敷衍着,心里纠结着是留下还是离开。 许蓓贝见对方态度冷淡,主动伸手要去扶他,关切道:“先生,看你精神不好,需要我帮忙吗?” “哦谢了,不用。”沈烨决定离开。 但楼道狭窄,许蓓贝正堵在楼梯口处,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怏怏地抬眼看了下女人,冷漠地说:“你好,借过一下吧。” 但许蓓贝目光热切,看得他正愣神,突然意识到贴了冷屁股的尴尬后,她不悦地轻轻撅起了嘴巴,稍稍侧身让开了一条道。 第58章 沈烨大步跨过许蓓贝,擦肩而过时,特意收了肩膀,避免了肢体接触。 许蓓贝许久没有被男人如此明目张胆地忽视了,她站在原地,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又惋惜又羞愤地跺了两下脚,跺脚声把上下两楼的感应灯都唤醒了。 才走到四楼的沈烨,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突然想到,或许,这个女人可以作为报复的棋子。 他抬头向楼道上看去,听见女人正在拿着钥匙去探钥匙眼的声音,他快速跨步上楼,又回到了五楼的楼梯上。 “美女。”他低声唤道。 许蓓贝听见声音,惊喜地停住了手上的动作,迅速直起身子,挺了挺背,然后姿势优美地转过头,故作矜持地回应道:“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沈烨嘴角勾起,露出看似友好又魅惑的笑容,又踏上一级台阶,声音低沉:“美女,可以要个微信吗?” 机会从天而降,来得措手不及,许蓓贝有些懵,但她也不傻,知道此刻不能表现得太过热切和主动,她抿了抿嘴,尽量让笑容不那么谄媚,带着些傲娇,又带着试探,回应道:“我还以为你是路晓兮的男朋友呢。” 沈烨嘴角快速扬了扬,“我只是路晓兮的朋友,想要认识你了一下,方便吗?” 许蓓贝内心快要鸣起礼炮了,但表面上仍保持着娇羞又傲娇的表情,扭捏道:“其实…我一般不会随便给男人联系方式的…” 许蓓贝的所有表情动作,在沈烨的眼里,就像照 x 光一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从他有钱了之后,身边从来不缺主动逢迎上来的漂亮女人,她们大多都带着极强的目的性,自作聪明地运用着各种拙劣的小手段,用美色或是身体,来从他身上获取些利益来,他早就司空见惯,加上学习了七年的法律,商海里也算浸淫了一段时日,许蓓贝这样的女人,内心的想法全都写在了脸上,虚荣又不坦然,欲望不受控制地从每个毛孔散发出来,在他眼里,这类段位极低的女人,就是一个可以施加诱饵,就可以极好拿捏和控制的软角色。 于是他笑笑,露出惋惜的神情,以退为进地说:“哦,抱歉,我也突然觉得确实有点唐突了,我理解的,没事,还是感谢你。” 说罢,他没有迟疑地,转身就要离去。 1 秒、2 秒、3 秒…他心里默数着。 “先生,你等等。” 第52章 你还是那个理智的你,而我,差点忘了这件事 路晓兮气喘吁吁地从电梯间跑出来,缓了缓,熟练地在最后一分钟打上了卡。 “路晓兮。”mia 在门口拦住了急速前进的路晓兮,“你又踩点来,鹿律师找你呢。” “你说鹿鸣......鹿律师找我吗?什么事情?” “好像是来了个案子,让你协办吧。我听见是他跟许律师提的要求,说他手受伤了刚好没多久,需要人手,是点名要的你哦。”mia 语气意味深长,眼神敏锐地试图捕捉路晓兮表情里的蛛丝马迹。 路晓兮将信将疑,自己了解的鹿鸣,从来公私分明,怎么会特意点名要求自己参与案子呢。 她正犹豫着,mia 轻轻拍了拍她,“别愣着了,客户好像 9 点半就来了,已经跟鹿律师在 5 号会议室聊了一阵了,你赶紧过去吧。” “你看起来像是知道什么吧。”路晓兮拉住 mia,“你每次知道了什么八卦就是这种表情,你快点招。” mia 撩了撩头发,得意昂斜嘴一笑,压低声音说:“这个客户,就是雁子姐的老公。” “啊?”。 “你快去吧,再不去来不及了。” 路晓兮看了看时间,赶紧拿上电脑,向 5 号会议室赶去。 路晓兮推开会议室的门,面向门口的黑色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一身黑色西装,半倚着沙发扶手坐着,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右手腕的绿水鬼格外打眼。 男人看到路晓兮进门,懒懒地转过眼,迅速地从下至上打量了番,没有起身与她客套寒暄的意思,立刻又把目光转向鹿鸣,继续交谈着。 没礼貌!路晓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鹿鸣起身走到路晓兮身边,对着男人介绍:“胡先生,这是路律师,这次案子由她协作。” 路晓兮递上一张名片,“胡先生你好。” 说话间,路晓兮隐隐觉得有段尘封已久的记忆呼之欲出,她努力地想要掀起记忆的白布,却一直够不到边。 直到胡先生开口说话。 “鹿鸣律师,你们所现在女律师有点多呀,能行吗?”胡先生用力地清了清嗓子,没有起身接名片,反而翘起二郎腿,透过审视的目光。 这清嗓子的声音,熟悉又令人厌恶,这不就是出租车上咨询离婚的胡先生吗? 这语气,这沉闷嘶哑的烟酒嗓,这对女性鄙薄的恶臭态度,是他没错了! 路晓兮的脸突然跨下来,她清晰记得出租车上胡先生咨询的所有内容,也猜到了这次胡先生委托案件的内容,更明白了鹿鸣为什么点名要求她协办这个案件。 算起来,时间正正好,现在时隔出租车上的咨询恰好是一年多的时间,想必胡先生已经根据鹿鸣之前提供的意见,不动声色地转移完了所有的夫妻共同财产,现在来找鹿鸣,是铺垫了整整一年多时间的阴谋后,最后那临门一脚。 他要彻底地把自己的妻子扫地出门,而那个可怜女人,就是这个会议室门外,还在格子间辛苦翻阅着厚重的案卷材料,40 岁却还在做实习生的雁子姐。 路晓兮看向鹿鸣,她想知道,此刻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来接下这起代理案件的。 鹿鸣没有回应她,继续介绍了她的身份:“路律师是北大毕业的高材生,也是我们所挖来的优秀律师,您放心,她能办好您的案子,都坐下吧大家,聊聊案件细节。” 路晓兮心里冷笑两声,一言不发地坐下了,她想听听鹿鸣打算如何代理这起案子。 “鹿律师,按照你上次说的,我把我大部分的财产都转移完了,只留了一套现在我家那位和孩子住的必要住房,我想也不能都转得太干净了,不然太假了。” 路晓兮的心越听越沉,脑中不断思考如何能够为雁子姐争取到更多利益的方法,突然,她举手示意,冷漠地略过了鹿鸣的眼神,直接对胡先生说:“我稍微打断一下,可以吗?” 胡先生看了看鹿鸣,不屑地耸耸肩,“请说吧。” “虽然我没有参与之前的会议,但是我想与鹿律师和胡先生提示一下,据我所知,您的夫人现在在本所工作,如果我们这边接受了您的代理,会涉及到律师执业利益冲突吧,所以,我们好像不能代理这件案子。” 她顿了顿,故意把问题抛给鹿鸣:“是吧?鹿律师。” 胡先生就抢过话头,替鹿鸣回答了路晓兮的问题:“这个问题,鹿鸣律师之前已经提示过我了,所以,我现在的妻子很快就会离开这家律所,这个您就别操心了吧。” 咕咚一声,路晓兮的心像被丢进深冬湖水中,凉意弥漫全身。 路晓兮的双手放在键盘上,始终没有敲下一个字。 会议结束,鹿鸣送走了心情愉悦的胡先生后,转过身对路晓兮说:“你跟我来办公室。” 路晓兮一声不吭地跟上鹿鸣。 办公室门被关上,路晓兮倚着门远远站着,不愿靠近。 鹿鸣沉默了会,正色道:“这个案子,细节我想你已经了解再清楚不过了,虽然名义上是我主办,你协办,但是我希望这个案子能够由你实际完全负责,代理费,我会想办法全部算在你的奖金里,你这周把代理方案交给我。” 路晓兮冷笑两声,抬起眼,像看着陌生人般,用同样的公事公办的语气回道:“代理费?我是很喜欢钱,但是有些钱,我挣得不安心。我会跟许律师说,我不会接这份工作的,感谢您的好意,鹿律师。” “路律师,你是一个律师,我希望你能遵守一名律师的职业道德。我们无权去评判客户的道德对错。” 答案一如既往地理性冰冷,不带着任何感情。 ”那我有权利拒绝代理这个案子吧?”路晓兮伸手去拉住门把手。 鹿鸣的脸闪过失望和无奈:“路晓兮,你应该明白,为什么我要把这个案子交给你。” 路晓兮握住门把的手颤了颤,“我不明白,你怎么能这么理智冷静,雁子姐不是你的同事吗?” “路晓兮。”鹿鸣的语气严肃,“我以为你真的成长了,但其实你跟一年多前的路晓兮也没有什么区别。你是一名律师,不是拯救苍生的上帝,你应该用法律去思考问题,而不是你的情感你的道德感。” “那你是不是忘记了,法律的基本价值是自由、秩序和正义。律师就可以舍本逐末吗?”路晓兮质问。 鹿鸣走上前两步,“没有我,没有你,这世界上还有无数个律师,他们都可以为胡先生提供法律服务,你我并不特别,吴鸿雁的悲剧,跟这件事并没有关系。” 第59章 ”你还是当初那个理智又冷漠的你,而我差点忘了这件事。“ 就好像你对我的感情一样。 她失望地扭开门把手走了出去。 路晓兮远远地朝着雁子姐的工位望过去,看到她被埋在成沓半米高的材料后面,心揪了揪。 自己一直信仰的法律,如今被当成了捅向努力生活的人的那把刀,而这个教她捅刀子的人,却是鹿鸣。 路晓兮又朝周亦男的工位瞧过去,才发现,她已经两天没有来律所了。 她低头,给周亦男又发了条微信——“大佬,你到底怎么了,两天没出现了,也不回消息,有事要告诉我呀,都说好了谁也不能当刺猬的。” 没有回复。 下班时间,周亦男终于回了消息 ——“来钱柜,b302。” 第53章 暧昧游戏 “周亦男,这两天你死哪里去了?” 路晓兮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忿忿地推开了钱柜 b302 的房门,看到周亦男此刻正在包间里,一个人拿着话筒,坐在高脚椅上,一只脚撑着地,一只脚挂在椅子搭脚处,用低沉的嗓音,闷闷地唱着陈粒的《绝对占有 相对自由》。 看到路晓兮进门,她没有停下嘴里的旋律,只是浅浅弯弯嘴角,并不回答路晓兮的提问。 路晓兮见她无事人一般,却无缘无故失踪了两天,她愤怒地想,为什么她身边的人,都如鹿鸣和沈烨一般,轻飘飘地来,又轻飘飘地离开,连通知她一声都没有。 带着对鹿鸣和沈烨的怨恨,她心里的情绪积木,像是突然被人抽走了一块,突然崩塌下来。 她对着周亦男大吼道:“能不能不要这样!周亦男,这样真的很不好很不好!为什么你们都把我当空气呢!来去自由的,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 周亦男这才停下声音,讷讷看着路晓兮,说:“我消失了就两天,怎么感觉你积怨这么深呢?” 路晓兮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瘫在那,包厢里一片寂静,只剩下背景音在悠扬。 半晌,路晓兮才开口道:“你为什么失踪两天,我问 mia,她说你请了年假,而且,她说你已经好几年没请过年假了。” 周亦男也并不回答,只是跟着旋律继续唱了起来:“我只属于你在这短暂的生命,随你来去自由...”但渐渐地,声音开始哽咽,终于停住在了某段副歌的开头。她坐在椅子上转向墙的方向,背对着路晓兮,对着话筒:“我跟陈悬,应该是要分手了,他这两天在找房子了。” 路晓兮垂下眼,沉默着。她明白,对于周亦南来说,陈悬这根扎了十年的刺,早已经长在了周亦男的肉里,包裹着神经和血管,一旦拔出,是带出血肉的疼痛。 “你要不想说,可以不用继续分享,我都懂,但我希望你不要借此怀疑自己的选择,结婚和不结婚,都是为了自己幸福。” 周亦男默了片刻后,换了副轻快的语气:“你呢?怎么了,刚刚那通怨气,听起来不像我因为我。” “我原本确实想找你聊一聊,帮我解一解心结,但是我看到你之后,发现自己的问题好像也没有那么值得钻牛角尖。” 包间里,垂头丧气的二人各有心事,为情所困到神伤,一曲终了,没有人去点歌,音乐暂停在了歌单末尾,安静下来后,却从隔壁包间传来了超大声的《恋爱 ing》的背景音,一个男生声嘶力竭地跟唱着,情绪似乎完全沉浸其中,浑然不知跑调已经跑到了南天门。 周亦男噗嗤笑了出来,自嘲道:“我们看起来真的很丧耶,但是其实认真想想,也没有失去任何东西,这些烦恼都是源于执念而已。我自以为洒脱,却一直没有办法舍弃这段感情,钝刀子割肉般,又不快乐又不舍得放弃。反而是一向温温吞吞的陈悬,想得清楚,断得明白,知道自己要什么,就去争取什么东西。” 对啊,男人好像天生就在这方面有天赋,譬如沈烨,知道自己要物质,就果断舍弃了感情,譬如鹿鸣,他天生就是个当律师的人,可以在理智和情感之间,画出一条清晰的楚河汉界。正是这样,爱情在他们的世界里,永远都是第二顺位。 两只同病相怜的可怜虫,一起发出了一声“哎”。 路晓兮看着周亦男落寞的身影,就像当初的自己,像一只渴望拥抱的刺猬。 于是她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周亦男面前,双手穿过她的腰间,轻轻环抱住了她。 她把下巴抵在周亦男的肩上,低低地说道:“还是那句话,清空你的冰箱,是为了让新鲜的东西进来,你要相信,你永远值得更好的。” 周亦男彷徨了片刻,没有拿话筒的那只手,覆在了路晓兮的背上。 “打扰啦,这是你们点的啤酒和果盘......” 包厢门突然开了,一位服务员小哥没有打招呼,就直接用身体顶开了包厢门。 他愣住了,包间里,两个女生相拥在一起,灯光幽暗,姿势暧昧。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敲门了。”他眼神躲闪地,把啤酒和果盘放在了桌上。 路晓兮有些尴尬,试图抽出双手,从周亦男怀里出来,没想到周亦男一把环住她的腰部,把她揽进了怀里。 “大佬,你一定要现在开玩笑吗?”路晓兮慌乱地向周亦男挤着眼睛。 周亦男却勾起嘴角,玩笑般地看着路晓兮着急。 服务员小哥满脸看热闹的兴奋,并不舍得尽快离开,眼神不停地往两个女生这边瞅,添油加火道:“那个,两位姐姐,我们最近有周年店庆活动,如果情侣接吻 10 秒,我们今晚酒水免费哈,就是必须当场喝完,两位有没有兴趣?” “帅哥,你是不是瞎啊,你看我俩合适吗这?”路晓兮惊恐地喊起来,脸部失去表情控制。她把手背到身后,试图把周亦男的手从腰上拿开,但周亦男完全没有打算结束这个玩笑,又将拿着话筒的另一只手环过她的腰间,对小哥确认道:“10 秒是吧?” “周亦男!!!” 路晓兮话音未落,周亦男的鼻尖触到了她的脸,微微冰冷,但嘴唇却是温热的,温柔且有力量,睫毛浓密如扇,轻刷着她的脸颊,痒痒的。 头顶上的空调呼呼吹得作响,但她的脸且烫如烙铁。 她想逃,但环在腰间的双手紧紧地钳制住了她,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10...9...8...7...6...”小哥数着秒数的声音里带着激动的颤音,眼睛不停地瞟向二人,读秒的速度也慢了一些。 ”1!”随着小哥报数完毕,周亦男才慢悠悠地睁开眼睛,稍稍松开了路晓兮。 路晓兮一下从她怀里弹出来,眉毛快要飞出了额头,支吾着要说出点什么,却无法找到合适的词汇。 周亦男异常淡定:“满足要求了吧。“ 小哥连连点头,”那二位需要点什么?” “没事,一会再说吧。”周亦男置身事外的淡定模样。 “好咧,需要叫我咯。”小哥边说着,边心满意足地退出房间,耐不住喜悦的心情,看起来似乎要飞速奔向同事们,分享这个从天而降的瓜。 包厢里,路晓兮脸憋成了茄子色,语无伦次地质问道:“周亦男,什么,你,我,你就那么想喝酒吗?” “是啊,想喝酒。”周亦男云淡风轻地回答,从椅子上跳下来,若无其事地走向桌子边,叩开了一罐啤酒,自顾自喝了起来。 “大佬,你不跟我解释一下刚刚的行为吗?”路晓兮紧走几步,来到周亦男跟前,追问道。 周亦男抬眼望着路晓兮愠怒又疑惑的脸,反问:“你生气了吗?” “当然啊,你不经我的同意,就......这样?”路晓兮被这反问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就当请我喝酒了,不行吗?”周亦男语气藏着隐忍的不悦。 路晓兮知道她不想解释,默不作声地坐回到沙发上。 但她的心却隐隐不安起来,方才周亦男拥她在怀的时候,那剧烈的心跳声清晰有力,从身体穿透而出,节拍混乱无序。 第54章 不似眼前人,明明是肚内空空一包草,还试图把自己包装成镶金线的攒金枝软枕 许蓓贝坐在工位上无心工作,电脑黑屏上映着她写满焦虑的脸。 她时不时翻看手机,确认是否有新的消息。 她在等沈烨主动联系她。 上次楼道相遇,沈烨加了许蓓贝的微信后,再无进一步动作,连微信消息都没有发来一条,这让许蓓贝怀疑沈烨只是一时兴起来玩弄自己罢了。 与任章南关系的失败,让她明白,一开始就主动的那一方,即使建立恋爱关系,也很难在两者优劣地位中翻身,得不到的,从来矜贵,太容易得到,永远不被珍惜。何况镜子里的自己,早已经不是三年前无人问津的丑小鸭了。 今时不同往日,她认为自己有了些可以作一作的资本。 所以这次,她决定对沈烨采取欲擒故纵策略。 第60章 “我听说这次的裁员名单已经出来了。” “是啊,我听说人力的人说了,大部分还是我们这些后台人员。” “哎完了,如果是我怎么办,我的月供怕是还不上了。” 公司的裁员名单迟迟未公布,公司人心惶惶,同事的议论像是蚊蝇乱飞,在许蓓贝原本就不安的心情上平添几分烦躁。 此刻正是下班时间,她跟在三三两两的同事后边,忧心忡忡地从办公大楼的门口走出来,步履沉沉,心情沮丧。 一辆法拉利 f8 正正地停在大楼门口,亮红色的车身让人很难不多看几眼,陆陆续续走出办公室的人们总要装作不经意地瞥上几眼,但又怕显得自己没见过世面,马上又若无其事的走开。 “你看那辆车,是来接人的吧?” “不知道是谁榜上了富豪吧。” “会不会是来接你的呀,哈哈哈。” 许蓓贝被同事的议论声吸引,从冗杂思绪中回过神,也往那辆正趾高气扬地打着双闪的跑车望去。 哎,又是哪个幸运儿,她的心更酸了起来,感叹着,这种好事什么时候轮上我呢。 “许小姐。” 车门忽地开了,一个面容俊美、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车里出来,一手搭在车上,一手高高抬起挥了挥,向着许蓓贝低唤了一句。 沈烨!她心里又惊又喜,虽极力压着上翘的嘴角,但眼神里的期待和欣喜怎么也掩藏不住。 朝思暮想的沈烨突然出现在眼前,还当着众多同事的面,以如此高调的方式,这让许蓓贝优越感爆棚,之前的诅丧一扫而光。 她不自觉地昂了昂头,打直了背。 但她却没有主动迎上去,而是停在了门口台阶上,内心的滚烫被压制在平静如水的面庞之下,姿态矜贵地望着沈烨,但提着包的手,大拇指始终在不安地揉搓着食指。 沈烨看得明白,内心呵呵一笑,脸上却挂着温柔的笑容,朝她走过去。 走到她跟前后,好似熟识般唤了声:“蓓贝,你终于下班了。” “蓓贝啊,你男朋友吗!?”一个女同事诧异。 “是吧,他正朝这边走过来呢,蓓贝男朋友挺帅的啊。”另一个男同事立刻附和。 “我看是那辆车更帅吧。”另一位女同事阴阳怪气地调侃。 许蓓贝并不在意这带着酸味的议论 ,此刻的沈烨,就像是一根燃起的火柴,点燃了她快爆炸的虚荣心,越靠近,越要诈起熊熊欲望之火。 她把一边头发拢到耳后,低头嫣然而笑,并不回应,等于默认了同事门的推测。 沈烨眼神灼灼:“我今天晚上不想一个人吃饭,你可以陪我吗?” “这个……” 声音的分贝恰到好处,显得暧昧,又让旁人听得一清二楚。 “蓓贝,那我们先走了。不当电灯泡了啊。” 众人识趣地散去,些许好事的边走边回头瞟上几眼,再低声议论几句。 许蓓贝乐于享受这样的目光,她现在心情简直不要太好,但面对沈烨的邀约,即使她心里已经说了一万遍的好,但嘴上仍要形式地拉扯上几个来回。 “沈先生,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挺突然的。我......今晚约了老师要去上茶艺课的,可能......不好意思啊。” 说话间,始终用余光观察着沈烨的反应。 茶艺,不知道是哪门子的茶艺呢...沈烨心中冷笑。 他失落地沉着眼,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淡黄色首饰盒子,故意在许蓓贝面前打开来,里面是一条梵克雅宝的红玉髓五花手链,他看了一眼便匆匆合上,“好的,没事,我懂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跟你吃个饭,既然如此,那改天吧,许小姐,你先忙。” 首饰盒子合上的时候,发出沉重地一声“啪”,扣在了许蓓贝的心上。 她见沈烨拔腿要走,心急如焚起来。 这个男人,怎么每次都只问一次呢?太直男了吧,她心中嗔怪着,挽留的话也到了嘴边,差点脱口而出“你别走”。 “真的不赏脸吗?茶艺课可以改天吧。”沈烨还没跨出两步,又侧身再次询问。 “哎你真是让人家为难......”许蓓贝轻叹口气,像是一番挣扎后的为难模样,“行吧......我跟老师那边请个假吧......沈先生,你真的下次别这样了,太高调了,同事们会误会的......” 沈烨知道鱼儿已经上钩,明知故问: “哦?误会什么?”。 “就是...哎呀,她们会以为你是我男朋友的。”许蓓贝扑闪了下眼睛,语气娇羞。 沈烨嗤笑了声,“那就误会好了,我反正就是这个目的。” 许蓓贝的脸瞬间通红起来,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内心再也抑制不住的激动。 “我觉得......太快了,我希望你还是多了解一下我吧,我不是那种随便的女生。”许蓓贝看了眼沈烨手上那盒梵克雅宝,咽了咽口水,”这种贵重的礼物,你还是收回去吧,我不希望我们的关系建立在这种俗物上面...“ 有够装的...沈烨心中吐槽。 对于这种做作虚伪的推拉,他感到实在有点烦。 他耐着性子继续拉扯:“哦,抱歉,我只是刚刚好路过那家店,觉得很合适你,也没有多贵...不过没事,你不喜欢的话,我肯定不会强人所难的。” 说着,他把首饰盒揣进西装口袋里。 “那个......”许蓓贝眼睁睁看着礼物消失在视线里,又不敢表现出在意与失落,于是立刻调转话题,“嗯...我有点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这顿晚餐,在沈烨的不断试探和许蓓贝的持续故作矜持中,扭捏着向前推进。 妈的,这女的太装太烦人了。沈烨嘴角始终保持微笑,努力表现出认真倾听的模样,但对方说什么,他根本无心在听。 即使许蓓贝面容再精致,身材再妖娆,沈烨也坐立难安。 两人始终话不投机半句多,他调情,她就故意躲闪,他聊兴趣爱好,她抿抿嘴说自己喜欢电影、画画和钢琴,但随便聊起一部影史经典,又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怀念路晓兮,即使她并没有艳丽姿色和多么殷实的家底,但两人永远有聊不完的话题,逗不完的趣,心照不宣的默契,只需要一个眼神,她永远能读懂他的心思。 他甚至开始想念祁雨浓,虽然她大脑空空,但起码空洞得坦坦荡荡,不似眼前人,明明是肚内空空一包草,还试图把自己包装成镶金线的攒金枝软枕。 他借口上卫生间,去抽了今晚的第二次烟。 如果三次拿不下她,就算了吧,这女的如此虚伪又虚荣,想必未来也是个麻烦。沈烨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把烟头用力地捻在了公共烟灰盒里。 手中捏着的手机突然亮起屏幕,祁雨浓发来一条消息——“老公,爸找你,急,你快回家“。 他看完消息,没有马上走回餐厅,也没有回复消息,而是从烟夹里又抽出一只烟,闷闷抽了起来。 第55章 提线木偶 沈烨没抽两口,便把烟头扔进烟灰盒里,转身匆匆走进了餐厅。 他神色凝重地走到餐桌旁,笑容勉强:“许小姐,我公司有急事,账我已经结过了,你慢吃,我们改天约。” “啊,这么着急吗?”许蓓贝见沈烨出去抽个烟的功夫就要走,以为他是在找借口逃开自己。 装了一晚上的人淡如菊的白月光人设,此刻她终于憋不住了,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了沈烨的袖子,委屈道:“是不是我哪里让你有意见?” 沈烨现在哪有心思跟她继续拉扯下去,他背对着许蓓贝,用手抚了抚皱起的眉头,把西装里的首饰盒掏了出来,递给了许蓓贝,“送你。没有别的意思,我确实是有事要忙,忙完了我会联系你的。” 许蓓贝这才放松下来,绽放了笑容,手痒了痒,最终还是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娇滴滴地点了点头,说:“我信你,你去吧。” 沈烨便不再与她废话,把首饰盒揣进口袋里,便快步离开了餐厅。 与许蓓贝相隔两桌的桌位上,男人轻轻摇晃着手中装着葡萄酒的高脚杯,黑醋栗和雪松的香气,混着烟熏香,在晃动过程中慢慢散了出来。他轻轻抿了一口,浓郁的香味刺激着味蕾,比起这优质年份出产的红酒,更让他饶有兴致的,是眼前这一场由许蓓贝与沈烨主演的逢场作戏。 沈烨出了餐厅,便把车速开到了 80 迈,向着家里奔去。 虽然他心里已经猜出了祁家裕如此着急见自己的原因,但每次面对这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还是会隐隐生出不安来,尤其是他上次交待给自己,那必须完成的重大任务。 他踩着油门的脚,又往下更加使劲了些,车子发出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后,以更快的速度向前疾驰而去。 沈烨轻轻叩了叩二楼书房的门,随即推门而入。 祁家裕正坐在落地窗边的皮质单人沙发上,额头锁成了川字,神色严肃,双手十指交扣在一起,双手的大拇指互相做着绕着转圈,如不停飞速运转的大脑。 第61章 “爸。”沈烨唤道。 祁家裕转了转眼球,从窗边的椅子上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了书桌后边,哼笑一声,讽刺道:“沈副总,您真是日理万机啊,见您一面就跟登天一样。” 沈烨并不敢回嘴,平日里刀锋般的锐气,现在统统收回了剑鞘。 祁家裕见沈烨没有回应,直奔主题:”我最近让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沈烨侧过脸,低声道:“我还在想办法,您再给我一些时间吧。” 祁家裕脸骤然阴沉下来,直起身子,伸手抓起笔筒里的一支钢笔,就朝着沈烨脸上扔过去。沈烨没有任何躲闪的意思,钢笔重重砸在他的侧脸上,腮帮子处红起一块,他攥紧拳头,紧了紧牙关,脸上登时浮起愠怒之色,但只短暂地闪过。 祁家裕厉声骂道:“沈烨,你是不是真的当自己是公司副总了,没有祁家,你屁也不是,要不是小雨喜欢你,你连祁家的门槛都摸不到边。” 沈烨努了努嘴,只是把额头拧得更紧了些,没有反驳。 祁家裕坐了下来,眼神向下睥睨着沈烨,继续说道:“沈副总,你以为我把公司交给你打理,你就可以随便乱来了吗?实话告诉你,你在公司的一举一动,我都一清二楚。你最近为了自己的那点私事,搞出了许多花活,私自换掉了公司的常法合作律所,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沈烨心中愕然,嘴抿得更平,眉峰沉下,一言不发。 祁家裕:“这事,我暂时不会跟小雨说,但请你有自觉,不要为了一些儿女情长,耽误了自己的事业。记住,沈烨,现在你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去做,希望你记得我们的约定。” 数月前,祁家裕也是如此把沈烨叫进了书房。 祁家裕坐在书桌后面,把一份厚厚的协议文本,推到了沈烨面前。 虽然沈烨早有预料,但协议封面那“婚前协议”四个大字,还是深深刺痛了他的眼。 没等沈烨开口,祁家裕又推过来一份股票期权协议。 沈烨抬起眼,祁家裕正幽幽地看着他,等着他的问话。 “伯父,这...是什么意思。” 祁家裕双肘搭在桌子上,眼神幽深如狼,语气缓缓:“这《婚前协议》,我不需要解释了吧。小雨单纯,但是我祁家裕是个商人,你现在也是公司的副总了,想必你明白我的用意。” 沈烨咬了咬嘴唇,讪讪嘴硬道:“伯父,我是真心对小雨的...” 祁家裕冷笑一声:“沈烨,你骗骗我女儿也就算了,在我这,你不用装,我刚刚说过了,我是个商人,对于一个要入赘我家的人,还是要做点调查的。你是不是真心跟小雨在一起,我看得清楚。所以,这份《婚前协议》,你必须签。” 祁家裕说着,把协议再次向沈烨推进了一些。 沈烨也冷笑起来,挑衅道:“如果,我不签呢?” “很好,沈烨,其实抛开你的家庭,我还是挺欣赏你的,你管理公司不到半年,各方面都掌控地紧紧有条,你不像我当初以为的那样,就是一个粉面拆白党,你的能力和你的野心,都颇有我当年的风范,但是可惜啊,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在公司账上做的那些手脚,我都知道了。你学了七年法律,更应该明白,如果我把资料往公安一送,你是什么结果吗?” 沈烨心头一震,两个月前,他为了替赌鬼老爸还赌债,以及当初妈妈治病借的钱,他挪走了公司一笔数额百万的钱,自以为账目被修饰得不露痕迹,数额不大,没想到祁家裕这个老狐狸,守着如此庞大的企业,却连这细枝末节都没有逃过眼。 他自然知道后果,在这场谈判中,自己除了能死死吃住祁雨浓,手中没有任何其他筹码。 他沉吟片刻,便从笔筒里抽出钢笔,签了字,摁了手印。 “满意了?”沈烨把签好的协议推了回去,表情阴翳。 祁家裕看了一眼,把婚前协议收进书桌抽屉,又伸出食指,用指尖点了点那份期权协议,说道:“你不想看看这份内容吗?” 沈烨匆匆翻了翻,不耐烦地说:“这就是一份普通的期权协议,怎么,您难道大发慈悲又要给我股权了吗?” “是。”祁家裕微笑起来,“刚刚说了,我还是欣赏你的,你又马上要成为我的女婿了,我还是希望我们能成为利益共同体。” “伯父,您不妨一次性说完。” 沈烨并不相信祁家裕能突然良心发现,给自己送来一份没有代价的大礼。 祁家裕继续抛出筹码:“祁家的主业务板块马上要独立上市了,这份合同生效后,你获得的期权可以行权公司 5%的股票,按照 100 亿市值的话,你套现后,完全够你吃一辈子了。” 沈烨表情依旧冷着:“所以你需要我替你做什么呢?吃牢饭的事,我不干。” 祁家裕嘴角露出一抹狡黠,“我要你帮我,吞掉汪家的企业。” 第56章 愧疚感是婚姻的稳定剂 汪建坤的汪氏集团,在大市场的浪潮中逐渐没落,但近几年,旗下 w 公司的子业务新能源板块却异军突起,迅速抢占了祁家 sk 集团旗下 q 公司的的市场份额,改变了祁家以往一家独大的局面,现在两家企业都上市在即,一旦 w 公司抢先上市成功,作为首家在国内上市的该板块企业,必然会获得更大的市场关注度,也会为汪氏集团续上厚血,祁家再想打垮对家,恐怕难上加难。 所以,祁家裕必须在 w 公司成功上市之前,拖延甚至彻底中断其上市进程。而祁家裕的最终目标,是彻底吞并 w 公司,重回市场老大的地位。 “时间不多了,沈烨,w 公司最晚明年就会完成申报资料的提交,你有任何进展了吗?”祁家裕眉目阴沉。 “我还没想到合适的方法。”沈烨目光躲闪。 祁家裕阴笑两声:“沈烨,干大事的人,都需要一些动力,如果吃牢饭不够,或许我可以找你的父母,或是找你的...初恋情人,聊一聊...” 沈烨忽地抬起了头,看向祁家裕,眼里的愤怒再也掩藏不住:”祁家裕,你不要太过分,你敢动他们,我就让你女儿也不好过。“ 祁家裕嘲讽地鼓起掌,对沈烨的威胁嗤之以鼻:“好呀,有血性,这股劲头留着对付汪家吧。你想明白了,进这一步,就是无限的自由,你退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即使你能维持跟小雨的婚姻长久,也始终是祁家的一条狗,这么好的机会,还是好好珍惜吧。” 祁家裕说罢,起身离开了书房。 沈烨依旧阴沉着脸,他当然想要这 5%的股权,这样他就可以脱离祁家,而不是像如今一样毫无尊严的在他人屋檐下苟活。 他转身正要走出书房,刚刚那支钢笔骨碌碌地又滑到了脚下,他低头看了一眼,抬起脚,狠狠踩碎了它。 墨汁飞溅出,接着潺潺地流淌开去,瞬间染黑了沈烨脚下一片地板。 汪家别墅里。 此刻已经夜里 12 点了,周遭早已夜深人静,偌大的五层别墅里,听不到一点人声,只有偶尔呼啸而过的风声,在屋内久久回荡。 这样的夜里,总有人等不到归家的那个人。 汪妈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针又一针地打着毛衣,尽管自己的丈夫已经挣下了庞大的家业,但她还是习惯为他亲手打毛衣,只要他穿着自己的毛衣,她就感觉安心许多。 喜欢打毛衣的另一个原因,是寂寞的日子,总要有些事情可做,可期待。 “大姐,别等了,大哥看样子,今天应该也不会回家了。”杨姨说话间,为汪妈妈又打开了另一盏灯,让昏暗的客厅显得亮堂一点。 “没,不是等他,就是正好打个毛衣。你先去睡吧,我没有什么需要的。”汪妈妈说着话,头也没抬起,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变慢。 “嗯,那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别等了。” 杨姨走进房间后,周遭更加安静了,没有一点人气。 汪妈妈抬头看了一下放置在角落的大钟,短叹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毛线针,往门口瞧了一眼,仔细听听,也没有任何脚步声响起。 她知道他不会回家的,但还是抱着一点期待。 其实,她都知道。 当年,汪妈妈是高干子女,家境殷实优渥,汪建坤不过是一个农村出身的穷小子,几分帅气又能说会道的他,在一次偶然的聚会中认识了汪妈妈。后来的事,就很落俗套了,门第高贵的大小姐爱上了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并以与家庭脱离关系的代价,执意下嫁了汪建坤。但汪妈妈的父亲不忍女儿受苦,为女婿在省文化局谋得了一个小职位。 但婚后的汪建坤,一改婚前温柔体贴,在清贫乏味的生活里,愈发大男子主义起来,在汪妈妈首胎差点难产身亡的情况下,以家族必须有男丁延续香火为由,执意要了二胎,汪妈妈冒着生命危险生下了儿子后,汪建坤却因为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而丢了小小官帽。汪家四张口都要吃饭,一穷二白的情况下,汪建坤被逼着带上了家里的所有积蓄,包括汪妈妈的嫁妆,南下创业。 第62章 汪家还未发迹的那几年,汪妈妈一个人在家独自养育两个孩子,在娘家的接济下,把汪家姐弟拉扯到了十三四岁。这期间,每个月打两个电话,每年过年回家一次的汪建坤,甚至不如自己的邻居大姐给自己的照顾多。 有段时间里,她听说他的事业逐渐有了起色,积累起足以让普通人家不愁吃穿的财富,但随之而来的风言风语,却让她开心不起来。 她听邻居那也在深圳打工的丈夫说,汪建坤在那买了房买了车,也有了女人,许多女人。 邻居大姐跟她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手上拎着的一袋子鸡蛋掉在了地上,碎裂成了一坨乱七八糟的糊糊,她连忙俯身去拾袋子,然后假装抬手擦汗,顺手抹掉了眼角不慎溢出的泪花,但没有擦的那一边,泪水滴进了鸡蛋液里。 她起身后,带着满脸恬淡的幸福笑容,否认了这个传闻,说汪建坤昨天还打电话说要接自己一家老小过去享福呢。她没等邻居大姐反驳,就以一句“我着急回家做饭呢”匆促结束话题,拎起一袋子鸡蛋液往楼上家里赶去。 掩上门后,她才敢放声大哭起来。自己还傻傻期待着事业有成的他,来接自己去过好日子,现在这些期待全都碎成了那一袋子的鸡蛋糊。 晚饭的时候,她端上桌一盘摊鸡蛋,看着一双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女去抢盘中鸡蛋的开心模样,她想着,他就算不要我,还能舍得自己的孩子吗? 于是乎,在某个平常日子里的早上,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收拾了少量的衣物,带上汪家姐弟,一起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她装作没有看见他诧异的眼神,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为了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她选择装糊涂。 包括,在后来的漫长岁月里,假装不知道他为何经常夜不归宿,从不过问为什么他的衣服上随时可以找到不同颜色、长短的头发,为什么身上的香水味经常不同。 只要他不破坏这个家庭的稳态,她愿意一直装傻,即使他的谎言拙劣,但只要他愿意撒谎,她就不去拆穿,甚至为他维持好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角色。 邻居大姐跟她说,婚姻的稳态需要愧疚感来维持,男人觉得有亏欠时,他才会加倍对你好,即使外面彩旗再飘,也不过是一时的玩乐,最后不还是要回归家庭的吗?你还省得讨好他了,没有男人却有钱的日子,再舒服不过了。 可是现在的自己,没有感到幸福啊,她反思自己,难道我要的太多了吗?明明只是想要“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而已。 她想得出神,一个不留神,毛线球从她的身上滚落下去,骨碌骨碌地滚出去好远。 她看着那团躲在黑暗中的灰色毛线团子,想起来这还是邻居大姐给她寄来的,这种老式毛线她哪哪都找不到,最后还是拜托了邻居大姐帮她从家乡买到后寄过来。 她想起,邻居大姐前几天在电话里,支支吾吾地告诉她,她女儿现在也在深圳工作,但好像最近工作不太顺利,也不再往家里寄钱,想着是遇到难处了,拜托自己多关照一下,最后委婉地试探,能否让汪建坤帮忙,为她女儿介绍一份好工作。 她素来不会拒绝别人,何况是邻居大姐的忙,想着找机会跟丈夫说一声,也不是太难的事。 但今天,她又没有等到汪建坤。 罢了,罢了。 她望了眼客厅墙上那副巨大的全家福,打了个哈欠,起身把毛线团捡了起来,坐回沙发上,把毛线针又拿了起来,细密的毛线互相勾连与拉扯着,一针一针,织进了女人的心事。 第57章 你放心,我肯定会让她吃牢饭的 ktv 聚会回来后,周亦男就正常来上班了。 只不过,她从律所大门到工位的路线,不再刻意绕远经过路晓兮的工位,甚至,她不再主动找她,不再理会她,甚至躲着她。在办公室走廊远远地看到路晓兮走过来,也要转身向反方向走回去,或是面无表情地掠过她,装作没有看到她主动示好的神情。 路晓兮心情像是最近养胃喝的中药一样苦。 同时失去了鹿鸣和周亦男两个朋友,她忿忿地为自己点了 3 杯芋泥啵啵奶茶,两杯全糖去冰,一杯三分糖多冰。 外卖小哥电话很快来了,路晓兮兴冲冲地向楼下赶去。 “谢谢您。” 路晓兮乐滋滋地接过三杯奶茶,把手贴在满是水珠的奶茶杯壁上,凉凉的触感让她心情也清爽了些,她拿起其中一杯三分糖多冰,这一杯是她为周亦男点的,想着一会如何偷偷放在她的桌子上。 她正准备提溜着奶茶上楼去,转身时视线里掠过一抹打眼的粉色,她定睛一看,是一个染着薄藤粉色头发的女孩,在这普遍以黑白灰为主色调的商务办公区域中分外抢眼,本只是无心多瞧了一眼,但让路晓兮停住脚步的是,这个粉发女孩对面站着的人,是周亦男。 五分钟前,大楼室外露天停车场里,周亦男刚从客户处回来,从车上下来后,停车场角落突然窜出一个女孩,拦住了她的去路。 周亦男一眼认出了这个女孩,不就是陈悬那天带回家的小女友吗? 女孩此刻满脸的剑拔弩张,与那天陈悬面前乖巧恬静、小鸟依人的模样,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周亦男猜到对方大概率是来找自己麻烦的,她深知小人难缠的道理,于是转身就往停车场的另一个入口走去。 女孩立刻身手敏捷地绕到周亦男面前,再次挡住了她的去路。 周亦男面无表情,不屑地蹦出两个字:“滚开。” 女孩见势叉起腰,神情嚣张,挑衅道:“你个不要脸的,你凭什么霸占陈悬哥哥的房子,我现在是他的女朋友,我要你立刻搬出去。” 周亦男只觉得好笑,并不想浪费口舌回应这毫无逻辑的指责,更不愿拉低自己的层次与傻瓜论短长,她回敬了对方一个轻蔑冷笑,试图绕过女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女孩不依不饶,迅速叉开腿,伸展臂长,再次挡住了周亦男的去路,她眼神狰狞起来:“别走,你想赖是不是?你必须把房子让出来。” 周亦男喘了一口短气,终于忍不住开口讥讽道:“你如果对我有所了解,你应该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我只给你解释一遍,那个房子写在我的名下,我是合法产权人,你的陈悬哥哥出的那部分钱,我已经还给他了。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奉劝你,给、我、滚、开。” 女孩毫不示弱,蛮横道:“老女人!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你们七八年前买的房子,现在房价早就翻了好几倍不止了,凭什么你只给了买房的钱,你算得真明白啊!不行,你就算还钱,也要把房子现值的一半给我吐出来!” 周亦男原本就因为与陈悬分手而心烦意乱,现在看到自己的“情敌”竟然是这样一个撒泼耍横的角色,心情更加阴郁。 她沉着脸,俯视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女孩,神情和语气添了狠厉,说:“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回去问你心爱的陈悬哥哥吧,如果你觉得我侵占了你或是你男友的财产,欢迎你随时起诉,或是报警,我等着。” 女孩恼羞成怒地咬紧了牙关,她自觉说不过身为律师的周亦男,气急败坏地四下环顾后,目光落在了路边一块别人用来倒车的大石头上。她迅速小跑几步,双手抱起石头,没等周亦男反应过来,就狠狠地朝着周亦男车的前挡风玻璃上砸去。 沉甸甸的石头满是尖锐棱角,随着“哐当”一声,挡风玻璃瞬间炸开一大朵爆裂纹冰花,车的报警声也即刻大作起来。 原本安静的办公区域喧嚣起来,路过的人逐渐聚集过来,物业保安也觉察到了停车场非同寻常的情况,也往这边赶过来。 周亦男虽是律师,但也没有正面交锋过这样的无赖流氓,她惊愕地捂住了嘴。 女孩砸完玻璃窗后,得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满脸挑衅地朝着周亦男走过来。 女孩还未靠近周亦男,一杯用料丰富还夹杂着冰块的奶茶,稳准狠地浇在了她的脸上,冰冰凉的奶白色液体挂在了她的粉色头发上、眉毛上、睫毛上、衣服上,滴答滴答地往下流着。 她呆愣在原地,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清这突如其来的场外攻击的始作俑者是谁,第二杯奶茶又精准地扣在了她的头上。 “啊——”她尖叫起来。 短短 30 秒内,这峰回路转又高潮迭起的剧情,让周亦男没有机会合拢嘴巴。 她看着路晓兮揎袖捋臂地准备撕开第三杯奶茶,快步走过来,果断摁住了她的手,向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停下来。 路晓兮才不甘心地停下手里的动作,满脸的忿忿不平。 周亦男拿起手机,冷静地拨通了报警电话。 保安也终于赶了过来,用电棍喝止住了反应过来后,暴跳如雷要冲过来干架的女孩。 派出所调解室里。 一个男警察训斥着粉发女孩和路晓兮,一个女警察一边劝慰周亦男,一边询问她是否可以接受调解方案。 第63章 陈悬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派出所调解室门口,神情焦虑。 半小时前,小女友葛菲菲给他打来电话,说自己被周亦男欺负了,让他赶紧来派出所一趟。 虽然她字里行间满是委屈和柔弱,但他心里清楚,大概率是葛菲菲自己去找了周亦男的麻烦。 周亦男和葛菲菲同时向门口看去。 周亦男只瞧了一眼,就冷漠地收回了目光,把头别向另一侧。 葛菲菲却蹙起双眉,一改方才蛮横无理,武力值爆表的撒泼模样,陡然羸弱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向陈悬,撞进了他的怀里,嘤嘤嘤起来。 “悬哥哥,怎么办?她说要送我去坐牢!你快帮我说说呀!” “啊?”陈悬讶异又不明所以地看向周亦男和一旁的民警。 “你是家属是吧?”男警察走了过来。 陈悬望了望周亦男的背影,斟酌着合适的措辞: “我们是朋友,我跟菲菲是朋友。” “你女朋友砸坏了这位周女士车的前挡风玻璃,车的价格比较高,所以损坏的财物价值估算后,已经达到了 5000 元的立案追诉标准。” “这...”陈悬慌张起来,着急问道:“我们可以调解吗?不至于要闹到追诉刑事责任吧?” 男民警拧了拧眉头,解释道:“目前根据损害财物的价值初步估算,她已经涉嫌了故意破坏财物罪,而且根据几位女士的描述和停车场的监控录像来看,你女朋友是主动挑起事端的那个,这属于寻衅滋事,就算不移交公诉,也要行政处罚的。” “我不要!我不要坐牢!陈悬哥哥,你快帮我求求情啊!”葛菲菲听到这,对着陈悬哭闹了起来,凄厉哭声引得旁边几个因喝酒闹事被抓进来的小青年往这边侧面过来,表情也惊恐了起来。 男民警面露难色道:“我们还是希望两方能够协商一下是否能够调解...“ 路晓兮坐在调解室的桌子的角落里,安静地一口口吸溜着硕果仅存的那杯芋泥啵啵奶茶,幸灾乐祸地看着这场大戏。 周亦男则一言不发,冷眼旁观这对怨偶的苦情大戏。 突然,葛菲菲转过身,指着路晓兮大声叫喊道:”警察叔叔,她还拿奶茶泼我呢?她难道不是寻衅滋事吗?难道不是对我的人身伤害吗?那我也可以告她!公诉她!” 路晓兮气定神闲地继续吸溜起一大口芋泥,等着民警替她解释。 男民警只好继续解释:“是你挑的事,人家也解释了,这是为了阻止你,并不是无缘无故的挑衅或是为了羞辱你,如果你遭受损失,也可以民事起诉的。” 陈悬眉头紧锁,他把葛菲菲从自己怀里拉开,对民警说:“您能让我跟周周...周女士单独聊一聊吗?” 男民警立刻点点头,眼神示意了一下女民警,一起走到了门外。 陈悬慢慢走向周亦男,垂着眼,艰难地开口说道:“周周...求你了,接受调解可以吗?钱可以现在就赔你,加倍也行,但...能不能别那么狠心了。” 周亦男此刻最不能听到的,就是陈悬的求情,他多为小女友说一句,她心里那道刚拔出刺的伤口,就撕裂得更开一些。 她的心硬了起来,冷哼了一声,说:”你放心,我肯定会让她吃牢饭的。” 第58章 这感觉就好像自己珍藏了多年的白瓷杯子,被人随意拿来盛了狗屎 周亦男的阴沉目光让陈悬心头一颤。 但他不意外,这就是她的脾气。 葛菲菲听到周亦男的话,一时忘记了还需要在自己的“悬哥哥”面前保持娇弱形象,满口脏话地怒冲了过来。 陈悬叹了口气,转过身双手钳制住了她的双肩,把她摁在了半路。 他压低声音喝斥道:“你要是不想进去,就给我立刻回去坐着。” 葛菲菲恼怒地跺着脚,发出一声呜咽声,心有不甘地坐了回去。 陈悬安抚好葛菲菲,向周亦男再次发起恳求:“周周...看在我们多年的感情上,我就求你这一次...” 陈悬的低声下气激起了她的愤怒。 “你别叫我周周了!”周亦男低吼了出来,带出些嘶哑的哭腔。 陈悬大约也意识到自己在火上浇油。 他不再说话,等待着她情绪平缓下来。 调解室陷入短暂的沉寂。 半晌,他又缓缓走近周亦男,用从前吵架求和时的语气,说道:“周周,是我的错,我没有处理好自己的感情,才会让你受到伤害。但你知道的,这绝对不是我本意,就算分手,我也不希望你受到任何的伤害,我要是知道她会去找你,我一定会拼命拦住她。今天这事,本质上还是属于我们俩之间的问题,我不是要替她说话,只是因为这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向她解释清楚我们之前的关系和问题,才导致了今日的局面。所以…周周,能不能只把这件事作为我们俩的事来解决,不要牵扯她了。” 陈悬知道周亦男想听什么,他那么了解她。 周亦男抬眼看向陈悬,心软塌下来。 她又看向葛菲菲,这个在她眼里低俗至极的女孩,比陈悬的离开,让她更加难以接受。 这感觉,就好像自己珍藏了多年的白瓷杯子,被人随意拿来盛了狗屎。 即使拱手于人,她也希望杯子里续上的是琼浆甘露,再不济普通茶水也好。 “我有个条件。”周亦男沉默半晌,终于松口。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陈悬目光切切。 “你当然能做到。” 周亦男盯着陈悬的眼,掷地有声地说道:“你们分手,你答应我从此不再见她,我就不再追究。” “臭婊子,你什么意思?”葛菲菲一下子从座位上腾跳起,龇牙咧嘴地大声骂道。 周亦男根本不在意葛菲菲说什么,她只是紧紧盯着陈悬,等着他表态。 陈悬也没有挪开看着周亦男的眼,更没有要回头征求葛菲菲意见的意思,他眼里微微湿润,答应了:“好,我分手。” 葛菲菲呆滞了几秒,立马破口大骂道:“陈悬,你他妈的什么意思?” 随后冲上来,用力捶打起陈悬的背。 陈悬转身擒住了葛菲菲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那你是想坐牢吗?” 葛菲菲挣扎扭动着的双手逐渐停止了用力。 民警听见动静走了进来,厉声喝止道:“干嘛干嘛,这什么地方,在这闹吗?真想进去是吧?” 陈悬把葛菲菲拽到身后,陪笑解释:“没有没有,民警同志,我们沟通好了,双方都同意调解了。” “是吗?”民警看向周亦男。 周亦男犹豫片刻,还是点了头。 “行,签了调解书的话,还是得按照治安处罚法进行罚款,该赔的钱你们也要尽快赔给人家,否则,对方还是可以请求对你们进行处罚,甚至追究刑事责任,听懂了吗?” “行行行,没问题,赔款我们当场就结清。”陈悬捂住了葛菲菲想开口骂人的嘴,忙不迭地答应。 周亦男背过身去,憋了好久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滚落下来。 她微微昂起头,眼睛酸疼,用力地想把难过呼出去,好让眼泪不会继续落下,花了脸上的妆。 一直在周亦男左侧方坐着的路晓兮,看着周亦男努力假装坚强的模样,想上前安慰,又害怕这种安慰显得无力与多余。 这世界上哪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呢?就好像,她也没有陈悬这样的白月光男友可失去。 如今的沈烨连饭粘子也不是,而鹿鸣,甚至都没有粘过她的衣领子。 她悲悯自己连这样悲伤的资格都没有。 想到这,她的眼泪也汹涌而来,终于噗地一声闷响,哭了出声。 用魔法才能打败魔法,周亦男的悲伤被突然哭起来的路晓兮彻底打断,眼里的泪水逐渐被疑惑凝固、风干。 她缓缓走向路晓兮,停在她面前,俯视看着她:“喂,路晓兮,你突然抽什么风?” 路晓兮泪眼婆娑地抬起头,起身一把抱住了周亦男,哭道:“大佬,别不理我了,你也不理我的话,我呆在律所干嘛啊…你有错的话,可以跟我道歉嘛…但是别冷战行不行…” “你真是…”周亦男哭笑不得,下意识想要去抚摸对方的头,手抬起又停在了空中,盘旋了几圈,还是选择放到了她的肩膀上。 周亦男轻拍着她的肩膀: “抱歉,是我的问题,开了过火的玩笑…以后…不会了。” 路晓兮把她抱得更紧了些,哭得稀里哗啦,“不是不是,是我多想了,大佬,你最好了,以后可别动不动失踪,动不动不理我,好不好?好不好?” “嗯…好…这是派出所,你别哭了,太丢人了...” 签完了调解书,周亦男牵着路晓兮走出了派出所。 路过大门口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的马路边,葛菲菲和陈悬正拉扯着,伴随着争吵。 葛菲菲拽着陈悬的衣袖,拦住了正欲打车离开的他,此刻她不再伪装成小白兔的样子,声嘶力竭地大声骂喊道:“陈悬你个混蛋,凭什么那个老女人一句话,你就这样甩掉我了?” 第64章 陈悬只好俯身跟司机说:“师傅,我暂时不走了,抱歉。” “哎呀小情侣在派出所门口吵架,真是的,要吵回家吵咯,耽误事...”出租车司机不悦地嘟囔着,踩下油门,一骑绝尘离开了。 陈悬回过头,挣开葛菲菲拉扯着的衣袖,冷语道:“够了,葛菲菲,我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不合适,好聚好散吧,好吗?” 葛菲菲反手又拉扯住他的衣角,怒目圆睁地质问:“什么意思?所以你不单纯是因为怕我坐牢才提的分手,是你他妈的腻了呗,趁机甩了我是吧? 陈悬恼怒地把手插进头顶的发间抓挠着,冷静些许后,说:“各方面原因都有...但是你不应该擅自去找周周。” 葛菲菲怔怔,不可置信地问:“你们都已经分手了,她霸占了你的房子,我替你去讨公道,你却因为这个甩了我?” 围观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陈悬垂下眉眼,不想继续纠缠于这场难堪的分手局,也不想被当成围观取乐的笑料,他看着还有 5 秒就结束了的绿色行人指示灯,快走了几步踏上斑马线,试图穿过马路到对面去。 “凭什么你说分就分吗?你别想走,陈悬!” 葛菲菲见陈悬要逃开,快跑了几步,在马路中间跟上了他,紧接着一屁股坐在了水泥地上,双手环抱住了他的小腿,就地锁住了他。 陈悬试图抽出腿向前走去,却动弹不得。 绿色行人指示灯结束了倒计时,很快变黄、变红。 早已等待着通行的车,陆续此起彼伏地摁响了车喇叭,像一曲气势磅礴的交响曲,声音响彻傍晚的夜空。 陈悬惊得不知所措,伸手想要去拉扯她站起来,却被葛菲菲抓过手,一口咬了下去。 他疼得瞬间缩回了手,惊呼道:“葛菲菲,你疯了吗?” 不远处围观着这一切的周亦男和路晓兮,也同时抬手捂住了嘴巴。 “陈悬,你说了要娶我的,你今天不说清楚不能走!”葛菲菲完全不顾越来越密集的围观人群,声调越发高昂,抱着大腿的力道也增大了。 围观的人纷纷拿出手机拍照、录像,叽叽喳喳地议论着,等待通行的车里也探出了几个脑袋,怒骂着催促他们快点离开。 陈悬急得汗水不停滚落下来,交警拿着指挥部向这边越跑越近,万分无奈下,他咬牙妥协,“我不分了,你先起来,我们回去说!” 葛菲菲破涕为笑,迅速松开了双手,立刻被陈悬拉到了马路边上的安全区域内。 周亦男看着这啼笑皆非的一幕,心像被丢进了绞肉机。 偏偏自己每回都当了这看客。 一双柔软又冰凉的双手,覆盖上了她的眼睛,遮挡住了她的视线,拧紧了不断往下滴漏悲伤的水龙头。 “有时候,当鸵鸟挺好的…”路晓兮劝慰道。 但手掌湿润起来。 她放下手,拉着周亦男往反方向走去。 “走啦,我知道一家重庆小面特别好吃,他们家鸡翅也好吃...” 第59章 天涯沦落人 沈烨陷在驾驶座里,食指与中指间夹着的烟已经燃烧到只剩下烟头。 终于,灰烬支撑不住,掉落在了他的大腿上。 他回过神来,慌忙伸手去掸了掸。 一张背面写满了字的名片,被夹在了车窗上。 名片正面向着他,上面的名字,让他心里那被铁笼困住的欲望,如猛兽般一口咬碎了铁栅栏。 他的情绪复杂起来。 2 个小时之前。 别墅二楼的卧室里,祁雨浓正搂着沈烨,昏昏欲睡。 墙上的大挂钟,时针指向 11 点。 沈烨平躺在床,一只手枕在脑后,眼神放空,毫无睡意,与祁老爷子对话不断在脑中循环播放,脑子里像是塞进了一团杂乱的毛线,胡乱且没有头绪。 原本这是一个平静的夜晚,直到许蓓贝没有预兆地给他拨过来一个电话。 忘记关掉静音的手机,铃声大作吵醒了正搂着他本梦半醒着的祁雨浓。 他慌忙点了挂断。 祁雨浓被惊醒,睁开了眼,撞见了沈烨的慌乱神色。 她不傻,沈烨的女人缘好,她是知道的。 当年在学校,沈烨身边就莺莺燕燕环绕,有钱之后的沈烨身边女人就更多了。 但她并不介意,被女人趋之若鹜的男人,反而显得更有魅力了一些,万花丛中过,还不是老老实实回家叫着老婆大人。 再加上,沈烨早已经被利益死死捆绑在了祁家。 祁雨浓翻了个身,口里含糊不清地明知故道:“老公,谁啊?这么晚了。” 沈烨敷衍道:“啊,是个陌生号码,可能是推销电话吧,没事,你睡吧。” “那我睡了啊,老公你早点睡。” 手机再次亮起屏幕,他本想再次摁灭,但消息弹出的文字却有几分惊悚,让他无法选择性忽略。 ——“救命!” 沈烨一时摸不清许蓓贝是否是在耍一些拙劣的小手段,但这起码提示他——是时候该跟这个女人了断了,现在的他,无暇再去应付这样一个麻烦的女人。 “嗯嗯,老婆你先睡,我去倒杯水。” 沈烨摸过手机,藏在了袖口下,翻身下床,疾步向楼下走去。 他顺着楼梯,直下到了地下停车库。 没等他拨过去,许蓓贝的电话就迫不及待再次拨了过来。 他环顾了一下黑黢黢且空荡荡的车库,朝楼下看了看,确保祁雨浓没有跟下来,紧接着掩上了车库门,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立马传过来许蓓贝惊恐且急促的声音。 “沈烨,哦不,沈总,我求你帮帮我,我想不到找谁了,我实在没有办法了,你快来救我!” 电话那头除了许蓓贝的声音,还有呼呼的风声,仔细听着还有几个男人的交谈声。 沈烨锁了锁眉头,问:“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是是是,我...我...我能不能给你借几万块钱,就几万块钱,我会还你的,你快来救我,不然他们会把我打死的...”许蓓贝声音颤抖着。 沈烨警觉地问:“你到底遇上什么事了,我现在出门不方便。” 许蓓贝压低声音,害怕填埋了每个呼吸,哀求道:“我借了高利贷,我求你了,我在这没有其他人可以找了,我求你...” 沈烨内心纠结起来,他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但也不想为了她招惹麻烦。 但自己本是泥菩萨,哪里还能管得了别人死活,迅速思索再三,他还是狠心拒绝道:“要不,你还是先找别人吧。” “除了你我只能找我室友了...但是她...我求你了,你只要带钱来把我领走就行了,我保证你不会惹上其他事...”话音刚落,许蓓贝惊恐地用尖锐嗓音喊叫一声,许是旁边的男人上前恐吓了她。 沈烨心里一咯噔,说道:“你别找你室友了,在哪里?要多少?我现在去找你。” ”四万现金,白鹭湾码头。你快点来!” 半小时后,沈烨在白鹭湾码头的大桥底下,找到了被三个青年男子包围着的、吓得嘤嘤泣泣的许蓓贝。 沈烨用一袋现金,换走了许蓓贝和带着她签名和手印的借款协议,并带她回到了车上。 副驾驶座上的许蓓贝垂着眉眼,蜷缩着身体,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浑身筛糠似的无法停止颤抖。 沈烨递过去一份借款协议,许蓓贝没有伸手去接,依旧目光呆滞地望向前方,方才的遭遇让她惊魂未定。 即使之前再讨厌她,但此刻女人的可怜模样,激起了他的些许怜悯之心,他也不忍再雪上加霜,他安慰道:“你别哭了,他们已经走远了,你现在安全了,这个借款协议你收好。” 许蓓贝抬起眸子,嘴唇微动,最后还是一声不吭。 沈烨递过去一根烟,“抽一根?可以帮助你缓解情绪。” 许蓓贝垂着脑袋终于抬起,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接了烟过来。 沈烨立刻打燃了打火机,凑过来,点燃了许蓓贝手中的烟。 许蓓贝猛吸了一口,立刻呛得似乎要把肺咳出来。 “第一次抽啊,看不出来,以为你烟酒都擅长呢。”沈烨像是玩笑,又像是讥讽。 许蓓贝听出了弦外之音,也明白自己高岭之花人设已然崩塌个干净,干脆不再伪装,冷言道:“抱歉了,沈总,让你见笑了,我会把钱还你的,你说个利息吧。” 沈烨却笑起来,说:“哟,你讲话终于正常了,其实你这样,比之前招人喜欢。” 许蓓贝抬眼瞧他,心里也明白了眼前人对自己并非真心,她语气更加悲凉,问道:“所以,其实你之前特看不上我呗,那你主动搭讪我,是为了什么?” “好玩呗。”沈烨修长的手指间把玩着打火机,用玩世不恭来掩饰自己的幼稚且不上台面的私心。 他迅速调转话题,问道:“为什么想不开借高利贷,这些地下钱庄追债的都是不要命的。” 第65章 “缺钱。”许蓓贝 yon 面无表情地蹦出一句。 沈烨冷哼一下,不屑道:“做人别太虚荣了,容易作茧自缚。” 许蓓贝苦笑一声,没有反驳他,夹着烟的手轻颤地凑近嘴边,吸了第二口烟,再次被呛出了眼泪。 沈烨抬手伸过去,轻轻拍打起她的背。 他的手热得发烫,像一块烙铁,像是要融掉单薄的衣物面料,嵌入她的皮肉。 有多久没有人这样抚她的背,给她关切了呢?连她自己都快记不清了。 心里那堵墙突然被破防,眼泪瞬间决堤。 她把身体完全靠向椅背,头软绵绵地搭靠在车厢壁上,手翘起仍夹着烟,火星子急躁地向烟嘴燎去,她自嘲道:“虚荣...虚荣也要有资格...我甚至连借高利贷的钱,都不是给自己的...这钱,是还我爸的赌债...” 沈烨嘴角不由地抽了抽。 许蓓贝声音颤栗,“我就想要好一点的生活,我错了吗...无论读书还是恋爱,我只是想逃离 我的出身,我不想像我妈那样过一辈子...你怎么会懂,那种无力的感觉,不论你如何努力,生活却越来越糟糕...” 沈烨的心情像山体滑坡般,泥沙俱下 。 话中人,是她,也是他。 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之前如此厌恶许蓓贝,原来她的虚荣和虚伪,到头来与自己并无二致。 车厢里面的两人,关系从各有所图的“捞女”和“金主”,突然变成了同病相怜的天涯沦落人。 沈烨说:“我送你回家吧,好好休息一下。这四万块钱,就算了吧,有机会了...你再还给我。” 他还想说,以后不要再见了,也祝你过得好一些。 许蓓贝缓缓直起身,拿起脚下的包,掏了掏,找到一张遗落在里面许久的名片,后又掏出一只圆珠笔,她开始在名片的空白背面,刷刷地写了起来。 “本人许蓓贝,于 20xx 年 10 月 9 日,欠沈烨 4 万元,利息 8%,一年内还清。” 她把写满字的名片递给了沈烨。 “不用了。”沈烨把名片推了回去。 “沈总,这是我最后的尊严了。”许蓓贝噙着泪,倔强地把名片再次递过去。 话已至此,沈烨只好接过名片。 他翻到名片的正面,却怔住了。 名片的正面,写着名片主人的名字 ——“汪氏企业,汪建坤。” 第60章 她不懂命运突然的馈赠,都是有代价的 沈烨捏着名片,手心渗出了些汗水。 为什么许蓓贝会有汪建坤的名片?据他所知,汪建坤行踪成谜,神龙见首不见尾,连公司的高层也鲜能见到他本人,而且他一般不轻易给人名片,拿到他名片的,除了生意上有密切往来的老板,就是关系亲密的人。 眼前的许蓓贝显然并不是什么商业巨贾,总不会是跟汪建坤是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吧。 莫不是... ”你认识汪建坤?汪氏集团的汪建坤?”沈烨冷不丁地问出这么一句。 “汪建坤?我...不认识呀。”许蓓贝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弄懵了。 沈烨举起许蓓贝递过来的名片,“那这个名片,你是哪里来的呢?” 许蓓贝看着他手里捏着的名片,记忆堵了车。 “这...”她努力回忆片刻,警觉地问道:“这个很重要吗?” “没,只是好奇而已。”沈烨收回了切切的目光。 许蓓贝自己也在纳闷,自己的包里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张名片,她沉吟片刻,恍然道:“我想起来了...之前有辆车在马路上把我撞倒了,车的主人让司机给了我这张名片,说是我如果有受伤或者损失,可以找他索赔,事情太久了,我都有点记不清了…” 沈烨觉得蹊跷,这种意外事故,竟然给的是汪建坤自己的名片,而不是司机或助理的名片,他难道还要亲自处理这种交通事故吗?难道不怕别人讹上他吗? 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转头看了一眼许蓓贝,她虽早已被方才的遭遇吓得花容失色,眼角的泪痕未干,妆容也脱得斑斑驳驳,但姣好姿色难掩在狼狈之下,现在这副梨花带雨的娇弱模样,恐怕很容易让一些男人心生怜爱吧。 他豁然开朗。 他早听闻汪建坤风流成性,遍地留情,他给许蓓贝递的名片,明眼人不难看出来,这不过情场播撒的种子罢了。 而自己正愁找不到搭上汪家的关系,就有人把这机会送上门来。 “你累了吧,我送你回去休息吧。”沈烨问,语气柔和不少。 “唔...好的。”许蓓贝确实早已疲惫不堪,惊惧过后,像是虚脱了般,脑子混沌一片。 “你没有系安全带。”沈烨抬抬下巴示意她。 “哦...” 许蓓贝伸手去够安全带,沈烨解开安全带,侧身过来,手压在她右侧的靠枕上。 “沈总,你干嘛...”许蓓贝慌得用手臂护住自己。 沈烨没有开口解释,只是埋下头去看她,眼神直勾勾地、毫不避讳地迎上她的目光,距离近到看得清楚对方瞳仁里的纹路和血色,但距离就保持在这个程度,沈烨便不再靠近。 他盯了估摸三秒,抬手从她头顶上方扯下了安全带,并扣好安全扣。 那一瞬间,沈烨与许蓓贝若有若无的身体接触,在四下无人的周遭环境下,车门紧密的狭小空间内,显得格外暧昧。 随着“咔哒”一声,许蓓贝红了脸,心也突然狂跳起来。 沈烨坐回座位,重新扣好安全带,看似漫不经心地提议道:“你那个小出租屋估计不好休息吧,况且你室友应该早就睡下了,你这样回去,也容易引起误会,要不,我带你去我的公寓睡一晚吧。” 大晚上一个男人要带你回他的公寓过夜,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这...不合适吧。”许蓓贝没有放松警惕,经此一遭,她摸不清看不透沈烨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情感,甚至隐隐觉察他别有用心。 许蓓贝浑身紧绷,像只炸毛的小动物,沈烨小时候养过猫,他知道,当猫特别以退为进:“哦,怪我没说清楚,你别误会,这是我买给自己的单身公寓,我平时很少有机会去住,我把你送过去后,我就回家。” 许蓓贝用余光偷瞧了眼沈烨,他那双看似真诚的眼,让她鬼迷了心窍。 “那好吧,谢了,我住一晚,明天就走。” 沈烨会心一笑,快速启动了车辆。 车向城市中心疾驰而去。 沈烨领着许蓓贝进了一套高级公寓大楼。 “进吧。”沈烨开了门,示意许蓓贝先进。 许蓓贝先往里探头瞧了瞧,房间陈设豪华,让她稍稍放松了心情,随即迈步进去。 这是一套 200 多平的大平层公寓,灰黑白金为主色调的装修,有种低调的奢侈感。 “打开夜灯,打开窗帘。”沈烨唤道。 客厅的窗帘缓缓向两边拉开,滋滋啦啦地有种舞台大幕拉开的感觉,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夜晚沉寂的深圳湾。 远方隐约传来海浪浅浅的低吟声。 她的内心如同海浪,跟着澎湃起来。 她深吸了口气,房间内的柑橘味香薰混杂着游丝般的咸湿味道,疯狂涌入她的鼻腔和胸腔,逐渐占领她的头脑,理智崩塌,欲望无限膨胀。 这一切都让她无比心醉。 眼前,是她梦中也不敢想的的 dream house。 她踩上地毯,脚趾间被柔软的白色长绒毛地毯填满,她又将自己坠入地毯中央那张巨大的真皮沙发里,仿佛纵身跃入绵软无垠的云端。 “这么开心吗?”沈烨的声音飘过来,唤醒了她无限下坠的梦。 她回神意识自己忘形,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抱歉...”她表情尴尬。 沈烨眼角含笑,说:“其实你不用抱歉,今晚这里就属于你了,你就是女主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话在许蓓贝的耳朵里,比这套房子,还要让她沉醉。 没有比这更动人的情话了。 可惜,这一切终究像是灰姑娘的南瓜马车一样,仅此一夜的拥有,午夜钟声响起后,一切化为乌有。 她不甘心,一定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更为长久地,甚至是永久地拥有它,和他。 她缓缓贴近他,语调也缓慢下来,幽幽说了声:“谢谢你...” 绵软的声调,意味明显。 可惜沈烨目的不纯,加上又是个深谙钓鱼法则的情场老手,他攻略女人的法则里,以退为进是屡试不爽的一条,床上,女人喜欢半推半就后的霸王硬上弓,床下,女人反而更喜欢坐怀不乱的禁欲系柳下惠。 他假装看不懂她的眼神:“这屋子每天都有人打扫的,所以很干净,你洗洗睡吧,我就先走了。” 说着,没有留恋地拔腿就走。 “沈烨...”许蓓贝紧跟上两步,拖鞋快速抽打了两下地板,听出了明晃晃的焦急与不安。 第66章 “嗯?还有什么事吗?”沈烨故作不明。 许蓓贝心急:“现在已经 2 点了,你还要回家吗?回家都要天亮了...” “没事,我反正开车。” “要不...”许蓓贝支吾,“你留下来吧。” 她贴近他,手指尖沿着他的衬衫扣子往下撩拨。 沈烨却摇摇头,抓住了她四处游移的手,阻止了继续往下的动作,“许小姐,如果我留下了,我担心你会被人误会,你一个单身女性,这样对你影响不好。” “那就误会吧...”许蓓贝抬起另一只胳膊,滑到沈烨的脖颈后,“留下吧...求你...” 夜深露重。 这座靠海的高级公寓,最后一盏亮着灯的窗户,也暗灭下去,彻底坠入黑夜里。 海浪轻叹浅吟着—— 年轻的女孩,她为什么不懂命运突然的馈赠,都是有代价的。 第61章 口口声声呐喊着伸张正义的她,到目前为止,唯一做到的事情,只有心怀怜悯 路晓兮与鹿鸣,自从胡先生代理案件的冲突后,默契地保持了距离。 她不再去茶水间假装偶遇,偏要路过的话,也宁愿绕道走开。 偶尔在律所狭路相逢,她也只是装作没有看见,快步走过对方。 鹿鸣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全然收进眼jojo底,走过很远开外,才小心翼翼地把这种憋屈从口中叹出去。 不得不承认,难受之余,又暗暗有种报复的快感。 午餐时间。 路晓兮端着热好的盒饭,从便利店走了出来,四下去寻合适的座位。 她知道,鹿鸣的饭点也在这个时间,常坐的位置,是咖啡厅外最外边的那个位置。 好在,空着。 嘴上庆幸地舒口气,心里却空落落的。 扫了一圈,路晓兮的目光停住。 她看见了另一个人——咖啡厅外的桌子上,雁子姐正动作迅速地往嘴里送着自带的午饭,眼睛目不转睛一刻不移地盯着手机屏幕,耳朵里塞着老式的有线耳机,隐约能看见手机屏幕里的视频,绿色的黑板前站着讲课的老师。 路晓兮想起一年前,在 l 所储物间里,啃着冰冷的三明治听着英语网课的自己。 画面熟悉,只是此刻换了主角。 她心里那杆理性与感性的天平,本就摇摆,这下再也平衡不了,感性那端毫无悬念地往下沉。 她端着饭走了过去。 “雁子姐,我坐这可以吗?” 吴鸿雁抬头看了眼,发现是路晓兮,便扯掉耳机,“是晓兮呀,没人,坐吧。” “雁子姐,你吃饭还听课呢?”路晓兮明知故问。 吴鸿雁点了暂停,笑笑:“嗐,恶补一下专业知识呗,很多年都没有接触工作了,专业知识都快忘光了。” 路晓兮偷瞟了瞟她的表情,心情似乎不错,看起来似乎还不知道胡先生要提离婚的事。 “那个,雁子姐,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烦心事呀?” 路晓兮故作随意地提起。 “当然有呀,生活里的烦心事,每天都有很多呀,比如我女儿今天告诉我,二乘以五等于二十五。”吴鸿雁调皮地眨眨眼,开起玩笑。 路晓兮看着吴鸿雁似乎毫不知情的样子,如鲠在喉。 去他妈的职业道德,她心一横,打算和盘托出,让雁子姐早做准备。 “雁子姐,其实……听说你最近要离职是吗?”话到嘴边,路晓兮又咽了回去,急转了新的话题。 “咦,你怎么知道呀?我谁也没有说。”吴鸿雁疑惑地看向路晓兮。 “这个......” 路晓兮正想着如何解释,吴鸿雁恍然过来,替她圆了话:“哦,我知道了,肯定是鹿鸣律师告诉你的吧。” “啊?你怎么知道。”这下轮到路晓兮不解。 “看来你知道的也不多呀,反正我要走了,告诉你也没啥。我离职是为了跳槽,鹿鸣律师给我介绍了一份法务的工作。” “什么?”路晓兮惊诧道,差点说漏了嘴,”你不是被开.......” “嗯?”吴鸿雁失笑,“你说什么?” 路晓兮尴尬地打了个马虎眼,“没什么没什么。雁子姐,你继续说,继续说。” 吴鸿雁没有在意,“其实我在这做实习生,太累了。我以为我可以从头开始,去实现我的律师梦想,但实际来了之后,我的心理落差也很大,每天看着你们这些比我年轻十几岁的女孩子,想起自己人老珠黄,我还挺受打击的,女人嘛,爱美的心还是有的。” 她哈哈笑几声,眉眼又沉下去,“最主要是,每天没有了陪伴我女儿的时间,所以我也早就想换工作了。” “所以,你是自愿离职的?”路晓兮小心试探着。 “算是自愿的吧,家里…….” 吴鸿雁蹙了蹙眉,又松开,“ 哎,工作现在是我唯一能够自主选择的部分了,自从出来工作之后,我觉得我又活过来了,现在只是身体累,但精神上,我觉得放松了许多。” 提起家里,吴鸿雁大约是想起了那个薄情寡义的枕边人,眉眼间肉眼可见的疲惫,掩藏在眼角的几道鱼尾纹里。 路晓兮默了会,问:“那你的新工作,好吗?” “好呢,起码比现在好多了。 ”吴鸿雁说,“说起这个,鹿鸣律师真的帮了我大忙, 对方是他的客户吧,他为我写了份十页纸的手写推荐信,要不是他如此真诚,想必对方也不会冒险要我这个十年都没有工作的女人。挺好的,是一家国企做法务,薪资待遇都高了不少,最重要的是,我有了更多的时间。” 路晓兮呆愣着听完。 口口声声呐喊着伸张正义的她,到目前为止,唯一做到的事情,只有心怀怜悯。而鹿鸣,那个她痛骂着鄙夷着不懂法的男人,早就在法外情理中,找了一个合适的退路。 又蠢又浅薄的人,是她自己。 吴鸿雁若有所思,突然拍了拍路晓兮的胳膊,问:“晓兮,你恋爱或结婚了吗?” 路晓兮讷讷地摇摇头。 吴鸿雁伸了个懒腰,身体后仰靠着椅背,歪了歪头,望了眼遮阳伞外的天空,正午阳光正好照在她半张脸上,她眯着眼睛,嘴角挂起淡然的笑,缓缓地说:“那我作为一个妈妈,一个姐姐,一个已婚人士,想跟你说,女人,即使踏入婚姻,也一定不要丢掉自己,丢掉事业,让自己与社会隔绝,就算再难,也别忘了让自己继续努力生长。” 话里行间,有自嘲,有懊悔,有自责,也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什么都知道。 路晓兮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吴鸿雁,从前她只觉得她衣着朴素,素面朝天,哀其不幸之余,心下也曾暗暗怒其不争。 而现在,路晓兮突然懂得了她的魅力,不再嫩白的皮肤,深深浅浅的皱纹,淡然坚强的姿态,都是生活赠予的礼物。 “虽然我要离职了,但是我还是很爱这里的,律所的女生很多,看到她们,我觉得真美好啊,她们的未来一定金光灿烂的。晓兮,你也是。”吴鸿雁回神过来,一拍大腿,边收拾桌子上的垃圾,边说,“我就先上去忙啦,还有最后一些收尾的工作,我想给认真地做完这份毕业考卷,再见啦。” 路晓兮也回过神,像是告别,像是祝福地说:“鸿雁姐,祝你......万事完满。” 吴鸿雁莞尔一笑, “哪能万事完满呢,不留遗憾便好。” 路晓兮目送吴鸿雁走远后,心中的疙瘩疏解开去,身体一松,软在椅子上。 她抬眼,阳光穿过太阳伞的缝隙,化作星星点点,落在身上。 想起一事,她的心情又沉下去。 该死的,又多一份工作,接下来,该如何写这份代理方案呢? 该如何,面对鹿鸣呢? 周亦男中午办案回来,绕进律所大楼下面的咖啡厅,惯例要为下午的工作,点一杯冰美式。 中午人不多,但咖啡厅点单台后空无一人,周亦男困得打了个哈欠,想着先坐下休息一会。 她轻车熟路地绕到角落的沙发处,包一丢,身子一歪,闭目养神起来。 须臾,旁边的卡座,来了一对男女,面对面坐下后,点完单,就没了话。 周亦男本无意去听,但咖啡厅太过安静,被迫听了个清楚。 短暂的沉默后,女人先开了口。 “鹿鸣,我很想你。” 第62章 真心话大冒险 鹿鸣没有说话,但情绪明显已经不对,唇角抖了抖,目光锁在女人脸上。 奚溪继续说,“我跟他分手了。” 鹿鸣低不可闻地哼笑一声,“不是上个月还一起去了新疆吗?” “你不是拉黑我了吗?还看我的微博吗?”奚溪笑起来,“鹿鸣,你一直都很在意我,不是吗?” 鹿鸣挪开眼神,看向窗外,不肯定,也不否认。 “我在意过你,但......在意你太累了。” “我只是需要你在我身边而已,” 奚溪的声音起了波澜,“我又有什么错呢?那段时间,我们俩虽然住在一个屋檐下,但我根本见不到你,你每天铺在工作上。我也曾试图诉自己要懂事要体贴,但是,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那时候你在哪?我被推出来的时候,看见走廊过道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在等我的时候,我有多绝望......” 第67章 “小溪......”鹿鸣嘴唇张张,有大把的话想说,到嘴边觉得毫无意义,又把话咽下。 只淡淡地说:“那时候我真的以为努力挣钱,就可以给你一切......我确实错了。” “所以,鹿鸣,我们......” “但是,”鹿鸣打断她,“你没有给我们俩之间留一点退路。不管你打我骂我都好,我都接受,我都可以努力去弥补和修复,但你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斩断了我所有的退路。” 鹿鸣摇摇头,“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继续面对你。” “曾经的你,不也为我一次次放弃底线了吗?这一次为什么不行?” “我过不去。” “没过去,代表你不想过去。” 周亦男听着这对男女来来回回的极限拉扯,不耐烦地攥紧拳头。 又拉扯了一段后,奚溪眉头拧紧,不甘心地问:“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周亦男猛地直起身子,屏气凝神。 她和奚溪,都等着鹿鸣接下来的答案。 鹿鸣默了默,说:“没有。” 奚溪紧锁的眉头舒开,肩也落下,语气轻松不少,“鹿鸣,最近有家上海的公司想挖我过去,我还在犹豫,我担心过去后,就不能经常见你了。但我订了下周二的飞机,计划着先飞过去当面聊一聊。” 她伸手,覆在了鹿鸣的手上,“如果你不想让我走,我就不去了。我等你的答案。” 有人在分手后藕断丝连地拉扯,有人则在两个男人之间,来回拉扯。 汪采薇咬牙删掉江一宇的微信,拉黑了电话和微博,切断了所有的联系。 聪明人就应该在危险到来前悬崖勒马、及时止损。这是汪建坤从小对汪家子女的教育。 抱着要放下对江一宇执念的目的,加之对江若愚的印象改观了不少,她也就不再抗拒与他的进一步接触。 江若愚也非常尽职尽责地,开始与汪采薇恋爱约会。 每天下午六点,江若愚会开着那辆奶白色甲壳虫,准时出现在汪采薇的律所大楼门口,接她去吃饭。 吃饭也并不完全是吃饭,有时候是在 100 多层的大厦顶楼俯瞰城市全景,吃江若愚自制的烤鳗鱼便当;有时候是在海上邮轮,边吹海风边共饮一瓶罗曼尼康帝特级园葡萄酒;有时候是在包场电影院里看着预选的经典剧目,分享从 shake shake 打包过来的芝士牛肉蘑菇堡和薯条...... 而今天,是在暮色沉沉的海边,细软沙子的沙滩上,支起了一个五平米大小的帐篷,帐篷里面,挂满了油灯造型的小吊灯,中间摆了一张小桌子,桌子上布满了食物,有三文鱼奥姆蛋卷、烟熏牛肉烤南瓜藜麦沙拉、桃子味气泡水..... 两人席地而坐,原本就软绵绵的沙子上又铺了软垫,汪采薇平时刻意打得板正的背部,也放松地蜷了起来。看着眼前橙黄耀目的金轮,慢悠悠地向着海平线沉下去,天边的云朵,全都浸染成为了恋爱的粉红色,随着落日把光线一点点收了回去,韫色愈浓,海边的人声也渐渐湮灭下去。 汪采薇好久没有如此认真地看完一整场的落日了。此刻,她想起的人却是江一宇,想起他送给她的那一颗星星,这个大男孩,就如眼前的落日一样,再美丽绚烂,也不能追逐和拥抱,只能够遥远并短暂地欣赏一下,他终归,还是要回到大海。 她忘记了身边人,忘记了自己还在与别人约会,讷讷地哼唱起来:“你说最好的人会到身边......” “此刻我也这样想...”江若愚默契地接了下一句。 她停下,转头纳闷地问江若愚:“你为什么可以有这么多骚操作?” “嗯?” “我说这些约会方案。” 江若愚风轻云淡地回答:“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呀。” 汪采薇翻了一个大白眼,“你一个大总裁,每天这么闲吗?” 江若愚耸耸肩,语气悠悠:“我时间自由呀。我每天有效工作的时间,不比普通上班族少。每天早上 6 点起床,然后下楼晨跑一小时,洗漱完毕到公司大约 8 点,然后直到下午 6 点,我都在处理公务,这中间,不需要挤地铁,不需要排队买早午餐,不需要排队上电梯上卫生间,不需要自己去买咖啡,更不需要和同事应付闲聊,更不要担心有同事甩给我不愿意做的事情,我要做的,只有汇聚成精华的重点问题和最后决策。至于跟你的约会安排,我想到好的方案后,就可以让我的秘书帮忙准备和安排,我只需要准时赴约。” 汪采薇嗤之以鼻地从鼻腔中发出一个不屑的音节。 江若愚补充:“在你看日落的时候,我才刚看完了一个项目方案。” “你真是时间管理大师啊,罗 xx 见到你都甘拜下风。”汪采薇瘪了瘪嘴,叉起一块烟熏牛肉,接着说道:“我想提个意见。” “提。” “下次我想吃火锅,重庆爆辣牛油锅底火锅,连鸳鸯锅都不要。你这个每天清汤寡水的,我嘴里都要淡成尼姑庵了。”汪采薇嚼着口中的三文鱼,不满地嘀咕着。 江若愚淡淡一笑,吐槽道:“我以为你每天晚上要控制饮食呢,你看你,唇周起了两个痘痘了,说明你要注意调理肠胃了,汪小姐。” 汪采薇脸顿时气出了绛红色。遇上江若愚的汪采薇,就好像拿破仑遇上滑铁卢,嘴炮界常胜将军的她,也只能举手投降。 想来是有道理的,桌上的轻食沙拉们,确实对自己的身体更好,价格也更昂贵,不像是城中村的强哥烧烤,只会让自己满脸油光、上火长痘。 江一宇这个在读博士生,经常在某个课题项目上一扑下去,就是好几个月,每次汪采薇在篮球场上找不到他的时候,必定就是在自习室肝论文。就算汪采薇与他在一起了,他也不可能像江总裁这般,每天有钱有闲地给自己找乐子,制造粉红恋爱泡泡,即使这泡泡,不过是金钱堆砌下的人工泡泡,但也好过夜夜青灯古佛地盼君归来。 汪采薇叹出一口长气,身旁看似挑不出毛病的江若愚,完美得像是玛丽苏文里走出来的杰克苏,但是她总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不自觉得拿江一宇做了参照物。 她想到了。 他们俩算是约会了已经不下十次了,但至今为止,江若愚对她都是规规矩矩,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就连牵手拥抱也没有。 他的这些安排,就像是刻意制造恋爱的假象,表面上浪漫得像是韩剧,但让人感受不到任何脸红心跳。 当然,除了上次的约会,让汪采薇确实小小地动了心,但这与她对成年人约会的理解有出入,如此不沾染一丝欲念的柏拉图式恋爱,已经是高中时期的久远记忆了吧。 何况江若愚是一个正值壮年,热爱健身的男人,抱着与自己结婚的目的谈恋爱,竟然对自己毫无一丝杂念,就连恋爱中不由自主地想要触碰对方的亲密行为都没有。 就算毫无感情,竟然对我的美色也坐怀不乱?难道这年头还有现实版柳下惠不成?汪采薇对着手机黑屏再三确认了好几遍,侧眸悄摸摸瞥了瞥江若愚。 难不成,他有隐疾。 “你干嘛呢?”江若愚发现了她的鬼鬼祟祟。 “看你长得帅呗。” “光聊天多没意思啊。”江若愚狡黠笑起来,“不如,我们玩游戏吧。 我遇到的男人怎么都那么喜欢玩游戏呢?汪采薇心里嘀咕。 “玩咯,玩什么?” “当然是真心话大冒险咯。” “切,大叔,你真的太老土了吧。这游戏我们 90 后玩都觉得太老了。”汪采薇嗤之以鼻,心里想的却是,你还不如某些打篮球的弟弟。 “经典是有道理的,你对老这件事很介意吗?”江若愚含沙射影地问。 打嘴炮上,38 岁男人稳赢。 汪采薇冷哼一声,“不敢介意,玩呗。怎么玩?” 江若愚面向汪采薇,盘起腿坐着,说:“我们来最简单的,猜拳,谁输了谁说真心话或大冒险。” “就这吗?那你怎么保证对方说的是实话。”汪采薇也挺直了上半身,面向江若愚。 “凭良心咯。” “行啊。”汪采薇跃跃欲试。 锤子剪刀布! 第一轮,汪采薇输,她恹恹地说:“你挑什么,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江若愚毫不犹豫,似乎早就想好了该问什么。 他没有等汪采薇点头同意,问道:“你有喜欢的人吧?而且这个人不是我。” 汪采薇因为心虚,一时忘了表情管理,口水咽了咽,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江若愚解释:“第一次见面,我就看出来你的抗拒了,你跟我约会,也是迫于你爸爸的压力吧。” 汪采薇不会撒谎,点头承认。 “所以啊,你肯定是有自己喜欢的人吧。” 他盯着汪采薇,脸在顶光照耀下骨骼分明,在左边脸照出三角形的伦勃朗光,平添威严和压迫。 第68章 她再次点头。 江若愚得到了个意料之内的答案,没有不悦,也没有失落,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第二轮,还是汪采薇输,她气得灌了自己一大口气泡水。 江若愚笑笑:“这一轮,大冒险。我们接吻吧。” 汪采薇嘴里的液体当场就大珠小珠落玉盘,打在江若愚脸上。 她目光茫然,看向江若愚。 这种事是可以这样要求的吗?仿佛他只是在说“我们去吃饭吧”,或“我们去散步吧”。 没等汪采薇反应过来,满脸气泡水的江若愚直起身子,倾斜上半身,越过小桌子,将唇轻轻地贴在了她的唇上。 一个干净纯粹的吻,没有伸舌头,温柔地贴了两秒,就挪开了。 但他没有把身体退回去,脸的距离只稍稍拉开了一些。 对面无声,江若愚缓缓睁开眼,却发现汪采薇一脸不可置信。 “啪”地一声,一个力道不大的巴掌,稳稳地、快速地抽打在了江若愚右脸上。 虽不疼,但是足够让江若愚懵圈。 “对不起。”江若愚道歉。 却没有把脸挪开,依旧愣愣地望着汪采薇。 气泡水沿着下颌角滚落,空气里弥漫着桃子味。 那一巴掌是条件反射,把汪采薇自己也吓到了。 “对不起。” 江若愚把身体退回到桌子那边:“抱歉,我以为我们到那个阶段了。” 汪采薇抿抿嘴,“抱歉…那一下巴掌,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挥过去了,有点突然。” “是我的问题,我应该问你的。” “也不是......” 汪采薇想说,如果你要亲自己的女朋友,别问,不经意地温柔吻上去,只是我可能在潜意识里面,还没认可你是我的男朋友吧。 她纳闷,以江若愚的条件,怎么说也应该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司机了,竟然在这种新手问题上翻了车,这个完美总裁江若愚,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难道是披着霸总外衣的小单纯吗? 汪采薇看着江若愚闷闷不说话,愧疚地说道:“要不,下一轮算我输,我赔你一题作为补偿吧。” 江若愚完全没有推辞的意思,而是马上从西服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张请柬,递给汪采薇,说道:“那下一题,我选大冒险吧,你下周陪我去参加朋友的订婚宴吧,以我女朋友的身份。” 第63章 每场感情,都需要一场体面的告别 日头偏西,橘色的光斜进落地窗内,男人忘记开灯,沉在日暮中,愣愣看着脚下的光一寸寸地向前移动,身影逐渐拉长,直至湮灭在一片黑暗中。 桌上的手机,再次弹出一条新消息——【我今晚走。】 他没有动,目光往手机上扫了眼,注意了下时间,手指插进前额的发梢中,抓了抓。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随即门外传来路晓兮小心翼翼地询问声。 “鹿律师,您在吗?” 鹿鸣直起身子,拉开了台灯,屋内亮堂起来。 “在,进来吧。” 路晓兮从门外探进身子,“鹿律师,打扰你。” 鹿鸣眼里浮起淡淡的温柔,“不打扰,来坐下吧。” 路晓兮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来,递上一份文件。 “鹿律师,这是胡先生离婚案的代理方案,电子版的我已经发到邮箱了,你先看看纸质版的吧。” 鹿鸣嘴角涌上笑意,“想通了?” 路晓兮抿抿嘴,“你说得对,我没有权利决定任何人的人生,但如果我是你,我可能还是会拒绝代理这一单。毕竟人不可能完全理智,即使懂得所有道理,作为一个人,也无法完全抛开情感,像电脑一样分析每件事。有时候,知道没有结果,知道做的选择不是利益最大化,还是会选择感性。” “如果你不是律师,我觉得你没有错。”鹿鸣低头翻开代理方案,看了看,抬眼说:“我想,你似乎有了新的代理思路,说说看吧。” “我认真想过你的话,我认同你说的,律师的工作,是实现当事人的最大利益。但律师的工作,并非就是冷冰冰地照搬法条,而是在于真正替人解决问题。即使我今天帮胡先生争取了所有的物质利益,让他老婆净身出户,其实对于他来说,并不是矛盾的终点,反而可能是另一个矛盾的起点。” 鹿鸣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路晓兮继续说:“既然吴律师现在已经有了稳定的工作,考虑到胡先生在他女儿成长过程中的缺位,女儿的抚养权大概率会判给吴律师,所以,胡先生如果让吴律师净身出户,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他的女儿了。而且,他女儿可能会从此怨恨她的父亲,带着这种怨恨过一辈子。我想,这对于胡先生或是吴律师来说,都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鹿鸣欣慰地点点头 ,“所以,你想要让他们调解。” “嗯,对。”路晓兮说,“而且,我相信他们两也曾经真心地相爱过一场,并且真诚地互相认定对方,走进了婚姻。现在,他们也需要一场体面的告别,来结束他们的感情和婚姻。” 路晓兮的话,落雨般落在鹿鸣心里,浸湿过往。 他合上代理方案,盯着路晓兮看了会,“嗯,我觉得这个方案很好。” “真的吗?”路晓兮问。 “嗯,我被你说服了。”鹿鸣眼眸深深,“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有血有肉,法律之外,还是情感。” “这个方案,你早就想好了吧。”她突然意识过来,“鹿律师,你也并不是完全理智的人,不是吗?要不然你也不会给吴律师安排工作。你明明知道,吴律师没有工作的话,她不可能争取到女儿的抚养权。” 鹿鸣笑笑,反问:“你还是没忍住,去找了吴律师吧?” “你明明早就安排好了,为什么不说呢?” “因为我了解你,”鹿鸣说,“别人的话,说服不了你,你得自己解开自己的结。” 他顿顿,“晓兮,我一直相信你,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 窗外,暗红色彩霞漫天,窗内,女孩的两颊微微泛起两片酡红。 办公室只有一盏灯光,照亮桌子周围一圈,光圈围住鹿鸣和路晓兮。 路晓兮的理智,被对面人的目光驱赶出去,心狂跳起来。 她想,就今天吧,不再无端猜测,不再庸人自扰,给自己无处安放的悸动,寻一个答案。 “鹿鸣,你今晚有空吗?”她问。 鹿鸣的手机屏幕亮起,照亮了他的脸。 他低头盯了片刻,“我现在可能要出去一下。” 路晓兮倾涌而出的情感,忽地被关了闸,低低地应了声哦。 鹿鸣起身拿了衣架上的外套,抬腕确认了时间,又回头看着路晓兮:“你有什么事吗?” “没,”路晓兮把脸别过,“没什么要紧的事,鹿律师有事就去忙吧。” “我一会就回来,你.......如果可以,等等我,好吗?”鹿鸣柔声问。 路晓兮刚沉入水底的心,又浮出水面,她乖巧地点点头,“那我在律所等你吧。” “嗯。或者你早点回家吧,我可以去找你,知道你家在哪。” 说完,鹿鸣匆匆套上衣服,出了门。 路晓兮从鹿鸣办公室出来,往工位走去,发现周亦男坐在她的座位上,似乎在等她。 “大佬,”她远远唤了声,然后雀跃地跑近。 周亦男放下手机,抬眼瞧她,打趣:“怎么,什么事这么高兴?” “没什么?”路晓兮满脸开心地否认。 周亦男往她身后看一眼,笑容褪了大半,问:“你刚去找鹿鸣了吗?” “哎呀.......就.......”路晓兮支吾,“找他说了下案子。” “说案子这么开心吗?”周亦男不安地试探,“你俩说开了?上次不还因为这个案子闹了不愉快吗?” “哎,说来话长,总之,是我误会他了,其实他没有我想得那么无情冷酷。他真的教了我好多。”路晓兮眼底含笑。 周亦男却开心不起来——路晓兮心心念念期待的答案,早就在别人那提前透了题。 她拉住路晓兮的袖子,“今晚有空吗?陪我回家吧,陈悬搬出去了,之前屯了好多喝的吃的都没人吃,我们一起看个电影,喝个小酒,怎么样?” 路晓兮面露难色,“明天可以吗?” “有工作?” “就,说了你别生气,”路晓兮抿嘴,“我今晚约了鹿鸣,他有事出去一会,让我等他。” 周亦男心中一紧,手里的手机差点滑落。 她定定神,问:“你们要说什么重要的事吗?” “你干嘛呀?你好像我妈怀疑我早恋的样子。”路晓兮玩笑地锤了周亦男一下,“大佬,改明天吧,正好我手头还有事没有完,做完再走。” 周亦男反手拽住路晓兮的胳膊,三分严肃,七分担忧地说:“晓兮,你别去了。” 第69章 路晓兮敛了笑容,疑惑地看向周亦男,“怎么了?” 周亦男眼神直直,“你了解他吗?” “大佬,你怎么了......”路晓兮被问懵,“我找他说点事,而已.......” 周亦男瞥了眼桌上的日历,“今天是周二,鹿鸣他,这会是不是去机场了?” 路晓兮不明所以,只如实说:“他是出去了,但是我不知道他去哪里。” “你别等了,”周亦男起身,抓住路晓兮的肩膀,“他去见她前妻了,他根本不喜欢你。” 路晓兮愣在那,她不明白周亦男在说什么。 前妻?他结婚了?哪里冒出的前妻?周亦男又是如何知道? “你在说什么......” 周亦男气息沉闷叹口气,干脆坦白个干净:“他前妻要离开这去上海,他现在出去,是为了追他前妻,你懂了吗?” 路晓兮讷讷地摇摇头,望着周亦男,等着她进一步解释。 周亦男环顾一圈,拽起两眼发愣的路晓兮,径直去了天台。 一五一十把事情抖落了彻底。 “他不喜欢你,你在他眼里,只是别人的影子而已。”周亦男用一句话,做了总结陈词。 路晓兮全程无话。 她以为自己会有更多的情绪,但其实只剩下麻木。 一腔孤勇的冲动,高高翻涌而起后无处可落下,全都堵在了心口上。 哭笑不得。 抬头,一辆飞机,闪着红色的信号灯,无声滑过夜空。 她侧脸,无事人一般笑笑,拍了拍周亦男,“大佬,谢谢你告诉我,你回家吧,我还要加班。” “我陪你吧。” “加班有啥好陪的,”路晓兮哈哈笑两声,“赶紧走吧,这都 8 点多了。” 说完,转身下了楼。 面前的电脑,光标闪烁着,在原地停留了许久。 路晓兮歪在椅子上,眼里无光。 时间跳过了 9 点,她往楼梯间看了眼,仍是空荡荡的,没有来人。 她揉揉眉心,合上电脑,然后关了台灯。 这个办公室角落唯一的光消失了,顿时周围陷入黑暗中。她坐在座位上,抱着早已经收拾好的包,静静坐着。 她向鹿鸣办公室的方向望了眼。 我真他妈的蠢,她轻声自嘲。 夜里的薄雾笼着这条街,湿湿冷冷,让路晓兮的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她想慢慢踱步走回家。 还未出楼下那条街,一辆车停在她身旁。 车窗摇下,鹿鸣的脸出现。 “路晓兮。你才走吗?” 此刻再见他,路晓兮的心情无比复杂。 她想求证,周亦男说的一切。 她没有靠近,透过车窗看他,态度有点冷:“你刚刚,去哪里了?” 鹿鸣觉察到路晓兮情绪的异样,摆摆手,“你上车吧,我们聊聊。” 也好,及时止损。 她拉开门,坐进了副驾驶座。 “聊什么,聊吧,我还要回家。”她用生硬的疏离,掩着心底的难过。 鹿鸣双手搭在方向盘,低着头,缓缓说:“我今晚,去了趟机场。” “嗯,我知道。”路晓兮目光直视前方,努力咽咽口水,声音有点哑。 鹿鸣接着说:“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有个前妻,她要去上海了,我去送她。” 果然,周亦男说的没有错。 “是吗?” 她冷哼一声,“鹿律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去送她吗?”鹿鸣侧过脸,看向路晓兮。 路晓兮也侧脸望他,接下来的答案,她既期待,又害怕。 倔强地回了句:“如果跟我无关的话,其实不用说。” “有关,”鹿鸣伸手拂了拂路晓兮的刘海,“我是去送她的,为我们的感情做个体面的告别,顺便告诉她,我有喜欢的人了。” 鹿鸣滚烫的手,掠过路晓兮的额头,脑子也跟着燥起来。 瞬间推倒了才筑起的心墙。 一秒的失控后,她恢复理智,字句清晰地问:“可是,你从一开始,对我的好对我的特别待遇,都是因为另一个人。不是吗?” 鹿鸣沉默着。 沉默,也是答案。 路晓兮心下了然,正过脸,“就在前几天,你还对着前妻,说你没有喜欢的人,不是吗?” 鹿鸣把脸别向窗外,又转回,“我不否认我的懦弱,但我现在整理清楚了,路晓兮,你不是别人,我确信,我喜欢的是眼前的你,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不,”路晓兮咬着嘴唇埋下头,“即使如此,我也只是你某一秒心意的选择,而不是一如既往的认定。” “我不想再错过你了。” 期待了那么久的话,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听见的,可能是期待太满,这会全然没有了开心。 路晓兮压住心里无数的情绪翻涌,眼底潮湿,到了嘴巴,只化成一句:“我们都.......再想想吧。” 我不想,不被坚定地选择。 她毫无犹豫地打开门,下了车。 刚下车,电话铃声响起。 是周亦男的来电。 接起,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周亦男的声音。 一个板正严肃的男声传来:“你是周亦男的家属吗?这里是南湖派出所,周女士怀疑遭人殴打,在路边被人发现后报了警,目前伤势严重,麻烦你尽快来广医一趟......” 第64章 爱和阴谋 路晓兮来不及收拾自己糟糕的心情,直接拦了辆车直奔广医。 路晓兮在急诊病房门口,遇到了刚做完笔录出来的两位民警,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一个看起来更加稚嫩些。 路晓兮不安地问:“警察同志,我是周亦男的朋友,请问到底什么情况呀现在?她情况还好吗?” 小年轻民警嘴快,“好好的一个漂亮姐姐,那脸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哎哟我去下手也太狠了......” 略年长的民警啧了一声,示意他闭嘴,接上话头:“嗯,周女士现在情况还是稳定,意识也清醒,所以已经做完笔录了。大致情况我们也了解了。对方大概有三四个人青年,一路尾随她到了一个巷子口,然后就对周女士进行了大约半小时的殴打.......” “那群人呢?”路晓兮又急又气。 “哎,我这正要说。对方打完就跑了,但是周女士提供了几个比较重要的线索,对方的口音是 xx 话,而且他们的对话中提到了之前与周女士的仇怨,结合这几个特征,她怀疑是一个叫葛菲菲的女生找人打人的,而且她注意到那个地方是有摄像头的。我们回去调下监控,如果情况属实,人应该很快就会找到。” 路晓兮诧异:“葛菲菲??!” “您也知道这个人是吗?” “对,如果需要其他线索,您随时联系我,”路晓兮从包里掏出名片递过去,“肯定是她,上次她砸了我朋友的车,双方在清河派出所调解的,动机也很明确,是寻仇。” “哦,您是律师呀,那看来我不用多说了,”年长民警怼了怼年轻民警的胳膊,“记下来。” 又对路晓兮说:“我们回去搜集一下证据,情况属实的话,这个案子应该很快会有结果。” 年轻民警补了句:“可以尽快做下伤情鉴定......” “好,我懂。” 送走两位民警,路晓兮推门进去。 看到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周亦男,路晓兮下意识地捂紧了嘴,眼底顷刻潮湿。 周亦男的脸,多处红肿淤青,嘴角和额头处还残留着血迹,才缝了针的伤口触目惊心。 胳膊骨折处已经做了处理,打上了夹板和绷带。 路晓兮缓缓走过去,想要伸手抚慰她,又害怕触碰到她的伤口,抬起又落下。 心情像吞了一肚子的玻璃渣。 周亦男缓缓地睁开一边眼睛,看见是路晓兮,费劲地扯开一侧嘴角笑笑,接着努力从胸腔发出一个字节:“嗨.......” “你别说话了,一定很痛吧。” 路晓兮强忍难过,咽下口水后,声音哽咽,“都怪我,如果我今晚跟你一起回家,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周亦男仍浅笑着,盯着路晓兮看了会,嘶哑地声音说:“你......别这样,不怪你。” 路晓兮吸了吸鼻子,咬牙切齿地说:“刚刚民警跟我说了情况了,我告诉他们肯定是葛菲菲干的,我这就申请做伤情鉴定,你一会能装就装,你就说你听不见,耳鸣,眼睛也看不见,反正能说都严重说多严重!这次我们绝不和解,上次放过了她我真的好后悔啊,这次绝不放过她,一定让她真的进去!” 她顿了顿,“哎,不管如何,我还是很后悔,我没保护好你......” 周亦男轻轻晃了晃头,看了眼路晓兮身后敞开的门,低声说:“你......关下门,我.....跟你说件事。” 路晓兮听话地随即掩了门,“大佬,你有什么事非要现在说呀?你这个情况,先别说话了。” 第70章 周亦男眨眨眼,掌心向上曲了曲,“你过来......” 路晓兮俯下身,凑近周亦男。 只听周亦男说:“不怪你.......是我自己让他们打的......” “什么??!!!”路晓兮惊得瞬间直起身子,“你疯啦?周亦男!!!” “嘘......”周亦男挤挤鼻子,示意小声,“你听我说完。” 路晓兮蹙着眉,再次附身,贴近周亦男。 “从律所大楼出来,我就知道我被跟踪了,我听见他们讲方言的口音,跟葛菲菲的很像,我就猜到是她找的人.....所以我就故意绕去了家路上的巷子里,因为我知道那里有监控......本来他们只是想口头警告几句的,但是我小小地出言挑衅了他们......” 路晓兮的双眼和嘴逐渐放大,从疑惑,到震惊,再到愤怒。 路晓兮没忍住喊出声:“周亦男,你他妈的有病是不是???!!你图什么?” 说完后,她后知后觉地环视了一圈四周,又侧身下来,虚着声忿忿地质问:“你别告诉我,你是为了陈悬!” 周亦男垂下眼,默了须臾,喃喃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跟这种女生过一辈子。” “所以你就冒这种险?!!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会被毁容,会落下终身残疾!!?” “那时候,可能想不了那么多,” 周亦男抬眸看着天花板,轻舒了口气,“也不一定是为他吧,算是为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划一个让我心安理得的句号。” 路晓兮气得失语。 “上次没有把她送进去,我很后悔,我不会放过这一次的机会了。” “哎,你真是......”路晓兮如鲠在喉,无奈更心疼,憋了会,说:“行了,事已至此,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我今晚要留在这陪你,陪你走完下面的流程,你也不能跟我说不,听到没。” 周亦男笑笑,拉住路晓兮的手,点了点头。 “那我跟室友说一下我不回去了。” 路晓兮拿出手机,正要给许蓓贝发消息,才发现对方早给自己留了言。 【晓兮,抱歉,我最近打算退租了。这几天就搬走,但租金会交到这个月底,你赶紧找合租的人吧。】 路晓兮愣愣,回复——【你去哪?】 隔了会,许蓓贝回——【男朋友那。】 许蓓贝头枕在沈烨的胳膊上,发出了这句话,扣上手机后,把脸埋进沈烨的臂弯,手贴在他的胸膛上,手指尖勾勾他的下巴,说:“我刚刚跟室友说,我要搬出来了,以后我就住这里了,好不好?” 沈烨侧过脸,没有如许蓓贝预期那般开心,反而有些冷漠:“你这么快说要搬出来,那你室友怎么办?” 许蓓贝撅起嘴:“我说会付到这个月底了啦,两个星期的时间,够仁至义尽了。” 沈烨抽出手臂,撑起上半身,从床头柜拿了烟夹和打火机,开始抽烟。 烟雾徐徐从他口中吐出,他没在朦胧中,淡淡地说:“你再租几个月吧,我给你出钱。东西你先别动,没有必要为了这点小钱搬来搬去,你那些 a 货该丢就丢吧,拿着我的卡去换成真的吧。” 许蓓贝两眼发亮,觉得这个提议甚好,开心地一口答应。 突然又想起一事,絮絮叨叨起来:“我工作眼看着也快丢了,我妈知道后,就帮我联系了之前老家的邻居阿姨,据说是在深圳发了家,非常有钱,拜托了人家帮我介绍工作,对方竟然还真的答应了,还非常热情地让我在找工作期间去她家里住,说担心我交不起房租什么的,好烦啊,我又不能跟我妈说我找了新的男朋友,不知道怎么拒绝,我可不想去她家住......” 沈烨心思不在这,随口应:“哦,谁家?深圳有头有脸的,我可能还知道。” “我看看啊,我妈给发了地址和对方名字......”许蓓贝翻着聊天记录,“他们家好像真的挺有钱,住在香密山壹号耶,阿姨名字叫黄曼月......” 沈烨打了一激灵,手中的烟灰差点抖落在身上。 这名字,他再耳熟不过了,屡次出现在他对汪建坤的背调资料上。 他轻哼一声,觉得好笑又讽刺。 他信宿命,信一切的安排都是天注定。 他捻灭烟头,翻了个身子,抓住许蓓贝的双手抬至头顶,吻连带着撕咬,从脖颈落至脸颊、、耳朵、双唇、身体。 许蓓贝眯着眼睛,喘气声逐渐变粗,叫喊声逐渐变高。 纠缠了一会,双目迷离、沉醉其中的她,听见沈烨带着粗重的喘气声,在她耳边哑声说道:“宝贝,替我办件事,从此以后,我的,就是你的。” 第65章 情话杀人 ”屋子收拾出来了吗?”黄曼月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 “大姐,你放心吧,都准备好啦。”杨姨把水果一颗颗摆满茶几上的果盘,“午饭也准备了七七八八了,就等客人来了。” 黄曼月嗯了一声。 门铃声恰时响起。 “我去开吧,您去做饭吧。”黄曼月交待一声,便趿着拖鞋往大门去。 门开了,一个年轻俏丽的女孩,头发高高竖在脑后,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发际线一丝不苟地圆滑,贴着几缕人工小胎毛,超短上衣 t 恤和 a 字格子短裙露出大片紧实雪白的皮肤,浑身散发着青春气息,身旁立着个超大号行李箱。她甜甜地打了个招呼:“汪太太,我是许蓓贝。” 黄曼月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不悦。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像被褫夺了姓名,被强行冠以夫姓。可能在大多人眼中,汪太太是个值得艳羡的身份,但黄曼月知道,自己不过是独守后宫徒有名分的冷宫正房罢了。 除去汪太太这个身份,黄曼月不知道自己还能是什么角色,谁还能记得她自己。 “叫我黄阿姨吧。”她习惯性地藏起小小外溢的情绪,伸手拉过行李箱,才想起审视一番眼前的女孩——似乎与邻居大姐给她的照片大有出入,照片里的女孩,黑黝土气,五官平淡朴实,衣着保守。 女大十八变吧,真好啊,年轻真好啊。她为自己的疑问作出解释。 这个想法只匆匆略过脑海,便很快抛到脑后。 许蓓贝跟着黄曼月登堂入室,在身后偷偷地四下张望。偌大的五层楼别墅,装修比沈烨的公寓还要奢华些,但空荡荡地竟然听不到一点人声,一股肃杀之气从每件家具里散出来,轻微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便能在房屋里荡起回响,盘旋许久,再传回自己耳中。 眼前的黄阿姨也是不爱说话的样子,虽然言语间都保持着礼貌微笑,但始终闷闷地垂着眼,眉眼间全无想象中那般有钱人家大太太的贵气风度。 虽然妈妈早就交代过,汪家的情况复杂,并不算和睦幸福,但如此沉闷压抑的氛围,也超乎了想象。 穿堂风从走廊的中式雕花侧窗吹进来,混着单薄的玉兰花香气,味道像极了那天吹进卧室的海风。她打了个寒颤,开始后悔自己答应沈烨帮这个忙。 云雨缠绵过后,她被沈烨搂在怀里,汗涔涔地半天没踹匀气。 沈烨的吻顺着锁骨往上,最终半咬着她的耳朵,说:“能帮我这个忙吗?” 还在回味激烈战况的许蓓贝来不及过脑仔细思考,带着气音问:“嗯?怎么帮你呀?” “很简单,去你黄阿姨家住段时间。” “为什么呀?” ”这关乎我们俩的未来。” 许蓓贝侧过脸,从下往上看沈烨,沈烨也低眸接过她的目光,眼里一如既往注满深情,深潭一般,稍微撩拨便会沉溺。 “这.......有什么关系吗?” 许蓓贝含糊问道。 “小傻瓜,”沈烨浅笑着抬手刮了一下许蓓贝的鼻子,“你是我的贵人,你知道吗?” “嗯?” “你大概不知道,你这个黄阿姨是谁吧?”沈烨的手在许蓓贝的肩膀上下轻柔摩挲,“她是汪氏集团老总的夫人。” “ 汪氏集团......好像很有名。”许蓓贝那小小的脑瓜子还没转过一圈,“那跟我们的未来有什么关系?” 沈烨稍稍坐起,褪了几分缠绵,填补上几分认真:“宝贝,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汪氏集团对我的事业来说特别重要,只要能拿下他们,我就能拿到一笔财富自由的资金。” 许蓓贝一时消化不掉如此多的信息,凭着仅存的智商和女人顽强的第六感,嗅到了一丝阴谋的血腥味,呆怔了几秒,警惕地从沈烨怀里坐起,扭过头疑惑地盯着他:“我不懂.......你跟汪氏集团还有关系?那.......我什么都不会,又能做什么呢?” 沈烨一把把许蓓贝又拉扯回怀中,在她的耳畔哑声道:“汪氏集团是我公司的最大客户,年初的时候,我跟公司签了一份对赌协议,如果我能拿下汪氏集团,公司许诺给我一笔不菲的奖励,反之,如果完不成,我就会被踢出局,可能赔上全部身家。” “不菲......是多少?” 第71章 沈烨勾勾嘴角,淡淡地吐出一句:“上亿现金吧,可能不只。” “上亿!!??”许蓓贝惊得没控制住声调。 “嗯。” 鱼儿咬钩了。沈烨伸手去摸烟夹,眼底凉薄被伪装的爱意遮盖,嘲讽和得意埋在深处。 “那.....我能做什么?” “还记得那张名片吗?撞你的人,就是汪氏集团老总汪建坤。说起来,你跟他家挺有缘分。汪建坤欠你一个人情,而他夫人竟然是你老家的邻居。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宝贝,如果你能借此去他家住,并与汪建坤一家搞好关系,我这个生意,十有八九就稳了。” “就这样简单?凭我?他们就能把生意交给你?” “哎,小傻瓜,你天真地可爱啊。”沈烨捏捏许蓓贝的脸蛋,“当然我这边也会去努力争取咯。其实他们家这个生意,给谁都是给,但汪建坤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如果有你这层关系,他肯定多看我一眼,你说是吧?我现在就是少一个跟他们搭上关系的渠道,只要打通了私人渠道,什么都好说了。” 沈烨说得真挚且诚恳,许蓓贝似乎无法反驳,默了须臾,带着试探,以撒娇的名义,问出了自己最担心的问题:“那我凭什么帮你呢?换句话说,我帮了你,我有什么好处啊?” “废话,到时候我娶了你,你说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沈烨叼着烟,眯着眼睛,满眼深情又语气轻松地给出了任章南三年未给的承诺,许蓓贝恍惚了。 人面对突如其来的得到,第一反应不是喜悦,而是惶恐与怀疑,担心眼前只是虚假的梦境,质疑巧言只是迷惑人心的谎言。 怎么一夕之间,自己所欲所思,统统落在了眼前,近在咫尺,来得那样不可思议。 “你......你说要娶我?可是我们才认识没多久。” “那又如何,如果心里明白这就是对的人,何必要浪费生命反复去确认呢。”沈烨徐徐把烟吐出,“我一直相信宿命。说句实话你别生气,我真正确认你是对的人,不是第一次见面,是那天在车上。我发现,我们俩简直是完全的同类,同样普通的出身,同样手握一副烂牌,同样无法甘于平庸地当人下人。我懂你眼里的欲望,像一只困兽,只要有机会逃出牢笼,便再也不想回头。” 沈烨抬手捏起许蓓的下巴,拇指轻轻摩挲过她的唇瓣,“蓓贝,我爱你,就像爱我自己,我从未想过如此自私的我,会没有理智地爱上另外一个人,我也困惑,想了很久,可能这就是宿命,注定让我被另一个我自己所掣肘所羁绊。” 许蓓贝透过一片氤氲看沈烨,如梦似幻,唇边传递而来男人指尖的粗粝感,在提醒着她,这是来自真实世界,另一个人的体温和汹涌爱意。 原来真正的情话,可以这样动人心弦;原来感受爱的时候,血液真的会急速涌入心脏, 心脏真的会停止跳动,大脑真的会停止思考;原来爱一个人,真的可以抛下利益得失计算,哪怕对面就是万丈深渊也可以纵身跃入。 况且,这是一个共赴极乐的邀约。 她的智商,跟着心,一起离了线。 “我听你的,你要我怎么做。” “吃呀,蓓贝。”黄曼月盛了一碗鱼汤,放在了许蓓贝桌前。 许蓓回神过来,拿起汤匙,舀起一口鱼汤送入嘴里,汤鲜甜回甘,沁润着舌尖,滑入喉舌。 “谢谢黄阿姨。” 第66章 撞破 市中区闹中取静的一隅。 四周郁郁葱葱的高耸繁木掩着一栋后现代设计风格的三层小别墅,庭院阔深,小池塘石头小路贯穿而过。 这是一处私家宅邸,占地面积近 500 多平。 别墅三面玻璃,从里透出高调张扬的明黄光亮,像个巨大的水晶琉璃走马灯。 屋内灯火辉煌,觥筹交错声交杂在谈笑人声中,将夜晚的寂寥赶了出去。 大厅各处,矗立着几撮三个成群,五个为伍的男女们,他们站立时,无时不刻不在调动着核心肌群力量,女人们全力绷着身子拗造型,男人们西装板正梳着方向不同的油头 ,食指与大拇指间捏着的高脚香槟始终与脸齐平,半天才抿上一嘴。高谈阔论间隙,不定期翻涌起一阵标准商务假笑,笑声通常从社会地位高向低的人群蔓延、逐渐升调。 汪采薇看着这群每年固定出现的人类,不变的表情,不变的姿态,不变的话题,心下一阵烦躁。 翻了个白眼,转身向书房走去——她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 这是她的生日会,又不完全属于她的生日会。 每年的生日会,都被汪建坤当作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商务交流会,邀请对象多是汪式集团有生意往来的合作伙伴,这些人对汪采薇的了解,仅限于性别女,来参会的目的,也只是为了维系与汪家的商业关系,没有人在乎汪采薇是否生日快乐。 汪采薇对于这变味的生日会厌烦至极,但说一不二的汪建坤年年都办,今年她在路晓兮面前抱怨说想撂挑子不干的时候,路晓兮劝她——把老父亲当作老板就好,既然她刷着老父亲的黑金副卡,配合扮演乖巧女儿是义不容辞的分内之事。她讷讷重复几遍,觉得颇有道理,然后指着路晓兮嘴里正吸溜的芝芝莓莓,说,既然你喝了我买的奶茶,那陪我参加无聊的生日会也是分内之事吧。 马上就到切蛋糕的环节了,路晓兮还磨磨唧唧地不见踪影。 路晓兮出发前,打开手机地图才发现——有钱人住的地方,公共交通都到不了。纠结了半天,才磨磨蹭蹭约了辆顺风车。 下了车竟然还有段将近一公里的封闭路段司机不能进,路晓兮只好自己下车走路。 等路晓兮搭乘的车调头转出后,一辆黑色轿车紧随其后,在关卡处停下来。驾驶证的窗户缓缓摇下来后,里面的男人伸出一只胳膊,修长的指节间夹着份邀请卡,递给了门卫。 “参加汪家生日会的。” 男人声音好听,引得路晓兮往车里迅速瞄了眼。 路灯并不明朗,但车里的灯被打开,暖黄色的光打在正副驾驶座的两个男人脸上,脸部轮廓清晰且深邃,如两尊镀金的雕塑。 路晓兮的第一反应是,两人还挺般配的。 第二反应,却让她的脖子卡了壳,目光粘在了副驾驶座男人的脸上——一张许久未见的脸。 任章南?他怎么在这? 路晓兮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门卫迅速放了行,车内灯被摁灭,黑色迅速淹没过两个男人,她的目光被摇起的车窗隔离开。 她脑中拉扯起的人际关系网, 始终没有摸索到任章南参加汪家生日会的可能。 跟着别人来的吗?那正驾驶座的男人又是谁? 路晓兮被绝尘而去的汽车尾气呛了口气,脚下的高跟鞋消解了她追上前去吃瓜的热情。 汪采薇再次发来催促短信,她嘴一瘪,干脆脱了高跟鞋,决心光脚踩完这剩余一公里的路。 不远处传来车辆的熄火声,她抬头一看,那辆黑色轿车停在了拐角处,距离别墅还有大约半公里。 好奇心重燃,她做贼心虚地蹑脚向着车小碎步跑去,小黑裙化作夜行衣,瘦小身体半隐在路边 硕大的滴水观音展出的巨大叶片后面。 黑色轿车的左右车门各走下一个男人,看样子是在交换座位。 两个男人在车尾相遇,本是匆匆互相掠过对方而已,只见原驾驶证的男人,在交错的瞬间,伸手钩住了任章南的手,两人脚步站定,却目不斜视,默契地没有侧脸去看对方,只是安静地停驻在那几秒,任章南抽开被握住的手,继续向驾驶座走去。 即使隔着十几米远,但画面里的故事感扑面而来,悲伤的情绪穿透夜晚的薄雾,车尾的红灯预示着告急的情人心情。 路晓兮心跳加速,靠着着零碎的默片片段,当场脑补了一场耽美纯情小说——总攻霸总与他的帅气小受娇妻。 不对啊,那个人不是任章南吗?路晓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可是许蓓贝的前男友啊!他怎么就弯了呢?! 但突然间,关于许蓓贝与此人的爱恨纠葛,反而都合理了起来。 黑色轿车从她身边经过,闪烁着车灯驶出了这个小区。 路晓兮定定神,跟着下车的男人,一路向别墅走去。 男人看起来轻车熟路,推开院门直接走了进去。 路晓兮停下躬身穿好高跟鞋,慢了几拍,再进院子时,男人已经不见踪影。 她环顾了一圈黢黑的庭院,光源都从地上而来,射灯隐约夹杂在繁盛植被中,见光不见灯,地上的小圆饼指示灯一路铺向别墅大厅门口处。 她看着别墅那扇铜黑色大门,心下估算了下时间,料定男人腿再长,也不可能再 1 分钟内就走完这段路,她的目光开始在庭院四处蔓延——到嘴的大瓜就这么丢了,她不甘心! 她没有走上那条石头路,而是涉过草丛,往别墅后绕去。 第72章 别墅后也是一片小花园,摆着一张木制茶几桌和几张躺椅,支棱起的白色大帐篷掩下来,形成一个三角结构,把帐篷里的画面遮住大半。 不知为何,草丛里的射灯全都熄了火,小花园漆黑一片。 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听觉就格外灵敏,路晓兮明显听见,有极低的男女呢喃声,和肌肤摩擦唇齿交缠的声音。 从大厅的玻璃里透出音乐和人声,遥远又近在咫尺,但路晓兮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帐篷下面那让人面红耳赤的奇怪声响。 想想也知道,必定是来参加宴会的男女喝到面酣耳热,抑制不住内心的躁动,特意找了个隐蔽无人的对方亲热。 突然,她意识到,自己像是变态的偷窥狂—— 很明显,帐篷下的人肯定不是任章南的霸总男友。 正要转身离开之际,她手里的手机响了,原本悠扬的旋律在此刻格外刺耳,瞬间惊动了她,以及帐篷里的那对男女。 “谁?”男声低沉沙哑,听起来有些年岁。 女声低低地啊了声。 紧接着是从躺椅起身、整理衣着的声音。 路晓兮知道自己闯祸,拔腿就往大厅门口跑。 慌慌张张逃窜而来的她,在大厅门口撞见了粉面瞠目的汪采薇,抱着胳膊,穿着快及地的修身真丝长裙,像尊美丽的希腊女门神。 女门神嗔怪道:“你怎么才来,放我一个人在这受苦受难的。发你微信不回,电话也不接?” 路晓兮没想好如何快速总结方才经历的种种,喘匀一口气,上前挽住汪采薇的胳膊,“走吧,切蛋糕去。” 汪采薇眉毛一松,丧着脸:“现在不行,还要等等,我爸刚刚还在大厅跟人寒暄,这会不知道去哪里了。” “这样.......”路晓兮眼珠转转,嘿嘿坏笑,“那我就有很多时间跟你分享我才看见的八卦新闻了。” “哦?我还想问你呢,你为什么是从后面绕过来的?” “我建议你回头好好清理一下后面小花园的椅子。” 路晓兮面露嫌弃地撇嘴。 “嗯?” “刚刚......” “刚刚发生了什么呢?二位不妨给我也分享一下?”密友的对话插进一个男声。 两个女生同时如惊弓之鸟般,瞬间弹开了挨在一起的脑袋。 汪采薇侧过脸瞧了眼,松了口气,表情松弛不少,肩膀也落下,接着转过身子,抓着路晓兮的肩膀转过来,对男人说:“正好,我给你们互相介绍一下吧。” 路晓兮的目光落在男人脸上时,迟滞了几秒——这不就是刚才的总攻霸总吗? “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我的闺蜜路晓兮,红圈所的大律师哦。” “这位是......”路晓兮看着汪采薇望着对方略显亲昵的表情,隐约猜测到了答案,又不敢确信。 “江若愚,我跟你提过的。”汪采薇使了个眼色,“就那位。” “是未婚夫哦。”江若愚笑意轻浅地补了句。 第67章 逃离 书房的窗户开着,院子里的海棠树上,不知是什么品种的虫儿在对嘴吵个没玩。 汪采薇砰一声关死了窗缝,彻底隔绝了吵闹声。 路晓兮看着汪采薇背对着自己,沉默了许久没说话, 没忍住问:“采薇,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呀?江若愚他肯定就是骗婚啊。” “我知道......”汪采薇讷讷地接上一句。 听到这个讯息的时候,汪采薇心里的许多疑问突然有了答案。 良好的生活习惯和品味,美好到近乎套路的恋爱情节,不近女色的禁欲人设——这一切有了 gay 作为注脚,竟然显得合情合理了不少。 最懂女人心的,果然还是 gay。 同时感慨,原来不掺杂爱欲的时候,所有的行为才可以完美到无可挑剔。 呵呵......汪采薇心中冷笑,嘲笑自己眼瞎。 但气愤比开盖后的啤酒花还要短暂,很快,她感到无比轻松——这桩政治联姻,终于有了名正言顺的拒绝理由了。 这时,书房的门被随意叩响两声后,就有人推门探身进来:“汪小姐,到切蛋糕时间了,汪总让您到大厅去。” 汪采薇缓缓转过身,咬着后槽牙,半晌才说话:“你跟汪总说我不舒服,就不去了。” “这......”传话的服务员表情为难,“汪总他刚刚特别交待说,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所以让我叫您一定过去。” “我说了我不舒服!!”汪采薇表情结霜。 话音才落地,门被推开到最大,汪建坤出现在服务员身后。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像寺庙里瞠目的罗汉,黑着脸踏进书房。 “汪采薇,你又要作什么妖?我猜到你又要找借口拖拖拉拉不肯去,所以我亲自来请你了。” “叔叔,采薇她......” 汪建坤眼神大刀一样横扫过来,粗暴掐断路晓兮的话头:“是采薇的朋友是吧,抱歉,现在我有家事要谈,不方便外人在场。外面准备了茶点,请自便吧。” 汪采薇一把拉拽住路晓兮的胳膊:“晓兮是我的好朋友,我们家她什么事情都知道,没有必要回避。”顺便回敬了挑衅的眼神。 父女的眼神在书房的空气中厮杀到火光四溅,最终以汪建坤侧身重重甩上门作为结尾。 “汪采薇,你现在马上跟我出去。”汪建坤的语气重得像石头砸在地上,“今天这个场合,你只要能站着,就要给我到场。” “我知道你想干嘛。”汪采薇走向前两步,“你不就是想借此,向大家宣布我跟江若愚的婚事吗。” “别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汪建坤抬腕看了眼手表,“马上到时间了,我不想把话再重复第二遍。” 汪采薇听到这,觉得气愤且好笑,干脆一把扯掉头上的珍珠发卡,又踢飞脚上的细高跟,头发被五指撩向脑后。 “汪建坤,你知道江若愚不喜欢女人吗?” 她紧盯着汪建坤的脸,期待着在这张老脸上,出现如她方才一般的诧异表情。她要好好记录这个时刻,享受这一刻难得又珍贵的报复快感。 “我早就知道了。”汪建坤面不改色,甚至有一丝嘲笑意味,“江若愚的那点八卦破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圈子里没有秘密。” 这回轮到汪采薇无法控制表情了,震惊、悲哀、痛苦,在脸上瞬息万变,最后化成了愤怒,和一句不甘心的问句:“你早就知道了,然后还让我嫁给他吗?” 汪建坤轻描淡写:“这很重要吗?婚姻只是一个壳子而已,只要它够厚够华丽,能给你足够的保护就够了。谁管它内里是什么样子。何况,多少人想要这样的壳子都得不到。” 汪采薇垂着眸子,眼前一波又一波的荒诞让她措手不及,那些早就埋藏在生活里的地雷,正一颗颗炸开,把她的三观和心,统统炸得粉碎。 “我从小就教育你和弟弟,想要成为成功的商人,就不要妄想情情爱爱的玩意,不要对人性有所期待,看来你是一点没有学到。这就是为什么,我绝对不会把家业交给你的原因。” “你闭嘴吧你,汪建坤。”汪采薇一字一顿,咬着牙说,“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汪家人,你的遗产,留着带进土里吧,我不稀罕。” “汪采薇,你想干嘛?”汪建坤终于变了脸色,原以为稳稳压在五指山下的猴子,突然蹦出了石头,计划脱离控制。 汪采薇没有理会,只是侧脸冲着路晓兮笑笑,“晓兮,抱歉了,今天我不能送你回去了,我现在有事要先走了。” “你去吧。”路晓兮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我自己可以。” 说着,汪采薇拉开抽屉,拿了车钥匙,光脚往门外跑去。 汪建坤拽住汪采薇的手臂,指尖用力到微微发抖,“汪采薇,你今天出了这个门,就别想再回来。” “放心吧,我明天就去把这个令人厌烦的姓给改了。”汪采薇挣了挣,“汪总别逼我,别让我在外面这么多重要宾客面前丢你的人。” 汪建坤气到颤抖,手劲却松了松。 汪采薇趁机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她光着脚把油门踩到 120 迈,在夜晚的郊区里炸起一连串惊雷,轰鸣声响彻夜空,马路的灰尘惊惧四起,行道树上的鸟儿使劲扑棱着翅膀,来不及躲开。 车停在一个老旧小区门口的路边,匆忙而下一位长裙女郎,光着脚,拎着裙角在月色下奔跑,像是午夜逃回家的灰姑娘。 不同的是,被夺去一切华丽衣着的她,被打回现实的她,不是狼狈地逃回家,而是奔赴一场真正的属于她的舞会。 她在幽暗潮湿的楼道里一圈又一圈地拾级而上,楼道的感应灯也一层层被点亮,喘气声跟随着心跳的节拍,是圆舞曲的前奏鼓点。 脚底传来的真实感,冰凉且刺痛,是踩着水晶鞋的代价。 终于来到了八楼,她大口大口地踹着气,仿佛溺水才爬上了岸。她看了一眼那扇只敲过一次的门,门缝里面透出微微昏黄亮光,心安稳许多。 第73章 几步后,她敲响了那扇门。 江一宇,我们在一起吧。她口中反复练习着这句话。 门开了。 “江一宇,我......” 话戛然而止,因为开门的人,不是江一宇,是个女孩。 女孩穿着大大的 t 恤,短到大腿根的睡裤,踩着汪采薇上次来穿过的史迪仔拖鞋,胡萝卜发箍把刘海全部撩起,头发扎成一颗可爱丸子顶在头上,巴掌大的脸上敷着粉色的泥浆面膜。 “江,江一宇呢......他搬走了吗?” “你找一宇啊,他在洗澡呢。”女孩往卫生间方向望了眼,神情自然,简单一句话,否定了汪采薇为眼前画面强加的解释。 不要对人性有所期待。汪建坤的话,此刻在脑海里交错回想。 汪采薇那颗狂跳的心,抱着这句话,从八楼一跃而下。 “抱歉,我.......打扰了。”她后退两步,转身向楼下跑去。 “喂,你等下啊,江一宇很快就出来了。”女孩在后面喊。 她逃得仓皇且狼狈,眼底氤氲起了雾气,模糊了画面,让她看不清楚脚下的台阶。 她顾不得那么多,一步步往下踩。 一出单元楼,她步调减缓,瘫坐在了门前的水泥地上,眼眶蓄满了泪再也挂不住,扯断了珍珠项链般一颗颗坠落。 身上的真丝连衣长裙早已烂成破布,脚底板也脏得像煤块,不知什么时候划开几条血道子。 都会好起来的……她边念着边蜷缩身体,环抱住自己。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另一只手顺势绕过她的腘窝,轻巧地抱起了她。 抬眸,泪眼婆娑的画面里,男人身上水渍还没擦干,t 恤湿漉漉地贴着胸膛,头上还残留着柠檬味的泡沫,八颗白牙豆荚一般嵌在笑容里。 “汪采薇,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找我了。” 汪采薇懵懵地眨眨眼,好让氤氲的水汽散去,看清眼前的画面是幻觉还是现实。 江一宇继续说:“你既然来找我了,干嘛来了就跑。” “我……” “哦~你不会以为楼上那位是我的新女友吧。” “不是吗?”气鼓鼓却底气不足。 “你连你高中最好的朋友江一朵都认不清了吗?”江一宇满脸坏笑,“还是说嫉妒心让你盲目了。” 啊……汪采薇低低地呜咽一声,像是刚淋完雨的小狗。 “生日快乐,汪采薇。”江一宇低头,在汪采薇的额头留下一个薄荷牙膏味的吻,说,“我们,在一起吧。” 第68章 人之所以痛苦,原因就在于什么都想要,还分不清欲望的主次 汪采薇突然明白了贫贱夫妻百事哀的道理。 方才在地铁上,她穿着细高跟,被摇摇晃晃的地铁甩到了一个大爷的身上,手中那杯冰美式在大爷的白色老头背心上晕染出一片世界地图,大爷顿时暴怒而起,用不知哪儿的方言对着汪采薇骂骂咧咧。大爷虽然满头白发,但发音中气十足,肱二头肌小山般骄傲隆起,看起来平时没少制霸中心公园运动器材区域。 汪采薇被吓得愣在原地,她害怕大爷一个拳头挥在她的眼睛上,更害怕大爷要她赔钱。她隐约听清了大爷那不标准的普通话里,想要表达的意思——赔钱!包括精神损失费和老头背心的购置费。 大爷的手死死钳住汪采薇的胳膊,像只气性极大的螃蟹,另一只手挥舞着五个手指头,嘴里念着,五千,五千,至少五千。大有不给钱誓不罢休的气势。 汪采薇一向自诩人情练达社会人精,四通八达八面玲珑,遇到此类碰瓷必定巧舌如簧,一顿输出便能让对手自知理亏羞愧遁走。但现在的她才明白,她在真实生活面前不堪一击。 那些给她底气的东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欢迎来到真实世界.....她脑中有个声音不断在重复。 大爷在她的视线里逐渐成了一部画面单调的默片,她能看见,大爷的面目越发狰狞,手臂摆动的弧度逐渐加大...... 直到乘警来了,带走了二人,调解之后,汪采薇给大爷道了个歉,赔了一百块钱。 一百块钱,换在以前,可能连做一次美甲都不够,但现在,是她几天的伙食费,可以吃 7 次随心配,买 4 个赛百味,吃 6 次楼下的自选快餐。 她在电话里跟路晓兮委屈地大哭:“原来一百块钱,有那么多啊!” 路晓兮早有预料,问她:“你后悔了吗?想回去跟江若愚结婚了吗?” 她眨巴着眼睛,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嗫喏:“我不知道......” “你的工资呢?” “唔.......买东西了......我出来的时候啥也没带......” “还剩多少?”路晓兮问话的语气,好似一位严肃且满腹担忧的母亲。 “我看看......今天出门的时候是 568.7 元,现在是 465.7 元......”汪采薇对于钱的概念,第一次精确到了小数点后面第一位。 “你买啥了?我记得你工资有两万吧,这才月初??就没有钱了?”路晓兮惊诧。 “前几天是黑五,你知道吗?那靴子好不容易降价......” “你清醒一点!汪采薇!”路晓兮恨铁不成钢,声音从碾碎的后槽牙后发出来,“你都离开家一个月了,还没认清现实吗?” 汪采薇半晌才出声,声音极低地解释:“对不起......那天我心情真的太糟糕了。江一宇的论文发 sci 了,我想给他做顿饭给他个惊喜,所以我第一次去了家楼下的菜市场买菜,晓兮,你知道菜市场的菜都是称斤卖的吗?你知道猪肉各个部位价格是不一样的吗?你知道老抽和生抽的区别吗?你知道原来卖肉的称都有机关会坑人吗.......我拎着菜出来的时候,看到玻璃窗里倒映出我的样子,散着头发驼着背,一身的腥味,我突然好讨厌自己。晓兮,再不买点东西,我可能会抑郁的,那双鞋子不是鞋子,是我的安定剂!” 絮絮叨叨,仿佛在说给自己听。 路晓兮从未见过这样的汪采薇,电话那头好像换了个人,说话底气不足,丧气从灵魂中渗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昔日骄傲的羽毛上,残破再到凋落,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气鼓鼓的路晓兮像被人拔了气门芯,再多的良言也憋回心里。 “采薇,你想清楚了自己要什么了吗?” 没有...... 挂了电话后,路晓兮转了笔钱到汪采薇的账户上。 汪采薇站在商场奢侈品店外,隔着被擦得透亮的巨大玻璃,望着陈列位上的闪闪发光的高跟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错误的选择。 这层玻璃,就像金钱,隔开了不同阶级。 她垂下头,尊严向生活投降,最终还是没舍得把钱退回去。 “后悔了吗?” 玻璃上倒映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这个男人化成灰,她都认得,“江若愚,我劝你立刻消失,不然一会你的脸上会有三条血道子,我的指甲里会有你的皮肉。”顺带给过一个冷眼。 这个罪魁祸首,这个骗婚的 gay,竟然还敢出现? “有时间吗?喝一杯咖啡吧?我请客。” 咖啡厅的桌上,两杯咖啡,一杯浓缩,一杯绵云冷萃冰咖啡,超大杯。 以及......蓝莓芝士、胡萝卜蛋糕、蔓越莓蛋糕、巧克力麦芬,六寸帕尔马火腿披萨外加一盆凯撒沙拉。 “想说什么,快点说,我很忙的。”汪采薇嚼着火腿,声音也被囫囵咽下。 “何必呢。”江若愚递过去一张纸巾,语气淡如水,不像是嘲讽,倒像是怜悯。 汪采薇把叉子一摔,“怎么,你可怜我吗?那没必要。我吃饱了,谢谢你的请客,我要走了。” 江若愚身体斜斜向后倚靠着,歪着头瞧汪采薇,“其实你发现了也好,我也不用伪装了。采薇小姐,你其实不用过于气愤,想想看,你本来就不喜欢我,如果我真的喜欢你,你还需要承受对我的愧疚,这样苟且着过一辈子,现在这样,难道不更好吗?” 汪采薇呆怔住了,似乎,竟然,还有点道理?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后,她骂道:“但这也改变不了你骗婚的事实,骗子!” “对,我骗你了。”江若愚承认得痛快坦然,“这一点确实我不对,但是你应该能理解,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什么滋味,我也很痛苦,但是我没有办法,我是江家人,我要对江家的企业负责任。” 汪采薇明知道对方在强词夺理,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只能哑口看着他继续说。 “汪采薇。”江若愚发问:“你知道人为什么会痛苦吗?” “你想说什么能不能直说。” “你看你现在这样,既无法享受爱情的快乐,又困在生活的泥淖里不能自救,你一点都不快乐吧?很痛苦吧?原因就在于你什么都想要,还分不清欲望的主次。” 江若愚姿态居高临下,笑容里的嘲讽意味渐浓。 第74章 汪采薇深吸一口气,“江总,如果你只是来嘲笑我,那就不必了,我现在确实过得不好,但也轮不到你对我指手画脚。” “我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找你吗?”江若愚的身体从椅背上挪开,直起身子,“说真的,我们并不是敌人,我也并不想伤害你,因为现在的你,就是曾经的我。” 江若愚的眼错开,氤氲起一片雾气,急促呼吸几下,继续说:“认清现实吧汪采薇,我们这样家庭的孩子,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脱离,我们打一出生开始,就注定要承担责任。你拥有过的、享受过的这些物质,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吗?难道你以为可以只享受不付出吗?你真幼稚,也真自私......法律里面有句话叫做权责一致,你不会不懂吧?得到的太多,以至于你都忘了,这一切都该付出代价吧。” 汪采薇那满腔的愤怒似乎迷了路,抵达的终点变得模糊起来。 “你在劝我认命吗?然后嫁给你好当一个同妻吗?”语气也变得钝。 “我保证,我们的婚姻,只要那一纸证书是真的,未来的日子,我们互不干涉。” 这座海滨城市的冬天总是很暖和,待得久了,总会忘记凛冽的滋味。 但今天格外地冷,风从车窗没关牢的缝隙漏进来,许蓓贝冷得一哆嗦,寒意从头顶蔓延至脚底,随后摁下手边的锁止键,合了窗户。 门窗严丝合缝地关严后,她侧过眸子,看着身侧的男人,觉得周身更寒。 驾驶座上的沈烨,手指紧紧捏着屏幕一角,大腿上平放着的笔记本电脑正播放着一段并不清晰的视频,声音被关掉。 沈烨脸上的笑意像是块被太阳晒过的腐肉,没有生气,只有血腥味。 “宝贝,我们很快就要发财了。” 第69章 让她知道,猜忌的后果,是会失去更多的东西 “啪”地一声,许蓓贝一手用力行摁着合上电脑屏幕,一手迅速拔出 u 盘,紧紧攥在了手心里。 沈烨的笑容凝固在嘴角,停滞几秒,急躁和愤怒翻涌上脸。 下意识对着许蓓贝低吼:“你干什么?” 许蓓贝舔着干燥的唇,用猎物的惊恐眼神瞪着沈烨,“我后悔了。”咽口水声出卖了她的情绪。 “什么?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沈烨探身过来,许蓓贝往后错了错,止不住一阵颤栗。 “沈烨,你根本不爱我,你一直都在骗我。” 沈烨一怔,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被喜悦冲昏了脑袋,忘记戴上那副深情面具了。 他慌忙褪下戾气,挂上一抹凉凉笑意,双手裹住许蓓贝冰凉且微微颤抖的双手,柔声道:“宝贝,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们不是说好的吗?只要拿到钱,我们就一起飞国外,去过没有人认识我们的神仙日子,过再也不为钱忧愁的日子,不是吗?” 许蓓贝抽开手,把手中的 u 盘攥得更紧一些,“你骗我,你真的爱我,怎么能接受我跟其他男人在一起,你真的爱我,又怎么会看到我跟别人在一起,情绪里没有一丝愤怒而是兴奋,如果你真的爱我,怎么会拿着我的名节去赌?” 说着说着,眼泪盈眶,噙在眼角。 “不是,宝贝,你听我说。”沈烨伸手去握许蓓贝的手,再次被躲开。 泪盈盈坠下:“沈烨,跟你在一起之前,我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啊,你知道的,我把第一次给了你,但是现在,我却为了你昏头拍下这种东西。如果这个视频留出去,我还怎么做人啊!” 沈烨一时凝噎,在他的计划中,从没有预演过要如何应付当下的诘问。在他眼里,傻乎乎的恋爱脑许蓓贝,只需要略施小惠,再佐以成本最低的甜言蜜语,就可以哄骗得妥妥当当。 怎么智商突然上了线? 他忽略了,女人不被爱的时候,是能够感知的,哪怕再微妙。 他定了定神色,快速整理了思绪。 在对方猜对了你的心思,并理直气壮地质问你时,咄咄逼人正面硬刚是下策,先减少自身的攻击性,以退为进可能或有奇效。 他略略缩回逼近对方的身体,语调缓下来,“宝贝,没想到你是这样想的。” 失落、委屈拧在眉间,以被受害者的无辜姿态,倒打一耙。 接着哑着声音:“宝贝,我可以发誓没有骗你,我只是一想到我们马上就可以远走高飞了,我一时......一时......忘记了考虑你的感受。是我的错......我的错......” 哽咽起来,头埋进双手,咬牙切齿地道歉:“对不起,宝贝,是我考虑不周,我昏了头,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片刻,沈烨从臂弯里闷闷地发出声音:“对不起,如果你觉得这种方式伤害了你,破坏了我们俩之间的信任,你把这个视频销毁吧。” 轮到许蓓贝不知所措起来,眼前男人真诚忏悔的模样,让她重新犹豫起来。 或许......他是真的.......为了我们俩的未来考虑...... 但前几天那个突然约她喝咖啡的陌生男人,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你是哪位?” “我是谁不重要,但是我知道你是谁,许蓓贝,对吧?”男人彬彬有礼,一身打扮非富即贵。 “你......我们认识吗?” “不算吧,但是我认识你的男友,准确地说是现男友,沈烨。” 许蓓贝端着咖啡的手一抖,这段关系,暂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声音也颤了颤,“你到底是谁......” “许小姐,我就是一个好事且无聊的人,不喜欢看到别人无端被欺骗。” “什么意思?” “我就不饶圈子了,许小姐,恕我直言,沈烨不是什么好人,如果您相信我的话,最好赶紧远离他。” “什么?你凭什么这样说,我又凭什么相信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陌生人?” “许小姐,你好好反思一下,你跟沈烨的认识过程,正常吗?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优越的男人,突然就对你死心塌地,海誓山盟地要许你一辈子的幸福,你觉得合常理吗?你觉得自己真有这么大魅力?会让一个男的放弃一片森林就打算吊死在你这颗树上?你真的从不怀疑他是别有目的吗?” “因为他爱我!”许蓓贝喊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就后悔了,她发现自己的底气并不足,“我凭什么不配......” 接着愤怒:“你到底是什么人,莫名其妙来对我说这些,你以为我会傻到相信你一个陌生人而不是我男朋友吗?” “你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动摇了吧?不是吗?”男人手肘支在扶手上,拖着下巴,一副看透一切胜券在握的淡定模样,晃着二郎腿,悠悠说道:“我来猜猜哦,沈烨一定会拜托你帮他做件大事,一件很大很大的事......” 许蓓贝眼神暗了暗,震惊又心虚,什么也没有回答,但也什么都回答了。 男人呵呵笑起来,“看来我猜对了。” 男人走之前,说了最后一句话——小心这个男人,不要为了他做任何牺牲,不值得。 尽管她不愿意承认,但真真切切看到沈烨不加掩饰地表露欲望时,她彻底信了那个奇怪男人的忠告。 而现在,沈烨的表现,让她从天平的另一端,又摇摇摆摆滑向另一端。 她不知该相信谁。 “沈烨,你真的可以接受,我销毁这个视频吗?那.......你的计划怎么办?” 沈烨木然地望着前方,讷讷说:“没事,我可以回祁家,回去娶祁雨浓,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 他缓缓侧过头,轻轻柔柔地抓住许蓓贝的手,“对不起,宝贝,我爱你,但没有能力继续爱你了。抱歉。” 许蓓贝慌了,“什么?你不是说,你已经跟她分手了吗?那你现在是要跟我分手吗?” 沈烨不慌不忙,语气淡淡:“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离开祁家,然后找个工作,从底层干起,我们虽然没有房子,但可以租房子住,对不对?我们一起奋斗,好不好?宝贝,只要跟你在一起,苦一点,也没有什么的。” 许蓓贝彻底慌了,“那,那,那......这样,视频我可以给你用,但视频不能复制,原件只能在我手里。这样......可以吗?” 沈烨似乎早已在等着这句话,但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眼里依然夹带着忧伤,他清清冷冷地看了许蓓贝一眼,说:“都行的,只要你别离开我,好吗?” 当女人开始猜忌,不停地解释,只会证实她的猜忌。不如就剖开她内心更深处的欲望,挖出来血肉给她看个明白,让她知道,猜忌的后果,是会失去更多的东西。 当女人开始害怕失去,理智也就跟着下了线。 “嗯,沈烨,你希望我怎么做。” 第70章 这场婚姻,多么像是一场有预谋的强奸 晚饭后,黄曼月帮着杨姨一起收拾了碗筷,端着毛线框,像往常一样,倚坐在沙发扶手边织毛衣。 手中织的是件棕色的马甲,配了些驼色条纹,针脚被拉扯得很密实,适合深圳暖洋洋的冬天。黄曼月放在身上比了比,想着赶赶工,这周老公就能穿在身上了,他肚子总是受凉又怕热,毛衣马甲正正好。 第75章 最近夜里妖风刮得特别大,屋外那几颗树被剧烈摇晃得沙沙作响,仿佛院子里盘踞了一只巨大的响尾蛇。 杨姨忘了把其中一扇窗的锁扣拉紧,风把窗户吹得砰砰响。 “小杨,小杨。”黄曼月想唤杨姨去把窗户锁牢,喊了两声却不见有回应,回荡过来的是自己的声音,伴着呼呼作响的风声。 以及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许蓓贝出现在客厅旁那盏巨大的钓鱼灯下,不知为何,身体止不住地微微战栗。 灯从头顶打下,像是舞台剧的角色,即将要开始一段内心独白。 “黄阿姨,杨姨她......今天回家了。”她极力让声音平静。 黄曼月没有觉察到哪里不对,毛线绕过针头一圈,自然接话:“哦哦,估计是她儿子又回家了吧,真是的,这回怎么都没跟我说一声。” “不,是我让杨姨回家的。”尾音发虚。 “啊?为什么?”黄曼月抬起眸子,手里的动作慢下来。 许蓓贝怯得往后退一步,手指抠着虎口的肉。 “嗯?蓓贝,你怎么啦?看起来不舒服?”黄曼月起身走近许蓓贝,定睛看了看,皱起眉头,言语切切:“你额头上怎么那么多汗呀?不会是着凉了吧?可能是因为最近降温,你先坐下来,我去拿个体温计给你量量。” 转身就要去找药箱。 “黄阿姨!”许蓓贝把手机端在胸前,像端着炸药般忐忑,“我没生病,但有件事要跟你谈谈,是我让杨姨回家了,她不方便参与。” “嗯?”黄曼月终于意识到对方情绪不对,“家里出事了吗?你妈她还好吧?” “她很好。黄阿姨,我跟你说的事,对你,对我都很重要。” “你说......”女人的直觉总是很准,黄曼月的心脏没来由地剧烈抽动几下,有种不详的预感涌上来。 “黄阿姨,我希望你说服汪叔叔,停止汪氏企业的上市计划。” 每一个字都咬字清晰,发音标准,但黄曼月却像听了段天书,完全无法理解。她只知道,这个家,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她眼前发黑,大力喘了几口气后:“蓓贝,我没懂,你在说什么......” “你跟汪叔叔离婚吧,他不是什么好人,你申请离婚吧,我帮你找最好的律师,你至少可以分走汪氏集团一半的股权,你可以拿着钱,逍遥自在地过日子,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不用独自守着着这没有人味的房子,一个人在这织毛衣!” 许蓓贝激动到声音嘶哑,看着对面的可怜女人,脸上交错着震惊、迷茫、恐惧、不解等各种情绪,唯独没有愤怒。 或许是因为隐忍了这么多年,她早就忘记了该如何愤怒,对谁愤怒。 “你在说什么胡话......你在说什么胡话。”黄曼月讷讷地念了两遍,颤颤巍巍拿起手中的毛衣针继续织着,平时熟练到闭眼都可以重复的动作,这会生疏到毛线怎么都绕不过那一圈。 就像她此刻一片空白的大脑,无法思考接下来继续会发生什么样荒唐的剧情。 虽然她已经猜到了大概,但只要她继续掩耳盗铃,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下一秒,一段红黑色调的视频怼在眼前,彻底撕碎了女人花费数年编织起的关于家庭幸福的谎言。 画面中的主角,她怎么也不会认错。睡在自己枕边 30 年的男人,任灯光再昏暗,任角度动作再扭曲,她都能一眼认出。 许蓓贝迅速关上了视频,黄曼月还僵在原地,眼神像一池浑浊的水,毫无生机。 许蓓贝却恐惧起来,她摸不清对面的女人此刻在思考什么,会不会突然拿起手边的毛衣针,狠狠扎进自己的胸膛,来为这段垂死挣扎多年的婚姻,寻一个陪葬品。 她抓着沙发椅背一角,慢慢地后退。 黄曼月的眼珠终于动了动,浑浊的水荡开涟漪,轻轻飘飘地开了口,“蓓贝,你想要什么?” “我的诉求就一个,汪氏集团停止上市。只要你答应离婚,就能彻底拖住上市进度。你离婚,发布公告后,我就带着这个视频彻底消失。” 黄曼月扯了下毛线,毛线球滚动转几圈,盯着最新一排针脚,情绪被摁入心底。 “不可能。这是老汪家的根基,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因为自己的感受,而影响汪家的事业。”斩钉截铁。 表情、情绪、语气都平淡得像她的日子,仿佛这只是一次普通的饭后聊家常。 许蓓贝还是低估了一个女人为了家庭圆满对不忠的包容能力。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许蓓贝不算惊讶,来之前,沈烨对此打过预防针,并对她的嘱咐——女人的软肋,是家庭和孩子,不是丈夫,更不是她自己。 她似乎懂了。 “黄阿姨,我知道您有两个孩子,叫汪采薇和汪耀祖。” 黄曼月一怔。 “我知道他们的联系方式,他们有权利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这一刀,正正扎进了关键部位,但血还没喷溅出来,需要更用力地旋转刀把,戳得更深一点。 “其实我完全可以直接去找汪建坤,或者直接找媒体把这件事公之于众,但是我很感谢您对我妈妈的照顾,没有你,她肯定捱不过那段日子。黄阿姨,我在替你考虑啊!!你知道吗?就算你不离婚,只要这件事被公布,对汪家企业也是巨大的负面影响,资本一样会抛弃汪家企业。更重要的是,你考虑过你的孩子吗?他们将活在什么样的舆论和非议之下,他们会如何看待自己的父亲。” 黄曼月蹭地一下站起身,一下没站稳,一只胳膊支在扶手上,一手捂住胸口,“你怎么会这么可怕!我真是引狼入室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家?!” “这个家的内里早就已经烂了!!是你非要粉饰太平!黄阿姨,你醒醒吧!!!骗了这么多年,你自己都信了吧!汪建坤他就是个渣男啊!是他对我,对我.......”许蓓贝哽咽住,深深吸了口气,“如果我愿意,我可以让他吃牢饭的!这都是他咎由自取,要不是他强迫,我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黄曼月腿一软,跌坐在沙发上,双眼被泪水漫过,身体像枯枝一般蜷缩而起,哭声从身体最深处发出,有种残破腐朽的味道。 好久没哭过了,泪水原来这么苦啊。 这场婚姻,多么像是一场有预谋的强奸。对方拿捏着你最在乎的东西要挟你,肆意扒开撕碎你的底线,任意践踏你的尊严,最后还要你自己编织好生活的遮羞布,粉饰太平说服自己,假装幸福地苟活下去。明明是背叛者的错,最后的痛苦却需要受害者来承受。 非要说是黄曼月的错,大概就是她给予的无底线宽容,为丈夫提供了滋养背叛的最佳温床。 婚姻,本该如此吗?婚姻,究竟是什么?值得吗?值得吗? 老实人,就该被枪指着头吗? 她不恨许蓓贝,她同她一样地可怜可恨又可悲,在一段关系里摇尾乞怜。比起憎恨别人,她更恨自己的懦弱。荒唐的是,即使在现在,她还在反思自己的错误,如何尽力保全汪建坤的家庭,维护他作为一个好父亲的形象。 “我答应你,我离婚。还请你为了自己,为了你对我的承诺,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第71章 家丑出了家门,才有威慑力,烂在内里不渗透到表面,就没有人在乎 汪采薇接到妈妈电话时,还在律所加班。自从离家后,她为了蹭十点后打车报销的福利,每天都在律所加班到深夜。 “薇薇,有件事,我只能跟你说了。” 妈妈的声音变得格外苍老,像是放了很久的磁带播放出来的声音,想在极力掩饰着冰山一角下的情绪和秘密。 “怎么了?”她隐隐能猜到,是关于父亲。 这些年,她也看出些端倪,这对夫妻尽力维持出的和平只是表面。 她犹记得小时候,她和妈妈、弟弟还没住进深圳的大房子。老家的屋子总是黑压压的,像个小黑匣子,窗户很小,提供的光线只够她看清屋里的陈设,透不进阳光的冬天漫长且湿冷,妈妈会把夏天到冬天的衣服全都裹在她瘦小的身体上,然后笑眯眯地丢给她一个小暖水袋, 弟弟穿着家里唯一一件羽绒服,在旁边嘲笑她像个球。 关于父亲的概念是模糊的,但年幼的她,隐约感知到这并不是褒义词。老房子的墙壁很薄,邻居家的动静毫无保留地落在耳朵里,女人尖利的喊叫声、男人粗厚的咒骂声、女孩的哭闹声,锅碗瓢盆的打砸声,谱奏成为一出澎湃的悲怆交响曲。曲终于男人摔门而去,渐弱在女人凄厉的哭声中。 她从大人零碎的聊天内容里,拼凑出一个简单的故事——邻居女孩的父亲在外面有了新的家庭,并私自把拆迁补偿的房子登记在了小三的名下,事发后,男人决绝地提出了离婚。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了“小三”这个新鲜词汇,第二次听见,竟然是关于自己父亲的八卦。 第76章 某天放学回家,邻居家的女孩拦住她,幸灾乐祸地说,咱俩现在一样了。汪爸爸在深圳找了别的女人,还买了套华丽的大房子,跟小三一起住在里面。 彼时的她,比起父亲对母亲的背叛,她反而更愤怒,自己的父亲为什么把大房子分给了外人住,而不是自己最亲近的家人。 从那天开始,母亲似乎加速了衰老的速度,眉眼间始终沉闷不乐,偶尔还会在深夜醒来时,听见隔着帘子的低泣声。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眼前的母亲,像一块用了多年的抹布,千疮百孔,仿佛已经年迫日索。 母亲以还算平静的语气,说完了故事的全过程。 “她这是敲诈勒索,不是吗?薇薇,你是律师,你一定知道这件事的解法。我不能任由她摆布汪家。” 汪采薇情绪复杂,看着这个在婚姻里满身荆棘的女人,她首先共情的,是同为女人的身份。 “如果不是考虑上市,你会离婚吗?” 黄曼月怔怔,她没想到女儿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她坦诚:“我不知道。但我现在不能考虑自己的感受,我首先要保住汪家的基业,不为你父亲,而是为了你和弟弟。” 汪采薇心里凉飕飕的,悲哀、可憎、心疼融在一起,分不清谁占比更大。 黄曼月抓住汪采薇的手,目光坚定:“薇薇,我不能让她得逞,这是我苦苦隐忍了三十年换来的,我不能眼看着一个外人轻易就毁掉。你一定有办法的,我们一起努力,撑过这一次,我们再考虑别的事情,好吗?” “如果事情解决了,你考虑一下离婚吧。” 黄曼月不做声,少顷,浅浅点了头。 临走时,汪采薇起身离开后又折返,问出了在心里憋了许久的问题:“妈妈,你为什么找我呢?而不是弟弟,在你们心里,难道不应该是弟弟更聪明更能干大事吗?为什么是我?” 黄曼月缓缓起身,向汪采薇走过来,停在她跟前,仔细看着她的面庞,“薇薇,你是不是觉得,爸爸妈妈都偏爱弟弟,只认可弟弟。” “从来都是。” 黄曼月将女儿轻轻拥进怀里,像小时候那样,只不过女儿已经比她高出许多,她只能用脸颊贴着她的下巴,含着愧疚开口: “不是的,薇薇,妈妈只是从来没有为你说过话,是我的错,但在妈妈心里,你一直是我的骄傲。” 汪采薇想开口,却发现如鲠在喉。 “只是因为你是姐姐,所以一切都在委屈你。不得已要偏向一边的时候,妈妈心里也难受啊。” “可是,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就连一次偏爱都没有给过我。” “对不起对不起,薇薇,是妈妈错了,妈妈总把你更懂事作为理所当然委屈你的理由,是妈妈错了,妈妈以为你会理解的,对不起,妈妈忽略了你的感受。” “算了,都过去了。”汪采薇表情淡下来,翻涌的情绪最终归于表面的平静,“这个事,我会想办法的。” 一辆甲壳虫车停在庭院外的马路上,汪采薇出了大门,车里的人用几声喇叭喊着了她。 她朝车里看去,虽有诧异,也只是冷冷一瞥而过。 江若愚主动下车,拦住了正要离开的汪采薇。 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讨厌模样:“有那么讨厌我吗?” 白眼剜过:“你来干嘛?” 江若愚诚恳解释:“其实我每周六都会来看黄阿姨的,反而是你,很少回来。” “你有病吧?我俩没有那么亲近吧,你有必要每周来看我妈?” ”我要挽回你呀。” 那边牙尖嘴利:“怎么,你要跟我做姐妹吗?” 江若愚满不在乎,哼哼笑两声,“都行,只要你愿意结婚。” 汪采薇正烦躁,话也说得直接:“你想让我做同妻的话,没门。滚开。” “看你慌慌张张又苦大仇深的样子,看起来,汪家还是遇到麻烦了呀。” 汪采薇停下脚步,“江若愚,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江若愚耸耸肩,“我只是猜的咯。” 汪采薇步步逼近,“你一定知道什么?” 轮到江若愚端起姿态,反问:“看你这个样子,我就算知道什么,也不能轻易告诉你呀。” “为什么?” “我掌握的信息必定对汪家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就可能是筹码。”顿了顿,补了句,“我的筹码。” “不说算了。”汪采薇憎恶被人吊着戏耍,干脆挥手走人。 走开几步,后面喊她:“上次我来你家,发现你家多了一位客人。我想,一定跟她有关的。而我恰好知道这个女人的秘密。” 脚步缓下,又回头走回来,拉着男人的手,厉声:“上车聊。” “所以,你的筹码,要换什么,我的婚姻吗?”汪采薇开门见山。 “对,如果我帮你保全了汪家,那理所当然,你也要给我好处。” 汪采薇垂着长睫,默了会,冷笑起来,“其实我想了想,我们汪家跟你们江家的产业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如果我保不住汪家,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江若愚不慌不忙:“哦?可是没有了汪家,江家只是势单力薄,不至于彻底垮台,但汪家的境遇,似乎要难上许多。” “那你作为江家继承人,目标难道就是苟活而已?” 江若愚一时无语。 “既然我们都寄希望于汪家产业,那我们就是利益共同体了。”汪采薇笑得狡黠,缓缓吐出一句话:“结婚可以,我有个条件。” “说。” “我也想当汪家的继承人。” “哦?”江若愚脸上露出微妙的讶异,他从未意识到,被五斗米就折了腰的娇贵大小姐,竟然有这种抱负,同时好奇:“你已经有计划了?” “你跟我联手,确保汪家上市计划正常推进,上市成功后,我们就官宣结婚,但是你要帮我拿到汪家企业的控制权。”汪采薇挑了挑眉,“我拿到控制权的话,想必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对你来说,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 江若愚呵呵一笑,几分佩服眼前的小妮子,“你需要我做的,不止是提供一个情报那么简单吧?” “当然咯,除了情报,你还要当我的傀儡,帮我跟汪家谈判。” 江若愚隐约猜到对方的心思,但还是确认:“为什么需要我这个傀儡?” “家丑出了家门,才有威慑力,烂在内里不渗透到表面,就没有人在乎。” “你不怕我拿着汪家家丑威胁你吗?” 汪采薇身体向后倚在椅背上,抱着胳膊,悠悠然说:“我手上也有江家家丑,不是吗?” 第72章 这是白嫖小三的常见手段罢了 江若愚都快忘了这件事。 反思后,他才发觉,自己其实一直都没有认真正视过汪采薇,在他眼里,这个依附着父亲副卡享乐的千金大小姐,从来都不可能成为他的威胁。 但现在,她好像撕开了那层粉色蜜糖外壳,展现了完全不同的一面。 “你威胁我?” “不不不,是告诉你我的筹码,好让你评估该出什么样的价码。”汪采薇托着腮,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决定好了吗?” 江若愚摩挲着虎口,“那就,all in 吧。” 汪采薇直起身子,抿着嘴,切切:“既然如此,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你到底知道什么?” 江若愚也不说废话,直接坦白:“许蓓贝前段时间认识了一个男人,男人包养了她,接着她就出现在你家了。这个男人你也认识,他叫沈烨。” 汪采薇错愕得瞪大眼,眼角像要撕裂。 “接下来的事情,可能你比我更清楚。” 汪采薇为他补了后面的剧情:“许蓓贝勾引了我爸,偷拍了他俩苟且的视频,以此来威胁我妈离婚,最终目的是拖垮汪家上市的进度。呵呵,我怎么没有想到,这后面的人是沈烨呢。” 她拧起眉头,深吸了一口气,才想起问:“你为什么会认识许蓓贝?” 一向伶牙俐齿的江若愚,瞬间语钝起来,“这个.......算了,你知道就知道吧,她的前男友,是我朋友......” “哪种朋友?”汪采薇明知故问,歪着头看江若愚窘迫的模样,“你也有难为情的时候呢?” “这不重要.......总之,沈烨放着那么多女人不要,偏偏非要许蓓贝,再加上沈烨所在的祁家跟汪家存在竞争关系,这一切,不难理清其中的弯弯绕绕。” 汪采薇不屑地哼一声:“祁家裕这只老狗,就只能想出这种阴损的招数了吗?沈烨嘛.......也只是一个棋子罢了。许蓓贝更别说了,她是大棋子的小棋子。” 接着开始自言自语:“我知道祁家裕和沈烨不合,怎么突然就为他卖命了?一定要给了足够的好处,甚至可能是一场收益颇丰的对赌,那许蓓贝为什么要替沈烨做这些事呢?难道单纯是因为爱吗?那也太恋爱脑了吧?他们之间,肯定有突破口,只要有矛盾,就有机可乘,分化他们.......” 第77章 她望向江若愚,“你还有什么细节没说吗?越细越好。” 江若愚觉得她分析到位,又被对方腹黑和傻白甜的巨大反差逗笑,调侃:“看起来你不需要我的情报。” 汪采薇面露凶相,斥他:“严肃一点行不行。” 江若愚瘪瘪嘴,敛起不正经,老实交代:“其实你猜的没有错,许蓓贝和沈烨之间是互相不信任的,对彼此都还有戒备,两个人在一起也是各有所图。” 汪采薇一拍大腿,总结:“所以,离间他们,搞定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就 ok 了!” 江若愚点头表示赞同,又补充:“所以我猜测,视频现在还在许蓓贝手中,这么重要的筹码,她可不会那么轻易就给了沈烨。” 汪采薇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半晌,她拍了拍江若愚,毫不客气地命令:“开车,去找一个人。” 车开过大半座城,来到了一个城中村的入口。 路过的顺道上,汪采薇强行要了江若愚的银行卡,去 atm 机取了一沓厚厚的现金。 江若愚不解:“来这干嘛?” “干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咯。”汪采薇甩下一句话,便开了车门出去,又透过车窗往里看江若愚,发出邀请:“你要一块来吗?” 江若愚猜不透这白切黑大小姐的心思,好奇心驱使下了车,紧紧跟了上去。 再拐过迷宫一样的羊肠小道,进了一栋自建楼,敲响了一户人家。 里面的人只开了内里的木门,隔着铁门确认来人。 汪采薇熟练地把装着现金的信封卷成圆柱体,从铁门的缝隙里塞了进去,只交待了一句,“调查的要求,我一会就用私域网盘发给你,比较急,越快越好。” 里面的人隐在黑暗中,看不清人脸,收钱的动作却很麻利,粗略地点了钱后,露出一排白牙,操着潮汕口音说了句:“三天内。” “两天。”汪采薇气定神闲,宛若制霸菜场的砍价大妈。 小黑人沉默两秒,咬咬牙,比了个 ok 的手势。 接着迅速掩上了门。 回来的路上,江若愚没忍住好奇,问:“你要调查什么?而且,你怎么有这种灰色门路?” 汪采薇懒得看他,轻蔑地笑笑,“哟,你江总不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吗?还用请教我吗?” 连续被汪采薇智商压制和讥讽,江若愚有些挂不住脸了,脸色阴了阴,“我现在是你的合伙人,你至少尊重一下我吧。” 汪采薇心里冷笑,男人无聊的自尊心。 “你忘记了吧,我是个诉讼律师。我们在调查取证的时候,免不了要采取一些特殊手段,比如找私家侦探,调查财产线索。” “财产线索?” “对,根据我处理过的婚姻家事案件来看,大部分的有钱男人会为了博美人一笑,赠与房产。不过,这都是男人拙劣的手段罢了,说是赠与,其实就是把房子登记在小三名下,但他们心知肚明,这种用夫妻共同财产进行的大额赠与,属于擅自处理夫妻共同财产,只要夫妻双方合力,早晚都能把房子要回来。这是白嫖小三的常见手段罢了。” 江若愚听得一愣一愣的,讷讷提出疑惑:“已婚男人都这样贱吗?” 噗呲,汪采薇笑起来,“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明明就是姐妹呀!”然后纠正他:“不是已婚男人,是所有男人。” “所以,你想要看看老汪总是不是赠与过许蓓贝房产?” 汪采薇蔫了蔫,摇着脑袋说:“如果只是这样,可能并不能威慑到她,还有其他的经济往来也可以看看,只能祈祷这些线索里会藏着惊喜吧。” 她藏在心里,没有告诉江若愚的是,依她对汪建坤的了解,他和许蓓贝之间,也不可能是真心实意的爱情,两人也只是互相利用罢了——她图钱财,他图美色,可能再捞点别的好处。 她最佩服汪建坤的一点是,他能将身边的人物尽其用,不管是多么无用的棋子,他都能步步为赢。 许蓓贝这边布完了局,接下来就轮到沈烨了。 沈烨的软肋是什么呢? 汪采薇走到一边,拨通了闺蜜的电话,那头却迟迟未接。 这边,路晓兮犹豫了下,还是摁了电话,抬眸看向对面神色寡欢的男人。 “好久不见,你这么着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第73章 当小三的年化收益率真是跑赢所有的投资产品 路晓兮的目光在沈烨身上扫过一圈,觉得陌生,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变了。 瘦了?长发长了?留起了些小胡子? 哦,是眼神不对。那双眼睛空洞洞的,没有多少光,黑漆漆地幽深不见底,不知通往何处,不知藏着多少不为外人道的秘密。 二十出头的沈烨,眼神熠熠生辉,周身都是一股劲,仿佛世界被他握在手中,一切都美好宽容。那样的沈烨与眼前的男人,仿佛只是披了同一张皮的两个人。 半个小时前,他打了个电话给她,开头直切主题。 “我想见你。” 她本想拒绝,但沈烨毫无情绪地补了句:“最后一次了,兮兮,求你了。” 于心不忍,答应在律所附近的咖啡厅见面。 见了面,沈烨只是垂着头躬着身体坐着,沉吟着,半晌不说话。 路晓兮知道他每次遇到事,便是这副冰山模样。 她安静地一口又一口地呷着咖啡,看窗外熙熙攘攘的车来人往,等着沈烨自己决定开口。 咖啡上方的氤氲热气已经消散,沈烨抬起头。 “兮兮,我们一起离开这吧。” “啊?”路晓兮错愕。 沈烨盯着路晓兮的眼,无比笃定认真:“兮兮,我们离开这吧,你跟我回家吧,或者,我跟你回家,再或者,你愿意去哪里,我们都可以一起去。大理?三亚?新疆?国外?” “沈烨,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沈烨没接话,自顾自继续说:“你知道鹤岗吗?那里几万块就可以买一套房子,我和你这几年工作攒的钱,足够在那定居了,我们在那开家小店,奶茶店、小吃店、蛋糕店,什么都行,然后我们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好吗?” 大腿上放着的手机不断地提示有新的消息,路晓兮没理会。 尽管她与沈烨的关系已贴上封条,在告别后正式成为过去式。但如今看见对方过得不好,她还是由衷得觉得难过。 “沈烨,你是不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了?你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沈烨眼里星火般的光骤灭,身体也软下去,喃喃自语般:“你不愿意跟我走吗?” 路晓兮一怔,记忆里有根刺往心头扎了一下——这话她对沈烨说过。 研二下学期开始,同学们陆续开始找实习,路晓兮吊儿郎当毫不在意,不还有一年半吗?着急什么?沈烨气得用手指直戳她脑门,骂道,现在不开始攒实习经验,找工作的时候你简历打算空着吗? 路晓兮在沈烨“逼迫”下开始不情不愿地找实习,自以为顶着名校光环,实习机会必定雪花片一样纷纷砸过来,但结果却是,投出去的简历全都石沉大海。 她开始焦虑到自我怀疑,后来干脆自暴自弃宅在寝室里不愿出门。 她丧着脸,对沈烨说:“要不我们回家吧? 我不想在北京了,这里太卷了。回你家也行,回我家也行,也可以去别的地方,比如大理?三亚?新疆怎么样?” 沈烨把她的脸蛋揪起一坨肉,龇着牙,佯装出恶狠狠:“你在逃避问题,路晓兮。” 后来,沈烨找个熟悉的学长,给她提供了家券商的内推机会,算是把她彻底地从自我沉沦的泥沼中拉扯了出去。 说这话的沈烨,在记忆里金光闪闪,像一座信念的丰碑,指引她走出荒原。 三年的光景后,在物是人非的画面里,她把当初他送给自己的话,送还给了他。 “你在逃避问题,沈烨。” 沈烨眼光黯淡:“所以你不愿意,是不是?” “沈烨,曾经是你告诉我,逃避问题的人是可耻的。不管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我都愿意跟你一起分担。” 手边的屏幕打亮了他刀削般的瘦到见骨的侧脸,他稍稍竖起手机看了眼,神色开始变得更加焦躁不安。 来信的是祁家裕,为了再一次提示他,留给他的时间不够了。 财务造假的证据整整一摞,拍成照片发了过来。 沈烨闷了少顷,苦笑一声,缓缓起了身。 临走前,他低低地说了声:“我没机会了,你当我没来过。” 路晓兮没有追上去,才想起汪采薇其人。 她拨过去:“怎么了?是不是又动摇想回家啦?” “喂,晓兮,你能联系到沈烨吗?”想了半秒,补了句,“最近。” “嗯.......算能吧,最近.......你找他有事?” 她抬眼向窗外望去,沈烨的背影已经没入人群,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残影。视线被冬风摇晃而下的一树落叶遮挡,叶雨落尽后,残影也不见了。 第78章 讷讷对着电话说:“我总感觉,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啊?为什么?” “啊没,没什么,你继续说你的事。” “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我们全家都会感谢你的那种大忙。” “嗯?” 三分钟后,路晓兮往沈烨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耳边的的电话里,是无人应答的长长嘟声,仿佛拉长的丝线,每响一次,就在心头缠绕一圈,越缠越紧。 两天后,汪采薇如约收到了小黑传来的材料。 手指在鼠标的滚珠上滚过几圈后,嘴角翘起一个小勾子。 “姐妹,好消息,我在财产线索里面,发现了一些惊喜。” 江若愚不悦地冲电话那头的她发出严正警告:“汪采薇,注意你的用词!” “哟还生气了,小气得要死。行行行,以后不说了。说正事,还是见面聊吧。” “这么晚?现在已经 11 点了。” “哦~你男朋友还给你设了宵禁吗?” 隔着屏幕,她都能感觉到对方的脸黑下来,连忙道歉:“zip it!” 半小时后,她出现在江若愚的副驾驶座上,神秘兮兮地递给对方一份影印文件。 “看出来什么了吗?江家未来继承人的江总。” “果然如你所料,老汪总果然把两套房子的产权转移到了许蓓贝的名下。真大方呀,认识不过几个月吧,这两套房子至少半个亿了吧,当小三的年化收益率真是跑赢所有的投资产品。”本来还想说,你爸不会对人家是真爱吧,但怵于汪采薇周身的腾腾杀气,默默把这话从评论中删除了。 汪采薇皮笑肉不笑,抬了抬下巴,“你真以为汪建坤傻吗?再往下看看。” “这是家新注册的法人工商底档资料.......”江若愚边翻边念,“法代......是许蓓贝?” 汪采薇提示他:“你看看出资人和出资金额。” 出资人:许蓓贝,注册资本:3 万。 江若愚很快意会:“你是说,这家公司其实是老汪总设立的壳。” 汪采薇笑得冷冰冰,直接点破:“房子是献殷勤,让许蓓贝当法人才是目的。” “老汪总,难道......有什么灰色交易?” “我虽然是他的女儿,但他肚子里藏着多少脏事瞒着家里人,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想起我们团队代理的一个案子,男人利用小三设立的壳公司洗钱,一方面是想要拿小三当傀儡,另一方面是想要以此钳制小三,小三想要威胁男人离婚时,结果被告知,自己随时会被送去吃牢饭......” 江若愚算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但亲耳听闻这样的阴招,还是由衷地露出满脸鄙夷,直呼:“真够贱的......不过,许蓓贝有那么蠢吗?她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单纯.......” “你怎么知道?” 江若愚撇撇嘴,默不作声。自然是从男朋友那听到的。 汪采薇闷闷笑一声,“我猜许蓓贝并不知道。这事完全可以不让她知道,只要找个有关系的工商代办,随便提供一份授权书,拿着本人的身份证就可以去注册法人了。” “看来大小姐在律所学了也不少。”江若愚看着汪采薇,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眉宇间的神似外,神情也八分相似——皮肉上明明是挂着笑的,又感受不到任何笑意。 她身上有汪建坤的影子。从前她站在父亲的阴影下,这影子隐没在黑暗里,谁也没有发现,包括她自己。 从她说要对付自己的父亲那一刻开始,他隐隐窥探到了她身上拥有的关于成功商人必备的潜质——杀伐果断、六亲不认。 她痛恨他,她成为他。 接着开启下一个循环。 又不得不承认,他对她开始改观了。 多了些欣赏,基于合伙人视角的欣赏。因为取向,他的欣赏显得格外纯粹和自然。 汪采薇不以为然,“你之前是不是以为我在律所混日子呢?” “你原本不就打算在父亲的庇佑下过一辈子吗?” “世事无常。人的眼光,永远都要比世事快一步。”这话,出自汪建坤。 汪采薇把资料收回牛皮袋中,“我也这样想过,但我突然发现,他也不是无懈可击。” 说起“他”,仿佛在说陌生人。 “下一步,你是不是该找许蓓贝了。” “对。”汪采薇眯起笑眼,拍了拍江若愚的肩膀,“你很聪明嘛,一点就透了。” 第74章 岁月对美人宽容,但却没有幸免于男人和婚姻 海湾公寓面朝大海而建,白天时,蓝天白云,海浪轻摇,视野绝佳,配得上它二十多 w 的房价;晚上则是另一番景象,往窗外看去,海面黑压压一片,浪声在静谧夜色下显得放肆喧嚣,仿佛深处藏着只巨兽在窥探,恐怕随时甩着猩红舌头刺穿海面,一口吞掉这栋遗世独立的建筑物。 许蓓贝从梦里惊醒,在南方的深冬,出了一身的冷汗,风一吹,冷到战栗。 心里有团闷火在烧,烧得喉咙快要冒烟,她用双手撑起上半身,找了一圈床头柜上的水杯,才想起自己今天忘了准备。 她想去客厅喝水,但动作像是木偶般被拉扯住,不敢轻举妄动,目光条件反射地飘到枕边人那。 枕边人背对着她,侧卧着睡得格外安详,连呼吸声也听不见,仿佛那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一具制作精良的人皮木偶。 她还偏要自己吓自己,立刻脑补了《死寂》里的木偶,寒颤从身体蔓延至天灵盖,像要把她的灵魂抽离。 她定了定神,蹑手蹑脚翻开被子,起身,两只脚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摸索着不知所踪的拖鞋。 摸索了半天,脚被冰凉得快要发麻,却仍没有找到拖鞋,有点恼怒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差点吓到魂飞魄散。 沈烨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正目光幽幽地正盯着她。 窗外落进惨白的月光,在男人的侧颜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霜,冰冻着他的面部情绪。 许蓓贝差点心脏骤停,反应过来后,恐惧才海啸般翻涌上来。 男人开口:“去干嘛?”像在来自地府的审问,更像是威胁。 “我......倒杯水......”许蓓贝努力镇定,暗地里攥紧了拳头,身体也本能地往房门的方向挪去。 “你不会想去报警吧?”声音机械空洞,似从远处飘荡而来。 许蓓贝没预料到沈烨会这样问,瞬间呆滞在原地,舌头打结,什么也说不出口。 没容她想好如何自证清白,下一秒,男人已经翻身过来,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被男人的双手死死扼住,空气开始稀薄,张嘴想喊救命,却发不出声音。 男人的幽深的眼里一点点漫上狠厉,手劲也一点点地加码。 她从下往上看他,那双曾经吸引她诱惑她亲吻她的唇在狰狞地用力,额上、手臂上青筋暴起,像是盘虬的老树根,她模糊听见他嘴里讷讷念着: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 很奇怪,她只是感觉到窒息,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很快,她是去了反抗求生的动力,任凭身体慢慢开始变轻,眼前画面的颜色逐渐变淡、变糊、变黑....... 接着,她醒了。 下意识确认了始作俑者的动态——男人还在安睡,跟梦里一样,呼吸声很微弱。但看得见身体的起伏,证明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那尊面目可怖的木偶 billy。 意识到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后,才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空气微凉,让她意识清醒。 超速的心跳逐渐平缓,直到与时钟的秒针一致。 有人再也无法安眠,在被无线拉长的黑夜里,开始悄悄谋划一场求生出逃。 江若愚说不清,自己怎么突然就开始对汪采薇言听计从了。 回到家后,他才回过味来——靠,我堂堂万江集团江若愚,凭什么听她这个黄毛小妮子的。 尊严上很受伤,思想上很不服,但行动诚实得可怕。 他调出许蓓贝的联系方式,拨打出去。 电话一接通,就被立马挂断。 “你好,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拔” 。女声在耳边循环过几圈后,他终于意识到,许蓓贝不方便接电话。 或者说,她现在被迫不方便接电话。 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几天后,他确信,许蓓贝失踪了。 江若愚去了她的公司、梅山河苑、沈烨的单身公寓,所有他能想到许蓓贝会出没的地方,甚至去了老汪赠与许蓓贝的两套房子。 两套房子空荡荡的,没有购置任何家具,其中一套还未来得及装修,呼呼地刮着穿堂风,仿佛在讲恐怖故事——《走近科学之失踪的女孩》。 江若愚在门口转了两圈,掏出手机再次确认了一遍,许蓓贝还是没有回复微信,电话仍在关机状态。 他开始揣测,会不会,许蓓贝已经被绑架了? 第79章 与此同时,他的队友正在与目标人物上演一出似真似假的家庭情景剧。 汪氏集团的董事长办公室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茶桌前的地上,歪斜斜地躺着一支紫砂壶,因为铺了地毯的缘故,紫砂壶没有碎,只是向外淌着茶黑色汁水,泡软的茶叶在壶里喘息,仿佛竭泽的鱼儿。 那是汪建坤最喜欢的一支紫砂壶,一分钟前却不念旧情的主人狠狠摔在地上,壶没碎,人却更暴躁。 黄曼月端坐在三米长的黑色皮沙发上,姿态淡定从容,难得得描了眉画了眼,正宫色口红将嘴唇轮廓勾得优雅,背也笔直,小腿交叠向左侧别去, 身上的小香风套装是昨日才在商场刷卡拿下,黑色呢料细细密密地镶嵌着金线,看得出昂贵。卡是汪建坤给的,无限额度,之前她从来不用。 黄曼月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岁月对美人宽容,但却没有幸免于男人和婚姻。 今日稍作打扮,即使已经略有发福,但难掩天生姿丽。 汪建坤没有心情欣赏焕然一新的妻子,反而怒发冲冠。 “你!你!你!”汪建坤气得脸红脖子粗,声调逐渐拉高,紧紧勒住他脖颈的领带仿佛下一秒就要撕裂开来,声音又哑又凄厉,“黄曼月,你疯了是不是?你竟然敢跟我提离婚?!” 黄曼月抬眸瞥他一眼,又垂下眼睑,悠悠:“对,离婚。我咨询过律师了,我这种情况,诉讼离婚比较合适。” 汪建坤气到两腮肉颤抖:“疯了是不是?现在什么时候,公司马上面临上市,你现在提离婚?!你!你是不是闲得没事做!?要跟我闹一闹找存在感?!” 黄曼月欣赏着刚做的美甲,食指上的蓝宝石戒指耀眼夺目:“我不关心公司上市不上市,就好像你这么多年没有关心过我,关心过家一样。”完了铿锵重复一遍:“我要离婚,你听清楚了吗?” 汪建坤震惊多过愤怒,从前他眼里的妻子,如老牛朴素踏实。他从不害怕她知道自己在外那些风流韵事,容忍是她的本份,就像封建时代的正房大太太一样。 “黄曼月,你在外面是不是有人了?是别人教你这么做的吧?” 人总会将自己的龌龊用来恶意揣测他人。 黄曼月冷哼一声,打算捅破最后的窗户纸:“我在外面有人?是许蓓贝告诉你的?” 汪建坤不说话,铁青着脸,手指互相快速揉搓,像只吃屎的绿头苍蝇。 “她来找过我了,给了我一份视频,视频很精彩,主演是两个人,地点是希尔顿酒店 1208 号房间,我想你有印象。” 汪建坤脸色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惊慌,分毫不差地落进妻子眼里。 “这就是我要离婚的原因,我是你的妻子,作为配偶,我对这家公司的股权以及你名下的所有资产,都有一半的所有权。哦对了,你作为出轨的过错方,可能需要分给我更多吧。” 她斜眼睥睨他:“我听说,上市过程如果存在股权纠纷,可能有点麻烦哦。” 来之前,汪采薇为黄曼月做了详尽的普法工作。 汪建坤没了响,像个气鼓了的气球人,看起来像是马上要爆炸。 最可怕的敌人,莫过于你一直轻视的弱者,尤其此人还是多年的枕边人。 最后,他咬牙直奔主题:“你的目的不是离婚吧?这么多年的夫妻了,你想要什么?直说吧。” “跟我一起设立联合遗嘱,把公司留给女儿。” “留给女儿?!就她?肯定不行,我的公司是要留给汪家唯一的儿子的。且不论汪采薇的能力,她是个女的啊,迟早要嫁人的,等她嫁人了,公司就归别人了,你懂不懂?黄曼月,你是不是脑子不清醒还是受了别人蛊惑?” “儿子?”黄曼月抿嘴冷笑,眉头用力拧了拧,又舒开,“你那么疼儿子,这么多年来,也没见你关心过他.......既然今天把话摊开了,我实话告诉你,你的宝贝儿子再也不会回来了,早在两年前,他出国的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定不再回家了。你知道他为什么恨你吗?还记得杨卿卿吗?你的某个小女友,她是你儿子喜欢的女孩,就这么被你毁了。他离开家的时候,只有我去送他,他在机场抱着我哭,说家里太大太冷了,怪我当初带他来了深圳,怪我对你的纵容,才让这个家四分五裂.......” 黄曼月没有控制住哽咽,噎了话头。 悲伤间隙,她不忘强忍情绪,抬起头去欣赏汪建坤的表情,从错愕到震惊,再从震惊,坠入深深的懊悔与绝望。 汪建坤眼球凸起,眼前发黑。 眼前画面斑驳,耳畔滋滋啦啦传来声音:“看在多年夫妻情分,我也不想鱼死网破,只要你把公司留给女儿,我可以暂时维系和平到公司上市完成,顺带...... 帮你解决许蓓贝。” 第75章 我以我未来案件的胜率起誓,我爱的是人,是你 咚咚咚...... 有人在叩刘晓丹家的门。 次卧里,许蓓贝惊弓之鸟般从半梦半醒间清醒过来,以为是幻听。 但敲门声还在继续,像一串规律的摩斯电码,节奏不燥不急。 尽管如此,许蓓贝还是不敢去开门——此刻是白天,刘晓丹上班去了,这个时间点,谁会来找她? 连日来没有睡过好觉,她困倦得像一节电量耗尽的干电池,明明有大把的时间休息,躺下却迟迟无法入眠。 在午夜人静的时候,她细细数过这些年来的每一个选择——在最有资格谈论爱情的年纪,卑微贱卖了初开的情窦,接着在一段无人真心的感情里缘木求鱼,再遇见沈烨,以为是上天怜爱,爱神眷顾,却被枕边人当作了饵料,再接着,半推半就地献身汪建坤....... 她待价而沽的青春,终被贱卖,像入冬后烂在地里的大白菜,任由满身污秽的野猪来拱。 她醒来之前,难得入梦。梦里,她没有在那间教室的午后遇见任章南,剩余的时光里,她心无旁骛地读书,接着顺利保研、读博、留校任教......最后嫁给了长相普通但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男同事。他们分到了学校 80 平的宿舍,婚礼简单置办,喝过交杯酒便是礼成,她虔诚地将自己交付给他,床上, 她唤他臭臭,他唤她宝宝,眉眼弯弯四目相对,被对方眼里的火热灼伤。 婚后的第一年,她生了一个女儿,老公抱着红彤彤的女儿,半蹲在她床边,喃声对她说,宝宝,你看,我们的女儿多可爱,像你一样好看,以后我们家就有两个宝宝了...... 从梦中醒来时,嘴角还带着甜味,下一秒,怅然若失铺天盖地淹没过来。 敲门声很执着,足足敲了五分钟,还是不肯走。 许蓓贝的心情还未从梦中完全抽离出来,又被这声音搅乱成一滩烂泥。 终于她受不了了,蹑手蹑脚光脚踩过客厅,慢慢挪到门后的猫眼,把眼睛贴了上去。 黄曼月?! 她一惊,转身逃开时,将手用力抽打在了门把手上,啊地一声叫出声。 外面的人听见动静,默了片刻。 “蓓贝吗?我是黄阿姨,我知道你在里面,我们聊聊好吗?” 黄阿姨一如既往地轻声细语,不像是上门来手撕小三的架势。 许蓓贝站在门后,越发觉得自己可恶,道德感被细鞭抽过。 “我去问的你妈妈,她告诉我你在这。蓓贝,如果你还信任我,就开门,我们面对面聊一聊,好吗?” 许蓓贝攥紧拳头咬住下唇,无声掉泪。 黄曼月将手覆着门,哭腔隐忍:“蓓贝,我知道你受了很大委屈,可是我又何尝不是受害者呢......” 吱呀——亮光被猪肝色的木门一点点放出。 “黄阿姨,你进来吧。” 两人隔着餐桌,两杯热茶,面对面坐着。 许蓓贝勾着头,心虚歉疚,不敢看黄曼月的脸。 黄曼月的目光从餐桌宽口瓶里芍药花流转到许蓓贝的脸上。 “放心吧,我没有跟你妈说你的事,我只说你跟我闹别扭才离开的。” “你何必还替我考虑?”许蓓贝的防备还未完全卸下,毕竟眼前人与她有夺夫之恨、灭财之仇,只有圣母才会轻易原谅。 “蓓贝,我们不是仇人。”黄曼月叹了口气,端起面前有些烫口的茶水,又放下,“你躲在这里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难道你希望我出去,把你老公送进监狱吗?”许蓓贝头没抬起,嘴依旧很硬。 “那你不怕他把你也送进去吗?” 许蓓贝瞬间抬眸,“为什么?” 黄曼月从手包里掏出手机,在企查查里输入“许蓓贝”的名字,将手机从桌上滑到她面前。 看着许蓓贝的嘴巴和眼睛一点点张大,黄曼月淡淡解释:“估计你也不知道,你还是这几家公司的法代吧?” “我没有注册过这些公司!” “我知道,这是汪建坤拿着你的身份证注册的,法代和股东都是你。这几家公司都是他的壳,用来做一些洗钱的事......所以,如果你拿出视频,他也会拿出你洗钱的罪证。” 第80章 “可是这不是我做的,我不知情!”许蓓贝激动到拍桌而起,“汪建坤这个老混蛋!!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黄曼月依旧平静地端坐,她早已经将这些不堪入目的信息,在心里独自消解千百回,逼迫自己将它们嚼碎吞下,消化成为“贤妻良母”的养料。 “你斗不过他,就算你把视频交给媒体,你敢保证他没有办法压下去吗?反而是你,可能毁了自己。” 许蓓贝分不清黄曼月是敌是友,如果是友,为什么她姿态矜贵,手捏筹码,想要审判她,那如果是敌,为什么她眼里有怜悯和疼惜。 黄曼月接着放出最后一个筹码:“我知道汪建坤赠与你两套房,都登记在你名下,但你可知道,这属于夫妻共同财产的非法处置,只要我愿意配合诉讼,他就能将房子合法要回来。” 许蓓贝彻底不说话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人有些沉重的鼻息声,半生错付的爱情,与未曾被怜惜真心,两段悲剧在此时空交错纠缠,说不清谁更可悲,但可以肯定是,没有人是赢家,唯剩一屋可怜人。 “或许,我不必是汪建坤的妻子。” “什么?”许蓓贝无力抬眸,不懂她的意思。 “我可以是你的黄阿姨,是你的朋友,我们没有必要互相伤害。我现在只希望汪家产业稳定,保我的儿女能安定过这一辈子,所以......”她定定看向许蓓贝,“我们达成一个协议吧,你名下两套房,我不会要,我们可以签协议确权,但,你要把唯一的视频交给我。” 许蓓贝迟疑:“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没有选择。” 黄曼月目光里的怜悯慢慢收回,神色暗了暗,“我给你的方案,是你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桌子下,她不自觉握紧了手机,手机屏幕上,弹出新的消息,点亮锁屏上她与一双儿女的合照。 屏幕很快又暗下去。 一个月后,有营销号写了篇《汪氏企业实控人退位让贤,疑是独女篡权夺位?》。文中透露,汪氏企业目前实际已经正式易主,为了不影响集团下子公司上市,因此未对外透露风声,但据内部知情人士透露,汪家独女已经进入企业开始学习公司管理,准备随时接手公司。 更有不可靠传言说,之所以在上市之前如此匆忙将企业交付女儿,关键在于未来女婿万江集团总经理从中斡旋助力,神秘人透露并分析,除开汪建坤忌惮未来江家实力外,更重要的是,其有重要把柄被拿捏威胁。但奇怪的是,汪氏千金和江家公子同时又签下婚前协议,明确切割了双方财产,江氏公子究竟意欲何为?难道是真爱? 可惜阅读量可怜,无人关注。 直到上市那天,这篇粉丝量为个位数的公众号的文章,才被各资本号争相转发。 敲钟仪式上,人们注意到,实控人汪建坤身边出现一名从未露面的神秘年轻女子,面容娇俏,身穿黑色大垫肩西装,头发大咧咧地完全梳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脚下踩着的十厘米的黑色尖头高跟鞋, 从容自信,神采飞扬,眉宇间满是得意。 反而是女子身边的汪建坤,没了往日指点江山的意气风发,发梢银发添了不少,佝偻着背, 衰老了不少。 敲钟时,礼仪小姐递过来的小锤子,也是被唤了好几声,才接过来。 坊间传言,是汪建坤夺了女子的舍,还附上了面相分析——那眉眼、那姿态、那说话方式,完完全全就是另一个汪建坤啊! 当路晓兮把营销号文章转给汪采薇时,她正在庆功宴上与各路商业伙伴觥筹交错,套路熟练地寒暄客套,再交换名片,像只美丽的花蝴蝶。 她快速划完文章,噗呲一笑,立刻回道:“没有我那篇写得好。” 宴会厅的角落里,路晓兮看着人群里翩跹飞舞的汪采薇,感慨万分。 “真替她开心啊,终于如愿以偿。” 身旁的男人两指推过眼镜,双手插兜,玩笑道:“好狠的女人,放在古代,怎么也是个武则天二世吧。” 路晓兮笑起来:“怎么?女人专注事业就是狠?” “那倒不是,但是她愿意拿一辈子的婚姻来换,这魄力,够狠。” “你怎么知道?”路晓兮吃惊,“除了我和薇薇,以及那个男人,谁也不知道这事。” “别忘啦,ipo 的尽调工作一定要做够。”他伸手去推路晓兮的头,“我跟江总接触过一些,很多蛛丝马迹可寻的啦,你还要跟我多学习呢。” 路晓兮不怀好意地揶揄:“接触一些.......你不会也是吧......” 鹿鸣好气又好气,气愤显得心虚, 眼前人又可爱得舍不得打,只能咽下去气去,耐心解释:“有一次商务酒会,我看到他跟对方聊完一阵,背过身去的时候,偷偷翻白眼来着......” 路晓兮费解又错愕:“这就可以确定?!?” “哪有直男翻白眼啊,你见过我翻白眼吗?”鹿鸣骄傲地挺了挺背,神色得意,“直男更能一眼看穿谁是 gay.。” “值得怀疑.......”路晓兮配合地翻了白眼。 “我很开心。”鹿鸣突然来了一句。 路晓兮望向他,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敛起了不正经,恢复了几分在律所道貌岸然的君子模样。 “开心什么?” “开心能这样跟你聊天。你终于不再故意躲着我了。” “我......有故意避着你吗?” “没有吗?” “有吗?” “没有吗?” 路晓兮不再接话,话锋收回,眼神却留恋不肯走。 她望向他,他也望向她,面对面伫立,势要站成雕像。 眼神躁动,有话要说,浮起又压下。 宴会厅的热闹被隔在两人的世界之外。 “我听说,你拒掉了胡先生的案子,露露说,客户似乎非常生气。” “嗯,对。” “为什么? 你这样做真的很幼稚耶,万一他投诉你,你在业界的口碑怎么办? ” “那就......随它去。”他耸耸肩,假装淡然。 “这么随意?律师可以这样任性吗?你对得起你的客户吗?你对得起你的原则吗?”她突然犀利。 “人总要偶尔犯错和任性吧,我又不是机器。” “你明明就是......”她低头嘀咕,怨气十足。 “机器不会心动,但我会。”他靠近她,声音低下来,嗓音有点哑,她却听得清晰,“我没有去机场,我在微信上说了告别后,删掉了对方所有的联系方式。我以我未来案件的胜率起誓,我爱的是人,是你,路晓兮。” “可是......” 吻虔诚落下。温柔带点粗暴。 味道很好,跟想象的一样,是淡淡的桃子牙膏的味道。 “路晓兮,带我......偏离轨道吧......”唇齿纠缠间隙,他对她嘟囔。 “可是......”路晓兮努力想要说完后半句,含糊倔强吐字:“是......所有......案件.....的胜率吗......如果是.......有点亏......” 下一秒,腰被用力揽过,舌头和唇,被另一双唇含恨咬住。 算了,先在这一秒沉沦吧...... 我发誓......就......一秒...... (正文完) 第76章 但愿人长久(番外) “你跟鹿鸣律师还是在一起了?”汪采薇看起来有点诅丧。 “嗯呐~”路晓兮嘴里叼着金色的小蛋糕叉,眼睛弯成两条小桥,搭在晕满桃花的小脸庞上,娇羞承认。 难得两人都闲来无事的周末晚上,加上临近春节,两个女孩打算在离开深圳之前见上一面,于是心有灵犀地向对方发去见面的邀约。路晓兮先提议说要不去酒吧?两人默契地沉默一阵,随即同时改口要不还是去茶馆吧。 奔三路上的成年人,已经开始学着养生。 “行吧.......”美女无语。 回想当初自己义愤填膺帮着路晓兮痛骂鹿鸣的场景,汪采薇简直想把愚蠢两字烙在身上,好时刻提醒自己,下回再也不能干这种傻事。没准她还要当他俩婚礼的伴娘。 她优雅地翻过一个从左到右的白眼,严厉审问:“到哪一步了?” “咳——”路晓兮虚假咳嗽起来,苹果肌晕染出少女的粉色。无声胜有声。 “哦!原来你是这种人啊,看不出来啊.......”美女总裁撩开额前一缕碎发,连连叹气,有种自家女儿出嫁的忧伤和不舍,眉宇间也带上几分慈爱。 接着大胆发问:“在哪?” “哈?这也问?” “别磨叽......”汪采薇作势要拿蛋糕奶油抹花她的脸。 对面灵巧躲开,小声招供:“他家。” “卧槽,行啊行啊.......具体在哪里?” “你问的也太细了,难不成你还要知道用了几个姿势吗?” 汪采薇的美瞳在黑暗中亮起来,兴奋地猛点头:“当然当然!” 路晓兮揉着鼻子,嘴里含糊,更小声:“卧室的床......客厅的沙发......书房的窗边......” 第81章 汪采薇边听边摇头,还要啧啧咂舌:“现在的小年轻啊,现在的小年轻啊.......” “.......总之,闹得有点晚.......” “咳,行吧,年轻人火气就是旺盛......羡慕啊......”她端起一小杯龙井,轻轻吹凉,“注意安全吧我只能说。” 接着假装扶额叹息,嘴角的姨母笑却怎么也消不下去。 聊天氛围调试得正合适,路晓兮的脸部被桌子上的手机打亮,她拿过看了看,悄悄缓缓地敛起了满脸羞涩。 汪采薇立马发现了闺蜜变化的情绪,一边问着怎么了,一边上手把手机直接捞了过来。 是一封律所内部的邮件推送。 正文简单:“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汪采薇没有细看,只是关切:“这谁啊?难道是新同事撩骚你?” “不是,”她摇摇头,“你看发送人的邮件名。” <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6e1d060b00170b2e1616400d0103">[email protected]. 汪采薇的眉毛如约飞起来:“沈烨,去你们所了?我只是听说他和祁雨浓解除了婚约,并且随后就离开了祁家,没想到他竟然是进了你们律所。” 她扫过路晓兮的脸,新品了几秒,随后惊呼:“难道他贼心未死?!” “安啦。”路晓兮盯着手机屏幕,眼珠子亮晶晶,几许欣慰,“他已经放下执念了。他进的是他老家的分所。” “他回家了?” “嗯,对于他来说,这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沈烨是个野心比天高的人,他真的安心待在老家那片小地方吗?他可是登过金字塔尖的人。” 路晓兮眨眨眼,扣了手机,脸上的光被屏幕收回。 “心里有火的话,在哪里都能燃烧。他那么聪明,相信在那他也能干出一番事业,说不定过几年啊,整个市区的业务都是他的。” “也好,以后再也没有人来搅乱你跟鹿鸣律师的酸臭恋爱了。” “你才酸臭呢,汪采薇,你跟你的江一宇最酸臭,全世界最酸臭!!” 话说得有点急,路晓兮后知后觉地捂了嘴。 汪采薇却波澜不惊,捏起靛青茶杯,抿了一口清澈的茶汤。 “我忘了你跟江一宇分手了。”路晓兮歉疚地缩着脑袋。 汪采薇嘿嘿一笑,“谁说我分手了?” “什么?你不是都对外宣布跟江若愚的婚讯了?!!” “那有怎么样,形婚呀,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敲,你们这婚姻形式.......很前卫啊,那江一宇知道吗?” 汪采薇没回答了,抿了嘴,笑意湮灭下去,手指插进发梢胡乱抓了抓。 还不知道...... 告别闺蜜后,汪采薇回了家。 江一宇的家。这个小破出租房。冬天冷夏天热的、一眼望到底的一居室。 不出意外的话,家里没人。 江一宇最近扑进了一个新的博士项目,在大西北已驻场了将近一个月,期间手机信号时有时无,要不是他每日都会发来各种奇奇怪怪、可可爱爱、分享日常生活的照片,她真的怀疑自己交的男朋友是只是人工智能李泽言。 知道家里没人,但是她的心在这,每次想来取回后就离开,但天亮就忘了带走。 只好一遍遍再来。 相隔三千多公里,连拥抱都是妄想,只有这里可以寻到几分江一宇的痕迹。她喜欢将他 100 块钱 3 件的宽大 t 恤当作睡裙,然后用他那床总是飘着洗衣服味道的灰色棉布罩子的被子,将自己卷成寿司。 被窝里,依稀能闻到他身上独有的味道。 沿着长长的楼道,一圈圈往上,走得极慢。 反正,家里也没人在等。 站在门口掏钥匙要开门时,她才发现,门缝里有光漏出。 她欣喜地手也颤抖,钥匙眼捅了三次才拧开了锁。 门后,屋里,江一宇穿着白 t 恤和灰色运动裤,刚洗完澡,头发湿哒哒地还没干,刘海胡乱地贴在额前,脖子上搭着块白毛巾,地上是摊开的行李箱,正一点一点往外拿东西。 汪采薇进门时,他正在往桌子上放各种电子产品,见到女友回家,他侧过头,冲她笑。 “回来啦?”仿佛他每天都在家等她。 她有点生气——这么久不见,难道不是干柴遇上烈火,一点即燃滚上床吗?况且,他回来了也没有告诉她!什么意思啊这个狗男人! 她撅着嘴踢了鞋子,“你回来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想给你一个惊喜呀。”小狼狗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来揽住了她的腰,“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说完俯身要吻。 汪采薇想起什么,迅速把脸别了过去。 “干嘛?不给亲啊?”小狼狗委屈地蹙眉。 “那个......你没看新闻吗?”她观察着他的表情,想要确认他此刻的心情。 “什么新闻?”他歪头不解。 “难道......大西北没通网?” “我这一个月,闷头干活都来不及呢,哪有时间看新闻啊。”说完又低头下来要啃。 再次被躲开。 “那你工作......可真努力啊.....”她盯着他的脸,还是疑惑,他虽然平时不关注金融时事,但这次铺天盖地的报道,连娱乐营销号都参一脚,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还是只是在等我主动坦白? “当然啊,还不是为了早点结束项目,可以回来见到你.......抱你......吻你啊......”他干脆用手托住她的后脑勺,让她无处可逃。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她怼着他的鼻尖,声音虚虚问道。 “我只知道,我想见你,想跟你.......温习一下上次的姿势.......”他的另一只手慢慢往下,将她裙子的拉链丝滑带下,吻也恰时落在耳后。 “一宇......” 吧嗒一声,内衣带子弹开。 江一宇一脸得意,虚着声说:“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一秒解内衣,我练了好久呢......” “什么?!你找谁练啊?!”汪采薇瞬间从意乱情迷地苏醒,抬腿就要踹男友。 “没没没,是对着网上教程练的啦.......” 嘴里解释,手上的动作没停,他的手穿过那件连衣裙,做实验的手最近变得有些粗粝,在她皮肤上揉挲着。 “跟我去床上......”他说。 “不......我们今天就在沙发......好不好.......” “好呀.......要不要尝试些不同的......” “好......”快点吧......还问...... 他褪下她的意料,动作有些粗暴,但她似乎更加兴奋,他将她扔进沙发,屈身下去。看着她慢慢闭眼,微微喘息,身体颤抖,用更加用力的吻回应他,他像得了奖励的孩子般,虔诚地奉上自己的毕生所学,他的嘴唇很软很烫,从她的左耳沿着脖颈向右边蔓延,再向下,向下...... “老婆......”他第一次这样喊她。 她止不住颤栗得更加厉害,闭着眼睛,喃喃回他。 “老公......” 不要离开我...... 后面那句话,咬牙没有说出口。 被丢在桌上的手机,静静看着这对月下缠绵的恋人,恋战整夜,闪着屏幕,好似会心一笑。 公众号的浏览页面还未退出,停留在那篇文笔拙劣的文章上。 《汪氏企业实控人退位让贤,疑是独女篡权夺位?》 (全文完)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