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此山中》 第1章 [gl百合] 《只在此山中作者:余肄【完结+番外】 文案 毒舌高贵冷艳阿姨x善良耿直胆小少女 ——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使得易平秋失足掉入下水道,醒来时发现自己穿越到了修仙世界。 跟着路过的苍云深回了玄清门,易平秋被查验出水系天灵根,一跃成为玄清门内门弟子。 风光的大弟子生活还没开启,成为易平秋师叔的苍云深便变着法儿地刁难易平秋。 忍辱负重、勤学苦练,进入金丹期的易平秋一鼓作气下山历练,终于逃离了恶毒师叔的魔爪。 谁料历练的某一晚,师叔衣衫不整地坐躺在她床上,媚着嗓子问她为何抛师叔于不顾……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穿越时空 仙侠修真 成长 轻松 群像 主角:易平秋,苍云深;配角:盛淮竹,玉衣轩,溪午,闻钟,露浓,叶若英,易惊心,临江仙;其它:甄中天,郑倾,临江仙,任逍遥 一句话简介:穿越后我爱上了美艳毒舌师叔 立意:生命之灯因热情而点燃 第1章 序章 最后一节课刚开始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 易平秋的座位在窗边,她亲眼看见了深灰色的乌云电闪雷鸣起来。 她总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过,雨肯定会停的。 易平秋这样想着,思绪缓缓飘回了课堂。 没过多久,大雨愈下愈大,紧闭的窗户已经掩不住声势浩大的雨声。 在挤满学生的教室里,老师的说话声逐渐被雨声遮掩,最后被取代。 如此大的雨可以称得上是“暴雨”,这个城市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这么大的雨了,就连老师也看愣了几分。 众人都以为这场雨不到半个小时就会停下,可一段时间后,天空的乌云不减反增,雨水淹没了学生们肉眼可及的操场和街道。 到了放学的时间,回家的学生和老师都准备好了被淋湿的准备,易平秋也不例外。 即将走入水流中的时候,易平秋望了一眼黑压压的天空,心想,如果会飞就好了。 易平秋挽好裤脚,撑着伞踏进水中。 冰冷的雨水直接没过了易平秋的脚腕,她打了个寒噤,随后向学校之外走去。 往日她回家,都是乘坐公交车,今天这个天气,公交车恐怕是停运了。 只能蹚水回家。 走出校门,易平秋踩上地势较高的台阶。 雨还在下,出校门时打在伞上的力度还可以承受,走了一段距离后,雨大得易平秋快要握不住伞了。 幸亏没有刮风。 易平秋侥幸地想着,下一秒就狂风大作起来。 风来势汹汹,直接将毫无防备的易平秋从台阶上打翻到水坑里。 雨珠宛如子弹一般打在易平秋身上,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衣服吸了水变得十分沉重,易平秋双手在布满雨水的地上摸索,尽力尝试着从水中站起来。 又一阵风吹过来,易平秋腿还没伸直,就一个踉跄向前跌去。 这阵风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似乎有意地让易平秋去某个地方。 易平秋无法在这么恶劣的天气下站稳脚跟,只好顺着风的方向努力使自己脱离危险。 此次下雨量极大,城市的排水系统承受不住,工作人员也只好将井盖打开,尽管在打开的井前放置了提醒标志,但也因为雨量之大,提醒标志被汹涌的水流卷走。 易平秋一脚踏进井里的时候,眼前仍是白茫茫的一片。 之后,她就没有意识了。 一把雨伞落在水里,侧翻后盛满了雨水。 这场暴雨很快就停了下来,天色悠悠转晴,湿漉漉的城市呈现出一道彩虹,所有人都在观赏这个美丽风景,谁也没有发现有一个女孩,悄悄地不见了。 下水道或许连接着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易平秋醒来的时候,发现她正躺在树上。 她浑身都被雨水打湿,原本束起的长发在雨水的冲刷下散开,正披散在肩上。 “阿——嚏!” 一阵风吹过,易平秋被冻得打了个喷嚏。 校服没有一处干的地方,把衣袖举起来,甚至还在滴水。 易平秋后知后觉观察起这个陌生的世界,似乎与她的世界没什么不同,可这里的树木很高大,地上也生活着一些她没有见过的奇珍异兽,抬头看天,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飞——易平秋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飞机或是什么鸟类。 虽然不敢确定,但眼下的情况明显地表明,她来到了一个异世界。 实在摸不准异世界的风格到底是哪一种,易平秋摩擦着双臂,被冻得瑟瑟发抖。 这时,她听见远处传来踩树叶的声音,于是借着夕阳的光看过去。 易平秋看见了一个女人,或者说是一个身穿白色古装的女人慢步行来,她身后背着什么东西,易平秋看不真切。 易平秋此刻恍然大悟。 奇珍异兽,古装女人,高大的树木。 这里,极有可能是一个修仙世界。 看这女人打扮得这么正派,想来应该是个好人。 易平秋想了想口吻,喊道:“姑娘——姑娘——” 姑娘抬头,冷冷地看了易平秋一眼。 继续赶路。 易平秋看见她的容貌,一个词语突然出现在脑子里。 惊鸿一瞥。 她太漂亮了。 但这不是漂不漂亮的时候,她怎么走的越来越快了呀啊啊啊啊! 易平秋此刻也顾不上什么矜持,胡乱喊道:“姑娘!姑娘!别走!救救我!” 姑娘走了。 易平秋趴在枝干上,用尽了平生所有力气喊,没想到还是没能留住她。 “长得那么漂亮,心却是冷的……” “你说什么?” 清亮的少御音突然在脑后响起,易平秋一个哆嗦,险些从高高的树上掉下去。 易平秋腿软,紧紧贴住大树干。 刚刚那姑娘稳稳地站在离易平秋不远的地方,似乎一点儿都不惧怕这么高的高度。 易平秋语塞:“你、你怎么……” 姑娘轻盈地走了两步,靠近易平秋的时候弯腰问:“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嗯?” 姑娘尾音婉转,易平秋本就慌乱的心跳得更加欢快。 “长得那么漂亮,心却是……” 最后“冷的”两个字,易平秋没敢说出来。 姑娘听罢夸道:“好孩子。” 话落,易平秋便感觉天旋地转了一番。 等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到了地上。 姑娘轻笑:“好了,下次不要爬那么高了,好、孩、子。” 姑娘说完片刻不留,转身即刻启程。 易平秋想起还没道谢,连忙追上前去:“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又笑了一声,语气婉转:“你追上我就只是为了问名字?” “不是……” 没等易平秋把话说完,“唰”地一声,姑娘抽出明晃晃的剑指在易平秋的鼻子前。 姑娘的眼神与刚刚截然不同,冷得就像是在看一只大野猪。 “我已救了你,为何又跟着我。” 不知怎的,姑娘的话让易平秋浑身发冷。 易平秋不禁咽了口唾沫,看着姑娘的目光自上而下在她的身上扫了一遍。 姑娘:“看你这奇装异服,莫不是修罗宗派你来打探消息的。” 修罗宗? 听这名字,肯定不是什么正道。 易平秋颤着双手连忙摇头。 “哦?那你说说,你是从哪儿来的?” 易平秋颤巍巍开口:“我、我不是这个世界的,我今天才来到这里……” “胡说!你给我好好言语!” 姑娘一声爆喝,剑尖差点儿就戳伤了易平秋的眼睛。 易平秋情不自禁,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连声音都害怕到哽咽。 “呜……对不起……我说的是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我刚坐到树上就看见你了……你不要杀我,我、我很怕疼的……” 易平秋强忍着眼泪没有掉下去,可最后也没忍住,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地上。 姑娘有些无奈,语气变得柔了一些:“我没想杀你,只是叫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易平秋抽抽鼻子。 这姑娘虽然凶了一点,心却是好的。 姑娘见易平秋不说话,收起剑,转身就要离去。 易平秋在经历那些意外和恐吓后,腿软脚软身体也软,没了威胁,她忽然泄力,跌坐在落满落叶的土道上。 姑娘越走越远,易平秋想追上去,她初次来到这里,如果有个人能带着她一起走…… 不知在什么地方,传出了一声像狼又像虎的嚎叫。 本来还在犹豫的易平秋顿时从地上站起来,向姑娘的身影狂奔去。 与其留在这被那些个奇珍异兽吃掉,还不如跟在凶凶的姑娘身边! 第2章 “啪叽!” 脚软的后果,易平秋没跑出几步,就一个猛子扎进落叶堆里。 “呜……” 一想到追不上那个姑娘了,绝望就充斥在易平秋的脑子里,她声音呜咽,可怜巴巴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似乎是哭够了,易平秋从落叶堆里抬头,又看见姑娘艳丽的面容,依旧是冷淡的模样。 “起来吧,我带你回玄清山。” 易平秋泪眼婆娑的样子映在姑娘的眼里,日后姑娘才明白,她们的缘分从这里就开始了。 易平秋不敢和姑娘交谈,一路上也只问了她的名字,叫作“苍云深”。 作为交换,易平秋想要告诉苍云深她的名字,可苍云深好像心情不太好,易平秋跟在苍云深身后,弱弱地问:“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并不想。” 果不其然,得到了苍云深冷淡的回应。 易平秋泄了气,继续跟着苍云深,抬头看看苍云深古色古香的后脑勺,还是悄声说:“我叫易平秋……” 本以为苍云深不会听见,可易平秋实在低估了修仙之人的听力。 就在“易”字被易平秋说出口时,苍云深的身形不着痕迹地一顿,随后回过头来打量起了易平秋。 “我方才怎么没发现你长得……”苍云深自说自话,又转过身去继续赶路,“也罢,快些跟上。” 一路紧赶慢赶,易平秋才知道她一开始掉的那棵树,离玄清山很近。 很近这个概念,是站在苍云深的角度来说的,她说她御剑飞行一炷香就能到。 可她们走了两个钟头才看见山门。 易平秋问她,为什么不御剑飞行。 苍云深说她不想易平秋浑身湿乎乎地贴着她。 爬上很长很长很长很长的石梯,之后走了好长一段路,来到了一块极其大的场地里。 类似于体育场,这块场地呈圆形,周边是好多座位的看台。 苍云深身板挺得依旧那么直,大气不喘一下,反观易平秋,喘得跟刚从河里出来似的,喉咙绞痛。 苍云深实在看不下去易平秋这副样子,揪起她的衣领,不知念了个什么诀,易平秋便腾空飞起来。 易平秋小小地惊呼一声。 “真吵。” 紧接着苍云深举起一根手指头,用法术把她的嘴封上了。 易平秋看着苍云深,苍云深看着易平秋。 苍云深忍不住笑了一声:“看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苍云深御剑飞行,易平秋则在空中飘着。 这样的前提下,易平秋就像一只气球被苍云深牵着飞。 易平秋身处高处,恐惧在心里肆无忌惮蔓延的同时,风也呼呼作响,刮得易平秋的脸生疼。 飞了一会儿,苍云深把她放下来,说到了。 在易平秋面前的,是一处古代样式的院落,分布着大概四座房屋,房檐、房门还有纸糊的窗户,都像样的说不出话。 她还没有见过这么逼真的古代房屋。 苍云深指了指一间屋子,示意易平秋今晚就睡那里,苍云深一打响指,那屋内就亮起灯火来。 苍云深打着哈欠,却依旧身段优雅地走进庭院正对着的屋子里。 易平秋走了两步,听见她的声音:“明日我带你去见掌门师兄,你的去留,还是掌门师兄说的算。” 易平秋回过头看向她的方向,那屋门分明关得老紧。 苍云深给易平秋住的这个屋子里,许是有人经常打扫,特别整洁。 在陌生的地方,易平秋有些害怕,拿起桌上跳动的烛火,她一路找到床铺,摸摸被子,干燥得好舒服。 她把半湿不干的衣服脱下,留了内衣穿在身上,随后躺进被窝里,易平秋起身把放在床沿边上的蜡烛吹灭了。 屋内顿时一片黑暗。 仅仅是一天时间,易平秋就经历了如此大的变故,对家乡的想念和在陌生环境里的胆怯,让这个刚刚成年的小女孩眼角湿润。 易平秋悄悄地哭着,没过多久,一天的劳累让她进入了梦乡。 第2章 先天修仙圣体(一) 学校操场,正在进行八百米比赛,少女高挑的身影从一众比赛选手中脱颖而出,身形利落地第一个冲线。 “哇——又是易平秋第一!她体育好厉害!” “是啊!她简直是超人!” 人群嘈杂的声音让易平秋有些恍惚,虽然刚跑完八百米,身体却不怎么累。 从小她的身体素质就格外强,运动能力也比别人高出一大截。 “易平秋!易平秋!” “易平秋——易平秋——” 看台上喊她名字的人太多了,混杂的声音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最后直接变成了一道女人的声音。 “易平秋,快点起来,我带你去见掌门师兄。” 这时易平秋才从梦中醒来,她的面前站着一个古装女子,样貌很是艳丽。 易平秋不禁一愣,脑子还不甚清明。 苍云深叫了她许久,见她还是那副愣住的傻傻模样,心中恼火得紧,干脆上前去掀易平秋的被子。 蕾丝胸罩,三角内裤。 还有易平秋发育良好的身体。 被子在房梁处转了个圈,最后平平稳稳地落回易平秋只穿了内衣的身体上。 易平秋连忙裹紧了被子,不知道在这时候该说些什么。 这个世界的人,肯定没有见过这么新潮的亵衣【注】。 苍云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定定地看了易平秋几眼,最后留下一句话:“不知廉耻,快些出来。” 做了个关于原来世界的梦,易平秋睁眼再看见这陌生的环境和布局,心中落差十分大。 昨夜因为想家一直在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今早醒来,又见到了昨天带她来到这里的苍云深,她一时还没有缓过来。 易平秋默默穿上衣服,还是那一身传统的运动校服,经过一夜时间已经干了,但昨天校服经历了淋湿和跌倒,此时已经格外脏乱。 苍云深等在门口,见她出来后,从鼻子哼出声:“也不知道你这身奇装异服是从哪里来的,跟个小叫花一样。” 易平秋捻捻袖子,上面还有些土呢。 “随我来。”苍云深在前说道。 易平秋急忙追上她,两条长腿倒腾得飞快。 从这处院落离开,苍云深似乎在带着易平秋向高处走,走过一条小路,她们就踏上了台阶。 苍云深走至一处空旷的平台,右胳膊向右侧伸直,伸出食指和中指在空中画了个图案,易平秋眼睁睁看见她的指尖处闪烁起红色的光芒。 没过一会儿,昨天指在易平秋鼻前的那把剑便从空中飞来,灵活地停在苍云深的脚边。 苍云深目视前方,轻巧跳上剑身,叫了一声易平秋。 “上来。” 怎么今天不像昨天那样让她在空中飘着了? 易平秋不敢耽误,小心翼翼地踩上剑,脚底还未踩实,剑身就猛然抖动一下。 易平秋被吓得后退了两步,抬头看看苍云深,正嘴角含笑。 不如说是坏笑。 “看来渊虹不喜欢你。” “谁?” “渊虹,我的剑。” 没等易平秋再说些什么,苍云深像昨天一样念诀,让易平秋飘到空中。 易平秋在空中慌乱地蹬腿,模样在苍云深看来有些滑稽。 易平秋被吓得不轻,声线颤巍巍地请求:“下次、下次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一声?” 苍云深不作回答,操控渊虹剑升到高空,在云彩之间灵活穿梭。 御剑飞行很快就使两人到了目的地——一处比苍云深的院落大一些的院落。 这里是掌门在玄清门的住所。 易平秋被放下来时,苍云深已经踏进大门深入院落,易平秋连忙去追她。 这个季节正值落叶,不管是山上还是山下,处处都有扫不完的红色枯叶。 苍云深并没有看见掌门甄中天的身影,反而是甄中天的大徒弟白一方在院子里扫地。 易平秋追上苍云深,正碰上白一方给苍云深行礼。 “苍师叔回来了,来找师父吗?” 身着青衣的男子手里正握着一把树枝捆成的扫把,恭敬地作揖给苍云深。 苍云深点头道:“嗯,你师父到哪里去了?” “一刻钟前,神山门掌门来访,师父在宗门大殿招待会见。” 瞥见苍云深身后畏缩的易平秋,白一方温和问道:“苍师叔,这位姑娘是?” “从山下捡来的小叫花,见她可怜,便带回玄清门了。” 易平秋对“小叫花”的叫法十分不满,但苍云深说得也没错,她这一身校服脏兮兮的,被称作小叫花很贴合。 白一方探询的目光打过来,目光炯炯道:“师叔去见师父,是要为这位姑娘测查灵根吗?” 修为高的人,总能看出哪些人有修仙天赋。 第3章 白一方在甄中天门下修炼多年,修为有所小成,能够看出易平秋身上的不同。 既然白一方能够看出来,那么身为白一方的师叔,苍云深自然也能够看出来。 怪不得昨天苍云深会折返回来,原来是看中了她身上的修炼天赋。 易平秋这样想着,心中莫名有些失落。 “不错,给这小叫花测上一测,说不定能为门内新增一员内门弟子。” 白一方语气激动:“那可是件大事,师叔飞时路上慢些,别吓到了这位师妹才是。” 才见面不到五分钟,就叫上“师妹”了。 易平秋乖巧站在一旁,丝毫没有错过苍云深与白一方的对话。 苍云深笑道:“师叔我自有分寸。” 话罢,苍云深一只手揪在易平秋的领口处,转身离去。 白一方脸上带着笑容,向苍云深道别的声音都十分雀跃。 玄清门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收到修炼天赋奇高的内门弟子了,作为首席大弟子,白一方自然是为门内高兴的。 苍云深唤来渊虹剑,像小鸡崽一样把易平秋提在身侧,并没有放到剑上。 渊虹剑一路升空,快出残影。 易平秋捂住眼睛,没敢看下方的风景。 苍云深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这么一个胆小的会有那么高的天赋,而后她将易平秋的名字在心里念了又念,叹了一声,专注于操纵渊虹剑去往宗门大殿。 宗门大殿,是玄清门接待门外来客的地方,同时也是收徒大会、选举大会等一系列大会举办的地方。 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停下,苍云深顺滑地从剑上走到地面,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还提着瑟瑟发抖的易平秋。 “啧,真是没出息。” 对易平秋这副恐高的样子,苍云深简直没眼看。 易平秋踩到硬实的地面,强撑着身子才没有腿软。 两人在大殿外面停留了一会儿,没有立刻进去。 “神山门的掌门也在里面,一会儿你不要给我丢脸,听到了没有?” 易平秋撇着嘴点头,虽然心里不愿意,但模样看起来还是很乖巧的。 苍云深“哼”了一声,不知为何,易平秋逆来顺受的样子让她心情格外舒畅,她转转食指,将易平秋身上的脏污清除掉了。 易平秋还在感叹法术的神奇,就又被苍云深拽着衣袖进入大殿。 甄中天正与神山门的掌门任逍遥交谈甚欢,抬眼看见师妹苍云深走来,太阳穴猛地一突突。 再定眼瞧瞧,苍云深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个衣着奇怪的小姑娘。 任逍遥自然也看见了苍云深的到来,他性格跳脱,一向与爱惹事的苍云深合得来,见苍云深来了,他热切地打起招呼来。 “这不是云深师妹嘛!这是修行结束回来了?” 苍云深一个用力将易平秋从身后拉到身前来,易平秋踉跄了一下,拘谨地看了看殿内的情况,一共有四个人。 “任师兄,好久不见了,又带徒弟来交流感情吗。” 任逍遥爽朗大笑,他身旁的两个小辈互相看了一眼。 小辈一男一女,连忙向苍云深作揖。 “小辈宁舒月,见过苍师叔。” “小辈蒋生羽,见过苍师叔。” “好了,不必多礼。” 苍云深一面说着,一面看了一眼易平秋。 易平秋被这意味深长的一眼看完,站在原地更不知所措。 甄中天揉着眉心,颇为头疼道:“师妹,又发生什么事了?这次怎么还带回一个小丫头?” 难道是见这小丫头身世可怜,所以出手相助吗…… 甄中天果断否认这个想法,依苍云深的性格,她断不是那么善良的人。 没等苍云深说话,甄中天就察觉到了易平秋的不同。 “诶?”任逍遥先一步开口,“这小丫头,似乎天赋异禀呀。” 饶是修为平平的宁舒月和蒋生羽,也看出了易平秋修炼天赋极高。 苍云深终于做了件人事! 甄中天如此想着,直接从座上下来,近距离观察起易平秋。 “身形适中,双目明亮,印堂开阔光明,咦耶——就连这身衣服的设计都格外巧妙!” 苍云深打断道:“师兄,给她测测灵根资质。” 甄中天此时言听计从,带易平秋登上测灵根的台阶。 在在场几人的注视下,易平秋站到一个透明琉璃球前,被提醒将右手放到上面。 琉璃球瞬间泛起白光,而后其正上方直直地射出一道蓝色光线。 众人齐齐向上看去,脸上无一例外是惊讶的表情。 两名小辈不由得齐声惊呼:“水系天灵根!” 作者有话说: 注:古代女子的内衣最早被称为“亵衣”。过腰、胸、肩等分别系带,是为了在流动中达到不同的“塑身修形”效果。 第3章 先天修仙圣体(二) 易平秋光是站在那里,就浑身散发着一种“我很适合修仙”的气息。 甄中天给她测灵根之前以为,最差也应当是个三灵根,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内敛的少女,居然是几十年一遇的天灵根。 要知道玄清门上一个天灵根,是苍云深。 甄中天顿时觉得玄清门复兴有望,握着易平秋的手激动地问:“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见众人脸上的表情又是惊喜又是惊讶,易平秋也明白过来结果不算差。 “易平秋。” “易”字一出,不止甄中天,连任逍遥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苍云深在这时说道:“好了,既然是水系天灵根,那便留在玄清门吧。” 甄中天神情不复刚才那般欣喜,相反多了一丝严肃,他与苍云深投来的视线对上,不约而同地没再提易平秋的名字。 “平秋呀,从今日开始,你就是玄清门的弟子了!我得为你找个师父……” 任逍遥转转眼睛,目光流转在甄中天和苍云深之间,想着到底是人家自己捡来的弟子,也不好多说话。 “师妹,既然是你将平秋带来的,那平秋就……” 甄中天话还没说完,苍云深就立刻驳道:“谁要这小叫花当徒弟,连御剑飞行都怕得要死,日后下山去历练,怕是连山都不敢下。” 苍云深刁钻刻薄地说完话,发觉易平秋正望着她的方向,被她说得脸都垮了,眼睛里面似乎还有泪珠。 又是这副模样。 苍云深僵硬地转过头,决定对易平秋可怜兮兮的表情视而不见。 玄清门除了掌门甄中天外,还有苍云深在内的五个长老。 五位长老分别掌管着门内各种机构,前三位长老是玄清门里早已化神成仙的前辈,只是不舍玄清门,才继续呆在这里,平时就是在各自的机构里呆着,想来应该是不会收徒的。 甄中天和苍云深师承一门,他们二人之间还有个郑倾,是玄清门的四长老,余下的苍云深是为玄清门的五长老。 郑倾和苍云深一直没有收徒,只有甄中天认真承担了玄清门内门弟子的达标任务,收了六个徒弟。 所以整个玄清门,内门弟子就只有六个,外门弟子却是无数。 眼下苍云深不肯收易平秋为徒,甄中天也只好将易平秋托付给郑倾了。 “好,那平秋就~拜郑倾师弟为师吧~” 趁郑倾不在,甄中天连忙将易平秋的师父定下,如果让他再收一个徒弟……那他就不要活了。 易平秋的师父定下之后,还要定下日子给她举办拜师仪式,然后住所、吃食等一系列问题,都需要一个个解决,看来是甄中天接下来是有的忙了。 任逍遥知趣道:“恭喜甄兄门内又增一枚天灵根大将,那么任某我就不多打扰了。” 甄中天连说“哪里哪里”,趁任逍遥还没动身离开,半玩笑半威胁道:“任兄,你也知道玄清门与神山门关系不错,今天的事儿,你还是……” 任逍遥听罢了然,一把年纪居然做出了一个天真的表情。 “哎呦,我办事,甄兄放心!” 任逍遥一声令下,叫上带来交流感情的两个徒弟,从大殿御剑飞去。 临行前,两个徒弟忙向殿内的甄中天和苍云深告别,连刚刚被玄清门收为弟子的易平秋也没落下。 甄中天望着任逍遥飞去的方向,叹声道:“不出三日,恐怕全天下都会知道我玄清门收了个水系天灵根了。” 苍云深在一旁提醒:“师兄,还是快些传信给郑倾师兄吧,晚些时候,郑倾师兄怕是又要闭关去了。” 经苍云深这么一提醒,甄中天这才想起正事来,嘴里念叨着“是是是”,手上动作不停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只木头小鸟来。 甄中天轻点木头小鸟的小脑门儿,小鸟顿时栩栩如生起来。 易平秋好奇地看着,只见甄中天对着小鸟说道:“师弟,速来大殿,师兄有要事商议。” 第4章 小鸟歪头,两颗黑豆子一般的眼睛闪烁起黄色的光,甄中天又点了一下木头小鸟的小脑门儿,之后施了一个法术,木头小鸟就如真鸟一样从甄中天的手心飞起,绕着甄中天飞了一圈,最后又停在了甄中天的手上,浑身冒了几秒黄光,就又变成了一动不动的木头模样。 易平秋看完了全程,大概也了解了那只木头小鸟应该是传信通讯的工具。 甄中天笑眯眯地解释道:“此物叫‘传音鸟’,每个内门弟子都会有一只,等一会儿你师父来了,他自然会为你准备齐全。” 易平秋点点头,纯真无害的样子让甄中天猛然想起自己门下的六个徒弟。 甄中天于是絮絮叨叨:“还是要让你见见几个师兄师姐,日后在门内碰着了,不认识不行……” 紧接着,甄中天重复着刚刚的动作,对传音鸟说:“一方,你叫上你五个师弟师妹,来宗门大殿集合,我有要事宣布。” 话罢,传音鸟也重复起刚刚的动作。 传音鸟的效率很高,不多时,郑倾已经御剑来到了大殿门口。 男人面容温和、气色红润,仔细看额头还残留着一些汗珠,从剑上下来后,和善地与每一个人打起招呼。 到了易平秋跟前,郑倾问起:“这位小姑娘是?” 甄中天将事情原委都讲给了郑倾听,此时的易平秋还在地上站着,而苍云深已经找了张椅子坐下了。 郑倾沉迷练功,此次被叫来之前,也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练剑。 听甄中天声情并茂地劝说后,善良的郑倾算是答应收下易平秋这个徒弟了。 不过片刻,殿外就又齐齐飞来六个身影。 易平秋见这情景,不知为何有些心潮澎湃,想一想之后她可能也会和他们一样,心脏就怦怦直跳。 “弟子白一方,见过师父,见过二位师叔。” 此后的五人,也是同样的说辞,更是相同地把目光放在了易平秋的身上。 甄中天:“从今日起,你们郑倾师叔门下便多了一位弟子,易平秋,为师叫你们来与她打个照面,免得日后见到了生疏。” 像是一群小鸡崽,在甄中天的话说完后,六个弟子叽叽喳喳地向易平秋问好。 大概的内容,都是“师妹好”之类的。 易平秋一一点头回礼,清一色的男子,直到五个男子的最后面,站着一个面色高冷的小师姐。 易平秋多看了几眼,不为别的,正是为了这位小师姐实在秀气。 小师姐毫无波澜地回看她一眼,面色依旧高冷,连嘴角都没弯一下。 一旁的甄中天与郑倾正商讨着易平秋的住处。 内门弟子,一向是有自己的住处,有师父极其喜爱的,会与师父同住。 郑倾整日沉迷练武,院子里连一处热饭的地方也没有,更别说郑倾那个日夜颠倒的作息,易平秋住进郑倾的院子里,肯定是不妥的。 那就只好另找住所了。 郑倾思考片刻,提议道:“后山的那处院子还空着,平秋既是水灵根,院前的那道河流应当会对修炼大有帮助。” 本是一个不错的提议,却在郑倾说完后,两道女声一同喊道:“不可!” 易平秋一惊,循着声音看向声音的主人。 在场的女人除了易平秋还有哪些呢,不过就是苍云深和那位小师姐。 小师姐的出声叫易平秋甚是意外,易平秋看着这位小师姐气冲冲地走过来。 面上,已经带了些愠色了。 “师父,您不是说后山那处院落要留给我吗?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这位小师姐,是甄中天的第六位弟子,盛淮竹。 甄中天也觉得郑倾的提议不错,可盛淮竹一来对峙,他又开始摇摆不定了。 苍云深也在一旁哼声道:“那院子本就是分给我的地方,后来年久失修我不住了而已,师兄怎能说送就送给这个小叫花呢。” 盛淮竹平日与苍云深关系不差,听了苍云深的话直跳脚。 “师叔!您都不住那处了,您都知道我心心念念好久的。” 这个情形下,甄中天也是十分为难。 郑倾笑笑,挡在盛淮竹和苍云深之间款款说道:“我没记错的话,淮竹是雷系变异灵根吧?” 盛淮竹点点头。 “后山地势低洼,却因灵气充沛常引雷而来,淮竹的雷系变异灵根怕是会与引雷相撞排斥,如若有一次意外,后果将不堪设想。这也是你师父一直没有让你搬进去的原因,对吧?” 虽然心中意愿强烈,但在事实面前,盛淮竹也无可奈何。 那就只好拱手相让了。 郑倾歪了身子,又对着苍云深劝道:“师妹,你既已经有了一处新的院落,又何必与小辈争呢,后山院落年久失修,正巧平秋住进去,每日修缮一些,总好比荒废着吧。” 区区如此说法,想来是说服不了苍云深。 郑倾轻咳几声,与苍云深耳语道:“师兄手里还有一坛临江仙送的桃花酿……” 苍云深正了正身子。 “既然师兄都这么说了,那师妹也成人之美吧。” 事后苍云深离开,特意在郑倾耳边提醒不要忘了桃花酿。 至此,易平秋于是在玄清门里住下。 第4章 先天修仙圣体(三) 玄清门的后山,是门内灵气最为丰沛之地,向来是天赋极高的弟子常去的地方。 因为灵气丰沛,后山的灵兽也极为凶悍,玄清门规定,金丹期以下的弟子严令禁止进入后山。 依掌门所托,白一方与其他五位弟子一同,带易平秋来到了传闻中的后山。 就如郑倾所言,后山院落前有一条河流,河流将后山和院落隔开,似乎还被设置了禁制,使得在后山生活的灵兽不会无端进入院落伤人。 白一方在师兄妹六人中身穿一袭暗青色长衣,十分扎眼。 到达院落时,白一方主动向易平秋搭话:“平秋师妹,我们之前见过一面,还没正式介绍过,我叫白一方,是掌门的大弟子。” 白一方不愧为玄清门首席大弟子,举止投足都透着温文尔雅的气质。 见过那么多人,易平秋保持着谨慎小心的性子,面对白一方的友善交谈也是礼貌回应。 这一行六人,除了白一方和盛淮竹,还剩下四个师兄不清楚姓名,白一方带起了头,此后四个师兄也一一介绍起自己。 其中三人关系看起来比较密切,分别是二师兄顾毅、三师兄欧阳辰和四师兄江隐。 乍一与易平秋交谈,就嚷嚷着说往后要罩着她,不会叫她受一点委屈。 五师兄苍湛,气质似乎与其他几人不尽相同,面相也是和善的,不过他没和易平秋说几句话。 盛淮竹似乎还对夺院之仇耿耿于怀,只单单说了名字,之后就没再寒暄什么,也没给易平秋什么好脸色。 院子荒废已久,落满了落叶不说,连房屋都破败不堪。 他们七人在院中整理了一番,房屋各处的灰尘用法术打扫了大半,堪堪到了能够住人的程度。 屋内好多家具都已经报废,不过经众人查看,床榻还是能将就用的。 这时不过晌午,待房屋整理差不多后,白一方几人依次离开,留易平秋独自善后。 与昨晚住的那间屋子不同,这栋房屋明显年份要久远许多,不知是不是郑倾口中的引雷所致,房梁上有几处电击的痕迹。 易平秋不禁想,下雨天不会漏雨吧。 未等她想出什么解决方法来,门外就有声音喊她的名字:“易平秋师姐——易平秋师姐在吗——” 听声音像个岁数不大的小丫头,易平秋放下问题,忙踏出房屋应声。 “在的。” 院子里,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提着许多东西站在那里,见易平秋出来,放下手里的东西行礼道:“见过平秋师姐,我是外门的阿灿,管事的师兄说,以后就由我来给师姐送饭打杂啦。” 玄清门的外门,收留着许多不能修炼又无家可归的孩子,就是人们常说的“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没有修炼天赋,却大多生活贫苦,玄清门将他们收留下来,为他们提供住所和吃食的同时,也会按世俗的规定为他们分配工作从而发放工资。 无论岁数大小和入门长短,凡是外门弟子,都要称呼内门弟子为师兄师姐。 不过同为外门或同为内门,就只看入门长短,不论岁数大小。例如阿灿,入门十六年,年岁比她大、入门时间却比她少的外门弟子,就要叫她师姐。 每十年玄清门都会在外门弟子中进行灵根测试,适合修炼的就升上内门,不适合的就继续留在外门。 阿灿自出生起就在玄清门里生活,如今十六岁的年纪,她经历过两次灵根测试,测试的结果都是最劣质的五灵根,虽比平常人强一点,但修炼起来格外艰难,她干脆就留在了外门。 第5章 易平秋还没说一句话,阿灿就好奇地问:“师姐身上的衣服,是门内新发的练功服吗?” 易平秋看了看身上的校服。 “不是的,是我来时穿的衣服……” 阿灿眨眨眼睛天真道:“好奇怪的衣服,师姐是从西域来的吗?” “也不是……” 阿灿的几句话直接将易平秋问得语塞,易平秋总不能说她是从下水道来的。 阿灿看出易平秋的为难,主动将话题扯开:“平秋师姐,先吃饭吧,今日的菜肴很丰盛呢。” 一份木质的饭盒被阿灿从提着的包裹里拿出来,看起来份量不小。 易平秋从房里拿出刚擦干净的木桌,又拿了两把椅子放在院子里。 “你吃饭了吗?” 阿灿嘴角一直是弯弯的,“还没呢,等师姐吃完饭,我把饭盒带回去后我再吃。” 易平秋看见阿灿的包裹里还有一份饭盒,那应该就是阿灿的午餐了。 “你把饭拿过来了吗,既然拿过来了,就在这里吃吧。” “这、这不好吧……” 门内虽然没有尊卑之分,但外门弟子在面对内门弟子时,常常带着自己可悲的自卑心。 “这有什么不好的,来都来了,坐下一起吃吧。” 不多时,易平秋已经打开了饭盒,正等着阿灿过来一起吃。 阿灿在门内十六年,遇见的内门师兄师姐虽然也都和善,但总感觉她与他们之间隔着一道墙,今日与易平秋仅仅是第一次见面,就令阿灿感到无比亲切,所以阿灿才会多嘴问了一句易平秋身上的衣服。 阿灿放下矜持,拿着自己的午饭来到易平秋的身旁坐下。 从丰盛的饭菜来看,就能看得出来玄清门虽然人丁稀少但资金强大了。 易平秋的饭盒里,有新鲜的炒时蔬和两根鸡腿,米饭也是粒粒饱满,让人见了就食指大开。 阿灿的饭盒里也是同样的菜肴,只是与易平秋的饭盒不一样。 易平秋翻看了一眼饭盒的盖子,上面果不其然刻着她的名字。 “怎么了师姐?饭菜不好吃吗?” “不是……我就是感觉,咱们这儿还挺人性化的。” 易平秋上午才被收入门内,到了中午就已经有了自己专属的住处和……饭盒,由此可见玄清门效率之高。 “师姐家是哪里的?怎么现在才来玄清门拜师呀?” 像白一方和盛淮竹他们,都是在还是孩童的时候就去往各大修仙门派拜师修仙,易平秋这般大才来的,实在是少见。 阿灿的眼睛圆溜溜地看着易平秋,模样很是清秀可爱。 易平秋想了想措辞,还是谨慎地没有将自己的具体事情告诉阿灿。 “算是机缘巧合吧,我碰见了苍……苍师叔,她——看我有天分,就把我带来了。” 阿灿眼睛都亮了,小脸蛋一颤一颤。 “听说师姐是水系天灵根,如果师姐早个十年来的话,如今肯定半步踏进元婴了!” 其实易平秋对这边的修炼等级并不了解,但见阿灿逐渐崇拜的眼神,易平秋怎么也问不出口元婴是什么…… 算了算了,还是认真吃饭吧。 第一口饭菜入口,易平秋还没觉得身体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吃掉饭盒内大半饭菜后,易平秋明显地感受到浑身充满了力气。 “阿灿,菜里放什么东西了吗?” 阿灿悉心解释:“给师姐你们内门弟子的饭菜里,都放了用来提升修为的灵药,在金丹期辟谷之前,对修炼大有帮助的!” 易平秋握紧手,感受到体内各处的力量全都向手心传来。 好神奇。 阿灿吃饭快,吃饱后没停下,从包裹里拿出了一件不算小的包裹。 “师姐,这是你的道服,我从衣坊里挑了几件最新的给你。” 易平秋掀开包在外面的布看了一眼,其中有几套暗青色的古装,与白一方身上穿的颜色一样。 其他师兄师姐,穿的好像都是白衣,但与白一方身上的样式却是差不多的。 “阿灿,暗青色道服和白色道服有什么区别吗?” 易平秋问时,注意到阿灿身上的衣服是浅黄色,袖口和下衣也都改成了方便干活的样子。 “每个长老的首席大弟子都是青色道服,首席弟子之下的同门弟子都穿白色道服。掌门的大弟子白师兄就穿青色道服,平秋师姐你是四长老的首席大弟子,自然也要穿青色道服啦!” 易平秋点点头,将道服收下后,回屋放在了床榻上。 吃完午饭,阿灿收拾起饭盒,准备回去。 等下一次见面,就是晚饭时候了。 临走前,阿灿特意问了易平秋有没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事情。 易平秋想了想,并没有什么事情,于是两人道别,相约晚上再一同用餐。 午饭后浑身充满了力气,易平秋借着这股劲儿,将院子里外全都熟悉了一遍。 房屋入门即是堂厅,正对着门口的墙根处正中央挂了一副毛笔字,易平秋认得,写的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注】。毛笔字下面放着一张茶桌,茶桌两旁各有一张太师椅。 这便是堂厅的全貌。 堂厅左手边是寝室,进去后会看见一面屏风,屏风里面便是床榻,外面则放着一排柜子,用来放衣物和药品等东西。 而堂厅的右手边就是书房,书桌、书架、扶手椅,甚至连棋桌都有,不过因为没有人住,单单只有这些家具,并没有什么东西。 再走出来,木栅栏围成了院子,方方正正,房屋在正中央,石砌的开放式厨房建在右侧,煞是美观。 院子很空旷,易平秋正想着该添点什么东西时,郑倾从远处御剑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注:出自唐代佚名的《杂诗》。译文为花开宜折的时候就要抓紧去折,不要等到花谢时只折了个空枝。此句表达出珍惜时光的愿望。 第5章 先天修仙圣体(四) 郑倾两袖空空,易平秋远远地看着,想着应该在他落地时像白一方他们那样行个礼。 于是,易平秋目视郑倾从剑上下来,别扭地叫了一声“师父”。 郑倾红光满面地点点头,问道:“平秋,这里怎么样?” “挺好的,师兄他们也帮忙收拾了。” “好,平时有什么需求就与你师兄他们说。” 后山距离门内的其他地方都十分远,没有交通工具要走上好久。 易平秋腹诽,她倒是想和他们说,在这座山上又是迷路又是爬石梯的,估计要走上十天半个月。 郑倾向易平秋招招手,“来,我给你些东西。” 跟着郑倾走到院子里,易平秋眼睁睁看见他从手上戴着的戒指里拿出一堆东西。 一把水灵灵的剑,几摞书,和十几瓶样式都不相同的小药瓶。 那把剑就像是有生命一般,乍一见到易平秋,像是有感应了,在地上抖动了两下。 如此两下抖动,倒是让易平秋想起苍云深的那把剑。 叫什么来着? 对了,渊虹。 郑倾站在原地,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力,单单是伸出手,地上的剑就听话地自己飞到郑倾的手心。 “此剑名唤‘弱水’,是我一位旧友的旧友所赠,可惜我所修炼的灵根属性与此剑不符,正巧你与此剑同是水系,我便将此剑交给你,作为你日后修行的伙伴。” 听了郑倾的话,易平秋把注意力放在弱水剑上,似乎与平常兵器没什么区别,只是周身散发着幽幽的光,剑柄处也是样式独特,水纹状剑柄,精美漂亮。 似乎是感应到了易平秋打量的目光,弱水剑的剑身再次抖动,接着一下飞出郑倾的手心,在易平秋面前悬空停下。 郑倾欣慰道:“看来弱水剑与你有缘。” 易平秋试着伸出手,弱水剑稳稳当当地就落进了易平秋的手里。 握紧剑把,从手心处传来一阵阵暖流,通往全身各处,让易平秋通体舒畅。 果然,这把剑是有生命的。 易平秋眼里带着欣喜,碰了碰锋利的剑刃。 郑倾虽不能用这把剑,但平时也会好好打理,所以这把剑被保养得很好。 “此剑就交给你了,你要与此剑一同进步。” “好,谢谢师父。” 郑倾指着地上的几摞书籍说道:“这些都是玄清门修仙初级的书籍,还有符修、丹修、器修和剑修的介绍与入门讲解,你要从中寻找适合你的修仙方式,我也会在旁辅助你提升修为。” “另外这些丹药,瓶底都标有是哪种丹药,至于丹药的使用嘛,还是要你去看看我给你拿来的书籍,其中就有详情,切记莫要乱吃。” 易平秋认真记下,“弟子明白。” 自见面以来,易平秋就一直是一副谦虚谨慎的模样,不禁让郑倾多增了几分欣赏。 第6章 “修仙是门长久战,有人一个月就会突破炼气期,有人则是一年也不会见长进,修炼时最忌讳心浮气躁,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你可要记住无论修炼进度怎样,都要心平气和地面对。” 这一番话勾起了易平秋对修仙一事的兴趣,曾经只在小说里看过那些修仙主角如何如何成为人上人,现在真正到了一个修仙世界,让易平秋对所经历的事情既恐惧又期待。 弱水剑从易平秋手中挣脱出来,随后灵活地在易平秋周身飞了一圈,最终在易平秋的脚边停下。 郑倾见罢,为弱水剑解释:“她想带你御剑飞行。” “御剑飞行?”易平秋当即大惊失色,一连退后了好几步,“我还什么都不会,御剑飞行还是太早了。” 弱水剑跟在易平秋的脚边,就算易平秋退了五米远,她也片刻没有离开。 “御剑飞行是修仙的第一课,有天赋的弟子,很快就能掌握其中要领了。” 易平秋还是推脱道:“不行的,我有点恐高……” 郑倾笑笑,他所认识的恐高之人实在少见,易平秋为数不多的一个。 易平秋低头对弱水剑解释,可弱水剑还是不依不饶地要易平秋站上去。 郑倾目光渐渐柔和,回想起旧友是为何要将弱水剑交到他手上。 如今弱水剑有了个好归处,郑倾也算是完成了他的使命。 院落前的小河哗哗作响,时不时还有活鱼从水中跳跃出来。 郑倾看了看还在与弱水剑拉扯的易平秋,说:“平秋,修炼初期饭量会增大,光凭外门弟子送来的饭食恐怕是不够的,这条小河里面繁衍了许多鱼,肉质鲜美,因着灵气刺也较少,你饿时,就试着从这里面捕鱼吧。” 弱水剑的请求一再被拒绝,饶是再好脾气的剑也会生气。 剑身跳跃到一旁,好像在独自生闷气。 恰逢郑倾与易平秋说话,易平秋来不及去看弱水剑怎样,连忙应了郑倾一声。 郑倾又说:“院子里面有块地,是你苍师叔在此居住时修缮的良田,平时她会在上面种些灵草和蔬菜,晚些时候,我会让负责给你送饭的外门弟子给你带些种子,想种些什么,你就自己来决定吧。” “另外伙房可以烧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角落里应该放着一个浴桶,等些时候你将浴桶清理清理,就可以在里面洗浴了。” 郑倾双手背后,侧耳倾听后山呈现的万物之声。 “此院本是你苍师叔的住处,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你苍师叔一直没有回来住,如今交到了你的手上,你也要像你苍师叔那般,在这修仙界闯出一片名堂来。” 郑倾口中,提及苍云深的次数太多了。 易平秋回身望向这座院落,经郑倾一提点,她不禁想象苍云深曾经在这里是如何生活的。 那时的苍云深,是否也像她现在这样,感到迷茫和害怕呢。 “好了,你在这里好生住着,那些书籍一定要着重阅览,打好良好的基础,是成为一个优秀修仙者的必然。日后,我也会常来看你的。” 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呢。 易平秋目送郑倾踏上飞剑离开,在他还没飞远的时候说了声“师父再见”。 郑倾走后,这院子里就剩下易平秋,还有一把剑了。 弱水剑还在生气,支在墙角一堆还没劈开的木柴旁边。 易平秋走过去,蹲下身好声好气地道歉:“弱水,不好意思啊,我实在恐高,一下子让我飞到空中,肯定是不行的,不然我们慢慢来,先从我站上去开始怎么样?” 弱水剑翻了个面,继而就没了动静。 易平秋也不知道她到底哄好了没有,蹲在地上问了两句,弱水剑依旧那么支在原地。 “我刚来到这里,有好多事情要干,你先在这里休息,我一会儿来找你。” 说完易平秋就起了身,走进伙房去查看郑倾所说的浴桶。 弱水剑更生气了,在空中转了一圈觉得不解气,又把那些木柴劈开了。 可惜易平秋并没有看见。 伙房建在房子的旁边,有房顶,墙面只建了两面,剩下两面通风,是个“开放式厨房”。 易平秋在伙房里面简单收拾了一下,找到了一口大锅和一个马勺,碗、盘子和筷子之类的厨房用具也都在碗架里找到了。 在河边取了一些水,易平秋将找到的这些东西放进水里泡着,自己则是去处理郑倾放在院子里的书籍和丹药。 书架有了用处,正好可以放这些书。 易平秋先是把书都搬进了书房,又找了块布把丹药瓶包住,暂时将丹药都放进了卧房的柜子里。 正值下午,太阳毫不吝啬地释放光芒,书房的光线极好。 易平秋一本一本地给书分类,高级一些的书先放到书架上,即将要看的书就放在书桌上。 如此下来,易平秋突然察觉到一个不起眼的事实。 她从现代世界穿越而来,这个世界虽然流行修仙,但本质上还是古代世界,可是为什么……她完全能够看懂这个世界的文字呢? 就算同为中国汉字,但古代汉字还未经过完全演变,大部分都与现代汉字没有过多的相似之处,再怎么说易平秋也没有专业学习过古代汉字,而她却能够完全看懂。 这也太奇怪了。 易平秋想到自己突然穿越这件事情也够奇怪的,那么能够看懂文字这一点,就不算什么了。 这样想着,易平秋继续了手上的工作。 郑倾给她带来的书很全面,修炼的方法、修仙的基本知识以及体术都有涉及,里面不仅用文字详细地写了下来,有的还画上了图,以便弟子学习起来更加简单易懂。 易平秋完成书房的任务,走出房门时,看见墙角的弱水剑周遭散落了一地劈开的木柴。 因为木柴都被弱水剑劈完了,弱水剑没有木柴劈,之后就一下一下地撞击用来劈柴的木墩子。 “弱水?” 被叫到名字的弱水剑立刻停下了动作,如同死剑一般躺在地上。 易平秋居然从一把剑身上体会到了冷战的感觉。 “弱水,不要生气了,我接下来要去看看苍师叔留下的田地,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弱水剑没有反应。 “那我自己去咯?” 易平秋刚走出一步,弱水剑便迅速飞起来,跟在易平秋身后悬着。 易平秋笑道:“你呀你呀。” 第6章 先天修仙圣体(五) 易平秋在院子中绕着房屋寻找,最后在后院找到了苍云深留下的田地。 田地方方正正,像是经过计算后才进行的开垦。 后院最靠山的地方,有一座水车建在那里。 院落背靠后山对面的小山,而小山上有河流经过,这座水车的作用就是将小山上的水流引下来,为田地里的作物浇水灌溉。 不过经过长时间的荒废,水车已经停用,田地上面也长满了杂草,将土壤遮盖得差不多了。 看来要想种些什么,需要先想办法让水车运转起来,再将这些杂草除掉。 水车的问题对于易平秋来说有点难,现在她能做的,也只有除草了。 她在后院找到了一把锄头,握在手里,说干就干。 弱水剑跟在她身后,一会儿在头顶转转,一会儿在阴凉处靠着。 幸亏学校里面有劳动课,让易平秋还不至于连锄头都不会用, 手上没有戴手套,也没做任何防范措施,仅仅是干了一小会儿,易平秋的手掌就被磨得生疼。 摊开看看手心,泛红了。 等阿灿来了,她要向阿灿要一副手套来干农活。 在地里耕作了许久,差不多有一半的田地被易平秋除净了野草。 看着自己劳动后的成果,易平秋颇具成就感。 天色渐晚,光线也随之变暗,这时易平秋才反应过来,她忘了最重要的火源。 院子里有木柴,但易平秋没有学过如何在野外点火,这座院子里里外外似乎也没有点火的工具。 摸黑从后院走到前院,反射了月光的水面给易平秋提供了一点光亮,可那是远远不够的。 坐在河边,听河流发出的声音,易平秋在黑暗中等待阿灿的到来。 “唰——” 利刃划过空气发出声音,一道声响过后,弱水剑带着剑身发出的微弱光芒来到易平秋身边。 人在寂寞的时候,是会对着物品说话的,况且弱水剑本就是一个有生命的物品。 “等阿灿过来,我们就有光了。” 弱水剑不会说话,易平秋只好靠触摸她来感觉剑身是否抖动,那就当作是弱水剑的回应了。 光线太弱,易平秋摸着剑身,一不小心将自己的手心划了个口子。 小小地“嘶”了一声,未等易平秋查看手心上的伤势,弱水剑就突然现出强烈的光芒,闪得易平秋眯起眼睛。 第7章 “弱水剑?” 易平秋试探地叫了一声,弱水剑的光芒却在这时愈来愈小,最后竟是一丝光也发不出来了。 更奇怪的是,易平秋手心上的伤正以极快的速度愈合,直至痊愈。 “弱水剑……” 连弱水剑都发不出光了,易平秋顿时心慌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远处山路有火光在靠近。 “平秋师姐——平秋师姐——” 阿灿的声音越来越近,易平秋终于反应过来。 有光了,终于有光了。 长期在灯火通明的城市里生活,只是天黑,居然就让易平秋这么慌张。 阿灿到达院子的时候,易平秋眼角还留着被黑暗吓出来的泪珠。 “阿灿,你终于来了。院子里没有点火的东西,天一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居然在才见过两次面的小妹妹面前露出这么怯懦的模样,易平秋心里唾弃自己,但席卷整座房屋的黑暗更加可怕。 阿灿手里拿着一个古怪玩意儿,就算是易平秋这个来自现代世界的人也没有见过,又像是油灯又像是火把的。 “平秋师姐别怕,我这不是来了嘛。” 阿灿一手拿着那个照明的东西,另一只手拿着的包裹鼓鼓囊囊的,似乎装了许多东西。 “师姐,我就猜到你没有灯火,所以特意给你带了好多!” 把包裹放到中午时挪到院子里的小桌上,阿灿持着灯,将东西从包裹中一件一件拿出来。 拿出来的同时,阿灿还贴心地给易平秋讲解。 “这个是四长老差我给师姐带的种子,里面有纸条写了是什么作物的种子。还有灯,这个灯是玄清门特制的,点亮后屋子可亮堂了。” 借着火光,易平秋看清了阿灿带来的灯。 “你手里这个呢?”易平秋问向阿灿。 阿灿手里这个灯,和带来的灯很是相似。 易平秋看了几眼,就像是火把,但火焰的外面还笼着一个罩子。 带来的灯也是一模一样的罩子,不过底托不是火把,而是平常的烛台。 阿灿说:“也是玄清门特制的,其实呀,算是师姐的师父,也就是四长老研制出来的法器,后来经藏宝阁的外门弟子量产,就在玄清门里普及了。这个灯能将光放大好几倍,比起凡间的普通烛台来说,不知要多亮堂呢。” 易平秋差一点就愣住了。 “我师父,还会做法器?” 阿灿应道:“是呀,四长老毕竟也是个器修嘛。” 器修? 今天郑倾给她的书里面,好像有器修专门的解说,郑倾似乎也说过这个词。 易平秋愣神的时候,阿灿已经将带来的灯点上了。 “四长老做的灯不用法术也可以点亮,只要有火折子就好了。师姐,给你。” 阿灿向易平秋伸出手,手里拿着一个竹筒做的火折子【注】。 易平秋接过去,放进兜里好好保存起来。 “好了师姐,这么久你肯定饿了。” 阿灿说着,从包裹里拿出了饭盒。 下午干了许多事情,又经过黑暗的惊吓,易平秋后知后觉地感到肚子饿了。 有暖烘烘的饭菜和明亮的灯光,易平秋的心情不禁放松了许多。 “阿灿,后院里有一座水车已经坏了,我不会修,你有什么办法把它修好吗?” “水车?师姐你要水车也是为了种田吗?” “是的,水车修好之后,就能从山上引水浇地了。” 阿灿疑惑道:“师姐,你不是水系灵根嘛,浇地的话,自己放水就可以啦。” “自己放水?” 易平秋琢磨着阿灿话里的意思,也就是说,对应的灵根就能放出对应的法术。 阿灿又说道:“不过师姐的水车,我也会找机会向管事的师兄问问的,师姐还有什么需要我办的事情嘛?” 易平秋仔细想了想,“没有了。” 天黑后的院落,呈现着一种与白日里不同的氛围。 吃过饭后,易平秋目送阿灿走山路离开,自己则是带着灯和剑回到了卧房。 也许是心理作用,易平秋总觉得不把门关紧就会有什么东西跑进来,所以回房时她特意关紧了门。 郑倾特制的灯果然明亮,虽然比现代的电灯差些,但比普通的蜡烛光要亮得多。 把灯和弱水剑放在柜子上,易平秋整理起放在卧房里的东西。 弱水剑自在河边后就没了反应,易平秋也不知该怎么办,能做的也只有将弱水剑放在柜子上歇着。 阿灿给她带来的道服,她还没有试过,正好天黑不会有人来了,易平秋便准备试一试。 像个买了新衣服的小孩子,易平秋兴奋地将不同样式的道服在身上试了一遍,唯一遗憾的是,卧房里没有镜子。 折腾了许久,易平秋也累了。 脱下外衣,剩下贴身的衣服。 易平秋将明日要穿的放在床头,一抬眼,看见被自己脱下扔在一处的现代校服。 如今身处这样的环境,那一套校服,就像是易平秋做的一场十八年的梦。 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她至今都想不明白。 但在原来的世界里,她并没有什么亲人,对周遭的一切也只有强烈的隔绝感,或许来到这个世界,是一个获取幸福的机会。 把校服叠好,仔仔细细地放进最下方的柜子里。 易平秋想,她要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 疲惫一天,要睡觉了。 易平秋坐上硬邦邦的床板,突然发现有什么东西忘了和阿灿说。 被褥,是被褥啊! 可怜的易平秋,只能睡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用长度刚好的崭新道服当作被子。 即使在这样的睡觉环境下,易平秋还是瞬间入睡。 放在柜子上的灯火晃动了一下,一团黑影从窗前经过,易平秋毫无察觉,已然入梦。 黑影在院子各处转了一圈,最后在房屋紧闭的门前停下。 苍云深推了推门,发现房门被易平秋紧紧锁住,她举手打了个响指,“啪”的一声,门开了。 白日里因为一坛桃花酿就让易平秋住进了这里,这时苍云深倒是有些后悔了,趁着天黑,她特意来看看易平秋有没有把院子祸害得不成样子。 刚才转了一圈,院子被易平秋收拾得很干净,苍云深才稍稍放心了一点。 走进书房,苍云深一眼便看见书架上的剑修进阶秘籍。 那本书她有印象,刚修炼时怎么求郑倾郑倾都不愿意给她,现在倒是轻易给了那个初来乍到的易平秋! 苍云深眯起眼睛,静步来到易平秋所在的卧房。 一盏灯晃晃悠悠地亮着,床上的易平秋正睡得恬静。 苍云深走过去,看易平秋的那张脸,睡觉时才显得不那么可怜。 “哼,小叫花。” 苍云深本想就此打道回府,谁知一抬眼,看见了柜子上放着的弱水剑。 苍云深还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再细看,还真是剑仙独孤玄的那把弱水剑! 这个易平秋,竟是让郑倾连弱水剑都给了! 苍云深的眼神逐渐危险,最后,她将目光锁定在熟睡的易平秋身上。 作者有话说: 注:火折子是我国古人用来照明、点火和保留火种的一种“工具”,在使用时能够迅速吹燃。 第7章 小叫花好女色(一) 易平秋区区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叫花,竟叫郑倾把压箱底的宝物都送了出去。 苍云深心中多有不忿。 她向来都是看不惯就上手的性格,易平秋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 烛火下易平秋睡得格外恬静,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一个人站在了她的床边。 苍云深嘴角扬起一个弧度,闭眼使了个法术,一丝微红色的光芒缓缓从苍云深的指尖飘向了易平秋的太阳穴处。 正在做美梦的易平秋突然皱起了眉头。 未曾见过的高楼大厦,铁皮包的怪异交通载具,还有许多穿着和易平秋一样奇怪的人。 苍云深进入易平秋的梦境之中,好奇地张望周围的一切事物。 见到这么古怪的世界,苍云深不禁想到易平秋说过的话。 易平秋说她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原来是真的。 苍云深一时找不到易平秋的身影,唤来渊虹剑,循着易平秋的气息去找。 她踩在剑上御剑飞行,地上的人群感到意外,纷纷抬头来看。 不速之客的到来让梦境世界变得不稳定,苍云深施展安神的法术,易平秋的梦境才安稳下来。 渊虹剑带苍云深来到了学校。 易平秋就坐在五楼靠窗的座位上,穿着来时的那身衣服,那间屋子里面还有很多相同服装的人。 苍云深了然,想必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私塾”。 特意用了个隐身的法术,苍云深由站着改为坐在渊虹剑上,停在窗边看易平秋做的梦。 第8章 讲台上的老师叫了一声易平秋的名字,易平秋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 “易平秋,你旷课的这些天都去哪里了?” 易平秋支支吾吾地解释,她去了一个修仙世界。 这样的答案在他们看来,显然是荒诞至极的,教室里的同学都在嘲笑易平秋,老师也在训斥易平秋的口不择言。 被众人嘲笑的易平秋低着头,那副委屈的表情再次呈现在脸上。 苍云深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看易平秋委屈的,她要看的,是易平秋惊慌失措的样子。 这样委屈的表情,扰得苍云深心烦意乱。 众人嘲笑的声音实在让苍云深烦躁,苍云深拂了拂衣袖,坐满人的教室瞬间变得只剩下易平秋一个人。 没了声音,易平秋惊愕地抬头观望四周,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苍云深勾唇一笑,再次拂袖,讲台的位置突然出现了一个张牙舞爪的灵兽。 灵兽怒目圆睁,乍一出现便要扑向易平秋。 易平秋顿时面容失色,踉跄了几步被椅子绊倒,整个人都倒在地上。 “嗷——” 灵兽越来越近,易平秋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她被吓得浑身无力,注意力全部都被这头灵兽的血盆大口吸引了去。 她惊慌失措地呼救:“不、不要!” 苍云深“啧”了一声,还是决定让灵兽停下。 灵兽定格在原地,就像它的出现那样戛然而止。 易平秋战战兢兢地喘着气,在确认了灵兽没再动后,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教室。 苍云深一路追寻着易平秋的气息,待易平秋来到操场,苍云深也从剑上下来了。 易平秋被吓得不轻,自己一个人窝在一棵树下默默哭泣。 怎么那么容易哭呢。 苍云深看得格外厌烦,其实,还有一点愧疚。 毕竟是她放出了灵兽来吓易平秋,可她没想到易平秋不仅怕高,连这么低阶的灵兽也怕。 苍云深不愿意承认自己于心不忍,背过身去转了转手指,一个古色古香的美男便出现在易平秋的身边。 罢了,就让这美男来安慰你吧。 美男不辱使命,温柔地轻拍易平秋的肩膀,送出手中的手帕。 “姑娘,莫要哭了,在下来保护你。” 易平秋一抬头,就被眼前的美色暴击。 苍云深猜想,美男有如此美貌,易平秋应该会脸红得像个苹果才是。 可谁知易平秋不仅没有脸红,还警戒地和美男拉开了距离。 易平秋眼泪都不流了,审问似地问:“你是谁?” 美男依旧温柔,彬彬有礼地作揖道:“是上天让我来保护你的。” 上天,是苍云深。 易平秋眉头紧皱,撇嘴道:“我不需要你保护。” 苍云深在旁看得哑口无言。 敢问刚才被灵兽吓哭的是哪位呢? 美男不依不饶,贴近易平秋说道:“姑娘,你想要什么,在下都可以为你实现。” 易平秋躲避着美男的靠近,将自己圈得更紧。 “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好好活下去……” 梦境世界,往往能够呈现出内心最深处的愿望。 苍云深愣了愣,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接着抬手施展法术,美男便在原地凭空消失。 美男消失的同时,易平秋周围的景物也消失了大半。 这不是苍云深的手笔。 苍云深抬眼四处观望,周围的景色慢慢变成了后山的小院子。 易平秋将眼泪擦干净,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变成了玄清门的暗青色道服。 苍云深尾随易平秋进了后院,发现易平秋站在那座停用的水车前发呆。 “水车应该怎么修呢?”易平秋喃喃道。 苍云深的目光从水车挪到了易平秋认真思索的脸上。 修不了水车,易平秋拿起锄头在田里除草,没过一会儿便手心发麻、疼得厉害。 “忘了和阿灿要一副手套了,明天一定要记得……” 苍云深听进耳里,若有所思地凝望起易平秋片刻没有休息的身影。 梦中情景变得很快,不过半顷,已然天黑。 易平秋点燃了灯,独坐在灯前发呆。 苍云深隐身坐在她身旁,她也一点都没有察觉。 发呆的时间很长,长到苍云深都打起了哈欠。 夜深,易平秋和衣睡下。 苍云深深感无聊,又将那美男唤了出来。 “姑娘,又见面了。” 易平秋刚闭上眼,美男的声音让她一激灵,她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 “怎么又是你?” 比起刚刚柔和的面容,此刻的易平秋可谓是神色紧绷。 对于易平秋的反应,苍云深有些奇怪。 易平秋怎么那么排斥美男的出现? 美男顺着苍云深的想法问:“姑娘,你似乎很讨厌我?” 易平秋拉开了一些距离,说道:“我不是讨厌你,我只是不喜欢男人。” 苍云深和美男皆是一愣,易平秋又说道:“你快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美男走前不死心地问:“姑娘不喜欢男人,日后的道侣可是要怎么办呢……”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美男就此被易平秋赶了出来。 苍云深眼看着易平秋再次躺到床上,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想,这一次苍云深变了一个女人来到易平秋的身旁。 “姑娘,醒醒。” 易平秋又被吵醒,心情不悦,正要皱眉呵斥的时候,却在看见女人后一下子舒展开了。 “你是谁?” 听着连声音都温柔了许多。 女人只是笑着看她,什么也没说。 易平秋默默红起脸,“你没有地方去了吗?” 女人点点头。 “我也是刚来到这里,你可以和我住在一起……” 女人又点点头。 易平秋嘴角弯了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苍,云,深。” “啊!” 天已经大亮,易平秋从床板上惊坐起,脑子一片混沌。 做了一场很混乱的梦,本来在学校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个怪兽要吃她,然后又出现了一个男的……最后好像,还出现了一个也叫苍云深的漂亮女人…… 好可怕的梦。 易平秋拍拍胸脯,心脏不再跳那么快了。 晨间的空气清新凉爽,易平秋只在床上缓了一会儿,就穿上了道服起床。 没有镜子,她便借着河水梳洗打扮。 易平秋个子高挑、身材匀称、样貌俊美,穿什么都格外好看,而这道服又极修身,穿在易平秋身上更是让人眼前一亮,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按阿灿的话来说,就是“像仙子一般”。 “平秋师姐,你穿道服真好看,尤其是这颜色,显得你可白了。” 被阿灿这样夸,易平秋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 阿灿带来了两人的饭菜,还有许多杨柳枝【注】、皂角等东西。 “师姐,昨天管事师兄提醒我了,我都忘了将沐浴的东西带给你了。瞧我这记性,平秋师姐你不要生气呀。” “怎么会呢,阿灿跑上跑下就已经很辛苦了。” “嘿嘿,平秋师姐你真好!” 不远处,苍云深正在偷听两人的对话。 看易平秋修长的身影,苍云深百思不得其解。 易平秋的梦,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喜欢男人? 难道易平秋也和灵云派的那群女人一样吗? 苍云深敛了气息,鬼使神差地来到房屋的后院。 在易平秋的梦里,水车坏了,田里也没有手套戴。 苍云深的手指闪烁起红色的光,她先是朝着停用的水车点了点,又将指尖对准了还有一半杂草的田地。 “哗哗哗——哗哗哗——” 正在吃饭的易平秋突然听见流水的声音,她连忙跑到后院,发现昨天还不能用的水车,正转动着轮子将小山上的流水引到田地。 而那应该还有一半杂草没除的田地,已经变得整洁干净,半根杂草的影子都不见。 作者有话说: 注:古人会把杨柳枝的一端或两端打扁制成刷子状,用来蘸药水刷牙。杨柳枝在晚唐时期被视为最早的牙齿洁具。在佛教传入中国后,嚼杨枝也成为了清洁口腔的一种方式。除此之外,古人还会用手指、盐、茶、酒等来保护口腔健康。 第8章 小叫花好女色(二) 练武场中,甄中天的六个弟子在进行晨练。 白一方在最前方带领师弟师妹们舞剑,一抬眼,看见了苍云深。 众弟子立刻停下动作,将剑背在身后,齐声向苍云深问好。 “见过苍师叔。” “不必多礼,快继续罢。” 苍云深目视前方,急匆匆去向练武场内设置的休息处。 第9章 甄中天在那里观望徒弟练剑。 甄中天并不意外苍云深的到来,昨日易平秋进入玄清门,今日苍云深也该与他商榷一些事情了。 “师兄。” “师妹,坐下谈。” 他们之间鲜少有这种严肃的时刻,甄中天沏了一壶茶给苍云深,他看苍云深的脸色,不像昨日见时那般红润。 “师妹昨夜睡得不好?” 苍云深身形一顿,喝茶的手也微微颤抖。 想起昨夜一直待在易平秋的梦里,几乎是一夜没睡。 苍云深搪塞道:“兴许是枕头太高,有些失眠了。” 甄中天点点头没再追问。 苍云深提及易平秋,说道:“前日我在距山门几里外的树林遇见易平秋,当时她正坐在一棵树上,依她恐高来看,恐怕她是从空中传送而来。她也说过,她是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的。” 甄中天听罢沉吟片刻,问向苍云深:“师妹,易平秋与那易家……可有什么关系?” 十八年前,修仙世家易家在正魔两道的争端中惨遭灭门,唯一留下的孩子也不知生死,有传闻道,易家遗孤被凡间的一户良善人家收养,远离了修仙界的事端。 短短十八年,修仙界早已归于和平,只是在这和平之前的一大惨案,仍然被世人所铭记在心、视为警戒。 甄中天的猜想,多半也与苍云深的猜想相同。 易家偏爱钻研奇珍异术,相传易家有一种秘术,能将人从原本的世界传送到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只是传言毕竟是传言,易家是否有此种秘术,还有待考察。 几口热茶入肚,苍云深的思绪稳定了一些。 “易家之人修仙天赋极高,而易平秋又是水系天灵根,二者之关系,并不无可能。只是……” 苍云深话锋一转,说道:“依我来看,易平秋虽修仙天赋极高,却畏首畏尾、胆小如鼠,相比修仙,她更适合去种田罢。” 昨日与易平秋交流了一番,从易平秋的言行举止中来看,确实有几分胆怯。 甄中天没有否认苍云深的话,只是这样一个好苗子,历练几年总会有所改变的。 “如今易家渐渐淡出了众人的视线,易平秋的出现无疑会在修仙界中掀起大浪,这几日其他门派还算消停,再过几日,恐怕各大门派都会找上门来,易家之后,我们应当多多关照才是,莫要让旁人欺负了去。” 苍云深颔首,“师妹明白。” 与甄中天交谈了几刻钟,苍云深再出来时,练武的六个弟子已经在树荫下休息。 甄中天跟在苍云深身后,颇具厚望地看了一眼手底下的徒弟。 “如今玄清门人才稀少,日后你我等老辈退场,玄清门还是要交到这群小辈手里。” “师兄年事已高,可师妹还正值壮年。” 苍云深的嘴,从来都是恶毒的。 甄中天哑语,自动跳过上个话题。 “等过几日,让平秋也来与他们一同练武吧。” 苍云深沉默了一下,说道:“郑倾师兄才是易平秋的师父。” 言外之意,就是不要让她来管易平秋。 甄中天还想再说些什么,苍云深却是不和他聊了,抬腿离开练武场,身后一堆小崽子向她告别。 这可能是辈分高的烦恼吧,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向她问好。 不过,苍云深极为享受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与甄中天谈过之后,苍云深便回了自己的住处睡觉。 将房门关好,苍云深坐在床上思考了一会儿,决定了等到晚上,她还是得去一趟易平秋的梦里。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苍云深非得弄清易平秋的那等情感不可。 后山院落,不知情的易平秋按照书上的指示,将灵草的种子依次栽进泥土里。 阿灿晌午时给她拿来了手套,所以锄地时轻松了许多。 想着灵草应当早早种下,在等待灵草发芽的这段时间里再去看书修炼,易平秋从早上到现在,一直都在田地里忙碌。 田地里的大半块地都用来种上了灵草,只有少部分用来种植蔬菜,毕竟只有她一个人,蔬菜不用种那么多。 还真是应了苍云深的那句“她更适合去种田罢”。 易平秋虽然不知道水车和杂草是谁帮她做的,但也算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水车哗哗地引水而来,也方便了易平秋打水来喝。 等过几天,易平秋想试着将水车引来的水再引到伙房,这样做饭就更加方便,顺便还能烧水洗澡。 将田地都处理妥当后,易平秋在河边洗干净手、擦干净汗,清清爽爽地去了书房看书。 郑倾说过,一定要好好看书,以此来巩固基础,修仙才能成功。 找了一本修仙入门,易平秋坐在书房,全神贯注地开始学习。 进入修仙界的首要条件,是修仙者的修仙资质,修仙资质好不好,要看灵根的种类。 修仙的灵根有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还有风、雷、冰三种属性的变异灵根,修仙者身怀灵根种类的多寡也区分为了五灵根、四灵根、三灵根、双灵根、天灵根。 天灵根的修仙资质是最佳的,风雷冰等变异灵根次之,双灵根再次之,灵根身怀越多的修仙者资质越差。 还有修仙的等级,这个世界的等级一共有七个,分别是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大乘,每个等级有前、中、后三期,到达金丹期就能辟谷,突破大乘期后期便可位列仙班。 易平秋这时算是知道,怪不得当时测灵根时众人的反应那么激烈,原来天灵根的含金量如此之大。 修仙资质越高的修仙者,不仅修炼速度快,进入炼气期的速度也比资质差的修仙者要快。 易平秋照着书上的方法,盘腿坐上床榻,挺直背脊,双手放在膝盖上,闭眼用心感受体内的灵气。 一旦感受到了灵气所在的位置,之后就可以操纵灵气打通身体各处的经脉【注】。 进入炼气期的过程无聊且漫长,修仙者不仅要抵抗愈渐强烈的困意,还要集中精神认真探索经脉,在睁开眼睛之前,必须将全身经脉全部打通,如有遗落,就会前功尽弃、从头再来。 必要之时,有的修仙者还会服用相关的灵丹妙药,以此来辅助自身进入炼气期。 不过过早地服用丹药,会使得修仙者往后的修炼更加艰难,需要用更多量的丹药来促进修炼。 易平秋决定,只要能够自己完成的修炼,不管多么艰难,她都会尽量不服用丹药。 灵气在易平秋体内流动,易平秋紧闭双眼,集中全身气力操纵灵气。 人体的经脉太过复杂,灵气似乎在其中迷了路。 乱窜的灵气让易平秋的身体逐渐不适,额头满是汗珠,甚至顺着脸庞流入了衣襟之内。 窗外的天色愈来愈黑,阿灿持灯前来送饭,在院子里叫了几声易平秋的名字,都没人来应,于是不得不进屋来查看。 发现易平秋正在打坐修炼,阿灿连忙退出门外。 进入炼气期对于修仙者格外重要,阿灿不能因为送饭而耽误了易平秋的修仙之路。 在离开之前,阿灿将饭食放到桌上,还特意为易平秋点亮了灯。 阿灿离开后,苍云深悄然而至。 易平秋在床上打坐,浑身的灵气外冒,外冒的同时,后山的灵气也在源源不断地向易平秋身上流去。 愈来愈浓厚的灵气使得易平秋打通经脉的过程愈发容易,同时也耗费了更多的心神来操纵灵气。 苍云深不动声色地在一旁坐着,她并不打算帮易平秋什么,炼气期是易平秋正式开始修仙前的第一课,艰难一点是必要的。 汗水濡湿了易平秋的衣襟,散落的刘海紧贴在脸庞,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也在微微颤抖,看样子易平秋已经坚持了很长时间。 其实在开始炼气期的打通经脉之前,教导的师父应该会教给弟子关于人体经脉的分布知识,在知道了经脉的分布后,打通经脉才会事半功倍。 可惜郑倾是个武痴,虽然给了易平秋许多宝物,却忘了教给她最重要的一门知识。 苍云深摇摇头,真是不知道易平秋拜郑倾为师,到底是幸运还是倒霉。 灵气还在易平秋体内翻涌,易平秋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不过红润的气色告诉苍云深,易平秋即将要完成这个漫长的过程。 “呼——” 光芒乍现,易平秋通体冒起热气。 她睁开眼睛,不用特意,就能感受到身体发生了质的变化。 不枉她辛苦坚持了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 苍云深早早飞上了屋顶,就等着易平秋结束打坐,她好入易平秋的梦。 正式进入炼气期,易平秋格外兴奋。 出汗太多,道服已经湿透,易平秋烧了水,通通倒进浴桶里。 当易平秋脱光衣服坐进浴桶时,苍云深还在屋顶监视。 第10章 作者有话说: 注:人体内经脉一般可分为十二经脉、奇经八脉,和西藏密宗功家所描述的中脉。十二经脉是指胆经、肝经、肺经、大肠经、胃经、脾经、心经、小肠经、膀胱经、肾经、心包经、三焦经,这十二条经脉,此十二经脉连接了人体内,心肺肝脾肾、大肠、小肠、胃、胆、膀胱、三焦等五脏六腑之正气,并使按十二时辰的变化,自然而然的周天运转。 第9章 小叫花好女色(三) 月光照在院子里,易平秋又点起了灯,所以院子里很是明亮,苍云深能够清楚看到易平秋的身子。 小声地说了句“不知廉耻”,苍云深默默闭上了眼睛假寐。 易平秋心情不错,一边泡澡一边哼着苍云深没有听过的曲调,水声化作了伴奏,哗啦哗啦地扰苍云深心烦。 山中灵兽时不时传来叫声,听着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苍云深恍然,仿佛回到了一百多年前初次来到玄清门的时候。 那年六岁,苍云深与家中兄弟姐妹一起,来到了玄清门参与灵根测试。 当年的玄清门是修仙界炙手可热的修仙大派,凡是想要修仙的凡人,都争着要来玄清门,苍家也不例外。 苍云深是当时灵根测试唯一一个具有天赋的苍家人,还是天赋异禀的火系天灵根。 六岁之后,她就一直留在玄清门内修炼,起初她与甄中天、郑倾以及几位师弟师妹一同在师父的住所群居,后来因为修炼成果可观,就被师父安排到了后山院落。 苍云深的天赋极高,加上修炼刻苦,很快就成为了玄清门乃至修仙界的新秀代表。 此后过了几十年,就在玄清门的弟子们认为玄清门的辉煌会一直持续下去的时候,正魔两道的大战开始了。 玄清门作为当时的修仙大派,派出了许多弟子与魔道争斗。 正魔两道势均力敌,但有了玄清门的全力出击,魔道就此战败,这场持续了十二年的战争终于结束。 同时,玄清门为此献出了惨痛的代价,当时的掌门、苍云深的所有师弟师妹、无数内门弟子通通战死,留下的只有现今的三位长老和甄中天、郑倾、苍云深师兄妹三个。 因为战争大伤元气的门派不在少数,可像玄清门如此惨痛的,还是只有这一个。 玄清门大势已去,前来拜师的弟子也逐渐稀少,甚至一度到了关门的地步。 门内资金不足,幸存的弟子纷纷下山接收任务补贴门用。 而这时的苍云深才发现,家中哥哥姐姐早已白发苍苍,不知不觉她成了苍家辈分最高且修炼等级最高的那个,就此,苍云深成了苍家的家主。 早些年里,因为出了苍云深这个修仙奇才,苍家的社会地位逐渐提升,家族经营的生意也随之而繁荣,日积月累,苍家成了当地的首富。 苍云深善用苍家财富,与幸存的同门一起,将玄清门起死回生。 此后,苍家与玄清门结下了深厚的缘分,苍家的小辈们开枝散叶,将资质不错的孩子送到玄清门修炼,资质平平的便留在家里经商。 值得一提的是,现任掌门甄中天的五弟子苍湛,便是苍云深的一个什么重孙,管苍云深叫太姑奶奶。 随着年岁和资历的增长,苍云深也从一开始的天真无邪变成了如今的老谋深算。 像她这个年纪,无缘仙途的同龄人大都已经入土,虽然修仙界比她大的比比皆是,但苍云深还是不禁想,活到这个岁数,她还有什么没见过的呢。 易平秋的出现,难得激起了苍云深的兴趣。 不论是昨晚见到的易平秋原本的世界,还是易平秋可疑的身世,都让苍云深十分好奇。 一个连御剑飞行都害怕的小辈,她倒要看看能翻起什么风浪来。 待苍云深从回忆中睁开眼睛,易平秋已然穿好衣服,正在将浴桶中的水倒掉。 “哗哗哗——哗哗哗——” 一阵木头碰撞的声音之后,院子里的光渐渐消失,易平秋拿着灯回到卧房了。 苍云深见势翻下屋顶,将气息隐下,坐在窗边静待易平秋睡去。 等到易平秋睡着,苍云深不紧不慢地施起法术,缓缓入了易平秋的梦。 小小的房间,易平秋埋头在桌前奋力写着什么,桌上放了一个很奇怪的灯。 “平秋啊。”一个中年女人走进房间,手中端着一盘削好的苹果。 易平秋从桌前抬起头,看向中年女人时,目光里带着拘谨。 “院长阿姨。” “我给你削了一点苹果,学习累的时候记得吃。” “好,谢谢院长阿姨。” 易平秋依旧拘谨,忐忑地看着被她叫作“院长阿姨”的女人,似乎在等待院长提起什么。 “平秋,过几天就是你的十八岁生日了……” 易平秋眸光暗了暗,这就是她在等待的事情。 “你也知道规定,成年了之后就要离开……”【注】 易平秋连忙说:“我知道的院长阿姨,这几天我会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不会让您费心的。” 院长不忍地拍了拍易平秋的肩膀,“平秋,我们会为你安排好一切,不用担心未来的生活,依你的性子,肯定会出人头地的。” 易平秋点点头,一时间胸腔里满是对未知未来的恐惧。 “平秋,你从小没怎么离开过福利院,一个人在外面要时刻保持警惕,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那些道理,你都懂的。” “我知道了,院长阿姨。” “好了,你快学习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嗯。” 院长离开后,易平秋盯着那盘略微有些氧化的苹果发呆。 梦境忽然变换了一个场景,迷雾短暂地遮盖了苍云深的视线。 迷雾散开之后,苍云深看见易平秋坐在一个新的房间的地板上,四周放着两个不大的箱子,而易平秋自己,则是在认真地写着什么。 “这个月的补贴发下来之后,加上打工的钱,还能存下一部分钱……” 苍云深好奇地贴过去看,还没看清易平秋在写什么,易平秋就有察觉似地抬起头来。 苍云深为自己隐去了身形,易平秋什么都不会看见的。 况且,就算看见了,易平秋也只会当作是梦。 面前什么都没有,易平秋又低下头去,细致地计算每一笔开销。 今晚的梦变成这个场景之后,就没再变过。 苍云深想着,可能一整晚都会在这个屋子里度过了。 有些乏味。 苍云深坐上屋子里的沙发,看着易平秋在屋内忙里忙外的身影,嘴角突然出现一抹坏笑。 “姑娘,你在做什么?” 与昨天夜里一模一样的女人站在易平秋的身后,柔柔地问易平秋在做什么。 是苍云深变出来的。 易平秋停下手上的家务转过身去,对女人的到来感到意外。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女人跳过了易平秋的问题,微微仰头四处张望着这个屋子,接着与易平秋对上视线。 “这里是姑娘你的家吗?” 易平秋别开了目光,低眸道:“算是吧。” “姑娘一个人住?” “嗯。” “你的家人呢?” 像是扯开了易平秋的伤口,易平秋勉强地笑笑。 “我没有家人。” 话落,梦境里的人们都没有说话。 不知在什么时候,苍云深嘴角的坏笑消失不见。 今日就到这里吧,苍云深如此想着。 她挥起衣袖,从易平秋的梦境中离开了。 太阳刚刚从山头升起,橘黄色的光正在缓慢地照亮小院。 苍云深在屋顶看日出,艳丽的容颜带着倦色。 过了半顷,下方传来易平秋的声音。 “弱水,弱水?” 她在对剑说话。 可惜剑并没有回应易平秋。 “你怎么了?从前天晚上开始就一直没反应,你生病了?还是在闹脾气?” 怎么对一把剑说这么多话。 苍云深不动声色地继续听着易平秋可谓是“自言自语”的对话,一直待在屋顶没有动弹。 听易平秋与剑说完话,又听易平秋洗脸刷牙哗啦哗啦的声音,苍云深也没有离开。 直到阿灿在山的那端出现。 “平秋师姐——” “阿灿——” 苍云深唤来渊虹剑,趁阿灿还未看见她赶忙离开了。 昨夜易平秋专注于炼气期的修炼,阿灿放下饭后就匆匆离开,今早见到了修炼后的易平秋,似乎与之前有很大不同了。 现在的易平秋,连头发丝透着清爽,皮肤更加白嫩,脚步也更加利落。 阿灿惊喜地问:“平秋师姐,你进入炼气期了?” 易平秋笑着点点头。 那段进入炼气期的修炼,可是费了易平秋好大一番功夫。 第11章 “师姐,我将饭菜放到堂厅的桌上了,今日的饭盒是管事师兄另给我的,你昨夜睡前有没有吃饭,饿不饿呀?” 阿灿刚说完,易平秋的肚子就应景地咕咕叫起来。 在阿灿调笑的目光下,易平秋不好意思道:“昨天太兴奋了,都忘了吃饭,我去把饭盒拿过来。” 易平秋走进堂厅,果然看见了桌上的饭盒。 不过拿起时,饭盒是空的。 “嗯?” 易平秋可是记得,自己根本没有吃饭,可这饭盒……怎么空了? 阿灿走进屋来,问向愣住的易平秋:“平秋师姐,怎么了?” “阿灿,有人吃了我的饭。” 后山只有她一个人在住,除了阿灿会天天给她送饭外,易平秋想不到还有谁会来到这里。 难不成是山上的灵兽? 不对不对,院前的小河被下了禁制,灵兽是过不来的。 易平秋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冷汗直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会是闹鬼了吧…… 作者有话说: 注:《儿童福利机构管理办法》第三十条规定,由民政部门担任监护人的儿童年满18周岁后,儿童福利机构应当报请所属民政部门提请本级人民政府解决其户籍、就学、就业、住房、社会保障等安置问题,并及时办理离院手续。 第10章 小叫花好女色(四) 仔细想想,后院的水车和田地里的杂草,都是在不知不觉间被修好和除掉的。 如今丢失的饭菜,可能也是同一个人干的。 易平秋冷静下来,问阿灿在送饭的这几日,路上有没有遇见什么人。 阿灿说没有。 到底是谁,帮了她的忙,又吃了她的饭…… “后山上不仅有灵兽,还有一些小动物,兴许是哪个有了灵性的小动物干的呢?师姐平时多加看管,饭菜就不会丢了。” 阿灿见易平秋有些慌张,这样安慰道。 这样的说法更有说服力,易平秋对此深信不疑。 待阿灿离去,易平秋开始了一天的修炼。 进入炼气期之后,每日都需花上一段时间打坐养神,使得经脉能够畅通无阻,最大限度的畅通经脉,对以后的修炼也会有很大的帮助。 一开始的打坐,易平秋的衣服都会被汗浸湿,随着身体越来越强壮,出汗量也会变少。 因为白日里的乌龙事件,易平秋在晚上睡觉前特意锁好了门窗。 从小她就很怕鬼。 自记事起,易平秋总会梦见自己身处一片虚无之中,紫黑色的光圈托着她不停地移动,许多怖人的鬼物环绕在她身边,她放声大哭,却始终没有人来救她。 那个场景,在易平秋的记忆里一直都很清晰,有时易平秋甚至认为,那就是她亲身经历过的。 现在想来,怕鬼可能就是因为小时候常做的那个梦。 易平秋裹紧了被子,安慰自己已经进入炼气期,对付小小鬼魂应该不在话下。 但其实易平秋连最简单的防身法术都不会。 苍云深照旧来到窗边,这次入梦她思考了很久,最后才犹犹豫豫来到后山。 “罢了,最后一次。” 苍云深长呼一口气,在法术的作用下,苍云深通体变得透明,如烟一般飘进窗缝,再飘入易平秋的太阳穴处。 三入梦境,苍云深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易平秋的所在之处。 这次的梦境与前两次都不相同。 易平秋正站在一面摆满了许多东西的柜子前。 柜上琳琅满目、色彩缤纷,苍云深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 “奇怪。像易平秋一样奇怪。” 苍云深点评着此次梦境,四处观赏的同时,发现这处地方还有许多一样的柜子,都摆满了她从未见过的东西。 有一面透明的墙,人一来就会自动打开。 苍云深在便利店的门口进进出出,乐此不疲。 梦境中的易平秋看着凭空自己开关的自动门一脸诧异。 顾不上故障的自动门,易平秋又继续弯腰工作,将空下的商品架补好商品。 补好商品后,剩下的就只有值班、接待客人了。 与易平秋一同值班的,是一个和她同班的男同学。 起初男同学只是在便利店里遇见了打工的易平秋,之后男同学就和易平秋成为了同事。 就算成为了同事,两人之间的交流也少得可怜,易平秋本就是个寡淡的性子,不主动找她的话,她是不会主动和谁讲话的。 男同学:“易平秋,可以出来一下吗?” 此刻客流量稀少,他们出去一下是不会有影响的。 易平秋脸上不起一丝波澜,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问:“有什么事吗?” 男同学说:“我想和你单独谈一谈。” 看看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的便利店,易平秋说道:“就在这里吧,这里不是也没人吗。” “那倒也是……” 易平秋平淡的眼神看过来,男同学瞬间丢盔弃甲地脸红起来。 “你想说什么?” 红润的脸色和无措的举止,苍云深看了个真切。 没想到易平秋在原来的世界里,还挺受欢迎的。 “易平秋,我很喜欢你,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苍云深了然,勾了勾嘴角。 易平秋不假思索回道:“不可以。” 男同学欲哭无泪,“你就不再考虑一下吗?” 易平秋闻言顿了一下,几秒后再次说:“考虑完了还是不可以。” 苍云深在旁看得笑出了声。 男同学眼见没了希望,正打算转身回去工作,而后却又停下,认真地问易平秋:“你喜欢什么样的人?我可以为你做出改变。” 易平秋抿了抿嘴唇。 “我喜欢女人。” 不止男同学,连苍云深都愣了一下。 苍云深在第一次入梦之时就多少有点察觉,没想到仅仅是第三次入梦,易平秋就轻易坦白了自己的秘密。 男同学张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的。 最后在易平秋的注视下,男同学说道:“你不会是为了拒绝我才说的吧……” 易平秋平静地说:“我确实喜欢女人,没有骗你。你很好,被我拒绝了之后也不要气馁,总会有一天你会遇见同样也喜欢你的女孩。” 男同学挠头,“你说这些话怎么那么熟练,肯定被好多男生告过白吧。” 易平秋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间的气氛因为那一番话而变得轻松许多,客人渐渐地多了,开始工作之后,男同学更是想不起表白被拒的伤心。 苍云深看着易平秋在一个奇怪的机器前操作,似乎是在结账。 一丝不苟的样子,倒是很吸引人。 只是在与苍云深接触时,易平秋不是呆呆傻傻就是委委屈屈,一点都没有这样精明的样子。 梦境中人来人往,好多人的样貌都模糊不清,苍云深呆了一会儿也就腻了。 想来已经知道了易平秋喜欢女人的确定答案,苍云深也就不想留在她的梦里了。 不过这梦里,许多未曾见过的东西甚是有趣,苍云深想着,以后再来罢。 只是这以后,不知要过多久了。 苍云深身形再次如烟般消散,梦中为客人结账的易平秋突然抬起了头,自动门的那里,又是自己在开合。 梦里时间过得飞快,光是做在便利店工作的梦就已耗费了易平秋的一整个晚上。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易平秋就总是做有关于以前的梦。 做梦的时候还会突然出现一个身着古装的人,有时是男人、有时是女人…… 这样让易平秋奇怪的梦只做了几天,后来的日子里,易平秋就很少做了。 丢饭之后,阿灿说得没错,易平秋此后每顿饭都留了心思,果然饭就没再少过,只是水车和杂草一事,易平秋还是没有头绪。 按照书上所说的方法,易平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勤学苦练,终于在一个月后,她成功突破了炼气前期,正式进入炼气中期。 书上说,资质平平的修仙者从前期到中期花费的时间至少要半年,资质高一点的则是三个月,天灵根修仙者的最快记录只有十天。 易平秋的一个月,算是天灵根中比较中规中矩的时间。 玄清门的弟子在进入炼气中期后,门内都会发放相关的法器。 易平秋是近年来唯一一个天灵根,自然得到了甄中天和全门上下的重视。 易平秋刚突破没过一刻钟,甄中天就差白一方前去后山贺喜,顺便传授一下经验。 按理说,弟子去领法器应当由自己的师父带领才是,但一月不见郑倾,郑倾早早闭了关。 修仙人闭关,短则几个月,长则十几年不等。 等郑倾出关再带易平秋去领法器,恐怕是迟了。 第12章 偏偏领法器一事只有门内长老才有权限,就算是身为掌门的甄中天,也要有长老的陪同才能进入藏宝阁拿法器。 四长老郑倾闭关,还剩下四位长老,甄中天是万万不敢去劳烦那三位长老,那就只剩下…… 苍云深一早被甄中天用传音鸟叫去,昨夜她在自己院中独饮到天亮,这一大早的,苍云深宿醉未醒,头疼得紧。 瞧着自家师妹头疼的样子,甄中天猜了个七七八八,堆起一脸笑,眨眼道:“我看师妹最近状态颇好,定然是有好事发生吧?” “蛤?” 苍云深揉着太阳穴,用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甄中天。 甄中天心虚了一瞬,继而说:“我猜师妹昨夜~定是将郑倾师弟给的那坛桃花酿~喝得差不多了吧~师兄这里捏~还有一坛~” 听他拐弯抹角地说了一堆话,苍云深料想到甄中天定是有事求她。 “何事?” “师妹果然豪爽!” “有屁快放。” 甄中天在心底默默念了一声“泼妇”,立刻一本正经道:“郑倾闭关,平秋已达炼气中期,法器一事无人带领,还望师妹带平秋去领法器,顺道带她去门内各处熟悉熟悉才是。” 提及易平秋的名字,苍云深就想起一月前因嫉妒和好奇入了人家的梦,还是三次。 “唔……” 往常这等事,苍云深都是立刻拒绝的。 “不然两坛?” 苍云深还在思索。 甄中天痛心疾首,“三坛!不能再多了!” 见苍云深依旧没有反应,甄中天开始声泪俱下地打感情牌:“师兄不容易啊~一把年纪没有道侣,也就靠临掌门的几坛桃花酿活着了,师妹可不要夺人所爱啊~” 哭声愈发大,一度打断了苍云深的思绪。 一掌落下,不堪重负的茶几应声而裂。 苍云深“哼”声道:“聒噪!过后我自会带她去藏宝阁。” 拍裂茶几的罪魁祸首狂妄地走出甄中天的视野,不一会儿又返了回来。 “师兄别忘了三坛桃花酿。” 甄中天:心在滴血。 第11章 小叫花好女色(五) 今天的天气很好,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易平秋查看过后院田地里植物的长势后,拿着弱水剑来到前院练剑。 剑修入门的书上,画着练剑招式的图片,易平秋一手举书、一手拿剑,一幅图一幅图地翻看和对照,动作不怎么标准,学的速度也很慢。 “剑可不是这么练的。” 苍云深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易平秋抬头,被面容孤傲的苍云深晃了眼。 或许是突然出现让易平秋吓了一跳,易平秋迟迟没有说话。 苍云深站在渊虹剑上居高临下道:“见到师叔还不问好?” 易平秋回过神来,连忙作揖说了声“师叔好”。 这是这一月多以来,易平秋第一次见苍云深。 渊虹剑带着苍云深落下,苍云深身形灵活地将剑拿在手里,向前轻轻一挑,将易平秋手里的书挑了过来。 “可惜了这本由化神期大能编撰的秘籍,可能她当时编撰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这么简单的招式还有人学不会吧。” 听着苍云深挖苦的话,易平秋只眨了下眼睛,嘴角绷得一点弧度都没有。 苍云深将书扔回易平秋怀里,手里的渊虹剑转了个方向。 “小叫花,认真看好,剑是这么练的。” 话罢,未等易平秋反应过来,苍云深便在原地行云流水地做了几个招式。 苍云深周身似乎有气流划过,渊虹剑锋刃破风,被苍云深握在手中凶猛非常。 这一套下来看呆了易平秋,待苍云深收剑,易平秋还是一副微愣的样子。 苍云深不耐道:“傻了?还不试试。” 易平秋应了两声,站到前面的空地,张牙舞爪地甩起剑来。 招式练完,苍云深点评:“没想到还能有人把剑耍得这么丑。” “……” 苍云深此次前来,是要带易平秋去拿法器的,碰见易平秋练剑指点了几下而已,总不能因为她的基础差而耽误了去藏宝阁的时间。 看来易平秋此后还是要和其他弟子一同练剑才行。 苍云深没说半分废话,一个上前揪起易平秋的衣领,把易平秋往渊虹剑上一扔。 “师、师叔你干嘛……啊——” 易平秋的一声惊呼后。 飞起来了。 苍云深嫌她吵,却没施法术叫她闭嘴,而是给了易平秋一记眼刀。 易平秋顿时什么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了。 “怎么飞过这么多次还是这般胆小?” 语气里多有不耐,使得易平秋更加欲哭无泪。 平白被从地上提上天,什么也没有解释,还要埋怨她胆小…… 易平秋默默把心里的恐惧压下去,抓着苍云深的手更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易平秋换了道服穿在身上,苍云深今日总觉得易平秋比之前顺眼了许多。 被易平秋牢牢拽着,苍云深不仅没恼,还好心地解释:“你师父闭关,掌门就差我带你去藏宝阁,顺道去别处也看看。” 剑飞得极快,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易平秋听了个大概,不禁对接下来的行程感到一阵害怕。 玄清门这么大,肯定要逛很多地方,那不就意味着她要在苍云深身边呆很长时间吗…… 刚刚才憋回去的眼泪,现下又涌出来了。 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 苍云深在一个山头的平台停下,把易平秋从剑上拽下来,渊虹剑就自动飞进苍云深的手里去了。 一幢金碧辉煌的建筑呈现在易平秋眼前,易平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尽力抬头去看藏宝阁的最高处,却怎么也看不到。 苍云深嫌弃地看了一眼易平秋,伸手揪住她的衣领,一同走进藏宝阁。 穿过一层薄薄的透明金层,便进入了藏宝阁。 易平秋好奇地四处张望,却没看见一件法器。 苍云深走到大厅的中央,用法术触碰机关,一根半身高的金色石柱从地面升起停在了苍云深的面前。 易平秋跟在苍云深身后,看见苍云深将右手放在了柱子表面。 过了几秒,右手与柱子相碰的地方发出微弱的金光。 不知是从哪里传出了一阵机关的声音,藏宝阁内部缓缓延展出许多弧形金色石柜,规律地分布在藏宝阁的地面、墙壁,以及半空中。 易平秋抬眼望去,无数石柜无一不被存放着法器。 如此恢弘、壮大的藏宝阁,竟藏着无数易平秋不曾见过的法器。 苍云深在金色石柱前操作了一番,紧接着几样法器便从不同方位的石柜中飞出,最后稳稳地在苍云深的手心之上飘着。 “过来,这是你的法器。” 易平秋小跑过去,双手宝贝似地接过苍云深给她的法器。 “传音鸟,五张锁灵符,一瓶净灵丹,储物戒。”苍云深逐个为易平秋介绍,“日后你自会知道这些法器的用法,现在将储物戒戴在手上,再将其他法器收进储物戒里,我要带你去长老阁了。” 易平秋如言将储物戒戴上左手的食指,她还没做什么,其他法器便听话地一一进了储物戒里去。 好神奇。 易平秋难得主动问起:“师叔,它能装多少东西?” 苍云深看了一眼她亮晶晶的眼睛,平静道:“大抵是一个藏宝阁吧。” 易平秋不禁再次抬头望向藏宝阁的顶部,心潮澎湃地摸了摸自己手上的储物戒,念叨道:“那不就等于把一个仓库戴在手上了……” 没给易平秋留感叹的时间,苍云深拽上易平秋就走,双腿走得飞快。 出了藏宝阁,两人向长老阁飞去。 长老阁,顾名思义,建造的目的就是供门内长老居住。 玄清门现存的五位长老里,大长老溪午、二长老闻钟和三长老露浓便住在长老阁。 作为玄清门的五长老,苍云深在长老阁中自然也有住处。 但论她的辈分和资历,叫她和三位长老住在一起,她也是不敢的。 到了长老阁,苍云深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声音温柔了,凌厉的面容都多了几分温婉。 楼外院子,一黑一白发色的两个女子正坐在躺椅上休憩,苍云深见了远远地问好:“云深见过大长老、二长老。” 易平秋歪头没有动作,随后就被苍云深给了一巴掌。 被苍云深拍打的后背火辣辣一片,易平秋忍着痛,学苍云深那样说道:“平秋见过大长老、二长老。” 黑发女人从躺椅上站起,白发女人也随之而起。 “云深来了呀,我怎么没见过这个小姑娘呢?” 黑发女人眉眼弯弯,望向别人的目光里包含着许多温柔。 苍云深柔声回道:“大长老,这是郑倾师兄前些日子收的徒弟,名叫‘平秋’,天资不错,是水系天灵根呢。” 第13章 大长老溪午点点头,接着目光停在易平秋的身上。 易平秋这么被溪午盯着,没有半分不适,甚至因为溪午的样貌实在漂亮,她隐隐有了脸红的趋势。 “玄清门好些年没有收内门弟子了。我见平秋这孩子该是个勤奋的,云深作为师叔,应当多加照拂才是。” “是呢是呢,云深明白。” 白发女人与溪午并列站着,却没怎么说话。 白发女人是为二长老闻钟,早些年正魔大战连战一月不休,最后遭功法反噬,这一头的白发便是功法反噬的后遗症。 两位长老皆是花容月貌之色,给人的感觉却大不相同。 易平秋唯一能看出来的,是两人的修仙境界都比苍云深高上一大截。 “云深此次前来便是让平秋见见几位长老,免得日后见了还不知礼数。云深还要带她去门内各处看看,就不在此久留了。云深告退。” 易平秋见势也道:“平秋告退。” 溪午了然,点头目送她们离去。 一旁的闻钟同她一样。 易平秋在空中向下看了一眼,二位长老竖立在长老阁的山头上,站在一起格外相配。 但这种想法,易平秋也只敢自己想想。 苍云深一离了长老阁,嘴角就忽地垂下了。 下一站是藏经阁,飞了很长时间。 冲进浓浓迷雾,仿若又进了一道屏障,易平秋才看见藏经阁的山头。 “藏经阁四周布满迷雾且路途遥远,你想来的时候都要找人作伴,不然以你这胆子,在玄清门内迷路饿死也说不定。” 易平秋起初还真的以为苍云深是在告诫她,没想到最后还是挖苦。 藏经阁距离玄清门的主山头很远,所以鲜少有弟子来这里,掌管藏经阁的溪午也只是每年的年初来清点书目,查看有没有丢失的秘籍。 易平秋与苍云深二人进门时,许久未曾打开过的大门吱嘎作响,还有尘土从门上落下来。 藏经阁分为四层,每层之间却没有楼梯,需要御剑飞行才能上去。 其中藏书众多,是个偌大的图书馆。 草草看过之后,苍云深便拉着易平秋去了下一个地方。 戒律司。 闻钟管辖的戒律司,担负着管理门内纪律、解决门内纠纷的责任,但由于玄清门的内门弟子实在是少,所以除掌门的五弟子苍湛外,多数都是由外门弟子在运转。 戒律司与藏经阁门前的景象截然不同,这里门庭大开、人来人往。 苍云深的到来,使得戒律司的众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计,齐刷刷地喊道:“苍师叔好。” 易平秋看了一眼苍云深。 又让她装到了。 第12章 门内风土人情(一) 虽说易平秋的出现得到了玄清门的重视,但除了内门弟子,许多外门弟子还不知道易平秋长什么样。 易平秋的面孔对于外门弟子来说很是陌生,不过仅凭她身上穿着内门大弟子的道服,众人就知晓了她的身份。 “这位……是平秋师姐吗?” “跟在苍师叔身后,看来是了。” 不管是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叽叽喳喳地都向易平秋问好,易平秋也难得体验到了一把刚刚苍云深的感觉。 苍云深拨开众人,带领易平秋直往戒律司的内部去。 戒律司的人很多,大多都是因为犯了事正在受罚的外门弟子。 “虽身处外门,那也不得疏于修炼,因为打牌而荒废了大好年华,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紧接着这道声音,后面响起几人的应和声。 易平秋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苍湛手拿戒尺,凌厉地训斥着几个身穿黄袍的外门弟子。 苍云深也被吸引了目光,还未等她与易平秋走去,苍湛就率先发现了她们。 “苍师叔,平秋师妹。” 与刚刚训诫的表情不同,苍湛白净红润的脸上现出了几分和善。 “听一方师兄说,师妹现已突破了炼气前期,实在可喜可贺。” 看着与苍云深有几分相似的脸,易平秋客气道:“多谢师兄,平秋还有许多地方要学习,往后有机会还要请师兄多多指教。” 苍湛嘴角含笑,样子与苍云深更加相像了。 碍于关系,苍湛平时也只和其他弟子一般叫苍云深“师叔”,只有在与苍云深单独相处的时候才会叫她“太姑奶奶”。 苍云深向苍湛简单说明了这次的来意,苍湛随后便撇下还未训诫完的弟子,热切地带苍云深与易平秋在戒律司内四处观看。 “玄清门每十天就会有一次戒律巡查,检查内、外门弟子有没有违禁的行为出现,除此之外,戒律司还会不定时抽查,刚刚那些外门的师弟师妹,就是在抽查时聚众打牌才来到这里的。” 苍湛说这些话时,嘴角一直带笑。 “戒律司是掌管门内纪律的重要机构,有戒律司在,玄清门的风气就永不会差。平秋师妹如若有兴趣的话,也可以经常过来。” 易平秋回道:“我会考虑的。” 戒律司的占地面积很大,经参观后易平秋才发现,戒律司不仅有专门训诫的地方,还有关禁闭的卧房。 卧房设计得就像是现代的监狱,整个房间包含了基本生活需要的功能,但只有一个小窗户,墙壁很厚,隔绝了相邻房间的交流。 听苍湛讲解,只要是关了紧闭的弟子,在紧闭期间就无法与任何人交流,精神遭受折磨的同时才会对自己所犯下的过错认真悔改。 除了一些抢劫伤人的严重事件需要关禁闭,大部分违纪的弟子只接受训诫就可以离开了。 师兄妹几个,只有苍湛在戒律司帮忙,平时他要忙着修炼,还要抽出时间来戒律司处理公务,所以他很希望易平秋能够和他一起来共事,减轻了戒律司的压力不说,还能够历练历练。 告别戒律司,苍湛的眼神里仍含有对易平秋的期待。 已至晌午,苍云深半步踏入元婴期,已经完全没有饿觉,易平秋才刚开始修炼,食量比之前要大许多,一到饭点,她的肚子就开始一阵一阵地咕咕叫。 苍云深不耐,语气不善道:“你就不能忍一忍?” 肚子饿了尚且能忍,叫了可没办法。 易平秋不得不缩紧小腹,怯怯说:“师叔你别生气……” 此刻她们正在飞剑之上,易平秋说话更是小心翼翼,生怕惹了苍云深的不快,苍云深再将她扔下去。 其实这咕咕叫就已经惹了苍云深的不快了。 “啧!小叫花就是麻烦。” 虽然嘴上说着麻烦,但苍云深还是调转了去功善阁的方向,飞剑载着两人向另一个山头飞去。 玄清门内的野兽动物甚多,平时许多弟子就会捕猎一两只来满足口腹之欲,不会打猎的,就会去外门的膳堂吃饭。 阿灿平时给易平秋送的饭,也是出自于外门膳堂。 内门不设膳堂,内门弟子修炼到一定程度后就会辟谷,加上人数稀少,所以都由指定的外门弟子送饭。 有时辟谷的内门弟子也会来外门的膳堂用餐,多半是想尝一尝味道。 苍云深细数自己上一次吃饭,好像是在山下历练时,经过酒馆就点了几盘牛肉下酒来吃。 难得来一次膳堂,苍云深与易平秋一同去取了些饭菜来吃。 苍云深在易平秋面前,一直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乍一看见苍云深往嘴里送饭,易平秋还有些稀奇呢。 苍云深也是毫不留情地瞪了易平秋一眼,易平秋连忙低头认真扒饭。 在苍云深身边,易平秋不敢怠慢,一顿狼吞虎咽将肚子填饱,随后在一旁安静等待苍云深带她去下一个地方。 苍云深拿的菜极少,但每一口都细细品味,简直吃出了绝味的感觉。 太磨叽了。 易平秋不敢多言。 一般中午吃完饭,易平秋都会小睡一下。 今日情况特殊,易平秋定是不能睡的,但苍云深这般品尝,倒是叫易平秋昏昏欲睡。 眼皮快要睁不开了,易平秋抬眼一瞧,这尊大神还在眯眼享受。 易平秋忍不住说道:“苍师叔,我们……” 话还没说完,苍云深就跟吃了火药一样,呵斥道:“催什么催,我一个多月没吃过东西了,多等一会儿不行吗?” 易平秋瞬间萎得跟孙子一样,“行的行的行的,师叔对不起……” “哼。” 苍云深别她一眼,又继续享受了。 易平秋暗暗磨牙,将嘴唇咬得生疼。 这个苍云深,等她修炼得比她厉害了,她就……她就让她十年不能吃东西! 设想是很美好,现实实在骨感。 木然等苍云深吃完,不知已过了多久。 下一站的功善阁,是苍云深要着重介绍的地方。 三长老露浓掌管的功善阁,负责发放任务,弟子可以根据自己的修炼等级来领取任务,从而获得不同的奖励。 第14章 每个弟子的修炼都离不开功善阁,能到功善阁接任务,说明自身能力已经达标,可以独立下山历练。 功善阁的任务奖励往往是一瓶丹药或是一些灵石。 丹药可以辅助修炼,就算是外门弟子使用也有强身健体的功效,灵石可以用来购买修仙用品,吸食其中灵气也可以提升修为,更有传闻说吸食灵石的灵气可以提高自身的修炼天赋,但并没有得到证实。 在功善阁接任务的外门弟子不在少数,但因为自身修炼的残缺,外门弟子只能接一些跑腿、采药和寻找失踪人口的任务。 进了功善阁的大门,苍云深首先就注意到在柜台前忙碌的露浓。 露浓一直闲不下来,苍云深每次来功善阁,都能见到她在整理和颁发任务。 苍云深看了一眼易平秋。 正好,也让易平秋认识认识三长老。 苍云深上个月刚接过任务,今日一来,露浓又以为她是来接任务的。 “云深见过三长老。” 想起上午的那一掌,易平秋连忙也说:“平秋见过三长老。” 露浓恍然道:“平秋?你便是淮竹口中所说的‘易平秋’吗?” 不像溪午和闻钟,露浓每日都在功善阁,自然也听到了周边弟子说的一些事情,而盛淮竹就常来此,两人常在空时闲聊,一来二去露浓就知晓了易平秋的事情。 “正是弟子。” 露浓也知晓了易平秋已过炼气前期的消息,对易平秋的到来并没有多大惊讶。 “想来也是到了带你四处熟悉的日子……淮竹经常向我提起你呢。” 那个高冷的小师姐,提起她? 易平秋眼睛睁大了些,“淮竹师姐吗,我们就见过一面,之后就没再见过。” 苍云深抬了抬眼皮,细长的眼睛瞥向易平秋。 露浓:“你可是赶上时候了,淮竹刚传音给我,一会儿便到。” 易平秋正想着和盛淮竹见上一面,听到消息欣喜了一瞬,随后就被苍云深浇灭了心思。 “日后你到了金丹期自会来此接收任务,今日实在赶时间,我们就不在此处久留了。” 露浓笑道:“云深,走那么急作甚?再待一会儿罢。” 比起溪午和闻钟,苍云深在露浓面前更自在,或许是因为年少时露浓常带她下山游玩。 “露浓姐姐,我们还有许多地方没去,再留下去,恐怕要耗到明日了。” 听了“姐姐”二字,露浓喜笑颜开,红唇一张一合,叮嘱苍云深说:“那好吧,等过些时日你再来,顺道帮姐姐解决些公务。” “那是自然。” 苍云深本来要着重介绍功善阁,却不知怎的,一看到易平秋欣喜的模样,就偏偏不想叫她如意。 踏上渊虹剑,苍云深的嘴角勾着笑,回头浅看一眼,易平秋好似并不开心。 “好了,耷拉个脸做什么,我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带你闲逛,今日做了你一天向导,别的弟子可没有这种待遇呢。” 易平秋撇嘴没说话,苍云深背过身的手用力去掐了她一下。 易平秋吃痛“哎呦”了一声。 “还不快说‘谢谢师叔’。” 易平秋咬牙切齿:“谢,谢,师,叔。” 第13章 门内风土人情(二) “高阶灵兽身上有许多值钱的东西,看见了吗,那只猩红的金虎兽。小心别掉下去,它会把你吃得骨头都不剩。” 站在高高的悬崖上,易平秋顺着苍云深指向的方向看去,一只通体遍布红色和金色花纹的虎形灵兽,正龇牙咧嘴地向她发出低吼。 易平秋冷不丁打了个寒噤,向后退了两步。 苍云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挑眉,换了个方向指。 指尖所到之处,是成片的阶梯式良田,仔细看去,还有好几个身着浅黄色道袍的弟子在上面耕作。 苍云深说道:“灵药园和灵兽园挨得极近,如果哪天郑倾要你来灵药园摘草药,你可要小心灵兽会不会冲破禁制,将你……” 停顿的期间,易平秋转头面向苍云深,正等她说下一句话。 “将你吃了!” 苍云深的声音忽地变大,连同两人的距离也忽地拉近。 这一晃吓了易平秋一大跳,她身体一抖,刚还警惕着没有跌下悬崖,现下就脚底一滑,身体顿感失重。 后仰的脑袋看见顶头湛蓝的天空,易平秋慌乱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呆子!” 苍云深一边骂着,一边伸手揽住易平秋的腰身,将她用力从悬崖边拉回来。 被苍云深抱住腰,易平秋惊魂未定,眼角缓缓沁出了泪花。 苍云深还想骂她几句,没成想刚将人拉回来,易平秋就吧嗒吧嗒地掉起眼泪来。 “啧,不就是吓了你一下吗,莫要哭了……搞得好像我欺负你一样……” “呜……” 易平秋躲着苍云深的接触,走到更安全的地方抹眼泪去了。 “喂,你这丫头。” 苍云深在她身后踱来踱去,头一次感到无措。 谁知道易平秋这么胆小呢…… 苍云深为自己找了一些理由,终于挺直了腰板,再转头看蹲着掉眼泪的易平秋的时候,腰板又弯下去了。 “易平秋,莫要哭了,你再哭的话……” 苍云深思索片刻。 “你再哭的话,我可要生气了。” 这话一落下,易平秋瞬间从地上站起,眼睛红红,人还一抽一抽地。 苍云深的目光停留在她下垂的嘴角。 罢了,不管如何,人不哭了就好。 “过来些。” 苍云深让易平秋离自己近些,接着道:“这些灵兽都是自小在园里养着的,看着是凶了些,不过最危险的也只有舔你一脸口水吧。就算它们突破了禁制,也不会吃你的……” 声音越来越心虚,易平秋忍不住歪头看向苍云深,恰好苍云深也在观察她的表情。 两人的视线对上以后,都不约而同地别开了眼。 “咳,灵药园那处有弟子在种植灵药,功善阁用来奖励的丹药也是由这里的灵草药炼制而成的。” 易平秋缓了许久,开口问道:“是三长老炼制的吗?” 苍云深否定道:“不,是我炼的。” 玄清门少有的高级丹修,苍云深便是其中一个。 易平秋的目光闪了闪。 说起来,灵兽园之所以与灵药园相邻,是因为多数灵兽的排泄物是上等的肥料,经过加工之后,便可以在灵药园中投入使用。 极近的距离使得两园来往十分方便,在其中有许多弟子都是身兼两园的工作。 灵兽园每年都会有几十只灵兽被杀,从中获得的皮毛与骨肉是人间至尊至贵之物,卖出去之后,玄清门便有了源源不断的资金。 另说灵药园,由于面积极大,每年产出的灵草数量也极大,但因内门弟子稀少,灵草的消耗量也极小。后来,一部分的灵草被外门膳堂掺进了饭里,一部分被喂给隔壁灵兽园里的灵兽,还有一部分被苍云深炼制成了丹药供给功善阁…… 就算是这样,灵草也还有很大一部分没有被用掉。 于是玄清门与其他修仙大派商议,用灵草与他们交换各自的土特产…… 天元门的优质法器,药王谷的珍贵伤药,神音寺的武功秘籍,灵云派的桃花酿,还有神山门的剑。 除了修罗宗,玄清门与这些门派商议的时候,都是苍云深与甄中天亲自登门拜访。 灵云派和神山门,与玄清门的关系好些,自然就好商量。 药王谷和神音寺,虽不常往来,但郑倾早些年间与这两派的掌门交好,所以也不在话下。 就是那个天元门,仗着近些年来门派崛起,自以为身段极高,苍云深去过一次就没再去了,甄中天硬是跑了好几趟才定下来。 该说的和不该说的,苍云深想起什么说什么,易平秋听了个七七八八。 苍云深能说这么多,还是因为刚刚弄哭了易平秋,她内心有一丝丝的愧疚。 对,只有一丝丝。 苍云深带易平秋看过灵兽园和灵药园后,便带着她去了演武台。 演武台和宗门大殿离得近,多半还是因为常在此举办比武大会,其他门派得需先在宗门大殿聚首,之后才去演武台开始赛事,这样比较方便。 就像是现代世界的体育场,偌大的圆形场地四周建造了许多台阶,用于各门派弟子坐下观看。 练武场与宗门大殿隔了几里远,在演武台的上方差不多也能看到。 苍云深对易平秋说:“等过几日,你便去那处与其他弟子一同练剑。” 两人连剑都没下,看过之后就飞到了高空。 苍云深操纵着渊虹剑不断向上升起,最后在一个高度停下。 这个高度,可以看到云雾环绕的玄清门各个山头,隐隐约约被一个极大的半圆状透明屏障罩住。 第15章 “这便是玄清门的护门大阵。” 关于护门大阵的详细事情,只有长老和掌门有权限知道,苍云深点到为止。 苍云深话罢之后,易平秋许久没有说话。 再看向易平秋时,她已经恐高到快要晕过去了。 易平秋确实晕了过去,醒来时,她已经回到了自己在后山的住处。 苍云深床旁打坐,察觉到她的气息,闭眼问:“醒了?” 易平秋“嗯”了一声,从床上坐起后,苍云深又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了。” 这次苍云深没再说话,一直保持着打坐的姿势没有动弹。 易平秋下床去,不经意间瞥见了左手上的储物戒指。 苍云深说,这枚戒指能装一个藏宝阁的东西。 不知不觉又心潮澎湃起来,易平秋想起郑倾送她的那些丹药。 其中好像有好些高级货,应当放进储物戒指里随身携带才是。 这样想着,易平秋拉开放着丹药的柜子,决定将丹药全部放进储物戒指里。 记忆里,她将所有丹药都用布包着放进了最顶头的柜子。 但是,拉开柜子后,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易平秋顿时有些心慌,她安慰自己可能是忘了放在哪里,接着将其他的柜子也拉了出来。 没有。 没有。 都没有。 易平秋彻底心慌了,这一排的柜子都被她拉开,里面除了放着她的校服和其他道服,就没有任何东西了。 她药呢?她药呢! 易平秋看了一眼还在打坐的苍云深。 苍云深会炼制丹药,那些个丹药对她来说不足挂齿,她是不会偷的。 易平秋抓紧了衣摆。 又是鬼? 这时苍云深的声音悠悠地传过来:“发生什么事了,气息怎么那么乱?” 此前,易平秋视苍云深为克星,现在,易平秋简直是看到了救星。 “师叔,郑倾师父送我的十几瓶丹药都不见了。” 苍云深睁开眼睛,面前站着的易平秋一脸委屈,好像又有人欺负她似的。 “是不是忘了放在哪里了。” 易平秋没注意到苍云深温柔的语气,一心都在那些丢失的丹药上面。 “没忘记,我记得很清楚,就是放在柜子里了。” 苍云深结束打坐,下地走了一圈,果然看见了被易平秋打开的一排柜子。 里面确实没有丹药的身影。 易平秋跟在她后面,补充说:“前阵子我晚上忘了吃饭,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饭盒里的饭菜都被吃掉了,可我没有吃呀……” 苍云深站立,摸着下巴思索为何会出现失窃事件。 想想一开始她在后山修炼的时候…… 丹药好像用得非常快,搬了个地方住之后就没有那么快了。 难道从那时就开始偷了吗。 身后易平秋都要急坏了,声音都染上了哭腔。 “师叔,怎么办呀,我还一颗丹药没吃呢,怎么就丢了呀。” 怎么动不动就要哭。 苍云深心烦,挥手叫易平秋不要哭了。 “我会去功善阁报上这件事,门内弟子见了自会帮你留意,想来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你莫要心慌了。” 一记定心剂打上易平秋的心头,易平秋点了点头,头一次感到苍云深有点靠谱。 告辞后山,苍云深飞往还未关门的功善阁。 此刻人少,只有露浓独坐在柜台前。 “露浓姐姐,后山易平秋丢了十几瓶丹药,可否帮我将此事登上任务栏?” 开门见山,苍云深丝毫不拖沓。 露浓反应片刻,接着应道:“当然可以!” “不过前面还有许多寻物的任务,此事怕是要延上几日了。” 苍云深又想起易平秋慌张的样子。 “姐姐可有办法将此事提上日程?” 第14章 门内风土人情(三) “姐姐可有办法将此事提上日程?” 露浓怔了一下,说道:“有倒是有,不过是叫其他弟子来帮忙。” 帮忙吗,苍云深也可以亲自去与易平秋一同寻找。 不过,这一日是不是太将注意力放在易平秋身上了? 苍云深眨眨眼睛,原本紧张的面容放松了许多。 “好,那便请姐姐寻个弟子去后山吧。” 露浓点头,目送苍云深一脸思索地从功善阁离开。 低头整理任务的时候,露浓又抬头看了看苍云深离开的方向。 今日的云深,可真是奇怪呢。 不多时,身后出现的脚步声轻快。 “三长老,我回来了。” 露浓没抬头,便知道来人是谁。 “淮竹回来了,今日用餐怎的如此快,可吃饱了?” “自然吃饱了,想着要来帮三长老的忙,用餐就快了些。” 盛淮竹来到露浓身边,将毛笔拿在手里,迅速投入到整理的工作中去。 “淮竹总是来帮我的忙,可莫要懈怠了修炼。” 两人埋首柜台前,虽无一人抬头,交流却是顺畅的。 “怎么会呢,我每日都有好好修炼,就连二师兄的剑术都比不过我呢。” “淮竹竟是连顾毅都比了去呢。” “那是呀~” 假若身后有尾巴,盛淮竹的尾巴可能已经摇得快要飞起来了吧。 露浓侧眼,盛淮竹正心情颇好地哼起小调来。 “淮竹,我可否托你件事情呀?” “三长老都这样说了,淮竹自当答应呀。” 露浓停下手上的工作,继续说:“那我说了之后,你可不要反悔哦。” 盛淮竹奇怪道:“怎么会后悔呢……三长老,你说说看。” 露浓清嗓,缓缓说:“你苍师叔方才急匆匆地赶过来,说是平秋的丹药都在后山丢失了,正愁该怎么办呢。” 听到易平秋的名字,盛淮竹从鼻子哼出声:“我就知道,易平秋没过多久定是要惹出些事儿来。” 露浓接着说:“我见云深那样子实在着急,就想着,不然就叫淮竹你……” 盛淮竹惊讶道:“三长老,你要我去帮易平秋?!” 这么大的反应,露浓也猜到了盛淮竹并不愿意,毕竟自易平秋来到玄清门之后,盛淮竹就一直在她耳边念叨易平秋的不是。 什么抢了后山院子……什么夺了师父和师兄的关心…… “好吧,那我只好叫其他弟子去喽……”露浓继续说,“云深手底下有许多新炼制的高级丹药,此次任务完成之后,可不知云深会给什么奖励呢……” 近日盛淮竹修炼遭遇瓶颈,卡在筑基后期怎么都突破不了,如果有高级丹药…… 盛淮竹不自然地咳了两声,“三长老,平秋毕竟也是我的师妹,那个……这个任务,我就接下了!” 露浓嘴角带笑,语气轻快:“如此便好~你也要多接触接触平秋,或许平秋并不像你说得那般恶劣呢。” 盛淮竹不以为然,连说“淮竹知道了”。 冲着任务奖励去的盛淮竹,在前一天晚上想好了该如何应对易平秋。 冷脸出现在易平秋面前,盛淮竹收获了易平秋一个懵懂的笑容。 “淮竹师姐,你来这里看我吗?” 纯真的眼神,白净的脸庞,叫人生不出讨厌来。 盛淮竹承认,易平秋这个女人迷惑人确实有一套! 但她可是盛淮竹,绝对不会给一个抢了她院子的人好脸色! “是三长老遣我来助你找寻失窃的丹药。” 不提丹药还好,一提丹药,易平秋就失魂落魄起来。 昨夜为此事愁得都没怎么睡觉,易平秋大半夜起来又将院子内外找了一遍,还是哪里都没有。 刚刚还状态不错的小孩儿,现在突然就变得萎靡不振。 “多谢师姐了,我把整个院子都找了一遍,都没有发现我的丹药,你说那么多瓶丹药,到底是谁这么缺德偷了呢。” 盛淮竹:“……” 为了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盛淮竹让易平秋将昨日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易平秋款款道来:“昨日清晨,苍师叔来后山找我,带我去了藏宝阁拿法器。” “那时丹药还在吗?” “还在的。刚起床时从柜子里拿道服,顺便看了一眼丹药,那时丹药还整整齐齐地放在柜子里呢。” “然后呢?” “苍师叔带我去拿法器嘛,然后我们又去了长老阁、藏经阁、戒律司……”易平秋有点儿想不起来,仰头努力回忆,“中午因为肚子饿,苍师叔和我去了膳堂吃午饭,然后去了功善阁……” 盛淮竹打断道:“中午没有回后山?” “没有,吃完饭就去功善阁了,在功善阁也只待了一会儿,苍师叔就马不停蹄地带我去了灵兽园和灵药园。” 第16章 之后去了哪些地方,易平秋都一一列了出来。 盛淮竹摸着下巴认真思考,得出一个结论:“你去的这些地方和丢丹药丝毫没有关系。” 易平秋木然点点头,“是啊师姐,小偷肯定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偷的,和我去哪些地方根本没有关系的嘛。” “那你还啰嗦那么一大堆。” “不是师姐你叫我说的吗。” “……” 如果是趁易平秋不在的时候偷的,那可怀疑的范围也太大了。 有可能是外门弟子,也有可能是内门弟子。 但依盛淮竹对几位师兄的了解,定然不是他们。 那么可能是外门弟子? 盛淮竹问道:“给你送饭的外门弟子是谁?” “是阿灿。” “没听说过。” 易平秋无语凝噎。 盛淮竹:“把她叫来,我们来拷问她。” “哦哦。” 易平秋向河边跑去,又跑向了阿灿来时的山路,接着回到了盛淮竹身边。 “师姐,我不知道阿灿在哪里,该怎么叫她呀?” 轮到盛淮竹无语凝噎了。 易平秋只知道阿灿来时是走这条路,但她也不知道这条路到底通往哪里,要她去找,她可能会迷路。 盛淮竹于是叫来佩剑赤雷,准备与易平秋一同去外门膳堂问问阿灿在哪儿。 “你应该还不会御剑飞行吧,上来,我带你去。” 又要飞? 易平秋浑身一颤,犹豫几秒,随后小心翼翼地踩上盛淮竹的剑。 “我飞得有些快,你可要抓紧些。” 一听这话,易平秋两只手抓盛淮竹抓得更紧。 盛淮竹飚到膳堂,风尘仆仆地推门即问:“阿灿在何处?我有事问她!” 未到饭点,多数外门弟子都在练武,少数留在膳堂的,都是今日负责值班的。 “见过淮竹师姐,阿灿未到此处,她在外门的练武场练武。” 有了提示,盛淮竹告谢,随后便扯着易平秋再次上剑,去外门的练武场。 盛淮竹气势汹汹,飞剑时更是如此。 到达外门的练武场,易平秋早已不成样子。 盛淮竹在前一马当先,问道:“阿灿在何处?我与平秋有事相询!” 不一会儿,听见叫声的阿灿便从练武的队伍中跑出来,向盛淮竹和虚弱的易平秋行礼。 “阿灿见过淮竹师姐、平秋师姐,敢问二位师姐有何事?” 盛淮竹道:“平秋的丹药在昨日通通丢失不见,你既是她的送饭弟子,可否有什么线索供我二人寻找?” 当着众人之面直言不讳,能让这些外门弟子都知晓此事,之后也会多加留意。 阿灿:“昨日为平秋师姐送饭时,看见了师姐留在桌上的纸条,她与苍师叔在门内到处巡游,叮嘱我当日不必再多跑几趟,于是昨日我只在晨间去了一趟后山,而后便没再去了。” “昨日你去时,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阿灿仔细想了想,最后摇头说“没有”。 还是没有线索。 盛淮竹与阿灿交谈过后,向阿灿身后的众多外门弟子道:“此次偷盗事件极为严重,各位师弟师妹如若有线索,还请告予我等二人,事后必有重谢。” 阿灿忍不住提醒道:“淮竹师姐……平秋师姐她……” 易平秋脸色苍白,眼睛失神地倚在盛淮竹身后。 盛淮竹一手提起丢了魂儿似的易平秋,平静解释:“平秋只是晕剑,师妹不必担心。” 话落,盛淮竹与众弟子告别,再次与易平秋一同御剑飞去。 阿灿仰头望着天空,不禁有些担心:“平秋师姐不会有性命危险吧……” 平日里来后山的人并不多,除了阿灿,就只有苍云深来过。 盛淮竹不敢怀疑身为师叔的苍云深。 飞剑回后山之时,盛淮竹放慢了速度,不经意间瞥见了后山森林之中生灵窜动的身影。 灵光乍起,盛淮竹有了几丝头绪。 小偷不一定是人,也可能是后山因吸食灵气而渐渐开智的动物。 灵兽因河流的禁制无法进入院子,可动物不一样,动物可以自由穿梭在河流的两端。 “平秋,我知道了!我们去后山吧!” 身后的易平秋并没有回应,盛淮竹感觉到腰边易平秋抓着的力度渐渐放轻,到了最后,竟感受不到易平秋在抓着她了。 奇怪,怎么赤雷剑飞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扑通——” 吓晕的易平秋掉进了河里! 盛淮竹失声尖叫:“平秋——” 第15章 门内风土人情(四) “阿——嚏!” 刚从河里被捞上来,易平秋此刻的神志已经完全清醒。 盛淮竹在院子里烧了热水,水刚一开,她就忙不迭地将水倒进杯里给易平秋送了过去。 “那个,平秋呀,真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恐高这么严重,还以为你晕剑呢……” 易平秋一边流鼻涕,一边用盛淮竹送来的热水取暖。 “没关系的,淮竹师姐,我也没想到我会在剑上晕过去。”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了。 盛淮竹本以为易平秋会揪着这件事不放,没想到一句责备的话都没听到。 或许易平秋也没她想得那么坏。 盛淮竹这样想着,不禁多看了易平秋几眼。 盛淮竹生得漂亮,初见时易平秋就被她吸引了过去,高冷的小师姐很对易平秋的胃口,今日相处下来,两人也格外投机,除了御剑飞行。 被盛淮竹这么盯着,易平秋不自然地敛起了眉眼。 “平秋,你家出自哪里,为何初见那日穿着我未曾见过的服饰呢?” 盛淮竹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趁易平秋没回答又补充道:“难不成是修罗宗地界附近?听闻这十几年来修罗宗的新任宗主进行了改革,在那附近居住的村民也能安居乐业了呢。我见你那身倒是有几分修罗宗的意味。” 修罗宗? 易平秋浅尝了一口热水,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嗯……我家……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出于某种原因,我就来到了这里。” 如果直接说她来自另一个世界,盛淮竹定然是不信的吧。 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盛淮竹倒也没起什么疑心。 易平秋反问:“淮竹师姐呢?你是本地人吗?” 盛淮竹如实回答:“不是,我家在京城,但祖辈之前在这里生活,因为世代都在玄清门修仙,所以我也来了玄清门。” 已经知道了易平秋心不坏,盛淮竹逐渐放下了防备。 “我十岁就来到玄清门了,此后十年玄清门就再也没收内门弟子,我一个女孩儿跟在师兄们身后常常感到无所适从,幸亏平秋你来了,现在玄清门的内门弟子就不光只有我一个女孩儿了。初见时我没给你好脸色,真是对不起啊平秋。” 易平秋受宠若惊一般,连忙说“没关系”。 “师姐能和我说这些,我很感动,以后我修炼上有什么不会的地方,可以向你请教吗?” 盛淮竹笑容灿烂,“当然可以了!别的不说,我呀,剑术还是蛮厉害的!” 易平秋听罢更是欣喜,正巧她看不懂书上的剑术招式,这不是赶巧了嘛。 “谢谢师姐了,师姐你长得又漂亮,剑术也厉害,人也好好哦!” 盛淮竹被夸得心花怒放,光是瞧着易平秋真诚的眼睛,她就喜欢得紧。 易平秋这小嘴儿又甜,人又不太聪明的,怎么一开始就觉得她是坏人呢。 “别叫我‘师姐’了,我与你既是同龄人,又如此投机,不如以名字相称,叫我‘淮竹’就好。” 易平秋爽快答应下来,“好呀,淮竹。” 姐妹俩坐在床上聊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正事来。 盛淮竹说出心中猜想:“后山灵气充沛,也不是没有生灵开智的情况出现过,此番丹药失窃,我猜恐怕是与那些生灵有关。” 一个月前,易平秋的饭菜就丢失过,那时阿灿也是这样说的。 “淮竹的意思是,去后山找一找?” 盛淮竹露出自信的微笑,“是矣。” 后山灵兽颇多,凶悍的灵兽更不在少数,因此后山经常是内门弟子下山前历练的常去之处。门内也有规定,金丹期以下的弟子严令禁止进入后山。 盛淮竹只差一点点,就要突破金丹期了。 况且赤雷剑在手,盛淮竹对后山的灵兽更是毫无恐惧之心。 易平秋斟酌说:“听一方师兄说,好像金丹期以下的弟子不能私自进入后山,我们这次去,是不是要先和师叔她们说一声呀?” 盛淮竹的自信笑容再次出现在易平秋眼前。 “我十岁起就踏进这修仙之途,如今御剑飞行都手到擒来,区区一个后山,难不成还能难得到我?” 第17章 易平秋立刻闪起星星眼,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二人在院中休整一番,气势汹汹地过了河。 河流中设下的禁制闪烁了一下,二人走过之后,又回到了原状。 不光是易平秋第一次来到后山,盛淮竹也是第一次。 因着不熟悉后山的布局,二人只能碰运气到处走走看。 “叽叽——叽叽——” 树上的鸟儿低头查看二人的行踪,眼里似乎闪过红光。 走着走着,易平秋突觉一阵恶寒。 “淮竹,我总感觉有人在盯着咱们……” 不止易平秋,盛淮竹也有同样感受。 不会有什么高阶灵兽在偷偷盯着她们吧…… 盛淮竹猛地抬头四周看了一圈,只有鸟惊起的声音,其余倒没见到什么灵兽的身影。 之前听师兄们说过,后山灵兽不常打斗,所以总是正面硬刚,偷袭是不会的。 盛淮竹在心里安慰自己,握着剑的手更紧了一些。 后山树林浓密,在小道中行走常常看不见顶头的太阳。 赤雷剑在盛淮竹手中,缓缓发出微光。 易平秋见罢,想起了自己的弱水剑。 弱水剑至今没有反应,易平秋每日都会与剑说上几句话,想着可能某一天弱水剑就突然“活”起来了呢。 “唰——” 旁边树丛发出声响,盛淮竹灵敏地转向那个方向,看清后松了口气道:“又是兔子。” 易平秋揪紧盛淮竹的衣服,说:“怎么那么多兔子呀。” “兔子繁衍本就迅速,加上这里灵气充沛,繁衍得就更快了吧。不过……”盛淮竹话锋一转,“我们遇见的这些兔子也可能是同一只。” 那种恶寒的感觉又回来了,但比刚刚的要轻许多。 易平秋与盛淮竹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接着共同望向了前方百米处的地方。 “嗷——嗷嗷~嗷呜——” 有一棵树那般高的虎形灵兽四处嗅着什么,在闻见盛淮竹与易平秋的气息后,绷紧了爪子立刻做出攻击的姿态来。 盛淮竹长呼一口气,轻声对易平秋道:“快快躲起来,我来对付它。” 易平秋光是看那灵兽一眼就呼吸急促,对盛淮竹说了声“多加小心”,随后便退到安全的地方躲着去了。 灵兽步步紧逼,盛淮竹运转起浑身灵气,大部分都注入了赤雷剑之中。 嘶吼声让盛淮竹平白添了一丝紧张,她与灵兽周旋,认真观察灵兽身上有什么可破解之处。 此为力量型灵兽,虽然力大无穷,但行动迟缓,只要速度快些,应当不成问题。 盛淮竹催动脚下步伐,利用轻功踩上一旁的树干,以极快的速度向灵兽冲去。 “嗷呜——” 灵兽前爪举起,想要将盛淮竹从空中拍落下来。 盛淮竹灵巧一躲,赤雷剑带着她来到灵兽背后,剑身忽而闪起电花。 易平秋在旁看得焦急万分,生怕盛淮竹一不小心就被灵兽伤到。 屏住呼吸,易平秋暗暗为盛淮竹打气。 灵兽皮毛极厚,仅仅一击只让它痛呼,并未伤到要害。 盛淮竹用力将剑插得更深,赤雷剑也有感应一般,发出的雷电将灵兽巨大的身躯电得发麻。 “呜~嗷呜~” 盛淮竹身骑灵兽之上,灵兽颤颤巍巍地四处走动了几步,紧接着就轰然倒下。 赤雷剑还在呲呲放电。 阵阵烤肉香传来,盛淮竹擦了一把脑门儿的汗,将赤雷剑拔下,轻快地从灵兽身上跳下。 易平秋赶来,毫不吝啬地夸赞盛淮竹的身手。 与此同时,空气中的烤肉香更浓了。 盛淮竹说道:“赤雷剑的电击就如同火烤,眼下灵兽也被处理掉了,不如我们先在此处品尝一下灵兽的滋味,之后再上路也不迟。” 这一日多有奔波,易平秋肚子后知后觉地叫起来。 “好!都听你的!” 二人欢欢喜喜地转头看向灵兽,皆是一愣。 原地哪里还有灵兽的身影,早已空空荡荡了。 如此诡异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 易平秋不禁咽了口唾沫,“淮竹。” “嗯?” “不如我们还是下次再来吧。” 盛淮竹刚想说好,但思及刚才费了那么大的功夫,虽然不算麻烦,但好歹也是击杀了一只灵兽,怎么能就此打道回府呢。 盛淮竹紧握住易平秋的手,坚定地继续往前走。 易平秋欲哭无泪,可眼下她们二人只有盛淮竹会武功,她也只好跟着盛淮竹一同走。 此后的路程,竟是一只灵兽也不见身影了。 盛淮竹不敢懈怠,与易平秋一同穿入草丛,再七拐八拐,居然见到了一处房屋似的山洞。 山洞上方是石制的房檐,两旁各立了一根大木头,木头表面刷了红漆,看起来似乎经常有人来维护。 远远望去,山洞外观格外精致。 盛淮竹未曾听说过后山还有一处这样的地方。 她不禁问易平秋:“要去吗?” 易平秋想着,既然能在后山建府生活还不遭驱赶,那应该不是……坏人吧…… 但谨慎的性格告诉易平秋,还是别去了。 盛淮竹看出她的犹豫,抓紧易平秋的手一莽到底。 “来都来了!” 第16章 门内风土人情(五) 有盛淮竹牵着,易平秋只好与她一同前往不远处这个陌生的洞府。 距离她们几百米处,一个白发女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树上,玩味地看着盛淮竹与易平秋。 未等二人走出几步,脚下的地方就轰然倒塌,空气中瞬时漫起尘土。 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掉入深坑的两人,被空气中的尘土呛得一阵咳嗽。 从高处跌落的伤害使得两人浑身疼痛,不过因为修炼有所小成,两人的伤势还没到极其严重的程度。 “咳咳——” “咳咳……” “平秋,你没事吧?” “咳——没事儿。” 待尘土散去,盛淮竹从深坑之中站起,向易平秋伸手,将她也拉了起来。 盛淮竹的白衣惨遭泥土侵袭,易平秋的青衣也不例外。 盛淮竹气急,冲着坑外喊道:“谁啊——在门口挖这么一大个坑!” 两人在坑底站起还看不得上边的景象,由此可见此坑极深。 易平秋为她拍打身上的泥土,说道:“没关系,我们爬出去,不行的话就飞出去嘛。” 盛淮竹看看坑壁还在滚落的土块,将爬出去的方法否定了。 “我们飞出去。” 赤雷剑在盛淮竹的操纵下凌空而立,接着横下来供她们二人站上去。 上剑一事对于易平秋来说已经平常,二人踩上赤雷剑后,盛淮竹就念诀使得剑身缓缓上升。 二人没想到的是,坑口竟设了一道屏障。 易平秋与盛淮竹再次跌至坑底,齐声叫:“哎呦——” 赤雷剑升到最上空,她们被屏障隔回了坑底,徒留赤雷剑一剑飞出坑外。 盛淮竹的掉落让赤雷剑很是疑惑,飞回坑底又在坑外的空中转了一圈。 第二次落入大坑,尘土又糊得满面都是。 易平秋嘴里进了土,正忙着“呸呸呸”。 盛淮竹灰头土脸地攥起拳头,奋起朝着坑外大骂:“何人在此!竟使得如此卑劣的手段!有种出来决斗!” 易平秋呸完,连忙拽盛淮竹不让她再骂。 一般这种隐蔽于深林中的,都是什么隐士大能,修为必定比她们高上一大截。 她与盛淮竹,肯定是惹不起的。 “淮竹,别说了……” 不多时,二人被阴影罩住,有人来了。 易平秋与盛淮竹齐齐仰头看去,身影遮住了太阳,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决斗?本座一根小拇指就能碾死你这个小辈。” 女人的声线魅惑,如靡靡之音一般传进了坑底二人的耳朵里。 她散发出的威压叫易平秋和盛淮竹动弹不得,更别说再说些什么。 女人抬了抬手指,二人的脚下便出现了一张用法术编织而成的大网,将她们二人囚了进去。 易平秋与盛淮竹在其中进退维谷、动弹不得,大网不断收缩,二人只好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紧挨着。 女人将她们缓缓吊起,最后停在半空,暴露在女人面前。 这时,她们也看清了女人的面容。 白发的……妖孽。 盛淮竹心中浮现的第一个词语,便是妖孽。 白发女人的样貌堪比京城最有名的花魁,不,她要比花魁还要美上千百万倍! 盛淮竹看呆了几分,没注意到赤雷剑护主,正毫不畏惧地向女人刺去。 “赤雷停下!” 盛淮竹在见到女人的身影时就已经察觉到,就算有十个她,也不一定能伤这人分毫。 第18章 赤雷剑孤身刺去,定然也不会讨到半分好处。 剑刃以不可阻挡之势刺向女人,女人一直没有动作,赤雷剑却在距她眼睛几毫米的地方忽地停下。 顷刻间,赤雷剑剧烈颤抖起来。 女人轻抬起手,赤雷剑便被一股力量弹出去百米远。 “赤雷——” 瞥见盛淮竹担心受怕的样子,女人饶有趣味地挑了挑眉毛。 “我又不会灭了你的剑灵,这么激动做什么。” 女人将视线转移到盛淮竹身旁、强装镇定的易平秋身上,“你这小辈倒是冷静。” 话罢,盛淮竹和易平秋皆是一晃神,周身的景色变换成另外一种模样。 石墙、石桌、石床……入眼可及之处都是以石制成,这些石制之物却不粗糙,每一样东西都能看出其中精妙,其上还放置了许多精美的纺织物,为这间屋子增添了许多华贵之意。 易平秋猜想,这应该就是她们刚刚想要进入的山洞内部了。 抓她们进来的女人侧卧在石床之上,身下垫着厚厚的布料和动物毛发,赤脚支在上面,显得格外放荡不羁。 女人慵懒说道:“我在暗处看了你们一路,一个筑基一个炼气,都不及金丹,不知你们踏入这后山到底是想怎样。” 女人翻身坐起,施展法术将石桌上的新鲜葡萄放进了嘴里。 咀嚼之时,女人眯眼看了看易平秋与盛淮竹身上的衣装。 易平秋听完女人所说,顿时心安不少。 既然女人知道后山的规定,说明她也是玄清门的一员,只是隐世于此。 如此看来,她们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但女人仍在释放威压,易平秋不自觉心生恐慌,全身上下都在颤抖。 盛淮竹在这种情况下,挺直了腰板护在易平秋身前。 “我倒是想问你是何人!在我玄清门地界安家落户,不仅抓了我们师姐妹,还伤了我的赤雷剑,如若掌门追究起来,信不信我让你——” 女人听得有趣,一个眼神轻飘飘地看过去,盛淮竹瞬时没了声响。 “让我什么呀?” 盛淮竹不禁颤栗,但还是强忍着恐惧道:“让你不得好死!” “死”字落下,山洞之内狂风乍起,女人的身后突然出现九条尾巴,条条如野兽一般张牙舞爪。 女人阴恻恻的声音传过来:“那我就在你杀了我之前先吃掉你——” 盛淮竹被吓得目光惊恐,再也说不出什么话。 事情演变成如此地步,易平秋也不敢确认她们是否还能活下去。 用手指蹭去眼角吓出的泪水,易平秋眼中还闪着泪花,甚至泪水还在增加。 易平秋颤颤巍巍地将盛淮竹挡在身后,语气里也透着浓浓的恐惧:“前、前辈不要生气……我和师姐只是来后山寻找丢失的丹药,没有一点恶意,误打误撞闯进前辈的洞府真的很抱歉,我们也不知道您在这里住,如果知道了,事先肯定会绕过这里……呜……” 说着说着,几滴眼泪掉下来,易平秋抹了一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还请前辈放过师姐与我,师姐口直心快、为人善良……说那些话只是气极,不是真心想要杀掉前辈,前辈莫怪……” 大风在此时停下,女人的九条尾巴也温顺下来,时不时地摇晃起来。 女人摸了摸其中一条尾巴,与发色相同的雪白毛发柔顺而有光泽,不用多看便知手感很好。 易平秋见有效,咽了一口唾沫,双唇颤颤道:“不知前辈尊姓大名,日后师姐与我功成名就,定然不会忘记前辈的二命之恩……届时登门拜访、厚礼相赠……” 女人懒懒地抬了抬眼,越过说话的易平秋,看了眼她身后的瑟缩又故作坚强的盛淮竹。 “呵呵~你倒是有些礼貌。你们两个小辈可要记住,本座玉衣轩,在此定居千年,可比你们掌门还要年长数百岁!饶是溪午来了,也要叫我一声‘狐神奶奶’!” 据盛淮竹所知,大长老溪午乃大乘期中期,半步成仙,留在玄清门不过出于情深义重。 连成仙的大长老都要敬畏这女人几分…… 盛淮竹这时才深切地感受到,她是惹到了怎样一个大人物…… 一得知玉衣轩的情况,姐妹俩相互依偎着抱团取暖。 盛淮竹颤声对易平秋耳语:“平秋,适才我鲁莽了,一会儿她若是想要杀了我,你就趁我与她缠斗之际赶快逃走,叫赤雷剑将你送到大长老那处,兴许还能保你一命……” 易平秋听得眼泪直流,喉咙哽咽地摇头说“不”。 “说什么呢。” 玉衣轩嘴角带笑。 在易平秋与盛淮竹二人来看,那微笑格外危险。 玉衣轩点点易平秋,问:“你方才说……你们是为了什么才来的?” 易平秋吸吸鼻子,小心翼翼回道:“是为了我丢的那些丹药……” “哦~丹药~” 玉衣轩的一条尾巴突然抖了抖,接着往下一躲探到玉衣轩身后,那里赫然放着易平秋丢失的十几瓶丹药。 秀丽的白发突然冒出两只狐狸耳朵来,玉衣轩挠了挠耳朵根,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玉衣轩初见时就心想,看这两个小辈一个白衣一个青衣,定不是玄清门的外门弟子,那个青衣的肯定是郑倾或苍云深收的大徒弟,那个白衣嘛,当是甄中天的那位蛮横小徒弟……加上刚刚被她弹飞的赤雷剑,是那个雷系变异灵根不错。 初时不知她们二人有何目的,出于好奇才惊吓一番,没想到问清楚之后,竟是找寻丹药一事。 在易平秋和盛淮竹看不到的地方,玉衣轩的那条尾巴正在慌张地摆动。 她不过在后山院子拿了几瓶丹药而已,居然就直接找上了门,现今这些小辈,当真是……斤斤计较! 第17章 弱水剑有话说(一) “咳,”玉衣轩搔搔耳根,端起长辈架子,“好了,既然你们没有恶意的话,那本座就放了你们吧。” 玉衣轩挥手,囚住易平秋和盛淮竹的大网即刻消失不见。 “往后到了金丹期才能来后山,再让本座发现你们偷偷跑来,小心本座真的将你们吃了!” 大难不死,易平秋与盛淮竹连忙对玉衣轩行了礼道谢,谢完不敢久留,两人飞也似地从山洞逃了出去。 出了山洞,门口的大坑已然不见。 又跑出几百米远,两人终于舍得停下来,脱力似地坐躺在地上。 灰头土脸的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噗呲”一下笑出声来。 笑着笑着,易平秋与盛淮竹相拥而泣。 遇见玉衣轩,可是把她们吓得够呛,恐怕会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敢上后山来了。 “唰——” 剑刃划过空气发出的声音吸引了两人的注意,盛淮竹抬头一看,是赤雷剑。 “赤雷,你没事吧?” 赤雷剑的剑把,安抚地在盛淮竹手心蹭了蹭。 经过玉衣轩一事,两人再也不敢在后山停留,丹药也不找了,盛淮竹便要和易平秋一同御剑飞回院子。 过了河流的禁制,二人从赤雷剑上下来,相约一同在院子里用餐。 易平秋:“我一会儿先去烧水,等过些时候,咱们抓鱼来吃。” 盛淮竹:“好!” 两人先在河流旁简单梳洗一番,随后走入院子。 出发前还没什么异常的院子,此刻中央竟整整齐齐地放着失窃的丹药。 易平秋还以为花了眼,待盛淮竹提醒之时,她才发觉她的丹药真的回来了。 将失而复得的丹药存进储物戒里,易平秋抬眼,就看见盛淮竹那张真诚为她开心的脸庞。 易平秋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瓶高级丹药,放入盛淮竹的手心。 “平秋,你这是作甚?” 易平秋不好意思地挠挠脸,“这一路有惊无险,一直都是你在保护我,虽然不知道这丹药为什么会回来,但是淮竹你帮了我许多,也不能叫你白来呀。” 一开始盛淮竹来时,就是因为听说苍云深会奖励高级丹药,本就目的不纯的她,在见到易平秋真诚的面容后彻底心软。 盛淮竹将高级丹药塞回易平秋的手心。 “傻丫头,去后山一事本就是我提的,你修为尚浅,当然由我来护,更何况我身为师姐,理应保护师妹。还说我呢,你在面对玉衣轩那老妖时临危不惧,还替我说了许多好话,我才是该感谢你呢,要不是你呀,我早被那老妖吃了!” 话说到最后,盛淮竹做了一个鬼脸。 高冷的小师姐形象,在易平秋心中完全崩塌。 但易平秋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好,相反地,她发自内心地开心。 两人一起牵着手,咯咯直笑,倒是没注意到后院发出了什么声响。 玉衣轩从房顶上跌落至后院,一个轻功站起,顾不上抖落身上的尘土,玉衣轩满脑子都是盛淮竹骂她的那两声“老妖”。 第19章 这个狂妄自大的小辈,居然叫她老妖! 亏她还好心将丹药还回来! 玉衣轩越想越气,身后的尾巴也随着她的情绪而乱舞。 要给她点儿教训瞧瞧! 玉衣轩如此想着,隐去了身形。 前院的两人已经开始忙活,易平秋烧水的空挡,盛淮竹就挽起裤脚蹚进河里去抓鱼。 想当初,盛淮竹一心想要搬到这里修炼,不仅是因为后山灵气充沛对修炼大有功效,还因为这河里的鱼。 受灵气影响,就连河里的鱼都肉质鲜美,盛淮竹曾吃过一次,自那以后就一直念念不忘。 现在虽然不能住在后山,但住在后山的易平秋与她成了好友,盛淮竹可以时不时地来品尝鱼肉。 盛淮竹越想越开心。 她弯腰瞄准了河中一条肥鱼,趁其不备猛地一抓。 双手拢住肥鱼,盛淮竹用力捏着,从水中直起身子,肥鱼收入囊中! “耶!” “啊!” 易平秋发出一声惊叫,盛淮竹下意识将肥鱼松开,急忙忙跑上岸去。 “平秋!发生什么了!” 盛淮竹顺着声音推开屋门,看见易平秋跌坐地上,一把泛着幽光的剑不住地在易平秋身前晃动。 剑虽躁动,但可以看出并没有伤人之意。 见易平秋没有大碍,盛淮竹指了指弱水剑,“这是你的剑?好似有些眼熟……” 易平秋从地上站起,伸手将弱水剑握在手里。 “是郑倾师父赠给我的弱水剑,说是他的一位故友的剑。前些日子剑刃划伤了我的手,弱水剑就一直没有反应,刚刚我进屋来看,她竟然‘醒’了。” 盛淮竹惊讶道:“你说什么剑?” 易平秋一脸平静,“弱水剑呀。” 盛淮竹脑子“轰”地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我说怎么那么眼熟……原来是剑仙独孤玄的弱水剑!” 关于弱水剑的来源,易平秋并不知晓。 盛淮竹扶额,叫来了赤雷剑与弱水剑对比。 “水系兵器和雷系兵器并无可比性,但你看弱水剑周身散发的气息,一看便知比赤雷剑要浓厚许多。” 易平秋依言查看,可惜她修为不高,还不怎么能看得出来。 盛淮竹激动地搓了搓易平秋的肩膀。 “平秋!有了弱水剑,你可要好好练习剑术,莫要走了独孤前辈的老路。” 话罢,盛淮竹看了看易平秋,又说道:“我看你也不像是那种人,当下又没有道侣,或许还早着呢。” 易平秋听得一头雾水,直追在盛淮竹身后问东问西。 盛淮竹也有耐心,为易平秋讲述弱水剑的来历:“这把剑的原主人,是修仙界人称‘剑仙’的修仙奇才独孤玄,他与你一样,都是水系天灵根,听闻他从炼气到筑基,只用了短短半年!十五岁就已经步入金丹后期,二十岁便比肩元婴……” 盛淮竹的眼里透露着深深的向往。 “哎,其实我也是听师父说的,我幼年时独孤前辈还未隐退,门内曾举行过一次斗法大会,邀请了所有著名的修仙门派,独孤前辈作为神音寺的长老代表在会上作会前致辞。我远远地看见了他腰前的弱水剑。” “后来独孤前辈隐退,弱水剑被神音寺保管,之后到了郑倾师叔手里,没想到,师叔居然把剑给你了!如果我是水系天灵根,我定是要争上一争的!” 这一番话叫赤雷剑听了去,赤雷剑似是吃味了,“唰”地一下飞出屋子,丝毫没有犹豫。 盛淮竹心道不好,连忙撇下易平秋和弱水剑,夺门而出去追赤雷剑。 易平秋也出门去看,盛淮竹与赤雷剑在院子里上演着你追我赶的戏码,样子好不滑稽。 弱水剑有一瞬间的光芒闪烁,易平秋低头去看,自言自语似地问:“原来你上一个主人那么厉害啊,不知道我能不能配得上你……” 似乎是察觉到易平秋心中的感受,弱水剑温顺地躺在易平秋手中,好像在说话。 “平秋,莫要说这等话。” 清亮的女声突兀地在脑海里响起,易平秋错愕地抬头四处望了望。 院子里除了盛淮竹和她的赤雷剑,再也没有另外的人。 “谁在说话?” 脑海里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平秋,是我呀,弱水。” 女声温婉而平静,如一汪池水被投入一块石子,并没有激起多大的波澜,最终还是归于了平静。 “弱水?你、你会说话?” 易平秋将弱水剑举至眼前,欣喜地说道。 弱水回道:“那日我不小心将你划伤,流出的血恰好滴在了我剑柄的灵石上面。平秋,我们已经正式缔结了主仆契约,从此以后,弱水我便是只属于你一人的剑了。” “滴血就可以缔结契约了吗?” “是的,主仆契约缔结之后,你才能像这样听见我说话。” 易平秋难以言喻心中的感觉,今日误打误撞,虽然受到了惊吓,但竟发生了这么多的好事。 不远处盛淮竹已经将赤雷剑哄好,一人一剑相处得融洽。 盛淮竹喊道:“平秋!时候不早了,一会儿阿灿便会来送饭,我们先抓鱼烤上,还能与阿灿一同品尝鱼肉美味呢!” 安置好弱水剑,易平秋应道:“好!我来了!” 盛淮竹方才抓了一只肥鱼,可惜没有扔上岸,易平秋也挽起了裤脚,与盛淮竹一同进入河里抓鱼。 太阳落山后,阿灿持灯来给易平秋送饭,正巧赶上煎鱼做好。 就着鲜香的鱼肉,三人吃了一顿满足的晚餐。 餐后阿灿与两位师姐告别,就此踏上山路回外门去。 盛淮竹与易平秋在院中乘了一会儿凉,没过多久也准备离开,突然想起一件事,又去到了易平秋的身边。 “苍师叔将传音鸟给你了吧。” 易平秋奇怪,不知盛淮竹提及传音鸟作何。 “是,怎么了?” 盛淮竹当下从储物戒中掏出传音鸟来,说道:“来,咱们加个鸟友。日后方便联系。” “啊?” 易平秋一边震惊,一边把自己的传音鸟拿出来。 盛淮竹将两只传音鸟的喙尖相对,不过几秒,两只传音鸟的眼睛便同时发出光来。 盛淮竹收好传音鸟,满意道:“好了,现在我们是鸟友了,传音就可以找到你了。” 待盛淮竹离开,易平秋也没从“鸟友”一词中缓过神来。 第18章 弱水剑有话说(二) 露浓一袭粉紫色长裙,飘然降落在苍云深居住的山头。 院落中摆放着两坛桃花酿,其中一坛已经被喝了大半。 露浓不见苍云深的身影,于是去屋内寻找。 乍一推开门,满屋子的酒气都顺着房门蜂拥而出,露浓别头用手散了散酒气,在门口叫道:“云深?” 趴在床上的苍云深举起了一条胳膊,晃悠悠地招了招手。 露浓忍着酒气走过去,越近苍云深的身,那酒气就越浓郁。 露浓干脆捏住了鼻子,在床榻旁看苍云深还是一副宿醉不醒的样子。 “云深,快到晌午了,你还不快去梳洗一番,好臭啊……” 苍云深在床上翻了个身,双眼紧闭,只有饱满娇艳的嘴唇在一张一合道:“让我再睡会儿罢……露浓姐姐找我有何事?” 露浓实在对这酒气难以忍受,施法把酒气散去后,才款款说:“昨日淮竹已助平秋找回了丹药,你可别忘了给淮竹高级丹药作任务奖励。” 苍云深缓慢地睁开眼睛,眼前露浓的身影摇摇晃晃,她缓了好久才让露浓的身影重合成一个。 “既然是易平秋的委托,那就让易平秋给奖励吧,她不是多着吗……” 说着,苍云深把脸遮住,叫露浓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露浓腹诽:“真不知道你是真关心还是假关心,平秋丢丹药时你还急得要死呢,如今却是叫平秋自个儿给报酬了。” 看着苍云深的后脑勺,露浓劝道:“平秋刚来玄清门,身上的法宝本就不多,你再让她给出去一瓶高级丹药,日后的修炼遇到瓶颈了算谁的?” 苍云深迟迟没有回应,还是以后脑勺面对露浓。 依苍云深这个倔强的性格,露浓算是知道她是不会松口的。 “罢了罢了,我就给小辈做个榜样,赔进去一瓶高级丹药又如何,昨日淮竹与平秋去了后山,好似还遇见了谁……” 苍云深听罢顿时坐起,“她们去后山了!?” 易平秋一个刚进炼气期的小菜鸡,居然敢去后山。 刚那一个猛子叫苍云深眼前发黑,她当着露浓面缓了缓,抓起床上的外衣披在身上就往院子里去。 露浓看得迷惑,也追出去。 “云深,你这是作何?” 苍云深极为迅速地梳妆打扮,将身上带了酒气的衣裳通通用法术清理得干净。 第20章 “我昨日去郑倾师兄的住处,看见他给我留的字言,只要我在他闭关期间对平秋多加照看,他明年的桃花酿就全都给我,照看是不行的,但也不能死了呀!易平秋区区一个炼气期,竟然胆敢去后山!我可要好好教训她,不然我枉为师叔!” 苍云深即刻就跳上了渊虹剑,大袖一挥便消失在天际。 露浓无奈看她绝尘而去的身影,心中实在对她毫无办法。 “都是近百岁的人了,行事还跟个小孩子一样……”露浓将目光放在了院中还没喝完的那一坛桃花酿上,嘟囔说,“临江仙酿的酒就这么好喝?” 不过半顷,苍云深就已经来到了后山。 后山院落上方不知是哪个,踩着飞剑摇摇晃晃,好似快要掉下去了。 苍云深离得近了才发现,那正是易平秋在操纵弱水剑呢。 在不远处的空中停下,苍云深亲眼看见易平秋双腿抖得跟筛子一样,最后她竟趴在弱水剑上面了。 “弱水剑,我们下去吧……求你了……” 苍云深眉头紧皱,听见易平秋的那句话更是被气笑。 弱水剑在空中抖动,易平秋抱着剑呜呜地小声叫,一人一剑僵持不下,易平秋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苍云深飞过去,二话不说将易平秋提了起来。 “师叔……” 易平秋的眼角,还摇摇欲坠一颗泪珠。 苍云深瞥了她一眼,赶快挪开了目光。 “瞧你这没出息的,御剑飞行而已,至于你趴在剑上求剑落下吗?” 易平秋不敢往下看,两只手捏着苍云深提她的手,力度不轻不重,轻了怕自己掉下去,重了又怕苍云深生气。 “师叔……我们下去你再骂我,我在上面腿抖……” 苍云深一秒都不想看见易平秋那副不争气的样子,但还是揪着易平秋缓缓下落。 下落一事,易平秋没有意见,苍云深也没有意见,渊虹剑更是没有意见。 但弱水剑不乐意了。 她本意就是想要叫易平秋与她一起成长,要想御剑飞行,克服恐高是必然,苍云深这么一弄就前功尽弃了。 此时易平秋还踩在弱水剑上面,苍云深只是帮她站了起来。 弱水剑横向飞去,逐渐拉开了易平秋与苍云深之间的距离。 苍云深感觉到了不对,低头看向弱水剑,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 “易平秋,叫你的剑不要动了。” 易平秋听苍云深的话对弱水剑说了两句话,弱水剑非但不听,还加快了拉开距离的速度。 “诶……师叔……” 易平秋不敢动弹,她与苍云深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苍云深轻“啧”一声,控剑挨近易平秋,伸手想要把易平秋拉到渊虹剑上来。 弱水剑好似是看出了苍云深的意图,趁苍云深还没特别近时急转剑身。 易平秋脚下不稳,向下看了一眼,脚底恰好是哗哗直流的小河。 心中慌乱,易平秋在剑上摇摇欲坠,尽管弱水剑有意维持,但也比不过易平秋太废。 易平秋惊呼一声,最终从剑上掉下去了。 苍云深内心骂了易平秋千百万遍,最后还是怕易平秋出现什么闪失,从渊虹剑上一跃而下,手指发出法术的光芒,苍云深赶在易平秋落入水中之前先行站立在河中。 “哗——” 易平秋紧紧闭住双眼,苍云深抱着她,面无表情地任由水花打湿了衣襟。 “师叔……” “你别叫我师叔,我叫你祖宗行不行?” “……” 沉默半顷,苍云深认命地抱易平秋上岸。 一到了岸上,易平秋就识趣地从苍云深怀里下来。 两人的衣服都已湿透,紧贴在身上格外不舒服。 易平秋打了个喷嚏,看看苍云深,犹如一朵花被雨淋湿,雨后更显鲜艳美丽。 “师叔,我去烧水,你把湿衣服脱下来,要不先穿我的衣服?” 苍云深毫不犹豫地拒绝:“罢了,你自己去换衣服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易平秋张张嘴,怕苍云深厌烦,把道歉的话咽下去了。 上空渊虹剑和弱水剑剑拔弩张,隐隐较着劲。 苍云深招手,将渊虹剑叫去,自此御剑飞走。 弱水剑飘飘然飞下来,浮在湿身的易平秋面前。 易平秋面对将她间接送进河里的罪魁祸首,几番欲言又止。 她明白弱水剑是好心,总不忍心去呵斥弱水剑。 叹了一声,易平秋道:“我去换件衣服,等下我们再继续练习。” 听了这话的弱水剑很兴奋,绕着易平秋转了又转。 待易平秋换好干衣服,恰好收到了盛淮竹的传音。 传音鸟自动从储物戒中飞出,活灵活现地落在距易平秋不远的柜面上,用盛淮竹的声音说道:“平秋,我一会儿去找你,顺道在你那儿吃午饭~” 易平秋听完下意识想要回复,而此时传音鸟已经变回了木头模样。 易平秋将传音鸟重新收回储物戒,整了整衣襟走出屋去。 盛淮竹没来之前,她先练一练御剑飞行。 弱水剑等待多时,见易平秋出来了,一溜烟儿似地飞过去。 易平秋的脑海里响起弱水的声音:“平秋,莫要惊慌,按我教给你的来做,聚精会神地念诀。” “嗯!” 易平秋在上剑前在心中默念御剑诀,凝神片刻,弱水剑已蓄势待发。 鼓起勇气,易平秋略显笨拙地跳上剑身,在悬浮的剑上摇晃了两下。 她距地面尚近,恐惧还能克服。 稳住身子,易平秋深呼一口气,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将灵气汇聚于两根手指的指尖。 弱水剑在易平秋的操纵下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上升,易平秋精神紧绷,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向下看。 弱水:“平秋,做得很好。” 易平秋受了鼓劲,尝试直线飞行。 往日看苍云深和盛淮竹飞剑飞得那么轻松,易平秋还以为直线飞行应当简单,但在她实践过后才知道,飞剑这事儿是讲究天赋的。 而她易平秋,天生就没有飞剑的天赋。 “啊——哎呀——” 盛淮竹还没到达后山,就听见了易平秋惊慌的声音。 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到时才发现,易平秋在天上乱窜。 盛淮竹知道她恐高,连忙喊道:“快让弱水剑停下呀!” 易平秋乱窜的速度未减,声音却悠悠传过来:“停——不——下——来——” 以防易平秋飞剑误伤自己,盛淮竹躲到安全的地方,心道:“弱水剑向来平静,为何在平秋的控制下就如此狂躁呢。” 放任易平秋一直在天上实在不是个事,盛淮竹遣去赤雷剑,想要让赤雷剑放出电击将弱水剑强制停下。 未等赤雷剑近身,弱水剑就带着易平秋向后山森林飞去。 好在易平秋记得玉衣轩的警告,全力使得弱水剑只扎进后山的河边草丛。 盛淮竹过河去看,易平秋在草丛中大喘着气,一旁的弱水剑似乎也在感叹劫后余生。 第19章 弱水剑有话说(三) 盛淮竹伸手拉易平秋从草丛中站起,问道:“怎么突然想起要学习御剑飞行了?” 易平秋:“弱水剑好像对御剑飞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想和我一起飞,这次她醒过来,我实在拗不过她就……” 弱水剑听着两人的对话,在易平秋手侧停留。 两人还在后山的禁制之内,趁玉衣轩没察觉到,连忙过河回到了院子。 御剑飞行对易平秋太难了,易平秋不禁向盛淮竹请教:“淮竹,你是怎么做到在天上飞一点儿都不害怕的呀?” 盛淮竹大方分享:“我虽不像你那么恐高,但一下子飞那么高还是会害怕,此事讲究一个循序渐进,哪儿有一口吃成胖子的呀。” 易平秋赞同地点点头,苦恼说:“那我这几天都要练御剑飞行了,不知道要摔多少次……” 盛淮竹提议道:“不如先将修为提上去,等你修为高了,再怎么摔都不疼啦。” “诶!也是种方法。” 弱水剑听罢在易平秋手侧摇晃起来。 盛淮竹看了眼弱水剑,问易平秋:“她想说什么?” “她说‘不行’。” “哎呀,你是弱水剑的主人嘛,也要让弱水剑听听你的话。” 易平秋苦恼道:“不行啊,我不让她御剑飞行她就去劈柴,好好的木头条子都变成木头块块了,烧火好不方便的。” “……” 盛淮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强势的剑,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软弱的水系天灵根。 易平秋那张原本秀气的小脸,都因为御剑飞行这件事皱成了一团。 盛淮竹站起身,“好啦,你别哭丧着脸了,有你淮竹师姐在,你肯定能学会的,我来教你嘛!” 第21章 易平秋听罢也站起身,发愁的小脸终于有了些许笑意。 “好!” 盛淮竹的教学方法是,她们两个都站在弱水剑上,盛淮竹在易平秋身后,一旦易平秋因慌乱无法操纵弱水剑,盛淮竹就会出手稳住易平秋的施法。 以往都是易平秋站在别人的剑上,还是第一次有人站在她的剑上呢。 易平秋有点害羞,弱水剑好似也有心灵感应,在二人上剑前扭捏了一下。 顺利上剑,一路平稳地上升和下降。 又到了易平秋最难控制的直线飞行,盛淮竹对易平秋上次失控的事件心有余悸,于是挨得易平秋近了一些,直接搂住了她的腰。 谁知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竟然使得平静的弱水剑猛然抖动起来。 不光是易平秋,连站在上面的盛淮竹都开始慌了。 “她、她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 易平秋越施法越心慌,弱水剑同她一样,心慌的程度逐步增加。 “弱水!停下!” 弱水似乎也很慌乱,声音却依旧平静:“平秋,你莫要惊慌……莫要惊慌……” 易平秋:“这!这叫我怎么不心慌啊!” 盛淮竹上手直接按住易平秋的双手,试图帮她控制飞剑运行的方向。 起初弱水剑只是左右抖动,现在变成了上下抖动,抖动的幅度甚至愈来愈大,盛淮竹站在其上,有几次都被弹飞然后再落下。 “易——平——秋——” 身后的盛淮竹发出一声吼叫,紧接着就被弱水剑弹进了后山森林去。 没有了盛淮竹,易平秋心慌更甚,一边抹泪一边说“对不起”,脚下的恐惧和无人陪伴叫她沉浸到前所未有的慌张中。 弱水剑浑身发出强烈光芒,加之跳跃的幅度变大,易平秋也被从剑上弹飞,甚至比盛淮竹弹得还要远些。 “啊——” 在落下的那段时间里,易平秋想象了无数个自己落下后的结局。 她会死吗? 还是摔个半残? 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还没崭露头角就…… “呃!” 易平秋摔到一处不知名的房顶上,隐忍地发出一声痛呼。 一阵砖瓦掉落的声音之后,通身的疼痛开始被易平秋清晰地感知。 “嘶……好疼……” 易平秋尝试着动弹起身子,身体的每一处却在动作之后滋生出她无法忍受的疼痛。 这比她此前感受到的任何疼痛都要重,她不禁想,难道是因为弱水剑发出的那些光? 在光发出的那一瞬间,易平秋好像有感受到有种无形的力量打向了她。 “呼……” 易平秋放松着身子,身体上某处地方好像被房顶尖锐的地方刺到,正在往外冒血。 在她抬眼可及的地方,胯骨处的道服已然被鲜血染红。 易平秋穿着青衣,血迹一开始出现的时候并不明显,但在明晃晃的太阳之下,易平秋能清楚地看出来。 事情太过紧急,易平秋的脑子混沌了许久,在疼痛的过分作用下,她脑子终于清晰。 眼下最重要的,是保命啊。 看周围的景色,很显然这里不是她的后山。 虽然不知道落在了哪里,但应当是有人的吧…… 心率加快,易平秋的呼吸急促,发出一声小小的呼救:“有人吗……” 太疼了,疼得她冷汗直冒。 她闭了闭眼,正想咬牙大声喊,房下却传来苍云深的声音。 “哪个不知死活的偷看我泡澡!” 苍云深裹了一件干衣就急匆匆从浴房中赶出来,瞥见房顶的那身青衣,二话不说便扔出手里的木质水舀,精准地砸上易平秋的脑袋。 “呃!” “易平秋!你果然对我心思不纯,如今竟是做出如此大胆的行径!” “师叔……我……” 鲜红的血液从易平秋被头发遮住的地方缓缓流下,来不及感受头上的疼痛,易平秋眼前就阵阵发白。 “易平秋!你……” 苍云深飞上屋顶,被流血的易平秋吓了一跳。 弱水剑如箭一般射过来,见到如此模样的易平秋急得团团转。 苍云深看出弱水剑的急躁,明白她是误会了易平秋,连忙施法将易平秋从房顶上挪走。 四肢如断了一般,易平秋被疼醒,发觉自己飘在空中,正被苍云深用法术带去她的卧房。 额头豆大的汗珠都被疼了出来,易平秋的面容痛苦,下一秒就又被疼晕过去。 身体被放到了一处平坦的地方,周围的空气有一股淡淡的酒味。 易平秋迷迷糊糊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正在为她解开衣服。 “易平秋,我现在给你检查身上的伤势,疼也要忍着些,知道了吗!” 易平秋想要发出声音,但是身体很疲惫,这疲惫随着时间的流逝正在逐步增加,她费力张开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苍云深从储物戒中掏出几瓶丹药,不管什么效用通通都倒出几粒,一股脑儿地塞进易平秋的嘴里。 塞完药,苍云深又找来水给易平秋灌进去。 咕咚咕咚……多数水都被易平秋呛了出来。 好在丹药已经被易平秋服下,苍云深松了一口气。 弱水剑知晓苍云深是在救易平秋,浮在房中并未乱动。 被压断的木头插进了易平秋的右侧大腿,易平秋身上多处骨头也因高空坠落而断裂,更别说脑袋上被苍云深砸出的伤口,易平秋的伤势极其严重。 苍云深将木头拔出,鲜血顿时冒得更欢,易平秋也发出一声痛呼,听得苍云深心颤。 苍云深自责之际,马不停蹄地为她止血。 在出血的地方都撒上了药粉,苍云深长呼一口气,继续为易平秋包扎流血的地方。 易平秋的身体终于不再像刚解开衣襟时那般千疮百孔,苍云深坐上床榻,运转灵气为她疏通被淤血堵住的经脉。 “唔……” 随着时间的推移,易平秋的伤势转轻,脑中也有了一丝清明。 被苍云深疏通后的淤血涌上喉咙,易平秋胸腔震动两下,“呕”地一声吐出红黑色的血来。 苍云深怕她吐血呛到,事先将她的头扭到了右侧。 易平秋断裂的骨头还没处置,苍云深不敢轻举妄动。 该做的苍云深都已做好。 易平秋目前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呼——” 与性命相关,苍云深不敢懈怠,放松下来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出了许多汗。 “易平秋啊易平秋,你真是费了我好大劲,我将压箱底的伤药都拿出来了,等你好了,我可要好好讹你一把。” 恍惚间听到苍云深的声音,易平秋竟觉得格外安心。 身子已经没那么疼了,吃进嘴里的丹药也在缓缓发挥着效用,易平秋强睁起眼睛看了一眼苍云深。 苍云深注意到她的目光,不忍再说什么重话,俯下身子摸了摸易平秋头顶被她砸伤的地方,柔声道:“睡吧,睡一觉便好了。” 鼻间充斥着苍云深沐浴后的香气,易平秋似乎忘却了世间一切烦恼,听苍云深的话安心闭上了眼睛。 苍云深盯着易平秋的脸盯了半晌,随后将房中的安神香点上,这便关上房门飞出了院子。 房中弱水剑悄然来到易平秋身边,剑柄上的灵石少见地发起光来。 梦境世界,易平秋睁开眼睛,面前站着一个蓝衣蓝发蓝眸的素净女人。 有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 易平秋试探叫道:“弱水?” 第20章 弱水剑有话说(四) 被弱水剑弹飞后,预感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到来的反而是温暖柔软的怀抱。 盛淮竹闻着身旁传来的阵阵香气,试探地睁开紧闭的双眼。 与她对视的,是一双漂亮、妩媚的眼睛。 在看清对方的整张脸后,盛淮竹几乎是下意识就想从玉衣轩的怀里跳出来。 玉衣轩面无表情地抱着她,轻抬眉眼向下使了个眼神。 盛淮竹这时才发现,她和玉衣轩正在一棵树上。 忘不掉玉衣轩吓她的那个场景,盛淮竹小脸煞白,话都说得不清楚了。 “玉……前、前辈……对不起……我、我……” 盛淮竹吓得手抖,惊吓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凑到了她手边,既柔软又温暖…… 盛淮竹没忍住摸了两把。 抱着她的人似乎僵直了身子,连狐狸耳朵都冒了出来。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啊?我、我只是……” 被玉衣轩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盛淮竹未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玉衣轩,吓人是真吓人,漂亮也是真漂亮啊。 “你可不要后悔你做的事情哦……” 第22章 盛淮竹一头雾水,就这么和玉衣轩在树上呆了半顷。 眼见盛淮竹没有反应,玉衣轩就从树上跳了下来。 “呃……前辈,放、放我下来吧……” 狭长的狐眼眯在一起,玉衣轩凑近闻了闻盛淮竹身上的味道,好像在细细品味什么,接着又和盛淮竹的额头相抵,眼神既奇怪又…… 开心? 盛淮竹摸不准玉衣轩眼神里的意思,但看闻味道这件事…… 盛淮竹心中大慌。 玉衣轩想要吃了她! 盛淮竹不禁在玉衣轩怀中挣扎起来。 “前辈……放我下来吧,前辈……” 玉衣轩嘴角弯弯,“叫什么‘前辈’,叫‘娘子’。” 盛淮竹反应了几秒,终于明白玉衣轩话里是什么意思。 盛淮竹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什么?!不要!我不喜欢女人!” 玉衣轩步伐稳健地一直走着,好似盛淮竹的挣扎对她毫无影响,她淡淡道:“我也不喜欢女人,可谁让你摸了本座的尾巴呢。” 照九尾狐一族的传统,五千岁还没有婚配的话,族人就要与摸了自己尾巴的任何人成婚。 任何人,无论是人是妖、是神是魔……是男是女。 况且玉衣轩闻过盛淮竹身上的味道,她并不讨厌。 凡是族内的传统就必须遵循,玉衣轩作为族长必须以身作则。 盛淮竹在玉衣轩怀中又吵又闹,玉衣轩无法,与盛淮竹轻蹭鼻间。 眼前突然贴近了一张绝世容颜,饶是再直的直女也抵抗不住。 盛淮竹呆滞几秒,忽然闻见玉衣轩吹出的香气,神志就这样逐渐飘去了天边,盛淮竹也由此忘记了挣扎。 再一醒来时,盛淮竹便到了上一次玉衣轩绑架她和易平秋的地方。 躺在石床上面,鼻间还萦绕着淡淡的香气。 盛淮竹一歪头,直接与玉衣轩打了个照面。 “啊!” 玉衣轩撑着脑袋侧躺看她,笑眯眯道:“醒了?” 白发铺满了肩头,有几缕还垂在了胸前。 玉衣轩的身材实在饱满,盛淮竹的脸庞逐渐变红,同时拉开了与玉衣轩的距离。 玉衣轩手疾眼快地按住她的背,连同小腿都向自己的方向勾了勾。 “去哪儿?” “回、回家……” “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 盛淮竹欲哭无泪,“这儿不是我的家,我要回我自己的山头……” 玉衣轩用食指抵住盛淮竹的嘴唇,压低声音道:“在你与本座成婚之前,你都要待在这里和本座培养感情。” 那声音压得极低,盛淮竹耳朵发麻,最后竟是和脸一样红了。 玉衣轩在这时挑起盛淮竹的下巴,两人挨得极近,盛淮竹不自觉将目光锁定在玉衣轩性感红艳的嘴唇上面…… “怎么?瞧本座漂亮,觉得害羞了?” 盛淮竹心脏怦怦直跳,越是被玉衣轩这样看着,越是觉得羞臊不已。 她干脆闭上了眼睛,嘴硬道:“我没有!玉衣轩前辈,我真的不喜欢女人,我、我……我已经有喜欢的男子了……” “真的?” 盛淮竹忙不迭地点头,“真的真的真的!” 玉衣轩轻笑一声,缓缓问:“那你将那男子的姓名和住处告诉本座,本座去杀了他,这样你就能全心全意和本座成婚了……” 玉衣轩的尾音上挑,语气平淡,让盛淮竹有了一种她真的会去杀人的错觉。 盛淮竹心道“不好”,偏偏这时玉衣轩还叫她赶快说出来。 喜欢的男子吗,本就是诓玉衣轩的,她哪里有喜欢的男子。 “快说呀……”玉衣轩的手指在盛淮竹的脸蛋上滑动。 盛淮竹颤了颤身子,闭目道:“没有……” “那你,刚刚是在骗本座喽?” “我、我一时胡言乱语了……前辈不要放在心上……” 玉衣轩发出一声“啧”,顿时让盛淮竹慌乱起来。 正等着玉衣轩的大发雷霆,盛淮竹甚至做好了再看一次玉衣轩张牙舞爪的样子,但她却听见玉衣轩说:“都说了不要叫本座‘前辈’,要叫本座‘娘子’。” 玉衣轩释放出的威压叫盛淮竹内心惶恐,刚刚忍住没哭出来,现下在玉衣轩怀里,盛淮竹最终还是不堪重负地流了几滴泪。 “对不起、前辈……我真的不能和您成婚……我真的不是呀……” 闭眼等待玉衣轩的回应,盛淮竹的泪流得更凶。 柔软湿热的东西贴上了盛淮竹眼泪流过的地方,盛淮竹心中好像被抚慰了一般,半睁开眼睛,玉衣轩正温柔地舔舐她的眼泪。 不得否认,玉衣轩就连舔眼泪也这样美…… 盛淮竹看呆了几分。 玉衣轩为她舔净眼泪,最后竟是直接躺在了她的身旁。 “你就这般害怕本座?” “不是的……” 听声音都能听出来盛淮竹在颤抖,尤其在玉衣轩靠近之后,盛淮竹颤得更甚。 玉衣轩闭眼磨蹭盛淮竹的颈窝,就如狐狸一般粘人谄媚。 “是不是前几日,本座吓到你了?” 盛淮竹未作回应,玉衣轩心中了然,细嗅盛淮竹身上的味道。 “本座那日可是听见,你与那丫头叫我‘老妖’……” 盛淮竹身子又一颤,这就开始翻旧账了? 感受到盛淮竹的紧张,玉衣轩娇嗔地笑了几声,继续说道:“想着捉弄捉弄你,所以跟你去了你的山头,在你的卧房里拿了几件衣裳,都被本座藏起来了。” 听到这里,盛淮竹哪里敢说话。 玉衣轩淡淡问道:“你可有发现你卧房里丢了几件衣裳?” 衣服太多了,根本没发现。 盛淮竹抿嘴,“没有。” 不知是哪里触碰了玉衣轩的神经,玉衣轩在盛淮竹身旁咯咯直笑。 笑累了,玉衣轩柔柔说起:“其实本座——也不是很喜欢你这个小辈。你自诩修炼有所小成,便带着刚至炼气的师妹来了后山,殊不知后山住着本座,还兴冲冲地叫师妹与你一同来未知的地方冒险,如若本座是那吃人的鬼魔,那你与你师妹的性命岂不就双双丢失了?” 玉衣轩说得在理,盛淮竹哑口无言。 “本座作为九尾狐一族的族长,得需为族人们做个榜样,既然你摸了本座的尾巴,那本座便委屈一点,收你做九尾狐族的族长夫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还是说……”玉衣轩眯起眼睛,“你瞧不起九条尾巴的狐狸?” 好危险的眼神,盛淮竹连忙说道:“没有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玉衣轩欣然,说出的话一字一字地印在盛淮竹的耳朵里。 “那便说好了,从此刻开始,你便是本座的未婚妻子,本座也便是你的未婚妻子。” 如此叫人羞赧的话语,真不知玉衣轩是如何说出口的。 那番话,就相当于对盛淮竹宣告:往后余生,除非玉衣轩对她腻烦,那么她一辈子都要与玉衣轩绑在一起…… 她可不要! 她有大好的年华和前程,凭什么要平白无故被冠上一个九尾狐族族长夫人的名号! 盛淮竹挣了一下,仍是重复那一番话语:“前辈,摸您尾巴一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您不喜欢我,我也不……不了解您,那为何,咱们就当作没发生这回事儿呢……” 玉衣轩的眼神再次变得锐利危险,她轻轻重复起盛淮竹的那一句“当作没发生”,声音越压越低。 空气中的威压,渐渐重了起来。 盛淮竹额头冒汗,吃力地张口呼吸。 “前辈……我快要、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话罢,过重的威压骤然收起。 盛淮竹劫后余生一般大口呼吸,心中离开玉衣轩的想法更加坚定。 “天地为鉴,本座身为狐神,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如今叫本座违背誓言,是何居心?” 盛淮竹汗如雨下。 紧接着玉衣轩又道:“不过看在你是本座的妻子份儿上,本座就宽恕你罢。” 未等盛淮竹反应,玉衣轩的九条尾巴便蹭起盛淮竹的腿,十分缠人。 “哼哼~” 照玉衣轩这个反应,恐怕是真的将盛淮竹作为未婚妻子看待了。 盛淮竹麻木地感受着身边柔软的蹭动,她竟觉得有一丝舒服! 没过多久,玉衣轩又抬头问道:“忘了问,你叫什么来着?” 沉默震耳欲聋。 第21章 弱水剑有话说(五) “幸而你知晓我在玄清山附近摘草药,不然今日你这师侄的伤可要等上一等了。” “多谢古师姐了,等易平秋伤好,我定携她一同去药王谷拜访。” “好说好说,只是师姐我有一事相求,我谷与玄清门之间的灵草交易可否再多增添一亩地?相应地我谷也会增添与之相等的伤药作为交换,近日慕雪正研制新药,对灵草的需求量颇多,想了许多途径,还是玄清门的灵草最为牢靠。” 第23章 “自然是求之不得,过会儿我便去告予掌门师兄,古师姐你放心罢。” “好,麻烦云深师妹了。” 女人交谈的声音从耳边远去,易平秋沉浸在睡梦中,在苍云深的床榻上睡得格外安详。 与古忘莲来到院中,苍云深拿出藏起来的桃花酿,为古忘莲斟上一杯。 闻着桃花酿的香气,古忘莲若有所思说:“师妹向来嗜酒如命,尤其是这灵云派的桃花酿,平日最是宝贵,怎的今日我只是医治了你那师侄的伤,你就如此热情好客呢?” 苍云深斟酒的手一顿,继而坦然道:“不瞒师姐所说,这易平秋被郑倾师兄托付于我,我自然要尽师叔的义务,保证她性命无忧罢。” 古忘莲弯起嘴角,抬杯抿了一口酒,酒香顿时在口腔中四溢。 “我看不然。” 话罢,古忘莲将杯中的桃花酿一饮而尽,未给苍云深什么解释的机会,便道别说:“谷中事宜繁重,今日我便先回去了,待日后慕雪制成新药,我再来玄清门与师妹好好叙旧。” 苍云深轻笑,颔首道:“好,云深在玄清门等师姐前来。” 古忘莲一袭白衣,与苍云深道别后,顺手将织了白纱的斗笠戴上,顺着山路渐行渐远。 苍云深见她手边没有个防身的工具,不禁有些担心古忘莲此次归程的安危,而后又想起来,古忘莲的药囊里不知带了多少狠辣的毒药,苍云深才由此放下心来。 如今易平秋的伤势经了药王谷谷主古忘莲的手,已没有什么叫苍云深可担心的了。 喝完杯中剩下的一点酒,苍云深缓步进房将易平秋用法术托起。 易平秋现下需要的是养伤,但苍云深可不愿意让她留在自己这处。 易平秋的情况稳定了一些,苍云深就忙不迭地想要易平秋回自己的房子去。 虽然易平秋尚是昏迷,但并不影响苍云深送她回去。 弱水剑与易平秋形影不离,苍云深送易平秋回去时,弱水剑也紧紧跟在苍云深的身后。 将易平秋送回卧房后,苍云深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去后院看了看灵草的长势。 灵气越充沛的地方,灵草长得越快。 这是几十年前苍云深发现的规律。 玄清门灵气最充沛的地方,一个是灵药园,一个便是这后山。 灵草长得不错,有几棵草甚至在隐隐发着光。 苍云深在田地中观察半晌,伸手将那几棵长势不错的灵草摘了。 又在河中捉了几只鱼,苍云深这才离去。 阿灿每到饭点都会过来,苍云深并不担心易平秋会缺人照顾。 苍云深想得没错,只是阿灿清晨才见过易平秋,那时易平秋还好好的,肯定想不到只过了不到一天的时间,易平秋就浑身缠满了绷带和用来固定的木头、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了。 午时阿灿来后山送饭,并没有见到易平秋的身影,还以为她是去办什么急事,阿灿就将饭盒放在了堂厅的桌上。 傍晚过来,堂厅桌上的饭菜还在原处,阿灿觉得奇怪,因为没见到易平秋的身影,阿灿下意识地以为易平秋还没有回来。 “咳咳……” 卧房里传出来易平秋虚弱的咳嗽声,阿灿前去一看,便看见受了重伤的易平秋。 这可着实把阿灿吓了一跳。 易平秋浑身的骨头大部分都断了,被古忘莲治疗之后,浑身就缠满了固定骨头的木头,根本动弹不得,就连口渴了喝口水都没办法做到。 虽说身边有弱水剑,但弱水剑毕竟没有手也没有脚,除了在一旁乱飞,也干不了什么了。 阿灿的到来,终于让易平秋看见了救星。 “平秋师姐!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阿灿……先帮我倒杯水吧……” 阿灿闻言赶忙去了伙房舀了一舀子水来,易平秋躺在床上歪着脑袋喝水,咕咚咕咚喝了好大半天。 自醒来之后,就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卧房里。 易平秋还以为苍云深至少会留下来照顾她,尝试喊了几声之后,不仅没有收到任何回应,自己还变得口干舌燥了。 一个下午,易平秋就在无聊和饥渴中度过。 可能是麻药的作用,身上的伤只要不动,就不会很疼。 一饮之后,易平秋的喉咙舒畅许多,阿灿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碰她受伤的身子,眼泪似乎都要出来了。 看见阿灿心疼的眼神,易平秋心中终于舒服了一些。 被苍云深丢在卧房不管,易平秋莫名有些委屈和心酸,阿灿的到来就像一道光…… 易平秋目光温柔,款款道:“白天时我和弱水剑练习御剑飞行,我实在掌握不住诀窍,就被弱水剑甩了出去,落到了苍师叔的房顶上,摔得很重。” 从后山被甩到苍云深的山头,这两个地方的距离不能说远,只能说很远。 阿灿听罢震惊弱水剑的威力。 易平秋刚刚进入炼气期,体格比不修仙的人强不了多少,如此也只是受了重伤、没有丢掉性命,已经是很幸运了。 “平秋师姐……” 阿灿已经有了些哭腔,易平秋的目光更柔,看阿灿就像看一个妹妹。 “别担心,已经没有性命危险了,苍师叔给我疗了伤,好像也有个姓‘古’的女人来看过我,我听到她和苍师叔说了什么摘草药、灵药园的事……” 阿灿抹抹眼泪激动道:“姓‘古’吗?那应该是药王谷的谷主,古忘莲师叔吧!” 当时古忘莲与苍云深交谈时,易平秋的脑子尚不清晰,听阿灿提起“药王谷”,易平秋总算是想起了些什么。 “那应该是了,她们好像提到了这个地方……” 阿灿欣喜地看着易平秋,说道:“古谷主居然来给师姐疗伤,那么师姐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毕竟古谷主的医术超群,听说就算是濒死之人也能被救活呢。” 居然是这么厉害的人物。 易平秋眨了眨眼睛,不禁想起当时苍云深叫那个古忘莲“师姐”。 阿灿碎碎念道:“苍师叔对你真好,许多门派请了几年都请不动古谷主出谷医人,师姐受伤后还不到一天,古谷主就被苍师叔请来了,不知苍师叔用了什么法子呢……” 易平秋细细琢磨其中意思。 下午时见不到苍云深的身影,易平秋一度以为她被苍云深抛弃了,心中还隐隐生出埋怨和委屈的心情来。 但这时听阿灿这么一说,受伤的心好似被哄好了。 原来苍云深,还是蛮重视她的。 易平秋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 “咕——咕——” 肚子发出阵阵叫声,易平秋从思绪中缓过神来,稍稍红了脸庞。 阿灿偷笑,连忙将饭菜给易平秋拿了过来。 “师姐受伤的这段时间,肯定没有吃东西,我来喂师姐吃饭。” 易平秋全身上下只有脑袋能动,喂饭的担子自然就到了阿灿的身上。 “好,麻烦阿灿了。” 阿灿笑道:“不麻烦不麻烦~” 时隔一天终于尝到了饭菜的味道,易平秋空旷已久的肚子终于满足。 阿灿一勺一勺地喂饭过来,易平秋咀嚼得不亦乐乎。 脑子里有闪过一些画面,都是白日时在弱水剑上的情景。 易平秋总觉得,她好像忘了些什么。 阿灿又一勺饭菜喂过来,易平秋再次张开嘴吃下去。 算了算了,不想了,还是好好吃饭吧。 画面渐渐飘远,在距离院子不远的后山上,盛淮竹正生无可恋地被玉衣轩圈在怀里。 玉衣轩摘了许多鲜果,还烤了兔子肉,香喷喷地悉数摆在盛淮竹的面前。 “吃啊,你怎么不吃?” 落入玉衣轩手中之后,盛淮竹就没有吃过东西,如今肚子早就饿了。 但面对面前的鲜果和烤兔肉,盛淮竹只是悄无声息地咽了口唾沫。 谁知道这老妖在上面放了些什么……一直缠着她成亲,不知道是不是放了让人生米煮成熟饭的东西…… 玉衣轩捏住她的肩膀,如恶魔的低语一般在她耳边说道:“怎么不吃?是想饿死自己吗?” 盛淮竹不说话,玉衣轩便直勾勾地看着她,过会儿淡淡说:“还真是想饿死自己?” “你不愿意和本座成亲,本座不答应,你便以这种方式来反抗本座吗?” 盛淮竹默然。 还没哪个敢用这样的态度对待玉衣轩,玉衣轩莫名其妙笑了一下,刚想发火,想了想这是她未来的妻子,于是堪堪把火气压了下去。 眼不见心不想,盛淮竹干脆闭眼不看那些食物。 身后玉衣轩却一直不老实,又覆在盛淮竹的耳边吹气。 “娘子~求求你了,吃一些吧~” 盛淮竹,睁开了眼睛! 第22章 师叔师侄一起(一) 易平秋受伤的这几日,算是体会到了被照顾是什么感觉。 第24章 阿灿主动搬到她的院子里,负责她生活起居。 其中就包括吃饭、洗浴、上厕所,和换衣服。 除了吃饭,其他几项都极其考验易平秋的羞耻心。 她在现代世界就发现了自己的不一样,在周围的同学都开始和异性谈恋爱的时候,她的目光总是被美丽、优秀的同性吸引,大一点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这叫作“同性恋”。 自小在孤儿院里长大,易平秋养成了沉默的性子。 虽然也总有人向她交友示好,但她从不会将自己的秘密说出去。 到了这个世界,易平秋也会如此。 经历了几天的羞耻,易平秋的身体恢复得极快。 期间甄中天和几位师兄来看过她,留下了伤药和问候。 奇怪的是,这几位的脸色都很沧桑,像是在忙碌什么。 与他们不熟,易平秋也没有多问。 七日之后,易平秋的骨头渐渐愈合,不需要固定骨头的木板了。 卸下木板的易平秋一身轻松,步伐也稳健,她甚至感觉她比受伤前更有力量了。 想起受伤那日做的梦,易平秋看了一眼向她飞来的弱水剑。 弱水曾在梦里与她相见,那时她的身体危在旦夕,是弱水渡给了她一些灵气。 这几日身体恢复的速度那么快,也少不了弱水的帮助。 受伤后每每看见弱水,易平秋就总会想起那日梦里弱水的人形模样。 阿灿依依不舍地搬离了后山院落,重新回归到外门弟子的生活,而后山院落,也终于回归到了最初只有易平秋的时候。 没过几日,苍湛来了。 此前苍湛一直忙着戒律司的工作,好不容易得了空,就受苍云深所托携厚礼来探望易平秋。 和其他师兄一样,苍湛的脸色也像是没有休息好。 就连养伤多日的易平秋,脸色都比苍湛的红润。 “平秋见过苍湛师兄。” 几日未见,苍湛依旧天真和善 “师妹不必多礼,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已经好些了,再养上半月,兴许就能继续练剑了。” 苍湛点头道:“那便好,那便好。” 寒暄的话没再多说,苍湛步入主题说道:“苍师叔叫我拿了些养身子的补品给你,顺道来看你伤势如何。” 苍云深和苍湛样貌有几分相似,又都姓“苍”,易平秋不难猜出二人之间有亲戚关系,苍湛受苍云深的托付来看她,也是合情合理的。 苍湛从储物戒里拿出那些补品时,易平秋惊得险些跌在地上。 在易平秋的认知中,补品差不多应该是什么脑白金、补脑液的这种,万万没想到是一些不知名灵兽的器官部位…… 好吧,这也算一种补品…… 只是那补品上面还带着血迹。 苍湛笑道:“这些是苍师叔亲自去灵兽园从灵兽身上取来的补品,煮熟熬汤,不仅味道鲜美,更是大补呢。” 易平秋腹诽,取来?难道不是剜来吗? 除此之外,苍湛又拿出了一瓶丹药。 “师叔说师妹受伤那日,将你送回来的时候去后院摘了几棵灵草,这些是用那些灵草炼制出来的丹药,因为品级比不上师叔在灵药园里炼出来的,师叔就托我还给师妹了。” 易平秋沉默了几秒,终是将那瓶丹药收下。 “师妹,师叔还让我问你,那日你是如何摔上房顶的?” 易平秋如实将弱水剑失控的事情告诉给了苍湛,苍湛也由此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修仙界中常出现佩剑伤人的事件,其中大多受害者的共同点就是心思纯洁、头脑单纯,这类修仙者极容易被佩剑反噬,起初的现象都是佩剑异常狂躁、不受控制。 苍湛的脸色变得更加沉重,易平秋不免担心起来。 “师兄,可是有什么问题?” 弱水剑会反噬也只是苍湛的猜想,与其叫易平秋无故担心,还不如将此事瞒住。 苍湛于是说道:“没有没有,只是想到淮竹师妹已失踪多日,实在担心罢了……” 在后山养了不到十日的伤,易平秋整天都是在无聊和羞臊中度过,全然忘记了当时被弱水剑甩飞的,还有盛淮竹! “淮竹……淮竹师姐她……” 以为易平秋是担心盛淮竹的安危,苍湛连忙安慰道:“师妹不必担心,淮竹虽失踪了十日,但看管山门的弟子并没有看到她从玄清门离开,只要淮竹还在玄清门,掌门和师兄们就一定能够找到她!” 怪不得掌门和师兄们来看望易平秋时,脸色跟几日没睡了一样,原来是真的几日没睡…… 作为知情者,易平秋顿时生出一身汗来。 “师兄……我知道淮竹师姐去哪儿了……” 将盛淮竹掉入后山一事告诉给苍湛后,易平秋这几日一直纠结于心上的未知事总算是清晰了。 苍湛走后,易平秋将苍云深给的那些补品收进储物戒,然后放进了伙房,立刻开始烧水熬汤。 阿灿在她受伤这几日一直悉心照顾,忙里忙外好不辛苦,有了这些补品,也让阿灿尝一尝,说不定吃过之后,阿灿的修仙天赋也能上涨一些呢。 易平秋在伙房忙碌,叫屋内的弱水剑瞧见,弱水剑赶忙来易平秋身边阻止她干一些重活。 “平秋,伤还没好,还是不要弄了。” 弱水剑向她渡灵气后,一人一剑的交流也愈发顺畅。 “这些都不足为道,不用担心。” “平秋……平秋……” 与弱水剑相处得久了,易平秋算是知道弱水剑是什么秉性。 虽然有时很任性,但归根到底,还是为易平秋着想。 后山院落的炊烟袅袅升起,另一边苍湛也到达了苍云深的山头。 苍湛将从易平秋那处听到的,都完完全全向苍云深传达了去,半分差错都没有。 和苍湛想的一样,苍云深也开始担心弱水剑会反噬易平秋。 毕竟弱水剑上任主人的修为颇高,平常修仙者很难能够完全驾驭弱水剑,加之易平秋是个不聪明的,弱水剑反噬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苍云深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防患于未然,开口想要叫苍湛去给易平秋提个醒,可瞥见苍湛一脸纯真的模样,突然就想起了她已有好几日没见过易平秋。 易平秋也常常一脸纯真地看着她,不过苍湛只是纯真不是傻,易平秋是既纯真又傻。 苍云深将到达嘴边的话收了回去,挥挥手遣苍湛走了。 既然好几日没有见过易平秋了,那便找个时间亲自和易平秋好好聊聊罢。 苍云深如此想着,心情颇好。 苍湛从苍云深的山头离开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了甄中天的山头。 盛淮竹失踪之后,苍湛的师父和师兄就没日没夜地寻找,他们将整个玄清门都翻了个遍,还是没找到盛淮竹。 几日过去,他们都快要因此急疯了。 从易平秋口中得知了盛淮竹的下落,苍湛推门迅速行礼、迅速将消息告诉了甄中天。 后山。 甄中天派他的大弟子白一方去找过,按理说应当能找到才是,可是为何…… 甄中天思及在后山建洞立府的某个……神,激动的神色突然平静下来。 找不到盛淮竹,多数与那狐神有关系。 甄中天踱步,最终爱徒心切,他飞去了长老阁的方向。 玄清门中,与狐神玉衣轩说上过几句话还交情颇好的,就属大长老溪午。 甄中天此次前去,也是为了请溪午去一趟后山,将盛淮竹从玉衣轩手中“救”出来。 不知玉衣轩为何囚住盛淮竹,甄中天在去长老阁的路上甚是惶恐。 这么多日不曾找到,他那宝贝徒弟被吃了怎么办? 思到此处,甄中天飞剑速度更快。 溪午很好说话,在听明白甄中天的诉求之后,也忙不迭地向后山那边赶。 她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是掌门甄中天,一个是白发的二长老闻钟。 甄中天进玄清门之后,就常见闻钟跟在溪午身后,此番一行,甄中天已经多见不怪了。 匆匆赶往后山,溪午直接飞去玉衣轩的洞府。 感知到有人进到后山,在府中哄未婚妻的玉衣轩顿时竖起耳朵,细听外面的声音。 盛淮竹小脸俏红,看向玉衣轩的眼睛带了点小羞涩。 “怎么了?有人来了?” 玉衣轩轻抵盛淮竹的嘴唇,柔柔“嘘”了一声。 盛淮竹便安静窝在她怀里,比前几日乖巧不少,不知被玉衣轩使了什么法子。 “玉前辈,小辈溪午,此次冒犯前来有要事相求。我门有个小弟子失足落入后山,不知前辈可有见过?” 玉衣轩的耳朵抖了抖,门外的声音消散过去,玉衣轩低眸与怀中的盛淮竹对上视线。 洞府外面不光有溪午,还有溪午的小跟班闻钟…… 第25章 是来要人的,但玉衣轩不想给。 若是打起来嘛,是能打得过的,就是那个白发闻钟,肯定会拼了命地护着溪午,有些许麻烦。 玉衣轩眯眼对盛淮竹说道:“今日你若是从本座身边离开,日后可还会记得本座?” 盛淮竹没懂她话里的意思,“你要放我离开了吗?” 玉衣轩沉默片刻,最后在盛淮竹唇上留下一吻。 “千万莫要忘了本座……” 吻和怀抱如幻影一般,盛淮竹回过神时,自己已经站在了师父和长老们的面前。 第23章 师叔师侄一起(二) 只一眨眼,盛淮竹就出现在了溪午一众人面前。 玉衣轩法力高强,居然能将盛淮竹凭空变出来。 甄中天忙上前去查看他宝贝徒弟的安危,一阵阵地关心道:“淮竹,你没事吧?没有受伤吧?” 盛淮竹恍惚了一阵,想着玉衣轩对她说的话,恹恹地回答甄中天的问题。 溪午看出盛淮竹的不在状态,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想不到什么。 “中天,既然已经找到淮竹了,那我与闻钟便先走了。” 甄中天与盛淮竹一同行礼向溪午道别。 二位长老离去,甄中天也带着盛淮竹从后山离开。 好奇盛淮竹这些日子是怎么度过的,甄中天不免询问起来。 对此盛淮竹并没有说出真相,随便诌了个理由,这便回了自己的山头休息。 小徒弟好像不太高兴,甄中天猜不透小女孩的心思,不得已去与另外几个弟子说起这件事来。 小师妹的归来让一众师兄都放下心,不约而同地去了盛淮竹的山头。 盛淮竹本想自己好好休息,院中忽然来了这么多人,直叫她脑仁发疼。 不好拂了师兄的好意,盛淮竹强打起精神和师兄们寒暄了一会儿。 关于在玉衣轩府中的事情,盛淮竹依旧是没有说出实情,师兄们得到了一堆废话,盛淮竹却得知了易平秋受伤的消息。 听五师兄苍湛说,易平秋伤得很重,但恢复的速度极快,已经没有大碍。 盛淮竹心情复杂,弱水剑将她甩去后山就算了,没想到连自己的主人都不放过。 师兄们告别后,盛淮竹准备明天去后山看看易平秋。 回了卧房,身心俱疲的盛淮竹躺在舒适的床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或许是太早了。 盛淮竹干脆把睡觉的念头抹掉,去了院子里扫地,扫完地就烧水,去泡个热水澡好好享受一番。 这几日在玉衣轩的府中,一直都是被玉衣轩抱在怀里,身上出了许多汗,想洗浴时玉衣轩就施展法术为她清洁,盛淮竹根本找不到法子去实在地泡进水里。 盛淮竹趁水还没开,去了外门膳堂吃饭。 和易平秋交好之后,盛淮竹就吩咐了给自己送饭的外门弟子不必再给她送饭,因为她要去后山和易平秋一起捉鱼吃。 今天刚从后山出来,盛淮竹不想再去第二次。 在膳堂吃了一顿心不在焉的饭,盛淮竹在堂外看着缓慢落下的夕阳迟迟没有动弹。 不知为何,总感觉饭菜没有以前好吃了,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个窈窕身影。 盛淮竹故意不去想她,与赤雷剑回了山头,正巧碰上水开。 将热水都倒入浴桶,盛淮竹拿了一块毛巾,脱下衣服进入温热的水里。 “呼——” 氤氲的热气烘得盛淮竹脸蛋娇红,被热水包围住,盛淮竹身体的疲惫通通都被扫个干净。 把嘴唇埋进水里,比身体温度还高的热水将她的嘴唇包裹个完全。 “咕嘟咕嘟……” 盛淮竹不自觉又开始愣神,如果玉衣轩也在这里的话…… 盛淮竹很快就否认了自己的幻想。 那是不可能的,早些时候玉衣轩还亲自把她送出去呢,没有一点准备就…… 连个告别都没有。 盛淮竹泡了半个时辰,裸露在外的皮肤都透着红。 她从浴桶中出来,在放了衣服的柜子中翻找可穿的道服。 盛淮竹泡澡前天还亮着,出来后天就完全黑了下来。 借着赤雷剑发出的微光,盛淮竹埋头在柜中寻找,实在看不见了,就施法点亮了灯。 玉衣轩说过,她偷偷拿了她的衣服。 盛淮竹找寻衣服的手一顿,细致观察柜中的衣裳,果然少了几件准备下山穿的外衣。 “唉……” 裹着浴巾,连衣裳都没穿,盛淮竹就坐在床边唉声叹气。 从后山回来之后,她的内心就充斥着一股不清不楚的情绪,又酸又涩,在她的心里作乱,总是扰得盛淮竹没办法重新回到以前的心态。 “玉衣轩!你这老妖!平白无故将我囚禁,又平白无故将我送回来,你总是这样!自说自话,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 还有她的初吻,竟然在那种情况下就给了她。 盛淮竹摸摸眼角沁出的泪花,双手暴躁地捶打起床沿。 “讨厌讨厌讨厌!如果是伴侣的话,不应当给时间温存一下吗……” 修炼再苦再累都没有哭过,如今,她竟为了一个玉衣轩,哭得这么伤心…… “娘子,在找本座?” 伴随着娇媚的声音,毛茸茸的触感摸上了盛淮竹的后腰。 盛淮竹吓得一惊,捂住浴巾羞赧地看向玉衣轩。 “你怎么在这儿!” 玉衣轩依旧是那副慵懒的模样,她抬了抬手,几件衣裳出现在半空,落进了她的手里。 “来还娘子的衣服。” 盛淮竹紧抿住唇,心想:“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了这时候来。” 盛淮竹这副样子实在惹人怜惜,玉衣轩拍拍刚被盛淮竹捶打过的床沿,媚声道:“娘子,半日未见,可有想本座?” 瞧见玉衣轩眼里的温柔,盛淮竹心中莫名升腾出来的火气也瞬间熄灭。 盛淮竹扭捏着坐回玉衣轩的身边,轻声说了声“没有”。 相处几日,玉衣轩清楚她这是在口是心非。 摸着盛淮竹濡湿的头发,玉衣轩手心放出微微热量,嘴角含笑为盛淮竹烘干头发。 玉衣轩的九条尾巴时不时地拍打床榻,有的垫在玉衣轩身下,还有的在触碰盛淮竹的后腰。 盛淮竹被吓到时的触感,便是玉衣轩的尾巴。 尾巴被玉衣轩所操纵,隔着浴巾为盛淮竹揉腰。 泡完热水澡又被按摩,盛淮竹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玉衣轩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哄人开心的方法,弄得盛淮竹不自觉沉浸在其中。 “娘子,舒服吗?” “嗯……” 头发渐渐被烘干,玉衣轩直起身子,从身后将下巴搁在了盛淮竹的肩膀上。 玉衣轩与她相处时经常这样做,所以盛淮竹也没有多大的反应。 玉衣轩用鼻尖轻蹭她的脖颈,还闭眼陶醉似地闻盛淮竹身上的味道。 像个登徒子。 被玉衣轩蹭过的地方都微微泛起了痒,盛淮竹躲了一下,头碰巧朝向了玉衣轩的方向。 玉衣轩做过无数次这样的动作,可这是第一次,盛淮竹有一种想吻她的冲动。 一千多岁的老妖怪,是如何做到保养得如此美丽漂亮的…… 盛淮竹盯着玉衣轩的嘴唇,失神地想。 “当时大长老在门前,你为何不向她们解释你留我在府中的原因?” 玉衣轩的香气萦绕在盛淮竹周身,盛淮竹有一种与玉衣轩融为一体的错觉。 玉衣轩不躲不闪,连与盛淮竹对视的眼睛里都满是真情实意。 “本座来偷偷见你,这样不是更刺激吗?” 盛淮竹微愣,半晌心中气极,别头推开玉衣轩,动作一气呵成。 “怎么了?生气了?”玉衣轩悠悠道,“娘子~怎么如此不经逗呢?” 盛淮竹被那一声“娘子”叫得身上发热,偏偏玉衣轩的尾巴还犯贱似地在她身上乱蹭。 “我不知你那婚约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但你囚了我数日,叫我师门中的师父师兄如此担心,最后却轻易将我放了回来,玉衣轩……我也不知你心中到底有何所想,这婚约……于你来说是重要还是……” 玉衣轩认真看盛淮竹说话时的神情,心下一动,未等盛淮竹说完就凑近去送上一吻。 盛淮竹的脑子瞬间空白,玉衣轩的温度残留在唇间,扰得她心绪不安。 “本座千年以来皆是独身,你忽然摸了本座的尾巴,本座也甚是惶恐,如若你问本座真心与否……那本座便用这个来告诉你。” 玉衣轩目不转睛地看着盛淮竹,甜美可人的盛淮竹映在玉衣轩的眼睛里,有一种别样的吸引力。 话一落下,玉衣轩便欺身而上,轻轻将盛淮竹压在身下,目光灼灼。 盛淮竹半推半就地躺在玉衣轩身下,竟对即将到来的亲吻有些期待。 第26章 不出所料,玉衣轩缓慢地凑近她的脸庞,却只是纯洁地在眼睛、鼻子和嘴角处都印上一个吻。 说实话,盛淮竹有些失望。 可玉衣轩单身了一千多年,若是精通那事早就精通了,如今还木讷那便是从未体会过、也对那事没有兴趣。 盛淮竹想起画本子里男女嘴对嘴的图画,脸红了一瞬,对着玉衣轩也莫名咽了一口唾沫。 玉衣轩眨眨眼睛,又对准盛淮竹的嘴唇亲了一下。 只是亲了一下。 之后便飞速离去。 “你……你是不是不会啊?” 玉衣轩身子一顿,微愠道:“本座会着呢,这不便是吗?” 盛淮竹“噗嗤”一声笑出来,圈紧了玉衣轩的脖颈。 “不是这样亲的,是……” 玉衣轩感受到盛淮竹用力将她压下去,随后嘴唇就碰触到了盛淮竹的嘴唇,然后…… 玉衣轩脑中一片空白,因为盛淮竹接下来的动作又放起烟花来。 “嗯……” 一吻结束,玉衣轩躺在盛淮竹身旁,娇娇问:“娘子,你怎么那么会呀?” “是你什么都不会,只会在外面……” 听着盛淮竹的声音,玉衣轩九条尾巴在身后雀跃地乱动。 玉衣轩再次翻身压上盛淮竹。 “娘子,再来一次……” 第24章 师叔师侄一起(三) 近几日,在玄清门外门弟子口中,经常提及前不久刚刚被找到的内门师姐盛淮竹。 听闻盛淮竹师姐从后山归来后,整日以笑脸示人,往日说不上一句话的外门弟子,都能与其聊上几句当日的天气。 还有外门弟子见到,盛淮竹师姐在院中养了一只纯白的小狐狸。 小狐狸常常黏在师姐身边,颇为可人。 这些都是阿灿讲给易平秋听的。 盛淮竹被找到之后的几日,易平秋一直在等盛淮竹来找她,等着等着,伤都快养好了,也没见盛淮竹的身影。 若不是易平秋还不会御剑飞行,不然她定是要在玄清门各处找一找盛淮竹的山头。 终于在一个晴朗的天气,盛淮竹带着养的小狐狸来到了后山。 易平秋甚是开心,询问盛淮竹在后山的那几日是不是遇见了玉衣轩。 小狐狸好似不太喜欢易平秋,易平秋一说些什么话,小狐狸就龇牙咧嘴得厉害。 盛淮竹摸了小狐狸两把,倒是乖巧了些。 回答时,盛淮竹的目光总向小狐狸瞟。 “那件事嘛,等日后时机成熟,我再告诉你。” 易平秋摸不到头脑,但也答应下来了。 盛淮竹最馋后山河里的鱼,易平秋下河捕了两条,还以为盛淮竹会留下吃饭,没想到一到了饭点,盛淮竹就带着小狐狸离开了。 没关系,饭搭子少了一个盛淮竹,还有一个阿灿。 易平秋在后山一边乘凉,一边等阿灿过来。 连鱼都做好了。 香喷喷的。 易平秋像一个等待奖励的小孩子,对阿灿的到来充满期待。 “平秋师姐,不好意思哦,这几日外门正举行比武大会呢,我要给我的小姐妹加油,最近就不能陪你吃饭啦,平秋师姐保重!” 阿灿一脸歉意,易平秋哪里有意责怪,忙说“没关系”。 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易平秋坐在院中,心想什么时候她也养个小灵宠,弱水剑不能吃饭,哪里比一起吃饭来得有趣。 做好的鱼,无人与她分享,吃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易平秋甚至想,哪怕是苍云深来与她一起吃也好啊…… 思及此,易平秋抬头望了一眼平静的天空,并没有什么言出法随。 “唉,还是养伤吧,养好伤就没那么无聊了。” 易平秋去后院看了一眼草药,之前被苍云深摘走灵草的地方已经被她种上了新种子,今天刚冒出一点点小头。 郑倾有给她丹修的入门书,这几日易平秋也在看,其中理论知识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她也在书房中找到了炼丹的工具,虽然比想象中要小许多,但总归比没有的好。 等灵草长好,易平秋便要付诸实践。 闲时看书,易平秋还看了有关符修的书。 修炼符修需要符纸和砚台、墨水、毛笔,易平秋只找到了一个砚台和没剩几根毛的毛笔,所以修炼符修的计划暂且搁置下了。 没什么其他多余的事情要做,易平秋上床睡起了午觉。 弱水剑感应到她已经睡着,飞进卧房竖立在旁,忽然发起光来。 易平秋半个时辰前还念叨的苍云深,在进入卧房后便看见了这一幅景象。 弱水剑自发地在睡梦的易平秋身旁发光,想来是入了易平秋的梦。 苍云深皱起眉头,更加确认弱水剑是想要反噬。 好好的一个水系天灵根,可不能因为一把剑而葬送! 苍云深如此想着,念诀,第四次入了易平秋的梦。 易平秋曾经的家。 易平秋梦中的气息与前几次相同,苍云深在其中看不见任何有关弱水剑的事物。 “这个是什么?” “是电视。” “电视是什么?” “是一个能看许多有趣画面的东西。” 易平秋与一个女人的对话吸引到了苍云深的注意。 那是一个蓝发蓝眼睛的女人,长相却是典型的东方人。 苍云深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她现出身形,威压直指易平秋身旁的弱水。 “弱水剑的剑灵,我猜得不错吧。” 梦境中的房间瞬间消散,周围场景变成无边无际的白。 易平秋四处张望,看见苍云深后一愣,却想不起苍云深是谁。 苍云深挥袖,将易平秋送去继续做梦,而她则是与弱水对峙。 弱水毕恭毕敬向苍云深鞠了一躬,连说出的话也很礼貌:“弱水见过苍师叔,能在平秋的梦中见到师叔,实在是弱水的荣幸。” 苍云深眯眼看她,“你也知道这里是易平秋的梦啊?” 弱水表情波澜不惊,轻飘飘说了一声“是”。 “你身为佩剑剑灵,为何要入主人的梦?今日在此见到你,不给个说法,别怪我灭了你的灵体。” 苍云深不怒自威。 弱水虽有一瞬被吓到,但思及自己本就没做什么坏事,自然就无所畏惧。 “师叔且听弱水道来,弱水来此只是顺道,平秋的梦境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物什,弱水实在好奇……” 苍云深抬眼一瞪,“说重点。” “弱水在为平秋传输灵气。” 早就对易平秋的恢复速度感到疑惑,猜测是有人为她渡去灵气,可苍云深没想到,给易平秋渡灵气的竟是一把剑。 苍云深半信半疑,不过讲话的态度倒是没那么恶劣了。 “易平秋在御剑飞行时,剑身总是异常狂躁,你这又是有何说法?” 弱水叹了一声气,无奈道:“平秋初来时便与弱水滴血结成了主仆契约,而平秋与弱水的契合度又极高,轻易达到了人剑合一,此后平秋的情绪波动也会与弱水相通,平秋在剑上担心害怕,弱水也会担心害怕,平秋因淮竹师姐的触碰而欣喜激动,弱水也会欣喜激动……” 苍云深细细听着,眉毛一横,好似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淮竹的……触碰?” 弱水忙不迭点头应道:“平秋有磨镜之好,在接触到的女子之中,对淮竹师姐最有好感。” 苍云深眉毛更横,忍不住想翻个白眼给易平秋。 忍住了。 “这么说来,你没有反噬易平秋的心思?” 弱水听罢睁大了蓝眸,音调却依旧平平:“反噬是低阶剑灵做的事,弱水是高阶中的高阶,这等下三滥的事情弱水是不会做的,弱水只会和平秋一起修炼进步,严格恪守剑德。” 看弱水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苍云深点点头,心中信了七八分,但保险起见,还是叫同为剑灵的渊虹来与弱水交谈一番。 苍云深食中二指并在一起,指向最上方与梦外的渊虹剑进行连接反应。 弱水不知道苍云深在做什么,乖巧在原地等待。 没想到,等来的不是别人,是她那个眼见心就烦的克星——渊虹! 一身鲜红的装扮,红发红眸和红唇,与弱水风格截然相反的剑灵渊虹缓缓出现在苍云深身边。 “云深,叫我来有什么事~” 与弱水平静如一潭死水的语调不同,渊虹就算是最稀松平常的问话,也会问出别样风情来。 苍云深早就习惯了这个死调。 “你应当与弱水相识,你来闻闻,弱水可有反噬的气息?” 渊虹弹了弹自己的红色指甲盖,不情不愿地近了弱水的身。 “呵呵,好久不见啊。” 一面对弱水,渊虹那颇具辨识的声线都平静了许多。 第27章 弱水将苍云深刚才没翻的白眼翻了。 苍云深看着一红一蓝的身影搁在一起,竟还有些相配呢。 剑灵之间能够察觉出对方是否有反噬的气息,渊虹走近弱水,也是为了闻弱水身上有没有那股味道。 被讨厌的剑灵闻了,弱水难得呈现出了面无表情以外的表情。 “切~装什么装。” 渊虹在闻过之后悄声说了这么一句话,不出所料被弱水听见。 弱水愤愤道:“弱水才没装!” 回到苍云深身边后,渊虹阴阳怪气地重复道:“弱~水~才~没~装~” 不光语调阴阳,连漂亮的脸也做出了阴阳的表情。 弱水白皙的脸气得发红。 苍云深朝着渊虹“啧”了一声,渊虹顿时老实起来。 “叫你去闻,不是叫你去挑衅,怎么如今学成了这样。” 渊虹恹恹回应:“是~渊虹知道了。” 弱水听罢斜渊虹一眼,也学起渊虹的话,不过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在摇头晃脑。 苍云深装作没有看见,问向渊虹:“闻出什么了吗?” 渊虹低着头回答:“还是那一身水味儿,没有反噬的气息。” “嗯,你先回去吧。” 一道红光闪过,渊虹没有丝毫犹豫,消失在原地。 已经有渊虹作保证,苍云深也确认了弱水没有恶意。 如此便放心了。 苍云深柔声说道:“方才渊虹没有礼貌,你莫要放在心上。易平秋能有一个这样忠诚的佩剑,实在是她的幸运,还望你日后对她多加帮助。” 弱水脸色好了不少,点头应下:“是,师叔的话,弱水都记住了。” 苍云深很满意,准备施法离开梦境的手却一顿。 弱水听苍云深问她:“除了淮竹,易平秋就没对其他女子有过好感吗?” 弱水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说出来的话更是叫苍云深心中一跳。 “除了淮竹师姐,那便是救过平秋一命的师叔你了罢。” 第25章 师叔师侄一起(四) “除了淮竹师姐,那便是救过平秋一命的师叔你了罢。” 苍云深掩住嘴角微弱的笑意。 “知道了。” 话落,苍云深便在弱水眼前消失。 卧房中的易平秋仍在睡梦之中,苍云深多看了几眼她的面容,踱步走去堂厅。 易平秋的胆子太小,长此以往不是个办法。 若是连御剑飞行都不会,日后下山擒妖可是麻烦连连。 回想从弱水口中听见的话,有好也有坏。 苍云深仰头望天,头脑放空。 在易平秋午睡期间,苍云深做了一个决定。 易平秋醒来后,苍云深正躺在院中的摇椅里,身侧的小桌上摆了一壶茶,好不悠哉。 易平秋定眼瞧上又瞧,疑惑苍云深的出现,更疑惑苍云深使用的这些家具。 “苍师叔,您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苍云深抬眼懒懒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又眯眼看向天边缓缓下落的太阳。 “你这一觉,可是睡得真长,叫师叔我好等。” 受伤之后,易平秋的午睡时间就成倍增长,想着养伤也没什么事情,易平秋也没有刻意收敛。 可谁知苍云深会乖乖等她睡醒。 依苍云深的性格,应该是一刻也不想等吧。 易平秋眼观鼻鼻观心,站在苍云深旁边等待批评。 苍云深悠悠道:“我看你这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师叔我决定明日起,对你好好历练一番。” 易平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师叔的意思是?” 脑海里闪过无数魔鬼训练的画面,易平秋不禁一阵恶寒。 “今日我便搬进来住,我负责你的修炼和御剑飞行,你负责我的起居饭食,明白吗?” 果然没有好事! 一道雷在脑子里劈过,易平秋刚刚睡醒的眼睛瞬间睁得老大。 她很想说一声“不明白”,但苍云深似笑非笑的眼睛望过来,易平秋顿时没了说“不”的勇气。 “明白了……” “那么愁眉苦脸的作甚?我抽出时间为你特训,你还不满意了?” 易平秋一连说了好几声违心的“没有”。 苍云深从鼻子哼出声,“那还不赶快去做几个菜,有一阵子没吃过什么,将菜做得好吃些。” “哦……” 易平秋不情不愿来到伙房。 早几日,苍云深托苍湛送来了一些补品,易平秋每日吃一点,还剩下许多。 想着既然是苍云深送的,那便炖汤给苍云深喝。 易平秋在这些日子里吃过许多次补品做出的菜肴,每次吃都让她惊喜,果真是与苍湛说得没错。 易平秋从储物戒中拿出一部分来,洗净血水,放入注满水的锅里,又切了许多葱姜蒜去除腥味。 “易平秋,你做什么呢?” 听见苍云深叫她的名字,易平秋抽空回道:“师叔送我的就那些补品,我还剩了一些没吃完,我把它们做成汤。” “哦~” 摇椅一摇一晃,苍云深享受着微风拂面的感觉,抬手饮了一口茶。 太阳落山,伙房炊烟直升,阿灿远远地望见院子里苍云深的身影,还以为是易平秋,还未到院门便喊起来:“平秋师姐~又做什么好吃的啦~” 苍云深瞥了一眼阿灿,没有回话。 倒是房中的弱水剑顷刻而出,冲去阿灿身边,绕着阿灿转圈圈。 这一下倒是吸引了苍云深的注意,苍云深从摇椅上直起身子,狐疑地看了一眼与阿灿亲密相处的弱水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而后苍云深转过身,易平秋在伙房那处,笑盈盈地向远处的阿灿招手。 弱水剑说过的话一闪而过:“此后平秋的情绪波动也会与弱水相通,平秋在剑上担心害怕,弱水也会担心害怕,平秋因淮竹师姐的触碰而欣喜激动,弱水也会欣喜激动……除了淮竹师姐,那便是救过平秋一命的师叔你了罢……” 巨大的欺骗感在心头萦绕,苍云深直接从椅上站起,对易平秋和弱水剑热切的样子感到不满。 为何易平秋见到她时没有那样雀跃? 怎么?针对她? 苍云深冷着一张脸,来到伙房对易平秋一通批评。 “做饭便好好做饭,做到一半与来人打招呼是作甚?” 易平秋被批得嘴角都狠狠压下去,缩起脑袋打开锅盖搅动浓汤。 一股至鲜之味从锅中飘散出来,冷不丁飘进苍云深的鼻子里。 苍云深不禁警觉:“什么东西这么香?” “就是补汤嘛……” 苍云深一杵子将易平秋手中的长勺夺过,近了锅身去捞其中的熬物。 贴得近了,味道更香了。 苍云深有些不信这么香的汤是易平秋煮出来的,半信半疑问道:“这是你做的?” 刚被莫名其妙说了一顿,易平秋心情不佳,只沉默着点了点头。 苍云深咽了一口唾沫,目光在易平秋不甚开心的脸上扫来扫去。 “不就是说了你几句吗,小脸这么就耷拉下来了……哼,好了就快些盛出来……” 阿灿和弱水剑进入院中,苍云深与阿灿对上视线,前者心中不忿,后者连忙行礼问好。 苍云深高冷似地点点头,等阿灿走过后,又情不自禁打量起阿灿来。 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年轻是最大的资本,看着身材窈窕,样貌也不算差。 在易平秋接触过的女子中…… 苍云深想了想,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将那些想法都赶了出去。 玄清门本就没几个女子,易平秋总共才见过几个呢。 阿灿去了易平秋身旁,易平秋的脸色顿时开朗许多,不像刚刚苍云深在时的那般愁眉苦脸了。 苍云深自顾自啧了一声,也不知是啧给谁听的。 外门的比武大会要持续上几天才能结束,阿灿此番又没有留下吃饭,临走前易平秋给她盛了一些补汤,两人就此告别。 将阿灿带来的饭菜盛出了一半,易平秋准备和苍云深平分。 苍云深期待已久的补汤终于也被放上了餐桌。 苍云深在椅子上故作矜持,瞪眼等着易平秋给她盛出一碗来。 也不知道在端什么架子。 易平秋自认倒霉,在苍云深的注视下,把盛满的汤碗放到苍云深跟前。 “师叔,饭菜都齐全了,快吃吧。” 苍云深咳了几声,身板挺得笔直。 “知道了,你也吃吧。” 两人一左一右,相对而坐,抬头不见低头见。 易平秋尽量躲避着视线,苍云深也只顾着品尝补汤的美味。 苍云深不是没有吃过灵兽肉做来的汤,但那都是郑倾和甄中天捣鼓的,两个大男人,用膝盖想想也知道做出来的东西不可能好吃。 第28章 没想到一个好女色的小叫花,做饭竟这样好吃…… 苍云深喝汤的间隙瞅了易平秋一眼。 奇了怪了,怎么一和她单独相处,易平秋的脸色就说不上是好看呢…… 明明姿色还算说得过去,整天垮个脸,也太不美观了。 苍云深将碗中补汤一饮而尽,抹嘴问道:“易平秋,你为何一副不开心的模样?难道,你很讨厌我吗?” 这话问的易平秋一愣。 苍云深的漂亮眼睛直直对上她的视线,易平秋见了,便知道苍云深不容她插科打诨。 讨厌吗? 说不上。 苍云深救过她的命,虽然嘴是毒了点,但行动起来却是半点不马虎,甚至可以说是对她很好。 而且……在初次见面时,易平秋就觉得苍云深很好看…… 当然,这些话是肯定不能对苍云深说的。 易平秋乱眨了几下眼睛,险些被唾沫呛到。 “我不讨厌师叔,师叔怎么会这么想?” 苍云深弯弯嘴角,脑袋凑近了些。 易平秋看着她挨得更近的漂亮眼睛,不动声色地捏紧了衣角。 “你不讨厌师叔,那你喜欢师叔吗?” 苍云深的表情变得不怀好意起来,易平秋听得心一惊,已经开始扑通扑通直跳。 “师、师叔……你还想喝汤吗?我给你盛。” 易平秋立刻起身转移了话题。 “哦,那你盛吧。” 苍云深老神在在地向后一仰,脑袋转向了弱水剑的方向。 弱水剑在空中摇摇晃晃,好似已经控制不住自己。 平秋在剑上担心害怕,弱水也会担心害怕,平秋因淮竹师姐的触碰而欣喜激动,弱水也会欣喜激动…… 苍云深心想,那么,现在的弱水剑是在担心害怕,还是在欣喜激动呢? 苍云深说的搬进来住,易平秋没有太当真。 毕竟苍云深当初搬走就是因为年久失修,易平秋搬进来之后只简单修缮了一下,房里连个多余的客房都没有,苍云深睡哪里? 难道和她睡一张床吗? 洗碗的易平秋笑着摇摇头。 不可能的,苍云深那么刁钻的一个人,肯定连睡觉都是有很大要求。 这么想着,苍云深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她的身后。 “易平秋。” 易平秋被吓一跳,手中的碗险些滑落。 不屑去吐槽易平秋的小胆儿,苍云深便道:“房里只有一张床,一会儿你去收拾收拾,我睡床,你打地铺。” 易平秋脑中浮现出一个问号,赶忙叫住苍云深:“师叔,你忘了吗,我还在养伤呢。” 苍云深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声,留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那只好睡一张床了。” 第26章 师叔师侄一起(五) 苍云深说是睡一张床,却还是事先在堂厅拉了一个吊床。 易平秋心情忐忑地从前院回卧房去,直到睡前才发现苍云深说的是玩笑话。 傻傻的是,易平秋居然当真了。 晚上躺在床上,易平秋不禁想,那么一个吊床,睡起来真的舒服吗?肯定很难受吧? 虽然易平秋并不知道苍云深的具体年龄,但苍云深好歹也是个女孩子。 可能是因为房中多了一个人,易平秋难得没有迅速入睡,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易平秋摸摸身下的床榻,睡她一个人还很宽敞呢。 她与苍云深是同性,睡一张床……也没什么问题吧? 易平秋终于是败给了自己的不忍心,披了件外衣走出卧房,连头发都没扎就去堂厅看苍云深是否睡着。 苍云深盘腿坐在吊床中央,闭眼聚气凝神,周身正散发着幽幽的微光。 原来是在打坐。 易平秋在堂厅与卧房连接的门扉处停留了片刻,见苍云深许久没有动弹,只好将话咽进肚子里,转身回去了。 苍云深却忽然叫住她,“何事?” 易平秋顿了顿,回身轻道:“师叔,吊床不舒服,你来和我一起睡床吧。” 易平秋这时看到,苍云深的双眼依旧紧闭,没有了那双凌厉漂亮的眼睛,苍云深的面容显得温柔很多。 苍云深半晌没说话,易平秋不知作何,在原地一直等待,还打了个哈欠。 想说一句“你莫不是对我垂涎已久”,但顾及到易平秋的心情,苍云深收敛了些回道:“你自己去睡。” “好吧。”易平秋走回卧房,临了向苍云深说了句“晚安”【注1】。 苍云深睁开眼睛,对“晚安”这二字颇有疑问。 “晚安?这是何意?” 易平秋又折返回来,思索后连忙换了说法:“师叔,天色已晚,早些安歇。” 易平秋披散着头发的时候,好像多了一种别样的气质。 苍云深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多停留了几秒,继而又闭上眼睛,“嗯。” 易平秋心中念叨着苍云深的异常沉默,没再多想,躺上床榻美美入梦。 翌日卯时,刚刚日出。 眼皮沉重的易平秋还没被日出的太阳叫醒,便先被苍云深在院中鼓捣出的动静叫醒。 也不知苍云深在弄些什么东西,敲敲打打的,还有锯木头的声音。 易平秋能想到与木头相关的,那便是伙房的柴火。 苍云深总不能是早起去劈了柴,而且弱水在她养伤的这段日子里将存放的柴火都劈了,现在根本就是无柴可劈。 脑子不甚清明地走出卧房,再走出堂厅,易平秋差点儿被脚下的门槛绊倒,扶着门框停下,易平秋强睁开眼睛看向院子里苍云深忙碌的身影。 彼时刚刚日出,差不多就是五点钟,易平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太阳的光芒从院子对面照过来,往日这个时间虽然天还未大亮,但至少是有点光在的。 可今日,院子里被苍云深插了几根木头,相距不远的木头遮挡住了初升太阳的光亮,有几道阴影洒到房檐和院中。 易平秋打了一半哈欠,在见到院中的景色后忽地停下来了。 眼角是打哈欠打出来的生理泪水,易平秋顾不上去擦,踉跄了几步跑去在空中的苍云深的脚下,仰头问:“师叔,你这是在干嘛呢?” 苍云深利用渊虹剑浮在半空,一根一根地将木头插进土地里,如果细致观察,可以看见木头露在外面的长度不一,但分布很有规律。 “这是你用来练习御剑飞行的东西。” 苍云深将手中又一根木头砸进土地,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就直接从渊虹剑上跳下,站立在了其中一根木头上面。 “你的恐高是大难题,得需慢慢克服才是。” 说着,苍云深一步一跳,从高到低,顺着木头的高度跳下,最后直到地面。 就如台阶一般,每根木头露在地面上的高度依次增长。 “看,像我这样。用过朝食【注2】后,你便登上这木阶,不许借用弱水剑的力量,务必登上最高处,再从最高处下来,由此往复,直到我说停再停,明白了吗?” 易平秋不禁仰头。 不知道这苍云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行动的,在易平秋面前的少说也有几十根,最高处比两个屋檐的高度叠起来还要高。 一想到之后要站在那么高的地方,易平秋就腿脚发软。 “师叔,一定要这样吗?” 苍云深没有说话,但看向易平秋的眼神就是在说:“不然呢?” 待易平秋接受了这个事实,苍云深悠悠走过她的身旁,打着哈欠道:“你去做饭吧,师叔去睡个回笼觉,饭好了叫我。” 苍云深毫不客气地走过堂厅中的吊床,直接去向易平秋空着的床榻。 还是床更舒服。 昨夜打坐之后便想休息片刻,但苍云深在吊床之上左翻右翻,就是找不到舒服的姿势来入梦。 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实在无聊就想了想折磨易平秋的方法,想到了就开始行动,去后山森林砍树,然后又砸树入土。 过程实在说不上轻松,但想着能见到易平秋吓得惨白的脸,苍云深就干劲十足。 今早看见易平秋吃惊的眼神,让苍云深更觉得辛苦没有白费。 舒舒服服躺上易平秋的床铺,苍云深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眼进入梦乡。 鼻间若有若无地萦绕着易平秋身上的气息,但苍云深并不知晓那股气息来源于易平秋,她只是觉得,这股气息好似有安神的作用,让她轻易睡熟。 许久没有如此安心的睡眠,苍云深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 要知道,往日她能睡个安稳觉,大都是依靠灵云派临江仙送来的桃花酿…… 院中易平秋迟迟没有从木阶的震惊中缓过来,木讷地起锅焖饭,烧起来的柴火险些点着了她的长衫。 幸而弱水剑察觉到了火气,剑身扑腾了火焰几下,把蔓延的火种灭掉了。 第29章 “平秋,你在想什么?” “不好意思弱水,只是在想院子里的那些木头,我真的能站到那么高的地方吗……” 恐高一事,自从易平秋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在困扰她。 一开始落到了高大的树上,是苍云深把她放了下去,之后的每次御剑飞行和在空中,除去盛淮竹的那两次,就只有和苍云深的记忆。 让易平秋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在苍云深剑上晕过去,醒来后发现丹药全被偷了,那时她着急忙慌地求助于苍云深,苍云深一改恶劣性格,认真地为她寻找丢失的丹药,还帮她上报给了功善阁,之后的一切才能渐渐发生。 每每苍云深碰见她苦于恐高,都会出手相助。 那一次她们一同落入水中,苍云深为了接住她,先行落入水里湿了全身衣服。 过往与苍云深之间的点点,不知为何顷刻而出。 易平秋在看火的间隙看向院中矗立起来的木头们,第一步的高度尚可接受,但走上几步后就会吃力,更别说最高处的那一根。 易平秋心中想了什么,弱水剑也会有感应。 能清晰感知到易平秋的顾虑,弱水剑很难不去劝导。 “有苍师叔在旁,平秋定能平安无恙。即使平秋从高处落下、身受重伤,苍师叔也定能将平秋从鬼门关拉回来。” 易平秋听罢心中释然许多。 是啊,每次苍云深都会救她,更别说这次苍云深在旁边看着。 这样想着,易平秋对高处坠落的恐惧似乎少了许多。 至少在易平秋登上木阶之前是这样的。 苍云深所说的朝食过后,易平秋被苍云深强逼到木阶前,苍云深手中还拿着一根长鞭。 像是赶牛用的那种。 登上第一根木头,易平秋感受尚可。 第二根。 第三根。 第四根。 第五根…… 易平秋不敢回头,也不敢低头看,但随着步数越来越多,易平秋深知自己已经到了一个平日里无法匹及的高度。 就算没有低头去看下边的风光,易平秋还是不自主地开始颤抖。 每根木头的横截面上,落脚的面积有限,稍有不慎就会踩空。 加之越到后面木头间的距离就越大,易平秋不得不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呼吸太过急促,致使她从高处落下去。 不知到了多高,易平秋的双腿越来越抖,看看上面,距离最高处的木头还有一段距离,易平秋很想咬牙坚持下去,可一想到下面的风光,她就根本控制不住身子。 苍云深在下方观察许久,瞥见躁动的弱水剑后,便知道易平秋已经到了极限。 苍云深召来渊虹剑,做好了随时接住易平秋的准备。 一声惊呼,苍云深立刻御剑起飞,一秒不待便冲向易平秋的位置。 易平秋对于下坠感并不陌生,相反下坠到一半便被接住,实在让她新奇。 如果再晚一会儿,恐怕她就要晕过去了。 苍云深精准接住易平秋,而易平秋也争气地没有一直搂着苍云深、 动作小心地从苍云深的怀里下来,易平秋站到渊虹剑上,身后便是面色一丝不苟的苍云深。 易平秋心想,苍云深,还是蛮可靠的。 作者有话说: 注1:“晚安”一词最早见于欧洲,是西方文化传播的产物。 注2:古人对早饭的称呼主要有“饔(yong)”和“朝食”。 第27章 每天都在挨骂(一) 渊虹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载着易平秋与苍云深平稳落下。 二人容貌各有特色,搁在一起竟格外养眼。 加之有风,吹得二人长衣飘飘,此等风景可堪称美丽至极。 易平秋甚至想着,如若苍云深没有长那张嘴,她肯定会情不自禁地心动。 “看看你才走到了哪里,这般高度都能将你吓得腿抖?易平秋,我看你大抵是不适合修仙,白白占了个水系天灵根的名头,还不如将灵根换给为你送饭的阿灿!若我是早年杀人不眨眼的魔教中人,定是要将你灵根从你骨髓之中挖出来,叫你占着茅坑不拉屎!” 易平秋就奇了怪了,怎么那么一张漂亮到极致的嘴巴,居然能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偷偷抹了一下恐高和挨骂吓出的眼泪,易平秋低着头不敢说话。 “哭哭哭,整日就知道哭,这儿也哭那儿也哭,我就问你,你还有做什么事儿不哭的时候?从前我们拜师修仙,哪里有你们如今这般轻松?我们每个师兄弟哪个不是一声一声被骂过来的?说了你几句你便掉起眼泪来,日后在历练路上遇见恶灵,你是不是也要掉几滴眼泪给恶灵看啊?” 苍云深越看到易平秋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就越觉得生气。 再愚笨的徒弟也会说几句好话叫师父消消气,易平秋这个比愚笨还愚笨的,居然什么话都不说! “你若是有半点想进步的心思,就应该克服恐惧挑战自己才对,这般高度就停下来,你到底想不想修仙?你到底想不想出人头地?郑倾师兄连弱水剑都给了你,你却连操纵弱水剑的本事都没有,难道你自己就不晓得羞愧吗?” 被提到的弱水剑突然抖动了一下,继而默默待在原地不再动弹,似乎是在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易平秋脑子哄得一片,被苍云深训斥的羞耻感比上个世界被老师训斥还要强烈。 她在心中为自己辩解,恐高不是她能控制住的,脚软也不是她能控制住的,她也想要进步啊。 孤身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她就已经很心慌了…… 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土地上,吧嗒吧嗒。 苍云深见罢心乱了几分,更多的还是对易平秋恨铁不成钢。 “易平秋,你……” 苍云深闭眼片刻,深吸一口气道:“你知道这玄清门有多少外门弟子羡慕你在内门吗?你身处内门,就已肩负复兴玄清门的大任,又有何理由白白辜负了一身天赋?是,你是我从林中捡来的,但若不是我,你怕是早就被林中游荡的灵兽吃了!就算阴差阳错留下一命,最终也会被饿死或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日后指不定过得有多凄惨。” “玄清门于你有救命之恩,说到底还是因为你的那身天赋和灵根,优胜劣汰,你不勤加练习,迟早要被修仙界筛掉。我说这番话,只因我实在对你失望,我不止一次看见你哭,在修仙之人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在你眼里竟是要掉眼泪的程度吗?” 苍云深说得都对,易平秋一个字一个字听下来,好似是在将她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扯下来。 “我……我也不是自己想要哭的……” “易平秋,你性格太懦弱了,但凡坚强一点,也不会因为被骂几句就哭成这样吧?” “师叔对不起……我……” 苍云深捏着眉心,一口打断她的话:“你可莫要道歉,你没对我做错什么,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如若再不克服这个恐惧,怎么能在修仙之路走得更远?” 听着苍云深的语气好了一些,易平秋的情绪也渐渐被安抚。 只是,易平秋仍是不敢抬头去看苍云深。 苍云深又说道:“快擦擦眼泪,继续去爬木阶,这一回可要走得高一些,再害怕也要克服下去。” “我明白了。” 这一声鼻音浓厚,听起来满是委屈。 苍云深躺回躺椅,目不转睛地看易平秋一步一步向上登去的身影。 做事没有决心,怎么都不会成功的。 易平秋能够做到,缺少的是背后的推力和克服困难的勇气。 苍云深就是看出了易平秋这一点,所以才会毫不留情地揭开易平秋的遮羞布。 登上第十根木头,易平秋脚下一滑,眼见着身子就要掉下去。 苍云深下意识地召来渊虹剑,下一秒就看见易平秋抓住旁边的木头,用力将自己拉回了木阶之上。 易平秋没敢懈怠,经过一个小插曲后又继续向上登去。 苍云深心中的火气弱了许多,大抵是因为看见易平秋有意识地自救了吧。 不知道这一次易平秋能登到哪里。 易平秋攀登的时间越长,在底下的苍云深就越严阵以待,苍云深肩负接住易平秋的重任,易平秋爬得越高摔得就越惨。 最后,易平秋还是没能登上最高处,但这一次登的高度已经比第一次好很多了。 苍云深虽然依旧不满,但不至于刚刚那么气极。 易平秋将苍云深说的话都真切地听进了耳里,被苍云深接住之后,不用苍云深提醒便积极继续登上木阶,行动十分有效率。 苍云深欣慰地看着她,表情也不那么紧绷了。 在恐惧的笼罩和太阳的照射下,易平秋出汗出得厉害,起初只浸湿了内衫,苍云深并没有看出来,快到晌午的时候,苍云深才看出易平秋背上湿透的汗渍。 第30章 一个上午的攀爬和克服,易平秋虽达不到最高处,但至少攀爬的速度和高度都有了明显的提高。 克服恐高是长久之计,今日取得如此成效,苍云深还算满意。 “易平秋,下来吧,该吃晌午饭了。” 易平秋闻言稍稍转过身,一边应着一边原路返回。 从高处走下来,对于易平秋来说是比向上攀爬还要艰难的事情,向下走时会看见下方的风景,恐惧感来得更强烈。 易平秋感受到苍云深看过来的视线,强打起精神让自己继续走下去。 只要走过了这段路,往后的路就轻松许多了。 有惊无险地回到地面,易平秋不敢将自己的脚软展露在苍云深面前,还没好好缓过来就走去伙房开始准备午饭。 苍云深心道一声“还算有眼色”,便悠哉悠哉躺到躺椅上休息去了。 易平秋已经做好了下午继续登高的准备,可吃过午饭后,苍云深叫她拿起了弱水剑。 苍云深不作任何解释,直接在易平秋面前挥剑展示了一个招式。 苍云深身形灵活,动作有力而不失美感,挥出的每一剑都强劲有力,剑风化形,肉眼可见其招式的凶猛。 易平秋将苍云深的身姿尽收眼底。 手中的弱水剑又开始莫名抖动了。 演示完毕,苍云深背剑而立,给了易平秋一个眼神。 因为这个眼神,弱水剑抖动幅度更大,易平秋紧握住剑柄,愣愣地问:“我,我也要来吗?” 苍云深无视弱水剑的反应,语气状似平静道:“照我方才舞得那般来做。” “哦、哦……” 叫一个从小就没接触过武术的人来舞一个完整的招式,实在是为难人了。 上一次苍云深便看过易平秋舞剑,这次她也没抱多大希望,但当易平秋开始挥剑,苍云深悬着心还是死了。 想骂易平秋一通,可是易平秋早些时候刚被她骂过。 苍云深无力再说什么,脸色却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 易平秋慌张了一瞬,弱水剑同样瑟瑟发抖。 苍云深看出她的害怕,无奈说道:“忘了你没有基础,看来要练剑得需从入门开始教起。” 易平秋松了一口气,片刻间苍云深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上手将她握剑的姿势纠正。 随后苍云深捏紧了易平秋的手,用力带动易平秋的手臂挥剑。 “挥剑时手要用力,学着将灵气注入其中。” 苍云深叫她两脚并立,稍稍分开一段距离。 待挥剑的姿势正确后,苍云深便不再亲手教她。 “挥剑一百下,挥完就换手,再挥一百下,要做到两只手都能熟练用剑。” 易平秋乖巧“嗯”了一声,手背上还残存着苍云深留下的温度。 学着刚刚苍云深所教的动作来挥剑,易平秋思绪不禁飘远,通通去用来回想苍云深贴近她时的感觉。 只挥了两下,苍云深便看出她心不在焉。 “想什么呢,练剑不好好练,又想叫我骂你吗?” 本以为对她温柔些,易平秋就能好好练剑,苍云深一改刚才的柔声柔气,严声厉色道:“练剑可是比御剑飞行还要重要,紧要关头还这般心不在焉,信不信我将你吊到房梁饿上半月。” “师叔我知道了!” 易平秋忙集中精神,目视前方,不留余力地认真挥剑。 苍云深这才没再说话,闭眼似是在假寐。 易平秋以为她没在看,挥剑就此慢了一些。 “嗯?怎么慢了,又想挨骂?” 易平秋呼吸一滞,不敢再慢下来一点。 在易平秋看不见的地方,苍云深勾了勾嘴角。 苍云深心道,想在她面前瞒天过海,还嫩着呢。 第28章 每天都在挨骂(二) 苍云深在后山与易平秋同住半月,易平秋也练了半月的爬高。 易平秋登上最高点的那一刻,苍云深甚至想鼓掌。 不容易,实在不容易。 很快苍云深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对站在高高木桩上的易平秋提出要求:“蹦两下。” 易平秋错愕:“啊?” 苍云深面无表情地重复道:“蹦,两,下。” 易平秋愣在原地,双腿僵直,根本不敢动弹。 苍云深没有多大耐心,脸上已经露出了一丝不耐烦。 经过半月的训练,易平秋知晓下一秒苍云深就会大发雷霆。 易平秋不敢再拖,只好试探地在木桩上动起身体。 并没有跳起来。 “你逗我呢?” 看不见想看的结果,苍云深是不会松口的。 易平秋全身颤抖,想着苍云深总会接住她,易平秋心一横,终于在木桩上起跳。 落回木桩,易平秋全身上下的细胞通通释然了。 她居然在这么高的地方,做出了那么“危险”的动作! 易平秋喜极而泣,摸到眼泪后又赶忙擦掉了。 等下苍云深看见她在哭,肯定会把她骂个半死。 苍云深的声音又传过来:“好了,走下来吧。” “嗯!” 苍云深仰头注视易平秋走下来,抱臂享受半月来训练得来的欣慰。 枉她费了这么多功夫,终于是将易平秋的恐高缓解了一些,等郑倾出关,不止明年的桃花酿,后年、大后年的桃花酿她都要! 易平秋已经在木桩上克服了恐惧,是时候进行下一个计划了。 苍云深唤来渊虹剑,叫易平秋先行站上去。 弱水剑与易平秋通感,即使如今的易平秋不再那么恐惧高处,但每每登高,苍云深还是能够看到弱水剑的剑身在抖动。 这种程度,易平秋还是不能站到弱水剑上。 苍云深于是想到让易平秋在渊虹剑上飞,由此来适应飞剑的感觉。 易平秋站上渊虹剑后,苍云深也站了上去。 “师叔……你要和我一起……吗?” 苍云深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波澜不惊地说道:“当然。” “渊虹剑不喜欢你,有我在她才会安分一些。” 原来是因为这个。 易平秋闭上惊讶的嘴巴,不再说什么。 苍云深在身后催促:“我事先与渊虹剑商量过,她会顺应你的操纵。易平秋,现在赶快念诀,操纵渊虹剑起飞。” “是,师叔。” 有那么多的训练作为基础,易平秋已经不再是一想到御剑飞行就害怕的小女孩了。 嗯,不会那么害怕了。 易平秋按照苍云深的指令,念诀使得渊虹剑飞起来。 渊虹剑感知不到易平秋的情绪,自然也就不会受易平秋情绪的影响。 起飞十分顺利,就连易平秋最不擅长的直线飞行都顺畅至极。 易平秋飞时虽然心慌,但平稳的剑身和有苍云深在身后,让易平秋格外安心。 苍云深不禁夸道:“飞得不错,继续保持。” 易平秋心中一喜,加快了飞剑的速度。 一旦习惯了在空中飞行的感觉,易平秋就感受不到太害怕的感觉。 为了观察易平秋是否害怕,苍云深特意利用神识去感知弱水剑情况。 剑身没有抖动,看来易平秋已经适应了御剑飞行。 苍云深暗松一口气,而后又想到了什么,向易平秋的身子贴了贴。 苍云深的身体贴上后背,易平秋一愣,飞剑的速度有一瞬间的慢下来。 弱水剑也只有一瞬的激动,之后就没了反应。 苍云深变本加厉地圈住了易平秋的腰身。 飞行并没有受到影响,但再看看下方的弱水剑…… 抖得如筛子一般。 苍云深偷笑的间隙,还不忘挖苦易平秋一番。 “上次淮竹师侄是不是这样抱住你的?” 易平秋来不及深究苍云深突然的亲昵,就狐疑地问道:“师叔你怎么知道?” 苍云深轻笑一声,“哼,师叔我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苍云深呼出的气息打在耳侧,对苍云深本就心怀畏惧的易平秋这下更搞不懂苍云深了。 腰上苍云深圈得更紧,易平秋操纵的渊虹剑没有受到影响,底下的弱水剑却上下跳动起来。 苍云深弯着嘴角问道:“我抱着你,你似乎很欢悦?” “不、没有,不是的,师叔,我……” 苍云深得到否定的答案,心情并不美丽,一手掐在易平秋的腰上,狠狠用力。 “好好言语。” 易平秋有些欲哭无泪,“我该说什么……” 苍云深从鼻子哼出声,不再抱着易平秋,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苍云深而后向下一撇,因为她的离开,弱水剑果然渐渐平静。 渊虹剑载着二人在院落上空转了一圈,顺畅无阻,之后在苍云深的指示下,易平秋又操纵渊虹剑飞去更高的后山上空。 第31章 还是没有什么问题。 弱水剑的反应也不甚强烈,想来再用渊虹剑飞几次,易平秋就能够独立御弱水剑而飞了。 御剑飞行已经取得了显著成果,剑术一事上,易平秋也堪堪入门。 苍云深教导易平秋之后发现,易平秋虽没有基础,但自身很具天赋。 短短半月,易平秋就已熟练地将灵气注入剑身之中。 相较于其他修仙者,易平秋运用灵气的能力已经可以称得上卓越。 苍云深不禁想,如此适合修仙的人,怎么会是从其他世界穿越过来的? 易平秋,一定是与易家有关,这绝不是巧合。 苍云深想着,之后定要寻个日子去调查一番。 此后的几天,易平秋都是在渊虹剑上练习飞行。 有时苍云深会和她一起,后来易平秋渐渐得心应手,苍云深就不再和她一同乘剑了。 时机成熟,苍云深便让易平秋试着去使用弱水剑。 可以使用自己的佩剑来飞行,让易平秋很是激动。 但同时也很害怕。 苍云深一直不让她用自己的剑,但并未告诉她缘由,时间久了,易平秋便认为弱水剑并不是她能够掌控的。 毕竟弱水剑的前主人那么厉害。 “还愣着干嘛,快上剑去飞。” 苍云深的话让易平秋暂且收起了顾虑,她一鼓作气,如前几日那般念诀上前,过程是想象不到的顺利。 训练起了作用,易平秋的恐高不再那么严重了。 但也只是“不再那么严重”。 操纵渊虹剑时并没有什么感应,可站上弱水剑后,易平秋便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的恐惧。 “弱水剑,你在害怕吗?” “不,平秋,是你在害怕。” “可是,我还是控制不住……” “平秋,相信弱水,弱水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的。平秋,你也要相信你自己啊……” 易平秋听闻弱水剑如此鼓励自己,内心感动之余,再次勇敢地克服恐高。 可能是因为太过激动,弱水剑的飞行速度极快,快到出了一道残影。 苍云深皱起眉头,眼睁睁看见易平秋再次落入院前的河中。 “啧。” 弱水剑飘飘荡荡地落下,易平秋一脸愣怔,呆呆地坐在河里,只露出了一个脑袋。 脖子都被水淹了,居然还能一脸痴傻地坐在那儿!? 苍云深气不打一处出,上剑时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易平秋,还不快上岸来。” 苍云深的语气就像这河水一般冰冷,易平秋打了个寒噤,拖着浸了水的沉重衣服从水流中站起,又从河里踏上岸。 青衣紧贴在易平秋的身上,十八岁的年纪,高挑的身材在同龄人中格外出众。 浸湿的青衣将易平秋的姣好的身形勾勒出来,湿漉漉地呈现在苍云深眼里。 苍云深无语,向房屋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易平秋赶快回房子换衣服。 易平秋不敢怠慢,同时也为了让自己别感冒,忙不迭地跑回卧房换衣服。 湿透的衣摆在易平秋的行走下留下水迹,轻易揭露了易平秋的行踪。 苍云深揉着眉心,看了一眼状似无辜的弱水剑。 换好衣服的易平秋,果不其然被苍云深狠骂了一顿。 本来应该习惯了苍云深时不时的毒舌,但易平秋还是低估了苍云深的功力。 今日的苍云深像是吃了两斤炮仗,呼出的气都冒火星子。 易平秋被骂得头越来越低,耳边苍云深的语气越来越暴躁,最后易平秋甚至不敢大喘气。 易平秋已经很久没有哭出来过了,究其根本原因是苍云深不喜欢她哭。 每次易平秋挨骂都会忍住不会哭,但是今天…… 愈来愈暗的天色,暴躁失控的苍云深,还有身上半干不湿的感觉,都让易平秋感到无措恐惧。 最最最让易平秋感到伤心的,是昨晚苍云深笑眯眯地与她说今天想吃什么,当时那么温柔的一个人,这时忽然就对她大骂。 好吧,易平秋打心底也知道,苍云深与她温和只是因为她会做饭。 可是正是这样,易平秋才会更加伤心。 “我教给你的那些东西,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费了那么大的心神,就指望你能够学会御剑飞行,为何到如今还不会,还能从剑上掉下来!你是八岁小儿吗易平秋?你怎么这般烂泥扶不上墙啊!?” 天色渐晚,易平秋的表情并没有被苍云深所看见。 苍云深一声一声的呵斥打在易平秋心上,泪水在眼中打转,眼眶已然兜不住。 苍云深正在兴头,突然看见易平秋转身跑开。 第29章 每天都在挨骂(三) 后山这么一点小地方,除了偌大的后山森林就是这片面积不算很大的院落。 易平秋既然选择了逃避,那就要选择后山森林。 理智在此时通通不见,易平秋赌气一般蹚过河,向后山森林跑去。 河中禁制在易平秋经过时闪了一瞬,易平秋只顾向前跑,一头扎进森林去。 苍云深见她离开更气,朝着易平秋的身影大喊:“有本事你就别回来!被灵兽吃了才好呢!” 气冲冲跑回堂厅坐着,苍云深嘴里念叨着易平秋的不是,一面又看见渊虹剑飞来。 祸殃池鱼,苍云深连路过的渊虹剑都要骂上一骂:“你乱飞什么?你要为那个白眼狼说情?我告诉你,就算易平秋真的被吃了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是不会去救她的!” 渊虹在心中骂了句什么,便从苍云深身边飞走了。 没了剑在身边,也没有一个能说上什么话的人在,苍云深的一肚子气无处可发。 但思及发火的原因,无非就是易平秋还是没能成功御剑飞行。 “天杀的,我为何要如此关照她,她是否成才与我半分关系都没有!” 胸膛一起一落,一想到易平秋跑进了后山,苍云深刚刚缓过来的情绪再次暴走。 “渊虹!” 易平秋修为那么低,进了后山林中肯定活不过一晚!啊啊啊!烦死了! 渊虹共感着苍云深的情绪,默默对自己的主人感到无语,但情急之下也只好顺着苍云深,载苍云深去找易平秋了。 刚刚渊虹看见弱水飞去后山方向,想来弱水应该是去保护易平秋了。 易平秋一股脑儿跑进林子,随便找了一棵树,在树下蹲着哭,哭累了就坐下,坐下继续哭。 弱水飞来,用她那并不熟练的安慰技巧对着易平秋说了好多话,可惜易平秋什么也听不进去,此时的哭泣像是要把往日在苍云深没哭过的都补回来,眼泪止不住地向外流。 盛淮竹来时,正看见易平秋抱着弱水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玉衣轩不在后山,但不论隔多远,只要有人越过后山禁制她便有感应。 感应到是易平秋独自进了,玉衣轩便赶忙通知给了盛淮竹。 两人急忙忙从山头赶去后山,碍于只有盛淮竹和易平秋相熟,玉衣轩便没有与盛淮竹一同去到易平秋的身边。 盛淮竹能够出现,给了易平秋一个大安慰。 虽然不知道盛淮竹是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但此时的易平秋不需要想太多,需要的仅仅是朋友的陪伴。 盛淮竹与她一同坐在树下,关心问道:“平秋,你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关于苍云深住进后山一事,盛淮竹也有听闻。 盛淮竹与苍云深相识多年,关系不错,但盛淮竹也很畏惧苍云深的脾气。 要说玄清门里脾气最大的人,相信门内九成的弟子都会说是苍云深。 就是脾气这样大的苍云深,易平秋还和她相处了快要一个月呢。 易平秋哭到不能自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盛淮竹眼里满是心疼,安抚地将易平秋抱进怀里安慰。 “我知道,肯定是苍师叔说了你些什么罢,苍师叔脾气虽然差了些,但总归还是好的,你可莫要将她说的那些话放在心上呀。” 易平秋一抽一抽地,期间盛淮竹一边安慰她一边给她顺毛。 玉衣轩远远地看见这一幕,心里忽地就吃起醋来。 但看到易平秋哭成那个狗样儿,玉衣轩想想就算了。 在这边观察盛淮竹二人的情况,玉衣轩再次感应到有人飞剑进了后山。 是苍云深。 玉衣轩对苍云深的印象,比对易平秋的印象差不了多少。 毕竟上一次见到苍云深,还是苍云深十几岁正式搬进后山的时候。 想想那时,距现在都过去几十年了?当初的正魔大战都过去快要二十年了呢。 苍云深一直在飞剑上没下来,是想要看看易平秋在哪里。 瞥见下方易平秋身旁有盛淮竹在,苍云深心中莫名升起一团火焰。 “渊虹,你瞧瞧,就算我不来找她,她也会有人陪。” 第32章 听出苍云深话里的落寞,渊虹不作回应,只是在苍云深想要掉头回去时,渊虹一直没有动弹。 “这不是云深小辈吗?好多年没见了,出落得愈发漂亮了呢。” 玉衣轩仰头向苍云深招手,一脸看戏的表情。 苍云深对玉衣轩并无印象,玉衣轩所说的“好多年没见”,让苍云深很是疑惑。 她们似乎并没有见过面。 苍云深心情不好,但察觉到与此人修为相差甚多,想来此人定是个不好惹的,于是也算恭敬地回道:“不知前辈是?” 玉衣轩招她下来,苍云深便下去,与玉衣轩一同在易平秋二人远处交谈。 “看来你师兄很少向你提到过我,本座乃狐神玉衣轩。” 乍一听见玉衣轩的名号,苍云深这才反应过来。 听甄中天说过,玄清门里一直住着一位狐神,可惜一直在睡觉,如若正魔大战时狐神醒着的话,玄清门也不至于丧生那么多的弟子。 苍云深已知道了玉衣轩的身份,此后便没有闲聊下去的心情。 玉衣轩见她兴致缺缺,联想到哭泣的易平秋,顿时起了兴趣。 “云深小辈,不如你和本座一同在这儿听她们二人交谈如何?” 苍云深向来不屑于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情,而玉衣轩选的这个地方实在太过微妙,易平秋二人看不见苍云深她们,而苍云深她们却能清楚看见和听见易平秋二人的动向。 犹豫片刻,苍云深答应下来了。 易平秋比刚才要平静许多,但还是时不时地抽泣。 “今天御剑飞行的时候,我就是不小心从剑上掉下来了,苍师叔就……呜呜呜……” 盛淮竹见识过苍云深批人的功夫,对此深表痛心。 玉衣轩拍拍苍云深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云深小辈,脾气要改改。” 这种话甄中天不止一次对她说过,她也没改过。 可见了易平秋窝在盛淮竹怀里哭诉的样子,苍云深竟然第一次萌生出了改掉坏脾气的想法。 盛淮竹拍着易平秋,柔声道:“苍师叔她就是说话难听了些,但这些天你和她一同住在后山,总归是有学到什么东西吧,就看作是交学费,对苍师叔宽容些怎么样?” 易平秋:“可、可是,我每天除了要练剑,还要给苍师叔做饭,苍师叔说她不想吃阿灿送来的凉饭,就让我做热乎乎的饭给她,阿灿每日过来送新鲜蔬菜,苍师叔还要变着花样想吃各种菜……” 盛淮竹汗颜,“苍师叔……不是辟谷了吗?” 易平秋“哇”地一声哭出来:“苍师叔说我别的不行,也就会做饭,她不让我做饭的话,我就半点儿价值都没有了……” 盛淮竹本想说些苍云深的好话,但听过易平秋的哭诉后,她半点儿给苍云深说好话的想法都没有了。 玉衣轩也是此种感受,连看向苍云深的慈爱目光都变了味儿。 “云深小辈,你……” 苍云深躲避着目光,感到有些心虚。 揭短还在继续。 盛淮竹:“平秋啊,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其实,苍师叔本意,也不是……那么坏,她人可能自私了一点,但她归根到底还是希望你能够进步的呀。” 易平秋:“师叔说,她来教我只是为了郑倾师父的那几坛桃花酿,她让我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盛淮竹简直是想当面问问苍云深,这怎么圆?这怎么圆! 饶是见过太多爱恨情仇的玉衣轩都难得皱起了眉头,“云深小辈,这……这不太好吧?” 当初说这些话的时候,苍云深几乎都是没过脑子,没想到易平秋竟当真了去,还哭得这么伤心。 盛淮竹:“平秋,你在这里哭也不是个办法,万一有灵兽过来怎么办呀?你才炼气期,太危险了。你看这天都快黑了,要不……先回我山头上待着?” 易平秋还没有去过盛淮竹的山头,这次去看一看也不错。 玉衣轩如今在盛淮竹的山头上住着,万一易平秋去了,岂不是坏了她的好事? 玉衣轩思量片刻,还是觉得易平秋不能去。 有问题一定要及时解决! 玉衣轩于是对苍云深说道:“本座看那小辈哭得甚是可怜,听她说的,好像大部分也是你的错,云深小辈,你做师叔的,还是要做出表率才是。” 苍云深经此一番,已然对易平秋心怀愧疚,加之玉衣轩的劝导,苍云深愧疚更深。 “好,前辈,云深知道了。” 话罢,苍云深便走出藏身之处,毫不遮掩地来到易平秋与盛淮竹二人面前。 易平秋才刚因为她哭过,现在又见到苍云深,眼泪再次摇摇欲坠起来。 是盛淮竹先行打破僵局:“苍师叔,你来找平秋了。” 苍云深点点头,眉间带着些许歉意,柔声道:“平秋,是师叔不好,师叔脾气太差了,以后师叔不骂你了,此番便和师叔回家吧,好吗?” 盛淮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跳跃,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好生奇怪。 第30章 每天都在挨骂(四) 易平秋少见苍云深道歉,还是这么温柔的道歉。 “师叔日后也会照顾到你的情绪,不会再那么严厉地骂你了,好吗?” 就一个“好吗”,让易平秋的情绪得到了稳定。 当初跑掉时有多决绝,现在原谅得就有多迅速。 易平秋弱弱地提起要求:“如果我再从剑上掉下来,你也不能说我是‘烂泥扶不上墙’了……” 苍云深的脸色一如刚出来时那般平静,甚至带了些温柔,她爽快答应:“嗯,师叔不会骂你的,从剑上掉下来,再练就好了。” 居然这么好说话,易平秋乱眨了几下眼睛,又说:“还有我以后做饭,不要总是提很多要求……” 苍云深还是一口答应:“嗯,以后你做什么师叔就吃什么。” 一连提了两个条件,苍云深都答应了下来。 易平秋抹抹眼泪,心情好多了。 沉默已久的盛淮竹在旁听了许久,不禁问道:“所以你们现在……是和好了?” 易平秋没否认。 盛淮竹笑道:“那就好啦,不枉我吃一半饭赶过来,天色不早了,平秋赶快和苍师叔回去吧。” 太阳完全落山,林中有树木遮挡更是昏暗不堪,先前有赤雷剑和弱水剑在照亮,后来苍云深出现,渊虹剑也加入了照亮黑暗的行列。 盛淮竹说得没错,也该是休息的时间了,况且易平秋与苍云深还没用过晚餐。 易平秋腼腆地向盛淮竹道了谢,便去到苍云深的身边。 玉衣轩见三人已经说开,便事先在一旁等待盛淮竹,过后她们一起飞剑回山头。 天黑,苍云深没再要求易平秋自己御剑回去,而是叫易平秋一起登上了渊虹剑。 回到后山小院,独处的两人之间有着说不出的沉默与尴尬。 易平秋去伙房热起饭,一转身,看见苍云深不动声色地来到她身后,将另一口锅中打满了水烧起来。 一个时辰前,易平秋落入河中浑身都湿透。 苍云深想着,她先烧上热水给易平秋一会儿泡澡用。 虽然为时已晚,但泡泡总比没泡好。 易平秋转身时差点儿就挨到了她,苍云深抬头时,易平秋正用争吵后平静小心的目光看着她。 苍云深眸光闪了一瞬,问道:“怎么了?” 易平秋抿了抿嘴唇,“师叔,饭要一会儿才好,你先回屋休息一会儿吧。” “不用,我在院里等会儿就好。” “嗯,也好。” 易平秋爬上木桩的最高点后,苍云深就将院中的木头都处理掉了,大部分做成了家具,边角料就用来烧饭。 苍云深给自己做了一张床,就放在卧房中屏风的另一边,一进卧房便能看见。 其余的,苍云深还削了好几个木盘木碗,用起来十分顺手。 等饭热好的时间,易平秋与苍云深一同坐在院中,以便她能够及时知道饭菜的情况。 苍云深依旧是躺在她从自己山头上拿来的躺椅上,悠悠晃晃地摇着,不过今日摇得没有往日快。 一晃一晃,摇椅发出细小的吱嘎声。 苍云深望着月色与易平秋说道:“等你完全掌握了御剑飞行,我的任务便完成了。” 言下之意,等时机成熟,苍云深会搬出去。 经此一事,苍云深发觉她并不适合与易平秋长期相处。 她们俩一个毒舌一个敏感的,相处几天便会发生矛盾,长此以往,不仅磨灭了苍云深的脾性,也叫易平秋难受至极。 苍云深这性子,从小到大一直没有变过,百年来的脾气,怎么叫她因为一个师侄而改掉呢。 思来想去,苍云深还是不想改。 至于易平秋嘛,那就躲得远远的好了。 反正她们也不是要常待在一起的师徒关系。 第33章 得知苍云深要离开的消息,易平秋说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开心还是失落。 起初易平秋并不欢迎苍云深的到来,碍于辈分才没有反抗,而后的相处中,她与苍云深偶尔能说上几句话,相处得就像朋友。 易平秋甚至都习惯了与苍云深同住,而现下,苍云深居然说她要走了。 易平秋沉默了半顷,根本找不到话来回应。 找不到话,那就不说了吧。 恰好这时蒸锅咕嘟咕嘟地发出声响来,易平秋赶忙去将锅从灶上拿下。 跳跃的火焰晃了她的眼,眼睛被照得热热的,有点刺痛。 “师叔,吃饭了。” “嗯。” 这顿饭吃得要比往常都要沉默,就连弱水剑和渊虹剑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不对付的两个剑灵挨在一起,不禁猜测起这两人到底是和好还是没有和好。 和好了,但是没有完全和好。 就像打破的瓷器,就算被修理黏好,瓷身上还是会有无法消除的裂缝。 人与人间的关系亦是如此。 尤其易平秋心思敏感,要想修复她对苍云深的感觉,恐怕要很长一段时间了。 这个夜晚很平静,卧房中放置的灯火似乎也因此而暗了几分。 翌日清晨,易平秋一如往日早起练习御剑飞行。 苍云深照例在院中观看,有了昨日易平秋掉下剑,苍云深更是不会松懈。 昨日苍云深说过不会骂易平秋,易平秋从昨日到现在还真是没有听到苍云深半点儿骂声。 心情舒畅地走上剑去,弱水剑载着易平秋四处飘荡。 弱水提议:“平秋,做得很好,我们再飞高一点。” 易平秋答应下来,挑战自己突破了从来没有到过的高度。 想来也不是特别难,有苍云深在下方兜着,弱水剑又会尽量帮助她,易平秋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高空的景色很美,易平秋停留了片刻,竟是半分恐惧都没有生出来。 放在以前,恐怕她早已晕过去了。 能走到今天,苍云深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易平秋心中不住地感叹玄清门的风光,远眺群山,云层重重。 白云尽头,一个身影缓缓放大。 来人身着杨妃色【注】轻纱长裙,秀发随意扎起,倒是与自身气质相得益彰起来。 玄清门内门之中仅仅那几人,易平秋都已见过。 此人绝不是玄清门内之人。 那人将剑御得飞快,不多时便已来到了易平秋的身旁。 “哦?你……” 女人打招呼的模样就像自身的装扮那么随意。 易平秋甚至能看出来,女人好似刚刚睡醒,一侧的脸庞上还印着印子。 “你……便是神山门掌门人口中所说的,水系天灵根吗?” 易平秋虽不知道此人身份,但能在玄清门自由进出,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只管礼貌就是了。 “弟子易平秋,见过前辈。” “嗯……”女人毫不遮掩地打量起易平秋,神色微怔,目光贪婪地停留在易平秋的脸上。 女人缓过神后问道:“你师叔在哪儿?” “是苍师叔吗?” “对,就是她。” 易平秋指指下方,“苍师叔在院中休息。” “哦,谢谢你了,姓易的小丫头。” 话罢,女人便笑眯眯地俯冲下去,穿过游荡的云层,速度半分未减。 弱水此时出声说道:“刚才那位前辈是灵云派的掌门人——临江仙。” “她和师叔是朋友吗?” “听闻临掌门与苍师叔关系极好,每月都会抽出时间来玄清门与师叔一同饮酒。” “原来如此……” 没想到苍云深那般脾气,还会有每月一聚的好友。 看来临江仙的脾气也像苍云深那般…… 底下苍云深似乎在叫她,易平秋连忙念起御剑诀,与弱水剑一起从高空下落。 此次飞行没有从剑掉下来,易平秋停留在空中的时间也大幅增加,只要勤加练习,相信不久之后就完全没问题了。 下落,易平秋果然看见了临江仙的身影。 临江仙笑眯眯地与她招手,那一双桃花眼似乎在说“又见面了”。 易平秋拘谨地作揖,随后便被苍云深叫去。 “这位是灵云派的掌门,临江仙,你来认识一下。” 易平秋恭敬道:“平秋见过临前辈。” 临江仙连道几声“客气”,继而说:“方才我与易小丫头在空中聊了两句,那时就已打过招呼了。不过嘛,你真是不错呀苍云深,居然还主动教导郑倾的徒弟,这实在不像是你的作风。” 苍云深淡淡道:“个中缘由罢了。” 苍云深瞥了眼易平秋,挥手遣道:“好了,你继续去飞吧,小心些不要掉下来。” 易平秋乖巧应道:“是,师叔。” 易平秋御剑飞去,苍云深饮下一口茶,听见临江仙问她:“这小丫头,果真是易家的孩子吗?” “极有可能,只是悟性差得叫人落泪,前些日子被弱水剑甩到屋顶,养了一阵子伤。近日练着御剑飞行,生怕她从高处掉下来。” 临江仙嬉笑两声,“我看她方才飞得不错,况且弱水剑也会暗中助她罢。” “弱水剑与她早已人剑合一,那丫头又是个怕高的,其中难度,你可想而知。” 临江仙听罢暗暗念叨了一句:“她也怕高吗……” 苍云深看透临江仙心中所念,赶忙将话题转移:“现在不能与你共饮了,等太阳落山,在我的山头相聚,今夜喝他个不醉不休。” 临江仙含笑点头,仰头望天。 “等易小丫头下来,我好好看看她再走。” 苍云深目光闪烁,没去看临江仙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注:杨妃色,妃色,即妃红色。古同“绯”,粉红色。杨妃色、湘妃色、粉红皆同义。中国传统色彩之一。 第31章 每天都在挨骂(五) “苍云深,你这些年,就没有想过找个道侣吗?” 临江仙的声音难得正经,苍云深听出其中悲伤,释然说道:“找道侣作何?除了提修为快些,还不净是些柴米油盐的小事儿吗。” 临江仙轻笑几声,桃花眼依旧望着天空。 “等到你真正遇见一个人的那一日,无论过多久,无论有多少柴米油盐的小事儿,你也不会将她忘了。” 苍云深对此不屑一顾,“你啊你啊,都过去十八年了,怎么还惦记着……一个你一个二长老,不知你们为何要跟在女子身后转悠,跟就跟了,还跟了近百年……” 临江仙的笑容逐渐苦涩,却在看见易平秋落下后瞬间变得欣喜起来。 “易小丫头,飞得不错么,兴许可以出师了罢。” 易平秋娇憨地笑了笑,这一笑就让临江仙愣了片刻。 临江仙投来的目光很是奇怪,明明是漂亮的眼睛,眸中却充满着悲戚。 恍然间,易平秋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她。 苍云深一语将两人拉回现在:“好了,人也见到了,你先回灵云派,晚些时候来找我。” 临江仙收敛起外露的感情,故作肆意模样,媚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若不是易小丫头长得实在漂亮,我才不愿意待在你这人身边呢。” 说完,临江仙轻佻地挑了挑易平秋的下巴,轻声念:“平秋小丫头,有缘再见。” 脑中一闪而过一道声音:“易小丫头,有缘再见……” 易平秋后知后觉轻眨眼睛,“临前辈慢走。” 轻纱长裙,御剑飞行被风吹动之时犹如梦幻。 霎那间,易平秋再抬头,临江仙已然消失在了天际。 易平秋摸上心脏的位置,像是经历过某种情景,叫她心痛得无法呼吸。 “师叔,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临前辈。” 苍云深眸中似是恍然大悟,她稳住心神,目光终是归于平静。 “天下美人一般样,你见过的美人,太多了。” “没有呀……” 易平秋在原地疑惑挠头,身后苍云深催促她:“休息片刻便继续去飞剑吧,多飞几圈。” “知道了师叔。” 戌时【注】。 苍云深依照与临江仙的约定回到了自己的山头。 临江仙在院中躺椅等待许久,身旁已放置了许多未开封的桃花酿。 苍云深嘴角上扬,见到桃花酿后心情便格外舒畅。 灵云派所在的地方是一片桃花林,天地灵气所致,一年四季桃花永不凋零。 临江仙将桃花酿成美酒,久而久之闻名于修仙各派,而后便形成了产业链。 如今凡间,还有灵云派桃花酿的专卖店。 苍云深来得晚,临江仙有些不悦:“苍云深,怎么来得如此晚?等你快有半个时辰了。” 第34章 苍云深讪讪笑道:“易平秋那丫头今日做了煎鱼,不禁多吃了两口。” 临江仙一面倒酒一面嘀咕:“馋酒又馋食,还修仙做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修为越高、活得越久……这人间美味,不就享受得更久吗……” 酒香在院中蔓延,苍云深将酒杯放在鼻前,享受地眯起眼睛,饮上一口桃花酿。 杯中酒几乎被一饮而尽,苍云深呼出长长一口气,拿来酒舀在坛中又舀上了一杯。 “等过些时日,我定要去你那灵云派住上一住,到时你可要寻个好住处,我要日日畅饮桃花酿。” 临江仙驳道:“这话你说了快二十年,我也不见你踏进灵云派一步。” 苍云深横眉瞪眼,埋怨是临江仙将灵云派的风气带坏成如今这般。 “我苍云深天姿貌美,若是真的进了你那灵云派,岂不是派中弟子人人争抢的对象了……” 临江仙斜她一眼,“我派自来便是只收女弟子,香喷喷的女孩日久生情,哪里是我带坏了风气……像你这般姿色,我派不知有多少呢……” 灵云派作为修仙界的一股清流,全然与“男”字不着关系。 派中修炼为至阴之术,以至于灵云派中经常有师姐妹相互结为道侣,共通修仙大道。 长此以往,灵云派也因“磨镜风气”闻名于世,心怀别样心思的女子前仆后继地前去拜师。 派中更不乏真情实意,只临江仙所知,就有五对前辈携手成仙,如今在天上过自己的快活日子呢。 苍云深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冷不丁说道:“其实,易平秋更应该去灵云派吧。” 临江仙顿时来了兴趣,凑近问:“此话怎讲?” 不想将入梦的事情说出去,苍云深把前因后果概括成了一句“与易平秋相处后”。 “与易平秋相处后,我觉出易平秋好似有磨镜之好……” 苍云深还未说完,临江仙便哈哈大笑。 笑够了,临江仙擦掉眼角笑出的泪花,缓缓道:“如若真是如此,也算是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 苍云深抬手喝了一口桃花酿,迷迷糊糊问:“这算了却什么心事?” “当年我爱慕易惊心,易惊心却接受不了同性之爱,如今她的女儿回来,竟同我一样喜好女人……” 苍云深闭眼,脸色稍稍染上了红晕。 不得不说,临江仙这想法,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我该说你什么好……” 酒过三巡,二人间的话题从门派聊到了弟子,又从易惊心聊到了易平秋。 十八年前易家灭门,临江仙是最后见到易惊心的人。 那时易惊心抱着刚出世的孩子,急忙赶去玄清门寻求庇护,临江仙护送易惊心母女二人,却在途中遭遇魔道突袭,临江仙舍身送易惊心脱离袭击,自己则是与魔道缠斗。 然而易惊心还是没能平安到达玄清门。 易家人无一在那场正魔大战中幸存。 这件事,临江仙十八年来从不与他人谈及,却在今日遇见易平秋后将心中感受悉数吐出。 “如果那时,我赶得快些,不要那么恋战,或许惊心和她的孩子就不会……” 反应过来时,泪水已经顺着临江仙的下巴流下。 似乎一谈及十八年前,修仙界的每个人都会面容凝重。 苍云深木然,看见临江仙直接举起了酒坛,酒坛倾倒,酒水淹没了临江仙的下巴,将她的衣襟都浸湿。 临江仙眼中带泪,明明是落魄的样子,却更加美丽动人。 苍云深凝望着她的模样,心想:“谁能想到你这般美丽的女子常为另一个女子流泪呢。” “十八年过去,你是否也应当释然了呢……” 临江仙醉醺醺道:“释然?你也能释然吗?玄清门死了那么多人,你敢说你现在已经释然了吗?” 明明是享受的时刻,为什么偏偏要提及伤痛的回忆呢。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揭开对方的伤疤,同时也将自己的伤疤揭下,如同自虐一般。 喝到后半夜,临江仙醉倒在院中摇椅,苍云深爱惜自己的身体,硬是晃晃悠悠回了卧房才安心睡下。 一大早,易平秋未在后山见到苍云深的身影。 昨夜苍云深走时与她说了清楚,所以易平秋也没多大惊讶。 御剑飞行练得很好了,易平秋又飞了两圈,期间差点儿在门内迷路,问了一个路过的外门弟子才知道大致方向。 这里的人一问路,就说是东南西北,从不说左右。 而易平秋又是个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只好硬着头皮问哪里是东南西北。 回到后山,已然晌午。 苍云深还没有回来,易平秋也就只给自己做了饭。 饭好时,苍云深和临江仙一同来了。 “易平秋,做些醒酒汤,临掌门宿醉得厉害……” 易平秋瞧着苍云深那张因宿醉而苍白的脸蛋,眉头不禁皱起来。 临江仙懒得说苍云深什么,只给易平秋说道:“辛苦易小丫头了,我们先在院里歇歇……” 苍云深对自己的躺椅爱得深沉,不管去哪儿都将躺椅带上。 昨晚回自己的山头,苍云深也是把放在易平秋院里的躺椅收进了储物戒带走。 现下回到后山,苍云深又把躺椅拿回来了。 躺在躺椅上面,苍云深闭眼假寐,一旁是趴在茶几桌上的临江仙,显然要难受许多。 看这二人如此难受,易平秋不敢懈怠,马不停蹄地去伙房做醒酒汤。 醒酒汤没有唯一的做法,大都是酸酸的,酸味对宿醉大有缓解作用。 易平秋只在汤里放了切成小段的各种蔬菜,接着就是大量的醋。 尝了一口,酸得易平秋直皱脸。 这种效果就差不多了,但太酸对身子不好,易平秋又放了些水进去。 醒酒汤很快就做好,连同做成的饭菜,易平秋一同端到院里的餐桌上。 苍云深闻着味儿就过去了,剩下临江仙还在茶几桌上昏昏欲睡。 苍云深自顾不暇,揉着脑袋道:“易平秋,去叫临掌门过来喝汤。” “知道了师叔。” 来到临江仙跟前,易平秋俯下身子叫了两声“临前辈”。 临江仙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迷迷糊糊看见易平秋的模样,竟有些晃神了。 “临前辈,醒酒汤做好了,先起来喝汤吧。” “临江仙,别对我这么好,我只喜欢男子。” 临江仙双唇颤抖。 “惊心……” 作者有话说: 注:戌时,十二时辰之一,对应现代时间的19时至21时。别称黄昏。 第32章 炼气直通筑基(一) “惊心……” 从临江仙口中听见的这两个字,突然让易平秋的神情恍惚起来。 她……是不是听过这个名字? 好像是在很远很远的以前…… 脑中闪过几个零碎的片段,易平秋顿时被巨大的悲伤笼罩。 “临前辈,‘惊心’……是谁?” 察觉到易平秋与临江仙这边的不对劲,苍云深脑子瞬间清醒,忙将易平秋与临江仙隔开。 “她喝多了就爱说胡话,你去再盛几碗醒酒汤来。” 将神色恍惚的易平秋支走,苍云深直接把临江仙从茶几上拉起。 “嗯……嗯?” 临江仙被迫清醒,头痛欲裂。 苍云深不好说些什么,狠狠剜了她一眼。 “喝完汤就回你的灵云派去,莫要在易平秋面前说些多余的。” 临江仙跳过苍云深的话,怔怔道:“我……我方才好像看见惊心了……” 苍云深朝着她脑袋打了一拳,压低声音说:“那是易平秋,你看错人了。” 临江仙吃痛,被苍云深打得泪花都出来了。 “哦……那也不必打得这般狠吧……” “不这般狠你能清醒过来吗?你说话注意些,眼下可不是和易平秋说这些事的时候……” “知道了知道了,啰里啰嗦可真是麻烦……” 苍云深还想再给临江仙几下拳头,余光却瞥见易平秋已经从伙房走过来。 “临前辈,醒酒汤。” “哦~谢谢易小丫头了。” 易平秋面容不似起初那般和悦,随后临江仙便听她问道:“临前辈,你说的‘惊心’,是谁啊?” 该来的还是要来,临江仙头脑风暴,在对面苍云深威胁的目光下,堪堪解释道:“呃……是、是‘惊喜’!我是说,易小丫头能来叫醒我,实在叫我‘惊喜’……” 易平秋直勾勾地盯着临江仙心虚乱瞟的眼睛,心中了然肯定没有听错。 易平秋还想再问上几句,可惜苍云深已经敲着桌板不悦道:“易平秋,先吃饭。不是还要练剑么。” 苍云深的话对易平秋一向很有威慑力,易平秋安分端起饭碗来没再问,只是萦绕在心头的莫名伤感久久未能散去。 第35章 临江仙没有在后山久留,易平秋只好等下次遇见她再问。 不过有苍云深的有意阻拦,易平秋恐怕是很难问到了。 临江仙离开后的没几日,苍云深也搬离了后山。 易平秋与苍云深长达三月有余的同居生活,终于告一段落。 后山回归了宁静,易平秋的修为也有了一些提升。 如今她已不再畏惧御剑飞行,只是御剑诀总不能及时念出,还需要再磨炼一番。 易平秋的剑术也有了显著提高,苍云深在后山期间叫她将基础打得很好,她也能够做出连贯的动作了。 谁能想到,易平秋一开始连挥剑的姿势都不标准,现今竟是能防身了。 苍云深走后,易平秋潜心修炼。 后院的灵草大都成熟,易平秋将灵草摘下,用器具不甚熟练地炼丹。 第一次炼丹,九成的灵草都被易平秋炼毁,其中一成只制成了三颗丹药。 易平秋又在后院种上新的灵草,在这期间专心磨炼剑术和打坐。 不出半月,易平秋得以进入炼气后期。 进入后期当晚,易平秋收到了盛淮竹传来的消息。 传音鸟传讯,就如同盛淮竹在她身边一般:“平秋,听师父说你进炼气后期了?不愧是天灵根哇,师父叫我传话给你,明日一早来练武场,同师兄我们几个一起练剑。” 彼时易平秋正在浴桶里泡澡,盛淮竹的话传到后,易平秋也试着给盛淮竹传话回去。 “好的,我收到了,那……淮竹,明天见。” 当易平秋的传音在卧房里响起时,盛淮竹正在床榻上与玉衣轩一同吃着葡萄。 “你和易平秋的关系很好么,那日还把人家抱在怀里呢。” 那时玉衣轩虽然吃味,但到底是没有计较,如今又听见易平秋的声音,玉衣轩忍不住再提起此事。 盛淮竹将一粒葡萄送进玉衣轩嘴中,笑道:“不过是关系好的师姐妹,天下哪里有那么多喜好同性的人呢。” “那可说不准……” 盛淮竹与玉衣轩依偎在一起,并没有将玉衣轩的话放在心上。 后山到练武场的距离不算是近,走着去快些也要三刻钟,易平秋学以致用,御弱水剑飞去,不到一刻钟就已到达。 内门弟子屈指可数,易平秋来得还算早,但场中已有师兄在练剑。 易平秋走近一看,原来是苍湛。 在旁看苍湛练完一套招式,易平秋上前打招呼:“苍湛师兄。” 苍湛一边擦汗一边关心道:“平秋师妹来得真早。等过后练剑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尽管来问师兄。” 易平秋与他交谈了几句,苍湛都回应得温文尔雅。 易平秋不禁想起与苍湛有亲戚关系的苍云深,同样姓苍,怎么差别就如此之大呢? 其他几位师兄陆续飞来,白一方清点着这稀少的人数,加上易平秋后还少了一个盛淮竹。 “淮竹师妹恐怕又要晚一会儿才到,我们先开始吧。” 其他师兄齐声应了个“是”。 易平秋站在他们身后,看他们齐刷刷地握剑,再齐刷刷地挥剑、做招式。 每个师兄的动作都一模一样,如复制黏贴一般,连脸上的表情都是相同的坚毅。 重剑向下一挥,师兄们轻点脚尖,竟直接在易平秋眼前“飞”了起来。 易平秋瞪大了眼睛,才发觉那只是跳得高一点,但师兄们轻巧的身子实在令她咂舌。 不愧是从小便开始修仙的,与她这个半路出家的不一样。 白一方怕易平秋跟不上他们的进度,特意在师弟们练剑时去到易平秋身边。 “师妹,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 易平秋在见过他们练剑后,才知道苍云深之前教她的是有多“入门”,怪不得苍云深总骂她,这么一对比下来,她确实该骂。 察觉到了与师兄们的差距,易平秋虚心向白一方求教:“不瞒一方师兄说,我在后山几月只练了最基本的挥剑和体能,而且十八岁之前根本没有碰过剑,这是我第一次……” 易平秋略显窘迫,生怕白一方对她生出瞧不起之类的感情来。 白一方却笑了笑,柔声道:“修仙之人,恐怕最不缺的便是时间了,师妹虽然十八岁才踏入修仙之途,但好在天赋异禀,来玄清门不过六月时间便已进入炼气期,往后定是大有作为,只要师妹勤加练习,相信假以时日,定能赶上我们这些师兄。” 易平秋莫名有些感动,“多谢一方师兄,那之后要多多麻烦师兄了,我一定会好好练剑的。” 易平秋如此有干劲,白一方很是欣慰。 “来,师妹,我从头开始教你。” “嗯!” 易平秋虽刚刚入门,但胜在认真刻苦,而白一方又是个有耐心的,两人遇上后竟也相处得融洽。 盛淮竹迟了一会儿才到,与易平秋打过招呼后,便直接加入了师兄们的队列,同师兄们一同练剑。 一个时辰后休息,盛淮竹被白一方批评,这已经是她这个月第四次迟到了。 其中缘由,盛淮竹只说是“起晚了”。 白一方为人温和,批起人来倒也有几分威严。 盛淮竹没受多大影响,挨完批就去找易平秋。 “平秋,好久不见,在后山还好吗?” 易平秋点点头,“挺好的,最近也没有东西丢,日子还算充实。” “那便好,苍师叔是不是搬回了她的山头,这几日我总看见她去膳堂。” “嗯,从后山林里回去那日,过了没几天她就搬走了。” 盛淮竹了然,又问起易平秋的剑练得怎么样了。 易平秋如实相告,再次从盛淮竹口中听到帮助的话。 许是门内弟子互相帮助习惯了,易平秋也受到了师兄师姐们的无条件帮助,不禁让她心里暖暖的。 练到晌午,师兄妹们结伴去往膳堂吃饭。 易平秋的飞剑得以派上用场。 弱水剑一出场,便引得师兄们一阵艳羡。 师兄们你一言我一语,皆是对易平秋与弱水剑的夸赞,脸上丝毫不见一丝嫉妒和不善。 易平秋心里更暖了。 七人一同到达膳堂,找了个长桌一同坐下。 易平秋除了对大师兄白一方、五师兄苍湛和六师姐盛淮竹熟悉些,其他三个师兄有的还叫不上名字。 被易平秋叫不上名字的三个师兄也不恼,你争我抢地在易平秋面前重新介绍起自己。 几人间的气氛好不欢乐,一道女声瞄准了几人说话的间隙响起:“一方,各位师弟师妹。” 除了易平秋,其余几人见到声音的主人后皆是一副欢喜模样。 “容师姐!” 容依瑶笑着与众人打招呼,不多时白一方也主动起身迎接。 趁着白一方和容依瑶在交谈,盛淮竹给易平秋讲解道:“那位是神山门的容依瑶容师姐,是一方师兄的道侣呢。” “道侣”二字在易平秋脑子里回荡,连带着她眼里的眸光也在流转。 道侣…… 修仙还可以结道侣? 易平秋眼睛亮得过分。 修仙好棒! 第33章 炼气直通筑基(二) 玄清门的大师兄白一方,和神山门的大师姐容依瑶是青梅竹马。 二人家里是世交,自小为二人定下娃娃亲,巧的是,白一方与容依瑶在从小的来往中渐渐互生情愫,两人约定好共入修仙路,做一对人人艳羡的道侣。 容依瑶总会抽时间来玄清门一趟,白一方也会找空去神山门找容依瑶。 两人间的感情一直很好,容依瑶每次过来还会给师弟师妹们带一些礼物。 有时是她自己炼制的刀剑,有时是她从凡间买来的菜肴和点心。 今日容依瑶来,像是特意赶上众人吃饭似的,给大家带了两只烧鸡。 二师兄顾毅毫不客气地将一根鸡腿塞进嘴里,嘴边沾上了一些油水。 “师兄,容师姐好不容易来一次,等过会儿你便去陪她吧,午间的训练就由我来带师弟师妹。” 三师兄欧阳辰忙赞同地点头,同顾毅一起揪起烤鸡来吃,只是欧阳辰的吃相要比顾毅文雅些。 容依瑶丝毫没有介意师弟们的不规矩,还笑着摇摇白一方的手臂问道:“顾师弟和欧阳师弟都这样说了,一方,你要陪我吗?” 白一方握紧了容依瑶的手,与容依瑶耳语一番,不知说了些什么,惹得容依瑶直笑。 在场师们的兄弟姐妹几个,二、三、四有结道侣的心思,但一直没有付诸行动,排名第五的苍湛似乎对情爱一事毫无兴趣。 第六的盛淮竹虽已和玉衣轩定下了婚事,但没和任何人说,不过在和玉衣轩相处后,对他人的爱恋也是不感兴趣了。 易平秋对白一方和容依瑶之间的相处很好奇,修仙意味着长寿、强大,如若结为道侣,那不就能长久地和爱人在一起了吗? 第36章 这般想着,易平秋忍不住也期待起自己的未来道侣来。 “平秋,你便是平秋吧。”容依瑶主动与易平秋搭话道。 易平秋受宠若惊一般缓过神来,忙向容依瑶点点头,“是的师姐,我是易平秋。” 容依瑶闻言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样东西来。 一个包裹,不知里面放了什么。 容依瑶:“前几月,门中师弟师妹便和我说玄清门中多了一位水系天灵根的师妹,后来又听一方与我介绍,知晓平秋师妹初次习武,我便想着为你带些伤药,免得日后练武伤了自己身边却没个药物。” 打开包裹,其中如容依瑶所言放着许多外敷的伤药。 容依瑶将伤药塞进易平秋手里,易平秋忙不迭地答谢。 易平秋的面容格外真诚,容依瑶看了片刻,忽地笑出声来。 “平秋师妹实在可爱,今后我怕是要多来几次玄清门。” 被这么一个大美女夸赞,易平秋不禁有些害羞。 盛淮竹忍不住说道:“容师姐偏心,只晓得给平秋带礼物,却忘了我这个小师妹吗。” 容依瑶又面向盛淮竹,亲密道:“哪里的话,淮竹妹妹可莫要吃醋了,师姐下次来时给你带些胭脂还不好嘛。” “哼,那我可记得了,师姐下次来不带胭脂给我,我就不让师姐回神山门了。” 易平秋听着容依瑶与盛淮竹一来一往地聊天调笑,嘴角也扬起来,显得更加娇憨。 容依瑶与师兄妹几个一同用了餐,随后便和白一方单独离开。 二师兄顾毅一抹嘴,爽朗道:“好了,各位师弟师妹,吃饱饭就要开始练剑,跟随师兄我的步伐,莫要掉队了!” 三师兄欧阳辰和四师兄江隐毫不扫兴,给足了情绪价值。 如此气氛,连向来矜持的苍湛和盛淮竹都难得应了几声。 易平秋与盛淮竹并肩,随着大部队一起回到了练武场。 二师兄给人的印象大大咧咧,但易平秋没想到,二师兄训起人来也是格外认真。 易平秋未曾察觉的问题,都被二师兄一眼看出。 “肌肉无力,虽然灵气注入稳定,但只保证了敏捷,没有多大的攻击力,平秋师妹,要想练好剑,首当其冲的是要让自己的身体强悍起来呀,这样吧,师妹你先别练剑了,你去将木桶打满水,两只手各拿一桶,抬一百下。” “好……” 盛淮竹怜悯地看了易平秋一眼,被二师兄斥了一句:“淮竹!今早又来迟了,大师兄忘了罚你,我代大师兄来罚。你也去接两桶水,和平秋师妹一起,抬两百下。” “两百下!?二师兄你不能这样!” “快些,大师兄不在我说了算。” 盛淮竹不情不愿地跟在易平秋身后去拿了水桶。 水桶的体积很大,接满水后两只手都提得很艰难,别提一只手了。 在河边接满水,再将水桶拎回练武场,一趟拎不动,她们就分了两趟来拎。 盛淮竹自幼习武,力气大一点,两只手拎水桶还是蛮轻松的。 不过就苦了易平秋,将水桶都拎回练武场后,易平秋的两条胳膊都跟没了知觉一样。 盛淮竹开始抬水桶的时候,易平秋的两条胳膊还没有从酸痛中缓过来。 盛淮竹关心道:“怎么了平秋,是不是手臂太疼了?” 易平秋点点头,揉了一会儿试着去抬水桶。 “不然你把水倒出去一些吧,一开始就这么多,隔天起来胳膊肯定会疼的。” 易平秋咬牙,一边抬水桶一边说道:“不碍事的,这样容易进步。” 看易平秋逞强的样子,盛淮竹莫名热血沸腾起来。 “你今夜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多揉揉手臂,若是拉伤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易平秋笑着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有盛淮竹陪在身边,可比自己一个人修炼要有趣的多,易平秋想着,虽比一个人时辛苦,但好在修炼强度大,效果也会更显著。 一百下抬水桶,易平秋做到五十个就再也使不上力气,盛淮竹不间断地抬了好几下,快要将两百下抬完了。 盛淮竹看着细胳膊细腿儿的,其实力气很大。 易平秋想赶上盛淮竹的进度,但手臂实在用不上力气,抬起水桶时手指脱力,两个水桶“扑通”一声全都洒倒在地。 水桶的重量将易平秋拉倒,屁股着地,易平秋直接坐在了水中。 此番猝不及防,叫易平秋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闷哼了一声。 连摔倒都是静悄悄的,若不是盛淮竹听见了水声,还以为易平秋无事发生呢。 “平秋,你没事吧!” 盛淮竹一嗓子将练剑中的几位师兄都吸引了过来。 二师兄首当其冲,与盛淮竹一人一侧,将易平秋从地上拉起来,去了练武场上用来休息的卧房去。 屁股钝痛钝痛的,易平秋只好趴在床榻上面,两条胳膊也是酸痛,她只好在下巴处垫上了枕头,两条胳膊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举着。 样子有些滑稽,但惨也是真的惨。 “师妹,你没事吧?都怪我,我不应叫你去抬什么水桶的……” 二师兄语气愧疚,那张本应元气满满的面容此时满是愧疚担心。 易平秋晓得这不是二师兄的错,归根到底,还不是她自己力气太小、爱逞能吗…… “二师兄不要这么说,你是为了我好,是我力气太小了,连一桶水都拿不起来,事先淮竹师姐提醒过我,是我没有认清自己的实力,摔倒也都是因为我自己,二师兄一点错都没有。” 易平秋生怕二师兄因她而愧疚,说完那些话后,又着重地解释了是自己的原因。 一众师兄也安慰起易平秋和二师兄,只是二师兄的眉头一直紧皱,似乎还是觉得是自己的错。 “师妹的伤才刚好不久,好不容易能和师兄妹几个一起练武了,才第一天我就叫你受了伤……不行,我要去师父那里领罚,罚我在戒律司关禁闭才行!” 话罢二师兄便要往外走,苍湛与两位师兄连忙拦住他。 苍湛劝道:“二师兄,你关心平秋师妹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平秋师妹都说了不是你的错,你又何必去主动领罚呢,何况依我看,此等罪名还不及关禁闭的地步。二师兄若是实在愧疚,便在此好生照料平秋师妹吧。” 二师兄拧巴的脸终于缓了一些,“好,那以后我来照顾平秋师妹!” 易平秋一听,赶忙说道:“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师兄和我男女有别,照顾的话,还是交给为我送饭的外门师妹吧……” 二师兄思索一番,点头道:“师妹说得在理,那我送师妹几样东西,不然我实在过意不去!” 未等易平秋说些什么,二师兄就一股脑儿冲出卧房,也不知去了哪里。 在房中陪着易平秋的几人都哭笑不得。 盛淮竹捏捏易平秋的手臂,力度没用多大,易平秋却皱起脸来。 “这么疼啊?” 易平秋发出一声“嗯”。 盛淮竹顺势说道:“那屁股上的伤我也得看看。” 此言一出,在场的男性面色顿时局促,陆续地都从卧房离开了。 易平秋捂着屁股不让盛淮竹看,脸色也少见地一片通红。 盛淮竹大笑几声,终是说道:“行了行了,别捂了,我逗你呢。” 易平秋不好意思道:“只是摔了一下,肯定没有多严重,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嗯嗯,我同你一起!”盛淮竹眨眨眼睛,“刚好我也能偷偷懒。” 易平秋这时反应过来,她竟是和盛淮竹单独相处呢…… 第34章 炼气直通筑基(三) 易平秋到达这个世界后,盛淮竹是她见到的第三个女性。 第一个是带她来到玄清门的苍云深,第二个是在宗门大殿见到的神山门的女弟子宁舒月。 盛淮竹的长相完全是易平秋的理想型,相处之后更是叫易平秋心动。 在现代世界里,易平秋看异世界穿越的小说,里面要不然就是开后宫,要不然就是在师门里遇见个不对付的,最后日久生情。 易平秋与盛淮竹之前还因后山院落一事有矛盾,后来又因各种事情渐渐交好,这很符合易平秋看过的小说剧情。 本就对盛淮竹有好感,而今天又碰见了大师兄白一方的道侣容依瑶,这让来到这个世界后内心一直惴惴不安的易平秋心生期待。 她有没有可能,能和盛淮竹在一起呢? 易平秋心中有了这样的心思,在与盛淮竹单独相处后,脸色更是红润。 “淮竹,你可有想过和谁结为道侣?”易平秋试探地问。 盛淮竹初听觉得奇怪,但思及今日见到了白一方和容依瑶那对,顿时以为易平秋也想找个男子谈情说爱。 盛淮竹反问:“怎么,平秋你也想像容师姐那般找个像一方师兄那样的男子了?” 第37章 一听盛淮竹提到“男子”二字,易平秋期待的心瞬时凉了半截。 聊恋爱话题提到异性,多半是直女了。 只是易平秋不知道,盛淮竹是个已经和女人订了婚的直女。 易平秋语气有些失落,回道:“是也不是,只是觉得能在修仙路上找个爱的人,也是挺不错的。” 盛淮竹赞同地点点头,瞥见易平秋的脸好似没那么红了。 “平秋,你有喜欢的类型吗?虽然玄清门的内门弟子很少,但我认识不少其他门派的弟子,其中优秀的男修不在少数,你说说你喜欢的,兴许我能为你牵桥引线呢。” 易平秋摇摇头,“不用了,现在我修为还低,不应该谈恋爱的。” 易平秋说的话,在盛淮竹耳里听来总是那么奇怪。 盛淮竹:“也是哦。” 易平秋还以为这个话题会就此不欢而散,然而她又听见盛淮竹问:“平秋,你知道女子之间的情爱吗?” 嗯? 女子之间的? 易平秋的脸蛋再次红润起来了。 “嗯……有听说过,怎么了?” 盛淮竹看见易平秋眼里的期待,紧张道:“其实……” 易平秋也很紧张,甚至呼吸都急促。 “其实,我这几月似乎对一个女子生了爱慕之情……” 易平秋几乎是瞬间脱口而出:“是谁呀?” 盛淮竹被问得愣住,疑惑问:“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哪里奇怪,喜欢女人就喜欢女人,喜欢男人就喜欢男人,大方承认没什么奇怪的。” 现下轮到盛淮竹觉得奇怪了,易平秋竟对此等情感接受得这么容易吗? 心中过分期待的易平秋催促道:“快说是谁呀?” 易平秋希望能听到自己的名字。 “是……” 易平秋的眼睛越睁越大。 “是……” 越睁越大! “是玉衣轩……” 易平秋狠狠愣住。 “谁?” “玉衣轩。” “在后山把咱俩吓哭的那个前辈?” “是……” 易平秋沉默了。 盛淮竹少见地心慌了。 “平秋,你说句话呀……” 对盛淮竹抱有期待的易平秋,根本想不到盛淮竹能和玉衣轩扯上关系。 一种可以说是“失恋”的情感在易平秋心中蔓延。 “我说些什么呢……” 盛淮竹露出小女儿一般的娇态,小声说:“快说些祝福的话嘛……” 易平秋闭上眼睛,张嘴胡言乱语:“祝你们早生贵子。” 盛淮竹哈哈大笑道:“怎么可能嘛平秋!同性之间能怀上孩子,恐怕只有神仙才能做到了吧。” 盛淮竹转念一想,不对,玉衣轩好像说过,她是什么“狐神”来着。 盛淮竹认真思索之时,易平秋在整理受伤的心情。 两人都没说话的空档,二师兄急忙进到卧房里来。 “师妹!作为赔礼,我将此符赠送与你!” 二师兄手中拿着一张黄色符纸,上头用毛笔写了一道叫人看不懂的文字,符纸被保存得很新,能看出二师兄很珍藏这个符纸。 二师兄未等屋中二人说话,便兴冲冲说道:“此符乃‘遁地符’,能在眨眼间移动到方圆百里内任意一处地点,可在紧要关头救人一命!这是我金丹期刚到下山历练时,遇见的一个神音寺的师兄送给我的,我可宝贝了好几年呢……” 说着说着,二师兄有些伤感了。 易平秋看出二师兄对那符纸的宝贝,不忍心横刀夺爱,于是说道:“二师兄,这么宝贵的物件,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师兄没有亏欠我什么,所以不用对我有愧疚感。” 二师兄在听完易平秋的话后眼神坚毅了许多,决然道:“那可不行!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这遁地符,师妹必须收下!” 一把将遁地符塞进易平秋的手里,二师兄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卧房,没有半分犹豫。 “这……” 易平秋手里端着遁地符,十分无可奈何。 盛淮竹顺势说道:“既然二师兄都给你了,那你便收下吧,说不定日后还真的能救你一命呢。” 易平秋认真看了看符纸上头的字迹,心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兴奋感。 “好吧,我就收下了。” 在榻上趴得久了,易平秋有些不舒服,她动了动身子,顾及摔疼的屁股小心翼翼地翻过身来。 盛淮竹见势也来帮她,一只手握住易平秋的肩膀,另一只手托住易平秋的腰身。 一动弹,尾骨那里就分外疼痛。 易平秋忍不住“嘶”了一声。 盛淮竹还以为是自己弄疼了她,两只手赶忙松开,刚想道歉,易平秋便因没有支撑而侧身倾倒下去。 眼见易平秋的屁股又要遭受二次伤害,盛淮竹又连忙伸手去接易平秋…… 苍湛进来时,看见的场景便是盛淮竹压在易平秋身上。 易平秋也没反应过来,抬眼时盛淮竹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不出几秒脸色再次红润。 脸红之神频繁降临的一天,如此微妙。 苍湛见过许多大场面,但如此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到。 但凡易平秋的脸别那么红润,苍湛也不会多想一分。 三人面面相觑,场面实在尴尬。 盛淮竹看了眼目瞪口呆的苍湛,又看了眼易平秋的红脸蛋,堪堪对苍湛解释:“师、师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苍湛眨了两下眼睛,不出盛淮竹与易平秋所料将目光移开了,随后苍湛身形僵硬地转过了身子。 “淮竹,二师兄叫你不要再偷懒了,快从卧房出来练剑。” “呃……我知道了师兄……” 苍湛走后,卧房内的尴尬没有缓解半分,甚至更加尴尬。 盛淮竹从易平秋身上起开后,为自己辩解:“平秋你不要担心,我虽然喜欢上玉衣轩了,但我是不会轻易对其她女子动心的……也不是说你不好看的意思,嗯……平秋你是很好看的,不过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所以平秋你不要担心,我是不会喜欢上你的哈……” 易平秋很想问一句:姐妹,这和二次伤害有什么区别? 易平秋还是深呼了一口气,缓缓道:“我也喜欢女人。” 这句话如同一记闷雷,闷声便将盛淮竹的内心世界炸了个完全。 “平秋……你……” 易平秋淡然道:“没骗你,我就是女同,也就是你们说的……断袖?对食?对了,磨镜。” 盛淮竹昨夜还与玉衣轩说这世上没那么多喜爱女子的女子,没成想今天……就让她遇见了一个! 还是一直在她身边的! 盛淮竹起初很震惊,而后震惊转为了释然,释然之后就成了欣喜。 “太好了平秋,那日后我与玉衣轩结亲,就不用独自承受世俗的非议了!” 易平秋欲言又止,最后说道:“你还是去练剑吧。” 这倒是提醒了盛淮竹,盛淮竹慌忙与易平秋道别,离开卧房练剑去了。 只剩下易平秋一人的卧房,十分安静。 身上的疼痛仿佛已经感受不到了,易平秋木然躺在榻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里开始的第一场暗恋就以失败告终,而失败的理由,是“不喜欢她这种类型”。 易平秋面无表情地望着房梁。 这天易平秋提早回了后山小院,傍晚时阿灿送了饭,吃过饭后易平秋就早早上床睡觉,就如往日一般。 与众不同的是,苍湛在练剑结束后没有和师兄们一起去膳堂吃饭,而是乘着夕阳飞去了苍云深的山头。 苍云深躺在躺椅上,闭着眼睛不知道睡没睡着。 苍湛乍一近身,苍云深便轻声问道:“今日发生了些什么?” 苍湛说道:“回太姑奶奶,今日平秋师妹勤奋练剑,但在举水桶时不小心摔伤了臀部,之后便早早回了后山,在这期间,还有一件事,不知……” “讲。” “淮竹师妹和平秋师妹关系亲密,孙儿进卧房时,淮竹师妹正伏在平秋师妹的身上……” 苍云深乍时睁开双眼,“什么!?” 第35章 炼气直通筑基(四) “什么!?” 随着一声暴喝,苍云深横眉怒眼看向苍湛。 苍湛被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太姑奶奶您也晓得,女子之间的亲密随处可见,淮竹师妹和平秋师妹或许也……” 这些道理苍云深都懂,但是她可是知道易平秋是喜欢女人的呀。 “罢了罢了,你快去吃饭吧。” “太姑奶奶,明日也要来向您说平秋师妹的事情吗?” 苍云深沉吟片刻,挥手道:“明日也来。” 此刻后山的易平秋对这双祖孙的对话毫不知情,还在苦恼明日的训练该怎么办。 第38章 双臂疼痛,易平秋脱了衣服才发现手臂已经肿胀起来。 全身上下也各有酸痛,反而是摔到的屁股没那么疼了。 没想到容依瑶今日才送来的伤药就派上了用场。 天色已晚,易平秋在房中灯下给自己的上药。 晚上睡觉,易平秋再次梦见了弱水。 每每易平秋受伤,弱水都会入她的梦为她注入灵气疗伤。 或许是因为伤药大有奇效,也或许是因为易平秋的炼气修为在作用,第二日的易平秋一身轻松、疼痛不再。 继续训练的第二日,易平秋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吃过早饭早早来到练武场。 这次她是师兄妹中来得最早的。 易平秋先行去了河边接水,有过昨日的教训,她没将水桶接满。 她已经落下师兄师姐们许多进度,得需努力追赶才是,但同时她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万万不可用力过猛,凡事都讲究个循序渐进。 扎起马步,易平秋深呼一口气,开始计数抬水桶的次数。 扎马步需要腰腹和腿用力,抬水桶则是锻炼到了手臂,易平秋浑身上下除了脑袋,脖子以下的部位都如同燃烧一般。 不多时,她已经出了不少汗。 师兄们人还没到齐,易平秋就已经大汗淋漓。 二师兄对易平秋多有愧疚,今日训练他便想着叫易平秋多休息休息,按时来到练武场,却发现易平秋已经练上许久了,还颇有活力地向他打招呼。 “二师兄,昨日还没向你道谢,谢谢你的遁地符了。” “哪里的话,师妹不必客气,你就当遁地符是日后师兄在危难时刻救了你一命吧!” 二师兄爽朗地大笑几声,惹得易平秋也嘴角上扬。 “好,如果我真的用上了此符,我肯定会报答师兄的。” “好说好说!” 结束对话,其他师兄弟也先后到来,其中少不了盛淮竹。 今日盛淮竹没有迟到。 自昨日将事情说开后,易平秋的心仅在一开始伤心了一会儿,而后想想,似乎“失恋”这件事也不是那么让人痛心了。 还是修炼比较重要。 盛淮竹与易平秋交换了秘密,整个人都很兴奋。 昨夜和玉衣轩说明了易平秋的事情,玉衣轩好似有些吃味,盛淮竹可是澄清了好久才让玉衣轩放心呢。 “平秋,伤怎么样了,有好些吗?” 易平秋一脸平常,语气也平静:“嗯,好很多了。” “那便好。”盛淮竹凑近易平秋,附耳道:“昨夜我与玉衣轩说了你也喜好女人一事,不碍事吧?” “你都说了,我说‘碍事’也没用了吧。” 盛淮竹纳过闷来,“是哦。” 有时盛淮竹在某些方面有些意外地大条,易平秋没说什么,继而问起盛淮竹她和玉衣轩是如何到了如今这关系的。 趁训练还没开始,盛淮竹简化了事情的过程,简单概括了通通讲给易平秋听。 得知是自己间接促成了盛淮竹和玉衣轩时,易平秋在心底感叹了一句“世事无常”。 “如今玉衣轩住在我山头上呢,想和我一同外出时,她就化成小白狐,这样行事就方便些。” “怪不得,我还纳闷你怎么突然想要养个小宠物了呢。” 盛淮竹脸上满是笑意,易平秋能看出来她现在很幸福。 “在经历那一事之前,我从未想过要和一个女人定下婚事,自从和玉衣轩定下婚事后,我才发现原来和女人谈情说爱是这般幸福快乐。” 易平秋听着她的直女发言,内心竟有些羡慕。 练剑的人已经集齐,大师兄站在队伍前头,开启了今日的训练。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不过五日,易平秋连师兄们的鸟友都没加全,就收到了来自苍云深的指令。 苍湛代苍云深传话,在易平秋抬水桶时从储物戒中掏出一份信件来。 “平秋师妹,这是苍师叔叫我交给你的信件,今日训练结束后你便可拆开来看。” 易平秋犹豫着收下,总觉得苍云深给她写信这事不是什么好兆头。 “师兄,最近师叔不开心吗?” 苍湛听罢回忆了一下,想起苍云深沉着脸的模样,点点头道:“是有些不开心。” 苍湛贴心提醒道:“若师妹被师叔叫到跟前去,还是要多加小心,这几日师叔大抵是碰上了什么不顺的事,脾气有些暴躁呢。” 易平秋感激地点了点头。 苍湛也是受苍云深命令“监视”了易平秋许久,这几日便看出易平秋是个和善的,得亏师兄几个没有坏心眼,不然以易平秋的性子,恐怕是要被欺凌的。 易平秋若是到了他那太姑奶奶的手里,肯定会被欺负得体无完肤,指不定会在哪里偷偷抹眼泪呢。 将信交到易平秋手上后,苍湛美美退场。 易平秋把信放进储物戒,时刻记得晚上回后山后看信,生怕忘了耽误事,从而惹了苍云深的不快。 如此惦记到晚上,易平秋赶在睡觉前打开了信件。 信封乍一开启,一道精光便从中窜出来,光芒在易平秋面前渐渐伸展成为一面光屏,光屏上面写了简简单单两句话。 易平秋暗自嘟囔:“整得还挺高级。” 未等易平秋细看光屏上面的内容,苍云深的声音突然在卧房中响起。 “易平秋,你修为太低,怕是会拖这些个弟子的后腿,明日来我山头,师叔我单独给你训练。” 话说完,易平秋顿感天塌地陷。 怎么,又要回到练飞剑时的状态了? 易平秋忐忑地咬咬大拇指的指甲盖,不禁问向一旁的弱水剑:“苍师叔她是什么意思?” 弱水剑在易平秋眼前晃晃悠悠,“弱水猜想,苍师叔应是想吃平秋做的饭菜了吧。” 有点道理但不多。 易平秋心中忐忑,又混杂着些别个情感,她有些弄不明白。 思索片刻,易平秋干脆用传音鸟给盛淮竹传去问候。 “淮竹,苍师叔叫我明天去她的山头,我该怎么办呀?” 等了大半时刻,盛淮竹的声音才从传音鸟口中传出来。 不过盛淮竹憋憋嘟嘟了半天,只说出一句:“可能……苍师叔想你?” 易平秋被这句话弄得更加忐忑了。 这夜忐忑睡去,第二日的易平秋有些打不起精神。 苍云深的山头,易平秋是去过几次,但那时不记路,早已忘了在哪里。 易平秋提前出发了一会儿,是为了能在路上向遇见的外门弟子问路。 兜兜转转,易平秋这才发现,原来苍云深的山头离后山还是蛮近的,怪不得那时弱水剑能将她甩到苍云深的屋顶上面。 易平秋来到苍云深的院子里,一片寂静。 “苍师叔?我是易平秋,我来了。” 等了半晌,易平秋还是未见一丝人影。 没过多久,倒是渊虹剑先行出现。 弱水剑上前与其交谈,易平秋才知道,苍云深没醒。 弱水:“渊虹说,苍师叔昨夜喝了酒,很晚才堪堪睡去,今日应该是要午时才能醒过来了。” 看了一眼左摆右摆的渊虹剑和平静的弱水剑,易平秋疑惑问:“那我该怎么办?” 弱水:“事前苍师叔叮嘱过渊虹,叫她告诉你在院中先独自练剑,午时做好饭乖乖等苍师叔醒过来。” 易平秋:“……” 果真是想念她做的饭菜了吗。 易平秋无奈,但也别无他法,只好先行自主练剑。 不过半个时辰,易平秋就开始想念练武场的师兄们了。 午时,易平秋进了院里的伙房。 虽锅具齐全,但灶台并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想来苍云深应该是常去膳堂吃饭,况且苍云深早已辟谷,吃不吃饭都是次要的事。 凭着和苍云深相处过的经验,易平秋做了几道苍云深爱吃的饭菜。 甄中天在房中处理门中事务,得空走出房屋眺望远方,竟破天荒地看见苍云深的山头升起了炊烟。 “可真是奇了怪了……” 回到易平秋这边,饭菜已经做好,可苍云深迟迟不见醒来。 易平秋耗费了太多体力,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实在受不了了,就托渊虹去把房中的苍云深叫醒。 渊虹剑飞去房中,易平秋等待片刻,终于见到苍云深睡眼惺忪地从房中走出来。 “苍师叔,饭做好了,快来吃吧。” 苍云深没看她一眼,单单“嗯”了一声,便沉着脸坐到餐桌前。 想起苍湛的建议,易平秋没有轻易说什么话,只管埋头吃饭。 苍云深:“啧。” 易平秋心中一慌,抬眼去看苍云深的反应。 苍云深的脸色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难看。 “没做汤吗?我想喝汤。” 第36章 炼气直通筑基(五) 第39章 也不知易平秋在菜里放了什么东西,苍云深仅短短一月未吃,就浑身难受得紧。 苍云深也去过几次外门膳堂,但膳堂的滋味只能说得上是好吃,易平秋做的菜却是又怪又让人上瘾…… 尤其是易平秋做的汤,苍云深日思夜想,酒醉后的梦境都想着要易平秋做醒酒汤给她喝。 “渊虹没告诉你我昨夜饮酒了吗?怎么没给我做醒酒汤?” 这狂妄的语气,是苍云深不错。 易平秋当即放下手中碗筷,“那师叔,我现在去做?” 苍云深冷不丁和易平秋的眼睛对上视线,突然瞥见了其中天真纯良,苍云深顿时没了为难她的心思。 “罢了罢了,下次要记得。” “是,师叔。” 易平秋应了一声,重又端起碗来哼哧哼哧吃饭。 瞧她吃得那般香,苍云深没再说什么。 午饭过后,苍云深没给易平秋休息的机会,等易平秋刷完碗筷就将她叫到了院里。 苍云深躺在摇椅上缓慢地摇着,从她口中说出的话也是同样轻松。 “这座山有一条下山的山路,脚程快些大概要三刻钟才能走完一趟,等会儿我给你件东西,穿着那件东西下山再上山,直到夕阳落山,再给我做完饭,今日就算结束了。” 易平秋摩挲着手背,问道:“师叔,就这些吗?” 苍云深发出一声“嗯”,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副甲胄【注】来。 “此物用来负重训练再适合不过,你这便穿上吧。” 苍云深一声令下,易平秋不敢懈怠,上前去将甲胄拆了开来。 甲胄构造繁琐,里外有不少部件,重量更是高达三十公斤,易平秋穿不明白,望向了优哉游哉的苍云深。 似乎是察觉到了易平秋的目光,苍云深闭眼问道:“何事?” “师叔,我不会穿这个……” 苍云深早有预料地站起身,一副“没有我你就不行”的表情,悠悠将甲胄中的一件拿起,顺手在易平秋身上比划。 “果真愚笨,这等小事还要我出手。” 易平秋没说话,低头看苍云深拿着那件部件套上了自己的上身。 穿戴难免有触碰,苍云深的手白皙修长,隐隐有青筋,在暗色阴沉的甲胄比对下更显好看。 易平秋低着头,眼见自己身上穿的盔甲越来越多,苍云深的心情也越来越愉悦。 身子愈发重了,易平秋渐渐感受到了行动的困难。 苍云深突然嗤笑一声,看易平秋被衬得白嫩的小脸儿,好似有些不认识她了。 习惯了苍云深的阴晴不定,易平秋抿着嘴唇继续沉默。 苍云深却上手捏她的脸蛋道:“别总是做这么傻的表情,倒是显得你更加愚笨了。” 易平秋只好把嘴展开,“哦。” 苍云深的手在易平秋的脸上留下了两个印子,苍云深多看了几眼,好一会儿没消下去。 每次看向易平秋的时候,易平秋都是懵懂的样子,加之她脸上的那两个小印子,不知怎的让苍云深欺负她的心思愈来愈重。 得想些什么法子让易平秋哭出来…… 苍云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经意再次和易平秋对上视线,莫名地叫苍云深生出了几分愧疚感。 甲胄穿戴完毕,连头盔都稳稳当当地套在了易平秋的脑袋上面。 远处一看,易平秋只露出了一张小脸,与身上厚重暗沉的盔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苍云深点点头,欣赏这一身杰作。 “好了,下山去吧。” “嗯!” 易平秋艰难地转身,两条腿小幅度地挪动。 苍云深嫌她太慢,出口催促道:“哪有这么重,快点走。” 易平秋想说“真的很重”,但又想到那可是会怼人的苍云深,就没再言语。 笨拙地从院子走到山路前,易平秋花上了好长一段时间。 也亏得苍云深有耐心,竟真的将全程都看了下来。 “易平秋,你在偷懒吗?照你这速度,天黑都走不完一趟吧。” 听着苍云深的催促,易平秋心中也很急躁。 身上这副甲胄不知有多重,但肯定不轻松! 仅仅是这么一段短短的距离,易平秋就已经感到汗水浸湿了内衫和外衫。 让她穿着这么一副沉重的东西来爬山,实在是要她命呢。 易平秋不禁猜测,苍云深是不是看她不顺眼,就想出了这么个办法来折磨她…… “易平秋,师叔跟你说话呢,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甲胄沉重,易平秋走时便已是咬着牙,头戴头盔又转动得不灵活,这不就没顾上回应苍云深吗…… “易平秋啊易平秋,几日未见,你怎的如此没有礼貌了?” 说话间,苍云深已经来到了易平秋的身后。 “易平秋?” 晃到易平秋跟前,苍云深被易平秋红彤彤的小脸蛋吓了一跳。 不光是红润,易平秋整张脸都满是汗水。 苍云深不禁嘀咕:“有这么累吗?” “师叔……” 易平秋一开口说话,也不知是哪条腿没站稳,沉重的盔甲让易平秋很难支撑住身体,易平秋预感不妙,果然下一秒身体就不受控地向地面倾斜而去。 在苍云深面前,易平秋就这样水灵灵地面朝地倒下了。 让易平秋深感痛心的是,苍云深竟然就眼睁睁看她倒下,什么也没做! “师叔你——唔唔!唔唔!” 甲胄压得易平秋动弹不得,易平秋只在地上模模糊糊地叫唤了两声。 苍云深听着她的叫唤,嘴角不受控地扬起来了。 没笑出声已经是她对易平秋最大的尊重,苍云深终于伸手相助,将易平秋从地上拉了起来。 易平秋觉得甲胄重,而苍云深觉得甲胄没那么重,是因为苍云深上月刚步入元婴期,修为和力气高出易平秋一大截,自然也不能与易平秋同感。 将易平秋拉起来时,苍云深也没感觉有多重,还对着鼻子摔流血的易平秋一阵嘲讽:“易平秋,你的身子骨是有多弱?怎么这点儿重量都扛不动的?你看看,还把自己摔到流鼻血……” 苍云深从袖中掏出手绢,随手将易平秋人中处的血迹一擦。 易平秋吃痛,轻哼一声。 往近处看,易平秋的脸上满是尘土,鼻梁和眼眶周围也被细小的石子挫伤,有些许破皮了。 这么一摔,果然又掉眼泪了。 看起来怪可怜的。 不过易平秋只是掉了几滴眼泪,并没有发出什么哭声来。 苍云深眨了几下眼睛,随后挪开视线把手绢塞到了易平秋手里。 “行了,既然你觉得重,那便卸下来一些吧,等强壮了些再穿上。” 易平秋艰难地抬起手,胡乱地在脸上擦了擦,“这怎么脱啊师叔……” 苍云深嘴上念叨着“笨死了”,身体还是诚实地去帮易平秋脱甲胄。 脱了几件下去,易平秋果然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 苍云深于是说道:“如此便好了,快些下山。” 易平秋难得露出笑脸,下山前欢快地应道:“是!师叔!” 用着那张受伤的脸,居然能说出那么欢快的声音来,也太有违和感了。 苍云深沉思片刻,蹲下身将易平秋脱下的甲胄部件收起来了。 “真是的,白白浪费掉我一条手绢,这个易平秋……” 想到易平秋,苍云深回身向山路下面探了探头。 就算已经脱去了大部分的重量,易平秋走路的速度也大打折扣,身子晃悠晃悠的,苍云深不禁担心她那个笨拙的,会不会从山路上滚下去。 “若不是想吃你做的饭,我才不让你来我这儿呢。” 苍云深自言自语道,好像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 “对,没错。” 话罢,苍云深便整理好心情,重新回到自己的躺椅上躺着去了。 易平秋出了不少汗,风一吹浑身凉爽。 她怕自己会感冒,一路不敢停下休息,持续让自己的血液沸腾着。 尽管气喘吁吁,易平秋也没有停下过一次脚步。 好不容易到了山脚,易平秋实在累得不行,于是在树荫下坐着休息了一会儿。 路上有好几个外门弟子路过,起初没看出来是谁,看见甲胄下的青衣才发现那是郑倾师叔的大弟子易平秋。 “见过平秋师姐。” 几声问好让易平秋缓过神来,易平秋与他们交谈了几句,发现他们是分配到膳堂的外门弟子。 膳堂的外门弟子,那应当与阿灿相识。 “劳烦两位师弟帮我传话给阿灿,最近几日都不用来后山送饭了,如有需要送饭的时候,我会亲自去膳堂找她。” 两位外门师弟应下来,看易平秋练功练得浑身湿透,还将手中余下的汗巾送给易平秋擦汗。 第40章 易平秋欣然收下,与两位师弟告别后便继续上山。 易平秋怕耽搁了时间,也就只在山下停歇了不到一刻钟而已。 上山虽对膝盖损伤较小,但要比下山累得多。 易平秋一边用外门师弟送的汗巾擦汗,一边缓慢地前行。 她突然记起来,刚刚苍云深给她的手绢被塞进了内甲里面,她后知后觉从内甲里拿出苍云深的手绢。 摸着已经被汗浸湿了,看来要明日洗洗才能还给苍云深。 易平秋如此想着,上山更加卖力。 作者有话说: 注:甲胄,拼音为jiǎ zhou,有三个释义,泛指兵器、披甲戴盔,还指战争。甲胄的重量因时代和技术而异,但普遍较重。 第37章 炼气直通筑基(六) 穿甲胄爬山,可比易平秋想的要难许多。 汗如雨下,易平秋就像刚从水里出来一般,全身山下没一处是干的。 风一吹,她打了个寒噤。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整个下午,太阳落山,易平秋才得以脱下身上的盔甲,里面穿着的道服都能滴出水来。 该给苍云深做饭了。 午饭时苍云深说想要喝汤,易平秋记在心上,准备在晚饭做上三菜一汤。 苍云深却不在山头,易平秋虽疑惑,但还是走进了伙房。 易平秋正系着围裙,院中便传来苍云深的声音:“熬一锅上次的补汤。” 随着苍云深的声音落下,一声闷响也在院中响起,像是什么重物被扔到地上了。 易平秋回身看去,只见苍云深拍打着手上的尘土,在她脚边躺着一头个头“较小”的灵兽。 这头灵兽在其族群中可以称得上是“较小”,只是对比人族来说就略显庞大。 苍云深刚才好像是提着它扔到地上的。 易平秋心惊,隔着远远的距离观察那头灵兽有没有死透。 “别看了,赶快扒皮取肉,师叔我饿着呢。” 扒皮取肉? 易平秋更是心惊,“我干不来这种事的,师叔……” 并不意外易平秋会说出这种话,苍云深二话未说召来渊虹剑。 渊虹剑被她握着向灵兽的身躯猛挥了几下,躺在地上的灵兽顿时被拆了个完全。 淡淡地瞥了眼易平秋吃惊的眼神,苍云深的表情有一丝小得意。 “现在能干了吗?” 灵兽已被苍云深解体,只要将血水洗净、再切成小块,就不成问题了。 易平秋弱弱地回答:“能了师叔……” 苍云深松开渊虹剑,悠悠说:“那还不赶快去。” 渊虹剑剑身上沾了许多血渍,一被苍云深松开,渊虹剑便飞快地飞去伙房的易平秋身边。 易平秋只能与弱水剑交流,渊虹剑单独对她说什么,她是听不到的。 渊虹剑如苍蝇一般在易平秋眼前乱晃。 猜出渊虹是想对她说些什么,易平秋忽然看见了渊虹剑剑身上面的血迹。 渊虹剑的剑身泛着淡淡的红色,血迹在上面有时是看不出来的。 易平秋这才反应过来渊虹剑是想要做什么。 想让她帮忙擦干净吧。 易平秋:“你不要动,我拿水帮你冲干净。” 渊虹剑似是听懂了,还真的悬在半空没再乱动。 易平秋刚舀了一舀子水,弱水剑便直直冲过来,直接挡在了她与渊虹之间。 易平秋:“弱水,你这是做什么。” 弱水:“平秋,别帮她,叫她自己飞下山去河里冲冲就好了。” 渊虹剑瞬时开始摇晃,像是气急败坏了。 易平秋虽然听不见渊虹在说什么,但看渊虹时而闪烁光芒、时而疯狂摇动的模样,渊虹应该骂得挺脏的。 这两把剑从一开始就相处得不好,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易平秋无奈只好劝道:“弱水,帮渊虹冲水而已,一件小事。” 弱水态度坚决,平常善良的心思放到渊虹身上居然就恶毒了起来。 “不可以平秋!你是我的主人,不能给别的剑冲水!” 易平秋:“……” 渊虹剑摇摇晃晃,作势要与弱水碰一碰。 弱水剑嫌弃她身上的血迹,忙不迭地躲掉。 两剑一追一赶,绕着易平秋谁都不肯让步。 易平秋怕被剑刃误伤,一边劝架一边躲避,有几次还差点儿脚滑摔到地上。 正当易平秋拿两把剑无可奈何的时候,渊虹剑的主人终于开口说话:“渊虹,干什么呢。” 渊虹的剑身肉眼可见地一僵,随后便不再与弱水剑缠斗,缓缓飘向了苍云深。 弱水剑也随之安分下来,在易平秋周身旋转两圈,最后支在了墙角。 苍云深又说道:“易平秋在做饭,你们谁若去打扰她,别怪我把你们灵体揪出来炼上个十天十夜。” 浓厚的寒意同时降临在渊虹和弱水的身上,两把剑就此安分下来。 易平秋更是不敢懈怠,连忙去取地上的灵兽肉块。 院中得了安静,苍云深掏出一把纸扇,边摇边扇风。 易平秋在伙房处切肉切菜,聒噪的打击声和锅铲的碰撞声,无时无刻都在苍云深平静的内心上跳动。 可能是因为两人间有一段可观的距离,苍云深并没有觉得易平秋有多吵,甚至还觉得莫名安心。 这时的两人,谁都没有想到,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两个月。 两月后,得益于苍云深的甲胄负重训练,易平秋的肌肉朝着愈渐发达的方向一发不可收拾地汹涌发展。 只是易平秋只有体能和剑术在发展,修为却是一点儿都不见长进。 望着院中刻苦练剑的易平秋,苍云深不禁疑惑。 易平秋练功从不懈怠,叫她干什么就干什么,天赋异禀加上勤学苦练,不应当在炼气期停留这么久啊…… 这到底是为何? 这天午饭,苍云深直言问道:“这两月你在我这里,怎么丝毫不见你修为长进?” 易平秋愣了一下,对苍云深关心她修为这件事感到惊讶。 “但是师叔,我能感觉到我的功夫比以前好了,身体也更轻盈了。” 现在叫她穿上全套三十公斤重的甲胄,再去跑跑跳跳,是不成问题的。 “那只是将你的体能锻炼得好些,但为何修为还是停留在炼气期,照天灵根的修炼天赋,应当早早进入筑基期了才对。” 易平秋低头扒了两口饭,斯文似地嚼嚼嚼。 苍云深看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内心瞬时燃起了怒火。 “易平秋,又想让我骂你了?” 这两月与易平秋相处,苍云深已经很压抑脾气了,少见的几次发火也只是对着渊虹剑和弱水剑。 “不是的师叔……我也在想呢……”易平秋连忙解释,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心中所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白日我都练得很努力,比后山还要努力呢,就是累得没力气打坐而已,不应该修为涨得这么慢呀……” 苍云深一听,顿感无语。 “易平秋,你知不知道修炼是什么意思?修炼不光要练功练剑,还要打坐吸收天地灵气为自己所用,你只练功不打坐,与不能修炼的外门弟子有什么区别?” 易平秋听罢恍然大悟,再看向苍云深,已经无语到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想来,近日苍云深的脾气真的改善了许多呢。 易平秋不自觉扬了扬嘴角,讨好似地对苍云深说:“师叔,我知道了,今晚我回去就开始打坐,等明日……我再炖汤给你喝。” 苍云深听罢瞥了她一眼,状似不在乎,脸上的火气却少了许多。 当晚,易平秋一回后山就先行打起了坐,连身上被汗浸湿的道服都没换。 湿乎乎的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易平秋一咬牙,心想忍忍就过去了。 结果还真是,易平秋忍着忍着就睡过去了。 一连好几个晚上,易平秋打坐打得没效果,睡也睡不舒服,白日里还总是昏昏欲睡。 苍云深发觉易平秋的不对劲,考虑了几天,终于决定夜晚去后山看看易平秋在干什么。 轻车熟路地跳上房顶,压低气息、隐下身形,苍云深觉得房顶太过遥远了,于是轻步跳下,来到卧房的窗边。 易平秋正在榻上打坐,上半身挺得很直。 苍云深欣慰地点点头。 既然看到了易平秋在乖乖打坐,她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苍云深刚要离开,突然发现易平秋的脑袋歪了,苍云深立即停下脚步,伫立在窗边停留了片刻。 不过一会儿,易平秋的身子也歪了,最后易平秋放弃抵抗,直接躺下美美睡起觉来。 苍云深看罢顿时火冒三丈,发出尖锐的爆鸣声:“易平秋!” 易平秋一激灵,被吓醒了。 醒来后的易平秋呆呆地看向窗外,她那漂亮但恶毒的师叔正怒目圆睁,满脸都是对她的失望。 第41章 易平秋心中“哐当”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塌了。 “师叔……你怎么……” 苍云深翻身越过木窗,进入卧房向易平秋渐渐逼近去。 “我瞧你是个勤奋的,还以为不会偷懒到连打坐都不肯,不成想啊不成想,易平秋啊易平秋,你这般打坐是做样子给谁看?” 训斥的语气立刻将易平秋的脑子骂得清醒起来,她急忙解释:“对不起师叔,是我太累了……我实在没忍住就……” 对不起对不起,一训斥她就说对不起。 苍云深听对不起已经听烦了。 本就积攒了许多火气没发泄出来,苍云深没再看易平秋,生怕下一秒因看见易平秋委屈的样子就忍不住发火。 训练太累,累到没时间打坐。这些苍云深也没什么好说的。 知道了易平秋不是有意,苍云深更是烦闷。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没有理由去骂易平秋! 苍云深将自己的坏脾气压下去,沉声道:“明日你便不用去我那里了,何时进入了筑基期何时再来见我。” 易平秋不假思索急道:“师叔,我以后打坐不会再睡着了,我会好好听你的话的……你别赶我走……” 苍云深听得一愣,一种从未感受到的心情冉冉升起。 “不可,这些日子你便留在后山好好提修为!” 话罢,苍云深迅速翻窗离开。 第38章 炼气直通筑基(七) 难得一个不用早起去给苍云深做饭的清晨,易平秋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捏着苍云深给她的手绢,易平秋的表情可以说得上是“睹物思人”。 易平秋的嘴角都要拉到地上去了,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并不高兴。 弱水剑在易平秋身旁晃悠,十分清楚易平秋昨夜与苍云深发生了什么。 毕竟弱水剑昨夜就在卧房里未作声响。 “弱水,你说苍师叔她……会不会对我失望了呀。” 弱水中肯地说道:“不会的,弱水以为,苍师叔也料到了平秋白日里练功太过辛苦,所以用这种方式让平秋能够专心攻破筑基期呢。” 有弱水的安慰,易平秋的心情好了些,但并没有好多少。 弱水切实感受到易平秋的心情,说了句让人摸不到头脑的话:“苍师叔要比淮竹师姐高了喔……” “你说什么?” 回应易平秋的是弱水平静的声音:“没什么,平秋快些专注于修炼,这样才能快些回苍师叔的山头练功呀。” 弱水说得在理,易平秋整理好心情,吃过早饭后便立即开始专心打坐。 一旦全神贯注地打起坐,除非有人打扰,打坐者一般都不会轻易结束打坐。 苍云深来时,只在房顶看了看屋内的情况,见到易平秋正在打坐后,她便准备离开了。 大白日的,易平秋应当是不会睡着了吧。 更何况,苍云深已然看到了易平秋周身萦绕的灵气,这说明易平秋正在吸收灵气。 站上渊虹剑,苍云深念诀便要飞离后山。 但这渊虹剑在苍云深脚底下又不听话了,半空中顿住,被苍云深“啧”了一声才起飞。 “怎么?被我踩在脚下不乐意了?要不要交换一下位置,我来当几天剑灵让你踩在我身上呀?”苍云深笑眯眯地说道。 笑面虎! 渊虹剑不寒而栗,语气唯唯诺诺地:“云深,是刚才弱水叫我……” 弱水? 苍云深面无表情地控剑飞回自己的山头,心思沉重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渊虹剑与她共享情感,知晓苍云深不高兴,渊虹剑便没有再多嘴。 此番苍云深的到来,被弱水剑看得真真切切。 但为了不打扰易平秋的修炼,弱水剑只得把话憋在肚子里,默默去伙房将未劈的木头劈了。 听说修炼到至高修为的剑灵,还能从剑身中化形出来,五感与人无异。 如若有一天,她弱水也能化形的话,就能在平秋修炼的时候帮平秋料理内外家事啦! 弱水剑一挥便是一声清脆的木头劈开声,越挥越顺手,越劈越开心! 弱水心想,她果真是剑中豪杰,恪守剑德的模范代表剑。 易平秋在房中打坐运气,一坐就是一整天。 弱水剑担心易平秋的身体熬不住,飞进房里来看。 易平秋保持着早上的姿势没有一丝变化,豆大的汗珠在脸上,脖颈处已经是水灵灵地一片。 弱水飘上飘下,试着与易平秋对话。 易平秋没有任何反应。 于是弱水剑尝试着在卧房中制造出一些声音来。 几声敲打的声音的过去,易平秋仍是没有一丝反应。 “平秋不会是已经……” 易平秋微微起伏的胸膛打消了弱水的担忧。 叫易平秋也叫不醒,柴也劈完了,等下天黑没有光亮,就只能凭借着自身微弱的光芒来认路了。 弱水百无聊赖地在后山窜上窜下,时不时地回到卧房看看易平秋的情况,不然就是在河边逗鱼。 “喂——喂~” 一道声音传进弱水耳里,听着不像易平秋,却很熟悉。 弱水剑从河边飞起,转眼就看见月光下面的苍云深和苍云深脚底下的渊虹剑。 是渊虹在说话:“喂~易平秋这一日都在打坐?” 弱水在一段距离外停在半空,与渊虹交流:“平秋这一日都在打坐。” 渊虹剑将话传给苍云深,倒是让苍云深眉头一皱。 弱水看着苍云深脸上略微担心的表情,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如果平秋知道苍师叔有在偷偷看她,她肯定会很开心吧。 苍云深控剑飞上屋顶,低头查看易平秋的状况。 看样子,易平秋正在突破的紧要关头,但依易平秋两月都没有打坐的情况,今晚恐怕是不能如愿了。 苍云深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饭盒来,施用法术将其放在堂厅的桌上。 苍云深转身对弱水说道:“等易平秋打坐完成,你便叫她吃饭,今夜好好休息,明早吃完饭再修炼。” 弱水剑旋转一周示意“知道了”。 苍云深走前留下了一句话。 “易平秋若问起饭盒的事,你便说是阿灿送来的,莫说是我来过。” 弱水剑又旋转了一周。 苍云深就此离开。 又没了可说话的人或剑,弱水剑停在易平秋身边默默守护。 不知过了多久,易平秋突然发出一声轻哼。 弱水剑连忙飞起,此时易平秋脱力一般侧倒在榻上,表情似是痛苦又似是如释重负。 “平秋,你怎么样了?” 弱水在问时向易平秋输送灵气,以至于易平秋感受到了一股舒服的感觉从心脏延伸至身体各处。 那是一种弱水的感觉。 易平秋疲惫地抬眼,此时的弱水剑浑身正散发着幽光。 在漆黑一片的卧房里,一把飘在空中发光的剑看起来甚是诡异,易平秋却觉得暖心。 有了弱水剑的帮助,易平秋的身体不再那么疲惫。 强撑着身体去将灯点亮,易平秋坐在床边懊恼道:“弱水,我刚刚只差一点,就能进入筑基期了。” 弱水安慰说:“平秋,修炼万不可急于功成,明日、后日、大后日……我们还有的时间呢。” 弱水总能安抚易平秋躁动的心灵,易平秋点头认可,肚子也应景地响起来。 弱水继而想起苍云深为易平秋带来的那份饭菜,于是说道:“平秋,方才……阿灿师妹带了一份饭菜过来,你在锅中热热赶快吃下吧。” 耗费了一整天的精神力,易平秋的脑子已经转动不起来,自然也就想不起自己曾托人告诉阿灿不必再来。 “好。” 易平秋一步一顿地走到卧房和堂厅的连接处,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缓慢地停下转身,对弱水剑说道:“今日辛苦你看家了,弱水。” 刚还因易平秋醒来而高兴的弱水剑,在听到易平秋的答谢后,感动到无以复加。 历任主人,都只在乎自身的修炼有没有进步,从来不会对弱水剑说什么感谢的话。 尤其是上一任那个练武狂魔独孤玄,更是拿弱水剑杀了不该杀的人…… 弱水剑怔愣在原地,在其内的剑灵弱水好似掉了几滴泪。 “不必客气,平秋,这都是弱水应该做的。” 易平秋笑了笑,回身继续走去了堂厅。 堂厅桌上的饭菜放置了有一段时间,已然凉了。 借着月色,易平秋点亮伙房的灯光,继而便在院中的桌前坐下。 热饭的时间里,易平秋闭眼揉太阳穴。 这两月来的勤奋练功果然没有白费,今日全身心投入到吸收灵气中去,竟觉得事半功倍,比刚进入炼气期时修炼不知强了多少倍。 虽然今日没能成功突破筑基,但也算有了大收获。 第42章 锅中水汽翻涌,易平秋回过神来,一脸困倦地去灶台将饭菜取出来。 闻着这香气,其中似乎有灵兽的滋补之气。 在苍云深山头上练功的这两月,苍云深时不时地就要从灵兽园中捕猎灵兽来吃,灵兽与普通牲畜并不相同,灵兽肉质更加紧凑,含有的灵气与滋补之物也更加丰富,吃得久了,便能熟悉其中灵兽的气息。 怪了,什么时候外门的膳堂也用灵兽的肉来做吃食了? 易平秋对此颇有疑问,但总归是没有多想,匆匆吃完饭,简单梳洗过后便直接上了床睡下。 太累了,简直要比体能训练还要累。 “呼……为了能继续在苍师叔的山头上练功,赶快把修为提上去吧……” 脑袋刚沾上枕头,易平秋就沉沉地睡去,犹如婴儿一般的睡眠。 第二日,易平秋再次全神贯注打坐。 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苍云深御剑而来。 今日易平秋周身的光芒与昨日不同,金色愈来愈深,即将要满溢出来。 苍云深眉上带了些喜色。 能见到如此景象,那便说明易平秋即将要升入下一个阶段的修为了。 苍云深心情不错,在窗边等待了一会儿,发觉易平秋还需要一段时间,就不再在后山停留了。 易平秋今日就能进入筑基期,看来在门内历练的事情也要着手开始准备了。 苍云深想起昨日临江仙给她传的信。 不仅有历练,还有易平秋除去剑修的其他修职,也要叫易平秋发展一下了。 如此想着,苍云深御剑飞回自己的山头。 苍云深走后不过一个时辰,打坐的易平秋便通体发热,那股极高的热量正拉扯着她的经脉,说不上难受也说不上舒服。 易平秋咬牙忍耐片刻,屏住呼吸绷紧神经。 刹那间,易平秋周身的光芒终于释放,像是压抑许久的欲望,在此刻通通得到了满足,使得易平秋浑身舒畅。 经历了这么多天的修炼,终于,她到达了筑基期。 第39章 炼气直通筑基(八) 易平秋在到达筑基期的那一刻,第一个念头就是——明早可以去找苍云深了。 筑基期的身体和炼气期的身体不尽相同,不仅身体更加强壮有力,连五感都灵敏了许多。 今日天色已晚,但还没有大黑,易平秋还存留了一些力气去做饭。 烧好洗澡水,易平秋在睡前好好泡了个澡,将这几日的辛苦和疲惫一扫而空。 一想到明日要见到两日未见的苍云深,易平秋的嘴角就止不住地上扬。 今晚不止易平秋,连苍云深都睡了个好觉。 临江仙在与易平秋见过面后,便一直在暗处搜集当年关于易家的消息。 通过找寻易惊心残留的气息,临江仙耗费了一月时间,才确定了玄清门附近易惊心消失的地点。 但时间过了这么久,就算易惊心的修为再高,也很难精确找出具体位置在哪里。 临江仙不信邪,在大致地点逐个检查探寻,范围一点点地缩小。 进度实在缓慢,但抵不过临江仙坚持。 终于在一个地方,临江仙发现了易惊心和易平秋混在一起的气息。 如此便可以确认,易平秋确实是易惊心的女儿。 易家人个个都是修仙天才,其中最有天赋的便是符箓【注1】,故易家常出符修。 因常与鬼神打交道,易家人借此力渐渐研究出了一种秘术。 这便是修仙界人人相传,能将人从原本的世界传送到另一个未知世界的秘术。 那日喝酒,苍云深已将易平秋来自另个世界的事情告予临江仙,由此来看,临江仙更加确认了易家果然将此秘术研究了出来。 如若修仙界发现了此术的存在,那必将会再次掀起腥风血雨。 易平秋作为易家的最后一个血脉,想来应当是具备优秀的符修潜能,苍云深便准备等易平秋进入筑基期后,教给她符修的修炼方法。 至于易平秋的身世,苍云深想等她成熟一点再告诉她。 “师叔!我进入筑基期了!师叔!” 苍云深今日早起了一会儿,果然等到了迫不及待过来的易平秋。 昨日就已料到,苍云深还是装作刚刚知道,面容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故作矜持。 “不错,孺子可教。” 虽然苍云深的语气平平,但易平秋还是很开心。 苍云深很少夸人,夸的时候也只是叫她不要骄傲。 两日没在苍云深的山头上做饭了,易平秋连蹦带跳地跑去伙房。 还没见过哪个上赶着伺候人的,不过苍云深也是乐在其中,反正不需要她做什么了。 一切训练照旧,易平秋还以为又要穿上那厚重的甲胄去爬山,苍云深却在她面前拿出了符纸和毛笔。 “筑基期也应当发展其他修职了,今日便试试符修吧。” 苍云深主修剑修和丹修,但对符修也少有了解,用这些知识去教易平秋绰绰有余。 画符需要的材料【注2】,苍云深也一并准备好了。 易平秋对此有极大的兴趣,当初观察遁地符产生的感觉,今日再次显现在心中。 暖暖的,很安心。 “我只带你入门,其中要领还需你自己掌握。” 苍云深事先说明,便与易平秋开始了今日的学习。 此后几日,苍云深为易平秋安排的修炼日程是上午学符、下午练剑、晚上打坐。 另外,一日三餐还是易平秋来做,苍云深说这就当作学费了。 符修修炼与其他修职不同,符修不仅要掌握如何运用灵气,还要学会运用神气和鬼气,集三界之力画成的符箓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灵气在玄清门哪里都有,神气和鬼气则要凭自身天赋来感应,令易平秋感到意外的是,她运用神气和鬼气就像呼吸那般简单。 苍云深好似早就知道她适合修炼符修一般,将房中的所有画符工具和整整三个木箱的符纸都交给了易平秋。 符修很讲究天分,虽然来个人会画符就能当作符修,但少了天分就难以成为优秀的符修,易平秋属于有天分的那一类,而苍云深就是没天分了。 想当年,苍云深对符修这一修职沉迷得厉害,求师父师兄用灵石给她买了许多符纸,她没日没夜地练习画符,终是画了一手好符,但因为天分不高、符纸的威力不大,最后只好转职去修丹修,好在她在炼丹这一块还是比较有天分的。 如今玄清门里的高阶丹药,有九成都是苍云深炼制的。 而当年因沉迷符修而买来的符纸,就通通放在了书房吃灰。 不过幸亏来了个易平秋,苍云深的那些符纸还不算就此无人问津。 看易平秋这么有天分,苍云深心中又嫉妒又欣慰。 苍云深一面告诉着自己“和小辈计较什么”,一面对易平秋画出的闪光符咒嫉妒到磨牙。 她从来没有画出过闪光符咒,易平秋这厮,刚学会画符就画出来了! 苍云深气得心梗,决定出门透透气。 就在此时,苍云深收到了临江仙的传音。 “云深,我在玄清门附近发现惊心留下的法箓【注3】,你可有空过来一趟?” 房中易平秋正坐在她的书桌前认真抄写符咒,苍云深回头看了一眼,用传音鸟给临江仙传去话语:“我随后就来。” 传完音,苍云深回房叮嘱易平秋:“我有事出去一趟,应该用不了多少时辰,你在此处好好画符,最好再画出十个闪光符咒来,累了就歇会儿,但千万不可懈怠,明白了吗?” 易平秋对着苍云深灿然一笑,甜甜道:“明白了,师叔。” 苍云深多看了几眼她眼里的光芒,心中奇怪这易平秋最近怎的愈发活泼了,与起初那个苦大仇深的样子简直是天差地别。 不过,易平秋这副样子,还是蛮好看的。 苍云深这便飞出山头,去向了临江仙所在的位置。 这几月临江仙为了寻找易惊心的气息,已经在野外定居,苍云深很容易就在林中找到了她。 “法箓在哪里?”苍云深开门见山道。 临江仙小心翼翼地将法箓从储物袋中取出来。 法箓被临江仙设置了保护罩,外层一片金光,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苍云深轻柔拿起,将临江仙设置的保护罩破了。 “喂!” 无视掉临江仙的不满,苍云深认真观察其上的字迹。 易惊心与她们二人是同一时期的修仙者,当初易惊心作为符修画出了许多举修仙界震惊的符咒,从此声名鹊起,每个入门的符修都会学习易惊心的画法,苍云深就是其中一个。 所以,苍云深对易惊心的符咒画法太熟悉不过了。 虽然临江仙找到的是法箓,但画法都大差不差,苍云深还是能从中观察出来的。 第43章 琢磨了片刻,苍云深确认道:“没错,这是易惊心的真迹。” 临江仙立刻从苍云深手中将法箓夺过来,随后再次给法箓设置了保护罩,比刚才那个更厚。 “太好了,终于找到了一件易惊心留下的东西……” 苍云深站立在她身侧,提醒道:“我看这是个长生箓【注4】,想来应该是易惊心留给易平秋的,不过是在施展秘术时不小心遗落,我劝你还是……将此箓还给易平秋吧。” 知晓易惊心对临江仙有多重要,苍云深在说这番话时有些许犹豫。 但易平秋从小没见过她的母亲,就连自己的身世都不晓得,还以为自己原本就在那个世界里生活,谁曾想……她母亲还给她留了个长生箓…… 临江仙听罢犹豫了好一会儿,再面向苍云深时,眼眶都已红透。 临江仙强颜欢笑道:“苍云深,你总算是说了句有用的。你说得对,这是惊心留给平秋小丫头的……我不应当将此物独占……” 苍云深双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保护罩被临江仙自行戳破,临江仙将法箓放入了苍云深的手里。 “平秋小丫头在你那里,便由你将此物交给她吧。” 苍云深握住法箓,眸光微闪。 即将离开时,苍云深想起初见易平秋时的场景,对临江仙说道:“易平秋初来时是在一棵树上,依她恐高的性子,应当不是她自己爬上去的。你若是想找通往另个世界的入口,试试空中吧。” 临江仙点点头,继续施展法术探测周遭有没有易惊心的踪迹。 苍云深就此回到山头,易平秋已经画出了五张闪光符咒。 速度令人咋舌。 苍云深不动声色将符咒收入衣袖,顺手将法箓放到了易平秋面前。 易平秋定眼瞧了瞧,对法箓上的画迹有种莫名的亲切。 “师叔,这是什么?” 苍云深不忍将真相告诉她,眼睛望向别处,说道:“一位符修大能画的长生箓,机缘巧合下到了我手中,送给你当个护身符吧。” 易平秋微微睁大了双眼,看向苍云深的目光满是欣喜。 “真的吗?” “真的真的,收下吧。” “谢谢师叔!” 易平秋把法箓拿在手里观赏,动作小心翼翼地。 苍云深看她欣喜的模样,眼神渐渐深邃。 不晓得易平秋知道了这法箓的来历后,会不会伤心到大哭呢…… 作者有话说: 注1:符箓是道教中的一种法术,亦称“符字”、“墨箓”、“丹书”。符箓是符和箓的合称。符通常是指道士使用的文字或图形,用于召唤鬼神、镇压邪气、治病除灾等。符的内容主要包括禳词、咒语、鬼像、神像和其他图形等。箓则是记录神祇名讳、形象、部属以及符咒等其它相关内容的文书或簿籍。箓的内容结构与符有所不同,通常包含文字、图案等,且排列方式没有固定规律。 注2:画符需要的材料主要有纸缯、朱墨、材料的点灵。画符所用的纸一般为黄纸。朱即朱砂,墨即烟墨,这是书符的两种主要材料,尤以朱砂最为常用。道符有个特点,这就是通灵仪式自始自终地贯穿于画符的全过程。除了专门的通灵仪式外,在画符的每一步中,几乎都伴有点灵的手法。书符材料也不例外。呵气纸笔之上、咒水、咒纸、咒笔,以及将沾满朱砂的笔在香上照“黄金光”,均是对书符材料的点灵。 注3:道教语。用以“驱鬼压邪”的丹书、符咒。有传承道教知识、保护和超度亡灵、施行法术和治病除灾、保护和延年益寿及沟通天地与超自然力量的用途。 注4:道教中的一种符箓。长生箓是道教中的一种符箓,主要用于祈求延年益寿、吉祥平安。长生箓通常由父母为孩子烧制,其性质和内容与童子箓基本一致,但质量要求更高,箓像纸张质量高,且需要盖上天师府的玉印。 (以上关于道教的注释皆出自网络,如有不妥,敬请指出。) 第40章 炼气直通筑基(九) “带好传音鸟和你画的那些符,记得事先将传音鸟设置好,若是遇见无法躲避开的危险便可直接告知与我。” “对了,你御剑飞行练得不错了,告诉弱水时刻警觉,稍有不对就带你飞走,万万不可大意。” “多带些伤药,万一有哪里受伤出了血,引来平常野兽就不好了。” 易平秋听着苍云深的叮嘱,认真注视苍云深的漂亮眼睛,频频点头。 今日是易平秋在玄清门内山林试炼的日子,算是来检验易平秋进入筑基期后是否有自保的能力。 玄清门的护山大阵之中,有许多用来试炼的山林,除却后山需要金丹期才能进外,筑基期的试炼山林也有很多。 这些山林中分布着野生动物,或是老虎或是野狼,以筑基期弟子的反应和武力对付不在话下。 易平秋即将要去的山林里,不仅分布着老虎野狼,还有一些低阶灵兽。 苍云深怕易平秋应付不来,叫她带了许多符咒和伤药。 听苍云深说完,易平秋沉心应下:“我都知道了师叔,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放心吧。” 苍云深还是对她不太放心,眉头仍是微微皱起。 易平秋见了,有一瞬间想伸手给苍云深抚平眉头,而后觉得不妥,于是作罢。 “打不过就跑,莫要逞强,知道吗?” “知道了师叔,我会用弱水剑飞回来的。” 苍云深轻哼一声,状似不屑道:“御剑飞行可是叫你学会了,不然逃命都没得法子。” 易平秋不知怎的,听罢嘴角微微上挑,一脸乖巧道:“是呀,还是师叔有远见之名。” 苍云深斜她一眼,心情颇好。 “行了行了,快些去吧,记得在太阳落山之前回来。” “是,师叔。” 话罢,易平秋踏上弱水剑,一身青衣被风吹动,飞在半空中颇具仙风道骨。 苍云深不禁抬头望向易平秋飞去的地方,心道:“不愧是易惊心的孩子,如此打扮与易惊心竟如此相似。” 思及易惊心,苍云深就会想到临江仙。 临江仙还在玄清门周围寻找线索,只是除了上个月发现长生箓后,此后临江仙就再也没了进展。 不知这什么是个头呢。 苍云深坐到摇椅上,刚合上眼睛,传音鸟就从储物戒里飞出来。 总不能是易平秋刚去就发来了吧,苍云深想着,睁开一只眼睛,看传音鸟活灵活现地扑腾翅膀,语气很欢快。 “云深!我找到惊心送易小丫头离开的法术入口了!你快点过来,这里似乎还有法术残留,不知可否再次开启。” 没成想临江仙一月以来都没进展,原来是最后憋了个大的。 此事对于修仙界来说,就相当于找到了上古大能留下的秘籍法宝…… 苍云深未敢懈怠,即刻起身去往临江仙所在的地方。 飞到一半,她又飞回来。 差点儿忘了拿传音鸟,过后易平秋叫她可就收不到了。 易平秋御剑飞去目标山林,到达山林入口,弱水剑悬空停下。 易平秋从剑上轻快跳到地上,伸出右手,下一秒弱水剑便稳稳落入她的手中。 剑锋在空中飞速划过,易平秋已然将弱水剑背在身后,警惕地进入山林。 易平秋一手捏符,一手持剑,俨然一副年轻小道士的模样。 一年前奋战高考的她可能也没有想到,她竟能变成如此样子。 弱水遵循了苍云深的嘱托,同易平秋一样在山林中多加戒备。 易平秋的修为对付林中野兽是已足够,但经历了这么多的刻苦练功,她还是第一次投入实践,弱水不禁也为她捏一把汗。 刚刚进入森林,危险还没有显现出来。 “唰——” 有什么东西穿过了树丛。 易平秋捏符警觉,戒备地面向发出声响的树丛。 弱水告诉她:“平秋,只是一只兔子。” “嗯。” 在看见一只雪白的兔子跳出来后,易平秋才放下心来。 上次和盛淮竹一同进入后山,也是在遇见灵兽前遇见了一只兔子,危险从来都是在后面,易平秋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松懈。 继续往前走,有散落下来的树枝挡住了前面的视线。 易平秋双指捏起一张火系的符咒,利落地翻腕送至树枝上面。 念咒催符的同时,易平秋飞也似地向后一跳。 挡住视线的树枝瞬间燃烧起来,吱嘎吱嘎闪出火花,易平秋凝望片刻,待树枝燃烧到不会阻挡视线后,她将水系符咒送出,完全浇灭了这场火势。 走过被她烧得焦黑的树枝,易平秋突然有些后悔用火符和水符。 “应当用雷符的。” 雷电劈得干净,还快速一些。 收回后悔的心思,易平秋继续赶路。 第44章 此次山林历练的过程很简单,只要从入口上山,按着小路走到山顶,便可御剑飞行离开。 途中遇见的任何危险,试炼弟子都要自己想办法解决。 易平秋走过障碍物,还未走去多远,便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她。 弱水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状况,不安分地在易平秋手中颤抖。 易平秋并未发出声音,而是用心神与弱水交流:“弱水,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有一股不易察觉的气息……平秋,千万小心一些,似乎是什么不太好惹的灵兽。” 易平秋心头慌张了一瞬,很快便镇定下来。 “好。” 被跟踪的感觉一直萦绕在易平秋的心头,在遇见一只低阶灵兽之时也没有散开。 易平秋与弱水剑相互配合,先祭出两张定身符咒,随后将低阶灵兽一击击杀。 整场战斗用时极短,却是易平秋的初次战斗。 说不紧张是假的,灵兽轰然倒下之时,易平秋才发觉自己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弱水安抚道:“平秋,你做得很好,现下可以将其中的灵石取出来了,等试炼结束,你便可将灵石交给苍师叔,作为你试炼成功的证明。” “好的。” 弱水像一个新手教程,一直在引导易平秋下一步该做什么,让易平秋意外觉得很安心。 靠近灵兽的尸身,易平秋没有放松警惕,她将弱水剑挡在身前,防备灵兽假死的情况出现。 好在这只灵兽是真的被易平秋击杀掉了,易平秋很容易就取得了其中的灵石。 灵石窝在手中,易平秋突觉背后一阵凉意。 反应过来时,她的身躯已经率先做出动作,迅速转身用弱水剑抵挡住了未知的攻击。 是一双冰锥似的箭矢,尖锐的箭头向易平秋直直射过来,被易平秋挡在身前。 “平秋小心!是冰系灵兽!” 弱水的提醒叫易平秋的心头再次慌张,不多时,不仅仅是易平秋的面前有冰锥箭矢射来,四面八方都射来了冒着寒气的箭矢。 易平秋躲开飞箭,青衣飘飒,被箭矢刺破了裙摆。 易平秋翻身落地,射来的箭矢没有停下,她只好忙不迭地躲开下一轮的箭矢攻击。 冰刃划伤了易平秋的脸颊,渗出的血液瞬间凝结成冰,冻得易平秋脸颊生疼。 “嘶——” 易平秋挥动弱水剑,一阵噼里啪啦的撞击声过后,箭矢通通打落在地。 可这箭矢就像无穷无尽的一般,易平秋怎么打都不会停下。 弱水担心易平秋的体力不支,运用神识去寻找箭矢的源头。 神识从剑尖弹出,越过寒气逼人的箭矢,又穿过层层树丛,最终到达了一只兔子跟前。 兔子? 白兔矗立在不远处,一双眼睛正散发着悠悠蓝光。 弱水察觉到,这是一只修为较高的寒冰兔。 弱水收回神识,连忙对易平秋说道:“平秋,是刚刚遇见的那只白兔释放出来的,就在后方百米处的树丛——” 易平秋听罢,挥剑的空隙从怀中掏出仅有的唯一一张冲刺符咒。 顷刻间,易平秋移动的速度成百倍增长。 转眼她就已到达寒冰兔所在的位置。 “平秋,斩了它!” 易平秋运转全身灵力,向寒冰兔用力砍去。 “咵——” 剑刃被冰盾阻挡,白兔眼中寒光更深。 易平秋微微瞪大双眼,弱水剑已被冰盾侵蚀,怎么拔都拔不下来。 水系剑刃对抗冰系灵兽可谓是艰难,尤其这样高阶的冰系灵兽更是难上加难。 仅仅是过了几秒,易平秋握剑的手就已经感受到了寒冷。 剑身迅速结冰,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直接将易平秋的手冻得结结实实。 “弱水——” 眼见着冰霜快要蔓延至全身,易平秋急忙掏出火系符咒,贴上结冰的右手,慌张念咒。 符咒的威力还不足以与寒冰兔对抗,未将易平秋手上的冰霜融化一分,符咒就黯然退场。 似乎是符咒叫弱水剑的神识被冻住前起了反应,易平秋无计可施之时,弱水剑凭借爆发灵力使得周身冰霜及冰盾炸开。 冰雪乍起,易平秋不禁有一瞬闭上了眼睛。 待寒冰兔露出真容,被困住的弱水剑也逃出了禁锢。 “平秋,跑远些,你对付不了它,我来制服此兽!” 情形十万火急,易平秋对弱水剑抱有百分百的信任。 易平秋起身逃跑之时,却发现双腿已经被寒气侵扰,丝毫动弹不得。 第41章 炼气直通筑基(十) 寒气从易平秋的脚底入体,在一人一剑思索之时,已经蔓延到了易平秋的整个身体。 不过须臾,易平秋的下身就已经如一座冰雕一般僵直在原地。 身体被冻僵,易平秋难以自控地想要逃脱这种被囚在身体里的感觉。 “弱水……” “平秋——躲远些——” 弱水剑正在与寒冰兔对抗,易平秋这边的情况根本顾及不上。 寒气还没有触及指尖,易平秋动作僵硬地抚动储物戒,将传音鸟从中唤了出来。 连同传音鸟一起掉出来,还有一张破旧的符纸。 是二师兄的遁地符! 易平秋瞪大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去够地上的符纸。 传音鸟的机关被自动打开,想来不过多久苍云深就会收到她的消息。 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从寒冰兔手中逃脱出去。 指尖还未触及遁地符,易平秋的心脏便猛地一跳,紧接着是缓慢而逐渐加深的痛楚。 寒气侵入体内,正在慢慢冻结她的心脏。 痛苦在身体上蔓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通身的寒冷叫易平秋不住地颤抖。 一滴泪流下来,在易平秋被冻红的脸庞上渐渐冻结成冰。 易平秋强撑着一丝清明,终于在指尖还有知觉的时候捏到了遁地符。 身后弱水剑还在负隅顽抗,如此品质的佩剑都不能将寒冰兔一举拿下,可见此兽之凶悍。 “弱水……走——” 金光乍起,圆弧状光罩将易平秋与弱水剑一同罩住,眨眼间便从原地消失不见。 寒冰兔没了攻击的对象,愣在原处呆立了片刻,随后便隐匿了气息,即刻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强光过后,易平秋指尖捏着的遁地符便如幻影一般消散而去。 寒冰兔的寒气已经将易平秋全身冻了个结实,就连思绪都缓慢了许多。 也不知遁地符将她们一人一剑传送到了哪里,易平秋只觉得此地比刚刚历练的山林要温暖许多,缓缓抬眼,似乎是太阳在照射。 事先与寒冰兔的战斗太过棘手,弱水剑未能分出心神照看易平秋的状况。 待发现时,易平秋的头发都开始慢慢变白。 弱水剑心头大震,怨恨此刻自己为何不是人形。 “平秋——你怎样了,你坚持一下,我去找人来救你——” “传音鸟……我已经,告予师叔了……” 现下连易平秋呼出的气息,都在太阳下形成了白雾。 寒气入体对于水系灵根来说,危害与走火入魔相等。 没成想那处筑基期历练的山林里,竟会藏着修为如此之高的寒冰兔。 “平秋,你就在此处,我去叫人——” 话罢,弱水剑直飞上天,快出一道浅蓝色剑影。 易平秋已无力回应,不知靠在了什么地方,就此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看着好似是死了。 弱水剑飞上云霄,这才看出遁地符将她们传送到了哪里。 是盛淮竹山头的山下。 从上空看下去,盛淮竹正和一个女人坐在院中休憩。 弱水眼见救易平秋有望,片刻不等便俯冲下去,直直冲向盛淮竹。 或许是察觉到了弱水剑的到来,赤雷剑率先反应过来,在弱水剑刺向盛淮竹之前将其拦住。 赤雷:“弱水,这是为何?” 弱水:“平秋被寒气入体,现在倒在山下,我别无他法,只好找淮竹师姐来救她一命。” 得知事情缘由,赤雷剑调换了方向,与弱水剑一同向盛淮竹飞去。 赤雷:“事发紧急,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两把剑飞得极快,那架势好像要将盛淮竹射倒在地。 玉衣轩早早准备好,若有不测便将盛淮竹抱起。 赤雷剑回到地面,与盛淮竹讲了易平秋一事。 易平秋似乎一直在受伤,盛淮竹来不及多想,带上玉衣轩便御剑下山而去,跟随弱水剑去找易平秋。 今日的太阳毒辣,正是这样的太阳,叫易平秋捡回了一条命。 盛淮竹来时,易平秋合眼靠在一块石头上,身体四处洒了一些水渍,但整个人好似都覆上了一层冰膜,让人瞩目的是,易平秋已经有一缕头发完全变白。 第45章 “寒气入体,你们莫不是遇见了寒冰兔。” 玉衣轩一语中的,弱水剑悲戚之时望见了一丝希望。 虽不知玉衣轩是谁,但弱水猜不透她的修为,想来定是玄清门里的隐士大能,弱水忙不迭地为易平秋寻找救命的法子。 玉衣轩却道:“她已经冻了有一会儿了,若不是火系灵根为她输送内力,以其他的法子恐怕难以活命。” 弱水剑在易平秋身体的上空急得团团转。 火系灵根? 苍云深! 弱水不是第一个想到苍云深的人,盛淮竹也同样想到了她。 “苍师叔是火系天灵根,以她的修为,平秋定能转危为安!” 玉衣轩的面容难得严肃,将易平秋驮在肩上,一行人不敢多加停留,直接去了苍云深的山头。 而在百里外的山林中,苍云深姗姗来迟。 苍云深到达了传音鸟给她传来的位置,却不见易平秋的身影。 山林中还有战斗的痕迹,苍云深采集了几根箭矢,轻易辨认出这是何种灵兽。 高阶灵兽寒冰兔,善于隐蔽、佯装普通野兔,能够发射带有寒气的箭矢,稍有不慎便会寒气入体,是极难对付的灵兽。 苍云深心道不好,忙召出渊虹剑在山林中寻找易平秋的踪迹。 一刻钟前,苍云深与临江仙一同搜寻易惊心留下的法术入口,还未从中找出什么线索来,苍云深便收到了易平秋的传音。 她放下手中事务,马不停蹄地来到易平秋传音的位置,却不见易平秋的身影。 以易平秋的修为,寒冰兔能够致她于死地。 苍云深到处搜寻易平秋的气息,祭出了好几张寻物符咒。 如果易平秋死了,她就再也没有脸去见郑倾和临江仙了。 思及此,苍云深施法的手轻颤,随后运作更大的灵力,全速御剑寻找易平秋。 寻物符咒指向了她的山头,苍云深心中奇怪,内心也有什么东西催促着她赶快回去。 在山林中找不到易平秋的踪迹,苍云深调转方向,决定飞回山头。 玉衣轩已将易平秋放入卧房,顺势在易平秋周遭施了法术,能叫易平秋死得别那么快。 盛淮竹用传音鸟给苍云深传了许多话语,最后都因为苍云深专心飞行没能收到。 苍云深到达山头时,盛淮竹急得快要哭了。 “师叔!平秋!平秋她——” 心头的危机感果然降临了,苍云深来不及听盛淮竹说些什么,快步走进房门大开的卧房,此刻正散发着森森寒气。 玉衣轩在其中与寒气周旋,怎奈她们九尾狐一族主修水系,帮不了易平秋多少。 “前辈,多谢相助,这便交给我吧!” 苍云深替换下玉衣轩的位置,在寒冷的温度中伸出双手,手心顿时绽放出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苍云深来了,玉衣轩也没得缘由再呆下去。 “云深小辈,寒气已经将这小丫头的身子冻住了,本座只护住了她的心神,你若是不想叫她和闻钟一样一头白发,就先从头开始驱寒。” “晚辈知晓,多谢前辈了!” “砰——” 玉衣轩化作白狐,快速跃出房间后关紧了房门。 易平秋双眼紧闭,裸露在外的毛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苍云深初见她这副模样时便开始心慌,眼见易平秋的头发白得更快,苍云深心慌更甚。 “易平秋,你可要给我撑住,你若是死了,叫我怎么面对玄清门的师祖师宗……你若是死了,谁还给我做饭吃……” 苍云深有一瞬的哽咽,她托住两团火焰,用内力将火焰转化成了两条红色光亮的灵力。 屋内冰火两重天,交界处散发出一阵阵水雾,几乎浸湿了苍云深的发丝和衣服。 苍云深身上的衣服都是这般湿润,不知易平秋身上的衣服是否也是这样了。 苍云深深呼一口气,将转化好的灵力通通输送进易平秋的身体里。 考虑到玉衣轩说的话,苍云深从易平秋的脑袋开始输送。 火系灵根对寒气有极其显著的作用,易平秋的头发果然不再变白了。 染白的发丝正在变黑,苍云深目不转睛地看易平秋可有什么反应,可直到最后,易平秋也没有动作一下。 灵力输送到一定地步,易平秋身上的冰开始融化了。 只是平秋有一缕头发,却是再也变不回黑色了。 一滴汗水从额头滑至下颚,苍云深瞥了一眼易平秋的那缕白发,继而闭眼自言自语道:“奶奶个腿,莫不是留下了什么隐疾,日后可不要妨碍她修炼……” 话刚落下,苍云深呼出一口浊气,加大灵力输送。 屋子里的寒气正在被渐渐逼退,这是苍云深努力了半个时辰的成果。 易平秋的身子已经变软了,为了方便疗伤,苍云深将她的身子摆成了打坐的姿势。 在碰触的过程中,苍云深摸到她的衣服已经湿透,犹豫再三后终于决定帮易平秋脱下湿透的衣服。 “又不是没见过,而且都是女人,我、我又是在疗伤,这有什么的。” 被自己散发的热气熏得脸色发红,苍云深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也把自己的外衣脱下。 第42章 如果一直这样(一) 雾气弥漫,苍云深双臂像是刚从水里出来,水淋淋得没有停下过。 可她的两只手却是干的,干燥的手心贴着易平秋的后背,其中正在源源不断地传递热量。 除却两人相碰的地方还干着,两人的衣服和头发都湿得一塌糊涂。 她们像是刚从同一场大雨中撤离。 汗津津的感觉并不好受,苍云深坚持为易平秋疗伤已经有了三个时辰,窗外太阳从山上到山下,白天到黑夜,盛淮竹与玉衣轩也是在院子中走了又来、来了又走。 这是苍云深第一次帮人驱散寒气,书上说,当受寒者吐出腹中最后一丝寒气的时候,寒气就已驱散得差不多了。 苍云深关注着易平秋的状况,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看看易平秋的面色是否还好。 除了布满汗珠,眼睛还是紧闭的。 苍云深从未比这时更希望能看见易平秋那双乖巧的眼睛。 哪怕是睁开了一条缝也好,总不能叫她一直见不到希望。 卧房中的温度正在稳定上升,热量丝毫不比桑拿房差。 苍云深本就是火系灵根,对于高温的接受度要高很多。 而易平秋,不知是不是水灵根的缘故,寒气虽未完全驱除体外,易平秋的身体却如一滩水般柔软,通身皮肤也是红得过分。 快要熟了似的。 但摸摸易平秋的皮肤,温度又不是那般高,只是平常体温。 在这样热的房间里,还能保持这样的体温,是体内寒气作祟不错。 苍云深实在气尽,就给自己喂了几颗补灵丹,也给易平秋塞了一瓶子驱寒丸进嘴里。 可惜都被易平秋吐了出来,平常法子吃不进去,苍云深便一手撑开易平秋的嘴,一手把驱寒丸放进她的喉咙。 这般吃法叫易平秋实在难受,尽管昏迷还是难受地不住咳嗽。 苍云深可不管她难受不难受,一瓶子丹药就这么全都喂进去了,可是费了她好大一番功夫。 重振旗鼓,苍云深加大马力,继续为易平秋输送灵力。 待第二日天蒙蒙亮,苍云深终于听见易平秋发出一声长吟。 似是痛苦又似是解脱。 一丝寒气施施然被吐出来,在满是热气的房间里格外显眼。 苍云深没有犹豫半分,几乎是一瞬间便从床上弹起来,双指捏住那丝寒气,快准狠塞进随身携带的小瓶里。 塞紧盖子,苍云深覆了张符纸在上面。 寒气在瓶子里四处撞壁,最后发觉逃不出去,于是安分下来。 封印寒气的小瓶瓶身瞬间起了一层冰霜。 “啪叽——” 易平秋跌在湿哒哒的床铺上,虚弱地大喘起来。 苍云深碰碰她的皮肤,体温不似方才那般低了。 “平秋……还难受吗?” 苍云深的嘴唇在易平秋看来,只是一张一合。 耳朵上仿若被罩上了一层罩子,易平秋眯着眼睛,眼前也是雾蒙蒙的一片。 她刚才……感觉好像要死掉了…… 这里是天堂吗? 苍云深的脸庞呈现在她面前,声音和画面在慢慢清晰。 “平秋——平秋——” 易平秋心想,她果然是已经死了,不然她怎么会听见苍云深这么温柔地叫她“平秋”。 一滴汗珠砸下来,直接砸在了易平秋的脑门儿上。 好热,热得喘不过来气。 “你感觉怎么样?还冷吗?” “好……好热……” 易平秋喉咙嘶哑,几个字吐出来,她只觉好像吞了针,喉咙刺痛刺痛的。 第46章 “要喝水吗?” 苍云深的声音依旧温柔平缓。 易平秋说了声“好”,朦胧的目光追随着苍云深的背影。 好大的雾气,易平秋从中看出苍云深只穿了一件薄衫,已经被水浸湿。 远远地,苍云深似乎出了门,屋内的温度瞬间下降许多,易平秋不禁在湿哒哒的床上打了个寒噤。 苍云深出门找水,盛淮竹和玉衣轩正在院中候着。 候着的时间太长,盛淮竹已在躺椅上睡着,而玉衣轩在地上打坐,闭目养神似的。 热气从房门顷刻涌出,玉衣轩睁开眼睛,瞥见苍云深如此模样,顿时松了口气问道:“可是好了?” 苍云深点头回应:“好了,我来给平秋找水喝。” 苍云深的声音不复起初的中气十足,略带了一丝虚弱。 玉衣轩:“好,淮竹一直担心,终是可以放心了。” “辛苦前辈一直守在门前。” “说起这个,还是你比较辛苦,待那小丫头清醒过来,切记要好好调理,免得日后落下了病根。” 苍云深应下,不多时玉衣轩便化作一团雾气,裹住盛淮竹后便消失不见。 玉衣轩与盛淮竹走后,苍云深后知后觉地有些虚弱,脚步竟有些虚浮。 一连打了几个喷嚏,苍云深摸了摸身上的湿衣服,感叹怎么发生了这样的事。 给易平秋喂了水,又把易平秋的湿衣服换下,苍云深便丢下她去泡了个热水澡。 待回来时,易平秋躺在湿床上紧皱眉头。 一摸额头,完了,发烧了。 怎么忘了整张床也是水淋淋的。 苍云深站在床边独自懊恼。 没有照顾人的经验,苍云深只好笨拙地先将易平秋转移到侧卧的床榻上去。 贴心地为易平秋盖好被子、掖好被角,苍云深再次摸摸易平秋的额头,又变得冰凉凉了。 苍云深的手心炙热,让易平秋抽空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师叔……好冷……” 寒气已经从易平秋的身体里抽离出来,现下易平秋的“冷”,是发烧带来的。 苍云深愣了一下,期间易平秋伸手摸上了她的手,对这份温暖很是眷恋。 “很冷吗?” “很冷……” 被子盖了两层,还是这么冷吗? 苍云深任由易平秋摸她的手取暖,思考要怎样才能让易平秋好受一些。 泡澡? 不行,从水里出来之后又受凉了怎么办。 况且易平秋现在神志不清,泡澡的话会麻烦很多。 火炉? 苍云深自己本就是火灵根,平常火气旺得不得了,这院子里半个火炉都不见得。 苍云深想到此处,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 火炉?她自己不就是个火炉吗? 苍云深的手覆在易平秋的额头上,使得易平秋脸蛋终于暖了一些。 易平秋正享受着温暖,忽然被苍云深推了推。 “往里面些,我要上去。” 易平秋迷迷糊糊地被推到了床榻的里侧,没过一会儿,便感觉到什么热乎乎的东西贴上了她。 伴随着热量而来的,还有软软的触感和熟悉的香气。 易平秋不禁睁开眼睛,心脏怦怦跳地去验证心中的猜想。 苍云深面无表情地侧躺在她身边,尽力贴着她的身体,想要用身体焐暖她。 易平秋脑袋昏昏沉沉,身体各处也是又疼又难受,苍云深热乎乎的胳膊放在腰上的时候,易平秋竟觉得好了许多。 “睡吧,平秋,师叔在呢。” 被窝里,好暖和。 耳朵也热热的。 易平秋捏着干燥的被角,在充满苍云深的味道的被窝里沉沉睡去。 梦里,苍云深在温柔地喊她“平秋”…… 筑基期的试炼山林发现寒冰兔这一消息,在隔日不胫而走。 相应地,易平秋被寒气入体的事情也被门人口口相传。 易平秋这个倒霉的,入门才两年,就受了两次大伤,也不知这玄清门是不是克她的。 掌门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内心莫名愧疚,来苍云深的山头时,还带上了压箱底的补药和法器。 彼时易平秋已经醒来,被窝里暖呼呼,但苍云深走了。 若不是易平秋的腰上还残留着苍云深的体温,不然易平秋还以为这是错觉。 苍云深在院中做补汤,整个院子被她搞得烟熏火燎的。 主动进伙房的苍云深实在少见,甄中天忍不住调侃几句:“呦,师妹对平秋还挺上心的啊,居然亲自下厨。” 苍云深听见这阴阳怪气的话语,顶着满脸的锅灰从伙房走出来。 “呦,师兄这日理万机的,怎么还屈尊来我这里了。” 苍云深扯着嘴角,声音极其不屑。 甄中天拿她无法,悻悻然将自己拿来的慰问品放在地上了。 苍云深:“这都什么东西。” 话出口时,易平秋从屋里披了件长衫出来。 白色的长衫,是苍云深的。 见到甄中天,易平秋先行作揖,被甄中天拦下了。 “平秋不必多礼,你身体还虚弱,暂且将这些礼数抛在脑后吧。” 易平秋笑笑,“平秋知晓了。” 一歪头,苍云深黑黑的脸正好面向易平秋。 甄中天以为易平秋会笑出来,易平秋硬生生忍住了,还上前给苍云深擦灰。 这一副师叔师侄和谐的画面,甚是让甄中天感动。 “平秋,师伯我给你带了一些补药,平时叫你苍师叔熬一熬,勤喝着些,对身体好的。还有这些法器,都是防身的,关键时刻可以救你一命。具体用法你苍师叔会告予你的。” 细数法器,大概有三样单独的小玩意。 “多谢甄师伯。” 说完这些,甄中天对易平秋关心了一番,又以“公事繁忙”为由草草离开。 山头伙房的烟雾似乎愈来愈大了。 待甄中天离开后,苍云深忽觉身后烟雾浓厚,回头一看,伙房的火焰快要将卧房点着了! “呀!我的补汤!” 第43章 如果一直这样(二) 玄清门的景色一向美如画,不过今日远远望去,却能看见高耸的山头上,冒起浓浓烟雾来,直直涌向天边。 外门弟子定眼一瞧,瞧出是苍云深的山头,纷纷去查看是出了什么事。 只是山路遥远,弟子们还未到达山下,山头上的浓烟便散去了。 自此,外门弟子相互看看,也散去了。 苍云深急忙忙去照看她的补汤,可惜当下有更为严重的事情要她去控制,那便是——着了火的主卧房! 易平秋被浓烟呛得直咳嗽,本就身子虚弱,一咳起来整个身子骨瞧着都要散架了。 苍云深看了她几眼,目光里带了一些关切,但很快就转移目光去灭火。 苍云深施法用水缸里的水灭火,但火势越来越大而水有限,与愈来愈大的大火相比,苍云深捏来的水可以说是杯水车薪。 易平秋拖着虚弱的身子,抢在大火烧掉侧房之前,率先祭出了几张水符。 哗哗两声,火势被控制下来,烧焦的气味在院子中飘散开来。 望着被烧得体无完肤的主房,苍云深内心难得泛起一丝心疼来。 这个房子,陪了她没有三十年也有二十年了吧,居然就这么水灵灵地……烧成这个鬼样子了? 苍云深想,若不是易平秋还在,她双腿都要跌倒在地了。 易平秋在她身后先是剧烈地咳嗽了一阵,随后才问:“师叔,你没事吧?” 苍云深揩去眼角的泪花,转身面向易平秋,又是一副坦然的模样。 “师叔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一间房屋罢了,重建就是。” 易平秋小脸煞白,更为显眼的是她面容旁的一缕白发。 苍云深见后呼吸一滞,感叹这寒气果然是在易平秋身上留下了痕迹,不知身体身体上会有什么症状。 易平秋轻咳几声,说道:“师叔,幸好只烧了一间卧房,我们还能住进侧房,再不济,我回后山也是行的。” 若是放在之前,苍云深对易平秋倒是没多少师门情谊,可这一年半载的相处下来,让易平秋独自回后山她是做不到的。 好歹是亲师侄呢。 苍云深摆手道:“你还是留在这儿吧,当务之急是把你的身子养好,后山近水,怕是会沾了潮气。至于卧房么,叫几个外门弟子来帮忙,新房不过几日就会建好,这几日,你就和我同住罢。” 易平秋听罢点点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开始咳起来。 苍云深忙不迭叮嘱她:“你先行回房,莫在外面受了风寒,记得多喝点热水。” “知道了,师叔。” 易平秋回去侧房时将甄中天赠予她的东西都收了起来,苍云深一边收拾着残局,一边为自己的补汤默哀。 第47章 想着这些日子亲自下厨,给易平秋好好补补,没想到,乍一下厨就把院子给烧了一半。 苍云深不禁闭上眼睛,想打自己几下,但又心疼自己,于是作罢。 待她回到侧房,正看见易平秋坐在圆桌前把玩法器。 甄中天送了三件小玩意儿,易平秋还不知晓用处。 一件是弹丸似的东西,上面好些个小孔。 一件是袖箭,看样子似乎与平常袖箭有些不一样。 第三件便是一件衣裳,瞧着泛金光,易平秋猜想应当是有什么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效能吧。 “做什么呢?” 苍云深随口一问,易平秋抬眼看她。 “看甄师伯给我的法器,我还搞不清楚用途。” 苍云深一屁股坐到她旁边,拿起那个弹丸似的东西,说道:“这是迷雾弹,受到重击后会立即释放出麻痹感官的烟雾,使用者可借此逃离危险,若是你用了,记得屏住呼吸。” 苍云深指着弹丸上面的小孔问易平秋:“看见这些小孔没?没事儿别往里面塞东西,在储物戒里放着炸了都不知道。” 易平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明白了师叔。” “这个袖箭。” 苍云深又拿起袖箭说道:“外表虽然与平常袖箭相差无几,但这个是你师父造出来的法器,上头的箭矢无穷无尽,对付金丹期以下的修士是绰绰有余了,等你到了实战中去,当个损人的阴法也不错。” 放下袖箭,苍云深回忆道:“之前你师父每年都要捣鼓个法器出来,近些年倒是没什么了,等他出关,必然再叫他制作一些供门内弟子使用。” “护身金衫,”苍云深拿起那件衣裳说道,“出去历练你便穿着吧,有大用。” 苍云深没听见易平秋回应她,抬眼便看见易平秋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不过脸色倒是怪苍白的,莫名叫人心疼。 苍云深内心深处想给易平秋好好补补的想法,更加重了。 如此想着,苍云深冷不丁听见易平秋问:“师叔,你昨天是不是叫我‘平秋’了?” 这一年来的相处,苍云深从未去姓叫过易平秋,最温柔的时候,也是连名带姓的“易平秋”。 苍云深被问得一愣,浑身不自在,目光又从易平秋想要知道答案的脸上,回到了桌上的三件法器上。 耳边又回荡起易平秋乖巧的声音,“师叔?” 苍云深下意识地说了声“没有”,而后起了身,也不知是有什么感应,刚走到门外就瞧见临江仙那一抹粉影远远而来。 许是因为瞧见了山头上“悲壮”的一幕,临江仙满脸狐疑,与苍云深距离更短时也不曾变过。 “你这是,终于走火入魔将山头烧了?” 苍云深不愿提起,耸肩绷起嘴角。 临江仙也没追问,忙将自己的发现告予她:“昨日你匆忙离开,我便在法术的传送入口附近捉到了几丝灵气,不过这灵气很是诡异,说是玄清山的嘛,也不像,像是在入口徘徊了许久……昨夜我将其放置在灵瓶中观察,竟丝毫没有散去,可见不是普通灵气……” 说着说着,易平秋从屋内走出来,让临江仙的话头就此搁下。 “易小丫头,前几日还是活蹦乱跳的,怎的今日脸色如此苍白?” 临江仙凑近乍眼一看,见到易平秋耳后别住的白发,还有那张与易惊心神似的苍白的脸,心绪更乱了。 “平秋见过临前辈。” 苍云深解释道:“历练筑基期的山林中有高阶寒冰兔藏匿,易平秋碰巧遇见,寒气入体,昨日我匆忙离去便是为了去救她,虽未伤及性命,头发却是白了一缕。” 她的语气淡淡,暗藏着一丝心疼。 不过易平秋没有听出来,临江仙倒是听得清楚。 怜爱地看了易平秋一眼,临江仙从储物袋中搜寻出两坛桃花酿来。 灵云派的特产,苍云深瞧见那两坛眼睛都亮了许多。 “没什么能给易小丫头的,便送你两坛陈酿吧,这两坛自我步入修仙之途便已有了些年份,由此积积攒攒,少说也有百年,滋味醇香甘甜,易小丫头要好好保存……” 话到半截,临江仙瞥了眼正把眼睛睁得老大的苍云深,补充道:“可莫要叫旁人窃了去。” 灵云派的桃花酿可遇而不可求,若不是与临江仙相熟,平常修仙者很难尝到其中滋味。 易平秋跟着苍云深知晓了不少东西,桃花酿自然也听得几分,她知晓临江仙送来这两坛陈酿的贵重,不敢贸然收下,连忙推脱拒绝。 苍云深瞪着一双眼睛,似乎在说“这好东西你都不要”,后面还跟了许多问号。 好在临江仙坚持,言辞又是十分有理有据,语调可怜巴巴的,倒是叫易平秋不忍心了。 于是,在苍云深热切的目光下,易平秋终于松了口收下。 “多谢前辈,日后我若修仙得道,定不会忘记前辈恩情。” 瞧着故人之女,临江仙心中感慨万分。 “丫头不必客气,只是两坛酒罢了,临某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法器灵药,只有这桃花酿还算得上体面。” 慈爱的目光投射过来,易平秋从临江仙身上感受到了长辈一般的照顾。 不知怎的,叫易平秋莫名有些熟悉。 苍云深挑开话题,叫易平秋先行回房休息,而她则是与临江仙继续商谈灵气一事。 临江仙说道:“秘术只有易家人知道,而如今易家所在之地已然荒芜,惊心也已经……想来应是没得法子重新开启入口了。” 苍云深点头回应:“不过,幸好你又发现了线索,如今你想怎么做?” 沉吟片刻,临江仙思索道:“在玄清门徘徊了近两年,门中事务想必也已堆积许多,这里……应该是没有惊心的痕迹了。” “你要回去了?” “嗯,”临江仙说着,“月霜前几日总催我回去,是时候了。” 龙月霜,灵云派的副掌门,是临江仙的同门同师的师妹,自临江仙两年前在玄清门附近调查易惊心的踪迹起,便一直代理灵云派的宗门事务。 苍云深面容平静,内心却叹了一声。 “不错,既然心事已了,那便回门好好修炼,给你派中弟子做个好榜样,莫要苦恋易惊心一人了。” 这话在临江仙耳边出现了不下百次,二十年来早已听得腻了。 临江仙敷衍下去,与苍云深告了别。 离开玄清门的地界,临江仙御剑飞去自家灵云派的方向。 只是飞行途中,临江仙腰间储物袋里,一个存留几丝灵气的灵瓶却在暗暗发着光。 第44章 如果一直这样(三) 穿过层层云雾,临江仙来到一片桃林。 顶着月色,临江仙步行进入山门,结界自动将临江仙的归来通知给了门派中的弟子。 龙月霜在厅中批阅门派事务已久,得到临江仙回来的消息后,一股极度的欣喜直通脑门儿,她险些晕倒在掌门椅上。 灵云派派中弟子全是女性,就连新招来的外门弟子,也是清一色的小女孩。 这样至阴的门派,修炼的功法也是至阴,派中大部分弟子都会选择在月亮出现时打坐修炼,如此修炼可以说是事半功倍。 临江仙路过练功场,果不其然看见了勤奋的弟子们认真闭眼打坐。 大部分弟子在修炼,还有少部分弟子在做自己的事情。 灵云派中女女相恋再过稀松平常,只要没有违背伦理,那便不成问题。 桃林在灵云派地界之内随处可见,有桃林的地方,便会有依偎在一起的师姐妹。 临江仙尽量放轻脚步,尽量使得自己不会打扰到夜晚幽会的小辈。 两年没有回来派中,临江仙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她特意没有飞剑回到自己的寝卧,是为了在派中漫步好好欣赏派中风景。 走过了幽会圣地的桃林,之外的地方便很少见成双成对的弟子了。 不远处灯火通明,是灵云派的讲堂楼。 灵云派不同于其他门派,修炼更加侧重于书本秘籍,简单来说就是类似凡人的私塾。 白日里一天的时间,都会有师父为门派中各个山头的弟子讲书,留下课后的任务,便会叫弟子们自由修炼。 不过在临江仙不在的两年里,有些弟子自发地在夜晚补习,一开始只有一两个,后来渐渐地多了起来。 讲堂楼越来越近,临江仙竟然从中听见了朗诵声。 朗诵的不是别的,正是灵云派的教材《大女子经》。 灵云派的弟子们,多半是人间贫苦可怜的流浪|女婴,不然就是被人欺辱后无处可去的风尘女子。 初代掌门对其进行教诲,发现大部分的弟子们仍是怯懦、视男子如天的性格,为了改变这种思想,初代掌门执笔写下《大女子经》,教诲女子要自立自强自爱,做自己的天、做自己的地,不做任何人的附属。 第48章 但是《大女子经》中可没有说过可以搞磨镜,灵云派中的磨镜之风,是在临江仙入门后才慢慢开始盛行的。 临江仙在讲堂楼下驻足停下,倾听朗朗念书声响彻夜空,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听了一会儿,临江仙起步,继续向自己的寝卧走去。 不知不觉,竟然疲累了。 路上遇见了不少弟子,都是毕恭毕敬地叫她一声“掌门”。 不知遇见了多少,临江仙总算是到了掌门厅。 龙月霜如今作为代理掌门,住在这里,但刚刚得知临江仙回来的消息,龙月霜已经开始着手收拾行李了。 临江仙一脚踏入厅内,被长桌上堆积的纸张吸引了目光。 灵云派对弟子的待遇颇好,有什么要求建议都会被交到掌门手里,在这样的友好风气下,弟子们对门派的美好期愿也被写了下来送到掌门处,不管有的没的,每日一堆堆的公文事务源源不断地送过来。 饶是每日勤劳些也没得法子了。 临江仙自动忽略了那一堆东西,抬步直直去往里屋。 龙月霜听见脚步声,远远道:“师姐可算是回来了,我要收拾东西回我自己的山头咯。” 临江仙脚步一顿,入耳的甜美女声逐渐变得刺耳。 “哪来的话,师妹做代理掌门两年,应当是熟悉业务了,不如再多做几天呢?” 龙月霜只顾着埋头收拾,对临江仙的话语充耳不闻。 “师姐呀,刚从玄清门回来,累得很,我要休息的嘛。” 将自己的东西收进储物袋,龙月霜在临江仙面前挺直了腰板,指着自己脸上的黑眼圈说道:“师姐你看看我的黑眼圈!你说你只去两天,谁知道你去了两年!你知道这两年我是怎么过的吗!两年啊,两年!我与闲月已有两年没有同房了,师姐你有没有良心呀。” 闲月,廉闲月。是龙月霜的道侣,不是灵云派中人,身份有些许特殊。 临江仙一听,脸皮耷拉下来了。 龙月霜与廉闲月结为道侣时,临江仙是第一个不同意。 “你又和那小魔头搞在一起,结了多少年道侣,怎么一点儿不见离呢?” 龙月霜一连“呸”了好几声,怒目圆睁地,就差和临江仙动起手来。 “都说了修罗宗已经改邪归正好多年了,师姐你能不能别那么守旧,况且闲月和她师姐又不是挑起大战的那一派,这些年,她们也在尽力和其他宗门交好呢。” 临江仙一听见“修罗宗”三个字,内心就泛起隐隐的厌恶来。 可思及龙月霜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当年的正魔大战,修罗宗便是其中的“魔道”。 修罗宗功法凶悍,可以从地底召集已死之物,是个极为阴险禁忌的招数。 若不是修罗宗,易惊心就不会死。 如今的修罗宗在现任宗主叶若英的领导下,早已改朝换代。 临江仙闭着眼睛向龙月霜摆手,要她接受修罗宗已皈依正派的事实,还要有一段时间罢。 “哎……师姐你……” “你快走吧,廉闲月不是还在等吗?” “啊?哦哦,那我走了哦……” “快点,见到你我就心烦。” 龙月霜观察着临江仙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总算是从掌门厅离开了。 临江仙用法术关好厅内门窗,屋内光线瞬间变暗。 将外衣脱下,临江仙躺上床榻,在与外界热闹隔绝的空间内闭上了眼睛。 不多时,她就进入了梦乡。 而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屋中不知哪里藏匿的灵气,竟一齐向她的储物袋中飞去。 龙月霜从掌门厅出来之后,立刻给廉闲月发去了信号。 灵云派不似玄清门有专门传音的法器,只能简单粗暴地用灵力发去信号。 不出一刻钟,龙月霜便在自己的山头看见了廉闲月的身影。 廉闲月一身黑色劲装,十分利落帅气,马尾辫高高地扎在脑后,头帘有些许凌乱。 她的额头下方,有一道不甚明显的疤痕,月色昏暗,看得并不真切。 龙月霜却知晓疤痕的具体位置,两人抱在一块,龙月霜特意伸手去抚了抚廉闲月的疤痕。 “今日怎的有空叫我过来,你忙完了吗?” 感受着廉闲月身上的气息,龙月霜闭上眼睛,多日未眠的疲倦渐渐涌了上来。 “师姐回来了,我就从她的住处搬出来了。” 龙月霜的语气透着浓浓的疲惫,廉闲月体恤她,拦腰把龙月霜抱起,动作轻柔地送上了许久未睡过的床榻上。 似乎都落了灰。 廉闲月催动清洁术,将床榻与她们二人都清理了一遍。 并肩躺在榻上,龙月霜的呼吸声渐渐重了。 廉闲月搂住她,亲昵地贴了贴鼻子,最后额头相抵,也闭上眼睛要睡去。 灵云派,弟子数千,结成道侣的数量也不下百对,龙月霜和廉闲月是其中一对。 回到磨镜之风了无的玄清门,弟子们似乎都已沉沉睡去。 易平秋窝进温暖的被窝里,身侧有一个火炉似的身躯。 “易平秋,靠我近点。” 苍云深叫她一声,伸手将易平秋泛凉的手握住了。 “怎么还是这么凉……” 这样嘟囔着,苍云深未等易平秋近她的身,就拽着易平秋的手臂凑近了许多。 突然拉近了许多距离,易平秋有些猝不及防。 苍云深的山头,主房被烧没了,只剩下侧房。 而侧房也只有一张床榻,易平秋体寒,苍云深体热,正好可以帮助易平秋热热身子。 苍云深用力搓了搓易平秋的手,没过一会儿,易平秋的手果然热了不少。 但一离开苍云深的手,易平秋又会再次回到那个凉凉的温度。 苍云深只好一直握着她的手。 两人侧躺相对,各怀心思。 易平秋的身子在苍云深的作用下渐渐发热,似乎好受了一些。 同时面对着这么一张妖艳的脸,易平秋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了。 “师叔……” “嗯?” 苍云深瞥了她一眼,她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叫出了声。 “怎么了,还是冷?” 苍云深搓手搓得更加快。 有些热了,甚至有些烫人。 易平秋攥住手,将苍云深揉搓的两只手一齐捏着停下来。 “已经够了,师叔……” 话罢,苍云深直接起了身,在榻上翻过易平秋的身子,去摸易平秋背后的温度。 被子那边没有苍云深,温度显然低很多。 摸摸易平秋的腰身,更是凉。 苍云深眉头一皱,脑子开始转动。 易平秋懵懂地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还停留在刚刚与苍云深的接触中没有缓过来。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苍云深躺回床榻,说:“你转过身去。” 易平秋疑惑地“嗯”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在问“为什么”。 “转过去,背对着我。” “哦。” 易平秋乖乖照做,然后苍云深,便贴上了她的后背。 易平秋颤了颤身子,声音有些小:“师叔,你……” 下一秒,苍云深的两只手穿过她的腰身,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这样,就不会冷了吧。” 第45章 如果一直这样(四) 整整一晚,易平秋都被苍云深环抱在怀里。 因寒气而渐渐冷却的身子,也因此变得温暖。 犹如一个暖炉在发热,易平秋入梦入得极快。 连同身子的体温一起温暖起来的,还有那颗怦怦直跳的心脏。 不过这种温度只持续到早上。 初秋的凉意透过门窗,浅浅寒气溜进尚未生起火炉的侧房。 易平秋的被窝中一片冰冷,苍云深留下的温度在易平秋病体的作用下逐渐冷却。 易平秋蜷着腿,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身后苍云深的身子。 被子下的触感只有柔软的冰冷。 苍云深已经出去了。 易平秋双眼困倦,但在低温下,她不得不驱使自己从榻上起来,去寻找能让自己的身子热起来的东西。 披上自己的长衫,易平秋裹紧衣襟,苍白的手有些发紫,她隐隐有了些打喷嚏的感觉。 从侧房出来后,易平秋首先便看见不远处的伙房再次升起袅袅炊烟。 是苍云深。 昨日烧了主房还不够,今天一早竟又开始尝试做饭了。 易平秋捋了捋耳边的发丝,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总想叫自己看起来还好些。 清晨空气清新,易平秋走去伙房的途中,鼻子被新鲜空气冻得有些发红了。 “师叔,你在做什么?” 正潜心研究补汤的苍云深不禁被吓了一跳,转身便看见易平秋那张可怜见儿的小脸儿,苍白得吓人,全身上下似乎只有鼻尖是红的。 第49章 听她的声音,似乎有些鼻音,该不会是感冒了。 苍云深蹙眉,不悦道:“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你身子虚弱,应当多休息才是。” 一早就遭到批评,易平秋不恼反笑。 “被子太凉了,睡不着。” 苍云深看了她半晌,遂搅动起面前那一锅不知搁了什么古怪玩意儿的汤水来,声音倒也没有方才那般不悦了,“昨夜不是睡得挺香么,隐隐地,还打起鼾来。” “我打鼾了?” 苍云深保持着那动作,随口道:“呼吸重些罢了。” 易平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点了点头,两条胳膊忽而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起风了。 初秋季节,温度凉下来,山头上许多树木的枝叶都开始泛黄。 这是易平秋在这个世界的第三个年头。 摩挲着双臂,易平秋浅浅打起了喷嚏。 苍云深听见声音,微微侧目问:“冷了?” 易平秋顺势说道:“有点冷,师叔走了之后身上就是凉的。” 听得这话,苍云深展开了今日第一个笑容,不甚明显地弯起了嘴角。 易平秋没怎么看得真切,只觉苍云深周身似乎都柔和了许多。 苍云深说道:“你这傻姑娘,我虽不在房里,房内却是没风的,你怎的还出来,不是存心来找受凉的吗。” 又一阵风,易平秋将身上衣襟紧了又紧。 “师叔身上是热的,被冷醒后,我就一直想找师叔。” 说了这话,易平秋心头萦绕起一股说不清楚的情感,使得她浑身开始泛起热,于是她赶忙补充道:“师叔,你还在做补汤吗?我来帮你吧。” 说着,易平秋便要上手。 苍云深横着胳膊拦她,“你快回房去,哪里有病人来做饭的道理,安生点。” 易平秋似乎不死心,站在苍云深身旁,睁着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 伙房里烧起了薪火,呆在里面没有很冷,苍云深也就没有管她。 看着看着,易平秋忽然开口问道:“师叔,你在汤里都放了些什么?怎么闻起来有些怪怪的?” “就是你平日里放的那些佐料,样样没少,有什么问题?” 锅中起泡,食材咕嘟咕嘟地在苍云深的搅动之下上下浮动。 易平秋凝视片刻,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片刻,易平秋冷不丁问道:“师叔,你将灵兽的肉放进锅里之前,有没有清洗血水,再在锅里用清水烹煮一遍?” 苍云深抬头,与易平秋波澜不惊的眼睛对上视线。 “没有。” 平常肉类不去血水,倒也没什么大碍,不过是汤味腥一点罢了。 以易平秋这一年多料理灵兽肉的经验来说,灵兽的肉不能不洗净去除血水,直接烹饪的话会让食用者泻肚。 “师叔,还是我来做吧。” 易平秋又要上手,苍云深又拦了她一下,继而思索半顷,直接将易平秋的双手擒住了。 小小的身子骨,力气不及苍云深半分,苍云深轻而易举将她送进了侧房。 “我方才烧了热水,你好生在房里待着,我送热水与你,你便喝热水暖暖身子吧。” “师叔,可那锅汤……” 苍云深打岔道:“我去趟外门,叫膳堂的弟子来给你做饭,如若阿灿来送的话,不知那饭菜都凉了多少。” “哦……” 苍云深这一趟去完外门,不仅叫来了给易平秋做饭的厨师,还告诉了他们山头主房被烧毁的事情,待晚些时候,该是有外门弟子来修缮房屋了。 易平秋在房里喝完了一杯又一杯热水,身子暖了又凉、凉了又暖,却不如苍云深在时那般舒服。 苍云深得空,去了趟药王谷找古忘莲要去除体内寒气的法子。 古忘莲常年游历在外,这个时候还未曾回谷,谷内的弟子们都懵懵懂懂的,带苍云深去见了他们的大师姐李慕雪。 “慕雪见过苍师叔,听家师所言,苍师叔正为门内新来的小师妹劳心,不知今日光临药王谷有何要事?” 药王谷里千来个弟子,百年才出了李慕雪这么一个炼药奇才。 古忘莲对李慕雪倾尽宠爱,要什么草药都毫不吝啬,谷内没有的,古忘莲便支着个拐杖到处去采。 “慕雪师侄免礼,我此行前来不为别的,正是为了师侄口中的‘小师妹’。” 李慕雪眨了眨漂亮的眼睛,“不知小师妹出了什么事?” 苍云深就喜欢和李慕雪打交道,心思单纯,都写在脸上,好懂极了。 “前几日她在试炼林中偶遇高阶寒冰兔,她修为低不说,又是的水系天灵根,如此这般被寒气入体,待我救了她一天一夜,终是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不过落下了病根,身子羸弱得很……” 话说一半,李慕雪已然听懂。 “慕雪了然师叔此番的缘由了,家师药房中有几味驱寒热身的药材,还请师叔在此等待片刻,慕雪这就将其取来。” 未等苍云深应下,李慕雪便急匆匆去了谷中某个方向,留苍云深在大厅坐着。 李慕雪在古忘莲的药房中翻了几味药材出来,又依着脑子里的知识,配了个适配于易平秋的药方,字迹工整地写在了纸上。 片刻之后,苍云深果然看到李慕雪拿着一摞包好的药材走来。 苍云深眉眼舒展开来,对着李慕雪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苍师叔,家师的药材正值匮乏,慕雪只能配上这些药材了,慕雪还写了方子给小师妹,如若小师妹吃上两月有效的话,那师叔便拿着药方去配药,若其中有药材实在找寻不得,那便来药王谷找慕雪,慕雪再给小师妹配上几月的量。” 苍云深听罢喜笑颜开,“可是麻烦慕雪师侄了。” 李慕雪忙不迭摇头,目光真挚道:“哪里麻烦,家师常言玄清门灵草品质最好,苍师叔又与家师交好,慕雪自当是有求必应。” 苍云深听得心花怒放,点点头与李慕雪就此告别。 看看别人的小辈,怎的如此乖巧。 果然还是别人家的东西好哇。 苍云深将药材收进储物戒,唤来渊虹剑“嗖”地一下飞出药王谷。 李慕雪仰头望着苍云深离去的背影,渊虹剑的身姿在她脑海里久久未能散去,与此同时心里也是痒痒的。 药王谷与其他门派不同,谷中弟子不会功夫,会的都是能够防身的法术。 其中叫李慕雪一直眼馋的,是大家都会的御剑飞行。 可惜药王谷连个佩剑都不给发,她想练都练不得。 叹了一声气,李慕雪转身,接着去自己的药房继续炼制新药。 这边苍云深飞回玄清门,待她回到自己的山头,易平秋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出去了两个时辰,太阳高高升起,挂在天上,在这季节里热人得很。 “呦——晒着呢。” 苍云深的声音响起在耳边,易平秋惊得一激灵,身体比话语先做出反应,直接从躺椅上站起,盖着的被褥通通散落在地。 “师叔,你去哪里了,怎么去得这么久。” 苍云深忽略了易平秋语气中的依赖,取出药材在易平秋眼前晃了晃,得意道:“还不是为了你这丫头,去了趟药王谷。” 关于药王谷,易平秋只知道一个古忘莲谷主。 “又是古师叔给的药吗?” “她不在,这次的药是她的大弟子配的。” 易平秋了然颔首,看着苍云深笑道:“辛苦师叔了,师叔快歇歇,我给你倒杯水吧。” 苍云深刚想应下,忽而又想到了什么,目光狡黠:“倒水……不如倒酒吧?” 易平秋愣了愣,对上她暗示的视线,顿时想起昨日临江仙送她的那两坛陈酿。 “师叔想喝临前辈的桃花酿吗,我这就取来!” 没想到易平秋竟这样容易就把陈酿拿了出来,苍云深心中奇怪,不过思及易平秋没有喝酒的陋习,也就想通了。 苍云深躺上躺椅,悠哉悠哉。 第46章 如果一直这样(五) 修缮房屋的外门弟子在当天晌午饭过后到达,“嘿咻嘿咻”的声音在院子里热闹地响起来。 太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了,易平秋似乎很高兴。 苍云深与她一同躺在躺椅上,悠悠地喝着临江仙送给易平秋的陈酿,享受得紧。 “易平秋,怎么一直看那些外门弟子?” 易平秋摇头,收回视线后一口一口地抿起热茶来。 苍云深猜测道:“莫不是寂寞了?不然你叫你盛师姐过来,陪陪你也是好的。” 说得也是,易平秋自醒来后,还没见过盛淮竹一面。 “不用了,师叔一直陪我,我也没有很寂寞。” 苍云深从鼻子“哼”出声,语气似是不屑又似是埋怨:“若不是你师父将你托付与我,我才不会照看你这个病秧子,在我这儿三天两头就要受伤,高级丹药都要被你吃完了。” 第50章 易平秋恰好被水呛到,猛咳几声,身子都颤抖起来。 苍云深倒是以为是因为她说的那几番话,赶忙去查看易平秋的状况如何。 “你瞧瞧你,师叔我不过是发几句牢骚罢了,你怎的还将自己咳成这样?” 呛易平秋的那口水,威力也太大了些,易平秋咳了好一会儿,脸都咳红了。 好歹是见到了易平秋红润的脸蛋,苍云深在易平秋缓过来后放下心来。 易平秋平静地呼气,柔声说道:“不是师叔的错,是我喝水喝得太急。” “哼。” 苍云深躺回躺椅,易平秋忍不住撇眼偷偷看她。 下午的太阳温暖,易平秋来院子里晒太阳,苍云深也躺在另一把躺椅上,说是要照看她。 光线照亮了苍云深明媚的面容,闭着眼的苍云深不见了那双凌厉漂亮的眼睛,少了许多锋芒。 这样的苍云深比平时要温柔许多。 尤其是微微上扬的嘴角。 这两年来的相处,苍云深都变成这般的好人了。 易平秋将盖在身上的小被往上拽了拽,感受着太阳光的温暖,闭上眼睛,不多时呼吸声便渐渐规律地起伏起来。 也是困极,不然怎么能在如此喧闹的院子睡着。 天色暗下来后,外门弟子便依次向苍云深作揖告别。 苍云深怕他们把易平秋吵醒,拜拜手就此叫他们悄悄走开了。 太阳落山,院子里的气温也开始变低。 易平秋虽盖了被子,但薄薄的一层也管不得什么用。 苍云深本想把她叫醒,可瞅着那睡颜,苍白苍白的,还有耳边那缕白发,真是可怜见儿的。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倒霉的女娃娃呢。 苍云深自顾自摇摇头,嘴上嘟囔了两声“罢了”,用法术将易平秋托起,还裹了裹她的小薄被。 轻柔的法术让易平秋毫无知觉,依旧沉浸在美梦之中。 苍云深把她放入侧房的床榻上后,去伙房熬起了汤药。 膳堂的厨师登上山来,背着一摞新鲜蔬菜,老远就闻见苍云深煮的中药味。 “云深师姐,在熬药吗?” 见是厨师来了,苍云深本想叫她快些过来做饭,却在看清人脸后不可置信地瞪起眼睛来。 “阿云?” “哎!云深师姐!” 胖嘟嘟的中年妇女满脸笑容,利落地放下蔬菜,将黄色道服袖子撸起,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苍云深手中的汤药勺。 苍云深仍是满脸不可置信,她站在阿云身后,难得露出亲切的表情。 “云深师姐,上一次见面是多少年以前了?近来你还好吗?我常从外门的小辈中听得你的消息。” 阿云一面调整着火候,一面歪头看向苍云深。 苍云深在心里细细数着年头,记起来后,兴奋地想要说出来,却在答案出口前瞥见阿云黑发间隐藏起来的白发。 苍云深比阿云要大上许多,初见时阿云还是十几岁的少女,那时苍云深正处于瓶颈期,在金丹期停滞多年,无论如何都无法突破,她在山头上休息,渐渐起了放弃修仙的念头,贪恋起人间的美食来。 甄中天于是在苍云深山头上安置了阿云为苍云深制作吃食,苍云深脾气不好,阿云却任劳任怨,二人间的感情日渐丰厚、如同亲姐妹,相处了几年后,正魔大战便开始了,外门弟子走的走、散的散,苍云深以为阿云也去到了玄清门外的地方,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她们再次相聚。 苍云深怔了许久,而后又听到阿云在叫她。 “前不久,得知了师姐突破元婴期的消息,真是可喜可贺,想想多少天灵根天才都是败在了金丹期这一过渡期,少说也有人停滞了近百年,师姐竟也成了元婴大能,阿云就晓得,师姐定是能做到的。” 这话若是从其他修仙弟子口中说出来,苍云深定是要说上一些自大的话来,可听到阿云这样说,苍云深心中霎时充满了酸涩。 “阿云,你一直留在玄清门吗?怎么不见你的身影?” “大战开始后,我便随着其他师兄师姐下了山去,本想找个地方落脚,可始终对玄清门放心不下,大战结束后听说玄清门正历经困难,于是我便又上山来,想着虽为外门弟子,但也能为门内贡献出一份力量罢,此后便一直在膳堂做厨师,人老了,腿脚走不动,送饭的活计便让给了小辈……” 阿云顿了顿,又说:“不知师姐可记得两年前,你来膳堂一趟,可惜当时我正值休沐,被堂中师弟师妹告知你来后,我匆忙赶去,不过阿云的腿脚还是太慢了,竟也没赶上去见师姐一面。” 苍云深脑内轰然一声,想起那时,是带着易平秋去门内各处游览,午时易平秋饥肠辘辘于是才去了膳堂。 “你真是个傻姑娘,回来这么些年,怎不叫人上山来传个话,你我好再相见呢。” 阿云张了张嘴,憨笑说道:“师姐修炼那样紧,一个时辰都是万分珍贵的,阿云怎么好意思来耽误你呢……” “哪里的话,这是哪里的话……” 话罢,苍云深抿住唇沉默,又听阿云说道:“云深师姐,你瞧瞧我这满脸的皱纹和白发,也就只有你叫我‘傻姑娘’了吧。” 三十年过去,阿云变成了如今衰老的模样,苍云深却始终如初次见面时那般青春靓丽。 苍云深矗立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 阿云叫她:“云深师姐,伙房烟火大,不如你先行去院里休息,再等几刻钟我便把晚饭做出来,等会儿汤药熬出来,还劳烦你把房中的小师姐叫醒。” 苍云深缓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阿云口中的“小师姐”指的是在侧房中熟睡的易平秋。 门中规定,无论岁数大小和入门长短,凡是外门弟子,都要称呼内门弟子为师兄师姐。 苍云深坦然道:“不必叫她什么‘小师姐’,你好歹也叫我一声师姐,算是与我同辈,叫她‘平秋’即可。” 阿云对她笑了笑,也不知是答应了没有。 半顷过后,易平秋的汤药熬好,苍云深刚进入房中,便见得易平秋哆哆嗦嗦地从榻上坐起。 苍云深担心问道:“这么冷?” 易平秋点头,牙齿不住地打颤,碰撞在一起,脑子都是冰冰凉凉的。 苍云深上前去,帮易平秋下床,顺便将她的手握在手里焐暖。 “你再忍一晚罢,明日我叫阿云来时捎上暖炉,我不在时你便用暖炉暖身子,这般下去总好过些。” 易平秋应下来,与苍云深一同走出房去,后知后觉才问:“师叔,阿云是?” 苍云深指了指远处端着热气腾腾汤药的阿云,轻声道:“喏,就是那个……” 阿云朝二人招招手,声音清朗:“云深师姐、平秋小师姐,快来快来,趁药还热着,先将药喝了吧!” 二人来到桌前,汤药味儿浓厚许多。 与阿云初次见面,易平秋略显拘谨。 见易平秋不说话,苍云深用手指轻弹她的脑袋,“阿云是我同辈的师妹,还不也叫上一声‘师叔’。” 易平秋刚要张嘴,阿云忙止住她:“师姐万不可,内外门有别,切莫坏了规矩。” 与苍云深说过后,阿云慈目对上易平秋,笑眯眯说道:“平秋小师姐,我年岁较高,小师姐若不嫌弃,便叫我一声‘阿云’。” 苍云深与阿云话不对头,易平秋被放在其中,也不知是要来听谁。 易平秋望向苍云深,似乎在询问她的意见。 苍云深于是说:“阿云是个别扭的,你便听她的吧。不过阿云倒也不必叫她‘小师姐’,我既是她的师叔,这般叫来岂不是乱了辈?” “是是是,师姐说得是,那我便听师姐的,叫‘小平秋’吧。” 这样纠结辈分纠结了半天,终于是纠结出了个结果。 阿云给易平秋端来汤药后,之后便忙不迭继续做饭。 太阳完全落下去,院子里也点起了灯。 光线昏暗些,易平秋被苍云深看着喝完了药,苦味儿在口腔里蔓延,易平秋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苍云深看得轻笑一声,一手撑着下巴,冷不丁问她:“易平秋,你多大了?” 易平秋来到这里时十八岁,第三个年头,已然二十一岁了。 “回师叔,二十一岁。” 苍云深思索,在心里嘟囔:“与阿云相识时,阿云也才十七岁呢。” 第47章 灵云派之闹鬼(一) 从十七岁到半百,苍云深不知道阿云在面对日渐衰老的容貌时内心的感受是什么。 踏上修仙之途后,人间的寿命长短似乎都已与苍云深没了关系。 而当阿云再次站在她面前时,不曾历经的痛苦又如海浪一般席卷在苍云深的心头。 易平秋已然喝光碗中的中药,苦涩滋味停留在口中久久未能散去。 苍云深瞥见她紧皱的眉头,动作流畅地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包蜜饯来。 第51章 易平秋不明所以的目光探过来,苍云深漫不经心道:“料得了这般苦,我便事先买来了甜蜜饯。” “谢谢师叔。” 苍云深平日里虽严声厉色了些,对易平秋的照顾却是无微不至。 易平秋扯开包裹,将其中一颗放进嘴里,甜滋滋地,似乎都甜进了心里。 “师叔,你也尝一颗。” “小孩子的玩意儿,我才……” 不多时,易平秋已将一颗蜜饯送至苍云深的嘴边。 闻着,味道确实不错。 苍云深顶着易平秋直白的目光,就着她葱白的指尖将蜜饯含进嘴里去。 一不小心,嘴唇好似碰到了易平秋的手指。 这一碰触并没有引起苍云深的注意,将蜜饯咀嚼起来后,苍云深轻点着脑袋,赞叹蜜饯的味道不错。 易平秋却举着手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待秋风挟着苍云深的视线一同吹过来,她才悻悻然把手收回去。 “这蜜饯吃着不错,你喝完药便吃上几颗,待吃完了告予我,我再给你买。” 易平秋平复着波澜乍起的内心,笑着应下来。 汤药似乎起了作用,晚饭过后,易平秋身体一直热烘烘。 阿云走前,苍云深叮嘱了明日带个暖炉过来。 夜深之后,易平秋便一直待在侧房里,裹着厚厚的被子,在榻上举着灯看丹修入门的书籍。 苍云深善于炼丹,易平秋却一直找不到时机来向苍云深讨教,如今得了空,苍云深几乎时刻待在她身边,她自然要抓住机会。 苍云深在伙房烧了两壶水,在泡脚盆里放上了些碾成粉末的药材,热水浇上去,热气顿时在微冷的空气中升腾而起,其中夹杂了几分药味儿。 将泡脚盆中的水温调到合适,苍云深端起泡脚盆直去侧房里。 这是给易平秋用来驱寒的法子,况且手脚热乎些,也好入睡。 趁易平秋泡脚,苍云深去浴房沐浴。 她体热,从水里出来之后稍会儿便烘干了身上的水珠。 再走进侧房,易平秋见到的便是头发半干的苍云深。 给易平秋泡脚的水已然凉了,易平秋擦干了脚上了榻,整个身子都缩进被子里面,连后脑勺都没放过,只露出了面容上的五官。 易平秋半眯着眼睛,有些困倦。 不过她强撑着意识没有睡去,在等苍云深沐浴回来。 苍云深总觉得有些好笑。 倒掉洗脚水后,苍云深的头发已经全干,她爬上床,悄悄掀开了被子的一角。 易平秋惊醒一般下意识地揪紧被子,在看到是苍云深后,安心地放松了握紧的手。 苍云深热腾腾的身体刚躺进被子,易平秋便马不停蹄地覆上去。 这肌肉记忆未免也太过好笑。 苍云深摸着她背后的温度,是高一些了,但也只是不算凉。 苍云深轻拍易平秋的肩膀,悄声叫她:“易平秋,醒一醒,翻身过来。” “唔……” 易平秋半梦半醒间翻了个身,周身顿时变得温暖极了。 如此被苍云深环抱的姿势,一直叫易平秋睡了好几晚的好梦,也一直持续到了主房修好的前一天。 来修房的外门弟子们虽赶不上内门弟子身强力壮,但相对平常人来说也算得上是力气大,修房不过一月,一座崭新的主房便出现在了苍云深的山头上。 一月时间的调整,易平秋的身体恢复得十分不错。 日子渐渐变冷,易平秋的身子却与之相反,日渐恢复起来。 主房的修好,意味着苍云深不必再和易平秋挤在一张床上。 而易平秋的身子更是不再叫苍云深担心。 身子调养好了,易平秋也开始被苍云深使唤去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阿云为这师叔侄俩做了两月的饭,终是等易平秋好起来,遂告别。 做饭的任务又回到了易平秋身上。 看着易平秋的脸蛋一天比一天红润,苍云深也不知怎的一天比一天开心。 只是夜半,她们一人一个屋子,躺在床上却不约而同地失眠了。 易平秋彻底养好伤,是在寒气入体后的半年。 苍云深教了她许多丹修的知识,实践了几次,做出来的丹药有些不尽人意。 果然修炼是要看天赋的么。 苍云深心系符修却总成不得大器,易平秋虽在符修一职上面有极大的天赋,却不擅长炼丹。 这使苍云深安慰了一些。 易平秋对于修炼丹修一事并不死心,从早到晚、没日没夜地炼丹,终是叫丹药的品质不再那么糟糕了,但与苍云深的丹药比起来还是差上许多。 回到画符一事上,苍云深感叹易平秋不愧是易家之人,符修天赋了得,轻易就达到了苍云深未曾到达的高度。 易平秋养好伤后,一直留在苍云深的山头上修炼。 期间盛淮竹有来过,但停留的时间不长。 值得一提的是,盛淮竹已然进入金丹期,过些时日便要下山去历练,此次与易平秋的相见,便是来告别的。 每个进入金丹期的弟子,都要去接下门派任务下山去历练,历练的时间多为半年到一年。 盛淮竹的变异灵根修炼起来要比其他灵根艰难许多,从十岁到二十岁,从炼气到金丹,盛淮竹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 盛淮竹此次一鼓作气进入金丹期,使得全门上下庆贺,掌门更是给了她好些个法宝,叫她下山防身用。 金丹期可谓是修仙者的一大瓶颈期,无数修仙者在此停留百年都未曾突破,饶是修炼天赋异禀的苍云深,也在金丹期停留了近五十年。 何况盛淮竹更是修炼困难的变异灵根,其中困苦不必多说。 春天最后一月的末旬,盛淮竹带着她的小狐狸踏上了历练之路,郑倾也在这时结束了长达三年有余的闭关。 郑倾出关后,苍云深收到了临江仙的传信。 信中从半年之前讲起,临江仙告别玄清门回到灵云派,起初几日并没有什么异样,临江仙熬了几个大夜,终是将积攒已久的门中事务批阅完毕,就此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醒来却发现自己房中许多物件被改换了位置。 夜里静悄悄地,临江仙睡熟后总觉得有人在她身边,惊醒过来还能听得一阵脚步声。 临江仙怀疑是灵云派中哪个调皮的弟子在捣蛋,几经询问,弟子们个个都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灵云派为全女门派,阴气重些,总会招来鬼物。 临江仙不由得想到是闹鬼了罢,于是在房中贴上了许多符纸,每日清晨夜晚都会念诵驱鬼诀,如此一月,没有任何效用,甚至那“鬼物”更加猖狂。 临江仙是认定了在她房中捣蛋的是什么鬼物,不过修行大些,平常驱鬼的法子不起作用了。 此后临江仙又被骚扰了两月,两月间试过许多法子,从掌门厅搬出来住、晚上不睡觉光打坐……还是毫无效用,临江仙实在忍无可忍,找上了副掌门龙月霜的道侣廉闲月。 廉闲月是为修罗宗人士,主修魔,通习鬼物一类的法术,想来应是对驱赶高阶鬼物是有法子的。 饱受“鬼物”折磨的临江仙没了法子,拉下脸皮主动请廉闲月到她房中驱鬼。 这两人自门派中上一代起积怨已久,临江仙看不起廉闲月,廉闲月也瞧不上临江仙。 不过龙月霜有意从中调解,廉闲月虽不情愿,倒也是答应了临江仙的请求。 选了个日子,临江仙与龙月霜、廉闲月二人齐齐在掌门厅中聚集。 廉闲月在厅中施法,在厅中到处捕捉鬼气,捕捉了大概两个时辰,廉闲月浑身灵力都要耗费殆尽,也没捕捉到一丝鬼气。 到最后,廉闲月未免怀疑临江仙是有意捉弄她。 二人险些打起来,龙月霜夹在其中好一顿安抚,又叫廉闲月换个法子试试。 廉闲月对龙月霜言听计从,换了个法子,果然有了成果。 不过这成果与鬼气没有半分关系。 廉闲月从临江仙的储物袋中捕捉到了大量不寻常的灵气。 待临江仙把储物袋中的物件悉数倒出来,廉闲月将目光锁定到了临江仙从玄清门带回来的那瓶灵气上面。 与回来时不同,随着时间的增长,瓶中的灵气以肉眼便可看出增加了许多。 廉闲月如是说道:“这瓶灵气与你们修炼所用的灵气不同,又相悖于魔气,与其说是灵气,不如说更像是……谁人散落的魂魄。” “其中执念颇深,又在灵气丰沛的地方停留许久,于是便形成了如此两不像的气息。” 临江仙听得心头一震,待龙月霜与廉闲月离开后,她独自在厅中愣神。 临江仙将灵气聚集在一块,猛然醒悟。 或许,这便是惊心的魂魄? 第48章 灵云派之闹鬼(二) 郑倾出关,意味着易平秋不必再留在苍云深的山头。 第52章 恰好临江仙送来信件,正要苍云深寻个由头去灵云派。 不过易惊心的魂魄一事,只能在苍云深和临江仙之间留存,其余的,就不便告予了。 苍云深于是对外宣称闭关,将易平秋赶回后山后,整座山头都罩起了法术,谁人都进去不得。 苍云深则是偷偷敛住气息,从玄清门离开数十里才御剑飞行。 从玄清门去灵云派的路上,总会路过天元门所在的山脉一带,期间苍云深竟是见到了许多服饰颜色与玄清门相似的修仙者,多数是内门弟子的青衣和外门弟子的黄衣。 着急赶路,苍云深并未多想。 在苍云深离开后,身着玄清门弟子服饰的修仙者逗留在天元门附近,不知在等谁。 与临江仙相识几十年,苍云深拜访灵云派的次数屈指可数。 一来是因为玄清门与灵云派相距甚远,御剑飞行都要飞上许久。 二来是灵云派好磨镜之风。 临江仙做掌门前还不甚猖狂,苍云深在临江仙做掌门前去过一次,只是被派内的师姐师妹问了姓名、塞了手绢。 临江仙做了掌门之后,派内的弟子显然就大胆了许多,那些个还未离开的师姐们,对着苍云深又是摸脸又是捏手,自此苍云深再也没去过。 距离上一次去灵云派,不知过去了多久。 苍云深飞得身心疲惫,终是在飞剑脚下瞥见了大片桃林。 渊虹剑低垂,苍云深脚尖点剑落地,拂去了一身的风尘,收剑抬步走入灵云派的结界。 苍云深的到来通知给了派内弟子,临江仙从满案的书籍卷宗中惊醒过来,跌跌撞撞起身,正要出门去,却被灵气化作的人影吸引了目光。 灵气化作易惊心的模样,在掌门厅的门口站立,临江仙一着急,脚下被门槛绊倒,直直倒了下去。 苍云深进入灵云派后,龙月霜便率先迎了过来,一旁几个青涩的女孩跟着,怯生生地。 龙月霜热切相迎,话语间皆是兴奋:“云深师姐!许久不见了,今日怎的有空来?找掌门师姐吗?” 苍云深轻轻点头,想起易惊心魂魄的事情,虽然是龙月霜的道侣廉闲月发现的,但此事之重,还是不便如实告予龙月霜。 思索之下,苍云深找了个由头说道:“月霜师妹,几年不见,出落得愈发漂亮了。你说的不错,我此番前来便是为了与你师姐商榷明年灵草的供量。” 龙月霜听罢颔首,给苍云深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又与身后的两个小弟子耳语几句,叫她们退下了。 “云深师姐真是客气,夸得小妹我都不好意思了。” 苍云深笑着,跟在带路的龙月霜身后。 “掌门师姐刚从玄清门回来,不知那一年师姐你们都干了些什么?”龙月霜说罢若有所思,一个大胆的想法猛然出现在脑海里,“云深师姐好些年都没来过灵云派了,都说是惧怕我们的风气,今日来到这里,难道说……” 苍云深抬头看她,龙月霜竟直勾勾盯着,不知怎的,苍云深起了一身恶寒。 龙月霜语出惊人:“师姐,你们终于舍得在一起了么!我就知道,掌门师姐总挂念一个故人也不是办法,正巧你们相识多年,知根知底的,真是再好不过了……” 苍云深一横眉,斥道:“你这丫头,胡说甚么!小心我与你师姐告状,罚你关上几月紧闭才好!” 龙月霜见了苍云深微愠的面容,这才知道自己是猜错了,于是连忙道歉讨饶:“啊呀啊呀,瞧我这张嘴,云深师姐可别放在心上,我一说起话来,就不管不顾了……连云深师姐只喜好男子的事儿也忘得光光了……” 悄悄看了眼苍云深的反应,好似不甚在意了。 “云深师姐,你可别和掌门师姐告状,我堂堂副掌门,被关禁闭算什么样子嘛……” 苍云深气消了大半,没再说什么。 两人一路寒暄,总算到了临江仙所在的掌门厅。 远远地,便看见一个人影倒在厅门口。 再走近看,临江仙趴在地上,发髻散了大半,衣襟也是凌乱至极,她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双眼紧闭、眼底乌黑,像是死了。 苍云深与龙月霜吃了一惊,随后龙月霜便去探了探鼻息。 “掌门师姐怕是又熬了个大夜。” 想也是,苍云深点着头,与龙月霜合力将临江仙送去榻上。 龙月霜还想要把临江仙叫醒,苍云深思及她对外已说了闭关,如此一来也不急着回玄清门,不如在灵云派多住几日,于是便没让龙月霜将临江仙叫醒。 趁临江仙睡着,苍云深在掌门厅中四处逛了一圈。 掌门厅后院的花园有个凉亭,苍云深把自己的躺椅拿了出来,躺在躺椅上小幅度地荡着。 因着灵云派里的气候和丰沛的灵气,苍云深不多时便迷瞪起来,最后竟是真的睡着了。 睡了不知多久,天色渐暗,苍云深忽觉有人在拍她。 轻轻柔柔地,不像是临江仙。 可这灵云派的掌门厅里,来拍她的还能有谁呢。 苍云深虽心有疑惑,但也是认为是临江仙来了。 苍云深睡得眼沉,眼睛眯起一条缝来,没看清身前深深浅浅的身影到底是谁。 “你这地方,倒是睡觉的好去处……” 没听得来人的回答,苍云深睁开眼睛,真切看清了来人的真面目。 易惊心! 苍云深只见过两次易惊心。一次是在五十年前的门派大会上,易惊心作为符修新秀当众发言;另一次是在正魔大战的作战会议上,易惊心率领整个易家充当正道的先锋。 之后苍云深就没再有机会和易惊心见面,因为易惊心死了。 这是苍云深第三次与易惊心见面,她吓得向后一仰,躺椅荡的幅度极大,再荡回去的时候,易惊心已经消失不见。 苍云深在原地愣住。 看来这便是临江仙所说的“易惊心的魂魄”,竟真的能化作人形了。 愣神的期间,临江仙身子摇晃地从不远处走过来。 她浑身的打扮,还是午时见的那般凌乱。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记得方才我要出门迎你,不料被门槛绊住……” 苍云深收了躺椅进储物戒,打断临江仙说道:“还‘方才’,‘方才’你个大头鬼,你瞧瞧这天都黑了,你可晓得我在你后院睡了一觉?” 临江仙“嘿嘿”笑道:“这我还是晓得的。” 看临江仙这副睡醒不久后的憨态,苍云深不禁吐槽道:“你这个粗心的,到底是怎么坐上的掌门?一点掌门的样子都没有……” 临江仙两只嘴角耷拉下来,“我也是立了功的嘛……” 苍云深摆手,与她一同去了前厅。 “罢了罢了,还是先说正事罢。” 临江仙起了精神,带她去看书案上的凌乱放着的书籍卷轴。 “这些是我从派中找来的秘诀和法术,都是与‘聚魂集魄’脱不得干系的。你仔细看看,也知晓我下面这些日子要干些什么。” 苍云深闻言探了探头,最后被临江仙直接按在掌门的位子上坐下。 叹了一声,苍云深挽起袖子,在临江仙的监视下拿起一份卷轴查看起上面的内容。 易惊心的魂魄极为特殊,因其有着深重的执念,于是留在玄清门附近多年未能散开,而又因玄清门附近灵气充裕,多年在此停留的魂魄与灵气充分混合,形成了如此不像灵气又不似魂魄的状态。 这种魂魄不被寻常修仙者所察觉,但修魔之人却是能够分辨得清晰,也是幸亏临江仙的好师妹龙月霜,能找个修魔的廉闲月做道侣。 而在卷轴之中写道,此种魂魄极易收集,只要炼制出专门收集魂魄的法器,再找来魂魄主人生前穿过的衣服、用过的东西,魂魄就能收集到大半。 临江仙说道:“我厅中放着几件惊心穿过的衣服,想来这几月灵气的增加便是从衣服之上收集来的,我想过了,你和我去一趟易家,那里肯定能收集到很多魂魄。” 苍云深看完手上的卷轴,再结合临江仙的话语,明白了大半。 “你可有炼制收集魂魄的法器?” 临江仙像是早有准备,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形状奇特的透明容器来,里面盛着泛着灵光的不明液体。 “聚魂瓶,我早就准备好了。”临江仙讲解道,“惊心的魂魄进入这里面后,便会自动化作液状,魂魄也可从瓶中脱离……” 临江仙如此说着,瓶中液体像是有感应似的,自发运动起来,接着从瓶口出来,一缕缕灵气从中流出,最后在临江仙身旁变作了易惊心的模样。 苍云深再次看愣,临江仙深呼一口气说:“就像这样,她时不时地化成惊心的模样,却不曾说过话,只停留一会儿,便散去了……” 不过一会儿,灵气化作的易惊心果然如临江仙所说,散去了。 第53章 临江仙眼中落寞,而后重新散发出光芒。 “云深,只要你与我合力将惊心的魂魄收集起来,惊心回来的事情就已成功了大半。再等我将惊心的躯壳炼制出来,惊心就一定能够回来!” 苍云深看着临江仙眼中闪过的疯狂,斥了她一句:“你疯了!” 第49章 灵云派之闹鬼(三) 临江仙口中的“炼制身躯”,是一种名为“铸身术”的禁忌之术。 此术会耗尽使用者的通身灵力,以一人之力重铸一人肉身,使用者轻则废弃百年修为,重则失掉性命,千年来无一人能够全身而退。 苍云深愈发看不懂面前这个痴痴笑着的女人了,好歹是几十年的好友,苍云深劝道:“你可知你用的是什么法子?临江仙,莫要太拼命了!” “我当然知晓,从惊心下落不明的那天起我便考量到了此术,云深,你不该为我高兴吗?我等了二十年,终于找到能叫惊心回来的法子了……” 苍云深看不起她这副痴情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她的鼻头骂:“我看你是失心疯了!修仙给你修傻了?堂堂掌门竟能做出如此愚蠢的决定!” 临江仙支棱的脑袋,在苍云深的一声声咒骂中渐渐低下。 见临江仙失魂落魄的模样,苍云深不忍,最后放轻了声音:“万一到时你失了性命,易惊心回来又有什么用?” 听到此,临江仙猛地抬起头,眼里带着苍云深看不懂的情愫。 “失了性命又如何?只要惊心回来,就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我也认了。” 苍云深嗫嚅着,迟迟没能说出话来。 沉默半顷,苍云深仍旧未能理解临江仙话中的感情。 但苍云深选择尊重好友的选择。 “好,我便助你一臂之力,你可要争气些,别真的把性命丢了!” 临江仙绽开笑容,明朗道:“好姐妹!” 去易家一事明日启程,今日天色已晚,该是休息。 苍云深好歹是来做客的,临江仙备了些酒菜,在掌门厅的后院中架起桌来好生款待了苍云深一番。 趁着灵云派的月色,二人对酌几杯,烈酒下肚,眼前都模糊了几分。 临江仙将苍云深安置在了掌门厅的客房,二人酒足饭饱后,便是各回各房大睡。 离开玄清门的第一晚,苍云深在酒精的作用下轻易睡着,临江仙却因第二日的行程极其兴奋,一夜未眠。 第二日清晨,临江仙早早将苍云深叫起,连早饭都顾不上招待,简单梳洗过后就踏上了佩剑。 临江仙长臂一挥,一夜的未眠叫她眼底泛着乌青,脸上却神采奕奕,她娇喝一声“逐风”,唤来自己的佩剑停至脚边。 苍云深紧随其后,还是慢临江仙一步,待她踏上剑身,临江仙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天际。 去易家的路,临江仙不知走了多少次。 苍云深在其身后紧追,远远地只瞧见她俏丽的背影。 风系佩剑速度就是快些,苍云深心中这样想着,暗暗叫渊虹剑加快了速度。 风大,苍云深不得不施法在前方展开挡风罩来。 如此速度,一个时辰的路程硬是叫临江仙缩短到了半个时辰。 临江仙落至一片森林之中,收起逐风剑,本想立刻向前走,忽地想起身后还有个苍云深来。 抬头望天,苍云深终于御剑跟上。 渊虹剑停至半空,苍云深拂袖跳跃而下,白色长衫随着发丝一同飘动,利落非常。 “飞的如此快,在你身后怎么叫你都听不见。” 临江仙面露喜意,未与苍云深拌嘴,迫不及待道:“来吧,再走一段就是了。” 苍云深从未来过易家,自然要叫临江仙给她带路。 “嗯。” 见苍云深点头,临江仙未多作停留,抬步走入一片茂密的树丛去。 易家布防严谨、阵法诸多,稍有不慎便会迷路。 可就是这样的易家,正是正魔大战的最后一个被灭门的家族。 一层层拨开树丛深入下去,苍云深嗅到空气中的血气,随着越来越靠近易家,血气也愈发浓重。 推开沉重的易家大门,“吱哑”一声,尖锐的声响险些穿破她们二人的耳膜。 大门露出缝隙,临江仙与苍云深合力推开,成千万缕的魂魄化作有形的风冲刺而来。 呜咽声和哭泣声在这一刻齐齐爆发而来。 全门上下几百冤魂,似乎正在对临江仙和苍云深哀鸣。 悲鸣惹人伤心,临江仙本就触景生情,她似乎从这些声音听得了几个熟悉的声音,一滴热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 大门大开后,声音少了许多,不过萦绕在心头上的悲戚却久久未能消散。 易家的破败房宅出现在眼前,风来萧瑟,又是叫宅中的冤魂苦苦哀求。 临江仙腰间的储物袋猛烈震动,聚魂瓶在储物袋中烦躁不堪,临江仙直接将其取出,飘散的灵气顿时聚集而来,齐齐向瓶口而去。 临江仙脸上表情不知是喜是忧,苍云深瞥见聚集而来的灵气之中混杂着血气,不禁忧心道:“这些杂质,可是会影响魂魄聚集?” 临江仙不置可否,眼下聚魂瓶震动更甚,似乎是要爆裂开来,她不得不用法术维持起瓶身的坚固。 “此处血气浓厚、冤魂飘散,收集而来的魂魄恐怕也会余孽深重。” 苍云深如此说道,思索起有什么法子能够将易家大宅中的冤魂超度了去。 玄清门中有一种丹药,是每个弟子下山历练都要带上的法宝,此种丹药能够将厉鬼净化,使其不再危害人间。 而这种丹药,苍云深恰好有很多。 临江仙正费心维持聚魂瓶,突然瞧见苍云深从储物戒中掏出许多瓶瓶罐罐来。 “你这是作何?” 苍云深不仅掏出了丹药瓶罐,还掏出了研磨丹药的器具。 “玄清门的净灵丹,或许能够净化易家的冤魂和血气。” 话不多说,苍云深半蹲在地上,一番操作下将净灵丹悉数研磨成粉。 “易家的冤魂尚未成形,一颗一颗喂下去堪比精卫填海,不如研磨成粉,再施展些灵气。” 临江仙连连点头,加入了碾粉的阵营。 片刻之后,净灵丹粉制作完成,临江仙踩上逐风剑一脚踏上云端,在易家大宅上空大挥双臂,将粉末撒得一干二净。 苍云深在其下施展灵力,大宅中的冤魂沐浴在净灵丹的粉末之中,不消一刻钟,便都已摒弃执念、转世轮回去了。 而易惊心的魂魄,因残缺不堪而躲过了净灵丹的净化。 经此过后,聚魂瓶搜集而来的魂魄果然纯净了许多。 临江仙乘风而落,面容带笑,闭月羞花一般。 将聚魂瓶拿在手里观察,临江仙夸赞道:“云深,真有你的。” 苍云深嘴角上扬了一瞬,想自夸一番,却在见到临江仙喜悦的笑容后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眼瞧着距离成功越来越近,不知怎的,苍云深心中隐隐地显出不舍来。 苍云深搭上临江仙的手腕,大有制止临江仙进行计划下一步的意思。 临江仙看她一眼,目光清澈但不解。 苍云深的喉咙像凝了一块血,堵在气口处不上不下。 “阿仙,不如我们还是……” 话说一半,临江仙不愿再听下去,打断道:“我们不是说好了么,我救我的易惊心,你帮我就是。” 话在嘴里转了一圈,临江仙试图找出什么理由彻底说服苍云深。 “更何况,惊心回来了,她也能见到平秋小丫头,母女团聚,这才是最重要的……” 易平秋与苍云深相处了那么久,临江仙想着,苍云深心里怎么也应该有些易平秋的位置。 “一命换一命……” 苍云深嘟囔着,也不知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 直到聚魂瓶不再震动,瓶中液体稳定下来,散发的光芒比以往每个时刻都要大。 易惊心的魂魄,已经收集完全了。 临江仙强压心中喜悦,小心翼翼地将聚魂瓶放入储物袋中。 “魂魄已收集完毕,我们回去吧。” 苍云深回身望向宅中的房屋,“不看看吗?” 易家占地面积大,装潢更是独领风骚,在易家极盛之时,早已在修仙界中传开了盛名。 不过苍云深一直没能见到,时隔易家灭门后的二十年,竟能有机会来到易家之地,实在是不胜唏嘘。 临江仙不再回望,见过了繁盛的易家,就再也见不得如此破败的景象。 “不必了,多看一眼便是多伤心一分。不如早些回去,惊心……惊心还等着我……” 苍云深在心底斥她一声“痴人”,口上并未多说。 二人走出宅门,又合力将大门关上。 苍云深本以为临江仙会走得利落,没成想在关上大门后,临江仙竟呆呆站立在原地。 第54章 “怎的了?” 临江仙好似从梦中苏醒过来,眸中思绪万千,最后化作了一句话:“无事,走吧。” 回程路上,临江仙的速度不比来时,苍云深与她并肩御剑飞行,对她少见的沉默多是忧心。 “回去后,你要做什么?” 临江仙一愣,刚刚还涣散的目光在这时忽然变得坚定。 “净化魂魄,炼制身躯。” 苍云深闭口不语。 她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临江仙早已知道的答案。 净化魂魄,炼制身躯。 短短八字,让临江仙闭关了半月有余。 掌门厅少见地罩起闭关法术,连苍云深都不得进入。 苍云深依旧留在灵云派,只为了她与临江仙之间的约定。 第50章 灵云派之闹鬼(四) 临江仙带着易惊心的身躯从掌门厅里出来的季节,已是盛夏。 她憋着一股气,强撑着叫苍云深过来帮她把易惊心的魂魄放进躯体里。 苍云深见她面容苍白得没有血色,探到修为也降到了可怜的金丹期,而临江仙周身都没了灵气的庇佑,好似下一秒就要死过去。 幸得苍云深有所准备,在临江仙闭关期间也没有闲着,炼制了一些保命的丹药。 临江仙岌岌可危的性命,最后被苍云深救下来了。 只是在被苍云深喂了丹药后,临江仙还是吊着一口气没有昏死过去,生生是等到了苍云深把易惊心唤醒。 临江仙炼制的易惊心躯体,与苍云深印象中的易惊心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就连易惊心喜好穿的衣裳,临江仙都一分一毫不差地复刻下来。 净化后的魂魄纯洁无形,苍云深运用灵力,魂魄渐渐成了一个人形,光芒愈发璀璨。 这光芒照在临江仙的眼里,更显万丈。 临江仙目视易惊心的魂魄入体,又目视易惊心适应身体……直到易惊心睁开眼睛,临江仙才提着那口气,一下子呼出来,眼睛一闭,倒下了。 像是完成了心愿,临江仙紧闭着双眼,浑身上下没有反应,只有微弱的鼻息告诉众人她还活着。 而“活过来”的易惊心,好似失去了所有记忆。 这两人,一个昏死过去不知如何,一个再来人世了无所知。 苍云深在她们其中,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告诉身为灵云派副掌门的龙月霜。 思及此事,易惊心正懵懂地看着她。 苍云深思索片刻,最终叹了叹气,暂且将告予龙月霜一事搁置下来。 临江仙出关一事,派中弟子并不知晓。 苍云深并不打算戳破,反而在掌门厅周处设置了结界,叫派中的弟子觉得她还在闭关。 等临江仙醒过来,苍云深再和她好好商议。 临江仙此次使用禁术,耗尽了浑身灵力,命险些没保住不说,还损耗了半生修为。 历尽百年沧桑,归来仍是金丹。 真是令人不胜唏嘘。 苍云深照顾临江仙的时候,易惊心一直在她身后跟着,什么也不说,又对一切都很好奇。 将临江仙安置好后,易惊心在临江仙的床头站了半顷,盯着临江仙的脸不知在想什么,而后才出了房去找熬药的苍云深,也是直勾勾地盯着。 易惊心对于苍云深来说,好歹也是半个崇拜的对象。 曾经崇拜的对象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任谁都会深感不自在。 易惊心盯得苍云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而且易惊心又是易平秋的母亲,易平秋与她极为相似,苍云深总晃神,有种易平秋看着她的错觉。 草药味在院子里蔓延开来,苍云深眯眼扇风,将熬药的火势控制得小了一些,再转过头,易惊心仍用那双懵懂直白的眼神看着她。 苍云深不自在地挠挠脸,瞧着易惊心自醒来后一直站着,可能累了,于是清清嗓子,主动搭话道:“你、你累吗?” 易惊心似是没想到苍云深会说话,明显一愣后,思考这话里的意思,终是想明白她在说什么了,点头点了一半,又摇摇头。 摸不准易惊心到底是累还是不累,苍云深挠着脸,从储物戒里掏了个躺椅出来。 “这里药味大,你可以回房去床边坐着,或者坐在我的躺椅上。” 易惊心眨眨眼睛,在躺椅和回房之间抉择,最后一转身,回房了。 苍云深撇嘴,看了一眼自己心爱的躺椅,收起来了。 卷轴上写着,炼制出来的躯体,在一个时辰之内必须使魂魄入体,一个时辰过后,躯体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最后化作虚无。 这一项,苍云深已经完美完成了。 卷轴上还写着,魂魄入体后的躯体,要汲取大量养分,此处的养分可以是人间的食物,也可以是天地之灵气,但灵气微弱并不能弥补躯体运行所消耗的能量,所以灵气之所需极其大。 苍云深熬完药后,给易惊心炖了锅味道一言难尽的补汤。 易惊心不说话,捏着鼻子不肯喝。 可能是觉得苍云深会毒她吧。 苍云深为了让她安心,亲自试毒,盛了一碗补汤一口闷下去。 滑腻的汤水滑进肚子里,苍云深差点儿呕出来,她忍着呕意,咬紧牙关悉数咽了下去。 喝过汤的苍云深用袖头抹嘴,竖着大拇指对易惊心劝道:“喝吧,不喝又死了。” 易惊心眉头皱得极紧,苍云深又晃神。 这母女俩,眉眼间的神韵如此相似。 苍云深不自觉摸了摸空落落的心脏,在此刻她无比地想念易平秋……做的美味补汤。 易惊心并不愿意喝苍云深做的汤,但她似乎也感受到了身体的衰落,加上苍云深一直在旁劝她,她也明白了些道理。 不喝可能真的会死。 于是咬咬牙,易惊心尝到了复活后第一口难喝的汤食。 但是补汤这东西,喝着喝着就会习惯,况且易惊心不喝就会死,一碗接着一碗,喝到养分充足,她竟还觉得意犹未尽。 一锅补汤,易惊心喝了半锅,苍云深喝过那一碗后就再也没碰过。 还剩下的半锅,苍云深喂给了无意识昏睡的临江仙。 补汤补汤,大补的汤,不得浪费。 苍云深一面给临江仙输送灵力,一面给临江仙喂汤,易惊心就坐在她旁边,给临江仙擦嘴角呕出来的不明液体。 喂了两碗补汤,临江仙胸膛起伏,脸色发青。 苍云深探了她的脉,平稳得很,甚至比起初还要强劲几分,哪里像看起来那般难受。 看来是补汤起了作用,在喂药之前,苍云深还想给临江仙再灌上一碗。 易惊心看得眉头紧皱,捏住苍云深喂汤的手不叫她动弹。 “怎么了?” 易惊心吭了几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莫要喂了,再喂……就要吐出来了……” “……” 苍云深沉默着把补汤倒回锅里,汤药在另一个灶上咕嘟作响,苍云深看着补汤,不信邪地盛了一勺给自己喝。 喝了,又险些吐了。 苍云深由此认了命。 苍云深端着黑乎乎的汤药进房时,易惊心依旧坐在临江仙的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临江仙虚弱的面容。 汤药冒着热气,还散发着苦味,易惊心闻过之后便警惕地看着苍云深。 易惊心这护主一般的模样,看得苍云深想笑。 苍云深解释道:“她为了救你耗费了通身灵力和修为,这药是给她续命的。” 易惊心半信半疑地对上她的视线,而后低头看看临江仙。 “这半天来都是我来照料你们二人,我还能害她不成?” 易惊心收回警惕的视线,却没动弹,坐在床边看苍云深一勺一勺地将药喂给临江仙。 喂下去大半碗,临江仙咳了两声,刚喂进去的黑色药液又被喷了出来。 易惊心细细地擦着,忧心问苍云深:“她为什么又吐了?” 苍云深喂药的动作温柔了些,“药太苦了。” “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苦?” 苍云深抬眼,看见易惊心眼里蓄满了泪水。 “我尽量。” 易惊心不宜太过劳累,应当早些休息。 苍云深在掌门厅内找了一间靠近临江仙卧房的客房,想将易惊心安置进去。 可叫易惊心去睡觉的时候,易惊心却坐在临江仙的床边不肯离开。 无心与易惊心周旋,苍云深正打算强行将易惊心搬去客房睡觉的时候,易惊心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我是谁?她是谁?” 易惊心抬头,看着苍云深又问:“你是谁?” 苍云深心中累极,忙活了大半天,终是问出了这个一开始就该问出来的问题了吗。 苍云深指指自己,简单介绍了一番。 易惊心又问:“她呢?” 苍云深眨着眼睛,脸不红心不跳地瞎说道:“她是你的道侣。” 第55章 “二十年前的正魔大战,你为了护住孩子身死,她在近几年找到了救你的秘术,不惜丢掉性命也要将你复活,你却失掉了全部记忆。” 易惊心愣住,对苍云深的话深信不疑。 因为在她睁眼的一开始,她看见的就是临江仙安心去赴死的表情。 “你叫易惊心,一代符修大能,你还记得吗?” 听见苍云深的问话,易惊心摇了摇头。 苍云深也不指望她仅一天就能想起什么来,反正借着失忆,她已告诉了她是临江仙的道侣,易惊心想不起来也没什么关系。 “天色已晚,你身体羸弱,早些去客房休息吧。” 易惊心久久没有回复,苍云深耐心等着,等来易惊心一句“我睡这里”。 “既是道侣,那便睡一张床……” 即使易惊心声如蚊呐,苍云深也听得清清楚楚。 苍云深捶胸,未想到易惊心当了真。 临江仙啊临江仙,你醒来后定是要给我磕几个。 苍云深笑着答应下来,叮嘱易惊心不要乱碰临江仙的身子,免得又死了。 易惊心连应了几声,在苍云深离开前又叫住她。 “什么事?” “你刚刚说过的‘孩子’,是我和她的孩子吗?” 第51章 灵云派之闹鬼(五) “你刚刚说过的‘孩子’,是我和她的孩子吗?” 苍云深身形一颤,极慢地转头看向易惊心。 “至于‘孩子’么……你等她醒来再问罢。” 易惊心似乎有些疑惑,歪头目视苍云深从房门口离开。 临江仙昏迷了十天,苍云深在灵云派为她熬了十天的药,易惊心也在床边陪了她十天。 第十一天的清晨,晨雾浓密,光线被雾气裹挟着照进门窗,在苍云深的一声声劈柴声中,易惊心悠悠转醒。 她醒来后怔愣片刻,是因为这具身体的机能还未完善完全。 待易惊心叠好被褥,倒好水给临江仙擦脸时,易惊心才发现,临江仙睁着一双如同屋外雾气一般深沉的眼看着她。 易惊心与她对视半晌,心脏上面细细密密的一阵酥麻,继而是狂跳,跳得她双手颤了又颤。 易惊心疯也似地跑出屋去,在复活之后头一次大声叫嚷:“云深师妹!她醒了,醒了!” “云深师妹”这称呼,是苍云深告予易惊心的,按辈分来说,确实如此。 苍云深连忙放下劈柴的斧子,走得太急,险些被脚下刚劈完的木柴绊倒。 进了屋去,易惊心慢吞吞跟在苍云深身后,也不知是拘谨还是怎的,低着头迟迟不敢到临江仙的面前去。 苍云深探了临江仙的息,用灵力在她周身里外都探查了一番。 易惊心就站在离床榻有段距离的地方,沉眸等苍云深说话。 “醒了就是好迹象,脉象是稳的,多了我也看不出来。” 苍云深号完脉,顺手给临江仙掖了掖被角,心里盘算着哪天去趟药王谷,把李慕雪请过来,好好给临江仙看看。 临江仙的双眼仍是空洞的,呆呆地盯着某一处。 苍云深不禁怀疑她的魂魄是不是也被抽去了一些。 “临江仙,你可还记得我?” 临江仙凝神凝了许久,终是从恍惚中醒过来,随之而来感知到的,是愈发沉重的身躯和贫瘠的灵力。 “咳、咳咳……咳——” 起初只是轻轻地咳,而后临江仙咳得越来越厉害,最后竟直接从榻上弹起来,从嘴里咳出一滩黑血吐在地上。 易惊心见了忙上前,用自己的衣袖给临江仙擦去嘴边遗留的血渍,她一面顺着临江仙薄薄的背脊,一面对苍云深说道:“云深师妹,帮我去倒杯温水吧。” 苍云深依言去了伙房,未敢停留。 拿着温水回来时,临江仙已然躺回去闭上了眼睛。 易惊心守在床边,目光一刻也不曾从临江仙的脸上离开过。 将温水放下,苍云深安慰道:“明日我去趟药王谷,还是要正经医师来看看她的身子。” 易惊心轻“嗯”了一声,因着是背对,苍云深也没有看见她脸上的表情。 “师姐,时候不早了,先吃早食吧。”苍云深劝道。 饭在锅里温着,是苍云深用昨天吃剩的米饭熬的米粥,还有些灵兽肉,苍云深放盐随便炒了炒。 易惊心这次没有回答。 苍云深探了头去看她,才看见临江仙盖着的被子上,洒了几滴豆大的泪水。 易惊心在哭。 苍云深顿时无措,连忙问:“师姐,怎么哭了?” 苍云深约莫着,易惊心怕是见临江仙吐了黑血,被吓着了。 “我看她吐出来的血,应是这几日体内累积的毒素,吐出来就无碍了,师姐你……” 易惊心冲苍云深拜拜手,捏着衣袖擦泪。 苍云深至此没再说话,想了想,还是出了屋外,默默将饭食端进屋里来。 易惊心一整天都待在屋子里,苍云深在饭点送饭给她。 太阳落了山,苍云深在昏暗的屋里点起摇晃的烛火,一连点了几根,屋内终于亮堂起来。 易惊心把晚饭吃了,苍云深正要端着碗筷出去。 “师妹,”易惊心叫住苍云深,“我可是个负心人?” 不知这话里是什么意思,苍云深仔细想想她所知道的过往,摇了摇头。 临江仙虽与易惊心年少相识,但二人之间有的情谊,也只是临江仙的一厢情愿,易惊心又何来的“负心人”一说。 “可是为何……今日她醒时,心慌得紧,总觉得没脸见她……见她吐血,我又心疼,这到底是为何……” 苍云深一字不落地听进耳里,如今不明白的人多了一个苍云深。 苍云深深知自己对感情的事一窍不通,对于易惊心说的话么,也是摇摇头,坦然道:“师姐,你们之间的事,我也只听了一二,这些话你还是等临江仙醒来再问。” 等临江仙醒来。 又是这句话。 易惊心问了苍云深许多东西,苍云深都用这句话将她堵住。 “你怎么什么都不晓得?” 易惊心话里透着浓浓失望。 苍云深耸肩,不置可否。 临江仙又咳起来了。 听了声响,两人忙不迭去到她身旁看她。 白日里给临江仙喂了些药,看着面色好转不少,这时咳起来也平静许多。 “咳、咳……咳咳……” 临江仙意识回笼,眼前出现了易惊心和苍云深的脸,渐渐地声音也显现出来。 这两人正叫着自己的名字。 易惊心的脸越来越清晰,熟悉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惊心……惊心?” 听见临江仙叫自己的名字,易惊心清晨时那股奇怪的感觉再次袭来。 “是我,我是易惊心。” 临江仙望着她的脸,一晃神,闭眼晕过去,易惊心与苍云深大惊,瞪眼去捞她的身子,临江仙紧接着又醒过来,胸膛上下起伏得厉害,一只手抓着易惊心的胳膊,抓得极紧。 “我不是在做梦吧……” 临江仙抬手想去摸易惊心的脸庞,却不敢真正碰触易惊心。 易惊心情不自禁,将临江仙的手压在自己的脸上,任由她感受自己的温度和触感。 苍云深默默出了屋子,不再打扰她们。 易惊心憋着胸腔内奇异涨大的火势,柔声问临江仙:“是你救了我吗?” 临江仙虔诚地看着她的眼,眼眶里的泪水晶莹剔透,水晶一般。 “嗯……”临江仙喉咙发酸,哽咽着,“惊心,二十年了……” 易惊心眨动双眼,“我已经,死了二十年吗?” 临江仙咬住下嘴唇,尽力不让喉间的呜咽出声。 苏醒而来的临江仙脸色苍白,却依旧美丽动人。 易惊心不自觉,用手背去碰触她眼里欲落不落的泪水。 泪水在临江仙苍白的脸上缓缓留下一道泪痕。 心颤。 易惊心用空下的那只手捂在心口处。 “别哭……” 临江仙小心翼翼地摩挲易惊心的脸庞,这是带着热的、血液在流动着的,活着的易惊心。 “云深师妹告诉我,你耗费了自己的半生修为,还将自己弄成这般样子,只为了将我救活,你怎么这么傻……” 临江仙痴痴地弯起嘴角,贪婪又直白地将易惊心的所有一举一动都收在眼底、藏进心里。 “你怎么不说话?” 易惊心被盯得有些许不自在,主动问道。 临江仙双唇合在一起、又张开,找不到什么话来说,只呆呆地看着她。 易惊心叹然,换了个姿势,钻进被子躺到临江仙身旁,两人挨得极近。 面对易惊心突然的亲密,临江仙无措极了。 她的心脏快要从身体里跳出来,本就孱弱的身子,因剧烈的心跳而颤抖着。 第56章 易惊心感受到她的震颤,悄声问:“我在你身边,你欢欣吗?” “欢欣。” 如言,易惊心感受到了临江仙的开心。 易惊心勾着嘴角,像哄小孩一般在临江仙身上轻轻拍打着。 “睡吧,睡吧……” 主卧的灯光灭了。 苍云深在伙房呆了一会儿,确认临江仙和易惊心已经睡去后,在伙房里开始制作丹药。 等明日一早,她就从灵云派出发去药王谷,怎么也要将李慕雪带过来,给临江仙好好看看身子。 至于易惊心的事情么,还是再拖一拖罢。 苍云深挽起袖子,伙房的灯光明亮,她制出来的丹药在灯光下发着金黄的光,这是品质优秀的证明。 大补的高级丹药,对身子没有任何害处。 苍云深要将这些丹药都给屋内的那两人。 又是一个早晨,苍云深早早起来,易惊心和临江仙还未睡醒时,苍云深便启程去往药王谷。 药王谷离得近,御剑飞行不到半日即到。 谷内依旧是那副样子,苍云深轻车熟路,被安置到厅内,等待李慕雪的到来。 苍云深带李慕雪来灵云派时,全派都躁动非常,眼下是临江仙的身子重要,苍云深没有做妥善处理,便带着李慕雪进了掌门厅。 这两人已然醒了,易惊心看见了苍云深留下的字条,这一上午都在好好照顾临江仙。 临江仙自醒来后就没下过榻,易惊心对她好得不同寻常,她虽留恋但也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来。 李慕雪当着易惊心和苍云深的面,为临江仙号脉。 片刻过后,李慕雪询问起临江仙的基本情况,苍云深一一如实告知,李慕雪最后开出了药方。 苍云深送李慕雪回谷时,天快要黑了。 “云深师叔,临师叔可是为了刚刚屋内那个姐姐才用的禁术?” 苍云深知晓李慕雪一向嘴严,将易惊心二人的大概情况告予了她。 李慕雪听罢若有所思。 夜深,李慕雪安全到达。 第52章 神音寺之见闻(一) “我们的孩子,如今在什么地方?” 早时喝药,易惊心忽然问出了这句话。 汤药入口,临江仙听得一愣,苦味后知后觉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孩子?我们的? 是指平秋小丫头吗? 临江仙忽视掉关键的“我们”,只当易惊心一时口误,看着她的眉眼道:“她如今在玄清门学道,早些时候一直住在云深的山头,她同你一样,是个画符的好手……” 以前的事,易惊心忘得一干二净,临江仙昏迷的这几日,她听苍云深讲了不少,了解了一些自己的身世,只是她和临江仙之间的事,倒是半分都没从苍云深的嘴里听到。 听过临江仙讲易平秋的事,易惊心的心头,好似被什么温温暖暖的东西罩住了,叫她格外心安。 “孩子……她……也有二十岁了?” “是呢,是个大姑娘了。” 易惊心不禁放下药碗,捂着心口浅浅地笑。 “不知她,长什么样子?” 临江仙认真回答,一五一十地告予:“长得与你六分像,尤其是眉眼,颇有你的神韵,我初见她时,一眼就认出是你的孩子……” 易惊心娇嗔临江仙一句:“是我们的孩子。” 这可是叫临江仙彻底怔愣在原地。 见临江仙反常的模样,易惊心觉出了几分不对,脸色逐渐冷下来,多了认真的神色。 “你有事瞒我?” 临江仙当即闭了口,不住地疑惑,易惊心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 她闭口不谈的样子,让易惊心愈发确认有什么事在瞒。 “为何不说话?” 临江仙摇摇头,“惊心,帮我把云深叫来罢。” 临江仙对易惊心失忆一事并不知晓,当苍云深将诓骗易惊心的事告诉她时,临江仙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怪不得惊心对我那么热切……原是你捣的鬼。” 苍云深反道:“你不也挺享受的么。” 临江仙默默红了耳朵,不置可否。 “惊心刚问了我平秋小丫头的事,她误以为平秋是我和她的孩子。” 苍云深笑得露出两颗白牙,“恭喜你,无痛当娘。” 临江仙气不打一处来,想在苍云深头上锤两下,可如今她也没得力气。 “现下该怎么办?”临江仙问苍云深。 苍云深沉思半顷,道:“我看她么,也是对你有意,不然为何对我说的深信不疑,这世道两个女子相爱很是罕见,她竟轻易信了,你不觉得怪异吗?” 临江仙没有言语,苍云深又说:“这样不也挺好的吗?你会对她好,她也不讨厌你,说不定骗着骗着,就成真了。” “她若是想起来了……” 苍云深一语堵住她:“到时一拍两散还是继续下去,看她的态度不就好了。现下这些福分,你先受着。” 临江仙憋了半天,只说:“她知道了,必定不会再理我了……” 平时那么精明的灵云派掌门人,遇上易惊心后,就跟个傻子似的。 “那你便告诉她,我这就叫她进来,你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她,你只是她的追求者,连情人都算不上。” 临江仙竟是犹豫了。 一旦尝到了易惊心对她的好,她就别的事情什么都不在乎了。 可是……可是…… 临江仙一连向自己说了两个“可是”,到头来也没做下决定。 苍云深想走了,临江仙又叫住她。 “云深,你什么时候回玄清门?还留在这儿吗?” 苍云深笑她转移话题,顺着说:“玄清门不着急回去,你们两个还需要我在旁帮衬,我会在灵云派多留些时日。” “麻烦你了,云深。” “没有的事。” 苍云深从卧房出来,易惊心正在院里坐着,看着天边的几朵云,没有风吹,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地。 “师姐,进去吧。” 易惊心反应过来,向苍云深微微颔首,快步进了卧房。 苍云深坐到易惊心刚刚坐着的地方,用同一个姿势望向天边。 这时忽然起风了,那几朵云缓慢地移动起来。 苍云深望得出神。 不知易平秋在干什么。 那日苍云深叫易平秋搬回后山,只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你师父已然出关,我也不必再留你在我处了。” 第二句:“明日起我要闭门修炼,你回后山吧。” 第三句:“莫要懈怠修炼,稳扎稳打,争取早日金丹。” 事后苍云深一拂袖,毫不留恋地转身回房,门窗顷刻紧闭,整个山头都被苍云深用法术罩住。 易平秋被屏障赶到了院外,她只身一人带着剑,在院外停留好一会儿,之后才晃晃悠悠下山,时不时地回头看看,每次回头都带着期冀,可惜每次都以失望告终。 到了山脚,便没有了崎岖的山梯,在这路上易平秋遇见了不少外门弟子。 易平秋从他们口中得知了阿云和阿灿的近况,几番寒暄下来,与他们算是道别。 弱水等没人时问她:“平秋,为何不御剑飞行?” 门内路程遥远,从这儿去后山不知要走多久,不如御剑飞行来得快。 可偏生地,易平秋选择了走着回后山。 没有回答弱水的问题,易平秋走出一段路,忽地又回身望向苍云深的山头。 山峰高耸,从山脚看上去,已然看不见山上的人烟景象。 像是在回答弱水的问题,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易平秋道:“走得慢些,留得就久些……” 翻过小山头,后山近在眼前。 河流的声响再次回到了易平秋的耳边,易平秋站在后山不远处的山坡上,对眼下的后山景象一阵又一阵的恍惚。 她开始想念苍云深的山头了。 许久没回后山,家具都落了灰,易平秋去后院田地瞧了瞧,无人打理的灵草竟疯也似地生长,枝繁叶茂。 水车还在哗哗地转,易平秋至今不知道这水车是如何修好的。 易平秋花了半天时间将屋里屋外收拾妥当,从苍云深那里回来后,她带了许多丹药、秘籍和符箓,通通放在储物戒里。 休息的空档,她将东西都放在了书房。 后山邻水,对于养好伤的易平秋来说,水系天灵根在这处住得很舒适。 没了苍云深在旁唠叨训诫,易平秋耳边常觉空旷。 门里和她交好的,除了苍云深便是盛淮竹,而如今盛淮竹下山历练去了,她在这后山里,可谓是寂寞。 易平秋还是如在苍云深山头上时一般,雷打不动地早睡早起、勤加修炼,三餐也按时吃着,打坐也定时定点,不过心口那处,总觉得是缺了些什么。 弱水与她一同修炼、打坐,易平秋沉默时弱水也不说话;易平秋高兴时弱水就转上几圈;易平秋不高兴时弱水就…… 第57章 弱水也不晓得做什么。 她的小主人,在回来后山后突然就闷闷不乐起来。 两月后,郑倾来到了后山。 易平秋拜师后,拢共见了郑倾不过五面。 郑倾将她丢给苍云深后,便撒手开始闭关,出关后也没有第一时间来找她。 易平秋对这个师父的感情,还没有苍云深的四分之一来得多。 “平秋,收拾些行李,为师带你去个地方。” 郑倾开门见山,神采奕奕地对易平秋说。 易平秋一听,仔细询问要去哪里:“师父,要住上几天吗?” “大概会住上几月吧。” 易平秋是个恋家的人,她并不向往旅行,她只想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待着。 可对她而言,现下身处的后山似乎也陌生了些,在好多地方,都叫她熟悉却又生疏。 与其留在这里,不如乖乖跟郑倾走。 苍云深“闭关”一月后,易平秋随郑倾去了远在西地的神音寺。 几大门派多数建立在中原繁华之地,鲜少有神音寺这般,躲在西地这个人烟稀少的地方。 神音寺好清静,出武痴,与世无争。 有传言道,世上元婴大能不过百个,神音寺便占了一半。 郑倾是个武痴,早时门中师兄弟都打趣他,他这般痴迷练武,不如去神音寺待上几年。 郑倾听劝,之后还真的如师兄弟们所说,在神音寺呆了近十年。 十年经历,郑倾在寺中结识了志同道合的朋友,更是与寺中的住持结为了忘年交。 正魔大战之后,郑倾一直忙于扶持玄清门的事务,之后稀里糊涂收了个徒弟,又闭关了一年有余,总算有了时间,再去拜访神音寺。 不过此次拜访也算是有了变化。 路途遥远,郑倾怕易平秋受不住一直在剑上,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找个镇子落脚,叫易平秋歇一歇,吃些东西。 易平秋被风吹得流泪,双眼泪蒙蒙,在客栈中休息,也是引得站脚的行人注目。 郑倾心想多歇一会儿,先叫她缓缓再走,于是挥手叫来小二:“上两壶茶,一碟小菜。” “好嘞~” 易平秋抹着泪,问郑倾:“师父,还有多久才到呀?” 他们俩从太阳升起时出发,飞飞停停,吃过了午食,瞧着太阳快要落山了。 郑倾看了眼客栈外的风光,估摸道:“今日能到,能赶上晚饭。”【注】 飞了那么久,易平秋累了。 郑倾笑,碰巧小二上茶,他抬手给他和易平秋倒上,将斟了茶的茶杯放在鼻间晃。 这就累了,等到了神音寺…… 作者有话说: 注:三餐制度在古代并不普遍,主要流行于权贵阶层。两汉时期,三餐制度开始在小范围内实行,但直到<a href=https:///tags_nan/so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宋朝,“一日三餐”的饮食习惯才开始在全社会普及。宋朝之前,只有皇室一日四餐,诸侯一日三餐,民间百姓则仍然是一日两餐。本文为架空修仙世界,设定为一日三餐。 第53章 神音寺之见闻(二) 在距神音寺不足百里的镇上休息了片刻,郑倾带着易平秋再次启程。 此时天色不早,再过不到一个时辰就天黑了,郑倾加快了飞行的速度,想赶在天黑前到达神音寺。 易平秋在郑倾剑后猛追。 天色稍暗的时候,郑倾怕易平秋瞧不见他的身影,特意背手过去捻诀发出光亮,好叫易平秋能看见他。 头一次出这么远的门,易平秋困倦不堪,待天色完全暗下来,才发觉自己的眼里已经看不清什么东西了。 “平秋,再坚持一下,前面就是神音寺的护山大阵了。” 听见郑倾的传音,易平秋强打起精神,也学着郑倾捻了个诀,车灯似地照亮前面的路。 不过一刻钟,郑倾便在山林处停下。 “神音寺禁飞,山路要自己走上去,登到山顶要攀八千八百八十八阶台阶,平秋可是准备好了?”【注】 郑倾是个行动派,将徒步登山的消息告诉易平秋后,便作势要登山。 易平秋思考着“八千八百八十八阶”是什么概念,还没想明白就被迫跟在郑倾身后,抬脚一步一个台阶。 山阶高耸,易平秋心想,如此高的的阶梯,她矮一厘米都觉得吃力。 郑倾健步如飞,登得飞快。 神音寺建在这座山上,确切地说是建在护山大阵的另一面山,他们要想见到神音寺的人,要先登到山顶,山顶连接着山峰另一面的神音寺建筑。 登到一半,易平秋已然觉得吃力,而抬头望一望,郑倾依旧没有停下,他的背影和挂在天上的月亮重合在了一起。 易平秋怕追不上他迷路,只好紧追。 跟着苍云深修行了一年半载,易平秋的体力成倍增长,只是在登这座山时,让易平秋认识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易平秋叹了一声,不禁想到,如果是苍云深带她来神音寺,肯定会时不时停下来等她的。 “平秋,莫要懈怠,跟上为师的步伐。” 易平秋远远地听见郑倾在前面喊,才发觉她已经落了郑倾老远。 “嗯!师父我这就来!” 易平秋咬咬牙,缓着自己的呼吸,一连登了好几阶。 天色完全暗下来,易平秋抬手擦去额头的汗水,登上最后一个阶梯,总算是见到了气势开阔的神音寺寺门。 建立在山顶的神音寺,叫初见的易平秋看了久久未能平静下心情。 郑倾气定神闲地站在一旁,脸不红心不跳,好似这场酣畅淋漓的爬山对他来说只是一次散步。 易平秋细细地喘着,而后听见郑倾叫她:“平秋,来,我带你去见见住持。” 从师徒两人进入护山大阵的那一刻,住持便知道他们来了。 未等易平秋跟着郑倾进入寺门,住持就水灵灵出现在他们面前。 “郑倾小友!许久未见了!近来可好哇?” 郑倾儒雅的脸上多了几分真挚笑意,与住持寒暄道:“好极了好极了,门中事务实在繁忙,又闭关了一阵子,您看,刚出关便来与您叙旧了。” 住持大笑两声,将目光放在郑倾身后有些拘谨的易平秋身上。 “这位小友是?” 郑倾回道:“这是近两年门中新来的弟子,被我收在门下,唤作‘易平秋’。” 神音寺隐世于此,不与外界联系,许多消息都是外来客带来的,前几年玄清门收了个水灵根内门弟子一事,神音寺自然也是不晓得的。 住持瞧了瞧,本想挪开视线,听见郑倾说她的名字,又定眼看了几下。 “平秋,快向住持问好。” 易平秋依言向住持行了礼,毕恭毕敬地说了声“平秋见过住持”。 住持大手抚动长须,慈眉善目道:“平秋小友——与老衲一位故友颇为相似,想来也是有缘,老衲那位故友同样姓‘易’。” 易平秋眨眨眼睛,听进耳里,却并未放在心上。 “时候不早了,不知二位小友可有用过晚食?” 郑倾:“住持莫笑,我与平秋自清晨出发,路上匆忙用过午食,直到方才登上山顶,还未曾吃过什么。” 住持大笑,“既是如此,那老衲便为二位小友备上饭食,待二位小友用过晚食,老衲再与郑倾小友叙旧呀。” 郑倾也笑,“麻烦住持了。” “不麻烦不麻烦,哪里算得上麻烦。” 住持命人备好了晚食,易平秋被带到一处规整的院子里,灯光明亮,装潢简朴却不失风雅。 进了屋子,又是另一番景象。 佛家子弟忌荤腥,饭桌上虽摆上了各式各样的菜肴,却不见一点儿荤腥。 住持笑眯眯对易平秋说道:“平秋小友,粗茶淡饭,可莫要嫌弃。” 易平秋用力摇头,真诚道:“住持能这样热情接待师父和平秋,平秋已经很感激了。” 从与易平秋的交谈中,住持晓得易平秋是个实诚的,看向她的目光里也多了一些慈爱。 易平秋吃完饭,便被一个有头发的师兄带去了寺里给她安置的院子。 神音寺、神音寺,听这门派的名称,易平秋以为其中的弟子都应该是和尚,可接待她的这位师兄的装束,却是与玄清门的师兄师弟毫无差别。 “这位师妹,寺中多为男子,故为你寻了个幽静的院子,还望师妹莫要嫌弃。” 谢鸣刀一字一句说着,满脸正气。 易平秋谢过之后,谢鸣刀本想离开,身子还没转过去,就一副犹犹豫豫的神态。 易平秋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问道:“师兄可有什么事要问?” 谢鸣刀松了一口气,提起她身后的剑。 “在下见师妹背着的剑格外眼熟,不知……” 易平秋听罢,将弱水剑拔出鞘,毫不遮掩地横在谢鸣刀眼前。 刚刚她见过谢鸣刀正气凛然的目光,不觉得他会是坏人,于是放下了警惕。 第58章 “此剑唤作‘弱水’,师兄可是听说过?” 谢鸣刀又惊又喜,目光小心翼翼地扫过弱水剑散发着幽幽亮光的剑身。 “此剑早年为住持持有,后来住持将此剑赠予给了郑倾师叔,如今……是师妹作了弱水剑的主人吗?” 谢鸣刀说完最后一句话,轻轻抬眼看向易平秋,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敬佩。 郑倾给易平秋这把剑时,便说过是旧友相赠,原来是神音寺的住持给的。 “郑倾师父收我为徒后,见我是水灵根,便将弱水剑给我做佩剑,也是师妹我走运,弱水剑能认我这个主人。” 谢鸣刀不认同她的自谦,面上温温柔柔地,向易平秋介绍道:“师妹,在下谢鸣刀,不知师妹威名,日后下山历练遇见了,也便有个照应。” 易平秋跳了跳眼皮,“威名”二字使得她有些绷不住表情。 问一个姑娘的姓名,不应是“芳名”吗?怎么谢鸣刀如此清新脱俗。 易平秋接受了谢鸣刀的朋友请求,“威名不敢,我姓易,二字平秋,师兄唤我‘平秋’即可。” 谢鸣刀记下易平秋的名字,诚挚邀请道:“平秋师妹,明日早时寺内有弟子比武,若师妹有兴趣,可早些醒来,去比武场观看一二。” 易平秋应下了,保证明天比武场见面后,谢鸣刀便灿然离开。 进了屋子,易平秋才想起她初来乍到,还不知晓谢鸣刀口中的“比武场”在什么地方。 另一边离开后的谢鸣刀也想起还没告予易平秋比武场的确切地址,本想返回去告知,又记念着晚间的练武,最后在挣扎中选择了先去练武,明日早点来叫易平秋,他们二人再一同去比武场。 这么想着,谢鸣刀脚步又轻快了些。 易平秋安寝之时,郑倾还在与住持在月下比武长谈。 许久未见,住持珍惜与小友比武的时光,夜深了也不肯放郑倾离开。 几番比试过后,住持出了一身汗,心情格外畅快,大口饮茶,与郑倾并肩而坐、哈哈大笑。 “小友功夫大有长进,老衲我怕是快要撑不住了。” 二人相识十年之久,年岁相差甚多,却在武学方面兴趣相投,不可不谓“忘年交”。 郑倾与住持探讨起方才比试的招数,二人研讨起来热火朝天,又是一番哈哈大笑。 后半夜,兴致勃勃的二人疲惫上头,热情冷却过后,住持问起郑倾关于易平秋的事情。 “那位平秋小友,可是惊心小友的孩子?” 易平秋十八岁来到玄清门,那时面容还未舒展开,与易惊心只是神似,而如今易平秋二十有余,那眉眼是越来越与易惊心相像了。 但凡是认识易惊心的人,都会认出易平秋是她的孩子。 郑倾也不晓得答案,但见那么相似的面容,又不敢去否认。 “那孩子不晓得自己的身世,几年前突然出现在玄清门附近的山林,被云深捡了回来,不知是个孤儿还是……” 住持也没再说话了,正魔大战时他与易惊心关系不错,当年得知易惊心身死的消息还消沉了好几日,现下见到了疑似易惊心孩子的易平秋,有种说不出来的亲切。 郑倾:“住持不必为此忧心,我在神音寺多留几日,算是与你叙旧,顺道历练历练平秋,在这些时日内,不如多看看平秋有何与易惊心的相似之处,说不定,她果真是易惊心的孩子。” 住持大喜,心中开始盘算起这些日子该如何与易平秋交好。 作者有话说: 注:泰山从红门宫到玉皇顶的台阶数量大约为6366级。 第54章 神音寺之见闻(三) 谢鸣刀走后,或许是因为换了个环境,易平秋迟迟没能睡着。 从苍云深的山头到后山,好不容易习惯了后山的床榻,还没睡几日就来了神音寺。 易平秋轻叹几声,浑身疲惫,眼皮沉得睁不开眼。 饶是如此,她的思绪依旧清晰。 假寐了一会儿,易平秋忽而听到屋内有声响。 易平秋睁眼瞧着,黑暗中默默发着光的,是她的弱水剑。 “弱水,夜已深了,怎么还不睡?” 弱水剑似乎是想出去,悬在半空中,门扉近在剑身之前。 易平秋撑着身子坐起来,又问:“你要出去吗?” 弱水剑在易平秋与门扉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选择回到易平秋的身边。 “平秋……” 弱水剑悠悠地飞回来,念着易平秋的名字。 易平秋竟然从剑上看出了“犹豫”的表情。 “弱水,怎么了?” 弱水剑在空中转了个旋,没说什么。 易平秋在榻上呆坐片刻,想起盛淮竹曾告诉过她关于弱水剑的事情。 弱水剑在被交到郑倾手上之前,一直都是神音寺在保管。 如今她们来到了神音寺,想必弱水也是思绪万千。 易平秋咬住嘴唇,暗中埋怨自己为何不早点想起来这码事。 “弱水,今日太晚了,明日等我们看完寺里的比试,你带我去神音寺四处转转,让我也好见见你曾经呆过的地方,这样可好?” 话音刚落,弱水剑剑身便跳跃起灵动的光芒,彰显着弱水欢悦的心情。 人剑合一,易平秋感受到了来自弱水的喜悦。 迟来地,易平秋打了个哈欠。 思绪混沌了许多,易平秋躺下后,顺利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天蒙蒙亮,易平秋便听见谢鸣刀在院外叫她的名字。 “平秋师妹——平秋师妹——” 易平秋未来得及梳洗,向院外的谢鸣刀回了几句,心想不好叫谢鸣刀久等,忙将衣裳穿好,带上弱水剑推门而出。 “早上好,谢师兄,让你久等了。” 谢鸣刀神清气爽,道了几声“无妨”,便忙不迭要带易平秋去看比武,路上谢鸣刀给了易平秋两块饼子,就当作易平秋的早饭。 易平秋一边赶路一边嚼饼子,肚子里灌了风,不太舒服。 饼子的味道算不上好吃,但很充饥,两块下肚,易平秋十分之饱。 “比武”是由神音寺的弟子自主发起的,此次比武没有住持从中看管,但弟子们也是自觉遵守寺内戒律,举办得有板有眼。 举办的地点在练武场,离得近了,易平秋还能够听见人群的欢呼和嘈杂。 离得更近些,能看见攒动的人头,有头发的、没头发的,有的穿着僧人的衣服、有的没穿,但清一色的都是男子,半个女子都没看见。 与灵云派是另一个极端,神音寺里面,都是男子。 正在观赏比武的弟子冷不丁瞥见易平秋的身影,寺内难得出现个女人,弟子们好奇地多看了两眼,但也只是两眼,随后便转回头去继续观武。 谢鸣刀找了个观武的绝佳站位,叫易平秋一同站过去。 练武场上留下了一大片比武的场地,场上两个弟子打得热烈,手中武器舞得飞快,招招扎实,步步紧逼。 易平秋不自觉也看出了神,心潮随之而澎湃,附近的喝彩声感染着她,让她对这场比试投入越来越多的热情。 易平秋对场上的兵器与打法并不熟悉,而又心生好奇,不禁求助于一旁的谢鸣刀,询问这两方的武器有何优劣之势。 一旦扯上与练武有关的事情,谢鸣刀就想被打开了话匣子,给易平秋热火朝天地讲解起来。 “那位师兄是火系天灵根,瞧他那双火斧,练得真是出神入化,既挡又拆,真是叫另位师兄苦不堪言哇。” 场上比试正值高潮,观武的弟子屏气凝神,迫切想要知道比试的结果如何。 “喝!” 一声暴喝,手持火斧的师兄取得比试的胜利,另一位师兄输掉比试也不恼,二人在场上互鞠一躬,以示尊敬。 谢鸣刀断断续续讲解着,待输掉比试的师兄下场之后,突发奇想道:“剑克斧,水克火,弱水剑对上那对火斧再合适不过了,平秋师妹,不如你上场一试,” 易平秋听到此,下意识想要拒绝,不过看完刚刚那场比试,她的激动还没有冷却下来,甚至愈演愈烈。 她居然真的想上场去试试。 但她学了不过区区三年,哪里比得上人家从小练武的师兄呢? 易平秋笑着摇摇头,张口正想回绝,便听见谢鸣刀一旁的弟子客气搭话道:“这位师妹,佩剑如此不凡,不上场去比试一番,岂不是可惜了?” 神音寺中本就没有女子,易平秋初来乍到,颇为引人注目,她与谢鸣刀的对话自然被周边人收入耳里。 易平秋停滞了摇头的动作,心中不禁开始蠢蠢欲动。 谢鸣刀看出她的犹豫,给予鼓励的眼神道:“师妹,去试试罢。” 四下响起零零散散的鼓励声。 “是啊,试试罢。” “试试罢……” “试试罢……” 第59章 易平秋四处张望一下,总算是下定了决心。 “好,那我就试一试。” 手持火斧的师兄在场上对易平秋笑,笑得良善极了,许是太久没有接触到女子,在易平秋上场之后,竟悄悄红了脸。 “这位师妹,在下武风鲁莽,如若过会儿伤了你,还望海涵。” 易平秋闻言点点头,恭敬说:“不碍事,师兄不必见我是女子就手下留情。” 二人互相作了揖,比试就此开始。 易平秋将弱水剑拔出鞘,剑光凛冽,周身散发的气息与易平秋格外相似。 剑出鞘的那一刻,弟子们识得此剑是弱水剑,皆是一惊,而易平秋的气息与剑息相似,叫人晓得了易平秋已然与弱水剑结为了主仆契约。 能和此等剑品缔结契约的,定不是等闲之辈!场下弟子不禁对易平秋起了几分刮目相看之意。 易平秋只学了三年剑术,见招拆招对她来说还不甚熟练,对上功夫精湛的火斧师兄,说是蜉蝣撼树也不为过。 被火斧师兄击得连连后退,易平秋险些被逼到场外的人群。 见易平秋只防备不攻击,谢鸣刀及一众师兄弟在原地急得团团转。 “师妹,出招呀!出招!” 眼看比试就要以她的失败告终了,易平秋急中生智,弱水剑压向火斧,腿脚轻快地点地,借力使力,易平秋翻过火斧师兄,一跃落在场地中央。 衣襟在空中划过的角度太过优美,而易平秋这个面容俊美的,轻易就叫在场的男子们齐齐捂住心脏。 火斧师兄反应迅速,不给易平秋偷袭的机会,及时回身抬斧一刺。 易平秋轻巧躲过,终是舍得出招。 灵气从丹田运作,运作到全身上下,尤其注重握着剑的那只手。 弱水剑出手,果然威力不同寻常。 与火斧师兄过了几招,易平秋感到吃力,虽有弱水剑加持,但毕竟功夫不如人,易平秋最终失掉了比试。 在易平秋上场的时候,她就知道结果必然是失败。 淡淡然走下场,易平秋收起弱水剑,走回谢鸣刀的身边。 “师妹,身法了得,虽败犹荣、虽败犹荣呀。” 未到谢鸣刀的身边,易平秋从某位不知名的师兄口里听到这番话。 “敢问师妹可是师出玄清门?剑术果然精妙!” “方才师妹的那一剑刺得好哇,可惜重心偏移,自然就露了破绽。” 四下的师兄弟们,纷纷上前来给易平秋指点刚刚的比试,看着这些未曾见过但热切淳朴的面孔,易平秋感到一阵又一阵的暖意。 谢鸣刀在其中主动为人群介绍:“这是玄清门的易平秋师妹,郑倾前辈的大弟子,前辈会在寺里住上几月,师妹也会随前辈住下。” “平秋师妹”四个字眼顿时在场内连绵不绝地响起,叫易平秋恍惚了好一阵。 与各位师兄弟寒暄过后,谢鸣刀便邀请易平秋加入他们的晨练。 易平秋从与他们交谈的过程中获益匪浅,对他们的晨练也是格外好奇,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未成想,晨练之后还有午练,午练之后还有晚练…… 除去早中午的练功,易平秋还被拉去和一众师兄弟吃饭。 神音寺练功力度大,伙食的份量也是尤其的惊人。 晚饭过后,易平秋又累又撑,谢鸣刀叫她去晚练,她是死活也不想去了。 待谢鸣刀离开,易平秋坐在院中石凳上久久未能动弹。 一来是腿脚瘫软,短短一天时间,她就经历了未曾见过训练力度,比苍云深的魔鬼训练还要魔鬼,易平秋甚至想提议,不如神音寺改名叫“魔鬼寺”。 二来是吃得太饱,谢鸣刀和那些个师兄弟给易平秋拿了许多饭食,实在超过她的饭量,而神音寺又注重珍惜粮食,易平秋硬生生将饭食全吃了…… 肚子实在不舒服,易平秋艰难地起身,在院子里慢慢地兜圈圈散步消食。 弱水剑紧跟在易平秋身后,寸步不离。 这一天被谢鸣刀拉着转,都没空兑现昨夜和弱水剑的约定。 正好要消食,不如就跟着弱水剑在神音寺里转转。 易平秋弯着嘴角,说道:“弱水,带我在寺里转转吧,你肯定知道很多地方。” 第55章 神音寺之见闻(四) “弱水,带我在寺里转转吧,你肯定知道很多地方。” 弱水剑闻言雀跃至极,乘着月色带易平秋走出院子。 这一整天易平秋都被带着走,最后竟是跟着自己的佩剑走了。 易平秋想到此,笑着摇摇头,之后在弱水剑的引领下慢慢走着。 弱水剑跟随前主人独孤玄之时,常在神音寺驻留。 每日三点一线,寝房、膳堂和练武场,雷打不动。 但难得的,弱水剑还知道除去这三个之外的地方。 一处小山包,四下是稀稀疏疏的树木,萧瑟得很。 神音寺有许多美景,云雾山峰、清凉皓月,处处可见。 易平秋不明白,为什么弱水剑要带她来到这里。 天黑了,发出光亮的有天上的明月和不远处的亭子。 而弱水剑发出的光在前方指引易平秋前进。 最后,弱水剑在一座墓碑前停下。 墓碑附近被打扫得很干净,摆放的贡品和花朵都是新鲜的。 碑上刻着四个字,“吾妻玉丹”。 “弱水,这是……” 易平秋问这话时,感受到了弱水从内到外渗透而出的浓重悲伤。 易平秋识趣地没再问。 弱水带她来到这里,肯定是想告诉她些什么,但碍于某种原因,弱水现在并不想说话。 易平秋体谅弱水的心情,一人一剑于是这般沉默着矗立在墓碑的前方。 不知过了多久,沉稳的脚步声在身侧响起,易平秋抬眼看去,一个身着平常素色衣裳的和尚持灯前来。 这一看,易平秋并未觉出什么不对来,反倒是弱水剑激烈震颤了一瞬,而后躲在易平秋的身后,严严实实。 “这位施主,何故来到此处?” 和尚剑眉大眼,豪迈之气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易平秋未敢怠慢,说出了来到此处的缘故。 在提到佩剑时,和尚似乎心有所想,诚邀易平秋去往不远处的亭子一坐。 易平秋没有拒绝。 亭外光线昏暗,即使有手提的灯笼,和尚也没能看清楚易平秋的样貌。 易平秋与和尚一前一后在亭中落座,抬眼之际,和尚看清易平秋的面容,眉间是一股难以言说的感情。 “敢问施主,与易惊心是什么关系?” 易惊心,易……惊心…… 易平秋蹙起眉毛,她脑中的记忆没有这个名字,然而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她好似被什么扼住了喉咙,喘不过气来。 这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上一次……是在…… 易平秋已然想不起来了。 “我不认识她,她是谁?” 易平秋面露难色,不像说假。 和尚凝神片刻,道:“一位符修大能,施主与她有几分相似。” 昨日上山之时,住持也对易平秋说过,她与一位故人长得相像。 易平秋将两件事串联起来,猜测住持口中的故人就是这和尚说的“易惊心”。 可是,她明明不认识她,她又为何会因为听到她的名字而感到心痛? 易平秋忍不住问起易惊心的踪迹:“她在哪里?” 和尚被她急切的表情吓了一下,随后说:“二十年前去世了。” 易平秋怔愣片刻,对结果并不意外的样子,却泛出失神之意来。 弱水剑立在易平秋身侧,用剑柄蹭了蹭她的手臂。 和尚察觉到弱水剑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敛起眼中的复杂情绪,问道:“施主的弱水剑,可是来自玄清门郑倾?” 易平秋从失神中脱离出来,“正是家师。” 家师? “施主是郑倾的徒弟?” 易平秋微微颔首。 和尚在她脸上看了一会儿,似是下定了决心,与易平秋说:“不瞒施主,贫道出家前的俗名叫作‘独孤玄’,如今的法名唤作‘净根’。” 弱水剑之前的主人,百年一遇的修炼天才,易平秋在遇见这个和尚之前,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遇见传闻中赫赫有名的独孤玄。 易平秋听罢,慌忙作揖,改口叫了“前辈”。 净根不甚在意那些礼数,只是目光停留在依旧瑟缩的弱水剑身上,平淡至极。 “早些时候贫道将弱水剑托付给住持,后又听说住持将弱水剑赠予郑倾,万万想不到,最后竟是与施主有缘。” 易平秋笑笑,无端生了几分心虚之意。 二人你问我答,净根轻易将易平秋的姓名与修为套了去。 与易惊心同姓“易”,面容又如此相似,修炼的天赋也是出色得可以,净根在心底确认了易平秋便是易惊心的孩子。 第60章 不过净根未对易平秋说出心中所想。 二人在亭内聊了许久,易平秋顺道问起山包上的墓碑。 “是贫道出家前的妻子,名唤‘玉丹’。” 净根被悲痛罩住,很快恢复了平常脸色。 与弱水剑迸发出的感情如出一辙,易平秋识趣地没再问。 夜深之后,净根仍在亭中坐着,易平秋带着弱水剑离开了。 回院落的路上,弱水在寡言的今日少见地主动和易平秋说起话来。 “平秋,你可知玉丹是如何死的?” 易平秋猜测了好几种,偏偏没有猜到那最残忍的可能。 “是独孤玄,亲手用我杀了玉丹。” 易平秋头脑一怔,一片空白中只浮现出四个字。 杀妻证道。 修仙之路漫漫,独孤玄在漫长的寿命中结识了同为修仙者的玉丹。 玉丹与独孤玄相同,又格外不同。 二人痴迷修仙练武,志趣相投,而玉丹是那么有趣、那么鲜活,叫独孤玄过往几十年的人生都鲜亮了起来。 玉丹与他结为了夫妻,柴米油盐叫玉丹无暇顾及修炼,她一心一意相夫教子。 对女子的规训,在这个时代颇为常见,独孤玄亲手将玉丹改变成传统意义上的“妻子”,却在几年后,在玉丹身上找寻不到往日鲜活的影子。 他爱玉丹吗?他是爱的,不过他更爱初识时的玉丹。 如今的玉丹,成了一个凡间随处可见的妇人,虽颇有姿色,但眼里少了当初吸引他的灵动与娇俏。 进入大乘期之后,独孤玄的修为迟迟没有长进,有十几年的时间都是停留在初期。 独孤玄变得不爱回家,在神音寺一呆就是好几个月,玉丹来找他,却发现他根本没在练武,只是在酗酒。 那个被人称为“剑仙”的,意气风发的独孤玄,或许已经死了。 玉丹心灰意冷,可她又怎么能放下对深爱丈夫的感情。 从头开始、共同克服困难,这是玉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独孤玄却揪住她的衣襟,满眼祈求。 “自古至今,无数大能飞升成仙,我又何尝不想成为其中一员,我在大乘期停留得够久了,玉丹,你助我一臂之力,我不会忘记你的恩情的,成仙之后,你也将名满修仙界……” 玉丹死了,但独孤玄的修为并没有长进。 他的修为依旧停留在大乘期,不过身边再也没有玉丹。 人总是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独孤玄疯狂地想念玉丹,想念玉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他想要玉丹回来…… 上古秘术,铸身术,以一人之力重铸一人肉身。 独孤玄用了铸身术,可惜耗费了通身灵力和半生修为,他也没能让玉丹回来。 玉丹的魂魄散了,已无半点可能重新聚集。 他跪在玉丹的墓前,忏悔、痛哭、请求原谅,回应他的是响彻天空的闷雷和闪电。 妻子被他亲手杀死,修为也被他亲自荒废,一代剑仙就此陨落。 独孤玄断掉了与弱水剑的主仆契约,将弱水剑交给住持,自己则是出了家,剃发成僧,住持看他尚有俗念未断干净,故赐法号“净根”。 听完弱水讲述完独孤玄的故事,易平秋沉默了半顷。 回想起玉丹墓碑上的四个大字,她只觉讽刺。 吾妻玉丹。 玉丹到了死,也只能被冠上别人的妻子这种名号。 如若真的爱她,又怎能亲手葬送她的生命,如若真的爱她,就应当放她在修仙界大展宏图,而不是留她在身边做一个平常妇人。 易平秋在心底祈愿,玉丹来世定要做个能闯出一片天地的大女子。 这夜过后,易平秋一连经历了半月谢鸣刀来找的日子。 累是累些,不过功夫倒是长进了不少。 睡眠质量也是显著提升。 起初几日她还有心思想想苍云深,后来她就累得想不起了。 神音寺中高强度的修炼叫易平秋总算是突破了筑基前期,正式进入筑基中期。 半月未见的郑倾和住持也在她突破后找上了门。 郑倾秉承着师父的职责,教了易平秋些许功夫,点化了几个招式。 住持对易平秋颇为看好,不仅大方指点,还送了几本秘籍给她。 一连好几个月,易平秋都是在郑倾和住持的手下练武修炼。 期间神音寺举办了许多比试,易平秋或多或少参加了一些,比试的结果都是惊人的相同。 无一场比试赢过。 手持剑仙的前佩剑,总是输也太丢人了些。 净根看不过去,于是指点易平秋如何练剑,倒是让易平秋感悟很深。 易平秋隐隐约约地,快要突破中期。 不过还未等她突破中期,甄中天便传信给郑倾叫他们师徒二人赶快回去。 第56章 神音寺之见闻(五) 事出有因,甄中天并未在传音中说清楚,郑倾与易平秋不得不即刻启程,踏上回门之路。 神音寺中各师兄弟得知易平秋回门的消息后,站在入寺的山头上,目视郑倾与易平秋师徒俩离开。 易平秋下山时,想起前几日的最后一次的比试。 巧的是,比试的对象是初来时对上的火斧师兄,她本以为自己会有长进些,但经过这几个月的勤学苦练和净根的指导,易平秋还是输了。 师兄弟们依旧没有嘲笑她,却从她的招式中看出她的进步。 当时,谢鸣刀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话:“师妹啊,不要气馁,你有极高的天赋,只要每日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就定能会超越师兄们的。” 易平秋怅然回头,与谢鸣刀为首的几个师兄对上视线,敬重地作了一揖。 不知下一次与他们的见面会是在什么时候。 下山的时间比易平秋想象的要短许多。 好似只一会儿,她便与郑倾到达了山脚。 离开神音寺禁飞的地界,二人开始御剑飞行。 甄中天在传音中的语气急促,郑倾不敢怠慢,怕是门中出了什么事,于是一路上“快马加鞭”,未作停留。 好在易平秋从这几月的修行中得到了很大的提升,这一日的风尘对她来说还算能够接受。 到达玄清门附近地界之时,郑倾觉出不对,叫易平秋与他一起从剑上下来,隐去了气息。 师徒二人走上了一段路程,最后果不其然发现了有人埋伏在玄清门附近。 埋伏的修仙者身穿黄色道袍,与玄清门外门弟子的黄袍不尽相同,郑倾能够认出来,这些是天元门的弟子。 玄清门这些年来一直与各门派交好,不知此次天元门不惜忤逆修仙盟的契约也要在此埋伏是何故? 郑倾沉思片刻,带上身后看似懵懂的易平秋,决定从密道回玄清门。 护山大阵感知到二人的进入,将消息传给了在宗门大殿等待的甄中天。 殿中聚集了玄清门仅存的几位内门弟子,溪午、闻钟和露浓三位长老也在其中落座,面色各不相同,如此“寒酸”的人数,让在殿中踱步的甄中天每每见了都要叹上一声。 “师弟,来宗门大殿。” 收到甄中天的传音,郑倾马不停蹄带易平秋飞往传音中的地点。 收起飞剑,郑倾两袖拂去,快步走入大殿,将易平秋远远落在后面。 易平秋眼看追不上,连忙小跑着跟上郑倾的步伐。 与殿中各位长老打过招呼,郑倾忙不迭问:“师兄,这是出什么事了?怎的有天元门的弟子?” 甄中天重重地哀叹一声,只说了一句:“待云深回来,我一同与你们说。” 提及了苍云深的姓名,易平秋顿时起了疑问。 回来? 师叔她不是在闭关吗? 不及她问出什么来,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云深!你这死丫头!” 苍云深疾步走来,忽略掉甄中天的那一声责怪,面色丝毫没有谎言被戳破的心虚。 “师兄,门中可是惹了什么事?急匆匆地叫我回来……” 甄中天用食指点她,点了半天也没点出个什么来。 “你这丫头,待此番变故过去,我再与你算账!” 苍云深听罢不疾不徐地坐到郑倾旁,总觉得有人在看她,向后一瞥,果不其然看见郑倾身后的易平秋,目光灼灼、眼里分外之亮。 苍云深不禁僵直了脖颈,但也只一瞬,便装作没看见一般回了头。 “昨日深夜,天元门向修仙盟举报,说是这几月我门一直有弟子在天元门附近停留,为的是抢夺天元门弟子的衣物与储物袋,仔细算来,天元门全门上下已有五百多名弟子被抢劫……” 说到“五百多名”时,甄中天痛心疾首,又望了一眼这殿中极其稀少的内门弟子。 苍云深悠悠开口:“五百多名弟子被抢劫?师兄你可是告诉他们玄清门的内门弟子也只有八名,几月时间,抢劫五百多名天元门弟子属实是荒谬至极。” 第61章 事实不亚于在甄中天心口上又插了一刀,甄中天抚着心口,说道:“当然是说了的,但天元门权高势大,我们如何比得了,天元门那些老痞子,嚷嚷着叫咱们给个说法!” 甄中天气极,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溪午安抚甄中天说道:“中天,此次事件更像是有人陷害,你可是有向修仙盟请求宽限些许时日,好叫我们查清?” 甄中天点点头,“回大长老,自然是说了。今日一早便叫我去了,修仙盟留给我们一月时间,一月之期一到,天元门便要来玄清门索赔。” 溪午听到此,放心了大半。 坐溪午旁边的闻钟没什么反应,手指绞着白发,眼神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溪午身上飘。 露浓却是义愤填膺,丝毫没有前两位来得镇定。 “可恶,怎么说玄清门在修仙盟也有一席之位,那些老不死的真是欺人太甚,中天,你告诉我,是哪些个人物为难你,待我明日出门,将他们好好收拾一番。” 甄中天抹着汗,跟露浓说了几句好话,堪堪将她安抚住了。 殿中都是长老与掌门在说话,白一方与易平秋这些内门弟子,站在长老们的身后不知该说些什么。 易平秋从对话中得出了些许信息。 她从来到这个世界起就一直待在玄清门,玄清门对她极好,她不希望玄清门因那个荒谬的“抢劫案”而出什么事。 易平秋想,如果有她能帮到的地方,她定会挺身而出的。 郑倾在这时道:“既然有一月之期,那我们便在这一月之内查清真相,还玄清门一个清白,师兄,你可选好了去勘察的人选?” 甄中天闻言笑笑,下巴的长须好似得意到翘起来。 “那是自然。” 下一刻,盘算着会议结束再去灵云派的苍云深冷不丁被点到了名字。 “云深师妹,我今日发现你借闭关之名,行外出游玩之实,作为惩罚,这查清天元门抢劫案一事就由你来负责了。” 苍云深一横眉,顷刻间便要起身与甄中天对骂,可一看见几位长老淡淡的目光看过来,苍云深瞬时没了胆子,语气也温顺许多。 “师兄,何来‘游玩’一说,我与临江仙有事相议,在灵云派呆得久了些,怎么能说是‘游玩’……” 说着说着,苍云深感受到身侧的目光越来越强烈。 用余光看过去,又是易平秋…… “那你说说,你与临掌门做了些什么?你若是说出来,当真是有事相议的话,师兄我便不追究你欺瞒全门闭关一事的责任了。” 易平秋听到这里,不自觉挺直了腰板,耳朵激灵起来认真听着。 苍云深心道不好,她又不能将易惊心的事情说出来,左思右想,只好认了这个哑巴亏。 “罢了罢了,游玩便游玩吧,不就是查清真相么……有甚么难的……” 甄中天满意颔首,又问:“云深一个人是否有些吃力了?不如我再为你添置些人员,也好办事。” 苍云深刚想摆手拒绝,一道怯怯的声音就明晃晃摆在大殿里,叫众人吃了一小惊。 易平秋的声音清丽得如泉水叮咚:“掌门师伯,我可以和师叔一同前去吗?” 白一方一众弟子们瞧向易平秋的位置,互相交换了眼神。 闻钟难得抬眼去看除溪午以外的人,那小姑娘带着些小心翼翼,神色却是不卑不亢的。 闻钟的目光将易平秋全身上下扫视了一番,这时才发现易平秋发间夹杂的一缕白发,这使得闻钟对这姑娘莫名多了些亲切感,表情也不似刚才那般审视了。 溪午悄悄靠近闻钟,神识与她交流:“怎么突然打量起小辈来了?” 闻钟收回视线,再看向溪午时,视线中多了溪午从来未曾察觉到的温柔与眷恋。 “只是好奇罢了。” 易平秋想要一同办事,苍云深是第一个不同意。 可是叫她说出不同意的理由来,她好像又说不出来什么。 苍云深心里万分纠结,不知怎的,她回来玄清门后,总不想和易平秋有过多的交流。 “好哇好哇,有平秋在我是再放心不过了,云深师妹性格暴躁,平秋师侄又是个沉稳的,我相信你们二人联手,定能查清真相哒。” 苍云深咬紧了牙关,才忍住没在三位长老面前骂出声来。 你才暴躁,你们姓甄的都暴躁。 易平秋可是高兴了,苍云深回望她,碰巧与她对上视线。 苍云深正想狠狠地剜她一眼,不料还没剜成,易平秋就对着她傻笑。 天杀的,笑得那么好看干什么。 苍云深皱着眉头,毫不犹豫地将头别过去。 大殿会议结束了,长老们先行离去,无事的弟子也陆续走了,剩下甄中天、郑倾、苍云深与易平秋,在殿中商谈余下的事情。 天元门这事是不是陷害,还需查清楚再说,甄中天叮嘱苍云深,不要轻易对天元门的弟子动手,免得日后留下什么把柄。 苍云深不情不愿地应下了。 之后甄中天和郑倾回山头叙旧。 宗门大殿已灭了灯光,苍云深一个手势召来渊虹剑,身后又传来易平秋娇软的叫唤。 第57章 天元门抢劫案(一) 易平秋追上即将离开的苍云深,忙不迭问道:“师叔,你这几月都去哪里了?” 苍云深手持渊虹剑,听完易平秋的问话,当下竟生出了一股愧疚感。 在认清心中那股感觉是愧疚感之后,苍云深不禁生起自己的气。 她生哪门子的愧疚感,她哪里对不起易平秋了? 帮易平秋修炼、帮易平秋救娘,还帮易平秋…… 唔,想不起来了。 苍云深矗立在原地,思考之时易平秋已然走到了她面前。 易平秋与她平视,眼中光景温润得紧,个子好似也与她一般高了。 “师叔?”易平秋叫了她一声,声音小小的。 苍云深一下子回了神,搪塞道:“说了你也不明白,问甚么。” 想也是,苍云深与临江仙做的那些事这时与易平秋说也太早了。 最起码要等到易惊心想起来才行。 不知那时,该是什么时候了。 苍云深挥挥手,不打算与易平秋多说。 “时候晚了,还不去歇息吗?” 易平秋点头应着,模样乖巧。 “嗯,师叔也好好休息,明日我去找你。” 不说还好,一说起明日和易平秋一同去查证的事情么,苍云深总感到别扭。 也不知在别扭什么。 苍云深胡乱地“嗯”了两声,在易平秋的注视中御剑飞回了山头。 苍云深走后,易平秋也不打算久留。 夜色浓郁,易平秋特意点灯照路。 虽说没什么用。 这边苍云深回到山头,先是施法将屋中几月来积攒的灰尘清了去,接着才施施然坐到太师椅上,掏出传音鸟与临江仙说正事。 传音鸟是玄清门的产物,修仙界大大小小几百个修仙门派,都是靠灵力传音,像玄清门这般特意造出个法器来传音的,实在少见。 为了方便联系,苍云深也给了临江仙一只。 “阿仙,玄清门近日与天元门起了误会,师兄叫我去查探一番,怕是要用上一段时日,你安心与惊心师姐养伤,等查探完毕我再去看你们。” 苍云深传音过去等了一会儿,站在她手心的小鸟儿就说起话来:“晓得了。不知是何种误会,还要你一个五长老去查探?” “说是有玄清门的弟子抢了天元门弟子的衣裳和储物袋,修仙盟下了决断叫我们好生查查,一月为限。” 作为灵云派的掌门,临江仙也属于修仙盟的一员,不过近几月她对外宣称闭关,灵云派内的事务和需要掌门亲临的会议都是由龙月霜代办,临江仙不晓得此事,但龙月霜晓得。 临江仙听过传音后了然,正想结束与苍云深的对话,院中的易惊心急匆匆赶过来。 “可是云深师妹的传音?我来听听罢。” 临江仙解释道:“她在玄清门有事,要过一段时日才能回来。你来和她打个招呼。” “嗯。” 易惊心接过传音鸟,顺势依偎进临江仙的怀里。 触发传音鸟的机关,易惊心一字一句对传音鸟说着话,生怕传音鸟将她的话语漏掉什么似的。 “云深师妹,你在玄清门千万要吃好喝好,莫要亏待了自己,办完事快些回来吧,阿仙的药还剩几月的量,等你回来了,我和你一同去采药,到时你带我去御剑,阿仙如今还唤不醒逐风剑,身子骨还是那般弱……” 临江仙咳了两声,附在易惊心耳边悄声说:“那话便不必说了……” 易惊心看临江仙一眼,多了些笑意,又道:“平秋——平秋她不是在玄清门么?她如今可好?她长得多高了?她可知晓我呀?” 第62章 苍云深在灵云派这些日子里,可没少和易惊心说易平秋的事。 易惊心是愈发对二十年未曾见过的女儿思念与好奇了。 临江仙不着痕迹地与易惊心更贴近了些,感受她身上的暖意,心房处也暖暖的。 传音鸟将易惊心说的话传过去后,迟迟没有收到苍云深的回音。 临江仙在榻边坐了许久,这便觉得累了。 “惊心,屋外事收拾好了吗?我们睡下吧。” 易惊心看出她脸上的倦意,点点头从榻上站起,出了屋子去拿院里的灯。 回屋时,临江仙侧躺在榻上半眯着眼,被子盖了下身,衣襟松散,露出内里苍白病态的肤色。 易惊心在上榻前搓了搓手,确保手心暖暖的后,径直摸上了临江仙的两只手。 临江仙的手有些凉。 “冷吗?” 临江仙轻声说了句“不冷”,困倦极了。 易惊心拨开她挡在额前的长发,摸过手后与临江仙额头相抵。 临江仙自昏迷醒来后,每隔几天夜里就会发一次高烧,易惊心生怕她一个高烧把命烧没,每晚都要试探她的体温。 “阿仙,要喝水吗?” 临江仙困得闭上眼睛,任由易惊心在自己的脸上摸来摸去。 “不渴,不喝了罢。” 易惊心不听她的,“我去倒上一些,睡前喝一口,免得夜里口干舌燥。” 易惊心的声音越走越远,临江仙睁眼瞧了瞧,屋子里哪里还有易惊心的身影。 去倒水了。 临江仙细嗅易惊心残留的味道,甚是安心,强撑着睡意等易惊心再次回来。 易惊心回来时,苍云深总算传了音过来。 “是矣是矣,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师姐不必担心……平秋啊,今晚与平秋见了一面,许是又长高了,与我不相上下了呢,我还未寻得时机与她讲她的身世,师姐莫要太过挂念了,养好身子等想起来再与平秋相认——岂不是更好么……” 易惊心侧耳听得极其认真,时不时地点头,但在苍云深话罢,还是忍不住失落。 到睡觉的时候了,易惊心没再与苍云深回话,脱了外衣躺上床榻,易惊心还是不住地想与易平秋相认一事。 “阿仙,平秋被我扔在那么一个陌生的地方,无依无靠的,会不会埋怨我呢?” 临江仙差点就要睡过去,打起精神宽慰易惊心道:“怎么会呢,你当时是无奈之举,平秋留下一命,又怎么会怪你呢……” “可是二十年过去,她会不会不愿意认我这个娘亲?若是不愿意认我,我该去哪里?” “莫怕,还有我呢。” 像是为了让易惊心安心,又或是让易惊心赶快睡下,临江仙柔柔地捏上易惊心的手。 “我会一直守着你,若是腻了,我就躲远点,若是想了,我就陪着你。” 易惊心的心头,平平稳稳地颤着,叫她忍不住想要离临江仙更近些。 “怎么,会腻呢……” 一夜过去,在东升太阳的光芒即将照到苍云深的山头时,易平秋飞剑只身一人出现在苍云深的院子里。 易平秋想着,这么一大早便要启程,得需吃些东西才行。 走进山头的伙房,易平秋又开始了从前在苍云深山头上一直做的事情。 未等易平秋将苍云深叫醒,苍云深就被院外弥漫的饭香勾得醒来。 许久没有闻到这么勾人的香气了,苍云深闻得在梦里流口水,身子自发叫醒自己。 苍云深走出房间,院里易平秋正在端饭。 看见苍云深睡眼惺忪地走出来,易平秋不自觉勾着嘴角问好:“师叔,睡醒啦,正好吃饭了。” 苍云深脑子还混沌着,被易平秋这么一叫,双脚不受控制地走去院中桌前,懵懂坐下,接过了易平秋递过来的一双筷子。 “许久未和师叔一同吃饭了,我就做得丰盛了些。” 苍云深未做言语,一双筷子在菜肴中四处流连。 易平秋在苍云深吃了半顷后才动起筷子。 二人在收拾妥当后从山头出发。 易平秋不晓得天元门的位置,只能跟在苍云深后面御剑,而苍云深怕易平秋会暴露行踪,就叫易平秋把剑收好,她们二人同乘渊虹剑。 如今御剑对易平秋而言,可谓是像呼吸一样简单,站在苍云深身后,她不但不心慌,反而因飞行而感到惬意。 又因前方站着的是苍云深,易平秋更是心安不少。 呆在苍云深身旁,易平秋总想找什么话来说,她想告诉苍云深,这几月不见,她长进了不少,在神音寺的日子里,她还交了许多朋友。 可是一瞥见苍云深冷艳的面容,亦或是与苍云深淡淡的目光对上,易平秋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怕被苍云深嫌烦,若是嫌烦了,怕是就又将她一个人丢下。 无论是让她一个人呆在后山,还是被郑倾照看,易平秋都不想。 飞行过程太过无聊,这两人又是什么话不说的,易平秋犹豫了半天,终于探头问向苍云深:“师叔,你这几月办完事了没有?等抢劫案查清楚了,我能不能再跟着你一起修炼呀?” 温热的呼吸打在苍云深的脸颊上,在苍云深白皙的皮肤上平白添了一抹红。 易平秋果然是长高了,记得初识时,苍云深从背后抱她还差半个头呢。 苍云深歪了头,格外珍惜自己的话语:“日后的事日后再说。” 易平秋略带失望的声音传过来:“哦。” 苍云深抿住唇,忽然就不珍惜话语了:“若是你师父不管你,我倒是可以暂时收留你,留你在山头给我做饭。” 易平秋的声音又传过来了,带着一股子雀跃,苍云深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但也知晓易平秋是高兴的。 第58章 天元门抢劫案(二) 苍云深与易平秋在天元门护山大阵之外降落。 一旦进入护山大阵,天元门之人定会知晓她们二人的到来,到时难免会打草惊蛇,连线索都探查不得。 那些假扮玄清门弟子的贼人定然也是知晓这一点的。 乍一落地,易平秋便跟在苍云深身后问她有什么计划。 苍云深昨夜与临江仙传完音便去睡了,计划嘛,是半点儿都没有的。 她们二人一面走着,一面思索这探查该是怎样的探查。 好巧不巧地,刚穿过一个草丛,迎面就碰上了天元门的弟子。 苍云深与易平秋躲在暗处,半分声音都没发出,静悄悄地看那两个天元门的弟子有说有笑地从她们不远处走过。 易平秋大气不敢喘一下,万一被发现了,坏了苍云深正在酝酿的计划,可不就得不偿失了。 眼看着那两名天元门的弟子都快走远了,易平秋渐渐放松,苍云深却想到了什么,跟易平秋半点儿招呼都不打,一个飞身就扑向那两名天元门的弟子,一人一个手刀。 易平秋正疑惑苍云深的所作所为,紧接着就见苍云深一手拎着一个弟子,面色如常地和易平秋说:“把这两个的衣服扒了。” 穿上天元门弟子的衣服,吸引那贼人来抢、然后反杀不就好了。 易平秋瞬间会了意,上前和苍云深一起扒衣服。 依苍云深的吩咐,易平秋将这两名光着膀子的天元门弟子放在了天元门山门口,怕他们着凉,易平秋从储物戒里掏了一个本来准备装草药的麻布袋给他们盖上。 办完这些事后,易平秋才回到苍云深身边。 彼时苍云深已经换上了天元门的道服,天元门财大气粗,连弟子的道服都是极上等的料子,苍云深穿在身上,看起来矜贵极了。 易平秋初见苍云深换上白衣以外的衣裳,一不留神看久,被苍云深斥了几句。 苍云深的模样本就出挑,不管是穿什么衣裳,都是极好看的。 只是易平秋认为,她还是穿白衣更好看。 苍云深先行换好衣裳,静等易平秋来换。 两人都是女子,当面换衣服应当是没问题的,可怪就怪在,苍云深知道易平秋喜欢女人。 易平秋倒未见什么羞意在脸上,反倒是苍云深这个看别人换衣服的,在一旁神色颇为不自然。 易平秋换好衣裳后,她们便在这附近寻了个适合安营扎寨的地方。 偶遇贼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两人已经准备好打持久战了。 在地面上会被发现痕迹,很容易暴露,苍云深轻功上树,在几根树干之间拉了绳子,做了两张吊床。 易平秋经过苍云深的锤炼,不怕高是不怕高了,只是那吊床极高,睡着之后若是翻个身掉下来,那人不就歇菜了。 苍云深从树干上跳下,与易平秋一同仰头看她的杰作,颇为满意地拍拍手,而后看向易平秋,正等着易平秋说几句好话叫她高兴高兴。 “师叔,睡着掉下来怎么办呀?” 苍云深一愣,没想过这个问题。 第63章 见苍云深犹豫,易平秋担忧更甚。 “师叔,我们不睡吊床上了好不好?好危险啊。” 往常苍云深留宿野外,都是这么睡过来的,也没见哪次从吊床上掉下来摔死。 眼前易平秋眉眼下垂,连娇嫩的红唇都透露着不愿意睡在吊床上的信息。 苍云深本来不错的心情,忽地阴沉了起来。 “你觉得危险就睡地上,看看是你先被灵兽咬死,还是我先掉下来摔死。” 话音刚落,苍云深冷着脸,脚踩树干,再次轻功跳上大树,直接躺入吊床闭眼假寐。 亏得她还给易平秋的吊床多垫了几块布料,白眼狼,白眼狼! 看不见苍云深那双能彰显心情的漂亮的眼睛,但从苍云深闭眼后的面容来看,苍云深在生气。 而且还是不小的气。 易平秋后悔自己说了那几句话了。 “师叔,我错了,你别生气……” 苍云深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对易平秋在底下的道歉充耳不闻。 “师叔——” “师叔……” 易平秋叫了好几声,苍云深都没有反应,最后累了,易平秋靠在树上休息。 没了易平秋的叫唤,苍云深睁眼看了看下面的光景。 这笨的,就不知道御剑飞上来道歉吗。 苍云深恨铁不成钢,愤愤地闭上眼睛,打算今天一整天都不和易平秋说话。 易平秋靠在树上坐了一会儿,抬头看苍云深还躺在吊床上假寐,想来是睡着了。 趁苍云深睡觉,易平秋带上弱水剑去了树林深处打猎。 如今她虽然还没有到达金丹期,但对付平常灵兽不在话下,况且苍云深就在附近,就算危险也不会危险到哪儿去。 只要别遇见上次让她险些丢掉性命的寒冰兔。 林中,易平秋边走边与弱水对话:“弱水,你用神识探一探哪里有我能制服的灵兽,我猎来给师叔做晚饭吃。” 她与苍云深走了半天的路,中午只吃了些身上的干粮填饱肚子,一番忙碌后太阳快要下山,早已饥肠辘辘了。 苍云深已经辟谷,是不用进食的,但易平秋定是要吃东西的,她又惹了苍云深生气,用晚饭来赔礼道歉,到时再看看苍云深的态度。 依苍云深的性子,肯定是不会轻易原谅她的。 想到苍云深蹙起的眉头,易平秋心里就泛起一阵阵苦涩。 她今晚,还想和师叔说好些话呢。 弱水与易平秋通感,她深切体会到了易平秋现下的心情。 难以言说。 “平秋,左手边数十米,有一只低阶灵兽。” “嗯,我去看看。” 易平秋轻快拨开树丛,在走了数十米后果然看见一只幼年灵兽。 怀着对苍云深的抱歉之意,易平秋将灵兽猎杀后收入囊中。 回到安身之处,天已经黑了。 苍云深在树下生了一堆篝火,她坐在篝火旁边,跳跃的火苗映着她的面容,散发的橘黄色火光让她看起来很是柔和。 易平秋走到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有种苍云深消气的错觉。 “师叔,你饿了吗?我、我烤肉给你吃……” 从易平秋叫的那一声“师叔”起,苍云深就用看不出喜怒的眼睛看着她,易平秋的声音愈来愈小。 饿不饿的,这不是废话吗,都是辟谷的人了,还问哪门子的饿不饿呢。 苍云深什么话也没说。 易平秋慢步踱过去,小心翼翼的样子让苍云深面露不悦。 不知是怎么惹了她,易平秋没再敢看她,低头借着火光处理灵兽。 易平秋干不来拆骨卸肉的事情来,因着苍云深生气,易平秋没敢劳烦她,但弄着弄着,易平秋实在犯难,目光又时不时投向苍云深。 苍云深一眼就与她对视,那凶悍的样子,让易平秋更说不出来什么求助的话了。 又磨磨蹭蹭了一会儿,苍云深等不及,瞧易平秋笨拙地割肉,那么一大个灵兽,也不知要弄到什么时候去才能吃上。 本想今天都不和易平秋说话,但最终,苍云深还是没能如愿。 “起开。” 两个字冷冷淡淡,却是让易平秋看见了希望的曙光。 易平秋乖乖让出地方,坐在苍云深之前坐的位置上,乖巧地看苍云深是如何处理灵兽的。 动作利落,效率极高。 易平秋看向她的目光中带了些崇拜,“师叔,你好厉害啊。” 苍云深剜她一眼,手上速度更快。 易平秋将此视为破冰的信号,于是夸得更加卖力了。 “幸亏有师叔在,不然我自己都没有办法了。” “师叔不仅漂亮,还会很多东西,真的好厉害啊。” 在易平秋天花乱坠的夸赞下,苍云深气消了大半,鼻子都要翘起来了。 将生肉交给易平秋的时候,苍云深的面容已经没那么冷淡了。 易平秋悄悄弯着嘴唇,嘴巴甜甜道:“师叔辛苦了,等我做完,师叔要多吃一点。” 苍云深哼出声,坐在一旁晃着脚尖,心情不错。 今早出发前,易平秋想到可能会在野外住宿,于是带上了伙房里的锅和一些做饭需要用的东西。 锅架在篝火上,易平秋的水系天灵根在这时起了作用,她在锅中放满水,待水烧开后将生肉放入锅里烹煮,灵兽肉至此去除了腥味。 易平秋取出了一部分肉,切成肉块用木棍穿起,放到篝火上烤,她从储物戒里拿出了一些调味料,时不时地在肉串上面撒上一些。 锅里的水倒光后,易平秋又放了水进去,她准备熬一锅肉汤。 易平秋在储物戒里搜罗一番,找出了几根蔬菜,一股脑儿全都放进了汤里。 与在山头上无异,香味飘散出来,苍云深口中生津,满眼期待。 饭好之后,易平秋率先给苍云深盛了一碗,又拿了几串烤得冒油的肉串递给苍云深。 苍云深脸上的不悦消散得一干二净,仔细看着,还有几分欣悦。 易平秋低头浅笑。 还是很好哄的嘛。 苍云深率先尝了汤,味道鲜到极致,咸度恰到好处,好吃得她眉头舒展、胃里暖暖,再来一口肉串,与肉汤截然不同的味道,却是同样的鲜味十足。 看在晚饭这么可口的份儿上,今晚就姑且和易平秋说上几句话吧。 第59章 天元门抢劫案(三) 饭后逐渐夜深,易平秋在树下踱步,苍云深也躺在随身携带的摇椅上乘凉。 苍云深的气大抵是消了,但在睡觉一事上,易平秋仍是不知晓该睡在哪里。 睡吊床上?她实在不敢。 那睡地上,她又怕苍云深再次生气。 好不容易将人哄好了…… 易平秋踱步踱得苍云深心烦,淡淡叫了声“易平秋”,苍云深让她找个地方坐下。 易平秋听话坐了一会儿,约莫着要安寝了,又贴去苍云深身旁,浅浅说:“师叔,我可以睡在地上吗?” 苍云深斜着眼看她,模样小心,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人畜无害一般,仿佛要将她盯出个花儿来。 吃了好吃的肉食,苍云深心情不错。 “睡吧。” 苍云深没生气,易平秋安心,喜滋滋去铺床。 苍云深没忘记为何要在树上安置吊床,这林中不仅有灵兽和动物,还可能会有夜晚行动的贼人,在地上难免会引人注目。 既然易平秋要睡在地上,那就要在附近设置法阵,以此来保证不会被人发现。 苍云深想得周到,布置法阵前看向易平秋,这小丫头也不知在兴奋什么,隐隐地还能听见她哼着奇怪的调子。 说来也实在奇怪,不就是睡在哪里么,苍云深竟生了如此大的气。 苍云深捏着下巴沉吟片刻,想起易平秋讨好她的模样,心情更好了。 苍云深布置好法阵,易平秋已经将睡觉的铺盖铺好了。 规规整整的,看起来就很舒服。 不知睡起来怎么样。 苍云深上树前犹豫了一瞬,被易平秋瞧见,那双懵懂的眼神看过来,让苍云深顿时失了抢人床铺的心思。 易平秋躺下盖好被子,轻声对树上的苍云深道晚安。 “师叔,睡个好觉。” “嗯。” 苍云深在吊床上调整着姿势,下凹的床形让她臀部下沉,起初躺着还舒服,可渐渐地就有些不对劲。 偏生在这时候,苍云深又想起易平秋在下面铺的那床铺。 睡起来是不是比吊床舒服? 苍云深在外游历了许多次,睡在野外的次数少说也有上百次,都是在吊床上度过的,怎么那时就睡得格外香甜呢? 苍云深又翻了个身,支撑吊床的绳子互相摩擦的声音一阵阵地响,在安静的夜里十分明显。 夜色越发浓郁了,明月姣姣,景色赏心悦目,耳边是时不时的鸟叫、兽吼…… 第64章 苍云深认真寻觅着声音,好似还有易平秋浅浅的呼吸声。 易平秋睡着了? 苍云深从吊床上探了头出来,看烧得正旺的篝火旁那个熟睡的身影。 还真的睡着了。 她做师叔的还没睡呢,怎么做小辈的就睡上了。 还睡的这么舒服。 苍云深不满意,非常不满意。 这吊床,怎么躺怎么不得劲儿。 苍云深翻了好几个身,辗转又反侧,反侧又辗转。 易平秋这档正做着梦,总感觉有人在盯着她,后来慢慢地,又感觉到有人在轻轻地推她,她本想反抗,但闻到熟悉的气味,忽而心安,任由那人把她推到一旁。 被窝里,好像挤进了一个身子。 易平秋困倦至极,想睁开眼瞧瞧,但眼皮沉得睁不开来,旁边那人给她掖了掖被角,她这才彻底睡熟。 与易平秋同躺一个被褥的苍云深舒服地合眼。 果然还是地上舒服。 一夜好眠。 易平秋醒时,发现身旁多了个苍云深。 上次与苍云深睡在一张床上,是她被寒气入体正养伤的时候。 仔细算来,也有一年了。 易平秋的鼻间,充斥着阔别已久的、专属于苍云深的气味。 她们身下的床褥不算大,一人绰绰有余,两人倒是拥挤了,苍云深为了不把身子格外褥子外面,贴得易平秋极近,不过她用背对着易平秋,易平秋只能看见她的后颈。 洁白、散落了些许发丝的后颈。 易平秋不由得看出了神,鬼使神差,她竟想用指尖去碰触。 她捻着指尖,晨间温度低,指尖泛凉。 这凉意与易平秋如今的心潭温度似乎相同,“滴答”一声,从心口处滴落一颗豆大的露水来,藏进心潭,无影无踪。 “师叔,是时候起来了。” 听着易平秋清秀的声音,苍云深睁开了一只眼。 易平秋站在她面前,弯腰俯身轻拍着她。 以天为被,苍云深很难不注意到即将到达顶头的太阳。 看样子,时候已经不早了。 再看看面前的易平秋,一身清爽,似乎已然洗漱完备,正等她醒来。 “何时了?” 易平秋说了个大概的时刻,苍云深便不再贪床。 易平秋起得早,把饭食都热好,正问苍云深要不要先吃些东西。 快到晌午了,得需赶快办正事才行。 苍云深不假思索道:“不吃了罢,快些办事。” 易平秋应了一声,随后收拾起苍云深留有余温的床褥,没问苍云深为何会睡到她的铺上。 苍云深坐在躺椅上,看易平秋任劳任怨地忙来忙去。 易平秋那床褥虽小,却是叫苍云深昨晚睡了个好觉。 摇椅一晃一晃,苍云深的思绪飘回昨夜。 昨夜更晚时,易平秋受凉,直钻她怀里,暖了易平秋自己,也暖了苍云深,苍云深就由着易平秋去了。 可是半梦半醒地,苍云深竟听见易平秋叫她。 起初是“师叔”,后来直呼她的名讳。 “云深,云深……” “师叔,我们是不是要去天元门山门附近转转了?” 易平秋收拾好后,站在苍云深身前与她说话。 苍云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眨眼避开易平秋投来的目光,点点头道:“嗯,我们分头行动,你可记得莫要太过靠近山门,出了那么多事,天元门定然有所戒备。” 易平秋颔首,红唇张开,面向苍云深像是要说些什么。 苍云深毫无根据一阵慌张,转头看向别处,把躺椅收入储物戒。 苍云深:“日头正高,太阳落山之前回来这里,若是不记得路了,就用传音鸟与我传音。” 易平秋抿住唇,未作那话语的回应,自顾自说起:“师叔,我打不过假扮我们的贼人怎么办?” “传音给我。” “万一,来不及传音呢?” 易平秋直跟在苍云深身后,同时保持了一段距离。 苍云深难得没有心烦,“你应当带了不少符咒,关键时刻保命的法子总有的吧?” 易平秋摇摇头。 “师叔,我们就不能一起去吗?” 苍云深木然一瞬,推脱道:“你也是快要金丹期了,怎么还是这般离不开人?” 易平秋还想说些什么,被苍云深一句话堵住:“还不赶快去做正事。” 苍云深身着黄衣渐行渐远,穿出昨夜设置的屏障,逐渐消失在林中深处。 片刻后,易平秋也从屏障中走出。 天元门所在之处与其他门派无异,山地之上,整座山占地广阔,面积极大,光是山门附近,就已接近几百亩地。 仅仅凭易平秋和苍云深两个人,半日之内很难遇见谁。 太阳下山前,易平秋先行回了营地。 苍云深随后到达,易平秋于是做起晚饭,炊烟再次升起。 两人皆是没有收获,明日、后日、大后日……只要一日没有碰见那贼人,她们二人就一日都不能懈怠。 走了半日的路一刻没有停歇,易平秋疲惫得紧,晚饭过后就忙不迭铺床睡觉。 苍云深见她只铺了自己一个人的床,暗自生起闷气,轻功上了昨夜冷落的吊床,没与易平秋说一句话。 易平秋困极,倒头便睡,睡熟前总觉得有什么事没干,却实在想不起。 苍云深从树上跳下之时,易平秋才总算想起。 易平秋掀了被窝,主动让出床褥来。 “师叔,今日忘了铺你的床,委屈你与我再同睡一晚,明日我定会记得的。” 夜晚的风从易平秋掀开的缝隙吹进被窝,冷得易平秋打了个寒噤。 苍云深此番下树,确实也是因为睡不着,但却不是冲着易平秋的被窝来的。 “不必了,我自己再铺一床,你睡吧。” 易平秋强睁开眼,听着苍云深的话里多了几分疏离。 火光里苍云深铺开布料,三叠四叠,总没有实在被褥来的厚实。 这次出来,苍云深没带被褥。 易平秋看在眼里,撑起身子,默不作声用自己带来的被褥给苍云深铺好了床,接着躺回被子里,身子冷得一抖一抖。 被寒气入体后,即使最后驱寒成功,易平秋也总怕冷。 在炎炎夏日,她也不敢穿得凉爽。 方才从被窝出来,怕是将易平秋身上的热气都散去了。 苍云深心存一丝愧疚,在躺下去后又强行将愧疚从心里赶了出去。 冷就冷了,又不是她让她从里面出来的,这怨得了谁? 更何况……若不是她帮忙祛除寒气,易平秋如今还有命在这里受冻? 苍云深绷着一张脸,篝火跳跃的火焰总叫她心烦。 她埋怨火光晃得她睡不着觉。 她翻身,被窝里热气顺着空隙跑出去,凉爽了一些。 明明今夜也是同样睡在地上、同样在柔软舒服的被褥里……为何她还是睡不着。 第60章 天元门抢劫案(四) 一连好几日,这师叔侄二人都没能遇见一个穿着玄清门道服的贼人。 紧接着,易平秋觉出来,苍云深与她的相处带了些冷淡和疏离。 易平秋熟知的苍云深总会闹些小脾气,偶尔会对她斥上几句,可是那几日,苍云深却不曾有过这些了。 就连与苍云深初识那年,都比这几日的相处活络。 易平秋想破脑筋,也想不出苍云深到底是为什么变成如今这样。 可她哪知道,那日依偎进苍云深怀里,做的什么梦、叫的谁的名,都被苍云深知道得一清二楚。 来到这世界后,易平秋也不是没有长进。 原来的她心思敏感,恶言恶语一进耳就自己碎掉了,常常因为别人的一句无心之言陷入内耗,折磨自己最为擅长。 现在的易平秋经历了这辈子都不曾想过的事情,看过了娟秀却狂野的大自然,接触了淳朴且善良的人们,破碎的心脏在一点点地修复,不仅修复完整,还在外面包裹了一层柔软的海绵,所有心事经过都会变得软绵绵。 易平秋不能保证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她还没有见过这人间险恶的人心。 但如今对上苍云深,她会识趣地不再靠得太近。 不管是苍云深对她有什么误会还是什么别的事,易平秋都不会违背苍云深本人的意愿,既然苍云深在疏远她,那么,在过了这阵子后,她就不会去烦苍云深了。 只是,易平秋未免心伤。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苍云深成了她在这个世界里最重要的依靠。 类似于戒断反应,易平秋心里空落落的,即使每天劳累到极致,也无法将其填满。 易平秋暗暗下定决心,她要成为自己的依靠。 半月之后,易平秋在一处地方发现有人来过的痕迹,她告知给苍云深,而后几日都是两人一同在那处蹲点。 第65章 她们没有在地上等待,而是依苍云深的意攀上高大的树干,在树枝上一坐就是一整天,到处地查看哪里有人来,交流也是少得可怜。 就是这样少得可怜的话语,叫苍云深察觉到易平秋对她没了往日的热情。 呆上一个时辰,易平秋应当是叽叽喳喳地叫“师叔”的,可易平秋一直绷着嘴角,连眼睛也不在苍云深身上了。 为何如此,苍云深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还不是她先行对易平秋冷漠的么。 苍云深想让易平秋别对她那么亲密,毕竟易平秋又是个与众不同的,她们二人女女有别呀。 可真到了这时候,苍云深又开始怀念起从前易平秋软软依靠她时的模样了。 她想念易平秋被她欺负得说不出话时的泪眼婆娑,也想念易平秋夸她厉害时的满脸崇拜。 可恶啊,真是可恶啊。 易平秋这厮,竟叫她如今这般忧心。 师叔侄二人各怀心思,在树上蹲守了三天。 终于在某一日的午后,贼人悄然而至,身上衣裳一青二白,不多不少整整三人。 这厢有易平秋在盯,苍云深打着盹,险些要睡过去,易平秋怕出声惊动他们,于是轻手轻脚来到苍云深身侧,将她拍醒。 这是这几天来,她们二人第一次靠得这样近。 苍云深醒后撞进易平秋清澈的眸子里,有些恍惚了。 易平秋指指下方,苍云深顿时会意。 二人分工配合,苍云深捉一青一白,余下那个白的给易平秋来捉。 这三个贼人也不是吃素的,苍云深一个堂堂元婴大能,竟拿与那青衣打得不分上下。 所幸易平秋对上的白衣修为不高,虽说吃力,但也堪堪打倒了去,两眼一翻倒在地上,脑门儿被易平秋用剑柄敲出那么一大个儿包。 易平秋解决掉自己这边的,便去帮苍云深,如此苍云深可以专心制服青衣。 渊虹剑在苍云深手里快出残影,一人一剑配合默契、你打我追,渊虹剑时常飞出苍云深的手掌,划过青衣后颈再出其不意回到苍云深手中,猝不及防来一下子。 易平秋对付没晕的白衣略显吃力,关键时刻掏出几张符咒,通通用上,连甄中天给她的几件法器,也是运用得当,终是将人制服了。 二白被击倒在地,青衣见势放开了手脚,放了一番狠话:“天元门的,识相就放下刀刃快快求饶,留下衣裳和储物袋速速离去,不然我有的是手段和力气!” 易平秋与苍云深身着黄衣,自是被青衣认成了天元门的人。 凑近了瞧才发现,这三人的衣裳虽说与玄清门的道服相似,但细节之处是大不相同的,要说是栽赃嫁祸玄清门,这也太粗制滥造了吧。 苍云深冷哼一声,青衣的狠话对她半分作用都不起得。 “你这贼人,快快报上是何门派,岂敢在这儿大放厥词。” 青衣哈哈两声,正是等了苍云深这句话。 “小姑娘你听好!本大爷师从玄清门,特来此地收拾你这般不知死活的黄毛丫头!” 苍云深脸上看不出喜怒,嘴角带着讥讽,不平不淡地转腕将渊虹剑立起。 “你可要看好,我到底是不是小姑娘。” 易平秋自知去帮忙也是添乱,于是躲远了些,暗自给苍云深加油。 青衣修为并不及苍云深,剑术招式也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儿,阴人的法子却是一个接着一个。 苍云深与他交战,虽未落得下风,但也没讨得多少好处。 怪的是,苍云深竟是半点儿都看不出此人用的是何种门派的招数。 修仙界的门派几百个,苍云深早年四处游历,结识了五湖四海的修仙者,此人与他们的招式没有丝毫相似。 看来是有意隐藏。 苍云深皱眉,飞身从青衣头上跃过,空下的左手捻诀,攻破了青衣的下一波攻势。 动作之流畅,身形之潇洒,让在旁观看的易平秋不禁看愣了几分。 但易平秋也没有忘记正事,见那青衣阴人的招式实在太多,苍云深躲都来不及,更别说专心出招了。 总得做些什么才行,易平秋忽然想起甄中天给她的法器。 在储物戒中翻找一番,易平秋当即掏出一枚弹丸状的小东西,猛地向苍云深与青衣所在的地方一扔,大喊道:“师叔!迷雾弹!” 苍云深刹那间愕然,随即反应过来,积蓄通身灵力,封住了口鼻。 迷雾弹,受到重击后会立即释放出麻痹感官的烟雾,使用者可借此逃离危险。 当然,使用者也可以借此进行偷袭反杀。 迷雾弹迅速释放出烟雾,不消一会儿便将苍云深与青衣男子完全包裹起来。 青衣猝不及防迷了双眼,随之而来闻到了什么东西,神志愈发不清,在迷雾中摸索着前行之时,被苍云深一个手刀劈晕在地。 迷雾散去,苍云深伫立在余下飘散的迷雾之中,目光凌厉,发丝散落在肩头与美艳的脸庞周遭。 易平秋那颗安生在胸腔内平稳跳动的心脏,因这一幕不受控制地激烈跳动着。 脑海中、心房内,就连眼里……现下通通尽是苍云深了。 “师、师叔……” 易平秋轻声呢喃,右手缓慢地抚摸心口。 迷雾散尽之时,苍云深蹲下身子查看青衣男子的气息。 另外两名白衣还晕着,被易平秋拖到了一处,正是方便了苍云深查看他们的情况。 苍云深正忙着,一抬眼,易平秋呆愣在原地,跟个傻子一样。 苍云深当即不悦,叫她:“易平秋,哪里有师叔干活、师侄歇着的道理,还不快来帮忙。” 心脏还在跳,频率丝毫未减,甚至在苍云深出声叫她之后,跳得更猛烈了。 易平秋用力捂着心口,感到脸庞正发着烫。 “易平秋!我说你呢,你听到没有!” 糟了,易平秋心想,如果苍云深现在骂她,她也会很心动…… “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东西!真是一点儿都指不上你!” 易平秋连道好几声“不好”,她更心动了! 苍云深一边干活一边骂她,将三个贼人施了防止自尽的法术,还用麻绳捆了好几圈。 干完这些,苍云深朝易平秋走去。 “不知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你等着我骂你吗?” 苍云深的声音渐渐近了,易平秋耳朵也在发烫,这时不敢看她,两只手捂着脸,把自己的面容遮得严严实实。 苍云深能看见的,只有易平秋两只白皙修长的手,还有红透的耳朵。 “你也闻见迷雾了?怎么耳朵那么红。” 语气里竟多了担心。 易平秋咳起来,苍云深不明所以,担忧易平秋是真的吸入了迷雾,连忙去拍她的背,全然忘记了她们二人正在疏离的状态。 肢、肢体接触! 苍云深不明白,易平秋在抖个什么劲儿。 一旦知晓自己对苍云深怀有那样的心思,易平秋就再也……无法直视苍云深了! 易平秋极力平缓着情绪,试图转移话题:“师叔……我没事,我们、我们抓到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苍云深心中难免会有异样,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易平秋先搁在后面再说吧。 “易平秋,你说……”苍云深一脸正气,向易平秋寻求意见,“储物戒能装活物吗?” 第61章 天元门抢劫案(五) 苍云深还没试过用储物戒装活物。 虽说一个储物戒能装许多东西,但不能保证里面有空气。 如果不能装,那这三个人就只能在空中吊着拉回玄清门了。 怕把他们装进储物戒之后憋死,苍云深和易平秋还是决定让这三个贼人在她们御剑时飞着。 飞到一半有个白衣醒了,睁眼发现自己在高空,“啊啊”地叫了一阵,随后又晕过去。 出来半月之多,玄清山周遭埋伏的天元门弟子已经散去了大半,苍云深嫌从山门进会有诸多麻烦,于是带着易平秋和三个贼人从密道进山。 回程前苍云深特意告知了门内众人,苍云深与易平秋到达宗门大殿时,长老与弟子们已在殿中等待得有些时候了。 甄中天一见了被押回来的那几人就双眼放光,对着苍云深好一顿夸赞,随后也不忘表扬易平秋。 贼人已经抓到,剩下的就是拷问了。 有溪午、闻钟和露浓三位大乘期高人坐镇,甄中天拷打贼人时腰板挺得老直。 那两个白衣的一见了殿中景象,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甄中天只好将目光放在中间那个青衣上面。 “快说,你是哪个门派的!你们长老知道你在外面做这种事吗!” 青衣一仰头,目光坚定,“呸”了一口,得意道:“本大爷这辈子没什么出彩的,唯一一个优点就是嘴严!” 第66章 甄中天想了想,招手叫苍湛过去,“小五你过来,他说他嘴严,那为师便交给你了。” 苍湛应下来,伸手提起青衣绑在身上的绳子,给他放倒了。 门内众人都在两旁看着,尤其是易平秋,很好奇苍湛接下来要做什么。 易平秋正等着苍湛干些什么,紧接着一声嚎叫就震得她打了个哆嗦。 苍湛笑眯眯地踩上了青衣的脚踝,两只脚一边一个,他不光踩,还来换着跳,左脚换右脚,右脚换左脚。 底下青衣疼得鬼哭狼嚎,苍湛充耳不闻似的,继续在他脚踝上面跳,身形十分轻快。 易平秋皱了眉,这苍湛平时看起来乖乖巧巧的,没想到折磨人这么有一套。 看着苍湛弯起来的眉眼,与苍云深相似极了,易平秋忍不住别头去偷看了一眼苍云深。 她不敢多看,偷偷看了一眼就连忙收回视线,生怕被旁人发现什么。 敏锐如苍云深,易平秋打哆嗦的时候她就在用余光看易平秋,易平秋用什么表情看苍湛折磨人,苍云深这边都看得清清楚楚。 小东西,还偷看她。 苍云深没管易平秋,心情颇好地点了点指头。 青衣叫得撕心裂肺,叫着叫着开始求饶,苍湛没听见有效信息,跳跃的速度丝毫不减,仿若青衣什么都没说一般。 “哎呀——哎呀——快要断啦!” “别踩啦!我说还不行嘛!” 苍湛顿时从青衣脚踝上跳了下来,表情依旧是笑眯眯的,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对甄中天作了揖后又回到师兄弟的行列去了。 甄中天很是满意,目光赞许地点了点头,接着来到青衣身旁,好心地扶他起来。 “嘴也不是很严么。” 青衣涕泪横流,对笑面虎一般的甄中天心生恐惧。 “来,你说说,你是哪个门派的?” 青衣一听也不敢隐瞒,急于说出答案,还咬到了舌头。 “四修楼中的!” 甄中天摸摸下巴,“你说什么?” 青衣刚要回答,却被一直在旁默默观看的露浓抢了先。 “他说他是修罗宗的。” 露浓面色阴沉,与往日欢脱可靠的模样大不相同。 这修罗宗,从正魔大战之后就说是要改邪归正,怎么才过了二十年,就干出这事儿来了? 苍云深在众人思索之时说道:“既然已经知晓是修罗宗干的,那便先将这三人处置一下吧。” 听到“处置”二字,青衣还以为又要让苍湛来折磨他,连忙求饶说好话:“大爷!大爷!小的也是听命行事,这些都不管小的的事呀……大爷放过我吧……” 甄中天觉得好笑,无心与他周旋,只说:“你放心,我们玄清门不是坏人,不会杀人灭口的。” 话罢甄中天变了个脸色,叫顾毅、欧阳辰和江隐把三个贼人先押到戒律司去,明日一早送去修仙盟。 人证已在,送去修仙盟后,理应去修罗宗讨个说法。 甄中天本还想让苍云深带着易平秋去踢个馆子,谁知这露浓气愤极了,独揽去修罗宗的大任,未等甄中天说些什么就踏着步子走了。 露浓的年岁在三个长老中是最小,有时脱不开性子,遇见事了比谁都要冲动。 溪午与闻钟从小看着露浓长大,深知露浓脾性,露浓能有如此举动也在意料之中。 甄中天搔搔后脑勺,瞥见余下两位长老平静的脸,一下子就心安不少。 “夜已深了,大长老、二长老早些回阁歇息吧,余下的交给我们这些小辈就好了。” 溪午与闻钟淡然点头,频率都几近同步。 这般看着,像极了一对孪生姐妹。 殿中还有苍湛、苍云深和易平秋,郑倾在前几日再次闭关,此次会议不见他的身影。 “好了,你们也快回去吧,这几日天元门在外盯守,明日总算能先缓口气了。” 苍湛先行作揖,与苍云深等人道别。 易平秋也困了,紧随在苍湛身后,二人几乎同时离开。 苍云深背手在大殿外的平台上凝望,看夜色中不甚清晰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随后潇洒地与甄中天说了声“走了”,一时不等地也御剑而去了。 甄中天腹诽苍云深的无礼,却也拿她没有办法。 玄清门中亮着的灯一个一个地熄灭,偌大的玄清山归于平静。 平静之外百余里,三长老露浓正飞舟去修罗宗的路上。 百年来她无数次梦见自己去往修罗宗的情形,未成想会是在百年之后成真。 与其他门派不同,修罗宗的地址不是在高山之上,而是在地底深处。 修罗宗建于人界与魔界的交界处,天然形成地宫,与许多魔物共同生活。 露浓从储物戒中掏出一块令牌,站立在修罗宗地宫的入口之时,令牌自动发出深红的光芒。 一路上,露浓就是靠着令牌的指引才来到这里。 修罗宗前无人看守,露浓试探着将令牌贴到怖人的兽面之上,顷刻间沉重的石门便轰隆一声缓慢开启。 石门内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叫露浓生出了几分惧意。 然而想起那贼人,还有在这地方居住的某个女人,露浓就不再惧怕什么。 她与那人的因果,该是借这件事了断了才行,这百年来,因着那人,她没睡过几次好觉。 露浓握紧令牌,将佩剑备在身前,时刻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而后露浓纵身一跃,向着黑暗。 失重感裹挟着黑暗一同袭来,露浓捻着诀,在无边的漆黑中燃起亮光。 令牌在这下降的过程中没有反应,直到经过漫长的坠落,在即将落地之时令牌才发光将露浓周身都用法术包裹起来。 露浓看见下方有光,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下降的速度也愈发缓慢,最后在令牌的帮助下平稳地落了地。 露浓到达了一处开阔的平地,几百米处有个洞穴,令牌指引她前进。 进入洞穴,便是一片更开阔的平地,露浓遇见了许多穿着精炼劲装的人。 露浓显然与他们的服饰大不相同,在出现后毫不意外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样被盯了几秒,人群重又恢复嘈杂,仿若露浓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从前,世人对修罗宗的评价还没有这么好时,露浓就常常听门中的长老说修罗宗如何如何糟糕,然而当她亲自来到修罗宗后,才发现修罗宗好像也没那么糟。 地宫也有个太阳,将修罗宗照得与地上无异,人们也是正常的,没有长辈们说的到处行荒唐之事。 露浓一边参观着与所想不同的修罗宗,一边随令牌的指引前进。 地宫很大,每处都有修罗宗的弟子,或修炼或交谈,除衣裳清凉些,举止都与地上门派的弟子无异。 令牌将露浓指引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四周种了些树,有一口井被大树包围。 露浓靠近了那口井,手中的令牌便脱离了她的手心,悬到那口井之上。 不一会儿令牌开始飞速旋转,转得越来越快,快到露浓都听见了旋转的声音。 井的四周有什么法阵被触发了,露浓脚底正好是法阵的正中央,令牌不再转动,悠悠地又回到露浓手里去,而她脚下的法阵发起了光。 露浓眼前突然一黑。 她能够感觉到,她被法阵传送到了一个别的地方。 睁眼,一张怔住的面容映入眼帘。 这张面容的主人,可以说是十分漂亮,常年生活在地府,她的肤色惨白,衬得发丝乌黑昳丽,她的眼眸和嘴唇是极其鲜艳的红,尤其是那双红眸,任谁见了终生都不会忘却。 时隔百年,露浓再次遇见叶若英,就算心中再有怎样的埋怨和愤怒,她还是会无可自拔地沉进叶若英的眼眸里。 第62章 玄清门之往事(一) 玄清门,功善阁。 露浓起了个大早,还是没能赶上前几个较好的下山任务。 十天前,她刚刚突破金丹期,按门内规矩,金丹期就该去功善阁接任务下山历练去了。 露浓迟迟没有下山的原因,是她还没接到让自己满意的任务。 大师姐溪午和二师姐闻钟一连去了她山头三天,只为了让露浓早些下山,烦得露浓要死,这不今日,起得比往日还早,没想到还是没能赶上。 功善阁前人满为患,露浓隔着长长的队伍一眼望去,其中全是熟悉的面孔,大师伯门下的二师姐和四师弟,三师叔门下的两个师姐,还有…… 耶?怎么连小师叔门下的甄师弟都来啦? 这小萝卜头,刚突破筑基期就赶来接任务,这不是抢她们下山历练的弟子名额嘛。 露浓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她醒了后就直接来了功善阁,连早饭都没吃,这般等下去,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午饭。 她还在金丹期辟谷的过渡期呢,虽说不饿,但也得每天吃点东西,不然总感觉自己不是个人了。 第67章 “噫——好!我拿到喽!” 露浓正心忧中午吃什么饭,那刚被她看到的甄师弟就拿着一块玉帛蹦蹦跳跳地从她身边经过。 露浓见他稚气面容上的灿烂微笑,不禁开口逗弄道:“中天小师弟,是拿到了什么任务呀,竟是叫你这么开心。” 甄中天看见来人,立刻毕恭毕敬地向露浓行礼。 “回露浓师姐,是雾雨村的任务,那里有修罗宗的贼子作乱。” 露浓看他这筑基期才不久,对上修罗宗必然是螳臂当车,于是劝道:“师弟,可有人陪你呀?难得下山一次,怎么接了个这么危险的任务?” 甄中天良善笑道:“师父和我一同前去,师父说待任务完成后,我与他将报酬一九分。” “你九他一?” “我一他九。” “你一?那还有什么灵石可拿呀,师弟呀师弟,你可别被你师父骗了,你师父最是狡猾,从小师姐我就被诓骗了不少灵石去……” 一说到这儿,露浓不禁想起初来玄清门时被小师叔——也就是甄中天师弟的师父,捉弄来捉弄去的日子。 真是不堪回首。 甄中天听罢却露出两颗白牙,笑得更灿烂了:“没事的师姐,师父带我见世面呢,师父待我可好了,这个任务的报酬可高哩,分我一成也有五十块灵石呢。” 露浓眼睛都瞪起来,一成就五十块灵石!? 那这个任务的全部报酬应该是……五百块! 够她从易家那里买一张遁地符啦! 这个小萝卜头……居然接到了报酬这么高的任务…… 露浓打量起甄中天,目光渐渐带上了狡猾。 “师姐……还有事吗?我要去找师父啦……” 甄中天对上露浓放光的双眼,突觉不妙,想找个理由赶快走掉。 露浓一把捏住他的小胳膊,队也不排了,笑容忽而变得极其温柔。 “好师弟,师姐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 “哇——师父——呜呜……师父——呜呜呜……” 范不闲睁开一只眼睛,瞧见自家大徒弟正涕泗横流地跑过来。 “哎呦,为师的爱徒,怎么啦这是,被谁欺负啦?” 跑到范不闲身前,甄中天哭得更厉害。 “呜——是、是露浓师姐……她、她……” 一个哭嗝儿打上来,把甄中天的话都打散。 范不闲顺着他的背,耐心听甄中天讲出前因后果来。 “露浓师姐把我接的任务抢啦!” 范不闲轻笑一声,宠溺地摸摸甄中天的脑瓜顶儿,慈祥说道:“不就是一个任务么,再去接就是了,还值得为这事哭鼻子喔?” “师父,那个任务有五百个灵石啊!” 范不闲身形一颤,表情瞬间崩盘,全然没了方才那副慈师的模样。 “吔!小露浓真是好大的胆子!连我徒弟的任务都抢!” 甄中天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鼻涕,看见范不闲准备提刀去找露浓时,咧开嘴傻傻地笑。 这边露浓揣进怀里的任务玉帛还没捂热乎,范不闲就气势汹汹地找上了门。 露浓自知理亏,紧闭房门赶忙收拾下山的行李,做贼一般侧耳听院中范不闲的动静。 “露浓你开门啊!你有本事抢玉帛你没本事开门!” 露浓紧抿住嘴,生怕自己一个激动就推门出去和范不闲对骂。 “露——浓——亏我还对你多加照拂,你竟抢我徒弟的任务玉帛!你信不信我告到师父那里去呀!” 这天杀的范不闲,一有什么事儿就告到老祖那里去,真是玩不起。 露浓最是惧怕老祖,也就是范不闲的师父,这范不闲真是仗着自己是老祖最小的徒弟,天天在这儿耍威风。 露浓撇嘴不满想到,范不闲也就比她早进门个五年,就成了她的小师叔了,这也太不公平了…… 屋外范不闲把门敲得哐哐直响,露浓忍着没发出声音,就等范不闲不耐烦了离开再出去。 “露浓你给我出来!露!浓!” 一道温婉的女人声音插进来,叫露浓看见了希望。 “小师叔,露浓又惹了什么祸?” 溪午与闻钟一同前来,正好撞见范不闲龇牙咧嘴地拍打门窗。 一见溪午来了,范不闲的气势弱了许多,尤其是无意间与溪午身后的闻钟对上视线时,范不闲瞬间没了气势,悻悻然收回拍打门窗的手,不自觉缩着脑袋与她们二人说话。 “哦,是溪午师侄和闻钟师侄哇,倒也没甚么事……只是露浓抢了中天接的任务,中天一直哭,我做师父的来给中天讨个公道……” 范不闲作为老祖的最后一个徒弟,比门内许多辈分小的弟子都要年轻上几岁。 溪午、闻钟和露浓师从同门,她们三人的师父是老祖的二弟子,正是范不闲的二师兄。 因着辈分,师姐妹三人都要叫范不闲一声“小师叔”,但实际上,溪午和闻钟要比范不闲年长上许多,只有露浓和范不闲岁数差不多大,只是进门的先后差个五年。 范不闲平时仗着老祖的宠爱,在一众师侄中霸道惯了,但其中不乏有年长的,范不闲一对上就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现下正是如此。 有范不闲解释,溪午也明白许多,她一向是公正道义的性子,一听是露浓有错在先,便替了范不闲来与露浓交涉。 “露浓,你在里面罢,快些出来同小师叔道歉,连同把抢来的玉帛也还给小师叔。” 范不闲乐滋滋等在一旁,揣着手的样子憨态十足。 上个月,溪午突破元婴的消息传遍了玄清门,之后没几天,连总跟在她身后的二师姐闻钟也突破了元婴。 元婴的修为,在溪午和闻钟这个年岁,可想而知是什么惊为天人的天赋。 不仅在玄清门,就是在修仙界,这两人都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 露浓对自己的这两个师姐,向来是又敬又怕的,溪午这般说话,露浓哪儿还敢躲在屋里不出来。 溪午话音刚落,露浓就不情不愿地开了门。 范不闲瞧见露浓出来,当下就要上前去抢玉帛,露浓不肯,二人继而扭打起来,互相扯对方的头饰,嘴里还说着损人的话,场面看起来滑稽极了。 溪午叫了几声,奈何声音太过温柔,打得正激烈的两人没能听见。 少言寡语的闻钟上前,默不作声把打斗的两人分开来。 范不闲和露浓看是闻钟,霎时乖巧起来,不敢再造次。 溪午修为虽高,但她温柔呀,说话就说话,从来不会动手。 闻钟就不一样啦,管什么三七二十一,动手就动手,一点儿反悔的机会都不给。 露浓悄悄瞥了眼自家二师姐冷若冰霜的脸庞,心里打了个寒噤。 “师姐。”闻钟叫了声,溪午于是过来主持事端。 “露浓,把玉帛拿出来,还给小师叔。” 露浓哭丧着脸,没说什么推脱话,慢吞吞地从怀里掏。 掏得太慢了,明眼人都能看出露浓的不愿意。 玉帛露出个角角,范不闲便急不可耐地想要把玉帛夺过来,然而在闻钟的眼神威慑下,范不闲止住了自己的蠢蠢欲动。 那玉帛被露浓捏在手里,捏得极紧。 “师姐……你们也晓得我下山历练已经拖了十天啦,这不是着急么,我看中天师弟接的任务有那么多灵石,这多难遇啊,我金丹期的历练还没开始呢,中天师弟才筑基期,就已经跟小师叔下山那么多次了,好不公平啊……” 范不闲一下子炸了锅,驳道:“嘿!你这懒猪自己起不来,还怨我徒弟起早能接任务,金丹期了不起?中天可是做掌门的料子!” 露浓这个暴脾气,顷刻被点燃。 好歹她也是个花容月貌的漂亮姑娘,怎么一到范不闲嘴里就成了“懒猪”! “哎呦范不闲你个狐假虎威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自己懒得接任务,就让中天师弟起早去接,而且这掌门之位是我两位师姐的!中天饶是再天赋异禀也轮不上!” “你!你!” 范不闲急急喘了两声,气极,再次与露浓扭打起来。 闻钟淡然看着,眉间已经多了些不耐烦。 第63章 玄清门之往事(二) “让你叫我懒猪!让你叫我懒猪!” “就叫!就叫!懒猪!懒猪!” “……” “……” “你们两个,闹够了吗?” 一声冷斥,让打得你来我往的叔侄二人不约而同地停下。 声音的主人站在二人身前,表情似乎没变,但被审视的二人由心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冷。 闻钟脾气不好,但从不会生气到急赤白脸,相反这样冷静地询问他们闹够了没有,更让他们心惊。 露浓的发簪被扯掉了,披头散发地,衣裳也乱了不少,范不闲也没好到哪儿去,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露浓打了一拳鼻子,此时正呼呼地往外冒血。 第68章 闻钟捏捏眉心,指了指范不闲的鼻子。 范不闲这才注意到自己在流鼻血,“哦哦”几声用袖子胡乱擦了。 溪午上前来,与闻钟耳语了一番。 露浓仰头等着二位师姐的裁决,却破天荒地瞧见千年都不变脸色的二师姐微微红了耳朵。 “露浓,将那任务的玉帛拿过来。” 闻钟依溪午所言,向露浓索要二人争吵的缘由。 露浓扭扭捏捏地,终是将手里的玉帛递给了闻钟。 自己拿出来和被闻钟打一顿拿出来,露浓还是能分得出要选哪个的。 闻钟把玉帛举在眼前仔细查阅,身旁溪午顺势趴上她的肩头,与她一同观看。 雾雨村修罗宗作乱,特请玄清门弟子前去扫清修罗宗贼子。为期一个月。任务报酬,五百块灵石。 闻钟尽力忽略掉溪午打在耳畔的呼吸,看到报酬时,明白了二人为何都执着于这个任务。 早些年,闻钟跟着溪午下山做了许多金丹期的任务,赚取灵石买符箓装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为了历练二人的实战能力。 后来老祖破例给了她们几件法器,灵石就剩了许多。 闻钟抬眸,面无表情地把玉帛扔回了露浓,紧接着就打开腰间的储物袋,从里面取出了五百块灵石,悉数放在范不闲身前。 范不闲方才还因为闻钟不将玉帛给他而心生不快,现下闻钟毫不犹豫地将五百块灵石放在他眼前,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娘嘞,那可是五百块灵石! 范不闲忙不迭说道:“谢谢闻钟师侄!谢谢闻钟师侄!” 他说这话,也与他的身份太不符合了些。 闻钟一副冷淡美人的模样,矜持地点了点头,道:“这番事端便是被解决了罢,小师叔和师妹也不必争吵了。” 范不闲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闻钟,一个劲儿地点头附和:“是呀是呀,闻钟师侄当真是豪横,师叔我真是钦佩十分呀!哇哈哈哈~” 范不闲如此得意,露浓倒是不开心,一个猛子抱上闻钟的大腿,抱得老紧老紧。 “师姐不能这样!小师叔什么都没干就得了五百块灵石,我下山历练,任务完不完的成还不知晓,万一我拿不到五百块呢……” 闻钟表情淡淡,并没有因露浓的行为而表现出什么。 溪午笑着蹲下身,摸了摸露浓凌乱的头发。 “三师妹你也真是的,阿钟她自掏腰包帮你摆平了小师叔,你竟还不乐意了,不如你把这玉帛给我,你此后几日再起早去找下山历练的任务吧。” 露浓一听,又不乐意了,缓缓松了抱着闻钟大腿的手。 “那、那我不要了,我有玉帛就好了……” 溪午微笑更甚,朝范不闲昂了下头,范不闲便连忙将灵石收起,与露浓恢复到叔慈侄孝的相处状态来。 “啊呀啊呀,那么露浓师侄,我就先走啦,中天那小子刚突破筑基期,我还要多加历练呀哈哈,溪午师侄、闻钟师侄,多加保重哇,哈哈哈哈~” 范不闲快步走出院落,生怕露浓追上来夺灵石似的,踏上飞剑迅速飞去了。 范不闲走后,露浓的玉帛总算能安安稳稳待在她手里,可范不闲得了好处,她心里就怎么也不痛快。 她撇着嘴角,想大发一通脾气,又怕溪午和闻钟合力把她按在地上打,只好噘嘴以示自己的不满。 溪午倒是被她这副模样给逗笑了,宽慰道:“小师叔与你年岁差不多大,还同你一样是个孩子,自然不会将这任务白白给了你,你噘嘴作什么?若不是你去抢小师弟的玉帛,小师叔能来你山头上闹?” 露浓自知理亏,自然不会说些什么了。 “我知道了……” 闻钟波澜不惊地开口:“知道什么了?” “知道错了……” 溪午:“好了好了,既已得了任务,那便赶快去做正事,收拾收拾行李,你准备何时下山?” 露浓一听兴奋起来,喜笑颜开道:“吃完午饭就走!” 在溪午心头一直挂念的露浓,今日总算是能够下山历练去了。 师父只收了她们三个师姐妹作为徒弟,自然关系要比其他师门的师兄弟要亲密上许多。 自露浓突破金丹期,溪午就一直担心她历练一事能否顺利,她们的师父经常闭关,师门里的事情,就要溪午这个大师姐多劳心些。 溪午也没失职,两个师妹对她评价都格外高。 师姐妹三个久违地吃了一顿午饭,午饭后,溪午与闻钟一同送露浓下山。 一直在溪午心头挂念的事情,总算是有了着落。 回到与闻钟共同的山头,溪午难得有心情亲自下厨做饭。 金丹期辟谷距今已有二十年之久,这期间溪午不是没有吃过什么饭食,而是整日与闻钟沉迷修炼,想吃什么东西了也是城里的小零嘴。 溪午不是做饭的好手,活了这么久,前半辈子在家中不用她操劳半分,后半辈子有了闻钟这个师妹,吃饭问题都是由闻钟来解决。 这不,溪午刚进伙房不久,闻钟就将溪午手里的活计都拿来做了。 “我来做,你想吃什么?” 溪午笑容灿烂道:“想吃中午吃的那道糖醋鱼!” 闻钟看看伙房四周,许久未做什么东西吃,灶具上染了灰,闻钟一边施法去灰,一边与溪午道:“没鱼,我去后山捉一条。” 说着闻钟便要御剑飞去,溪午笑盈盈止住她,从储物袋中掏了些新鲜蔬菜出来。 “不用你去,你先做些别的什么菜,我去捉就好啦。” 闻钟没反驳,点点头应下,看着溪午拿出来的那些菜发呆。 溪午飞走了,闻钟才迟迟仰头去看她的背影,过会儿挠了挠脸颊,抱着菜进了伙房。 同一时间,露浓正在下山。 金丹期下山历练的弟子不允许御剑下山,为的是让弟子在下山的过程中记住玄清山内的景色,牢记自己师出何处。 还有另一层原因,是怕下山的弟子不再回去。 露浓带着自己的佩剑一边下山一边唱歌,歌声吸引着路过的外门弟子,通通与露浓打起了招呼。 没人带露浓下山的日子,露浓就在玄清门里可劲儿地逛。 玄清山有好几个山头,多到露浓数不过来。 每个峰上住着什么人、管的什么事儿,露浓都一清二楚,时候久了,门内许多外门弟子都认识她,被叫上一声“露浓师姐”,别提有多高兴了。 “岩林,你说咱们能打得过修罗宗的人吗?这任务报酬这么高,人不会很多吧?” 露浓在对她的佩剑说话,岩林剑。 “阿浓别怕,到时若是打不过,你就让我善后,我牵制他们的时候你便赶快跑,跑回玄清门多叫些弟子过来,兴许还能赶上我将死之时。” “呸呸呸,你说什么不吉利的,以你我之力,怎么可能到那种情况嘛。” “是我说错了,有阿浓在,我什么都不怕。” “嘿嘿~待我们下山后闯出一片名堂,也像大师姐和二师姐那样,有个仙子的名号!既然二位师姐叫作‘双生仙子’,那我就叫‘双系仙子’!嘿嘿~” 露浓的灵根,是次于天灵根和变异灵根的双灵根,与她的佩剑岩林一样,是土、木双系。 双灵根修炼速度不及天灵根,所以与范不闲同龄的露浓,在范不闲进入金丹期后,迟了整整十年才得以突破。 露浓一路高歌,终于到达了山下。 深情地回望了一眼玄清山,露浓迈着坚定的步子踏上去往任务地点的路。 任务玉帛上的“雾雨村”,是距修罗宗不过八十里的村落,因附近气候多雾多雨而得名。 玉帛上标注了雾雨村的位置,以玄清门为中心,地形和距离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露浓按着玉帛上的路线,飞了不到半日多到达了那里,谁知刚落地,露浓就听见女子的呼救声。 露浓飞速赶过去,一个村姑模样的女人拼命地跑着,身后跟了许多奇装异服的男人,走得悠闲自在,看来并不着急。 一眼便能看出来,那是修罗宗的贼人。 女人在前方撕心裂肺地叫喊,而贼人正一步一步靠近,似乎在享受狩猎的刺激。 露浓毫不犹豫将岩林剑握在手上,轻功猛地飞过去,一个刺剑便将修罗宗其中一个刺倒在地。 偷袭得利,露浓乘胜追击,双手双脚齐齐打击,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逃命的女人逃得远极了,瞧见露浓与贼人打作一团,正犹豫要不要留在此地。 露浓施展法术,土墙霎时崛地而起,将贼人弹得老高,她一个飞身,一连刺死了好几个。 第64章 玄清门之过往(三) 不过六个炼气期的修罗宗弟子,露浓轻松搞定。 搜刮过他们的储物袋后,露浓悉数收入囊下,满意地拍了拍,随后便去查看被吓坏的村姑怎样了。 第69章 “姑娘,你没事吧?” 灰头土脸的村姑谨慎地摇摇头,不敢与露浓靠得太近。 露浓看出她的提防,端起自己和善的笑容,说道:“姑娘放心,在下露浓,是玄清门的弟子,特来雾雨村铲除作乱的修罗宗贼子。” 村姑放心了些,但惊魂未定。 露浓又问:“敢问姑娘,雾雨村可就在前方?你可是雾雨村中人?” 村姑点了点头,泪光在眼眶里闪烁。 “多谢露浓姑娘的救命之恩,小女名唤‘阿香’,是这雾雨村西村人。” “西村?”露浓问道,“难不成还有东村?” 阿香没有否定:“正是,雾雨村是我们东西两村的合称,两村之间隔了十里,这里便是东西村的必经之地,平日里走亲访友、做买卖的人都会经过此处。” 露浓瞧了眼阿香跑过来的方向,是西。 “你是从何处碰见那些人的?怎么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呀?” 一说到这里,阿香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渐渐眼泪断了线,一点儿都止不住。 露浓看不得女人哭,阿香一哭,她就毫无办法,只能笨拙地去安慰她。 “啊呀,你、你别哭呀……阿香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会帮助你的……” 阿香抽噎了一番,随后用满是尘土的袖子擦拭眼泪,本就灰头土脸的模样如今更加灰头土脸。 “露浓姑娘有所不知,几月前修罗宗的人来此,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村子里少有的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都被他们杀了去,如今东村成了修罗宗的地盘,雾雨村中活下的村民都躲在西村,今日小女与家兄外出觅食,不料遇上了那几人……” 说着说着,阿香又掉起泪来,脸上愈发泥泞了。 阿香的兄长为救阿香一命,用生命给阿香拖延出逃命的时间,最后头颅被砍下,躯体被五花大绑,吊在了树上。 露浓触景生情,也落了几滴泪下来。 “阿香姑娘……莫怕,现下你已得救,待日后我将修罗宗的通通除去,姑娘便能够回到以前安全无忧的生活,想必姑娘的兄长在天上也会心安……” 阿香微微颔首,脸上明晃晃两道泪痕。 露浓递给她一块手绢,听见一阵咕噜咕噜声。 是阿香的肚子在叫。 露浓思及方才阿香说过,她与兄长是因为外出觅食才遇到的贼人,想来是因为饿极,家中又没有余粮,所以才不得已出了村子。 露浓连忙掏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塞进阿香手里。 “阿香姑娘,这些给你,快填饱肚子吧。” 阿香再次眼含热泪,甚至要给露浓下跪。 “露浓姑娘救命之恩,阿香没齿难忘!以后小女阿香的性命,全由露浓姑娘做主!” 露浓连忙止住阿香,由衷说道:“阿香姑娘莫要说这种话,我来此是为了惩恶扬善,可不是为了搜罗姑娘的性命,姑娘的性命珍贵,还是要由自己来保管才行,若阿香姑娘想报答我,就暂时收留我几晚,我要在雾雨村住上一阵子,还愁得没有地方去。” 阿香感激地点点头,紧握露浓塞给她的干粮,情绪激动极了。 “那是自然,露浓姑娘,你想住几天都行!” 露浓为阿香抹掉眼角的泪珠,心生可怜。 有露浓在,二人平安到达西村。 露浓所见,这个村子因贼人作乱而变得破败不堪,许多房屋与树木被烧毁,路边坐躺着孩童与女人,无一不是像阿香一般脏乱,有者更甚。 每走深一步,露浓都愈发心痛,活着的人越来越少了,孤儿也越来越多,有人身上的衣裳破败不堪,露出来的身体瘦骨嶙峋,仿若骷髅。 露浓此次出来身上没带多少吃的东西,若是轻易将有限的食物拿出来,必定会引起一番争斗。 如果……如果有足够的食物就好了。 露浓跟在阿香身后,不忍再看周遭的情形。 天黑时,阿香带露浓到了一处小院子,因地址隐蔽,阿香的家还没有经过修罗宗的抢夺,但家中余粮不多,她与她的兄长也没能坚持下去。 “露浓姑娘,你安心在这儿住下,住多久都没有关系。” 看着阿香眼里的真诚,露浓坚定了心中的决断。 贼人已经占据了东村,由此看来数量并不少,白日里打斗过,虽是筑基期,但寡不胜众,露浓对此也没有胜算。 正面碰上了,露浓没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露浓苦恼,果然这任务有这样多的灵石报酬不是没有道理。 她有些后悔从师弟那里抢了任务过来。 露浓转念又一想,幸亏是她来做此任务,要是小师叔和小师弟来的话,小师叔尚可以自保,小师弟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但她只有一个人,该怎么做呢。 玉帛上只写了“修罗宗作乱”,可没写雾雨村被祸害成这副模样。 一想到进村时见到的景象,露浓的心就绞起一般疼。 露浓心忧之时,阿香挑了一担水进入屋中。 “露浓姑娘,你沐浴吗?我去给你打水来。” 露浓打趣道:“阿香,刚吃饱饭就开始干活了?快歇歇吧,我若是想干些什么,会自己去做的。” “好吧,村后有条河,因为在东村上流,干净些,平日里我们都在河中取水。” 露浓一下起了精神,反问道:“在东村上流?阿香,你的意思是,那河会经过东村?” 阿香奇怪露浓的问话,一五一十将事实告予:“是呀姑娘,我们雾雨村,不管是东村还是西村,都是靠那条河来吃水的,几年前有场大旱,河流流水变少,东村的人还找来我们西村,叫我们少喝点上流的水,好叫他们解渴来呢……” 阿香的一番话忽而给露浓指了条明路,露浓眼睛愈发亮了,“唰”地一下站起,愉悦地拍了拍阿香的肩膀。 “阿香,多亏你了!日后你便是雾雨村的大英雄!” 露浓的话叫阿香一头雾水,等阿香回过神时,露浓早已没有了身影。 月黑风高,露浓换上一身黑衣,迅速穿过丛林,直直到达东村附近。 既然东村和西村都要用这条河来吃水,就说明占据东村的修罗宗也会从这河里取水来喝,而东村在下游,在下游水中放些小东西是影响不到在上游的西村的。 露浓想来的办法,是在下游的水中放上软骨散,待那些个修罗宗吃了水,不出几个时辰便会浑身无力,虽不会置人于死地,但会持续上好几天。 趁修罗宗的贼人都丧失了攻击能力,那么便是露浓一网打尽的时候了。 思及靠河流喝水的还有野生动物,这河流又不知会流向哪里,怕伤及无辜之人的性命,露浓才没有直接下毒。 露浓趁着黑夜,在河里倒了整整八大包软骨散,本打算不再倒了,临走前不放心,又放了八大包进去。 就是这磨蹭了一会儿,使得她被来人逮到。 “站住!” 那人的声线清冷艳丽,显而易听是个女人。 黑灯瞎火,露浓只能瞧见那人的身形,但从气息来看,这女人修为定不在她之下,贸然出击的话,还不定能够打赢呢。 思索之时,女人开口说道:“你是谁人的手下?是谁教唆你在此作乱?” 嗯?怎么与想象中的问话不太一样? 露浓大胆猜测,女人应当不是在东村驻扎的贼子,不然也不会说出那一番话来。 虽想报上家门,但稳妥些总没有错。 露浓接道:“你又是何人?你来此有何目的?” 女人冷哼一声,对露浓的问话颇为不屑。 “目的?我来终止你们的恶行!” 话罢,一道火光似的东西朝露浓刺去,她侧头躲掉女人射来带有火气的箭矢,这下心中落实女人与她是同一战线。 来不及解释,女人放出箭矢无数,每一根都是朝着露浓的脑袋射去,露浓躲闪得灵活,又怕她们二人的动静引来修罗宗的注意,于是刻意往西村逃去。 “道友且慢!我并非修罗宗人士,方才只是试探,还请道友停下罢!” 露浓躲箭躲得气喘吁吁,好几个跟头下来,连忙说出了这番话。 女人不是无礼之士,在听完露浓的话后,手心燃起火照亮了她与露浓之间的黑暗。 露浓默默在心底想着,这女人是火系灵根,灵根多寡暂不知晓。 此时二人的距离还远些,女人正端着手心的火焰慢慢朝露浓走去。 “何门何派?到这儿有什么目的?” 经过方才一番躲避,露浓认定,女人的修为定是在她之上,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掉,不如真诚以待,兴许结果好些。 火光走近,露浓低头作揖道:“在下师出玄清门,正逢金丹期下山历练,至此歼灭作乱的修罗宗贼子。若是对道友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女人已然走到露浓身前,看清露浓身上的衣着后,由此放了心,连声音都温柔许多:“是鄙人唐突了,道友海涵。鄙人叶若英,散修一枚,游历到此,同道友一样,是来歼灭贼子的。” 第70章 露浓闻言抬了头,一张绝美的脸庞直直撞入她的视线。 第65章 玄清门之过往(四) 叫作叶若英的女人站立在露浓身前,火光照耀下的面容泛着黄,露浓却仍能看出叶若英的肤色很白。 露浓从没有见过这样白的人,也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人。 阴森的白色皮肤,和惊为天人的容貌,竟同时出现在了叶若英身上。 露浓失神片刻,随后在叶若英同样直盯着她的目光中回过神来。 “道友方才在河边,我误以为是修罗宗之人,唐突了些,道友莫要记挂在心里。”叶若英开口道。 与之前狠厉的语气不同,叶若英现在说话时的声音和神情都可以称得上温柔。 露浓连忙摇头,礼貌回道:“我也有错,不怪叶姑娘那般……当下最重要的,还是修罗宗的那群人。” 叶若英赞同地点头,“距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不如道友与我先行结伴找个地方安营扎寨,待日出之后,再好好商量对策。” “叶姑娘,早些时候我凑巧救下村里的姑娘,为报救命之恩,姑娘好心收留我,若叶姑娘不嫌弃,我可与那姑娘好生商榷一番,让你也同我一样在她家中暂住。” 叶若英勾着嘴角,面露欣喜。 “如此更好,多谢道友了。” 方才自报家门的时候,露浓留了个心眼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但一来一回交谈下来,露浓深觉叶若英不是坏人,由着自己心中的那点儿直觉,露浓向叶若英告予了自己的名字。 “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注】 这是露浓话罢,叶若英的第一句话。 “露浓姑娘果然人如其名,如同浓厚的露珠一般,晶莹美丽。” 露浓微闪目光,难得敛起了自身浮躁跳跃的性格来看待叶若英。 “叶姑娘,你……” 叶若英直直盯着露浓,对露浓的欲言又止表示疑惑。 “露浓姑娘,怎么了?” 露浓压下内心陌生的感觉,说了声“无事”。 二人本准备回阿香的住所,不料到达村口后,露浓才想起她去东村还有件事没干。 “叶姑娘,村路尽头的茅屋便是阿香的家,你去与阿香说明情况,阿香定会将你留下,我想起还有件事,随后就到。” 叶若英思索片刻,随即答应下来。 露浓告辞后,飞速赶回修罗宗所在的东村。 叶若英驻留在原地没有动弹,好似在思考,仅犹豫了一瞬,便催动脚下步伐跟踪露浓而去。 黑暗中露浓跑动得灵活,轻功一上一下,在房屋之上跳动,丝毫没有引起底下人的注意。 叶若英与露浓保持了一段距离,观望露浓在做些什么。 如此看着,露浓在各屋顶之上探查了一番,随后钻进一处灭了灯的屋子里,过了一会儿肩上扛着什么东西就出来了。 露浓将那东西收进储物袋,又重复起刚才的动作。 大概扛了六次,露浓才打算打道回府。 叶若英见势也动身返程,路上速度比较快,是怕露浓看出她在跟踪她。 按照露浓的提示,叶若英来到了阿香的家。 阿香还没睡,应当是在等露浓回来。 叶若英轻叩门扉,接着便听见阿香急匆匆赶过来,嘴里叫着露浓的名字。 “露浓姑娘——你去哪里了……” 叶若英行了个礼,恭敬道:“阿香姑娘,鄙人叶若英,与露浓姑娘相识,她叫我先行来此,随后就到。敢问姑娘可否留我住上几晚?” 阿香上下端详了一番叶若英,瞧着不像坏人,又因着露浓这层关系,阿香轻易应下来:“叶姑娘,请进吧。” “多谢了。” 叶若英进屋不久,露浓也带着一张笑脸随后赶到。 阿香上前问道:“露浓姑娘,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笑得这样开心?” 露浓毫不掩饰自己的内心,将从修罗宗那里抢来的米面都从储物袋中取了出来。 整整三袋大米、三袋白面,这是露浓夜晚尽量搜刮的粮食。 叶若英心下了然,原来露浓口中说的事情便是这事。 “这村里人饿得瘦骨嶙峋,这些米面虽少,但能解燃眉之急,待我与叶姑娘除了贼人,村里人便能好生填饱肚子了罢。” 阿香热泪盈眶,紧握露浓的双臂连忙道谢。 修罗宗的人来之后,抢走了村民大量粮食和家财,使得村民们饱受饥饿,路边已经躺了许多饿死的人了。 这六袋粮食,能让性命濒危的村民们再撑一阵子。 叶若英在旁若有所思,静静观察露浓的表情,眼中带了些欣赏。 露浓与阿香说道:“阿香,你今日好生歇息,明日劳烦你起个大早,为村民们施粥,以防起了争抢,我会在你施粥时维持秩序。” 阿香点点头,将此事应下来。 叶若英闻罢也问:“露浓姑娘,可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 露浓:“叶姑娘若不嫌弃,便和我一同规制村民吧。待施粥完毕,我还有事与你商量。” 叶若英颔首,算是答应了。 第二日大早,阿香便在家中大锅里熬起米粥来,倒了一袋大米进去,又放了许多水,稍一会儿便升起袅袅炊烟,米香在阿香家中院子弥漫。 高升的炊烟引来了几个还能走路的村民,扒在阿香家的篱笆上,声若游丝地叫阿香。 阿香看出那是平日里较为照顾她的大娘和大爷,盛了两碗米汤给他们先喝下。 “大娘大爷,你们先填填肚子,等稍后米粥好了,我再去村里施粥,到时你们定要再来呀。” 两位老人家老泪纵横,满脸谢意。 村民们大多数饿得走不动道,少有几个能走动的都是外出寻找食物再也没回来,剩下的老弱病残,在村子陷入等死的境地。 阿香煮好了粥,在露浓和叶若英的帮助下将大锅搬上了临时制作的推车。 拿了许多碗,三人从阿香家中出发,去村中各处为村民们送粥。 一个上午,阿香得到了村民们的许多感谢。 家中还剩下两袋大米和三袋白面,阿香留了一些大米和白面,剩下的都按人口分给了村中还活着的人家。 吃饱问题暂时解决,露浓想着,也该去看看东村的修罗宗是什么情况了。 昨夜才在河里下了药,今日已至晌午,一个上午的时间,不知那些贼人有没有吃水。 与叶若英讲清自己的计划,露浓和叶若英一同去探查一番。 东村被修罗宗占领,二人在高处观察整个村落,面积不大,其中有多少修罗宗弟子也能看得清楚。 看他们的样子,软骨散似乎还没有起作用。 “叶姑娘,你我二人在这里稍等片刻,等软骨散起了作用,我们再一起下去将他们一网打尽。” 叶若英应道:“嗯,露浓姑娘想得周全。” 片刻后,叶若英问起:“露浓姑娘,将他们都擒住后,你打算怎么做?” 露浓神色犹豫,之后又像想起了什么,不确定地说:“若是几个贼子作乱,我还能果断取了他们的性命,但此地有这么多修罗宗中人,他们其中是否也有被迫作乱的呢?若是将他们都杀了,恐怕会杀了无辜的人。” 叶若英:“既然他们在此作乱,就说明本心便是坏的,若是不愿意,早就想法子逃了吧,哪里还会继续待在这里,恶人该杀,不管是一条性命还是谁的亲人,祸害人了就该付出代价,这一点,露浓姑娘万不可手软。” 露浓听罢深觉叶若英身为散修,果然与玄清门教导她的不一样。 玄清门向来倡导劝人为善,饶是犯了巨大错误的恶人,也会劝导从善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但生命可贵,被恶人所害的生命更是可贵,恶人改过自新、重新做人,那被他杀害的人命怎么办?赎罪吗?可就算赎罪也无法挽回一条人命。 欠债还钱,欠命还命。 害人后还能在人世苟活,任谁都不能接受。 露浓觉得叶若英说得对。 她对待恶人,不会手下留情了。 午时晚些,村中的修罗宗贼子纷纷瘫倒在地,有些在屋中的,也都由叶若英确认无力。 是一网打尽的时候了。 露浓同叶若英携手,将贼子掳到一处,亲手了结了他们。 如此露浓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她可以回山领取报酬,也可以在山下继续历练。 雾雨村的东西两村,仅剩下西村现存的几户村民,露浓不忍看他们在此独自打扫残局,于是决定留下来帮他们一起修缮房屋、种植粮食。 叶若英本想就此离开,但听闻露浓留在这儿,也动了留下来的心思。 两人暂住在阿香家,携手共筑残破的雾雨村。 雾雨村距离修罗宗太近,就算没有这次的修罗宗作乱,平日也会有少数的修罗宗弟子来害人,为绝后患,不知叶若英用了什么符咒,隐藏了修罗宗通往雾雨村的路。 第71章 以防万一,露浓给阿香留下了信号弹,若是日后修罗宗再犯,阿香可释放信号弹,露浓看见了,会马不停蹄赶往这里。 西村被抢得没什么东西了,仅剩几户村民搬入了先前被修罗宗占领的东村,打算在此从头开始。 修缮房屋一事被放在首先,露浓统计过,有十六户村民,大大小小加起来人口总共有三十三人,大多数是老人、女人和孩子。 从年岁较高的农户开始,露浓一户一户地修房,修房的同时,叶若英带领闲置的村民种田。 作者有话说: 注:出自宋代李清照的《点绛唇·蹴罢秋千》。瘦瘦的花枝上挂着晶莹的露珠,花儿含苞待放,因荡过秋千涔涔香汗渗透着薄薄的罗衣。 第66章 玄清门之过往(五) 春去夏来,即将入秋。 露浓在雾雨村呆了四个月。 四月来,露浓与叶若英一同扶持雾雨村发展。 温饱问题已经解决,发展问题也在进行中,露浓现在完全可以回玄清门,任由雾雨村自行生存。 恰巧,自称是叶若英旧识的黑衣女子找上门。 经叶若英介绍,黑衣女子叫作“廉闲月”,其余的,露浓就不知道了。 廉闲月找上叶若英后,与叶若英彻夜长谈,第二日清晨,叶若英便与露浓告别,说是要继续她的旅程。 经过这四月的相处,露浓与叶若英的关系愈发亲密,隐隐地,露浓对叶若英的感情竟向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去发展。 “若英姐,不如你和我回玄清门,依你的修为,尚可在玄清门有一席之地,我师父和师姐们都很好,她们定会同意你入门的。” 送别叶若英时,露浓真挚邀请道。 叶若英被露浓的笑容晃了眼,露浓的提议让她心动,但想起自己的身世与处境,答应露浓是不合时宜的。 “我自由惯了,一下子入了门派恐怕还不适应。” 露浓尊重她的想法,虽然失落但也没有多加阻拦。 叶若英郑重与她道别,转身即将御剑飞去。 露浓却在这时叫住她,声音急促:“若、若英!” 叶若英站在剑上回眸,俯视的目光依旧温柔,似乎在问“怎么了”。 露浓头脑一热,竟想跟着她一同走了,想了想,还是不妥,露浓于是问:“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叶若英听罢勾唇一笑,扔给露浓一块令牌道:“修仙界偌大,恐怕我们不会再遇见,不过只要有这令牌,你就一定会找到我。” 露浓握着令牌怔愣片刻,随后听见叶若英说:“露浓,千万珍重。” 露浓再抬起头时,叶若英已经飞远。 叶若英走后,露浓也没有在雾雨村继续待下去。 与阿香告别后,露浓回了玄清门。 回门之日,恰逢玄清门三年一度的收徒大会。 露浓御剑飞回自己的山头,瞧见了许多六、七岁的孩童由大人牵着,一步一步走上通往宗门大殿的漫长石梯。 如此盛况,三年才能瞧见一回。 露浓却无心观赏,一心想回山头休息。 不知为何,此次回来她格外劳累,要睡上一整天才行。 等睡醒了,她再去功善阁领取任务完成的报酬。 露浓如此想着,飞剑速度更甚。 露浓如愿安睡,不过晚上时,便被外面的敲门声吵醒。 “师姐——露浓师姐——” 听出是甄中天的声音,露浓打了个哈欠去开了门。 “刚回来想个好觉都不让睡,有什么事呀?” 露浓一面把外衣往身上披,一面与门前的两个萝卜头说话。 两个? 露浓醒后的思绪清醒了许多,问甄中天他旁边的那个小男孩是谁,瞧着比甄中天要小。 甄中天傻傻笑道:“回师姐,这是我的二师弟,叫郑倾!” 说着甄中天碰了碰郑倾,郑倾连忙给露浓作揖问好。 郑倾一脸青涩,看起来比甄中天沉稳多了。 露浓顺手摸了摸郑倾的小脑瓜儿,问道:“你师父牛啊,趁着收徒大会还收个二弟子。” 甄中天:“不是的师姐,二师弟是你下山之后师父和我在集市上捡到的,师父今日收的徒弟是个小师妹,还不会御剑飞行,师父叫我和师弟来找你去认认脸。” 露浓听了个明白,脑子反应了一会儿,“嘿”地一声怒道:“哪儿有师姐去认师妹的呀。” 即便这样说,露浓之后还是梳洗一番与两个小师弟一同去了范不闲的山头。 范不闲在收徒大会开始时就知道露浓回来了,正好向她炫耀炫耀自己收的这两个天赋不错的徒弟。 瞧见露浓的身影款款而至,范不闲稀客似地叫道:“哟——露浓师侄~下山历练可还顺畅啊?” 露浓冷笑。 靠近时,范不闲旁的小丫头格外显眼。 “快来快来!看我的新徒弟!” 伴随着范不闲的声音,露浓看清了小丫头的面容。 才六、七岁的样子,就能窥见长大后的绝美之姿了。 露浓越看越喜欢。 “小师妹,你叫什么名字呀?是什么灵根属性?” 小丫头软糯开口:“师姐好,我叫苍云深,是火系天灵根。” 露浓一愣,忽而想起叶若英也是火系天灵根。 范不闲瞪眼炫耀道:“瞧瞧,此次收徒大会唯一一个天灵根,被你师叔我拿下咯~” 露浓听得翻了个白眼。 谁不知道玄清门人满为患,各大长老门下弟子无数,弟子收的弟子又是无数,好些个能收徒的都收了三、四个徒弟,也就范不闲孤零零一个徒弟。 露浓不理他,蹲下身子与苍云深视平。 “云深小师妹,今年几岁啦?” “我六睡了。” 小丫头一脸正经,实际上连话都说不清楚。 露浓喜欢得紧,故意逗她:“云深呀,你为什么选他做你师父呀?” 露浓说这话时,指了指得意洋洋的范不闲。 苍云深顺着露浓的手指指向的方向,看了一眼范不闲说:“他最年轻,其他师父胡子都白了,我怕他们很快就死掉了。” “啊?” 范不闲指着自己,对苍云深的话十分不可置信。 露浓笑得十分猖狂,一边笑一边捏苍云深的小脸蛋。 被捏了脸蛋的苍云深有些不悦,皱着小眉头用小手去扒拉露浓的脸。 “师姐你别这样,我们才刚认识。” 露浓笑得更欢。 范不闲叫露浓过来,也就认认师弟师妹这件事。 与郑倾和苍云深交谈过后,露浓便去了功善阁。 功善阁公务繁忙,日夜不休,在其内任工的弟子有轮班。 露浓到达功善阁时,人还挺多呢。 跟管事的师兄拿了任务报酬后,露浓去拜访了溪午和闻钟。 一天劳累下来,露浓总算可以睡个好觉。 回山头立刻躺上床,明明很累,露浓却迟迟睡不着。 露浓翻身从怀里掏出了叶若英给她的令牌,令牌一直没有动静,她也不知该怎么才能让令牌启动,好让她去找叶若英。 与叶若英分别才一天,露浓就开始想念。 她甚至不知道这想念是从何而来、是为什么…… 想了整整一夜,露浓也没有想明白。 天刚亮,露浓才快要睡着。 闭眼还没一会儿呢,又听见范不闲在门外喊。 “露浓~师叔我要带你两个师弟去易家买符,云深自个儿在家我不放心,你来帮我看管一下呗~” 露浓头痛,对声音更是敏感,将被子蒙上头,心想范不闲等不到回应不一会儿就走了,又睡过去。 范不闲叫着叫着,知道露浓是不肯帮忙,于是拍拍苍云深,叫苍云深出声喊露浓。 “露浓师姐,你看管一下我吧。” 比起范不闲这个大老粗的声音,露浓对软糯的小丫头声音更为敏感,也更为……喜欢。 露浓认命地冲门外叫了一声:“知道了,你们走吧,我看云深就好。” “嘿嘿~就知道露浓师侄你最好啦~” “走喽走喽~” 睡意还是那么浓郁,但想到外面苍云深独自在院子里……露浓强撑着身子从榻上爬起来。 看管苍云深很省心,小丫头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比同龄人要沉稳的多,但也比同龄人要更加……嗯,有想法。 苍云深在露浓的院子里挖了许多洞,露浓以为她是要挖蚯蚓,问了才知道,原来是给范不闲他们三个挖的陷阱,谁让他们出去玩不带她。 小丫头片子,还挺记仇。 回了玄清门之后,露浓难得悠闲,她一边看管小师妹一边乘凉,好似没有什么烦心事,只是她会时不时地,去看看叶若英给的令牌有没有反应。 这一看,就是几十年。 她看苍云深长大、看天色变换斗转星移、看修罗宗与正道开战,又看玄清门派出的千百弟子惨死战场…… 第72章 这场正魔大战,易家被首个灭门,第二个便轮到玄清门,掌门首当其冲、十几位长老前仆后继,元婴以上的师姐师兄全力出击,但幸免的只有溪午和留下一头白发的闻钟…… 她的小师叔,平日里看起来不靠谱,却在玄清门被攻破的最后关头以一人之力掩护她与三个师弟师妹进入地道。 范不闲的最后一句话:“露浓师侄!玄清门要留根!只要有人就有希望!” 外面是修罗宗大军,地道里是露浓和三个新秀师弟师妹。 师弟师妹已经有所成就,只要他们三个在,玄清门就不会绝后,但地道坚持的时间不久,很快就会被修罗宗发现,与其四个人一起等死,不如让她拼死一搏,留他们三个的性命! “中天,你是师兄,要照顾好师弟师妹,玄清门……就靠你了。” 顾不上师弟师妹的哭泣,露浓用了那张用五百块灵石买的遁地符,霎时间从地道传送到地面。 面对千百敌人,露浓没有丝毫畏惧,杀死一个就能为师弟师妹留一线生机。 刀枪穿身,水火尽来,岩林剑断裂,露浓彻底被击倒在地。 玄清门遍地尸体,露浓躺在其中。 嘴角的鲜血已然干涸,将死之际,露浓看见了要给她最后一击的修罗宗弟子和……叶若英。 第67章 往事无法忘却(上) 叶若英是修罗宗的少宗主。 露浓早应该猜出来的,叶若英自称散修,但散修向来不会有这样高的修为和天赋,修罗宗的弟子因为长期生活在地下,皮肤苍白,叶若英也是如此。 当叶若英把露浓抱起时,露浓通身的伤口都在发疼,心口不知被谁捅了一刀,更是叫她疼得无法忍受。 “叶……若……” 露浓没能把她的名字说完,便一头昏睡过去。 叶若英默不作声地为露浓输送灵力,四周遍布的尸体,是来讨伐玄清门的修罗宗弟子,无一不是露浓的手笔。 天黑了,叶若英抱着露浓站在光阴的交接处,眉眼低垂。 这场持续了十二年的正魔大战,在半年后彻底结束。 彼时的修仙界狼藉一片,各修仙门派或多或少都有伤亡,其中最为严重的,有只幸存了一名不知所踪孩童的易家,还有仅留下五名修仙新秀的玄清门。 露浓正是在大战结束后的两天醒过来的,她身上的伤很重,修罗宗又用了许多阴狠的毒药,叶若英两月来耗费全身精力才留住露浓一命。 大难之后的大福,露浓全身经脉因伤势和毒被扩充到了极致,她虽在大战中耗尽了灵力,但修为却因此而有了极大提升。 叶若英把露浓安置在了雾雨村,几十年过去,阿香已经去世,但她的子孙还在。 露浓在阿香子孙的家里养伤。 露浓的喉咙被伤,暂时说不出话。 她不说话,叶若英也不说话,只默默为她提供生活和养伤的帮助,甚至连眼神都不曾给过。 露浓讨厌这样的叶若英,这样的叶若英,就像是承认了她身为修罗宗少宗主对玄清门做的恶行,她如今连解释都不愿意解释了。 说不出话的日子,露浓与阿香的孙女阿秀相识。 阿秀的父母去了京城做生意,准备在京城安定下来后把阿秀也接过去。 露浓不知道叶若英是如何说服阿香的子孙收留她们的,昏迷醒过来后阿秀常与她说些以前的事,叶若英自她年少时就常帮衬她们家,阿香去世时的葬礼也是叶若英一手操办。 露浓在这几十年间来过几次雾雨村,但都是带着苍云深,与阿香匆匆打个照面、塞些钱财就走了,根本没有叶若英来得多,而阿香又从不会向她提及叶若英的事。 白日里,露浓见不到叶若英,晚间叶若英会回来看她一眼,露浓能在里屋听见叶若英和阿秀的对话,有时是在汤药里加点儿什么东西,有时是询问阿秀今日露浓的状态如何…… 从露浓不能说话到能说话,那些关于露浓的问题,叶若英却从没有亲自来问过露浓。 喉咙好些时,露浓仍不能下床,但能与阿秀说些家常,日子比不能说话时要有趣得多。 露浓问阿秀,叶若英白天都去哪里。 阿秀摇摇头,说她也不知道,但从叶若英紧紧包裹住的身体来看,似乎还受了伤。 露浓听阿秀说,修仙界的正魔大战已经结束了,持续了十几年,好似对人间没什么影响,只是平常日子里总能看见有人在天上乱飞,村子里时不时地也会掉下来几个受伤的修仙者,修罗宗的就不管,旁的正派就先驮回家,能活就活,死了也没办法。 提起修罗宗,露浓的心绞痛,如若一只大手攥紧了她的心脏,眼角更是不受控制地流出热泪,她甚至呼吸不过来,巨大的悲伤如同海水,将露浓罩在其中感受着溺水一般的痛苦。 玄清门,她的家,被修罗宗毁了。 她的家人们,都被修罗宗杀了。 叶若英是修罗宗的一员,露浓不知晓叶若英为何会这样做,有好几次她想问,但一看到叶若英,心里忽然就没了胆子去问。 万一叶若英与她想的一样,没有苦衷也没有缘由,她要怎么办? 她要恨叶若英吗?因为叶若英是修罗宗的少宗主,她理应对叶若英恨之入骨,但比起恨来,露浓更伤心,她不明白,为什么那样好的人会伙同修罗宗一起做了那样坏的事。 更何况,叶若英救了她一命,若不是叶若英,露浓早已与小师叔们一样,变成了一具尸体。 可如今面对的境况,露浓想,还不如死了,死了至少不会痛苦,她身受重伤地活着,身心俱是生不如死。 渐渐地,叶若英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往常是一日回来一次,之后却是三日都不见回来一次。 露浓最后一次见到叶若英,是在回玄清门的前一晚。 在雾雨村养了一年之久,露浓的伤势逐渐好转,早已能回玄清门,但她留在这儿,自己也说不上是为什么。 那晚叶若英伤势严重,跌跌撞撞进到屋子里,阿秀搀着她一同到了露浓在的土炕上,用水和布巾给叶若英擦身子。 时隔许多年,露浓再次细致观察起叶若英的身子来。 还是那么苍白,但裸露在外的身体多了很多伤痕,多数伤痕却如同虫咬,留下怖人的疤瘌。 新生伤口渗出的鲜血黑亮,在她几近无色的肌肤上流淌,阿秀每轻擦一下,叶若英的身子便随之颤抖,时不时口中发出痛吟。 阿秀心疼得落泪,露浓却不知该不该为她心疼,眼眶里的泪水已经在打转了,露浓强忍着硬是一滴泪没掉下来。 阿秀在这儿给叶若英的伤上药,露浓那儿便给叶若英灌药。 叶若英本是晕过去的,阿秀上药将她疼醒,露浓就喂上几口进去,接着叶若英被疼晕,露浓便等她再次疼醒喂药。 后半夜阿秀睡去,窗外夜色浓郁,月光照亮炕上躺下三人的身形,露浓迟迟没能睡去。 叶若英躺在露浓与阿秀之间,睁着一双眼睛,瞪得极圆。 露浓本是闭着眼的,忽而感受到强烈的目光,再睁眼就是与叶若英对上了视线。 过了这么多年,叶若英的眼睛还是这般漂亮,其中却多了几分露浓看不懂的感情。 被露浓发现偷看,叶若英也没有躲开视线,她把露浓的样貌一点一点地记在心里、刻在脑子里。 “明日,我送你回玄清门。” 这是一年来,叶若英第一次与露浓说话。 没想到她一开口,便是要她离开。 露浓眸光闪烁,方才心疼叶若英没有落下的泪此刻正摇摇欲坠。 叶若英伸了伸手,想给露浓擦泪,但手悬在半空,忽又放下。 露浓问她:“你为何要救我?” 叶若英留恋地盯着她,却没再说话。 “你既是修罗宗的少宗主,又为何做出救我的事?” 露浓有许多问题想问她,为什么不告诉她的身份,为什么不叫阿香告诉她她的行迹,为什么这一年来从不和她说话,又是为什么她给她的令牌在这几十年间从未有反应过…… 夜色,蛊惑人心。 叶若英没有回答露浓的问题。 露浓的泪流下来,一颗一颗打在温暖的被褥上。 “你不说话,你为何又不说话?” “你把我放在这里,又不与我说话,你将我看作什么?叶若英……你将我看作什么……” 叶若英惜字如金,眼中情意流转,却不舍得将自己的心意明明白白告诉露浓。 露浓渐渐收了泪,在叶若英眷恋的目光中感到疲惫,叶若英的目光牵扯她的心跳,指引着两人之间的气氛,露浓不舍睡去,身子骨弱,即刻便闭上了眼睛。 露浓睡去,叶若英仍睁着眼睛,之后只在睡熟的露浓嘴角留下一个预谋已久的吻。 她与露浓终究不是一路人,与其徒增感情,不如早些放露浓回玄清门。 第73章 修罗宗那边,叶若英也有了些进展,露浓在这儿反倒让她不放心。 次日清晨,叶若英果然如言送露浓回玄清门。 阿秀不舍,露浓便承诺会常回来看看。 露浓的岩林剑断了,剑灵也不知去了哪里,只好与叶若英一同乘剑,飞上玄清门的高峰。 玄清门的大阵已毁,幸存弟子无法进行修复大阵这么大的工程,于是大阵就这么荒废着,倒也方便了叶若英进山送露浓。 叶若英,将露浓放在了一年前将露浓抱走的地方,随后一句话不说,决绝地飞去。 露浓恍然如梦,来不及感受叶若英离去的莫名情绪,心头便笼罩起无法承受的心痛。 一年了,玄清门没什么变化,各峰各山残破不堪,还未来得及修补。 露浓腿脚发软,脑子里恍惚不断,跌坐在地上之时,她听见苍云深在叫她。 “师姐……露浓师姐……是你吗?” 露浓回眸,苍云深手中端着的汤药便应声掉落在地。 下一瞬,露浓被苍云深抱紧在怀。 “师姐……师姐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们还以为、还以为你……” 从小带大的师妹在耳边呜咽,露浓鼻头一酸,一年来心头累积的痛苦在此刻悉数爆发,露浓收紧怀抱,与苍云深一同在地上痛哭。 不远处的云间,叶若英望着露浓的身影出神,待露浓跟着苍云深离开后,叶若英结束了观望,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朝着修罗宗飞去。 第68章 往事无法忘却(下) 如今玄清门不胜往昔,不仅少人还少钱,门内大部分机构被破坏,只有个藏经阁还完整无缺。 藏经阁建在迷雾深处且路途遥远,轻易不会被人找到。 大战开始前,门中常有弟子抱怨,在去藏经阁的路上迷了路,掌门也有过几次改建藏经阁的提案,最后被几个长老否决,现下看来,藏经阁在那时的缺点反而成了从大战幸存下来的保证。 弟子稀少尚可以再招,但玄清门的剑术和秘籍被破坏掉的话,门派复兴就真的没希望了。 露浓回来第一日,全门上下活下来的六个师兄弟姐妹抱在一起哭。 那日,溪午和闻钟得到玄清门被围攻的消息后,马不停蹄地从主战场赶回玄清山,路上耗费了太多时间,到达玄清门为时已晚,根本找寻不得露浓的身影。 从地道发现三个小师弟师妹后,她们五人一起在玄清门各处寻找露浓。 五人做了最坏的打算,露浓或许已经死了,但至少要找到她的尸体,好好地安葬在玄清山,像其他师兄弟姐妹一样。 从战场上退下来后,她们全心全意寻找露浓,结果无一例外都是失败。 溪午甚至猜测,露浓为保全甄中天、郑倾和苍云深三人,自爆灵根与修罗宗同归于尽,可战场没有爆炸的痕迹,露浓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年时间,五人接受了露浓已死的事实,一年后的今天,露浓突然出现,在场的几人无一不喜极而泣。 溪午在大战中留下一身隐疾,如今虽修为尚存,但遇强敌的话只能使出五分功力。 闻钟因连续一月迎战,遭功法反噬,得了体内灵力乱窜的怪病,黑发一夜变白,百年修为险些功亏一篑。 剩下三个师弟师妹,因一直留守玄清门没受什么伤,只是好似被吓坏了,露浓看着,竟与一年以前毫不相同。 也是,历经如此劫难,想不成长都很难。 露浓将这一年的经历与她们说了,但没提叶若英的事,只说是不幸落至雾雨村,被好心的姑娘捡回家养伤……其中细节,根本经不起考究,骗骗师弟师妹就好,但难逃溪午、闻钟之眼。 两个师姐瞧出露浓不想再提,便随她去了。 如今玄清门没个掌门,更别说门中长老与各机构的掌事。 溪午作为大师姐,理应率领众师弟师妹担起复兴玄清门的大任。 事实也是如此,溪午暂代掌门,与各师弟师妹分配门中事宜,各项都有条不紊地继续着。 露浓身子还太弱,不能干什么事,一度内疚拖了她们的后腿。 苍云深见露浓整日郁郁寡欢,为让她开心,下山去买零嘴儿,想起许久未回老家,于是顺道回家看了一眼。 不成想这一看,竟是被子子孙孙们富贵相待。 正魔大战前苍云深回过一次家,那时家里只能说是殷实,时隔十三年,苍云深看着各个穿金戴银的子孙们发起呆来。 “姑奶奶,您瞧这孩子,可否有修仙的资质哇?” 苍云深捞过小辈送来的男孩儿一看,探了他的灵根。 双灵根,是有些资质在身上的,只是年纪太小,再等上几年修仙更好。 苍云深陆续又探了其他子孙的灵根,都没有先前探的那个好,于是与小辈们说好,三年后再来带那个小辈上山,问了名字,叫“苍湛”。 苍家如今,可是富足了许多,苍云深哪里见过苍家有如此盛况,在苍家房宅四处看了看风水,又与小辈们叮嘱了几番,苍云深临走前被塞了不少真金白银,总算道别了。 没想到自己的家族能够发展到如此地步,苍云深上山前又陷入思索,她如今修仙成道,与人间大抵是没有关系了,但血亲还是有血亲的。 苍家家财万贯,发展到这样大需要庇护,而玄清门刚好需要很多钱。 苍云深的脑子一下转过来了,连忙御剑上山去找溪午,把自己的想法告予了她。 玄清门与苍家于是合作,一方交钱、一方庇护,解了玄清门的当务之急。 只要有了钱,宗门各机构就能运转起来,运转起来就不怕没有弟子来。 三年后,苍云深依照诺言把苍湛带上山,彼时甄中天收了四个徒弟,都是在外做任务补贴门用时捡到的,四个徒弟都是男孩,甄中天日想夜想都想要个小丫头做五弟子。 苍云深一拂袖,甄中天的第五个弟子又是个男孩。 又过三年,玄清门回复了许多元气,加上其他门派的有意扶持,收徒大会终于重新召开。 然而世间的好苗子都跑去天元门、神山门这样未衰的门派了,来玄清门的弟子资质不能说是差劲,只能说是十分差劲。 千百个五灵根里,就出了一个变异灵根。 变异灵根资质不错,但修炼艰难,需要大量丹药和灵气,像天元门这样的大门派才负担得起。 本想拒绝了,但这变异灵根是个女孩儿。 甄中天力排众议,将这女孩儿收入门下,总算圆了找个丫头做弟子的梦。 这便是盛淮竹。 历经千辛万苦,玄清门站起来了。 但没完全站起来。 紧接着,闻钟的病愈发严重,体内灵气压制不住,好几次与师弟师妹们说着说着话就吐了几口血出来,溪午担心她的身体,师姐妹暂别玄清门,去药王谷求药修养。 玄清门最大的变成了露浓,露浓近些年才将身子养好,又因修为大涨,三个师弟师妹十分赞同她先行作为玄清门的掌门。 露浓也是这么想的,但几年过去,她发现叶若英给她的令牌起了反应。 竟然亮起来了! 一看见这亮起来的令牌,露浓就想起叶若英,心口堵得她气息紊乱,修为忽然大升大降,最后万不得已闭关修养去了。 短短时间内,三个能靠得住的师姐都走了,迫不得已,甄中天担起了掌门大任。 三个金丹期和六个炼气期,在门内弟子如此稀少的情况下,甄中天的任命仪式很简单。 只是由苍云深将掌门印交到甄中天的手上。 这时甄中天也没有想到,他这个临时掌门最后竟成了真。 如若他们师兄妹的师父还在,恐怕会嘚瑟地说上一句:“我就说吧,中天就是当掌门的料儿!” 之后又过几年,闻钟的病稳定下来,她与溪午回到玄清门,发现甄中天将玄清门治理得面面俱到,于是退居幕后,各自为大长老、二长老。 而后露浓出关,与她的两位师姐一样,作为三长老掌管功善阁,每日清点任务,时常下山与其他大门派的功善阁掌管人交涉,忙得不亦乐乎…… 露浓似乎是忘了在雾雨村发生的事。 而雾雨村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与叶若英有关。 时至十几年后,露浓没有想过会主动用叶若英给她的令牌,主动找到叶若英的眼前来。 再次见到叶若英,露浓的心脏在狂跳。 她了然这个感觉,当时叶若英将她丢回玄清门,她也是这个感觉。 如今叶若英成了修罗宗的宗主,露浓仍是这个感觉。 这是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叶若英没有说话,眼眸却因露浓的到来而放大。 露浓对她的目光视而不见,将正事说了出来:“我玄清门与你无冤无仇,你又为何叫你宗弟子假扮玄清门弟子,去抢夺天元门弟子的衣裳和储物袋?” 第74章 叶若英听得一愣,看露浓看得倒是认真。 她歪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露浓二十年未曾变过的脸庞。 露浓恨极了她这副沉默的样子。 “叶若英,说话!” 被叫到名字,叶若英弯了弯嘴角,认真回复道:“你说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露浓怒气更甚,有理有据列出来:“我门小辈已查清了其中事由,将你宗贼子三个移送至修仙盟,你若不信我说的,去修仙盟瞧瞧那三个是不是你的人!” 叶若英依旧那副语气,说不上亲切,又说不上疏离。 “我信你,只是此事与我无关,但我会将此事查清楚,还你玄清门一个清白。” 她的声音犹如清风拂过,奇迹般地将露浓的怒气悉数消散了去。 露浓抬头瞧着她的脸,感觉……更加苍白了,她是在二十年间不曾出过门吗…… 思虑到此,露浓忙将那些个关心叶若英的想法赶出脑子,恶狠狠地对叶若英放下狠话:“你最好是!” 话罢,露浓转身就走,丝毫没有停留。 叶若英坐不住了,忙站起身叫她:“露浓!” 露浓狠狠回头,目光凌厉,凶狠至极。 叶若英被她眼中的仇恨慑了半刻,双唇紧闭。 这时露浓又问:“何事。” 这二字可称得上是冷淡,叶若英声音下去大半,还是说出了口:“我一直在等你,我……很想你。” 露浓并未回答,而心头不知跳跃着什么东西,总叫她说些什么给叶若英。 说些什么呢…… 露浓在原地顿了半顷,终于动起身子,步伐依旧稳当。 用令牌传送出此地,万丈光芒闪烁起时,露浓轻飘飘说道:“听不见。” 第69章 共赏海上船会(一) 露浓走后,叶若英在原地站立了许久没有动弹。 她一身黑金色长裙,衬得脸色愈发苍白,露浓走后,那苍白好似又加深了。 叶若英坐回宗主椅,用神识召来亲信廉闲月。 “查一查竹破军最近的动向,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又做了什么。” 廉闲月应下,瞬间如烟雾一般消散而去。 叶若英能够成功上位宗主,其中经历了许多磨难。 自小,她便与父亲的治宗理念相反,父亲奉行暴力统治,修罗宗上下不敢忤逆他,整个宗门都弥漫着人人自危的恐怖气氛,对外修罗宗烧杀抢掠、自诩魔道,搅得人间黎民百姓无法安宁,常常被各大门派记在任务薄上,作为被铲除的对象。 叶若英越长大越发现自己与同宗人的不同,于是在金丹期后早早离家出走,妄图以此来反抗父亲。 在外游历许多年,廉闲月忽然来找她,说她父亲准备一举歼灭修仙界所有正派,为此已经准备了许久,叫叶若英回去帮助大战的开启。 叶若英为阻止父亲的计划,匆匆从雾雨村回到修罗宗。 父女二人进行交涉,理念果然背道而驰,父亲大怒,将她关入了地宫深处的虫牢。 虫牢养了十几种毒虫,只身踏入毒虫能够没过脚踝,叶若英被吊在其中,毒虫顺着她的躯干爬上,叶若英每一时一刻都要经历毒虫蚀骨的啃咬。 毒素在她身体里沉积,最终铸成了叶若英的百毒不侵之身,然而这带来的,是叶若英的体温如死人一般冰冷。 正魔大战开始,叶若英被释放出来,在虫牢的痛苦磨灭了叶若英的性子,父亲命她参与战场,无数性命在叶若英手底堙灭,她承受不住之时,父亲命她去偷袭没剩几个人的玄清门。 再后来……她就碰见了露浓,埋藏心底近百年的心思喷涌而出,叶若英所坚持的正义、以及那对露浓隐秘的情感…… 她已经历了十几年的毒虫啃咬,还有什么怕的。 叶若英暗中退出战场,培养起自己的亲信和势力。 在父亲面前,她佯装乖巧,以此让父亲放松警惕。 帮助露浓养伤的日子,叶若英与父亲周旋,最后靠己身之力,背刺昏酒的父亲。 父亲死后,正魔大战因此结束,叶若英堪堪登上了宗主之位,父亲的亲信竹破军却不服,叶若英每日都要经历生死搏斗,一年以后,叶若英势微,不知能否除掉旧宗余党,在此情况之下,叶若英先行送露浓回玄清门。 在玄清门,露浓的性命有所保障,叶若英可以无所顾虑地去与旧宗余党争斗。 叶若英抱着必死的决心回到修罗宗,誓死争夺宗主之位,血洗地宫。 此后十年,叶若英在宗主之位站稳脚跟,可惜父亲的亲信携势力潜逃,叶若英一直没能捉到。 如今露浓来找,恐怕又是那竹破军作了什么妖,大抵是八九不离十了。 与露浓二十年不曾联系,叶若英每日都在期待露浓出现在她的眼前,然而真当出现在眼前了,居然是这样的情景之下。 也罢,这还要感谢竹破军的胡作非为,能让露浓气极败坏来主动找上门…… 露浓自那回来之后,日夜盯着令牌发呆,功善阁忙碌得紧,又没有盛淮竹帮忙,露浓整日唉声叹气,饭也吃不下,虽说露浓也不用吃饭。 未等露浓将这混沌的日子持续下去,叶若英携重礼来访。 天元门抢劫案一事,叶若英已查清楚了,确实是竹破军所为,目的是离间玄清门与天元门,下一个行动是离间天元门与灵云派,一步一步计划之后,达到天元门与其他门派关系不和的目的。 来玄清门之前,叶若英先去了修仙盟说明了事由,并向修仙盟提交入盟申请。 近年来修罗宗做了不少好事,正是想加入修仙盟呢。 此次铲除了旧宗余党,叶若英也没了顾虑。 面见叶若英的是甄中天,叶若英财大气粗,上门便带了一些贵重的修仙法器,甄中天本没有好脸色,可见了这些个法器,笑脸都要灿烂坏了。 露浓在功善阁得知叶若英到来的消息,令牌也不看了,想立即去看看叶若英要干什么,刚把一条腿放上飞舟,露浓突然停下了动作。 还是不妥。 这么急着去见叶若英,指不定叫她想些什么。 那日叶若英说的话,露浓可是清清楚楚听进耳里了。 露浓这档儿正犹豫着,那边叶若英已与甄中天道歉寒暄完毕,踏上了来功善阁的路。 露浓强迫自己专注于功善阁的公事,一颗脑袋却不住地想起叶若英。 不知哪个弟子惊呼了一声:“耶~有个仙子朝这里飞过来哩~” 叶若英鲜少来玄清门,也很少听到关于修罗宗的事情,所以就算看见叶若英苍白的肤色和一身黑金长裙,也不晓得她是何方神圣。 这些个外门弟子一齐好奇地朝功善阁外面看去,挤在一起好不热闹。 露浓斥了他们几句,稀稀散散地通通回来了。 也不知是哪个仙子,能叫众弟子这般好奇。 这样想着,露浓也不禁好奇,抬眼朝功善阁门外看去—— 正巧,叶若英走下飞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走来。 在阳光充足的功善阁,叶若英的脸庞染了些温度,虽煜煜生辉但并未泛红。 露浓握住笔的手在一刹那收紧,心脏再次不寻常了。 “露浓。” 明亮场地,露浓瞧见叶若英闪闪发光的眼眸,那张红艳的嘴唇正一张一合地说些什么。 “……” 叶若英与修仙盟说清后,天元门也晓得是冤枉了玄清门,不出两日,天元门便上门赔礼,不光赔了许多法器,天元门的掌门叶无道亲自将海河会的请柬送到了甄中天手上,并叮嘱千万要参加。 天元门举办的海河会,是为期十日的海上船会。 大船由天元门斥巨资建造,住宿、用餐、娱乐设施一有尽有,是豪华大船中的豪华大船,此次海河会天元门邀请了修仙界里有名有气的门派齐聚一堂,海河会开始的时间在下个月中旬,地点在海港码头。 玄清门因抢劫案一事本不在邀请名单里面,事情水落石出后,天元门特意启用了最上等的船厢为玄清门之人打造房间,就算玄清门弟子全部出动都能够住得舒适。 毕竟人很少嘛。 甄中天也想借这次机会,让门里的弟子去见见世面,他六个徒弟里面,只有盛淮竹还没有从山下回来,前些日子盛淮竹给甄中天传音,说是历练任务完成,已经准备回门了,想来应当能赶上晚上开会。 郑倾闭关,自然不去,苍云深这个说不准的,甄中天准备晚上开会问问她,还有易平秋,正在后山修炼,几月来闭门不出,该是出去看看罢。 三位长老不知道会不会去,甄中天先行询问了她们的意见,溪午和闻钟欣然答应,只露浓有些犹豫,但也算同意。 甄中天兴奋得像个五岁小孩儿,自叶无道给了他请柬之后,就一直在宗门大殿里四处转悠。 晚些时候,甄中天召开宗门大会,门里稀稀拉拉几个弟子聚集在大殿里,显得格外可怜。 第75章 甄中天此时竟生出一股庆幸感,幸亏他们玄清门人少哇,但凡多一点都不能全去了。 盛淮竹赶在甄中天开始讲话前到达了玄清门,带着她那条小白狐,风尘仆仆地走进宗门大殿。 许久未见众人,盛淮竹各个问好,最后在苍云深的目光中站到易平秋身旁,师姐妹熟络地叙起旧来,那个亲密劲儿任谁看了,都能看出她们二人的关系极好。 如此望着的,还有盛淮竹脚旁坐着的小白狐,仰头看盛淮竹半点儿不看她的模样,心里愈发吃味,正朝着盛淮竹呲牙。 除去已经知晓的三位长老和闭关的郑倾,所有人员都已到齐,甄中天兴奋地与弟子们分享海河会的消息。 果然,男孩儿们一听就兴奋到极致,互相勾肩搭背地高呼喜悦,苍云深懒懒地抬了抬眼皮,与甄中天交换了下眼神,算是答应下来了,盛淮竹也没有反对,模样也很兴奋。 然后么…… 甄中天纳了闷,他的师侄,好像对海河会的事儿并不感兴趣。 甄中天清嗓,慈祥问向易平秋:“ 平秋哇,你意下如何?” 场内那么多弟子,易平秋没想到甄中天会注意到她的兴致缺缺。 “回师伯,我近日正在突破金丹期的关键时刻,海河会一事,可否……” 甄中天一听,脸色忽地变了,急忙忙打断道:“那哪儿行呢平秋,修炼什么时候都可以,海河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去了能见到许多修仙大能,有多少是平日怎样都不会遇见的,更何况那是天元门巨资建成的大船,平秋也去见见世面嘛……” 说了多少理由,易平秋都是一脸淡淡的表情,丝毫没有被说动。 “师伯,实在不好意思,我还是不去了吧。” 苍云深听得皱了眉,这个易平秋,平日不是很听话么,怎么到了有用的事情上,就忽然有自己的想法了。 会议结束,易平秋最终也没松口说去。 第70章 共赏海上船会(二) 易平秋为什么不去海河会? 从大殿到山头,苍云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海河会为平日里见不到面的修仙者提供了相见的媒介,修仙者可以以此交换资源,亦或是联络感情,船会期间还会欣赏到海港界外的风景,对身心都是一种治愈。 这种百利而无……无多少害的事情,易平秋怎么不去呢? 苍云深从床左翻到床右,一整个晚上都在想这个问题。 想到最后想不明白,苍云深在第二天一早去了后山找易平秋亲自问清。 说来也奇怪,从天元门回来之后,易平秋没再提与苍云深同住山头的事情,苍云深乐得清闲,自然也不再提了。 但偶尔苍云深馋食,去后山找易平秋的时候,易平秋都是匆匆做了饭躲进屋里,怎么样也不肯与苍云深多说一句话。 对于此事,苍云深想得透彻,可能是在天元门时易平秋看出她的有意疏离,还没有从中缓过来? 无论易平秋是怎么想的,苍云深都已经站在了她的院子里面。 “易平秋——我饿了,快出来做饭。” 奇怪,平时这个点,易平秋早就应该起了才是。 苍云深遮着太阳光,掏出自己的摇椅在院里躺下。 没过多久,易平秋行色匆匆地赶出来,腰间的衣带还没有系完。 “师叔,不好意思,昨夜睡得太晚了……” 苍云深瞧见易平秋脸上的倦色,不禁勾唇想,怕是因为拒绝了海河会,晚上后悔得睡不着觉罢。 这份猜想在盛淮竹衣襟大开地走出来后,彻底崩塌。 “咦?是师叔哦,今日怎么有空到平秋这儿来?” 且不说盛淮竹为何会从易平秋的房间里走出来,就凭盛淮竹与易平秋一前一后出门、衣裳又是刚穿上的样子,以及很久之前易平秋对于盛淮竹的感觉……苍云深就很难不多想。 苍云深面色顿时难看了不少,偏生她自己还找不到让自己不好受的原因来。 盛淮竹一面系着腰间的腰带,一面笑嘻嘻地去和在伙房干活的易平秋打闹了一番。 这两人相处的情景,竟是像极了新婚燕尔的小妇妇! 苍云深不自觉皱起眉头,将摇椅收起,背手去到两人面前。 “淮竹师侄,怎么刚回来就在后山留宿了?” 盛淮竹乐道:“与平秋许久未见了,好容易回门,有好多趣事要同她讲呢,昨夜一不小心聊多了,自然就在后山睡下了嘛。” 这后山院落里面只有一间卧房,床榻也只有一张,盛淮竹既说了“在后山睡下”,那就是…… 和易平秋睡一张床! 这时的苍云深,全然忘了先前在后山与易平秋同住时,她自己还亲手打了一张床出来。 苍云深看她们言笑晏晏的模样,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 “易平秋,怎么还没做好饭?” 易平秋刚听了盛淮竹讲了个笑话,正笑着呢,苍云深的声音忽然插进来,叫易平秋嘴角挂着笑回她:“这就好了,师叔再等一下。” 话罢,盛淮竹不知又说了些什么,易平秋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苍云深看得心烦,又催道:“笑笑笑,就知道笑,师叔都要饿死了还笑。” 伙房的二人总算听出了苍云深的不高兴,盛淮竹收了笑容,不敢再在苍云深眼前晃悠,生怕苍云深下一个骂的就是自己。 “平秋,我先去梳洗了,你好好做饭哦。” 易平秋点点头,始终没抬头看谁。 盛淮竹一走,易平秋的嘴角就一直耷拉着,苍云深看不顺眼,气不打一处来,心痒痒又说教起来:“我知你们姐妹情深,但也不能胡乱放肆,你正是要突破金丹期的时候,怎么能与淮竹一起胡闹呢,淮竹那是已下山历练回来了的,你这才修炼了几年,怎的就如此懈怠了,易平秋啊易平秋……” 易平秋又点点头,目光一直停留在烹煮的食材上,一个眼神都没给苍云深。 苍云深心有不满,慢步走到易平秋身旁,去瞧饭食做的怎么样了。 谁知这一靠近,易平秋就慌乱地躲开,迅速与苍云深拉开了距离。 这么看来,苍云深好似被嫌弃了。 苍云深蹙起眉头,话语带着针似的,说道:“怎么?易平秋,现在竟是晓得躲着我了,你可还记得你寒气入体,直往我怀里钻的时候?那时你怎么不躲我?哦,我知晓了,那时我还有些用处,现下你无病无灾,自然不会与我扯上关系了对吧?” “不是的师叔,我不是那么想的……” 易平秋连忙解释,目光却诚实地依旧没有去看苍云深一眼。 那番话说的,让易平秋心里难受,她告诉自己苍云深只是说话难听了些,其实心地比谁都要好,不然,她也不会喜欢上苍云深…… 苍云深看易平秋依旧躲着她,气极之下直接捏住易平秋的下巴,强迫易平秋的眼睛看向她。 易平秋吃痛,被苍云深掐着的地方微微泛着红,她被迫抬起头,眼中顿时被苍云深脸庞的倒影充斥。 苍云深狠狠地与她直视,一想起这几日易平秋都是故意躲着她,她就生气极了。 生气到想要在易平秋身上留下痕迹,就比如——在她的下巴上掐下指印。 “易平秋,为什么躲着我?” 易平秋眼中泛起泪花,被苍云深掐得疼了,她也不敢说一句让苍云深停下的话。 更要命的是,苍云深靠得这样近,她不禁心跳加速,怎样抑制都抑制不下来…… 伴随着心跳的,还有在脸上迅速蔓延的红晕。 易平秋小心翼翼地碰触苍云深掐她的那只手,说起话来不甚清晰:“没有躲着你……师叔……” 苍云深一眼便看出她说谎,手上接着用力,这下易平秋承受不住,轻拍她的手喊疼。 易平秋眼角的泪珠摇摇欲坠的时候,苍云深才堪堪恢复了理智,松开易平秋的下巴,胸腔里心跳忽而加快了。 不寻常,实在不寻常。 苍云深瞪她一眼,怒气布满了面容。 “还不快说实话!” 易平秋抹着眼泪,憋了半天,脸都红了,也不肯将实话说出来。 苍云深心烦到极致,又想上手去掐她,还没碰触到易平秋的身子,身后盛淮竹便叫苍云深:“师叔,你和平秋在干什么?平秋啊,你脸怎么那么红?” “嗯、啊,没什么事儿,是被蒸汽熏得,伙房太热了……” 盛淮竹堪称“救世主”的出现,实在让易平秋松了一大口气。 苍云深一个不注意,易平秋就跑到了盛淮竹身后呆着,好像在怕苍云深又对她做出什么来。 尽管苍云深还想做些什么,碍于盛淮竹还在,就什么都不能做了。 苍云深暗中攥紧拳头,心想今日盛淮竹总会离开,易平秋总有落单的时候! 抱着如此的心思,饭食煮好了。 第76章 易平秋做的菜还是那么香喷喷,但苍云深的注意力不在菜上。 “平秋,你这个是用什么肉煮的啊?味道好鲜美。” “是前阵子阿灿送来的,说是又举行了比武大会,今年她拔得头筹,奖励是一头灵兽,她吃不了,就给我拿了些。” 盛淮竹吃得美滋滋,又道:“那可真是不错,阿灿好,你也好。” 因这话,易平秋笑了笑,勾嘴角的模样通通被苍云深看去了。 好啊,对盛淮竹的时候就是笑着的,一对上她就哭丧着脸是吧。 苍云深嚼着肉,怎么嚼怎么没味儿。 “哎,平秋,海河会你真的不去吗?这可是长见识的好机会呀。” 吃着吃着,盛淮竹又提起易平秋不去海河会一事。 苍云深抬了抬眼,正是问到她心坎儿上了,她来的目的就是这个,都怪易平秋,搞得她现在都没问出来。 易平秋回道:“这几月去了不少地方,有些累了,想在后山好好呆上一阵子。” 盛淮竹:“你那时不是说你要专心突破金丹期嘛?” 易平秋没否认:“也有这个原因,但更多的是想在后山多待几天。” 苍云深默默地听着,劝易平秋去海河会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自己也知道为什么,因为盛淮竹这个碍事的在! “平秋,我一会儿能不能拿回去点儿菜呀?你这个菜好好吃,我想给玉……” 盛淮竹忽然顿住,悄悄瞥了一眼苍云深,又说:“给小狐狸尝一尝。” 易平秋听罢了然,爽快答应下来。 瞧瞧,这师姐妹其乐融融的样子,苍云深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现下,苍云深倒是不明白自己是为什么痛了,她只想盛淮竹快点儿吃完饭,赶快回自己的山头去! 这般挨着,苍云深硬生生等到盛淮竹启程飞走后山。 只是这盛淮竹也忒奇怪了,不往自己的山头飞去,反而是飞去了后山的森林。 苍云深没深想,注意力一直在洗碗的易平秋身上。 易平秋一瞥见院里苍云深的身影,小心脏就扑通扑通乱跳,如此一跳,她便要脸红,一旦脸红,就会叫苍云深瞧出什么来,一旦瞧出什么来…… 后果不堪设想! 易平秋在心底默默祈祷,想让苍云深快些离开。 可苍云深偏不遂她的愿,一步一步靠近易平秋,易平秋洗碗的手愈发慌乱了…… 第71章 共赏海上船会(三) 终于,“啪嗒”一声,易平秋手中的碗掉落在地,应声而碎。 易平秋慌乱蹲下身去,手忙脚乱地收拾碎掉的碗块儿。 苍云深被这一突发事件搅得,一时间忘记了要问易平秋什么,也蹲下身,和易平秋一同收拾摔得稀碎的碗。 “别动,你慌什么?” 是苍云深在说话。 感受到苍云深的靠近,易平秋颤抖的指尖更加颤抖,拾起碎块时恰逢苍云深贴过来,她一个性急,将自己的手指刺出了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 那口子顺势就流出血来,易平秋没感觉到多痛,看见血才有了实感。 苍云深将她的手扯过来,骂了一声“真笨”,施法给易平秋疗伤。 “师叔,一点儿小伤,不用……” 法术包围着指尖,不过一小会儿便把易平秋的指尖疗愈完好。 伤口没了,易平秋打量了一下,后知后觉苍云深还握着她的手,一脸嫌弃和无奈地看着她。 易平秋连忙躲远了些,两人间的气息,连同手中的碎片,一同被留在苍云深的脚边。 “易平秋,你要干什么?” 苍云深蹲在原地,对易平秋的行为愈发不解了。 易平秋一紧张便情不自禁地咬嘴唇,在苍云深注视着她的当下,她又不自觉地咬住嘴唇来。 苍云深仿若没看到她脸上的绯红,只自顾自地站起身,将碎掉的碗修复好。 “易平秋,我深知作为你师叔,自认识你起没对你做什么坑蒙拐骗的事情罢,如今你这般躲着我,还不说是什么缘由,你对我有意见吗?” 苍云深摇摇头,“罢了罢了,既然你这样对我,我以后就再也不来你这后山了。” 易平秋听完她说的这些话,心头顿时一抽一抽地钝痛起来。 “师叔,我不是有意躲着你……我……” 苍云深看她一眼,目光里波澜不惊,似是已经对易平秋的解释没抱有什么希望了。 撇下易平秋,苍云深去院子里将自己的摇椅收起,即刻唤来渊虹剑。 易平秋这么一瞧,心慌了不少,怕极了苍云深真如她话里所说的一样再也不来,连忙解释道:“师叔……前几日你不是在躲着我吗,我、我以为你是厌恶我了,所以……我也不敢离你太近……师叔,你别——” 易平秋话还没说完,那边苍云深回头看她,又看见易平秋欲落不落的眼泪。 如此模样,不知是碰了苍云深哪根神经,未等易平秋把话说完,就踏上渊虹剑,愤然离去。 望着苍云深飞去的背影,易平秋深知自己又一次把事情搞砸了。 躲着苍云深,其中一个原因确实是在天元门时苍云深躲着她,但更主要的是,她发觉自己对苍云深存有别样的心思。 易平秋害怕苍云深靠近的同时,又隐隐地期待着什么,所以对于苍云深放下“再也不来”的狠话时,易平秋没由来的心慌。 她如今喜欢苍云深,便是期待着苍云深的到来、想要看见苍云深,可又怕苍云深发现…… 如果苍云深彻底不来了,那易平秋…… 易平秋心里难受,下意识想追出去,抹抹眼泪,忽然就想起她与苍云深是什么关系。 即便这感情有了结果,那她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叫她们得了善果。 这……这不是乱|伦吗…… 易平秋想不明白,虽说她们只是同一个师门、没有血缘关系,但这是在古代,易平秋不敢决断到底是不是“乱|伦”…… 想到此,易平秋心里更乱了,各种难受的情绪夹杂在一起,叫她一点儿也不安生。 而苍云深这边,也并不比易平秋好受。 易平秋这厮,一遇见什么事都要掉眼泪,近几年么,以为她是有长进,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之后,这性子还是一点儿没改。 但是……但是…… 苍云深脑子里面,不动声色地浮现出一滴泪珠,画面渐渐上延,苍云深瞥见了泪珠的主人,正是那刚刚离别的易平秋。 不知在什么时候,易平秋做些什么事就总会牵扯到苍云深的神经。 苍云深很是苦恼,这易平秋就像个鬼魂一样,在她的脑子里一直转悠,简直是——阴魂不散! 既然放下了那样的狠话,苍云深是万万不会再去后山找她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 她还没劝易平秋去海河会呢。 再者说了……易平秋躲着她,还不是因为在天元门时她躲着易平秋么…… 那时就已有些不适应了,如今易平秋躲她躲得更厉害,果然更不适应了。 苍云深转动脑筋,硬生生劝自己回心转意,从后山回来的怒气熄灭了不少。 不行!她明天果然还是要去一趟后山,不管如何,定要让易平秋别再躲着她,顺道——叫易平秋去和她一同参加海河会! 至此苍云深也没有察觉到,自己是为什么非要让易平秋和她一起去海河会。 第二日一早,苍云深再次来到后山。 不过这一次苍云深没立刻落地,而是站在渊虹剑上,远远看易平秋在干什么。 易平秋今日起得倒是挺早,正在伙房忙碌,袅袅炊烟升起来,似乎没有注意到苍云深在她上头飞着。 苍云深犹豫着要不要下去,但又想不出该以怎样的姿态下去,如此纠结着,苍云深绷着一张脸看底下的易平秋里里外外地忙活。 正端饭呢,易平秋好像煮了什么东西……看样子,是粥。 苍云深吃过易平秋煮的粥,里面放了一些蔬菜和鱼肉,滋味淡淡的,却有一种让人上瘾的滋味。 回想起那股味道,苍云深馋虫上脑,觊觎起易平秋的那锅粥来。 不行,得需赶在易平秋吃完粥之前下去。 苍云深脸色凝重,刚想直接跳下去得了,没想到易平秋会突然仰头望天,直接将她一整个身子都看了进去。 二人都动作一顿,苍云深顿感一股羞耻感上头,忙不迭调转了渊虹剑的剑头,身后易平秋见了她,下意识去喊:“师叔——师叔——” 苍云深于是停住,高冷地俯视院子里跑出来的易平秋。 两人的距离近了些,苍云深这时才看清易平秋肿胀泛红的双眼。 苍云深不禁想,难道是昨天她离开后,易平秋哭了很久么…… 得意的劲头出来了,苍云深端着架子,等不到易平秋主动说话绝不开口。 第77章 底下的易平秋仰着头,双手攥在一起,纠结地叫苍云深:“师叔,你要下来吃饭么?我做了粥……做了很多我吃不了的。” 正是说到苍云深心头上了,苍云深故作矜持地“嗯”了一声,缓缓降落,被易平秋一步一回头地迎进院子里。 如此平视着,易平秋的眼睛看起来更加肿胀。 平白让人心疼。 苍云深不再看她,在心底骂了句“自作自受”。 谁叫她躲着她惹她不快! 气定神闲地吃完粥,苍云深心满意足,抬眼便看见易平秋小心翼翼地看她脸色。 苍云深心情愉快,清嗓道:“易平秋,你过来我跟你说。” 易平秋听罢赶忙走到苍云深身前,一刻也没落下。 苍云深戏谑道:“你现在不躲着我了?” 易平秋连忙摇摇头,被说中心事后,咬唇说:“我知道错了师叔。” 竟然这么轻易就得到了道歉,苍云深心情更好,指尖轻点桌面,一下一下地颇有规律,她又问:“你错哪里了?我听听。” 苍云深果然还是苍云深,向来是这样恶趣味。 易平秋顶着一双肿眼泡,恹恹地说了一句话:“我不该躲着师叔。” 苍云深轻抬眉眼,“还有呢?” “不该……不和师叔说真话?” “还有呢?” “不该……不该……” 除了上面易平秋说过的两条,易平秋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对不起苍云深的地方。 苍云深嗔她一句:“说呀,怎么不说啦。” 易平秋实话实说:“我不知道了师叔。” 按往常苍云深的性子,听了易平秋这话早就暴跳如雷,可现下的苍云深不仅没有生气,还饶有趣味地向易平秋招手叫她过去。 易平秋听话地挪了步子过去,乖巧的模样加上那双肿眼睛,显得呆呆地。 苍云深看见她这副模样,没忍住轻笑出声,接着伸手捏了捏易平秋不算圆润的脸颊。 易平秋的皮肤软嫩极了,苍云深瞥见她唇上嫣红,心下一动,手上不自觉用了点力气,捏得易平秋有点儿脸疼。 “你不该离我那么远。” 易平秋被捏着脸颊,切实感受到苍云深指尖的温度。 那双哭得红肿却依旧有神的眼睛,此刻睁得圆圆的,其中满是苍云深的面容。 苍云深从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这种感觉很是奇妙,就像是易平秋的眼里只有她,从前不知晓,但往后必定会追随着她…… 一时间两人愣在原地,对视了半顷,又几乎是同一时刻感到不对劲,不约而同地别开了视线。 苍云深松开捏她脸颊的手,轻咳两声说道:“易平秋,往后如果你再躲着我,别怪我几十年不理你。” 易平秋压抑着心跳,颔首答应下来。 苍云深乘胜追击说:“还有那个海河会,你也要去参加。” 易平秋支棱起一只耳朵,抬眼看她,问:“师叔也要去吗?” “那是自然。” “师叔……是想让我陪着吗?” 第72章 共赏海上船会(四) “师叔……是想让我陪着吗?” 面对易平秋扑闪扑闪的眼睛,苍云深当下竟有些犹豫。 若是说“是”,易平秋岂不是很得意吗。 不对不对,她怎么会这么想呢,让易平秋去参加海河会,不过是为了…… 为了什么来着? 苍云深怔愣一瞬,生气了。 “你问那么多干嘛?叫你去你就去,怎么那么多问题?” 易平秋眨眨眼睛,有些酸涩了。 “好吧。” 苍云深没得到确切答案,又问她:“你到底去不去?” 易平秋点头,“师叔让我去的话,那我就去吧。” 苍云深满意了,遣她赶快去干活。 易平秋转身拿起桌上的碗筷,去伙房洗碗的路上总回头去看苍云深还在不在。 苍云深知晓她的心思,对她时不时投来的视线视而不见,躺在自己的躺椅上优哉游哉地摇起来。 大早上的,太阳升了没多高,苍云深却已晒上太阳了。 看么,对于不听话的小辈,就是要强硬一点。 苍云深得意洋洋地翘了条腿,在摇椅上晃荡来晃荡去。 易平秋洗碗的空隙看她,心口处满满地,充斥着一股甜蜜又酸涩的情感。 哦,这种情感叫暗恋。 稀奇极了,苍云深这样暴脾气的人,她竟受虐似地喜欢上了。 易平秋越想越觉得奇怪,嘴角却不自觉勾起来,再去偷看苍云深时,苍云深也恰巧睁开了一只眼睛看她。 易平秋的笑意更浓了。 她以后,可以离苍云深更近了,而且说不定,苍云深也喜欢她。 一想到这儿,易平秋就忍不住对苍云深微笑。 笑容灿烂得快要开花。 苍云深看她笑出一口大白牙的傻笑,禁不住也轻笑出声。 “憨货似的……” 苍云深这下直躺到午饭才动弹,一上午的时间,易平秋在院里练剑,苍云深便听着剑刃划过空气的声音眯觉,听到最后,竟是真的睡着了。 再醒来,易平秋已经做好了饭,轻轻地叫她醒来。 果然是不再躲着她了,苍云深发现,易平秋现在的目光都是明晃晃地,竟是比天上的太阳还要亮。 好么,只要不影响她吃饭,怎么看都行了。 饭后苍云深接到临江仙的传音,和易惊心有关,于是寻了个由头离开后山,让易平秋好生修炼去了。 苍云深回到山头,正赶上临江仙给她传下一条话语。 “云深喔,此番天元门的海河会有邀请玄清门吗?灵云派已经收到请柬哩,惊心想着,这趟船会是个与平秋见面的好机会,平秋去不去啊?回话回话。” 苍云深才想起还有这档子事,这不是巧了么,刚才叫易平秋去参加海河会,临江仙就传来音讯。 苍云深传音回去,语气跳跃道:“那不是赶巧了么,叶无道前几日亲自送请柬给我们,算是给玄清门赔礼道歉罢,平秋会去的,我方才与她说过了,她快要到金丹期,怎么说都不愿意多浪费时间呢,劝说她费了我好些心神哇。” 临江仙那边收到传音,易惊心兴奋极了,未等传音鸟反应过来就说起话来,以至于苍云深收到的传音少了前几个字。 “云深师妹!真是太好了,到时我该如何与平秋交谈呀?我要与她说‘我是你娘’么?” 临江仙在那边连忙说道:“哪儿能呢,尘埃还未落定,大抵是唐突了,还是稳妥些吧。” 易惊心的声音听起来失落了不少,紧接着说:“那我自称什么?让她叫我‘姐姐’,这不是差辈儿了嘛?” 至此传音算是结束,苍云深听得一脸姨母笑,心里想叫她们两个赶快修成正果。 苍云深想了个合适的方式与她们二人说:“这样罢,惊心师姐你将面容遮上,平秋与你的样貌太过相似,又有不少修仙者认识你,你乍一展开面容,定是要叫修仙界震惊的。上船前我与阿仙想办法给你留出和平秋相处的时间,你便在那时候与她好好交谈一番吧。” 易惊心:“如此便好、如此便好,云深师妹,那我们海河会再见了?” 临江仙:“好了罢,这下你可放心了,快些喝药呀……” 听了最后一条传音,苍云深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不知临江仙那边,怎么样了呢。 说到就到,临江仙正在掌门厅中催着易惊心喝药。 近日易惊心染了风寒,这副汤药是临江仙托龙月霜去药王谷抓的。 不错……易惊心的事,还有临江仙修为尽毁的事,龙月霜都知晓了。 几月前龙月霜受修仙盟的邀请去参加天元门抢劫案的会议,从那儿得了些讯息后,便打算回派告予临江仙,没成想上门报告时,正碰上易惊心把临江仙压在身下。 彼时天黑,龙月霜看不大清易惊心,想到易惊心已经死了,视线那么昏暗,龙月霜以为临江仙思念易惊心思念到疯了,于是找了个替身替易惊心。 龙月霜痛心疾首,捶胸顿足地哀叹:“哎!师姐呀!你糊涂哇!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做出这等事儿来!” 临江仙见事情败露,也没有必要隐瞒下去了,于是将她使用铸身术复活易惊心的事情都告予给了龙月霜。 龙月霜听罢大惊,更加痛心疾首、更加捶胸顿足,简直要把自己胸膛里的心肺锤出来。 她知道临江仙痴情,竟不知道临江仙这样痴情呀! 瞧瞧,如今为了个易惊心,落下一身的病,百年的修为也不翼而飞哩。 “师姐,我就知道你有一天总要干出什么事儿来,没想那一天来得这样快!” 龙月霜恨铁不成钢,恨恨地磨牙。 临江仙好一番安抚,这才把龙月霜安抚下来。 第78章 灵云派里不乏修为高深的修仙者,少了一个临江仙,还有几十个临江仙,灵云派的掌门传承是不必担心的,龙月霜担心的是临江仙。 临江仙好歹也是个不可多见的修炼天才,为了情爱失掉修为,这对吗? 更何况,修仙界人人尽知,易惊心早已嫁为人妇,大战期间丈夫身死,易惊心便是一心一意地想要把女儿养大成人,是临江仙一直对易惊心死缠烂打……哦,是痴心一片,毕竟在旁人看来,临江仙对易惊心是张弛有度、丝毫没有越矩的。 这易惊心活了是活了,那也不能改变对临江仙的想法呀。 临江仙追求易惊心有多少年了,眼睁睁看她结婚又生子的,一片赤诚之心就是打动不了人家,为啥?因为人家不好那一口! 不然以临江仙这姿色,不定迷倒多少少女哩。 龙月霜打心底为自家师姐感到不值,复活个喜欢自己的还行,怎么还复活个铁直铁直的。 娘嘞,白瞎了那修为。 龙月霜一连“啧”了好几声,在易惊心与她打招呼时,也是一边摇头一边啧啧称奇。 临江仙朝她脑瓜子上拍了一掌,叫她好生说话。 易惊心感受到龙月霜对她的敌意,说话自然也小心了些,彬彬有礼地,让龙月霜的态度好转了不少。 临江仙与龙月霜交代了许多门中事务,以她目前的修为来看,作为掌门大抵是不太合适了,不如尽早退位,把位置让给年轻一辈来。 龙月霜对此不置可否,只叫临江仙再好好想想。 事情商谈完毕后,龙月霜打算告辞,忽然发现易惊心依偎在临江仙身旁,颇为可人呢,再回想起方才,还撞见了易惊心把师姐压在身下…… 龙月霜狐疑地直盯着易惊心,莫不是这易惊心真改了性子吧?真被她那憨憨师姐捞着啦? 反正之后的事,龙月霜也管不着了,坐等看戏就好。 然后么……到了几月后的今日,临江仙好容易才叫易惊心喝下汤药。 等易惊心喝完汤药,也到了临江仙喝药的时候。 汤药都是那般苦,没什么可比的,轮到易惊心催促临江仙喝药了。 临江仙苦得眉头直皱,可就算是皱眉的样子,也很是吸引易惊心。 易惊心不知不觉又看入了迷,娇憨地搓搓手,轻嗅临江仙嘴边残留的苦味儿。 临江仙以为她是要偷亲,一下子躲远了些,警惕地望向易惊心。 临江仙:“惊心,万不可——” 易惊心打断她的话,顺势接下来:“万不可做出逾矩之事。” 念念念,天天念,都是那么几句话,易惊心都会背了。 “阿仙,我想不通,既然你我是道侣,为何我不能亲你?好吧,更亲密的事儿不做就算了,可为什么连亲吻都不能?” 易惊心一脸困惑,还带着些许审问。 临江仙犯了难,躲避她的目光,不打算回答。 可易惊心偏偏要问个清楚,打着不问清楚不罢休的势头,将临江仙紧逼到床角去。 “你怎么不说话?我晓得你身子骨弱,我不会对你胡闹的,但动动嘴总是可以的吧?不让我亲是什么意思?” 临江仙倒是想亲,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趁人之危,她已经趁惊心失忆要了个道侣的名分,若是还夺了惊心的吻,那等惊心想起来了,她临江仙恐怕会被恨死的。 从前的易惊心不喜欢女人,要是知道自己和一个女人亲吻,肯定会一辈子不理她。 临江仙目光黯淡,无论易惊心如何逼问都不肯说出真相来。 待时机成熟,临江仙就把所有真相告诉她,再也不会骗她了。 第73章 共赏海上船会(五) 海河会开始前几日,盛淮竹又到了后山找易平秋玩。 前几日历练结束刚回来,盛淮竹就因在后山留宿一晚被玉衣轩埋怨了好几天,盛淮竹倾尽毕生所有才堪堪将人哄好了。 这不,玉衣轩一不生气了,盛淮竹就赶忙又去后山找易平秋唠嗑,寻思让易平秋再做些什么菜,带回去给玉衣轩吃。 趁着盛淮竹过来,易平秋将她同意去海河会的事儿跟盛淮竹说了,之后两人便是想到什么就聊什么。 “淮竹,好些天没过来了,在忙什么呢?” 易平秋正练剑,盛淮竹在一旁一边吃零嘴儿一边看她。 “玉衣轩不让我过来,也不知道是吃哪门子醋,我跟你玩还提防来提防去的。” 易平秋笑笑,一个翻身飞跃,衣带尽飘,潇洒极了。 事到如今,她是万万说不出她曾喜欢过盛淮竹的话,万一说了,那位吓人的狐神前辈可能真就将她吃了。 易平秋练剑,抽空与盛淮竹闲聊。 盛淮竹看她舞剑看出了神,不禁夸赞道:“平秋,你如今的剑术是愈发精进了,不愧是独孤前辈给你特训了吼。” 二人之前夜聊,易平秋将这半年多以来的经历都与盛淮竹说了。 盛淮竹吧唧着手中的零嘴儿,越吃越开胃,询问道:“这是哪儿来的蜜饯,怎么这么好吃呢?” “是云深师叔买来的,供我吃药的时候吃。” “吃药?” “寒气入体么。” “哦哦,我记起了。” 盛淮竹吃着吃着,口中蜜饯甜滋滋地,吃多了有些腻人,她喝了两大口花茶,不经意说道:“平秋,云深师叔对你好关照啊。” 只这一句,易平秋就差点儿失了握剑的力气,弱水剑也因此失重了一瞬。 盛淮竹看见她的脸庞好似有些红了,于是体恤说:“是不是练剑练累了哇?累了就歇歇嘛。” 易平秋因此收了剑,装模作样地擦起汗来。 盛淮竹给她倒了一大杯茶水,乐滋滋送到易平秋面前。 易平秋抬手饮了一口,盛淮竹的话语在耳边回响:“我说真的平秋,云深师叔对你比对我和师兄们好多了,门里人都能看出来……” “咳咳咳——” “慢点喝水,你看都呛住了。” “嗯嗯,咳咳咳……” 盛淮竹撑着脸看易平秋把脸呛红的模样,认真观察后说道:“平秋,你姿色也不差,若是找伴侣么,定是能寻个条件不错的。” 易平秋擦掉嘴边残留的茶水,“哦?是么,我暂时……还没有那个想法……” 听完这话,盛淮竹突然跳起来,兴致勃勃给易平秋介绍:“平秋啊,我想起灵云派很适合你,那里有许多喜好女子的师姐师妹,个顶个儿地好看呢。” 灵云派? 易平秋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派别。 有点儿耳熟。 “云深师叔不是和临掌门关系好么,你可以托云深师叔帮你问问,你和师叔说说,师叔对你那么好,肯定会帮你相亲的嘛。” 易平秋没喝水,还是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 盛淮竹奇怪道:“平秋,是不是染了风寒喏?你这身子骨弱,可禁不得生病。” 易平秋哪儿敢再去接话,喝茶不语,只一直摇头。 盛淮竹无聊得紧,叽叽喳喳地像个小麻雀。 易平秋倒是乐得盛淮竹和她聊天,只是盛淮竹别再说什么关于苍云深的话来。 因为么,易平秋想将她对苍云深的心思遮掩起来,只要她自己晓得就行了。 “哎,平秋,你知不知晓女人之间该怎么欢爱啊?玉衣轩那个笨的,怎么弄都不对……” “噗——咳咳咳!” 易平秋剧烈咳嗽起来,此番脸色涨得比方才那几次都要红。 盛淮竹还是一脸纯良地望着她,“平秋,你反应怎么这般大,你我都是二十几岁的大姑娘了,谈论这等事儿么……” 话音未落,院中两人远远地就听见苍云深的声音。 “易平秋,师叔饿了,快准备饭食吧——” 易平秋听罢连脸红都顾不上,起身应了一声,小跑着去了伙房。 苍云深老远就看见盛淮竹在院子里与易平秋交谈,不知两人在说什么,易平秋竟脸红得那般厉害。 支走了易平秋,苍云深落地,顺势坐到了易平秋先前坐着的地方。 盛淮竹笑嘻嘻和苍云深搭话:“师叔,又来平秋这儿吃饭哦。” 苍云深浅浅啜了一口手边的茶,理所应当道:“你不也是么,最近几日怎么不见你来?” 盛淮竹听着这话有些奇怪,怎么听起来,像是苍云深每日都来呢。 “哦——我那只小白狐,生病闹呢,昨夜刚病好。” 苍云深没在意地点点头,姿势优雅地把杯中茶水喝了个干净。 她手中那杯茶,是方才盛淮竹给易平秋倒的,易平秋只喝了几口。 盛淮竹再次为苍云深斟上一杯茶,没告诉她那是易平秋喝过的茶水。 突然想起了什么,盛淮竹八卦地凑近苍云深问:“师叔,你不是和灵云派的临掌门熟悉嘛……” “淮竹!” 第79章 易平秋在伙房一直听着二人的对话,就是怕盛淮竹口不择言地问些什么,没成想还真让易平秋逮住了。 打断了二人的交谈,易平秋一时间受着两人几乎一模一样的注视。 易平秋快步走过来,将盛淮竹拉走了。 “你别和师叔乱说,我不想让师叔知道……” 她在盛淮竹耳边说悄悄话,声音尽可能地放小。 盛淮竹了然地点点头,虽有疑惑但还是应下来了。 “平秋,这档子事很平常啊,师叔都和临掌门做朋友了,肯定会接纳你的。” 易平秋憋得脸红,“那、那不一样,我不能叫师叔知道……” 万一苍云深知道她喜欢女人了,那她们肯定就多了些嫌隙,苍云深肯定也会怀疑她会不会喜欢上自己,然后渐渐远离…… 盛淮竹越看易平秋越觉得奇怪,最后叹了一声气,拍拍易平秋的肩膀表示“知道了”。 苍云深被晾在院里,面上看不出喜怒,内心早已显出生气的迹象来。 这个易平秋,又敢把她晾在一旁,真是好大的胆子。 “易平秋,饭好了没?” 易平秋连忙叫盛淮竹回去,慌乱应答:“嗯!这就好了!” 饭桌上三人各怀心事,易平秋眼观鼻、鼻观心,努力专心致志地吃饭,苍云深时不时瞥向易平秋,瞧她是个什么表情。 盛淮竹就精彩得多,不仅留意着好吃的饭菜,还要查探易平秋与苍云深之间的气氛,有些许奇怪—— 可盛淮竹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只好将此事放在心底,等过会儿回山头,好好与玉衣轩八卦一番。 “平秋,帮我装些饭菜,你做饭好吃,我给小狐狸尝尝。” 易平秋早就打包好了,直接去了伙房将饭盒拿过来。 “你事先说过了,所以做饭时就留了个心眼先装了一部分。” “耶,太好哩,那我回去喂狐狸,就不打扰你咯。” 迅速离开这气氛诡异的后山,盛淮竹的赤雷剑都飞出了电花。 没了盛淮竹碍事,苍云深似乎更自在一些,拿着颗苹果,在洗碗的易平秋身后转悠。 “你刚刚和盛淮竹都说什么了?” 易平秋当然不可能告诉她,只说:“没什么。” 苍云深当然不可能相信她,但追问起来实在太没有意思,她于是换了个法子去问:“喂,易平秋,你觉得淮竹怎么样?” 不知怎的,易平秋心中警铃大作,顿感不妙。 直觉告诉易平秋,苍云深问这问题绝不简单。 “淮竹……挺好的呀,怎么了,师叔?” 苍云深把苹果嚼得嘎吱嘎吱响,格外用力。 “哦,没事儿,我看你们师姐妹其乐融融,让我挺、开、心、的。” 话虽是这么说,但苍云深说起话来一字一顿的,让易平秋分辨不出来她的喜怒。 肯定是不太高兴吧,但为什么不高兴啊? 易平秋发现,她越来越搞不懂苍云深心里在想什么了。 思来想去,易平秋肯定不能问她为什么生气,那么就只能…… “师叔,晚上想吃什么?” 苍云深没再阴阳怪气地说话,“好久未吃鱼了……” 易平秋一听连忙说:“那晚上吃鱼吧,我熬锅鱼汤,师叔,你还想吃什么?” “哦,你再煎条鱼吧,就着米饭吃。” 易平秋轻笑,“好呀。” 依旧好哄呢。 盛淮竹带着易平秋的饭食回了山头,小白狐四脚朝天,正在院子里露着肚皮晒太阳。 盛淮竹轻悄悄走过去,摸了一把小白狐软乎乎的肚子。 小白狐抬眼看了她一下,之后便是任由盛淮竹对她上下其手,一点儿反抗的样子都没有。 “我带了饭回来,你要不要吃呢?” 小白狐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翻身嗅了嗅盛淮竹打开的饭盒里的味道。 香香的。 玉衣轩随后变回人形,默然接过饭盒,用起餐来。 盛淮竹依偎在她身旁,看她一口一口地送饭到嘴里去。 “在家呆得好吗?” 玉衣轩瞥她一眼,还是没说什么。 盛淮竹心下了然,这只狐狸又怪她去后山,在这儿闹别扭呢。 第74章 共赏海上船会(六) 生气的狐狸该怎么哄? 盛淮竹捏过玉衣轩的耳朵,顺势躺入她的怀里。 玉衣轩果不其然开口说了话,不过是叫盛淮竹起来。 “别靠本座,本座在吃饭。” 易平秋做的菜,玉衣轩吃得津津有味。 盛淮竹就是知晓玉衣轩喜欢才带回来的。 生气的狐狸在全神贯注地吃饭,盛淮竹便在一旁默默等她吃完,待她一放下碗筷,就迫不及待钻入她怀中,埋进她怀里撒娇。 “你是不是生气了?气我去找平秋吗?” 玉衣轩没有承认,但语气里醋味满满:“你一口一个‘平秋’,倒是叫的很亲密。” 盛淮竹笑笑,怀抱愈收愈紧。 “你知道的,我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去看别的女人嘛,平秋不过是我的师妹,就算她喜欢女子,也不干我的事儿嘛。” 玉衣轩对她的撒娇无动于衷,自己这一天孤零零地待在山头上,盛淮竹倒好,去后山陪易平秋去了,居然还提易平秋喜欢女子这事儿,玉衣轩怎么想怎么气。 “呵呵,盛师姐真是关爱小辈,将本座这么一个未婚妻丢在家里,去陪一个认识不过几年的小师妹。” 醋味儿好浓。 盛淮竹深嗅一口她的气息,不愤不恼地解释:“我认识你也不过几年,现如今还不是被你拐走了,况且平秋一个人待在后山,也没个人陪她,孤零零的……哪里像你我这般甜甜蜜蜜,是不是呀,娘子?” 玉衣轩动了动耳朵,态度好似有些松动了。 睁眼瞟了眼在怀里乱动的盛淮竹,玉衣轩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哼,之前还不愿意叫她“娘子”呢,现在叫得很熟练嘛! “易平秋怎么能是一个人,你那个苍师叔没有陪她吗?” 听着语气,玉衣轩应当是不生气了,盛淮竹就此抬起头,两人对上视线。 “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苍师叔好像天天都去后山吃饭,她和平秋天天待在一起呢,而且……” 玉衣轩盯着盛淮竹的眼睛,像是在看一只猎物。 “而且什么?” 被盯上的盛淮竹丝毫不觉危险,依旧说着易平秋的事:“平秋和师叔给人的感觉怪怪的,平常师叔师侄应当不会像她们二人那般吧……” 玉衣轩勾起坏笑,低头蹭了蹭盛淮竹的鼻子。 “难道她们二人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盛淮竹被蹭得心生异样,一面应付着玉衣轩的亲昵,一面回复她的话,有些应接不暇了。 “苍师叔不喜欢女人,平秋也……唔……” 被吻住了。 话语没了下文,紧接着二人的身影叠在一起,摇摇晃晃地,不知在干些什么…… 海河会当日,玄清门全门出动,先后飞往海河会出发前的集合地点。 海港码头。 天元门请了修仙界好些个有头有脸的门派,刚到码头,苍云深就看到许多熟识的身影。 甄中天早已带上自己的六个徒弟,与修为不低的修仙者打起了招呼。 一众背影,还能看见盛淮竹带来的小白狐。 苍云深腹诽,这个盛淮竹,来参加海河会还要带上自己的小狐狸。 码头热闹极了,到处都有人作揖行礼,苍云深带着易平秋,一路上就被不少不怎么认识的后辈问候。 更要命的是,易平秋与易惊心长相相似,而码头上又有很多认识易惊心的大能,带有威慑的目光从各处通通向易平秋袭来,连带着苍云深都没有被落下。 易平秋修为尚低,那些威慑的目光很容易就能叫她畏惧,她拉着苍云深的衣摆,对那些盯着她的前辈很是疑惑。 “师叔,好像有人在盯着我……” 苍云深晓得理由,但也不能告诉她,于是悄悄在她周身施法,缓解了那些目光带来的不适感。 “不必在意,恐怕是见你眼生,就多看了几眼。” 易平秋点点头,对苍云深完全信任。 只有苍云深及看易平秋的修仙者才知晓,理由恰恰相反。 苍云深正找寻临江仙的身影,四处望着,都没有看见。 易平秋也不知苍云深在找些什么,当下四周有许多不认识且修为高深的前辈,她略带好奇地张望,拘谨的性子又让她十分克制。 她好像看见神音寺的师兄们了。 谢鸣刀也看见了易平秋,一脸正气被笑容所取代,正拨开人群往易平秋这里赶。 总算有个认识的人,易平秋心中欢喜,想跟苍云深说一声,回头看了一圈,却发现苍云深已不在了身前。 第80章 易平秋顿时有些心慌。 未等谢鸣刀赶来,易平秋突觉有人在拍自己的右肩。 “惊心师姐,你回来了?” “惊心”二字入耳,易平秋不可抑制地心头一震,她歪头看向这个拍自己的女人,神情疑惑且震惊。 瞥见易平秋的神色,又看清了易平秋脸上的细节,女人这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她轻轻地长叹一声后说道:“抱歉,在下认错了人,唐突了,道友莫怪。” 易平秋虽与易惊心长得很像,但大抵是不一样的,易平秋面容英气,一股子少年气由内而发,易惊心却是十足十的柔美。 认错人的女人与她说完后便要匆匆离去,易平秋心头萦绕的强烈异感却未曾离去,于是叫住那女人,礼貌问道:“前辈,晚辈是玄清门三长老郑倾门下的弟子易平秋。敢问您口中的‘惊心’,是何许人也?” 任闲云闻言打量起易平秋,如实道:“原来是郑倾师弟的弟子,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不凡。我叫任闲云,是神山门的副掌门。至于你问我的‘惊心’是何人么,我想你师父应该也晓得。” 早几年,任闲云就从亲哥任逍遥口中听说了易平秋的存在,易惊心的事儿修仙界无人不晓,当下这易平秋问她“惊心是谁”,想来是玄清门从未告诉过她关于易惊心的事情,任闲云一个外人,也不好对玄清门里的事儿多嘴,为了不蹚这浑水,任闲云才那般说。 话罢,易平秋还未追问下去,一个小丫头便冲向任闲云,直直入了任闲云的怀里。 “师父,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师伯找你呢。” 奶声奶气的语调,让在场的人都为之心软。 易平秋不忍打扰,默默等任闲云得下空来再说。 任闲云蹲了身子同小丫头讲话:“好呢好呢,师父这就过去。” 顺势地,任闲云将易平秋介绍给了小丫头。 “这是你平秋师姐,师出玄清门,快向师姐问好。” 小丫头上道得很,立刻软软地向易平秋问好:“平秋师姐好~” 这番话一出,易平秋的心都软了。 “你好呀,小师妹。” 任闲云轻笑,同样为易平秋介绍道:“平秋师侄,这小丫头是我的三弟子,叫作‘玉丹’。” 易平秋微怔,身后弱水剑在这时震颤起来。 易平秋蹲下身子,好好地与玉丹打起招呼:“玉丹小师妹,要努力修炼哦。” “嗯!玉丹会努力哒!” 小丫头可可爱爱,易平秋心暖一片。 与任闲云、玉丹二人告别后,弱水剑平息下来。 易平秋转身望向无边无际的大海,思绪一片通畅。 原来世上真的有轮回。 谢鸣刀早已等候多时,看到任闲云一等人离开,忙上前与易平秋搭话:“平秋师妹,许久未见了。” 差点儿忘了谢鸣刀,易平秋回过神来,与他寒暄。 与谢鸣刀相约神音寺再会后,谢鸣刀便匆匆离开,好像是住持在清点人数,他不得不快些赶回神音寺一众在的地方。 身旁没了人,易平秋一个人在一众陌生人中游荡。 苍云深也不知是去了哪儿,易平秋找不见,便在原地等候。 好在苍云深临上船前找到了她,身后还跟着临江仙和一个蒙着面的女子。 苍云深埋怨易平秋乱跑,易平秋笑笑没说话,跟临江仙和蒙面的女子打了招呼。 “多些日子没见平秋,好似又长高了。” 临江仙满眼笑意与慈爱,晃得易平秋眼花。 易平秋没再谦虚,与临江仙说了些话,便被临江仙引荐到蒙面女子面前。 “这位是我的一位故友,无门无派,此番海河会与我同行,就辈分而言,平秋便叫她‘姨母’吧。” 连姓名都不给,干巴巴地只有“姨母”二字。 易平秋依言叫了声“姨母”,随后与那蒙面女子对上视线,只觉分外熟悉,却记不得是从哪里见过。 苍云深轻咳两声,说道:“易平秋,快要上船了,我与临掌门说些事情,上船前你便和你那……你那‘姨母’聊聊。” 易平秋应下来,目送苍云深与临江仙离开她们的视线。 蒙面的易惊心不住地描摹起易平秋的脸庞,果然是与她长得格外相似,还有这个头,快要赶上她高了。 “姨母,你与临掌门可是多年的好友?” 听闻易平秋的声音,易惊心压下心中与女儿重逢的激动,回了神与易平秋道:“嗯,认识大抵有百年了吧?” 易平秋小小地惊呼一下,笑说:“姨母的修为定然也是极高的,我见姨母的眉眼,年轻靓丽,不似百岁以上。” 易惊心将易平秋的笑容印在心中,不自觉就看出了神,轻轻说道:“是呀……你也长得这般大了……” 第75章 共赏海上船会(七) “是呀……你也长得这般大了……” 易平秋没听清,疑惑地“嗯”了一声,想让易惊心再说一遍。 易惊心慌忙扯过话题,询问起易平秋初到玄清门时的情景。 “不瞒姨母说,来玄清门之前,我一直都是住在另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忽然来到玄清门,见识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还让我十分惊奇呢。” 这些话,易平秋不曾对谁说过,面对这样一个刚刚认识的“姨母”,易平秋也惊讶自己竟轻松将这些话说了出来。 易惊心静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睛,目光如水,温柔极了。 “那么平秋,你在那个地方过得还开心吗?” 易平秋犹豫片刻,释然说道:“说实话,我过得并不开心,我是一个孤儿,从小就寄人篱下,有了能够养活自己的能力后我就自己独居了,虽然独居很自由,但这种自由让我很孤独,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不属于那个地方,与那个地方格格不入。” 原来她舍命送走的孩子,在另一个世界过得也不开心。 易惊心眼中闪烁起泪花,无比心疼面前这个时隔二十年才见到的女儿。 “如今你在玄清门呢,平秋?” 易惊心轻轻念着她的名字,尾音微微颤抖,却不轻易让人察觉。 易平秋对上易惊心的视线,她只觉“姨母”的眼睛亮极了,柔和的目光让人挪不开眼。 “挺好的,门内师兄师姐对我都很好,师父虽不常管我,师叔却对我很上心,我在这里学到了很多,让我很开心。” 易惊心听罢破涕为笑,眨眨眼语气轻松了不少。 “那便好,那便好。” 易平秋也轻笑,惬意地耸耸肩,轻松道:“姨母,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我能知道你的姓名吗?” 被询问起了姓名,易惊心陡然想要告诉易平秋实情,可想到临江仙叮嘱过的事情,平秋修为尚低,如此事情若是打击到她,往后修炼可就艰难了。 想一想,活了二十几年,到了另一个世界,突然被告知自己的亲生母亲就在自己眼前,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平秋她……会不会怨恨她抛弃了她? 这一切都不可设想,易惊心不敢赌。 “我么,游历人间久了,都忘了自己原本的姓名。” 忘了? 还有这等怪事。 易平秋稀奇极了,没怀疑半分是易惊心不肯告诉她。 易平秋没追问,只说:“好吧,我见姨母有些熟悉,还想问问姓名是不是我知晓的人呢。” 易惊心望着她弯弯的眉眼,也说道:“我见平秋也很熟悉,倒是……很像我那离别已久的女儿……” 易平秋一听,顿时起了兴趣,问:“是么?那可真是十分巧了,敢问姨母的女儿叫作什么名字?” 眼中泪花再次闪烁,易惊心听着易平秋的问题,脑中一阵一阵地恍惚。 名字? 她为平秋取的名字……叫作什么来着? 乍一回想起来,易惊心只觉头脑刺痛,有大量她未曾见过的画面涌入脑海,甚至让她站不住脚。 易惊心踉跄了几步,被易平秋及时扶住。 “抱歉,平秋,年纪大了,连女儿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易惊心的眼神中满是悲凉和沧桑,与方才易平秋所见截然不同。 易平秋抿住唇,竟无端怜惜起面前的人来。 易惊心整理着脑里的思绪,好像有许多声音在她耳边同时说话,有的是临江仙的,有的是一个男人的,还有的……是自己的。 “……” “惊心,你当真要嫁给她吗?我该怎么办?你果真是……” “阿仙,莫要说那些不切实际的话语了,天下女子最终都是要嫁人的,日后呀,你也会寻个爱你的男子,然后嫁给他。” “可是……你爱他吗?” “我……” “……” “惊心,临死前……我想问你最后一句话,你可有爱过我?自我入赘你们易家,你当真是真心爱我吗?为何我总觉得你的心里,还藏着别人……” 第81章 “莫说了,莫要说了……” “……” “惊心!快走!这里有我,快去玄清门!” “可是阿仙……” “快走啊!快——” “……” “孩子……我的孩子,娘对不住你……愿你到另个世界,能够好好地活下去……祈安,我的祈安……” “……” “姨母,姨母?你怎么了?” 易平秋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易惊心连忙抹掉脸上的泪水,怅然地回过神来。 错乱的记忆让易惊心缓不过来,她按住易平秋扶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摩挲着。 “没事儿,忽然想起了些过去的事儿,总看不真切。” 话音刚落,苍云深与临江仙便从不远处走来,二人的脸色说不上好,让人不禁多想,是否是谈话谈的不愉快。 易平秋从而到了苍云深身后去,依苍云深的言,与临江仙和易惊心先道了声别。 上船前,参与海河会的人员要以门派为单位站好,以便天元门的弟子清点好人数和分配船舱。 不多时,玄清门的众人也渐渐回到易平秋身边,溪午和闻钟二位长老和颜悦色,也不知方才是去和谁叙旧了,几位师兄和盛淮竹待在一块儿,依旧跟在甄中天身边。 玄清门的所有人员悉数在此,易平秋不经意望了望,发现好像少了个人,仔细观察后才觉出来,少的人是三长老露浓。 易平秋想与苍云深说说她发现露浓不见了的事情,可一别头,就看见苍云深一脸的阴沉,她不禁担心询问道:“师叔,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差。” 不会又是方才与临江仙的谈话不顺利,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让苍云深这般阴沉着脸。 苍云深瞥她一眼,目光柔和了些,心情也随之而松快不少。 “瞧你这好奇的,你真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虽是这么说,苍云深的语气却是易平秋未设想过的温柔。 易平秋腼腆笑笑,说:“那我也要问一下,我担心师叔。” 苍云深本想骂她一声“花言巧语”,可一低头,就与易平秋真挚的眼睛对上,就此苍云深才发现易平秋是说真的。 苍云深默然,不自然地收回视线,没再继续说了。 叫她脸色阴沉的原因,自然是临江仙了。 给易平秋与易惊心二人留独处空间时,苍云深便和临江仙去了一旁闲聊。 没成想临江仙一脸认真地与她说,等海河会结束之后,临江仙会告诉易惊心所有真相,临江仙不想再这般欺骗下去。 苍云深看临江仙那副窝囊的样子,一股子气涌上来,伸着指头指了半天也没有道出个所以然来。 临江仙似乎是铁了心,把这趟海河会视为与易惊心最后相处的日子。 两人的想法不同,自然聊得不欢而散。 方才苍云深心情还不好,但经过与易平秋对话,竟愉悦了不少。 苍云深不自觉勾着嘴角,看看易平秋的后脑勺,破天荒地萌生出了去摸一摸的想法。 毫不知情的易平秋正盯着码头上聚集的各门派,她看到交谈过的任闲云与玉丹所在的神山门;看到穿着清爽肆意的修罗宗,其中好像有三长老的身影;看到曾与苍云深一同去过的天元门;看到住持与谢鸣刀所在的神音寺;还看到一群医者模样的人们,应当是曾听说过的药王谷…… 视线转了一圈,易平秋最后看到了临江仙和那位姨母,她们二人所在的灵云派通通是女人,而且每个女人长得各有特色,极其引人注目。 易平秋仔细瞧着,不知怎的,灵云派中混着个黑衣,看样子是修罗宗的。 临江仙和姨母不知在交谈些什么,姨母样似头痛,临江仙正体贴地为她揉捏太阳穴,二人未在原地停留,慢慢去到了人群中,易平秋看不见了。 正想着临江仙和姨母去了哪里,易平秋毫无预料被掐住耳朵。 苍云深面上透露了几分不悦,掐着她的耳朵问:“易平秋,你看哪儿呢?” 易平秋视线停留之处,是一众不认识的灵云派师姐师妹们。 这也是苍云深看到的。 易平秋歪着脖子面向苍云深,无辜道:“我看临掌门和姨母来着。” 苍云深冷笑道:“胡说,我分明看见你在色眯眯地偷窥灵云派的弟子。” 色眯眯?还偷窥? 易平秋的表情瞬间裂开,口不择言地狡辩道:“师叔,你哪儿能这么说,我、我又……我不是色眯眯的,我只是见她们好看,是欣赏的目光,也没有偷窥啊,女子之间……怎么能叫偷窥呢……” 易平秋越说越小声,到最后,一丝声响都听不清了。 这般极力反驳,脸色都涨红了,苍云深当然也知晓她没有那个意思,但是这心里头,怎样都不是滋味。 “哦——我知晓了,灵云派的年轻女子值得你欣赏,我这么个‘老女人’,就不值得你欣赏了是吧?” 易平秋一个激灵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苍云深,脸色忽然就比刚才红了好几个层次。 她与苍云深对视后又快速低下头去,小声地嘟囔着:“云深、云深师叔是最好看的……” 第76章 共赏海上船会(八) “云深、云深师叔是最好看的……” 易平秋很少叫苍云深“云深师叔”,最多的时候,还是只叫“师叔”。 她这样念着自己的名字,让苍云深不禁想起那日在天元门附近,听见睡梦中的易平秋叫她,熟睡的易平秋没有叫她“师叔”。 直呼师叔名讳,本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可苍云深听了,破天荒地没生气,就连一点子火气都不见得。 苍云深此番听着易平秋的声音,又看着易平秋的红脸蛋,更别说手上还提着易平秋的耳朵,一瞬间,苍云深所有感官都与易平秋有关。 “你……” 苍云深张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被天元门的吆喝声打断了。 “各位前辈,请上船——” 苍云深默了半顷,最后别开眼睛道:“上船吧。” 忘了是什么时候被松开耳朵,易平秋右手贴着心口,那里不仅有猛烈的心跳,还有热乎乎的温度。 之前苍云深给她的长生箓,被她放在了贴近心脏的地方。 今日不知怎的,竟发起了热来。 易平秋跟在苍云深身后,随着人流上船,没去追究长生箓为什么会突然发热。 海河会的大船名为“海河号”,体型之大令人咋舌,饶是各大门派都派了许多弟子前来,船上的空房间也绰绰有余。 可想而知,天元门此次是斥极巨的资才造了这么一条大船出来。 易平秋登上船后,便瞧见一个身着金黄色道袍的中年男人飞至众人前方,弱水剑为易平秋解释,那是天元门的掌门叶无道。 叶无道在前与众人说了许多话,大都是叫人好好玩耍、不必客气的客套话,随后叫来许多天元门的弟子,为各门派分发船舱牌号。 每个门派所在的船舱层不同,玄清门被分在负一层,是顶顶的上等舱。 其实这海河号上,也没什么下等舱,各门派所住的舱房大抵都是相同的。 开船仪式同步进行,随着叶无道一声令下,海河号正式从码头启程,驶向看似无边无际的大海。 易平秋在拿到牌号后便到了甲板栏杆处欣赏景色,方才与同门都对了牌号,是二长老闻钟与她同一间卧房,而苍云深是在她隔壁那间。 现下闻钟与溪午去与其他门派的旧识寒暄去了,苍云深好像是回了房,甲板上易平秋认识的,只有盛淮竹和她那小白狐。 易平秋倒是想去和盛淮竹聊聊天,但那玉衣轩变的小白狐动不动就冲她呲牙,她也是不敢了。 罢了罢了,在此处一个人欣赏美景,也是好的。 不过易平秋不知道的是,此前她从未坐过船,也未见过这么辽阔的海域,船开之后,硕大的船身在海上摇摇晃晃,易平秋很难不发生什么生理反应。 “唔……呕——” 易平秋,晕船了。 若不是不知道她晕船,她定然是不会答应苍云深来参加的。 易平秋捂着嘴巴懊恼,想起在现代世界时,她晕车就晕得厉害,没想到啊没想到,到了这里还是没有半分长进,怎么就把这档子事儿给忘了呢…… 再怎么后悔也是没有办法,船已经开了,再次登上岸就要等十天之后海河会结束返航。 易平秋胃里翻涌得厉害,那反胃的感觉一阵一阵地袭来,简直是要命的难受。 她趴在护栏上,正想借此稳住身子,不料一个浪头打过来,船身也紧接着大幅摇晃了几下。 易平秋因此晕船更甚,几乎半坐在甲板上。 周遭各门各派的弟子见了,还不确定她在干什么,互相看看,都没有上前去询问。 易平秋觉得真是丢脸极了,早知道她也像苍云深一样回房去休息,要吐也是关上房门吐,哪里来的这闲情雅致当着众人面儿来吐。 第82章 愈是对船晃敏感,这船就愈是晃得厉害,易平秋不一会儿就面色苍白,在那儿捂着嘴想吐不吐的。 盛淮竹看了一会儿海景,摸摸小白狐的脑袋瓜儿,终于是发现易平秋这要死不活的模样了,她赶忙去搀着虚脱似的人物问道:“平秋,你怎么了呀?刚看着还好好的呢……” 易平秋挥挥手,又指指自己捂着的嘴。 意思是说:“不行了,要吐了。” 盛淮竹当机立断地想出办法,脑子比易平秋活络多了。 “晕船了呀这是,这可不行,我带你去找苍师叔,她身上肯定带着晕船的药呢,你先忍着点儿嗷。” 易平秋点点头,晕头转向得不行,脑浆好似都要摇匀了,眼睛能看见的东西都七扭八歪的,更别说走起道儿来。 小白狐难得没有介意盛淮竹和易平秋说话,见易平秋这般样子,还帮盛淮竹的忙,去咬拽易平秋的道袍衣摆呢。 一人一狐齐心协力,总算从甲板进到船舱内部,下到了负一层去。 过道里人少,大都是在这一层住着的,与玄清门一同在负一层住下的是修罗宗,不过易平秋三人这时还没见到修罗宗中人的身影。 盛淮竹瞅了眼易平秋的牌号,接着便带易平秋朝着她自己的房间去。 远远地,船里的光线不甚明亮,盛淮竹便看见过道那处出现两个熟悉的身影。 走近后才看清,原来是溪午与闻钟两位长老。 不知怎的,闻钟也是一副虚弱的模样,被溪午搀着呢。 在易平秋房间门前,盛淮竹与她们二人行礼,询问起:“大长老,二长老这是?” 溪午同样也瞧见了易平秋的样子,心中了然,于是道:“是晕船了。我看平秋恐怕也是吧?” 易平秋强忍着呕吐感和眩晕感的侵袭,艰难地点了点头。 对面被溪午搀着的闻钟像是忍到了极致,扶墙的手在微微颤抖,她这么一颤,连同白发都在抖啊抖的。 盛淮竹道:“方才在甲板上遇见了,赶忙送她回房,大长老,你可见着苍师叔了?我猜兴许师叔那儿有药呢。” 溪午摇头无奈道:“没见着呢,去云深房里转了一圈没找见,又去了趟甲板,这不刚从上头下来呢……” 溪午这边话没说完,就瞧见盛淮竹的小白狐着急地撕咬着易平秋的衣服,好好的道袍都要被咬坏了。 正想提醒盛淮竹一句,溪午忽而听见两声齐刷刷的…… “呕——” “呕——” 小白狐此时不再撕咬了,躲得远远地,生怕易平秋与闻钟吐出来的东西溅在自己的毛发上。 溪午沉默着,抬眼与盛淮竹对上视线。 二人呆立在原地,一时间失了语。 闻钟紧蹙眉头,俏丽脸庞苍白得与自己的头发有得一拼,她堪堪能说出话,但话语听起来也是难受极了。 “非要在这时候说话么……” 易平秋吐了一波,脸色已经有了好转了,微微靠在墙上,对地上的那滩东西选择视而不见。 事后易平秋和闻钟被送进房里榻上躺着,溪午用了清洁术把门前的那两滩给弄没了,盛淮竹则是满船地找苍云深。 怪不得她们找不到苍云深,此时的苍云深正窝在临江仙的房里,与临江仙争辩呢。 易惊心没由来地难受,说是头疼,吃了苍云深随身带的丹药便躺下了,此刻已然睡着,这也是苍云深能够和临江仙肆无忌惮地吵架的原因。 “不行,我宁叫她与我毫无干系,也不能叫她恨我,将她强留在我身边,我们二人都不好受,这何必呢?还不如她好好活着,我时常去看她就好了。” 苍云深暴跳如雷,想一剑封了这顶级恋爱脑的喉。 “天杀的临江仙,你瞧瞧易惊心跟在你身边乐得跟花儿一样,你这是强留么?你也该收收你这舍己为人的性子了,要我是你,我管她愿不愿意,老娘喜欢就留在老娘身边,老娘厌了就亲手了结!一条命横竖都是老娘给的,我就不信连个情爱都不能回报么!” 临江仙听了她大逆不道的话,自个儿捏着自个儿的人中气到发抖。 “你懂甚么!你若有真心爱的人,你怕是连他一根头发都小心翼翼地,哪里还有这时候说的话来做,口不择言的臭丫头!等会爱人了再来同我争辩罢!” 苍云深目瞪如铜铃,强忍着火气没有叫渊虹剑过来斩了临江仙。 “不过就是比我年长几岁么,竟学会这般说话了呵呵,百岁老不死的,如今修为堪堪金丹,打起来也是我占上风,我一个指头都能捻死你!” 临江仙气极,可想想还真是,万一动真格了她还真打不过苍云深。 可她又气不过,这个嘴毒的苍云深,从来都是受她的窝囊气,照从前还能和她碰一碰,如今是不行了。 “你这!你这泼妇!” “你才泼妇,你灵云派上下都是泼妇!” 二人不由分说赤拳掐起头花来,势必要让对方好看。 苍云深没用法术,但临江仙身子也是弱的,哪里比得上苍云深的强悍。 只稍一会儿,临江仙就“哎呦哎呦”地败下阵来。 苍云深掐着腰,指着临江仙被打肿后依旧漂亮的脸蛋子骂:“临江仙!老娘告诉你,你和易惊心锁死了!这辈子都锁死了!你胆敢离了她,信不信我叫你……” 话到这儿,苍云深不由得顿住。 连临江仙都愣了,叫她干什么?说呀。 苍云深没好气继续道:“你就和易惊心锁死得了!” 第77章 共赏海上船会(九) 临江仙与苍云深认识大概有五十多年了罢。 她们二人都是各自门派的新星,都曾听说过对方却都不曾见过。 苍云深给临江仙的感觉么,像是不苟言笑的仙子,人人都道苍云深长着一张极好的容貌,只是这“仙子”,性子是个极其嚣张的,常常叫靠近她的人苦不堪言呢。 至于苍云深是怎么看临江仙的,从头到脚可以用一个字来概括,那便是——“傻”。 苍云深初次听闻临江仙的名号,是从自己的师父范不闲口中。 说是灵云派出了个天仙似的风系天灵根,赢得了五年一次的飞剑大赛,那样貌,比天上的神仙还要美上几分,男子见了失掉魂,女子见了更是心甘情愿地追随她……只是这临江仙虽长了一副人神共愤的面容,却是个痴情种。 多少个俊朗不凡的男子不爱,偏爱那易家的独苗苗易惊心。 还是个女的! 这也是苍云深头一次知晓女子之间也是能够谈情说爱的。 那时的修仙界还称得上和平,修罗宗虽未更主换代,却也安分。 门派之间常来往交流,互相促进,共筑修仙界繁荣。 苍云深与临江仙,便是借由玄清门和灵云派的交流会认识起来。 二人的初次见面称不上愉快,苍云深觉得临江仙浪费了那副脸蛋,临江仙又觉得苍云深的性格太过苛刻,二人一见面就剑拔弩张,在两个门派掌门的指令下,二人不得不深入交流起修仙经验来。 你来我往地刺来刺去,临江仙被苍云深刺得直跺脚,正想回灵云派不做这劳什子的交流了,苍云深又犯贱来问她:“你为何喜欢女子?” 这一问,简直是开辟了两人的友谊。 临江仙是个搞纯爱的,一谈到情爱的事情就走不动道儿了,苍云深又是个愿意听故事的,临江仙滔滔不绝地讲她是如何如何爱上易惊心的,苍云深就这么好奇地听着。 嘿,别说,还怪有趣的。 一日过去了,二人愣是一点儿关于修仙的事儿都没说,交流的通通是临江仙的那点子暗恋之事了。 可说是暗恋,这修仙界还有谁不知道临江仙喜欢易惊心哩。 苍云深直笑临江仙“傻”,临江仙也不恼了,这两人一来二去成了朋友,往后临江仙就常来玄清门,苍云深去过几次灵云派,后来就不怎么去了。 修仙界么,尔虞我诈得紧,大战过去和平了十几年,但其中也不乏杀人夺宝之事,能有这样真挚的友谊,可真是罕见了。 苍云深很珍惜与临江仙的情谊,临江仙亦是如此。 苍云深的那番话,让临江仙心里很是感动。 她的朋友虽然歹毒,却是希望她好的。 临江仙抹了一把鼻子被打出来的血,羞涩了许多,跟苍云深说道:“我知晓你为我好,但我也是自有安排嘛,云深啊,这十日好好玩玩,这事儿日后再说罢。” 苍云深作势又要打她,恶狠狠的活像个母夜叉。 临江仙在那处不躲不闪,碰碰自己脸上的伤,疼极了。 这女人,还真是下得去狠手。 到头来苍云深还是没再动手,盛淮竹给她传了音,叫她赶快去负一层,二长老和易平秋都晕船了。 与临江仙告别,苍云深上到负一层,手里揣着已经找好的治晕船的丹药。 第83章 她就知道易平秋要出事儿,可没想到二长老闻钟也晕了船。 看来大海对众生是平等的,半步成仙的人来了也得晕船。 去了易平秋的房间,溪午和盛淮竹都在,两张榻,闻钟和易平秋各躺一个,都睡过去了。 闻钟是由溪午喂的药,易平秋这边,苍云深本是交给盛淮竹的,可盛淮竹的小狐狸一直耍狠,苍云深就亲自给易平秋塞药进嘴。 真不晓得这小狐狸怎么这么凶,苍云深瞧着,起初还想摸两把小狐狸的毛发,见她这么凶于是作罢。 溪午轻言轻语地问苍云深:“云深,你这丹药药效有多久?可还撑得过海河会结束吗?” 苍云深闻言将那一瓶丹药都给了溪午,说道:“药效因人而异,大长老将此随身携带,二长老晕船了喂上一粒就好。” 溪午总算展开笑颜,道了一声谢。 易平秋与闻钟晕船事小,不过这一间屋子里面就她们两人住,两人都晕船躺下,也没个能照料人的,得需换房间才行。 方才上船时分发的牌号,苍云深与溪午一间,盛淮竹与不见踪影的露浓一间。 闻钟自当是由溪午来照料的,那么如此换房倒也方便,只要苍云深去照料易平秋。 苍云深恼火,怎么上船旅游来了还得照顾病号,脸色十分不悦。 盛淮竹看出苍云深的不愿意,自告奋勇说她来。 结果话刚落下,那小狐狸又开始作妖,见谁呲谁,怪吓人的。 苍云深算是看出来了,只要盛淮竹一沾上与易平秋有关的事儿,这小狐狸就开始没有缘由地呲人。 “好了好了,我来就我来吧。” 苍云深于是又反悔答应下来了,那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叫人看了还真以为她十分不情愿。 可能只有苍云深自己清楚,叫她照料易平秋,她心里虽不是那么愿意,但也没那么排斥。 如此这几人算是将卧房牌号重新排列,就此安置下了。 苍云深方才给易平秋塞药,塞得有些许粗暴,易平秋早已醒了。 易平秋闭着眼睛装睡,将她们之间的对话听了个完全。 此番不再装了,睁着一双大眼睛不住地打量苍云深。 还是盛淮竹率先发现她醒了,张着一口大白牙问易平秋“还好吗”。 易平秋被盛淮竹扶起坐起来,苍云深抱臂站在床边,目光审视似地看向这两个亲密的师姐妹,化作小狐狸的玉衣轩呲牙呲累了,端坐在苍云深脚旁眯着眼睛。 师姐妹俩无端从心底生出一股心虚感来,盛淮竹没在易平秋身旁久留,从床上坐起来后就弯腰抱起小狐狸,与房内人告别:“平秋醒了,淮竹就先回房了,平秋注意点儿身子,大长老和师叔也好生歇息,待用晚饭再见。” 被提及的几人微微颔首,算是知晓了。 闻钟还睡着,溪午身边没个人在,空荡荡地怪不适应,于是与盛淮竹一同出了卧房,说是去看看一大早就不见的露浓在没在卧房里。 盛淮竹怀里抱着小狐狸,与溪午一同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接溪午的话。 盛淮竹与溪午接触不多,两人也不熟悉,她见自个儿师父和师叔都对溪午毕恭毕敬地,自然也对溪午多了几分敬畏,只是溪午天生就是个和蔼可亲的,几趟对话下来盛淮竹也深感溪午格外亲切。 到了盛淮竹与露浓的船舱,里面果然没有露浓的身影。 也不知露浓是去了哪里,早晨一同前去的时候,露浓便不与她们同行,临上船前是瞧见了,但也没看清身旁跟着的是谁,看那黑衣黑发的…… 溪午眸光微闪,猜了个七七八八。 溪午柔声柔气地叫了盛淮竹一声:“我这便走了,你在房里好好歇歇吧。” 盛淮竹应下了,抬眼瞥见溪午朝着她怀里的玉衣轩笑了笑。 小狐狸身形颤了颤,待溪午离开后才说起人话来:“这老丫头,果然逃不过她的眼睛。” 盛淮竹闻声摸她的脑袋,低头问:“什么呀?” 卧房里没了人,玉衣轩自然也不必化作狐狸了。 玉衣轩从盛淮竹怀里跳下,轻巧地跳上榻,随后白光一闪,长手长脚的狐耳美人出现床榻之上,颇为妩媚地朝盛淮竹招了招手。 “你那大长老,可是瞧出来本座化作狐狸陪你了。” 盛淮竹大惊失色,走时跌了一跤,直跌进玉衣轩怀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玉衣轩受用地捞住她,细白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 “娘子别怕呀,有本座在,溪午也不敢挑破。” 盛淮竹先前还挣扎了一下,而后发现玉衣轩怀里香香又软软,干脆就窝进她怀里不出来了。 “大长老会不会猜出我们的关系呀?到时告诉师父怎么办?” 玉衣轩像听了什么笑话一般,好笑地捞盛淮竹起身与她平视,嘴角还带着弧度。 “她连自己与闻钟是什么关系都搞不清楚呢,还有空来猜娘子与本座的关系?娘子,大可放心吧。” 盛淮竹没听明白,搔搔脑袋,“哦”了一声。 玉衣轩看着她,愈发觉得她可爱,狠狠将盛淮竹揉进怀里,又亲又搓的。 另一边,回房路上,溪午打了一声喷嚏。 快到卧房门口,苍云深和易平秋一前一后从中出来,溪午顺道与这二人聊了一会儿。 换了船舱牌号,易平秋就不便再在原先的卧房里躺着了,此番易平秋与苍云深是要回她们自己的卧房。 溪午了然,嘴边依旧挂着笑与她们道别。 房里榻上正躺着闻钟,溪午只离了她一会儿,心中就倍感空虚,进了房瞧见闻钟的身影了,溪午这才安下心来。 在床边坐下,溪午揪起闻钟的一缕白发,放在眼前仔细地瞧了瞧。 平日里闻钟厌恶极了这头白发,溪午想摸都摸不得,只能趁着闻钟睡着摸上一摸了。 闭了眼的闻钟要温柔许多,相处的时候久了,溪午也快要忘了闻钟最初的样子…… 第78章 共赏海上船会(十) 那是溪午第一次见到闻钟。 灯会人潮涌动,灯火阑珊,溪午早已忘了那是个什么节日,又是个怎样日子,却清晰记得闻钟是怎样闯进她的视线里。 “抓住那个小子!偷东西啦!那小子偷东西啦!” 身后一阵叫骂,人群因此而闪出一条道路来,溪午闻声回身望去,只见一个脏兮兮的小娃子赤脚跑来。 方向虽是向着溪午,却不是朝着溪午去的。 小娃子偷了包子店的包子,身后是包子店的老板在追。 溪午一向闲散惯了,此番下山来也是瞒着师父,根本不想多管闲事。 她侧身让开道路,衣摆随之飘摇。 小娃子跑过溪午,没忍住歪头瞧了一眼这个身着青衣的漂亮女人。 溪午本抱着看戏的心态,没想到这小娃子会歪头看她,两人有一瞬对上视线,溪午将小娃子眼里的清澈看得一清二楚,连同其中包含的艳羡、嫉妒等等复杂情绪都通通收进眼底。 小娃子疾跑过去,身后追着的包子店老板也不甘落下。 鬼使神差,溪午轻功追上你追我赶的两人,连脏污也顾不上,直接将浑身脏乱的小娃子单手提起。 小娃子身材娇小,眼看着是六、七岁的年纪。 溪午刚过筑基期,提起这么一个小孩子来不在话下。 包子店老板跑得气喘吁吁,见溪午帮她把偷包子的小贼擒住了,连喘带吁地向溪午道谢。 “多谢仙姑出手相助,仙姑……” 溪午一个指头止住老板说话,一边端详手中提着的小娃子,一边问老板:“这小孩儿偷了你多少东西?” 溪午刚说完话,小娃子身上就一连掉下来好几个肉包子来,仔细数数,不多不少整整十个。 老板依言说道:“一个肉包子三文钱,十个么,自然是三十文了。” 溪午不假思索地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两银子来,看也没看地就抛给了包子店的老板。 “给你一两银子,算作这小孩儿偷包子的赔礼。” 老板乐得满脸褶子皱起来,连连鞠躬道谢的模样有些滑稽。 “哎!哎!多谢仙姑!多谢仙姑!” 得了钱,老板自然就离开了。 溪午不住地打量小娃子,越看越稀奇。 这小娃子脸蛋儿脏兮兮的,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模样来,眼睛却亮得吓人。 小娃子自被溪午擒住后不言不语、不哭不闹,溪午不禁猜测小娃子是不是不会说话。 “你会说话吗?” 小娃子看她一眼,又别开眼睛,装作没听见。 溪午饶有兴趣地勾起嘴角,又问:“你是不是无家可归?” 小娃子这下睁着那双大眼睛瞪了她一眼。 溪午更有兴趣了,松开手让小娃子站到地上去。 小娃子乍一被松开,急忙弯腰去捡地上的肉包子。 第84章 溪午在旁抱臂,看小娃子笨拙地把包子都捡起来,最后回头看了溪午一眼,像是告别,小脚丫一踩一踩地跑出去老远。 好奇小娃子要去哪里,溪午跟了上去。 只见这小娃子扎进巷子,不多会儿就停下了脚步,蹲在了什么东西旁边。 溪午慢步走过去,看清小娃子蹲在了一个女人身旁。 “娘,吃饭。” 被小娃子叫娘的女人奄奄一息地睁开眼,爱怜地摸了摸小娃子的脸。 肉包子被摆在女人面前,都已经脏了,有的还露出了馅,平常人看了都会食欲大减,甚至觉得恶心,小娃子却一直将包子往女人那处推,嘴里不断地重复三个字。 “娘,吃饭。” 溪午心下为之一颤,依旧隐在暗处默不作声。 “幺儿,娘不吃,娘没有胃口……” 女人的声音落下,又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她捂着嘴,似乎是想让咳嗽声小一些,但声音愈来愈大,还吐在掌心不少血来。 尽管女人极力掩饰手心的黑血,还是被小娃子看到,只这一眼,小娃子的声音便带上了哭腔,苦苦哀求女人吃些东西。 小娃子固执地认为,只要女人吃了这些包子,她的病就一定会好,她就再也不会咳嗽、再也不会咳出黑血来…… 溪午受不了人间疾苦在她眼前上演,闭眼没再看下去,悄悄从巷子离去。 若是旁人见了她这般,定是要骂她一句“冷漠无情”,即使是这样她也认了。 她的性子就是这样,散漫、享乐,师父常批她太过无情,说是就算有人在她眼前饿死,她也不会因此而伸出援手来。 是啊,她从来不会伸出援手,刚刚掺和小娃子和包子店老板,也是觉得事情有趣。 溪午在巷子口停下脚步,不知是在犹豫还是怎的,竟是没再走下去。 小娃子是很有趣,不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遇见…… 看那女人病弱的样子,应当是活不过今晚了,女人死后,小娃子会怎么样呢? 是不是会去偷吃的?若是被抓住了,定是免不了一顿打吧。 溪午忽然想起小娃子的那双眼睛。 这个倔强的、脏兮兮的小孩儿,就算被她抓住了也是一声不吭,好像天不怕地不怕…… “娘!娘!呜呜呜——娘!” 身后巷子传来小娃子剧烈的哭声,一声接着一声,像刀子一般插在溪午心上。 溪午想要离开,但脚底像是被粘住了一样,根本挪不开腿。 身后小娃子的哭声愈演愈烈,溪午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最后认命般转身,走回巷子。 小娃子正抱着女人的尸体哭。 溪午走近了蹲下,声线发冷:“你娘死了,别哭了。” 小娃子的哭声顿住,紧接着小娃子从女人身上抬起头来,狠狠地瞪溪午。 巷子里看不清人的面容,小娃子的脸上混着尘土和泥巴,还有刚哭出来的眼泪。 溪午伸出手,掐着小娃子的脸蛋儿用力一抹,把眼泪抹掉了。 “我问你,你要不要跟我走?” 跟溪午走,就意味着从此以后不用受冻挨饿,不用去偷东西,也不用遭人欺负。 可是…… 小娃子愣住了,缓缓看向自己刚刚咽气的娘亲。 溪午见势说道:“我会帮你料理你娘的后事。” 她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肠了?溪午自己都疑惑。 小娃子的表情有些松动,小小的身子还在因娘亲去世的变故而微微颤抖。 溪午也不嫌弃,直接捏住小娃子的肩膀,对上小娃子的眼睛认真说道:“你也听见了方才那店老板叫我‘仙姑’,跟我走你不仅从此衣食无忧,还有可能成仙得道,成为人上之人。我想,你娘临死前也是这个愿望吧。” 至此,小娃子点了点头。 之后,溪午果然如言料理了女人的后事,女人被埋在城外的林里,被孤零零留在这世上的小娃子也跟着溪午走了。 小娃子身上太脏,溪午带去了客栈,叫小娃子自己在浴桶里好生清洗一番。 溪午还贴心地买了两件衣裳,给小娃子洗完澡穿。 待小娃子洗净身子出来,溪午才发觉自己买错了衣裳。 包子店老板叫她“小子”,溪午就真的以为这娃子是个“小子”,没想到啊没想到,那么一个脏兮兮的小娃子,洗完澡后,居然是个可可爱爱的小丫头…… 溪午深觉自己捡了个便宜,她给自己捡了个小师妹! 小娃子一出了浴桶,溪午就对她格外热切。 不仅帮她擦头发,还帮她换衣裳。 “我买成男装了,不过不碍事,等你跟我回玄清门,我再给你买漂亮的小衣裳穿。” 溪午看着她那双眼睛,不自觉勾着嘴角笑。 小娃子不说话,只有眼睛在扑闪扑闪地眨。 好漂亮的眼睛。 溪午不禁想,不知长大后会是怎样的美人。 “你叫什么名字?” 自从知道小娃子是个女孩儿,溪午连声音都温柔许多。 小娃子受着溪午的照顾,说道:“娘管我叫‘幺儿’。” 这个名儿么,听着像个乳名,溪午追问:“你娘没给你取个正经名儿吗?” 小娃子摇了摇头。 溪午于是自作主张,与小娃子说:“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注】 “你便叫‘闻钟’吧。” 闻钟身材瘦小,发育严重不良,溪午看她像是七岁左右,问过才知道,已经十岁了。 溪午在十八岁这年,给自己捡了个十岁的小师妹回门。 闻钟的修炼天赋极高,是为冰系变异灵根。 而溪午自个儿么,是金系天灵根。 溪午八岁进了玄清门,家中牵挂,她时不时就要下山回家一趟,一年里有三个月在下山游玩,剩下九个月在玄清门里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修炼,简直白瞎了她的天灵根,十八岁才突破筑基期不久。 她这般修为,师父都依旧待她如初,从来不觉得她是甚么旁人说的“伪天灵根”。 师父常闭关,闻钟便由溪午来带。 修炼上的事儿,溪午不是很了解,但为了教闻钟,她不由得去请教师伯师叔。 生活上的事儿,溪午也不是很精通,因为进玄清门前她就是个家里娇生惯养的小千金,吃喝拉撒通通由丫鬟伺候,她不用动一根手指,进玄清门后她也没学精通,照顾自己都勉强,更别说去照顾闻钟。 不过,溪午还是愿意去为了闻钟做出改变。 改变自己的懒散和霸道,改变自己的冷漠和无情。 慢慢地,她成长为一个人人称赞的师姐,身后却总少不了闻钟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注:出自唐代诗人李白的《访戴天山道士不遇》。意为:树林深处,野鹿时隐时现,正午时来到溪边却听不见山寺的钟声。 第79章 共赏海上船会(十一) 闻钟,成长得太快了。 仅仅六年,就达到了溪午八年才达到的筑基期。 明明是极难修炼的变异灵根,却比溪午这个天灵根修炼得还快。 溪午停在金丹期不久,闻钟也紧随她的步伐进入了金丹期。 金丹期是修炼中的重要节点,五成修仙者会突破金丹期进入元婴期,另外五成修仙者则在此停滞,直至寿终也没能突破。 未曾想,溪午和闻钟会破了这个铁律,成为玄清门内最年轻的元婴期。 然而只有溪午自己知道,她为了赶在闻钟之前有多么努力。 在闻钟的身上,似乎看不见散漫的样子,自闻钟上山以来,就一直是勤奋刻苦的代表,与溪午这个荒废了堂堂天灵根的师姐完全相反。 从前溪午被他们说什么难听的话都不会在意,依旧我行我素,疏于修炼的习惯却在闻钟到来后彻底改变。 门中师姐妹常调侃,说闻钟是溪午的小跟班,事实也确实如此,但溪午才是那个需要人陪的,只要有闻钟在,溪午就永远不会回到从前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 后来的她们,也没有辜负众望,年纪轻轻就到达合体期,而这时的修仙界,正魔大战已然蓄势待发。 溪午和闻钟被作为玄清门第一战力,冲在战场前线。 每日是杀不完的修罗宗弟子,手上是洗不净的鲜血。 起初二人无所抵挡,理所当然地认为修罗宗弟子就是该死,是他们挑起了这场祸害无数修仙者性命的战争,然后,杀的人多了,她们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 成堆的尸骨被火化,鲜血从山上流到山下,汇成了一道血河。 溪午每晚都会被噩梦惊醒,梦里的修罗宗弟子讲述着他的委屈,埋怨溪午为什么要像魔道中人一样对他们赶尽杀绝,溪午拼了命地解释她只是在保护自己的家园,可是她手中的那些人命都齐齐控诉她的残忍,白骨崛地而起,化作了一个巨型的骷髅大怪。 第85章 这样的梦,溪午每晚都会做,她惊醒之后,总能看见闻钟深沉而平静的眼睛。 如今的闻钟早已不是半身高不到的小娃子,她在溪午的抚育下,好好地长成了一个漂亮的大人。 闻钟浑身上下都在变,只有那双眼睛一如初见时让人不自觉去探看。 “师姐,别怕,那都是梦。” 闻钟这句话,一说就是十年。 明明是一句不断重复的话,溪午却因此从中得到源源不断的能量。 人言道,修仙切不可有甚么执念,一旦有了执念,便会生成心魔。 溪午的噩梦愈演愈烈,最后果然成了她到达大乘期前的心魔。 偏生溪午在这时遭遇了进入大乘期的雷劫,而大战也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潮,正道弟子有一半战死,剩下的一半不是轻伤便是重伤。 为了守住前线,溪午与闻钟已经连续战了三日。 溪午的雷劫来得又急又凶,她没办法及时回到玄清门,只好当即渡劫,不然极有可能丧命。 闻钟为了保住溪午的性命和前线,守在溪午身边不眠不休地战了整整一月。 待溪午渡完雷劫,闻钟通身的衣裳被血浸染,留下一圈又一圈的血痕,黑中发红。 在被血染之前,闻钟身上的衣服分明是纯白。 而纯白转移到了闻钟那头漂亮的头发上,白发的她脸色更是苍白,一双眸子如深渊,再也没有了一月前溪午见过的意气风发。 闻钟做到了,守住溪午和前线,她都做到了。 只是这做到的代价,不但留下了一身伤痕和无法修复的白发,还有功法反噬的痛苦,一旦全力催动灵气就会造成经脉紊乱,后续若是保养不善,有陨落的可能。 溪午成功进入大乘期,对当时打得更盛的大战极为有利,但雷劫之后,她的身躯早就已经破败不堪,法术威力虽大,身体却支撑不住。 至此,她们从前线撤退,回到人丁稀少的玄清门,抱着残躯收拾残局。 溪午从这场大战中失去了很多,却从未得到过什么好处。 她的师妹从前只是为人含蓄,经此一战后不仅得了一头白发和伤病,还整日郁郁寡欢,连续几日都不曾开口说话。 她们从十几岁就一直形影不离,如今修得如此境界,过了快百年有余。 她们都以为,这般境界,应是与老态龙钟之态毫无关联,可命运却以这种方式给闻钟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看闻钟那副样子,溪午的心,仿若有一万把刀子来剜,一刀又一刀,心脏流出血,眼泪也不断涌出来。 闻钟变成这样,她又何尝没有责任? 为何雷劫要那时降临,为何她非要进入大乘期不可? 面对溪午的眼泪,闻钟有了些动摇,眸光微闪,却再也回不到从前那般的清澈。 大战结束之后,闻钟的病没有一点儿好转,溪午终日守在她身旁,在门中处理事务也是将闻钟带在身旁。 闻钟从来不说话,只用眼睛看着溪午的身影,目不转睛。 溪午对她溺爱到了极致,好像又回到了闻钟十岁刚上山时,蜜饯、玩物都是备得齐全,每至睡前,溪午都轻拍着她的背脊,讲述她们二人初见时的故事。 “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师姐就是这样给你取来的名字,你觉得如何?” 闻钟不语,夜晚繁星点点,她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漂亮,溪午温柔抚过她的眼睛,神情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眷恋和温柔。 “睡吧,睡吧……” 几十年之后,溪午更是如此。 回忆结束,溪午伏在睡着的闻钟床前,没由来地也困意上头。 浅浅打了个哈欠,溪午于是闭上眼睛,手里还捏着闻钟的一缕白发。 闻钟觉浅,海上有什么颠簸便是醒了。 她方才晕船晕得厉害,船身一摇晃就下意识想去捂嘴,可醒后颠簸了有一会儿,她也没有出现什么想要呕吐的感觉来。 想来,应该是刚被喂了药。 闻钟如是想到,终是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溪午伏在床边,已然睡熟了。 闻钟从她手中拿过自己的白发,眸光黯淡之时,素手碰上了溪午细长的指尖。 溪午常道,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 闻钟听这句诗长大,听这句诗变强,更是听这句诗爱上了身边这人。 从没有一个人,是这样对待闻钟。 闻钟不敢想,如果当年没有遇见溪午,她如今会是什么境地。 或许在娘亲死后,她也会死在那个没有溪午的冬天。 在这天下,闻钟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 她想要的,是“树深时待鹿,溪午欲闻钟”。 “嗯……” 许是闻钟的目光太过灼热,溪午竟是嘤咛了一声,从梦中醒来了。 闻钟忙扶住她的手臂,轻声问道:“师姐,上榻来睡吧?” 溪午顺着闻钟的动作起了身,摇头说:“不必了。方才我梦见你醒,于是我也忙从梦里醒来,果然一睁眼,就听到了你的声音。” 溪午灼灼的目光直向闻钟射来,闻钟躲闪不及,轻眨着眼睛,叫溪午瞧见了眼里的一丝心虚。 心虚什么呢,这个问题么,自闻钟发现自己对溪午有了那样的感情后就有了答案。 不过是心虚自己假借师姐妹之名,来满足自己想要呆在溪午身边的私欲。 溪午寻常道:“既然醒了,我们去外面转转,透透气怎么样?” 闻钟点了头。 仅一个上午的时间,海河号就驶出了极远的距离,连码头的影子都见不得了。 闻钟已从晕船中缓了过来,看看海景,吹吹海风,甚是惬意。 溪午却还搀着她,像对待病号一样。 闻钟享受溪午的接触,并没有说什么。 海上风景引人眷恋,尤其当风吹起溪午的头发,闻钟不禁心生眷恋,想着溪午应该在天上成仙,而不应该在这里。 一黑一白的头发随风飘扬,在偌大的甲板上相当惹眼。 凡是参加过正魔大战,或是听门中长辈讲过大战故事的,都会晓得那个一头白发的是谁。 大战一月不眠不休,还能够保住百年修为和性命的,当真是玄清门的那位“女战神”闻钟。 闻钟和溪午这两位,二十多年来闭门不出,出过的一次远门还只是去了同样不喜八卦的药王谷,自然是不晓得闻钟的那个称号。 在甲板上只待了一刻钟,便有许多熟人或是小辈来与二人交谈。 早时她们已与一些熟人打过招呼了,不过这海河会宴请的门派弟子有许多,一个早上是打不完招呼的。 这档子,便有神山门来会。 任闲云独自一人与二人作揖,恭敬问了两声“师姐好”。 说是师姐,也只堪堪同辈,任闲云比她们两个要晚入仙门许多年,不过是师父与她们二人的师父同辈。 “闻钟师姐,前几月我与师兄拜访玄清门,本想一同去拜访你与溪午师姐,不料二位师姐不在长老阁,此番海河会才见,属实是耽搁了好些时日,不知闻钟师姐……” 闻钟一向不善言谈,在外都是溪午应付,这任闲云专挑闻钟说话,怕是有什么事情。 溪午四两拨千斤,轻道:“师妹有话直说好了。” 任闲云一愣,随即笑道:“家兄逍遥,一直盼着与闻钟师姐再会。” 第80章 共赏海上船会(十二) “家兄逍遥,一直盼着与闻钟师姐再会。” 溪午一瞬警觉,表情不复方才那般友善。 任逍遥? 闻钟不闻门中要事,对任逍遥的印象只停留在正魔大战时那个神山门的愣头小子,可不晓得如今的愣头小子成了神山门的掌门人。 溪午却晓得,她不仅知晓任逍遥成了神山门的掌门,还知晓任逍遥时不时地就要来玄清门一趟,不为别的,只为了来看看闻钟。 可惜啊可惜,闻钟这个不出门的性子,叫任逍遥二十年来从未见过她。 闻钟脸上多了几分疑惑,任闲云见势解释道:“家兄二十年来一直挂念师姐的伤势,总想寻什么时候来探望师姐,可惜每次都不逢时……” 溪午直盯着闻钟,想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闻钟张了张嘴,溪午便忙不迭接话道:“闲云师妹,令兄的好意我家师妹心领了,这伤势也早已好了个完全,你这便告予令兄,此后不必再多加挂念,免得占了令兄的心神,我家师妹可是会惭愧的。” 任闲云嘴边的微笑还尚未落下,就被溪午这一趟儿话给顿住了。 “师姐,这……” 溪午又道:“我家师妹晕船晕得厉害,在此停留已久,这便回房去歇息了,闲云师妹也快些回房吧,海上风大,莫要迷了眼。” 任闲云半句话都没说完,那边溪午就拉着不明所以的闻钟下了甲板。 第86章 这两位师姐走后,任闲云“噗嗤”一声笑出来。 在她身后不远处,正躲着方才三人口中的第四人“任逍遥”。 见闻钟和溪午走了,任逍遥也不知自家亲妹聊成功了没有,赶忙小跑过来,问任闲云事情如何了。 任闲云只望着二位师姐的背影摇摇头,说道:“老哥,我劝你别再单恋闻钟师姐了,现下恐怕是有人已将师姐占了。” 任逍遥一听自己没了机会,顿时垂头丧气,不似叫任闲云去向闻钟搭话时的神采奕奕。 “那占了闻钟师姐的男子,是何门何派?是何修为呀?难道比我这掌门还要厉害些吗?” 任闲云鄙夷地扫了一眼面前的中年男子,虽说俊朗,但周身早已环绕起了一股“老人气”。 “男子?呵!老哥实在肤浅,肤浅啊肤浅~” 嘴里念叨着“肤浅”二字,任闲云悠哉走下甲板,去寻宠爱的小徒弟玉丹。 闻钟直至甲板之下,还是被溪午拉着的。 不过等二人进了共同的船舱,溪午就松开了手,头也不回地扎进屋里去。 闻钟觉得奇怪,但通通归为自己的错觉,也没有多想。 跟在溪午身后进了船舱,闻钟便瞧见溪午的脸色说不上好看。 方才溪午一直走在她身后,闻钟什么都察觉不到,这下面朝面的,可算是叫闻钟瞧见了。 闻钟依旧不明所以,她搞不懂刚刚任闲云与溪午的对话,也搞不懂为什么溪午会突然带她回来。 “师姐,可是累了?要我为你沏壶茶么?” 闻钟坐至溪午对面,脸上仍是挂着浅淡的笑容。 溪午瞧了心烦,却又忍不住多瞧了几眼,那白发下雪白的肤色和漂亮的眼睛,竟是没有一点子违和感。 日日在一起,溪午也没将这般模样的闻钟看腻。 溪午默不作声撇了嘴角,别开脑袋。 闻钟这才看出她是在闹别扭。 只是原因么,闻钟还不甚知晓。 不善言辞就是不善言辞,闻钟也想不到什么话来问,只是简单粗暴地问向溪午:“师姐,你为何生气呢?” 与和他人说话时不同,闻钟和溪午说话,总带着一种轻轻柔柔的感觉,像是……像是在对一个可爱的孩童说话。 闻钟追着她的面容对视,溪午便将头转到另一边去。 闻钟有耐心极了,与溪午你追我赶,丝毫没有觉得腻烦。 溪午眼前总是充斥着闻钟,被闻钟如此追着,脾性都被磨没了。 当然,甲板上生的无名火气也因此而消散去。 溪午的脸色好了些许,闻钟于是又问一遍:“师姐,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了师姐这样不理我?” 这个闻钟,明明甚么都没做,竟还觉得是自己的错。 溪午转念一想,不对,就是闻钟的错,谁叫闻钟引了那二十年都不曾联络的任逍遥来。 还甚么“挂念”,说的倒是好听,为何那时不向玄清门伸出援手呢? 荒谬荒谬,张口就来的胡话,溪午不愿信,也不愿叫闻钟信。 溪午捏了一把闻钟的鼻子,嗔道:“你这个丫头,日后躲着点儿那个任逍遥,堂堂掌门还东逛西逛的,一看便是不务正业的那派。” 闻钟应下来,说道:“师姐,我跟在你身边,哪里来的空去见什么任逍遥。” 溪午听完笑得温婉,让闻钟默默低了眼睛,嘴角正含笑。 这样便好,师姐对她有无法言喻的占有欲,而她对师姐又有心知肚明的依赖,她们二人……如此便好了。 自家两位师姐还在“蜜里调油”,露浓这边可谓是万分复杂。 海河会开启前的一段日子,叶若英来玄清门赔礼道歉,顺道去了功善阁找露浓,说是到时海河会,叶若英会给她一件东西。 这一大早的,露浓跟着叶若英等着拿东西,连师姐她们都不晓得她去了哪里。 可这个叶若英,东扯西扯,就是不说起正事来。 船舱的牌号下发后,露浓便随叶若英到了她的船舱里来。 叶若英就坐在离露浓几米远的地方,这距离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只能叫两人碰不着却看得清楚。 从两人的初识到如今,叶若英都用一种旁观者的口吻聊了下来。 她说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离开修罗宗的,又说了期间和露浓不碰面的日子她在干什么。 其中,虫牢、拷打却是一句未提。 叶若英如今苍白的肤色,在露浓心底都成了未解之谜。 露浓恨她,却又不完全恨她。 叶若英对玄清门做的那些事都是被逼无奈,但作为帮凶,露浓没办法打心底完全原谅她。 叶若英似乎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与露浓的交谈都是些紧要无关的事情。 她说送露浓离开雾雨村回玄清门的那晚,月色是皎洁的,还以为是什么人有了好事,没想到那是她们相处的最后一个夜晚。 而现今修仙界平和许久,修罗宗旧宗余党也被她清扫干净,有多少皎洁的月色,都可以是看作好事发生。 露浓从来不知道,叶若英有这么多废话要说。 她们聊了将近一个上午,但大部分都是叶若英在自说自话,露浓不曾插嘴也不屑插嘴。 终于终于,叶若英总算是说到了正事。 叶若英向腰间系着的样式奇怪的储物袋里一探,整条胳膊都在用力往外拽着什么。 被拽的东西好似在乱动,叶若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将其取了出来。 是一把泛着金黄微光的剑。 露浓不由得心头一震,这把剑的外形分外熟悉,很像……很像她已经断裂的岩林剑。 叶若英低眸,剑身发出的幽光映在她的眼里,沉静而不起波澜。 露浓的心头,波澜涌起、愈来愈烈。 “送你回去后,我便去找寻岩林剑的剑灵魂魄,可惜时候太久,岩林的魂魄早已散乱不堪,我只寻到了其中之七,就此铸了这把剑。” 露浓手指颤抖,上前去碰了碰这把剑。 是热的。 指尖与剑碰触的那一瞬,露浓能感到一股熟悉的感觉。 是她的岩林剑。 叶若英将剑送到露浓身前,声音依旧平稳:“她好似还认识我,只是不愿与我交流,我想着什么时候将此剑送回你手上,没等到我去找你,你就去了地宫,恰好与我相见。” 叶若英顿了顿,继续道:“此番,便是物归原主了。” 重铸的岩林剑在叶若英手中躁动不已,露浓不知什么时候捂住了嘴,眼角有一滴泪还没有掉下来。 “叶若英,我真是看不透你。” 叶若英轻笑,“自始至终,我对你都是一个心思。” 露浓抬了头,终是将重铸的岩林剑夺了过来。 失掉三分魂魄,岩林剑剑灵的灵力大不如前,但气息依旧叫露浓熟悉。 这场离别近三十年的一人一剑,在此重聚。 露浓缓慢地摸着剑刃,剑灵正在其中对她的抚摸给予回复。 只要再次滴血结契,露浓就能听到岩林在说什么了。 “说什么一个心思,你可从未告诉过我。” 叶若英不再说话,只单单盯着露浓,像是要将露浓的模样刻在记忆更深处。 露浓记得这个眼神,叶若英当初送她回到玄清门的前一晚,就是用这种眼神看她。 “叶若英,你到底想怎样?你是不是……再也不想和我有什么瓜葛了?” 露浓哽咽了一瞬,她突觉有什么东西在渐渐逼近她的心头,那种感觉让她没由来的心慌。 叶若英沉静地看着她,两人似乎沉默了许久,叶若英才缓缓开口道:“今日之后,你我再无关系,现在,请你……” “叶若英!” 露浓呵声止住她,一手拿剑,一手揪紧叶若英的衣襟。 叶若英因这突然的靠近大惊失色,连忙向后退去,想要摆脱露浓的接触。 露浓步步紧追,硬是将叶若英压至床榻。 这时的露浓才觉出来,她手下摸着的叶若英,冷得吓人。 第81章 共赏海上船会(十三) 露浓的手不禁在叶若英身上摸索。 隔着衣服,她摸不出什么温度来,于是将手探进叶若英的衣领,也不管叶若英是如何反应,就这么水灵灵地摸进去了。 是凉的。 手碰到的地方,都凉极了。 像一具尸体。 露浓在叶若英身上怔愣片刻,随后将手抽出来,摸上叶若英苍白的脸。 温度与她刚摸到的一样。 “叶若英,你怎么了……” 叶若英的表情像她的体温一样冰冷,她侧了头,衣襟被露浓弄乱,还没来得及整理。 “别多管闲事。” 露浓因这一句话火气上头,对叶若英的担心荡然无存。 “多管闲事?你以为我想管你么?” 第87章 露浓狠狠甩起胳膊,抽了叶若英一袖子,赶忙从她身上站起来了。 叶若英得了空,开始整理起衣服来。 露浓本想带着重铸的岩林剑一走了之,可是走到房门,她还是可耻地心软了。 “叶若英,我给你一刻钟,你最好将此事说清楚。” 叶若英依旧是那副逃避的模样,似是下定决心要和露浓断干净。 “没什么好说的,我的事,你以后不要再管。” 露浓瞧着她这副样子,简直想给她两巴掌,好打醒这个从来都是自己做决定的自私鬼。 露浓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了。 她上前抡起手,毫不犹豫在叶若英脸上扇了一巴掌。 或许是因为肤色太过苍白,叶若英的脸上巴掌印瞬间显现出来。 叶若英被打歪了脑袋,随后也不说话,绷着嘴角看她。 露浓还有些心虚,可气极,也管不了那么多。 “看我做什么?还不快说!” 叶若英突然泄了气,像是对露浓没有办法了,才缓缓说:“你要我说什么?我如今说的话你可还信?” 露浓挺直了腰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气势丝毫没有落下。 “我信。” 叶若英忽而轻叹一声,目光不再那么疏离。 她声音平静,将被父亲囚入虫牢一事告予给了露浓。 历经如此痛苦,却还能平静地讲出来,露浓不禁心疼。 “可你是火灵根,或许会有法子来治……” 叶若英摇摇头,说道:“火灵根只救了我一命,其余的,就没什么用处了。” 露浓的声音有些颤抖:“难道你活不久了?” 叶若英听了一愣,浅浅勾起嘴角,露浓此时在她眼里可爱极了。 “没影响什么寿命,只是每年总会有那么一月,浑身的伤疤泛起疼来。” 露浓想起来了,她曾见过叶若英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犹如虫咬,不成想,果真是毒虫咬出的伤口。 “这几十年,你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叶若英点点头,清秀脸蛋上的巴掌印在露浓看来愈发显眼。 露浓后悔了。 她不应该打叶若英。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她现下很心疼叶若英。 她想……去抱一抱叶若英。 露浓咬住嘴唇,不甘示弱地问道:“你为何不告诉我?” 叶若英苦笑道:“告诉你有什么用呢?不过让你无辜心痛,还不如瞒着算了。” “你又如何我会知晓心痛?你死了,我也不会心痛。” 露浓说这话时低着头,叶若英看不见她的表情。 可是叶若英无比确定,露浓说的是假话。 叶若英伸出一根指头,轻轻抬起露浓的下巴,温柔道:“你会的,我知道。你定然心痛极了。” 像叶若英这般的女子,通常被人称作“妖精”。 露浓眼里情感软了几分,又添了一丝特殊情愫。 “你不想让我知晓你的病,是不想拖累我对吗?” 话语间,已然没有什么强硬了。 事到如今,叶若英也不再瞒她,坦白“嗯”了一声。 “这有什么拖累我?你告诉我了,说不定我还能帮你治病。” 叶若英笑露浓的天真,转身拉远了与她的距离。 “哪里这么容易,我治了这么多年,也没能缓解半分。” 露浓心疼,咬咬牙从背后抱住叶若英。 叶若英被她这一举动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想要将露浓的手扒下去。 露浓却越抱越紧。 “不可……” 露浓不听,闷声道:“你那日为何亲我?” 叶若英惊了一瞬,叹声问:“你如何知晓的?” “那晚阿秀瞧见了,她告诉我的。” 叶若英默然,“原来阿秀没睡着么……” 露浓听见她的悄悄话,怀抱骤然收紧。 “若不是阿秀告诉我,你是不是要瞒我一辈子?” “我……” “你说你自始至终对我都是一个心思,那我问你,你这个心思,正经吗?” 这一问是彻底将叶若英问住了。 叶若英本想将岩林剑归还后便不再和露浓来往,不料事情发展到了这种地步,这叫叶若英心中又惊又喜。 “正经又如何?不正经,又如何?” 露浓埋进她后背的衣裳里,声音更闷:“我想晓得,我的心思,和你的心思,是不是相同的……” 叶若英娇躯一震,冰冷的脸上难得起了一丝暖意。 此后二人别扭地相对而坐,什么话都不说,光是坐着,船身颠簸都没将她们移了半分来。 午时,叶无道下了传音,叫众人移步船舱中部用餐。 船舱中部是天元门建筑的用餐处,足够整条船的成员同时用餐。 露浓与叶若英之间的气氛愈来愈奇怪,急需换个地方来缓解。 用餐便是一个契机。 一前一后走出房门,再根据船舱里设置的指引法术,二人顺利来到了船舱中部。 此时船内的大部分人已经来到,大都落了座。 叶若英和露浓的到来吸引了些许目光,二人不约而同地眼观鼻、鼻观心,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继而坐下。 不远处,易平秋早已注意到了这两人。 她不晓得三长老身边的那个黑衣美人是谁,但自清晨就瞧见她们在一块儿,想来应当是十分要好的朋友。 易平秋目视露浓与叶若英坐至一桌,二人却不曾说话,好似并不熟悉。 实在奇怪,易平秋探了身子,朝向苍云深去。 “师叔,三长老身旁那位前辈是谁?” 苍云深一挑眉,望向易平秋目光所在之处,看罢心下了然,同易平秋说道:“修罗宗的宗主叶若英。” 易平秋点头“哦”了一声,不禁发出感叹:“原来是叶宗主,她好白啊。” 听闻易平秋又在夸人,苍云深斟了一杯茶,话语里带刺说道:“修罗宗中人常年居住在了无光日的地宫,叶若英那肤色是少有光亮照到的惨白,你若是想找一个肤白的人做道侣,不如去修罗宗呢。” 怎么又说起了道侣,易平秋扭捏着,说道:“我还没有找道侣的打算呢……” 苍云深斜她一眼,将茶杯举在嘴边,没再说话。 待用餐的席位坐满了人,便有几十个天元门弟子从后厨走出来,手上端着的,是各式各样的佳肴菜品。 席中每人的餐品一样,都是三菜一汤、两种主食,红绿相间,五颜六色,精美至极,份量也极其足够,动筷的先尝一步,食物之中灵气涌动,味道也是极好吃的。 事先天元门的请柬中有提到,十日海河会,每顿饭食的菜品都不重样,且保证了菜品的品质。 叶无道与众人同席,融入其中,举杯共饮。 修仙界最财大气粗的门派,非天元门莫属。 这一点是修仙界的共识。 海河会的第一顿饭食就如此精美,那之后的饭食定然是极好的。 由此可见,天元门为了办好这次海河会可是下了一番功夫。 易平秋尝了一口,味道让她眼睛都亮起来。 光是第一口,就能吃出这顿饭的用料品质,肉菜紧致弹牙,素菜更是新鲜多汁、回味无穷,如此美食,吃起来是一种享受。 “师叔,你快尝尝这道菜,可好吃了。” 苍云深正偷瞧她吃,乍一听见易平秋叫她,连忙心虚地抄起筷子夹菜。 夹菜放进嘴里,这味道……果真好吃! 苍云深轻轻点头,一连尝了好几口,都是美味极了。 一旁易平秋也在埋头吃饭,吃相却是斯文的。 苍云深瞥她一眼,浅笑说道:“易平秋,你何不去后厨问问这菜是怎么做的,等海河会结束,好来做给我吃。” 易平秋抬头,将嘴里的饭菜咽下,眸光闪烁。 “师叔,你怎么知道我想这么做?我们想到一块儿去啦。” “哦?是么。” “是呀,我吃了第一口就在想这菜是怎么做的,若是晓得了,就可以天天做给师叔吃了。” 苍云深笑意更甚,一声“哦”拉了老长。 “不错不错,你这丫头还记挂着我,师叔倍感欣慰。” 易平秋“嘿嘿”一笑,整张面容都透着傻气。 苍云深被这傻气吸引了注意,心里头竟无端觉得易平秋可爱…… 思及此,苍云深连忙收起了脸上宠溺的笑容,正了正身子没再与易平秋说话,心不在焉地吃饭去了。 易平秋见她认真吃饭,也继续埋头去吃。 用餐席位上,诸位修仙人各怀心思,自以为看透了她人之故事来由,殊不知自己也身处妙事之中,深陷已久也不曾察觉。 第82章 共赏海上船会(十四) 海河号之上,不光有满足常人生活所需的所有设施,还有许多供人娱乐的场所。 第88章 棋牌室、酒窖和藏书室等等应有尽有,闲时还能赏海,晚时叶无道会举行道友畅聊会,爱吹牛和爱听故事的都能在此狠狠满足,更晚些能看见夜空上的明月,比以往见过的都要亮。 除此之外,海河会还举办些交易会,所有门派都可在此进行交易、商谈,无论是个人还是门派,都能寻见想要的物件。 连开八日,都是在海上平安度过。 第九日,海河号返航。 这一日早时还像前几日一般风平浪静,可海面如此平静,不禁让人心生疑问。 神山门的弟子玉丹,刚从船舱走至甲板,小身子歪歪扭扭地走向甲板上的围栏,身后是任闲云在追。 “师父师父!有鱼!” 玉丹扒在围栏的空隙之中,瞧见海中有个巨大的身影,她没瞧真切,就被任闲云提着领子揪了起来。 “臭丫头,乱跑什么,掉进海里怎么办?” 玉丹的两条小短腿儿在空中扑腾,叫嚷着让任闲云把她放下来。 未等任闲云将玉丹放下,方才玉丹观望之处便猛地袭来一只长长的臂爪来。 力量之大,竟是直接将海河号的围栏撞得四分五裂,速度十分之快,任闲云险些躲闪不及,差一点儿就成了那臂爪之下的玩物。 “玉丹,回房里找你师姐。” 任闲云催促玉丹离开,身边也因这一变故而聚集了些许修为不低的道友。 “船至深海,恐怕这是那深海之物。” “方才我瞧见了那海怪的臂爪,竟是堪比你我脚底之船,可想是个大家伙。” “任师姐,你可看清了这妖兽的面目?” 任闲云正思索那是个什么东西,乍一被问住,也是紧蹙眉头摇起了头。 “此等海怪修为不在我之下。” 此话一出,引得周遭道友纷纷面容严肃。 任闲云好歹也是神山门的副掌门,修为自然是不低的,连任闲云都说那海怪修为不低,看来制服起来尚是棘手。 海怪出现的消息迅速传到了叶无道的耳里,带着一众修为不低的天元门弟子,叶无道急匆匆赶至甲板。 此时甲板上已然聚集了各门派来看热闹的道友,叶无道命弟子抓紧修补围栏,趁这档儿,他安抚众道友的情绪道:“诸位道友大可放心,此番海河会,我天元门做足了准备,制服一个海怪,大抵是可以的。” 人群渐渐放了心,叶无道话罢,顺势就找上了躲过海怪一击的任闲云。 “任师妹,不知你对那海怪有多少了解?” 修仙界广流传的传说有言,深海之中常隐凶恶海怪,修为少说也有合体期,其体型庞大,饶是在其修为之上的修仙者也难以制服,需聚集众人之力才能将其打败。 虽是传说,但眼下叶无道听闻了方才的海怪一事,不敢心存侥幸。 若是真如传说所言,一旦应对不当,海河号全员都会丧命于此。 任闲云将方才所见所感都告予了叶无道,叶无道听罢面色凝重,思量片刻后,正打算吩咐下去叫弟子们早做打算,不料海河号突然剧烈颠簸起来,修缮围栏的弟子们被一只巨型臂爪抓住,刹那间便被卷入了深海。 不多时,海怪从海水中浮起,众人这时才瞧见了它的全貌。 这是一只巨型的章鱼海怪,无数触手拍打着海浪,黏腻丑陋的本体正发出兴奋的嚎叫,叫耳闻之人烦躁难忍。 海怪似乎是海底生物杂交而来,外形虽酷似章鱼,庞大头脑的四周却覆盖着一层晶莹透明的皮肤,两只怖人的眼睛上方,悬挂着一只发光的肉球。 甲板上一阵恐慌,翻涌的海浪砸上船,浸湿了船上人的衣角。 船上颠簸不止,如天翻地覆一般摇晃,似是要将船上人都摇进海里去。 “掌门师伯!是海怪!海怪来了!” 幸存的天元门弟子在混乱之中向叶无道喊道,叶无道心下一沉,未料到海怪会回归得这般快。 “诸位道友莫要惊慌,眼下情况紧急,还请众道友与我天元门齐心协力,共同将这海怪击退!” 任闲云首个站出来,二话不说亮剑道:“任某先打头阵,诸位道友莫要浪费一身武艺,悉数用到海怪身上吧!” 话罢,任闲云便捏符飞起,与那海怪缠斗起来。 甲板上动静如此,在船舱中休息的大能不由得也纷纷现身于此。 各门派的弟子前仆后继,飞剑至半空,施展起威力或大或小的法术来。 海怪却愈发兴奋了,众人的攻击好似不起作用,一个一个,通通被海怪的触手击落在船。 药王谷的弟子们不善打斗,便在甲板上救治受伤的道友。 突遇强敌,众门派的掌门联结在一起,一同制定击败海怪的计划。 与海怪打斗之时,掌门们发觉,大部分攻击都对海怪不起作用,而其中攻击的属性大都是水属性、木属性和变异属性。 正当掌门们头脑风暴得厉害的时候,海怪一声痛苦的嚎叫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抬眼看去,正是火属性的苍云深在与海怪打得热烈。 灼热的火焰在海水四起的画面中格外显眼,一人一海怪打得热火朝天,苍云深的攻击起了作用! 掌门们即刻认识到,海怪的克星为火! “海怪怕火,火系灵根打头阵!” 众掌门一声令下,各门派的火系灵根逐个上前,火光瞬时点亮了被海怪遮盖的天空。 易平秋在甲板上观望已久,自苍云深决定迎战海怪起,她的心就如这脚底的海河号一般上摇下晃,偏生她胃里一阵翻滚,伏在围栏处狂吐不止,连胃里的酸水都要吐了出来。 就算是这样,她也一直注视着苍云深的身影,生怕一个不留神苍云深就从空中跌落下来。 以苍云深的修为,自保是没有问题的,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易平秋的一颗心忐忑极了。 “嗷——” 海怪被连续的火系攻击灼伤了皮肤,触手拍打海浪的幅度更甚,两只硕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起来,瞄准了攻击最为激烈的那一人。 苍云深躲闪不及,被海怪一臂从空中击落。 “师叔!” 听闻易平秋在叫她,苍云深未来得及感受什么,便落入一个怀抱里。 “师叔,你没事吧?” 入眼的,是易平秋焦急又庆幸的脸。 苍云深后知后觉发现是易平秋御剑将她接住,她才免于摔到甲板的痛楚。 海怪瞧见自己的猎物被人救下,心中愤怒不已,再次发出一声嚎叫,两根触手全力击向易平秋与苍云深二人。 甲板上众人都在观望战事,其中不乏灵云派的众人。 易惊心瞧见自家闺女即将被海怪击中,不顾临江仙的搀扶,肌肉记忆上头,想上前祭出几张符咒去,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身上半张符纸都没。 而这时,易平秋已经狠狠地摔到了甲板之上,紧接着便咳出一口鲜血来。 “平秋——” 易惊心急火攻心,又头痛不止,如此刺激之下,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再次袭来,比上次还要猛烈几分,在这般疼痛之后,易惊心在船上已站不住了脚跟,左摇右晃地晕倒在地,脸上的面纱也顺势掉落。 临江仙慌乱不已,不顾众人已将易惊心认了出来,连跑带颠地抱着易惊心回船舱。 另一边的易平秋与易惊心相隔甚远,只听得了谁叫她一声“平秋”,却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她怀中还抱着苍云深,所幸她做了苍云深的肉垫,苍云深才没有她承受重重摔下的伤害。 易平秋连忙将嘴边的血迹擦了,又忙不迭将苍云深扶起,忍着胸腹的剧痛问苍云深:“师叔,你没伤着吧?” 在空中辗转了片刻,苍云深脑浆都好似被摇匀了,她皱眉轻说了声“没有”,连易平秋的伤势都没注意,便再次唤来渊虹剑去打击海怪。 苍云深飞走之后,易平秋才弯起背剧烈咳嗽起来,她捂着嘴,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又被她吐在了手心,张手一看,果不其然是一滩血。 易平秋虚弱不已,脸色更是苍白,一口气上来,眼睛悠悠一闭,彻底昏在了甲板上。 所幸甲板上药王谷的弟子在尽心尽力地救援,易平秋及时被塞了几口丹药,与受伤的弟子一起躺在药王谷事先布置好的区域。 苍云深与同火系的叶若英作为主要战力,在其他道友的配合下将海怪耍得团团转。 海怪虽身形巨大,却动作笨拙,智力也似孩童,只要她们应用的战术得当,很快就能成功化解此次危机。 “诸位道友,最后一击,还请不留余力!” 随着叶若英的一声令下,火系战力们同时施展法术,一时间火光四射,仿若海怪身上起了连绵的大火。 “呜——呜——” 海怪哀恸的叫声愈发低落,身形也渐渐沉进了海里,巨大的一声“扑通”后,海怪跌进深海,只有寥寥几根触手在海面漂浮。 第89章 海怪被击退,海浪恢复平静,天边色彩重又回归平常。 苍云深飞剑停至半空,心情喜忧参半,不知怎的,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低眸向甲板看去,易平秋不知何时躺到了伤员区。 “咕噜……咕噜……” 海里正发出奇怪声音。 第83章 共赏海上船会(十五) “咕噜……咕噜……” 脚底海域的奇异声响愈发大了,苍云深从船上劫后余生的喜悦场面中脱离出来,飞剑绕过海怪漂浮在海面上的触手,心生疑虑。 刹那间,一只粗壮的触手破水而出,直直向半空中的苍云深刺去。 苍云深早有准备,灵巧躲过后,急忙给船上的众人传递信息:“海怪未亡!” 话音刚落,无数海怪臂爪便如飞剑一般齐齐向苍云深及大船刺去。 船上尚有修仙者在严阵以待,此番攻击算不得什么,而苍云深在空中翻跃良久,海怪黏腻的触手在她的白衣上留下了些许湿痕,万幸的是,并无大碍。 触手攻击仅仅是一阵子,片刻之后,奄奄一息的海怪翻涌着海浪,重又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众人不由得惊呼,方才与海怪作战的火系修仙者迅速进入状态,准备再与海怪一战。 可眼前的海怪并不似起初时精力充沛,从它的前额到庞大的身子,都透露着一股浓重的死气。 海怪的性命即将结束,它用尽全身力气出海,是为了什么? 苍云深美目瞬时染上惊色,她看出来了,海怪是要——自爆! “嗷——嗷——” 海怪的嘶吼声比之前所有时候都要悲凉、愤怒,不明所以的船上人或捂住耳朵、或从昏迷中悠悠转醒,在反应过来海怪的意图后为时已晚。 苍云深俯身飞刺至海怪身前,在海怪自爆之时以身撑起巨大的法罩,将整个海河号挡在了身后。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天际,在这片广阔的海域掀起了惊涛骇浪。 海河号在海上剧烈摇晃,像一只摇摇欲坠的纸船。 船上大能纷纷施法援助苍云深,法罩因而愈发牢固,海怪自爆的余波幸而未能波及船上的人。 在苍云深的伤害还未达到最大之前,溪午将其从法罩前接至甲板。 苍云深刚入元婴不久,凡人之躯尚未成神,以身护船,未免太过鲁莽。 素净的白衣早已被烧得七零八落,溪午抚平苍云深眉间的褶皱,及时为她输送灵气续命。 海浪并未平息,在诸位修仙者的合力下才恢复了平静。 海怪彻底身死,自爆过后,海域百里之内的生灵都悄然逝去。 易平秋在海怪的最后一声吼叫时醒来。被火色蔓延的天空,慌张的人群和那一抹分外熟悉的白色倩影,是易平秋眼中所见。 直至苍云深满身伤痕地被溪午救下,易平秋才从这似梦似幻的情景中彻底醒来。 “谷师姐在哪儿!云深受伤了!” “甄师叔,师父在船舱找药,我这就唤她出来!” “师伯,让我来先行稳住云深师叔的伤势……” 男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嘈杂的,清晰的,都在告诉易平秋一个事实。 那个被灼伤了身体的女人,是她的师叔苍云深,是她……在乎的人…… 苍云深伤势严重,衣裳烧毁,皮肤大面积烧伤,因是火系灵根,灼烧皮肤的火苗不灭反盛,急需冷却降温。 照看苍云深的李慕雪表情严肃,不禁高声向人群求助:“哪位道友是水系灵根?可暂为云深师叔缓解烧伤!” 不多时,李慕雪便望见,那远远地,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女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我!我是水系天灵根!” 海河会的九日里,李慕雪与易平秋打了几个照面,虽没有多少交流,但还是认识的。 “原是平秋师妹!” 李慕雪让开位置,易平秋便在她预留的位置上停住,颤着双手为苍云深释放冷水降温。 苍云深的烧伤有了缓解,李慕雪现下可以专心致志地为苍云深把脉。 周遭人声嘈杂,乱作一团,为了集中心神,李慕雪闭上了眼睛。 灵气微弱,但胜在并不紊乱,只要灵气还在,苍云深就没有性命危险。 其余的,李慕雪还能把外伤治治,但内伤…… 李慕雪面色凝重地睁开眼睛,却看见另一边的易平秋涕泗横流,泪水断了线似地从眼角流下来。 李慕雪一愣,紧接着便听见易平秋着急地询问:“师姐,师叔可还好吗……” 易平秋的尾音颤得就如她释放冷水的双手一般,倒不如说,易平秋的整个身子都在抖。 李慕雪突觉易平秋的这种感情戳中了她什么,暂且将心中的微妙感放下,李慕雪将苍云深的伤势告予易平秋:“云深师叔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内伤较为严重,方才我的同门师妹已经去叫忘莲师父了,待师父赶来,云深师叔的伤势便可得到缓解。” 易平秋听到此,已经放心了大半,心口的石头算是落下了,不过眼泪还是洋洋洒洒地往下落着。 她用细小的声音不断地向李慕雪道谢,仿若李慕雪救下的是她什么万分重要的人。 李慕雪轻眨着眼,只思索了一瞬,便瞧见自家师父从甲板通往船舱的入口处赶来。 “师妹放心吧,忘莲师父来了。” 李慕雪面露欣喜,顺势为古忘莲让出位置,坐在了易平秋身旁。 “怎么回事?云深怎么受这样大的伤?” 古忘莲一面探苍云深的息,一面询问李慕雪发生了什么。 海怪自爆之时,古忘莲正在船舱中抢救伤势严重的道友,对于“海怪自爆”一事,也是只感受到了大船的剧烈摇晃。 “云深师叔以身护船,挡住了海怪的自爆。” 这话说完,古忘莲还未做出什么反应,倒是李慕雪旁的易平秋哭得更为凶猛了。 古忘莲被易平秋吸引注意,抿唇默然,随后吩咐道:“慕雪,去为师房中找来御炎珠,那比冷水降温更为见效。” 李慕雪不敢怠慢,道了一声“是”便匆匆赶往船舱。 甲板上到处都是受伤的修仙者,药王谷的弟子们四处奔走,正尽力救治着自己所见的伤者。 其余受伤不重的,亦或是没有受伤的,不约而同地躲在角落,生怕妨碍了医者救人,连声音都不敢出了。 易平秋亦是如此,她怕出声扰了古忘莲,从而耽误了苍云深的救治,不顾疼痛地咬住下唇,出血也不自知。 古忘莲见了易平秋这般狼狈的模样,忍不住出声道:“平秋师侄,你师叔她虽然伤势严重,但没有性命之忧,你不必这般伤心。” 苍云深没有性命之忧,易平秋是知道的,但是她的泪水……怎么样都停不下来…… 与其见到苍云深这副受伤虚弱的样子,她更希望受伤的是自己,被火烧的也是自己。 易平秋胡乱地点着头,泛红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苍云深那张因灼烧而蹙紧眉头的憔悴面容。 古忘莲给苍云深塞了几种不同的丹药,以此来抑制苍云深体内蓬勃的火息。 李慕雪姗姗来迟,随即将古忘莲所说的“御炎珠”送至苍云深口中。 御炎珠可保护身处灼热之地的使用者不被烫伤,使用方法便是含在口中。 苍云深含入御炎珠不久,身上被灼伤的皮肤便迅速冷却下来。 见起了效用,易平秋缓慢地停住了冷水的释放。 她眼角还残留着泪珠,任谁见了都要说上一句“我见犹怜”。 李慕雪坐回易平秋身旁,从袖中掏出自己的手帕,给易平秋轻轻擦拭满是泪痕的脸庞。 “平秋师妹,你大可放心了,我想,云深师叔醒来也不想见到你这般模样吧。” 易平秋双手得了空,便接过了李慕雪的手帕。 轻道一声“谢谢师姐”,易平秋情不自禁又在眼眶里蓄起泪水,望向李慕雪的目光显得那么可怜。 李慕雪那颗爱怜小动物的心脏,不知为何这时颤了又颤。 “师妹,把手给我,我为你把脉。” 易平秋听得一愣,顶着泪水尚未干涸的脸蛋儿,呆傻似地向李慕雪伸出了右手。 此番情景在旁人看来平常不过,可在爱怜小动物的李慕雪看来,易平秋当真是——可爱至极! 易平秋曾在海怪出现不久时御剑飞行,为的是接住被海怪击落的苍云深。 那时李慕雪正在甲板上观望,易平秋那个唤来佩剑的身影实在利落帅气,更别说飞身跃至飞剑有多令人心向往之。 李慕雪一向羡慕能够御剑的修仙者,如若可以和易平秋交为好友,说不定……易平秋能教她御剑飞行! 和这么“可爱”的易平秋交朋友,李慕雪光是想想就勾起了嘴角。 把脉完毕,李慕雪说道:“师妹的灵气有些紊乱,恐怕是太过着急了,我观你嘴边尚有血渍,不知可有受过什么外伤?” 第90章 易平秋情绪缓了不少,听李慕雪这么一说,当即就将今日所经历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李慕雪听罢点点头,在心里记了几味药,准备之后配好送与易平秋。 古忘莲在苍云深身上一阵忙碌,总算是稳住了苍云深的伤势。 甲板上的伤员大都被抬进了各自的卧房,剩下寥寥几个,都是还未来得及的。 古忘莲起身组织谷中的弟子,有序地将剩下几个伤员都安置妥当。 苍云深是李慕雪和另外一名药王谷小师妹抬入房间的,这小师妹格外健谈,易平秋即使心情不佳也和她聊上了两句,易平秋得知,那师妹名叫“黄蝉花”。 到达房间,与李慕雪、黄蝉花二位师姐妹道别后,易平秋关上房门,坐在昏睡的苍云深床前发呆。 第84章 掩不住心中意(一) “掌门,海河号的回程速度已达最大,明日一早便能到达海港码头。” 叶无道点点头,本想先叫报告情况的弟子下去,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叫道:“你吩咐下去,叫弟子们去船舱中逐一拜访各门派的道友,必要时送上礼品,千万要安抚好众人的情绪,尤其是玄清门的。” “是,掌门。” 海怪被歼灭后,苍云深的壮举保护了海河号不被爆炸所伤害,极大地将此次意外的损失降到了最低。 以防在回程路上再遇见什么东西,叶无道吩咐弟子们加快了船只行驶的速度。 本是好好的一次海河会,未成想会在最后关头发生这样的意外,叶无道揉揉眉心,暗中思索该怎样给玄清门一份重礼来道谢。 玄清门人员稀少,出一次远门就叫人家伤了一枚大将,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内疚。 叶无道难得有了几分良心,召来纸笔,重重地写下“帮衬”二字。 参与海河会的,大多是有头有脸的门派,经海怪一战,众人都晓得了玄清门不愧为百年之大门大派,就算身处低谷也未曾舍弃大爱,实在是修仙界的楷模。 另外,易惊心在混乱中露出了面容,不过当时情景实在嘈杂,饶是见了她真容,也不一定会记得什么。 日后各位修仙者提及此次海河会,不禁都对易惊心的出现与否有了疑问,不过大都有一个共识,无论易惊心出没出现,都与灵云派的临掌门脱不了干系。 伴随着许多新鲜事,海河会总算在第十日一大早结束了旅程,到达码头。 彼时苍云深还未醒来,叶无道派人护送玄清门回山,一路安然无恙。 回山前李慕雪找过易平秋一次,为的是与易平秋聊上几句,顺便送药。 回山后,易平秋自告奋勇担任起照顾苍云深的大任,一边养伤、一边照料苍云深。 这期间易平秋住在苍云深的山头,每日都有不同的修仙前辈来看苍云深,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好几个人,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修仙界中的佼佼者。 前辈们送来的慰问品放满了储物间,易平秋整理了其中的品类,打算等苍云深醒来,给她做一顿丰盛的饭菜。 古忘莲曾简单教过易平秋该怎样照料苍云深,连汤药的用量、火候都事无巨细地用帖子写了下来。 易平秋每日睁眼便是熬药,时候久了,连身上的青衣都入了味。 李慕雪定会在每月初一来一趟,那是药王谷与玄清门约好来进灵草的日子。 药王谷灵草需求大,每月都会消耗极大数量的灵草,为保证谷内灵草供应量赶上消耗量,药王谷与玄清门签订了“每月一进”的协议。 这等事本不用药王谷的大弟子出马,可李慕雪心有所求,便借着接运灵草的马车来一趟玄清门,为的不是别的,只为了能和易平秋见一面。 药王谷中没有人会御剑飞行,要去什么地方只能步行或骑马,要想去玄清门,自然是骑马快些,但李慕雪曾摔下过马,对骑马一事恐惧极了。 李慕雪来一趟只能呆一个下午,天黑前便要回程,每次来了会给易平秋带一些补药和伤药,更多的时候是查看苍云深的伤势如何,是否还需要抓其他的药。 所幸苍云深的伤势一直稳定,正处于好转的阶段。 又一年冬,易平秋目送乘马车赶来的李慕雪离开,搓手回到院子。 今年下雪下得早,路上泥泞不好走,李慕雪方才告予易平秋,这是今年药王谷的最后一趟进货,下一趟进货需等到来年天暖之时。 因是与易平秋的最后一次见面,李慕雪格外珍惜,知晓易平秋体寒,还送了她一件貂皮氅衣【注1】,其余零零散散的,便是给苍云深醒后服用的汤药。 易平秋刚与她见面,李慕雪便急着要她穿上,浅色氅衣很是合身,易平秋肤色白皙,衬得她就像路边未受染污的白雪一般。 李慕雪临走前留下了几句话。 “若云深师叔来年开春还未醒来,师妹便传信来药王谷,师父与我几日便会赶到。” “这副汤药里放了帖子,上头写了些得需师妹留意的,忌酒忌荤腥,师妹在师叔的饭食方面多盯着,免得吃进了什么,到时出了事儿就不好了。” 易平秋将李慕雪的话记牢,转头回屋将汤药放进了榻前的木柜。 天凉,易平秋直接住进了苍云深的卧房,平日里就在那卧房里看书画符,时不时看看苍云深可有醒来,日子过得倒也快。 快得易平秋都要忘了苍云深的声音。 好在尽管每日独守苍云深身旁,易平秋都未曾觉得寂寞。 盛淮竹时不时来看她,玉衣轩大多数会跟来,若有哪日不来了,那就是她们二人闹了别扭,不过这别扭一日不到就好了,第二日再见她们二人又是如胶似漆的。 除却这一人一狐,还有另外两个意想不到的人常来山头。 大长老溪午和二长老闻钟。 易平秋与二位长老的交流不多,海河会上也只坐在一处共餐,实在说不上熟络。 易平秋想,可能是来看苍云深的罢。 不过,那满头白发的二长老闻钟,每每见面总会将目光落在易平秋额前那一缕白发上。 这是闻钟与易平秋为数不多的共同点,闻钟不知怎的,心中莫名对这个青涩的小辈感到亲切。 好似年轻时初次见到露浓时的心情,很激动、很兴奋的感觉。 用溪午的话来说,就是……拥有了家人。 如今的玄清门人少,是优点也是缺点,每个弟子联系紧密,关系十分要好,门中弟子大都是孤儿或父母离世,于他们而言,玄清门就是家,在玄清门的师兄弟姐妹,便是家人。 易平秋愈发习惯了身处玄清门的日子,近几年,她很少再做有关现代世界的梦,那段短暂又孤独的时光,渐渐在她的脑中忘却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在此遇见的好些个人。 易平秋现下别无所求,除了希望修为进步,更多的还是想苍云深快些醒过来。 除夕过后,正月十五依旧寒冷。 正值上元节【注2】,山下人间格外热闹,易平秋清早起床,便被盛淮竹推着下山去,说是人间的集市正热闹,或许可以买来不少新鲜的小玩意儿。 在屋子里闷得久了,易平秋已有好些日子没出过院子。 上一次出门,还是大年初一给各位长老及师兄拜年。 苍云深睡得太久,好似已成了习惯,易平秋想着一日而已,应该误不了什么,便跟着盛淮竹下山去了。 盛淮竹怀里揣着小白狐,面上一派欢快。 在如此喜庆的日子里,有爱人和好友作陪,实在幸福不过了。 盛淮竹老家在京城,路途远一些,不过难得下山,便顺道回了趟家。 借盛淮竹的光,易平秋也受到了盛家人的热情招待。 来到这世界四年,易平秋还未见过平常百姓的人家。 跟在盛淮竹身后,易平秋对所见所闻的一切事物都感到新奇。 忙碌奔走的做工人,吆喝叫卖的小贩,还有嬉笑打闹的儿童,这一切都那么鲜活明亮。 有人操着一口让人听不懂的方言,叽里咕噜不知在说些什么,易平秋一一路过,权当是吉祥话了。 盛淮竹带易平秋去自小长大的地方玩耍,又到京城有名的酒楼吃了一顿,一日时光匆匆过去,天色渐黑,才缓慢进到了今日的重头戏。 在山下停留一日,就是为了等待灯会的开始。 夜晚的京城张灯结彩,与白日的京城分外不同。 璀璨灯火在其中闪耀,节日里的人们绽放出发自内心的笑容,这一派和谐的画面,易平秋被盛淮竹拉了进去。 玉衣轩化作了人形,高挑的白色身影走在前头,身后是交谈甚欢的盛淮竹和易平秋。 三人结伴在此,在欢闹的场景里游历玩耍。 因着玉衣轩和盛淮竹那层关系,易平秋总觉得自己在其中是多余了,但几番游戏下来,易平秋似乎并没有感受到玉衣轩的敌意。 第91章 相反地,玉衣轩还会像看孩子一般看她。 那双充满慈爱的目光,让易平秋起了一身恶寒。 事后易平秋有问过盛淮竹,盛淮竹只道是她的小心机。 为了不让玉衣轩多想,盛淮竹哄骗玉衣轩她将易平秋看作自己的孩子。 千年老狐狸脱单没多久,一听盛淮竹说“孩子”二字,就兴奋得连智商都失掉了。 孩子,那不就是她们共同的孩子吗? 哦,易平秋是她和盛淮竹的孩子。 如此一想,玉衣轩醋也顾不上吃了,只顾着沉浸在一家三口的快乐幻想中。 像易平秋这样乖乖巧巧、勤勤奋奋又长得讨喜的孩子,恐怕是天下父母都想拥有的。 玉衣轩越看越欢喜,甚至思考起易平秋未来的人生大事来。 想得远了,再看看言笑晏晏的盛淮竹和易平秋,玉衣轩只觉心房暖意非常。 如今的时光,是再好不过了。 作者有话说: 注1:氅(chǎng)衣,中国传统服饰。东晋时由鸟翎羽制成过肩小披肩,为士大夫礼服;唐宋向袍服转变,宋代成服装;明代起初如披风,后流行宽袖口,成民间外披及道袍;清代后期成满人女子便袍专称,是清宫后妃燕居常服。貂皮氅衣价值通常较高。 注2: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又称为“上元节”,中国传统节日之一。正月是农历的元月,古人称夜为“宵”,而十五日又是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所以称正月十五为元宵节。另,七月十五为“中元节”,又称鬼节或盂兰盆会;十月十五,称“下元节”。三者合称“三元节”。 第85章 掩不住心中意(二) 京城的节日气氛十分浓郁,易平秋一行三人在此停留了一日,稍晚时便结伴回了玄清山。 易平秋独身回苍云深的山头,热闹后的孤寂,此刻的易平秋更是分外孤独。 晨间走时,以防风雪吹入房屋,易平秋认真关好了门窗,连带着屋内的炉火都添足了柴火。 夜晚归来,易平秋只见本应黑漆漆的山头却亮起灯来。 莫不是哪位长老来过? 易平秋如此想着,一边掸身上雪,一边推开了屋门。 屋内醒来的人听见声响,终是从榻上坐起来,与进来的易平秋打了个照面。 几月时间,易平秋头一次觉得醒着的苍云深这般漂亮。 而于苍云深言,她不过闭眼、睁眼,眼前便又是易平秋。 “去哪里玩闹了?撂下师叔不管。” 易平秋没有听错,确实是苍云深在说话。 这是,活着的苍云深! 易平秋一时间哑然,只顾着面上欣喜,却忘了回答苍云深的问题。 苍云深颇为不耐,素手抬了抬,便使唤道:“易平秋,你去给我炒两个菜罢,嘴里一股子药味儿。” 易平秋立了片刻,才“嗯嗯”地点头,去过伙房后,又疯了似地跑回卧房,笑得一口白牙都露出来,盯着苍云深道:“师叔,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我好想你!” 苍云深听得心脏猛跳了一下,未等她察觉到什么,易平秋便不由她多说地拥她入怀。 怀抱虽然短暂,却分外紧。 苍云深愣愣地坐在榻上,易平秋却已跑出卧房,兴冲冲地去做起菜来。 “这丫头……” 易平秋带回来的寒气在温暖卧房中缓慢消散,苍云深胸腔里闷得厉害,下榻又去倒了杯水。 苍云深醒来不过半个时辰,屋子里太热了,身体又是火燥燥的受不了,脑子里不记得好多事情,连四肢都不大灵活了。 她光脚到院子里才晓得到了冬天,明明海河会才秋天不久。 院里院外都是一副井井有条的样子,苍云深轻易就晓得是易平秋在照料,她点灯不久,易平秋便回来了,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知晓易平秋回来了,苍云深便坐立难安,总想出去走走。 易平秋,好像又有变化了? 只是那变化很小,更像是气质方面的改变。 苍云深心燥不安,甚至想埋进雪里好好降个温。 “哐!” 伴随着门扉被撞开的声响,易平秋的声音与人脆生生地出现了。 “师叔,要不要我告诉师伯她们?这等好事,应该告诉大家!” 易平秋那张白里透红的小脸,莫名叫苍云深心中烦躁少了些许。 苍云深轻哼一声,笑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明日再说吧。” “嗯!” 易平秋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苍云深轻摇着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嘴角还没落下。 这个易平秋,做事什么时候这么冒失了。 苍云深活动起筋骨,随意披了件外衣,便去伙房瞧易平秋在做什么。 这个时候,随便吃点儿便可睡下,苍云深也吃不下太多的饭食。 可易平秋兴致勃勃地,好似要做上好些来吃。 伙房里蒸汽弥漫,易平秋正在其中忙碌,被熏红的鼻头和眼睛都彰显着喜悦的心情。 苍云深抱臂在旁观看,不经意咳了两声,迅速引起易平秋的注意。 “师叔,你刚醒来,怎么能穿得这么单薄呢?受冻了怎么办?” 说着,易平秋便要把自己身上的氅衣脱下来给苍云深穿。 苍云深推拒不得,低头瞧了瞧这件貂皮氅衣,记忆里易平秋可没有,这等质感…… 苍云深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鼓鼓胀胀地,叫她不舒服。 “你哪来的氅衣?” “药王谷的李慕雪师姐送的,她知晓我体寒,便送了个保暖的衣裳助我度过冬日。” 苍云深了然,忽又想起易平秋确实体寒,便要将氅衣脱下。 “那还是你披着吧,慕雪送与你的,怎能叫我来穿。” 易平秋听不出其中的深意,只呆呆道:“可是……眼下师叔最重要。” 此话一出,苍云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甚至隐隐地,暖起来了。 各门派送来的慰问品总算有了用处,易平秋此番大展身手,做了几道苍云深最为钟意的菜肴。 原料和佐料都用的上好的,火候也掌握得恰到好处,更重要的是,易平秋可是用心去做的。 苍云深醒后的第一顿饭食,就让她弥补了这些日子尚未进食的缺憾。 易平秋在灯会时吃了个饱,苍云深吃饭时她便坐在一旁看着。 她捧着下巴,安静地看苍云深明媚的双眸不住地转动。 几个月以来,她一直幻想苍云深若是醒了该多好,当苍云深真的醒了,易平秋果真心房满满的,即将要溢出来。 易平秋小心翼翼地克制着自己看向苍云深的目光,但人言道,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苍云深在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易平秋的目光。 像月光一样轻轻柔柔地洒过来,好似没有温度,却轻易能察觉到温柔眷恋。 苍云深心知易平秋的目光并不寻常,已经超出了正常师叔师侄的范围,可人都有贪欲,她竟开始——贪恋这种目光。 她甚至想,如果易平秋的目光一直、一直,只在她身上就好了。 “师叔,你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苍云深低眉顺眼地吃着,听到易平秋的问话,也没有与易平秋对视,只回答道:“没有,只是有些乏倦,等过会儿歇歇就好了。” “嗯嗯!” 易平秋依旧捧着那张俏白的脸,眼里发亮,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可惜苍云深刻意没去看。 翌日清晨,易平秋将苍云深醒来的消息告予了掌门等人。 修仙界各门派都在等待苍云深醒来的音讯,消息被传开后,众门派都前来拜访。 甄中天来时正逢叶无道上门,于是二人便一同踏上山头。 易平秋在伙房熬药,是之前李慕雪送来的那副。 苍云深则是躺在院里的躺椅上,披着易平秋的貂皮氅衣,看天边云彩变换。 甄中天与叶无道的到来,并没有让苍云深从躺椅上起身。 她骄纵惯了,除却门中三位长老说的话能叫她听,其余的,都算不得什么。 偏生这样的人是救了整条船的英雌,叶无道也没说什么。 “师妹刚醒来就在院里坐着?恐怕会寒了身子。” 甄中天一语,苍云深只抬了抬眼皮,道:“屋里太热了,院里温度刚好。” 叶无道大笑两声,称赞苍云深为人豪爽,紧接着就掏出好些个奇珍异宝来,说是当作谢礼。 苍云深脸上果然多了好颜色,也叫了一声“叶师兄”,随后就让易平秋把东西通通收了起来。 此番情景,一个上午就经历了不少,但众人送的礼都没能送到苍云深心上。 期许着临江仙能早点来,苍云深在遥望天色中度过了一日。 易平秋常在熬药,熬了药便要苍云深喝。 第92章 其余的时候,易平秋会练剑。 初见时连剑都拿不稳的小丫头,仅仅几年时间就成长得厉害,如今不光身形利落,连玄清门的剑术都能练得出神入化,俨然一副金丹期修士的模样。 如此的易平秋,让苍云深在院中冷却下来的燥意又要热起来。 晚些时候,苍云深与易平秋用过晚食后,山头上又落了雪。 苍云深本想再在院中多坐一会儿,但易平秋担心她受凉,好求歹求,总算使苍云深回房去了。 饭前喝过了药,回房后什么都无需做,无聊得紧,只能睡觉了。 苍云深梳洗过后便上了榻,她与易平秋还在一房中同睡,有易平秋在,苍云深心中燥意才能减弱一些,但有些时候,燥意可能不减反盛,苍云深也不知为何。 易平秋随后进房,手里还端了冒着热气的膏药。 “师叔,这是慕雪师姐叫我给你外敷的药,和今日喝的汤药是配对的。” “外敷?” “嗯。” “敷哪里?” 易平秋霎时红了脸,她忙抬手擦擦不存在的汗,答道:“烧伤的地方。” 当时爆炸,苍云深的衣裳都被烧毁,身体几乎褪了层皮,若不是溪午的及时救援和苍云深自身修为护体,她还不知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易平秋照料苍云深这几月,几日便要给苍云深擦一擦身子。 苍云深为火灵根,又是被烧伤,体内火息不断,出汗也不断。 起初每半日就要给苍云深擦一擦,后来入冬才好些。 那时,易平秋就将苍云深看光了。 但此时此刻,易平秋面对的是醒着的苍云深。 苍云深听罢没作声,默默脱掉了里衣【注】。 易平秋缓慢地上了榻,苍云深把背面向她,看不见面容,只能瞧见瘦削的背脊,上面分布着一些块状的红痕,丝毫没有规律。 这副样子,易平秋看过了许多次,第一次看苍云深的满身红痕时,她还没出息地哭出了声。 好在几月时间足以让这些伤口疗愈,如今来看,那些红痕只像是浅浅的胎记。 两人无言,易平秋的指尖裹上热气腾腾的药膏,路过莫名灼热的空气,直达苍云深的背脊。 敷上药膏,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尤其是在知晓背后的人是易平秋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注:古代人的衣服通常分为三层,从内到外分别是里衣、中衣和外袍。每一层的衣服都有其特定的名称和功能。里衣,贴身穿的衣物,主要用于保暖和舒适。里衣的材料通常较为柔软,如棉、麻等,以适应贴身穿着的需求。中衣,位于里衣和外袍之间,起到过渡的作用。中衣的款式和材料根据季节和气候的不同而有所变化,可以是单薄的衬衫,也可以是厚实的毛衣。外袍,穿在最外面的衣物,通常较为宽松,起到保护和装饰的作用。外袍的款式和材料也因季节和气候而异,如冬季可能会选择皮草或厚布料,夏季则可能选择轻薄的丝绸或麻料。每个朝代的服饰风格和习俗都有所不同,但总体上都遵循这样的三层穿衣原则。例如,商代贵族上身穿交领衣,腰束带,下身着裳;汉代女子常穿短襦长裙,男子则穿短襦犊鼻裤;唐代流行胡服,腰带形式受到西域影响;宋代女子穿衫裙,男子则穿直身长袍等。 第86章 掩不住心中意(三) 墨绿色的药膏敷在苍云深的后背上,些许液状在上面流淌,惹得苍云深一阵轻颤。 易平秋不知缘由,只问:“师叔,是……疼吗?” 苍云深微微转过脑袋,绝美的侧脸暴露在易平秋眼前。 “这药,要敷到什么时候?” 易平秋别开目光,眨眨眼道:“用量只有一月,大概二月中旬就没了。” 苍云深“嗯”了一声,便又转过头,任由易平秋在背上涂抹药膏。 身上需要涂抹的地方又何止背脊,略过隐秘的地方,苍云深在后背涂抹完毕后趴在榻上,将两条长腿露了出来。 易平秋重复着敷药的动作,指尖触过苍云深腿上肌肤,轻轻柔柔,起了鸡皮疙瘩。 自易平秋端药进来,二人间的气氛就变得莫名奇怪。 苍云深干脆闭眼放空思绪,只当服侍她的是哪个不甚熟悉的小辈,可以是盛淮竹,也可以是哪个外门女弟子,偏偏不能是她易平秋…… 后半面的身子敷好了药,只剩下前半面的身子。 涂到这里,苍云深已然不想再涂下去了。 易平秋亦是这样想的。 “就敷到这里吧,师叔,你先趴着,等药膏被吸收完全后,我再给你擦身子。” “嗯。” 易平秋将碗中剩下的药膏倒回药坛,随后洗干净药碗,盯着水泥砌成的碗池发呆。 她在院外多待了一会儿,双手冰凉到没了知觉才回房。 苍云深的身体把药膏吸收得差不多了,皮肤上只留有一些墨绿色的水渍。 易平秋怕她着凉,赶忙用热水浸湿手巾,给苍云深擦身子。 苍云深似是睡着了,一动不动趴在榻上,呼吸声悠长。 易平秋轻手轻脚掀过被子,覆在苍云深身上,随后才轻轻将苍云深叫醒:“师叔,把衣裳穿好,这就睡吧。” 苍云深闭眼发了一声嘤咛,在被中摸索了半顷,接着没了声响。 易平秋晾好拭巾,也吹灭灯火上了榻去。 次日,易平秋起早熬药,顺道练功。 天大亮时,叶若英来了。 得知苍云深还未醒来,叶若英便将慰问礼放到院子里,寥寥说了几句话,忙不迭地走了。 可谓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易平秋摸不到头脑,蹲在地上看叶若英送来的药酒。 一共有八坛,包裹得十分严实。 待易平秋站起,碰巧苍云深打着哈欠从房中出来。 院子中央摆着八坛酒,饶是苍云深想装作看不见也装不得。 “这哪里来的酒?” 易平秋随即起身,转述了叶若英说的话:“方才修罗宗的叶宗主送来的,说是用虫草人参泡的药酒,对身体大补。” 苍云深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扬了扬下巴,笑道:“叶宗主人呢?” “放下酒、说完话,就匆匆走了。” 苍云深听罢长“嗯”了一声,颇为满意地眯起眼睛。 “甚好、甚好,易平秋,你过会儿倒一碗出来,师叔我今日好好品尝。” 话语里透着欢快,易平秋听了也不禁笑吟吟地,她刚想答应下来,就想起李慕雪说过苍云深还不能吃酒。 说是——忌酒忌荤腥。 思及此,易平秋忽地想起她忘了认真查看李慕雪写下的帖子,那帖子——此时正躺在苍云深床榻前的柜子里呢。 易平秋不忍戳破苍云深的期待,但为了苍云深能病好,还是说道:“师叔,你现在喝着药呢,还不能喝酒。” 苍云深一听,顿时火冒三丈,美眸一瞪,横眉道:“药酒又不算酒。” 眼看着苍云深就大发脾气,易平秋连忙将地上的几坛酒给收起来了。 这档子苍云深喝不上酒,躺在躺椅上撒泼,时而骂天、时而骂地。 易平秋觉得好笑,却也不敢在苍云深面前笑。 等苍云深气消了大半,易平秋才款款出现在她面前,柔柔说:“师叔,我把酒放酒窖里了,你再忍一段时日,伤好后再多饮两杯也不迟。” 苍云深不说话,只闭眼哼哼唧唧。 这下易平秋是漾开了笑容。 她想着,苍云深,果真是让人喜爱的。 又过了半日,苍云深盼的临江仙总算来了。 不过此番临江仙身后没跟着易惊心。 临江仙只给苍云深带了一坛桃花酿,其余的还是补药居多,苍云深叫易平秋一一收下后,未等苍云深询问易惊心的近况,易平秋便一脸纯良地问临江仙“姨娘怎么没来”。 果然是亲母女,就算不晓得身份,心里也还是记挂着的。 临江仙与苍云深交换了下眼神,便信口胡诌道:“她从海河会回来之后就头痛得不行,想来是受了海上风吹,这几日天冷风大,我便叫她在家好好养着了。” 真实情况是,易惊心自醒来后就像是变了个人,虽说还记得这些日子相处时的记忆,但一心只想画符,临江仙厅中的符纸都被画没了,她这回出来还要给易惊心批发一些符纸回去。 易平秋深信不疑,点点头便爽利地去了伙房干活,识趣地留给苍云深和临江仙单独相处的空间。 临江仙在心中感叹了一句“当真乖巧”,之后与苍云深寒暄起来。 “你前日刚醒来?身子可还齐全?” 苍云深抬抬眼,看了一眼易平秋的方向,说道:“齐全极了,好似睡了一场很长的梦,刚醒来脑子很是混沌。” 临江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伙房里的易平秋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头与她们二人笑了笑,临江仙觉得新奇,又定眼看了看,苍云深已然将目光收回来了,易平秋却呆呆望着苍云深,好似在看什么意中人…… 第93章 那副姿态,临江仙坚信自己没有看错。 遥想海河会时,临江仙似乎也总是看到易平秋对苍云深露出这副样子。 临江仙收回视线,低头思索了一阵子,“那是自然,大难不死,你可有后来的福分了。” 苍云深瞥她一眼,不屑道:“这福分给你你要不要?” 临江仙轻笑两声,忽而神色不同以往,附在苍云深耳边言语了几句。 不知临江仙到底说了些什么,苍云深听罢表情怪异,默不作声地又看了一眼易平秋。 临江仙将她的动作收入眼中,此番低眉,状似凝重地想着什么。 “改日我再来看你,希望那时你已是活蹦乱跳的模样了。” 没待多久,临江仙便起身告别。 苍云深还沉在临江仙方才告予她的事情里,听见临江仙说要离开,还有些许不舍。 “就坐这么一会儿吗?” “嗯,惊心还在等我回去。” 临江仙顿了顿,朝着伙房处的易平秋高声道了别。 易平秋跑过来,与苍云深一同目送临江仙离开。 临江仙对苍云深说的话,苍云深还迟迟没有从中缓过来。 “临掌门是不是有什么事?” 面对易平秋的嘟囔,苍云深本想答上一句“谁晓得呢”,然而张口时,苍云深却喉咙一滞,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苍云深咬了咬牙根,裹紧身上的外袍,转身进屋了。 易平秋心中奇怪,看向苍云深的眼神里不光有异样情感,现下还多了一丝被发现心思的猜测。 夜晚,苍云深照旧喝药、敷药,唯一与昨晚不同的是,苍云深嚷嚷着身上黏腻,让易平秋去给她烧洗澡水。 易平秋去了。 苍云深也趁机赶去酒窖,狂饮了半坛叶若英送来的药酒,赶在易平秋发现之前回了卧房。 修罗宗的药酒果然非比寻常,比灵云派的桃花酿酒劲儿大多了,苍云深饮完不过半刻钟,身子便隐隐发起热来。 怕易平秋察觉出什么来,苍云深施法去了酒味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半躺在榻上。 易平秋叫苍云深去沐浴时,苍云深的脸红得像猴屁股,她却毫不自知。 易平秋多嘴问了一句:“师叔,你脸怎么那样红?” 苍云深正心虚,憋了半顷才说是屋里太热。 这几日苍云深总去院里散热,易平秋也没觉得奇怪,点点头,笑眯眯地,等苍云深走去浴房后,任劳任怨地为苍云深整理稍后出浴穿的干净衣物。 作为醒来后的第一场沐浴,苍云深非但没感觉到舒服,还越洗越不对劲。 不光是水热,她的脸庞、四肢、身躯,尤其是心口,都热得难受极了。 仿若火烧,灼得苍云深总想寻找冷源来缓解。 烧着烧着,苍云深连思绪都不大清晰了。 她料想大抵是因为叶若英的药酒,等沐浴过后,她定然要就此睡去…… 心口发热,苍云深烦躁不堪,顶着满面的红光草草擦干身子从浴房离开。 院里的冷气叫她舒畅极了,但还未停留多久,易平秋就催她赶快回房。 苍云深咬着牙,忍着浑身难受上了榻。 易平秋看出她面色不对,还以为她在发烧,语气担心道:“可是沐浴时着凉了?” 苍云深浑浑噩噩地躺下来,手遮住眼,声音也干涩十分:“没,只是觉得热,你去把窗户打开些。” 发烧怎么能受凉,易平秋没听苍云深的,默默去找了手巾沾水,好放在苍云深额头上降温。 易平秋在屋内忙里忙外,作出不少声音,苍云深抬手瞥了一眼。 只这一眼,使她内心不知名处的渴望便愈演愈烈。 易平秋忙碌中听见苍云深叫她,声音沙哑:“易平秋,你过来……” 第87章 掩不住心中意(四) “易平秋,你过来……” 于易平秋而言,今晚的苍云深,比以往哪个时候都要让人心动。 她遮眼轻唤她名字的模样,美艳、娇俏,又动人。 苍云深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泛着红,易平秋担心她热极,靠近的同时又捏着沾湿的手巾,准备用其给苍云深擦汗。 心如火烧,苍云深从未经历过如此难熬的感觉,奇怪的是,易平秋的到来就像一汪清泉,苍云深仅仅是看着,便能觉出来易平秋会如何地解渴、解燥。 “师叔,你很难受吗?我能做些什么?你……” 苍云深心想,果然是奇怪极了,现下就连易平秋的声音,都让她觉得耳窝酥麻,将心房处的烦意开解许多。 易平秋抬手,濡湿的手巾还未落在苍云深的额间,苍云深便用发烫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腕。 好烫的掌心,易平秋瑟缩一瞬,手巾随即掉落在厚实的被褥上,稍一会儿便洇出了浅浅水痕。 易平秋心脏在这时忽而加快,苍云深的目光所及之处,都好似在着火,易平秋无所适从,只呆呆回望,眼里满是错愕与惊喜。 面对近在咫尺的易平秋,苍云深愈发觉得好不寻常,她一连问了自己好几个问题,易平秋为何如此好看?易平秋为何如此乖巧?而她又为何如此……想亲易平秋? 胸腔野火一发不可收拾,苍云深甚至觉得,如若她再不做出什么动作,她心中的火就会席卷她的全身,连距离这样近的易平秋也不会放过。 易平秋的心,跳得太快了,快到她指尖轻颤,身体乃至头颅都依照节拍晃动不已。 心脏即将从胸腔里跳出来,易平秋猝不及防被苍云深托住后脑勺,忽而往她的方向勾去。 苍云深的手很烫,唇也很烫。 易平秋唇上一热,轻易就被苍云深撬开唇齿,拉进欲望的无尽漩涡。 卧房里忽然热了起来,易平秋被迫跌上床榻,被动地承受着苍云深的亲吻。 吻愈来愈深,易平秋闻见专属于苍云深的香气和药味,听见她们二人唇舌交缠间的啧啧水声。 如泉水一般清凉的易平秋,在苍云深的染及下缓慢沸腾、缓慢回应。 易平秋情不自禁摸上苍云深的脸庞,灼热的温度烫了她的手,她爱抚一般的触摸让苍云深进攻更加猛烈。 易平秋受不住了,亲吻间漏出几丝呻吟,悉数被苍云深吞入唇舌。 这宛若亲密爱人一般的举动,叫品尝禁忌的二人不自觉沉溺其中。 寥寥亲吻,仅解了苍云深的燃眉之急,身体隐秘的地方,暗暗沁出芳液。 两具身子叠在一起,苍云深不满足易平秋只碰触她的脸庞,她握着她手腕,急切而粗鲁地摸向自己玲珑的身躯去。 易平秋被吓了一跳,挣扎片刻,连忙从苍云深身上支起。 一不小心沉迷于苍云深的香吻中,险些酿成了大错。 易平秋红着脸看苍云深尚未清醒的眸子,妄图从中找出点什么来。 “师叔……我……” “师叔”二字入耳,苍云深硬是压下了欲|火焚身清醒过来。 易平秋嘴唇红润、满脸绯红,头发散了些许,一缕白发摇摇坠在红透的耳畔,模样好不可怜。 思及方才所做之事,苍云深瞪大了眼睛,浓浓悔意涌上心头。 “师叔,我喜欢你……” 无故被夺吻,还痴痴说出这样的话。 苍云深及时压下躁动不安的火息,所幸没有再次成为欲望的奴隶。 此番发热来得实在蹊跷,苍云深未免怀疑是吃进了什么东西,但眼下更为重要的,是在她面前诉说情意的易平秋。 娇软的声音一阵一阵传来,易平秋眼中秋波流转,口中言语络绎不绝,连绵柔情如春潮一般冲洒了苍云深满身。 苍云深翕动双唇,面上依旧炙热无比。 “不要说了。” 易平秋的话语在空气中停滞,眼角泪水已然干涸。 “这等情意,属实荒唐至极,你我既为师叔侄,又怎能……” 易平秋张着嘴,愣了半顷才憋出几个字:“师叔……” “够了!” 苍云深紧蹙起眉,可眉目间残留的媚态又与易平秋如出一辙。 易平秋饶是再笨,也明白了苍云深是什么意思。 “浴前我喝了药酒,许是那酒的作用,才叫我如此失态……” 视线不知何时模糊不清了起来,一字一言入耳,易平秋亲耳听见苍云深说道:“你走吧,今夜之事大可不必与谁人提及,从此你我在玄清门……” “不必相见。” 易平秋听罢仿若五雷轰顶,浑身泄力,呆坐在榻边。 正月十七,已然立春却寒意未消。 易平秋带上佩剑与几件衣物,从久居的山头离开。 行李收拾得匆忙,易平秋身上也没穿得多少,只披了件外袍便匆匆从屋子里逃了出来。 寒气如刀,切切渗入肌肤,风大不宜御剑,易平秋顶着未干的泪花持灯步行,身形单薄地走在下山的路上,任由寒风吹散未拢起的外袍。 第94章 夹杂着零落的残雪,寒风将易平秋从头到脚吹了个冰凉。 易平秋咬紧牙关,泪水在脸颊上瞬时冻结成冰,走了半顷,她已分不清流泪是因为寒风刺眼还是什么。 山路积雪并未扫除干净,漆黑寒夜,易平秋看不真切,突然脚下一滑,从山阶重重跌至阶间的平台。 摔到冰冷坚硬的地面,彻底将易平秋从苍云深房里逃走的情绪释放。 周遭只她一人,明明今日清晨,苍云深还陪在她身旁。 风在呼啸,易平秋压抑地哭出声,风里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风渐缓,易平秋哭声渐弱,她随即掩面,用冰冷的袖头擦泪。 风停了,易平秋拾起行李与灯,重新踏上下山的路。 今夜过后,易平秋回到后山,生了一场大病。 阿灿照料一月,易平秋病好,紧接着便投入到升入金丹期的修炼中。 玄清门众人不晓得易平秋与苍云深之间发生了什么,只当是苍云深身愈。 盛淮竹在天气转暖前找过几次易平秋,次次都撞见易平秋打坐,几番之后,她便不再上门叨扰。 步入修仙之途的第四年春,易平秋正式进入金丹期。 天暖后,易平秋将厚重被褥和氅衣等棉衣收入柜子,换上了轻便的衣裳。 药王谷的“每月一进”重新启动,李慕雪于三月来玄清门运收灵草。 再上苍云深的山头,李慕雪却不见易平秋的身影。 院里积雪融化,水渍遍布,无人打扫。 “平秋——平秋师妹——” 再次听闻这个名字,苍云深心口绞痛。 那日赶易平秋走后不久,她便后悔了这个决定,寒风那样大,不知易平秋能否受得住。 身体情热烧得苍云深难以忍受,她在屋外受了一夜的风凉才得以缓解,这让她发了一场高烧,苍云深不愿叫门内人知晓什么,便用传音鸟叫来临江仙照顾她。 而临江仙也十分忙碌,大多数时间都是苍云深自己照顾自己。 易平秋走后,没了人给苍云深熬药、敷药,苍云深只好自力更生。 无意中找寻东西时拉开榻前的柜子,苍云深这才发现李慕雪写来的药帖,上头记了许多吃药的禁忌,其中最为显著的,是“忌酒”。 “不宜在饮酒前后用药,二者相互作用将引得内力紊乱,发情发热,火息加持之下更甚。” 蓦然想起那夜对易平秋做的事,苍云深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说到底,还是自己贪酒误了事。 只是那个易平秋,竟真的对她有不轨之心。 苍云深也不知该如何调理内心的复杂情感。 自易平秋离开她的视线,她的心就空落落的。 怅然间思绪回笼,苍云深面向正对她作揖的李慕雪,说道:“她已不在我这儿了,你找她什么事?” 李慕雪一眼看出苍云深近几日没休息好,又细细看了她的眉心,说道:“倒也没什么事,只是我与师妹约定好,待天气渐暖我来玄清门,她教我御剑飞行。” 御剑飞行? 苍云深听得这四字,与易平秋有关的记忆再次席卷而来。 易平秋恐高,御剑飞行是苍云深废了好些时日才教会的。 如今,易平秋也是能够去教人了。 “她在后山。” 李慕雪得到讯息,向苍云深道了一声谢。 苍云深未作回应,只转身回屋子去,背影相当萧瑟。 李慕雪心有疑问,到底还是没问。 路上遇上了几个外门弟子,李慕雪问过路后,几经周折来到了后山,碰巧碰上外门的阿灿。 阿灿正在后山院落的栅栏外,站在那里捣鼓着些什么。 李慕雪见了,走近几步问道:“敢问这位师妹,这可是易平秋的住处?” 阿灿锁好栅栏门,转身将钥匙放入了包袱,连同易平秋洗净的饭盒放在一处。 见着李慕雪了,阿灿恭敬道:“回师姐,是的。” 李慕雪见阿灿面善,不禁露出笑容。 “平秋可在屋里?” 阿灿一愣,继而说道:“平秋师姐今日去功善阁领了金丹期的历练任务,午时用过饭,便下山去了。” 第88章 掩不住心中意(五) “平秋师姐今日去功善阁领了金丹期的历练任务,午时用过饭,便下山去了。” 金丹期,历练,下山。 李慕雪捕捉到这几个关键词,了然地点点头。 不料仅两个月没见,易平秋就有了这样大的进步。 李慕雪思及易平秋尚未传信给她,便问阿灿:“你可知她去了哪里?” 阿灿如实说道:“听平秋师姐说,好像是一个叫‘昌黎镇’的地方。” 李慕雪已晓得了易平秋的去处,便不再揪着阿灿问,准备打道回府了。 她们药王谷的,常要出谷去寻些稀奇的草药,弟子个个都是极其会认路的。 昌黎镇,李慕雪好似在哪听说过。 既然此次与易平秋错过,那便等下次相遇吧。 待日后出谷采药,或许会经过那处,到时说不定会遇见下山历练的易平秋。 李慕雪于是未再停留。 易平秋下山历练的事儿,统共告诉了两个人。 一个是与她日日见面的阿灿,另一个是师姐兼好友盛淮竹。 易平秋像是有意低调,下山好几日了,也只有寥寥几人晓得她到了金丹期。 若不是苍云深在外门膳堂碰见了盛淮竹,恐怕她要用上好些时日才能知晓。 这日苍云深来外门看阿云,顺道吃饭,正巧碰上抱着小白狐的盛淮竹。 一见到那盛淮竹,苍云深就心烦的不得了,整日抱着个狐狸不说,还与易平秋的关系那样好…… 发觉自己又开始想易平秋了,苍云深毫不怜惜地敲了自己一下,敲头的力度看来很大,不然苍云深也不会疼得撇嘴。 盛淮竹正是看到这样反常的苍云深才去搭话的。 “师叔,这么巧,你也来吃饭吗?” 苍云深疼劲儿过去,恢复了一脸平常,点点头以示回答。 盛淮竹干脆与苍云深坐了一桌,手里还在不停地抚摸小白狐柔顺的毛发。 苍云深瞥了一眼小白狐,这狐狸躺在盛淮竹怀里倒是悠闲。 “怎么吃饭还带着狐狸?” 小白狐通灵性似地睁了睁眼,不知是不是苍云深的错觉,她竟然觉得小白狐斜了她一眼。 盛淮竹笑着说:“我的小狐狸也要吃饭呀。” 苍云深听在耳里,怎么听怎么别扭。 正不想说话了,盛淮竹又将话题继续下去:“若不是平秋下山去了,我还不来膳堂吃呢,哎呀……好想念平秋做的饭呐……” 苍云深转过头,眼里满是不解与惊讶。 “易平秋……下山去了?” 盛淮竹觉得奇怪,如言说道:“是呀师叔,平秋到金丹期好些日子了,此番正在做任务历练罢。” 苍云深听罢起身,顿了顿后本想坐回去,原地纠结了许久,终是抬步走出了膳堂。 盛淮竹在她身后喊:“师叔,饭不吃了么——” 苍云深没好气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盛淮竹一脸纳闷摸着小白狐,嘟囔道:“大中午的,又像是吃了火药。” 小白狐看透了似地睁了睁眼,没作什么言语。 另一边,苍云深急匆匆从膳堂飞出来,直入功善阁的大厅。 功善阁里依旧大多是外门弟子,露浓在柜台前忙碌,身旁还跟着一个黑影儿。 苍云深没心思去看是谁,大步流星走过去,直截了当地问起来:“易平秋领了历练任务?” 露浓被突然出现的苍云深吓了一跳,回道:“嗯,前些日子领的,云深你不晓得?” 苍云深迟来地冷静下来,沉默地摇摇头。 “你看起来状态不太好,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一道不同于两人的声音传过来,苍云深轻抬头看过去,叶若英正拿着一卷玉帛,清点其中的任务数量。 修罗宗的宗主怎么在这里? 苍云深不想深想这个问题,不过她与易平秋会变成如今这个情况,都要怪叶若英的药酒。 苍云深捏捏眉心,心中一叹,问露浓:“师姐,她去了哪里?” 实在奇怪,易平秋自入门后就一直跟在苍云深身后,她们两人不是形影不离的吗,怎么这时候…… 露浓不知她们二人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答道:“昌黎镇。” “晓得了。” 话罢,苍云深毫不犹豫转身离去,白衣飘扬得厉害。 叶若英好奇,凑近露浓问了些关于苍云深的事儿。 “我哪里晓得?都是小辈,我又不能整日与她们交涉。” 叶若英笑笑,皮肤白得反光。 露浓一晃神,拉着她继续处理功善阁的事务。 第95章 从功善阁出来之后,苍云深闷头直冲下山,直至飞剑到了山脚那片林子,苍云深才悠悠缓过神来。 这是她与易平秋初遇的地方。 当时易平秋落在一棵树上,哭唧唧地叫她帮忙。 苍云深实在想不出,易平秋是如何成长得这么快的。 苍云深在林子中站立了许久,正前方是易平秋所在的昌黎镇方向,而身后是玄清门。 她在纠结要不要去找易平秋。 那晚她说了那么过分的话语,易平秋定然伤心极了,现下她又找上门去,这到底算什么? 难道是出于愧疚吗? 苍云深摸上自己的心脏,那处正热烈地怦怦直跳,在想到易平秋后跳得更加欢快。 虽有愧疚之意,但占据了去找易平秋的大部分原因的,还是——她想见到易平秋。 苍云深不禁开始思索,她为什么……想见易平秋? 没什么别的事情,她只是想问问易平秋,修炼得累不累,身子还受寒吗,最近可有生病…… 还有,你可有想我? 苍云深咬紧牙关,好似正在面对一个十足十的难题。 就算她见到了易平秋,也难保易平秋会愿意见到她…… 杀千刀的易平秋,竟叫她如此在意! 若四年前没有经过这片林子,她就不会遇见易平秋,也不会将易平秋带回玄清门了! 可是这样的话,易平秋恐怕活不过三日…… 苍云深松了牙关,心口处的痛意叫她忽略不掉。 是了,她没办法不在乎易平秋,她虽不愿意承认,但她还是喜欢上了易平秋。 这样的情意,这样的情意…… 她们都需要时间冷静。 苍云深干脆闭了眼,转身走回了玄清门。 在苍云深心上跳跃的易平秋,此时已经在昌黎镇住了下来。 三日前,易平秋在玉帛的指引下到达昌黎镇。 为了接下来更好地调查玉帛上的任务,易平秋找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客栈暂住下来。 三日来她每日早起去打听失踪案的相关情况,可不知怎的,都问不得什么要紧的信息。 目前知道的,只有失踪案从两月前开始,每隔十日就会有一名待嫁的女子失踪,翌日清晨,与那名女子订婚的男子也会被发现在房中自杀身亡。 因为自杀男子的死状过于蹊跷,让人不由得猜测是鬼怪一类在作乱,于是此案便上了各修仙门派的任务榜。 直至现在,已有五对男女遇害,距离下一次案发还有六日时间。 为了赶在下一对受害者出现之前,易平秋在第四日清晨又起了个大早。 客栈内的小厮知晓她是玄清门来的,招待得极为周全,时不时地,还会给予一些帮助,好叫易平秋及时将失踪案的凶手捉住。 昌黎镇已有二十年未发生命案了,此次事件实在让镇上的人们提心吊胆,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家闺女小子,众人日盼夜盼,就是盼着哪个仙人能现身来救救他们。 匆匆用过早食,易平秋便又上了街去探访,这些日子询问来的线索大多都是重复的,说来说去也就只有她知道的那些,线索一直推进不下去,她真是苦恼极了。 正在街上逛着,易平秋忽然感受到了几道目光。 朝那目光看去,只见到两个面容青涩的小丫头,身后跟着几个下人模样的男子。 看装束,应当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易平秋没甚在意,抬步继续向前走着。 刚走出没几步,易平秋方才见到的孩子便赶来叫住了她。 “仙姑——仙姑慢步——” 易平秋被这一声稚嫩的“仙姑”逗笑,却也停住脚步,回身与两个小丫头打了个照面。 “你们是哪家的小千金呀?叫我什么事?” 看起来大一点的小丫头好奇地对上易平秋的视线,毫不畏惧道:“我爹是方家药房的掌柜,我叫‘方若瑶’,这是我妹妹‘若瑾’,敢问仙姑,你可是来查案的?” 被称作“若瑾”的小丫头揪着姐姐的衣裳,一直躲在姐姐身后。 初来镇上,还对那些家族没什么了解,易平秋听罢点点头,蹲下身和两个小团子对话:“是呢,你这娃娃当真伶俐,你怎么晓得我是来查案的?” 易平秋腰间挂着弱水剑,一身青衣飘飘扬扬,束起头发的发带都好似飘着仙气,与俗世凡人不同极了,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修仙之人。 方若瑶眨眨眼睛,笑容满面:“几日前我在院里瞧见了仙姑御剑飞来,我跟爹爹说,爹爹还不信哩。” 几岁的小娃娃就是好玩,喜人极了。 易平秋状似惊讶地逗她:“那若瑶可要帮我保守秘密,别叫旁人知晓了去。” 方若瑶忙不迭点头,信誓旦旦道:“那当然啦!” 易平秋笑着,本打算与她们道别,方若瑶却一脸神秘地附在她耳边说话。 “仙姑姐姐,我告诉你,茶馆里有好些人也在说案子的事儿呢……” 第89章 昌黎镇失踪案(一) “仙姑姐姐,我告诉你,茶馆里有好些人也在说案子的事儿呢……” 茶馆? 易平秋眼睛一亮。 她怎么没想到去茶馆里呢,那里人来人往,是最适合打听消息的地方。 易平秋喜极,像是找到了方向,连忙起身向身后的大街跑去。 刚跑出没几步,她又急匆匆赶回来,从储物戒里掏出两张护身符塞给若瑶和若瑾。 “这是护身符,用香囊装,切记要随身携带。多谢若瑶了,日后再见,我请你和妹妹吃糖。” 小孩子不晓得易平秋给的护身符有什么作用,只晓得易平秋说下次见面带她们吃糖,兴奋得手舞足蹈。 易平秋听着两个小丫头的欢呼声,嘴角一直没能落下。 小孩子当真可爱!等什么时候,她也收留个小孩子养! 如此想着,易平秋来到了镇上最大的茶馆。 在她面前,是一座两层高的茶楼,红漆刷成,外观精美,楼里人声鼎沸,听歌唱曲相声,叫好声此起彼伏。 一想到等会儿进去就全是人,易平秋不禁捏了捏手指。 在玄清门里清静惯了,乍一来到热闹的地方还有些不习惯呢。 易平秋迈步走进,刚进门便有小厮前来询问。 易平秋:“一个人,喝茶。” 小厮在前方带路,“客官请随我来。” 小厮看易平秋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顿时联想起了近日镇上的失踪案来,憔悴的脸庞好似一下子被点亮了。 给易平秋倒茶的空挡儿,小厮眼带希冀,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你可是山上来的?” 这个世界,修仙成道太过常见,平常人家也总有上山去修仙的时候,小厮的这句“你可是山上来的”,是在问易平秋是不是修仙之人。 易平秋抬手饮茶,轻点头。 见易平秋点了头,小厮像是看见了什么救世之人,慌忙跪在易平秋的腿边,泪水跟不要钱似地往外涌。 易平秋被这突发事件吓得,手中的茶水都倾洒出来不少。 “仙姑啊!你可要救救我妹妹!她已经失踪四天了,我这几日四处寻找总找寻不得,我真怕!我真怕我再见到她已是天人两隔了!” 易平秋听了个大概,也晓得这小厮是为了什么。 “这位小哥,你快快起来。” 易平秋好劝歹劝,小厮就是不肯从地上起来,眼见着周边客人都看了过来,易平秋在其中实在窘迫极了,只好先答应小厮救他妹妹,小厮这才起了身。 正愁没处去找线索,易平秋顺势问了小厮马双失踪当天的情况。 小厮名叫“马大”,他的妹妹“马双”在半月前和镇东杀猪户家的儿子订了亲,这便被盯上,在四日前的晚上失踪,杀猪户家的儿子也在家中自杀死去。 易平秋走访了受害的这几对人家,情况大致相同,都是订婚没多久的。 可是昌黎镇人口众多,订婚没多久的人家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如此锁定下一对受害者,等同于大海捞针啊。 易平秋手边的茶杯一直是满的,她抬手饮了一口,放下茶杯,马大又忙不迭给满上。 思索良久,易平秋实在想不出这五对受害者有何相同点,不禁苦恼地长“嘶”一声。 这副模样让马大看了去,他下意识以为易平秋也无可奈何,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哭道:“啊呀——啊呀——我苦命的阿双呦——早知你会被那贼人盯上,我就不让你嫁人啦!阿双!阿双呀!” 哭声实在扰得易平秋心烦意乱,尤其易平秋又是个心善的,马大这样在她面前哭喊,她也生生落了几滴泪下来。 “马小哥,你先别哭了,你再与我说说当日的状况吧,或许我能从中找到些什么。” 马大一边抹泪,一边哼哼唧唧道:“那日下工早,天没黑我就回了家,还带了阿双最喜欢的糕点,是一个大方的茶客赏给我的,我一口都不舍得吃呢……” 第96章 易平秋捏眉腹诽,谁想听这个了。 “谁知我刚走到家门口,就听见阿双‘啊’的一声,听着惊恐极了,我当是什么强盗趁我不在挟持了阿双,连忙跑进屋子,但屋里哪里还有阿双的影子!我在屋里找啊找的,什么东西都没看见!我的妹妹啊——就这么没了……没啦!呜呜呜——” 又哭起来了。 易平秋暗自叹气,先行稳住了马大的情绪。 “你再想想,阿双失踪之前,可有发生什么事?” 马大闭上嘴,认真想了想。 片刻过后,他什么都没想出来。 易平秋颇有耐心,叫他无论什么事情都要事无巨细地讲出来。 “阿双对这件婚事不是很满意,订婚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我们兄妹俩平日里感情十分好,但自她订后,她每日都会与我吵上一吵。” 这么重要的事儿怎么现在才讲。 易平秋在心中记下这件事,暗暗地好似有了些眉目。 “好了好了,你先下去歇歇吧,阿双的事我也晓得了,我会尽力破案,救出阿双的。” 有了易平秋的保证,马大再次哭得泣不成声,一口一个“谢谢”离开了。 马大走了,耳根子总算能清静些。 茶馆里喧闹极了,易平秋静了静心,掏出近日来记录案件的纸笔放在桌上,一笔一句地将马大所说的事情写了上去。 “你不知道二十年前那件案子?你可真是孤陋寡闻了。” “怎么,你知道?快讲讲。” 邻桌不知何时坐了一对男子,易平秋将对话一字不漏地收进耳里,手中笔也随之停下来。 “话说那二十年前啊,沈府的公子娶了柳府的千金为妻……” “诶,什么沈府,我怎么不晓得,那柳府又什么时候和这样的人家结了亲?” “嘿!你听我说完啊,要不说你孤陋寡闻呢……沈府的公子沈玉泉,还有那柳府的千金柳春风,真是一对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啊!可惜啊可惜,可惜沈玉泉太过风流,大婚当日叫柳春风知晓了他外面还养着小妾……” “哎呀,男人三房四妾不是很正常的嘛……这个柳小姐也太过小气了些。” “哈,你可知沈玉泉在外养的小妾是谁?是柳春风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你也晓得的,就是方家药房的小姐,二十年前嘛,应当是现今方掌柜的姑母。” 易平秋听到此,歪头若有所思。 “哎呦呦,竟是好姐妹呀,女人间的情谊也不过如此,太过嫉妒啦!” “谁说不是呢,你看,这柳春风一下子就发了怒,那可是大婚之日啊!柳春风拿着把刀,二话不说就将沈玉泉捅死了。” “这就死了?那沈府的人没做什么?” “哪来得及嘛,柳春风杀完沈玉泉,跟发了疯一般,把整个沈府的人都杀了!血流成河!听说第二日发现的时候啊,沈府上下无一幸存,那手法残暴极了,男人的命根子都被斩了,女人就好些,好像是用什么尖锐东西捅了心口,没什么好惨的。哎……唯一奇怪的就是,柳春风也死了,叫人发现时身上衣裳散乱极了,一看就是——被人祸害过了,你说这柳春风杀光了沈府的人,怎么还是这副惨状呢……” 故事到此就没了下音,这对男子又说起了不要紧的事儿,易平秋便没再听了。 随后易平秋又在茶馆里坐了半顷,听了听过往茶客的闲言碎语,午时动身回了客栈。 在这家客栈住了三日,还未曾见过什么修仙之人,易平秋抬步入门,还未踩上木梯,就觉出一丝同为金丹期修为的气息。 未等她看去,宁舒月便率先一步与她打起招呼。 “易师妹,好久不见,不知你可还记得我?” 易平秋只觉眼前之人当真熟悉,却不怎么能想起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平秋眼拙,不知师姐是……” 宁舒月轻笑两声,邀易平秋与她同坐一桌,叫小厮上了两碟热牛肉。 “四年前,家师携我与师弟同去玄清门拜访,托苍师叔的福,我亲眼见证了师妹的测出水灵根来。” 易平秋目露惊喜,弯着嘴角道:“原是宁师姐,当真是好久不见了。” 当年初次来到这个世界,易平秋对一切都是胆怯又好奇,能记得宁舒月的姓名,还真是难为她了。 宁舒月被记起,也是喜悦的。 当初只有一面之缘,如今竟是在同一个地方偶遇,可谓是一个“缘”字。 二人互相说了来此地的缘由,果然都是接了昌黎镇失踪案的玉帛。 宁舒月今日才到,对事情了解尚不全面,易平秋好心地将自己所知分享。 她们二人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全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还坐着一个隐藏着气息的修士。 修士眼眸低沉,握着剑的手正慢慢收紧,好似在等待什么时候起身。 “二位客官,热牛肉来咯。” 小厮上菜,修士方才紧绷的神经顿时崩开,沉重的佩剑“砰”地一声掉在地上,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此番声响毫不意外吸引了易平秋与宁舒月的注意,二人转头望过去,那不知名的修士正在慌乱地捡剑,收敛的气息也随即散开。 行迹如此可疑,让二人提高了警惕。 不多时,易平秋与宁舒月交换了眼神,一前一后到达了修士的桌前。 第90章 昌黎镇失踪案(二) 宁舒月先行出声:“这位道友,不知我们可曾见过?” 叶开刀喉咙一滚,手不自觉捏紧了刚捡起来的剑。 “不曾。” 易平秋观他身上装束不似邪道,只是一直低着头,剑不离手,也不知是何意。 在店中这么久,一直隐藏自己的气息,饶是再大条的人,也未免会起疑心。 人在江湖,不得不谨慎一些。 易平秋暗中摸向腰间的弱水剑,以防叶开刀的突然袭击。 三人间的气氛愈发紧张,宁舒月眯眼,与易平秋一样蓄势待发,二人只要一个信号,便能齐齐制住面色低沉的叶开刀。 “唰”一声,叶开刀不知从怀中掏出了什么,易平秋与宁舒月毫不犹豫同时拔剑,两把银晃晃的剑刃忽地挨上了叶开刀的脖颈。 而叶开刀手中的,是一块与她们二人怀里一模一样的任务玉帛。 叶开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二位师妹误会了,我是天元门圣坛真人门下的弟子叶开刀,同你们一样,是来查案的……” 易平秋听着不似作假,只是她对其他门派向来没什么了解,于是只好望向宁舒月。 宁舒月可是晓得的。 圣坛真人在修仙界名望颇大,不光自身功名赫赫,就连门下的几个弟子都是修仙界的翘楚,多少大门大户都抢着送自家孩子到圣坛真人门下去学道。 几十年前,圣坛真人收入天元门掌门的儿子为徒后,就不再收徒了。 这个叶开刀,应当就是天元门掌门叶无道的儿子。 宁舒月与易平秋点了点头,二人收了剑。 叶开刀松了一口气,解释道:“我今日刚到此地,便碰上两位师妹,本想打招呼,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时机,让两位师妹生疑,是我的不对。” 说这话时,叶开刀一直不敢看她们的眼睛,一副羞涩的模样。 宁舒月好奇道:“久仰师兄大名,不知为何不曾在海河会上见过师兄?” 作为叶无道的儿子,叶开刀也是一个修道天才,年纪轻轻便突破金丹期,更有传闻说其得了圣坛真人的真传,功法极其强悍。 叶开刀挠挠脸,不好意思道:“家父的海河会,实在宴请了太多人,我不善交际,便一直待在门中。” 原来是社恐。 易平秋心下了然,主动提起三人共同的任务:“叶师兄,不知你对失踪案有多少了解,既与二位师兄师姐遇见,不如我们联手,这案子破得也快些。” 在场二人没有异议,欣然接受后三人便坐在一桌,交换各自掌握的信息。 结合三人的信息,她们总结出了受害人的共同点。 一、男女方刚订婚不久。 二、女方迫于无奈同意婚事,其心所属并不在订婚的男方。 三、男方比女方大三岁以上。 镇内失踪案搞得人心惶惶,许多定了亲的人家都不敢出门,三人广贴告示,才叫这些人家如实相告。 根据这三条信息,易平秋三人在下一次案发时间到来之前四处探查,终于找到了一家符合条件的人家。 与男女双方商榷之后,易平秋三人约定好,案发当日分别保护,易平秋和宁舒月一同,保护会被掳走的女子,而叶开刀则是去保护会意外“自杀”的男子。 当日,三人各司其职,为了不引起凶手的注意,三人藏在暗处。 已至深夜,易平秋与宁舒月这处却不见半分风吹草动,相反叶开刀这里,可谓是相当激烈。 第97章 土系法术在女鬼身上流转,叶开刀双刀舞得飞快,招招紧逼。 叶开刀也不知事情为何会变成如此地步,方才他正困倦,便听见佩剑剑灵叫他打起精神,好似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进了这间屋子。 屋子里被叶开刀保护的男子正在榻上装睡,裹着被子一颤一颤地,时不时还发出一些哆嗦声。 叶开刀施法让自己精神起来,又在安静的屋子里轻轻“嘘”了一声。 男子屏住呼吸没再发出声响,而叶开刀则是一手握紧了剑柄,另一只手施法探寻那东西在什么地方。 只听见一声凄厉的叫声,叶开刀与男子皆是一惊,随即叶开刀便看见男子已从被子中飞起,一个披头散发的怖人女鬼正掐着男子的脖子,喉咙还发出刺耳的叫声。 叶开刀不敢马虎,转眼间便跳上桌子,抽剑将女鬼从空中击落下来。 男子得了生机,忙躲在叶开刀身后,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救我”两个字。 叶开刀无心与他作保证,只叫他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没了男子在旁碍事,叶开刀肆无忌惮地施展法术,于是便变成了方才那一番景象。 “呜——外来人……不要碍事……” 女鬼几次攻击都没能伤到叶开刀丝毫,渐渐力不从心,竟开始与他商量起来了。 叶开刀见女鬼还能沟通,忙不迭问:“你是何人?为何要无故伤害他们的性命?那些失踪的女子,又被你掳到了哪里?” 女鬼只发出阵阵低吼,并不打算回答叶开刀的问题。 一人一鬼在此僵持。 叶开刀浑身法宝无数,都是他这些年来下山历练所得,随便一件都能叫女鬼魂飞魄散。 但如果这么轻易就让女鬼失掉性命,那么那些失踪的女子就没办法找回来了。 叶开刀捏捏腰间的储物袋,正盘算着拿出什么法宝来逮住这女鬼。 “我乃天元门之弟子,你若识趣,就知道与我作对不会占领上风,不如快快坦白,少受一些苦难。” 女鬼又开始发出让人忍受不得的叫声,叶开刀皱眉,怕女鬼逃跑,他不管不顾地上前,在女鬼潜逃之际斩伤了她的腰际。 鬼怪在黑夜里四处遁逃,叶开刀推门四处探查了一番,随后又急忙赶回屋子。 所幸男子还活着,并没有被女鬼杀害。 女鬼既已从这处逃走,那么下一个——就是易平秋和宁舒月的所在地。 叶开刀没有懈怠,匆忙释放灵力,传信给在女子家中守株待兔的易平秋二人。 “二位师妹,凶手是一个女鬼,面容可怖,方才与我打斗落了下风逃之夭夭,现下定然是去你们那处了,二位师妹千万守住,我随后就到!” 听得“女鬼”二字,易平秋和宁舒月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 易平秋向来胆小,鬼怪一类的东西相当应付不得,不知宁舒月…… “嗷——” 屋中二人瞬间被这声音吓得抽剑而立,根本来不及有任何交流。 被保护的女子正躲在衣柜里,易平秋事先给女子贴了隐藏气息的符咒,她们不用担心女子会被女鬼掳走。 所以现在最担心的——是她们二人的性命。 女鬼在空中飘来飘去,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站在地上的易平秋和宁舒月心知肚明,她肯定是在找被她们藏起来的女子。 女鬼闯进门时,她们俩都见到了女鬼的面容。 易平秋只能说,那比她看过的所有恐怖片都要吓人,尤其是女鬼口中阴森恐怖的叫声,任谁听了都能做一个月的噩梦。 易平秋双手握剑,不住地在颤抖。 宁舒月亦是如此,但她比易平秋好一些。 好歹跟在任逍遥身后见识了不少世面,宁舒月虽心生惧意,但也没到不敢主动出击的地步。 易平秋阅历浅,肯定没见过这么凶悍恐怖的鬼物,作为师姐,宁舒月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就算打不过这女鬼,也要护得易平秋周全! “易师妹,一会儿那女鬼若是要冲下来,劳烦你送出几张符咒来给我做辅,我挡在女鬼身前,得势还好,若不得势,你便速速去与叶师兄会和。” “宁师姐……” 易平秋被那空中女鬼吓得眼角渗泪,她责怪自己怎么这般没有出息。 二人的悄悄话被女鬼听见,飘来飘去的女鬼停下了动作,一双腐烂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底下的易平秋与宁舒月。 “人……在哪里……” 易平秋吓得浑身一抖,生理反应让她双腿打颤,她咬咬牙,用力握紧了弱水剑。 宁舒月开口回道:“她不在这里。” 话音刚落,女鬼突然发怒,在这小小屋中掀起呜呜大风,床帏与帘子被吹得七零八落、散落在地。 “人——在哪里!” 女鬼的声音更加惹人害怕,宁舒月及时拍了拍怔愣的易平秋,以防易平秋被吓得回不过神。 宁舒月低声安抚道:“师妹别怕,我们二打一,还是有胜算的……” 像是在特意彰显宁舒月说的是错的,女鬼顷刻间便俯冲而下。 女鬼冲击的方向太过模棱两可,二人一时分辨不出她的目标是谁。 宁舒月咬着牙,施法放出法罩挡在她与易平秋之前。 易平秋也顺势祭出了几张符咒,恰巧贴在女鬼受伤的腰际。 尖锐的嘶吼霎时在这间屋子里响起,女鬼的腰受了大伤,在空中摇摇欲坠,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宁舒月与易平秋因此放松了些,却未敢完全放松。 宁舒月趁机挥剑,将女鬼斩落在地。 女鬼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这一幕既恐怖又令人心颤。 危机过后,易平秋脚下一软,跌落在地。 宁舒月正弯腰扶她,没注意女鬼已经蓄势待发,向她冲来。 易平秋心中着急,看着愈来愈近的女鬼,果断将宁舒月推开,自己则闭眼等待女鬼袭来。 第91章 昌黎镇失踪案(三) 易平秋内心惊恐至极,干脆闭上了眼。 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易平秋只觉身体一轻,紧接着宁舒月的声音就越来越远。 “易师妹!易师妹……” 易平秋随即反应过来,她被女鬼掳走了! 不是!你掳错人了吧,就算找不着你也不能随便掳一个走啊! 一旦认清了眼下的情况,易平秋就没办法冷静下来。 驮着她的可是女鬼,女鬼啊! 不是影视剧里的特效,也不是特技演员…… 易平秋欲哭无泪,睁眼看看,不知道都到了哪里。 女鬼将她驮在肩上,动作竟意外地很轻柔。 易平秋留意着四周的景色,黑暗中看不出什么地形来,直到女鬼带她进了一处荒凉的府邸。 府门的荒草长得十分高,门槛处恰巧躺着一块被踩断的府匾。 借着月光,上面的字是——“沈”! 女鬼藏匿失踪女子的地方在沈府。 易平秋不禁想起几日前在茶馆中的所闻,二十年沈府的灭门惨案。 难道是因为沈府正无人且荒凉,所以女鬼选择了这处吗? 不对,事情没那么简单。 思考之时,女鬼已然带着易平秋进了府中。 传闻不假,就算时隔二十年,易平秋也能觉出其中深重的冤孽,或许是修为愈来愈高,易平秋甚至能看见这府内四处飘散着鬼魂。 好可怕。 内心首个冒出来的就是这个念头,易平秋自知不能胆怯,可与女鬼接触的地方还是隐隐发着颤。 易平秋在心底给自己打气,待女鬼将她放下,她便勇敢出击,不能坐以待毙! 虽是这么想,但这对她来说也太难了些。 趁女鬼尚未停下,易平秋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不怕不怕!区区女鬼! “平秋,我来助你。” 沉寂已久的弱水终于舍得出了声。 易平秋面临如此困境,一时间忘了还有个弱水剑在,这时听见熟剑的话,毫不意外是一个惊喜,简直给了她心灵支柱。 “弱水!太好了,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弱水通过神识安慰她片刻,随后便等到女鬼放易平秋下来。 她们来到了一处还算整洁的卧房,房中除了进来不久的易平秋和女鬼,还有一个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女子。 易平秋眼睛一亮,这就是这数日来失踪的女子之一了吧! 没想到居然还活着。 不过,怎么只见她一个? 易平秋四处看了看,没见到其她女子的身影。 女鬼将她放下后,便摇晃着身子要离开了。 “平秋,就是现在!” 弱水一声提醒了易平秋现在该做什么,易平秋未多作考虑,快速拔剑刺向女鬼。 女鬼察觉到杀气,转身躲过了易平秋这一剑。 第98章 “呜……呜……” 女鬼低沉的嘶吼让易平秋心惊,易平秋呈防御状,一时不太敢去看女鬼的面容。 但是不看的话,就看不到女鬼下一步要干什么。 易平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恐惧和痛感顿时让自己冷汗直冒,思绪也清晰了不少。 现在可不是敢不敢的问题。 正当易平秋想要再次攻击的时候,女鬼却发出了灵魂拷问:“人……为什么……” 易平秋一愣,女鬼居然问她——“为什么”? 她没听错吧。 “是我要问你‘为什么’才是,你这些日子掳走了多少人,又杀害了多少人,你为何要无故下此狠手!” “无……故……” 模糊不清的话语,让易平秋一时分不清女鬼到底在说什么,但女鬼身上隐隐散发的情感,正是愤怒。 “平秋,她煞气太重,你们是交流不成的。” 弱水话音刚落,女鬼便应了她的话张牙舞爪地向易平秋冲来。 易平秋心一颤,在女鬼碰到她之前用弱水剑挡了上去,随后易平秋又掏出几张符纸,先行稳住了不太冷静的女鬼。 有了这空档儿,易平秋问弱水:“难不成,我还能和她交流?” 弱水沉默少时,缓缓说:“我倒可以一试。” 易平秋不禁心中一喜,忙不迭询问弱水该怎么做。 依照弱水的指示,易平秋应当将弱水剑放到女鬼的正前方,然后念诀让弱水剑飞起。 不晓得符纸还能稳住女鬼多久,易平秋总怕符纸在关键时刻失了效用,于是又贴了好几张,放心了才开始站到不远处去念诀。 易平秋一面念诀,一面看女鬼有何反应。 弱水剑在易平秋的咒诀作用下缓缓飞起,最后悬在女鬼面前的半空中,隐隐发起水蓝色的光来。 易平秋眼睁睁看着那光以极慢的速度去到了女鬼身上。 光芒渐渐裹住了女鬼全身,女鬼口中的嘲哳也随之而变得悦耳不少。 “平秋,好了。” 光芒散落,紧接着消失不见。 弱水剑也回到了地面。 易平秋上前将弱水剑收回剑鞘,对上被符纸锁住的女鬼,眼里已经少了惧意。 女鬼此刻的面容不再像起初见到时那么恐怖,但也说不上正常。 易平秋深呼一口气,对女鬼说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做出害人的事,如果你还保留一丝人性的话,就告诉我答案,不然,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女鬼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声,听起来没有敌意。 易平秋因此掀开了贴在女鬼脑门儿上的符纸。 保险起见,易平秋只掀了这一张。 女鬼的头得了自由,腐烂的眼睛和嘴唇还似生前那般轻颤。 不知怎的,易平秋从中看出了几分凄然和可怜。 “小道长,我本是柳府的二小姐,二十年前嫁给了沈府的公子沈玉泉,谁料沈玉泉仪表堂堂,背地里却做了不少祸害人的腌臜事,大婚之夜我本想除掉这个禽兽,但我与沈玉泉力量悬殊,不光被他反杀,还……” 话到这儿,女鬼沉默了。 易平秋立刻与在茶馆听到的那事儿联系起来,轻问女鬼:“你可是,柳春风?” 这个名字,柳春风已经许久没听过了。 她甚至快要忘记了。 柳春风怔愣片刻,答了句“是”。 柳春风讲述出来的故事,和易平秋在茶馆里听到的故事,虽然人物相同,但故事却是不同的。 与其听信茶馆里那两个男人说的,易平秋更愿意相信面前这个满是不甘和悔恨的柳春风。 “我听说,你屠了沈府满门?” 柳春风没有反驳,点头轻道:“确有此事,我被沈玉泉奸杀后,立誓要报仇雪恨,好在老天有眼,给了我这个机会,我才能在死后化为厉鬼,屠了沈府满门。” “可是沈府里面,或许还有无辜的人。” 柳春风摇摇头,无奈道:“沈府上下,到处都是沈玉泉做的好事,如果有无辜的人,或许早已从那里逃了出来,就算是沈府的下人,也不是什么好物!” 谈及怨恨的人,柳春风的煞气隐隐又冒出来,易平秋蹙眉,暗中叫弱水剑给柳春风去煞气。 易平秋对柳春风是有几分怜悯,但这份怜悯还不至于让她为柳春风的罪行开脱。 “既然你已报仇雪恨,又为何要在二十年后的今天去残害别人?你这样做,又与沈玉泉有什么区别?” 柳春风低了头,凌乱乌黑的发从额间掉落,遮住了她的眼。 “我只是……想到了故友。” “故友?” 易平秋从记忆里搜索,想起这个故事里,还有一个叫“方响铃”的女人。 “我与我的那位朋友,自小便在一块,人人都道,我们是极好的双生花,可是……” 柳春风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易平秋见她不语,情不自禁猜测道:“难道,她真的成了沈玉泉的小妾?” “小……妾?” 柳春风再次抬头,易平秋从那双早已烂掉的眼睛里看见了泪水。 “是沈玉泉强上了她!她死前将所有事都告予了我!我以为沈玉泉会是她的良人,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如若那日我接受了她的情意,她就不会……不会听从父母的安排,答应与沈玉泉的亲事,沈玉泉也不会在婚前,强上了她……” “我恨沈玉泉!若不是他,她就不会死……为什么、为什么我在她死时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 寥寥两句,易平秋已知晓了其中真相。 柳春风嘴里念叨着“为什么”三个字,女人的哭声让易平秋听得伤心,泪水也因着心情涌出来。 柳春风嘶吼得厉害,易平秋却不曾止住她,只默默地同情到泪流。 见到这样的易平秋,柳春风不禁愣住。 “小道长……” 易平秋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擦掉眼泪,询问道:“我觉得你应当不会无缘无故去杀人,你可是看见了什么?” 柳春风因这句话陷入回忆,痴痴道:“我……守着她的转世,一直没有离去,那日她被父母许给了她不喜欢的男子,那男子竟想像沈玉泉一样——幸而这次我没能让她受到伤害……我救了她……” 这恐怕就是第一对受害人了。 “所以,你是不想再有像她一样的女子遭受同样的事情,才每隔十日去做那种事?” 柳春风点点头。 怪不得失踪的女子都是对婚事不满,原来是柳春风有意去帮助她们。 不过,这方法也太过火了些。 第92章 昌黎镇失踪案(四) “呜呜呜……呜呜呜……” 屋内女子的哭泣打断了易平秋的思绪。 一人一鬼对话得太过投入,都忘记了这屋里还有另一个人。 易平秋循着声音找去,只见一个女子涕泗横流地窝在角落,边哭边擦眼泪。 被易平秋发现了,女子干脆站起来,向易平秋道了一声谢。 易平秋问了一些基本情况,得知这位女子便是易平秋被马大央求寻找的马双。 “这些日子,柳姐姐一直将我安置在这处,每日三餐都有好吃好喝,到了白天还会和其他姐妹见面,大家一同在院里玩闹……” 易平秋听罢,心想果然柳春风对这些女子是没有恶意的。 这沈府都被柳春风弄成女子公寓了。 易平秋不禁问:“那她掳我进来时,你抖什么呀?” 马双天真无邪道:“柳姐姐虽然人好,但毕竟是个鬼呀,我不抖谁抖,万一柳姐姐性情大变,把我吃了怎么办?” 易平秋:“……” 马双连忙又说:“小道长,你不要杀了柳姐姐啊,柳姐姐生前已经受了很多困苦了,死后杀了几个坏种而已,不该被杀的……” 刚才还怕被吃呢,现在又给人说上好话了。 易平秋安抚道:“你放心,我不会杀她。” 柳春风仍被符纸定在原地,默默等待易平秋对自己最后的判决。 易平秋上前念诀,将柳春风身上的符纸通通收回,接着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个小瓶子。 小瓶子通体发着清幽的微光,上头刻着三个字“净灵丹”。 这是易平秋进入炼气中期时,门内给发的法器之一。 易平秋倒出来两颗,给柳春风解释:“柳姑娘,此物为‘净灵丹’,是我们玄清门的特制灵药,有净化魂魄的功效。这两颗可以消除你身上的戾气,使你不再成为厉鬼,不过你杀人太多,转世轮回还有些困难。” 随后,易平秋便将两颗净灵丹交于柳春风手中,又说道:“如若多做好事,兴许还有转世轮回的机会。” 柳春风情不自禁握紧净灵丹,感激涕零间便要向易平秋跪下。 第99章 “多谢小道长,春风无以为报,只要小道长有什么所求,春风必将不辱使命……” 易平秋忙制住她,“我没什么所求,只希望你能好好做善事,争取早日转世,与你那好友‘响铃’再续前缘。” “响铃”二字让柳春风怔愣几分,随后她又听易平秋说:“这世道女子相爱并不容易,若你有机会转世,不要再辜负响铃对你的情意了。” 柳春风听罢泣不成声,悲痛的哭声让在场的易平秋和马双又落下了几滴泪。 事后,柳春风服下净灵丹,灵光在她身上转了许久,净化后的柳春风出现在两人面前。 不去看柳春风悬浮的脚底,柳春风就与街上的女子没什么区别。 柳春风向易平秋作了一揖,说道:“多谢道长,此后我会多做好事,直到能够投胎,再与响铃重逢。” 易平秋欣慰地点点头。 柳春风被净化,失踪女子也找到了,剩下的,就只有叫宁舒月和叶开刀来处理之后的事。 运用灵力,易平秋传音给宁舒月和叶开刀,简单将情况说明后,便将身处之地告予了两人。 接到易平秋的信息后,这两人马不停蹄赶到沈府。 之后,易平秋三人在柳春风的指引下找到了其他四位女子。 方响铃的转世也在其中,这一世的方响铃是一家农户的女儿。 众人从沈府离开后,天已大亮。 柳春风隐身为魂魄,悄悄守在了方响铃转世的身旁。 众女子被三人分别送回家后,终于可以休息。 回到客栈,顾不上互相寒暄,三人一头扎进各自的卧房,狠狠地睡了一觉。 易平秋再醒来已至晌午,失踪案事毕,她得需和三长老说一声。 不过这案子破得也太快了,才下山不过十日就又要回去了。 想到玄清门,再想到玄清门对她说“不必相见”的某人,易平秋便不愿回去。 她本以为她与苍云深应当是两情相悦的,不然苍云深也不会主动亲她,没想到,苍云深会说出那一番话。 长长地叹了一声,易平秋给露浓送去传音:“三长老,我是平秋,我已将任务完成了,不过我想在山下多待一段时日,任务的报酬还请您帮我留着,待我回山,我第一时间去找您。” 传完音,易平秋便晃晃悠悠下了楼。 金丹期已然辟谷,但不吃什么东西,嘴里实在没有味道。 易平秋叫来小厮,点了两道菜。 玄清门,功善阁。 露浓听完易平秋的传音后,正想把传音鸟收回储物戒,不料一旁的苍云深手比眼快,一把将传音鸟攥在手里,竖着耳朵听易平秋还有没有再说什么。 “没啦,平秋都说得清清楚楚了,你还听什么。” 露浓把传音鸟捞了回来,宝贝似地抚了抚,放入储物戒。 苍云深方才精神还好些,现下听了易平秋的传音,精神面貌更加萎靡了。 最近几日,苍云深天天来功善阁,一呆就是一天,也不知是在干什么。 今日易平秋来了消息,露浓算是晓得了,原来是在等易平秋的消息。 露浓闻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在露浓身旁的叶若英,也闻到了。 这边,叶若英悄悄与露浓耳语:“你这师妹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暗恋吗?” “别说,我也这么觉得,不过这年岁……差得有些多了吧。” 苍云深表情阴恻恻地,挡在二人中间,“我还在呢。” 露浓与叶若英相视一笑,挤掉苍云深,继续她们之间的耳语。 这两人说坏话都不背人,苍云深心中不忿,更多的是失落和思念。 还以为能听到易平秋回来的消息,没成想却等来了一句“想在山下多待一段时日”。 苍云深失魂落魄地从功善阁回了山头,回到主卧房去,门一关,苍云深侧躺在榻上,面上愁云一片。 一段时日是多长时日? 易平秋下山已经十日了,笼统来说就是半个月,半个月和一个月有什么区别,一个月……又和半年有什么区别? 半年……半年…… 半年和一年有什么区别! 易平秋怎么下山那么久。 她是铁了心不想回来了吗? 苍云深想着想着,快要睡熟了,还浅浅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的易平秋十年没有回来,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了,竟还带回一个女子,这女子满眼爱慕地看着易平秋,不久后易平秋就不顾掌门长老的反对,和那女子私奔…… 梦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易平秋对着那名突然出现的女子笑,笑着笑着竟还吻了上去。 “啊”地一声,苍云深从梦中惊醒,彻彻底底睡不下去了。 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 再等下去,易平秋就……就被旁的女子夺走了! 苍云深焦急得不行,什么东西都没收拾就御剑飞下了山。 飞过山门,又飞过树林,苍云深用了一个下午到达了昌黎镇。 苍云深修为比易平秋高上太多,轻而易举就找到了易平秋的所在地。 不过她到客栈时,易平秋正在和一男一女交谈。 任务完成了,宁舒月和叶开刀不打算继续留在镇上。 此番,他们二人是来和易平秋道别的。 苍云深听了她们三人的对话,客客气气的,没什么异常之处。 苍云深算是放了心,看着不远处易平秋的身影,心脏跳得愈来愈快。 这么久不见了,一会儿见面该说些什么呢。 又或者,她们应该以什么方式见面呢? 宁舒月:“此处不宜飞剑,我与叶师兄会先行出镇,寻一处隐秘的地方再启程回门。” 易平秋说道:“难得相逢,不知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宁师姐、叶师兄,我送你们一程。” 如此说着,三人一同向客栈外走去。 天黑了少许,苍云深风尘仆仆到来,还没来得及休息,已然没有心思去跟踪易平秋了。 罢了,她便在客栈里等易平秋回来吧。 苍云深待三人走后,正大光明进了客栈。 小厮上前问她住房还是吃饭。 苍云深本想边吃边等,不料听见“住房”二字,忽而就起了别样的心思。 易平秋送完宁舒月和叶开刀,便慢慢踱步走回客栈。 许是失踪案被破的缘故,街上出来游玩的年轻女子愈来愈多了。 今日好似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所以大部分小贩都早早收了摊,剩下人来人往的茶馆和青楼依旧热闹不凡。 易平秋只身走过,盘算着手里还剩多少银两够她在山下住。 原定是两个月后回去,所以露浓给她的银两还剩下许多。 有了这些钱,易平秋还能游玩一阵,不过要想在山下久待,应当找些活计来干。 一同做任务的师兄师姐都离开了,这镇子虽待了一些日子,但总归来说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 这一刻,易平秋对玄清门的思念肆意疯长,还有……对苍云深的思念。 回到客栈,易平秋抬步上楼,低头不经意间,瞥见了小厮有些欲言又止的脸。 易平秋没有多想,走过木质的长廊,轻车熟路来到自己订下的这间客房门口。 开门进房,入眼并不是熟悉的黑暗,而是微弱的光亮。 易平秋深入,衣衫不整的苍云深就此撞进她的眼眸里。 第93章 昌黎镇失踪案(五) 大抵是对苍云深的思念太过深重,所以眼前才出现了苍云深的身影吧。 易平秋这样想,可尽管如此欺骗自己,她还是听见苍云深在叫她的名字。 “平秋。” 易平秋不禁愣住。 这般温柔地叫她“平秋”,只有在自己神志不太清醒的时候。 可是这时……易平秋分明是清醒的。 将坦荡情感再次藏进心底,易平秋目视旁处,举手投足间皆是疏离。 “师叔好。” 愣住的人变成了苍云深。 苍云深知晓易平秋对她有怨,怨她那日将她赶出山头。 “平秋,我不好,我在山上一个人,过得一点都不好……” 苍云深从没有这样说过话,她是嚣张的、张扬的,这样柔弱又卑微,根本不像她。 易平秋面上没什么反应,淡淡地,苍云深看不出易平秋在想什么。 苍云深宁愿看到易平秋生气,亦或是伤心地问她为什么要那样做,都好过现在一言不发的模样。 这让苍云深心惊。 苍云深甚至想要去央求,说些什么都好,不要不说话。 可她们之间的气氛太过奇怪了,苍云深正了正身子,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裳有些凌乱。 这是她在等易平秋回来时,在易平秋床上贪嗅气味的结果。 在易平秋眼里,她又是何种形象? 始乱终弃?穷追不舍? 第100章 易平秋眼里依旧不起波澜,她说话时,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是师叔说的,‘不必相见’。” 苍云深喉咙一哽,酸涩感从鼻尖涌到眼周。 苍云深是想说些什么的,可再一抬眼,身处暗处的易平秋正一脸隐忍。 不应该再说下去了,这样下去……易平秋会讨厌她的。 苍云深缓缓起了身,目光却一直搁在易平秋身上。 她的目光太过明显,易平秋自始至终是晓得的。 “师叔早点休息。” 易平秋没问苍云深前来的原因,只在话罢后转了身,不打算继续在这房间里待下去。 苍云深见势,匆忙下榻去拉她。 “别走,你……别走……” 两人离得这样近,苍云深终于能切身感受到久违的易平秋的气息。 易平秋却别着头不肯看她。 苍云深于是揪着易平秋的衣摆,怎么也不肯让易平秋离开。 待易平秋微微转过头来,苍云深才发觉易平秋眼底已经一片晶莹。 苍云深想去碰触她的脸,想要告诉她不要哭了…… 可也只能想想。 “师叔既已说了那样的话,又为什么要来找我。” 易平秋的声音很轻,轻到像羽毛一般柔柔在苍云深心上扫过,带来的感受却不像羽毛一样轻柔。 苍云深听得不好受,易平秋同样也不好受。 二人好似在这暗暗地较劲。 “你早些休息。” 苍云深借昏暗光线看了一眼易平秋的模样,随即松开手,侧身从房间里离开。 门扉被轻轻关上,易平秋眼底蕴藏的情感在这一刻悉数爆发。 泪珠一颗一颗地砸下来,然后无声地消失。 弱水剑弹动一瞬,接着没了反应。 易平秋抚了抚剑柄,像是在和弱水说话,也像是在自言自语,“如若松口,那我便对不起那日在风中哭泣的自己。” 这一夜,易平秋本以为苍云深会因她的疏离而离开,满脑子都是与苍云深的过往,翻来覆去怎样都睡不着,好容易睡着了,还会做与苍云深有关的梦,然后再施施然睁开眼来。 更可恶的是,这具该死的身体,在与苍云深重逢前还未病发,这夜见过苍云深后,竟隐隐地发起寒来。 易平秋硬生生咬牙挨过了半夜的寒冷。 第二日,朝阳入窗,易平秋眼中一片清明。 终于等来了清晨,易平秋摸摸温度尚低的身子,决定去街边小摊吃一碗热乎乎的馄饨。 早上的客栈安静如鸡,易平秋掩了掩眼底的淡淡乌黑,下楼时碰巧与楼下端坐在椅子上的苍云深对上视线。 原来没走么。 易平秋收回视线,故作寻常继续下楼。 苍云深却已站起来,眉目间通通是温柔。 “平秋,昨夜睡得好吗?要不要和我……” “师叔好。” 易平秋打断后,半丝目光都没留给苍云深,便轻飘飘从其身边路过,直走出了客栈。 “吃早餐……” 苍云深耳边仍旧回响着那声冷淡的“师叔好”,而说话的主人早已走出了老远。 看易平秋并未退房,想来应该是出去吃早餐了。 苍云深思索几番,决定追出去。 半刻钟后,易平秋在馄饨摊再次见到了苍云深。 苍云深并未与她坐一桌,而是坐在邻桌。 不过说是邻桌,也只是隔了一个矮凳的距离而已。 易平秋的馄饨早已上了,这时正等凉一点再吃。 苍云深叫了声“来碗馄饨”,随后便一直目视易平秋的动作。 静静地,什么也不说,只是坐着看。 易平秋同样一言不发,将馄饨吃完后,随手将馄饨钱放在了桌上,走了。 苍云深刚吃了一半,馄饨烫烫的,她急于跟上易平秋,半碗还没吃完就匆匆放下钱追上去。 可易平秋不知去了哪里,苍云深目光所及之处都没了易平秋的身影。 不得已,苍云深只好再次用灵力去探易平秋的位置。 灵气穿过人群,很快追寻到了易平秋。 易平秋正蹲在两个小女娃面前,笑眯眯地说些什么。 苍云深收回灵力,紧赶慢赶到了易平秋身后的一段距离外。 “小若瑶,前几日多谢你了,今日姐姐请你们吃糖葫芦好不好呀?” 两个小姐妹兴奋得手舞足蹈,小奶音极其欢快:“好呀好呀。” 内向羞涩的若瑾也难得从姐姐身后出来,脸上红润,与易平秋一同说着话。 易平秋依言跑去不远处的糖葫芦小贩那里,“老板,三串糖葫芦。” 小贩还没说上一句“好嘞”,便被苍云深打断道:“来四串,我付钱。” “好嘞~” 易平秋晓得是谁来了,一时间面色都不复方才那般开心。 苍云深接过小贩递过来的四串糖葫芦,试探地放在易平秋眼前。 “给,三串。” 易平秋抬了抬眼皮,却也只和她对视了一瞬。 片刻后易平秋接过三串糖葫芦,苍云深的手心,也多了三串糖葫芦的铜钱。 易平秋赶回若瑶若瑾处,将那两串糖葫芦分了去。 “谢谢仙姑姐姐!” “谢谢仙姑姐姐!” “不客气!姐姐说话算话哦。” 如此鲜活快乐的易平秋,苍云深有好久没见过了。 上一次见到这么快乐的易平秋,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苍云深脑内闪过几个场景,最后定格在易平秋笑着抱住自己的画面。 那时是……海河会后受伤醒来,易平秋说她很高兴她能醒来。 苍云深的心脏猛跳几下,为了掩饰这种感觉,她学着易平秋吃糖葫芦的样子也咬了一口手中的糖葫芦。 好甜,又好酸。 与方家二姐妹告别后,易平秋来了茶馆所在的这条街。 茶馆邻侧便是青楼,这会儿虽还早,但也有人进出。 苍云深跟在易平秋身后,看见青楼后,心口忽地悬起一块大石头。 不好!易平秋难道是要—— 苍云深狠狠掐了自己两下,告诫自己不管看到了什么都万不可用强…… 紧接着,苍云深便看见易平秋抬步走入了茶馆。 心口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了,苍云深揉了揉被自己掐的地方,骂了自己两声“下手真狠”。 苍云深紧随易平秋身后,快走了两步。 小厮前来问苍云深:“客官几位?吃茶还是听曲儿?” 苍云深指指前面头也不回的易平秋,道:“我和她一起。” 招待苍云深的小厮随即退下了。 前方的易平秋好似和接待她的小厮认识,两人有说有笑地,最后找了个位置坐下。 苍云深依旧没和她坐一桌,但距离不远不近的,正好是能看到她的位置。 马大近来心情很好,失踪的妹妹回来了,老板也给他涨了工钱。 这一切好事都与这位不久前遇见的仙姑有关。 马大眼睛都笑得眯成了缝,“仙姑,你想吃点什么?算在我头上,就算是报答你帮我找回阿双了。” 易平秋浅笑着摇摇头,“不必了,你挣钱也不容易。先给我上一壶龙井,等会儿再叫你。” “哎,好咧。” 马大笑嘻嘻地刚准备下去,一别头又看见直勾勾盯着易平秋的苍云深,不禁回了身问向易平秋:“仙姑,你认识那个姑娘吗?用不用给她上茶?” 易平秋收敛了眉眼,只道:“不用管她。” 不光马大听见了,苍云深也将易平秋的话丝毫不差地收入耳里。 心颤的同时,苍云深暗暗吸了一口气。 马大应下声后,小跑去向后厨。 苍云深待易平秋周遭没了人,才慢吞吞起身坐到易平秋对面。 “平秋,你还想吃什么?我请你?” 易平秋没给她一个好脸色,反而说:“师叔没什么事的话,就赶快回玄清门吧。” 才跟了她半天,居然就赶人走了。 苍云深观察着她的脸色,柔声道:“门里也没什么事,我只是想……想来看看你。” “师叔别说那些让人误会的话。” “是真的。” 易平秋不再言语,显然是并不相信。 不久后马大来上茶,见苍云深坐过来,还特意多拿了一个茶杯。 “仙姑,阿双在后厨帮忙,她听闻你过来,叫着要来看看你。” 易平秋变了一副开朗的脸色,应道:“好啊。” 苍云深看着她那张笑脸,心里不是滋味,明明以前,易平秋的笑脸是她的专属。 第94章 谁想要谁的心(一) 马大上茶后不久,马双又端着两盘糕点来到易平秋身边。 马双从沈府回家之后,马大不仅不逼她嫁人了,还更加宠爱她,马双每日过得一个糟心事儿都没,整个人都容光焕发的。 第101章 见到当初救她出来的易平秋,马双笑得更加灿烂,“小道长”叫得亲切极了。 苍云深又被冷落,虽心生不满,但也没多说什么。 易平秋亲切地与马双交际,照例询问了最近的状况,也就没什么可问的了。 她对交际一事向来不甚熟练,有的都是照模学样。 幸好马双是个话多的,不必易平秋主动问些什么,马双便通通说了出来。 “小道长,我这几日呀,将柳姐姐的事儿都澄清了遍,那个沈玉泉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凭什么只被人说成是倒霉蛋,柳姐姐那样重情重义,竟让人给说成了毒妇,就连无辜受害的方小姐都能被说成是不要脸的小三,这世道对咱们女人的恶意也太大了吧,男人报仇就叫‘有情有义’,女人报仇就叫‘小肚鸡肠’,怎么好事不提女,坏事不提男啊,男人也太享福了吧。” 易平秋笑了笑。 不论是这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果然“爱男”是一样的。 “那你可要好好告诉他们,柳姐姐是怎样好的一个人。” 马双拍拍胸脯,一屁股坐到易平秋左手边的椅子上。 “那是自然,我可不像他们那些坏男人,事实如此,我就这么说嘛。” 说着说着,马双注意到面色不善的苍云深,问易平秋:“小道长,这姑娘是你朋友嘛?长得怪俊的。” 易平秋抬手饮茶,淡淡道:“只是一位师叔。” “师叔哦?果然修仙之人就是很厉害啦,永葆青春容颜的啦。” 马双忽而凑近苍云深,星星眼问道:“这位师叔,请问你多大啦?” 苍云深面色更加不善,不动声色地往后仰了仰,本不想回答,但碍于马双是易平秋认识的人,不回答又会叫易平秋尴尬,苍云深于是不情愿答道:“十八。” 易平秋“噗”地一声喷出茶水,马双见了忙用肩上的汗巾给易平秋擦水。 苍云深不自在地喝了一口茶水,有些心虚了。 十八?怎么可能,差不多是一百一十八吧。 易平秋不想把话题搁在苍云深身上,轻巧略过问马双:“阿双姑娘,昌黎镇附近可有什么值得一去的地方?” 马双想了想,“值得一去的地方?小道长是要去游玩吗?” 易平秋点点头。 苍云深竖耳听着她们二人的对话,安静得反常。 “小道长去华龙城吧,那里不久之后便要过‘独孤节’了,明日出发的话兴许能赶上。” “独孤节?” “嗯,是为了纪念剑仙拯救城市的节日,连着三天晚上都有灯会,我和哥哥去过一次,可热闹了。” 怪不得取了个这么特殊的名字,原来就是以独孤玄的名字来命名的。 易平秋摸了摸弱水剑的剑柄,应下来了。 马双很快就回了后厨,易平秋一边听曲儿一边吃茶吃糕点,时不时听其他茶客说些八卦,倒是有趣得很。 苍云深一直坐在她对面,偶尔搭上几句话,易平秋都不怎么热情,苍云深讨了许多个没趣,也就不怎么说话了。 只是目光却依旧粘在易平秋身上。 将至晌午,易平秋终于打算从茶馆离开。 马大和马双都来送别。 有相遇就有离别,易平秋向这兄妹俩作了一揖,道:“有缘再会。” 故事到这儿应该结束,可易平秋还没抬步离去,马双便凑上来,一脸神秘地问:“小道长,你的那位师叔……好像对你……” 在听过柳春风和方响铃的故事后,马双仿若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现在她只要见到两个女人稍有什么举动,就神经兮兮地去想她们的关系是什么。 易平秋嘴角勾起礼貌微笑,“阿双姑娘,你想多了,师叔只是师叔。” 马双听罢有些失落,不死心地回头看了一眼跟屁虫似的苍云深。 “小道长,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易平秋一愣,脸色不太自然,却也没否认。 马双随而笑嘻嘻道:“我就说嘛,怎么你们俩怪怪的。” “小道长,我们还会再见吗?” 易平秋想说“会的”,但想到她们之间本就是仙凡有别,几年岁月对修仙之人算不得什么,可对于凡人来说可就不一样了。 马双看出她的犹豫,主动说:“小道长,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 易平秋笑了笑,“什么约定?” “如果你和那位是师叔真的修成了正果,一定要再来昌黎镇看看我。” 易平秋笑容凝固了,此情此景,她实在不想约定什么和苍云深有关的事情。 毕竟她还在生气。 “好不好啊小道长,你就答应下来呗。” 马双拉着易平秋的手轻晃,惹得不远处的苍云深频频来看。 易平秋不小心和她对上了视线,心慌了一阵,又看见马双期待的眼睛。 “好吧,”易平秋打了预防针,“我与她情况太过特别,阿双姑娘说的事可能不会实现,不过如果我有空的话,我会再来昌黎镇看你的。” 马双笑着点点头,就此松了手。 两人说话的时间太长了,马大都去接客了,现下也只有苍云深在等她们结束交谈。 “那阿双姑娘,我走了。” “嗯嗯!” 易平秋转身,走上回客栈的路。 没走出多远,马双忽然在茶馆门口朝这两个相隔不近的身影喊:“肯定会实现的!” 易平秋没回头,只举手摇了摇。 磕cp磕傻了,见谁都是一对。 易平秋走出了老远,莫名其妙想起马双的话,笑了一声。 苍云深跟在易平秋身后,却也不敢跟得太近。 不知道这么跟着要到什么时候,大概要等到易平秋气消吧? 苍云深望了望天。 今日天气这么好,应当是叫易平秋多笑笑的。 可易平秋一直板着脸,只在与人交谈时才勾勾嘴角。 苍云深又不想看见易平秋与旁人笑。 思索着,苍云深抬头,易平秋转眼又与人交谈上了。 这会儿二人已走到了客栈附近,易平秋便是在客栈门口与人说话的。 苍云深瞧着与易平秋说话的那人,头戴斗笠,身后跟着的一男一女都是有些面熟的。 再近走走,才听得易平秋说道:“急于突破修为,忙起来就忘了和师姐的约定。” “无妨,好在师妹与我的缘分是一时断不开的,如今又是叫我遇见了。” 苍云深未细看,那人便率先看到了她。 “云深师叔,你也在这儿?是来陪平秋的?” 斗笠下的面容,赫然是白净貌美的李慕雪。 这小小的昌黎镇,怎么那么多熟人? 苍云深顿了顿,接着对李慕雪点点头。 易平秋的脸色却没那么好了,解释道:“我与师叔只是碰巧遇见,之后就要分道扬镳了。” 苍云深面上挂着浅淡的笑,心口却像是被刀子剜了一刀,生疼生疼的。 “好不容易遇见,不如先进客栈,再好生叙旧。” 李慕雪如此说着,让易平秋和苍云深先后走入客栈,然后带两个师妹师弟走进。 坐至一桌,李慕雪顺手摘下斗笠,与两位小辈说道:“蝉花、玉郎,快向师叔师姐问好。” 两个小辈互相对视一眼,稍大的那个女孩率先起了个头,稍小的男孩紧跟其后又说。 “药王谷黄蝉花,见过云深师叔、平秋师姐。” “药王谷江玉郎,见过云深师叔、平秋师姐。” 两人初次出谷,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看着分外乖巧。 苍云深没什么反应,易平秋一一颔首以示知晓,又问李慕雪:“师姐,怎么得空来这儿,不是在研制新药么?” “年初家师腿脚受了伤,但新药还差一味药草,我便带着师妹师弟来这此寻药。” 易平秋了然。 小厮得了空给五人分别倒了茶,俯身问还有什么要上的。 苍云深是这一桌辈分最大的,理应是她来主张,李慕雪瞧她一副兴致缺缺的,便主动回道:“上几道招牌菜,再来两壶好茶。” 小厮应声而下。 李慕雪歪头看易平秋,动了动身子,顺势握住了易平秋搁在桌上的手。 “平秋师妹,你下山任务做完了么,这几日可有空了?” “昨日刚做完,今日向茶馆的友人打听了镇周的城镇,准备明日启程去一趟华龙城。” “华龙城?” 李慕雪喜笑颜开,在苍云深跳动的眼底下捏了捏易平秋的手心。 “我们此行也要去华龙城,不如你和我们一起,顺道还能与我说说你这几日是怎样过的。” “那是再好不过了,正巧我路上没人作陪。” 苍云深按住躁动不安的太阳穴,不动声色地瞅了瞅易平秋脸上的表情。 李慕雪这时望向苍云深,眼底一片笑意:“不过,云深师叔是要打算回玄清门吗?” 第102章 苍云深掩住眉间的浅浅阴翳,煞有介事道:“近来门中无事,我也随你们到处去看看,如若路上遇见个危险,我还能帮上一帮。” 李慕雪眼底笑意不减,又道:“方才平秋不是说,师叔要和她分道扬镳的吗?” 苍云深心口被易平秋剜的那一道伤口,此时又被李慕雪撒上一把盐。 话音落下,五人间气氛陷入可疑的沉默中。 第95章 谁想要谁的心(二) 苍云深干脆装作没听见,继而做出一副与长辈身份不符的姿态,静待小厮上茶。 而恰巧,小厮也正是在这时上了两壶新茶。 “几位客官,要换茶吗?” 台阶送到眼前了,不下就没机会下了。 苍云深点点头,颇为高冷地用手背将茶杯送上前。 小厮于是挨个儿给桌上五人分别换了新茶。 “客官稍等,菜一会儿就到。” 把话放下,小厮快步走了。 晌午的客栈人来人往,大都是来吃饭的,原本空荡荡的大堂渐渐坐满了人。 进来的人,无一不被这一桌仙人似的姑娘们吸引目光。 李慕雪眯着眼睛,一手举杯,一手叩桌,目光暗中在易平秋和苍云深身上流转。 翌日清晨,去往华龙城的一行人早早起来,在客栈老板的介绍下,五人租了一辆马车。 五人中只有苍云深和易平秋会御剑飞行,若想一同前去,只能和李慕雪她们几个走着或骑马,坐马车还方便些。 江玉郎是五人中唯一一个男性,于是自告奋勇去充当马夫,马车内的空间便留给四个女人。 一行人用过早饭,马不停蹄启了程。 易平秋在上车前有所顾虑,毕竟她海河会时就晕船晕得厉害,此番坐马车不知道会不会晕车。 保险起见,易平秋坐车前就向李慕雪讨药去了。 李慕雪却笑道:“我们三人都不是晕车的体质,此次出谷便没有带药。不如师妹去问问云深师叔,兴许有呢。” 去找苍云深? 易平秋脸色变了变,顺着李慕雪的视线到了苍云深身上,这时苍云深听到了二人间的谈话,正眼睛亮亮地看着易平秋呢。 “车上通风,应当是没有问题的,还是不必了。” 说罢,易平秋便先一步上了马车去。 李慕雪让黄蝉花随后上车,自己则是晚一步,在外面与苍云深交谈。 “云深师叔身子还好吗,药可是用完了?” 苍云深一顿,还以为李慕雪要问她什么,不由得放心道:“内服倒是用完了,不过外敷的还有一些。” “内外要同用,师叔怎么还剩下了?” 说到这儿,苍云深的脸色愈发不自然了。 李慕雪猜道:“怕是平秋师妹不在身旁,没有人给师叔敷药了?” 这丫头,怎么说话变得这么犀利。 苍云深拧起眉头,瞪了李慕雪一眼。 “是了是了,你这般想就是。” 跟在易平秋身后,总想着要赔礼道歉,没想到柔和下来后,什么小辈都要与她呛上两句了。 苍云深这个暴脾气,忍了几天没有发作,李慕雪一调侃她,倒是像个河豚一样呼呼地生起气来。 李慕雪笑了两声,道:“师叔别生气,我瞧着你与平秋间有些不对劲,就想着问问。” 苍云深哼声道:“你倒是眼尖。” “师叔,我好奇,你是做了什么事,才惹得好脾气的平秋这般不理人?” 苍云深觉得李慕雪说得不错,易平秋确实好脾气,与她相处的日子里,整日都是顶着一张好看的笑脸。 至于李慕雪问的“做了什么事”,苍云深决定将答案烂在肚子里。 若苍云深说是因为亲了她又赶她走,李慕雪怕是会将她看作什么负心之人。 “别问那么多了,快些上路吧。” 苍云深糊弄过去,抬腿登上了马车。 车内易平秋正与黄蝉花聊得火热,苍云深乍一进来,易平秋反而冷淡了些。 苍云深在心中叹着气,坐到了离易平秋远一些的位置上。 现在易平秋正排斥她,坐得近了反而会惹易平秋讨厌,不如保持适当的距离。 苍云深的到来让车内气氛不复热闹,黄蝉花觉得奇怪,却也没多想,还笑呵呵地拿果干出来,放在马车中央的小桌上,叫易平秋和苍云深不要客气。 这两人确实没有客气,只是伸手伸得太过同步,想要拿的果干位置又太过相似,即刻两只手就碰到了一起。 易平秋受惊似地缩回手来,随后一声不吭地待在原地,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苍云深看罢捏着果干,缓缓收回手,低眉咬着果干,不难看出一股黯然神伤之色。 又是酸的。 都没有甜味儿了。 这算什么果干。 苍云深心想道,抬眼看了眼易平秋的方向,不料对上黄蝉花的视线。 黄蝉花笑得灿烂,接着就问:“云深师叔,果干合您的胃口吗?” 易平秋懒懒地抬了抬眼,望的却是别的方向,苍云深见了,口中酸味更甚。 苍云深不喜欢。 “还好。” 黄蝉花跟个小太阳一般,笑容更加灿烂了。 “太好了,我这里还有好多,云深师叔你多吃一些。” 黄蝉花一边说着,一边从储物袋里拿出更多的酸酸果干出来。 苍云深眼皮跳了跳,看见那些果干,嘴里的酸味就又返回来,有些倒牙。 好酸,不喜欢。 想吃蜜饯。 一想起蜜饯,苍云深就想到与易平秋亲密相处的那段日子。 再看看如今,可谓是今非昔比,令人唏嘘啊…… 苍云深叹了叹,“没什么胃口,你吃吧。” 黄蝉花吃得开心,被苍云深这么一说,吃得更欢,丝毫没有察觉车内另外两人奇异的气氛。 李慕雪打理好了马车租借的事宜,总算上了车。 江玉郎在她一声令下,也吆喝起马儿来,马车在李慕雪坐在易平秋身旁后开始行驶。 车内时而颠簸、时而平稳,易平秋坐在窗边透气,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李慕雪在她身边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吃着黄蝉花的果干,又与易平秋聊了聊这几日在昌黎镇的见闻。 易平秋自然是将柳春风和方响铃的事情说了,听故事的人默然,接着又讨论起这档子事不算罕见。 人间有人便有情,一个“情”字不知困住了多少人,男男女女、女女男男,异性同性,数不胜数。 现今就连苍云深自己,都没办法坦荡地说自己从没有受情所困。 从昌黎镇到华龙城,马车快些要三到四日,一行人没有在路上停留,一天时间就走了全程的三分之一。 夜晚马车停留在一处森林,周遭没有客栈酒馆,五人只好就地歇息。 黄蝉花和江玉郎尚未结丹,得需吃些东西。 易平秋干脆担任了做饭大任,半月来难得亲自下厨做饭。 江玉郎先行将篝火升了起来,随后便乖巧地不再碍事,一会儿去给马儿喂草,一会儿去林里拾柴。 同行的唯一一个男人,苍云深是不在乎的,毕竟易平秋也不喜欢男人,但是…… 黄蝉花在易平秋身旁打下手,这一天来,苍云深发现——黄蝉花似乎格外喜欢易平秋。 对了,易平秋这般好,定然是总被人喜爱的。 但是这个以古怪出名的李慕雪,苍云深没想到她也会喜欢易平秋。 看着易平秋与黄蝉花和李慕雪微笑的模样,苍云深只觉扎眼。 师姐妹相处起来其乐融融的,苍云深心急,觉得自己应该去做些什么。 于是苍云深起身,遣走了笑得一脸灿烂的黄蝉花,一屁股坐到易平秋身旁。 黄蝉花耷拉着脸找江玉郎去了,苍云深替代她的位置,正用刀刃给土豆削皮。 “平秋,要做什么好吃的?” 易平秋抿着嘴,目不斜视地切手里的肉块,正犹豫要不要回答时,李慕雪说了:“师叔,是土豆炖肉。” 苍云深听罢瞪了李慕雪一眼。 谁要你说了。 李慕雪面上鄙夷,最后还是缩回脑袋,识趣地没再说话,专注于手上的土豆削皮。 苍云深不死心,声音更加温柔:“平秋,土豆用不用切块?” 这个问题,李慕雪是绝不开口了。 三人间沉默许久,最后易平秋冷淡地“嗯”了一声。 这么些天,总算有了些进展。 天色愈来愈暗,篝火的光亮映在三人的面容上,橘黄一片。 苍云深凑近了些。 橘黄色光照得苍云深一脸柔和,偏生她的语气更是没由来的温柔,易平秋心脏猛地抖动几下,险些着了苍云深的道。 苍云深又道:“平秋,切大块还是小块?” 易平秋偏头看看李慕雪,李慕雪充耳不闻,埋头削土豆。 第103章 易平秋不情愿回道:“小块。” 苍云深乘胜追击,干脆将自己削的土豆放在易平秋眼前让她看。 “平秋你看,我削的好吗?” “嗯。” 易平秋淡淡抬眼,态度极其敷衍。 尽管是这样敷衍的夸赞,苍云深也是高兴了好一会儿。 易平秋用余光看过苍云深翘起的嘴角,内心泛起一股无名的酸涩。 以前尽心尽力讨好苍云深的时候,都不见苍云深怎么高兴,如今这般冷淡了,倒是开心成那副样子了。 更可悲的是,易平秋现在还是一直被苍云深吸引。 她现在,还是会因苍云深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而剧烈心动着。 不能这样,易平秋心想,她不能对不起自己。 篝火上架起了锅,易平秋放水进去后,便一直等待水沸。 处理食材的三人完成工作后,齐齐坐在原处没有动弹。 另一边黄蝉花和江玉郎也坐到了篝火旁,静待易平秋将菜煮出来,一天的行程,两个小孩儿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第96章 谁想要谁的心(三) 锅里的汤水咕嘟咕嘟冒起泡来,香气也从中飘散出来。 易平秋用汤勺搅了搅,又往里面倒了一些调料。 其余四人盯着锅中翻滚的食材,不约而同地想要易平秋快些盛出来。 “平秋师姐,什么时候好呀?” 黄蝉花忍不住问了出来,眼睛扑闪扑闪,格外讨人喜欢。 易平秋扬首道:“这就快了。” 黄蝉花听罢搓搓手,露出一口白牙夸赞道:“师姐做的菜真香,我都等不及了。” 易平秋笑了笑,待汤熬好,先给黄蝉花和江玉郎分别盛了一碗。 “二位师妹师弟怕是饿坏了,快些吃吧。” 饿坏的两人接过汤食,向易平秋道了一声谢后便开始埋头苦吃。 苍云深眼巴巴地瞧着,期待易平秋下一碗是盛给她的。 汤碗很快被易平秋盛满汤食,易平秋在李慕雪和苍云深二人间犹豫了一瞬,最后依照辈分,递给了苍云深。 苍云深接过,勾着嘴角说:“多谢平秋。” 往日可不曾道谢呢。 易平秋没作回应,迅速给李慕雪和自己各盛了一碗。 这一餐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两个小辈似是饿极了,一个劲儿地添饭吃饭,只顾吃东西,苍云深也是静悄悄地吃着,只有李慕雪在与易平秋交谈,说一些想要易平秋去药王谷做客的话,多住几日,不但能吃到她做的饭,还能让她教导御剑飞行。 易平秋一笑而过,只说御剑飞行肯定是会教她的,但应该不是现在。 如此闲聊之后,夜色渐深,很快就到了睡觉的时候。 药王谷三人熟练地打起地铺,顺道把易平秋和苍云深的床也铺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李慕雪刻意为之,苍云深和易平秋的床位离得十分近,几乎是一个翻身就能碰到的地步。 易平秋见了,默默去和黄蝉花沟通,询问能不能换个床位。 黄蝉花一脸为难,她旁边的床位是江玉郎的,她们师姐弟俩,从小就挨在一起睡觉,早就如亲姐弟一般,黄蝉花不挨着江玉郎睡,恐怕会梦游,江玉郎不挨着黄蝉花睡,还会梦呓打呼噜。 易平秋愤愤地跺了跺脚,这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她还没见过哪个不挨着人睡就反常的! 但黄蝉花都这么说了,易平秋也不能强求。 李慕雪的床位也挨着苍云深,和李慕雪换就跟没换一样。 于是易平秋认命了,早早钻进被窝,尽量避免和苍云深的各种接触。 苍云深也遂了她的愿,为了确保不会有兽物或贼人趁她们睡觉时做出什么来,她在她们扎营的位置附近设下了结界,做完这些后四人都睡下了,有甚者都已经睡熟。 睡熟的人,说的是打鼾如雷的黄蝉花和江玉郎。 这两个小孩儿,看来赶了一天路是真的累了。 让苍云深疑惑的是,李慕雪在身边人这么吵闹的情况下居然也能入睡。 苍云深定眼一看,李慕雪耳朵里塞着东西呢。 好啊,知道师妹师弟打呼噜,自己塞上耳塞了,倒是不管她们两个了。 苍云深心想,等后半夜,她一定要起夜给李慕雪的耳塞拔了。 睡前,苍云深又往篝火里添了几把木柴。 五人的床位在篝火上方,脚底被火焰烘得暖暖的,尤其是易平秋的床位,离篝火很近。 可就算这样,易平秋还是觉得冷。 易平秋蜷缩在被窝里,露在外面的鼻尖红红的,她紧紧揪着被子,生怕有一丝风漏进去似的。 苍云深眉上染了几分心疼,随后默不作声地躺到铺上,侧躺看着易平秋略微有些发抖的背影。 易平秋不肯见到她,正背对着她。 明明她们之间的距离短的一伸手就够到了,可是为什么苍云深会觉得好远。 “呼——呼——” 震耳的呼噜声在入梦前一刻袭来,苍云深缓缓睁开眼睛,翻身看了一眼睡得美滋滋的李慕雪。 “呼——呼——” “呼——呼——” 呼噜声还在响,甚至成了交响曲。 苍云深默然,轻手轻脚地把李慕雪耳朵里的耳塞拔了出来,然后一抬臂,扔进了脚底的篝火里。 篝火的火焰跳跃了两下,紧接着回归了原状。 噪音和寒气的作用下,易平秋没能轻易睡着,她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平日里无论多吵她都能睡着,但今日在野外有些冷了,她迷迷糊糊地,总觉得耳边有人在说话。 好像是黄蝉花和江玉郎的声音,其中还夹杂了几声苍云深和李慕雪的叹息。 这些声音她倒是不在乎,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夜越深,温度好像更低了。 她甚至将整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 太冷了,易平秋轻轻哼出声,毫不意外叫身后的苍云深听见了。 一直被呼噜声吵得睡不着,苍云深都开始打坐了,乍一听见易平秋的声音,苍云深连忙去查看。 易平秋一副冷极了的样子,白日里那么高挑的一个人,此时缩在这里,小小的一团。 苍云深不自觉伸出手碰了碰她的后背,所触到的面积一片冰凉,虽是隔着被子,但苍云深也是晓得易平秋此时的温度并不高。 “平秋……” 苍云深俯身叫她,声音极轻。 易平秋“嗯”了一声,似是在做梦,动了动身子便没什么反应了。 “平秋,很冷么?来我这儿吧。” 苍云深挪近了些身子,侧躺下来隔着被子把易平秋圈进怀里。 这样的互动,在当下二人的尴尬关系下显得十分越轨。 苍云深承认自己是有些私心在,可她不忍心让易平秋这样受冻,说她趁人之危也罢了,这么多天待在易平秋身边,她早已……饥渴难耐。 一旦意识到了自己对易平秋的心思,苍云深不管怎样也无法坐以待毙了。 苍云深小心翼翼地圈住易平秋,夜晚不盖被子,确实有些凉,她松了怀抱,想要先盖上身后自己的被子。 易平秋却在这时翻了个身,凭借最后的意识寻找刚刚接近的热源。 叫作苍云深的热源猝不及防被易平秋靠近,被子也不盖了,顺势与易平秋盖上同一个被子。 “平秋……” 苍云深又叫起易平秋的名字,像是呢喃,又像是自言自语,唯独不像是在提醒易平秋现在的所作所为。 易平秋离苍云深越近,便越能感受到苍云深身上的温暖。 这么凉的夜晚,易平秋依靠本能钻进苍云深的怀抱里去。 苍云深显然是受宠若惊,她失而复得似地抚了抚易平秋的背,那里正因为二人的怀抱而渐渐升温,她圈紧了易平秋,接着用易平秋的被子将她们两人裹了个严严实实。 她们如同亲密爱人一般拥抱在一起,易平秋正枕着苍云深的臂弯熟睡,鼻间喷出的热气悉数打在了苍云深的下巴处。 苍云深贪恋易平秋的味道,她的味道总让人安心,叫人欢喜。 苍云深想,今天可以做个美梦了。 就算第二日易平秋会冷脸相待,她也不会后悔。 明月升至上空,月下的五人齐齐躺在床位上熟睡。 失掉耳塞的李慕雪瞪着眼睛,左右两手边都各有一副景象,此时此刻她莫名其妙就成了孤独的人。 翌日清晨,林中的清脆鸟声预示着一天即将开始。 黄蝉花和江玉郎起得早,勤奋地开始了打水、拾柴和喂马等出发前的准备工作。 早饭简单吃上一些就好,所以二人没等其余几人醒来,就先行制作起了简单的熟食。 李慕雪随后醒来,顶着眼底的乌黑,也不管一旁依偎在一起的苍云深和易平秋,四处寻找不见的耳塞。 第104章 而后醒来的,是一夜好眠的易平秋和苍云深。 她们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醒来,二人四目相对,一眼便看见了对方的惺忪睡颜。 苍云深的脑子先易平秋一步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她不动声色地紧了紧怀抱,面上显现出留恋的表情。 反观易平秋却有些排斥。 反应过来自己在苍云深怀里后,易平秋便挣扎着将苍云深退了开来,被窝里热气散掉一些,易平秋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苍云深依旧躺着,目光柔和地望着半坐在床铺上的易平秋。 易平秋观望了一下,发现是苍云深到了自己的床位上,转眼间便皱起眉来。 “师叔,你为什么在我床上。” 苍云深软绵绵地起身,解释道:“昨夜我见你冷,于是便试着……” 后面的事,不用再说了。 易平秋也是在她说到一半时转过了头。 昨夜冷得她睡不安稳,后半夜好似热了起来才渐渐熟睡,怪不得她又梦见了苍云深,原来根本就是因为她在苍云深的怀里。 “平秋,我只想让你好受些。” 苍云深敛了面容上的柔和,垂下眼睑道。 易平秋没再看她。 林间的清晨空气清新,本是让人心情舒畅的,易平秋却因苍云深而心烦意乱。 二人正僵持着,忽而插进一道声音:“平秋,你可瞧见我耳塞了?昨夜不知怎么回事儿睡到一半在耳朵里消失了,我怎么找也找不见。” 苍云深的声音悠悠传过来:“你去篝火里看看。” 第97章 谁想要谁的心(四) “你去篝火里看看。” 李慕雪狐疑地看了苍云深一眼,依言去篝火附近转了转,果不其然发现了烧焦的耳塞。 “耳塞怎么到这儿来了?” 李慕雪自言自语道。 罪魁祸首以极快的速度从床位上站了起来。 易平秋早在她们二人说话时就叠好了被子,这时已经把铺盖卷收进了储物戒,正准备去找黄蝉花和江玉郎吃早饭了。 苍云深见势胡乱叠了叠自己的床铺,给李慕雪撂下一句“你先帮我收着”就赶忙追上了易平秋。 “平秋,我和你一起。” 苍云深小跑跟上,和易平秋一同到达黄蝉花和江玉郎所在的地方。 碍于有师妹师弟在,易平秋忍着没有做出让苍云深失了师叔面子的举动。 黄蝉花烤了一些肉,江玉郎则是煮了一锅粥,二人一同盛出每人的份,边闲聊边等人到齐。 易平秋一到,黄蝉花就叽叽喳喳地打招呼。 “云深师叔、平秋师姐,昨晚睡得好嘛?” 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苍云深别头看了一眼易平秋,好似没什么反应。 苍云深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对黄蝉花说道:“你们师姐弟二人,昨日肯定睡得很好吧。” 黄蝉花轻点着头,笑意盈盈地,哪里看得出来她是昨夜打呼噜如雷声响的一员。 江玉郎也是这般样子,只是含蓄些。 苍云深看到两个小孩天真的模样,也没了追究她们打呼噜的意思,埋头吃粥,时不时地去看易平秋几眼。 李慕雪姗姗来迟,没睡好的样子被黄蝉花看在眼里,届时就引起了黄蝉花的询问。 对此李慕雪只说是略有失眠。 太阳升高了些,林间的温度也高了起来。 江玉郎灭掉篝火,将营地恢复成了五人未曾来过的模样。 五人准备好后,再次出发。 此次马车上的位置与之前略有不同,易平秋还是坐在靠窗的位置,只是先前苍云深的位置被李慕雪占了,而黄蝉花又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苍云深后上车,剩下的位置就只有易平秋旁边的位置和李慕雪旁边。 观望了一下车内的空位,苍云深抬步,本想坐到李慕雪旁边,不去讨易平秋的嫌。 不料李慕雪先她一步躺到了长板上,闭眼说她要补觉。 其实黄蝉花身边还是有位置的,只是被放了好些零零散散的东西。 无法,苍云深只好坐到了易平秋身边。 易平秋自她上车起就一直歪头望着窗外,半点目光都没给。 苍云深为此黯然神伤了一会儿,随后便想着要怎样让易平秋不要因为昨晚的事情生气。 不一会儿,车外响起马儿的叫声,江玉郎一声“驾”后,马车便颠簸起来,她们再次启程了。 旅程上的感觉很奇妙,平日里快速飞过的时间在这时都变得好慢。 车内四个女人都做着各自的事情。李慕雪在睡觉;黄蝉花在刺绣,不过因为马车太过颠簸,她已经戳伤自己好几次了;易平秋在看车窗外的风景。 而苍云深,正低头看她与易平秋齐齐放在马车地板上的脚。 玄清门统一发的长靴,苍云深和易平秋的是同款,搁在一起,好像就有了某种关联。 车里没有人说话,昨日那么热闹,今日却格外安静,苍云深倒是有些不适应了。 放在往日,易平秋早就笑吟吟地问她要不要吃些什么了吧。 糟糕,又陷在回忆里了。 苍云深苦笑一声,歪头看易平秋的侧脸,恬静又可人。 出了林子,阳光便不再有遮挡,直直从车窗射进车厢。 李慕雪因温暖的阳光睡得更熟,黄蝉花有些晃眼,干脆不刺绣了,又掏出果干来吃。 呆呆望着窗外的易平秋因着安静和温暖犯起了困,她轻轻倚靠在靠背上,脑袋一歪,闭上眼睛也睡过去了。 苍云深这时才放松了身体,悄悄离易平秋更近,二人的肩膀挨到了一起。 有两个人睡觉,剩下两个也默契地减少了噪音的产生。 黄蝉花悠悠打了个哈欠,实在觉得无聊了,索性直接走出马车,和外面赶马的江玉郎坐到一起,聊天去了。 马车一下又一下的颠簸,快要将三人都从车上弹起来,易平秋的脑袋也从靠背上歪了下来,倚在了苍云深的肩膀上。 果然叫苍云深等到了。 苍云深缓缓支起身子,想让易平秋靠得更舒服些。 可惜易平秋没靠多久,她自己就察觉到了,悠悠转醒后一言不发地离苍云深远了一些。 苍云深只好等待下一次机会出现。 好在今日的路况十分泥泞,易平秋的脑袋很快就再次靠在了苍云深肩膀上,然而易平秋又再次远离。 由此反复了好几次,易平秋终于臣服于自己的困意,安心靠在苍云深身上,熟睡得紧。 苍云深变换了一个易平秋更加舒服的位置,她们的手臂搁在一块,十分亲昵,苍云深想要她们更亲昵一点。 于是她用手轻蹭易平秋的手背,发觉易平秋并没有反应后,大胆地与易平秋十指相握。 易平秋熟睡时没了近日来的疏离和冷漠,苍云深不知有多眷恋,她抬头轻嗅易平秋发间混杂的阳光气息,留恋地用头蹭了蹭。 平秋,好想你。 苍云深无声地在心里默念,手上握易平秋握得更紧。 这一日晌午在路边碰见了个小摊,五人便在小摊简单吃了些东西。 下午再次进了一片林子,还未来得及出去,天就黑了。 旅程第二日晚,一行人又是在林子里度过。 和第一日晚一样,依旧是易平秋做饭,李慕雪和黄蝉花打下手,江玉郎去做些杂事,苍云深还是遣黄蝉花离开,代替黄蝉花向易平秋献殷勤。 不过不一样的是,这一晚饭后苍云深耐不住性子,一直想和易平秋去单独聊一聊。 从昌黎镇,到现今去华龙城的路上,二人重逢也有四日了,可这四日来她们之间的交流少得可怜,苍云深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会被易平秋轻巧略过。 苍云深已经沉了太久的性子了,以她的火爆脾气,实在受不了易平秋这样不理她。 “平秋,我在那边等你,和我谈一谈吧。” 易平秋躲避着苍云深的话语,充耳不闻似地闪身离开。 苍云深又堵住她,忍着没有去拉她的袖子,言语间多了些乞求:“和我谈一谈,平秋,求你……” 易平秋本想再次躲过,却因“求你”二字顿住。 苍云深的神色依旧是温和的,她说道:“就一会儿,不会耽误你太久的,平秋……和我来,好吗?” 平秋、平秋的,怎么叫她的名字叫得那么顺口。 易平秋蹙起眉头,犹豫片刻,总算依着苍云深去了丛林深处。 林深处没有篝火,苍云深在前头走着,只有月光照亮了她修长的身影。 易平秋隐隐打起颤来,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别的什么。 二人在离营地稍远些的位置站住,苍云深想到了易平秋会冷,遂从手心放出火焰,在地上设置了一处小小的篝火。 “先坐。” 一个长凳被苍云深放在篝火旁。 易平秋手脚发冷,也顾不上和苍云深置气了,直接坐到长凳的一边。 第105章 另一边随即被苍云深坐了上去。 长凳不是很长,苍云深刚坐下,易平秋就挨到了她的身子。 热乎乎的,还有易平秋昨夜闻到过的气息。 “平秋,冷吗?” 火光映着易平秋的脸庞,苍云深看着易平秋,易平秋却只盯着跳跃的火焰。 “还好。” 苍云深捏了捏手指,听过易平秋的声音后,莫名有些紧张。 活了一百多年,还没有哪日像现在这么紧张过。 苍云深斟酌着言语,嘴唇张开又合上,由此往复,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易平秋等得久了,先前有些激动的心情都被磨没,这时正沉着眸子,问苍云深:“师叔想说什么。” 苍云深的心都要跳出来,易平秋的声音波澜不惊,好像并不在乎她会说些什么。 苍云深犹豫了。 她不知道要不要说。 小小篝火的柴火不多,快要燃尽了,一旦燃尽,就没有火焰来温暖易平秋了,不温暖易平秋的话,易平秋就会离开…… 苍云深心上忽而被阴云罩住,不知怎的一想到易平秋离开,她就难受得不行,就像那日赶易平秋下山之后的感觉,心脏被谁拧住了似的,疼得她快要死掉。 “我错了……是我错了,平秋,你原谅我好不好?” 易平秋心猛地一跳,终于转向苍云深的那边,撞进她眼里的,是苍云深一张泫然欲泣的脸。 “我不该赶你下山,我不该说出那般过分的话,我不该对你不管不顾几个月……我错了,都是我错了,我那时没认清自己的心意,还以为我与你不一样,可你走后我才明白,我同你是一样的,这些日子我好想你,我……” 篝火“啪嗒啪嗒”地响起来,火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下来,最后隐匿于黑暗中。 火灭了。 “我喜欢你,平秋,我离不开你,求你……求你回到我身边……” 第98章 谁想要谁的心(五) “我喜欢你,平秋,我离不开你,求你……求你回到我身边……” 被苍云深告白,易平秋首先感受到的是头脑发愣,虽然她早有预料,但真正经历的时候,她还是会变得木讷,而紧接着,便是狂跳的心脏,如雷的心跳声响在耳边,比昨晚黄蝉花和江玉郎的呼噜声还要响。 易平秋感受不到自己的体温了,她刚才还有些冷,可现在,她不知道自己是冷是热。 冷吗?可面上一片燥热。 热呢?她的手掌却冰凉。 她该怎么回答苍云深?开心吗?是开心的。 可是她在几月前早就对苍云深表明了心意,现在又被苍云深告白…… 易平秋不明白,易平秋想不通。 她微张着嘴唇,篝火熄灭后的夜晚,她看不清苍云深脸上的表情。 渐渐地,月光再次充当起了照亮的作用,易平秋看见苍云深脸上晶莹一片,是泪水。 易平秋忽然觉得愤怒,为什么苍云深会哭呢?该哭的不应该是她吗?苍云深仅仅是说了两句话,就哭成这个样子,是想要让她心疼吗? 心脏在易平秋的胸腔里一下、一下地有力跳着。 让她心疼,苍云深做到了。 易平秋一边在心底唾弃心软的自己,一边强忍着不去给苍云深擦泪。 “师叔,你一定是在逗我开心。” 易平秋的声音在颤抖,这证明,她知道苍云深是认真的。 苍云深捏起她泛凉的手,慌乱地放在自己的脸上,像是在温暖她。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认真的,平秋,我想你、我爱你、我……” 苍云深的声音愈发急促了,随后,她好似在证明些什么,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流淌出来。 苍云深哽咽着,说:“求你别这样……求你……” 易平秋的手心所触到的,是湿润但灼热的脸蛋,都说十指连心,这恐怕是易平秋忍不住抚摸苍云深的原因。 “我不想,离开你……” 多么让人心疼,又可笑的话语。 易平秋努力平复着心情,尽量不去看苍云深惹人怜爱的脸。 她把自己的手从苍云深的脸旁,缓慢而又坚定地抽出来了。 “我不会原谅你的。” 话落,苍云深的眼泪流得更凶,只是易平秋没有看,也不会看。 “难道你觉得,只要你招招手我就还会摇着尾巴到你身边吗?” 苍云深无言地哽咽,她想说不是的,可语言是苍白无力的,她说不出口了。 易平秋依旧别着头没去看苍云深,她的心脏跳得太快了,快到她以为自己就要死掉了。 她知道的,她没办法说自己已经不喜欢苍云深了,尽管被苍云深那样欺负,她还是会忍不住想要靠近苍云深。 易平秋想起重逢后这几日的相处,苍云深的靠近是小心翼翼又破绽百出的,她明明可以完全远离苍云深,可她没有那么做,还一次次地默认了苍云深的靠近。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易平秋忍不住拷问自己,她到底想和苍云深成为什么样的关系? 爱人?还是普通的师叔侄? 易平秋都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只有她确定自己不会轻易原谅苍云深。 “我不想喜欢你了,你让我像一条狗一样,毫无尊严,没有自己,明明……明明是你先亲我的……” 话语的末尾,已经带上了哭腔。 苍云深试探地去碰易平秋的脸,果不其然碰触到了泪水。 “对不起……对不起……” 苍云深说着,用温热的指尖去擦易平秋的眼泪。 “对不起,平秋……我再也不会欺负你了。” 身子好像温暖起来了,燥热的也不单单是脸了。 易平秋晃神,发觉自己被苍云深拥在怀里,苍云深的怀抱依旧是小心翼翼的,见易平秋没有反抗才稍稍圈紧了些。 她就这样红着眼眶,被另一个同样红着眼眶的女人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听女人说“对不起”三个字。 今晚有风,温度更低了,李慕雪这边已经和两个师妹师弟撑起了营帐。 营帐不大,平时睡她们三个人还绰绰有余,睡五个人倒是有些拥挤了。 李慕雪铺好床,回头看了一眼在营帐内嬉笑打闹的黄蝉花和江玉郎,又走出营帐,瞧了瞧丛林深处已经熄灭的火光。 这两人,到底是谈什么事情去了? 李慕雪想着,往篝火里添了一把柴火,暖乎乎的,好舒服。 正烤着火,李慕雪远远地便看见一前一后的人影走过来。 终于出来了。 李慕雪刚想迎易平秋进营帐,动作却不由得一顿,她看着易平秋发红的眼睛,明显是哭过的样子。 被欺负了? 李慕雪蹙眉,未等对苍云深说些什么,又看见苍云深的眼睛也是红的,比易平秋的还要严重。 谁欺负谁啊? 李慕雪一时间忘了说话,那两人沉默着进了营帐,半句话未说。 打闹的黄蝉花和江玉郎见了哭红双眼的两人,正要询问一番呢,就被李慕雪的眼色止住了。 稍晚一些,五人躺进营帐。 睡前李慕雪给了易平秋和苍云深一人一对耳塞,今日应当能睡个安静的觉了。 易平秋和苍云深的床位仍是挨在一起的,李慕雪见过她们两人的红眼睛,不禁想用不用将她们二人隔开。 最后还是李慕雪想多了。 睡觉时,苍云深护在易平秋身后,易平秋并没有什么排斥的意味。 李慕雪就此放心睡去。 后来夜半,李慕雪起夜上厕所,不经意回头一瞥,瞥见易平秋已然完全进了苍云深的怀抱,二人面对面拥抱睡去,而李慕雪给她们的耳塞,根本没有派上用场。 李慕雪看得心里一阵无名火,气得她把那两对耳塞都扔进了篝火里。 旅程的第三日,如前一日一样,黄蝉花和江玉郎先醒来做好早饭,而后李慕雪再醒来,李慕雪依旧没睡好,在生那对师叔侄的气。 不过那对师叔侄倒是睡得挺好,只是起床后仍是没说什么话,李慕雪看着,也是多了一些无言的默契。 距离华龙城不远了,今日晚饭前就能到,五人没在营地多停留,抓紧时间又一次登上了旅程。 这一次,不必李慕雪再给苍云深创造什么机会,苍云深自己就坐到了易平秋的身边去。 黄蝉花一听到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消息,从一上路起就和江玉郎一同坐在前头赶马。 李慕雪躺在昨日躺过的长板上,把斗笠放在脸上遮阳光,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车内中央的小桌上放着黄蝉花的酸果干,还放了一壶启程前江玉郎烧好的茶水,说是来给她们几个师姐师叔解渴的。 易平秋盯了半晌,被窗外的太阳照着,是有些口干舌燥了。 她起身想去倒一杯茶,身旁的苍云深就跟着一同起身。 第106章 易平秋奇怪地看了苍云深一眼,苍云深也回望过去,眼角泛着红,应该是昨夜哭狠了。 “我来倒茶。” 苍云深说道,先易平秋一步拿茶壶倒了两杯茶水。 易平秋坐回座位,目视苍云深倒完茶水给她送了过来。 她接过茶杯,对苍云深的态度不再那么排斥了。 苍云深也端着茶杯坐回座位,与易平秋并肩,一直用余光瞟易平秋喝没喝水。 易平秋好像没注意到她,于是苍云深偷看得正大光明了一些,不料头刚转过去,便与易平秋平静的面容对上。 视线在马车的空气中交汇,苍云深像是被灼伤了一般,迅速低下眉眼与易平秋错开。 然而紧接着,苍云深又不死心地回望过去,又是与易平秋打了个照面。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儿,直到手中热茶慢慢变凉才不再对视。 易平秋率先抬手,一口一口地啜起茶水来。 苍云深用余光见了,也抬手喝水。 如此低眉顺眼的喝着,也总有喝完的时候。 易平秋不再口渴了,可心里的哪一处,又干得要命。 将茶杯放回小桌,易平秋在苍云深的目光中望向窗外。 苍云深也放下茶杯,轻轻靠到易平秋身边,用只有她们俩能听到音量问她:“要睡一会儿吗?” 易平秋颤了颤身子,想要转过头去,可是苍云深凑在她耳边,一转头就碰到了。 “嗯。” 她本来是不想睡的,可是此情此景,她就是“嗯”了一声。 苍云深听罢,试探地蹭了蹭易平秋的手背。 醒着的易平秋没有反应,苍云深也不便做出什么举动,只轻轻送上自己的肩膀,好让易平秋能够随时睡在上面。 所有被苍云深碰过的地方,被苍云深呼吸打过的地方,都隐隐发着热,易平秋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头还是面向窗外的。 过会儿,易平秋许是觉得她与苍云深之间的氛围太奇怪了,于是就闭上了眼睛,倚在车窗边假寐起来。 苍云深一直在等,等马车的颠簸让易平秋靠在她的肩上。 然而今日的马车不能随她的意,一直平稳得很。 算了,山不见我,我自见山。 苍云深也闭上眼,放轻呼吸的同时,悄悄把头搁在了易平秋的肩上。 易平秋还没睡着,察觉到苍云深这样做后,身子又颤了颤。 苍云深随即便去碰易平秋的手,凉凉的。 一刻钟后,李慕雪从睡梦中醒来,起身后一眼便望见了易平秋与苍云深依偎在一起,还有两人之间紧握的手。 第99章 心意你知我知(一) 历经三天之久,五人一行终于到达了华龙城。 马车于城门前停下,江玉郎在前出示了通关凭证,守城的侍卫看过车内的几人后放了行。 进了华龙城,就完全是另一副景象了。 城内张灯结彩,人来人往都在忙碌着,天色渐黑,街上人群却不见少。 进城后马车速度减慢,之后找了一处客栈,五人在此停留。 还没到晚饭时间,李慕雪叫她们先在客栈大堂吃点零嘴儿,而她自己则是去找还马车的中介。 出门在外,定要有个会来事儿的,药王谷的两位和玄清门的两位乖巧坐在原地,等待李慕雪归来。 苍云深早些年在外跟随露浓游历,对这些事儿也是手拿把掐,但这趟旅程有李慕雪在,她自然不用再费心了。 李慕雪腿脚快,在小厮上了第二壶茶的时候匆匆赶了回来。 “小二,上几道招牌菜,我们五个人,份量看着来。” 怕师叔师妹们等急了,李慕雪还没坐稳,便吆喝小厮准备起饭食。 小厮应完,利落地去后厨传达,而后见她们桌茶水空了,又来上茶。 李慕雪饮了两杯,口渴不再,当即询问起小厮:“今日可是独孤节?我见街上景象比往日繁荣。” 小厮笑道:“是了,几位客官是外地来的吧,从前几日起城内就准备起来了,都为了今晚的独孤庆典。” 黄蝉花是个爱凑热闹的,听了是庆典,忙不迭提议道:“太好了,正赶巧呢,师叔、师姐,咱们晚上去庆典上玩吧,好容易到了这华龙城,不好好玩乐一番怎么行啊。” 李慕雪点点头,继而问苍云深和易平秋的意见:“云深师叔、平秋师妹,这一路同行,得亏赶上了庆典,吃过饭后先歇歇,晚些时候去庆典上游览一番怎么样?” 易平秋没有异议,她来这华龙城,本就是为了来游览此地的独孤节。 苍云深见易平秋同意,自然也就答应下来。 于是五人约定好,在戌时【注1】从客栈出发去参加庆典。 在大堂吃过晚饭后,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内,五人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李慕雪订了五间房,一人一间。 易平秋在订完房间后,看着黄蝉花兴奋的脸陷入了沉思。 易平秋依稀记得,在野外留宿的第一个晚上,黄蝉花说她睡觉得挨着江玉郎来着。 算了算了,这些小事,易平秋也不想去计较,这一天都坐在马车上,为了快点儿赶到华龙城,几人晌午都没有休息,易平秋劳累得很。 想来其他人也是如此。 一同上到客栈的二楼,易平秋与她们互道“一会儿见”,匆匆进了房去,脱掉外衫一头扎进床榻。 身后的苍云深没来得及叫住她,房门便重重关在她身前。 在房外的还有黄蝉花,见到苍云深站在易平秋紧闭的房门外,两只大眼睛不由得滴溜滴溜地转起来。 苍云深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正打算回房去了。 黄蝉花笑嘻嘻地叫住她:“云深师叔,你找平秋师姐有事嘛?” 苍云深没去看黄蝉花那张可人的脸,故作镇定道:“无事。” 黄蝉花笑容依旧灿烂,却透着一股子纯洁,苍云深不知为何,她向来应付不了这样的人。 “好吧,那云深师叔,我先回房休息了哦~” “嗯。” 黄蝉花进房后又探出头来,对着同样回房的苍云深说道:“师叔好好休息,一会儿见啦!” 苍云深一愣,随即点点头。 回了房,苍云深也休息不下,今日一直在马车上睡觉,因着有易平秋在身旁,所以睡得很熟,这才过了多久,就又让她休息,她真是休息不下了。 点着灯在桌前坐下,苍云深无聊,遂从储物戒中找出修炼的卷轴来,翻看了片刻,一个字儿也没看进去。 易平秋在身边时还没有这么烦躁,易平秋一不在了,她的心情就像是随时都要爆发的火山,连自己都捉摸不清。 不行,怎么能这么依赖易平秋呢。 苍云深收起卷轴,随手灭了灯,然后在昏暗的房间里摸索着上床。 躺到床上,苍云深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的眼睛即刻就会睁开,没有睡意,满脑子都是易平秋。 不好,刚刚还在同一个饭桌上用餐呢,现在刚分开一会儿就十分思念了。 这种情感是对的吗? 苍云深翻了个身子,情不自禁咬手指甲。 心脏的位置痒痒的,特别想做些什么。 不想睡了,想……想易平秋。 苍云深从床上坐起来了。 约莫着时间,怎么也快到去庆典的时候了吧。 苍云深由此穿上长靴,在地上踩了踩。 晚风微凉,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房间,让本就躁动的苍云深静了静心。 她感受着晚风抚过的清凉,忽而与心中一直想着的易平秋联系起来。 易平秋那个体质,但凡一点风凉都受不了,现下又是独自一人在房里睡觉,肯定是冷得受不了了。 苍云深又在地上踩了踩脚。 得让易平秋暖和起来。 她这么想着,终于出了房门,本想去易平秋房里的,但到了易平秋房门口,她又不太敢进去了。 她和易平秋还没说开那些事情呢,这般草率地进了房,易平秋会怎么想她? 急不可耐?色中饿鬼? 思及两人首次也是唯一一次的亲吻,苍云深不禁心动,那时有药物的作用下,苍云深是主动的,她清晰地记得易平秋嘴唇的触感和带给她的美妙感觉。 就算是清醒的时候,回想起来也是让她……嗯,怎么说呢…… 苍云深拍拍泛红的脸庞,心道不能这样直接了。 若是想要和易平秋好好地走下去,就应该循序渐进,万不可冒进。 苍云深毅然决然地转回身,下楼下得铿锵有力。 给易平秋拿汤婆子【注2】去! 半刻钟后,手拿汤婆子的苍云深,轻轻叩响了易平秋的房门。 门里没有人回应,苍云深将耳朵贴在门上,也没听得半分声音。 这个时候,难道是睡着了? 第107章 苍云深转念一想,今日不是在车上睡了很久吗?易平秋也是一样的,怎么还能睡得着? 而房内的易平秋却真的在呼呼大睡,虽说是在车上小眯了一会儿,但因为苍云深一直握着她的手,心脏跳得她身子发抖,她根本没睡多深。 然而苍云深并不晓得,她在门外转来转去,逐渐焦急。 不会是生病了吧?在路上受了风寒,神志不清也没有力气喊人? 苍云深越想越担心,她甚至一想到易平秋难受的模样就心痛。 “平秋?你怎么样?” 苍云深问了一声,声音顺着门缝传进熟睡的易平秋耳里,易平秋轻颤了下睫毛,继而没有了反应。 没有得到回应的苍云深将自己的猜想加深,在门外转得更欢。 擅自开门可能会让易平秋不高兴,但苍云深着急得很,急切地想知道易平秋的安危与否。 “平秋,我进来了。” 苍云深的声音轻轻落下,随即她便开了门。 房内果然一片漆黑,苍云深蹑手蹑脚走近床榻,易平秋的呼吸声愈发大了。 苍云深见易平秋一副熟睡不醒的模样,担心是发起了烧,于是将汤婆子放至一旁,伸手去摸易平秋的额头烫不烫。 苍云深的掌心很热,乍一覆上去,易平秋泛凉的额头都温暖了几分。 是凉的。 苍云深得到这个结论,放心之时,她与易平秋四目相对。 那一双清亮的眼睛,不知怎么就让苍云深轻易心动到丢盔弃甲。 苍云深僵住身子,正头脑风暴该怎么解释她会在房间里。 “师叔。” 易平秋叫了声,喉咙有些干。 其实苍云深不想听到这个称呼,师叔不师叔的,听起来像个男的,她要易平秋叫她的名字,亲昵地叫她“云深”。 苍云深没应,只拿下了在易平秋额头上的手,随后将汤婆子塞进了易平秋的被窝里。 “晚上天凉,你身子骨弱,有这个会好受些。” 易平秋“嗯”了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道谢吗,好像不太合时宜。 苍云深没有为难她,只问:“要不要喝水?” 易平秋喉咙正干,于是说:“要。” 苍云深听她的话,起身去了桌旁。 易平秋从床上坐起,歪头看苍云深的身影,接着就听见了潺潺的水声。 “喝吧。” 苍云深话起时,易平秋眼前多了一杯水。 陶瓷茶杯,青绿色的杯身,上面还残留着苍云深的温度。 在苍云深的注视下,易平秋仰头喝水。 吞咽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苍云深看得认真,看见有几滴水从易平秋的嘴角溢出,慢慢滑下易平秋的下巴,即将就要进入易平秋的衣襟里去。 苍云深鬼使神差地伸手,碰了碰易平秋脖颈上滑落的水珠。 水珠留下了一道水痕,在没点灯的房间里,苍云深看不真切。 易平秋把水喝完了,她捏着水杯,看苍云深的手在她脖颈上流转。 “平秋。” 喝过水的嘴唇,晶莹得好似在发光。 易平秋的嘴唇一张一合,面对苍云深,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出口的只有一个“嗯”字。 明亮的两双眼在对视,目光在交缠。 苍云深勾勾手,托起了易平秋的下巴。 不曾问清的缘由,没有解释的人。 这两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亲起来了。 苍云深想,明明她的目的不是这个,可是。 易平秋的嘴唇好软。 作者有话说: 注1:戌时,19时至21时。 注2:汤婆子,家庭取暖用具,充满热水后放置被窝以提高温度。是一种铜质或锡质的扁扁的圆壶,上方开有一个带螺帽的口子,热水就从这个口子灌进去。有铜质、锡质、陶瓷等多种材质,一般为南瓜形状,小口,盖子内有厣子,防止渗漏。灌足水的“汤婆子”旋好螺帽,再塞到一个相似大小的布袋中放在被窝里,这样晚上睡觉便十分暖和。宋时已有。又称“锡夫人”、“汤媪”、“脚婆”,“烫婆子”.汤婆子之名由来已久。“汤”,古代汉语中指滚水;“婆子”则戏指其陪伴人睡眠的功用。 第100章 心意你知我知(二) 柔软的肌肤、娇软的声音,苍云深的所触所及,都来源于易平秋。 亲吻的一开始,有人在反抗,有人在沉溺,后来反抗的人不再反抗,沉溺的人却变成了两个。 苍云深捧起易平秋的脸庞,像对待珍宝一般,她的亲吻几乎用尽了她毕生的所有温柔。 原来亲密的事情做起来会这么让人着迷,苍云深沉浸其中不肯自拔。 苍云深不肯从中出来,也不愿让易平秋从中出来。 易平秋被吻的,快要呼吸不过来了,一颗心仿佛堵在了气管处,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轻轻拍向苍云深的胸脯,想要告诉苍云深她已经喘不过气了,苍云深却将她的那只手直接放在了自己的胸上。 易平秋受了惊,在这些事情上面,她发觉苍云深忽然变得十分陌生。 她连忙缩回手,睡醒不久的身子软绵绵的,她用尽全身力气才给自己争取到了说话的机会。 “先别……” 易平秋细细地喘着气,在她面前的苍云深疑惑地皱起眉头,眼睛里满是亲吻产生的水汽,叫人看了一眼就无法挪开视线。 似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和易平秋的拒绝,苍云深无措地坐在床边,谨慎地查看易平秋的反应如何。 “不喜欢吗,平秋?” 易平秋听到这问话,刚被压下去的心脏再一次跳到了嗓子眼。 喜欢。 非常、非常喜欢。 可是此情此景,易平秋没办法坦荡,她羞赧地用一只手遮住脸,那里已经滚烫十分了。 没有得到回应的苍云深微微垂下了脑袋,妄图用美色|诱惑眼前的易平秋。 易平秋还是喜欢她的,肯定是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苍云深拿起易平秋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紧紧贴在一起。 “平秋,你看看我。” 易平秋动了动手指,发觉右手掌心挨着的苍云深脸蛋,也是同样的滚烫。 月光照耀下的苍云深,似乎比平时更美了,是易平秋的错觉吗? 易平秋来不及深想,她的身体就先思维一步,另一只手也摸上了苍云深的脸蛋。 这几个月以来,夜夜在她梦中出现过的面容,此刻就在她的双手之间。 易平秋睁大眼睛,对上苍云深的眼睛后,更是瞪大了一些。 两双眼睛在交换着信息,好的坏的,都是关乎于那一件事。 于是易平秋支起身子,半跪在榻上,低头深吻苍云深。 呼吸在两人口舌间流转,起初只是温暖,而后变得灼热。 细腻的吻不再执着于易平秋的唇舌,苍云深捏着易平秋的肩,虔诚地亲吻易平秋的耳后、脖颈…… 易平秋的声音在卧房里响起来了,苍云深的指尖在颤抖,那是雀跃的表现。 手上碰到的一切,苍云深所触到的一切,都让她心口发软。 苍云深干脆上了榻,靴子被胡乱踹倒在地,衣裳摩挲的声音也响起来了,苍云深的心怦怦直跳,她抑制不住自己的动作。 眼前红着脸喘气的易平秋,多么让人喜爱。 苍云深甚至想,如果易平秋身边永远只有她一个人就好了。 她俯身下去,指尖挑起了易平秋中衣的系绳。 “叩叩叩——” 敲门声却在这时响起。 屋内二人齐齐变了脸色,僵在原地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不一会儿,李慕雪的声音传过来了。 “平秋,到时候了,收拾收拾一同去庆典吧。” 原是该出发了。 床榻上的易平秋和苍云深松了一口气,却没人敢出声去回应门外的李慕雪。 李慕雪不得不再次敲门询问:“平秋?你还在睡吗?” 易平秋张了张嘴,捏紧苍云深的衣领才给了她一点勇气。 “嗯……我刚醒,慕雪师姐,我一会儿下去。” 总算得到了点回应,李慕雪笑道:“好,那你快些,我先去找找云深师叔,方才我去敲她的房门,怎么敲也没人应。” 易平秋看向压在自己上方的苍云深,心虚地“嗯”了一声。 门外没了声响,料想应该是走了。 苍云深垂下眼睑,面露欣喜地拥住易平秋。 “平秋,好喜欢你……” 若不是易平秋知晓苍云深年岁不小,不然她定会轻易被苍云深的声音迷惑住。 两人滚烫的肌肤贴在一起,易平秋很喜欢这种感觉。 思及一会儿还要出去,易平秋推了推苍云深,忍着心中悸动从榻上起身。 苍云深却还想温存一会儿,直接从背后圈住她,一言不发地将脸埋在易平秋的后背。 第108章 两人的动作好像一对亲密爱侣,易平秋咬咬嘴唇,将苍云深从身上摘下。 “你不要觉得,我这就是原谅你了。” 苍云深死皮膏药一般贴上来,蹭了蹭温柔道:“我知道的,让我再抱一会儿就好。” 二人没有拖延很久,从房里出来时,李慕雪和两个师妹师弟正在大堂喝茶。 易平秋与苍云深一前一后走下来,不由得让李慕雪多看了几眼。 “云深师叔,方才我怎么找都找你不见,你原来是在平秋房里吗?” 李慕雪本是试探,不料话罢之后,下楼的两人齐齐红了脸庞,往日嘴毒的苍云深在这时也只抿住唇,没什么言语。 真是叫她说中了。 李慕雪脸上精彩纷呈,最后化作了一个笑容。 人已到齐了,黄蝉花和江玉郎跃跃欲试,在得到几位前辈的应许后率先跑出客栈,后面是李慕雪和慢悠悠走着的玄清门两人。 独孤庆典开始不久,街上却已经人山人海了。 易平秋曾在京城和盛淮竹一起参加上元节的庆典,此番独孤庆典,毫不逊色于上元节。 到处都飘散着食物的香气,黄蝉花和江玉郎正值年轻,饿得快,晚上吃的东西都消化掉了,这时闻见香喷喷的气味儿,像两匹脱缰的野马,携手就奔着小吃摊去了。 李慕雪瞧见了一处卖发簪的摊贩,腿脚这便走不动了。 在人流中走动的就剩下苍云深和易平秋,走出一段距离,她们果然就和其她人走丢了。 苍云深瞥了眼前方易平秋的后脑勺,心想走丢就走丢吧,只要易平秋在她身边就好了。 她小跑了两步,与易平秋并肩,装作不经意地碰了碰易平秋的手。 易平秋的注意力正在被各色各样的摊贩吸引着,回过神时,苍云深已经牵起了她的手。 易平秋没有反抗,就这么走着,甚至抓得紧了一些。 苍云深窃喜,总忍不住想歪头看看易平秋。 她们应该说些什么话,说些什么呢…… 苍云深想了想,道:“平秋,你可知弱水剑上一任的主人是谁?” 易平秋点点头,“独孤玄。” 言语中虽还有些冷淡,但易平秋还是回应了,苍云深勾起嘴角,挨了挨易平秋的肩膀。 “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去年你去灵云派时,郑倾师父带我去了趟神音寺,独孤前辈正在那处静修。” 这些事情,苍云深都不晓得。 她对易平秋,果然还是了解得太少了。 “我曾去过几次神音寺,也是师兄带我去的,若平秋想,你我可以一同再前去拜访。” 易平秋默了默,脚上步伐比苍云深慢了一些。 人流忽然拥挤了起来,前方有一道吆喝声,正叫着“让一让”。 苍云深拉住易平秋,将她往自己身上一带,就此躲过了搬货大汉的冲撞。 在大街上被苍云深圈进怀里,不是易平秋本意。 她刚才正在想事,想在神音寺的见闻。 住持说她眼熟,独孤玄的杀妻证道,还有不曾赢过的比试。 那时易平秋正是个初出茅庐的毛丫头,而一年后的今日,她也进入金丹期了。 故事的发展总是始料不及,那时的易平秋也没有想过她会喜欢上苍云深,而苍云深同样会喜欢上她什么的,易平秋更是想都不敢想。 “平秋,在想什么?” 抬眸望见苍云深一往情深的脸,易平秋愣了愣。 正如易平秋在房中说过的,虽然二人再次亲吻了,但这并不代表易平秋已经原谅了她。 易平秋不晓得她日后会和苍云深有什么发展,但归根到底,她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就原谅苍云深。 二人间气氛冷淡了下来,苍云深松了怀抱,与易平秋再次并肩。 “平秋,你晓得独孤玄为何会在神音寺静修吗?” 易平秋风轻云淡道:“他为了提升修为杀妻证道,然而不光失了妻子,修为也没有半分提升,后来因为悔恨使用禁术想要把妻子复活,可是天不遂他的意,妻子没有复活,一身修为也被废了个干净。” 苍云深一惊,感叹道:“平秋知道得真多。” 二人慢慢走路,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人少的地方。 摊贩的叫卖声渐渐远离,易平秋见这没了路,于是想转身逛回去。 苍云深拉住她,难得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 “平秋,你我的事,你是如何想的?” 今夜经历了那么亲密的接触,苍云深很是欣喜,如果可以,她想和易平秋更进一步。 易平秋不说话。 苍云深依旧柔柔地问她:“我不会再欺负你了,我会好好爱你、护你,若我们结为道侣,我定然会将你变成这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道侣? 易平秋心下一动。 结道侣,是她一开始修仙便在期待的事情。 和苍云深结为道侣,易平秋光是想想就…… 可是,怎么能轻易答应苍云深呢。 经过修仙世界几年来的洗练,易平秋的心思不复以往那般单纯。 她要好好吓吓苍云深! 第101章 心意你知我知(三) 苍云深正在等待易平秋的回答,眼中闪着期冀。 易平秋承认,苍云深的这副模样是很让人不忍心伤害了。 但是很抱歉,她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的易平秋了。 她是被暗恋对象赶出房外、受了一整夜风寒的,易·钮钴禄·平秋! 易平秋呼出一口气,说道:“我知晓你现在是真心,但修仙之人长命,往后的日子还有很多,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在相处的岁月中变心,我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变心。” 还没有结道侣呢,就想到以后的事情了? 苍云深开心易平秋的未来里有她,但说出来的话总让人高兴不起来。 难道在易平秋眼里,她就是那种轻易变心的人吗? “我活了百年多,你是第一个让我动心的人,除了你,还有谁能入我的眼?若你日后变心,我也不会轻易放开你,我会加倍对你好,让你重新爱上我。” 苍云深的语气委屈又坚定,易平秋听了,戏险些就演不下去了。 “有我一个易平秋,还会有下一个易平秋,也可能是易平春、易平夏、易平冬……你怎么能保证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个人?” 苍云深难得动了脾气,横眉道:“既然有很多易平秋,那就有很多苍云深、苍云浅,每个苍云深都会找到自己的易平秋,我不要其她易平秋,我只要你。” 易平秋低着头,苍云深的一番话让她脸色通红,她甚至不敢对上苍云深的眼睛。 而这边苍云深还在说:“我知道我说话不好听,常常惹你伤心,可我会改的,我向来对情爱的事没什么兴趣,可一对上你,我就……” 平秋不语,只一味地低头脸红。 她这般沉默着,倒是让苍云深愈发心慌了。 “平秋?抬头看看我。” 易平秋别开了头,并不配合苍云深。 “平秋……” 易平秋耳热,苍云深柔柔地叫着她,让她十分无地自容。 刚刚她还想捉弄一下苍云深,没想到反被苍云深的情话撩了个完全。 易平秋在苍云深叫出下一声“平秋”前,做出了这一天最为窝囊的举动。 “平秋!” 易平秋头也不回地跑进人流,妄图以此来逃避苍云深的呼唤。 在人多的地方,苍云深就不再叫了,她拨开人流寻找着易平秋的身影,满脸愁容。 平秋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的话就这么不可信吗? 苍云深对自己的个人魅力产生了怀疑。 几经波折,苍云深终于在河边找到了易平秋。 河边有许多人在放河灯,易平秋在其中站立观望,很是惹人注目。 因易平秋不见而躁动不安的心情,在找到易平秋后渐渐安抚了下来,苍云深缓了一口气,来到易平秋身旁轻轻问道:“想放河灯吗?” 易平秋望着潺潺流过的河水,闻言摇摇头,依旧是不肯面向苍云深。 苍云深浅叹一声,捏着易平秋的衣角,恳求似地说道:“为什么要跑呢?我哪里说的不对,我改就是了,你一跑,我都不晓得该如何了,平秋,现在你不相信我也好,不原谅我也罢,但只求你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想好好补偿你,只要你还喜欢我,我便不会从你身边离开。” “我……” “嘭”一声,绚丽的烟花【注】在夜空中绽放,河边放灯的人们顿时站立起来,与身边的亲友爱人共同欣赏这幅美景。 易平秋还以为是什么,抬头呆呆望向天空的同时,苍云深勾住了她的手。 还未来得及说出的话,就这么被堵了回去。 易平秋翕动嘴唇,心满之时歪头看向身侧的苍云深。 第109章 苍云深从始至终一直都在看着她。 “我不会逼你现在就给出答复,平秋,我会等。” 苍云深的话像今晚的月光一样,轻柔地洒在易平秋耳畔。 河边起了一阵风,习习凉风吹过来,为这个热闹的夜晚添了一丝惬意。 苍云深却担心易平秋受凉,主动提及先回客栈去。 易平秋没作回应,苍云深也不会因她这副一言不发的模样而恼怒,只默默地拽住她的衣摆,想拉着易平秋回客栈。 “云深。” 这是第一次,苍云深听到清醒的易平秋单单叫她“云深”二字。 苍云深不禁愣住。 易平秋这样叫她,是不是可以认为,易平秋已经接受她了? 易平秋终于与苍云深平视。 含羞带怯、欲言又止的易平秋,就这样展露在苍云深眼前。 见到这样的易平秋,苍云深比任何时候都要高兴。 易平秋会说些什么呢?会接受她吗? 苍云深在脑子里设想了很多很多,可当易平秋的唇覆上来的时候,她还是愣了一瞬。 回过神来,易平秋已经拉着她的手走上了回客栈的路。 苍云深望着她通红的耳尖,勾着嘴角什么也没说。 庆典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而这边易平秋与苍云深二人,已经回到了客栈。 小厮见她们回来了,还以为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只见苍云深与易平秋耳语几番,易平秋脸上燥得慌,最后点了头。 于是苍云深这便向小厮走去了。 “今日我们订了五间房,可否先退一间?” 小厮瞧出她们是五人行中的两人,疑惑问道:“可以是可以,不过客官是要去哪里?华龙城距离周边城镇不近,此时出发,天亮都不见得遇见人家。” 苍云深咳了一声,说道:“我身后的那位与我是同门,她身子不好,夜晚怕是会受寒,我与她同住一间房。” 小厮听罢爽朗地笑了笑,“原来如此。” 随后小厮找来掌柜,总算是将苍云深那间房退了。 事毕,苍云深回到易平秋身边,两人一同上了楼。 小厮性格开朗,忍不住对着上楼的两人说道:“二位姑娘定然是师姐妹吧,感情可真好。” 易平秋险些脚下一滑,幸而被苍云深扶住了。 什么鬼的师姐妹,苍云深这么显年轻吗。 易平秋咬住嘴唇,回头看了一眼苍云深的面容。 不可否认,苍云深的这张脸极具欺骗性。 易平秋觉出心跳快了几分,忙别过头。 苍云深自回到客栈后心情就十分不错,现下和易平秋一同回房,眉毛都要得意地翘起来了。 “平秋,你累不累?我们要先睡觉吗?” 易平秋还没从今日突然转变的关系中缓过来,此番苍云深亲昵地凑过来,不禁让易平秋无所适从。 易平秋都不晓得,日后该叫苍云深什么了。 若是“师叔”的话,感觉每一刻都在做一些违背伦理的事情,若是直呼大名的话,旁人见了肯定会批她不讲礼数。 好嘛,和师门的长辈谈恋爱,就这点不方便。 “先洗浴吧。” 苍云深得到回应,笑眯眯地“嗯”了一声,随后下楼去叫小厮打热水来了。 屋里好容易剩下了易平秋一个人,易平秋总算能够松口气来。 她没谈过恋爱,不晓得两人相爱是要做些什么。 除了那档子很隐秘的事情,日常相处还能做些什么呢? 易平秋情不自禁去抚摸不久前,她与苍云深一同弄乱的被褥。 在改变关系前与苍云深的相处,好像就是做饭、练剑和打坐,两人偶尔也会说些趣事,那段日子的相处还算快乐。 那今后的相处,不会还是和之前一样吧? 既然苍云深说了不会欺负她,那应当是真的,不会欺负她的苍云深……易平秋想了想,嘴角的笑容溢出来了。 “平秋,在房里再等会儿吧,小厮这就送水上来。” 苍云深推门进来,笑容在她脸上昳丽十分。 易平秋忙隐去了痴笑,换上一副平常的样子,端坐在榻边。 苍云深也坐上榻,与易平秋挨在一起。 “明日我们在城内转转,等玩够了,我们就回玄清门,好不好?” 易平秋做完任务迟迟不归,本就是因为玄清门有苍云深在,而现在苍云深和她之间的关系成了这样,她也没必要再在山下待下去了。 易平秋点点头,猝不及防被苍云深两只手握住。 “回到玄清门后,我就和掌门师兄说你我之间的事,若是同意了,结道侣也该提上日程,平秋,你想在哪里布置新房,后山?还是我的山头?” 听着苍云深的话语正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狂奔,易平秋眼里闪过惊诧。 刚确定关系就出柜?苍云深这么勇的? 见易平秋不说话,苍云深痴痴地笑了笑,又说:“玄清门的山头那么多,不如我们再找一座新的,隐蔽于群山之中,叫她们都找不到我们,我们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好了。” 说着说着,苍云深圈住易平秋的一条胳膊,二人以一种亲昵的姿势依偎在一起。 易平秋回抱过去,发觉自己太过沉默了。 “我们今日才和好,你怎么想得那么远。” “可是我忍不住,一待在你身边,我就忍不住想些之后的事情,日后我们一起做饭,家里的脏活重活都由我来做,你觉得怎么样?” 易平秋顺着苍云深的话,也畅想起两人一起生活的画面。 好像还挺不错的。 “或许,我们可以收个徒弟?当作我们的孩子养,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我想还是个女孩吧,你我都是女人,养女儿应当是顺手一点……” 身旁的苍云深还在喋喋不休地谈论她们的未来,像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易平秋不知怎的,一听苍云深说她们二人间的事,心口就隐隐地发起痒来。 易平秋歪头看苍云深兴奋的面容,眼睛亮亮地,那里是对未来的期待。 作者有话说: 注:烟花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汉代,当时存在“吞刀吐火”的节目以及“含雷吐火”的幻术表演,这可能是烟火的雏形;唐代,“火树”成为烟花的一个代名词。到了宋代,烟花已经成为节日庆祝的一部分,宫廷中施放烟火规模非常大,种类繁多。元末明初,记录了多种烟花的科学配方,显示了明代烟火业发展的迅速。明清两代,烟花制造业进一步发展,品种更加丰富多样,施放方法也变得更加复杂,包括扎架组合和合器施放法等。同时,来华传教士和旅行家也在他们的著作中多次赞美中国的烟火技术和燃放效果。 第102章 心意你知我知(四) 第一日独孤庆典结束后的夜晚,易平秋睡了年初以来最为安心的一觉。 此处的“安心”,不光是因为和苍云深的关系发生了质的转变,更是因为夜晚睡觉,易平秋再也不会受凉。 背后是热烘烘的苍云深,易平秋一整夜都睡得极其安稳。 翌日清晨,李慕雪携两个小辈去采购药材,余下的易平秋和苍云深便准备在华龙城内四处转转。 此次独孤庆典要在城内举办三天,昨日是第一天,易平秋和苍云深打算过完剩下的两天。 白日里二人四处品尝美食,将华龙城内有名的美食都尝了个遍,傍晚回客栈,李慕雪一行三人也回来了。 她们五个一起在客栈里吃饭,晚些时候便又上街去逛庆典。 易平秋与苍云深之间的气氛,李慕雪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在小辈面前并未点破。 独孤庆典的最后一日,李慕雪三人采购药材完毕,又租好了马车,第二日便要从华龙城离开回药王谷。 又到了分别的时刻,易平秋被李慕雪着重叮嘱,定要在玄清门等她上门,到时教她御剑飞行。 易平秋应下来了。 李慕雪三人走后,易平秋与苍云深也不打算在华龙城久留,回玄清门的前一晚,苍云深收到了临江仙的传音。 苍云深找易平秋那日,临江仙和易惊心便找上了玄清门,本想着和苍云深、易平秋见一面,没想到不凑巧得紧,正赶上苍云深刚离开。 临江仙和易惊心便先在玄清门住了下来,接待她们的露浓说的是:“云深和平秋没几日便回来了,应当不过三日。” 三日已到,这两人还没回来,临江仙于是耐不住性子给苍云深传了音。 “云深,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与惊心已然在你屋头里住上三日了,你再不回来,你屋头院子可就被符纸放满了。” 易惊心沉迷画符一事,苍云深早就知晓了,听到临江仙如此说,苍云深也只笑笑,道:“惊心师姐想画便画吧,再不济还有平秋的后山来放符。” “你这丫头……”临江仙刚想催她两句,忽而从苍云深方才的话语里觉出不对来,“‘平秋’?你什么时候,对平秋丫头那么温柔了……” 第110章 苍云深轻笑两声,语气里隐藏不住喜悦,但也只说:“你说什么呢,平秋是我师侄,我当然要对她温柔。哦,我与平秋明日一早回程,到时再见。” “嗯?那便好了……诶,不与你说了,惊心叫我去给她磨墨……” “去吧去吧。” 听完苍云深的最后一段传音,临江仙便忙不迭去到易惊心身边磨墨。 瞧见临江仙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易惊心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唾沫,随即问道:“可是问清云深何时回来了?” 临江仙仰起头,顶着美艳的面容说道:“问清了,她们明日便到,说是起早出发呢。” 易惊心挑眉,“嗯”一声后,临江仙又低头去认真磨墨。 今日已经画了好些符了。 易惊心揉揉酸胀的手腕,冷不丁凑近临江仙,“阿仙,还是莫要磨了,去给我倒杯水吧。” “嗯?好呀。” 临江仙低头应着,一抬头,猝不及防撞上易惊心的鼻尖。 “惊心……太近了。” 易惊心眯着双眼,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嘴上却还是说:“哦,是吗?” 临江仙脸庞发烫,她抵住易惊心愈来愈近的嘴唇,歪头脱了身。 “我去倒水。” 易惊心这边看着临江仙落荒而逃的背影,沉静的眼眸里现出一丝笑意。 二十多年了,阿仙还是这么可爱。 如此想着,易惊心嘴角带笑,转身去收拾长桌上已画好的符咒。 院里有三大箱低级符咒和两大箱闪光符咒,都是易惊心恢复记忆以来画的。 等再画上一些,就到重振易家的时候了。 易惊心一边为自己打气,一边去看临江仙的水倒到了什么地步。 院里临江仙正在伙房发着呆,易惊心干脆走出房间,又贴近了临江仙问:“阿仙,水倒好了吗?” 临江仙双手一抖,注意全都被耳边易惊心呼出的热气吸引了去。 “嗯……快了……” 临江仙瑟缩不及,猛地被易惊心圈住了腰身。 “阿仙,怎么还是这副羞涩的模样,我们不是道侣吗,亲密一些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临江仙暗暗挣扎了一下,面上一片羞红。 “惊心,我还有事,别这样。” “不必你倒水了,你还有什么事?” 临江仙感受到易惊心的手正在收紧,她们两人,是越来越近了。 自海河会结束后,临江仙便一直在寻找机会告诉易惊心真相,可易惊心却像是变了个人,整日沉迷画符不说,还时常对她做出这等子……羞人的事,每次临江仙想说出真相,易惊心就嚷嚷着头疼,怎么也不让她说出来。 临江仙没办法做出趁虚而入的事情,于是每次易惊心的靠近,她都是像这般扭捏不愿靠近。 “惊心,你会后悔的……不要这样。” 易惊心忽而变了脸色,只是手上力度却未曾减弱。 “这是哪里的话?你若再说这样的话,我可要生气了。” 临江仙抬眼去看易惊心,果然脸色不再那么和颜悦色了。 如今,临江仙竟然有些惧怕生气后的易惊心。 “惊心,你我之间的事,其实……” 易惊心当即松了怀抱,一指贴住临江仙的嘴唇,打断道:“你每次说这些话,我都头疼,以前的事儿么,你别再提了,我虽然不记得,但也知晓现在你我是道侣,既已是道侣了,又何必再提起以前的事儿呢,阿仙啊阿仙,你总说那些话,是不是想要我伤心呢?” 易惊心摆出一副被伤害的模样,霎时引得临江仙心中一阵愧疚。 “惊心,对不起,我不会再说了,你别伤心。” 易惊心背过身去,摇摇头道:“罢了罢了,你每次都是这副说辞,我多少也会晓得,阿仙果真是没有那么喜爱我……” 临江仙听得心慌,连忙诉说心中所想:“我是最喜爱你的,惊心,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我更喜爱你了。” 易惊心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勾着嘴角,语气还是充满了忧虑:“唉,阿仙啊,你真是长了一张讨巧的嘴巴,听惯了你的甜言蜜语,却不见你做出些什么,这让我哪里知晓呢?” 临江仙脑内宕机了几秒,继而反应过来易惊心的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要她去抱她吗? 临江仙揣着忐忑的心情,试探地去拥易惊心的后背。 察觉到了临江仙的动作,易惊心迅速回身,两人面对面抱了个满怀。 “这才对呀,阿仙。” 临江仙看着笑得温婉的易惊心,一时间忘了欺骗不欺骗的事情,连易惊心覆上来的嘴唇都没舍得躲掉。 原来和阿仙亲吻是这种感觉。 一吻结束,易惊心抱着临江仙,后悔没能早些明白自己的心意。 “惊心,明日你打算怎么和平秋说呢?” 还在回味亲吻的易惊心脑子一梗,“说什么?” 临江仙嗔她:“当然是母女认亲的事了……” 易惊心“哦”了两声,笑道:“不过是叫平秋过来,告诉她我是她娘,这不是很简单么。” “就这么简单?” 易惊心蹭了蹭临江仙的头发,脸上半分忧虑都没。 “就这么简单。” 易惊心补充道:“平秋如今也是金丹期了,她这个年岁和修为,已经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将这些事告诉她,也不必担心她会走火入魔。” 临江仙了然点点头,接着便要从易惊心的怀里挣脱出来。 “干嘛去?” “还没熬汤药。” “就这样去吧。” 临江仙驳了两句,半分上风都没占到。 于是月色之下,两个女人一前一后地抱在一起,共同在伙房熬汤药。 再晚些时候,临江仙与易惊心喝过汤药后,苍云深来了传音。 传音鸟飞至两人身前的桌上,说道:“阿仙,惊心师姐,明日难道是要和平秋认亲吗?” 临江仙回着:“是矣。” 苍云深:“平秋还刚金丹期不久,根基不稳,此事还是再缓缓吧。” 临江仙点点手指,正犹豫着,身旁易惊心便先行回话:“不可,拖下去一日,平秋与我就少一日的母女温情,此事我意已决,云深师妹明日回来,在旁莫要插手。” 之前的易惊心都是询问她人意见,这时倒是满是独裁者的气息。 临江仙听得愣了,呆呆地看易惊心雷厉风行的模样。 苍云深又传音过来:“好吧,既然师姐这样说,那我也不便再劝,我们明日上午到玄清门,师姐好好休息。” 易惊心回了一声“云深也是”,与苍云深的对话便算作结束了。 夜色渐晚,易惊心将传音鸟收进自己的储物袋里,起身叫临江仙去睡觉。 临江仙从方才的事缓过神来,跟随着易惊心回了客房,又被易惊心半强迫似地拽上榻、抱进怀里。 闭眼之前,临江仙的心头总萦绕着一股奇怪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惊心是不是,不太一样了? 第103章 心意你知我知(五) “明日回玄清门,临江仙和你姨母准备与你说件事情。” 易平秋从浴桶中出来,苍云深从后背为她披上了浴袍。 易平秋顺势穿好,不甚在意地问了一句:“什么事情?” “唔,明日你便知道了。” 从浴间到榻前,桌上放着苍云深方才向小厮要来的热汤。 苍云深先行倒了一碗,与易平秋说道:“浴后小心着凉,先喝一碗热汤来驱寒。” 易平秋坐过去,任由苍云深的素手拿勺给她喂汤。 喝汤的空隙,易平秋不经意问:“临掌门和姨母为何会在玄清门?” “就是要与你说那件事。” 一勺汤送到嘴边,易平秋喝下,咂咂嘴又问:“到底是什么事?” 苍云深蹭蹭她的鼻尖,语气有些宠溺:“明日便知道了。” “好吧。” 用法术烘干头发后,两人便要睡下。 忽然和苍云深成了这样亲密的关系,易平秋有一丝不适应,尤其是在苍云深主动亲昵的时候。 榻上,易平秋刚抽出胳膊,没过一会儿又被苍云深搂进了怀里。 这样的一来一回已经发生了不下三次,易平秋困得睁不开眼,偏生身旁的苍云深又如火炉一般热得她睡不着。 感觉被搂住的胳膊都要被烫化了。 最近天气回暖,每日都不像之前那般冷了,屋子里又生着暖炉,易平秋一个人睡都能做个美梦。 易平秋掀了被子,终于凉爽了一些。 不过紧接着,苍云深就伸着胳膊把她的被子重新盖好。 “不好好盖被子,会着凉的。” 苍云深这样说着,还在易平秋的嘴角浅吻了一下。 躺回床的苍云深,再次紧紧搂住易平秋的胳膊,呓语似地说:“快睡吧,明日要早起呢。” 第111章 易平秋用另一只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等苍云深睡着后,又悄悄将被子拉开了一角。 还是好热。 易平秋不禁想,原来这就是幸福的烦恼么。 第二日,苍云深果然早早醒来。 屋外天色还黑着,身旁人也还在睡着。 一股浓浓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苍云深迫不及待地去叫易平秋,“平秋,平秋,该起来了。” 易平秋被轻轻推了两下,睁眼便看见苍云深的脸。 易平秋不自觉笑了笑,又觉出喉咙实在干得厉害。 “要出发了吗?” 苍云深挨了挨她的额头,“不急,吃些东西再走。” “嗯。” 易平秋应下之后,苍云深便先行下了榻,去给易平秋倒水喝。 在易平秋喝水的空档,苍云深问:“你想吃些什么?我先下去叫小厮备上。” 易平秋想了想,大早上的,吃些清淡的。 “吃面食吧,还想喝豆浆【注1】。” “好。” 苍云深笑眯眯地点头,整理好头发便出了房间。 这样的早上,已经过了有三天了。 易平秋的脑子依旧有些不清醒,每次梦醒,看到这样体贴的苍云深,总觉得还在梦里。 苍云深居然转性了,这就好比老母猪坐飞机又上树【注2】。 易平秋痴痴地笑起来。 巳时【注3】,易平秋回到了阔别半月有余的玄清门。 事先做完的金丹期任务,还有奖赏尚未领取。 待听临掌门和姨母说完了事情,易平秋便准备去功善阁找露浓领赏。 苍云深与她共御渊虹剑,到达山头时是易平秋先下了剑。 苍云深在易平秋之后收剑,小跑两步跟在易平秋身后,仙气飘飘。 临江仙和易惊心一大早便在院中等待,总算是盼到易平秋的到来。 见了临江仙和戴着面纱的易惊心,易平秋恭敬作揖,叫道:“平秋见过临掌门,见过姨母。” 苍云深上前一步捏了捏易平秋的手臂,未等临江仙和易惊心说些什么,便护宝似地叫易平秋直起身子来。 “平秋,不必那么多礼,以你姨母和临掌门的度量,不行礼也是好的。” 往日么,苍云深说这话的嘴脸一定是欠揍的,可今日临江仙瞧着,怎么还多了几分柔情蜜意呢。 临江仙又望了望易平秋,果然也是一脸温柔的笑,那双看向苍云深的眼睛,比那日临江仙来探望受伤的苍云深时,还要有情有意。 心中一个大胆的猜想渐渐成了形,临江仙悄悄捂住嘴巴,默念四个字:“千万不要!” 彼时易平秋已然走至易惊心身前,礼貌地问她们二人是有什么事要说。 自与易平秋见面以来,易惊心都是戴着一副面纱,当易平秋问出那个问题时,易惊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脸上的面纱扯了下来。 “平秋,你看我这张脸,可觉得脸熟?” 未料到易惊心这样开门见山,在场知情的两个女人纷纷愣住,更加愣住的,还有毫不知情的易平秋。 看着易惊心的那张脸,易平秋忍不住的心惊。 和易平秋极其相同的眉眼和脸型,就这样赤裸裸地摆在了易平秋的眼前。 “你……我……” 易平秋指了指易惊心,又指了指自己。 易惊心很满意易平秋的反应,惊诧中带着一丝惧意,惧意中又带着一丝迷茫。 易惊心说出了真相:“是的,平秋,我是你娘,易惊心。” 这些年一直听到的名字,果然不是没有根据的。 易平秋的心中,充斥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心情,巨大的刺激使得她整个人都处于极度震惊的状态,她喘了两口气,只憋出了三个字:“真的吗?” 易惊心眼角落下一滴泪来,她向易平秋张开了怀抱。 “千真万确,平秋,快来抱抱娘亲。” 人在极度不安的时候,会看向自己最信任的人。 易平秋迷茫地看向苍云深,表情十分无措,像一只迷路的小鹿。 苍云深心都化了,她点点头,附在易平秋耳边说道:“去吧。” 被苍云深轻推着,易平秋眨巴着眼睛,投入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里。 “我的女儿,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易惊心的味道和声音,隔了二十多年未曾闻过、听过,可当易平秋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时,易平秋还是想起了儿时遥远的记忆。 有一个女人,哭着祈求她能够活下来。 是易惊心。 是娘亲。 是妈妈。 易平秋最终陷进了这个怀抱。 好温暖,好心安。 易平秋忍不住落泪。 “好孩子,你受苦了。” 海河会时,易惊心以“姨母”的身份与易平秋交谈,那时易惊心知晓易平秋过得并不好时,心里也是万分的难受。 难能可贵的是,她的孩子最终还是成长为了一个如此美好的人。 易惊心抱着易平秋,时不时地还要去摸摸易平秋的脸,给易平秋擦眼泪。 母女相见的场面太过让人感动,尤其当相见的母女之一是自己爱人的时候。 苍云深与临江仙同样落了几滴泪,擦泪的时候,两人恰好对上视线,默契地向对方点了点头。 不愧是好友,连擦泪都这么同步。 “娘,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为什么我会出现在另一个世界?为什么我又突然回到了这个世界?” 易惊心抚了抚易平秋散落的发丝,解释道:“当年正魔大战,易家作为第一战线被修罗宗盯上,易家上下无一不是惨死,只余下咱们母女俩,在你临姨的护送下,我本想送你去最近的玄清门避难,没想到途中遭遇埋伏,你临姨被支开,不得已下我只好动用秘术,将你传送至另个未知的世界……” 临江仙听罢,一颗心颤了又颤。 这些事情,她是与易惊心说过,却没说得这么清晰,易惊心是如何知道的? 思及这些日子里易惊心的性情大变,临江仙心中一块大石头重重落下,激起惊涛骇浪。 “为了再与你相见,我施下法术,让你在十八岁时能够回来,只是当时我没想到,将你传送离开后我便遭遇了不测,幸而你临姨在二十年后用禁术将我复活,咱们母女才能得以相聚。” 易平秋听着听着,泪水哗啦啦地往下流,听到是临江仙救了她妈,她泪眼婆娑地跟临江仙道谢。 只是这时的临江仙,无论如何也不能静下心来,满脑子都是易惊心已经恢复记忆的事实。 眼下是易惊心和易平秋认亲的好时刻,万不能被她扰了兴致。 临江仙如此想着,向易平秋回了一个牵强的笑容。 易平秋又问:“娘,接下来你准备要做什么呢?要留在玄清门和我一起吗?” 易惊心早有打算,摇摇头道:“玄清门离易家不远,我明日便要回易家去,这些日子我画了不少符,我准备重振易家‘天下第一符’的名号。” 果然是恢复记忆了,事业心也是与二十年前如出一辙。 临江仙神色落寞,易惊心述说的未来里面,没有她的位置。 “明日便走吗?不多住一些时日了?” “母女相认,我已开心许多了,若平秋想娘亲了,可以叫你师叔带你回易家,娘也带你瞧瞧易家是什么模样。” 易平秋重重地点头。 这一晚,易平秋下厨,四个关系复杂的女人在山头上美美地用餐一顿。 晚饭过后,各自双双住进了主房和客房。 道理上来说,应当是易平秋与易惊心住在一房,母女俩刚刚相认,理应温情一番。 但这样的话,另一边住进一个卧房的就是苍云深和临江仙了。 临江仙不想和苍云深睡在一张床上,苍云深也不是很愿意,想着以后温情的时刻还有许多,易惊心便让临江仙依旧与她同睡一房。 夜深了,易惊心推开客房的屋门,吱嘎作响。 榻上的人见她来了,赌气一般背过身去,半句话不说。 作者有话说: 注1:豆浆,中国汉族传统饮品,最早的豆浆为<a href=https:///tags_nan/xihan.html target=_blank >西汉淮南王刘安制作。将大豆用水泡涨后磨碎、过滤、煮沸而成。 注2:此处为两句歇后语。老母猪坐飞机,头一回;老母猪上树,大有进步。 注3:巳时,上午9时正至上午11时正。 第104章 你也是磨镜吗(一) 易惊心吹了油灯,屋内瞬间漆黑一片。 临江仙未料到,惊了一下,随即又安分下来。 身后的易惊心踹掉脚上的鞋,上来时床榻响了几声。 临江仙想着白日里的事情,再联想易惊心什么也不解释,一时间内心料定易惊心是要将她抛下。 恢复记忆后的易惊心,果然还是不会爱她。 第112章 可这些日子里,那些亲昵又算什么,难道是觉得她好玩吗? 临江仙心口泛着疼,一面觉得自己好可怜,另一面又不忍心去责怪易惊心。 “阿仙,今日这么早睡?” 临江仙正黯然神伤着,耳后忽然传来了易惊心的声音。 轻轻地,还带着如往日一般的温柔。 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临江仙抽抽鼻子,难掩鼻音:“嗯,困了。” 这么反常,易惊心当然看出来了,可腹黑如她,她不光要装作没看出来,还要再逗弄临江仙一番。 “别困。今日是我和平秋相认的好日子,怎么睡得这么早?” 临江仙被她一只手扒着,只好平躺下来与她面对面。 “你认了女儿,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临江仙话语里难得多了一些反抗。 易惊心听着有趣,故意装傻道:“什么我的女儿、你的女儿,我们不是道侣么,平秋可是我们的女儿……” “道侣”这事,本就是苍云深趁易惊心失去记忆胡说的,临江仙一直没机会澄清,现下又被易惊心这样说,临江仙脸上又羞又恼,觉得自己对不起易惊心,同样易惊心也对不起自己。 既然都想起来了,又在这里说什么“道侣、道侣”的,有什么意思。 “不是道侣,从来都不是道侣,都是我单恋你,你都晓得了还装什么,你故意的,你真……” 一股脑儿说出来,临江仙终于有了快意,但话没说完,易惊心就倾身吻了上来。 柔软的嘴唇贴在一起,临江仙一时忘了反抗,再挣扎的时候,已经被易惊心完全压在了身下。 “我都装了半年傻,再让我装下去又如何?白来的媳妇,你不要吗?” 临江仙瞧着窗外月色照亮的俊脸,忽而想起来当初是怎样爱上易惊心的,不就是因为这张脸吗。 这么俊的一张脸,又说出这样的话。 临江仙险些忘了呼吸。 “你是不是施舍我?你定然是看我单相思多年又损耗一身修为可怜,所以才……” 话又没说完,易惊心再次吻了上去。 此番吻的时间久了许多,临江仙呼吸不畅,眼角飙出的泪花积成了泪水,慢慢地滑进耳鬓。 “我有时候实在不喜欢你这张嘴,你就不能说我点好吗?认识这么多年了,我就不能日久生情吗?” “真的?” 榻上的临江仙美目泛红,红唇微张,身体不住地颤抖。 易惊心用手抚过临江仙的脸庞,用掌心轻蹭临江仙柔软的颊肉。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骗了我半年有余,装作自己什么都不记得,把我蒙在鼓里。” 易惊心讪笑两声,捏住临江仙的双唇,又轻吻一下。 “这不是让你知道了?” “是我自己发现的。” “若不是我露出一些马脚,你还能发现吗?” “你定然是小瞧了我,没料到我能如此敏锐……” “是矣是矣,阿仙最敏锐了……” 坦白过后,易惊心细细讲述未来的规划。 到时易家重振雌风,易惊心便将易平秋回易家,她们一家三口,好好地生活。 临江仙被搂在怀里,忍不住想:“恐怕到时就是‘一家四口’了。” 另一边,主房。 被易惊心记在心里的易平秋,此番正被苍云深捧着脸亲吻。 客房就是亲娘,她们居然无所顾忌地做这档子事。 亲着亲着,易平秋心里过意不去,推了推苍云深。 苍云深眼里如水一般柔和,轻声问她怎么了。 易平秋瞥了一眼苍云深的年轻面容,又想起亲娘易惊心,叹气道:“我娘与你是什么关系?” 苍云深挨着她坐在一起,道:“大抵是同一辈,我叫她一声‘师姐’。” 易平秋听罢,没办法直视苍云深了。 这要是放在现代世界,肯定是不会被接受的。 好在这修仙世界看不出年岁多大。 看出易平秋有所忧虑,苍云深不禁担心她是嫌弃自己年纪大了。 “平秋,你……嫌弃我了?” 易平秋笑了笑,反问道:“我嫌弃你什么?” “嫌我年龄大,嫌我脾气不好……” 苍云深细数自己的缺点,一抬头,发现易平秋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你笑什么。” “笑你可爱。” 苍云深眉间也染上笑意,情不自禁挨了挨易平秋。 “外面那些事,你不必担忧,我自然会扛着,谁若是说你我的闲话,我便去收拾他。” “何必在意他人说什么,我们把日子过好就行了。” 苍云深忍不住抱住易平秋,柔声道:“平秋,你真是善良。” 像呵护一块璞玉一般,苍云深对易平秋爱不释手。 今晚如前几晚一样,二人相拥睡去。 翌日清晨,临江仙在伙房准备她和易惊心启程前的饭食。 天蒙蒙亮,易惊心在临江仙之后起来,主房的门扉还紧紧关着。 想来易平秋下山的这几日都没睡成懒觉,如今回了玄清门,便贪睡了罢。 等天亮些她们就要回易家了,到时易平秋还不醒,可不就见不到面了。 易惊心敲响门扉,轻声叫里面的人起床。 “平秋,云深师妹,是时候起来了。” 没人回她,易惊心笑道:“孩子终究是孩子,还是这般贪睡呢。” 说着,易惊心便要推门进去。 临江仙见了,忙去止住易惊心的动作。 可惜易惊心已然推开了门,临江仙与她一同站在门槛处,屋中的热气扑面而来。 “睡便睡吧,等会儿就起了。” 临江仙悄声说着,伸手将易惊心拦在门外。 易惊心不依,她还没瞧过平秋的睡颜,眼前就有个机会,哪里有不把握的道理。 两人在门口拉拉扯扯,最终以易惊心胜利结束。 “平秋,娘亲来叫你起床了。” 易惊心笑吟吟进房,隔着一段距离便望见榻上躺着两个身形。 是云深师妹和平秋呀,师叔侄关系好点没什么问题,只是…… 易惊心站至床前,入眼的画面实在叫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二人亲昵的动作透出了一丝不寻常。 易惊心抬手,捏了捏苍云深的脸颊。 苍云深一睁眼,便是面无表情的易惊心。 “师妹,怎么还不起?” 苍云深后知后觉动了动身子,而后发现自己怀里的易平秋还在熟睡,于是放轻了动作,轻轻从被褥中起身。 易平秋呓语几句,又想去找苍云深的怀抱。 易惊心将此尽收眼底,不愿相信自己的亲生女儿和另一个年岁能做她太奶的女人如此亲密。 被易惊心看到,苍云深有些许心惊。 “师姐,我叫平秋醒来,你先出去吧。” 易惊心瞪着眼睛,仿佛在问“到底谁是她娘”。 苍云深别开眼,心虚地拍了拍易平秋的肩膀。 “平秋啊,你娘来看你了,平秋,快醒醒吧……” 苍云深心想,这么尴尬的场景,不能让她一个人承受。 被拍醒的易平秋睁开惺忪睡眼,思绪还不甚清晰,只知道眼前是两个极其漂亮的人。 易惊心看得心都化了,“平秋呀,快醒醒,和娘亲一起去吃饭奥,等会儿娘亲就走了。” “嗯嗯……” 易平秋应了两声,这档子易惊心捧着她的脸蛋又亲又揉的。 苍云深在旁看着,无所适从,只好从榻上下来,出房去找临江仙了。 临江仙方才没敢留在房间里,就是怕撞见了什么不该看的画面。 苍云深出来后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临江仙犹豫着,最终还是问了:“你和平秋小丫头……” 苍云深的懒腰伸了一半,停下来听临江仙话另一半话说完。 剩下的那一半,临江仙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就说,是不是?” 苍云深嘴角嵌着笑,姣好的脸上藏不住心思。 临江仙见了,顿时知晓这两人果然是在一起了。 “苍云深,你怎么敢的?那可是惊心的女儿,你要叫惊心一声‘师姐’的,怎么能……” “能什么呀?” 身后主房,易惊心和易平秋已经结伴走来。 临江仙连忙住了嘴,剜了苍云深一眼。 这眼神对苍云深来说不痛不痒的,苍云深顺势就将话茬接住了:“阿仙方才问,能多在山头上呆上一会儿么,昨日未叙完的旧,今日再叙。” 易惊心嗔道:“昨夜非要早睡,今日还不舍得走了,不如叫云深和平秋与我们一同去,也好加了人力来打扫房屋。” 临江仙笑着应了两句,只字不提方才到底与苍云深说了些什么。 第113章 吃朝食时,一桌四人,只有易家母女有说有笑,旁的两人不断使着眼色,显然是有什么事在瞒着。 易惊心火眼金睛惯了,上一秒还在温柔地问易平秋吃的怎么样,下一秒就撂下筷子问临江仙:“到底是有什么事,让你们两个这般‘眉目传情’的。” 察觉到气氛不对,其她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进食。 易惊心嘴角挑起一个弧度,又将矛头指向了苍云深。 “云深师妹,方才我没来得及说,这些年你对平秋的照顾,真是辛苦你了,如今你与平秋也是这般要好了,看在你与阿仙是多年好友的份儿上,不如就让平秋拜你为‘干娘’吧?” 第105章 你也是磨镜吗(二) 听见“干娘”两个字,易平秋面上匪夷所思得紧,她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易惊心的眼神震慑了回去。 不愧是二十年前正魔大战的先锋领队,就算重生了也没失掉半分威严。 易平秋默默住了嘴,决定将这件事交由阅历更深的苍云深来处理。 “云深,你意下如何?” 苍云深波澜不惊地对上易惊心的眸子,心中猜想易惊心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不然就是在试探。 “我做平秋的师叔做惯了,乍一让我做她干娘,我还不甚习惯呢。” 易惊心话里藏刀:“这有什么不习惯的,我对平秋不也是刚从‘姨母’变成‘娘亲’么,换个称呼而已,难道云深换了个称呼,便不会对平秋好了?” “师姐这是哪里的话,我自然会对平秋好的,就是在师姐看来,这么想叫我做平秋的干娘是要做什么呢?” 易惊心猛地拍桌而起。 本来她是想掀了这桌子,但是她身子骨太弱,这桌子看起来又沉,所以改成了拍桌。 “是我要问师妹才是,平秋还是个孩子,你就与她那般亲密,到底心里是如何想的,灵云派的磨镜之风竟然蔓延到了玄清门么!” 昨晚刚与女人亲完嘴的易惊心,如是说道。 易平秋沉不住了,站起身来想要让易惊心坐下。 易惊心瞥了一个眼神过去,易平秋又坐下了。 苍云深同样站起来,拍着元婴期的胸脯,正气凛然道:“既然师姐这样说了,那我也不瞒了。几日之前,我便与平秋私定终生,平秋二十有余,而我也不必多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说出来没什么好叫人笑话的。” 易平秋暗自捂了嘴,仰头看看自己亲娘,气得脸色好像有些发紫。 苍云深在初入仙途时,就以卓越的修仙天赋闻名修仙界,只是一同闻名的,还有她那个刁钻的脾气,据说当时玄清门上下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好好的苍云深,就是长了张淬毒的嘴。” 自家女儿这般乖巧,往那儿一坐就是个顶精致的人物,怎么能落入这个说话刺人的苍云深手里。 若相处日子久了,平秋指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呢。 易惊心目露凶光,浅浅问出:“师妹啊,这年岁,差的有些多了吧?” 苍云深不依不饶道:“这又如何,修仙界那些个老不死的,三房四妾都是年轻女孩儿,头发都白了不说,浑身都透着老人气,我如此貌美,说是与平秋同岁都有的是人信。” 辩驳的同时还不忘自夸一番,易平秋不禁偷笑。 易惊心嘴角抽搐,辩不过便想找帮手来。 临江仙接收到易惊心的目光,立刻起身加入辩论:“只是云深啊,你这与小辈谈情说爱,传出去可不好听……” 易惊心是平秋的娘亲,苍云深说话还留了几分情面,这临江仙就不一样了。 苍云横眉瞪眼,嘲讽道:“我都喜欢女人了我还在乎什么名声,敢问临掌门,你喜欢一辈子惊心师姐你在乎过名声吗?你们灵云派上下和师姐师妹师父搞禁忌恋的,有在乎名声的吗?” 临江仙本就是个不善吵架的性子,如此被呛了一道,也顶不住了。 易惊心再次拍桌,“作为平秋的娘亲,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苍云深轻轻一抬眼,对上易惊心又是一脸友好。 “师姐,不然你问问平秋的意见呢?” 说了这么多,当事人的意见都忘了问。 易惊心以为易平秋应当是被强迫的,不然怎么会同意和一个性格这么不好的人在一起,不是有问题就是有问题。 “平秋,娘亲给你做主,你若是被强迫了便眨眨眼。” 易平秋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硬是眨都没眨。 “平秋,别怕哈,娘亲在这儿呢。” 还是没眨。 苍云深得意地鼻子都翘起来,“师姐呀,平秋与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以后呢,我会和平秋好好孝敬你的。” 易惊心慈祥的脸裂了一个缝,“平秋啊,你真的要和年纪这么大的女人结道侣吗?” 苍云深的声音飘过:“师姐你怎么说话呢。” 易平秋终于舍得眨眼,和易惊心的双手合在一起,说道:“娘,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对我很好。” “平秋,人在一开始都是这样,结道侣前对你百依百顺,结完道侣就让你做饭、洗衣服、做家务,还让你生孩子!” “娘,那是男人……她不会那样的。” 苍云深,鼻子又翘了起来。 易惊心痛斥自己的女儿是个恋爱脑,见劝不动,只好动用最后手段。 “我今日要带平秋回易家!谁都别想拦我!” 说时迟那时快,易惊心从怀中掏出一把符咒,悉数洒在饭桌周边,烟雾顿时蔓延开来。 桌边人被呛到咳嗽,不一会儿烟雾散开,桌边的易家母女不见了,再看得远一点,只见易惊心拉着易平秋,跑两步缓一会儿,连下山路都没走到,身子羸弱到极致。 易平秋轻拍老母亲的后背,十分担心她的身体,易惊心欣慰的同时,更加坚定了要带易平秋走的决心。 临江仙和苍云深已经走过来了。 易惊心作势要走,易平秋拉着她,柔声叫道:“娘亲,歇歇吧。” “唉,娘亲一把老骨头了,身子是不行了。” “娘亲还年轻,我看娘亲方才扔符的动作十分帅气呢。” “哦?是吧,娘亲我呀,毫不夸张地说,年轻时也算是绝代芳华,无数少女少男拜倒在我的裙下。” 易惊心指了指愈来愈近的临江仙,说道:“喏,那就是一个。” 自易惊心出现,临江仙就半步不离,二位长辈是那种关系,易平秋也能够理解。 临江仙:“惊心,莫要胡闹了,以你我的修为,再来十个都打不过苍云深,还是照平秋的心意,任她们去吧。” 易惊心驳道:“你倒是没生过孩子,你若生了孩子,你必定比我还要护着。” 临江仙苦了脸,碍于平秋在,才没有闹脾气。 昨夜那样温情,今日就怼她。 易平秋在其中打圆场:“娘,临掌门,何必斗嘴,时候不早了,不知你们还启程吗?” 一提起与易家有关的事,易惊心就神清气爽。 “当然启程,平秋,今日有事不便多留,娘亲改日再来看你,亦或是叫云深带你过去。” 瞥了一眼苍云深,易惊心眼底还带着几分不信任。 苍云深眼见易惊心态度有所缓和,自然要乘胜追击,她柔了语气,说道:“惊心师姐,你大可放心将平秋交给我,如今我一心一意只爱平秋一人,怎么样我都不会叫她受了委屈。” 易惊心又将她全身扫了一遍,比起外面那些娶了许多媳妇的丑男人,苍云深其实好太多了,与其让平秋去吃那些男人的苦,还不如待在苍云深身边,起码漂亮呢。 “话是这样说,如若平秋与我说了你一点不对,我可都不会叫你好过。” 苍云深笑着应下来,“那是自然。” 半刻钟后,临江仙与易惊心准备启程。 临江仙灵力尚弱,不宜御剑,苍云深便拿了与露浓同款的飞舟给她们。 飞舟最多可乘三人,以天地之灵力作为动能,筑基期的修士都能轻易操纵。 飞舟之上临江仙与易惊心一前一后,易平秋在后方与易惊心道别。 “娘亲的小姑娘,近些年成长了不少,若是累了便歇歇,万不可勉强自己,天塌了还有娘亲顶着。” 易平秋点头,难得因为几句话红了眼眶。 “娘,你放心去吧,我在这儿挺好的。” 临走了,易惊心还是有些不放心苍云深,瞟了苍云深好几次,易平秋不禁宽心道:“娘,你不晓得,她其实是面冷心热,我在山下历练不肯回来,是她下山来找我,守了好些日子都没有怨言。” “她其实挺好的,若是对我不好,我也不会轻易和她在一起了。” 与平秋亮亮的眼睛对视,易惊心从中看见了信任和坚定。 “平秋,”易惊心轻唤道,从袖中拿出一个绣着“祈安”二字的白粉色花纹圆形荷包,放进平秋手心,“这是为娘给你绣的祈福荷包,里面放着祈福纳祥的符咒,你系在腰间,做个装饰也是好的。” 第114章 平秋握紧荷包,仿佛透过布料感受到了其中符咒隐隐发出的温度。 易惊心笑着摸摸易平秋的脸庞。 “平秋,‘祈安’二字,是娘给你取的名字,不过‘平秋’也是极好听的,不管是什么名字,娘只希望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娘……” 易惊心拂去平秋眼角渗出的泪花,嗔怪道:“哭什么呀傻丫头,又不是见不到了。” 飞舟已经启动完毕,二人即刻便要启程。 易平秋向前抱住易惊心,声音哽咽:“娘,我过几天就去看你。” “好呀,到时娘给你收拾出一个大屋子。” “嗯……” “好了,为娘要走了,若是想我了,便用云深的传音鸟传音来啊。” 飞舟缓缓上升,平秋脱离了易惊心的怀抱。 易平秋一边应着,一边不自觉跟着飞舟移动。 “平秋,辟谷也要多吃饭,你看那些几十年不吃饭的修士,他哪里有吃饭的修士壮实,多吃多练,才是修仙之道啊。” “嗯,我知道了……” 母女俩的距离愈发远了,平秋在地面上挥手,与穿进云层的易惊心做最后的道别。 手握荷包,易平秋内心波澜不断。 苍云深陪在身旁,默默将手搭上了平秋的背。 胸口发着热,平秋将那处的物件取出来,才发现是许久之前苍云深给她的长生箓。 第106章 你也是磨镜吗(三) 长生箓与荷包发生反应,二者竟发出相同的光亮来。 “这……怎么会?” 易平秋惊奇,身后苍云深柔声解释道:“这长生箓,其实也是惊心师姐的手笔,那时师姐的魂魄还未被搜集完全,临江仙在玄清门山下找到了此物,我想着应该是师姐写给你的,便送还到你手中。” “为什么那时不说明我的身世?你那时,就已经知道我娘是谁了吧。” 易平秋的问话有些着急,苍云深听得一愣,也只是轻轻点头。 “自你我初见,我便猜到了你的身世,至于为何不说,是不想叫你太早知晓,修仙途中,只要有一丝杂念,都会走火入魔,进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怪不得我四处去历练,四处都有人问易惊心是我何人。” 话语中隐隐带了些鼻音。 苍云深轻抬起易平秋的下巴,用食指勾掉平秋眼角沁出的泪。 “为何认了娘亲之后,就变得这般爱哭呢?” 感受到炙热的指尖在脸上摸索,易平秋别头躲过苍云深的碰触。 苍云深又笑,“怎么,还不让说了?” 易平秋软软地别她一眼,在苍云深眼中只算作是撒娇。 回到玄清门,还有许多事要忙。 第一件,便是要去功善阁将任务的奖赏先领了。 苍云深本想陪同平秋一起去,但人多眼杂的,易平秋实在不想叫旁人看出些什么,于是毅然决然地一人前去。 御剑飞去功善阁,易平秋乘风下剑,功善阁的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多。 进入阁中,许多外门弟子见了平秋,都恭敬叫了一声“平秋师姐”。 易平秋一一点头算作回应,未到柜前,又走来几名身穿青衣和白衣的小孩子向她作揖。 平秋数过,不多不少整整五个。 其中两名青衣女弟子,三名白衣男弟子。 见服饰,那两名青衣的不知是哪两位师兄收来的首席弟子。 易平秋眨眨眼睛,心想她不在仅半月,内门弟子便多了这么几个。 五个小萝卜齐齐向易平秋喊道:“见过平秋师叔——” “师叔”这两个字,以往只有易平秋叫旁人的份儿,没想到今日,她竟也是当上师叔了。 易平秋怀着一种受宠若惊的心情,抚了抚心口,有些震惊。 “你们是哪位师兄的弟子?” 两个青衣小萝卜便开始介绍,个头稍高那个是大师兄白一方的大弟子,进门稍早一些,个头低些的是二师兄顾毅的大弟子,其余三个白衣小萝卜是白一方的二弟子和顾毅的二、三弟子。 青衣小姑娘们手牵手,一副友好模样。 三个小男孩也是并列排着,望向易平秋的目光里带着崇拜和怯意。 白一方的大弟子说道:“师父叫我带师妹师弟们过来看看,到时顾毅师叔再来带我们去藏经阁。” 易平秋点点头,看着她们,仿佛看见了昔日的自己。 只是她们起步早些。 “好,你们好生学习,我先去找三长老。” 五个小萝卜齐齐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目送易平秋远去。 行至柜前,易平秋瞥见露浓身旁还站了个黑衣女子,背着身看不清面容。 “三长老,我来拿历练任务的奖赏。” 露浓见她来了,应声说“好”,随即蹲下身去也不知是从哪儿掏出一个储物袋来。 这时黑衣女子转过身来,易平秋才知晓这是修罗宗的宗主叶若英。 领取历练任务那日,易平秋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根本没来得及注意叶若英在此,如今心境不一样了,她便对周围的景物和人多关照了一些。 “两百块灵石,储物袋就算是送给平秋的了。” 易平秋收下,对露浓道了声谢。 “三长老,最近淮竹师姐在做什么,怎么不见她在?”易平秋提起。 露浓“叹”一声道:“前几日被中天关了禁闭,现下正在思过崖关着呢。” 思过崖? 易平秋未曾听说过门内还有这等地方,但是听名字,就知道盛淮竹应当是做了什么错事。 “敢问三长老,师姐是为何被关禁闭?” 露浓向易平秋眨眨眼睛,只道:“淮竹的事儿嘛,平秋还是自己去问为好。” 叶若英默不作声在旁,目光灼灼地盯着易平秋,仿佛要将她盯出个洞来。 易平秋不知道修罗宗的宗主为什么会在这儿,也不知道这位宗主为什么会这样盯着她。 拿到灵石了,还是快些离开吧。 露浓却又叫住易平秋,问出叶若英心中所想:“平秋,你与云深的事儿,怎么样了?” 易平秋当即一愣。 叶若英凑近了些,苍白的脸闪耀着想要听八卦的光。 “平秋,莫要害羞,你跟三长老说说,三长老保证不告诉别人。” 露浓丝毫不掩饰眼底笑意,耳朵好似都支了起来。 “三长老想问,还是直接去问师叔为好……” 对于这等“拷问”,易平秋实在应付不来,她红着脸,转身便想逃掉。 不远处五个小萝卜走来,领着她们的正是二师兄顾毅。 “二师兄,有些日子没见了。” 易平秋作了一揖,顾毅连忙将她扶起。 “是有些日子了,师妹下山历练的任务可还圆满?” 易平秋点头道:“尚还圆满。” “那便好,”顾毅又说,“这几名弟子,为大师兄与我在师妹你下山期间所收,不知师妹何时回来的,我还没来得及叫弟子们上门去认。” 易平秋的嘴角勾起一道浅淡的笑容,“方才我来功善阁,领头的二位师侄已与我打过招呼了。” 顾毅爽朗笑了两声,颇为欣慰地揉了揉两个小姑娘的脑袋。 “对了,二师兄。” 易平秋想起一事,忙从储物戒中寻出三张符纸来。 细长白皙的手指捏着,显然是三张崭新的遁地符。 顾毅看出平秋意图,忙推脱道:“师妹,这……” 易平秋解释道:“几年前我在筑基期的历练中不幸遇见寒冰兔,以我的修为,保住一命都是万幸,如今我能够站在这里,还是多亏了师兄赠予我的遁地符。这三张遁地符是我画的,若师兄不嫌弃,便收下吧。” 对于易平秋的符修天赋,顾毅早有所闻,不过今日之见,显然还是叫他惊了一瞬。 三张遁地符,要做多少个任务才能买下来呢。 “师妹,我赠予你那张遁地符,本就是我赔礼给你,现下又哪里有将礼还回来的道理。” 易平秋手捏符纸,不退反进。 “如今师兄也做了师父,我这三张遁地符,不如就当做我给几位师侄的见面礼,先由师兄收着,待师侄们日后成长起来,师兄再交给他们。” 五个小萝卜中,有三个是顾毅的亲徒弟,易平秋的遁地符正好三张。 顾毅总算在易平秋的劝导下收下符纸,易平秋又拿起两张符纸来,一并塞进顾毅的手里。 “这是我给一方师兄门下弟子的见面礼,她们年岁还小,就托师兄送到一方师兄手里去了。” 顾毅爽快答应下来,又叫五个小萝卜向易平秋道谢。 易平秋面容带笑,逐个摸了毛茸茸的小脑瓜。 拿完奖赏后,易平秋本想去思过崖找盛淮竹,可她不识得路,幸而与顾毅寒暄了一阵,于是在道别前,易平秋经由顾毅的口得知了思过崖的所在地。 第115章 循着顾毅话里的位置,易平秋御剑飞到一处清幽之地。 高耸的山峰似是与旁处无异,易平秋从蔓延的藤蔓下识出了几个字。 “思过崖”。 果真是这里。 易平秋向前一步,用法术打开此处的禁制。 石制大门轰然开启。 依顾毅所说,除了关禁闭的弟子,任何弟子都能在此自由进出。 大门开启后,易平秋眼前蓦然被明晃晃的光线照亮,耳边鸟鸣与流水声奏曲,若不是事先知晓这里是思过崖,易平秋还以为是什么修炼圣地。 易平秋进入其中,只走了几步,身后的石门便又轰然关上。 易平秋脚下的路,便是“崖”,向前再走数百米,便是深谷不见底。 山崖对面是一处瀑布,水声从不停歇。 易平秋叫了两声盛淮竹的名字,都不见人,四处观赏之时,没忍住好奇去崖边望了望谷底,只望了一下,盛淮竹便出现在了身后。 “平秋!你怎么来了呀?你下山历练完了?哪日回来的?怎么未传音于我,哦,我忘了,师父将我传音鸟没收了,谁人的传音我都收不到……” 眼见着盛淮竹的表情由喜悦到落寞,易平秋鼓励似地拍了拍盛淮竹的肩膀。 “你慢些说话,我不着急走。” 盛淮竹呆呆听着,忽然傻兮兮地笑起来。 “我在这里呆了五天了,上一次和人说话是在……”盛淮竹掰着手指数,“是在五天前,哈哈~” 易平秋目光里带了些心疼,拉着盛淮竹坐到一处石凳上,询问道:“你怎么被关到这里来了?玉前辈呢,怎么不见她在?” 盛淮竹绞弄着手指,易平秋这时才认真观察起她来,脸蛋是还干净,只是头发有些乱了。 “我跟师父说了个事儿,他就生气了,平秋,你说师父是不是好小气啊……” 盛淮竹一边嘟囔着,一边偷偷瞟易平秋,似是想让易平秋也认同她的话。 易平秋歪头问:“说了什么事儿呀?” “就是我和玉衣轩结道侣的事情么……” 第107章 你也是磨镜吗(四) “就是我和玉衣轩结道侣的事情么……” 易平秋张了张嘴。 原来是出柜啊。 盛淮竹顺势往下说道:“平秋你下山之后,大师兄和容师姐就同神山门的掌门和师父商榷了婚事,大师兄的婚期都定下来了,我看着也眼馋啊,所以就……” 易平秋点点头,表示了解,又示意盛淮竹继续说。 “大师兄都要结道侣了,我也可以结道侣啊!于是我便与玉衣轩说了这事。” “玉前辈不答应?” 盛淮竹急声尖叫:“她当然答应啦!一直都是她强迫我成亲的好吧!我想成亲了她不得乐死啊!” 易平秋看着盛淮竹扭曲的面容,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然后呢?” “玉衣轩说要与同族商榷婚期,半天时间就把她那些狐子狐孙都叫过来了,我山头上都着不下,只好把商榷的地点改到后山……” 易平秋挠挠脸,心想这和关禁闭也没有关系啊,但她没说出来。 盛淮竹继续说:“她们一堆狐狸,白的黄的粉的红的……什么颜色的都有,变成人形那叫一个漂亮啊……” 盛淮竹顿住,话锋一转:“平秋,你不是喜欢女人吗,我看她们那些狐狸都是男女不忌,模样可人的还真是不少,什么类型的都有,平秋你想要找个什么样的,等我跟玉衣轩成亲了我给你牵桥引线呗。” 话题怎么又说到这儿了。 易平秋抿了抿嘴,没来得及把她和苍云深的事情说出来,盛淮竹又再次说道:“到这儿还挺顺利呢,但是我想啊,我结道侣不得和师父知会一声么?我兴冲冲去拜见师父,还以为他会答应呢,没成想还发起怒来,这小老头儿也太小气了吧,不就是和女人成亲么,还发那么大的火气,平秋你看,师父一气之下就把我关到这里来了,我在这里好无聊好寂寞好孤独啊……” “那玉前辈是去了哪里?” 盛淮竹嘴角向下一撇,模样有些委屈。 “她和她那些同族商量好婚期,便准备带我回九尾狐一族的地盘先将婚成了,但我师父还没同意呢,我怎么能瞒着师父去成亲?” 易平秋问道:“所以你们吵架了?” 盛淮竹点点头,短短说话间,她的面容就变得苦涩。 “你们多久没说话了?” “从我被师父关禁闭起,她便想将我从这里弄出去,我说我要等师父同意,她就……” “生气了?” 盛淮竹又点点头。 在活了几千年的玉衣轩眼里,甄中天一个区区人类小辈还不至于阻拦她的终身大事,但于盛淮竹而言,甄中天从她孩童时期就便是她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与爱慕的人结为道侣,盛淮竹想要得到师父的祝福。 二人一直以来从未经历过什么过大的争执,如今因为这件事意见不合,闹得不欢而散。 易平秋凑近了些,拍了拍失魂落魄的盛淮竹。 “你为何不与玉前辈说说你心中所想呢?” “哪里有的机会,那日之后,她就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 不就是沟通不当么。 难得与易平秋相见,盛淮竹不想她们之间的气氛变得如此沉重。 于是盛淮竹强行扯起嘴角,说道:“都说我了,你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下山有没有遇见什么有趣的事情呀?” 易平秋就此将柳春风一事讲给了盛淮竹听。 人间两个女子相爱已然不容易,只愿来世二人能够终成眷属。 盛淮竹听得触景生情,联合自己如今的处境,哭得跟山下人家的大黄犬一样。 易平秋又给她擦眼泪和鼻涕。 “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盛淮竹抽噎着应道:“讲!” “我与云深师叔,”易平秋的话语在盛淮竹的目光中顿住,而后平秋再次鼓起勇气,“在一起了。” 盛淮竹愣了片刻,似乎是在消化话语的内容。 “平秋,你刚说了什么?” 易平秋被她那副呆愣的表情逗笑,勾着嘴角重复:“我和云深师叔在一起了。” 盛淮竹又愣了片刻,欲言又止好多次之后蹦出了三个字。 “挺好的。” 此后两人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 易平秋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在盛淮竹看向她的目光渐渐怜悯的时候。 “平秋,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啊,请。” 盛淮竹抿了下嘴,神色认真道:“师叔威胁你了是吗?” “没有。” 盛淮竹抿住嘴,好似对易平秋有些无语。 沉默久了,盛淮竹探头去问:“不好意思,我记得你之前被师叔骂哭过对吧?” 易平秋咬住下唇,没否认。 “有一次弱水剑失控,师叔还拿水舀把你脑袋砸流血了对吧?” 易平秋弱弱开口:“那次是师叔救了我……” 盛淮竹扶额,继而又问:“敢问,是谁先坦白心意的?” 易平秋默默举起手。 盛淮竹闭上眼睛,恨铁不成钢道:“天啊,她都把你欺负成那样了,你还、你还喜欢她!” 易平秋张口闭口,只说:“她其实很温柔的……” 盛淮竹与苍云深认识了二十来年,互相的脾性都极其晓得,听易平秋这样说,盛淮竹一扫与玉衣轩冷战的阴霾,心中满满都是对易平秋不争气的愤懑。 “师叔……师叔她居然还答应和你在一起了!” 盛淮竹的语气满是不可置信。 易平秋思及她与苍云深之间的事,一言两语是说不清的,只好撂下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便匆匆揭过。 “昨日回来,顺便与我娘亲相认了。” “啊?” 现下盛淮竹的表情可以用“惊愕”来形容。 盛淮竹之前没打听易平秋家里的事,只以为她是与自己相同的,只是离家较远,没想到…… “你以前……没有……” 盛淮竹小心翼翼地,生怕触及易平秋的伤心事。 易平秋却豁朗许多,“我是孤儿。” 盛淮竹想捶死方才质问易平秋的自己,她真该死啊! 易平秋连忙补充:“可我现在不是了,今早我还和娘亲一起吃饭呢。” 盛淮竹心中愧疚少了些许,又问:“那你娘亲是谁呀?我认识嘛?” “我娘叫‘易惊心’。” 盛淮竹歪头看她,“这位道友,我胆敢再问一句,请问你娘是那个作为正魔大战率领众修士在前线奋战、被人称作‘千年一遇的符修天才’、连样貌都跟仙子一样的,易惊心吗?” 以前的事,易平秋不了解,但盛淮竹说的,大概就是同一个人。 易平秋点头。 第116章 盛淮竹眨眨双眼,该死的另有其人! “你、你是仙二代啊。” “此话怎讲?” “你娘到你这个岁数,就已到达了大乘期,位列仙班也就几年的事儿。” 易平秋星星眼,“我娘这么厉害!” 盛淮竹生出一股类似于同情的情感来,可怜了易平秋从小没有娘亲,不敢想象这一路怎么过来的。 盛淮竹挨了挨易平秋,然后拍拍她的背。 话题告一段落,易平秋说道:“淮竹,你有什么想要让我帮忙的吗?” 盛淮竹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摇了摇头。 “除了和玉衣轩成亲,没什么想要的。” 易平秋灵光一现,“我去把玉前辈给你叫来吧。” “她无影无踪的,我都不知道她在哪里。” “也是,”易平秋随口道,“说不定在你我说话的时候,玉前辈便在暗处听着呢。” 盛淮竹笑了一声,没将这句玩笑话放在心上。 仔细数数,盛淮竹从关禁闭以来就没吃过什么东西,饿是不饿的,就是馋了。 两人正坐着,盛淮竹咂嘴道:“平秋,我好久没吃你做的烤鱼啦,你晚些时候能不能给我送烤鱼过来呀?” 一说到吃的,盛淮竹眼睛都亮了。 易平秋爽快答应下来,还因为心疼盛淮竹这几日的遭遇,承诺给盛淮竹送一份丰盛的佳肴过来。 快到晌午了,易平秋也该走了,盛淮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送易平秋离开思过崖。 石门关上之后,盛淮竹听着潺潺的水声,时而湍急、时而平静,她又是一个人在这个孤零零的思过崖里了。 这么些天,那只老狐狸居然真的一面都没有见她,当真狠心! 想着玉衣轩,盛淮竹坐在石凳上,嘤嘤嘤地哭起来。 反正这里也只她一个人,哭成什么丑样儿也没人看。 盛淮竹哭得更加放肆,哭声甚至和水声合在一起。 “呜呜呜……负心女,怪不得几千年找不到媳妇儿,脾气那么差,性格那么坏……还这么绝情!我不和你做道侣了!呜呜呜……” 狠话说着说着就上了瘾,盛淮竹一边哭,一边控诉平日里她对玉衣轩的不满。 玉衣轩听她骂了半个时辰才现身出来。 几日未见的人一下子出现在眼前,盛淮竹全然将方才的狠话抛在脑后,毫不犹豫地扎进玉衣轩的怀里。 “忘八端【注】!你跑哪儿去了,这些天我一个人在这儿,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盛淮竹趁机将鼻涕眼泪都抹在玉衣轩身上,不解气,还狠狠锤了两拳。 玉衣轩任由盛淮竹在怀里闹别扭,等她闹不动了才缓缓开口:“我看你倒是过得很滋润,不是睡大觉就是在瀑布里玩水。” 盛淮竹一惊,又锤了玉衣轩两拳,“你从什么时候藏在这里的,早来了还不出来,你就看着我一个人孤单啊。” “你过得那么开心,我怎么舍得出来打扰你。” 听听,这是什么话。 盛淮竹瘪着嘴,伸着手在玉衣轩眉眼的脸蛋上捏了捏。 “你陪我,我会更开心。” 轻轻把盛淮竹圈在怀里,玉衣轩没再说话。 盛淮竹的耳朵贴在玉衣轩的胸膛上,听玉衣轩的心跳。 “我不愿和你分开,你同我一起,我们一起到师父跟前去求他,他若不同意,我们便继续求,求到他同意为止,我只希望这一生一世,都和你在一块,到哪里都不分开。” 玉衣轩轻道:“那你可要记得,莫要叫我伤心了。” 盛淮竹收紧怀抱,闷声说:“我记得的。” 作者有话说: 注:忘八端,这是民间一句骂人的话。古代时,“八端”是指“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此八端指的是做人之根本,忘记了这“八端”也就是忘了基本的做人根本。在北宋欧阳修撰《新五代史》中,书曰:“王建少时无赖,以屠牛盗驴贩私盗为事,里人谓之贼王八。”于是演化出骂人的“王八蛋”,“王八羔子”等均寓有杂种语言的脏话。 第108章 你也是磨镜吗(五) 从思过崖出来,易平秋随即御剑飞去后山。 易平秋没着急捉鱼,而是先行去了后院。 半月没有回来,后院的灵草长势喜人,不愧为灵力充沛之地。 修仙步至金丹期,易平秋仍然不知晓水车到底是怎么修好的。 在水车哗啦啦的转动声中,易平秋收割了几棵成熟的灵草,准备回去炼丹。 堂屋落了些灰,易平秋一一施法清洁,又寻了几件长衫与中衣带走,储物戒的储存量极大,她将书房的秘籍卷轴悉数放入了储物戒。 而后易平秋锁好门窗,到河边捉鱼。 她与苍云深也有好些日子没有吃鱼了,今日趁盛淮竹想吃,她多捉几条回去一并烹煮。 晌午,易平秋回到山头。 苍云深正坐在院中躺椅上,太阳底下没有一块阴凉,晒在她脸蛋上白晃晃得还要反光。 “平秋,回来了,怎么去得那样久?” 见易平秋手里提着鱼,苍云深又问:“去后山捉鱼了?午饭吃烤鱼么?我将饭焖上了,等会儿一起做菜好不好?” 苍云深自顾自地接过易平秋手里的鱼,从伙房的水缸里舀了水倒入水桶,又将鱼放入水桶中,濒死的鱼顿时活蹦乱跳起来。 易平秋擦着汗,半日不见苍云深,她竟有些想念了。 “你猜我去哪里了?” 苍云深收拾好伙房的活计,同易平秋一起坐到院里,怕太阳晒到易平秋,苍云深还撑了把油伞。 “去了功善阁,还去了后山?” 说话间,苍云深给平秋倒了杯温茶。 易平秋摇摇头,眉眼弯成一道月牙,喝了一口茶后道:“我还去了趟思过崖,淮竹被掌门师伯关了禁闭。” 苍云深疑惑问道:“那丫头犯了什么事?” “她想要和玉前辈成亲。” 易平秋话罢将茶杯放在嘴边,看苍云深惊愕的表情。 “后山的狐神玉衣轩?” 易平秋点头。 “这两人哪里能走到一块去。” 易平秋笑了两声,将她们之间的因果与苍云深说了。 苍云深是个犟种,甄中天更是个犟种,眼下盛淮竹被甄中天关禁闭,不到他气消盛淮竹是不会被放出来的,苍云深也无可奈何。 “我和淮竹说了你我的事。” 苍云深点头,“是该说了,等时机成熟,我也去和师兄说你我的婚事。” “结婚”对易平秋一向遥远,没想到在有了女朋友之后这么快就到了结婚的地步。 易平秋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被苍云深全然捕捉到。 “难道你不想和我成亲?” 易平秋轻抬放在嘴边的茶杯,温茶又入肚。 没有回应,苍云深神情愈发慌乱。 “平秋,你在吓我对吧?” 本没有那个意思,可苍云深既然说了,易平秋又起了逗弄之心。 她故意不说话,眼睑低垂,沉默地喝茶。 天气愈来愈热,院中圆桌上放一壶茶已是寻常,易平秋喝满一杯下去,果然解燥清凉。 苍云深挨到她身边,拿下她手里握着的杯子,纤纤玉手钻进易平秋的手心,只听苍云深柔声去问:“与我在一起是腻味了?” 易平秋看着忽然靠近的俊脸,呼吸一滞,紧接着摇了摇头。 苍云深瞧见她眼底的惊艳之色,心知自己这幅容貌还是对易平秋有些吸引力的,于是苍云深撩起发丝,攻势更猛了些。 素手捏着发尾,苍云深用发丝去蹭易平秋的鼻尖和嘴唇。 头发扫在上面,痒痒的。 易平秋忍不住眨眨眼,继而又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苍云深的眼睛,俨然被勾住了。 “我说过,若平秋对我腻味了,我便对你加倍的好,叫你再爱上我。” 苍云深的鼻息洒在平秋的唇周,她们间的距离愈发近了。 “平秋,我这几日,对你好不好?” 易平秋被苍云深的嘴唇吸引了目光,一双眼睛追随着,直至苍云深蹭了蹭唇角又离开。 “好……” “作为报答,你亲亲我怎么样?” 易平秋脸上闪过一抹羞意,很快就被跃跃欲试所代替。 她莽撞地扶住苍云深的肩膀,正想吻上去,苍云深却忽而向后一闪。 “不是对我腻味了吗?” 苍云深的嘴角依旧嵌着坏笑,叫易平秋生出了一丝往日的熟悉感觉。 苍云深从来都是苍云深,就算两人的关系变得亲密,苍云深也没有收敛恶劣的性格。 易平秋连忙摇摇头,“没有的,我怎么会对你腻味。” 苍云深笑着反问:“那你方才果然是在吓我?” 易平秋挠了几把后脑勺,低头又抬头,对上苍云深时神色懵懂极了。 第117章 “是你自己说的,我没想要吓你。” 苍云深靠近了些,勾了勾易平秋略微松散的衣领,猝不及防吻上一下,又说:“平秋变坏了,难道是因为我这些日子骄纵了你,叫你忘了我不但是你的道侣,更是你的长辈。” 和长辈谈恋爱,好刺激。 易平秋被面前的苍云深迷得五迷三道,红着脸蛋乖乖地摇了摇头。 “平秋吓我,我很伤心,平秋要拿什么补偿我?” 易平秋脸色愈发红润,顶着苍云深直白浓烈的目光,说道:“我、我亲你……” 说着,她凑得更近,苍云深身上的气味包裹住她,她歪头吻上苍云深的红唇,顺势就被苍云深捧住脑袋。 情到深处,易平秋甚至整个人都瘫进苍云深的怀里。 这一吻太长,分开时易平秋舌根发麻,微微喘起气来。 苍云深用大拇指抹去平秋唇上的晶莹,又抬首亲吻她的额头。 好好看着这张脸,是与易惊心有些相似,可对于苍云深来说,易平秋总是独一无二的,她的眼睛、眉毛、鼻子和嘴唇,都散发着与众不同的味道。 “平秋,我怎么没能早点好好看看你呢。” 早时束起的长发,此时已然有些许散落。 发丝分散落在易平秋的鬓角,苍云深用手别到她的耳后,露出白里透红的耳朵。 手掌间的易平秋,乖巧地蹭着她的手心。 胸口处的心脏时刻因易平秋而激烈,这种感觉,苍云深好似在很久之前就感受过了,只是那时她不肯承认,这时才有了机会正视。 对视片刻,苍云深望着易平秋眼里的爱意晃了神。 苍云深暗想,她与平秋的婚事,定要早早定下来。 远在百里之外的易惊心,猛地打了一喷嚏。 许是来时吹了风,此番刚落地,还未适应罢。 临江仙如此想着,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件薄外衣给易惊心披了上去。 飞舟飞不快,这二人历经一个上午,总算到了易家。 临江仙为收集易惊心魂魄时来过一次,此后便再也没来过。 自上次苍云深净化了易家的冤魂,此次二人推开易家大门,迎接她们的只有被大门吱嘎声惊动乱飞的鸟。 许久没有回来了,易惊心望着杂草丛生的院子发呆。 临江仙一手扶住她的肩,轻声道:“收拾起来,很快的。” 易惊心“嗯”了一声,别头过去,装作不经意抹去眼角的泪滴。 临江仙不忍看她落泪,同样别过头去,与易惊心依偎在一起,只是轻轻说着:“都过去了。” 偌大的易家,饶是有法术加持,也不是二人能够在天黑之前打扫完的。 于是易惊心与临江仙决定,今天先收拾出伙房和睡觉的屋子,她们两个体虚,吃饭和睡觉的地方得需先弄好,明日再打扫用来画符的书房和堂厅。 打扫易家大宅只是振兴易家的第一步,等两人身子好一些,便是要着手复苏易家的符箓产业。 宅中商谈生意的房间里,有一处已经荒废掉的灵阵,从那处可以传送到易家卖符的店铺。 当初就是因为灵阵被修罗宗所知,才导致大宅地点暴露,易家被灭门。 接下来的计划,是要修复灵阵、打理商铺、雇佣店员和宣传符箓等等。 太久没有大展身手了,易惊心雀跃非常。 傍晚二人吃过饭又喝过药,总算得了时间休息。 一日来赶路又干活,两个身子虚弱的人实在受不了,乍一躺上床榻,便迷迷糊糊地快要睡过去。 易惊心总喜欢在睡前与临江仙说些小话,可是今日太过劳累,灯还没吹便都要睡熟了。 临江仙先上了床,躺在里面发出一阵阵均匀的呼吸声。 易惊心吹了灯后,睡意反而没那么浓郁了,于是推推临江仙,易惊心挨着临江仙的脸蛋叫她:“阿仙,阿仙呐~” “嗯……” 临江仙轻哼一声,显然并没有醒来。 “阿仙~阿仙~” 易惊心叫着叫着,就要亲上去。 她们晚饭前沐浴过,洗去了一身尘埃,现下躺在床上香香的,又……软软的。 黑暗中易惊心闭着眼睛,跟随自己的感觉去寻找临江仙的嘴唇。 可怜的临江仙,好好的梦被打扰,醒来后又发现被人轻薄。 “干嘛啦……” 易惊心笑嘻嘻地想,不仅唇软,声音也软软的。 “阿仙,老妇老妻,睡前做些什么才能睡呀……” 临江仙脑子没转过来,懵懵地问着:“什么呀……” 易惊心撑在临江仙上方,两边用手摸索着临江仙的脸庞。 “我很困,先睡……” 易惊心好似有打断别人讲话的癖好,临江仙话未说完,她又再次用亲吻封住临江仙的嘴唇。 双唇抵在一起厮磨,泄出了几丝轻吟。 第109章 春水长天一色 时间回到下午,易平秋与苍云深在院中温存了片刻后,两人便着手开始做饭。 从后山捉来的鱼就是比外面的好吃,这一餐苍云深比前几日多吃了一些米饭。 易平秋不光给盛淮竹做了烤鱼,还炖了鱼汤,除此之外是几道这个时节的炒菜,下饭得很。 饭盒被装得满满当当,易平秋想与苍云深一同前去,可询问过苍云深的意见,云深只说是太过羞赧,往日见盛淮竹都是以师叔的身份,如今却成了好友的爱人,属实叫她难为情了。 易平秋难得见到苍云深扭捏的样子,定定瞧了两眼,偷亲一口才赶去思过崖。 身后苍云深在院里叫道:“平秋,早些回来——” 到了思过崖,易平秋提着沉甸甸的饭菜,轻车熟路地走进石门去。 “淮竹,我来了,出来吃饭吧。” 易平秋的声音四处游荡,不久后盛淮竹便现了身。 只是她身后还跟着玉衣轩。 “平秋,来得好晚,我们都饿坏了。” 当着玉衣轩的面,易平秋也没敢说什么“你们不是辟谷了吗”的话,将饭盒递给盛淮竹后,只乖巧地在一旁坐着。 等易平秋来的时间里,盛淮竹不光与玉衣轩将多日未有的亲密补了回来,还分享了有关易平秋的八卦。 当事人到了面前,玉衣轩难掩好奇,问易平秋:“小平秋,我问你,你真和你师叔在一起啦?” 易平秋听后不敢造次,给了盛淮竹两个眼神后,诚实地点了点头。 之前苍云深昏睡不醒,玉衣轩还与易平秋一同玩耍来着。 对于玉衣轩来说么,易平秋就是一个孩子罢。 白净又勤劳的孩子,竟是被苍云深拐走了。 玉衣轩的心情有些忐忑,但还能接受。 三人里有两人在吃饭,时隔好些天没见,易平秋坐得无所适从,正准备回山头的时候,玉衣轩却叫住她。 “小平秋,你和你师叔谁在上面?” 易平秋还没反应过来,盛淮竹就又呛又咳的,玉衣轩给她顺背,嘴上问着“没事吧”,紧接着就挨了盛淮竹两记眼刀。 “这些私房话哪里能当着道侣和好友的面儿问,我能问得,你是不能问的,你晓得吧?” 玉衣轩这边受着盛淮竹责怪,一副小媳妇样儿,而另一边的易平秋意识到玉衣轩在说些什么的时候,面容已然被红色蔓延了。 盛淮竹说道:“平秋你别在意,你想说就说,不说也没关系。” 易平秋轻点着头,不想说了,可一抬头,玉衣轩那双带着期待的眼睛便直勾勾撞过来,打得她猝不及防的。 完蛋,那么期待。 易平秋一会儿捏捏手,一会儿摸摸后脖颈,玉衣轩的眼睛还在期待。 一咬牙,易平秋张口道:“我和她,还没到那一步……” 盛淮竹再次呛饭,玉衣轩满足了好奇心,只是回答的问题并不如她的心意。 盛淮竹缓过来后,狠捏玉衣轩好几下。 “你这色狐狸,干什么带坏我姐妹,闭嘴好好吃饭,一会子还有事要干呢。” 玉衣轩连“哦”了几声,总算是安下心来吃饭了。 易平秋见她们其乐融融又恩爱有加的,轻易就猜出她们俩和好了。 盛淮竹转头与易平秋说道:“平秋,等我们吃完,我们俩便要去与师父求情。若事情顺利的话,不久后你便能来参加我们的请柬了,若不顺利呢,玉衣轩会带我私奔,恐怕要有一阵子不能相见了。” 竟到了私奔的地步了,易平秋心慌得紧,劝慰道:“你可别冲动做出什么傻事来,依我看,掌门师伯不会不同意的,他最疼你了嘛。” 盛淮竹觉得平秋说的在理,点点头一脸得意,还杵了杵玉衣轩说:“看,我就说咱们不用私奔的,我师父肯定会答应。” 玉衣轩慢条斯理地吃着菜,对盛淮竹的话不置可否。 稍晚一些,盛淮竹二人吃完了饭菜,直接与易平秋道了别,经由玉衣轩的法术,盛淮竹进出思过崖不再受限,二人齐齐向甄中天的山头飞去。 第118章 此后的事,易平秋便不知道了。 未过半日,甄中天震怒,与玉衣轩在玄清门境内上天下地地缠斗,玄清门上下内外门弟子皆躲在自己的屋头里面看热闹。 甄中天的修为在如今修仙界中来说,可以称得上佼佼者,可一旦对比的人选变成玉衣轩,他这个“佼佼者”也算不得什么了。 玉衣轩无意伤他,顾及盛淮竹,于是忍下了脾气,处处躲避甄中天的攻击。 几番下来,玉衣轩毫发无伤,甄中天却是累得气喘吁吁。 两人的打斗,引来了一向不闻窗外事的溪午和闻钟。 四方话谈,溪午、闻钟得知缘由出自盛淮竹后,竟一致选择站在了玉衣轩身后。 大长老、二长老都这般支持,甄中天心中气不过,思索了一夜才勉强将盛淮竹与玉衣轩的事答应下来。 盛淮竹了却了一桩心事,整日与玉衣轩腻在一起,她们二人在后山,同诸多九尾狐族族人商榷婚期。 苍云深见势,想趁机将她与易平秋之间的事也说了,而后却又赶上李慕雪来玄清门找易平秋学御剑飞行,于是苍云深只顾着吃醋,将那事忘却了。 李慕雪在苍云深的山头住下,易平秋为了好好教导李慕雪,还特意与苍云深前去神山门讨要了一把飞剑。 李慕雪给飞剑取名为“莲心”。 一月后,李慕雪成功学会御剑飞行,当日李慕雪感动得无以复加,拉着易平秋的手承诺,新药制成之后首先要给易平秋十瓶。 然后,李慕雪便乘着“莲心”回药王谷去了。 又是一月过去,易惊心与临江仙传来喜讯。 经过她们二人不懈的努力,易家“天下第一符”的名号终于在修仙界再次打响。 临江仙用铸身术将易惊心复活的事情,也渐渐在修仙界流传开来,在神音寺静修的独孤玄也就是净根听说后,险些气急攻心、吐血而亡,养了好些日子才缓过来,但心病难医。 弱水剑听说净根得了心病,不知怎的一夜化形、从剑身中脱离了出来,渊虹剑因为主人苍云深,也一直与弱水剑同住,在弱水化形后的第一日晚上,也成功化为了人形。 院中忽然多了两个颜色鲜艳的女人,还常常待在性情温和的易平秋身边,苍云深醋意大发,叫化形的两位剑灵下山去。 初次化形,弱水和渊虹对山下的世界十分陌生,于是抛开死对头的头衔,一路有笑有骂地结伴下了山。 七月初,玉衣轩与盛淮竹的成亲之日到来。 狐神大婚,自然是宴请了修仙界有名有姓的人来。 一时间,作为婚礼地点的玄清门,难得热闹了起来。 无数九尾狐族美人在山间穿梭,惹得众修士为之倾倒。 几大门派齐齐到来,天元门、灵云派、神音寺、药王谷、神山门,还有与玄清门关系愈发亲密的修罗宗也现于玄清门的山头,除此之后,各小门派也是络绎不绝。 诸位修士在婚礼上相处融洽,共同为玉衣轩和盛淮竹庆贺。 药王谷的李慕雪在婚礼上宣布,新药“灵缘丹”已经制成,此药用于同性道侣之间,在缠绵时两人各吃上一粒,连续吃上二十天就能孕育出共同的血肉来。 灵缘丹一经公开,药王谷迎来了几百年来生意最为兴隆的一年,修仙界中,喜欢女人的女人,喜欢男人的男人,还有女人男人都喜欢的女人男人,都来药王谷买灵缘丹,有甚者更是开启了门派团购,其中最大的客户群为灵云派。 作为灵云派的临江仙,却是没什么想要买药的冲动,她与易惊心如今的日子好极了,易惊心的孩子就是临江仙的孩子。 而临江仙的师妹龙月霜,可是对生孩子一事颇为感兴趣。 兴冲冲买了够量的灵缘丹后,龙月霜和廉闲月成了第一波尝试生孩子的同性道侣。 一月之后,果然怀了,不过怀孕的不是娇俏可人的龙月霜,而是美艳冷傲的廉闲月。 对此各位修士猜测,灵缘丹应当是叫道侣二人中随机怀孕。 没过多久李慕雪便发表了澄清言论,灵缘丹会聚集使用者道侣二人的灵力,聚集的灵力将分别在二人身上流转,而缠绵时体内血液流通最大的一人将会承受更多的灵力,后期灵力会自动聚集到承受更多灵力者,渐渐地灵力便会经由这样那样的转化,最后孕育出二人共同的骨肉。 摊开来讲,就是谁在下面谁生孩子。 此言一经发出,心疼伴侣的强攻自愿做受,生孩子怕疼的弱受也只好做攻。 更有人知道了,果然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廉闲月是下面那个呢。 这一年,修仙界陷入了生孩子的热潮。 就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玄清门的人丁逐渐兴旺,却不是因为生孩子,而是因为门中各位青年才俊的名号已然打了出去,不少孩童慕名而来,纷纷向当初的新生代拜师学艺。 修仙界如此热闹,玄清门也如此热闹。 而在玄清门中的一座山上,却从始至终都是清静的。 易平秋依旧与她那个毒舌却美艳的师叔……哦不,应该是道侣,生活在这一座小山上。 易平秋和苍云深,她们二人好似对这种日子,虽已辟谷但餐餐不落,甚至餐餐的饭食都不一样。 山上更多时候只有她们两个人,而到过节前后,山头上总会出现成双成对的漂亮女人,她们与易、苍二人或多或少有些关系,关系有些乱,便不多说了。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易平秋才改掉了叫“师叔”的口癖,此后每一日,山头上总会响起“云深”两个字。 或许这就叫:“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第110章 易惊心x临江仙(上) 临江仙揽过一个美人来,正想偷香,耳边又传来龙月霜的声音:“师姐——师姐——” 这个龙月霜,怎么在梦里都是这样阴魂不散。 “师姐——该去晨读了,你快醒醒啊!” 临江仙被龙月霜猛摇,总算睁开了眼睛。 “我说师妹,我方才都要和美人亲上了,你来得可真是时候。” 龙月霜不理她,只不住地将衣服往临江仙身上抛。 “师父今日来看晨读,师姐再不起来,我可不帮你打掩护了!” “什么!” 话语有了效果,临江仙拽来外衫,胡乱地往身上套,眼瞅着龙月霜已经穿好了鞋向门外跑去,临江仙连忙下榻穿鞋,急匆匆地叫龙月霜等等她。 师姐妹俩紧赶慢赶,有惊无险地赶上了晨读开始。 掏出《大女子经》,临江仙附和着身旁姐姐妹妹,一同诵读。 晨读的地点在练武台,顶着初升的太阳,呼吸晨间最为新鲜的空气。 临江仙没有耐性,读了两页便忍不住与身旁的师妹说话。 听了临江仙两句调戏,师妹咯咯直笑,娇嗔道:“师姐总这般没个正形,今日易家的要来,师姐可要收敛些。” 怪不得师父今日要来检查,原来是有访客。 临江仙在脑子里搜罗,应道:“易家?不就是卖符的。” 师妹于是给这位经常不在学堂的大师姐讲解:“师姐这就不知道了,易家不光卖符,还是头一个独立门户的修仙世家呢,如今易家风头正盛,都快赶上玄清门了。” 临江仙不以为意,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想这个枯燥的晨读何时结束。 读书声中,灵云派掌门领着一众生面孔抵至练武台。 掌门身后,为首的是一个面留络腮胡的中年男人,身后则是跟着年龄不等的男女。 临江仙只一抬眼,就望见了紧跟在中年男人身后,那个最为出挑的女子。 低眉顺眼、美若天仙,临江仙不禁多看了两眼,正赶上女子抬眼,二人对上视线,临江仙就此瞥见女子眼中的野心勃勃。 临江仙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女子,却主动靠近师妹问道:“那个身着素衣的女子是谁?” 师妹探头,分不清是哪个。 “师姐说的是哪个?” “跟在领头男人身后的。” 师妹恍然大悟,说道:“瞧那身段,该是易家的长女——易惊心吧。” “易惊心?” 临江仙望得久了,被盯着的易惊心蹙起眉头,直勾勾地回望过来,眼神带着挑衅。 好恶毒的眼神。 临江仙这样想着,脸庞却不自觉红起来。 师妹调笑道:“师姐看上她了?” 莫名被说中心思,临江仙忙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道:“说、说什么呢!小丫头蛋子,我只是……” 师妹深知临江仙什么德行,劝道:“师姐若是和她交好,可得小心些,我听说易家人都是心机颇深,以师姐的性格,被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临江仙嘴硬回道:“胡说什么呢,我可不是看上她了,她只是模样好些……灵云派里,比她好看的多了去了。” 第119章 可是易惊心长得好合她的心意…… 心口是什么感觉,好奇怪。 临江仙眨眨眼睛,强行叫自己别再去盯着易惊心了。 又看了一眼。 临江仙想着,果然就是很好看,比她见过的人都要好看。 只看一眼,临江仙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瞧着临江仙这副春心荡漾的模样,师妹暗自腹诽,师姐陷进去咯~ 不过三日,临江仙便在易惊心眼前晃了无数次。 近些年修仙界流行门派之间互相交流,除却人人嫌的修罗宗,她们这些个正派没过几月便要交流一次。 这一次是易家和灵云派的交流会,十日之后,灵云派会派出代表随易家人去往易家,再待上十日,交流会才算结束。 临江仙就是借由交流会的名头,时不时地就在易惊心眼前转悠。 临江仙已经将自己的姓名告诉易惊心了,不知道易惊心记住没有。 “惊心,你到什么修为了,我猜猜,该是……金丹后期吧?” “哼,我阿姐早就不在金丹期了,上个月已然到达元婴期了喔。” 与易惊心说话,身旁总跟着一个小丫头片子。 临江仙瞥了小丫头一眼,“我问你阿姐呢,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很快临江仙又换上另一副嘴脸,谄媚地夸赞易惊心道:“惊心呀,你年纪轻轻就到了元婴期,将来肯定大有作为!” 易惊心本在看书,身旁这两个却一人一嘴地叽喳个不停,实在烦人。 “莫叫我‘惊心’,临师妹与我的关系好像还没有那么亲昵。” 她们二人皆是各自门派家族的长女师姐,按辈分来讲也分不出个先后,只好先行按年岁来排了,易惊心大临江仙几岁,于是易惊心便为“师姐”。 小丫头在旁附和:“就是就是!” 易惊心看小丫头一眼,小丫头果然麻利地闭上嘴了。 因这一番话,临江仙心情失落,但没心没肺如她,很快她便调节过来,把自己哄好了。 “惊心师姐,晚上要不要一同去用餐呀?” “多谢临师妹好意,我辟谷了。” “辟谷也能吃呀……” 临江仙暗自嘟囔,抬眼瞧见小丫头在偷笑。 作为易惊心身后的小跟班,小丫头怎么看临江仙怎么不顺眼,临江仙自然也是。 两个人互相瞪着对方,瞪着瞪着就骂起来,易惊心受不了她们聒噪,齐齐将两人赶了出去。 被易惊心赶出来,临江仙与小丫头蹲坐在门前。 临江仙缠着易惊心已经三天了,这三天不见一点儿进度。 放在往日,那些个小姑娘早就已经落入临江仙的怀抱了。 临江仙哀叹一声,无聊得紧,终于想起来问问小丫头的姓名。 小丫头说,她叫“易惊梦”。 临江仙哈哈笑道:“原是这么个名字,我还以为你叫‘动魄’呢!” 易惊梦狠瞪她一眼,不说话了。 临江仙讨得清闲,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地上的蚂蚁玩。 易惊梦无聊得紧,反倒先开口:“我问你,你为何要缠着我阿姐呀?” 临江仙毫无顾忌地将自己的想法交代出来:“我喜欢你阿姐呗。” 易惊梦懵懵懂懂问道:“哪种喜欢啊?” “当然是想跟她做道侣的喜欢咯~” 易惊梦大惊失色,猛地站起来,指着临江仙语无伦次道:“你!你!你是磨镜啊!” 临江仙无所谓地耸耸肩,“你放心啦,我也不是什么货色都会喜欢哒~” 末了,临江仙俏皮地眨眨眼,补了一句:“你这样的姑娘我就不会喜欢哒~” 易惊梦气急败坏,惊叫着闯进易惊心的房里,嚷嚷道:“阿姐!那个临江仙想和你做道侣!她喜欢你呀!” 对此易惊心只淡淡抬了眼皮,好似并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惊梦,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将门关上,好生敲门再与我说。” “是,阿姐。” 易惊梦收敛了脾气,乖乖退回门外,又将门扉关紧,准备好后才咚咚敲了门。 易惊心:“滚。” 再次被易惊心赶出门外,易惊梦失魂落魄了好一阵。 在此期间,临江仙放肆地嘲笑她。 一个是易惊心的追求者,一个是易惊心妹妹兼顶级姐控,两人轻易就聊到了一块去。 在这交流的十日内,临江仙追求易惊心并没有什么进展,但和小姑子成为了至交好友。 而后十日之期结束,该是灵云派推举代表去易家了,临江仙踊跃报名,成功跟随易惊心回易家去。 易家建于深林,因着族人众多,易家大宅所占面积极大,甚至可以称作“庄园”。 易家家规严苛,临江仙在其中所遇见的人和事,都是在严苛家规下催生出来的悲剧。 与临江仙同行的师妹们,因为实在受不了易家的规矩,未待够十日就先行回了灵云派。 留在易家的只剩下临江仙。 临江仙生性活泼,自然是受不了约束人的规矩,可在追求易惊心的情况下,她硬是忍住了回灵云派的冲动。 搁在之前,临江仙明明过几日就会换一个姑娘喜欢,可这么些日子下来,她对易惊心的心动不光没有减退,还愈演愈烈。 难得遇见了一个这样让自己牵挂的人,临江仙不想放弃。 在易家呆满十日,该是回灵云派的时候了。 照易惊心冷淡的性子,临江仙自然是没什么进展的。 不过经由十日来不断的骚扰和搭讪,易惊心还是在离别之日亲自送别。 与易惊心一道的,还有易惊梦。 易惊梦不愿临江仙离开,这枯燥吃人的易家,没了临江仙,易惊梦的生活又要回到以前的样子了。 此时此刻,没有人比她更希望临江仙留下来。 “阿仙姐姐!你一定要再来看看阿姐和我,我会想你的!” 临江仙抽了只手绢给易惊梦擦泪,笑道:“你瞧瞧,都哭成小花猫了。” 易惊心没说话,上前接过手绢,代替临江仙给易惊梦擦泪。 临江仙对上易惊心,面容有些憨态可掬。 “惊心师姐,我这就走了,你会不会想我呀?” 又来了,没有边界的调戏。 易惊心却感不到排斥。 十日来,临江仙说了无数次这种话,每次易惊心不是装作没听见就是否认。 这一次,临江仙以为易惊心也会像之前一样。 可眼睁睁地,临江仙瞧见易惊心点了点头,冷淡的声线波澜不惊地说道:“我会的。” 那一刻,临江仙心道不好。 她要一辈子都喜欢易惊心了! 第111章 易惊心x临江仙(下) 昏暗的房间,易惊心伫立在暗红色的地毯中央,正伸着手忍受父亲的抽打。 疼痛随着鞭子抽打的次数增加,易惊心暗自咬牙承受,硬是没发出一丝声音。 “灵云派的那个也走了,你也该静下心来好好修炼,若我再发现你松懈了,别怪我不念及父女情谊。” 易惊心垂下眼睛,目光所及之处是被抽红的手心。 “是,父亲。” 从父亲房中出来,易惊心走过长廊,一路回到自己的房间。 近日来,妹妹易惊梦被父亲关了禁闭,她们姐妹俩也有好些天没见了。 对于父亲的责骂,易惊心不敢反抗也不能反抗,这个家里,父亲的话犹如圣旨。 只要坐到父亲的位置,易惊心才有可能摆脱现状。 只要……坐到那个位置…… “哐当!” 屋内传来的声响打断了易惊心的思绪。 易惊心推开门,明媚漂亮的临江仙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进入她的视线。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临江仙捡起失手掉在地上的木质装饰品,一脸讪笑道:“我来看看你。” 方才父亲还训斥她,要趁临江仙走后抓紧修炼,一回房,临江仙就出现在了房间里。 易惊心赶忙将门关上了,这座宅子里没有秘密,今日临江仙若是被那些个旁系子弟看见了,不过半日就会传进父亲的耳里。 “没什么好看的,你快些走吧,别叫人看见。” 临江仙被这样说也不恼,还靠近了些,见易惊心没什么排斥,大着胆子捏了捏易惊心的下巴。 易惊心这时握住了她的手腕,面容却没有半丝不耐。 “看也看了,该回去了。” 临江仙从她的表情看出来,易惊心不想让她走。 “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怎么不和我叙叙旧呢。” 被易惊心握着的地方,发着热。 临江仙反手握住易惊心的手,笑着双手合在一处。 易惊心的手心刚被父亲打过,此番临江仙做这个动作,正是碰到了鞭痕。 察觉到易惊心瑟缩了一瞬,临江仙立刻查看她的手心。 第120章 红痕入目,怖人十分。 那些鞭痕,像是谁用刀子一下一下刻上去的,泛着血珠,血肉模糊。 临江仙愕然,忙问易惊心这是谁干的。 惊心沉默不语,临江仙便晓得,惊心刚刚去过她父亲的房间了。 “惊心,你别在这里了,我带你回灵云派,待在那里比待在这里好多了,好不好?” 临江仙不由分说握住易惊心的十指,言辞恳切,一双媚眼满是真挚。 易惊心动了动指头,对临江仙不切实际的幻想有些动心。 半顷,易惊心挣开临江仙的手。 “莫要说那些话了。” 易惊心转身过去没去看临江仙。 临江仙,向来都是明媚的、引人注目的,易惊心怕再看她,会忍不住想象一直待在自由的灵云派的日子。 临江仙没再说那些话,此后的每个日子也是,但雷打不动的,是每隔几天,临江仙就会出现在易惊心的房里。 面对临江仙的靠近,易惊心都是绷着一张冷脸,临江仙却看得出来,只有在两人见面时,易惊心的眉头才会舒展开来。 春去秋来,日子一年又一年地过去。 临江仙追求易惊心的事情传遍了修仙界,前者毫不在乎,后者不听不闻。 又一年夏天,易惊心登上易家家主之位。 与此同时,修仙世家薛家的小公子入赘易家,与易惊心成亲。 大婚之日,易惊心见到了当初矢口永不相见的临江仙。 洞房外宾客谈笑,洞房内两人面面相觑,临江仙将穿着婚服的易惊心刻进心里,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 成亲的人是易惊心自己选的,成亲的日子也是易惊心自己定的,全家上下再也没有人比她说话更有分量,可是如今,她却开始质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如果那日答应临江仙一起离开,是不是今日,易惊心的心就不会这么痛了? 易惊心看着临江仙通红的眼眸陷入恍惚,心痛间她听临江仙说道:“新婚快乐。” 成婚之后,临江仙再也没有主动找来易家,易惊心的房间不再有人照亮。 她与丈夫的婚后生活并不和谐,两人在外人看来相敬如宾,可人后只是同住一家的陌生人而已。 婚后第三年,家中长辈催生,易惊心不得不与丈夫同房。 怀孕后,正赶上易家与灵云派的第二次交流会。 与前几年一样,十日又十日,作为易家家主,易惊心携出众的平辈与小辈前去灵云派。 在灵云派,易惊心见到了久别三年的临江仙。 三年时间,易惊心已然成了独当一面的易家家主,而临江仙仍是当初被众师妹追捧的大师姐。 久别再见,易惊心心中感慨万千,她想要和临江仙说说这些年的事情,可临江仙似乎并不想听。 临江仙操着官方话,举手投足间都生疏极了。 若不是发现临江仙总在偷看,易惊心还以为她是真的对自己没有那种情意了。 真是卑劣,又很可怜。 易惊心这样评价自己,她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享受着临江仙带给她的快乐,又对临江仙的任何情感不作回应。 灵云派中没有男人,师姐师妹们便结伴修炼,日久生情,渐渐磨镜多了起来,易惊心此次前来,发觉灵云派中结伴同行的女子多了起来,更有甚者,在光天化日之下举止亲昵,一眼便能看出不是寻常关系。 易惊心掩住心中的一丝羡慕与不甘,不断地用自小所受到的规训给自己洗脑。 女子么,最终都是要嫁人的,不论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最终归宿都只能是嫁给男人。 易惊心这样告诫自己,更是打心底希望,临江仙能够尽早嫁给一个良人。 可是之后,孩子出生,临江仙仍旧是一个人。 正魔大战开始了,易惊心揽下率领前线冲锋的重任。 本以为此次大战不会耗时太久,可是一月又一月,大战愈演愈烈,伤亡越来越严重。 易家之中,无数亲人丧命,惊梦也没能幸免于难。 同胞战死,易惊心抱着还未来得及取名的孩子逃命。 临江仙在这时出现,护她们母女脱出重围,却在临近玄清门时被修罗宗中人层层围住。 可惜追兵太多,易惊心再次被包围,不得已施展禁术开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送怀中女儿离开。 大门关闭后,易惊心不出所料,被修罗宗中人围剿,未能保住一命。 临死之前,易惊心许下两个心愿。 第一个,希望她的孩子能够活下来。 第二个,希望来世,能够不负临江仙…… “掌柜的,掌柜的,快醒醒啦,起来做生意啦!掌柜的!” 门外催促声不断,易惊心终于从梦中苏醒过来。 难得做了以前的梦,易惊心不住地恍惚。 那是多少年之前了,时间久了,她都要记不清了。 怀中人呓语两声,易惊心条件反射地去哄她入睡。 临江仙再次安然进入梦乡,可门外的催促声仍在叫嚷。 临江仙这便醒了。 “怎么那么吵?” 易惊心笑道:“叫我们去上工呢。” 临江仙闭着眼,皱着眉头问:“什么时候了?” 望了眼窗外大亮的天色,易惊心回道:“恐怕时候不早了。” 临江仙听罢,软绵绵地掐了易惊心一下,埋头骂道:“叫你昨夜不要闹得那么晚,眼下你我都起不来,你叫我怎么办……” “起不来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你且睡着,我来上工就好。” 易惊心说着,掀了棉被便要去找不知所踪的亵衣。 临江仙睁开一只眼,看易惊心细白的胳膊在眼前晃悠,强忍着睡意,也一同起了。 “怎么,不睡了?” 临江仙叹道:“不睡了,年纪大了觉少。” 易惊心笑着勾勾她的鼻尖,调笑道:“我比你还年长几岁,你这样说,我又是什么岁数了?” 临江仙一边穿衣服一边嘟囔着:“还说呢,新身子肯定比我的身子年轻。” 易惊心一把抱住她,现下两人都不能动弹了。 “阿仙,我做了个梦,你猜猜是什么梦?” 临江仙脸上显出一抹羞意,口不应心道:“我才不猜呢……” “那我告诉你吧,我梦见呀,你我初次见面的时候……又梦见我成亲,你伤心得哭鼻子呢……” “坏心眼,你竟做些叫我伤心的梦。” 临江仙歪头,咬了一口易惊心露在外面的软肉。 百来岁的人了,竟还像个孩子一般。 易惊心任她咬,甚至将更多的皮肤露出来给她咬。 临江仙羞极,也没再咬了。 “掌柜的!副掌柜的!快别睡了,买符的都快要排到玄清门去了!” 被这么一催,方才的兴致悉数没了。 临江仙闷闷道:“你说,什么时候能歇歇呢?” 易惊心出了个主意:“不如哪日将平秋和云深诓骗过来,叫她们替我们一阵子,怎么样?” 临江仙听罢思索片刻,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掌柜的——副掌柜的——快出来啊——” 门外的声音愈发绝望,易惊心和临江仙在榻上躺着,幸福得紧。 第112章 弱水x渊虹 话说苍云深和易平秋的那两把剑——渊虹剑和弱水剑,自剑身炼制成形后便一直不对付。 一来是因为各自的属性,本就是水与火,水火不容。 二来是因为各自最初的主人。 在创世之始,两位剑灵的主人乃是天上的两位神仙,这两位神仙是众所周知的“死对头”,于是在这两位神仙的影响下,渊虹和弱水也连带着成为了“死对头”。 然而在几千年后的今天,两个剑灵的主人换了一任又一任,直至现任的苍云深和易平秋。 现任的主人们不仅不会动不动就打架,还会时不时地你侬我侬,亲密极了。 主人的作用下,渊虹剑和弱水剑不再像之前那般势不两立,关系正逐步趋于和缓。 在两个剑灵先后化形之后,她们的关系更是有了大飞跃。 化形后的弱水和渊虹,最喜爱待在易平秋的身边。 易平秋说话温温柔柔的,叫她们干活都是好言好语,不仅不会责骂她们,还时不时地夸奖她们勤劳。 时间一长了,倒是有人不乐意了。 苍云深不喜欢她们总围着易平秋转,于是取了些银子和灵石,叫她们下山去了。 在苍云深的淫威之下,弱水和渊虹不得不从玄清门离开。 离开了灵力丰沛的玄清门,弱水和渊虹的法力显著降低,长距离的传送法术是做不得了,她们只能像凡人一般走着。 化形之后,她们两个的样貌并没有什么变化,都是剑灵时的样子,只是颜色浅了些,不过与普遍黑发的人类对比来说,她们的发色还是太过鲜艳。 第121章 到了人间,她们鲜艳的发色总在吸引着过路的人们。 人们没有见过这样的天仙似的人物,纷纷围着两人询问。 好在一路上碰见的都是好人,弱水和渊虹并没有受得什么委屈。 唯一一个问题就是,她们两个不晓得人间的物价,花钱又大手大脚了些,不消五日,苍云深给她们的银子就快要没了,储物袋里稀奇古怪没什么用的玩意儿倒是多了很多。 没了钱,也没办法住客栈,她们也只好去郊外寻了个破庙住。 身为剑灵没有饥饿感,长时间不吃东西也没有任何坏处,住在破庙里面,除了装潢简陋些、窗户漏风些,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只是弱水有些不满意,这个破庙没有洗浴的地方,要想洗浴,就要到几百米之外的小河里去。 所以住在破庙的日子里,弱水每晚都要去小河边洗澡。 渊虹没有弱水那么讲究,隔上几日才洗一次,弱水不在的时候,她就躺在铺盖上睡大觉。 这一日,弱水如前几日一般去了河边,临走前叮嘱了渊虹要好好待在这里,渊虹躺在铺盖上,闭着眼睛也不知听没听见。 习惯了渊虹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弱水也没多说什么,这便走去河边了。 可是谁知弱水再回来时,庙里却没了渊虹的身影。 猜测渊虹该是去哪里玩耍了,弱水想要让自己不必那么焦急,可是站起又坐下,身旁没了渊虹,她好似什么都干不来了。 再者说,她们两个自下山后就一直待在一起,渊虹从不会不说一声就离开。 此次离开,必定有蹊跷! 弱水于是施法,寻起渊虹的气息来。 剑灵之间互有感应,弱水能感受到,渊虹正在以飞快的速度远离破庙…… 传送法术吗?倒是不像,这感觉,倒像是在马车上。 弱水猛地睁眼,大胆猜测,不会是有人牙子趁渊虹睡着,将渊虹绑了卖给青楼了吧! 这世道虽不是万分险恶,但也总有穷凶极恶的人。 一想起渊虹那张傻得出奇却张扬无比的俊脸,弱水就不敢再在庙里待下去了,不管怎么样,渊虹也算是她的姐妹,不能放着渊虹不管! 每日的法力值数量有限,弱水紧赶慢赶,终于成功缩短了她与渊虹之间的距离。 再次与渊虹相见,是在一家青楼。 渊虹果然是被人牙子绑走了,人牙子前脚收了钱,渊虹后脚就被老鸨送进了房间。 弱水一路过关斩将,撂倒了无数壮汉和娇娘子,总算到了渊虹所在的房间。 只是这房间有些奇怪,弥漫着奇异的烟雾不说,还格外地昏暗。 渊虹被五花大绑放在床榻上,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问弱水:“你怎么才来呀?” 弱水气不打一处来,此时此刻特别想扇她两巴掌。 她上了前去,半跪在榻边给渊虹松绑,却不曾打渊虹一下。 “你可知我历经了多少艰辛才找到你,你倒好,美美地躺在这里,圆润了许多么。” 渊虹受着弱水解救,呲着大牙傻乐。 不过,渊虹在这房间里呆得时间太长了,长到她现在身上有点热热的,心口处痒痒的,身体各处更是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生出来。 “弱水,你热不热呀?” 弱水瞪了她一眼,渊虹身上的绳子快被解完了,姣好的身材展露出来,弱水难得看入了神。 好像,确实有点热。 渊虹在床榻上扭捏,腿软了,下不去了。 “好奇怪,弱水……” 弱水与没见过世面的渊虹不同,她历任主人大都流连过这烟花柳巷,而渊虹除却第一位神仙主人和苍云深外,就只在寥寥几个短命人手里呆过,其余时间,都是静待下一任主人的出现。 这等感觉,分明就是被人下了催|情|药物。 弱水轻易察觉出来,可眼前的渊虹,好似并不晓得是为什么。 渊虹撑着身子,已经叫嚷着想让弱水抱她了。 她发色鲜红,脸蛋更是红得非常。 弱水退开两步,心道此地不宜久留,但在此处呆得久了,她的腿脚也开始发麻,等会出去,指不定会怎么样。 不如留在这里。 弱水施展法术,将屋门锁好,保证外面的人闯不进来。 看了一眼眼神迷离的渊虹,弱水当机立断决定放水让渊虹冷静下来。 可是弱水忘了,她是水系剑灵不错,可渊虹是火系剑灵。 几番冷水下去,渊虹的体温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水与火的碰撞,屋内水蒸气不断,生生将那催情的烟雾挤了出去。 现下,只要挨过催情烟雾的药效就可以了。 弱水盘腿坐在地上,打坐调整内息,放任渊虹自己欲|火焚身。 “弱水,你真坏……就这么不管我了……” 弱水闭眼怼她:“怪就怪你身子热得吓人,我放了那么多水都没有效用,再放下去,我就要先不行了。” 渊虹哼唧了两声,媚得弱水心里发酥。 这个死女人,怎么这时候声音这么娇了?装什么呀。 弱水摸摸红得透亮的耳尖,紧闭双眼不听一言一语。 “哐当”一声,渊虹跌在床下,吃痛叫了两声,在弱水惊诧的目光中越爬越近。 “你过来做什么?快回去,熬一会就没事了。” 渊虹好似什么都听不见了,顶着一张通红的脸,用尽全身力气向弱水爬去。 弱水腿脚发软,盘起的双腿动弹不得,只有一张嘴在说个不停:“渊虹,你不要做傻事,你若是离得近了,我可不会保证我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 话落,渊虹近了她的身,吐出的气息悉数喷洒在弱水的额上。 渊虹立起身子,双手搁在弱水的肩膀上,腰段扭得跟水蛇一样。 “那就做吧……” 弱水不禁仰头望她,狠狠咽了一口唾沫。 一个时辰后,门扉被弱水从里面踹开。 满屋的水蒸气顿时喷涌而出。 弱水怀抱渊虹,一蓝一红快速逃离了青楼。 古人云,食味知髓。 这个成语放在剑灵身上也是如此。 自渊虹与弱水经历了那一晚后,渊虹像是对那事入了迷,整日缠着弱水要来要去。 时候久了,弱水只要看渊虹什么表情,就知道渊虹脑子里面在想什么。 下山大抵有两个月了,两人也渐渐晓得了人间生存的规律,要想住上好房吃上好饭,就要去找个活计来干。 随便找了个镇子,弱水与渊虹将此作为暂时的定居点。 白日里两人在脂粉店里干活,晚上便住在传言闹鬼的房子里。 她们两人住进那房子之后,晚上总有人听见里面传出女人的叫声,此番更是坐实了房子闹鬼。 这般日子过得忙碌又充实。 而后一天,渊虹忽然就成了脂粉店里的红人,许多少女少妇都冲着渊虹来,渊虹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格外亲热。 弱水心里不自在,渊虹却忙得要死,根本不记得来问候弱水为何伤心。 当日夜里,渊虹像往日一般求欢,换来的却是弱水的冷脸。 渊虹的性格骄纵,从始至终从未变过,被弱水这般无缘由地对待,她也生起气来。 两人不欢而散,弱水夺门而出,扬言要回玄清门,向苍云深告状渊虹不守剑道。 渊虹这个暴脾气,听弱水这样说,不由分说要问个清楚,两个剑灵在大街上拉拉扯扯,像小情侣一般吵架。 天黑了,发了一通气,还是回家去了。 两人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地,还是渊虹憋不住,慢吞吞地蹭着弱水,问她到底是怎么了。 弱水只说,她再也不会和渊虹做那些事了,那些事只有伴侣能做,她们最多只算得上是姐妹,姐妹之间怎么能做那些事呢。 渊虹一听急了,说不清是什么缘由,嘴里只说“不行”两个字。 弱水沉默不语,她方才说出那一番话,其实心里也明白了许多,她不愿看见渊虹和别的女人亲热,那个红色的家伙,只能同她亲热。 渊虹的胡闹没有回应,自己也累了,于是静静伏在弱水身后,脑子里不住地思索弱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这个愚笨的脑子,最后也只想明白那些事只有伴侣才能做,既然只有伴侣才能做,那她和弱水结成伴侣不就好了? “弱水,我们成亲吧。” “什么?” “和我成亲吧,我们做伴侣,就可以……” 弱水一听,彻底怒了,拿起手旁的什么东西就往渊虹身上扔。 “你这个痴女!痴女!整日想着那事!滚!从我眼前滚开!” 弱水从未发过这样大的脾气,渊虹在原地发愣,弱水的怒气越来越大,最后竟被她气得哭了出来。 水做的女人,哭起来便停不下了。 第122章 渊虹自知理亏,低头不住道歉。 弱水骂她:“你去找你那些姐姐们吧,离了我,你还能和旁人做那事!反正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泄欲的工具罢!” 渊虹能听出来这不是好话,被这样说,心里也委屈。 虽然她沉迷情色,但她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呀。 “不是的,我只想和你,你是不一样的,弱水……” 弱水哭得哽咽,渊虹直接抱住她,眼角也渗出几滴泪来,看着弱水哭泣的面容,渊虹顿悟:“我明白了!我喜欢你,旁人算什么,我眼里只有你,只有你在,我才想的。” 弱水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吓了一跳,可渊虹的表情却又那么真挚。 “弱水,莫要哭了,我们成亲吧,我喜欢你,这辈子我都是你的人了。” 红艳艳的人这样说,弱水愣着,任由渊虹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那脂粉店里那些女客……” 渊虹立即说道:“莫非你是吃味了?若你不喜欢,我便不与她们说话了,还是你最重要。” “真的?” 渊虹狠狠点头,“真的!” 弱水回了神,猛地抱住渊虹。 渊虹回抱过去,面上一片欣喜。 二人的事儿,就这样定下来了。 这事称不上小,得需告诉云深和平秋。 弱水与渊虹盘算着,待过两日回玄清门,与两位主人通报这个喜事。 不过,这都是往后的事了。 现在么,还是好好地享受当下吧。 第113章 溪午x闻钟 院里太阳太大了,溪午便叫闻钟先回了屋躺着,而溪午则是去添茶壶里的热水。 这个空档儿,一个模样精致的小丫头落到院中空地上,毕恭毕敬地对溪午作了一揖。 溪午对这副面孔很是陌生,颔首问道:“小友到此是为何事?” 小丫头于是张口,将此行目的说了个一清二楚,溪午听了个完全,大概就是哪门哪派的大弟子过几日成亲,想要邀溪午与闻钟二位名望颇高的前辈前去参加。 近日成亲的人也太多了,长老阁上一直有生人前来,起初溪午还会带上闻钟一同去,而后来的人多了,溪午心烦,自然也就不去了。 这一次,溪午也不打算去。 “烦请小友回去告诉你家大师姐,近日我与我家师妹闻钟身体抱恙,不便出门远行,那日便不去了,万望新人见谅,在此恭祝二位新人百年好合。” 相同的话术,溪午已然说了不下三遍了。 小丫头倒也受用,礼貌地与溪午道别,这事便算了了。 提着刚接满的茶壶,溪午笑吟吟地进了屋。 闻钟正歪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小憩,双目紧闭,呼吸均匀。 溪午故而放轻了步子,将茶壶搁在榻中央的小桌上。 夏天了,在院里呆不久,午间便要回屋子里去。 溪午伸手将窗扉打开了些,好通气。 她静静坐到闻钟身旁,拿了一本书来看。 这般日子,静悄悄地,不知过了多少回了。 片刻后,溪午约摸着闻钟小憩的时间差不多了,怕她晚上睡不着,便又轻手轻脚将她叫醒。 醒后的闻钟低声哼着,溪午顺手倒了杯温茶给她润嗓子。 “方才,又是来送请柬的?” 溪午点点头,“今日怎么这般困,说话的功夫,回屋便见你睡熟了。” 闻钟起了身,白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歪着歪着便睡熟了。” 睡醒后的身子软绵绵的,闻钟在堂屋内踱步,直在溪午眼前晃。 溪午不经意提起:“近日成亲的人如此之多,修仙界不知互相吃了多少酒席。” 药王谷的灵缘丹叫同性能生孩子,这便使得许多同性伴侣纷纷成亲,有时都是女子,有时又都是男子。 闻钟听了,笑道:“昨夜露浓与我传音,说是去修罗宗贺婚,得需好几日才回来,叫我们不要挂念于她。” 溪午一面捏着茶杯,一面叹。 “这丫头,年岁也老大不小了,就随她去吧。” 闻钟走得累了,便坐到贵妃榻的另一边,隔着小桌与她说话。 师姐妹俩相谈正欢,屋外忽而又传来男人的声音。 那声音叫着“闻钟”的姓名,还缀着“师姐”的名号。 溪午放下茶盏,没让闻钟动身,自己则是掀了门帘出去。 任逍遥穿着一件桃色长衫,打扮得好不风流。 “咦,是溪午师姐,逍遥有礼了。” 溪午没理他油嘴滑舌,只问:“来这做什么?难道是你神山门也有弟子要成亲了?” 觉出溪午话里的不善,任逍遥敛了神气,谦虚道:“哈哈哈,师姐说笑了,近日么,总听那些个小辈言二位师姐身体不适,逍遥实在担心,便前来上门叨扰,瞧瞧师姐们的身子如何了。” 溪午斜着眼睛,没正面给他个眼色。 “哪里要你来瞧,我看你这打扮,恐怕来意不止如此吧。” 任逍遥摸摸剃净胡子的下巴,有些心虚。 溪午冷哼一声,不悦道:“行了,没什么事你便走吧,少扰了我们清静。” “诶?闻钟师姐我还没见呢。” 溪午赶他,“见什么见,我家师妹也是你能见的,快走快走——” 任逍遥一步三回头,没见到闻钟也不甘心离开,但见溪午如此,只好先离开了。 外人走了,溪午总算松了一口气,收拾好心情,又挂上一副笑脸走进屋子。 “师姐,是谁呀?”闻钟问。 溪午回得轻巧:“一个问路的。” 这时,溪午还以为任逍遥经她驱赶便断了心思,没想到一日之后,任逍遥再次出现在长老阁的山头。 任逍遥来时,正赶上闻钟在院子里,溪午也没办法说什么,只冷着脸看任逍遥狗腿子一样对闻钟献殷勤。 “闻钟师姐,你瞧,这是药王谷的大补药,我用两把好剑才换来的,师姐快先试试,若是有效我再给你求。” 说着,任逍遥便要将那个绿油油的大药罐塞到闻钟手上去。 闻钟轻快躲过,瞥了一眼溪午,好似有些生气了。 “逍遥师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药还是不必了。” “哎——师姐,客气什么,以后师姐的补药,逍遥都承包了嘛!” “真的不必了……” 溪午像是看不下去了,一个闪身到二人中间,重重地将大药罐塞回任逍遥的手里去。 “闻钟说了‘不要’,你听不懂吗?堂堂神山门掌门,在这里和闻钟拉拉扯扯,是何居心?我家闻钟清白了半生,哪里能叫你给轻易掳去?” 任逍遥面露难色,含羞带怯地看了一眼溪午身后的闻钟,忐忑说道:“难道,二位师姐,已然察觉到我的心意了?” 闻钟:“?” 溪午却清清楚楚,冷哼一声,挺直腰板斥他:“我劝你早些断掉那些不干净的心思,闻钟只与我在一块,以前是,往后也是。” 此话一出,听着的二人脸上各有不同。 任逍遥指了指面带羞意的闻钟,又指了指坦坦荡荡的溪午。 几天前,任逍遥的妹妹任闲云就找了个女人回去,这让保守了一辈子的任逍遥险些震碎价值观,而且最近修仙界,大都是同性结为道侣,任逍遥听了溪午说这番话,又见了闻钟露出那样的表情,他轻易就想歪了去。 “你、你们!你们!” 任逍遥向后踉跄几步,忽而捂住心口,闭眼张口大大喘气。 “不!不——苍天啊——” 溪午歪着头,很是疑惑。 闻钟更是上前与溪午一块,轻声问:“他怎的了?” “不晓得。” 任逍遥自己个儿消化了许久,才与两人说起:“二位师姐,百年来一直在一起,实属不容易,往后余生,逍遥祝二位师姐幸福。告辞!” 话音刚落,任逍遥利落地转身,飞剑离去,半分留恋都没。 底下的溪午和闻钟仰头看着,飞剑上的任逍遥好像在抹泪。 果然是想歪了。 不过,被想歪的两人却没有半分不悦。 溪午轻咳两声,询问道:“人也走了,回屋吧?” 闻钟应了声“嗯”,待溪午先行回房后,回身望了眼天边的云彩。 夜半,二人洗浴之后,溪午在床前点灯看书。 闻钟擦着濡湿的头发,伸长了颈子去看溪午看的什么。 看的是今日闻钟小憩时看的那本。 “来,我给你烘干头发。” 溪午放下书,展开怀抱让闻钟坐过来。 闻钟不做声响地坐过去,拿开手巾,将白发展现在溪午眼前。 头顶传来阵阵暖意,闻钟时而低眼看自己的手心,时而抬眼看这屋子里温馨的装潢。 她与溪午已同居许久了,这间屋子是溪午亲手装扮成如今的样子的。 第123章 闻钟不禁想,她与溪午,真真就如做了妻妻一般。 再想起今日溪午与任逍遥说的话,实在是让闻钟心热。 闻钟再三思索,终是开口问道:“师姐,今日你说的,可是真的吗?” 溪午愣了一瞬,不知是想不起了还是怎样,反问:“哪个?” 闻钟咬住下唇,本不想说了,可藏在心底的感情藏了这么多年,今晚再不说出来,往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你说往后,我也会与你在一块。” 溪午静了静,应着:“自然,师妹不想和我在一块吗?” 自然是想的。 闻钟换了个问法,又问:“师姐难道不想去找个道侣吗?” 头顶的暖意停了下来,闻钟突觉不妙,抬头时溪午正捏着她的后颈子问:“你问这种话,是想抛下我了?” 闻钟一时失语,所有感官都被溪午抓在她的后颈的手指吸引了去。 “阿钟,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我一直都在一起,怎么到了头来分开?” 望见溪午眼里的一汪清池,闻钟迟迟回了神。 溪午松了手,这便准备从房里离开了。 闻钟头发还有些湿,垂下来颇有重量。 闻钟顶着沉沉的头发追上去,不知为何,总觉得今日就是表白之夜,闻钟一横心,双臂结结实实地抱住溪午的腰身。 “师姐,从二十年前起,我的心,就全都剖给你了,你怎么不明白?” 闻钟感受到溪午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闻钟闭了眼,话都说了,干脆就将话说明白。 “师姐,我对你,是露浓对叶宗主、淮竹对玉前辈、云深对易丫头那般的感情,我想和你厮守一生,成仙也好、入土也罢,我只愿与师姐一同,共历人间喜怒。” “阿钟,你说的可是真的?” 溪午回了身,双手依旧是热的。 摸在闻钟的脸上,烫得闻钟红了脸。 “千真万确。” “傻丫头,怎么这时候才说。我对你又何尝不是一片真心,我看你患疾如此,我心疼极了。” 受着溪午的抚摸,闻钟只觉周身环绕一股热气,热气包裹着她,她从未如此舒服过。 她与溪午,总算是破了诗里的魔咒。 只是时候或许有些晚了。 烘干头发,坦白心意的二人上了床。 如之前无数个夜晚一般,相拥着一同睡去。 日子好似有了变化,好似又什么都没变。 她们往前也是这般相处,往后也只是坦荡了些。 正如闻钟所说,她们二人正在履行厮守一生的承诺。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