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美强惨他天天吐血》 第1章 《天下第一美强惨他天天吐血 / 竹影挽春风》作者:春小野【完结】 简介: 【权谋+江湖+救赎+成长+群像】 【受武功天下第一,嘴毒面慈心黑手黑,随时吐血。】 【攻面冷心热,战斗力取决于受吐血量,受伤的越重,攻打的越猛,阶段性升级,大结局时武力值天花板】 身中天下两种奇毒,武功几乎全失,还是半个瞎子的沈云竹,越狱了。 本来是想着躲起来等死的,可他有个恩情还没还。 他这个人最不喜欢欠别人,反正已是必死之躯,他也无所谓再次卷入那无比凶险的庙堂之争。 再次踏入江湖,沈云竹做好了自己从榜一掉下来的准备,谁知离开江湖两年,外面竟然还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什么四大杀神,十二恶煞,在半瞎的眼中,都是废物。 只是报恩的路上,沈云竹竟遇见自己暗恋了许多年的人,这人还总是不经意的撩他。 大雨夜里,沈云竹被按在破败的寺庙中,面对那个神志不清,却说着喜欢他的人,没了任何的手段,他不想连累他的,可那隐藏了多年的心思,那不可控制的欲念,还是没让他推开身上的人。 十指紧扣,唇被咬破,沈云竹知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释怀这段感情了。 后来,天下大乱,山河破碎,血流成河。 沈云竹挽着爱人的手,慷慨赴死,为家国,为百姓,也为你。 当鲜血染红了沈云竹衣襟,慕澄捧起了他的脸,像捧起了无价的珍宝般,落下最虔诚的一个吻。 “阿竹,爱上你是我的宿命,但若是能再来一次,我要成为那个先动心的人。” 沈云竹:“在偌大的江湖中,你我携手与共,我将向死而生。” 阅前提示: 一、身心1v1,he he he,主角互相救赎,糖混玻璃渣。 二、朝代架空全是私设,喜欢古代常识纠错的老师勿入。 三、第一章 看着不舒服就别难为自己,弃文不用告知,谢谢啦。 内容标签: 强强 江湖 热血 he 群像 主角视角:沈云竹 慕澄 其它:沈云竹、慕澄 一句话简介:美强惨受v偏执傲娇攻 立意:坚强不息,逆境求生 第1章 我要越狱,一起吗? 皇城昭狱,冬天阴冷无比,夏天闷热潮湿。 监舍螺旋向下而修,深达百米,终年无光。 能关在这地方的全是惊天动地的大人物,不是丞相,就是御史大夫,或者犯了天条的皇亲国戚。 罪越重、官越大,监舍越深。 自昭狱修完投入使用的八十多年里,没有一只老鼠能从这里跑出去。 看管昭狱的黑衣狱卒,也个个都是高手。 尤其是那冷脸牢头丁墨,武功更是深不可测。 丁墨办公的地方就在昭狱入口。 此时,丁墨正看着一张密信,眉头紧锁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老大,这京城怕不是要变天了?”丁墨的亲信孙淮站在一旁,神情紧张。 丁墨烧了信,重新换回面瘫脸。 “祸从口出,没用的事别乱打听。” 说完,丁墨看了一眼隐没在天边的光。 “时辰到了,该放饭了。对了,那瞎子死了没?” “还没死呢,每天固定得吐一碗血,命硬的很。” “嗯。”丁墨点头,“药别停,他那个案子,刑部还没给说法呢,不能让他死了。” “是,知道了。” 等孙淮退出去,丁墨又拿起桌上的名册。 李四,籍贯不详,年龄不详。 罪名,杀害当朝贵妃胞弟,并残忍分尸。 昭狱自有记录起,这李四还是第一个以贫民身份进来的犯人。 又因所犯之事恶劣至极,被关在了第四十九层,也就是昭狱的最深处。 之所以还没处决他,主要是因为这案子不合理。 李四手无缚鸡之力,走快几步都得吐血,最离谱的是他还瞎。 而贵妃胞弟身高九尺,魁梧有力,武功也不俗。 刑部一直认为李四有帮凶,但李四坚称,人是他杀的,尸也是他自己分的。 经历了几轮酷刑,最后刑部那几个老头子都审累了,李四依然不改口供。 没办法,这人就给送昭狱来了,一关就是两年。 丁墨其实对这些犯人都犯了什么罪进来不感兴趣,但是这个一听就是拿假名字糊弄人的李四,他却是格外的关注。 理由只有一个,李四长的好看,比上巳节游街的花魁还好看。 一个男人,还是个瞎子,长成这个样子,属实是有些暴殄天物。 就在丁墨合上名册,准备也去吃饭的时候,昭狱最底层,一个狱卒打开送饭的小窗,把一碗稀饭,一个馒头,一叠咸菜,还有一碗汤药推了进去。 “瞎子,吃饭了。” “来了,咳咳咳。” 从监舍最深处,沈云竹慢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他身穿白色囚服,上面都是早已干涸的斑斑血迹,一根破旧的黑布条,围着他的眼睛。 虽然看不见,但沈云竹还是精准的坐在了饭盘前,先端起那碗汤药。 “小六,最近外面有什么新鲜事吗?” 沈云竹一边喝药,一边语气淡淡的询问。 门口叫伍小六的狱卒往上看了看,确定没有巡逻的管事,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李四的牢门前。 伍小六:“瞎子,你还真别说,就这么两天皇城出了个天大的事。” 沈云竹:“皇上驾崩了?” 小六:“不是皇上,是太子。” 沈云竹停下喝药的动作,抬起头,用蒙着的眼睛‘注视’伍小六。 “太子怎么了?” 虽然这昭狱最深处根本别人,但伍小六还是把头往前凑了凑,并压低声音。 “太子通敌叛国,意图造反,证据确凿。就在昨天,太子府,包括他岳丈太傅府,上上下下加起来五百多口人,全死了。” 说到这,伍小六打了一个激灵。 见沈云竹没说话,伍小六继续说道:“我表哥是禁军,他跟我讲,太子府昨天如同炼狱,血流成河,残肢满地,太子被五马分尸,不过最惨的还是太子妃,啧啧啧……” “太子妃,如何?” 许是这昭狱太冷,伍小六并没有听出来沈云竹已经变化了的语气。 “太子妃尸首被发现时,衣不蔽体,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好肉,装殓的时候,那双眼睛怎么都闭不上。” 伍小六话音刚落,就听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沈云竹口中呛出来,他手中那碗汤药也洒在了地上。 “怎么又吐血了?你说你,我跟你讲新鲜事,你怎么还激动上了?” 伍小六赶紧拿出一块粗布帕子,塞给了沈云竹。 沈云竹俯着身子,胸口剧烈起伏,喘了好半天,才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询问。 “没有活口了吗?” 似乎终于是要说到精彩的地方,伍小六一拍大腿。 “还真有活口,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独子,今年才八岁的皇太孙赵烨被一伙神秘人救走了,据说昨夜是硬闯的城门,暗潮阁的鬼面军当场就追出去了,不过我猜是没追到,不然黑市不会发布天字号追杀令。 说是谁能把赵烨带回来谁就能拿万两黄金,死活都行。” 伍小六心想,他要是个高手就好了,或许也能去搏博命。 就算拿不到万两黄金,拿个一两黄金,他们一家人也都衣食无忧了。 只可惜啊,他只能是个最底层的小狱卒,整天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当差。 在心中惋惜半天,伍小六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 往常给瞎子讲新鲜事,瞎子都会同他聊上一会儿,怎么今天瞎子没有反应呢? “瞎子?你说话啊?” “我,不瞎。” 沈云竹说完,长叹一口气。 他先是擦了擦嘴角的血,随后把手伸到头后,轻轻一扯,摘掉了黑布条。 虽然这地底深处吸收了大部分廊上火把的光,但摘掉布条的瞬间还是让沈云竹非常不适应。 他用手遮挡了一下火光,缓了一会儿才重新抬头看向监牢外的伍小六。 “这两年,多谢你的照顾了。” 一边说,沈云竹一边站起来走到牢门口。 也不知道他从拿出了一根玄铁打造的钥匙,他就当着伍小六的面,自己打开牢门,走了出去。 “你,你你你你。” 昭狱里所有牢房的钥匙都由丁墨保管,并且每个牢房只有一把钥匙。 门锁和钥匙都由千机阁用玄铁打造,根本就没人能伪造的出来。 “城外乱葬岗的东南角,你找个一个没刻名字的墓碑,坟里的东西都送给你了,记住了吗?” “挖坟?我,我为什么挖坟?”伍小六还没从李四自己打开牢门的震惊中缓过来。 第2章 “我再说一遍,乱葬岗东南角,一个没刻名字的墓碑。” “为什么要再说一遍?” “加强记忆,因为你马上就要晕了。” “什……”么字没说出来,沈云竹一个手刀,伍小六双腿一软就往地上倒。 怕伍小六磕到脑袋,沈云竹还贴心的扶了一下,让人在地上躺好。 不过几个小动作,沈云竹又剧烈的咳嗽起来,缓了好半天,才扶着墙壁,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上走。 这会儿正是饭点,囚犯们都在吃饭。 最先看见沈云竹走上来的是御史大夫江河远。 江河远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因为当堂骂了皇帝几句,就被关进了昭狱。 俩人离着近,沈云竹平时无聊也会和江河远聊聊天。 此时,江河远嘴里还塞着馒头,他看见自己牢房外站着的穿着囚服的青年,一下就反应过来了。 “可是李四贤弟?” “正是,今日终于是见到兄长了。” 沈云竹对着江河远还作了一个揖。 江河远也没丢了礼数,扔了手里的馒头,扫了扫身上的灰也给沈云竹回了一个礼。 互相寒暄完,江河远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 “李贤弟,你怎么出来了?” “我越狱,江兄,你要一起吗?” 沈云竹说的云淡风轻的,唇边还挂着浅笑。 “越狱?” 江河远人都懵了,他瞧着沈云竹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下意识摇头。 “越狱就算了,愚兄还想多活几年,只是贤弟,你,你怎么出来的?” “打开门就出来了。”沈云竹说着晃了晃拿着钥匙的手。 “哦对了江兄,之前我没跟你说实话,我不叫李四,我姓沈。” “我就说嘛,谁家好人能叫这么敷衍的名字。” “呵呵。”沈云竹讪笑,想着自己还有正事,还是不要耽误太久。 “江兄,你有什么口信要带给家里人吗?我可以帮你转达。” “那就,那就跟我老母说一声,说儿子在里面一切安好,等皇上他老人家想明白了,就放我出去了。” “行,我记住了,我就先去越狱了。”沈云竹再次做手礼。 “那,贤弟小心啊。”江河远扶着牢门,看着沈云竹那消瘦的背影,总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或者,他在做梦。 这什么地方,这是昭狱,神仙进来都出不去,更何况是一个整日吐血的病秧子。 抬手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江河远眼泪都快被自己扇出来了。 这也不是梦啊,这是真的! 紧接着,他就听见上面传来了一阵阵急促的铜铃声和嘶喊声。 “来人啊,有人越狱,有人越狱,来人啊……” 随后,两个黑衣狱卒竟然从台阶上滚下来了。 江河远瞅着那俩昏迷不醒的黑衣狱卒,揉了揉自己的脸。 “打早了。” 半盏茶的时间,昭狱里用来通信的铜铃震天响。 丁墨抱着长刀站在入口处,听着从下方不断传来的打斗声。 他冷脸如冰山,杀气丝毫没有收敛从身上溢出来。 没人能在他的地盘惹事,不管在下面惹出骚乱的人是谁,他都会让那个人生不如死。 过了许久,铜铃声终于停歇,昭狱里一片肃杀的死寂。 丁墨知道,那个捣乱的人要上来了。 虚浮的脚步声,咳嗽加大喘气。 当沈云竹弯着腰,爬到入口时,他累的脸色更白了。 喘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去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丁墨。 “谁让你们把这破监狱往下修的,要累死老子了,咳咳,咳咳咳!!!” 不出意外的,沈云竹又吐血了。 第2章 沐浴更衣 昭狱入口处插着六个通亮的火把,沈云竹用手遮挡,适应了好半天才重新正视丁墨。 “丁牢头,许久不见了,可还康健?” “你不是瞎子。”丁墨觉得自己被骗了,之前他想过这个李四不简单,却不曾想他竟然会武,武功还不弱。 沈云竹找了把椅子,自顾自的坐在上面,还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两大杯之后,刚才那已经快冒烟的嗓子,才好了许多。 也就这片刻的功夫,昭狱外面的守卫已经全都回防,把大门口围的水泄不通,并且高处全是弓弩手。 “你到底是什么人?”丁墨已经不耐烦了,他手中的长刀,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挂在刀柄上的古旧铜铃,轻轻的震动。 “我是个已死之人,这两年承蒙丁头关照给我送了那么多的药,我呢,不太喜欢欠人情,所以,今晚你手底下的人,一个都不会死。你也别担心我今晚越狱上面会怪你,毕竟我想走,没人能拦得住我。” 丁墨见过狂妄的人,但像假瞎子这般狂妄的他还真没见过。 冷哼一声,丁墨松开抱刀的胳膊,右手抬起,握紧刀柄。 “拦不住你?你试试看。”话音未落,长刀即将出鞘。 论武力值,丁墨不输御前侍卫,就算是跟暗潮阁的鬼面军统领比,也是能掰掰手腕子的程度。 可就在那长刀拔出的瞬间,沈云竹脚下挪动三步,屁大点的地方,他身形快的竟然出现了残影,等他站定后,他的手已经按在了丁墨的手上,硬生生的把他的刀给重新插了回去。 “刀剑无眼,丁头别乱动。” 沈云竹贴丁墨很近,近到丁墨能看清楚沈云竹唇上的干皮。 而这距离对刀客来说,非常的不友好,只是丁墨想推开沈云竹,却是根本推不动,几乎用了十分的力气,额头青筋都爆出来了,两个人的位置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咬着牙,丁墨一字一字的再次质问。 “你,究竟是谁?” “我都说了,我就是个死人,不过既然丁头这么客气还送我衣裳,与你说也无妨,我姓沈。” 语毕,沈云竹震臂,丁墨只觉得被一股巨大气浪推出大门外。 紧接着,沈云竹扯下丁墨刚发下来还没来得及穿的新斗篷裹在自己身上。 “放、箭。” 丁墨应该是受了内伤,他顾不上自己流血的唇角,大喊一声。 霎那间,箭如雨下,密密麻麻几乎把牢门□□成了马蜂窝。 没人能在这样密集的攻击下活下来,除非是鬼,而沈云竹就是那个鬼。 只见他黑色斗篷翻飞,脚步虽然虚浮,却是精准的躲过每一枚箭矢。 眨眼间,他人已经飞上高高的围墙,双脚踩在两个手拿弓箭守卫的肩膀上。 夜风吹着那件厚重的斗篷,吹着沈云竹有些凌乱的黑发。 浓墨般撒着几颗星子的夜空,更是衬的那张绝美的脸苍白无比。 沈云竹看着身后灯火通明的皇城,扬了扬唇角。 以为自己要死在昭狱,不成想竟又出来了。 罢了,他注定是得死的热热闹闹。 “我走了,丁墨,后会无期。” 说完沈云竹就要走,又像想到了什么事一样,又转头回来。 那些守卫本来都放下来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四十五监的张大人牢房漏水,他天天在里面喊,吵的人睡不着觉,你想着给修修。” 交代完,那抹消瘦的身影终于是落尽无尽的黑夜之中,消失不见。 丁墨这会儿已经被从牢房里跑出来的孙淮扶了起来。 “老大,张大人那牢房确实漏水,但没法修,他那位置靠着暗河的。” “那你不会给他换一间吗?这点小事,至于让他闹这么大动静来跟我告状吗?” 丁墨的气根本不知道往哪里撒,他甩了甩到现在还微麻的手,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无力感。 看着漆黑的天边,脑子还有些转不过来的丁墨问向孙淮。 “你想想,这世上有没有一个姓沈的高手。” 孙淮砸吧了一下嘴,也是一脸困惑。 “姓沈的?难不成还能是沈云竹?” 如同醍醐灌顶,丁墨再次瞪大眼睛看向沈云竹消失的方向。 是了,就是他,轻功天下无敌,内功深不可测,剑法诡谲多变。 他刚才怎么没想到呢,能轻轻松松闯出昭狱的人,这世间也就只有沈云竹了。 可他不是已经死了? 没给丁墨时间多想,马蹄声由远及近,丁墨看出去,来的竟然是暗潮阁的鬼面军。 为首那带着红色夜叉面具的人,连马都没下,居高临下,声音傲慢。 “刚才有人越狱?是什么人?” 暗潮阁是皇帝直接管理的部门,地位凌驾于所有朝廷机构之上。 丁墨看不惯这些鬼面军,但官大压一级,他只能是如实回答。 “他叫李四,年龄籍贯不详。” “长的如何?好看吗?” 丁墨还以为这鬼面军统领会问点别的有用的,结果问的竟然是长相。 第3章 “好看。” “好看到什么程度?” “看一眼,能记住一辈子。” “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他姓沈。” 丁墨实在忍不住,说到此处终于是抬头和那红色鬼面具对视在一起。 “他是我的犯人,我会把他抓回来的。” “哈哈哈哈!”就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般,那红色鬼面具笑的肩膀都在颤抖,“就凭你也想抓他?算了吧。” 笑过,红色夜叉面具声音再次变冷。 “今夜之事跟你们没关系,别多管闲事,懂了吗?” 丁墨没回答,片刻之后鬼面军队伍撤离了昭狱。 孙淮在一旁冷汗流了一脸。 “头儿,那瞎子到底是什么人啊?” “你不是已经都猜到了,还有什么可问的。” “啥?”孙淮张大嘴,“那瞎子,真的是沈云竹?那个十八岁就天下无敌的顶尖刺客,沈云竹?” “嗯。 ” “……”孙淮吓的说不出话。 “管他是谁,只要是我的犯人,我就得抓他回来。走,去刑部。” 这一夜过的太漫长了,整个皇城草木皆兵。大街上都是巡逻的禁军,东西南三个城门都换成了暗潮阁的鬼面军把手。 而从昭狱出来的沈云竹也没乱跑,他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洗铅华,皇城里有名的汤池。 这个时辰,汤池里自然没人,但水还是热的。 沈云竹泡在里面,舒服的不行,那头乱蓬蓬的头发也温顺的飘在水里,像是妖冶的海藻。 两年前,他为想体验当人的快乐,一意孤行放了被刺杀目标的一家人,还给他们安全的送出了国。 结果当人一时爽,承担后果时,就没那么愉快了。 “咳,咳咳咳。” 似乎是想到了沉重之事,沈云竹嗓子一甜,一口血气压不住的往上涌。 沈云竹不想血染池水,赶紧拿毛巾捂嘴。 剧烈的咳嗽过后,沈云竹放下被鲜血浸透的毛巾,没力气的靠在池壁上。 他这个样子,不知道能不能还了那份他年幼时欠下的恩情,但愿他还能多活几天。 洗干净身子,沈云竹就穿着绣着‘洗铅华汤池’字样的里衣,裹着丁墨那件斗篷回了暗潮阁。 此时,暗潮阁里没什么人,因为一半人都派出去找赵烨,剩下的一般人正满城搜查他的踪迹。 轻车熟路的走到自己之前的住所,推门进去一看,里面什么都没变,两年前的叛逃似乎没发生一样。 时间紧迫,沈云竹没再伤春悲秋,他径直走到衣柜前。 他这个人其实还挺有洁癖的,他不喜欢穿别人的衣服,所以就算这里是龙潭虎穴,他也得回来。 只是看着那些曾经的制服,他一脸的不屑。 把那些象征着最高品阶刺客的制服丢在一边,沈云竹换上了一身冷白色的长衫。 之前永远都是束成高马尾的头发,也只是随意系了个发带披在身后。 其余的,他什么都没拿。 没有任何留恋,沈云竹披好斗篷就要走,结果门一打开,就看见外面站着个女人。 这女人正是暗潮阁的一级药师,颜桑。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是一怔。 “小竹,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沈云竹抖了两下睫毛,笑着垂眸。 “挺失望吧,不过别担心,我也活不了几天了。” “小竹,你是回来杀我的吗?”颜桑声音哽咽,眼泪在眼眶中凝结。 “不是,我回来取身衣裳,我这就走了。” “云竹……” 颜桑见沈云竹要走,赶紧上前一步,扯住沈云竹的衣角。 “对不起,对不起,可我也是,也是身不由己。” 沈云竹没回头,不过脸上淡然的笑,逐渐隐去了,他用力的推掉颜桑的手。 “没有什么对不起,你虽然给我下毒,但你之前也照顾过我,我们之间扯平了。” “……” 颜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一边流泪,一边从袖口中拿出暗潮阁响剑,朝天上燃放。 烟花炸响之后,颜桑一边哭,一边大喊,“来人啊,来人啊,沈云竹回来了,他回来了。” 看着天空中绿色的烟花,沈云竹神色淡定。 他早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真心了,就算有人对你好,不过也是另有所图罢了。 “咳咳,咳。” 风有些冷,沈云竹咳了几声,拢紧身上的披风。 就在把天空都快映红了的火把光中,他再次消失于夜幕。 第3章 有人破大防 深秋的清晨,皇城弥漫着一层薄薄冷雾。 御史大夫江河远的家宅中,一个老妇裹着件灰布袄子打开了房门。 老妇满脸愁容,连声叹气。 别人儿子做官加官进爵,好不风光,可她儿子,三天两头下大狱,这次更是关了大半年。 她一个孤寡老婆子,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儿子回来。 又是一声叹息,老妇想往厨房走,可刚走了一步就看见她房门口地上放了张字条。 老妇捡起来一看,顿时眼眶发热。 字条上写着:娘亲,儿子在狱中一切安好,等陛下消气了,儿子就回来了,你在家中照顾好自己,一定要等我回家。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老妇捧着字条,又哭又笑。 另一边,伍小六拿着一筐蜡烛纸钱忐忑不安的过了东城门。 东城门守卫的鬼面军已经撤了,一切都好像是恢复了曾经的秩序,但是伍小六心里有事,一脸苦大仇深。 城门口的守卫多瞧了伍小六几眼,但看他的样子,就是去上坟的,也没过多盘问,伍小六顺利出城。 伍小六脚程从没如此快过,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的到了城外乱葬岗。 瞎子把他打晕前跟他说的话,他都记着,瞎子人不错,跟他讲了两遍的事情,也一定不是在诓骗他。 按照瞎子的指示,伍小六很轻易的就找到了那个墓碑上没刻字的坟,他一个浑身都是牛劲的半大小子,没几下就把那坟刨开了。 这坟里没棺材,只有一个不大的木盒子。 伍小六用衣服抹了抹手上的泥,俯身将那盒子拿了出来。 盒子不大,但很沉。 这乱坟岗除了他自己一个人,剩下的估计都是鬼,所以他也不怕人看见,大咧咧的坐在土堆上,打开了木盒。 结果下一刻,他眼睛差点被晃瞎了。 缓了半天伍小六才看清楚,他手里捧着的,竟然是一盒金粒子。 不是几颗,也不是十几颗,而是整整一盒。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金光晃的,伍小六眼眶都红了。 他不过就是给瞎子送了两年饭,没事的时候跟瞎子说说外面的新鲜事,瞎子怎么就给他这么厚重的回礼啊,他就算给瞎子送十年的饭,也抵不过这一颗金粒子。 关上盒盖,把盒子抱在怀里,伍小六失声痛哭。 他老母亲的病终于能治好了,他小妹也终于不用那么早嫁人,他也能把早年被卖进勾栏院的阿姐赎回来了。 哭着哭着,伍小六放下木盒,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重重磕头。 “伍小六愿折十年阳寿,祝恩人长命百岁,百无禁忌。” “啊欠!” 京城外往北十五里,躺在一车干稻草上的沈云竹莫名其秒的打了个喷嚏。 沈云竹揉了揉鼻子,又重新调整了姿势。 这会儿他的眼睛上已经系上了一圈黑布,但他还是有些惧怕阳光,那宽大的帽兜他始终都压的低低的。 “年轻人,你饿不?”赶牛车的是个老大爷,说着从身上背囊里拿出了一个烧饼。 那烧饼是新做的,一拿出来就散发着面香。 沈云竹是有点饿,但他不想吃,饥饿能让人保持清醒。 “我……” “吃一个嘛,我家老婆子早上起来烙的,喷香。” “那来一个吧。” 反正都不知道哪天会死,还是吃饱了舒服。 沈云竹接过烧饼,靠在稻草上一口一口认真的啃。 老大爷笑眯眯的,自己也拿了一个吃。 “你说你,年纪轻轻的咋还瞎了?这世道啊,全乎人都不好过活,别说一个瞎子了。” “大爷,你说的对。” “再往北走就冷喽,你去投奔亲戚,你这样的,可别还没走到就冻死啦。” “我尽量不死。” “咱这样的贫民百姓啊,咱就努力的活,还是活着好,要不,你等明年开春了再去奔亲戚?” “不行啊,我要去晚了,我怕我亲戚死了。” “唉,那你路上多小心,北面不太平,我听说好多山匪专门在路上绑人,男的卖去黑苦窑,女的就卖去窑子。” “没事,我一个瞎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绑了我也卖不出去。” 第4章 “长的好看的,不论男女都能卖。” 说到这,沈云竹真反驳不了,毕竟他知道自己长的好看。 一老一少边走边闲聊,耳边是风声和鸟鸣。 原本沈云竹一心等死,却不曾想他还有和老翁在山林间畅聊人生的一天,也算不枉此生。 牛车晃悠悠的在羊肠小路上朝前走,皇城昭狱最深处,气氛已然凝结成霜。 丁墨一脸厌恶的站在红色夜叉面具的身后,“霍统领看够了吗?” 霍惊雷看着那床血迹斑斑的被褥,还有地上随处可见的干涸血迹,他的身体明显绷紧了几分。 “这些血,都是哪来的?” “死瞎子天天咳血,都是他吐的。”丁墨语气非常差劲,他本来都跟刑部那几个老头子请示完要出去抓李四了,结果这瘟神又来了。 “死瞎子,他瞎了?”霍惊雷转头看丁墨。 虽然红色夜叉面具的表情就是凶神恶煞,但是面具转过来的时候,丁墨还是下意识瞳孔收紧。 “叫习惯了,他装的,他不瞎。 ” “那吐血又是怎么回事?” “郎中给看过,五脏俱废,心脉枯竭,随时会死。”说到这里,丁墨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沈云竹的脉他也把过,真的是如同千疮百孔的破布一般,随便一碰都能碎。 所以,沈云竹越狱这个事,丁墨还是接受不了。 “你出去吧。”霍惊雷没再看丁墨,冷声下达命令。 “行,那霍大人,自便。”丁墨早就不想伺候了,扭头就走。 走到江河远牢门口,江河远赶紧招手拦他。 “丁大人,丁大人留步。” 丁墨顿足,斜眼看江河远。 “我四十九监那小兄弟,真越狱了?” “是。” “神人啊,真神人。” “放心江大人,我会把他抓回来继续跟你作伴儿的。” “别呀,人都走了,你还抓人家干嘛,再说了,抓人是刑部的事,你一个牢头你去抓人,你……” 江河远说话这会儿,丁墨都走远了,等到脚步声都听不见时,江河远才把最后半句话说出来,“你欠不欠啊。” 江河远重新凑近油灯看书,刚看一眼就听见下面传来一声嘶吼。 声音像是困兽一样,愤怒中又夹着一丝挫败。 “沈云竹,你真行啊,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藏了两年。” “好,好样的,我能杀你一次,我还能杀你第二次。” “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离着近,霍惊雷发疯的声音江河远一字不落的全听见了,沈云竹三个字,就好像是炸雷一般劈在了江河远的脑袋上。 他虽是文官,但沈云竹的名字,满朝文武没人不知道。 百年前,大虞建国。 圣祖皇帝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利,一手创建了暗潮阁。 这暗潮阁说的好听是用来保护皇帝安全的,实际上暗潮阁就是皇帝用来监察所有臣子的特务机构。 这么多年以来,暗潮阁培养了无数杀手、刺客、细作、暗卫,他们干着最肮脏的勾当,也是皇帝手中最听话的狗。 而沈云竹就是暗潮阁建立百年中最出类拔萃的刺客。 都说刺客要隐姓埋名,但沈云竹不需要,他就是暗潮阁亮出来的明牌。 沈云竹十三岁完美刺杀两军交战时敌国统帅一战成名。 十八岁就站在了琅嬛榜武功天下第一的位置。 他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他在满朝文武心中,就是悬在脑袋上的利剑。 前几年,沈云竹这个名字的可怕程度甚至高过了暗潮阁。 可就在两年前,忽然有传言说他死了,跟着他一起死的还有大学士柳宗裴一家。 这事没人敢议论,内情如何,也没人知道。 江河远捏着书,思绪万千,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的杀神,是那么温和有礼之人。 想到这,江河远长叹一声,在心中说道。 没人愿意当鹰犬的,或许沈贤弟,有他自己的苦衷吧。 半晌后,在四十九监舍发完疯的霍惊雷快步走上旋梯。 江河远瞅着那红面具,也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其实暗潮阁里也不是只有沈云竹一个高手,还有另外一个那就是霍惊雷。 只不过沈云竹都死了两年了,霍惊雷还是没能成为天下第一,如今沈云竹复活又逃走,属实又打了霍惊雷的脸。 如此一想,这瘟神刚才在这发疯破大防,也是情有可原。 收回目光,江河远重新看书,目光看似平静,实则内心巨浪滔天。 太子的事他也听说了,皇帝糊涂啊,太子那么好的一个储君,竟然就这么死了。 他之前当堂骂皇帝昏庸,说国将不国,还是骂的轻了。 这样的帝王,这样的国家,他这个言官,不做也罢。 更何况,他上次骂的那么难听,怕是这辈子也出不去了。 十天后,就在江河远已经认命的要将牢底坐穿时,让他官复原职的圣旨到了。 同一时间,远在北方一片白雪皑皑的树林中,一队人马快速的向前奔袭。 为首的男子,浑身上下一身黑,捂的严严实实的帽子斗篷下面,只露出一双目光无比凌厉的眼睛。 虽然没露脸,但他身形健硕颀长,纵马的动作干脆利落,看着就很养眼,毕竟,自古帅就是一种感觉。 “嗖!嗖!嗖!” 随着利箭划破空气,队伍后面的好几个人,全都被击落掉马,为首那男子根本顾不上回头看,只能是护住坐在自己身前的人继续往前跑。 然而箭矢越来越密集,直到剩下俩匹马。 “少主,你快走。” 马儿嘶鸣声,响彻整片树林,刀剑相碰,利刃入肉,热血染红了路上的白雪。 慕澄含着眼泪,没敢回头看。 他见前面有岔路,后面追兵还未到,便抱着怀里的人翻身下马,让马跑向左边,他则轻功跃起,攀上右边的树,几个踏落间,消失在密林之中。 第4章 不留活口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 雪盲山里除了雪和树什么都没有。 慕澄找了一个背风的土坡,把背上的小孩儿放了下来。 “殿下,喝口水。” 慕澄拉下赵烨的帽兜,拍了拍那张半昏迷状态的小脸。 连续奔波数日,大人都受不了何况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赵烨被打脸打的有些疼,勉强睁开眼睛。 “小叔叔,我们这是到哪了?” “雪盲山。”慕澄一边说一边把水往赵烨嘴里喂。 赵烨喝了一口,通红的眼睛再次落泪。 “我想我母妃了,我想要我母妃。” 树林中本就寂静,赵烨这一哭,声音传的老远。 慕澄第一时间去捂赵烨的嘴。 “殿下不能哭。” 赵烨满眼的委屈,他父亲母妃全死了,他为什么不能哭? 但也就在这片刻间,一声寒鸦的叫声让慕澄瞬间浑身紧绷。 松开捂着赵烨嘴的手,慕澄起身,右手抽出了裹着黑布的佩剑。 “小叔叔,是杀手吗?”赵烨这会儿自己捂嘴,他惊恐的看着周围,知道自己刚才那声哭可能是闯祸了。 “把眼睛闭上,躲好。”慕澄声音很沉,他持剑于胸前,脚下往左一步用身子将后面的赵烨挡了个严实。 “嘎。” “嘎嘎!” 更多的寒鸦飞到树上,那些寒鸦的眼睛都是血红色的。 它们围城了一个圈,居高临下的注视着慕澄。 也就在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为了一个孩子,死了那么多人,值得吗?” “值不值得跟你这个阉人,没关系。”慕澄警惕的看着周围,准备随时出击。 “黄毛小子,别以为你刻意隐藏武功路数我就不知道你是谁,你虽然用的是将军破阵剑法,可内功却是无峰宗的,看你年纪轻轻,功夫底子又这么扎实,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就是那无剑散人的关门弟子,神剑山庄少庄主,慕澄吧!” 不愧是盘踞北方,无恶不作的山匪头子岳仙人,消息灵通,且人多势众。 说话间,那些个个穿着白灰色兽皮,隐藏在树林中的山匪,全都现了身。 为首的岳仙人,也被俩人抬着出现在慕澄面前。 看着岳仙人那涂了厚厚一层脂粉的脸,慕澄只觉得恶心。 “既然知道我是谁,那就别啰嗦一起上。” “哈哈哈哈哈哈,正有此意。” 岳仙人话音落地的瞬间,七八个山匪像猛兽一般手脚着地朝着慕澄扑了过来。 此时身份已经暴露,慕澄也没必要再用将军破阵剑,他扯下斗篷,只穿一身黑色劲装,便迎了上去。 四十六路碧水剑法刚硬霸道,即使慕澄这十几个日夜都没怎么合眼,他的防御依然无懈可击。 第5章 手中长剑就像是九天下凡的银色游龙,每刺出一剑似乎都带着低沉的龙吟。 片刻功夫,土坡周围死伤一片 岳仙人原本还讥笑的脸,逐渐变的阴狠。 不愧是无剑散人的关门弟子,这小子果真是个武学奇才,可惜这小子命不好,今天遇见的是他们。 “布阵。”岳仙人手中摇铃。 后补上来的那些山匪立刻围成一个圈,用脚将厚厚的积雪扬起。 那些山匪的鞋应该是特制的,眨眼的功夫,这方天地就好像从四面八方刮来了暴风雪。 下意识,慕澄抬手挡眼,可就在这个空档,铃声再起,十几只淬着剧毒的利箭穿过雪雾,直射慕澄的命门。 此时,所有的剑法技巧都没用了,唯一能靠的只有常年习武练就出来的肌肉记忆。 几个躲闪之间,那些毒箭竟然没伤到他分毫,朝着赵烨射去的箭也都被他打落在地上。 此时,雪阵停了。 慕澄大口喘气,但脊背还是挺的笔直,他目光不屑的看向岳仙人。 “你这阉人,你还有什么……” 慕澄话都没说完,只觉得胸中起火,一股热血忽然从口中喷出。 紧接着双腿一软,人就往地上倒。 一直躲在后面看的赵烨,赶紧跑过去,用小小的身子撑住慕澄。 “小叔叔,你不要死啊。” 赵烨害怕极了,他哭的声泪俱下,眼泪珠子跟不要钱一样的往下掉。 慕澄咬着牙,快速用手点了自己身上的几个大穴,并运行内功化春风来压制不断上涌的气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瞧着那一大一小狼狈的样子,岳仙人大声嘲笑,他还拼命的晃手中的摇铃。 “谁不知道神剑山庄的庄主夫人是解毒圣手,你是她亲儿子,你肯定吃了百毒解,想要对付你,我怎么可能用毒药。” “那是什么?”慕澄满眼不甘,他就快要把赵烨带到北境边关了,为此,近百名江湖义士死于非命,神剑山庄二十八门客也全都牺牲,结果,他还是没能把事办成。 岳仙人从小轿上下来,晃着铃铛走到慕澄和赵烨身边。 “是加倍的行气散,想不到吧?武功平平之辈,这东西,根本没什么大用,可像你这样,功底扎实,内功深厚,且阳气十足的男子,只要吸入就会让你的气血加速运行,但结果就是盛极必衰,你明白了吗?” 都说岳仙人是北方最恶毒的山匪,可没几个人知道,岳仙人曾是皇宫太医院的掌事太监,这些医理、毒理他清楚的很。 慕澄走江湖的经验还是太浅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栽的如此简单。嗤笑一声,慕澄拄着剑,重新站了起来。 “你以为我吐了血,就杀不了你了吗?” 岳仙人都没看清楚,那带着龙吟的剑光就朝他面门袭来。 他下意识的扯过身边的手下往前一挡,那手下的头颅就非常丝滑的和身体分家了。 慕澄还想再动手,奈何身体里行气散太盛,又是喷出一口血后,慕澄终于体力不支的倒在了雪地上。 岳仙人此时惊魂未定,他小心的向后挪着步子,再次晃动摇铃。 “杀了他们。” 接到命令,十几个山匪拿着兵器朝着慕澄就围了过来。 赵烨看着那一张张凶恶的脸,他抽出父亲送给他的短刃,虽然满脸眼泪,虽然浑身都在发抖,但他还是坚定的站在慕澄身前。 “小叔叔,这次我来保护你。” 慕澄这会儿已经说不出话,但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孩子,堂堂八尺男儿,眼眶还是没忍住的发酸。 大概死在这里,就是他跟赵烨的命吧。 也就是在这时,一道清冷的男声,划破了此处惨烈的气氛。 “我打扰一下,我想去永夜城,是走这条路吗?” 所有人,包括倒在地上的慕澄,全都被那声音吸引。 众人望过去,只见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眼蒙黑布,手里拄着根竹竿的年轻瞎子正站在不远处。 岳仙人眯着眼,上下打量面容淡定的瞎子。 “什么人,敢闯仙人爷爷我的地盘?” “你也看见了,我瞎的啊,我怎么知道你的地盘画在了哪?” 沈云竹说着,用竹竿点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他看着瞎,可地上躺着的那些尸体,他却是全都精准的绕过了。 “别动。” 一个山匪举着一把大刀横在沈云竹身前,那魁梧的身形,差不多能拆成两个沈云竹。 “唉,我就是个路人,问个路而已,你们有必要这么没礼貌吗?” 这里根本就没路,他就算问路也应该在官道上问,而不是在这深山老林里问。 赵烨这块肥肉可不只是仙人寨这帮人盯着,还有数不清的杀手刺客惦记着呢。 本着人不可貌相的原则,那些手持兵刃的山匪一时间全都面向了沈云竹。 “没礼貌的是你才对,很快,你也会没命。”岳仙人吊着嗓子,手臂向上试图摇晃铃铛。 但那铃铛串还没摇响,就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和铃铛串一起掉在地上的还有岳仙人的手。 在场的除了慕澄,没人看清楚沈云竹是怎么用竹竿划出一道剑气,斩断岳仙人手的。 “手,手,我的手。”岳仙人举着自己汩汩冒血的左臂,脸上的妆都吓脱了。 而沈云竹理都没理那掐着嗓子尖叫的阉人。 “我最烦铃铛响,晃晃晃的吵的人头疼。” “你,你,你还我手来。” 岳仙人双眼血红,只见他从腰间抽出一根峨眉刺,作势就要往沈云竹脖子上捅。 沈云竹不慌不忙,头微微一侧,那根峨眉刺贴着他的帽兜刺向了他身后的空气。 岳仙人见一朝没得手,就还要再来。 这回,旁边的人都瞧清楚了。 沈云竹拿着竹竿,一下就捅进了岳仙人的前胸,没任何技巧,也没任何多余动作,就那么直直的捅了进去。 “呃……” 岳仙人嗓子里发不出声音,他低头去看,发现那根竹竿捅的不是他的心,而是肺。 “岳公公,你这说话声音怎么还这么难听。” 话落,沈云竹抽出竹竿,转脸面对那些已经全都傻了眼的山匪。 他是瞎的,他眼睛根本没露出来,可那些山匪还是感觉自己被冷眼注视了。 “他是瞎子,跟他拼了,弓箭手,放箭,放箭。” 一个山匪朝外围大喊,但喊了半天根本没人回应。 沈云竹扬了扬嘴角,声音亲切。 “你在喊你的那些同伴吗?我已经送他们回老家了,你们也都别磨蹭,都一起上路,还有个伴儿。” 在绝对的武力值压制下,什么阵法,什么攻击都失去了作用。 一盏茶的时间都没用上,所有山匪全都死在了瞎子的竹竿下,就连树上停落的那些寒鸦,也都纷纷被剑气斩落。 但百密一疏,一只寒鸦躲开了攻击,奋力朝天空飞。 沈云竹杀人从不留活口,一只鸟也不行。 只见他手腕一抖,一枚铜钱从他手中掷出,片刻后,那只已经要逃出生天的寒鸦还是被击中,直直的从空中掉落。 终于,这个世界安静了一些。 只是像是破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还是异常刺耳。 沈云竹甩了甩竹竿上挂着的血浆,再次走回到岳仙人身边。 岳仙人看着他那张可以用美艳来形容的脸,总觉得自己可能在哪见过他。 “你,你是,谁……” 虽然这几个字岳仙人说的含糊,但沈云竹听懂了。 他俯下身子,薄唇靠近岳仙人的耳朵。 也不知道是说了什么,只见岳仙人瞪大眼睛,像是看厉鬼般看向沈云竹。 “竟然,是……”你字到底没说出来,岳仙人咽气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慕澄脸色依然不好,他警惕的看着那弱不禁风的瞎子,完全想不到这个人可能会是谁。 连夜赶路,外加动了没剩多少的内力,沈云竹这会儿也是强弩之末。 他拄着竹竿一步一步走到赵烨身边,缓缓抬起手。 慕澄悬着的心,又一次死了,他以为这瞎子要杀赵烨,结果却是,那只枯瘦苍白的手只是揉了揉赵烨的头。 “都长这么高了。” 话音刚落,沈云竹再也撑不住,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而后身子一软重重的砸在了慕澄身上。 第5章 这瞎子真轻浮 也不知道这瞎子是不是故意的,他正好倒在了慕澄的怀里。 慕澄这会儿本就气血不畅,胸膛闷疼,这突然又被砸了一下,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缓了好半天,慕澄才提了口气撑起半幅身子。 瞎子倒在他身上这姿势十分不雅观,慕澄忍着胸口的疼,伸手揽住瞎子肩膀,让他侧过身。 第6章 这一动作,瞎子的帽兜掉了。 整张脸,除了那双眼睛以外,全都暴露在了慕澄眼前。 仔细看了许久,慕澄还是确信这个人他没见过,也没在江湖百强榜的画册上见过。 看着那几乎没有血色的脸颊,慕澄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很弱,但没死。 慕澄的娘亲师承神医谷,他自幼也被迫学了一些医术。 深吸一口气,慕澄坐直身子,一手搂着瞎子的肩膀,另一只手摸上瞎子的手腕。 这一摸脉不要紧,慕澄顿时露出无比震惊的表情。 这是什么脉象啊!五脏六腑全都处在枯萎状态,内力几乎没有,还有一冷一热两股十分霸道的气流,在他的身体里一刻不停的缠斗。 他到底是什么人?他受了如此重的伤,不仅没死,还能一个人把仙人寨所有人全杀了。 他这身体,就算大声说话都费劲,他又是怎么一个人走进这雪盲山的? 种种疑惑,充斥着慕澄的脑子,让他一时间都忘了他跟赵烨正身处极度危险之中。 “小叔叔。” 脸色煞白的赵烨这会儿也回过了神。 赵烨长这么大,从没亲眼见过杀人,十多天前太子府还没出事时,他就被秘密带走了。 这一路慕澄将他保护的很好,他那双眼睛也没见到血。 可就在刚刚,他终于见到了人被杀死是什么样的。 长大仿佛就在一瞬间,赵烨跪在地上扯着慕澄的袖子。 “小叔叔,你还好吗?我刚才真以为咱俩得死在这里了。” “我没事。” 慕澄推开还在昏迷中的瞎子,咬着牙勉强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没有运气疗伤,现在只能等行气散的药力散了,才能再次动用内力。 捡起自己的佩剑,重新披好斗篷,慕澄扯着赵烨就要离开此地。 赵烨看着刚才救了他们的瞎子还在地上躺着,赶紧询问。 “小叔叔,这个瞎子哥哥救了我们,我们就不管他了吗?” “他死了。” “没有,他胸口还在起伏,他还喘气呢。” 似乎是看出来慕澄不想管这个瞎子了,赵烨有些着急。 “殿下,咱们在逃亡,我们不能再带上这个麻烦了。” “可是,可是他救了咱们啊,就这么把他扔在这里,他会冻死的。”赵烨眼泪又要往下掉。 慕澄也知道把瞎子扔在这他会冻死,可把他带走,他就不会死吗?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瞎子是敌是友他都没弄清楚,若是带着上路,难免会再横生枝节。 “小叔叔,我母妃曾经跟我说过,做人一定要知恩图报,他既然救了我们,我们就不能不管他,就算我们救了他之后,他死了,那我们也问心无愧。” 慕澄真的是难以抉择,他刚才决定不管瞎子也是权衡之后硬逼着自己下的狠心。 但现在被赵烨这么一劝,他那颗强装冷酷的心,还是软了。 “罢了。” 慕澄脱下自己的斗篷裹在瞎子身上,又把瞎子背了起来。 宽大的斗篷,遮住了两个人的身子。 “殿下,我们走。” “嗯。” 临走时,赵烨还没忘把瞎子那根竹竿也带走了。 很快,三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雪林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云竹终于是醒了。 他微微睁开眼睛,透过黑布,他似乎是看见了一个火堆。 火堆旁,睡着一个小孩,还有一个成年男人正在打坐运气。 回忆了半天,沈云竹才想起来自己昏过去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位慕大少爷,还是正的发邪。 刚才那样的状况,他身受重伤,还得照顾孩子,他就不应该带个累赘上路。 闭上眼睛,沈云竹没动,他还想再睡会,但忽然间他又觉得不对。 他动了动斗篷下的双手,有锁链摩擦声。 “醒了。” 慕澄正眼看向沈云竹。 沈云竹这会儿也装不下去了,他先坐起身,然后把两只手从斗篷中拿出来,对着慕澄晃了晃。 “什么意思?谁教你这么对待自己救命恩人的?” 就在火光后面,白衣瞎子举着双手,扬着下巴不悦的质问。 清瘦俊美的脸颊,眼睛上的黑色布条,手上的金丝锁链,还有松散衣领下清晰的锁骨,这模样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正经人。 慕澄别过眼,不再看这瞎子轻浮的模样。 “我不认识你,谁知道你是不是也是来做人头买卖的。” 沈云竹都快被气笑了,这大少爷,人都带回来才考虑会不会是敌人。 “行,算你谨慎。” 沈云竹倒下身子,打算继续睡。 但是慕澄却是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雪盲山,为什么要出手救我们。” “没力气,不想说话。”沈云竹声音非常轻,他躺平在地上,又把双手藏回到了斗篷里面。 “那你可以小声说。” 沈云竹真的很累,最主要的还是,他不想告诉慕澄他是谁。 等把赵烨送到他舅舅定远将军手中,他欠的人情债就还完了。 那时候他找个地方等死,也没人再会跟他有什么牵连。 扬了下唇角,沈云竹把脸转向慕澄。 “你靠我近点,我耳语给你听。” “我不聋,你就这么说我能听见。” “你不聋可是我瞎啊,我就喜欢咬耳朵,你不过来附耳倾听,那我就不说。” 沈云竹笑的灿烂,他就知道那正的发邪的慕大少爷不会被他轻易的拿捏。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把笑容收起来,慕澄竟然已经靠到了他身边,并且压低了身子,居高临下,跟他脸对脸。 那距离近的,非常不礼貌。 “现在可以说了吗?你到底是谁?” 沈云竹现在是闭眼状态,没了视觉,其他感官就更加敏锐。 他甚至能听见慕澄脖颈下面,血管跳动的声音。 跳的很快,而且蓬勃有力,不像他,风烛残年,像个将死的老人。 还有那灼热的呼吸,匀在他脸上,让他非常不舒服。 “你快离我远点,我说不行吗?” 说着,沈云竹还伸出手推了慕澄一把。 没推动。 慕澄也不是刻薄的人,见沈云竹要说,便直起身子。 但也只是直起身,并没有从沈云竹身边离开。 “我就是个瞎子,身受重伤,命不久矣,但是我这个人非常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太子妃曾对我有恩,我救你们,就是来报恩的。” 沈云竹没撒谎,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他很少说真话,结果头一次说的全是真话,慕澄竟然没信。 “还人情,报恩?你糊弄谁呢,与太子府交好的人,我全认识,我就没听说过有你这么一号人。” 沈云竹无奈叹气。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既然你怀疑我,要杀要剐随你便吧,我现在要睡觉。” 不再理会慕澄,沈云竹翻了个身,亮出自己的后背。 看着不再出声的瞎子,慕澄有一种重拳打进棉花中的感觉。 理性告诉他,这瞎子绝非善类,最好尽快处理掉,避免节外生枝。 可脑海中还有另外一个声音,反复循环,‘你若杀了这个瞎子,必会悔恨终生。’ 这两种情绪反复交织,最后慕澄实在受不了,他起身走出山洞,只穿着单衣坐在雪地上打坐。 听着他走出去的沈云竹又翻过身,自己扯下蒙眼的黑布。 火光依然很亮,他还是适应了半天才敢去看一旁始终没醒的赵烨。 尽管赵烨脸上不干净,可模样没被挡住。 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沈云竹才得出一个结论。 这孩子越长大越不像太子妃,反而像他父亲多一点了。 也好,他父亲长的英气,等赵烨长大了,也应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收回目光,沈云竹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金锁。 不愧是神剑山庄的少庄主啊,随身携带的锁具都是千机阁出品的。 这锁构造轻巧,却结实的很,用平常武器砍断根本不可能。 就是这缠着金丝花边的样式,有些太过轻浮,看起来像是给那些有特殊癖好的老变态特制的似的。 难不成…… 沈云竹还往洞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难不成那正的发邪的慕大少爷这几年转性了?开始研究这些不正经的东西了? 啧啧啧,果然太正的孩子,容易歪。 在心里惋惜了半天,沈云竹还想继续睡,奈何这破锁非常碍事,一动就响。 忍无可忍,沈云竹还是从衣服里面掏出了一根金针,自己把锁打开了。 这回好了,沈云竹找了个舒服的睡姿,又重新拉下黑布条,闭上眼睛睡觉。 第7章 在山洞外面,慕澄整整打坐了一个晚上。 半夜里还下了小雪,可慕澄身上别说雪,连霜都没有。 他的内功心法化春风,是这世间最纯阳的内功。 运转内力时,霜雪不沾身。 而最好的练功之地,也正是在这冰天雪地之中。 经过一个晚上的恢复,慕澄的伤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抻了一个懒腰,慕澄走进山洞。 最近赶路应该是真的累,赵烨睡到现在还没醒。 再看那瞎子,同样睡的很熟,一只手枕着头,另一只手,放在了身侧。 这睡姿再普通不过,为什么慕澄就是觉得不对呢。 直到他看见摆在瞎子旁边的那副缠丝金锁时,慕澄后背瞬间起了一层冷汗。 他究竟是什么人?他是怎么把这锁打开的啊! 第6章 搂他睡觉得多舒服 慕澄第一时间去摸身上的钥匙,钥匙还在,可这世间也不可能有第二把钥匙。 几个大步走过去,慕澄伸手就想把沈云竹扯起来,问问他究竟是怎么把锁打开的。 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几乎都要碰见沈云竹领口了,却还是生生停住。 这瞎子睡的好沉,虽看不见眼睛,却是能看见微皱的眉。 再看他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慕澄还是把手收回来了。 反正他这副破身子也跑不了多远,有没有锁也没差别。 睡在一旁的赵烨,这会儿也苦着脸从地上爬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不好的梦,一起来眼泪就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小叔叔,我不想去找我舅舅了,我想回皇城。我父亲不可能谋逆的,我父亲最尊敬的就是皇爷爷了,上次,他为了皇爷爷的病,亲自去灵山求药,这些父子情,难道我皇爷爷忘了吗?” 在八岁小孩儿心里他不明白那些朝堂之争,也不知道那个皇位有多么重要,他只知道皇爷爷曾经对他对他父亲都很好。 慕澄不知道该怎么跟赵烨讲,只能是蹲下来,摸了摸赵烨的头。 “殿下,你还小,有些事你现在无法理解,而且现在回京城,必死的。” “哼,你骗我,皇爷爷才不会杀我,他最疼我了。” 赵烨噘着嘴扭过脸不去看慕澄。 慕澄还想说什么,又觉得那些沉重的事情,不应该让一个八岁小孩来承受。 如果皇帝真的疼惜赵烨,就不可能放任黑市发布对赵烨的悬赏令,也不会让暗潮阁的人赶尽杀绝。 只是太子谋逆这件事,证据确凿,无可辩解,但慕澄自幼就与太子相识,少时还曾长居在太子府一段时间,太子绝无谋反之心。 “殿下,吃点东西,我们一会儿得重新上路的。” “不吃,我要回去,我想见皇爷爷,这逃亡的日子,我过够了。” 慕澄想要再劝,却听见后面传来瞎子的声音。 “赵烨,你别骗自己了,你皇爷爷要是真的疼你,你还用在这深山老林里遭罪?你皇爷爷在乎的只有他的皇位和权利,什么儿子孙子,他根本就不在意。” “你胡说。” 沈云竹一句话,就让赵烨破防了,赵烨狠狠地瞪着已经从地上坐起来的瞎子。 “我胡说?哼,我如果胡说,你父母怎么会死?你知不知道,太子府加上你外公家,上上下下死了五百多口人,唯一的活口就是你自己。如果不是你身边这位,还有他那些为你牺牲了的朋友,你早就被砍了头,送去金銮殿上给你那皇爷爷当下酒菜了。” 听到这些话,赵烨再也忍不住,大哭着就跑去了外面。 慕澄想把他拉回来,又觉得让他在外面冷静一下,或许就能好受一点。 只是这瞎子的态度,还是让慕澄心中不悦。 “你有必要把话说的如此刻薄吗?” 沈云竹冷笑,虽然看不见,但还是把盲光和慕澄的视线对视。 “慕子清,你还打算哄他到什么时候?他万两黄金的悬赏满天飞,昨天是仙人寨,明天就可能是四大杀神,后天就能是十二恶煞。 为了救他,为了给太子留下一丝血脉,你们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死了那么多的人,结果他还天真的想着回去找那个老不死的皇帝,请问,我说错了吗?” 沈云竹话虽难听,说的却都是事实,而这事实,慕澄心里比谁都清楚,他无力反驳,只能是低下头。 “可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他生在皇家,就没有做天真孩童的资格。” 沈云竹是没动气的,他用手捋了捋睡乱的头发,又换回了云淡风轻的样子。 慕澄沉默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没再开口。 他转身想出去把赵烨找回来,可刚走到洞口,眼眸忽然一抬,再次回身看向沈云竹。 “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字?”慕澄,字,子清,这小字都是父母师父平时唤慕澄的称呼,外人鲜少知道。 沈云竹这会儿刚拿出来一个凉透的烧饼啃了一口,听见这质问,动作就顿住了。 糟糕,刚才一时着急,他竟然把人家小名叫出来了。 “我,听说的。” “你听谁说的?” “我忘了,你快别搭理我了,出去找孩子吧,这荒山野岭的,别再让狼给叼去。” 慕澄心中全是疑惑,但是看瞎子那副吊儿郎当的死样子,他知道他现在问不出来什么。 “子清不是你能叫的,以后请叫我慕公子,或者慕少庄主。” “好,好的慕公子。”沈云竹连连点头。 慕澄咬了咬牙,感觉依旧是铁拳打棉花。 也没再去看沈云竹,慕澄从身上扯下自己的银水壶朝那边丢了过去。 “别噎死。” 沈云竹差点就被水壶砸到头,但他还是用手接住了。 另沈云竹意外的是,这银水壶竟然是热的,他打开盖子喝了口水,水也是热的。 慕子清不愧是得了无剑散人真传,这化春风的内功心法,已经被他练到了能把身上挂着的水壶温热的程度了。 这要是大冬天搂着他睡觉,得多舒服。 沈云竹越往后面想,脑子里的画面越是不堪。 都怪年少时经常会被派去勾栏院执行任务,看了那么多不该看的。 一边吃饼,一边喝热水,一边脑补。 沈云竹原本冷白色的脖颈竟然越来越红,并且从锁骨处缓缓向上蔓延。 没多一会儿,慕澄已经把赵烨从外面带回来了。 赵烨虽然还想自欺欺人,但那瞎子说都是真的。 憋着嘴,忍着眼泪,赵烨看向沈云竹。 “瞎子哥哥,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跟你吼。” “啊?”沈云竹抬头,他脑子里面那柔香旖旎的画面瞬间被打散,愣了一下马上又反应过来,“没事,我刚才态度也不好。” “瞎子哥哥,我还没谢谢你呢,谢谢你昨天救了我和小叔叔,要是没有你,我们俩没准就死了。” “你们不是也救了我吗?你们要是昨天不管我就走了,那我也死了。” 沈云竹笑的非常亲切,本来就长着一张雌雄莫辨的脸,这一笑就更显好看,即使挡着眼睛,也好看。 慕澄抿着唇,冷脸朝沈云竹走去。 “水壶给我。” 沈云竹是坐在地上的,慕澄是站在他身前的。 慕澄低着头伸手,沈云竹抬头把水壶递了过去。 “慕大公子,一会儿能再热壶水给我暖手吗?” 或许是喝了热水的缘故,也或许是刚才脑补的画面太多了,那红晕已然从沈云竹的领口蔓上了他的脸颊。 之前苍白的没什么血色的脸,这会儿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 也就是对视的这一眼,让处在高位的慕澄心跳漏了半拍。 分明这瞎子昨天还杀了那么多人,结果现在坐在地上,恳求他温水的样子又矫揉造作极了。 “不能,矫情。” 拿回自己的水壶,就像是要掩饰自己刚才那乱了一丝的心跳一样,打开盖子慕澄直接对着嘴喝了。 喝到嘴里的一瞬间,他整个人又怔住。 那瞎子刚喝完,他连擦都没擦。 一股无名火蹭的一下窜了上来,但很快又被他自己压了下去。 出门在外,哪来那么多的讲究,而且看瞎子那样,也不像是什么肮脏之人。 罢了。 拧好水壶,慕澄开始收拾东西。这地方不宜久留,他们修整了一夜,必须得再往北走了。 外面,天已经大亮,白雪反射着日光,更是刺眼的厉害。沈云竹要是真瞎还好,可他是假瞎,他自从瘴气入眼之后,就再也受不了太强烈的光。 眼睛上绑着黑布条,斗篷也扣的低低的。 赵烨懂事的把那根竹竿递给了沈云竹。 “瞎子哥哥,这个给你。” “谢啦。”沈云竹笑着道谢。 三个人先后走出山洞。 第8章 慕澄的想法是直接往北走,穿过雪盲山再走半月,就能到北境永夜城。 只是这一路都是茫茫雪林,他无所谓,走到哪都冻不死,可另外两个人不行。 一个八岁孩子,一个随时都可能断气的病秧子。 就在慕澄犹豫要不要重新回到官道上时,沈云竹拿着竹竿碰了一下慕澄的腿。 “往哪走啊?慕大公子?” “你觉得呢?”慕澄拿不定主意,问问瞎子也无妨。 “听我的?算了吧,我说了你也不会听。” 慕澄要被气笑了,“你都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听。” “那你发誓,我说往东你就不能往西,要是有违此言,你娶不到老婆。” “你差不多行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咱们还没说清楚呢。” “好了好了,别说了,咱们往东走。” 沈云竹说完,拄着竹竿就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正东方走去。 慕澄看着他那可怕的方向感,十分怀疑他不是真的瞎,可这个想法刚出来,就听前面哎呀一声,那瞎子被石头绊倒,整个人都趴在了雪里。 “看不见路就别逞强。”慕澄语气极差,他走上前把沈云竹扶起来,帮他掸掉身上的雪,然后抓住了竹竿的另一边。 “为什么往东走?”虽然不知道东边有什么,但慕澄还是听了沈云竹的建议。 沈云竹这回有人拉着他,他终于放心大胆的下脚了。 “东边是仙人寨老巢,我们去那里补给一下,仙人寨后山还有条路,从那里一直走,五天后可以绿柳镇。绿柳镇再走官到,十五天内可抵永夜城。” 慕澄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看沈云竹。 这瞎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他身受重伤却又武力超群,他看不见路却能准确的找到他们的位置,而且他还知道关于他们所有的事,就连他的小字,他都清楚。 若这瞎子是跟他们站在一起的还好说,就怕他是敌人。 “瞎子,你……” “慕子清,你昨天杀人的时候,用的什么剑法?”隔了一宿了,沈云竹突然想起来这个事。 “当时情况紧急,而且岳仙人知道我是谁,所以我也没藏着,我用的是碧水剑。”慕澄向坦荡,这事他也没必要说谎。 “你真的是……”沈云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三年前,神剑山庄和太子府撇清关系。 起因是太子妃吃了神剑山庄庄主夫人配的药后,昏迷了整整十日。 太子勃然大怒,折了慕庄主送给他的如霜剑,还当中羞辱了庄主夫人。 从那之后,神剑山庄便再也不和太子府来往。 那场决裂,闹的非常难看,但沈云竹知道,这一切都是太子和慕庄主做给别人看的戏。 目的就是要让神剑山庄远离朝堂。 而这次神剑山庄对赵烨的营救,必是要小心谨慎,不能暴露身份,否则百年神剑山庄怕是也会收到牵连。 “你在担忧什么?”慕澄已经感觉到了沈云竹正在忧心,他回头看了一眼沈云竹,随后又继续说道:“这地方天天下雪,那些尸体用不了几天就被埋住了,等明年春天雪融化时,那尸体早就烂了。” “嗯,也是。”话虽如此,但暗潮阁的行事作风沈云竹太清楚了,怕不会这么简单的被大雪埋住的。 就在三个人朝着雪岭深处,仙人寨老巢走去时,昨日岳仙人带山匪围攻慕澄的地方,出现了好多黑衣黑甲带着黑色鬼脸面具的人。 而地上都是被猎犬翻出来的尸体。 第7章 她们根本不是人 雪地上,摆满了山匪的尸体,负责验尸的鬼面军查看过一遍之后,走到带着棕色鬼面具的男人身边。 “大人,查过了,一半的人死于四十六路碧水剑,另一半人看不出路数。” 棕色鬼面具歪头,阴鸷的目光看向断了手,肺被捅穿了的岳仙人尸体。 “呦,这不是岳公公,死相可真难看。” “大人,这看不出路数的,会不会是那个人?” 十天前,沈云竹没死的消息已经传递出来了,现在暗潮阁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当年的第一刺客沈云竹没死。 那棕色面具微微仰头,语气非常不屑。 “是又怎么样?当年他是天下第一,现在可不一定了,再说了,沈云竹最恨皇家的人,他才不会来趟这浑水,把消息传回去,就说救走赵烨的人就是神剑山庄少庄主慕澄。” “是,大人。” “走,我们回官道继续往北。” 不管慕澄走的是那条路,终究是要把赵烨送到永夜城的,所以在山林子里追还是走官道没区别。 临走前,那戴着棕色面具的男人又回头看了一眼岳仙人的尸体。 岳仙人瞪大着双眼,满脸惊恐,像是临死前见了鬼一样。 若是杀岳仙人的真的是那个人,那这次的追捕可有意思多了。 另一边,慕澄沈云竹赵烨三人,已经找到了通往仙人寨的小路。 小孩子精力还不错,一个人在前面边跑边玩。 慕澄则始终用竹竿扯着沈云竹往前走。 也就在这时,天空中划过一声鹰唳,沈云竹停下脚步,抬头用耳朵去仔细听。 “怎么了?”见沈云竹不走了,慕澄也停下。 “慕子清,等咱们到了绿柳镇,想办法联系一下你们家里,一定要早做防范。” “我不是都说了,你不许叫我小字。”慕澄一生气,松了握着竹竿的手,“路上没石头了,自己走。” “行,我自己走,我刚才说的你听见没有啊?”沈云竹还是有些担心。 “听见了。”慕澄这会儿脸色沉的厉害,但看在瞎子担心他家的份上,还是解释了一下。 “半月前,我们就得到皇城恐有异变的消息,我去救人之前,家里就已经安顿好了,毕竟,这都是掉脑袋的事情。不过你不用担心,神剑山庄在江湖中屹立百年,是有自保能力的。” “那就好。”沈云竹看着像松了一口气,他不再说话,拄着竹竿,继续往前走。 慕澄在旁边跟着,也没再说话,但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这瞎子的身份他还不知道呢,他自己就把家底都抖出去了,越想,慕澄越觉得不公平。 “瞎子,你叫什么?我不能一直都喊你瞎子吧。” “名字,就是一个代号,叫什么都一样。”沈云竹笑。 “那怎么能一样,你若是死了,我难道要在你的墓碑上,刻瞎子俩字吗?” 一听这话,沈云竹心里忽然亮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等他死了要埋他给他立碑的。 “慕子清,你今年多大了?” “你问这个干吗,你别打岔。” “我属龙的,我二十,你呢?” “我,我属虎的,二十三。” “你看这不就能立碑了,我若是死了,你就在墓碑上写,慕澄贤弟瞎子之墓。” “……” 若不是这瞎子走路都费劲,慕澄现在就想跟他打一架。 “行,算你厉害。” 不再说话,慕澄加快了脚步,眨眼的功夫就把后面的瞎子甩下了老远。 沈云竹只觉得好笑,这慕大公子,还是这么不禁逗。 “咳咳,咳咳咳。” 本想着也走快几步赶上去,结果一提气,嗓子就痒的厉害,算了,他还是慢慢走吧。 认命一样的,沈云竹一边咳嗽一边重新放慢脚步。 而已经走出去老远的慕澄,听着后面的咳嗽声,到底还是心软的又往回走。 走到沈云竹身边,眉头紧皱一脸嫌弃。 “你这个样子,我们天黑也走不到,上来。” 说着,慕澄背对沈云竹俯下身子。 “上,上哪啊?”沈云竹其实从黑布下面的缝隙已经看见自己身前那宽阔的后背了。 “我背你,快点。” “这,怎么好意思!”沈云竹一边说不好意思,一边伏在慕澄的背上。 昨天背他的时候,慕澄因为重伤根本就没记住是什么感觉,可现在再背他,只觉得后背上没什么重量,他真的,太瘦了。 背上沈云竹之后,三个人走的明显快了许多。 赶在日落前,那个修在两个山壁上的仙人寨寨门就出现了。 应该是为了震慑,这寨门上挂着密密麻麻一层人头,那场景,跟地府大门也没区别。 “小叔叔。” 赵烨害怕,扯着慕澄的衣服,躲在了他身后。 “瞎子?” 沈云竹半天没说话,慕澄知道他睡着了,但现在这个状况,不知道这山寨里还有没有人,还是得把人叫醒。 “嗯?” 沈云竹哼唧了一声,侧头,唇瓣贴着慕澄耳朵。 “怎么了?” “到了。” “这么快啊。” 沈云竹这觉睡的太舒服了,他从小就贪热,这慕少庄主又是体温偏高的人,趴在他身上,就跟把老鼠丢进蜜罐子里一样。 第9章 从慕澄背上下来,又接过赵烨替他拿了一路的竹竿,沈云竹一个人往前走了几步。 “左边有四个,右边三个,门后面五个,都杀了吧。” “谁杀?”慕澄没明白。 “你说呢?我是瞎的,还有那个才八岁,肯定是你去啊,这墙又不高,你上去把人杀了,然后从里面给我俩开门。” 沈云竹说的轻巧极了,就好像那寨门半丈高一样。 见慕澄半天没动,沈云竹又阴阳怪气起来。 “怎么,你不是轻功不行,上不去吧?” “闭嘴。”慕澄扯下斗篷往沈云竹身上一扔,握着剑,几个疾步飞身上前。 那大门上都是锐利的武器和尖刺,最恶心的还是那些人头。 事已至此,慕澄也没必要再矫情,他踩着那些借力头,没几下就跃上了左边的大门。 紧接着,原本寂静无声的山寨里传出了打斗声,片刻后,声音渐熄,那扇大门也吱嘎一声,缓缓的打开了。 慕澄就站在大门里,手挽剑花,长剑入鞘。 “好,厉害。” 沈云竹鼓掌叫好,赵烨也觉得慕澄厉害,也跟着鼓掌。 慕澄现在浑身上下都是那些腐败人头的味道,他这辈子,也没如此难闻过。 “都死了,进来吧。” 慕澄说完,转身往里面走。 赵烨拉着沈云竹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寨子里面跟外面差不多,又脏又臭,到处都是剥下来的兽皮,还有一个用人头堆的好像是用来祭祀用的骨堆。 出来抓赵烨,岳仙人是把山寨中所有精锐都带出去了。 刚才那几个都是些留守的老弱病残,除此之外,这山寨里就没人了。 “这寨子已经空了,我们找个干净地方修整一下。”慕澄现在就想洗个澡。 “等等。”沈云竹拄着竹竿,身体转了半圈,最后盲光定位在一个类似于地窖的入口。 “那里有人。” “有人?”慕澄什么都没听见,但还是走过去,重新抽出长剑。 “子清,你小心啊。” 慕澄没理会沈云竹的嘱咐,他剑尖一挑,地窖大门上的锁就被他切断。 随后又用脚一蹬,地窖门就被打开。 然而,当他看见地窖里都是什么时,自认为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慕少庄主,还是惊慌失措的赶紧转过头。 地窖里,竟然全是只裹着抹胸的妙龄少女。 少女们皮肤白皙,各个美艳。 “这阉人,真的丧尽天良。”慕澄嘴里骂着,退到旁边收了剑,“姑娘们,你们自由了,快出来回家吧。” “姑娘?”沈云竹的声音明显感觉比刚才紧张了一些,“子清,快把门关上,别让她们出来。” “为什么?她们都是些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肯定是那老阉人抓过来用来取乐的。”慕澄不明白沈云竹的意思。 “她们根本就不是人,你快……” 沈云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无数声尖利的叫声,紧接着那些少女竟然全都从地窖里快速的爬了出来。 叫声还没停,沈云竹怕震坏赵烨的脑子,赶紧转身用手捂住赵烨耳朵。 慕澄也被这叫声逼的向后退了两步。 眼看着那些手脚着地,像是野兽般的少女全都朝三个人聚拢而来,慕澄扔了剑鞘,人就冲了上去。 随着剑光浮动,一个又一个的少女怪物被击倒在地,但那些怪物好像根本杀不死般,即使浑身是血,还是能再次爬起来去攻击慕澄,就算头掉了,还是能行动。 “子清,她们的死穴在小腹。” “知道了。” 终于,在剑刃或捅进,或划破那些怪物的小腹后,那些少女终于是倒在地上不动了。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所有少女怪物都死了,满山寨中,都是腥臭的味道。 沈云竹都不用看,就知道现场有多么惨烈,这炼狱般的场景,小孩子还是别看的好。 扯下自己蒙眼的黑色布条,沈云竹给被他搂在身前的赵烨系在了眼睛上。 “不许偷看啊。” 随后,沈云竹又回头,似水般平静的目光看向站在残肢断臂中间,一身是血的慕澄。 第8章 坦诚相见 残阳血红,把周遭的一切映的更红。 那站在鲜血和这片夕阳里的男人,胸膛微微起伏,英挺冷俊的脸上都是肃杀之意。 沈云竹背着光,和慕澄隔空对视。 七年未见,曾经倔强不服输的少年,如今终于成为能为别人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深藏在沈云竹记忆里那张青涩的面庞,也终于更换成了一张崭新的面孔。 而和沈云竹对视的慕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他并不是惊叹于沈云竹美的雌雄莫辨的容貌,而是他发现,这瞎子怎么好像在看他。 “瞎子,你们没事吧。” 慕澄语气如常,他一步一步走到沈云竹身前,然后举起自己还滴着血的剑,直指沈云竹的眼睛。 “没事啊,有慕少庄主在,我们怎么可能会有事。” 说着,沈云竹竟然迎着那剑尖往前走。 眼看着他的眼珠就要撞上那柄长剑时,慕澄瞬间收剑。 这真的太考验慕澄了,若是晚收剑一点,瞎子的眼睛就没了。 “慕子清,战斗都结束了,你心跳怎么反倒是快了。” 沈云竹目光涣散,微微歪头,似乎有些不理解的样子。 “胡说八道,你心跳才快了。” 慕澄不再看沈云竹,而是转身看那些怪物的碎块。 “这些都是什么玩意?” “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女痋(teng)。” “女痋?痋术?”慕澄其实现在还不能接受,那些看着美丽绝伦的少女,其实都是怪物。 “没错,就是痋术的一种,你看着她们是人,实际上都是从一个母胎里培养出来的痋,我也只是听过,并未见过。” 慕澄顶了一下腮,然后冷笑了一声。 “没见过都知道这些东西的弱点在哪,瞎子,你该不会是那个人吧?” 从越狱到现在,沈云竹还没真正意义上的紧张过一次。 他就算演技再好,身份即将被戳破的感觉,还是让他眼尾微微一动。 “我是,哪个人?” “百晓生,催命符。” 慕澄说的还挺自信的,但说完,忽然又觉得不对,催命符三十年前就扬名天下了,如今,那消失匿迹许久的催命符如果还活着,现在得快五十岁了,而瞎子今年才二十。 沈云竹刚提起来的心,又重新落回在地上。 “别瞎猜了啊,赶紧把这些东西都烧了,我跟赵烨去里面找找能过夜的地方。” 不再理会慕澄,沈云竹拉着赵烨就往山寨深处走。 一直到月亮高悬,慕澄才把那些女痋的尸体和肉块堆在一起烧成灰。 等做完这一切之后,赵烨才跑过来。 “小叔叔,我们跟瞎子哥哥找到了间大殿,还有吃的,你快跟我来。” “嗯。” 慕澄现在一点不饿,他只想洗澡,他已经脏到自己都嫌弃自己的地步了。 不一会儿,慕澄就到了赵烨说的那间大殿,放眼望去,大殿金碧辉煌,雕龙画凤,在最高的地方还摆着一把纯金龙椅。 这阉人,竟然在这深山老林里修了一个金銮殿,他这是要当皇帝吗? 看了一圈,慕澄没看见沈云竹。 “瞎子呢?” “后面有个汤泉,瞎子哥哥说先洗干净再来吃东西。” 一听见汤泉俩字,慕澄眼睛里瞬间有了光。 “你老老实实在这呆着,饿了吃东西,困了睡觉,有危险就喊,知道了吗?” “放心吧小叔叔,我跟瞎子哥哥检查过了,整个寨子都是空的,没有别人。” “行。” 慕澄再也等不及了,快步走向大殿后面。 果然,这里有个冒着热气的汤泉,闻着淡淡的硫磺味,想必这泉水是天然的温泉。 刚想脱衣服,慕澄忽然抬头,看向正泡在水里闭目养神的瞎子。 瞎子这会儿头发全都散了下来,冷白的身体,在冒着热气的水中,若隐若现。 那样子,竟然像极了志怪画本子里,能吸人精气,勾人魂魄的妖怪。 应该是听见慕澄的声音了,沈云竹睁开空洞的眼睛看向慕澄的方向。 “慕子清?” “嗯,是我。”慕澄抛开脑子里面那乱七八糟的画面,没再敢多想,他站在池边,就当着沈云竹的面一件一件脱了身上所有衣物。 要是可以,沈云竹真想再把眼睛蒙上。 慕澄难道没有任何边界感吗?他怎么就能当着他的面,脱的□□? 可他不能说,他甚至都不能有任何反应,因为他现在是瞎的,他得波澜不惊,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第10章 “外面,都处理好了?” “都烧了。” 一下水,慕澄算是又活了过来,他靠在池壁上,闭上眼睛,发出一声喟叹。 其实这池子挺大的,里面泡上七个八个成年人也不会觉得挤。 但自从慕澄进来,沈云竹就觉得自己的空间正一点一点的被侵占。 慕澄的存在感,真的太强了。 他也不仅仅是存在感强,他的身体也很强,肩膀宽阔,胸肌结实,双臂一展开,看着就能给人无比踏实的安全感,他也确实做到了。 刚才那么多的女痋,若是平常人,就算是对付一个都得脱层皮,可慕澄一个人杀的是一群。 若是…… 后面的假设沈云竹还没来得及想,慕澄忽然睁开眼睛,锐利的目光落在沈云竹脸上。 还好沈云竹本身眼睛就不好,看什么都像是目光涣散。 “瞎子,咱俩也算是坦诚相见了,你就不能告诉我,你究竟叫什么吗?” “啊?坦诚相见?你搞没搞错啊,你是全都看见了,我可什么都没看见。” “……” 眼看着慕澄的脸色愈发的阴,沈云竹扬了下唇角,打算哄一下他。 “等到了永夜城,我就告诉你,行吗?“ “这可是你说的,你要敢诓骗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好。” 说完这些,慕澄脸色好看了不少。 瞧着他的样子,沈云竹在心里腹诽,都这么多年了,这慕少庄主还是这么好哄。 “对了,既然你知道的事情那么多,那你觉得太子府覆灭,是谁的手笔?” 这一路,慕澄都没有跟瞎子说这件事,现在提起来也是想看看瞎子的立场。 沈云竹嗤笑一声,再次闭上眼睛。 “朝廷社稷的事,我不关心,谁坐皇帝也都跟我无关,我活了今天没明天,我还是思考思考明早吃什么吧。” “可是你……” 就跟猜到了慕澄要说什么一样,沈云竹抢先答了。 “我真的就是为了报恩,太子妃少时有恩与我,我送他儿子去永夜城,我这个恩情就还完了。” “所以,你没骗我,你之前说的都是真的。” “是啊,真的。” 沈云竹今天说了太多话了,他不想再说了。 转身扶着池壁,沈云竹走出了汤泉,走到一旁的木架上,穿上了刚才准备好的白色里衣。 这个过程很短,但是还在水中的慕澄,已经被惊到瞳孔震颤,呼吸凝滞。 瞎子的身上,竟然全是陈旧的疤痕。 刀伤,剑伤,鞭伤,暗器伤……数量多的,都数不过来。 他生的又白,那些疤痕就更显的清晰。 他才二十岁,他活了这二十年,都经历了什么啊? 已经把衣服穿好的沈云竹似乎发现了慕澄的不对劲,他回过头去看,又露出自嘲一笑。 “很丑吧?” “不是。” “快点洗吧,我出去了。” 沈云竹走了,慕澄独自留在池子里心神不宁。 三个人在仙人寨休息了一晚,等早上的时候,慕澄已经找到了一辆还不错的马车。 车里放了很多金银细软,还有些肉干干粮,水袋药材。 想必这是岳仙人给自己准备的,以备不时之需。不过可惜的是,岳仙人永远也用不上了。 等沈云竹准备好一切,去里面找瞎子和赵烨时。 他看见的竟然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还有一个小姑娘。 若不是那女子眼睛上系着黑布条,他真的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瞎子哥哥,我真的要装扮成女孩子吗?” 赵烨摸着自己头上的小辫子,撇着嘴,一脸不乐意。 “路上不太平,这样多少能减少些麻烦。” 沈云竹说完,又把头转向站在门口还没缓过劲来的慕澄。 “你穿的衣服我也给你准备出来了,我还给你做了假胡子,你一会儿装扮上,咱们就装成去北境走亲戚的一家人。” “我演谁?我演你爹?”慕澄瞅了一眼旁边放的假胡子,就觉得离谱。 “那怎么着,你想演我相公?反正,你要是乐意,那我也没意见。”沈云竹脸上涂了薄胭脂,他不说话往哪里一坐,就真的跟个女子一样。 慕澄似乎这辈子全部的好脾气,都快被沈云竹耗尽了。 他拿起那身看着就很华贵的男子棉衣话也没说,转身就走了出去。 “诶?瞎子哥哥,这东西我好像见过呢。” 赵烨从一个大箱子底部,拿出了一个串铃。 那串铃一响,沈云竹的身子忽然一僵。 “这跟那个岳仙人晃的铃铛好像啊,但是这个铃铛是古铜的颜色。” 赵烨晃了几下,并不觉得这玩具很好玩,因为那铃声听着,渗人极了。 “拿来我看看。” 赵烨听话的把串铃放在了沈云竹手中。 仔仔细细摸了半天,沈云竹本来还不错的脸色,一下子又沉了下去。 “赵烨,找块布把这东西包起来,尽量别让它响,然后装包袱里。” “噢!” 赵烨听话的包串铃,沈云竹则拄着竹竿往外走。 十几年了,沈云竹真的没想到,曾经让暗潮阁找了好多年的阴阳铃,会被岳公公带了出来。 这就能说得通,为什么仙人寨里会有女痋了。 只是那只有皇室能接触到的痋术典籍,岳公公是怎么得到呢? 沈云竹自以为了解皇室所有秘密,看起来,他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瞎子哥哥,东西装好了,我们出发吗?” 赵烨拎着包袱出来,这会儿慕澄也换好了衣服,慕澄到底还是没粘那该死的胡子,不过换了装扮发型之后,慕澄看起来就是一个年轻的员外。 “那咱们仨就启程吧,慕子清你想好了吗?你当我爹还是当我相公?” 慕澄翻了个白眼。 “走吧娘子,相公扶你上车。” “多谢。” 赵烨看着慕澄把沈云竹扶上马车,就捂嘴笑。 “小叔叔,你跟瞎子哥哥站一起,还真的像一对夫妻。” “你这小丫头,没大没小,从现在开始,叫爹。”说着,慕澄一只手就把赵烨提溜到了车上。 “走了,驾。” 当马车出来山寨后门时,临走时点着的那些干稻草已经全都燃烧了起来。 这乌烟瘴气的地方,还是烧了干净。 一天后。 骑着一匹快马,穿着一身黑色官服的丁墨,冷眼看着已经被烧成一片废墟的仙人寨。 他追踪瞎子李四的路上听见很多人说这仙人寨无恶不作,他想着既然路过,那干脆来捉拿刑部要犯岳怀柔,结果一到这,竟然是一片焦土。 算他走运。 勒马回头,丁墨继续朝北。 第9章 夫君,我有点冷 往绿柳镇的路上,还算太平。 偶有旅人,看见沈云竹三个人,也只当做是去走亲戚的普通人。 也就这么两三天,赵烨在沈云竹的指导下,声音转换的越来越自然了。 一开口,就是声音甜美的小女孩。 “爹爹,你看我好看吗?” 赵烨歪着头凑近正往火堆里添柴的慕澄。 “嗯,好看。” “嘿嘿,瞎子哥哥真厉害,他教我的这些,国子监那些老头子可从没教过我。瞎子哥哥还说,等到了绿柳镇去买些肉皮回来,他还能教我易容。” “哼,易容!”慕澄不屑,“行走江湖,要的就是坦坦荡荡,不以真面目示人,躲在面具后面,算什么英雄好汉。” “对对对,慕少庄主是最厉害的好汉。” 在露营地转了一圈回来的沈云竹压低着帽兜,坐在了慕澄身边。 “慕子清,我渴了。”说着,沈云竹对着慕澄要水。 “别叫我子清,说了多少回了?”慕澄一边臭脸,一把把温热的银壶递到沈云竹手里。 沈云竹当然也不生气,拧开盖子,小口喝水。 这时候,赵烨从包袱里掏出了一个本子,借着火光认真的看。 “看什么呢?哪来的书?” 从太子府出来的那么急,赵烨什么都没带出来,慕澄觉得他忽然有本书,就很奇怪。 “小叔叔,这是我在岳仙人那里发现的,这个是琅嬛阁今年新印的江湖百强谱。” “你怎么不拿点有用的,这破榜单有什么好看的。”慕澄一脸嫌弃。 “江湖武功排行榜,第一名,沈云竹,哇,沈云竹我知道的,我父亲跟我讲过,说沈云竹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刺客,十三岁天下成名,十八岁就天下第一,可沈云竹不是两年前就死了吗?为什么今年新出的榜单他还是天下第一。”赵烨挠了下头,想不明白。 “第二名,千机阁木楼,第三名妙音,第四名释念大师,第五名季行之,第六名霍惊雷……” 第11章 赵烨念叨了半天,一旁的慕澄一句话没说,旁边的沈云竹也没说话,就听赵烨又翻了好半天书页。 “小叔叔,为什么这百强谱里没有你啊?”在赵烨眼里,慕澄是最厉害的。 还没等慕澄回答,沈云竹也转脸‘看’慕澄。 “对啊,为什么没你?以你现在的能力,去挑战千机阁木楼也有可能成功的。” 慕澄捅了捅烧的通红的柴火,眸色发暗。 “要打就跟天下第一打,挑战一个破木楼有什么意思?就算能赢了木楼,沈云竹能活过来跟我一较高下吗?” “不是这么回事,”沈云竹赶紧解释,“这琅嬛榜排榜规则就是,如果那个位置的人死了,只要你打的过他下面那个人或者物,就完全可以继承那个位置,所以,只要你能从木楼那边出来,你就是天下第一。” “呵呵,天下第一?我还真就不稀罕。”慕澄勾了下唇角,抬头看向夜空。 “我这辈子,就想赢一个人,只可惜,老天爷没给我这个机会。” “小叔叔,你说的那个人是沈云竹吗?我听我母妃说过,你长这么大比武就输过一次,那时候你才十五岁,沈云竹也才十二岁,你们在我家花园里,打了整整一个下午,最后你被沈云竹按在地上,起不来。” 赵烨小时候是当故事听的,但他现在也算是懂事了,说到最后才觉得不应该当着瞎子哥哥的面,说小叔叔年少的糗事。 “呃……小叔叔,我不是故意揭你短的。”赵烨一脸不好意思。 “没事,我输的起,那时候我是真的打不过他,他那一套自创的银河落月剑法千变万化,诡谲高深,他是个剑术奇才,只可惜,他是朝廷的狗,最后死的也不光明磊落。” 再想起来那个少年,慕澄心底还是又惋惜,又生气。 明明是能成为一代大侠的人,却是心甘情愿的替朝廷替皇帝做那些肮脏的勾当。 最让他意难平的还是,他如今学有所成,或许可以跟沈云竹一战,结果沈云竹竟然死了。 所以再争那天下第一有什么用呢?对手都没了。 “小叔叔,那个沈云竹长什么样子啊?” “不知道。” “不知道?你都说他是剑术奇才,你怎么能连他长相都不知道。” “你往后翻翻,那本书上有他的画像。” 赵烨赶紧翻书,果然在后面找到了沈云竹的全身像。 这书是精装版,里面插图都是彩色的,就看见那长身玉立的少年,手拿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脸上带着一张白色的鬼纹面具。 “他戴面具的啊。 ”赵烨有些失望,他真的很想知道,曾经的天下第一刺客到底长什么样子。 “暗潮阁的鬼面军不是都戴黑色面具吗?为什么沈云竹戴的是白色的?”赵烨又提出了一个疑问。 “白色顶级,红色次之,棕色下品,其余的就是黑色。”暗潮阁里的等级,慕澄了解的很清楚。 说了这么多,一旁的瞎子一句话没说,也没插嘴,慕澄就有些好奇。 “瞎子,你见多识广,你知道沈云竹是怎么死的么?” “我……” 沈云竹还在犹豫该怎么编时,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 慕澄瞬间全身紧张。 “别慌。”沈云竹搂住慕澄的胳膊,把头微微靠在他的身上,另一只手,揽住赵烨的肩膀,让赵烨靠在自己身上。 终于,一队人马看着火光,勒马驻足。 为首一脸凶相的男人,打量着正在烤火的三个人。 “兄台,绿柳镇可是这个方向。” “没错,往前五十里就是绿柳镇。”慕澄看着镇定自若,但隐藏在斗篷里的另一只手已经握在剑柄上了。” “多谢。”那一脸凶相的男人还打量了沈云竹和赵烨一眼。 “兄台好福气啊,在这乱世之中,出门还有妻女随行?” “哦,我带内子和女儿去北边走亲戚,夜黑天冷,就在此处烤烤火。” “原来如此。” 随行的另外三个人,都没说什么,但有一个白脸的男人目光始终盯着沈云竹,那眼神儿,淫邪极了。 慕澄看着那白脸儿男,杀意渐起。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逐渐绷紧的身子,沈云竹抬头把嘴唇覆在慕澄的耳朵上。 “夫君,有点冷了,再加些柴。” 沈云竹一开口,就是柔媚温和的女人声。 慕澄压着心里那杀意,拿起跟粗柴又放进火里。 “爹爹,玲儿想吃饼。” 学了这些天,赵烨也真是聪明了,这问完路的四个人还没走,大概就是想知道,这随行的小孩究竟是不是皇太孙。 所以赵烨壮着胆子,用小女孩的声音询问。 “好,爹爹掰饼给玲儿吃。” 松开握剑的手,慕澄从木架上拿下一个烤的松软的饼,递给了赵烨。 随后,慕澄又看向那立马于前的四个人。 “四位大哥,你们也吃点吗?” “不了,我们还有急事,告辞,走。” 说完,那四个人再次策马向前奔去。 等他们都走远了,沈云竹才把头从慕澄身上移开。 “是四大杀神,真没想到,为了赵烨,这四个怪物竟然入关了。” “四大杀神?”赵烨重复了一遍,然后赶紧去看刚才抱在怀里的书。 “四大杀神,战力不详,这些年他们一直在西北关外做贩卖羊头的生意。”赵烨不理解,“什么是贩卖羊头的生意,他们是卖卤羊头吗?” “傻孩子。”沈云竹笑了一声,“羊头就是人头,在关外,很多部族之间会来回打架,可这些部族不能天天打,他们就雇人打,结算方式就是用人头换钱,男人十两,女人五两,孩子一两。而这四大杀神,做卖羊头生意是专业的,他们四个人,曾经一夜之间屠了一座城。” “什么?”赵烨震惊了,他拿着书再看四大杀神这几个字,只觉得胆寒。 “为什么不让我动手?”慕澄不解,脸色也不好。 “子清,咱们这一趟是去送孤的,不是惩恶扬善,四大杀神可不是仙人寨那帮山匪,你能保证四个人一个不剩的全杀了吗?” “我……”慕澄回答的迟疑了,他若是只身一人,肯定不带怕的,他打不过还能跑,但身边又是瞎子又是孩子,他真的没把握能带着这俩人全身而退。 “那如果是沈云竹,他要是活着,他能打得过这四个人吗?”赵烨就是觉得沈云竹不是坏人,还很崇拜他,所以心里这么一想就问出来了。 而这个问题,让慕澄和沈云竹两个人又一次双双陷入沉默。 慕澄心想,如果是沈云竹处在今天他的处境,那他一定能完美解决这四个人。 沈云竹想的则是,若是以前的他,面对这四个畜生,根本不带怕的,可如今,他身中奇毒,内力几乎全失,他真的没把握,能把这四个全杀了。 “唉,别再讨论一个死人了,不吉利,赶紧吃饭,吃完睡觉明早赶路呢。” 说完,三个人就没再说这些事情了。 又过了两天,慕澄驾着马车终于看见了绿柳镇的地标。 这靠近北境的边陲小镇,一年到头也不会来几个外人,可现在绿柳镇里唯一的钱来客栈,马厩里的马都停快满了。 小二殷切的帮慕澄把马车停好,又引导三个人进去。 “来间上房。” “客官你先坐,我这就去给您安排。” 当慕澄拉着沈云竹和赵烨坐在桌子上时,这大堂里坐着的人,全都看向了他们。 其中就包括他们前几天在路上遇见的,四大杀神。 “诶呦,这不是巧了吗?兄台,咱们又见面了。”四大杀神之首温坤,冷笑着走到了慕澄面前。 第10章 让我念着你 四大杀神,老大温坤,老二庞流,老三瞿龙,老四瞿虎。 温坤是个笑面虎,他心思极深,非常会审时度势,四大杀神能在关外横行数年,靠的就是温坤的脑子。 庞流好色,消瘦的白面上长着一对淫邪的三角眼,男女通吃。 瞿龙瞿虎是对孪生兄弟,心意相通,且心狠手辣,最喜欢的就是俩人一同虐杀一人。 这些信息慕澄已经全都知晓,他看着面容狰狞,却擎着张笑脸上来打招呼的男人,就有些意外。 “确实巧,兄台不是有急事吗?怎么会停留在这里?” “我们在等人。”温坤始终面带笑容,他还伸手揉了一下赵烨的脑袋,“丫头几岁了?” “小女,十二了。”这次,说话的是沈云竹。 他遮着眼睛从容回答,又把赵烨搂在自己怀里。 “客官,我女儿怕生,还请你别吓到她。” 就两句话,这客栈里坐着的那些男人全都不淡定了。 在天寒地冻的塞北之地,这女子就跟一朵娇艳欲滴的芍药花般,美丽又清冷。 第12章 那长相柔美中又带着些男子的俊俏,看的好多人都直扯裤子。 “唐突了唐突了,你们休息。”温坤又是打量了几眼这一家三口人,然后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这会儿庞流的眼睛已经长在了沈云竹身上。 他们兄弟四人纵横关外这么多年,他还从没看见一个女人,能让他如此心动。 最让他兴奋的是,这女人竟然是个瞎子,还是人妇。 所有能勾起他肮脏心思的条件全都集齐了。 “大哥,这娘们,我看上了。”庞流压低声音凑近温坤耳边说了一句。 温坤喝了口酒,嘴边也露出一个阴笑。 “可不是只有你看上了。” “那就……” 庞流没继续说后面的话,而是对着自己的脖子抹了一下。 温坤点头认可。 前几日他们接到消息,暗潮阁的鬼面军沿着官道一路向北,这一路没有发现赵烨的踪迹。 有人就猜测,或者赵烨并没有走那条路。 而剩下的一条路,就只有从绿柳镇去永夜城了。 这消息传的很快,所以绿柳镇此时,才来了这么多做人头买卖的江湖人。 慕澄和沈云竹其实一进客栈的院子,看见那么多匹马时心里就有数了,但是这种情况,他们不能立刻就走,那样更引人怀疑。 只是让慕澄心里无比厌恶的还是,那些男人看瞎子不怀好意的眼神。 “夫君,我累了,我们去房间吧。” “好。” 慕澄扶着沈云竹又拉着赵烨走上陈旧的木楼梯。 等他们一离开,那些男人立刻兴奋起来,各个都在那里开黄腔。 而被开黄腔的对象,就是沈云竹。 沈云竹耳力极好,他都已经进屋了,楼下的一切他都能听见。 他坐在床边,一边听,一边笑。 沈云竹能听见,慕澄自然也能听见,他瞧着沈云竹不怒反笑,就更加生气。 “这些畜生,若不是要事在身,他们都得死。” “呵呵。”沈云竹浅笑摇头,“没必要生这么大的气,都是要死的人,让他们逞一时口舌之快又能如何?” “要死的人?”慕澄不是很理解。 “楼下那些人里,就四大杀神最厉害,这四个人吃独食吃惯了,他们才不会让这些人来分一杯羹,不用我们动手,这些人都得死。” “那我们怎么办?那四个畜生能放我们走吗?” “不,不会的,他们非但不会放过我们,还会杀了整个镇子的人。” 说到这沈云竹的表情终于冷下来了,他抬头面相慕澄。 “要是一旦动起手,你带着赵烨,别管我。” “别管你?哈,你可真想多了,你是谁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管你。” “那就好,我先睡一会儿。” 沈云竹神色始终淡淡的,看不出来失望还是不高兴,他说完话就合衣躺在床上,脸冲着里面,背对着慕澄。 慕澄咬着自己的下唇,目光始终看着沈云竹。 不管他吗? 送赵烨去永夜城这件事重大非凡,为此,已经有很多人牺牲了。 慕澄其实也做好了随时死的准备。 如果这来历不明的瞎子,能帮他在绿柳镇闯出一条血路,那就是再好不过。 可是…… 慕澄心里千丝万缕的情绪,全都交织在了一起。 他是不知道这瞎子是谁,但他不希望瞎子死。 从自己手腕上取下一根被秘药浸泡过的红绳,慕澄走到床边,坐在沈云竹身旁。 “手给我。” “我都睡着了。”沈云竹声音慵懒,还有些不悦。 慕澄也没理会他是不是真的睡,扯过他的右手,撸开层层叠叠女装袖子,把那根红绳系在了他骨感十足的手腕上。 “这什么?” 沈云竹把手拿到自己身前,用另一只手摸了摸。 “我们一起走了这么多天,或许要分开了,留个念想。” “你留给我,你让我念着你?是这个意思吗?” “就算,是吧。”慕澄这个人最不会的就是表达自己的情感,他其实想说的是,你一定好好活着,我们一起去永夜城。 但他思忖好久,还是说不出来。 至于那红绳,那是他母亲给他的宝贝,只要带着这根红绳,不管天涯海角,都能被寻到。 “谢谢,可是我没有东西能留给你。”沈云竹摩挲着右手手腕上的红绳,语气失落。 “不用,本少爷什么都有。” 俩人没再说话,赵烨趁着他俩刚才聊天的功夫,竟也一个人躺在小榻上睡着了。 慕澄整理了一下东西,为了以防万一他在厚重的斗篷下面,换上了自己的劲装。 暮色渐暗,钱来客栈里开始点灯。 等天完全黑下来之后,慕澄听着屋顶瓦片轻轻的响动,捂着赵烨的嘴把他叫醒。 赵烨还有些懵,但看着慕澄这么紧张也没敢问,就任由慕澄给他套衣裳。 沈云竹自然也醒了,他静静地坐在床边,冷白色的手捋着自己垂在前面的长发,她头上那根金簪步摇,微微的晃动着。 “在想什么?”慕澄沉声询问。 “这天气,好像要下雪了。” 慕澄推窗看出去,月亮在云层里若隐若现,冷冽的风呼呼的刮着。 “或许吧,天不早了,我们休息吧。”慕澄语气平常,关了窗,紧接着,屋内的灯也熄了。 而外面,客栈房顶上至少趴了六个人,窗外一左一右也有两个人在偷听。 这些人全都是白天在客栈大厅里坐着的江湖客,他们干的是刀口舔血的买卖,既然等不来赵烨,那也不能闲着。 今晚上这些人就跟约定好了一样,就是要劫了慕澄这一家三口。 男的杀了,女的大家一起玩,那小女孩儿可以卖窑子。 就在这几个人准备动手时,一个看着十分高大的男人骑着匹马进了客栈。 “小二,还有房吗?” “客官来的可真是时候,就剩一间。”小二刚说完,想去牵马时,就听见那男人又开口。 “这是特意在门口等着呢?好好好,既然如此,那就不必浪费时间,你们一起来。” 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杀手,全都第一时间握紧了武器。 店小二不明白怎么回事,就抬头看那马还没下的男人。 “客官,你这是在跟谁说话呢啊?” “躲起来,刀剑无眼,别伤着你。”话音落地,中途改了行程的丁墨,一个飞身就上了客栈屋顶。 那些杀手人多势众,就在屋顶上给丁墨围了起来。 “他穿的是官靴,他是朝廷的狗。” 有人眼尖,一眼就看见丁墨脚下绣着金丝云团纹的官靴了。 “咱们还什么都没干呢,这狗闻着味就来了,一起上,在这做了他。” 丁墨最烦自己被说成是朝廷的鹰犬,他明明是为了抓尽天下恶人才当官的。 就在两天前,丁墨在路上得到消息,说有个刑部要犯正在绿柳镇,他一想,都是犯人,抓谁都是抓,他可以先把这的要犯抓了,再去找李四。 谁知一到这,竟然还有意外收货。 一撩斗篷,丁墨抽出长刀,刀柄上坠着的古铜铃铛,在这漆黑的冷夜里,叮铃叮铃响,听着格外渗人。 屋内,沈云竹和慕澄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当官的?暗潮阁?” “不是,是那个人。”沈云竹觉得好麻烦,丁墨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但是他又不想现在告诉慕澄和赵烨自己是谁。 “哪个人?”慕澄疑惑。 “是掌官昭狱的阎王爷。” “丁墨?”江湖百强谱上有这个名字,慕澄听过。 “子清,你带着赵烨一路往西北走,那里有个渡口,明早会有船,你一定要赶在大雪封江前,摆渡过去。” “那你呢?” “我驾车往北,等我甩掉他们,我再找你们汇合。” 慕澄从不是婆婆妈妈的人,但这一刻,他犹豫了,他看着沈云竹依然淡漠的脸庞,眼眶发红。 想说我们一起走,但眼下的情况,瞎子安排的最合理也最妥当。 “你,你小心。” “好。” 外面屋顶上已经打了起来,客栈里面也传来了刀剑相撞的声音。 想必是听见外面的声音,四大杀神也开始动手清理其余那些江湖人,若是再不走,就错失这么好的机会了。 当下,慕澄扯着赵烨还有沈云竹跳窗而出,落到院子里之后三个人快速上了马车。 屋顶上的丁墨百忙之中瞥了一眼,他没看见沈云竹的正脸,只看见了帽兜下面露出来的一抹侧脸。 想再多看两眼,那马车已经跑出客栈往北去了。 半盏茶的功夫,慕澄勒马停车,又从套车架上解开一匹马。 第13章 先把赵烨放在马鞍上之后,又站在了沈云竹身边。 “一路小心,我们在渡口等你。” 话说完,沈云竹只觉得手心一热。 又仔细一摸,他手里的竟然是慕澄一直挂在自己身上的银水壶。 这会儿,水壶热的有些烫手,想必是刚才他特意用内力给他热的。 “我们走了。” 赵烨终于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想问为什么瞎子哥哥不跟他们一起走。 可话没来得及出口,慕澄一夹马腹,朝着西北疾驰而去。 沈云竹那句含在嘴里的谢谢,还是没说出来。 把银水壶放进自己怀里,沈云竹一甩缰绳,剩下的两匹马开始顺着路,朝北奔去。 第11章 谁说我是瞎的 跑了大概半个时辰,驾车的马儿停在一片被野草覆没的荒村外,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而后面的马蹄声,近在咫尺。 沈云竹知道,这一战他是躲不掉了。 拧开银水壶的盖子,沈云竹喝了一口,本以为是热水,没想到入口竟然是醇香的烈酒,在这冷夜里,一口热酒可比热水管用多了。 沈云竹又喝了一小口,便十分珍惜的把银壶揣回进自己的衣襟里。 外面,四大杀神来了三个,庞流还有瞿龙瞿虎两兄弟,温坤说处理干净客栈那些人随后就到。 不过杀这一家三口,庞流自己一个就够了。 庞流银笑着下了马,他抽出自己的长刀,边挑帘子,边开口。 “跑的挺快啊,只是可惜了,你们遇见的是我们四大杀神,活该你们一家人倒霉。” 话音落下,那庞流看着马车里的情形就是一愣。 “人呢?人哪去了?”庞流在马车里面翻了个遍,瞿龙瞿虎两个人绕着马车又转了两圈。 “二哥,外面没人啊?” “不可能,刚才这车里绝对有人。”庞流感觉自己见鬼了,他刚才明明就看见有人驾车的。 “你们是在找我么?” 今日是满月,又恰逢阴天,蓝灰色的云团在天空中不断翻滚,冷月光透过那些云层,照着此刻的荒村。 也就是在这忽明忽暗的月光中,沈云竹就站在不远处一个早就废弃了的房子屋顶。 他还是一身女人装扮,黑布遮眼,手中握着一根竹竿。 这么诡异的氛围,庞龙竟也没被吓到,他扛着刀,看向月光下的沈云竹。 “小娘子,你那死鬼夫君和你家那小丫头去哪了,怎么就你一个人?” “呵呵。”沈云竹此时依旧用的是女声,他轻笑一声,语气里都是嘲讽。 “还说自己是什么四大杀神?人都没盯住,我看啊,你们别叫四大杀神了,你们叫四大傻子吧。” “二哥,这小娘们侮辱咱们。”说话的事瞿虎,他脾气最暴。 “别生气,小娘们嘴毒更带劲,二哥这就过去把她抓过来,给兄弟们乐呵乐呵。” 庞流轻功不错,脚下踏了几下野草,人就也飞上那屋顶了。 沈云竹动都没动,就始终站在原地。 “你们要一个一个来吗?我劝你们,还是一起上,这样都能节约彼此的时间。” 一听这话,那庞流瞬间眼睛发亮。 “原来小娘子好这一口儿,那我们兄弟可就不客气了,老三老四,一起上。” 龙虎兄弟虽然不爱好这个,但二哥邀请便也不想推辞,兄弟俩也飞身下马几个踏步跃上那破屋的房顶。 “很好。”沈云竹自己身体什么样他知道。 最近这段时间,他没怎么动过内力,还经常喝慕澄给他温的蕴含着化春风内力的水,身子养好了几分。 可这也是表象,若他一旦催动内力,他那纸糊的气海,会重新破洞百出。 所以,他得速战速决。 捏紧竹竿,沈云竹对着庞流招了招手。 “来。” 庞流呲着牙,拎着刀就飞身到了沈云竹身边,想伸手去抓沈云竹的脖子,谁知刚要摸到,沈云竹脚下步伐一动,就轻巧的躲开了。 庞流还想再去抓,一道闪着寒光的剑气划过,瞿龙瞿虎俩兄弟都没看清楚,庞流穿着皮甲的后背,竟然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啊!”庞流惨叫一声躲出去好远,脸色也变了,“臭娘们,你竟然会武,老三老四,杀了她。” 其实不用等庞流喊,瞿龙瞿虎见自家二哥吃了亏,第一时间就袭了过来。 瞿龙的兵器是九节鞭,瞿虎的武器是一对流星锤,兄弟俩一近一远配合的天衣无缝。 许是很久没跟高手过招了,沈云竹一时间还有些不太适应,他用竹竿防了几招之后,人就飞下屋顶,落在空间更大的荒村里面。 这会儿,斗篷的帽子已经掉了,那漆黑的长发随风翩飞,发髻上的金簪步摇,微微的晃动。 瞿龙瞿虎并不想给沈云竹喘息的机会,跟着他落下来后继续发动攻击。 沈云竹一一接招,脚下的步子始终没乱,几个回合之后,沈云竹毫发未伤,反倒是瞿龙瞿虎两兄弟身上都是被剑气划伤的口子。 “你这娘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不用本家剑法。” 这会儿三大杀神这哥仨也算是看出来了,这瞎眼小娘们不是好惹的,但是交手了几个回合之后,却还是看不出路数。 “本家剑法?就你们还不配知道。” 不等龙虎兄弟回神,沈云竹人就已经闪到了他们的身边。 若不是过硬的外家功夫撑着,沈云竹刺过去的一竹竿,就把这兄弟俩捅个对穿了。 然而,龙虎兄弟现在也好不到哪里。 一个脸上被划了个长口子,另一个差点被摸了脖子。 “三弟四弟,她是瞎的,她看不见,我来助你们。”庞流在旁边抓起一把石子到处丢,他试图用那些噪音来影响沈云竹听觉。 瞿龙瞿虎也有样学样,一边制造声音,一边伺机偷袭。 沈云竹被三个人围在中间,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叮叮当当的甚是让人心烦。 也罢,反正现在这里就只有他们四个。 沈云竹抬起手,缓缓扯下眼睛上的黑布条,随后那双清冷淡漠的眸子,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向那三个杀神。 “谁告诉你们,我是瞎的?” “你……”瞿龙都还没反应过来,沈云竹一个滑步到了他身前,扯过他自己的九节鞭,就绕在了他脖子上,紧接着脚蹬一旁树干,扯着被锁死了的瞿龙就上了树。 然后,就当着瞿虎和庞流的面,把瞿龙吊在了一根粗壮的树杈上。 那九节鞭上面全是钢刺,一旦锁在喉咙上,那就是必死,更别说还被吊在树上。 只见那瞿龙只蹬踹了几下腿,人就不动了。 “哥!” “三弟!” 瞿虎看着自己亲哥死在他面前,眼睛都红了,也顾不上自己身上是不是还有伤,疯了一样的朝沈云竹冲了过来。 沈云竹站着没动,等瞿虎靠近了才闪身侧转,紧接着一双瘦白的手就握住了瞿虎的手腕。 只听见咔嚓咔嚓几声脆响,瞿虎的两条胳膊全被生生折断。 倒在地上后,那两个用来砸死无数人的流星锤也被沈云竹用脚踢向了瞿虎的胸骨。 噗的一声,瞿虎嘴里吐出一大口粘稠的东西,那不是纯血,那是被砸碎的内脏混着血。 “你,你这个魔鬼,你到底是谁?” 庞流眼看着自己两个兄弟惨死,嘶吼着质问。 “咳咳,咳咳咳。” 这会儿沈云竹气海里那层窗户纸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他咳嗽了两声,但还是笑着走向庞流。 “我不是都说了,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沈云竹不想再装了,他用了自己的本声。 “你,你是男的!” “是啊,怪就怪你色胆包天,竟然还敢肖想我!” 庞流混江湖这么久,他有一丝逃生的机会都得试试。 “男的怎么了?爷爷我男女通吃。” “行啊,那你……”试试两个字沈云竹还没说,庞流就甩出了一把来自西域的毒粉。 那毒粉,能瞬间毒死一头骆驼。 “咳,咳咳咳,你干什么?我嗓子不好,你撒这玩意是给你自己吸的吗?” 庞流闭着气,眼看着沈云竹一边咳嗽一边吸入了好多。 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马上死? “就这,你还真就毒不死我,只是你也不应该被毒死。”沈云竹说完一脚把庞流踹出了那片毒雾。 庞流口吐鲜血,还想着爬走,但沈云竹已经到他身边,手里还拎着他的长刀。 “庞流,生性好淫,残害妇女孩童无数,我今天就阉了你,我让你地府里也是个没根的东西。” 噗呲一声,沈云竹手起刀落,庞流那引以为傲的东西,被连跟斩断了。 “我的,我的……” 庞流还想伸手去抓,长刀已然插进了他的胸口。 第14章 沈云竹一边大喘气,一边要去捡自己的竹竿,但他还没碰到,一只梅花镖朝着他的手飞速袭了过来。 沈云竹躲开的瞬间,他的手背还是被那梅花镖割破了。 刚刚赶过来的温坤,看着惨死的三个兄弟睚眦欲裂,他握着刀,面相沈云竹。 “臭娘们,你竟然杀我兄弟,我今天非剥了你的皮,碾碎你的骨。” 四大杀神中,温坤是那个动脑子的,当然他能当老大,武力值也不低。 沈云竹咳嗽了几声,然后拿出怀里还热着的酒,喝了几口。 烈酒入喉,压下了不少血腥气。 抹了一下唇边的血,沈云竹重新把银壶收好。 “正好你来了,我就不用去追杀你斩草除根了。”依然是擎着笑,沈云竹捡起地上的竹竿。 “你是个男的,那个孩子,就是赵烨。”温坤这会儿全想明白了。 “是啊,他就是赵烨,不过你知道也没用,因为你马上就要跟你那三个蠢弟弟去阴间团聚了。” 不再废话,沈云竹握着竹竿飞身上前。 若是刚才的状况,沈云竹二十招之内必会取温坤性命,但他现在气海破败,所有的气力全凭刚才那口热酒吊着。 明明许多杀招都能直取温坤性命,但每次都差了那么一点点。 而这时,温坤也看明白沈云竹的身体状况了。 “原来是受了内伤,看你站都站不稳的样子,怕也是强弩之末了,我就算耗,也能耗死你。”温坤这会儿也是一身的血,虽然他想给兄弟们报仇,但是他并不着急。 沈云竹用竹竿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对这温坤冷笑。 “耗死我?你以为你是谁?” 最后一个字掉在地上的瞬间,沈云竹飞身上前,手中竹竿空中挽花。 就一个刹那,温坤好像看见了一道银河落入凡间,而后眼前一亮,竟然是一轮苍白的月光。 “银河踏月,你是……” 前面消耗太大了,沈云竹最后一招只能用自己身体的重量去压倒温坤。 距离太近,竹竿发挥不了威力,沈云竹立刻拔下自己头发上的金簪,一把插进了温坤的脖子。 温坤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沈云竹。 “你猜的没错,我是沈云竹。” 温坤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他发不出一点声音,最后睁大着眼睛咽了气。 四大杀神最后一个也死了,沈云竹内心本应该平静,但他却又不甘心起来。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还得去找慕子清,他跟他约好的要在渡口见面。 咬紧牙,浑身是血的沈云竹拄着竹竿一步一步走到他们的马车,他用自己最后一丝力气,调转了马头,最后让马朝着西北走,再往后,沈云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另一边,慕澄带着赵烨这一路也不是很顺利。 那些从客栈逃出来的江湖杀手,全都追在后面。 慕澄被追的急了,杀心已起,为了以绝后患,慕澄把赵烨藏在了旁边树林的一个枯木树洞里。 “别出声,我去解决他们。” 第12章 你是唯一没有抛下我的人 赵烨躲在树洞里用自己的斗篷捂住嘴。 这些天,从皇城到这里,他经历了父母家人惨死,看见了为自己牺牲的那些人流下的血,小叔叔也几次命悬一线。 还有瞎子哥哥,为了引开那些坏人,宁愿自己以身犯险。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还是最大的麻烦和累赘。 忍着哽咽,赵烨不敢哭出声,他得安静的像片树叶,因为他绝对不能死,只要他还活着,太子府就还有人在,总有一天,他会给父亲沉冤昭雪,他会给全家人报仇。 心中那棵坚定的种子,悄然种下,滚烫的眼泪,浇灌它成长。 树洞外面,刀剑相撞,嘶喊求饶的声音持续了半个时辰,等世界重新安静下来之后,一身染血的慕澄走到那树洞前。 “赵烨,安全了。” “嗯。” 擦干眼泪,赵烨爬出树洞。 看着月色下满身是血的慕澄,赵烨就是一惊。 “小叔叔,你流血了?” “不是我的。” 说着,慕澄转头看向后面,赵烨跟着他的目光也看过去,只见那条小路上,横七竖八,满地都是尸体,少说也得有二十几个。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慕澄用袖子擦了一下脸上的血,扯着赵烨上马。 按照瞎子说的,他们一路向西北,跑到月亮开始西沉,慕澄终于是看见了如同玉带一般横在前面的玉澜江。 渡口那里有房子,炊烟袅袅向上升腾。 慕澄又看了看周围,不远处的山腰上,有一座土地庙。 几番思索,慕澄骑着马到了土地庙,下马一番查看之后,慕澄把赵烨带到了那个土地公公泥像的后面。 “赵烨你听我说,小叔叔现在要回去找你瞎子哥哥,他身体不好,我怕他一个人坚持不到来渡口跟咱们汇合,我知道我这个要求对你来说很难,但我必须这么做。” 赵烨看了看土地公公泥像下面那个洞,他就明白了慕澄的意思。 “小叔叔,我没事的,我一定会乖乖的在这里等你们,哪都不去,你不用担心我。” “嗯。”看着赵烨勇敢又坚定的样子,慕澄仿佛看见了太子哥哥少时在神剑山庄学艺时的模样。 “我一定把你的瞎子哥哥带回来。” “好。” 赵烨说完,自己主动钻进了泥像下面,慕澄最后看了一眼赵烨,便将红布重新盖好。 等慕澄走出山神殿时,双手运功,推出去的瞬间,一阵清风将地上那些灰尘吹起。 片刻的功夫,他们刚才在地上踩出来的脚印,就全都不见了。 又在外面清理了人走过的痕迹,慕澄重新上马。 不过慕澄没有立刻就走,而是从背囊里拿出了一只小小的瓷瓶,随后又把瓷瓶里透明液体滴进了自己的眼睛里。 闭目缓了片刻,等慕澄再次睁开双眼时,他的双瞳已经变成了琥珀色。 目光所及之处,不再是黑夜,这天地间的万物他都看的清清楚楚。 另一边,沈云竹的马车摔毁在了一个山坡之下。 并不是马不识途,而是两匹马被一群野狼盯上了,逃命途中,马越跑越快,结果车轮压上一个石块,整个车都翻到了山坡之下。 两匹马也挣脱了套锁,跑进了山林里。 大概是沈云竹身上还有庞流刚才撒的毒药的味道,他从车里被甩出来之后,那些路过的狼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跑走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云竹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自己呼出的淡淡白汽,心里就已经知道自己怕是要不行了。 从他记事起,这十七八年的光阴如同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掠过,但最终还是停留在慕澄那张冷脸上。 原来他一点都不怕死,他始终都觉得死了才是解脱,才是最好的结局,可现在他竟有些不舍得死了。 他还没把赵烨送到舅舅身边,他欠太子妃的恩情,怕是还不了了 他也不能帮慕澄完成愿望,让慕澄跟沈云竹堂堂正正的打一场。 “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过后,沈云竹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用颤抖的手,拿出怀里那个银壶,拧开盖子,喝了最后一口酒。 烈酒入喉,裹着如春风般的温暖,就好像慕澄在他身边一样。 若是临死前,能再见他一面,就好了。 可惜,没这个机会了…… “瞎子!” “瞎子。” 沈云竹原本已经闭上的眼睛,再次睁开,那让他最遗憾的人竟真的出现了。 慕澄几乎是飞到沈云竹身边的,他看着满身是血的人,二话没说抬手就点了沈云竹身上几个大穴。 紧接着运气抬手覆在沈云竹的丹田上。 沈云竹只觉得一股暖流从丹田而来,蔓延到四肢百骸。 “为什么要来找我?赵烨呢?” “赵烨很安全。” “你不该冒着个风险的。” “闭嘴。” 慕澄的样子看起来很着急,沈云竹不敢再吭声。 但那双眼睛还是紧紧的盯着慕澄的脸,他全然忘了自己还假装瞎子呢。 好在慕澄正想办法稳住他的伤势,并没有注意那双看向他的眼睛。 终于,化春风内力缠绕住了沈云竹心脉,短时间内,他应该不会死了。 慕澄松了一口气,收回手后去看沈云竹,这会儿沈云竹已经被那温热的内力舒服的睡着了。 再去看正在从沈云竹手腕处散发出来的红雾。 慕澄心里庆幸,他幸好把秘药红绳给他了,不然,在这荒山野岭里面根本找不到他。 没再耽搁,慕澄把沈云竹背在自己身上,重新走回到马匹旁。 往渡口方向赶的一路,天越来越亮。 第15章 沈云竹被光晃的不舒服,他迷迷糊糊的把头侧转,贴在了慕澄的胸口。 “是骑的太快了吗?”慕澄勒了下缰绳,左手扶了扶坐在他前面沈云竹的肩。 “不是,是光,太亮了。” “光?”慕澄抬头望去,东边的山峦之间,一轮红日正蓬勃而出。 慕澄有些不懂,一个瞎子,怎么会嫌光太亮,但看他的样子还是停下马,扯下自己的黑色发带,替沈云竹遮住了眼睛,然后又把他的帽兜,往下遮了遮。 “好了么?” “嗯。” 沈云竹轻轻应了一声。 “下次,下次别分开了,就算是死,咱们也死一起,省的我还得回来找你。” 慕澄的话,语气不太好。 可这话传到沈云竹耳朵里,竟然十分悦耳。 “死在一起?那能埋在一起吗?” “你想多了吧,我可是神剑山庄少庄主,我要埋,也是埋在我家剑冢里,你一个没名没姓的瞎子,爱埋哪埋哪。” “小心眼儿。” 沈云竹现在在人家手里,不敢支棱毛只能是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但慕澄还是听清楚了。 “是啊,我就是小心眼儿,我坦诚待友,结果人家连姓名都不愿意说。” 这揶揄的味道,就差直接指着沈云竹的鼻子骂他不真诚了。 沈云竹也知道自己不地道,但他还是觉得现在说太早了,因为一旦弄不好,对慕澄来说,即是祸事也徒增羁绊。 所以,沈云竹想岔开这个话题,说点别的。 “子清,你知道吗?你还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没有抛下我的人,虽然,你不应该冒险回来找我,但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你没放弃我,谢谢你啊。” “怎么?你以前经常被人抛下吗?你武功这么好,长的也不错,怎么会没人在意你,你又说谎话唬我。” “你别装可怜转移话题啊,我知道,你就是信不过我。” 慕澄说完半天,也没人回应他,低头一看,那瞎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昏睡过去了。 合着刚才他那些话白说了。 无奈的叹了口气,慕澄双腿用力一夹,马儿再次快跑了起来。 重新回到山神庙,赵烨没发生任何危险,他们的身后也没有追兵,这有惊无险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此时,明明刚才还晴着的天竟然又阴了下来,看起来是真的要下雪了。 慕澄领着赵烨,背着沈云竹,就在大雪封江前,他们赶上了这个季节最后一艘渡船。 绿柳镇。 丁墨抓了一个晚上,一共抓到八个朝廷甲级钦犯。 把这些钦犯全都锁在镇上的公廨里面。 丁墨又骑着马沿着那两道车辙一路往北走,没多一会儿,他就看见了那个被野草淹没的荒村。 此时,天空中飘着细小的雪花,天也阴沉的可怕。 但最骇人的还是这里的四具尸体。 四大杀神的画像,丁墨早就见过,所以丁墨一眼就认出来这四个人是谁了。 老三瞿龙,被自己的武器九节鞭吊死在了树上,双目血红,舌头伸出来老长; 老四瞿虎,双臂被分筋错骨,折成了八节,内脏被流星锤击碎,口中都是内脏的碎末。 老二庞流,不但被阉了,还被自己的长刀一刀贯心。 老大温坤。 丁墨检查了一圈,最后把目光死死的锁在温坤的身上。 温坤身上多出剑伤,但看着又不像是剑刃划出来的,倒像是被剑气所伤。 最诡异的是,温坤的胸前被那剑气画了一个圆。 但这都不是致命伤,温坤的致命伤在脖子上。 丁墨拿出一块棉帕,隔着棉帕,将那只捅进温坤脖子里的金簪拔了出来。 昨天晚上的匆匆一撇,丁墨看见的不仅是那个女人的侧脸,还有垂到外面的一截金步摇。 沈云竹。 丁墨已经能肯定了,昨夜那个上了马车的女人就是沈云竹。 怪不得,他看那女人身上的斗篷那么眼熟呢,只是,那个孩子是谁? 难不成,那孩子是,赵烨? 丁墨捏着金簪思索了好一会儿,忽然眼眸一亮。 他终于想明白为什么李四在昭狱住的好好的,突然要越狱了。 第13章 好哥哥,求求你了 沈云竹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做梦。 梦里面,反反复复都是他十二岁那年,被师父带去太子府时的光景。 那时是春天,太子府里种的上百棵桃树正值花期,放眼望过去,粉粉红红一团一团的,美的不像人间。 桃花林里,一条长廊通往赏花亭。 暗潮阁阁主霍四海一脸笑意的走在前面,穿着一身黑衣,手拿黑剑,脸戴白色鬼纹面具的少年跟在他身后。 长廊尽头,刚刚当了父亲的太子殿下赵铭,正和神剑山庄庄主慕落潮逗着摇篮里还没满周岁的赵烨。 旁边坐着的则是温婉秀美的太子妃顾慈心,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抱着剑一脸不屑。 “慈心姐,他们说那沈云竹厉害的很,我不信,要说剑道,只有我师门无峰宗最厉害,也最正统,其余的都是旁门左道。” “子清啊,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别小瞧别人。”顾慈心笑着说完,拿起一个剥好的桔子。 “来,子清,吃橘子。” “属下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 顾慈心刚说完,霍四海就走到跟前了。 “霍阁主不必多礼,来看看我们烨儿,是不是又变样子了。”太子招呼霍四海过去。 那戴着白色面具的少年则立在旁边没动。 “白色鬼纹?”十五岁的慕澄握着自己的剑走到那少年面前,“你,不会就是当今暗潮阁第一高手,沈云竹吧?” 暗潮阁有自己的规矩,做侍卫的时候,不能随便说话。 沈云竹就透过面具,看向那穿着一身白色锦衣,满脸挑衅的神剑山庄少庄主,慕澄。 “慕小公子,他就是沈云竹,是我最得意的弟子。”霍四海语气自豪极了。 “你是哑巴吗?自己不会回答问题?”慕澄往前走一步,硬是逼的沈云竹往后退了一步。 “跟我打一场,我倒是要看看,你是什么剑术天才。” 说着,高出沈云竹一头的慕澄,竟然直接把剑拔了出来。 沈云竹没说话,也没动,就好像完全没有反应。 “拔剑。” “沈云竹,你不是怕了吧?还是你根本没有传言里那么厉害,你不敢跟我比。” 瞧着慕澄的咄咄相逼,慕落潮就想制止。 太子赵铭却是先开了口,“霍阁主,你让你徒弟跟我们慕澄过两招。” 霍四海笑着点头。 “阿竹啊,陪慕小公子走两招。” “师父,要输还是要赢?”终于,沈云竹说话了,可这话就像是点了炸药桶一样,慕澄的脸面顿时就挂不住了。 “谁要你让了,你现在就拔剑。” “不拔了,刀剑无眼,恐伤了公子。” 慕澄可是天之骄子,他在家里,在师门哪受过这气,伸手抓着沈云竹的衣襟,扯着他就飞出了花亭,落在一片桃林里。 那天,太子府的桃花林里,花瓣随着两个少年翩然起舞,场面壮观的好像是升腾起了一层粉色的大雾。 终于,在过到四百二十八招时,沈云竹把慕澄按在了地上。 慕澄想起身反抗,却是根本动不了。 “过瘾了吗?”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我本可以在十招之内赢你的。” “……” 沈云竹语气平淡极了,而且打了这么半天,他竟然大气都没喘。 慕澄却是心脏狂跳,气愤的眼圈都红了。 “你好大的胆子,你敢戏耍我。” “我没有戏耍你,是我很想看看全部的四十六路碧水剑,剑招,真的很漂亮。” 说完,沈云竹立即松开慕澄肩膀,站起来后,飞身回到了赏花亭。 而慕澄依然躺在满是落花的地上没动,他第一次知道被人招招压制是什么滋味,但是他不会就此作罢的,再给他几年,他一定能赢沈云竹。 有的人,在另一个人的人生里只出现了一瞬间。 可这一瞬间,就让那另一个人,记了一辈子。 许是太过惊艳,惊艳到铭记于心,念念不忘。 赵烨一边用扇子扇炉火,一边回头看。 “小叔叔,瞎子哥哥什么时候能醒啊?这都十多天了。” 慕澄握着沈云竹的手腕,感受他体内那两道非常霸道的力量。 这两道力量始终纠缠不休,对抗的同时,也侵蚀着他本就破败的气海。 但奇怪的是,也正是因为这两种始终缠斗不休的力量,才让沈云竹的身体有了那么一丝生机。 他到底是怎么受的伤,这两道力量又是什么? 第16章 慕澄想不明白,其实这几天趁着沈云竹睡的迷迷糊糊时,他还诱导他说说自己的伤是怎么来的。 但是没有用,他自我保护意识太强了,什么都问不出来。 “小叔叔,药好了。”赵烨把药碗端来,交到了慕澄手里。 “嗯,出去玩吧。” “唉!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喂的进去。”赵烨摇了摇头,走出了这幢废弃了许久的民宅。 慕澄换了个位置,把沈云竹扶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瞎子,吃药了。” 瓷勺舀了一勺棕色的药汁,凑到沈云竹唇边。 应该是闻到味道了,沈云竹一侧脸,躲开了勺子。 “听话,吃药。” “苦。” 靠着慕澄的肩膀,沈云竹闭着眼睛回应了一个字。 “良药苦口,必须吃。” “没用的,而且太苦了。” “你知道这药怎么来的吗?这里没有城镇,也没有市集,这都是我自己出去采的。还有这药是赵烨煎的,他可是皇太孙,你要是不吃,你对得起我们俩吗?” 慕澄看软的不行,那就让他愧疚。 结果…… “子清哥哥,求你了,别让我吃了,真的太苦了。” “好哥哥,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就这两句话,给慕澄听的人都麻了,更要命的是,还是对着慕澄颈窝说的。 慕澄运功压了半天,才把那不该翻涌的气血重新给按了下去。 “叫爷爷也没用,必须喝。” 也不管沈云竹乐意不乐意了,这副调和内息的药,慕澄说什么都得给他喂进去。 捏着沈云竹的下巴,让他的嘴微微张开,药汁就一点一点喂到了他的嘴里。 应该是真的苦,药汁入口,沈云竹皱紧了眉。 沈云竹可能也想反抗吧,但实在是拗不过那身强体壮的男人。 如此费劲的吃药,一共吃了五天,第六天夜里,沈云竹终于清醒了。 这些天,他眼睛上一直系着慕澄的发带,清醒之后,沈云竹就很想睁开眼睛看看慕澄和赵烨。 听着破屋里没声,沈云竹轻轻扯掉了自己的发带。 结果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坐在他床尾的慕澄,还是醒着的慕澄。 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沈云竹再好的演技也骗不过去了,但他还想再挣扎一下。 “慕子清,现在是什么时候?” “装。” “装?谁装?” 慕澄坐直身子,缓缓靠近沈云竹,那宽阔的肩膀,健硕的上半身,压迫感十足。 眼看着俩人就脸对脸了,沈云竹终于是受不了的别开了头。 “干什么啊?我还病着呢,非得欺负我。” “你说清楚,谁欺负谁啊?” 其实这几天慕澄都已经想好了,等这死瞎子醒了,就得好好跟他掰扯掰扯。 凭什么别人倾囊相告,他嘴里一句实话没有。 “好好好,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吗?” 沈云竹知道自己是真的装不下去了,只能是把头转过来,再次跟慕澄对视。 此时,两个人距离很近,近到都能互相听见对方的心跳。 “先说眼睛怎么回事?” “唉,你,你先离我远一点点。” “不行,就这么说。” “慕子清,你靠我这么近,你不是也肖想我吧?” “随你怎么想,我现在就想知道答案。”慕澄所有耐心都耗尽了,他今天必须要个说法。 沈云竹注视着慕澄的眼睛,认命了。 “是,我没全瞎,但我眼睛也是真的不好,我要是眼睛好,我用得着天天装瞎子吗?” “继续,没说到重点。” 沈云竹是真的受不了俩人脸对脸,硬是撑着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 慕澄虽然躲开了些,但也没离的太远。 “我怕光,光线太亮我会很不舒服,傍晚开始能好一些。” “怎么弄的?” 慕澄继续问,沈云竹不想答了,可看着慕澄那不刨根问底不罢休的样子,只能是实话实说。 “是瘴气,瘴气熏了眼睛,我就这样了。” 这次,轮到慕澄不说话了。 据慕澄所知,整个三州九国,唯一能对眼睛有伤害的瘴气,只存在于苗疆的毒瘴谷。 但是这伤害并不大,尤其是对内功深厚之人。 除非,除非他在里面呆了很久。 “你去毒瘴谷干什么去了?你不知道在那里面久了,瘴气会入眼吗?” “我,我……” 沈云竹当然知道啊,但那不是事出有因吗?他也不想变成半个瞎子啊! “我听说苗疆巫女好看,就想去看看,结果巫女没看见,把自己眼睛看坏了。” 又来了,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行,眼睛的事咱不提,但你既然已经不是瞎子了,我就不能再叫你瞎子,你今天不说出来个名字,那我就给你起名了,就像我给我家狗起名一样。” “你们家狗叫什么?”沈云竹心想,其实让他给起个名字,也不是不行。 “大黄,富贵儿,铁柱,花生米……” “我乳名安安,你叫小安就行。” 沈云竹听不下去了,哪有好人给自己家狗起名叫花生米的。 “乳名?不是你的小字?” “我,我爹娘还没来得及给我起小字,他们就没了。” 沈云竹今天晚上除了那个看苗疆巫女以外,说的话句句属实。 那个被他埋在心里十六七年的乳名,第一次告诉别人。 “小安。”慕澄重复了一遍,那些堆积在心里的郁结终于散开了不少。 “小安就小安吧,但你记住,我们把赵烨的事办完,你就得告诉我大名,这是你答应我的。” “好好好,子清哥哥最大度了,子清哥哥不生气了吧?” 慕澄没再说话,起身走了。 沈云竹瞅着他去了外屋,终于松了口气。 不过他虽然自己叫小安,心里也不安。 慕澄说了,他最讨厌朝廷的狗,等他知道小安就是沈云竹时,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跟小安做朋友了。 第14章 他追他逃? 皇城外,听竹苑。 并没有戴面具的霍惊雷跪在一架屏风前面,看不出情绪。 而屏风里面坐着的是霍惊雷的亲生父亲,暗潮阁阁主,霍四海。 霍四海先是点了根香,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之后抓起桌上两个核桃。 “你是不是觉得我老了,你能取代我的位置了?” “属下不敢。”霍惊雷把头压的很低。 “不敢?你让他们对我封锁消息,不告诉我沈云竹还活着,你在怕什么?” “我不想因为沈云竹的事情,让您伤神。” “惊雷。”霍四海转着手里的核桃,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霍惊雷立刻挪动身子,让自己身体始终是冲着霍四海的。 “惊雷你不要忘了,你是我的儿子,虽然你处处不如沈云竹,但我们的血脉是连在一起的,如今,沈云竹假死归来,可他已经不会对你的地位产生任何影响,你真的没必要,处处防着为父。” 霍四海抬起手,重重的按在霍惊雷的肩膀上。 “我知道了父亲。” “有一件事,比沈云竹的出现更令人担忧,我要你放下手里的事情先去江南。” 霍惊雷抬头,“江南?” “我收到消息,这两年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神秘的组织,作用不详,目的不详,人员不详,但这个组织发展的很快,陛下得知后很是忧心啊。 哦对,这个组织有一个很雅致的名字,叫朝露。” “父亲,您需要我怎么做?” “我需要你查清楚朝露到底是干什么的,然后,连根拔起,彻底铲除它。” “是,属下遵命。” “至于沈云竹。”再次提起这个让霍四海毕生都觉得自豪的弟子,霍四海还是觉得可惜,明明应该是皇家手里最锋利的那把刀,结果却是自毁刀锋。 “我已经请出了天干地支十二恶煞,他们会把那个叛徒给我带回来的。” 听见十二恶煞这几个字眼,霍惊雷还是有些意外。 “父亲,那沈云竹已经身受重伤,用的着请那些人出山吗?” “别人肯定是不用的,但沈云竹他配,你别忘了,他是条打不死的狗,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他就能咬人。” 霍四海说完,走到窗前。 外面的雨雾之中,是一片竹林,随着风雨侵袭,竹林沙沙作响。 这鬼天气,倒和这片竹子适配的很,都那么让人的糟心。 同一时间,玉澜江北岸,大虞国和朔月国的交界地带。 慕澄站在一个高高的巨石上面,向西眺望。 “小叔叔,看见月溪镇了吗?我们还得走多久啊?”赵烨在石头下面大喊,他们已经在这冰天雪地的河谷地带走了三天三夜了。 第17章 “赵烨,别喊了,你省省体力吧。”经过将近一个月的修养,沈云竹的身体又恢复到了蹲监狱时的状态,活着费劲,但也暂时死不了。 “瞎子哥哥,你说的那个有好吃的烤羊肉,有好喝的热奶茶的越溪镇,真的存在吗?你不是骗我的吧。” “你瞎子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人?这个方向没错的。” “但是你又看不见,你知道哪个方向是对的。” “呃嗯……感觉。” 因为没告诉赵烨沈云竹眼睛的实情,所以赵烨还是叫沈云竹瞎子哥哥。 这时,慕澄从巨石上跳了下来。 “走吧,我看见了。” “真的?”赵烨眼睛瞬间就亮了,“太好了,我可以去吃烤羊肉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赵烨竟然小跑了起来。 沈云竹拄着慕澄的剑,对着慕澄笑。 “你骗小孩儿。” “跟你学的。”慕澄说完拿起自己剑的另一端,扯着沈云竹往前走。 “慕子清,你都没看见月溪镇,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说的这个方向对。”这会儿,河谷地大晴天,阳光强烈,还有积雪反光,沈云竹就跟真的瞎子一样,任由慕澄牵着他走。 “我赌你不敢骗我。” “行,你赌赢了。”当年大虞和朔月国交战的时候,这条路沈云竹走过,他那年才十三岁,他就是穿过这条河谷,到的月溪镇,又从月溪镇往北回的永夜城。他方向感很好,这条路绝对错不了。 听着慕澄不说话,沈云竹就有些无聊。 “子清,你说永夜城现在会是什么情况?” “这怎么猜的出来,但我想,镇北将军一定还不知道京中发生的事情,不然他肯定早就挥军南下,替他父亲,妹妹报仇的。” 世人皆知,镇北将军顾卫霆非常孝顺,也非常的疼爱他的妹妹顾慈心。 在外征战十二年,战功赫赫,也是为了让他的妹妹有过硬的靠山。 可也正因如此,才使得皇帝越来越忌惮太子。 太子府覆灭,和镇北将军手握重兵一定是有所关联的。 “如果朝廷想封锁消息到这边,那一定是封的住。”沈云竹太了解暗潮阁的手段了,只要暗潮阁想,永夜城连只鸟都别想飞进去。 “我并不是怕这个,我担心的是,这么久镇北军没任何动作,镇北将军会不会已经……” 后面的话慕澄没说,但沈云竹知道慕澄的意思。 “不无可能,甚至在对太子动手的时候,镇北将军就已经遭遇到了什么。” 两个聪明人聊天,很多话都不用说的太透彻。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赵烨怎么办?”这次送孤之旅,慕澄始终是保持着一腔热血,可距离目标越来越近,他担心的事情也越多。 父母没了,外公没了,要是舅舅也没了的话,赵烨怎么承受的了。 “生逢乱世,还出身皇家,只能说是他,命不好。”沈云竹说着赵烨,但其实,他也在说他自己。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在走了一天一夜之后,那座建立在茫茫戈壁上的城镇终于到了。 赵烨眼泪婆娑的控诉慕澄骗他。 “你还说你看见了,你要看见了,咱能走这么久吗?” 慕澄揉着赵烨的头,“望山跑死马,你懂不懂。” “哼,我要吃烤羊肉。” “吃吃吃,立刻吃。”话是答应的很痛快,但是慕澄还是第一时间找了个服装店,给三个人全都换了身装扮。 这是四国交界,通商往来的重要城镇。 来这里做买卖的人,穿什么的都有,不过还是穿胡服的最多,所以慕澄买了三身胡服。 考虑到沈云竹眼睛问题,那件他一直穿着的黑色斗篷,还是给他披在了身上。 “这斗篷你穿着有点大,等看见合适的,我再给你买一件。” 慕澄一边说一边给沈云竹系脖领处的扣子,系好之后还用手捋了一下斗篷的边缘。 沈云竹被照顾的心安理得,还得寸进尺。 “那我想要件貂裘。” 慕澄没吭声,还在给他整理衣服。 “没有貂裘那狐裘也行。” 慕澄还是没说话,沈云竹不乐意了。 “慕大公子,你可是神剑山庄的少庄主,你们家百年基业,你还差我一件斗篷吗?” “行了,闭嘴,等看见就给你买。” 忽然间,慕澄脸色变了,他摸着沈云竹身上那件斗篷的里子,好像摸到了两个字。 翻开了一看,在斗篷的边缘,用金丝线工工整整的绣着一个名字。 丁墨。 丁墨!昭狱的阎王爷,那个武功尚可的牢头。 慕澄第一时间心里的想法就是,那阎王爷跟小安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小安一直穿着他的斗篷。 还有,在绿柳镇小安已经听见后来那人是丁墨了,为什么他没有一点想要跟那个丁墨打招呼的意思? 最后一个问题,丁墨一个管昭狱的牢头,不在牢里好好呆着竟然到了北方,他是不是来找小安的。 脑补太可怕了,就一会儿的功夫,慕澄脑补出了八百种可能。 慕澄再去看沈云竹,他骨相绝佳,气质清冷出尘,若是放在勾栏院,那就是妥妥的花魁头牌。 难道说,他跟丁墨之间有什么前尘旧事?或者滔天情债? 他逃,他追? “你想什么呢?”看慕澄这么久不说话,沈云竹眉头微蹙。 “没想什么。”慕澄松开那件斗篷,心里生闷气。 “哎呀,我都听出来了,你别无缘无故的跟我耍脾气啊?你又怎么了?是我提的要求太过分了么?不买就不买,我穿这个也是一样的。” “谁说不买了?我刚才说了,看见就买。。” 沈云竹要被气死了,这会儿天黑了,他扯下自己眼睛上的发带,抬头看慕澄。 “大少爷,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慕澄不想去看沈云竹的眼睛,冷着脸转过头。 幸好赵烨这会儿蹲在门口吃烤包子呢,没看见他这个德行。 沈云竹心里腹诽,或许这慕大少爷忽然心情不好,得随时发泄一下。 就在赵烨开始吃第二个烤包子的时候,慕澄转过身,扯着沈云竹就把他推到后面的墙上,并拿起他的斗篷,翻到了绣着丁墨名字的地方。 “你为什么穿丁墨的斗篷?你跟他什么关系?” 慕澄的母亲曾经跟他说过。 人和人之间所有的误会都是因为没长嘴,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千万别自己瞎捉摸。 所以在推翻一个又一个假设之后,慕澄还是打算问出来,不然他觉都睡不好。 沈云竹眯着眼睛低头看了看那个绣在斗篷里面的名字。 “我之前在昭狱坐牢,出来的时候太冷了,看见丝织坊给丁墨送来了新衣,我就拿走穿了。” 第15章 你没有嫌弃我? 其实慕澄刚才已经像一头要即将炸毛的狮子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明明人家穿谁的衣服都跟他没关系,可是他就是心里不舒服,就是想问个清楚。 他想了那么多种可能性,结果答案竟然如此的简单。 “你怎么会在昭狱坐牢? ” 态度变化就在转瞬间,这句话说的语气软了几个度不止,扯着人家斗篷的手都松了,眼睛更是看向别处,不敢和沈云竹对视。 “我杀人了啊。” “杀谁了?能进昭狱除非你杀的是皇亲国戚。” 见慕澄毛顺了,沈云竹心也跟着放了下来。他看了一眼依然在吃烤包子的赵烨,就又把眼睛遮上了。 “我杀了当朝贵妃胞弟,万宝山。” 一听这个名字,慕澄又立刻抬起头。 “万宝山竟然是你杀的!” “怎么,你跟他认识?” “认识算不上,但见过几次。”说着慕澄停顿了一下,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小安,我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两年前我本打算去杀他的,结果我刚到皇城就听说,他死了,死的还特别惨,他被切成了十七块。” “纠正一下。”沈云竹摆了下手,“不是十七块,是十八块,他有一块糟肉,让我喂狗了。” “……” “你接着说。” 慕澄还说什么呀,他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听闻,万宝山死前被折磨了三天三夜,最后是活着时候被大卸八块。 那时候,慕澄听说这些事情就觉得杀万宝山的一定是个变态,反正不能是什么正常人。 谁能想到,那杀人凶手是跟他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还经历了几次生死考验的小安。 单看小安那弱不禁风的样子,也不像是能把人切成十八块的杀人魔。 “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虽然沈云竹没看,听也听得出来慕澄的不理解,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嫌弃。 第18章 但是沈云竹对自己做过的事情,从来都不后悔,尤其是杀万宝山。 “万宝山是个畜生都不如的渣子,他仗着自己姐姐是最得宠的贵妃,便在天子脚下无恶不作,这些年,他强占民女,欺行霸市,只要是他想要的,没有他得不到的。” “他的事情我知道,他为了一个已婚女子,杀了那女子婆家三十六口人,最后那女子不堪受辱自尽而亡。我就是听说这件事才想去杀他的。” 沈云竹摇了摇头,“这并不是事情的全部,那女子被带走之后抵死不从,万宝山竟然把她丈夫做成了肉饼,骗她吃,还吃了不是一顿,后来,万宝山又带着这女子去看他丈夫那副被剔成骨架的尸体。” 说到这里,沈云竹肩膀微微的下沉,人也看着无比沉重。 “后来那女人疯了,划破了自己的脸,万宝山觉得晦气,把她丢进了蛇坑。 子清,你说这样的人,他配一个痛快的死法吗?我觉得他不配,他得痛苦的想死,又死不了才行。” 所以,这活剐的重任,沈云竹担任最合适,毕竟他的名字天生就代表着残忍和冷血。 沈云竹也庆幸自己动手的早,没让慕澄脏了手。 许久,那边赵烨一兜烤包子都吃完了,慕澄也没有说话。 沈云竹忽然觉得自己太实诚了,这种事还是不说的好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得了,他的朋友是个杀人魔王。 “抱歉啊慕澄,说这些事情让你心里不舒服了,不过没关系,我们就快到永夜城,你就能摆脱我了。” 沈云竹的话刚说完,他整个人就被慕澄抱住了,不是轻轻的抱,而是很用力的抱紧。 “怎么了你这是?” 沈云竹被抱的有些猝不及防,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放哪了。 慕澄咬着牙,心里疼的难受。 愤怒和仇恨都是双刃剑,杀人亦是如此,一个情感正常的人,那么残忍的惩罚了另一 个人,他的心里得多么痛苦。 万宝山被千刀万剐死不足惜,可小安是个好人,好人不该被这样的渣子脏了自己的手。 “以后,要是再碰见这样的畜生败类,你别动手,你让我去,我保证能让他比万宝山更惨。” “你没有嫌弃我?”沈云竹问的很谨慎,声音也颤颤的。 慕澄觉察到自己刚才失态,赶紧松开了沈云竹。 “我为什么会嫌弃你?你做的又不是错事。” “所以,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废话,自然是的。” “吓死了,好可怕。”沈云竹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 “只要你不是朝廷的鹰犬,我们就是一伙的。”为了让沈云竹安心,慕澄又补了一句。 这句话补的,还不如不说。沈云竹原本扬起的嘴角又落下去了。他不但是朝廷的鹰犬,还是干的最好的那个,虽然他现在不干了,但做过就是做过,洗不干净的。 “赵烨,还有包子吗?” 不想想那些烦心事,沈云竹喊了一声正在巷子口往外看的赵烨。 “赵烨?”喊了一声没回应,沈云竹又喊了一声,这次赵烨听见了。 “小叔叔,瞎子哥哥你俩快来看法师,天呐,他好厉害竟然能让绳子自己往天上爬。” 慕澄扯着沈云竹走到赵烨旁边,果然在集市上有一个胡人正在表演仙人登天。 “骗人的。”慕澄刚说完,就看见一个穿着华贵的汉人小公子在围观的人群中大喊。 “大家别被他骗了,这世间根本没有仙术,这绳子和竹筐就是用机关做的道具。”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虽然那仙人极力解释,可观众还是散了。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那小公子则一脸得意的开始言语挑衅。 “小爷我生在机关世家,你那伎俩,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休想再骗人。” 说完,小公子晃着头就走了。 而那被拆了台的仙人则目光阴鸷的盯了小公子好久。 完整的看完这出戏的三个人里,赵烨最不开心。 “管他真假呢?表演的精彩就应该得到掌声和夸奖,给人家拆台有什么意思。我还没看够呢。” “你说的对,但更重要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别招摇,别树敌,因为没人知道一个人的皮囊里面是人还是鬼。好了,咱去吃饭。” 慕澄的话说得很好,好到沈云竹又觉得自己被他戳了痛处。 之前怕自己身份暴露的情绪还不是很重,现在则像是在悬崖边遛马。 其实一开始沈云竹是觉得无所谓的,可越接触越在意他的看法了。 月溪镇很热闹,卖什么的都有,丝绸布匹,茶叶香料,甚至还有人在售卖奴隶。 赵烨看那些奴隶可怜,就问慕澄能不能救他们。 慕澄又给赵烨上了第二课,行走江湖最忌讳同情心泛滥,不要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 明明是给赵烨讲道理,沈云竹却也受教了,他当时要不是生了那该死的同情心,他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 逛了一个晚上,三个人终于是找了一间客栈。好巧不巧的是,今天遇见的那个给人拆台的小公子就住他们隔壁。 双方打了个照面就都回房间睡觉了。 月溪镇的客栈设计的很有意思,不管多大的屋子,床就一个,人多就住大床房,人少就住小床房。 所以,慕澄沈云竹和赵烨三个人,要了一个大床房。 赵烨睡觉不老实,他睡边上,沈云竹觉轻不能碰,他也得睡边上,中间的位置就留给了慕澄。 这其实挺不方便的,因为慕澄喜欢左侧卧,而沈云竹喜欢右侧卧。 当然睡前俩人还是背对背。 夜半三更时分,慕澄忽然睁开眼睛,他听见有人正在他们房间外。 巧的是,沈云竹也听见了,俩人脸对着脸,一时间倒也没觉得尴尬。 “找咱们的么?”慕澄问。 “不像,倒好像是在撬隔壁的门。”沈云竹耳力好,第一时间就有了判断。 “我去看看。”慕澄说着就要下床。 沈云竹拉住他的胳膊,一脸不解。 “你不是说,别多管闲事,不要同情心泛滥吗?” 慕澄扬了扬唇角,推开沈云竹的手。 “我那是对赵烨说的,但一个人如果有能力去救另一个人,还能做到全身而退,那就可以行侠仗义,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慕澄用眼神告诉沈云竹安心,随后他就从窗子翻了出去。 沈云竹则在心里反复琢磨慕澄刚才的话。 要是按照慕澄的这个说法,那他放了柳大学士一家八口人,他也是没有做错的。 一晃两年多了,不知道柳大人一家人过得好不好。 片刻后,隔壁隔壁传来了打斗声,但很快声音就转移到了外面。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慕澄扛着一个麻袋从窗户外面回来了。 “唔唔唔,唔唔唔……” 沈云竹坐起身子,赵烨也醒了。 慕澄见大家都醒了,干脆重新点上灯。 “小叔叔,你去哪了?这袋子里装的什么啊?怎么还会动。”赵烨睡的迷迷糊糊的,直揉眼睛。 慕澄笑着俯身解开麻袋封口。 “是只大肥羊。” 终于,整个麻袋被拽了下来,袋子里面装的是住在他们隔壁,被堵了嘴的汉人小公子。 那小公子看着慕澄沈云竹还有赵烨三个人,就满脸惊恐。 慕澄拿掉他嘴里的破布,那小公子直接就哭了。 “你们别杀我,我有钱,我是千机阁阁主,我叫谢宁,你们只要联系到我娘,你们想要多少钱都行。” 一句话,屋子里另外三个人都沉默了。 千机阁,那是江湖最擅机关暗器的门派,千机阁木楼更是琅嬛榜武力值第二,千机阁阁主,怎么会是一个如此胆小,功夫又稀疏的少年。 不过这个谢宁说的是真是假,沈云竹三个人都没什么兴趣。 “让谢阁主回自己屋去吧,我要睡觉了。” 说着沈云竹又躺下了。 赵烨本来就困,连句话都没说也继续睡了。 慕澄解开谢宁手脚的绳子,走过去打开了门。 “回去吧,那几个胡人不会再来绑你了。” “你们,你们是不信我说的话吗?我真的是千机阁阁主,我……” 谢宁还想说什么,但被慕澄给推出去了。 站在走廊里,谢宁揉着自己的头,他不确定自己刚才是不是看花了眼,那个眼遮黑色发带的男人,他总觉得在哪见过。 第16章 给小安的礼物 一夜之后,慕澄已经想到了怎么进入永夜城。 “我今天会去采购一些货物,然后找个商队入伙。” 沈云竹想了想,也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嗯,那你小心点。” “我会的,你跟赵烨就留在客栈吧,我把事情办完就回来。” 第19章 俩人正说着呢,就一同把脸转向了门的方向。 赵烨也觉察到了不对,赶紧躲到了沈云竹的后面。 房间外面偷听的谢宁忽然间听不到声音了,就又把耳朵使劲往门缝贴,结果,门忽然被打开,谢宁失去重心,一下就摔倒在了房间里面。 “啊呀,好疼,好疼!” 慕澄站在旁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趴在地上摔的七荤八素的谢宁。 “谢公子,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江湖大侠的行为。” “我,我也不是大侠啊。”谢宁揉着自己的头,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屋里对他都不是很在意的三个人,就赶紧赔上一张笑脸。 “对不起啊各位,我就是想听听你们要去哪,我想跟你们结个伴。” “我们去哪,都不会跟你结伴,还请你出去。”慕澄昨晚救这个谢宁,无非是因为他是汉人,年纪小,还是独自一人,年少轻狂犯错误是正常的,所以慕澄才管了这个闲事,但这不代表,他们就能同行。 谢宁一看慕澄的样子就不好沟通,所以他赶紧跑到沈云竹的身边,半跪了下去。 “这位哥哥,我一看你就是个面善的人,我们都是汉人,我又跟家人走散了,现在无依无靠的,昨晚上还差点被绑架,你行行好,你们就带上我吧。” “你看着我面善?”沈云竹扬了扬唇角,笑的很是亲切。 “没错,我看人很准的,你一定是个大好人,你就带上我吧。”谢宁说着就去抓住了沈云竹的胳膊,还撒娇一样的晃了晃。 这一个动作,沈云竹脸色都变了。 慕澄赶紧上前把谢宁从后面给拽了起来。 慕澄跟沈云竹接触这么多天已经发现了他的习惯,他是不太喜欢别人触碰他的。 “你行了啊,昨天救你那是因为你是个汉人,别再得寸进尺,否则,我就再把你卖给那几个胡人。” “大哥大哥,有话好好说,而且这位哥哥还没说行不行呢。”谢宁把希望都寄托在了沈云竹身上。 沈云竹笑了一下,随即瞬间变脸,那表情冷的即使眼睛被遮着,也一样让谢宁在心里面打了个寒颤。 “滚出去,否则直接割了舌头,当奴隶给你卖了。” “瞎子哥哥,他这样的又矮,又不强壮,能卖多少钱啊?”赵烨问的很诚恳,一双眼睛里透着的是求知的欲望。 “十两银子,最多了。” “那也不少钱呢,够吃好几顿烤羊肉了。” 听着瞎子和小孩的对话,谢宁额头冷汗都下来了。 “打扰了各位,我就是来开个玩笑,我这就回去了。” 谢宁在这个屋子里面一刻都不敢多呆,他赶紧退了出去。 等门关上之后,沈云竹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小赵烨,你也会吓唬人了。” “嘿嘿。”赵烨憨笑,“我还是没有瞎子哥哥会吓唬人,刚才你那个样子,真的超可怕。” “我演的好吧!” 沈云竹笑的很开心,慕澄看他笑也很开心,但是刚才那个满是杀意的表情,慕澄知道那不是演出来的,那是习惯。 之前,慕澄还一直在猜小安的身份,但慕澄现在觉得其实小安是谁已经不是很重要了,他的过去,他这二十年的经历,才是慕澄最关心的。 慕澄真的很想很想打开小安的心扉,再走进去看看。 为了避免谢宁再来骚扰,当天三个人就退了房换了一间客栈。 还是和计划的一样,沈云竹带着赵烨在客栈里休息,慕澄在外面采买,联系商队。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慕澄买了些食物往客栈走时,他看见有人在售卖一种遮眼丝巾。 “客官,这是冰蚕丝纺的冰莹纱,既能遮挡阳光,又能看清楚路,是走雪山雪原必备之物啊,客官来一条吗?” 一个汉语不是很标准胡人妇女正在卖力的推销。 慕澄眼睛一亮,走过去拿起来一条就挡在自己眼睛上试。 果然如卖家所说,强烈的阳光被遮挡了,但是透过薄纱依然能视物。 “老板多少钱?” “一千两,九国银票都可使用。” 慕澄真的是庆幸这次出门前,母亲给他身上塞了厚厚的一大叠银票。 刚才买了那些货物之后,还是有个几万两的结余的。 连价钱都没讲,慕澄买了两条,一条黑色一条白色的,这样就算是不小心丢了一条,还有备用。 有了冰莹纱,小安就再也不用遮着眼睛躲阳光了。 慕澄满心欢喜,谁知他一回到客栈,竟然又看见了谢宁。 谢宁正对着沈云竹哭。 “我跟你们说实话,我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可是我现在想回家,但是我的包袱丢了,我典当了身上的东西,才勉强撑到现在,我现在身上能当的就只有我这身衣裳了。你们行行好,你们如果回大虞能不能顺路带上我,如果你们把我送回家,我母亲自然会送各位很多金银的,如果你们不要金银,那千机阁的武器,暗器随你们挑选。” “你说你是千机阁阁主,你有什么凭证?”沈云竹十八岁那年闯过了千机阁木楼成为天下第一,但是千机阁的主人家一直非常神秘,就连暗潮阁都不太清楚千机阁阁主是谁。 “我,我没什么凭证。”谢宁低下头,满脸苦恼。 沈云竹在身上摸索了一下,拿出了慕澄的那副缠丝金锁递给谢宁。 “把锁打开,我就信你。” 谢宁接过锁,脸色更不好了。 “这,这锁,这锁的价格是一万两,是锁中上品,缠丝纹是大师傅一根一根绕上去的。” “我让你打开,不是介绍,你自己说你是千机阁阁主,你自己家设计的锁,你应该很容易就打开的。” 谢宁拿着锁,涨的满脸通红。 “我,我,我打不开,可我真的是千机阁阁主,我没骗人,我就是没什么天赋,学不会机关原理。” “算了,你是与不是千机阁阁主都跟我们无关,我们有要事在身真的不能带上你。”沈云竹说着看向已经在旁边站了半天的慕澄。 “子清,你给他点钱,让他走吧。” “好。” 慕澄也是大方,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塞到了谢宁手里。 谢宁羞愧的头都抬不起来。 “敢问,大哥姓名,他日这钱我一定加倍还。” “不用了,但出门在外不要招摇,换了这身衣裳,低调一些,也不要与人结怨,实在不行,在脚行雇些人送你回家。” “我知道了,谢谢两位哥哥。” 抹了一把眼泪,谢宁又对着沈云竹和慕澄鞠了一躬,才一身落寞的离开。 等人走了之后,慕澄才问沈云竹。 “你信他说的话吗?据我所知,千机阁本家都是机关天才,设计出木楼的那位更是天才中的天才。如今这阁主就算不如他家先人,但应该也不差的。至少也应该有你的水平。” “嗯?我的水平?”沈云竹不理解慕澄说的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不用钥匙打开缠丝金锁的事,你忘了?还有,你怎么从昭狱出来的?我不信是丁墨给你打开的门。” “啊,这两件事啊,嗨,我就是从小就喜欢鼓捣一些机关暗器,开锁这种事是最简单的了,对了,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沈云竹现在岔开话题都如此自然了,慕澄也没恼他。 “办妥了,明早出发,那个,我有礼物送你。” 慕澄刚说完,在一边还在看琅嬛榜的赵烨就插了一句。 “我也有礼物吗?” “有,我给你买了土国软糖,在包袱里。” 也没看赵烨,慕澄走到沈云竹身边,拿出了那两条冰莹纱。 冰莹纱交到沈云竹手里时,沈云竹只觉得这纱冰凉丝滑,品质上乘。 “这什么?” “你先把眼睛闭上。”慕澄说着先拿下沈云竹的冒兜,然后解开了他眼睛上的发带,随后,拿起那条白色冰莹纱系在了沈云竹的眼睛上。 “你睁开眼睛看看。” “睁眼?” 沈云竹不懂慕澄想干什么,但还是听话的把眼睛睁开了。 两年了,自出了毒瘴谷之后,沈云竹就再也没看见过白天的世界。 他从抗拒黑暗,到顺从黑暗,到如今习惯了黑暗,他已经不再期望能把这个世间看清楚。 没想到,慕澄竟然给他找到了这样的礼物。 “看的清吗?晃眼吗?” “看的清,不晃的。” “你去看看窗外。”慕澄扯着沈云竹的手腕,把他拽到了窗边。 他们住的是二楼,在他们住进来之后,慕澄就把所有的窗都关紧了。 此时,慕澄推开窗,明亮的阳光瞬间照在了沈云竹身上,沈云竹向外望去。 天空很蓝,万里无云,太阳当空明媚炽烈。 街上熙熙攘攘,全是在做买卖的旅人。 第20章 还有那些颜色鲜亮毛毯,布料,那些五颜六色的成堆的香料。 一切都是鲜活的。 “真好,谢谢你子清。” 沈云竹看完外面的一切,转过脸看向慕澄,两人四目相视的瞬间,沈云竹忽然就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以后,小安再也不是瞎子了。赵烨。” “嗯?”正在吃土国软糖的赵烨抬起头。 “以后不许叫瞎子哥哥了,你瞎子哥哥不瞎了。” “真的吗?太好了。”赵烨心思纯净,也没去想刨根问底,听说沈云竹不瞎了,他高兴的都跳起来了。 “我们今晚去吃个大餐,明早就出发了,赵烨,你马上就能见到舅舅了。”慕澄走到赵烨身边,给他擦了擦嘴边的沾上的白色糖粉。 夜晚的月溪镇更是热闹,彩灯挂了满街。 就在三个人吃饱喝足,在街上欣赏夜景时,与月溪镇隔着冰冻江的永夜城,镇北将军府内地下密牢里,一个身着红色纱衣的女子,正坐在一个的男人腰间,那男人未着寸缕,手脚全都被玄铁的链子束着,在那男子的锁骨上,还钉着两根玄铁钉。 女子压着男人的肩膀,一脸的餍足。 而那男人紧闭双眼,脸上写满了抗拒。 等那蚀骨销魂的折磨结束之后,女子趴在男人的胸口,柔弱无骨的手,抚上男人冷硬的脸颊。 “顾卫霆,你还打算抗拒我到什么时候?我知道你喜欢我的,如果你不喜欢我,你怎么会把我从奴隶窝里救出来?如果你不喜欢我,你怎么会娶我为妻?你如今沦落至此,都是因为你爱我。 只要你愿意为主人效力,我跟你还是一对人人羡慕的夫妻,你何苦为难自己呢?” “滚。” 顾卫霆咬着牙,只从齿缝里说出了这一个字。 红衣女子冷笑了一声,从刑床下到地上。 “你不同意也没关系,等我怀上了你的孩子,在设计让假冒你的那个傀儡被神剑山庄少庄主杀掉,那八十万北境大军,就都是我主人的囊中之物了。” “哦对了,你妹妹和你爹死了都一个月多了,想必你那亲外甥应该也快到这里投奔你了,我这个当舅母的,一定会好好的招待他的。” 说完,红衣女子转身要走。 顾卫霆睁开猩红的眼睛,狠狠的看着那个他曾深爱的女子。 “阮若烟,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我还要把你挫骨扬灰。” 阮若烟停下脚步,但没回头。 “好啊,那你可好好活着,我等着被你挫骨扬灰的那一天。” 第17章 劲瘦的腰身,似曾相识 浩浩荡荡的商队,在大晴天里横穿冰冻江。 一整排骆驼,一个挨着一个向前走,驼铃声在这空旷的天地间,传的很远。 坐在骆驼上的沈云竹,透过冰莹纱看向远处那座黑色的城池。 多年前,他刺杀朔月国大将后,孤身一人回到了这里,那时顾卫霆还不是镇北大将军,他们俩有过短暂的一面之缘。 顾卫霆虽然出身书香门第,可行事作风杀伐果断,有勇有谋,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在北境镇守多年,他从未打过败仗。 按理说,他对皇城内的状况也应该了解的,太子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暗潮阁能封锁消息,也不可能这么久了,永夜城一点动静也没有,除非,他早就出事了。 当然也有可能他在想对策,等时机,毕竟八十万北境军一旦挥军南下,那么一直虎视眈眈的敌国就会伺机而动。 顾卫霆他不仅仅是儿子是哥哥,他还是给大虞守卫北大门的门神,他忠的是国家,是人民,是他心中的大义,所以,面对这种两难的抉择,顾卫霆也不好选。 见沈云竹心事重重的样子,慕澄让自己的骆驼慢下来,跟沈云竹并行。 “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们如果不能顺利托孤,那下一步要怎么办。” 慕澄沉默片刻,才说道:“如果顾将军这里也不安全,我只能带赵烨回无剑宗了。” “也是个好去处,若是能远离朝堂,做个潇洒的江湖人,也算是幸事了。” 沈云竹笑了,笑的有些无奈,因为做个潇洒的江湖人,一直都是他的梦想。 “咳咳,咳咳。”天冷风大,沈云竹话一说多就想咳嗽,慕澄看他一眼,把那银壶又拿了出来。 “已经热好了。” 沈云竹一看有酒,心情顿时大好,谁知他接过银壶,打开盖子喝了一大口之后,脸色瞬间就变了。 “怎么又是药?” “赶紧喝,镇咳的。” “你……”沈云竹皱眉,想反抗又怕挨骂,最后只能是骂骂咧咧的把一整壶药都喝了。 走了整整一天,在傍晚时分,商队终于通过检查进入了永夜城。 永夜城是有宵禁的,商队在天黑前住进了商栈。 慕澄沈云竹赵烨三个人还是住一间房,进了房间之后,赵烨就有些着急。 “小叔叔,小安哥哥,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大舅舅,我得把皇城的事情都告诉他,我得让他给父亲母妃还有外公申冤。” 虽然这一路赵烨已经逐渐走出了满门被屠的阴霾,但是仇恨是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消失的。 慕澄拍了拍赵烨肩膀,“别着急,等天黑之后我先去将军府看看情况,你跟你小安哥哥在这里等着。” 赵烨现在很懂事了,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就没再催促。 不过就在慕澄换夜行衣时,沈云竹扯了一下他的胳膊。 “不如我去吧。” “你身体还没好呢。” “我身体无妨,我们既然已经到这里了,你还是别跟赵烨分开,毕竟顾将军不认识我,顾将军近五年来都没回过皇城,他也不认识赵烨,你在赵烨身边,能随时给他证明身份。” 沈云竹说的没错,慕澄也觉得有道理,只是…… “将军府有重兵把守,我还是担心你。” “别瞎操心了,我可是能从昭狱逃出来的人,放心吧。” 沈云竹说完,看了一眼慕澄的夜行衣。 “你衣服借我穿穿。” “嗯。” 沈云竹穿的一直都是白色,就算在月溪镇,慕澄给他买的衣服也是浅色的胡服。 这会儿他穿上了那身全黑的劲装,慕澄就有些看呆住了。 之前一直觉得白色跟他相配,但实际上,他还是穿黑的好看,尤其是那个劲瘦的腰身,和修长笔直的两条腿。 只不过慕澄越看越觉得小安的身段,似曾相识。 想问问他们俩是不是之前在哪见过,又觉得现在说这个事不是时候。 “赵烨,我记得你买了一个萨满的面具是不是?” 沈云竹衣服已经穿好了,他问向赵烨。 “嗯。” 赵烨点头,赶紧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了他在月溪镇集市上买的一个花花绿绿的萨满面具。 “借我用用。” 沈云竹接过面具,但没戴,而是挂在了腰间。 重新披上斗篷后,沈云竹再次戴好冒兜。 “子清,三更后我还没回来,就立刻带着赵烨从这里离开,明天天一亮就出城。” “那你怎么办?我们可是说好了的,不能再分着走。”上次在绿柳镇的事,慕澄还心有余悸呢。 “放心吧,就算我三更之后回不来,也会跟你们在城外汇合的,你相信我。” 沈云竹摘下冰莹纱,用那双带着柔和雾气的眼睛看向慕澄。 “好,我信你。” “嗯,我去了。” “你等等。” 沈云竹都要跳窗户走了,慕澄又把他喊住了。 “我的剑你拿着,顾将军认识我的剑。” “你的剑,给我用?”沈云竹真的受宠若惊,他知道剑对于一个剑侠来说意味着什么。 “嗯,它叫云间,你应该听说过的。” 沈云竹当然听说过,天下四大名剑之一,云间剑,可他还是拒绝了,他觉得自己,不配。 “我不习惯用剑,太沉了,谢谢啦。” 没再给慕澄说话的机会,沈云竹单手撑住窗沿,抬腿轻轻一跃,人就飘然而出。 慕澄拿着自己的剑,看着窗外已经融进夜色里的人,满眼失落。 长长呼出一口气,慕澄关了窗,此时,沈云竹已经快要接近将军府了。 他是这个世上最顶尖的刺客,就算是皇宫内院他都来去自如,夜探将军府完全是小菜一碟,只是这个夜晚太安静了,静的不正常。 他攀上一桩高高的建筑,站在上面俯瞰整个城市,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么大个城,连个夜巡的队伍都没有吗?不管是主街还是小巷,都是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 只是今夜不管怎么样,他都得去一趟将军府。 同一时刻,阮若烟穿着得体的站在顾卫霆身前,那张清秀无辜的脸和她之前强迫顾卫霆时完全判若两人。 第21章 当年也就是她的这幅样子,把顾卫霆骗到今天这个地步。 “顾郎,我的密探来报,你外甥已经进城了,果然如主人所料,他们绕了一圈是从月溪镇来的,辗转了一个多月,那孩子一定是累坏了,我现在就去把他接过来,让他跟你团聚。” 阮若烟说的轻声细语,像是在说情话一样,可在顾卫霆的眼中,她就是一条丑陋的毒蛇。 阮若烟早就习惯了顾卫霆那恨不得撕了她的眼神,她也不气恼,亲了一下顾卫霆的唇角后,人就走了。 就在阮若烟从密道离开时,沈云竹跳进了将军府的院子。 跟外面一样,将军府内也安静的不正常。 凭借着多年前的记忆,沈云竹轻易地找到了顾卫霆居住的房子,但他还没进去呢,就听见了超过三十把弓弩上弦的声音。 没听见呼吸声,只有弓弩声,沈云竹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 这将军府里埋伏的,全是暗潮阁的鬼面军。 看来他真是不如当年了,竟然现在才发现。 紧接着,那些弓弩毫无预兆的一齐向他射来。 沈云竹足尖点地,踩着旁边的寿山石腾空跃起,两次连续空中旋转后,完美的多开了所有的箭矢。 等那些鬼面君都冲出来时,沈云竹的脸上已经戴上了那个萨满面具。 “好俊的轻功啊,怎么这轻功看着如此眼熟,你不会是我那死了两年的好师兄吧?” 带着棕色面具的鬼面军统领冷杉,抱着自己的剑,语气不屑的从后面走到了前面。 第18章 他不是我舅舅 两年未见,冷杉如今已经长的很高了,脸上的面具也从黑色换成了棕色。 虽然身形和声音都发生了变化,但是那嚣张跋扈、自以为是的性格却是一点没变。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沈云竹没有刻意改变声音,因为他知道改了也没用,他跟冷杉还有霍惊雷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几个人对彼此都太熟悉了,说句不夸张的,就算是沈云竹化成灰了,冷杉都能把他认出来。 “听不懂没关系啊,你跟我回暗潮阁,我们坐下来好好的说。 ” 冷杉话音落下的同时,右手握住剑柄,整个身体都呈紧绷状态,随时都能向沈云竹发起进攻。 沈云竹赶紧抬起手,示意冷杉等等。 “话还没说完呢,先别打。” 也就这么一个动作,周围的那些鬼面军再次拉开弦,所有弓弩又都对准了沈云竹。 沈云竹把手放下,环视四周。 “我手无寸铁,你们在紧张什么?我不过就是要跟你们的冷统领聊两句。” “我跟你这个叛徒有什么好聊的?拖延时间可不是你沈云竹的性格。” “谁说我要拖延时间了,我就有些好奇,你是早就知道我会来,特意在这等我的吗?” “自然是不知道,能在这见到你,纯属意外收获,不过有件事我也很是好奇,你不是最讨厌皇家吗?你为什么要救赵烨?”这是冷杉最不能理解的,因为以前沈云竹就说过,他最痛恨的就是赵家人。 “人是会变的嘛。”沈云竹语气十分轻松,就好像那些对着他的弓弩不存在一样。 “别再废话了,动手。” “可以动手,只是你确定在将军府里动手?你也知道,你我若打起来,这将军府怕是要满地狼藉了。” “你放心,顾卫霆现在可没空心疼他的府邸,这地方现在,我说的算。” 终于,沈云竹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顾卫霆一定是出事了,否则这么大的将军府不会连府兵都没有。 见沈云竹不说话,冷杉一下就意识到自己透露了太多信息。 “沈云竹,你竟然套我的话。” 冷杉再也等不了了,抽出剑朝着沈云竹就冲了过去。 沈云竹不躲不避,眼看着那剑就要劈在他的面具上,只见他用两根手指一夹,竟然硬生生的将冷杉的剑定在了半空中。 冷杉想要刺下去,却是根本动不了。 透过那张萨满面具,沈云竹看向冷杉的眼神都是不屑。 “两年没见,你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话音落地,沈云竹松开手指,身子一侧,一拳打在了剑身上。 翁的一声,冷杉只觉得自己虎口发麻,震的他不受控制的松开手。 只是长剑掉落瞬间,又被沈云竹用脚踢了起来,落在自己手里。 “夺刃!我可终于是见到你这绝技了,但那有能怎么样?放箭,把他给我射成刺猬。” 冷杉大喊一声,人就要往后撤。 沈云竹就好像是预判了他的动作一样,他刚要走,就被扯着腿给拽回来了。 “这就不行了?我还没打过瘾呢。” 沈云竹右手拿剑,单手跟冷杉过招。 这缠斗的太过紧密,那些鬼面军想要射击,却是根本无法瞄准。 冷杉被逼的十分被动,沈云竹就跟个水鬼一样,始终近身贴着他不放。 僵持了有一会儿,冷杉觉得现在的状态太难看了,只能是说些垃圾话让沈云竹分心。 “师兄,被自己最信任的姐姐下毒,你是不是伤心极了。 你还不知道吧,颜桑早就跟霍惊雷在一起了,她对你好,照顾你,就是要取得你的信任,然后趁你不备,要你的命,你竟然还对她痴心一片,你傻不傻啊。” 其实冷杉说的这些,沈云竹早就不在意了,但是最后那句,他必须得纠正一样。 “我可从没喜欢过颜桑,麻烦你告诉她别自作多情了。” 这句话说完,冷杉就被沈云竹一脚踹进了一间屋子里。 与此同时,那些鬼面军终于找到了射击的机会,都没等冷杉下令,二三十只箭矢朝着沈云竹就飞了过来。 沈云竹脚下移动,速度快的在地上留下了好几个残影。 等箭矢飞过来时,他人已经在外围了。 “咳咳。” 那混着血气的咳嗽又来了,沈云竹只要一动内力,他的五脏六腑就跟要燃烧起来一样。 这地方不能再留了,他不是打不过这些人,他是不想在这里白白浪费体力。 现如今,顾卫霆安危不知,生死不知,他只能先退出去,找到慕澄之后再从长计议。 没再犹豫,沈云竹飞身离开镇北将军府。 冷杉的棕色面具下面,有血顺着他的下颚流到了脖颈,他捂着胸口从破木头堆里爬了起来。 “追,绝对不能让他逃出永夜城。” “统领,我们要不要跟阮娘借些镇北军,若是有了军队,沈云竹绝对逃不了。” “你还嫌不够丢人吗?还借镇北军?”冷杉的自尊心再一次的被碾在地上狠狠摩擦。 不是说沈云竹身受重伤,身中剧毒吗?根本就是胡说八道,沈云竹一点没变,还是和之前一样,强的可怕。 忽然间,冷杉似乎想到了什么。 “不用追了,我们只要抓住赵烨,那沈云竹就会回来救人的,走。” 冷杉带着鬼面军浩浩荡荡的出了镇北将军府。 等他们走了之后,原本已经离开了的沈云竹又折返回来了。 沈云竹越想越不对,这镇北将军府里绝对有问题,不然不可能一个下人都看不见。 就在沈云竹开始仔仔细细搜索镇北将军府时,永夜城商栈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镇北将军顾卫霆还有顾夫人阮若烟,就站在商栈外面,看着慕澄和赵烨。 “烨儿,舅舅来接你了。” 见到顾卫霆那一刻,慕澄悬着的心终于是落地了。 他推了一下赵烨,让赵烨别害怕。 “去啊,他是顾将军。” 赵烨抬头看了一眼慕澄,得到鼓励之后,才一步一步的靠近顾卫霆。 顾卫霆俯下身,笑着张开双臂。 “好孩子,这一路风餐露宿,辛苦了。” “舅舅,大舅舅……” 见到亲人,赵烨再也控制不住,一下扑在了顾卫霆的身上。 慕澄长舒一口气,也走到顾卫霆身边。 “顾将军,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你们刚到月溪镇我就知道了,只是我怕打草惊蛇,就派人暗中保护你们,直到我把成立所有的暗探都剿灭了,才敢来找你们。” 顾卫霆说着揉了一下赵烨的头。 “走吧烨儿,你跟你舅母坐马车,我们回将军府。” 赵烨看了一眼旁边一脸温柔的阮若烟。 “烨儿,我是你舅母。”阮若烟的样子太贤良了,那样子像极了已故的太子妃,赵烨看着她眼圈发红。 不过临上马车前,赵烨还是改变了主意,跑到了慕澄身边。 “舅舅,我习惯跟小叔叔一起骑马了。” 顾卫霆看着赵烨的样子,微微有些不悦,但还是没拒绝。 “好,你想怎样都行。” 第22章 几百人的队伍,把慕澄和赵烨围在中间。 慕澄看这氛围总觉得不对劲。 赵烨则拉过慕澄的手,悄悄的在他的手心上写字。 “他不是我舅舅。” 第19章 地牢里的男人 相处这么久,慕澄知道赵烨是什么性格的孩子,这种情形之下,他不会随便乱说的。 握紧赵烨的手,慕澄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几百人的镇北军队伍围把他们围在中间,顾卫霆一个人骑着马在前面,旁边是顾夫人坐的马车。 看起来这是对他们的重视和保护,但实际上,这不就是怕他们跑了吗? 慕澄此时心中凉了半截。他刚才见到顾卫霆的时候,真的以为顾将军无恙,按兵不动是有他自己的打算,结果这顾将军竟然是假的。他若是再谨慎一下,也不会落到如此被动的局面。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得赶紧想办法带赵烨走。 不再浪费时间,慕澄勒马停住,大喊了一声。 “顾将军。” 顾卫霆停马回身。 “慕公子何事?” “赵烨困了,让他上马车吧。” “好啊,烨儿这一路太累了。夫人,辛苦你照看一下。” 此时,马车也停了,阮若烟推开车门,探出半个身子。 “来吧,舅母这里有点心吃。” 慕澄翻身下马,拉着赵烨走向马车。 赵烨不明所以,但他小叔叔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靠近马车的一瞬间,慕澄看准时机,扯住阮若烟的胳膊就把她从马车上拉了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慕澄一手拉着赵烨,一手拿着匕首横在阮若烟纤细的脖子上。 “都别动。”慕澄变了脸色,一身的杀气。 顾卫霆显然是被这一幕震惊到了,一时间竟然没做出任何反应,反倒是周围的那些士兵,纷纷拔出剑对准了慕澄。 “慕公子,你这是为何?”没等顾卫霆说话,阮若烟先开了口。 “没什么为何,我现在要带赵烨走,不想你们将军夫人有个三长两短,就给我让开。” 慕橙一边说一边往城门的方向移动,那些士兵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是缓慢的给他们让路。 顾卫霆依然坐在马上没说话,但他的眼睛却紧紧的盯着阮若烟。 那眼神似乎是在请示,请示她下一步该怎么做。 阮若烟皱眉,这和她事先预想的不一样。 不过最开始她的目的就是让慕澄在镇北军的面前杀了顾卫霆,这样就能让镇北军和太子一党彻底划清界限。 既然慕澄已经在这里看出端倪,那就干脆顺水推舟。 “夫君,这赵烨根本就是假的,你不要管我,你一定抓住他们,问清楚真的赵烨在哪。”阮若烟声音哽咽,说出的话却是大义凛然。 顾卫霆眸色暗沉,思考片刻才终于开口。 “我就说这孩子跟我为何不亲,原来是假冒的,你这恶人,害我外甥还劫持我夫人,我八十万镇北军不会放过你。” 慕澄真的想笑,他们这是开始恶人先告状了。 也没怜香惜玉,慕澄手上一用力,那锋利的匕首就在阮若烟的脖子上割破了一条口子。 “再不让开,将军夫人可要被我割喉了。” 皮肤被割破的疼痛感,让阮若烟心中也是一惊,她没想到像慕澄这样的名门公子也会对手无寸铁的女子动手。 见阮若烟流血,顾卫霆终于是下了命令。 “让路。” 虽然周围的士兵都不甘心,但夫人在恶人手里,他们也只能是听令。 短短的时间里,慕澄考虑了几种方案,最后他还是决定不带人质。在这漆黑的夜里,他只带着慕澄能走的更快。 挟持着阮若烟一直到一个巷子口,慕澄看准时机,用力把阮若烟往前一推,紧接着抓着赵烨飞身上房顶。 因为速度太快,那些箭还来不及射出去,慕澄带着赵烨就不见了。 顾卫霆一脸紧张的去扶阮若烟,阮若烟则给他使眼色。 顾卫霆这才反应过来,得派人去追。 “众将士听令,搜索全城,务必要将慕澄和假扮我外甥的男孩找出来。” 收到命令,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在顾卫霆的带领下立刻行动了起来。 也就在这时,冷杉带着一队鬼面军到了。 冷杉看现场的状况,就猜到了是怎会回事。 走到阮若烟面前,冷杉抱着胳膊,语气调侃。 “阮娘,你不是说今天一定会抓到赵烨吗?人呢?” “我不是让你在将军府留守吗,你为什么出来了?” 周围没别人,两个人可以大声密谋。 “我要是再不出来,怕是煮熟的鸭子又飞了。” “冷杉,永夜城是我的地方,我劝你在这里低调一些。” “你的地方?哈哈,咱俩可是是平级,我奉劝你好好跟我讲话。” 都什么时候了,冷杉还在说这个,阮若烟气的直翻白眼。 “我不跟你扯这些,今天晚上,我不管是不是能抓到那小崽子,我只要看着慕澄杀了顾卫霆,这是我唯一的目标。” 冷杉沉默片刻,虽然不甘愿,但是他跟阮若烟的目的,并不冲突。 “既然如此,那现在还等什么,走啊,抓人去啊。” 阮若烟担心将军府,她必须得回去看看。 理都没理冷杉,阮若烟上了马车就催车夫离开了。冷杉看着那辆马车一脸的厌恶。 装什么装,不过就是会些床上媚术罢了,还真当自己是暗潮阁的精英了。 “走,去抓人。” 时间向前倒退半个时辰。 沈云竹进入镇北将军府后,第一时间把将军府里里外外摸了一遍。 格局和之前没有变化,但是这府内多了很多机关。 顾卫霆练的是外家硬功夫,他那人,一身正气,很不屑用这些东西。 所以,准备机关的目的,或许不是为了防敌人进来而是为了不让犯人出去。 想通了这个,沈云竹就把镇北将军府当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根据那些机关的复杂程度,他终于找到了一个修在地底下的密室。 一进入那密室的入口,沈云竹就闻到了非常浓郁的香气,这香气很特别,味道不似中原有的,反倒很像西域蛮族皇庭后宫中用的。 味道形容不出来,反正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沈云竹顺着那香气一路向下,就在地牢的最深处,他看见了几层轻纱帷幔,那帷幔后似乎是有一张床,床上还躺着一个人。 既然已经到这了,沈云竹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他抬手撩开纱幔,走了进去。 这一进去,饶是见多识广的沈云竹也被眼前的一幕惊的定在原地。 那纱幔后的床上,躺着一个身材高大且非常精壮的成年男人。 男人只在腰腹间被盖了一层薄被,其余的地方都裸露着。 还有,这男人的手脚全都被玄铁链子束缚着,更触目惊心的是,在男人两侧锁骨处,钉着两枚钉子。 男人双目紧闭,神色痛苦。 沈云竹仔细辨认了许久,才敢肯定,这被囚禁于此的男人,正是镇北将军,顾卫霆。 第20章 逃出永夜城 沈云竹没有时间去震惊和猜想为什么顾将军会被囚禁于此。 他走过去伸手摸在了顾卫霆的手腕上,这一摸,沈云竹大惊失色,顾卫霆竟然经脉全断,形同废人。 也就是在这时,顾卫霆睁开了猩红的眼睛。 “你是何人?” 沈云竹和顾卫霆是见过的,当年他来永夜城还曾和顾卫霆比武论剑。 只是那时的沈云竹只有十三岁,如今七年过去了,不知道顾卫霆还能不能认得他了。 沈云竹摘了自己的面具,神色凝重。 “顾将军,我是沈云竹,你还记得我吗?” “沈云竹?” 顾卫霆仔仔细细的去看沈云竹的脸,只一瞬间,他就将面前的年轻男子和七年前那个十几岁的少年重叠在了一起。 “云竹,竟然是你,你不是已经死了。” “说来话长,我先救你出去。” 沈云竹不再耽搁,拿出自制的金针就去开顾卫霆手上的锁。 这锁都是玄铁打造,看做工应该也出自千机阁,大致原理跟那缠丝金锁差不多。 沈云竹在这方面的天赋,可以说是与生俱来的。 只是片刻的功夫,那束缚着顾卫霆手脚的四条锁链就全都被打开了。 沈云竹又检查了一下顾卫霆的锁骨上的钉子,因为不知道这钉子的作用,他也不敢轻易的拔出来。 “顾将军,你能走吗?” 顾卫霆咬着牙点头,“可以。” 沈云竹看周围并没有顾卫霆的衣物,便立刻扯下自己身上的黑色斗篷,裹在了顾卫霆身上。 此时,将军府内还是没其他的人。 第23章 沈云竹在顾卫霆的指引下,走进了一条修在将军府花园里的暗道。 这暗道是上一任镇北将军修的,位置也只告诉了顾卫霆,还好顾卫霆没有把这条暗道的存在,告诉他的‘好’妻子。 进了暗道之后,顾卫霆摸到了提前准备好的火折子。 沈云竹接过那火折子点燃了暗道入口处的一个火把。 火光太刺眼了,沈云竹赶紧把冰莹纱往眼睛上遮。 “你眼睛怎么了?” 顾卫霆一下就看出来沈云竹眼睛有问题。 “没什么,受了点小伤,顾将军这密道通向哪的?”密道很长,看着根本走不到头。 “城外。”顾卫霆没什么力气,说的每句话都得深深的喘气。 “城外?”沈云竹微微蹙眉。 “云竹,你怎么会来永夜城?” 七年前,顾卫霆才刚满十八,还只是一个副将,那时沈云竹带着一身伤把敌军统帅的头送到了永夜城。 只此一战,沈云竹扬名天下,他虽然是暗潮阁的人,但在镇北军的眼中,他就如神兵天降。 人都有慕强的心里,顾卫霆也是如此,所以沈云竹在将军府养伤时,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切磋。 沈云竹为人坦荡,既然顾卫霆真心对他,他就也还以刺客最高的礼节,当着顾卫霆的面摘了面具。 所以顾卫霆是少数知道沈云竹长相的人。 “我送你外甥来找你,我想到了你可能会遭遇不测,却没想到……”后面的话,沈云竹没忍心说。 “烁华在哪?他现在还安全吗?” “烁华?” “就是赵烨,烁华是我给他起的小字。” “原来如此。”情况太复杂,沈云竹只能是捡重要的说,“赵烨跟慕澄在一起,我想他们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不安全,因为还有另一个我。” “?”沈云竹一脸疑惑。 此时已经走了很远的路,顾卫霆的体力再也撑不住,整个人无力的靠在了密道的墙壁上。 “我被我妻子蒙骗,被她设计断了浑身筋脉,她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做出来了另一个我,武功跟我差不多,长相声音全都一样,她称那东西为傀儡。” 人偶师!这是沈云竹唯一能想到的词。 顾卫霆继续说:“云竹,那妖女的目的是让慕澄杀了假的我,挑起镇北军和太子一党的仇恨,好让那妖女背后的主人,完全掌控镇北军。你,你别管我,你先走,你一定要阻止慕澄在镇北军面前杀了顾卫霆。” 沈云竹是什么人,顾卫霆短短几句话他就把全部情况捋清楚了。 “那你怎么办?我若走了,不一定能回来接你。” “不用管我,我自有活下来的办法。” 顾卫霆现在身上什么都没有,他只能是紧紧握住沈云竹的胳膊。 “告诉赵烨,顾家的仇,我一定会报,我也会为太子和慈心讨一个公道,你要让他活下去,让他在中原等着我。” 顾卫霆的眼睛红的好像能滴出血来,那坚定决绝的目光让沈云竹肃然起敬。 “我知道了顾将军,若有缘我们会再见。” “拜托了。” 没有再做告别,沈云竹留下火把后,重新戴上面具快速的往密道出口跑。 顾卫霆滑坐在地上,一点一点收回看向沈云竹背影的视线。 他一世英明,清誉,数不尽的战功,全都毁在了一个女人身上。 若是不能为顾家,为妹妹和妹夫报仇雪恨,那他就算死也没脸去阴曹地府见他们。 “阮若烟,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顾卫霆咬着牙,唇角微微上扬,那永远都正气凛然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阴鸷无比的笑容。 另一边,慕澄带着赵烨一路跑向城门。 这个时辰,城门紧闭,门口守卫森严,而他们后面则是上百个追兵。 前后都无路,慕澄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天亮。 若是天亮之后,城门也还不开,那就真要玩完了。 就在慕澄不知道现在该往哪去时,他回手一接,在空中抓到了一块扔向他的石子。 “大哥哥,这边。” 慕澄定睛一看,在小巷子里偷偷藏着,一脸害怕的人,竟然是谢宁。 慕澄拉着赵烨跑了过去。 “谢宁你怎么在这?” “大哥哥你们是要出城吗?我知道一条路,你信我吗?” 慕澄始终觉得这个谢宁不靠谱,但他现在没得选。 “路在哪?” “跟我来。” 谢宁带着慕澄七拐八拐,走了好多条暗巷,最后停在了城墙下面的一条暗渠的排水口。 只是虽然排水口通向城外,但是那排水口的铁闸结实的很,别说成人,就算是小孩也钻不过去。 “这就是你说的路?”慕澄压着火气,态度还算可以。 “没错。”谢宁一脸兴奋。 “可是谢宁哥哥,这铁闸门这么结实,我们也出不去啊。”这话是赵烨问的。 彼时,搜索他们的追兵越来越近了,甚至能看见许多火把的光亮。 谢宁嘿嘿一笑,从随身背囊里掏出来五个雷火弹。 “这是我在月溪镇买的,虽然我机关原理学的不行,但是火药我玩的明白,你们往后躲一躲,我把这铁闸门炸开。” 慕澄想说,我给你钱是让你回家的,结果你竟然买了五个雷火弹,但现在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是一脸无语的扯着赵烨躲到了旁边。 只见谢宁用几个糯米团子把雷火弹黏在了闸门的四个角,最后一个黏在了闸门的最上面。 随后他又连接了一根长长的引线。 等距离差不多了,谢宁回头看向慕澄。 “捂耳朵,我炸了。” 说完,谢宁掏出火折子,没有犹豫的点燃了引线。 滋滋滋滋的声音,在这夜里听的格外清晰,谢宁趁着这段时间也躲了起来。 就在谢宁刚蹲下时,轰的一声,五颗雷火弹全炸了,白烟升腾,火光冲天。 等烟雾散干净之后,三个人赶紧去看,那铁闸门竟然还在。 而此时,听见声音的镇北军和鬼面军全都往这边赶来。 慕澄无奈叹气,但他是那种得战斗到最后一刻的性格。 “你们俩藏好,我去杀出一条路。” 慕澄的话刚说完,就听咣当一声,铁闸门竟然整个从墙上脱落,倒在了地上。 “我就说行。”谢宁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慕澄原本沉重的脸色,也晴天了。 “我们走。” 说完,慕澄,赵烨,谢宁,三个人一起从排水口出了永夜城。 第21章 小竹来汇合了 阮若烟从没有如此不安过,她今夜特意没有留任何府兵,只是为了方便冷杉在将军府里守株待兔,谁能想到冷杉根本就没听她的安排,带着人出去了。 若是在这个时间里顾卫霆出了什么事,那她根本没办法和主人交代。 回了将军府,阮若烟一路小跑着去了地牢,当她撩开纱幔,看见那空荡荡的刑床时,她整个人都如赘冰窟。 顾卫霆,不见了。 深吸了好几口气,阮若烟才去检查锁具,四个锁具都非常完整,没有强行破坏的痕迹,唯一能说的通的是,有人没用钥匙就打开了这四把锁。 放眼整个江湖,能无痕开锁的只有千机阁的人。 看起来,从不涉及江湖和朝堂的千机阁,也掺和进来了。 咬着牙,阮若烟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现如今,她只能是尽快怀孕,谁的孩子都行,至于逃走的顾卫霆,她也绝对不能让他有翻身的机会。 还有今夜的计划,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得成功,阮若烟没再多想,再次快步走出地牢。 另一边,镇北军和鬼面军都看见了那个被炸开的排水口。 ‘顾卫霆’即刻让属下去打开城门,两队人马一起追了出去。 永夜城外,是一片被雪覆盖的荒原,这个季节连跟草都没有,慕澄带着两个孩子在这荒原上,就像是三个移动的靶子。 “不行了不行了,我跑不动了。”赵烨还没说什么,谢宁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跌坐在了地上。 慕澄看着远处城门口的那些火把的亮光,心中猛然一沉。 他们三个是根本就跑不过那些战马的。 还有小安,不知道他那边情况如何,他们已经约定好了在城外见,那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等他。 “不跑了,反正我们也跑不掉,我去跟那冒牌货‘讲讲道理’。” 慕澄解开佩剑上的黑色布条,露出了云间剑的真面目。 冷月光下,一条银色的錾刻长龙,缠绕在通体雪白的剑鞘上,解开封印的剑柄古朴稳重,剑穗坠着一块白玉,下面则是银白色的流苏。 “剑中君子,云间剑!大哥哥,你是神剑山庄少庄主,慕澄?” 第24章 谢宁不可思议的看着持剑而立的慕澄,眼中除了震惊以外就是崇拜。 “是我,这次谢谢你了,不过你也不必跟着我们死,那些追兵的目标是我跟赵烨,你快走吧。” “不行,我们是一起的,我怎么能自己去逃命。” “谢宁哥哥,我不想连累你。”这一路,为赵烨死的人太多了,他不想再看到别人为他枉送性命。 “我,我……”谢宁不想抛下朋友去逃命,可他又很怕死。 此刻,那些火把的光亮越来越近,马蹄声也越来越清晰。 慕澄抽出云间剑,把剑鞘重新背在身上,随时准备拼命。 也就在这时,天空中炸开了一朵粉红色烟花,紧接着又是一朵绿色的。 谢宁看着被烟花照亮的夜空,顿时大喜。 “有救了有救了,是阿驴,是我的阿驴。” 谢宁扯了一下慕澄的胳膊,“慕大哥,我们都不用死了,我的阿驴来了,我们快过去。” “你的阿驴?”慕澄现在满身杀意,他不解的看向谢宁手指的方向。 只见月色下,一辆木车正缓缓朝这边驶来,而拉车的,则是一匹木头驴。 “快走快走。”谢宁太激动了,他真没想到他跟阿驴走散之后,竟然在这个时刻重逢,说着,人也有劲了,拉起赵烨就往木车的方向跑。 慕澄见这情形也跟着跑了过去。 靠近那木车后,慕澄才看清,这木车竟然很大,甚至有二层楼那么高。 谢宁跳上木车,从自己脖子上掏出一把金钥匙,打开了木车的门。 谢宁拉赵烨上车的瞬间,一根点着火的箭朝着木车就飞了过来,慕澄反应迅速,飞身上前,将那火箭打飞。 “慕大哥,阿驴不怕火烧的,那些刀剑也砍不坏,就是让它跑起来得花点时间。” 慕澄这会儿也看见了希望,但他还是不信任谢宁,他信任的是千机阁出品设计的东西。 “好。”应了一声,慕澄就去关门。 赵烨在车里一脸担心,“小叔叔,你要小心啊。” “放心。”说完,慕澄从外面关上了木车的门。 而此时,追兵已经近在咫尺了。 “慕澄,你这奸贼,你们神剑山庄意图谋逆,害死了太子全家,你还拿假的赵烨来骗我,我今天就杀了你。” 顾卫霆立在马上,一脸杀意的看向站在木车前面的慕澄。 “哼,假的赵烨?我看你才是假的。” 话音落地,顾卫霆身后那些士兵,全都举起弓箭对准了慕澄,只等顾卫霆一声令下,百箭齐发。 “放下,不用你们动手,我亲自了结他。” 没再废话,顾卫霆直接从马背上飞身而来,慕澄抬手横剑,轻易的挡下第一招。 “果然是冒牌的,你的剑,好没力气。” “杀你足够。” 如果不是赵烨说这个顾卫霆有问题,单看他的一言一行,武功招式,慕澄不可能会认为这个顾卫霆是假的。 从声音到身形,语气体态和顾卫霆一模一样。 可又不完全一样,顾卫霆的剑刚硬霸道,带着如山如海一样的气势,这个假冒的就没有这个气场,或者说,气场不够。 不过他的杀心非常重,他的每一个招式都是带着必死的决心,就好像今天他跟慕澄两个人一定要决出生死一样。 几十个回合下来,慕澄浑身的血液都在奔腾,同样的,他也起了杀心。 两人再次缠斗在一起时,顾卫霆露出了一个破绽,慕澄一拳把顾卫霆击飞,下一瞬,顾卫霆还没有自空中落地时,云间剑带着低沉的龙吟,径直刺向顾卫霆的心脏。 眼看着顾卫霆就要死在慕澄的云间剑下,千钧一发之际,一枚铜钱从远处打来,竟将云间剑击弯了。 慕澄皱眉回头去看,看见的是飞身而来的那抹熟悉的身影。 不过慕澄杀心正盛,一招没杀了顾卫霆,他又来了一招,而这时,沈云竹也到了。 在慕澄第二次要刺死顾卫霆时,沈云竹再次用出了那招夺刃。 慕澄都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他的云间就落到了沈云竹的手上。 “小安?”慕澄满眼不解。 “不能杀他。” “为什么?” “我等会儿跟你解释。”沈云竹说完,又把云间剑递还给了慕澄。 没再说什么,戴着面具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的沈云竹,拉起跌在地上的顾卫霆,用力一推,就把顾卫霆给推回到了那些镇北军的将士中间。 这会儿,那些将士再也忍不了了,全都一起围攻了过来。 顾卫霆是假的,但这些保卫边疆的将士不是假的,他们都是为了大虞百姓流过血汗的人。 慕澄和沈云竹默契的都没有下死手。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两个人非常的被动。 这时,木车开了一个小窗,谢宁探出头来,“慕大哥,阿驴卡住了,我需要你的帮忙。” 沈云竹推了慕澄一把,“你快去,我自己行。” 慕澄点了下头,飞身离开这混乱的战场。 与此同时,始终在后面观望的冷杉终于出手了。 “杀了那个叛徒,马车上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走。” 一声令下,上百名鬼面军加入了这场,人数无比悬殊的战斗。 第22章 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谁 沈云竹手里没有武器,单凭一双手,击退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打了许久,那些镇北军都没有机会接近后面的木车,直到暗潮阁的鬼面军加入进来,沈云竹才从地上踢起来一把长刀。 镇北军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沈云竹不忍杀他们,可暗潮阁鬼面军就别怪他心狠了。 拿了兵器的沈云竹立刻变的不一样,每一刀砍出去都是要见血的,没多时,鬼面军就倒了一地。 此时,沈云竹黑衣染血,一身杀气,就像是从地狱而来的杀神,冷杉远远的看着,眼睛里有恐惧也有兴奋。 没错了,那个杀神回来了,那个让他仰望了十几年,永远也无法企及的人真的回来了。 不过,沈云竹就算回来了,也不是曾经的那个天下第一刺客了,一开始冷杉还没有看出来,但车轮战久了,冷杉就看出来了端倪,沈云竹的脚步慢了许多,而且,还在大喘气,这在两年前是根本不可能的。 “哈哈哈,哈哈哈!”冷杉大笑,情报是真的,沈云竹是真的受了重伤。 一想到自己曾经在沈云竹那里得到的冷眼和无视,冷杉再也忍不住,抽出长剑直接从马背上飞身过来。 “你去死吧。” 沈云竹刚刚抹了一个鬼面军的脖子,松开手后就看见径直朝他袭来的冷杉。 今天晚上的消耗太大,沈云竹知道自己就要撑不住了。 咬着牙关,沈云竹收敛下巴,横刀硬是生生接住了冷杉用尽全力的一剑。 “噗!” 剑是接住了,但是沈云竹强撑住的那口气,也破了。 萨满面具后面,一口血从沈云竹的口中涌出。 “果然,你快不行了。”冷杉后撤一步,之后又是横扫一剑。 沈云竹再抬手去挡,却是没有完全挡住,冷杉的剑还是划破了他的手臂。 这会儿,那些镇北军还有活着的鬼面军全都向后靠,所有的焦点都注视着沈云竹和冷杉。 沈云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胸口烫的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嘴里嗓子里全都是铁锈的味道。 但即使这样,沈云竹也并没有想要放弃,无论如何,他得坚持到身后的木车动起来,他得让慕澄,让赵烨从这里逃出去。 “我快不行了又能怎么样?就算我要死了,你在我眼里,也依然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你,你,你给我去死。”冷杉被成功激怒,握着剑再次攻过来。 沈云竹则在他袭过来的一瞬间,握着染满血的长刀,腾空而起。 今夜是满月,天空中硕大的月亮高悬,月光毫不吝啬的照耀着永夜城外的荒原。 就在这清冷的月光之下,当沈云竹的长刀劈下来时,还活着的所有人都好像看见了一道从九天之外落下来的银河之光。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那星光落下之处竟然生生的将地面劈开一条裂痕,周围站着的那些人全都被震飞到了两侧。 再看冷杉,尽管他刚才尽力去躲了,但他穿着软甲的胸前还是被那道剑气划出了一条长长的伤口。 那张他费尽力气得到的棕色面具也开始一块一块的碎裂,最后,面具的碎片全部脱落,露出了那张不服气又委屈的年轻面庞。 “凭什么?凭什么你是你,凭什么你什么都有?” “我什么都有吗?” 听着冷杉带着哭腔的控诉,沈云竹就很想笑,笑着笑着人就有些站不住了。 也就在这时,退出战斗许久的‘顾卫霆’竟然出现在了沈云竹的身后,持剑就要去刺沈云竹后心。 第25章 冷杉瞪大双眼,竟然下意识的出手去阻止‘顾卫霆’。 刚刚下车,看见沈云竹那招带着星光的剑气,还没缓过神来的慕澄,也飞身过来阻挡。 眼看着剑尖已经要入肉,那‘顾卫霆’竟然被后面突然出现的一个人扯住停顿了一下。 也就是在眨眼的瞬间,慕澄挡在了沈云竹身后。 再加上冷杉的出剑改变了‘顾卫霆’的剑势,那明明会要了沈云竹命的一剑,只在慕澄的后背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快到不给人去思考对错。 见沈云竹没事,冷杉甚至没察觉的松了口气。 而慕澄则搂着随时会倒下去的沈云竹,把他推上了木车。 “谢宁,走。” “知道啦。” 木车此时已经准备好了,谢宁按下启动的开关,就听木驴发出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木车竟然跑了起来。 慕澄再回头去看,刚才突然出现扯了一下‘顾卫霆’的人竟然是丁墨。 丁墨见木车要走,推开‘顾卫霆’就飞身过来。 慕澄拿着剑,一边向后退,一边开始跟丁墨过招。 “把我的犯人交给我。”丁墨面色不善,他到这边到的太晚了,刚来就看见冷杉和沈云竹对打的场面,看慕澄要把人带走,丁墨是绝不同意的。 “你的犯人?万宝山是我杀的,我才是你的犯人,但我现在可不想跟你走。” 论战力,丁墨应该是能跟慕澄过上几招的,但现在可不是切磋武艺的时候。 “慕公子,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谁?有些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的,他今天必须跟我走。”丁墨急了,在跟慕澄拼力气的时候,压低声音说出了这句话。 慕澄冷笑,“做梦。” 话音刚落,就听见谢宁的声音,“慕大哥,快上车。” 这会儿木驴跑的越来越快了,慕澄不再耽搁时间,用掌法推开丁墨,回身几个空中踏步,人就攀上了木车的车尾。 丁墨想去追,奈何那木驴跑的飞快,转眼间就只能看见车轮碾起的尘土。 而后面,冷杉深吸一口气,从一个鬼面军的尸体上扯下一个面具重新遮住脸,也顾不上身体还在流血,翻身上马,带着剩下的鬼面军追了出去。 ‘顾卫霆’也没理会丁墨,带着人也朝木车驶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丁墨站在原地,无奈的叹气。 别人不认识,但是丁墨知道,那辆古怪的驴木车是千机阁的至宝,他们那些人,追不上的。 只是不知道这次错过了李四,下一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抓他回去坐牢了。 另一边,木车中。 谢宁极力的控制着木驴,奈何他技术不好,跑着跑着那驴就不往好道上走了,车速也因为没路而慢了下来。 眼看着后面的追兵马上就到,结果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们的前方,是断崖。 “谢宁哥哥,前面,前面是悬崖。” “我看见了,你们抓紧了。” 有时候,绝地也能逢生,有断崖也不一定就是坏事。 赵烨紧紧的抱着车里的一根柱子,慕澄则一手拉着固定在车里面的桌腿,一手护着沈云竹的头。 就在木驴车冲出断崖的一瞬间,谢宁用尽全力拉动了一根控制杆。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驴木车的两侧,竟然伸展开了一对精钢骨架的翅膀,那翅膀大的似乎能遮天蔽日一般,带着那么大一辆车,借着风,朝着月亮的方向飞了出去。 这一幕,追到悬崖边的冷杉看的清清楚楚。 到此,冷杉再孤陋寡闻也看明白那古怪的驴车是怎么回事了,能做出来这种逆天东西的,只有千机阁。 “给主上报信,千机阁下场了,让主上早作应对。” 吩咐了属下一句后,冷杉捂着自己胸前的伤,再次抬头。 夜空中,那辆木车已经远的看不清楚了。 第23章 你这个骗子 驴木车内,谢宁尽可能的控制着阿驴飞行的方向,可阿驴太复杂了,飞行模式更是谢宁第一次操作。 赵烨始终抱着柱子没松手,小脸吓的煞白。 “谢宁哥哥,咱们怎么下去啊?” “我也不会啊,我父亲当年造这个车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 谢宁抹了一下额头的汗,也不知道该拽哪里。 一顿操作过后,车内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一下就没了,原本还能上下扇动的翅膀也不动了。 “完了。” 谢宁话音刚落,会飞的木车就开始急速向下,车里的四个人一时间全部失重。 “啊啊啊,救命啊!”谢宁大喊。 “啊啊啊,我还没给爹娘报仇呐!!!”赵烨大喊。 慕澄拉着沈云竹,心里也是一片绝望。 眼看着驴木车就要坠毁,昏迷了许久的沈云竹,抬起手,指着车内垂下来的一根红色粗绳。 “拉那个,拉那个绳子。” 沈云竹声音很轻,但慕澄听见了。 也顾不上许多,慕澄踩着车内的椅子借力,往前一飞,右手抓住了那根粗绳,然后就是用力一扯。 呼的一声,在木驴车的外面,一面软布大伞应声打开。 驴木车下坠的速度骤降,可这伞还是打开的有点晚,下一瞬,整辆车重重的砸在地面上,翻滚了几个圈后,终于是不动了。 车内的四个人经历了天旋地转之后,年纪小的那两个当场就昏过去了。 慕澄虽然也头晕目眩,但意识还算清醒,他先是踹开变形的车门,把那两个孩子拉了出去,随后又把不知道生死的沈云竹给拽到了外面。 此时,东方的天空露出了鱼肚白,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要结束了。 就在青色的晨曦中,慕澄搂住沈云竹,开始给他把脉。 这一次,比之前的两次还要严重,沈云竹的脉搏时有时无,气海里更是一丝内力都没有,原本就如风中残烛的身子,现在连那一点点火苗都要灭了。 “不行,你不能死,我不允许你死。” 慕澄低吼着,先是点了沈云竹的几个大穴,然后运功抬手,带着无限暖意的掌心,覆住了沈云竹的丹田。 “呃……” 强劲的内力,让沈云竹沉吟出声,原本意识已经处在一片黑暗中的沈云竹再次被唤醒。 伸手摘掉了自己脸上的面具,沈云竹就看着正在耗费内力,给他续命的慕澄。 “别白费力气了,没用了。” 说着,沈云竹还去推慕澄放在他小腹上的手。 “闭嘴。” 慕澄现在双眼猩红,不肯承认沈云竹就快要死了的这件事,即使他非常清楚,沈云竹的身体此时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不管输入多少内力,都无济于事。 “子清,放弃吧,咳咳,咳咳咳。” 一大口血从沈云竹的口中涌出来,把他那冷白色的脸颊映衬的更白了。 见沈云竹吐血,慕澄赶紧用自己的袖子去替他擦。 沈云竹则抓着慕澄的衣襟,让他靠近自己。 “你听我说,真正的顾卫霆没有死,但是筋脉尽断,武功全失,害他的人是他的夫人,也是一个能操控傀儡的人偶师,还有,人偶师后面有一个主人,我猜测这个主人就是这一切的幕后操控者。 你,别信任何人,带赵烨离那个朝堂远一点,如果可以,最好让他永远也别回皇城。” 这长长的一段话,用尽了沈云竹最后的力气,他其实还想告诉慕澄自己其实就是沈云竹,可他说不出来了。 “子清,对,对不……” 真遗憾啊,连句道歉沈云竹都没说完整。 慕澄只觉得自己胸口一松,沈云竹的就手掉下去了,那始终都好似蒙着一层雾般的眼睛也缓缓闭上。 “不,不行,你不能死,你死了赵烨怎么办?你不是还要还恩情吗?” 慕澄大喊着,那边的谢宁和赵烨都已经醒了过来。 “慕大哥,那瞎子大哥是要死了吗?”谢宁爬了过来,一脸紧张。 “小安哥哥,小安哥哥!!!”赵烨也爬到沈云竹身边,放声大哭。 慕澄抱着沈云竹愈发冰冷的身子,感受着从未有过的绝望。 看着眼前的一幕,谢宁忽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 “我有,我有药,对,车里有药。”谢宁也顾不上自己额头还在流血,跌跌撞撞的跑进驴木车里。 片刻的功夫,他就在那摔的破破烂烂的木车里翻出了一个金丝楠木的盒子。 打开盒子后,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二十只白色瓷瓶。 “慕大哥,这个药能救命,趁着瞎子大哥还有气,你快给他喝了。” 慕澄看了一眼那一盒子的药,眼中顿时有了光。 “九转续命露?” “嗯嗯嗯,我离家出走前,从我娘那偷出来的。” 这会儿慕澄也管不了这万金都难买到一瓶的神药是哪来的了,他伸手抓出来一把,就开始给沈云竹往嘴里灌。 第26章 第一瓶喂进嘴里后,沈云竹没有任何反应。 第二瓶,第三瓶…… 一直到喂了第十五瓶时,沈云竹忽然轻咳了一声。 “有用,太好了,这药有用。”谢宁在旁边开心的都要哭了,赵烨则哭的更大声了。 慕澄又给沈云竹喂了两瓶之后,那张冷白如霜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再去给他把脉…… 回来了,回来了,他人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还是给拉回来了。 看着沈云竹逐渐平稳的呼吸,慕澄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而此时,慕澄后背伤口流出来的血都已经凝固在衣服上了。 驴木车落下来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哪,慕澄检查了好几圈之后确定附近安全,就直接在驴木车旁边扎了营。 好在木车里什么都有,帐篷,被褥,一应俱全。 一整天的时间,慕澄和谢宁还有赵烨都在修理驴木车,三个人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是让驴木车正了过来,但是经过那么一摔,翅膀断了一个,驴也坏了,光凭他们三个对机关设计一窍不通的人,想修好木车,根本不可能。 夜晚再次降临,累了一天的谢宁和赵烨全都在外面的帐篷睡了。 而慕澄则坐在里面的帐篷里,看着还躺在毛毡上一直昏睡着的沈云竹。 昨夜真的太过惊心动魄,让慕澄都没时间去思考很多问题。 如今静下来,种种画面又全都回归到了慕澄的脑子里。 永夜城外劈开荒原的那一招,虽然小安手里拿的是长刀,可慕澄知道,那是剑式。 而那招剑式,慕澄见过。 七年前,在太子府里,慕澄曾跟一个少年比过武。 那一次,慕澄输的一败涂地,虽然当时他年少气盛,但赢他的那个少年的每一个招式,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其中有一剑,就是宛若九天银河落向人间般。 只是当时是白天,又在桃花林中,那少年又没想真的伤他,所以打在慕澄身上的都是被搅碎的粉色花瓣。 收起年少时的回忆,慕澄又开始复盘自从和小安认识开始,一起经历过的点点滴滴。 雪盲山里,小安一个人穿越茫茫雪海,赶来救人。 绿柳镇,他又是一个人,杀了四大杀神。 永夜城外,他更是一己之力,击退了那么多的鬼面军。 他见多识广,什么都懂。 想到这,慕澄讪笑。 放眼整个江湖,能带着一身旧伤,还能做这些事情的人,就只有一个了。 想清楚这些,慕澄重新看向还没有醒过来的人,目光冷冽森然。 “沈云竹,你这个骗子。” 第24章 睡在一起 沈云竹睁眼时有那么一阵恍惚。 他不是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能感觉到胸腔的疼痛。 再往右侧看,一盏昏黄的油灯旁边,是一副宽阔的肩膀和精壮的腰身。 沈云竹认得这个张力满满的后背,是慕澄。 只见慕澄光着上半身,正用热水清理他左肩后面的伤口。 那伤口好长一条,应该是拖的时间太长,伤口上的血都已经凝固结痂了。 “你不应该替我挡这一剑的。” 听见后面沈云竹的声音,慕澄手上的动作一滞,他扔下染着血的棉帕,头也没回,声音冷淡。 “那我应该干什么?看着你死在我面前吗?” “我的命不值钱,而且你也知道,我活不了太久的,但你不一样。” “我不一样?”慕澄冷笑,“你倒是说说,我哪里不一样。” 其实慕澄的态度也没什么不好,但听着他这两句话,沈云竹的喉头总觉得有些酸涩。 深吸一口气,沈云竹收回目光,翻过身。 “你是神剑山庄的少庄主,你有那么大的家业要继承,你还有爹有娘,有师父,有那么多在乎你的人,你若是为了我枉送性命,我怎么赔得起。” 听到这些话,慕澄再也忍不住,猛的回头。 原本想看看沈云竹是用怎么样的表情来说这话的,可回过头看见的,只有那单薄的后背。 慕澄深深的呼吸,极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愤怒和委屈。 一想到这些日子以来沈云竹的不坦诚,他就觉得他的付出全都不值得。 也罢,小安也好,沈云竹也好,对他慕澄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你说的对,你自然是赔不起的,从今以后,你是死是活都跟我慕澄没关系,你也来去自由。” 说完狠话,慕澄拎着外衫起身就走了。 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沈云竹觉得自己的鼻腔,眼眶更酸了。 其实沈云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不祥的人。 四岁那年,一个女人在山林里捡到他,结果第二天,那女人上街去给他买糖饼吃的时候,就被一匹疯马碾死了。 后来,又有一个夫妇把他带回家,可刚吃了一天饱饭,那户人家就走了水,一家三口除了沈云竹全都被大火烧死。 再后来,谁只要跟沈云竹沾上关系,谁就没有好下场。 他就像是一株被厄运诅咒了的小草,在偌大的世间自生自灭,直到五岁那年被他师父霍四海捡回暗潮阁。 太子妃顾慈心的那份恩情,也是沈云竹在流浪那一年欠下的。 十五年前也是在一个冬天,沈云竹又冷又饿还发着高烧,就在他要冻死在街头时,是还没有出阁的顾慈心,给了他一晚热粥,还有一把碎银。 沈云竹那时候只觉得顾慈心是仙女,是救苦救难的女菩萨,他当时就在心里发誓,这个恩情,等他长大之后一定会报答。 结果一等就是十五年。 这十五年里,顾慈心成了太子妃,和太子恩爱有加,她身体康健,无病无忧,她还生下了皇太孙赵烨,看起来,她会平安顺遂一辈子。 也正因如此,沈云竹才安安心心的躲进了昭狱。 谁知道,命运总是在玩弄着不幸的人,沈云竹终究还是错过了他想保护的人。 如今,赵烨成为了他的责任,而另一个人,一个被他藏在心里七年,一个他并不敢去接触的人,还是强势的入侵了他所剩不多的日子。 只是这样的接触,让沈云竹好害怕。 他怕自己的不祥,会给慕澄带来不幸。 慕澄替他挡的那一剑,就是老天爷给沈云竹的提醒。 提醒他,你就是个灾星,你怎么配得到那么好的一个人的关心。 你就应该腐烂在地狱里,永不超生的。 “咳咳,咳咳咳咳。” 沈云竹本就心脉虚弱,一想到这些,好不容易被药物稳定下来的气息又乱了。 他捂着自己的嘴,不想让自己的咳嗽声,惊动外面的人,但外面的人,还是听见了。 慕澄就在帐篷外,他双手抱在胸前,目光凛然的看着前面嶙峋的巨石。 忍了又忍,后槽牙都被他自己咬疼了,最后还是没忍住的撩开帘子,回了帐篷。 谢宁的驴木车里带了很多药,慕澄找到一个和缓气息的药丸,拿着走进里面。 本来还是冷着一张脸的,但进去一看沈云竹嘴角渗着血又昏了过去,慕澄顿时慌了。 “不是都醒了吗?怎么又这样,你是纸做的吗?还江湖第一呢,你也配。” 慕澄嘴里骂骂咧咧的,但手没闲着,把沈云竹抱在怀里,先是给他喂药,然后又开始给他渡内力。 还好九转续命露补上了沈云竹气海的那个大窟窿,让化春风的内力能在他的体内运转。 整整一夜,慕澄都在给沈云竹疗伤。 最后也不知道是困了还是体力耗费太大头晕,慕澄抱着沈云竹一起睡在了那张毛毡上。 第二天,沈云竹醒过来时,只觉得身体舒爽了不少。 他用冰莹纱遮住眼睛,踉踉跄跄的走出了帐篷。 外面,谢宁和赵烨正在烤着一只山鸡,两个小孩一看见沈云竹出来了,激动的都快要哭了,尤其是赵烨,这一个多月的相处,赵烨和沈云竹的感情不是假的, “小安哥哥,你终于醒了,呜呜呜。” 赵烨抱着沈云竹嚎啕大哭,沈云竹摸着赵烨的头,笑着安慰他。 “别哭了啊,你看我这不是已经没事了。” “小安哥哥,这一次多亏了谢宁哥,如果不是他从他母亲那偷来的药,你怕是就救不回来了。” “啊?是吗?那你们给我讲讲经过,我到底是怎么被救回来的。” 沈云竹也坐在了火堆旁,听着赵烨说昨天发生的那些事。 听到慕澄给他喂了十几瓶九转续命露时,沈云竹心里凉了半截。 那一瓶药就一万两黄金,十七瓶就是十七万两黄金,这么多钱,就算给沈云竹卖了都还不起啊。 “谢阁主,之前我对你说话的声音大了一些,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那些药的钱,我会努力还的。” “不用还不用还,我家有钱,如果不是你们在月溪镇救了我,还给了我钱,我怕是现在还回不来呢,哦对了,你也不用叫我谢阁主,叫我谢宁就行,或者喊我的小字,我小字,念安。” 第27章 “念安!”赵烨重复了一遍,又看了一眼沈云竹,“小安哥哥叫小安,你叫念安,那岂不是你们俩都是小安?” “是啊,好巧啊!”谢宁咧嘴傻乐,接着又补了一句,“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看着小安哥哥眼熟,很亲切,总觉得像在哪见过一样。” 三个人一边吃烤鸡一边闲聊。 聊着聊着沈云竹发现不对劲。 “慕澄呢?他去哪了?” “小叔叔去探路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们也不知道该往哪走。”赵烨回答。 沈云竹这才看周围的环境。 怪石嶙峋,枯草枯树,远处还有两座紧挨着的山。 这地方,怎么好像快到地河鬼市了呢!也就在这时,慕澄回来了。 慕澄脸色不好,阴沉沉的,也没看沈云竹,就只是自顾自的坐在一旁喝水。 赵烨凑过去问:“小叔叔,找到路了吗?” “没有,前面有路的地方是一个石头迷阵,我闯了几次,过不去。” “石头迷阵?”沈云竹接话,慕澄依然不理他。 沈云竹收回看向慕澄的目光,然后做出了判断。 “这里是魔狭道,过了那个迷阵就是地河鬼市了,不管我们是想去无峰宗,还是回中原,地河鬼市都是必经之路。” 第25章 他就是朝廷的狗 五天后,在沈云竹的指挥下,驴木车修好了,虽然没有之前那么的精致,但跑起来是没问题的。 这五天里慕澄就好像是自闭了一样,谁跟他说话,都是待理不理的。 尤其是对沈云竹,话不说一句,就连看都不看一眼。 这反常的行为,沈云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赵烨却是有些看不下去了。 “小安哥哥,你怎么得罪我小叔叔了?”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他心情不好吧。”沈云竹是真的不知道,自从那天晚上两个人说了那几句话说之后,慕澄就不理他了。 沈云竹也懒得去猜,也不想解决这个问题,反正过了地河鬼市,再用不了几天就到无峰宗的地界了,看见赵烨能得到大宗门的庇护,那他也就可以功成身退,走的远远的。 最后收拾好帐篷,驴木车终于再次启动。 有了之前的经验,谢宁现在操控阿驴的水平高了不少,赵烨也趴在前面,给谢宁看路。 沈云竹身子乏得很,见没他什么事就去二楼睡觉了。 慕澄则一个人坐在车顶,始终生着闷气,还是自己哄不好自己的那种。 没用多长时间,慕澄上次来探路的那片石头迷阵到了。 谢宁看着那片摆放的没有任何规律的石头,停下了阿驴。 “慕大哥,这里是不是就是你说那迷魂阵啊?” 慕澄从车顶跳下来,走到车前面。 “是,我再进去试试。”说着慕澄就要再次进入那片石头阵。 “你回来吧,别白费力气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沈云竹也从木车上下来了。 沈云竹走到慕澄身边,用手指了指。 “这阵法不是按照伏羲八卦设置的,这是天上的二十八星宿。” 慕澄侧目看了一眼沈云竹,没吱声,也没动。 赵烨看他俩气氛不对,赶紧过去搭腔。 “小安哥哥,那你认识里面的路吗?” “当然了,等我给你讲讲这其中的原理,你也能找到路。”沈云竹说着拍了一下赵烨肩膀。 “哼,可真是见多识广啊。”慕澄冷笑,态度阴阳怪气。 沈云竹没理慕澄,而是拉着赵烨还有谢宁,说起了这个阵法的原理。 “你们知道二十八星宿是怎么来的吗?古人认为,月亮在天上,每天晚上都是要有归宿的,所以天上的星空就被分成了四个方位,青龙,朱雀,玄武,白虎。而每个方位,都有七个星宿,加起来就是二十八个。眼前的这个石头阵,想要破阵,月亮是关键,我们等天黑吧。” 沈云竹说完,就又回车上了。 谢宁和赵烨面面相觑,但既然沈云竹这么说了,他们也只能等晚上再看。 瞧着慕澄脸色不好,赵烨想了半天终于是鼓起勇气,扯了扯他的衣服。 “小叔叔,你这几天怎么了?你好像一直都在生气。” “很明显吗?”慕澄问。 “嗯,特别明显,好像我们都欠你钱一样,小安哥哥欠的最多。” “他欠我的,可不是钱。”扔下一句话,慕澄走到旁边的一个大石头上,也躺下了。 赵烨满脸愁容,最后只能是叹气摇头。 四个人等了许久,等到太阳落山,等到月亮升起。 当一轮残月挂在天上时,沈云竹开始在下面带路。 晚上光线正好,沈云竹摘掉了冰莹纱,他一身素衣,在这巨大的石头阵中,身形显得更加单薄。 一阵萧瑟的夜风吹来,沈云竹冷的抱了抱自己,这个时候,他是真的很想念慕澄身上的温度啊。 “你到底认不认路?”原本慕澄是在车上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了沈云竹身侧。 那高大的身子往沈云竹旁边一站,冷风顿时就被挡住了。 “认得啊,你看,月亮现在处在玄武的斗位,我们只要找到按照北斗七星位置排列的石头,那里就是出口了。” “就这么简单?” “嗯。” “我上去看看。”慕澄好像从来都不会去怀疑沈云竹说的话,沈云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大概是觉得自己身上挂着的斗篷碍事吧,慕澄把斗篷扯下来,就甩在了沈云竹身上,然后攀着巨石,脚下用力,人就飞到了天空中。 沈云竹捧着那还带着慕澄体温的斗篷,想了一会儿,才披在自己身上。 真暖和啊!沈云竹在心里大声呐喊。 片刻后,慕澄落地了。 “看见北斗了,就在那边。”说完慕澄就要去给谢宁指路。 沈云竹往前一凑,挡住慕澄去路,还假装要脱斗篷。 “斗篷还你,刚才有点冷,我就披了披。” 慕澄瞪了一眼沈云竹,什么都没说,绕过了他。 “这可是你不要的啊,你既然不要,那我就穿着了。” 见慕澄依然没有反应,沈云竹把斗篷往自己身上拢了拢后,笑的格外灿烂。 按照慕澄的指引,驴木车很快就穿过了这片石头阵。 继续又往前走了半个时辰,那沿着两座山之间的缝隙,修建的一座城市,终于是到了。 远远的望过去,一条地下河横穿两山,在河滩两侧,是低低矮矮的房子,能走车马的路就在那些房子中间。 “谢宁,车上有面具吗?”沈云竹问。 “有,我平时就喜欢这些东西,我带出来好几个。” 谢宁说完,就从箱子里拿出了三个面具,其中一个白色的鬼纹面具,格外显眼。 “哇,这是沈云竹的面具吗?这跟书上画的一模一样啊。”赵烨激动坏了,拿起那个白色面具里里外外看了半天。 “当然不是真的,两年前沈云竹去闯了我家的木楼,他当时就戴着这个面具,我远远的看着,崇拜极了,后来我就央求我家大师傅,给我复刻了一个。”谢宁提到沈云竹,有些不好意思。 “谢宁哥,我也很崇拜沈云竹,我觉得他超厉害。” 两个小孩一旦有了共同的偶像,就像是又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一样,竟然开始说起他的那些传闻了。 慕澄斜睨了一眼毫无反应的沈云竹,便开始给俩小迷弟泼冷水。 “无非就是一个朝廷的刺客,有什么好崇拜的,说的好听点,他是皇帝手里的刀,说的不好听,他就是条狗。” 原本聊的满脸兴奋的俩个孩子,全都不敢吭声了。 但赵烨还是想听听他小安哥哥对沈云竹的见解。 “小安哥哥,你那么厉害,还什么都懂,你也是这么看待沈云竹的吗?” “啊?”沈云竹刚才好像在神游,被点了名字才回过神。 “你们说沈云竹啊?他何止是朝廷的狗,他心狠手辣,残暴不仁,就是个连禽兽都不如东西,你们可千万别拿他当偶像,这玩意,还是丢了吧。” 说着,沈云竹拿起那个白色鬼纹面具就要扔出窗外。 结果刚一动,手腕就被慕澄攥住了。 “谁允许你丢的?” 第26章 假死归来 沈云竹都懵了,一个面具而已,慕澄为什么要生气? “一个死人的东西,这玩意不吉利。”沈云竹没松手,还是想扔掉。 慕澄干脆直接从沈云竹手里把面具抢过来了。 “地河鬼市的规矩我听说过,进去的人都要戴面具,我们一共四个人,你扔了这个,那就得有人没有面具。” “我可以不戴,或者找块布遮脸,反正我也瞎惯了。” “你一定要这样无理取闹吗?” “不是,慕子清,咱俩谁无理取闹?” 第28章 终于,这些天来压抑在慕澄心里的情绪爆发了,他看着沈云竹脸上无奈的表情,就想直接揭穿他的真实身份,让他难堪。 可话到嘴边,慕澄却是说不出来。 忍了又忍,慕澄干脆自己戴上了那个白色的鬼纹面具,然后自顾自的下车了。 赵烨和谢宁刚才看他俩吵架,大气都不敢喘,等慕澄出去了之后,俩人才松了口气。 “小安哥哥,我小叔叔最近好奇怪啊。” “别理他,赶紧戴上面具,等会儿进了鬼市,你们不要乱跑,那地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也别碰,知道了吗?” 谢宁和赵烨乖乖点头。 做好了准备,一行人驱使着驴木车进入了那暗无天日的地河鬼市。 这地方,只有沈云竹几年前来过。 当时,沈云竹是奉命来这里找一个蛊婆,谁知刚好那蛊婆的仇家找上了门,那一次沈云竹差点就折在这里。 最后,他一个人将这鬼市打穿,毁了十几幢房子,才把那蛊婆带走。 如今回想起来,沈云竹真的觉得当时自己太狂妄了,仗着武功好,不拿这里当回事。 “小安哥哥,你快看。” 透过车窗,赵烨指着一家药铺门口贴的告示。 “狗和沈云竹勿进。”赵烨一个字一个字的念了出来。 “那家店铺也贴了。”赵烨又看见一家兵器铺的门口也有这样的告示。 连着几家店铺门口,都有这样的告示。 甚至还有贴画像的,然后在画像上打了一个红色的叉。 “沈云竹做什么了?这里的人好像都很讨厌他啊!”谢宁说完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没上车,自己在外面走的人。 “坏了,慕大哥可戴着那张白色鬼纹面具呢。” 果然,慕澄走进来这一路,受到了他这辈子能感受到的最大的恶意。 不管是街上的路人,还是店铺的老板伙计,全都阴测测的看着他,甚至有人对着他磨刀。 慕澄也不傻,那些告示他也都看见了。 怪不得沈云竹刚才要扔了这个面具呢,原来是知道自己在这里不受欢迎。 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沈云竹死了,就一个面具而已,任何人都能戴。 也就在这时,一个看起来五六岁,头发乱糟糟,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孩儿,从一条巷子里忽然跑出来,直接扑进慕澄怀里。 “救命,救命啊,有人要杀我。” 小孩的声音尖细,听着怪怪的,但慕澄还是本能的把那小孩往他身后护。 慕澄转脸去看小孩跑过来的方向,也就在这时,那小孩竟然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拿着就要往慕澄腰上捅。 电光火石之间,慕澄的身体感受到了来自后面的杀意,他刚回过身,就看见沈云竹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单手把那小孩给拎了起来。 “滚。” 沈云竹用力一丢,那小孩就被扔出去老远。 小孩就地一滚,又从地上站了起来,手里的匕首指向慕澄。 “沈云竹,你还敢回来?当年要不是你,我哥就不会死。” 这会儿慕澄算是看明白了,那要杀他的根本就不是小孩,而是一个成年侏儒。 慕澄往前走了一步,扬起下巴,声音冷傲。 “那你想怎么样?来给你哥报仇吗?” 此话一出,整条街都安静了,所有店铺的老板,路上的行人,脸色都极差。 不过还是有人在暗地里窃窃私语。 “不是说那灾星两年前就死了吗?” “或许是假死呢?” “面具虽然一样,但身形不太像啊。” “都过去好几年了,长个儿了呗。” “不无可能啊。” “关门关门。” 有一家开始关门落锁,就有其他家跟着关门。 眨眼的功夫,整条街的店铺都打烊了,那些行人也都纷纷钻进了巷子里,就连路边的乞丐都挪了地方。 只有前面的那个侏儒没动,但是很明显,那侏儒浑身都在颤抖。 “真的是你,你竟然没死,来人呀,来人呀,沈云竹回来啦。” 侏儒不再夹着嗓子说话,一边跑一边喊,破锣一样的声音瞬间传遍了整个鬼市。 看着河对岸开始亮起的火光,还有阴影处传来的骚动,沈云竹只觉得头大。 “本来还打算去吃完素面,这回没戏了。” 沈云竹没说抱怨,但这句话里又全是抱怨,慕澄听的火更大了。 “沈云竹可真是厉害啊 ,人都死了好几年了,还能让人恨成这样,怕不是当年在这里做了什么缺德事了吧。” “我是不是说了,让你扔了那面具,那玩意不吉利,你偏不听,你自己解决吧。” 沈云竹摇了摇头,回车上了。 慕澄咬着后槽牙,恨不得现在就去跟沈云竹打一架,但现在,不是时候。 只过了一会儿,暗影中出现了好多人。 那些人想上来攻击又不敢上,拖拖拉拉的更让人心烦。 慕澄再也等不了,主动冲上前,挨个收拾。 一盏茶的时间,长街小巷里,躺了一地的人。 “这他妈的是四十六路碧水剑,他根本就不是沈云竹。” “就说灾星已经死了,你们还不信。” “说的好像灾星还活着,你们能打的过他一样。” “少说两句吧,这个也是个不好惹的。” “……” 躺在地上的那些人,爬起来就要跑。 同一时间,一只信鹰飞进了鬼市。 负责接收外界消息的书店老板,打开二楼的窗户,让信鹰落窗台上。 信鹰的背囊里,装着的是最新的悬赏令。 当书店老板把那厚厚的一叠悬赏令拿出来时,老板脸上的血色都没了。 “沈,沈云竹他,他没死。” 话音落地,那一叠画着沈云竹脸的悬赏令被从二楼撒下,纷纷扬扬,像极了出殡的时抛洒的纸钱。 光看着,就非常的丧气。 慕澄仰着头,伸出手接住了一张,看着悬赏令上那张他熟悉的脸,眸光骤然变沉。 除了画像,悬赏令上还有一行字。 “天下第一刺客沈云竹假死两年,重回江湖,如今他身受重伤,命不久矣,若能将其杀死或活捉,赏金没有封顶。” 第27章 永远别再见 暗潮阁中,有一个流传了百年的规矩。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绝对不会曝光刺客的长相,即使那刺客叛逃出阁,也不会把他的长相公之于众。 这是暗潮阁给刺客最后的尊严。 万万没想到,有人竟为了沈云竹把这个规矩打破了。 悬赏令是黑市发布的,但是画像绝对是暗潮阁提供的,再加上那一行泄露了沈云竹重伤的信息,这是要对沈云竹赶尽杀绝啊。 慕澄看着散落的到处都是的悬赏令,目光愈发的变冷。 “不想死,就把这些全都给我捡起来。” 其实现在还是有很多人怀疑慕澄就是沈云竹,所以他一发话,还没来得及跑的人全都开始满地捡纸。 趁着这个功夫,慕澄回到驴木车旁边,把谢宁和赵烨探出来的两个头给推了回去。 “别看。” 他俩自然是不乐意的,但是迫于慕澄的淫威,俩人还是把头都缩回去了。 慕澄关了车窗,又对里面喊了一句。 “都别出来。” 说完,慕澄重新走到那些人的面前。 这会儿,被散落的到处都是悬赏令已经基本被收集起来了。 慕澄把自己手里那张揣在怀里,然后从那些人手里把悬赏令接了过来。 随后,慕澄当着众人的面,走到路边的一个火盆旁,将手里这些悬赏令全烧了。 “我长什么样子?”慕澄刚问完,就立刻有人狗腿一样的回答。 “沈大人,风华绝代,谪仙之姿。” 话音落地,慕澄转脸看过去,所有人也都看向那人。 那人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眼睛一瞪,开始装无神。 “沈大人,我是个瞎子,你的长相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他刚说完,旁边那些人也都开始纷纷装瞎,还有说自己老眼昏花看不清的。 慕澄其实知道现在这么做也没什么用,悬赏令都传到这里了,那江湖上早就传开了。 “都滚。” 灾星杀神一发话,如同大赦一般眼前的那些人瞬间不见了,一直在二楼看热闹的书店老板也关了窗。 整条阴森森的长街,又没了人。 慕澄拍了拍车窗,“走吧。” 赵烨重新探出头,“小叔叔,刚才都发生什么了?那撒的漫天的都是什么啊?” “垃圾而已,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慕澄说完,看了一眼坐在车里喝茶的沈云竹。 第29章 他倒是淡定,他若是知道自己被暗潮阁给卖了,不知道心里会怎么样想。 地河鬼市本就不是很大的地方,入夜进来的,子时还没到一行四人就已经从另一边出去了。 结果一出来,这边的林子里就起了雾,驴木车没办法再赶路,只能停在了一处隐蔽的空地上。 此时,慕澄回了二楼睡觉,沈云竹则和赵烨在一楼聊天。 “小安哥哥,这个鬼市是怎么来的啊?这里面都是些什么人呢?”虽然都已经离开了,但赵烨格外的好奇。 沈云竹把手肘放在桌子上,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 “都是江湖上的一些可怜人,在江湖上混不下去了,就来到这里隐姓埋名做点小买卖。” “原来如此,我就说嘛,这地方阴暗潮湿,终年无光,那些人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会躲到这里的。”赵烨是个共情能力很强的孩子,他的善良完全遗传了他的母亲。 沈云竹看着赵烨那张纯真的小脸,忽然直起身,用手摸了摸他的头,目光中带着不舍和期许。 “赵烨,小安哥哥希望你以后能活的肆意潇洒,不被那庙堂高阁束缚,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会遇见志同道合的朋友,也会有真心待你的另一半。” “嗯?小安哥哥,你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其实我的以后我没怎么想过,我现在只想给我父亲母亲洗清冤屈,替他们报仇。” 赵烨说的很认真,沈云竹却是笑了。 “你要知道,仇恨是把双刃剑,你割伤别人的同时,也会伤到你自己,大人的事情就让大人去解决,你能平安长大就好。” 沈云竹看了一旁已经睡着的谢宁,又嘱咐了一句。 “谢宁也是个好孩子,为人赤诚,心地单纯,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嗯,我知道了小安哥哥。”说完,赵烨也打了个哈欠。 “睡吧,我上楼去了。” 没再和赵烨说什么,沈云竹吹了灯,走上了二楼。 二楼的油灯还燃着,慕澄睡在一旁的长榻上,床则空着留给沈云竹。 沈云竹脚下没发出任何声音,他坐在床上,眼睛看着睡的很沉的慕澄。 其实沈云竹不想这么不体面的离开,但要是跟慕澄面对面告别,他又该说什么呢?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对于沈云竹来说已经是赚到了。 他一个将死之人,临死前还能感受到这个人世间的情谊和温暖,他特别的知足。 再回头看看自己的走过的二十年,这一路的逃亡生涯竟然是他短暂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光。 慕澄,用不了几年,你就会成为享誉整个江湖的宗师。 你会被人敬仰,会被传颂,会是正道的代名词。 你一定会好好的,会成为许多人心里的光。 沈云竹在心里默默的说完,便把自己身上的那俩条冰莹纱拿出来,叠整齐后放在了床上,还有慕澄的斗篷,也被他脱下来放在一边。 沈云竹还想摘掉自己手腕上的那根慕澄亲手给他系上的红绳。 可想了许久,沈云竹还是没舍得。 这毕竟是慕澄送给他的第一样东西,而且他也戴了这么久,都戴出感情了。 算了,反正就是一根普通的红绳,也不值钱,想必慕少庄主也不会跟他计较的。 最后看了一眼慕澄,沈云竹没有犹豫的离开了。 等车内再也听不见任何沈云竹的气息,慕澄忽然睁开眼睛,他看向那张空荡荡的床,还有床上摆放着的东西,整个人瞬间被戾气吞没。 抓起那两条冰莹纱,慕澄牙都快要被自己咬碎了,克制了许久之后,那滔天的怨念才从他口中而出。 “沈云竹,你以为你是谁,既然走了,就永远别再见。” 丢开那两条冰莹纱,慕澄就想继续睡觉,但忽然间又想起了什么。 他仔仔细细的翻找了一边沈云竹睡的床,冰莹纱、斗篷都在,既然这些东西都不要了,那为什么没留下那根秘药红绳? 莫非…… 轰隆!就在这时外面竟然响起了雷声。 慕澄推开窗户往外看去,雾已经被风吹散,天空中滚雷阵阵,暴风雨就要来了。 第28章 彻底掉马 雨越下越大,沈云竹手里除了一根竹竿外,什么都没有。 这天气本来就湿寒湿寒的,又下了这么大一场雨,沈云竹只觉得从心里往外的冷。 走了许久的山路,沈云竹终于是在哀念山的山脚下看见了一家简陋的客栈。 此时,虽然天是阴的,但是光线还是太亮了。 沈云竹被晃的难受,便从自己的衣服上扯下一根布条,系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再次陷入黑暗之中,沈云竹倒也没多不适应,只是人嘛,没有的时候不觉得什么,一旦有过又失去了,就会心里不平衡了。 要是有的选,他真的想赖在慕澄身边度过残生。 可他没得选,他既从昭狱出来了,他就一定会被各方势力追杀。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这里离无峰宗不远了,赵烨安全达到,那他此次出狱就是值得的。 其实,沈云竹还有一件事想做,那就是找到谋害太子,太子妃的幕后真凶。 就算是和那人同归于尽,也是他赚了。 带着满腹心事,沈云竹拄着竹竿,走进了那家看起来像是马棚一样的客栈。 客栈没伙计,只有一个老板娘。 “瞎子,有钱吗?”老板娘看着浑身湿透的沈云竹,满脸嫌弃。 “喝壶茶的钱,还是有的。”沈云竹从身上摸出几个铜板,放在了破木头做的柜台上。 老板娘放下手里的瓜子,收了钱,“找个地方坐吧。” 说完,老板娘就去帘子后面烧水去了。 客栈里还有其它的人,看面向和妆扮就知道是江湖人,而且各个都不是善茬。 沈云竹一个瞎子,倒并没有引起那几个人的注意,此时他们正在密谋一件大事。 “悬赏令各位都看见了吧,虽说那沈云竹身受重伤,但有消息说,天干地支十二恶煞都为了杀他出山了,这叫什么,这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沈云竹就算是身受重伤,也不是好惹的。所以兄弟们,这掉脑袋的买卖,咱干不干?”一个人说着,拿出了那张悬赏令放在了桌子上。 “大哥,这赏金没有封顶是什么意思?”另一个人指着悬赏令上面的那行字问。 “我想应该就是千金万金随便开,毕竟想要他命的人多的数不过来。” 这句话说完,几个人短暂的沉默了。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去招惹沈云竹,极有可能会被反杀。 可人是这个世间最贪婪的动物,为了那泼天的财富,几个人还是想试试。 “富贵险中求,万一他我们运气好,碰见半死不活的沈云竹呢?” 隔着三尺远的地方,沈云竹正低头喝着跟刷锅水一样的茶水。 半死不活?这些人还真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他现在又冷又饿,身体也不如刚越狱那会儿,要是跟他们打起来,还真说不好能不能打的过。 想了又想,沈云竹决定还是走吧。 最后喝了一口‘刷锅水’,沈云竹住着竹竿,就要出去。 老板娘看他要走,就随口说了一句。 “瞎子,雨还没停呢。” “要事在身,告辞了。” “老板娘,添水。”那伙江湖人依然没看沈云竹。 老板娘也不爱多管闲事,见沈云竹出去了,便没再说什么,而是拿着水壶走到那些江湖人旁边。 一边往茶壶里倒水,老板娘余光就瞟了桌上的悬赏令一眼。 “这人……” 说着,老板娘还用自己的手挡了一下画像的眼睛。 “这不就是刚才那个瞎子吗?画的还真像啊。” 此话一出,那几个江湖人全都起身往外看。 沈云竹这会儿都走到院子外面了,听着突然陷入死寂的客栈,他就知道自己一定是被认出来了。 长长的叹了口气,沈云竹脚步没停继续往外走。 这客栈已经够破的了,要打架还是离的远一点吧。 雨还在下,周围除了下雨的声音外,还有六个人的脚步声。 走到一块空地上,沈云竹拄着竹竿,停下了。 “几位朋友,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认没认错,你摘下眼睛上的布条,我们一看便知。”那几个江湖人也不再躲藏,各个拿着兵器,出现在了沈云竹的身前。 “我就是一个瞎子,你们都是英雄好汉,何苦为难我呢?” “你摘不摘?你不摘,我们可就替你摘了。”为首的那个话都还没说完,飞身上前,伸手就要去扯沈云竹眼睛上的布条。 其实沈云竹还是不想打这一架的。 他的气海刚刚被修补好,虽然体内有化春风在运转,可他自己的内力被压制住了,如果强行运功,怕是又会把气海冲破。 第30章 心里这样想着,沈云竹脚下挪了步子,那袭击过来的人一下就扑了个空。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不就是露个全脸吗,我摘就是了。” 沈云竹一边去解眼睛上的布条,一边往后退,他已经想好了,等摘下布条之后,他就跑。 只用轻功,应该是没问题。 可就在沈云竹要把布条扯下来时,面对着他的那几个江湖人,全都惊恐的看着他身后,原本还都沉稳的呼吸一时间全乱了。 沈云竹听着这些变化,有些不明所以,就在他又往后退了一步时,他的后背撞上了什么东西。 有弹性,但又很硬。 “白色鬼纹面具,他是沈云竹?”虽然瞎的那个跟画像长的像,可戴面具的这个散发的气场更像。 这哪里是受了重伤,这一身的杀气,明明就还是曾经的那个杀神。 也就在这时,站在后面的人推开了沈云竹,走到了前面。 “没错,就是我,你们要动手吗?” 本来截杀受重伤的沈云竹就是九死一生的事,碰上没受伤的沈云竹,那就是必死,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默契的掉头就跑。 眨眼间,那几个人就消失在山林中了。 雨还在下,沈云竹咬着没什么血色的唇,想出了一个对策。 “多谢兄台仗义出手,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结果刚一动,他的手腕就被紧紧的攥住。 “不辞而别就算了,还不讲信用,是谁说的到了永夜城,就会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 听着慕澄的质问,沈云竹低头苦笑。 “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我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你觉得,没区别是吗?”慕澄摘掉自己脸上的面具,又利落的扯下了沈云竹眼睛上的布条,他背光而站,用自己身体的阴影笼住沈云竹的视线。 “沈云竹,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 第29章 心悦你,拿你当心上人? 十三岁那年的惊鸿一瞥,如今已过七年。 那个鲜活明媚一身白衣,永远站在阳光下的名门公子,是沈云竹心里不可触碰的白月光。 当年,他就自惭形秽,觉得自己跟慕澄是云泥之别,现在更是如此。 深吸一口气,沈云竹抬起头,脸上虽然挂着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慕澄,我跟你不是一路人,而且你也看见了,我的悬赏令满天飞,用不了多久,全天下的杀手,赏金猎人都会来找我。你一路从皇城把赵烨带出来不容易,眼看着你们就要到无峰宗了,不能因为我,功亏一篑。” 沈云竹觉得自己说的很诚恳了,他不告而别也是因为他觉得,这其中的道理,利害关系,他和慕澄都能拎的清楚。 看着沈云竹坦然的目光,慕澄嗤笑出声,但脸上的戾气却丝毫没减。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隐藏身份,不告而别,倒都是在为我着想了?” “……”沈云竹不置可否。 “好,我们不说这个,我现在只想知道,我慕澄在你沈云竹的心里,算什么?” 慕澄已经问了第二遍了,他今天无论如何也得要个答案。 见沈云竹只是别过目光不说话,慕澄又往前走了一步。 “回答我。” 沈云竹从没被谁逼到如此境地,他抬不起头,他不能说真话,他又逃不掉。 想了许久,他才苦笑回答。 “算是一个旧相识,毕竟我们七年前见过一次。” 话音落下后,慕澄眸色更深,很明显他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说。” 终于,沈云竹受不了了,他开始摆烂,不讲道理了。 “我说慕子清,你差不多行了,你想让我说什么?说我拿你当挚友,拿你当哥哥,拿你当亲爹吗?还是说,你觉得我应该喜欢你,心悦你,拿你当心上人?” 此话一出,慕澄的心骤然缩紧。 那明明表情冷冽的脸,眉宇间匆匆竟闪过一抹心虚,好在沈云竹没抬头,没看见。 深吸了好几口气,慕澄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再次开口。 “我没那么想,我只是觉得,我们这一路出生入死,已经是生死之交了,你不应该什么都不说的。” 沈云竹听出来了慕澄的委屈,也知道他究竟在气什么,可现在的状况,让人没得选。 “慕澄,我虽然已经离开了暗潮阁,但是一朝做狗,就一辈子当不了人,你知道为什么暗潮阁会坏了规矩,公布了我的画像吗?那是因为我知道的太多了。我一天不死,就有很多人睡不着觉。 我若是继续跟你们走,就会带来无穷无尽的凶险,我死了无所谓,但你们不行。” 沈云竹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够清楚了,他抬头看向慕澄,眼中都是无奈。 “回去吧,赵烨比我重要。” 说完最后一句,沈云竹就想离开,但刚走了一步,他的手腕就又被慕澄攥住了。 其实沈云竹说的那些,慕澄心里非常清楚。 本来护着赵烨已经不易,若是带着沈云竹那就会更难。 可再难,他都不想放手。 “我不怕。” “你说什么?” 慕澄手上用力,把沈云竹拉到自己面前。 “沈云竹,你的任务还没结束,赵烨还在危险之中,我要你跟我们一起回无峰宗。” “不是……”沈云竹都快要气乐了,合着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了这么半天,慕澄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啊。 “慕澄。”沈云竹后面的话还没说,他突然看向远处的雨幕,“是马蹄声,我们得先离开这。” “我不走。”慕澄丝毫没慌,他看向沈云竹语气十分坚定,“据我所知,沈云竹从来都不会逃。” 说完,慕澄解开自己身上的斗篷披在沈云竹身上,又拿出冰莹纱,重新系在他的眼睛上,最后将帽兜拉起,盖住他的大半张脸。 “你就在旁边看着,你要是敢趁我打架的时候偷着跑了,你会死的很惨,我说到做到。” 慕澄这话是笑着说的,看起来和风细雨,实则每个字里都藏着刀。 沈云竹现在也算是真正看清楚了慕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原本还以为高岭之花,风光霁月,不染凡尘。 真正接触到了才发现,慕澄哪里是白月光,他分明是内心阴暗还有些偏执的黑月亮。 “好好好,我不走,我就站在这。” “最好如此。” 此时,马蹄声已经近在咫尺,慕澄没有再管沈云竹,而是重新戴上了那张白色鬼纹面具。 抽出云间剑后,那包裹着黑布的剑鞘,便扔给了身后的沈云竹。 “你小心啊,来者不善。” “不用你操心” “我是怕你给我丢人。” “那就更不可能了。” 说话间,刚才离开的那些江湖人去而复返,还多了几个。 而多出来的这几个,只看气场就知道不简单。 “沈云竹?没想到真的是你。”说话的人坐在马上,上下打量着慕澄,言语间有些不可置信。 “琅嬛榜排名第五十六,西北帮总舵主,罗风。”赵烨那本琅嬛榜慕澄也翻看了一遍,这罗风练的是外家硬功夫,尤其是拳法,能一拳打死一头牛那种。 看慕澄轻易叫出了自己的名字,罗风也没慌。 “几位朋友,你们往后退一退,免得一会儿溅你们一身血。” 话音未落,罗风人就飞身下马,朝着慕澄面门袭来。 慕澄不躲不避,左手出掌,硬是接住了罗风一拳。 不愧是第五十六名,这拳劲大的,把慕澄掌心都震麻了。 “好拳法,不过罗总舵主,我劝你还是别来惹我,免得被分筋错骨,再也不能打拳。” 慕澄跟沈云竹一样,打架喜欢速战速决,没再有丝毫的犹豫,慕澄握着剑便开始进攻。 慕澄没用碧水剑法,用的是将军破阵剑法,那一招一式,大开大合,气势犹如雷霆万钧。 罗风虽然在西北算是一号人物,但是面对慕澄,还是差了几个级别的。 几个回合下来,罗风已经开始捉襟见肘了。 粗粗的喘了几口气,罗风就招呼了一声。 “各位朋友,我们一起上,只要杀了这只朝廷的狗,赏金我们平分。” 许是慕澄的剑法太过霸道,后面跟着的十几个人竟一时间不敢上。 “你们怕什么?他身受重伤,现在不过就是在强撑,我们人多,耗也能把他耗死。” 经过这么一鼓动,后面那些人终于是坐不住了。 他们互相传递了眼神后,便默契十足的一起动了手。 一时间,慕澄一个人跟一群人,缠斗在了大雨里。 慕澄的身法是真的漂亮,看他用剑就像是一种享受,只可惜他没用四十六路碧水剑。 第31章 沈云竹刚才还想着跑的,但看着慕澄打架又看入迷了。 片刻后,那些人倒的倒,伤的伤,哀嚎一片,不过有人察觉到不对了。 “你真的是沈云竹吗?为什么你不用银河踏月剑法,你如今已经坦白身份,你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吧。” 此话一出,怀疑的人更多了。 “江湖传言沈云竹从来不留活口,如果你真的是他,我们怕是早就死了,你到底是谁?” 慕澄微微低头,冷笑。 那张白色鬼纹面具在这雨幕阴霾中,更显得阴森诡异。 “你们想看银河踏月?好啊,我就满足你们。” 语闭,慕澄右脚后撤一步,身体微微前倾,没等那些人看清楚,慕澄人已经飞到了半空中。 只见云间剑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圆,而后一道亮白的光芒,从空中斩向地面,就好像九天银河倾泻而下,美丽又残酷。 光芒消失后,地面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另有一半的人都被震飞了出去。 “月环,是传说中那道月环,情报是假的,沈云竹根本就没受伤。”还能动的人一边喊,一边往后退。 慕澄透过面具,目光冷冽。 “不想死就赶紧滚,晚了我可就改主意了。” 没有人再有异议,只片刻的功夫,这些来想要分一杯羹的人全都跑了。 足足下了大半天的雨,这会儿也渐渐停歇。 慕澄甩了一下剑上的血后,又走回到了沈云竹旁边。 “那月环,我学的有几分像?” “七分。”沈云竹这会儿还有些恍惚呢,他怎么也没想到,慕澄竟然练会了他最厉害的一招。 “有七分那么多?我不愧是,剑道之光。” “……” 沈云竹抿着嘴,忍笑,但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 “有这么夸自己的吗?” “没人夸我,我就只能自己夸。”慕澄摘掉面具,挂在了腰上。 沈云竹看着慕澄似乎不像刚才那么生气了,就赶紧鼓掌。 “慕少庄主,天赋异禀,沈某佩服的五体投地。” “少来。”慕澄拿过剑鞘,收了剑后,又一次的握紧沈云竹手腕。 “走吧,跟我回去,再晚他俩该担心了。” “哦。”沈云竹反抗不了,只能是乖乖跟着走。 “这一次,消息应该是能传出去了,无名之辈不会再来找我们的麻烦。”这就是慕澄今天没有躲的目的。 沈云竹知道慕澄的用意,但即使这样,他们也不会安全太久。 不想再聊这些沉重的话题,沈云竹换了语气。 “子清,等有空,我把全套的剑法都教给你吧,你喊我声师父就行。” “哼!”慕澄嗤笑,“你做梦吧,梦里什么都有。” 第30章 阴暗爬行的小心思 沈云竹跟着慕澄回到驴木车上时,赵烨和谢宁都觉得很奇怪。 “小安哥哥,小叔叔,刚才雨下的那么大,你们俩去哪了?”赵烨看沈云竹浑身上下都是湿的,赶紧拿过来一条干棉巾递了过去。 沈云竹擦了把脸,便开始胡说八道。 “这哀念山景色极好,下雨天更是别有一番风情,所以,我就求着你小叔叔陪我去看看。” “啊?”赵烨看了一眼外面死气沉沉的枯树林,还有阴沉沉的天空,很不理解,但小安安哥哥不会骗人,他只能对小安哥哥的品味表示尊重。 不过小安哥哥的身体不好,还是不能这样任性的看风景。 赵烨想到这里,就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沈云竹的肩膀。 “小安哥哥,你下次若是再想去,一定带把伞,或者穿件蓑衣,你身子弱,不要染了风寒。” “我……” “不会有下次了。”慕澄不给沈云竹说话的机会,抢先堵了他的嘴。 沈云竹看了慕澄一眼,只能是无奈的耸了耸,然后笑着回答赵烨。 “以后不去了,别再担心了啊。” 说话的功夫,慕澄已经把车里的炉子点了起来,他先是脱了自己的外衫,然后看向沈云竹。 “去楼上把湿衣服换了,我们简单休整一下就离开这。” “好。”沈云竹从善如流,让干嘛干嘛。 赵烨跟一旁正啃烧饼的谢宁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意识到了一件事。 沈云竹欠慕澄的钱好像还了,他俩应该是和好如初了。 离开哀念山之后,驴木车一路往西北走,因为走的都是乡间小路,连着走了五天,都没有再来找麻烦的。 眼看着无峰宗就快要到了,沈云竹慕澄一行最后一个落脚点就是太芜山下的醉泉镇。 醉泉镇内有一口甘甜的泉水,用这泉水酿酒,酒香四溢。 醉泉镇也成了大虞境内知名的酒乡,富庶又安逸。 然而,当慕澄和沈云竹带着谢宁赵烨走进镇子之后,这里曾经的繁华全都没了。 整条长街上,酒肆全都关门,十几口棺材,被车拉着往镇外走。 漫天的白色纸钱,像是下了一场大雪,到处都是哀哀戚戚的哭声。 “为什么这里会变成这样?” 慕澄上次来还是两个月前,他跟师兄在这最大的酒楼喝了整整一晚的酒,那时这里还是歌舞升平,他这才离开几天啊,为什么这里会十宅九丧。 赵烨和谢宁从来没见过这场景,两个人脸色都不好。 “会是疫病吗?”慕澄看向沈云竹。 沈云竹这会儿正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被慕澄这么一问才回过神。 “不像,若是疫病,这里的百姓不会毫无防护的。” “是啊,还是得找个人问问。 也就在这时,慕澄在长街上看见了自己最熟悉的人。 “师兄?” 不远处,穿着一身白衣,长身玉立,身后背剑的男子转头看过来。 “子清?” 慕澄真的没想到,在这里能看见他师兄赵钦,但转念一想,醉泉镇出了这么大的事,无峰宗肯定不会做事不管的。 这会儿,慕澄和赵钦已经走到了一起。 “这两个月,你真的让我担心死了,赵烨呢?送到永夜城了吗?”慕澄救赵烨的事情,赵钦和无剑散人都知道,但这两个月具体发生了什么,消息传的就没那么快了。 慕澄叹了口气,回过身把赵烨拉了过来。 “赵烨,这位是……” 慕澄想了想,还是介绍了赵钦的真实身份。 “这是你四皇叔,赵钦。” 赵烨都懵了,他从没听说自己有过四皇叔,皇爷爷只有三个皇子,两个公主,他哪里来的四皇叔? “我四皇叔?”赵烨抬头看赵钦,不可置信。 “这……”赵钦也是震惊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很快就缓和了自己的表情,蹲下身子,握住赵烨的手臂。 “别怕,以后有四叔在,没人再能欺负你。” 或许是看见了赵钦的眉眼和太子有几分相似,赵烨的眼圈顿时红了,忍着眼泪,赵烨声音哽咽着对赵钦行礼。 “赵烨,见过,见过四皇叔。” “好孩子免礼。” 赵钦也有些动容,可大街上并不是说话的地方。 “子清,师父也在,这里具体的情况我们去客栈说,这两位是?” 赵钦说着看向后面的沈云竹和谢宁。 没等沈云竹说话,谢宁先开口自我介绍了。 “赵师兄好,我叫谢宁,是千机阁的小辈。”和沈云竹相处了这么些天,谢宁现在已经知道不能逢人就说自己是千机阁阁主了。 “千机阁?真是少年英才。”赵钦说完又看向带着帽兜,始终低着头的沈云竹。 “那这位?” “他是我朋友,他叫小安。”慕澄先一步开口介绍。 沈云竹笑着,对赵钦点头。“见过,赵师兄。” 赵钦也笑:“既是子清的朋友,那就是无峰宗的朋友。” 短暂的寒暄完,一行人朝着客栈走去。 沈云竹看着走在前面的慕澄和赵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但转念一想,人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关系自然亲密。 只不过沈云竹还是瞧着那赵钦不顺眼,他也没控制自己,就让这不好的情绪在他的心里阴暗爬行。 很快,客栈到了。 虽然醉泉镇的酒肆都关了门,但是客栈是开着的。 安顿好沈云竹赵烨谢宁三个人后,慕澄先一步随赵钦上了楼。 客栈小二看这几个人跟赵钦是一起的,赶紧过来倒茶。 沈云竹见客栈里没其他客人,就让小二过来说说话。 “小哥,你们镇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死了这么多人?” 那店小二本不想说的,不过既然这些人跟无峰宗有关系,说了也无妨。 “哎,这事还得从半月前开始说……” 第32章 就在半个月之前,醉泉镇里来了个女人,那女人长的很美,会跳舞,会唱歌,还会弹琴,短短几天就把镇上的男人迷的神魂颠倒。 可没过几天,镇上就开始死人,死者不分男女老少。 说也奇怪,这些人死的时候各个面带微笑,像是遇见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事情一样。 大家都说那女人是个妖女,是来这里练邪功的,衙门没办法,就去无峰宗求援。 谁知无峰宗的大宗师一到这,似乎是惹怒了那个妖女,非但没能除害,反而人死的更多了。 最让人意外的是,无峰宗的大宗师无剑散人,竟也着了那妖女的道,若不是他徒弟在身边,怕是也被那妖女给害了。 听了这些,沈云竹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这妖女不是真的妖,她是天干地支十二恶煞之一,她叫仇仙儿。 她练的也不是妖法,而是来自西域的梦魇之术。 她能用自己的内功心法,让普通人做梦,也能让习武之人看见自己的心魔。 沈云竹从前并没有跟她交过手,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仇仙儿,极度危险。 第31章 人心中的成见 客栈的一间上房内,慕澄跪下给正在床上打坐的无剑散人磕头。 无剑散人洛忘川睁开眼睛,目光欣慰的看向自己的关门弟子。 “子清,这一路辛苦了,快起来吧,咳咳。” 洛忘川脸色很差,像是受了内伤一样,慕澄起身之后,站在了他身侧。 “师父,是谁伤的你?这醉泉镇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忘川叹了口气,看了眼旁边的赵钦。 “子衡,你跟你师弟说说吧。” 赵钦嗯了一声,就把仇仙儿来醉泉镇作恶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之后又简单的说了下洛忘川是怎么受伤的。 赵钦说的不是全部,洛忘川补充道:“终究是我道心不稳,没能冲破自己的心魔,还好你师兄心无杂念,没受到太大的影响。” 洛忘川是当世大宗师,虽然琅嬛榜上无名,但是实力应该也是前几名的,能让他受了内伤的人,绝对是个高手。 “子清啊,你走的这两个月都发生了什么,你说给为师听听。” 应该是怕慕澄担心他的身体,洛忘川换了话题。 慕澄虽然担心师父,但师父问话,他还是如实回答了。 从太子府覆灭,到带着赵烨一路往北,再到永夜城里假顾将军的风波,慕澄都说了,只有沈云竹的名字,慕澄没提。 洛忘川虽是江湖人,可心中依然是有家国天下的,听了慕澄说的这些之后,他长叹了一声。 “这天下怕是要大乱啊,咳咳,咳咳咳。” “师父,您别忧心了,那妖女的事交给我,你跟师兄回去疗伤吧。” 慕澄心中已经有了决定,既然在这里碰见了师父师兄,就让赵烨跟着他们回去,至于谢宁,也让他一起跟着回无峰宗,安顿几天之后,再通知他家里人来接他。 他自己则跟沈云竹留下,在这里会会那个仇仙儿。 等这件事解决之后,他再带着沈云竹回家找母亲,看看母亲有没有办法能把沈云竹的身子治好。 至于为什么没有告诉师父沈云竹的身份,慕澄还是有些顾虑的。 毕竟师门、师父都认为暗潮阁里替皇帝卖命的鹰犬没有好人,而且,沈云竹名声不好,他倒是不怕自己挨骂,他是怕师父为难沈云竹。 “子清,那仇仙儿武功路数怪的很,我怕你……”赵钦满眼的不放心。 “师兄你放心吧,我可以的。” 慕澄既然这么说,赵钦也没再说什么,现在师父受了内伤,慕澄的提议是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赵钦这会儿忽然间又想到了一件事,眉眼里都是笑意。 “师父,跟你说个新鲜事,咱们家这傲娇少爷交了一个新朋友。” 慕澄性子傲,平时能看的上眼的人不多,所以他朋友也少。 以前,洛忘川就经常告诉他多结交一些朋友,这样人生才能更丰富,可慕澄眼光高,一般人根本看不上。所以一听见他有了新朋友,洛忘川也是开心。 “哦?是哪个世家的公子啊?师出何门?品行又如何?” “我也不知道,就刚才在街上看见慕澄时见到的,人就在楼下呢,不过子清,你那朋友是有眼疾吗?为什么要轻纱遮眼啊?” 慕澄听着师兄和师父的对话,脸上没表现出来什么,但心里还是打起了鼓。 “他中了瘴毒,伤了眼睛,对光线很敏感,所以用冰莹纱遮一下,至于他的出身……” 慕澄没跟师父撒过慌,可他又不想现在就告诉师父沈云竹的身份。 “他不太想让旁人知道,我不方便说。” 此话一出,洛忘川和赵钦的脸色都有些变化,尤其是洛忘川,他是一个极其刚正的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管走到哪都为人坦荡,从不遮遮掩掩。在他的认知里,不不敢透露姓名之人,那一定是见不得光的。 “算了,人家既然不愿意透漏,我们也不便多问。”洛忘川冷下了脸。 慕澄则低着头,也没再做解释。 沉默了片刻,洛忘川又想起来了一件事。 “子清,我记得七八年前你和你父亲去太子府上做客时,你跟暗潮阁的那个叫沈云竹的刺客交过手,这个人,你还有印象吗?” 慕澄刚放松下来的心再次紧张了起来。 “师父,你为何问这个?” “最近听闻那刺客没死,沉寂了两年后又重出江湖,干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前几日宗门内的长老们决定,无峰宗一定要替江湖铲除这个败类,你的很多师兄师姐都下山去除害了,你若是遇见了,也别因为少时比过一次武,就心慈手软,见到,就杀了他。” “师父……” 慕澄想跟师父解释,沈云竹其实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恶劣,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去了。 “不过现在的首要任务还是铲除仇仙儿,子清,你对上她一定要小心啊。” “是,我知道了师父。” 没再说什么,慕澄和赵钦退出了房间。 师兄弟俩一边往楼下走,一边确定了接下来的行程。 明日天亮后,赵钦就带着师父,还有两个孩子坐驴木车回无峰宗,慕澄则留在这里对付仇仙儿。 说完这些,赵钦又说了点别的。 “子清,你有心事?” “没有。”慕澄低着头,心事都写在脸上了。 赵钦抬手揽住他的肩膀,笑的揶揄。 “我看着你长大的,你有心事我能看不出来?” “我就是担心师父。” “没事,师父是高人,而且还有那么多的宗师长老呢,他们帮师父疗伤,师父很快就好了。” “嗯。” 师兄弟俩的亲昵举动,全都被楼下的某个人看在了眼里。 某个人倒是希望自己是真瞎,这样就眼不见心不烦。 舌尖顶了顶腮,沈云竹低下头,手边茶杯里的新茶,喝着都不觉得香了。 晚饭是分开吃的,睡觉的房间这一次也有了变化。 赵钦跟赵烨睡一个屋子,叔侄俩想多说下话。 谢宁跟慕澄睡一个屋,沈云竹自己一个屋。 沈云竹也不知道慕澄这样安排的用意,但是他感觉到了,自从街上碰见他师兄之后,慕澄就有些刻意躲着他,沈云竹想,慕澄大概是要避嫌吧。 入夜,沈云竹在客栈的浴房洗完澡之后回房间睡觉。 刚躺下,有人就进了他的屋子,听脚步,是熟人。 “睡了吗?”慕澄坐在了床边,声音很轻。 “嗯,睡了。”沈云竹闭着眼睛,态度冷淡。 “生气了?” “嗯?”沈云竹翻过身,不解的看向慕澄,又问道:“我为什么要生气?那是你师兄又不是别人,再说了,我生气的立场是什么?你可别乱给我扣帽子了。” “告诉你件事。”慕澄没理会沈云竹的阴阳怪气,直接捡重要的说。 “我师门要替江湖除害,对你下了追杀令。” 一听这个,沈云竹都乐了。 “不是,我干什么了?我对天发誓,武林正道的人,我可一个都没杀过,咱之前干的虽然都是脏活,但是朝廷的事,跟你们江湖人也不挨着啊?” 沈云竹从没觉得自己活的多委屈,但这会儿,他不开心了。 因为一旦被无峰宗追杀,那他跟慕澄就更不能混在一起了。 “我信你,可人心里的成见就像是大山,轻易不会消失的。” 说着,慕澄轻轻握住了沈云竹的手腕。 “云竹,我会跟师父证明,你不是坏人。” 第32章 龌龊的心思 沈云竹活了这么大,从来不需要谁为他证明什么。 他的天下第一是自己打出来的。 他为了柳大学士一家沦落至此,他也无需要任何人知道。 第33章 如今,竟然有人要为他证明,他不是坏人。 说不感动是假的,可这个证明,他不需要。 “慕澄,我的身体你知道的,风中残烛,强弩之末,很可能今天睡了,明天就醒不过来了,你没必要为了证明我不是坏人,惹你师父不高兴。而且,我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这会儿沈云竹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摊开两只手,举到慕澄面前。 “你看见了吗?我的手上全是血,洗不干净的。” 慕澄看着沈云竹的坦然,本就沉重的心,更加的憋闷,他侧过身,把目光看向屋内紧闭的窗。 “我不管你还能活多少天,就算你死了,我也受不了别人骂你。” 慕澄的偏执劲又上来了,沈云竹知道说不通他,就想逗逗他。 他身子往前一倾,下巴枕在了慕澄的肩窝。 这如此亲昵的举动,让慕澄瞬间浑身紧绷,“你离我这么近干嘛?” 沈云竹歪着头,笑的暧昧,“慕子清,你如此对我,你不会是,真的看上我了吧?” 此话一出,慕澄一下子就从床上站起来了。 回头再看沈云竹,他此时没梳头发,漆黑的长发随意的垂在身后,单薄的身上只穿着件白色里衣,那里衣带子还系的很松,半个肩头都露出来了。 “你好好穿衣服,别学那勾栏的样子。” “回答问题啊?你管我怎么穿衣服。”沈云竹不仅不觉得自己放浪,还故意沉了沉肩。 “你让我回答什么?不可理喻。”慕澄待不下去了,抬脚就走了。 沈云竹嗤笑一声,重新在床上躺好。 这么长时间了,这慕少庄主半点长进都没有,还是如此不禁逗。 慕澄离开沈云竹的房间后并没有回去睡觉,而是一路去了楼下的浴房。 脱了身上的衣服,打了一桶凉水就往自己身上浇。 当冰凉的水顺着他的头一直流淌过他的全身时,他身体内翻涌奔腾的气血才被压下去一些。 可刚才的那一幕太歹毒了,只要闭上眼睛,慕澄的脑子里就会反复出现沈云竹歪着头对着他笑的样子。 足足八桶水,慕澄依然没冲刷掉身心的龌龊,他终于认命了,就在没人的浴房内,靠着脑子里的那张脸,放纵了自己。 第二天一大早,所有人都站在了客栈外面。 慕澄叮咛了赵烨和谢宁几句后,又看向赵钦。 “师兄,回太芜山要两天,这一路辛苦你了。” 赵钦拍了一下慕澄的胳膊,“跟你师兄客气什么,在山下办完事早点回来,带上你朋友。” 赵钦说着还看了一眼,始终站在后面没往前凑的沈云竹。 “好。”慕澄不想在这个时刻惹出更多的话,直接就答应了。 “无峰宗欢迎天下所有英雄豪杰,藏头露尾的宵小之辈,就婉拒了。”一旁的洛忘川对慕澄这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朋友,还是心怀芥蒂,话锋也严厉了许多。 慕澄默不作声,没有接茬。 沈云竹更是头都没抬,甚至还往后退了两步。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就先回了,你小心。” “知道了师兄。” 原本都要走了,赵烨突然回过身跑过去抱住了沈云竹。 “小安哥哥,等你们办完事,你就来找我。” “好呀,这次你去了大宗门,要听话,若是有师父肯收你,你就好好习武。”沈云竹弯着腰,摸着赵烨的头。 “嗯,我会的,你也照顾好自己。” 赵烨做完告别,谢宁又来了。 “小安哥哥,赵钦师兄已经帮我联系我家里了,过年前我应该就能回家,等明年天暖和了,你一定要来千机阁找我。” “行。”沈云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年春天,可他还是答应了。 人嘛,总要有点念想的,若有遗憾,那也是常态。 没有再继续告别,慕澄和沈云竹就站在客栈外面,送走了那些人。 “我饿了,去吃点东西。”见车都走远了,沈云竹才朝慕澄靠了过来,结果他一靠近,慕澄竟躲开了一步。 “吃什么?”慕澄表情冷冰冰的,一点不像昨天晚上说要证明沈云竹不是坏人时恳切的样子。 “我看那边有家小馄饨。” “走吧。” 说着,慕澄人就走出去了,步子迈的特别大,根本不等后面走路慢悠悠的沈云竹。 “这是又怎么了?”沈云竹不解,也懒得想,反正慕澄这个人就时不时的会发发疯,大概过会儿就好了。 直到馄饨吃完,慕澄也没好,沈云竹不干了。 “慕子清,你怎么成天给我甩脸子,你要对我有意见,你直说,我现在就走。” 慕澄诧异抬头。 “我什么时候给你甩脸子了?” “没有吗?你要没给我甩脸子,你离我那么远干嘛?” “我……” 慕澄语塞,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昨天在浴房里做的事情,让他觉得羞耻极了,若是一次还好,可偏偏还不止,以至于现在再看沈云竹的脸,竟让他有了一种负罪感。 看着慕澄脸上纠结复杂的情绪,沈云竹忽然开始自我反省,反省了一会儿就意识到问题在哪了。 “是不是昨天我把你逗生气了?哎呀,你也知道我这个嘴,爱胡说八道惯了,你堂堂神剑山庄少庄主,喜欢的定是家室显赫,身家清白,金枝玉叶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我。我真的就是跟你开玩笑,你别生气了。” 沈云竹说完,慕澄沉默了好久才重新抬头。 “我没生气你别胡思乱想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去找地陵那边找仇仙儿。” 慕澄现在心里是乱的,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是先干正事。 等仇仙儿的事情了了,他会带沈云竹回神剑山庄,等那时候他或许能有勇气告诉沈云竹,他喜欢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见慕澄正常了一点,沈云竹也就没再说别的。 两个人一路向镇子西边走,那里曾是前朝的地陵,虽然地上的建筑成了一片废墟,但地下的结构都是完好的,里面错综复杂,是个巨大的迷宫。 无剑散人就是在地宫中,着了仇仙儿的道,走火入魔,损了心脉。 第33章 你喜欢他?你配吗? 沈云竹和慕澄赶到地陵时已经是傍晚。 虽然有落日的余晖,可这断壁残垣,枯木枯草还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氛围比乱葬岗还要渗人。 按照赵钦给慕澄说的方位,两个人很轻易的就找到了地宫的入口。 “这个叫仇仙儿的,你之前碰上过吗?” “没有,只听说过。” “你觉得,我们有多少胜算?” “说不好,你师父那样的高人都能着了仇仙儿的道,可见这仇仙儿不是靠武力取胜的。” 沈云竹对这个女人知道的信息太少了,除了她的功法来自西域,是十二恶煞之一,其他一概不知,这样没准备的仗,还是沈云竹第一次打。 “等会你保护好自己,看我打就行。”慕澄还是担心沈云竹的身体。 “行啊,我就在旁边给你鼓掌叫好。”沈云竹笑嘻嘻的,全然看不出来有紧张感。 两个人点了根火把,在庞大的地宫里谨慎前行。 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到了地下大殿,一进来,慕澄和沈云竹脸色都有些变了。 这地方竟然倒挂着许多具男人的尸体,一个个布满尸僵的脸上挂着的满足的笑容,也不知道哪来的风,吹的这些尸体来回摆动,看着诡异极了。 “呦,这两位俊俏的郎君是哪来的啊?特意来这里找奴家的吗?”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娇媚的声音,在大殿的深处响起。 慕澄和沈云竹循声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一身红色纱裙,露着两条细白大腿的漂亮女人,正款步朝他俩走了过来。 “诶呀,白衣这位郎君,好生眼熟啊。”仇仙儿从自己的胸襟里面掏出一张画像。 打开看了一眼,又抬头看沈云竹。 “呵!”仇仙儿一脸的惊喜,丢了手里的画像,那黏腻的目光把沈云竹全身上下看了个遍。 “沈云竹?你是怕奴家找你辛苦,所以怜香惜玉,特意来找我的吗?” 沈云竹的画像很早就传到了十二恶煞的手里,好几个天煞地煞都在外面找,仇仙儿这次回中原跟醉泉镇有些私事,就耽搁了些时间。 没想到,她没去寻沈云竹,沈云竹竟然送上门来了。 大概是仇仙儿看沈云竹的目光太露骨,慕澄左移一步,挡住了仇仙儿的视线。 “妖女,你的死期到了。” 慕澄打架不爱说废话,这用来威慑的话音刚落,带着低沉龙吟的剑光朝着仇仙儿的脸袭了过去。 仇仙儿脚尖点地,身子轻飘飘的向后退去。 慕澄再次出招,仇仙儿还是靠着奇怪的身法躲过了。 第34章 只是躲的过一次,躲的了两次,等到第三次时慕澄已然看懂了她的路数。 没用几个回合,就把仇仙儿逼到了大殿内的一个角落。 眼看着仇仙儿再也无处可躲,慕澄握着剑就想直取对方要害。 就在这个瞬间,始终在后面观察的沈云竹眼睛陡然睁大。 “子清回来。” 说话的同时,沈云竹飞身向前,要去抓慕澄的衣摆,可还是晚了。 慕澄脚下忽然踩空,整个人瞬间失重,想找个借力点,但周围的墙壁全是光溜溜的石头。 而那突然打开的地面,又迅速的关闭。 慕澄最后看见的只有沈云竹惊慌失措的脸,认识沈云竹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着急了。 “慕澄!” 沈云竹大声的喊慕澄的名字,但地面已经恢复成了刚才的样子。 跪在地上,沈云竹双手摸着地面想找到些机关的痕迹,但没有,地面上什么特别的地方都没有。 深吸一口气,沈云竹抬起了头。 “仇仙儿,如果你现在就打开这个机关,我可以答应你让你死的痛快一些。” 明明沈云竹刚才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转瞬间他周身的气场就变了。 那张冷艳决绝的脸上,全是杀气。 仇仙儿一点一点踱着步子,眼睛却好像洞穿了一切。 “看起来,你很在乎他,难道,你喜欢他?哈哈哈哈,喜欢一个人可是藏不住的。但我刚才看他的武功路数,他应该是无峰宗的人,你一个满手染血的杀手刺客,你怎么配呀!” 话音刚落,仇仙儿都没反应过来,沈云竹人已经到了她面前,伸手掐上了她纤细的脖颈。 只一瞬间,仇仙儿就无法呼吸了。 “呃……” 沈云竹是用了力气的,颈骨被捏碎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地下陵墓里听的非常清晰。 咬着牙,沈云竹口中的每个字都说的又沉又狠。 “我让你现在就打开机关。” 仇仙儿双眼急速充血,猩红无比,但看向沈云竹眼神却是兴奋的。 沈云竹皱眉,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 谁知下一瞬,沈云竹的手突然空了,眼前的仇仙儿也不见了,他周围的环境也变成了一个崎岖蜿蜒的地下洞穴。 沈云竹看着那悠长的甬道,一段尘封了许久的记忆被强行打开。 水滴声,某种东西窸窸窣窣的爬行声,咔嚓咔嚓咀嚼声,还有一晃一晃的铃铛声。 这里是皇家猎山下面的痋洞。 短暂的思考了一下,沈云竹就确定了自己是在仇仙儿给他制造的梦魇之中。 这梦魇还是建立在他内心的阴暗面上的。 不愧是十二恶煞之一,还是有几分道行,刚才那种情况她都能让他陷入梦境。 只是这梦魇对沈云竹来说,没什么用。 也就在这时,在甬道的尽头,无数白花花的人形怪物,手脚并用的朝着沈云竹爬了过来,它们呲着尖牙,流着口涎,对着沈云竹张开大嘴,都想要把他吃掉。 沈云竹就只是冷眼看着这无比恶心、恐怖的一幕。 然后轻飘飘的说了两个字。 “无聊。” 下一瞬,怪物消失了,甬道也消失了,周围的一切再次变换。 沈云竹竟然又出现在了满是断臂残肢的战场上。 旌旗破碎,尸山血海,这里虽然是人间,却如同地狱。 说实话,这场景在沈云竹心里比痋洞更让他不愿触碰,可战争不是他造成的,他即使厌恶,也问心无愧。 踏着满地的尸体,沈云竹走到那破碎的旌旗前面,当他把旌旗把下来时,梦境再次发生了变化。 他站在大虞和南冥国的交界线,身边跟着一个妙龄少女。 “沈大哥,跟我们一起走吧,离开这个烂透了的国家。” 沈云竹转过脸,看向少女恳求殷切的目光,这一次,他犹豫了。 “沈大哥,你放了我们一家人,你若回去,暗潮阁不会放过你的,你武功就算再高,你也翻不出那些人的手心,只有你离开了,你才能有自由,你才能无所顾忌的活着,你或许还能跟你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 少女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是真心为沈云竹着想。 沈云竹扬了扬唇角,缓缓抬起手。 那少女以为他要摸自己的脸,竟微微侧头,想用自己的脸颊去触碰沈云竹的手心。 谁知等着她的根本就不是暧昧的触碰。 只见沈云竹越笑越渗人,那只手最终停留在了少女的脖子上。 “仇仙儿,收了你的小把戏吧。” “呃……” 梦魇中的千变万幻,看似过了许久,实际不过一瞬。 沈云竹重回现实时,他的手都没离开过仇仙儿的脖子。 仇仙儿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为什么对你没用,为什么?” “噩梦与我而言,都是假的,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梦魇,最可怕的是活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仇仙儿艰难的笑出声,她这会儿看向沈云竹既不是害怕,也不是不屑,而是同情。 “原来沈云竹也跟我一样,都是可怜人,罢了……” “啊……啊……” 仇仙儿忽然瞪大双眼,因为对梦境的失控,她被自己的心法反噬了。 “仇仙儿!” 沈云竹松开手,仇仙儿滑落到地上。 “你不能死,你告诉我机关在哪?” “呵呵。”仇仙儿看向沈云竹,笑的灿烂。 “有本事,你自己去找啊!不过就算找到了,他也不一定能活下来,因为我刚才送了他一个,无比美妙的梦。” 说完最后一个字,仇仙儿大口呕血,没坚持多久,人就断气了。 沈云竹无奈,但他没敢耽误时间,在仇仙儿身上翻了翻,除了一个绣着海棠花的荷包以外,什么都没找到,把荷包收好后,沈云竹重新站起来观察这个地宫。 在心里琢磨了片刻,沈云竹抬脚朝地宫深处走去。 不管这个地宫里是不是还有别的凶险和机关,他都得找到慕澄。 第34章 佛说:不求知足,故名为欲 漆黑的深坑中,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一根火折子被吹亮。 慕澄看了眼周围,全是人和动物的骸骨。 幸好在他落下的瞬间,用自己的剑做了支撑,才没有被那些尖锐的骸骨伤到要害。 不过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慕澄还是被摔的全身骨头疼。 深深的喘了几口气,慕澄忍着疼,拄着自己的剑,从骸骨堆上站了起来。 环顾四周,这里除了碎骨什么都没有,但是碎骨堆积成山,一看就是一个大型的殉葬坑。 慕澄之前看过一些关于盗墓的闲书,按常识来说,殉葬坑一定有通往外面的出口。 火折子亮度不够,慕澄捡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大腿骨,扯下衣摆,绑在上面做成了一个临时火把。 这下,殉葬坑内大致的结构就全都看得清了。 正如慕澄所料,这里有通往外面的石门,门还是开着的。 出了殉葬坑,往外走的一路,慕澄什么都没遇见,以为会有的机关暗器,也没有出现。 幽深宽敞的墓道里,慕澄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慕澄感觉到有湿冷的风吹在脸上,又往上走了一会儿,一扇敞开的巨大石门出现在了他眼前。 门外,暴雨如注,无数交错纵横的闪电,照亮了外面的世界。 当慕澄终于站到石门外,看见的竟然是一间荒废的寺院。 破败的大雄宝殿,坍塌的禅房,比人还高的荒草。 看着眼前的情景,慕澄立刻判断出,这是太芜山下的怀恩寺。 慕澄有些不可思议,地陵入口的地方明明是太芜山的反方向,通往殉葬坑的墓道却修在了怀恩寺的后面。 现在的情况,慕澄没办法再回到地陵里去找沈云竹,他只能是穿过寺庙,绕过太芜山,再回到地陵入口。 丢了手里的大腿骨,慕澄抬脚走入大雨中。 虽然怀恩寺通往山下的路非常难走,但现在管不了许多,他得赶紧去找沈云竹。 可就在慕澄路过大雄宝殿时,他发现那废弃了几十年的大殿内,竟然有灯光。 慕澄思忖了片刻,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身后电闪雷鸣,慕澄握着剑柄,谨慎的迈过高高的门槛。 就在慕澄进入大雄宝殿的一瞬间,他眼前的场景变了。 荒草覆没的寺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飘着粉色花瓣的那个春天。 慕澄被戴着白色面具的少年,死死压在地上。 “过瘾了吗?”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我本可以在十招之内赢你的。” “……” 第35章 慕澄再次听见这句话,浑身上下汗毛直起,他为什么回到了七年前? 来不及震惊,慕澄抬起一只手,骤的扯掉沈云竹脸上的面具。 面具后面,并不是少年的脸,而是沈云竹现在的脸。 “你知道看见了刺客的脸会是什么下场么?”此刻,沈云竹的表情冷极了。 慕澄扬了扬唇角,眼睛里全都是光。 “我要你跟我走,我要你离开暗潮阁。” “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要带你回家。” 慕澄语气坚定,沈云竹反倒困惑的松开了手,“我不懂你的意思。” 慕澄从地上坐起来,把面前的人抱在了怀里。 “以后,你跟暗潮阁半文钱关系都没有,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神剑山庄的人,是我慕澄的人。” 沈云竹怔愣了半天,似乎有些想不通,但他还是回抱住了慕澄。 “那我以后,就有家了是吗?” “是。” 慕澄点头答应的瞬间,周围的画面再次变幻。 神剑峰,凌绝崖上。 “子清,你喜欢我什么啊?” “什么都喜欢。” “你这个回答太敷衍了。”沈云竹歪着头,下巴枕在慕澄的肩窝,笑意盈盈。 “那你呢?你喜欢我什么?”慕澄没有继续回答,而是反问。 然而,就是这一个反问,问的沈云竹一脸茫然。 “我喜欢你吗?” 同样也是一句反问,慕澄如坠冰窟。 不对,沈云竹怎么会不喜欢他?他可是唯一待沈云竹好的人。 那既然喜欢,沈云竹为什么从来没说出口过呢? “阿竹,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 沈云竹微微蹙眉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就是这样的迟疑,更让慕澄觉得浑身发冷。 “沈云竹,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我?我把自己的心都快掏出来了,你为什么还是无动于衷。” 慕澄越说越激动,捏住沈云竹的下巴,一个强硬的吻覆了上去。 沈云竹没有反抗,就由着慕澄把他搂在怀里亲。 这过程持续了好久,久到慕澄终于是死了心,他确定了,沈云竹根本就对他没有任何的感觉。 除了那红艳艳的唇证明两个人刚刚吻过,沈云竹甚至连心跳都不曾加快,那双雾茫茫的眼睛里,也是空洞的,没有任何情感。 “原来,原来都是我一厢情愿,原来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噗的一声,慕澄吐出一口鲜血,他内心的执念崩塌,整个人都在走火入魔的边缘。 从地上站起来,慕澄迎着月光,向悬崖走去。 “我慕澄活了二十三年,从没喜欢过什么人,可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就算与所有人为敌,我也不在乎,可惜……” 后面的话慕澄没说出口,他此刻心中都是绝望,他痛苦的想立刻去死。 人心中的执念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旋涡,一旦臣服于内心中的欲望,那旋涡就会不断被放大。 而慕澄本身性子就有些偏执,只靠他自己很难走出来。 “慕澄,慕澄,醒醒,醒过来啊……” 就在刚才,沈云竹在地宫里找到了那个殉葬坑的入口,他顺着慕澄的脚印,一路跟到怀恩寺。 可他进来后,看见的就是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慕澄,还有被特意布置过的大殿。 这大殿里点了一盏灯,那灯油燃烧后的味道,是一种很奇异的香。 沈云竹第一时间吹了油灯,把地上的慕澄抱在怀里。 只是不管沈云竹怎么唤慕澄,慕澄始终双眼紧闭,神情异常痛苦。 “子清,子清你清醒一点,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为什么……” 终于,慕澄有了反应,他似乎感觉到了自己正被抱着,长臂一揽,竟反搂住沈云竹的腰,将他带倒在自己的怀里。 而此刻梦境里的慕澄,也抱住了走到悬崖边的沈云竹。 “阿竹,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这一次,沈云竹的眼神不再空洞,目光里都是缱绻。 “谁说我不喜欢你,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你没骗我?”慕澄有些不敢相信,他用掌心捧住沈云竹微凉的脸颊。 “没有,我没骗你。” 如此坚定的回答,稳住了慕澄心中最后那一根弦。 慕澄此时心中磅礴的情感急需宣泄,看着沈云竹温软的目光,慕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重新吻了上去。 唇瓣触碰在一起的瞬间,慕澄就感觉到了现在的沈云竹跟刚才那个沈云竹不一样。 这个沈云竹,是有温度的,是对他付出的情感有所回应的。 而此时,大雄宝殿内,沈云竹看着上方早已褪去金漆的垂目佛像,心中愧疚无比。 佛说,不求知足,故名为欲。 他真的太贪心了,即使知道了慕澄也对他有意,他也不应该就此放纵自己。 可他又推不开慕澄,至少在这个夜里不想。 当那温热的唇逡巡在他脖颈时,沈云竹终于抬起手去搂慕澄的腰。 只是还未碰到,沈云竹的手腕就被一只大手攥紧,按在地上。 修长粗粝的手指,压着沈云竹的掌心,一点点向上,最后陷进他的指缝中,与他,十指紧扣…… 第35章 此生,你我不再相见 大雄宝殿外, 暴风雨渐歇,没了能照亮天地的闪电,整个怀恩寺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就在这能遮盖一切的浓墨夜色里, 沈云竹被重重的压着,承受着他从未体验过的痛。 他很想咬一口那依然还在梦魇中没醒的始作俑者。 牙齿都已经贴在对方肩膀上了, 但最后他还是放弃了。 因为这是一场‘梦’,梦里面做的事情是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 倒吸一口气,沈云竹别过头,咬上了自己的手指。 其实这种事情,沈云竹虽然没做过, 但他见过不少。 年少时,他经常会被指派到秦楼楚馆里, 去监视那些寻欢作乐的朝中大臣。 他明明记得那些老头子的时间很短的,一盏茶都用不上就结束了。 可到了他这才明白,常年习武的年轻人跟那些大臣相比, 完全是两个物种。 从深夜到清晨,慕澄和沈云竹一起做的这一场梦,终于是结束了。 借着淡青色的晨光, 沈云竹帮慕澄清理了身体, 又给他整理好衣服。 抹除了自己存在过的痕迹之后,沈云竹快步走出大殿,离开了怀恩寺。 又过了一个时辰, 一滴从房顶上漏下的雨水,滴落在慕澄的脸上。 慕澄的脸上是意犹未尽的笑容, 他侧过头,闭着眼睛亲吻身边人的头发。 “阿竹,起床了。” 下一刻, 梦境开始晃动,当第二滴雨水落在慕澄脸上时,慕澄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几乎是从地上弹坐起来的。 眼前是破旧的大雄宝殿,褪去了金漆的垂目佛祖高高在上,正用悲悯的目光看向他。 一时间,慕澄竟不知道自己所在的世界是不是真实的。 他又检查了一遍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跟昨天从地陵里出来时一样,就连手边剑掉落的位置都没变。 可为什么他脑子里会有昨天夜里的另一段记忆。 那记忆清晰无比,他甚至记得沈云竹央求他时带着哭腔的嗓音。 一遍一遍的回忆昨天夜里的细节,确认是梦后,慕澄又将自己的判断推翻。 越想头越疼,慕澄扶着额头,踉踉跄跄的走到外面一个接满了雨水的水缸旁,想也没想的就把自己的脸浸了下去。 冰凉的雨水,终是让慕澄重新清醒了过来。 等他从水缸里抬起头时,他终于确认了现在的世界是真实的。 只是梦里面发生过的那一切,他还是不能说服自己那是假的。 抹了一把脸,慕澄没有再纠结,他得去找沈云竹,或许见到沈云竹人之后,关于那场梦,就会得到答案。 慕澄背上剑,快步朝山下走去。 此时,沈云竹正坐在太芜山脚下的石阶上。 他一夜没睡,又赶了好远的路,现在整个人都乏得很。 根据他的推断,慕澄应该一会儿就会下山了。 摸了下自己昨夜被咬破的唇,沈云竹一边在心里骂慕澄是狗,一边想好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也就在这时,沈云竹听见不远处有哭声。 那声音很稚嫩,也很熟悉,沈云竹立刻就分辨出,那是赵烨。 来不及多想,沈云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没走多远,沈云竹果然看见前面的树林里,满脸眼泪和泥水摔倒在地上大哭的赵烨。 “赵烨!”沈云竹大喊了一声。 赵烨听见沈云竹的声音,哭声戛然而止,紧接着,让沈云竹不理解的一幕出现了。 第36章 只见赵烨眼中全是惊恐,从地上坐起来后,连连向后退。 “你怎么了?”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赵烨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朝着沈云竹就砸了过去。 沈云竹没躲,就任由那石头砸破他的额头。 温热的鲜血顺着沈云竹的眉骨往下淌,沈云竹只是用袖子抹了一下。 “赵烨,我是你小安哥哥,你到底怎么了?” “你别骗我了,你是沈云竹,我都看见了。”赵烨大哭着,从自己的衣襟里掏出那张悬赏令。 “为什么你要骗我?为什么你杀了我父母,你还要来救我?”赵烨哭着质问,满眼都是愤怒和委屈。 “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 “沈云竹!” 沈云竹话还没说完,谢宁竟然也跑过来了。 “你竟然又回来了?你是回来杀我们的吗?”谢宁比赵烨冷静了一点,但看向沈云竹的眼神,还是惧怕的。 沈云竹心中已经做出了不好的推断,但他还是想为自己解释。 “是,我是对你们隐瞒了身份,但我从没想过要杀你们,还有,赵烨,你听谁说的,你父母是我杀的?” “我,我,我听你自己说的,你昨天晚上亲口跟大师父说的,说你痛恨所有皇族,你不但杀了我父母,杀我外祖父,你还要杀了我皇爷爷,杀我四皇叔。” 沈云竹的的确确看不上赵家人,但赵烨说的这些完全就是子虚乌有。 “我昨天一整晚都在地陵里面,我早上才出来,我不可能会去袭击你们。”沈云竹这些年背过的黑锅不少,但这一次,他一定要搞清楚怎么回事。 “谢宁,昨夜到底发生什么了?” 谢宁本身是很崇拜沈云竹的,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他一时间也没有完全消化。 可想了想,昨夜的事情是有些蹊跷在里面的,所以谢宁还是决定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再说一遍。 “昨天夜里,山中下了好大的雨,我们没有再往山上走,而是在山脚下休息。大家正在睡觉的时候,你回来了。 你说,你要杀尽赵姓人,赵钦必须死。 之后,你就跟赵师兄打起来了,赵钦师兄不敌你,被你重伤,如果不是洛前辈出手,你就把赵师兄杀了。 后来,洛前辈放出无峰宗用来求援的响箭,你看再无出手的可能,你就离开了。” 谢宁条理很清晰,他把昨夜发生的事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 听了这些之后,沈云竹心中愈发的沉重。 “你们看清楚了,那个沈云竹跟我长的一模一样?” “是,一模一样,而且用的剑法我见过,剑光里是细碎的星光,像流淌在人间的银河。” 银河踏月剑法是沈云竹自创的,完整见过这套剑法的人,大部分都死了。 如果相貌和身形能被傀儡模仿,那剑法和身法就很难模仿了,尤其是像沈云竹这样的绝世高手。 一时间,沈云竹也无法给出能说服谢宁和赵烨的解释。 就在这时,十几个无峰宗的人到了。 其中,有人背着昏迷不醒的赵钦,还有人扶着脸色苍白无比的无剑散人洛忘川。 他们其实是过来寻赵烨跟谢宁的。 因为赵烨无法接受小安就是沈云竹,更接受不了沈云竹杀了他父母,他内心崩溃无比,就一个人跑了出来。 当那些无峰宗的人走近时,他们看见了‘去而复返’的沈云竹。 洛忘川瞬间厉目,满脸都是震怒。 “你这只朝廷的狗,你竟然还敢回来!我徒儿慕澄在哪,你是不是也把他害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些无峰宗的人全都对着沈云竹拔了剑。 沈云竹站在原地没动,他只是扯下自己眼睛上的冰莹纱,然后目光坦荡的看向面前那些人。 “昨晚袭击赵钦的人,不是我。” “沈云竹,你敢做不敢当了吗?赵钦一身的伤,全是拜你银河踏月剑法所赐,你还与我过了百招,我还没到老眼昏花能认错人的地步。” 洛忘川恨的咬牙切齿,恨自己受了重伤不能亲手杀了沈云竹。 “众无峰宗弟子听令,杀了沈云竹,为赵钦报仇,为江湖除害。” “是!” “是!” “……” 十几个剑道高手,应声袭来,就在他们逼近沈云竹时,一把雪亮的长剑,在空中挡住了那些蓄满了杀意的剑锋。 “各位师兄且慢。” 慕澄到了,他是飞奔过来的,此刻,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心脏狂跳。 “慕澄。” 没等别人说话,洛忘川先一步开口。 “慕澄你可知,你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朋友,就是那个江湖败类,沈云竹。” 慕澄虽然还没搞明白状况,可听见师父这么说,那沈云竹的身份一定是被识破了。 慕澄收剑,撩开衣摆跪在洛忘川面前。 “师父,弟子知道他是沈云竹,可师父,他并非如江湖传言里那般恶劣,我带着赵烨北上这一路,是他几次舍命相救,我才能把赵烨平安带回无峰宗。” “糊涂,他是什么人?他是暗潮阁的刺客,这种人的话你怎么能信?你好好看看你师兄,昨夜,他差点就要了你师兄的命,他还亲口承认,太子和太子妃全都是他杀的。” “昨夜?昨夜我跟沈云竹一起在地陵里,他不可能会来杀人。” “你确定,你们一整夜都在一起吗?” “我……” 洛忘川的最后一句质问,问的慕澄哑然。 他跟沈云竹一整夜都在一起吗? 慕澄回头看,看向站在后面,始终没有说话的沈云竹。 “昨夜,我们在一起吗?” 昨夜那些缱绻旖旎的画面再次浮现于慕澄的脑海之中,他始终都觉得,那一切都是真的,所以,只要沈云竹点头,那他就能给沈云竹作证。 可等了许久,沈云竹都没有给他回应。 慕澄急了,他站起来走到沈云竹面前。 “回答我,我们昨晚,在一起吗?” 此时此刻,沈云竹内心的纠结和矛盾已经把他折磨的快要碎掉了。 沈云竹知道,只要他点头,慕澄就一定会信。 可慕澄信了又有什么用呢?就像慕澄曾经跟他说的,人心中的成见,是座大山,轻易是不会变的。 他不想自己被唾弃的时候,慕澄也会跟着他一起被骂。 “慕澄,你还再等什么?你不要再被这个败类迷惑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慕澄非常在意沈云竹,洛忘川自然也看的出来。 不过慕澄并没有理会师父的训斥,依然在等沈云竹的一个回答。 看着慕澄逐渐泛红的眼眶,沈云竹笑了,那笑容牵扯着唇上的伤口,钻心的疼。 “没有,我没跟你在一起。” 沈云竹话音落地,慕澄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但他还是不想放弃。 “那你说,我师兄是你打伤的吗?” 这一次,沈云竹没再说话,只是对着慕澄摇了摇头。 “好,我信你,师父……” “慕澄,我自己说。 ” 沈云竹不想再连累慕澄了,他推开慕澄的身子,走到洛忘川的面前。 “洛前辈,我是不是昨夜的凶手,你一试便知。” 沈云竹对着洛忘川伸出自己的手腕,这无异于把自己的命门,交给了别人。 洛忘川对沈云竹虽然已经厌恶至极,但看着他坦荡的目光,还是伸出了手。 就在那只枯瘦的手要摸到沈云竹手腕上时,昏迷了许久的赵钦这个时候醒了。 “你这恶贼,休要伤我师父。” 话音未落,赵钦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拿着剑朝着沈云竹的后心就刺了过来。 沈云竹本能回身,看见的却是那个他再也熟悉不过的肩背。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慕澄想都没想,第二次站在了沈云竹面前,又一次的替他挡了剑。 “子清……” 此刻,沈云竹脑中一片空白,他轻唤了一声慕澄的名字。 再低头看去,赵钦的剑已经穿透了慕澄的胸。 而失手捅了慕澄的赵钦,双眼瞪大,似乎是要弥补过错般,想抽回手里的剑。 见此情形,沈云竹脚步向前挪动,紧接着一个转身,手指夹住剑身,同时出掌打在赵钦胸口。 赵钦被震飞的瞬间,那把剑也被沈云竹生生折断。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快到众人都来不及做出判断。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慕澄已经被沈云竹扶住,放倒在了地上。 “慕澄,这次的送孤之旅结束了,你该回家了。” “阿,阿竹……”慕澄艰难的抬起手,去扯沈云竹的衣襟,但手还没抬起来,就被沈云竹按住。 “我走了,望此生,你我不会再见。” 第37章 沈云竹笑着,扯下手腕上的红绳,塞进了慕澄的手里。 话落,沈云竹放下慕澄的身体,面对着所有人向后退。 “各位,你们这里没有任何人是我的对手,不要再平添伤亡了。” 最后看了一眼已经被众人围住的慕澄,沈云竹没有任何留恋的转身离开。 而慕澄此时已经说不出话,他只能是看着沈云竹消失在他眼前。 心中万千情绪,终究化作一滴眼泪,在慕澄失去意识前,自他眼角滑落,坠进泥中。 就在无峰宗的人,用最快的速度带慕澄回宗门时,沈云竹重新回到了那座地陵中。 撑着一口气,沈云竹把地陵里的尸体全都送回了醉泉镇。 他还找了个不错的地方,把仇仙儿埋了。 其实沈云竹完全可以不用做这件事的,但仇仙儿的荷包里藏着的一封信,了解到了仇仙儿和醉泉镇的恩怨后,沈云竹才明白,为什么仇仙儿会对他说,他跟她一样,都是可怜人。 原来,仇仙儿并不姓仇,她姓吴,叫吴忧儿。 吴忧儿十二岁那年,一家人搬到了醉泉镇,吴家祖上曾是御用的酿酒师。 自从来到醉泉镇之后,吴家的生意就特别好,因为他们家酒的味道非常独特,清冽甘甜,口口回香。 短短几年的时间,吴家酒坊就抢了大半个镇子的生意。 终于,在这样的不平衡之下,有人坐不住了。 十几家酒坊的老板联合起来,在吴家酒缸里下了剧毒。 其实那时候,吴家人已经决定把配方无偿拿出来了,结果那一家人等到的却是抄家入狱。 为了家人,吴父自己认了罪,在狱中上吊身亡。 可即便如此,醉泉镇的人也没有放过吴家的孤儿寡母。 吴夫人被诬陷和人通奸,被浸了猪笼溺水而死,吴家大小姐强行卖进青楼,被迫接客后也投了井。 只有吴忧儿活了下来,她装疯卖傻,在街上跟狗抢饭吃,她夜夜被镇上的男人欺负,她苟延残喘,只等自己能有为家人为自己报仇的能力。 终于有一天,她爬上了来自西域商队的货车。 再后来,吴忧儿学会了梦魇之术,又过了几年,她诡异的杀人方式被黑市认可,成为了十二恶煞之一。 十年隐忍,仇仙儿此次回到西北,就是要跟整个醉泉镇做了断的。 弄清楚来龙去脉,沈云竹心中一片唏嘘,他们俩身世不同,境遇不同,可内心中的痛苦却是相似的。 想了许久,沈云竹找来纸笔,将仇仙儿的身世全都写了下来,那张和信放在一起的酿酒方子,则让他焚毁在仇仙儿坟前。 醉泉镇的人,不配再喝到吴家的酒。 离开醉泉镇后,沈云竹把记录着仇仙儿恩怨的手稿,交给了一个说书先生。 仇仙儿和醉泉镇的过往,是非对错,还是交给世人评判吧。 做完了这些,沈云竹一路南下,他要去江南道,去那里查太子赵铭屯兵谋反的证据。 此时已经距离慕澄替沈云竹挡剑过了十天。 太芜山,无峰宗内,慕澄躺在床上还没有醒,神剑山庄庄主夫人孟白药,就坐在慕澄身边,手里握着慕澄的手腕。 而床边跪着的则是赵钦。 “慕夫人,都怪我,如果师弟醒不过来,我愿以命抵命。” 赵钦红着眼睛,对孟白药行了大礼。 洛忘川也在旁边,还没等孟白药说什么,先一步开口解释。 “这件事不能怪赵钦,这都是那沈云竹惹出来的,我也有责任,我没有教导好子清,导致他交友不慎,错信了那个江湖败类。” “师父,你不用替我辩解,我失手伤了师弟,这是不争的事实,我甘愿自断一臂,来弥补自己的过错。” 话音刚落,赵钦就要去抽剑,孟白药指尖一动,一根金针刺入了他的肩膀,赵烨只觉得手臂发麻,长剑也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赵烨你这是干什么?他自己替人家挡剑,他乐意,跟你有什么关系。” 孟白药放下慕澄的手,转脸去看洛忘川。 “洛宗师,这次的事情是慕澄做的不对,让您忧心了,他性子执拗,认定了一条路就会一直走到黑,他认准了什么人,也不会轻易的就放下的。这些日子,多谢宗门的照料,我还是带他回家修养吧。” “可子清还没醒,他这身体能受得了舟车劳顿吗?”洛忘川不想让慕澄走,他还等着慕澄醒过来,然后好好的跟他说说,让他以后千万不要再跟沈云竹交往。 孟白药并不知道洛忘川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孟白药了解自己的儿子。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等慕澄醒了之后如果还留在这里,那他依然会去触碰洛忘川甚至整个宗门的逆鳞。 “我是他娘,我总不会害他,今日我们就走。” 人家母亲要带他回家,洛忘川终究还是说不出来什么的。 不过临行前,洛忘川写了一封劝诫书交给了孟白药,说是等慕澄醒过来之后,就给他看。 孟白药没拒绝,替慕澄收了信。 看着神剑山庄即将要启程的马车,出来送行的赵烨红了眼睛。 孟白药走到赵烨身旁,蹲下身子,摸了摸赵烨的脸。 “赵烨,你要不要跟我走?” 赵烨抹了下眼泪,摇了摇头。 “我不去了,我要留在这里学艺。”其实赵烨是想去的,可他已经给神剑山庄带去太多的麻烦了,他不能再连累小叔叔一家人了。 孟白药叹了口气,用力抱了抱赵烨单薄的身体。 “好,你若想来就寄信过来,我派人来接你。” “嗯。” 天色已经不早了,孟白药没有再过多停留,对着洛忘川微微颔首之后,便上了马车。 在众人送别的目光中,马车缓缓驶出无峰宗的山门。 等车走出去很远了,孟白药才把目光落在慕澄苍白的脸上。 “已经没别人了,这位祖宗你要不要睁开眼睛看看你三天没合眼的老母亲?” 话落,已经醒了有一会儿的慕澄,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呀,你这脾气究竟什么时候能改改,你知不知道,这次你师兄的剑,只要再偏一点,我就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孟白药剜了一眼慕澄,拿出洛忘川那封信,直接撕碎了扔出了窗外。 慕澄幽沉的目光也跟着母亲手上的动作,一同看向外面。 此时,暮色渐晚,落霞已经变成了暗淡的橘灰色,那半明半黑的天空,像极了慕澄的心情 “娘,我喜欢上一个人。” 这句话,憋在慕澄心里太久了,他无人倾诉,无法排解,他一想到沈云竹临走时跟他说的那句话,他的心就绞着疼。 “你少时不就喜欢他?比武输了一次而已,就对人家念念不忘,每年都要去京城,都想再跟人家见一面,我记得两年前,你听说他死了,整个人都颓废了好久。” 知子莫若母,慕澄这些年心里想的那些事,孟白药都知道。 不过孟白药也明白,对十六岁的慕澄来说,年少时的沈云竹更像是他内心中的遗憾。 只不过这遗憾再次出现在了慕澄的人生中,他应该就不想再放手了。 见慕澄沉默不语,孟白药叹了口气,不过很快又笑了起来。 “真没想到,我家竟然还出了个情种,行了,别丧着脸了,等你身子恢复好了,你就去找他,我听说他身受重伤,有好几次命悬一线,你找到他之后一定带回家,我好好给他瞧瞧,看能不能治。” 关于慕澄和沈云竹这一路发生的事,谢宁跟赵烨已经全都跟她说了一遍。 听完后,孟白药就得出了结论,沈云竹这孩子,身体真的太差了。 幸好她是师承神医谷,是当世数一数二的神医圣手。 听了母亲的话,慕澄重新闭上眼睛。 “嗯,我会的。” 母子俩不再说话,孟白药拿出最新的话本子看了起来。 慕澄则摩挲着手心里的那根秘药红绳,在心中暗暗发誓。 沈云竹,你说此生你我不会再见么? 不会的,就算你死在外面了,我也要把你的尸骨带回来。 天色终于全暗了,神剑山庄的马车点了两盏风灯,又快又稳的疾驰在官道上。 同一时间,沈云竹坐上了一艘去往金凌的乌篷小船,船家是一对夫妻。 “公子,此去金凌,是走亲还是访友啊?”脸色黝黑的撑船妇,一脸笑容的问向沈云竹。 沈云竹靠在船舱外,身上裹着的还是慕澄给他的那件斗篷。 他面色沉静,似染着雾的眸子看向水面上的烟波浩渺。 “再有一月,金凌的迎春花就开了,我去赏景。” “公子可真是好雅兴啊。”那撑船妇依然在笑,但是她的丈夫,坐在船尾抽着烟袋的船老板却开始说起了风凉话。 第38章 “一身的官司麻烦,还有心情赏景,这心啊,可是真宽。” “瞧你说的,一身麻烦怎么了?一身麻烦就不能风花雪月了吗?” “哼,被碎尸万段时,就知道风花雪月没用了。” 船老板说完这话,放下烟袋锅,从身边的油布下面,抽出了一把杀猪刀。 那撑船妇也放下撑杆,在旁边的鱼篓里,拿出一对锈迹斑斑的离别钩。 “公子,跟我们夫妻俩,过两招?”撑船妇始终面带笑容,亲切的像是邻家大婶。 沈云竹最近身子越来越不好,似乎离开慕澄之后,他心里那股想活的久一点的劲被抽空了。 他咳嗽了两声后,有些厌烦的抬起头。 “夫妻二地煞,阮宽,冯四娘。” “没想到啊,我夫妻二人的姓名,您沈大人竟然也听过。”冯四娘说完冷哼了一声,就在这狭小的船上,挪动了两步,做出了随时进攻的姿势。 沈云竹不想动手,可这会儿乌篷船已经到了江心处,他没有地方躲了。 “行啊,若你们夫妇二人今日能杀我,也算成全了你们作为十二恶煞之首的威名。” “那就,不吝赐教了。” 冯四娘话音刚落,那对离别钩,就朝沈云竹面门袭来。 沈云竹单手握住船舷,人往后一仰,而后长发扫过水面,腰部发力向侧面一转,人就站在了冯四娘刚才站立的位置。 而那冯四娘一击落空,回身又举起离别钩,从空中劈下。 沈云竹矮了下身子,再次躲过那对钩子后,人便滑入了乌篷内。 夫妻二地煞都是擅长近战的人,这船上空间如此小,正适合他们夫妻二人配合。 但他们这次选的截杀地点有点过分狭小了。 别说他们三个人的拳脚无法全施展开,就算他们夫妻两个人在乌篷内,也是显的十分局促的。 此时,阮宽的杀猪刀带着浓厚的煞气,也朝着沈云竹劈了过来。 沈云竹手脚并用,就在这乌篷内,跟这两个人缠斗在一起。 夫妻二地煞曾经有幸见过一次沈云竹用剑杀人,那时候,夫妻两个人都祈祷以后不要跟沈云竹对上,因为他的剑太过恐怖。 若这次不是有确凿的消息说他受了严重内伤,夫妻二地煞也不会来蹚这浑水。 只是受了内伤,没有拿剑的沈云竹依然强的可怕,单凭拳脚功夫,就能让他们夫妻二人无法近身。 “不愧是天下第一,够劲。”冯四娘喘着粗气,进攻停歇了片刻。 踢开阮宽杀猪刀后,沈云竹也靠在了乌篷上,大口喘气。 “不愧是十二恶煞之首,实力果然不俗,咳。” 沈云竹的内息已经乱了,原本缠绕在他心脉间的化春风内力,也就快要被他消耗殆尽。 之前跟四大杀神交手时,沈云竹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把他们四个全杀了。 可这一次,沈云竹没那个自信了。 高手之间过招,所有细节都会被放大,阮宽看着沈云竹愈发冷白的脸,还有那剧烈起伏的胸膛,就猜到了沈云竹现在的状况。 “四娘,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我们再跟他耗上一会儿。” 沈云竹比阮宽了解自己的身体,他笑了起来,眸光里却都是冷意。 “可我累了,我不想再跟你们耗了。” 话音未落沈云竹提了一口气,身体就朝着冯四娘那边袭了过去。 冯四娘双钩挡在胸前,做出了防御姿势,然而下一瞬,沈云竹原地转身,躲过追在他脑袋后面的杀猪刀后,伸手捏住刀背。 此时,阮宽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出刀的手腕上,力量这个东西,太过集中就会造成身体的不平衡。 沈云竹用力一拽,阮宽瞬间失了重心,就在阮宽身子向前倒的一瞬间,沈云竹一推手上的刀背,那把被磨的无比锋利的杀猪刀,直直斩向了阮宽自己的脖子。 “老阮!” 看着这一幕的冯四娘,喊声破了音。 阮宽听着自己鲜血直喷的声音,看向自己的妻子。 “四娘……” 只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阮宽就再也动不了了。 “沈云竹,我杀了你。” 冯四娘亲眼看着自己的丈夫死在自己面前,人也疯了,她拿着离别钩开始了自杀式的攻击。 离别钩两端有刺,如果不考虑自己,那钩子的招式就可以千变万化。 而此时的沈云竹,胸腔里好似有一团烈火在烧,他咬着牙坚持了几个回合之后,他身上已经全都是被离别刺划伤的口子。 当然,冯四娘更惨,她身上已经没有完整的地方,一身粗布灰衣被血浸染成了暗红色。 终于,冯四娘用了玉石俱焚的杀招,离别刺的一端捅向沈云竹,另一端对准了她自己。 不过沈云竹眼疾手快,在他握住那两根尖刺的瞬间,脚下泄力,身子快速向后退。 直到他退到船头上,冯四娘才停止了进攻。 二尺长的离别刺,已经有一半陷入了冯四娘的腹部,她满口是血,眼中全是不甘。 沈云竹看着她的眼睛,硬生生把插进他身体里半寸的两根峨眉刺推了出去。 捂着自己腹部的伤,沈云竹有些钦佩的看向还没咽气的冯四娘。 “能让我受这么多伤的人,四娘还是普天之下,第一个。” 冯四娘嘴唇嗡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其实这一场战斗,沈云竹也没赢,此时他再也压不住胸腔内翻滚的烈火,一口鲜血从他口中涌出,随之而来的是体内气海的急速溃败。 仅存的力量已无法撑住他的身体,就在月色中,沈云竹向后一倒,人就掉进了浩浩汤汤的绵江中。 当冰冷的江水淹没了他的身体时,沈云竹所有的感官似乎都消失了。 宽广的江面上,他就像是一片没有了生命的枯叶,随波逐流,在水中沉沉浮浮。 许多痛苦的美好的回忆,被翻涌的江水冲散,就连求生的欲望也渐渐消失。 此刻,那如同空洞般的身体内,唯有缠绕在他心脉上最后一缕化春风的内力,始终不愿离开他。 千里之外,慕澄从噩梦中惊醒。 借着车外那两盏风灯的光,慕澄摊开自己的掌心,看向那根秘药红绳。 这个时候,沈云竹在哪呢?他是活着,还是死了…… “咳,咳咳咳。” 心绪纷扰之下,慕澄忍不住的咳嗽,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不想自己的咳嗽声吵到已经睡了的母亲。 只不过孟白药还是醒了。 “屏气凝神,心无杂念。” 慕澄没回应,因为这对他来说,根本没用。 谁知孟白药还有下一句。 “要还是睡不着,就喝点酒吧。”说着,把一个装的满满的酒壶扔到了慕澄的手上。 第36章 卖身还债 金凌城是江南道里最富庶的城市, 一条东可入海的绵江,横穿而过。 货运码头更是多的数不过来,不过金凌城最上游的码头, 可不是用来走货船的。 一艘艘奢华的花船,并排停在江边, 每一艘都装扮的非常有特色,不过最大,最豪的,还要数风月楼的花船。 即使是天光乍破的清晨,花船里依然能听见舞乐的声音。 老板凤六姐张罗了一宿, 人又困又乏,可最后一波客人还没走, 她就不能睡。从船舱内出来,凤六姐站在船头,吹吹冷风精神精神。 这会儿, 江面上的雾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凤六姐锤了锤自己的肩膀,又抻了一个懒腰, 也就在这时, 凤六姐看见江面上竟飘着一个人。 绵江上出现死飘再正常不过,凤六姐也见过不少,凤六姐是个很迷信的人, 曾经也有个大师给她算过,说是如果她在江上看见了死人, 那一定把人打捞上来,好生安葬。这样,她的生意便能越做越大。 这些年, 凤六姐捞的死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 “造孽啊,看着还是个岁数不大的,来人啊。”凤六姐招呼了一声,花船上那些仆人立刻放下小船,划到‘尸体’旁边,把人给拽了上来。 “老规矩,去买副棺材,葬了吧。”凤六姐倒是没觉得晦气,可谁看见死人心情也不会太好。 吩咐完,凤六姐就要走,谁知小船上的仆人竟然惊讶的大喊了起来,“老板,这人没死。” 凤六姐赶紧回头向下看,“没死?你们把他头发拨开,给我看看脸。” 仆人应了一声,用手撩开了那年轻男子脸上的湿发。 这会儿,日头已经升起来了,清透的晨光,照在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上。 凤六姐仔仔细细瞧了半天,心中惊叹,真是个美人啊,虽是男子,可那张脸是真的漂亮,漂亮的同时又不阴柔,比例恰到好处的五官里,竟然还有少年的英气。 凤六姐入了风尘这么多年,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过这样好看,耐看的人。 第39章 “把他给我送上来。” “可老板,这人好像活不成了,进气多,出气少,上了船死了咋办。”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呢,老娘有的是钱,把城里的大夫都给我请来。” 一个时辰之后,花船的一间上房里,挤了十几个城中名医。 凤六姐拿出一盘金锭子,放在了桌上。 “各位,谁能治好他,这就是酬劳。” 金子真的不少,可这是金凌城,这些名医都不是没见过钱的。 只是就算不为了钱,这会儿屋子里的气氛也是剑拔弩张,毕竟这些名医都觉得自己是最厉害的,谁都不服谁。 可惜,在经历过多番诊脉后,好多大夫都面色沉重的摇头。 “五脏俱废,没有一点活的可能。” “失血过多,药石无用了。” “剧毒入骨,解不了。” “丹田空荡荡,一丝内力都无了。” “……” 听了这些,凤六姐也没说废话,“我就只问你们一句,到底能不能治。” 此话一出,好多大夫都默不作声,谁都知道这治不好,可谁都不想第一个说。 终于回春堂的大夫打破了一室的沉默。 “凤老板,我能一试。” 一听这个,同心堂的大夫不服了,“他若能治,我也能治。” 金凌城内的杏林世家是出了名的不和,没有朋友,全是敌人那种,攀比到后来,甚至有人说连诊金都不要了。 凤六姐就知道只要把这些人聚在一起,死了的都能医活了。 为了方便各位大夫,凤六姐把人送到了城中的风月楼,还特意让两个丫头贴身照顾。 金凌城的迎春花开了又败,当沈云竹睁开眼睛时,这一场历时整整两个月的治疗终于结束了。 金凌城中的十几个名医,完成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在他们共同的努力下,把没有任何生机,必死之人从阎王爷的手里抢了回来。 而苏醒后的沈云竹只觉得恍如隔世,他在坠江的那一刻,已经认定了自己一定会死的,不成想,他竟然又没死成。 春桃端来一碗药,坐在了沈云竹床边。 绿柳则把沈云竹从床上扶着坐了起来。 “公子,吃药了。” 沈云竹最不喜欢的就是吃药,可这段时间,他虽然醒不过来,但也知道,自己几乎是被泡在了药里。 看着那勺棕褐色药液,沈云竹还是张了口。 直到他把整碗药喝完,始终坐在屋子里的凤六姐才风姿摇曳的走过来。 春桃退了出去,绿柳给沈云竹拿了软垫靠在后面之后也离开了房间。 等房间里只剩下沈云竹和凤六姐两个人之后,凤六姐才从自己的袖子里面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小册子。 “小郎君,你总算是醒了,不枉费我为你花了那么多钱。” 沈云竹看了一眼房间的布置,又看了看凤六姐的装扮,大致猜到了自己这是在哪。 “多谢娘子,救命之恩。” “你叫我六姐就好,只是谢就不必说了,我们还是来算算账。”说着,凤六姐把手里的小册子递给了沈云竹。 沈云竹接过来后,低头翻看,越看他脸色越不好。 “我六姐虽然有钱,但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不是,这两个月,全城的人参都被我买空了,还有其它的药材,十几个大夫的诊金,零头就不算了,一共五十万两,黄金。” 沈云竹就知道,他这次还能捡回一条命,一定是付出了巨大代价的。 没等沈云竹说话,凤六姐直接开门见山。 “我这个人呢,从不干逼良为娼的事情,你若是现在能还我这些钱,那你随时都能离开,可若是不能,那就只有,卖身还债了。” 说着,凤六姐又拿出了一张卖身契。 “你欠我五十万两黄金,只要你帮我赚够一百万两,我就还你自由身,你觉得如何?” 沈云竹合上账单册,笑出了声,“六姐,你就那么有信心,我能成为你的摇钱树吗?” “我六姐看人最准,就你这张脸,用不了半年,我就能让你红遍整个江南道。” 沈云竹看着凤六姐眼中的野心,弯了弯眼角,“好,我答应了。” “签字画押。”凤六姐怕夜长梦多,连印泥都准备好了,不过她还不知道沈云竹的名字呢。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沈云竹思考了片刻,做出了回答,“我姓程,我叫程岁安。” “好名字,岁岁平安,来,按手印吧。” 沈云竹抬起自己素白的手,沾了印泥之后,将拇指印按在了程岁安这三个字上。 又过了半月,沈云竹的身子终于没那么虚了。 凤六姐找了城中最好的裁缝,给他做了十几身衣裳,每一件都能衬托出他绝好的容颜,每一件也都贵的离谱。 当然,还有花了高价采购来的各色冰莹纱。 穿着用金丝线绣满了花纹的黑紫色大氅,沈云竹站在镜子前面,就觉得不那么真实。 他一个天下第一的刺客,竟然也会有以色侍人的一天,不过这段时间他留在这里也好,正好可以查查太子屯兵谋反这件事,还有就是他欠了人家那么多钱,他若是拍拍屁股走人了,实在不像话。 再说,这锦衣玉食的日子,他还没体验过呢。 只是日子再舒服,也还是无法让他减少对慕澄的思念。 不知道当时那一剑慕澄伤的重不重,是不是已经回家了。 还有就是赵烨,不知道留在无峰宗后,是不是已经拜了师父,开始学艺了。 “岁安,岁安。” 凤六姐风风火火从外面跑到了沈云竹身边,脸上是又惊又喜。 “怎么了六姐?” “好事,天大的好事来了,你能不能红,就全靠今晚了,太守大人说,从京城来了一位贵客,不喜俗物,眼界高的很,岁安,只要你今天能把那位贵客陪的高兴,以后啊,咱这名字就闯出去了。” “京城来的?” 京城里所有达官贵人,沈云竹都认识,这怕是要碰见熟人了。 “好啊,我会的。” 入夜,金凌城里灯火通明。 风月楼的花船停在了江中心,等夜更深了一些时,几艘轻便的小船,靠近了风月楼的花船。 一个穿着浅青色长衫,披着一件黑色斗篷,遮了半张脸的男人,被太守大人王阔达毕恭毕敬的请上了船。 因为提前肃清了人,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了最大那间花厅。 待那个被众星捧月的男人落座之后,王太守便把凤六姐唤到了身旁。 “可都准备好了?” “放心吧。”凤六姐可以说是胸有成竹,她拍了拍手,乐师舞姬鱼贯而入。 片刻后,这大花厅中就热闹了起来。 香衣云鬓,轻纱曼妙,风月楼不愧是金凌城中最好的风月场,舞姬都是个顶个的好。 就在这迷人眼的纸醉金迷中,那位始终戴着帽兜的贵客,终于是拿起了酒杯。 “王大人,您有心了。” “只要您开心,一切都是值得的。” 两个人喝了杯酒,王太守就借故走了出去。 随后,厅内开始熄灯,最后只剩下零星几只烛火。 就在婉转的琵琶弦音里,沈云竹从后面走了出来。 他的头上,只有一根金簪,乌黑的长发垂在身后,黑紫色的长衣曳地,显得他的身形更加修长。 那贵客似乎也感觉到了有人从后面朝他走了过来。 “我不需要陪酒,出去吧。” “自己喝多没劲,来,我给贵客倒上一杯。” 沈云竹走到桌前,俯身坐下,伸手就想去拿酒壶。 “我说不需要就是不需要,你是听不懂吗?” 话音落下后,那贵客终于是抬起头,转过脸。 就在两个人的视线对上时,那贵客身子一晃竟然从矮凳上掉了下去,就连沈云竹如此处变不惊的人,也都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江大人!” “李四贤弟?” 第37章 那是青楼的马车 昭狱一别, 已经过了数月,沈云竹是真的没想到能在金凌城再见江河远,还是在青楼的花船里。 “江兄, 你怎么会来金凌?” “你你你你……”江河远这会儿已经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沈云竹才拉着他的胳膊摆出了说悄悄话的姿势。 “我说李四贤弟, 不不不,沈贤弟,你怎么会在青楼里面?你越狱之后,你都去哪了?” “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江河远从官复原职之后,就一直暗中打听沈云竹的消息, 可京城里的消息封锁的很死,他什么都没问出来。 万万没想到啊, 他被皇上派来金凌公干,竟然这么巧的遇见了,只是两人遇见的这地方, 不是那么的光彩。 第40章 沈云竹看了一眼花厅外面,觉得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 既然他都已经挂牌接客了,那不如就演的像一点。 “贵客, 这里坐着累得慌, 不如我们里屋聊。”说着,沈云竹挽着江河远的胳膊,就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江河远虽然和沈云竹有一起坐过牢的交情在, 可毕竟沈云竹曾是暗潮阁的顶级杀手,被这么挽着, 江河远还是紧张的满脸都是汗。 “自己走,自己走。” “不行,大人都喝多了, 还是扶着走。” 外面的王太守和凤六姐是没听见里面两个人都说了什么的,但最后俩人搂搂抱抱的进了里屋,就让人非常满意了。 “六姐,眼光独到,这样的一个妙人,都能被你挖到。” 六姐拿着帕子捂嘴笑,“我就知道,我们岁安啊,一定行。” 瞧着里屋熄了灯,六姐招呼了一下,外面的所有人就全都散了。 而那熄了灯的屋里,沈云竹摸着黑给坐在椅子上局促不安的江河远倒了一杯茶。 “江兄什么时候官复原职的,为什么会来江南,还成了王太守的座上宾?” “你越狱没过几天,皇帝就放我出去了,这次来金凌也是奉了皇命来查江南道为什么赋税连年锐减这件事的。” “所以,王太守才拼命的巴结你,想让你高抬贵手?” 沈云竹半生都在朝堂里,这些事,他比谁都能看的清楚。 “是,我是觉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若不假意迎合,怕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但我此次来最主要的还不是查赋税,我是来……” 话说了一半,江河远突然顿住了。 沈云竹最会察言观色,就算这会儿看不太清楚江河远脸上的表情,他也明白,或许有些话,江大人不能明说。 “不能说也无妨的。” 江河远纠结了好半天,还是决定说了,因为沈云竹现在已经不是暗潮阁的人了。 “沈贤弟,我跟你说个秘密,我最近加入了一个神秘的组织,这个组织的名字,叫朝露。你也知道,这个朝堂从根儿上就坏了,大虞看似强势,可实际上,百姓大多吃不饱穿不暖,还有那暗潮阁,最近这两年,暗潮阁愈发无法无天。皇帝更是昏庸不堪,太子殿下宽厚仁德,是大虞最后的希望,可结果……” “哎!”江河远长叹了一声,但很快这低沉的情绪就被另一种情绪掩盖了。 “而朝露的出现,就是为了结束这个烂透了的朝堂的,所以,我加入了,我这次来,除了查江南道是否有贪墨外,我还要查太子在这里屯兵造反的案子,朝露想要成事,第一件事,就是要为太子翻案。” 听到这里,沈云竹不由的挺直了脊背。 虽然这个朝露他是第一次听说,但是他想做的,和朝露想做的竟然是一件事。 “江大人,这件事,或许我能帮你。” 沈云竹简单的跟江河远说了一遍,他离开昭狱之后的经历。 得知沈云竹跟赵烨关系匪浅后,江河远竟然激动的抓住了沈云竹的胳膊。 “贤弟,不如你也加入朝露吧,我可以介绍我义兄给你认识,他虽是个江湖人,但他心系家国,义薄云天,是真正为国为民的大侠。” 原本沈云竹的表情还是很严肃的,但听到这话,立刻笑着拒绝了。 “我说江兄,你知不知道我现在什么处境啊?我的悬赏令就差印在银票上了,若不是这金凌城内江湖人少,我早就被认出来了,再说了,我还得在这里卖身还债呢。” 一晚上了,沈云竹终于提到了这一茬。 “我还想问你,你怎么沦落到青楼了,你欠人家多少钱?” 沈云竹伸出自己的手,晃了晃。 “五十两?” “五十万两,黄金。” 江河远刚才还在心里盘算想给沈云竹赎身呢,一听这话,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真是,没少欠啊。” 俩人在屋里足足聊了一宿,等天都亮了,江河远才离开。 不过临走的时候江河远对凤六姐做了暗示,意思就是,最近这些日子,会经常来见岁安的。 凤六姐是明白人,当即保证,岁安最近不会见别的客人。 虽然江河远没给她钱,可今天晚上,太守大人却是送来了一箱金子。 等江河远走了之后,衣襟半敞的沈云竹,一身慵懒的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 他光着脚,一路走到了船头。 晨风吹起他微微有些凌乱的长发,漆黑的发丝掠过那张过于苍白的脸颊,一种破碎的美感,油然而生。 即使是见惯了美人的六姐,还是被这一幕惊到了。 真不知道,像岁安这样的男子,会钟情于怎样的人。 太阳自东方的江面升起,粼粼波光晃的沈云竹眼睛疼。 他拉起一直挂在自己颈间那条还是慕澄送给他的冰莹纱,心中又苦笑起来,不知慕澄要是知道他现在的处境,会是个什么反应。 同一时间,远在西北的神剑山庄内,一只信鸽落在了孟白药的窗前。 孟白药抓住鸽子,取下信桶里的字条,看了一眼之后,便出了房间。 走了好远的路,终于是走到了慕澄住的听风苑。 两个月的修养,慕澄的伤已经全好了,他这会儿正穿着单薄里衣,在他的院子里练剑。 慕澄自从回了家之后心情就一直不太好,整日郁郁寡欢的,但是最近在剑道造诣上竟又精进了不少。 “子清。”孟白药的到来,让慕澄收了剑。 “娘。” “进屋,有事。” 母子俩进了内室之后,孟白药便开始说正事。 “子清,你爹来信说,让你务必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金凌城。” “去金凌?为何?”慕澄其实最近一直都在暗中找沈云竹的下落,听闻十二恶煞其中几人去了苗疆,慕澄便也想去,所以他不是很想去金凌。 “你爹让你去保护一个人,他叫江河远,是你爹的结拜义弟。” “我爹的结拜义弟?” 慕澄已经很久没见过他爹了,他爹在外面做什么他也不是很清楚,他爹这结拜义弟,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但你爹只说很急,而且你一定要保证你这位叔父的安全。” 慕澄抿了下唇,想了好半天才点头。 孟白药知道他在纠结什么,扬了扬唇角后,把手放在了他的胳膊上。 “娘知道你想去找沈云竹那孩子,你最近一直在打听苗疆那边的事情,我已经写信给我师姐了,神医谷离那边很近,如果有沈云竹的行踪,我师姐会第一时间传来消息的。所以现在,我们还是以正事为主。” “我知道了娘,我这就出发。” “此去金凌,你跟阿福一起去。” “阿福跟我去?那你怎么办?” “哎呦,”孟白药笑,“你娘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而且我神剑山庄还有那么多弟子呢,我没事。” 母亲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既然她已经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了。 “你路上小心,多带些钱,我还给你准备了很多药,若是万一在江南能遇见沈云竹,也能以备不时之需。” “我知道了。”慕澄从来都不是恋家的孩子,但他还是弯腰,把母亲抱了抱。 “娘,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知道啦,快走吧,哦对了,我昨日接到了你师父寄来的信,说是赵烨在那边,一切安好,让你放心。” 这大概是慕澄最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没有再耽搁时间,慕澄打点好行装后,和神剑山庄武功最好的家仆阿福,一人一骑朝着山下疾驰而去。 就在慕澄快马加鞭奔赴金凌城时,身在无峰宗的赵烨,已经被关在一间小黑屋里两天了。 “皇太孙,你想吃饭吗?只要你学狗叫,我们就给你饭吃。” “他现在哪里是什么皇太孙啊,他爹娘早都死了,皇帝还要杀他呢。” “我听我师兄说了,黑市上还在悬赏他的脑袋,不如我们把他杀了,拿着他的头去换钱吧。” 几个年岁不大的无峰宗弟子,在一间堆放杂物的小房间里围着赵烨,一边笑,一边骂。 刚刚被打过一顿的赵烨,红着眼睛看向他们每个人,但他始终都没哭,他若哭了,这些人就更开心了。 大概是发现了赵烨愤恨的眼神,那为首的弟子,又踢了赵烨一脚。 “看什么看?别以为你跟慕澄师兄关系好,我们就怕你了,你有本事就去告状,看无剑散人管不管你。” 谁都知道,无剑散人最近鲜少出门,赵钦更是不在宗门内。 “行了,他已经两天没去上课,要是明天再不去,夫子怕是会起疑了,我们走吧,等过几天再打他一顿。”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便没再管赵烨,房间的门也没再上锁。 第41章 赵烨抹了一下嘴角的血,从地上爬了起来。 抱着自己的膝盖,赵烨脑子里都是沈云竹曾经跟他说过的话。 沈云竹教他做人的道理,教他怎么用匕首,教他怎么改变自己的声音。 那些相处过的点点滴滴,那些关心,赵烨知道,都不是假的。 可为什么沈云竹会说自己杀了他爹娘呢? 忽然间,赵烨想起来一个很关键的点,那个袭击他四皇叔的沈云竹会不会是假冒的?毕竟他曾在永夜城见过假舅舅。 若那个沈云竹是假的,那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赵烨看了一眼外面逐渐变暗的天色,他心中一横,做出了决定。 既然这无峰宗根本就不欢迎他,那他离开就是,他要去找他的小安哥哥,他要跟小安哥哥问清楚。 从厨房偷了几个烧饼,又换了身便服后,赵烨借着月光,悄悄的溜下了太芜山。 七日后,程岁安的名字已经红遍了整个金凌城。 人人都传程岁安有着谪仙之姿,但真正见过他的却不多,只听闻这程岁安是王太守的心头好,经常会在深夜被马车送到太守府。 当然,知道程岁安其实是去陪京城来的那位钦差大臣的人更少。 也就是在这七天里,沈云竹已经把太守府里里外外摸了个遍。 最后探查完太守府内的库房后,一身夜行衣的沈云竹,悄无声息的又回到了江河远的房间。 都这么多天了,江河远对于沈云竹来去无声已经见怪不怪了。 “贤弟找到什么了么?” “没有,所有能找的地方我都找了,这王太守,干净的很。” “干净?哼!”江河远冷哼摇头,“你知道他今天跟我说什么么?他说,他要送我一套宅子,那可是四进院的大宅啊,他这些年,得贪了多少啊?” 江河远为官清廉,到现在还跟他老母亲住在京城里最普通的民宅中。 “你上次说,太子在江南屯兵的证据就是这个王太守搜集起来送上京的。” “没错,就是他,那证据上写的很清除,说太子在这里招兵买马,私造武器,可那时候正是岭南那边受了水灾,太子来金凌筹粮抗灾的时候,太子是动了银钱,可银钱都用来买粮了。” 听了这些之后,沈云竹没说话。 能如此明目张胆的诬陷当朝太子,把白的说成黑的,那就绝不是王太守一个人就能干的事情。 “这太守府里没什么好查的了,明日我就不来了。”说着沈云竹开始换衣服。 片刻后,刚才那一身黑色劲装,满身凛冽之气的刺客,就变成了穿着一身月白色华贵长衫的金凌城头牌了。 看着沈云竹的这身行头,江河远憋着嘴,想笑不敢笑。 “别搞出那副死样子,有话就说。” “云竹啊,你说,你这个样子若是被丁黑脸看见,他会是什么表情?” “丁黑脸,丁墨?管他什么表情,一个手下败将罢了,我走了。” 风月楼的马车一直等在太守府的偏门口,沈云竹上了车后,马车缓缓而行。 虽然现在夜已深,可金凌城内没有宵禁,街上还是热闹的,酒楼里甚至还有丝竹声传来。 沈云竹撩开窗帘,向外看去。 说起来也是遗憾,他与慕澄出生入死那么多时日,还从没有在这繁华富庶之地一起沿街闲逛过呢。 叹了口气,沈云竹心思沉郁的放下了窗帘。 也就在这时,刚刚进城的慕澄和阿福,正好骑着马和那辆奢华精致还挂着花灯的马车擦肩而过。 “少爷,这是什么车啊,这么好看。”阿福不经常下山,外面的世界见的少。 慕澄侧目看了一眼,冷着脸回过头答道,“那是青楼的马车。” 第38章 叫你夫君?那可是要花钱的 绵江下游太白城, 烟波亭。 霍惊雷穿着黑色重甲,脸上戴着红色面具,毕恭毕敬跪在一架屏风前面。 “属下参见主上。” “起来说话。” 屏风后面的男人正在远眺江面, 霍惊雷在朦朦胧胧的屏风前,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霍四海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朝露在整个江南盘根错节, 我这几个月内抓了些人,但始终还是接触不到更深一层。” “呵。”男人轻笑,“朝露,一个江湖人搭的草台班子罢了,翻不起来什么大浪, 倒是把那老皇帝吓的夜不能寐。” “那主上的意思?” “你继续查,现在还不是跟霍四海撕破脸的时候。” “是。”霍惊雷应了一声, 又有些欲言又止,“主上,我们到底……” 屏风后的人似乎知道霍惊雷要说什么, 他伸手扶在栏杆上,目光看向更远的江面。 “不要急啊惊雷,我们还没找到顾卫霆, 北境那八十万大军暂时不能动, 如今我们要做的是从老皇帝手里把京畿还有南疆的兵马的控制权弄到手,所以这段时间内,绝对不能让朝廷乱起来。你知道江河远吧?” 朝廷上下大小官员, 对暗潮阁来说,那都是如数家珍, 霍惊雷应声点头,“知道,听说他最近成了钦差, 去金凌那边查赋税去了。” “不要让他查出来任何东西,尤其是跟太子案有关联的,但这个人不要杀,毕竟是钦差,杀了更麻烦。” “那,赵烨呢?我们已经知道了赵烨的行踪,要不要再去斩草除根?” “这件事不用你操心,关于赵烨、神剑山庄还有无峰宗,我自有安排,至于那个沈云竹,让他自生自灭吧,想他死的人,可不止是我们。” 霍惊雷没有再说什么,抱拳行礼之后就退了出去。 待他走了之后,一个带着面具身形有些消瘦的年轻男子,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主上,沈云竹真的不杀吗?” “你又打不过他,别去惹那瘟神,我们还有正事要做呢。” 主仆二人没有再说话,而是一起凭栏远眺。 同一时间的金凌城,慕澄和阿福两个人终于是找到了身在太守府的江河远。 江河远瞧着慕澄那张又俊又冷的脸,有些不敢确认。 “你就是我那慕澄贤侄?” 因为刚过了一个年,慕澄今年已经二十四了,但江河远今年还是没到三十岁,虽然长的有些显老,但怎么看都不应该是慕澄叔叔那个辈分的。 慕澄双手抱拳,对着江河远做礼。 “慕澄见过叔父,我奉我爹之命来护叔父你周全,这位是阿福。” “哈哈,你这叔父叫的,都给我叫老了。”江河远勉强笑了笑,又给慕澄倒了杯茶。 “你爹说没说我来这里做什么?” 慕澄摇头,别说来这里做什么,他爹现在在做什么,慕澄都一概不知。 江河远大概是明白了,怕是朝露的事,慕澄还不知道呢,既然义兄没说,那他也不便多说。 “你们跟着我也行,不过你不能用真名,你最好再把你这脸挡一挡。” “挡脸?”慕澄不解,“为什么?” “你是神剑山庄的人,你跟在我这个钦差旁边不合适。而且贤侄你这长相,太扎眼了。” 之前总听义兄说他儿子一表人才,江河远还不信,现在看见了就觉得他义兄说保守了。 就慕澄这长相,也不比那沈云竹差多少。 慕澄知道江河远的顾虑,挡不挡脸的也没所谓,只是要改个名字有些麻烦,想了好一会儿,慕澄终于想到了一个。 “那以后叔父就叫我,岁安。” “噗!”江河远刚喝进嘴里的茶就喷出来了,“岁安?不行不行,这个不能叫。” “为何?” “因为,因为岁安啊……”江河远并不知道沈云竹和慕澄是认识的,他也不能把沈云竹的身份说出来。 “因为这个岁安,这个岁安是金凌城中如今最红的花魁,头牌。”江河远尽可能的表现的自然一些。 “好,那就换,换成小竹吧,这总行了吧?” 江河远抿着嘴,忍住了苦笑,慕澄这是跟沈云竹干上了,就一定得从他身上薅羊毛。 “行,就叫小竹,小竹就是我的远方侄子,来我身边做个护卫。” 慕澄再次抱拳做礼,“小竹见过叔父。” “好好好,那个,我晚上要去风月楼花船上喝酒,你们俩谁跟我去?” 帖子早就送到了,这次请客的人是知府,陪同的还有城中各级官员。 慕澄看了一眼眼神清澈的阿福,还是决定自己陪江河远去。 “我去吧。” “就这么定。” 入夜,慕澄换上了一身看着朴素些的黑色劲装,高马尾上只绑了一根发带,脸上则带了只能遮住口鼻的黑色面具。 当然那把云间剑还是被裹在黑布里。 今夜的风月楼花船被包了,整个金凌城内不管大官小官全都在船上。 第42章 重磅人物不能早到,所以江河远还是按照帖子上约定的时间迟了一个时辰才登的船。 而此时,风月楼的花船已经非常热闹了,交杯换盏,歌舞升平。 席间最核心的人物,还是穿着一身玄色长衫的程岁安。 程岁安长的是真好看,又不同于女子的美,他清冷,高贵,举手投足间带着的是一股风流洒脱的味道。 那些见惯了美女的官老爷们,一见到程岁安,就完全理解为什么这位年轻公子,能如此讨钦差大人的欢心了,果真不是俗物凡品。 “岁安,等会儿江大人就到了,你可要好好灌灌他的酒。”一旁说话的是王太守。 正好沈云竹今天晚上是想要去知府大人的府内逛逛的,他自然得多喝几杯,然后装醉离开。 “江大人来晚了自然是要喝的,可各位大人也不能闲着啊?”沈云竹没穿鞋,还是赤着脚,在大厅里来回的给那些大人敬酒。 别人喝,他也喝,越喝他脚下的步子越绵软,也就在这时,江河远到了。 “久等了各位,江某迟到了。”这十天下来,江河远已经跟这里的那些官员打成了一片,他一到,屋里的人全都站起来做礼。 沈云竹则一脸的嗔怒,“江大人,你怎么才来啊。” 话音还未落,沈云竹就要过来往江河远身上贴,江河远知道这是做戏,但慕澄跟在后面呢,他还是想给自己在侄子面前留点脸面。 “岁安你喝多了。”说着,江河远竟然推了一下沈云竹。 沈云竹脚下一晃,人就往后倒。 就在他要摔在地上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从后面揽住了他的腰。 “小心。” 沈云竹听见着两个字怔愣了片刻,而后立刻转脸向上看。 就在俩人视线相撞的瞬间,江面上忽然起风,那大船竟然大幅度的晃动起来。 这大花厅里本就因为沈云竹不喜欢太亮,所以没点几盏灯,这一晃,那些烛火竟然也熄灭了。 顷刻间,大厅内全是惊慌失措的叫声。 而扶着沈云竹的慕澄也在这惯性下,倒在后面,沈云竹则趴在了他身上。 三月未见,慕澄每夜梦里都是沈云竹的样子,几乎快要被那相思病折磨的发疯了,他想过无数种跟沈云竹重逢的可能,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两个人再次相遇会是在青楼的花船里。 而且刚才江河远竟然叫他岁安。 岁安不就是那个头牌花魁吗? 同样的,沈云竹这一时间也失去了表情管理,虽然慕澄遮着半张脸,但沈云竹连脸都不用看,光听声就知道是他。 上次还说再也不会相见呢,这才过了多久,他俩之间这孽缘啊,还真是不浅。 这会儿,船已经不再晃了,厅内烛火也被重新点亮,江河远从地上爬起来看见的就是沈云竹趴在慕澄身上,此情此景,江河远也不知道该关心谁,但立刻他就想到法子了。 “小竹,你没事吧?” 此话一出,慕澄和沈云竹同时看了过来。 江河远在心里夸了自己一句,不愧是金科三甲,他这脑子就是好使。 经过短暂的失神后,沈云竹已经做出决断了。 “江大人,你没事吧。” 沈云竹赶紧从慕澄身上下来,起身走到了江河远旁边。 “我没事,你没摔疼吧。” “疼啊,怎么不疼,你跟我去我房间,给我涂点药。” “这这这,这还有正事呢。”江河远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那些重新坐好的大人们。 那些大人们太懂了,谁也没说什么,连连做出请的手势。 江河远无奈,只能是拉着沈云竹去他的房间。 而一直站在旁边的慕澄,这会儿脑子似乎都有些不够用了,但现在来不及多想,转身也跟了上去。 沈云竹拉着江河远往他住的屋子走,途中还吩咐船上的仆役放几只烟花。 等慕澄跟着他们走到房间门口时,烟花接连升空,砰砰砰的声音,屋内的声音全都盖住了。 因为不知道沈云竹跟江河远是怎么回事,慕澄也不能现在硬闯进去。 他就抱着剑,站在门口,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冷。 屋内,江河远还没整明白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我今晚上还得跟那些人套套话呢,你把我拉出来干什么?” “慕澄怎么会跟你在一起?”明明刚才还微醺的状态,一进屋,沈云竹眼神立刻清明。 “他是我义兄的儿子,是我义兄派来保护我的。” “你义兄是神剑山庄庄主慕落潮?” “对啊。” “……” 沈云竹有片刻的失语,但很快就又问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慕澄知道朝露吗?” “不知道,我猜是我义兄没告诉他,我义兄没说,我也就没多嘴。” 外面烟花放的快差不多了,沈云竹陷入了两难。 若是慕庄主没有告诉慕澄朝露的存在,那一定就有慕庄主的道理,他跟江河远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跟慕澄摊牌。 可他又不想骗慕澄。 纠结了好久,沈云竹还是决定暂时尊重慕庄主的意思。 “江兄,慕澄知道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吗?” “不知道,这我能随便说吗!” “做的好,我在你这就是程岁安,你根本不知道我是沈云竹。” “嗯。”江河远点头,趁着最后一个烟花升空,江河远贼兮兮的凑到了沈云竹旁边。 “你跟我大侄子,之前认识啊?你俩啥关系?” “我俩……” 沈云竹话还没说完,外面的慕澄实在等不了了,一把推开了门。 “叔父,你没事吧?” 江河远立刻直起腰板,“我能有什么事。”说着又回过头,摸了一下沈云竹的脸颊。 “我去再喝几杯,安安你早点睡。” “江郎别太贪杯啊。”沈云竹笑的暧昧,目送江河远出房间,始终没看门口脸色铁青的慕澄。 等江河远都走远了沈云竹去关门,慕澄也没走。 沈云竹倚在门框上,终于是重新看向慕澄。 “这位公子在看什么?你家江大人都走了,你还不跟上。” 瞧着沈云竹那副放荡轻浮的样子,慕澄把手里的佩剑都攥的咯吱咯吱直响。 “你叫我什么?” “公子啊!怎么,你不喜欢这个称呼,那我叫你,郎君。” 最近这么些天,沈云竹在这风月楼可是没少学本领,他抬起手,用指尖抵上慕澄坚硬的胸膛,脸上的笑容,勾人极了。 “我再问你一次,我叫什么?” “难不成,你还想听我叫你夫君?那可是要花钱的。” 沈云竹刚说完,脸上的笑容还没褪去呢,脖子就被慕澄狠狠的握住,人也被推到了旁边的墙上。 可能是太生气了,慕澄都没注意到,他这个样子像极了去捉奸的丈夫。 沈云竹这会儿则被迫仰着头,因为脖子被掐着,脸颊和眼眶都开始微微泛红。 慕澄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又不由得心疼起来,手上的力道也松了半分,只是口中的话还是带着冷冽刀锋的。 “沈云竹,三个月不见,你别告诉我你失忆了。” “沈云竹是谁啊?郎君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叫程岁安,喝酒聊天一千两,若想过夜的话,那就五千两,不过郎君长的这般俊俏,我给你打个折扣,两千五百两就行,但得是黄金。” 第39章 光顾风月楼 慕澄听着沈云竹嘴里说出来的这些混话,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在家里养伤这段时间,每天都在担心沈云竹会不会再遇见杀手,身体会不会出现问题。 当他得知十二恶煞中的几人已经赶赴苗疆的消息, 他更是心上像着了火一样,也想立刻过去, 他就怕沈云竹会不敌这些人。 可实际上呢?沈云竹不仅没在苗疆,也没受伤,还锦衣玉食的做起了这金凌城的花魁。 这让慕澄觉得自己这三个月的担心,就像个笑话。 既然沈云竹在这里装失忆,那他慕澄也没必要非得上赶着贴上去。 缓缓松开掐着沈云竹脖子的手, 慕澄往后面退了一步,语气也变的陌生了起来。 “抱歉, 我认错人了,多有得罪,还请程花魁, 多多包涵。” 也就在这时,六姐走了过来。 “诶呦,这位小公子, 你可让奴家我好找啊, 你叔父说让你去前厅呢。” 慕澄点了下头,也没等沈云竹开口说什么,人就走了。 六姐站到沈云竹旁边, 跟沈云竹一起看着慕澄那挺拔修长的背影。 “啧啧啧,这小郎君身材可真好啊, 你看那肩膀宽的,那两条大长腿,还有那腰身, 一看就有劲儿。” 不愧是能坐稳金凌城风月场里头把交椅的六姐,看人是真准。 第43章 慕澄那是有劲吗?那是特别有劲,不但有劲还野的很,神志不清的状况下,都能让沈云竹哭着求饶了好几次。 一回想起来那一夜,沈云竹就又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疼。 像是心有余悸一样,沈云竹抱了抱自己的胳膊。 “是啊,还得是年轻啊,比那些老头子可强多了。” 六姐眼睛一转,用肩膀撞了一下沈云竹,满脸都是姨母笑。 “岁安,你要是喜欢这款的,六姐保证把他送你床上来。” 沈云竹不可思议的低头看六姐,“六姐,你在说什么?咱打开门做生意是要赚钱的。” “嗨!赚钱急什么,心情好才重要,再说了,谁规定的当花魁的就不能花钱找乐子了。” 沈云竹这些年看人几乎从没走眼过,他一直以为凤六姐就是个唯利是图的老鸨,但实际上,凤六姐活的非常豁达通透。 只是想花钱买慕澄的乐子,这还是太难了。 “算了吧姐姐,我卖身还债多难啊,咱可不花那冤枉钱。” 天色已经很晚了,沈云竹必须得去完成今晚的计划,又敷衍了凤六姐几句,沈云竹就关了房间门。 而此时,慕澄看着正在花天酒地的江河远,心里面全是烦闷。 他想不通,为什么父亲会让他来保护这样一个贪官。 或许这里面另有隐情,但接触了一晚上下来,慕澄是一点都没看出来江河远是在虚与委蛇,是被迫喝那些花酒的。 至于沈云竹的事情,慕澄不能细想,只要一想,他的情绪就会非常乱,他就没办法再去干正事。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沈云竹是活着的。 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吵架,就有和好的机会。 月亮已经开始西沉,花船上依旧在寻欢作乐,就在夜空中的一片云盖住月亮的转瞬间,一身夜行衣的沈云竹已经踩着江面上的几艘小船,轻轻松松用轻功飞到了岸边。 感受着体内运转的还不错的内力,沈云竹不得不承认,六姐为他花的那五十万两黄金是值得的,虽然还是风中残烛,但最近他是不会死了。 没用多长时间,沈云竹就到了张知府家中。 这张大人家也不比王太守家节俭多少,花园里假山林立,曲水流觞,可以说一步一景,气派非凡。 沈云竹搜查这样的大宅子是有顺序的,先查书房,再查卧房。 不过就在沈云竹往书房走时,他听见了一些,不雅的声音。 寻声过去,就在一间偏僻的柴房里,里面竟然有一对男女在偷情。 “夫人,我壮不壮。” “壮,太壮了。” “那夫人喜欢吗?” 夫人!张大人的夫人!这可有意思了。 沈云竹把脸上的面罩往上一拉,然后一脚踹开了那柴房的门,顿时,柴房里传来了两声尖叫。 等沈云竹走进去之后,那对男女被吓的连衣服都不会穿了。 “夫人好雅兴啊,趁着张大人在外面喝花酒,你也在家里没闲着。” “你你你,你是什么人?”张夫人哆哆嗦嗦的,还直往奸夫的身后躲。 沈云竹冷笑,随手拎起旁边砍柴的刀,在手里挽起了花。 “你看我像什么人?打劫的喽。” 张大人家里是有护院的,但是现在这个状况张夫人根本没法喊人来。 纠结了好一会儿,张夫人终于是点头了。 “那你别声张,你,你跟我来。” 片刻的功夫,惊魂未定的张夫人带着沈云竹去了宅中的佛堂。 在佛龛下面,张夫人拿出了一个上了锁的木盒子。 “这里都是我的私房钱,也没有太多,你拿了就赶紧走吧。” 说着,张夫人已经把锁打开,从箱子里面取出了一叠银票,目测这银票的厚度几万两是有了。 张夫人还是不太想给的,可沈云竹手里还拎着砍柴刀呢,只能是犹犹豫豫的双手奉上。 沈云竹接过了银票,揣进了衣襟里。 “还是知府大人有钱啊,夫人的私房钱都这么多,哎呀,这么看那王太守可太穷了。” 张夫人一听,立刻就有些不乐意了。 “王太守怎么会穷,他的钱财都在他外室手里呢。那小贱人,连个妾都算不上,穿的比我还好,我告诉你,她就住在燕飞巷,丁字号,你随随便便去拿她几件首饰,都够你几辈子花的了。” 沈云竹是真没想到,他刚才不过随口的一句话,竟然换到了如此重要的情报。 “多谢夫人相告,我这就去。” 没再等张夫人说什么,沈云竹一个手刀劈过去,张夫人就昏过去了。 沈云竹扔了砍柴刀想走,目光不经意的一撇,竟然看见那地上的箱子里竟然还有个被油布包着的东西。 他伸手拿了出来,打开油布一看,里面的竟然是一个账本。 沈云竹粗略的翻看了几眼,这账本上记的都是金凌城赋税的阴阳账,在账本中间,还有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六个字:太子殿下亲启。 此处不是看信的地方,沈云竹把信收好,找来本佛经重新包在油布里,又给放回了箱子中。 做完这一切,沈云竹便迅速离开朝燕飞巷而去。 可能今天遇见了慕澄所以运气好,沈云竹在王太守外室的妆奁里也找到了一本账册。 这账册记录的是两年内,江南道的各地官员,给王太守送礼的账目。 沈云竹越看越惊心,他知道大虞的朝廷已经烂透了,可他还是低估了这些硕鼠的胆量。 从这些账目上来看,沈云竹也想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太子来赈灾会如此被轻易的说成谋反,因为所有环节的官员,全都是一伙的。 带着这些东西,沈云竹在天亮前回到了风月楼,刚好昨夜的宴席散了。 慕澄扶着已经是烂醉如泥的江河远,脸色铁青。 他正要带着江河远下船时,凤六姐走了过来。 “小郎君,有空再来玩啊。” 慕澄瞧了一眼凤六姐堆着笑的脸,忽然开口问道:“程岁安一夜多少钱?” “岁安?”凤六姐真没想到啊,这小郎君竟然会对岁安有意思,这可真是自己送上门了。 “嗨!谈什么钱啊,谈钱俗,我们岁安没什么朋友,小郎君要是有空,大可以来找他玩啊。” “朋友?哼!”慕澄嗤笑,“我既要来,就是客人,谁要跟他交朋友。” 说完,慕澄带着江河远就走了。 凤六姐砸吧了两下嘴,觉得自己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 这叫什么?这就叫上赶着不是买卖。 然而,这一幕全都被已经换好衣服正站在船尾处的沈云竹看见了。 昨晚沈云竹太忙,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慕澄。 三个月了,自沈云竹醒了之后,就每天都在想慕澄的伤如何了。 有时候他还会后悔,后悔当时为什么不亲自带着慕澄回神剑山庄,更后悔他不应该在经历那一夜之后又回了怀恩寺。 背黑锅他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名声也不好,他怕的是,他在乎的人会因为他而累,会因为他灾星的命格,不得善终。 好在慕澄命硬,那一剑没伤了要害。 已经上了岸的慕澄,浑身都不自在,总觉得有人在注视他,他猛的回过头,果然撞上那来自船尾的灼热视线。 俩人对视的一瞬间,天光乍破。 沈云竹被晨光晃的立刻低下头,等他把脖子上的冰莹纱拉起来带好,再往岸上看去时,慕澄已经跟着江河远的马车走了。 舔了舔自己的牙,沈云竹苦笑,昨天他那样调戏慕澄,还装不认识他,以慕澄的性子肯定是生气了。 轻叹一声,沈云竹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整天的时间,江河远都在睡觉,终于在傍晚时,江河远醒了。 因为慕澄来的原因,江河远昨天就从太守府里搬了出去,住回了官驿,官驿条件没有太守府好,也没有丫头伺候。 江河远一醒,慕澄就给阿福使了一个眼色。 阿福懂事的给江河远端过去一杯早就备好了的醒酒茶。 等江河远清醒过来之后,慕澄打发阿福先出去,自己则站到了江河远的床边。 “江叔叔,我尊你一声长辈,但我还是要问你,你来江南到底是来干嘛的?” 江河远揉了揉脑袋,抬头看慕澄,“我奉皇命来查贪啊。” “查贪?你不要告诉我,你跟他们花天酒地是为了套情报。” “那不然呢?”江河远还是口渴,他下了床,自己去找茶杯喝水,灌了一壶水之后,干裂的嗓子眼才好转了一些。 “贤侄,皇上让我来查税,你说我一个京官,我要不和他们打成一片,我能查到什么?” “那,那个程岁安,也是叔父你查税里的一环吗?”慕澄想了一天,还是想知道他们的关系。 第44章 江河远瞅着慕澄那一脸的不苟言笑,就想说实话,但沈云竹也说了,不能说实话,大概是沈云竹怕慕澄知道他的身份,会为难他吧。 “岁安跟查税没关系,我就是单纯图他貌美,反正有人给我花钱。” “所以,叔父是那程岁安的入幕之宾?” “那肯定是的,安安跟我情投意合,只可惜啊,给他赎身太贵了,赎不起啊。” 江河远在这一脸惋惜,没注意到身边的慕澄已经快要把牙齿咬碎了。 “哎呀,当官真的太累了,今夜我就哪都不去了,你跟阿福第一次来金陵吧,你们去逛逛,不用管我。”说着,江河远又躺回到床上去了。 慕澄还有话要说的,但看见江河远又闭上了眼睛,到底还是把嘴里的话憋了回去。 出了房间之后,慕澄站在院子里,浑身上下都是戾气。 “少爷,你怎么了?你从今早回来就感觉魂不守舍的。” “有么?” “有啊,而且你这个样子,有点像前阵子的花生米。” 慕澄转过脸,脸上的火都快压不住了,“你说我像狗?”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是前阵子花生米喜欢上了娇娇,可娇娇跟富贵好了,花生米郁郁寡欢了好久,还绝食了好几天。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看着你跟花生米有点像。” “……” 慕澄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扬了扬唇,笑的阴恻恻的。 “行,你今天就在这江大人守夜吧。” 丢下一句话,慕澄就回自己住的屋子里换衣服去了。 阿福抱着剑,坐在了门口的扶栏上,虽然少爷不高兴了,但他还是觉得他家少爷像花生米。 这一整天的时间,沈云竹都在琢磨那封给太子的信。 那信是岭南县令写给太子的,信上只写了两句诗,‘孤舟莫要搏怒浪,美玉还当藏怀中。’ 岭南县令这个人,存在感太低了,就算是熟知朝廷官吏名册的沈云竹,一时间都没想起来这县令是个什么人物。 这封信表面意思上看,就是要让太子殿下藏拙,可实际上或许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 看起来,还是要去一趟岭南。 收了信后,沈云竹揉了揉眉心,今晚上他还想再去另外几个当官的家里看看。 也就在这时,凤六姐的声音在门外响的很大声。 “公子,岁安今天休息,不见客哒,您就高抬贵手,别为难姐姐了。” 话音刚落,沈云竹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 这次,慕澄换了衣裳,摘了面具,也没带剑,只看外表像极了富贵人家的贵公子,就连凤六姐都没认出来,他就是昨天晚上江河远身边的那个侍卫。 “够吗?” 慕澄看着屋子里面正坐在床上的沈云竹,从身上拿出一叠银票递给了凤六姐。 凤六姐接过银票一看,眼睛顿时放了光。 “够是够了,就是……” “六姐,去忙吧。” 一听这个,凤六姐松了口气,赶紧把慕澄请进了屋,还贴心的把门关上了。 待屋子里只有沈云竹和慕澄两人后,慕澄一步一步走到了桌前,坐在了椅子上。 “程花魁,你这个时候不应该过来给你的恩客,倒杯茶吗?” “一个合格的恩客,会自己倒茶。”沈云竹坐在床上没动,目光始终盯着慕澄的脸。 “呵!”慕澄低头冷笑了一声,又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一步一步走向沈云竹。 等他站到床边了,便一点点俯下身。 沈云竹无处可躲,只能是一只手撑着床,身子往后面仰。 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沈云竹身上那股淡淡的冷茶香,直往慕澄的心窝里钻。 见这个距离了沈云竹还是没说话,慕澄终于是没忍住的动了手。 他抬起一条腿,单膝跪在床沿上,一只手放在沈云竹的身侧,另一之手则扯上了沈云竹系在腰侧的衣带。 沈云竹本就不爱好好穿衣服,那衣带一扯开,松散的里衣就露了出来。 随着慕澄视线下移,从沈云竹耳根开始泛起的红晕,缓缓的浸染上了那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胸膛。 此刻,这间屋子里气氛完全变了。 静默中,能听见的唯有两个人愈发粗重的呼吸声…… 第40章 公子你常来啊 沈云竹知道慕澄这是在跟他较劲呢, 想着要不干脆躺下,任慕澄闹一闹算了,大不了就被他嫖一次。 可看着慕澄微微有些泛红的眼底, 沈云竹还是舍不得他难受。 “够了慕子清。” 沈云竹抬手推上慕澄的前胸,制止了他继续往前压的趋势, 然后自己从慕澄身前,退到了床头,坐好之后,把自己衣服也系好了。 慕澄也直起了身子,眼中飘过一丝赢了的得意, 但转瞬间又被愤怒所取代。 “肯认我了?我还以为你演花魁演上了瘾,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呢。” “什么叫演啊?你以为当花魁简单呢?我靠的可是实力。” “所以, 你是觉得自己还挺厉害的是吗?” 两句话,沈云竹就意识到这次慕澄不好哄了,想了半天, 沈云竹决定装可怜。 “我没觉得自己厉害,你去随便问问这花船里面的姑娘少爷,谁不是遇到难处了才会流落到这烟花之地的, 若是日子过的去, 谁愿意在这里以色侍人啊?” “行,那你说说你日子怎么就过不下去了?” 沈云竹是什么人,慕澄再了解不过, 他连昭狱都来去自如,这小小的青楼又怎么能困的住他。 瞧着慕澄不依不饶的样子, 沈云竹只能继续卖惨。 “我从太芜山走了之后,身上又没钱,我还被悬赏, 被追杀,这南下的一路,可以说饥寒交迫,好不容易到了金凌城,想去码头上找点活计干干,可那些老板看我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一副肺痨鬼的样子都不要我,幸好我还有张脸,还能吃风尘这碗饭,这才没被饿死。” 说到最后,沈云竹声音都哽咽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慕澄真信了,但转念一想,这是天下第一刺客能说出来的话吗?冷哼了一声之后,慕澄别过脸,不再看沈云竹。 “沈云竹,你跟我现在是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了,我真是多余给你挡那一剑,看你今天这个样子,你还不如死在太芜山呢。” “……” 其实沈云竹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慕澄就不该为他挡那一剑,但这话他不能说。 沉下眼眸,沈云竹语气变了。 “我就是累了,找个地方歇歇,这里每天歌舞升平,醉生梦死的,很舒服,而且,而且在这里大家都喜欢我,不像以前,所有人避我如瘟神。” 或许是沈云竹语气里有自卑,竟真的骗过了慕澄。 “原来如此,原来这才是你想要的。” 沈云竹没话再接了,让慕澄就此死了心也好,免得以后再连累他。 深吸一口气,沈云竹仰头,嘴角微扬。 “天不早了,回吧,这地方不是慕少庄主该来的。” 沈云竹话音刚落,屋内的烛火就被慕澄打出的掌风熄灭了,紧接着,屋子里响起了解腰带扣的声音。 “慕澄,你干嘛?” “小爷今天花钱了,你说干嘛?” “不是……”沈云竹都懵了,他就看着慕澄脱掉外衫,脱掉靴子,然后上了床,不仅上床还扯下了床幔。 这下龙凤床里一点光亮都没有了。 沈云竹本就感官超群,越是身处黑暗,他感受到的东西也就越清晰,在加上慕澄是个存在感非常强的人,这片刻的功夫,沈云竹就要被慕澄的气息压的喘不上气了。 “慕澄,我错了,你要不自己在这睡,我滚?” “不是喜欢过这样的日子吗?你能陪别人,就不能陪我了?” 话音落下,慕澄握住沈云竹的脚踝,然后用力一拽,下一瞬,沈云竹整个人就被按在了床上。 不过慕澄并没有再继续干什么,让沈云竹躺好后,自己则躺在了沈云竹身边。 三个月了,慕澄心里再失望,再不开心,可还是想他想的发疯。 而且,怀恩寺那一夜到底是梦还是真的,慕澄还没有一个答案呢。 过了许久,慕澄还是没忍住的转过身,在黑暗中,把自己的头靠向沈云竹的颈窝。 “这些日子,你担心过我吗?” 这会儿,沈云竹已经没刚才那么紧张了,但他还是用一只手死死的掐着自己的另一只手,让疼痛帮他时刻保持清醒。 想了半天,沈云竹才不冷不热的答道:“你吉人自有天相,我不用担心你。” “可我很担心你,我怕你死了,死在我找不到的地方。” “……” 这一次,沈云竹再坚硬的心,也没办法再说出伤人的话了。 而他身后的慕澄,也没再说话,两个人就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在这个漆黑的夜里。 第45章 大概是沈云竹最近太累了,也可能是因为身边是慕澄,所以没过多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听着他睡熟的声音,慕澄才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摸了一会,脉象还不错,看起来这金凌城果然是养人。 放开他的手腕后,慕澄又把自己的手贴上了沈云竹的丹田。 浑厚的内力,如春风过境,吹的万树花开,沈云竹被那温热感舒服的哼唧了一声,人也无意识的转了过来,贴在了慕澄的怀里。 被这一贴,慕澄原本想给他输完内力就离开的心思,被打消了。 反正,他今夜花了钱,他睡他,是应该的。 这么想着,慕澄收紧了搂着沈云竹腰上的手。 沈云竹许久没睡的这么舒坦了,他醒了之后还觉得昨天慕澄来找他是在做梦呢。 结果刚一动,就发现不对劲了,他转脸一看,看见的竟然是慕澄的脸。 天呐,昨天他怎么就睡着了呢? 明明俩人昨天都已经谈崩了,眼看着就能绝交,这怎么又睡一起了。 沈云竹咬了咬牙,就想趁着慕澄还没醒赶紧离开,谁知道他刚去摸慕澄的手,他的房门就被推开了。 “六姐,岁安跟我什么关系?早上我就不能见他了吗?我现在就要见。” “不是,江大人,江大人……” 六姐从业以来二十多年,还从未像此刻一样慌张,她拦也拦不住,阻也阻不了,只能是眼看着江河远进了屋。 还有最崩溃的,王太守也来了,王太守还走到六姐身边,开口问。 “六姐,开个价吧,要多少钱才能给岁安赎身。” “赎身?” 六姐这边都没反应过来,屋子里面就出事了。 “你们,你们……”江河远一手撩着床幔,一手指着床上的两个人。 昨晚慕澄怕沈云竹睡的不舒服,后来是把他外衫给脱了的。 所以现在看,两个人都穿着里衣,沈云竹的领子口还是松的。 慕澄这会儿也醒了,他坐起身后,竟下意识的挡在了沈云竹前面。 两个人这样子,像极了被捉奸在床的奸夫淫夫。 “叔父!” 本来六姐跟王太守进屋看见这一幕的时候都是遭殃了的表情,结果一听见慕澄叫江河远叔父,俩人又都惊的愣住了。 六姐再去看慕澄,才认出来,这不就是前天夜里陪着江大人来的那个小郎君吗! 六姐人都有些麻了。 “你们俩,你们俩……”江河远现在脸色是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他怎么也没想到,沈云竹竟然入戏这么深,竟然真的卖身了,卖的还是慕澄。 这要是让他义兄慕落潮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慕澄沉迷男色也就罢了,那男色还是第一刺客沈云竹。 许是现在的场面太尴尬,慕澄竟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哈哈,年轻人嘛,总有忍不住的时候,江贤弟,咱也都年轻过是不是。” 万万没想到,出来打圆场的竟然是王太守。 王太守笑呵呵的把江河远拉到了外面。 “江贤弟,岁安毕竟也年轻,喜欢年轻的也正常,不过只要他的卖身契在你手里,他就一直是你的人,我已经跟六姐谈好了,让岁安给你做个小妾,随你回京。” “……”江河远见过送礼的,但把当红花魁当小妾送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这,这不好吧,我听说岁安的价钱可不低啊。” “江贤弟放心,都是小钱,只要江贤弟跟我们坐一条船,咱就是一家人。” “哈哈,哈哈哈哈。”江河远是真的见识到了,这大贪官的实力了。 而此时屋子里面,慕澄已经穿好了衣服,话也没多说一句的就要走。 沈云竹则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看他。 见人要出门了,沈云竹才想起来要说点什么。 “公子你,你常来啊。” 慕澄没回头,脚步都没停顿的走了出去。 外面,江河远瞅着慕澄出来了,脸色又阴沉了下去,他还得在王太守面前演场戏。 “小竹啊,你明知道岁安是我的人,你这不是再给我扣绿帽子吗?” 慕澄低着头,不做声。 “算了,你毕竟是我侄子,昨天的事我就不计较了,但以后不要再觊觎岁安了,今天我就给岁安赎身,他以后就是我的小妾了,按辈分算的话,他就是你婶婶。” 始终在旁边站着的六姐,抿着唇,眼睛睁到最大,忍着不笑。 市面上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六姐平日里也看过不少,可像这种情节炸裂的,她还是第一次看见。 这江大人的心是真大啊,他侄子都已经跟他的红颜知己睡了,他还能不计较了。 同样的三观震碎的还有慕澄,他不可思议的看向江河远,只觉得江河远脑子不正常。 但他又不能说什么,因为旁边还有王太守在呢。 一早上的闹剧,在凤六姐收了几大箱金子之后,终于结束了。 程岁安的卖身契,也交给了江河远。 凤六姐其实还是舍不得程岁安的,可凤六姐看得出来,程岁安不是普通人,与其每日担心他会不辞而别,不如把风险降到最低,先把本金收回来。 好在对于给江河远做小妾这件事,岁安非但没反对,而且还很爽快的答应了。 也没讲究什么良辰吉日,就在当天,风月楼风风光光的送程岁安出了门。 临行前,六姐拉着沈云竹的手。 “岁安啊,我知道你告诉我的是假名字,你心上人名字里面一定有个‘程’字吧,程岁安,岁岁平安,不过我猜,你们一定没在一起。感情这种事,别看的太重,自己活的开心,才最重要。” “嗯。”沈云竹就知道,六姐什么都能看明白。 “走吧,以后不管在哪,别忘了六姐,要是外面呆的不开心,你再回风月楼做花魁。” “好。” 来接沈云竹的马车里面,坐着江河远,跟着来接人的只有阿福,并没有慕澄。 沈云竹上了车之后,江河远就摆出了一副审问的姿态。 “说吧,你到底跟我侄子什么关系?你俩昨天晚上,真,真……” 江河远终究还是个文人,有些话他说不出来。 “没有,我俩什么都没干。” “衣服都脱了,你俩什么都没干?难道就只是睡觉了吗?” “对啊,就只是睡觉了。”沈云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不对劲。”江河远忽然间想明白了什么,“云竹,你跟慕澄早就认识了对不对?程岁安,不是姓程的程,澄是慕澄的澄,澄,岁安。” 连着被两个人戳穿自己那点小心思,沈云竹脸都红了。 “我就随便起的。” “真想不到啊,沈云竹心悦之人,竟然会是个天之骄子,可你俩……”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已经在克制了,昨夜就是个意外。” 见沈云竹脸色已经不是很好了,江河远也没再劝他。 “那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办?慕澄大概是会继续留在我身边一段时间,你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我都想好了。”沈云竹说着从怀中把两个账本还有那封信拿了出来。 “前天找到的,没来得及给你,我们得去一趟岭南县,去见见那个岭南县令,等找到太子被诬陷的确凿证据之后,我就走。” 想问他走去哪?但江河远还是憋住了。 “行啊,你被暗潮阁束缚了这么多年,你应该是自由的。” “江兄,咱这几天的戏还得演下去,慕庄主不让慕澄知道朝露要为太子翻案,一定是有慕庄主的理由。” “好,反正我都已经荒唐的跟侄子一起抢人了,再荒唐几天也无所谓了。” 说话间,官驿已经到了。 江河远把账册和那封信收好,拉着沈云竹下了马车。 这金凌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早上发生捉奸在床的事,这会儿都已经传开了。 官驿里的那些衙役仆人还有和江河远一起来的随从,已经全都知道了江大人的侄子跟那位花魁的风流事。 如今这花魁成了江大人小妾,这些人更觉得江大人头顶的乌纱帽是绿色的。 虽然大家的目光都带着戏谑,但是慕澄却是没被影响。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沈云竹跟江河远一起进门,看着俩人出双入对,就好像他跟沈云竹从来没认识过一样。 只不过平静的背后,是慕澄恍然间想通的一切。 第一,父亲的为人慕澄再清楚不过了,江河远既然是父亲的义弟,那就一定是父亲能看中的人,所以江河远身上表现出来的不合常理,全是演出来的。 第二,沈云竹年少成名,傲的很,他堂堂神剑山庄少庄主,沈云竹都不一定能看上,更别说去取悦那些糟老头子了,沈云竹留在金凌城一定有别的原因。 第46章 第三,沈云竹和江河远一定达成了什么协议。 想明白了这些,慕澄还是生气,气他们俩之间已经经历了这么多,沈云竹竟总是想着把他推远,更气沈云竹不能敞开心扉跟他说实话。 如今沈云竹成了他的小婶,他倒是要好好看看这两个人究竟要干什么。 入夜后,沈云竹又当着江河远的面换了夜行衣。 “你就这么出去,慕澄能不知道?我虽然不太了解慕澄,但我可听说过,慕澄那身功夫俊的很,在江湖年轻一辈中,也是能数得上名号的。”江河远猫着腰,小声说道。 “外面没人,阿福和慕澄都不在。” “啊?你怎么不早说?”江河远坐直了,说话也有底气了。 “放心吧,我虽然现在不如以前了,但还不至于让慕澄听见,我出去了,你早点睡。”沈云竹不再耽搁时间,拉上黑色面巾,打开窗,人就跳了出去。 若不是亲眼看着,江河远真的很难相信,竟然有人走路一点声音都不发的。 打了个哈欠,江河远拖鞋上床,躺床上之后,又把那封岭南县令给太子的信拿了出来。 大半年前的江南,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岭南县令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来金凌这些天,江河远愈发觉得这里面的水又深又浑。 而另一边,沈云竹人已经翻过了几个屋顶,离开官驿了。 虽然夜色几乎完美的遮住了沈云竹的行踪,但架不住有人守株待兔。 慕澄就抱着剑,站在一处阴影里,看着那道轻巧如燕的身影朝城西而去。 同样的,慕澄也拉高自己脸上的黑色面巾,跟在了沈云竹的后面。 如墨夜色中,沈云竹用了最快的速度连着搜查了几个官员的家宅,结果一无所获,什么都没找着。 沈云竹想了想,或许去金凌城府衙内的籍册馆里,能有所收获。 看着沈云竹再次改变方向,慕澄心里的疑惑更大了,他到底在找什么? 不过此时慕澄也来不及多想,再次跟了上去。 没多时,沈云竹人已经进入到堆满了档案文书的籍册馆里了。 太子来江南赈灾是八个月之前的事情,沈云竹想找找有没有记录当时情况的日志。 不过他还没动手翻找,就听见了后面细不可查的脚步声。 沈云竹满心挫败,他是真的不如从前了,后面跟着个尾巴竟到现在才发现。 越想越生气,沈云竹放下手里的东西,提着气轻巧往后走了两步,绕过一个高高的书架到了尾随他而来的人的身后。 也没看清楚那人是谁,沈云竹就先出手了。 慕澄还在找沈云竹去哪了,结果下一瞬他的身后竟打来一道掌风。 慕澄立刻侧头,脚下步子跟着变换的同时,手攥成拳朝着袭击他的人腹部击去。 大概过了三四招,俩人都感觉到不对劲了。 但也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几个人的脚步声。 沈云竹赶紧抓着慕澄的衣襟,躲进后面一条窄窄的过道中。那空间太小了,两个人只能是脸对着脸,前胸贴着前胸。 紧接着门被打开,外面的几个人走了进来。 “太守大人,深夜叫我来所为何事啊?” “江河远不能再留了,我们得尽快做掉他。” 第41章 他以后跟我睡 不用看, 沈云竹从声音上就认出来那俩说话的一个是王太守,一个是张知府。 “太守大人,那江河远不是已经被咱们彻底收买了吗?为什么还要杀了他?”毕竟是钦差, 这人要是死在金凌,那金凌城的知府肯定要负责任的。 “我也不想杀他, 可他今天晚上让人递话过来说要去岭南,他为什么要去岭南啊?岭南有谁啊?穷山恶水的地方他去那里干嘛?我越想越不对,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做掉他,才能安心。” “那咱们这几天的钱不是白花了吗?还有岁安, 咱可是刚把岁安送给江河远了啊。” “什么叫白花钱,这钱就没有白花的道理, 我已经拟好了折子,等江河远一走我就递上去,咱就先告他一个勒索贪污之罪, 若是岁安跟他死在一起,那不就更坐实了,他来江南道什么都没干, 整日花天酒地了吗?” “太守大人高啊, 只是还有一件事,江河远那个侄子,看起来有些麻烦。” “嗨, 别担心,他那侄子就是个纨绔子弟, 绣花枕头一个,刚来金凌就逛窑子去了,点的还是岁安。男人之间那些心思, 咱还不懂吗?我顺水推舟给岁安赎身,送给江河远,那他们三个人住一个屋檐下,我就不信没矛盾,说不定关键时刻,他那侄子还得捅他一刀。” 俩个人又具体聊了一下暗杀细节,意思就是在江河远去岭南的途中,让杀手假扮成劫匪,杀人越货。 听着这一切,沈云竹没别的反应,就只是很想笑。 纨绔子弟,绣花枕头,原来慕澄给外人眼中竟是这样的印象。 这会儿,王太守和张知府已经走了,籍册馆里再次安静了下来,慕澄看着自己身前正低头憋笑的人,抬手就握住了那人劲瘦的腰。 “好笑吗?小婶婶?” 被慕澄一摸腰,沈云竹瞬间笑不出来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小婶婶?手放哪呢?” “都睡过了,摸摸怎么了?”慕澄垂着眸子,语气冷冰冰。 沈云竹无奈,想从那逼仄中退出来,可腰被慕澄握着,他又动不了。 终于,沈云竹扯下自己的面罩,抬眼去看慕澄。 觉得自己都露脸了,慕澄也得露脸,索性也把慕澄脸上的黑布扯下去了。 “要问什么赶紧问。” “我问,你就会说吗?” “你还没问呢,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回答啊!” 俩人贴的太近了,近的沈云竹全身都被慕澄身上足足的阳气烤的暖和了起来。 他又贪热,慕澄的体温总能让他浑身舒服,舒服到精神涣散,想睡觉那种。 所以这会儿,沈云竹也是强打精神,不想让慕澄看出来他到底有多依赖他。 看着沈云竹还是雾气蒙蒙的眼神,慕澄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你跟江河远什么关系?” “我们俩什么关系你还看不出来吗?我们俩,呃嗯……” 沈云竹话还没说完呢,慕澄手上用了点力,捏的他的侧腰又酸又疼,这让沈云竹一下子就回忆起了怀恩寺的那个晚上。 瞧着沈云竹倒吸一口气,吃疼的样子,慕澄立刻又松手了,但语气没变,还是凉飕飕的。 “想好了再说。” 沈云竹认命了,他是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人拿捏到这种程度,在心里叹了口气,到底说了实话。 “狱友。” “狱友?” “在昭狱坐牢的时候,我四十九监,江河远四十八监,我俩挨着,这次在金凌城遇见他,也是偶然。” 趁着慕澄思考的间隙,沈云竹立刻从那书架缝隙里逃了出去。 一远离慕澄,沈云竹觉得自己迷蒙的脑子瞬间清醒,没等慕澄继续问,沈云竹先他一步开口。 “他奉皇命来查江南道的赋税,他一介书生,到这地方来光凭他自己能查出来什么?我最近正好也没事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帮他一起查了。” “那为什么一开始不跟我说实话?” “因为……”沈云竹不知道该怎么往下编了。 “嗯?”慕澄挑眉。 “因为我毕竟名声不太好,我怕我说我跟你认识,江大人会跟慕庄主告你的小状,说你识人不清,交友不慎。” “呵!”慕澄嗤笑了一声,而后一步一步走到沈云竹面前。 “我确实是识人不清,交友不慎,倒了大霉才遇见的你。” “……”沈云竹点头,表示认同。 既然两个人把话说开了,慕澄心里也敞亮了许多,只不过慕澄还是觉得沈云竹有事瞒着他,但现在怕是再问,也问不出来结果了。 “现在查到什么了?有什么我能做的?” “找到两个账本,但单凭账本还定不了这些贪官的罪,本来想来翻翻日志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给他们定罪的线索,现在看来不用翻了,既然他们这么怕江河远去岭南,那岭南一定是有证据,能证明他们贪墨的。” “明白了。” 事已至此,俩人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一前一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府衙。 回去的路上,俩人都没飞檐走壁,而是并排走在清冷的长街上。 这个时辰,虽然天还没亮,但很多早餐摊子已经摆出来了。 慕澄看着路边的一家馄饨摊上冒出的阵阵热气,便侧头看沈云竹。 “饿么?” “有点。” “那吃个馄饨吧。” 沈云竹往下压了压唇角,没吱声的跟了上去。 上次俩人一起吃馄饨还是在醉泉镇,这次又一起吃馄饨,竟给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第47章 瞅着沈云竹吃饭吃的格外认真,又觉得现在的气氛还算不错,慕澄就想借机问问关于怀恩寺的事。 “阿竹,我来的这一路听见了一个故事,说的就是仇仙儿和醉泉镇的恩怨,仇仙儿,是你杀的吧?” “她倒也不算死在我手里,她是被自己的内功心法反噬才死的。”这件事没什么好瞒的,既然慕澄问,沈云竹就说了。 “内功心法反噬?那也就是说,你没有被她的梦魇困住?”慕澄问的很谨慎,他想先堵死沈云竹可能会胡说八道的方向。 不过听到这,沈云竹还是听出了端倪。 “仇仙儿是有些道行的,那天晚上我也入了梦,不过她没控制我太久,等我冲破梦境后,她就遭到反噬了,后来我就一直在帝陵里找你,但那帝陵太大,还跟迷宫一样,我找了许久只找到了一张结构图。发现那主墓室大殿下面就是殉葬坑,而通往殉葬坑的大门在怀恩寺后面,所以我赶了一夜的路,想着去怀恩寺后面找你,结果刚到太芜山下,就碰见赵烨了。” 这说辞沈云竹早就想好了的,所以他说的格外自然。 只是听了这些,慕澄却是满眼都是落寞,因为那一夜,真的太过真实了。 沈云竹还想再跟慕澄聊聊关于那个袭击了赵钦的假沈云竹的,但看慕澄心情不好,也没再提。 天亮前,两个人回到了官驿。 忙活了一宿,沈云竹有些困,打了个哈欠就要回屋睡觉,却在进江河远的房间前被慕澄拦住了。 “去我屋里睡。” “不好吧,我是江河远小妾,我睡他侄子屋里?” 慕澄没接话茬,也没动地方。 这会儿官驿里面的仆役们都要起床了,沈云竹是真的耗不过慕澄。 “行行行,我去你屋睡。” 不想再跟慕澄吵架,沈云竹一边往慕澄的房间走,一边扯自己的发带。 等沈云竹进了房间后,慕澄站在门口,脸上才算露出了一点笑意。 但也就在这时,阿福突然站到了慕澄身后。 “少爷,你昨天干嘛去了?进你房间的是那个花魁程岁安吗?” “大人的事,小孩儿少打听。” “我十八了,我还小啊?”阿福虽然不经常下山,但是人伦道理还是懂的,昨天听见了那些关于少爷和程岁安的风流韵事,这又看见他俩一起从外面回来,程岁安还进了少爷的屋,阿福着实是有些担心。 “少爷,那程岁安是长的好看,但你若是做的太荒唐,等庄主知道了,不会轻饶你的。” “我乐意,你还管上我了?” 瞪了阿福一眼,慕澄转身就去了江河远的房间。 阿福只能是叹气加摇头,不过有件事阿福觉得挺有意思的,程岁安这个名字起的真好,如果把程字换成澄字,那不就是慕澄,岁岁平安吗!或许他家少爷就是因为这个名字,才和程岁安勾勾搭搭的。 守了一宿夜,阿福也去睡觉了。 整个一上午,慕澄都在审江河远,好在江河远早就跟沈云竹通过气,除了朝露和给太子翻案的事不能说,其它的都能说,当然,江河远也没敢提沈云竹心悦慕澄的事。 “事情就是这样,这回你都知道了。”江河远不用再在慕澄面前演,属实舒服了不少。 不过慕澄还想问点别的,“我听沈云竹说,你们是在昭狱认识的,叔父,他在昭狱里过的如何?” “还能如何?昭狱那地方,阴冷潮湿,他还在最底下那个监舍,我只在里面住了几个月,就绝望的想死了,他在里面呆了两年多。 他还整日的咳嗽,吐血那就是家常便饭,幸好丁黑脸那人还不错,每天都让狱卒给他送碗药。 平日里我俩偶尔能聊上几句,但大多时候他都是不说话的,不过这次我遇见他之后,发现他人开朗了不少,身体好像也好一些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慕澄听见这些,又心酸又有些开心。 沈云竹就像是被撕扯成了无数片的画像,慕澄今天终于找到一些碎片,拼凑出了他二十一年人生中的一段过往。 “我知道了,谢谢叔父。” 大概是慕澄提到沈云竹时,不经意间流露出了很多情感,江河远猜,慕澄应该也是喜欢沈云竹的。 可沈云竹有自己的打算,他还是别再多嘴说什么了。 “诶?云竹人呢?他走了一夜还没回来?”说了这么久,江河远才注意到沈云竹一直没出现。 “他在我房间睡觉呢,以后也跟我睡。” “啊?”一听这个,江河远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啊什么?他身子不好,我给他疗疗伤,再说你这乌纱帽已经是绿色的了,就再带几天,等这里事情了了,我就带他,私奔。” 江河远真是体会到了什么叫眼前一黑又一黑,私奔这俩字慕澄都说的出口。 只可惜啊,他俩隔着的可不是云泥之别的身份,还有很多别的不可控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江河远带着家眷,随从就要去往岭南县。 听说这个消息之后,金凌城里所有当官的都来送行了,送来的礼物足足装了两辆马车,那王太守更是拉着江河远的手,哭的老泪纵横。 “江贤弟,你这一走,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回京之后,记得给为兄写信啊。” 若不是已经知道这老狐狸要雇凶杀自己,江河远差点就信了这几滴眼泪了,吸了吸鼻子,江河远也是依依不舍。 “兄长放心,我定会在皇上面前说你的好的,或许不日我们还能在京中相见。” 一番虚情假意后,江河远终于是上了马车。 等队伍走远了之后,王太守立刻变了脸色,他看向一旁的张知府。 张知府对着王太守点了点头,那意思就是已经安排妥当了,江河远绝到不了岭南。 当然,王太守参江河远的折子,已经提前被快马加鞭送出了城,就像八个月前揭发太子屯兵谋反一样。 只不过这一次,信使的马还没跑出五里地,就被人截了下来。 那人一张冷长脸,浑身上下都好像散发着怨气。 另一边,江河远的车队,不疾不徐的行驶在官道上,慕澄在前面压阵,阿福则骑马跟在后面。 沈云竹昨天睡了一天一夜,这会儿精神非常好,只是在车里跟江河远大眼对小眼有些无聊。 江河远自然是看出来了,叹了口气后便开了口:“你要是实在不爱在车里呆着,你就出去。” “那我可真出去了。” 沈云竹就等这句话呢,本来出来的时候就想骑马的,但江河远说小妾不能抛头露面,就没让他出去。 不过现在已经出了城,就无所谓了。 江河远现在是一眼都不想看见他俩,眼睛一闭,直摆手。 “滚滚滚。” “好嘞。”沈云竹听话的推开车门。 原本只要动动腿,沈云竹就能飞身上马的,但他不想。 “侄儿,婶婶坐车闷得慌,想骑骑马。” 慕澄应声回头,看见的就是今天穿的像只花孔雀一样的沈云竹。 瞧着他那一脸得意的样子,慕澄就知道他这是在报复,报复昨天夜里他被强行灌了一碗药这事。 慕澄嗤笑一声,示意车夫停车后,就下马走到了车旁边,对着沈云竹伸手。 “婶婶慢点下车。” “好。” 沈云竹压着嘴角,把手交到了慕澄的手里。 本来下车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可今天沈云竹特意穿了件最贵的衣裳,那衣裳层层叠叠的,他一不小心自己踩了自己的衣摆,整个人瞬间失了重心,朝前面扑去。 好在前面是慕澄,慕澄下意识一抱,沈云竹才没正面摔地上。 只是这一抱,抱的沈云竹脸都红了,他赶紧推开慕澄,自己上了马。 慕澄瞅着他那个撩闲没撩明白的样子,就只觉得好笑。 也没再说什么,慕澄重新上马,带着车队继续往前走。 金凌城到岭南县不远,只有两天的路程,途中要经过一个细长的峡谷,这峡谷两侧都是陡峭的石头,如果被人前后夹击,那真是上天无路,遁地无门。 不过慕澄和沈云竹却是不在意的,比这再险恶的境地,他们俩个人都经历过了。 此时天色已晚,车队进入峡谷后,速度就变缓了。 沈云竹摘了带了一天的冰莹纱,左右看了看。 “左右都藏了些人,在那些石头后面。” 慕澄也左右看,什么都没看见,听也只能听见风声。 “你是狗吗?闻到的?” “你才是狗。”沈云竹翻了慕澄一眼,“一会儿我就不动手了,毕竟我现在身娇肉贵的。” “嗯。”慕澄点头,右手松开缰绳,握在了剑柄上。 就在两个人刚说完对策后,那些打扮成劫匪的杀手就现身了。 第48章 “你这狗官,贪赃枉法,今天我们就要替天行道,劫富济贫,兄弟们上。” 一声呼喊后,三十几个杀手从山壁上一起扑了下来。 慕澄斜昵了那些人一眼,便对后面吩咐了一声。 “阿福,护着江大人,其他人躲好。” 话落,慕澄提上一口气,拔出长剑飞身而上。 车队里所有的随从,车夫全都躲在了马车的后面,只有沈云竹一个人还骑在马上,一脸淡定的看着前方。 阿福想喊程岁安躲起来,可这会儿从高处射下了好多箭,阿福只能拔剑去挡,根本就顾不上前面的程岁安。 等阿福终于得了空想把程岁安拽过来时,阿福看见了让他震惊一万年的一幕。 只见一只箭矢朝着程岁安的脑袋就射了过来,千钧一发之际,程岁安微微侧头,躲过那只箭矢的瞬间,程岁安的一只手竟然凭空抓住了箭羽,而后手腕向前一掷,那只箭竟又被程岁安射了回去,直直的插进了射箭那人的脑门。 这种反应,这种力度,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阿福立刻对程岁安投去了崇拜的目光。 当然,他家少爷也很厉害,只一会儿的功夫,那些不知道哪来的杀手,已经死的死逃的逃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危险结束了时,从峡谷入口的方向竟然传来了马蹄声。 慕澄刚要收剑,身体又瞬间紧绷了起来。 远远看着,身着一身黑衣,骑马而来的人可不是这些不入流的杀手。 伴随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众人还听到了铃铛声。 那铃铛的声响很闷,不清脆,但在这样的气氛下,这铃铛声听着竟十分的渗人。 慕澄皱了皱眉,随时准备打架。 沈云竹则坐在马上头都没回,不仅没回头,他还拿出了慕澄之前带过的半张黑色面具,扣在了自己的脸上。 第42章 全村人都死了 日头西沉, 峡谷里已经几乎陷入黑暗中,唯有峡谷入口和出口的天空是有颜色的。 而那从入口骑马而来的人,此时就好像是青紫色天空背景中的剪影。 慕澄目光凌厉, 时刻观察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江河远这会儿也从马车上下来了,他吩咐了一声, 旁边的随从便开始点起了早就准备好的火把。 当五六只火把相继点燃,火光照亮整个峡谷时,骑马而来的人也终于走到近前了。 “江大人,好久不见啊。” 江河远还没看清楚那人的脸呢,但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 “丁大人?怎么是你?” 丁墨翻身下马, 走到江河远身边,做了个手礼, 江河远自然也回了一个手礼。 丁墨又看向一旁的慕澄,阴沉沉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 “慕公子, 我们又见面了。” 慕澄是打心眼里烦这个丁墨,从第一次知道他名字开始,就无理由的讨厌。 不过丁墨冷笑, 慕澄也冷笑, “怎么,难道丁大人的犯人又丢了,又出来抓人来了?” 慕澄是懂怎么戳丁墨心窝子, 就这么一句话,丁墨脸上连冷笑都没了。 昭狱丢犯人这事, 已经成了丁墨心里面过不去的坎儿,即使丢的那人是沈云竹,也让他在劳狱界颜面无存。 沉下一口气, 丁墨把视线从慕澄的脸上挪开,而后说道:“我会把李四抓回去的,他的案子还没结呢。” 此话一出,江河远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这会儿正在车队最前面的沈云竹。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天下这么大,他们竟然能在这又碰见。 慕澄这会儿也收了脸上的笑,也不想再跟丁墨周旋。 “丁墨,你是路过,还是来找麻烦的。” “我找的不是你,不过李四的下落我一会儿再审你。”说完,丁墨看向江河远,“江大人,借一步说话。” 江河远点点头,跟着丁墨走到旁边没人的地方。 慕澄见暂时打不起来,就让人把挡着路的那些杀手的尸体都搬开,随后又走到了还在马上坐着的沈云竹旁边。 走过去才看见,沈云竹这会儿已经遮了半张脸,戴的还是他的面具。 “哪翻着的?” “你包袱里,幸好提前放身上了。” “你擦没擦擦里面?” “嗯?” 沈云竹回头看了一眼在那边说话的江河远和丁墨,又看向慕澄,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慕澄怎么尽问这没用的。 “没有,哪有那闲工夫,怎么,你嫌弃我?” “我不是。” 慕澄想说这面具是贴脸设计的,里面也没什么空隙,慕澄带过后沈云竹再带,那岂不是等于间接嘴对嘴了。 可转念一想,又想到之前俩人还一起喝一壶水呢。 “我不是嫌弃你,是你,那是我戴过的,你也不嫌脏?” “我怎么会嫌你脏?我们慕少庄主干干净净的,最香了。” 沈云竹平日里跟慕澄惯会插科打诨,时常没有正形,按理说慕澄早就应该习惯了,但听见沈云竹说这话,还是让慕澄觉得嗓子里发痒,一股热浪从胸口直往下冲。 喉结滚动了两次之后,慕澄运转内力将身体里那些不安分的气浪强压了下去。 “别贫了,丁墨来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现在是程岁安,他又不认识我。” “那万一呢,万一他把你认出来了呢?” “无所谓啊,反正他也打不过我,再说了,我这不还有你呢吗?” 原本慕澄的内心已经安分了,却因为沈云竹最后这半句话,再次被搅乱,只是他并没有把内心里的欢喜表现在脸上。 “嗯。”轻应了一声,俩人就没再说话。 这会儿丁墨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那本被他半路截下的送往京城的折子,也交到了江河远的手上。 江河远打开看了一眼,便脸色沉重的重新合上,放进了自己袖子里面。 “我们查太子的事,不要告诉慕澄,你只说你是皇上派来陪我查贪腐的。” “嗯。”丁墨点头,正事说完,丁墨还有别的事要问,“江大人,慕澄跟没跟你提及过沈云竹?” 话音刚落,还没等江河远想好怎么编,慕澄自己走过来了。 “丁大人,要问直接来问我,不过问我我也不会告诉你。” “慕公子,沈云竹极度危险,我劝你最好不要跟他有太多牵扯。” “哦?那你倒是说说,他哪里危险了?” “他哪里不危险,他可是暗潮阁的顶尖刺客。” 眼看着俩人又要杠起来,沈云竹竟然堂而皇之的走了过来,站到了江河远身边,搂住江河远的胳膊后,又把头靠在了江河远的肩膀上。 “大人,这黑脸夜叉是谁啊?” 此话一出,丁墨,慕澄全都看向沈云竹。 沈云竹这会儿口鼻都被遮着,只有一双雾气朦胧的眼睛露在外面。 丁墨看着沈云竹先是一愣,觉得那双眼睛似曾相识,又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慕澄则盯着沈云竹靠着江河远肩膀的头,心里愈发不爽。 “这位是,这位是京城掌管昭狱的丁大人,丁墨。”江河远最近脸皮算是练出来了,出来一趟心理素质都好了不少。 “那这位?”丁墨看着沈云竹跟江河远那亲昵的姿势,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是我的,我的知己,程岁安。”江河远到底还是想给自己留些脸面,没直接说那是王太守送给他的小妾。 “程岁安?金凌城风月楼的花魁?” 王太守送上京的折子,丁墨看过的,里面就提及了这个名字,说江河远沉迷美色,为了花魁程岁安一掷万金。 之前丁墨还以为那折子上的都是王太守杜撰的呢,结果这程岁安竟然是真的,还跟着一起来了岭南。 “江大人,你……” “天不早了,小婶婶你得去休息了。”慕澄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扯着沈云竹的胳膊把他从江河远的身边拽走,然后拉到马车边,给推了上去。 沈云竹不解的看慕澄,慕澄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就帮他把车门关上了。 坐在车里想了半天,沈云竹才想明白,慕澄这样不管不顾的,应该是吃醋了,可他跟江河远之间都是逢场作戏,这也不行吗?这狗东西,心眼儿可真小。 队伍里的其他人见到慕澄跟程岁安之间拉拉扯扯不清不楚已经习惯了,但丁墨不习惯啊,还没能接受江河远跟一个风月之地的男花魁混在一起,又看见了慕澄跟那花魁也十分亲密的样子。 像是吃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丁墨说话的语气都十分的嫌弃。 “我多年不出京,没想到外面已经玩的这么花了。” 江河远只能是尴尬的呵呵了一声,心累的一个字都不想解释。 这峡谷不是宿营的地方,处理好那些杀手的尸体后,车队在火把的光亮中夜间前行。 第49章 等出了峡谷之后才找到一块平整的地方扎营休息。 一夜无事,第二天不到中午,一行人就到了岭南县。 和金凌城相比,岭南就显得太破旧了,又旧又穷,城中还有很多沿街乞讨的人,茶楼酒肆更是没有几家。 江河远第一站到的就是县衙。 县衙里只有一个县令和一个县尉,连师爷衙役都没有,这俩人见到钦差的令牌后,惶恐的跪在地上都浑身发抖。 江河远赶紧把人都拉了起来。 简单的问了问情况才知道,这县令叫刘清,是刚刚上任没多久的,之前的县令黄大人,已经在几个月前就告老还乡了。 江河远又提出来想看看县志,谁知刘清满脸遗憾,说是黄大人走之前,县衙着了一场大火,所有的文书,县志全烧没了。 至此,江河远整个人都好像走进了死胡同,最有可能找到证据的地方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见江河远和一旁的丁墨脸色都不好,同样也是新上任的县尉迟枫忽然想到一个事。 “两位大人,黄县令的老家牛家村离县城不远,半天就能到,我可以带你们去。” 一听这个,江河远沉寂的眼眸再次有了光彩,当即决定立刻出发。 不过这一次江河远不想再坐马车了,也不打算带着那些随从仆人,有慕澄、丁墨、阿福,还有沈云竹几个人跟着就足够了。 另外,江河远临走前还让人把从金凌城带出来的那些贪官给他的礼物,全都搬进了县衙。 这些民脂民膏,正好用来改善岭南县百姓的生活,当然名义上就是那些当官的给岭南捐的。 安排好一切,一行六人骑着快马一路朝牛家村奔去。 虽说江河远是个文官,但马骑的还不错,没有拖后腿。 原本要半天的路程,没用上两个时辰就到了。 这一路,慕澄跟沈云竹一直是骑在前面的,丁墨在后面越看那穿着华丽长衫,带着大帽兜披风的身影越眼熟。 不过现在正事要紧,也没空多想。 傍晚时分,几个人看见了牛家村村口刻着‘牛家村’三个字的石碑。 只是还没进去,走在最前面的沈云竹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里除了偶尔几声乌鸦叫,就只有风声,安静的不正常,而且这会儿已是傍晚,家家都该升起炊烟,但站在村外,一缕炊烟都看不见。 “不对,这里出事了。”这会儿光线没那么亮,沈云竹扯下冰莹纱,看着前方目光沉重。 “我先进去。”慕澄自然也看出来了这里的不寻常,他说完夹了一下马腹,先一步进了村子。 当一行人全都进入牛家村后,所有人,包括日常面瘫脸的丁墨,都不由的被眼前一幕惊到脸色大变。 这里到处都是破损的尸体,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流成小河的血,虽然已经干涸凝固,可依然散发着强烈的血腥气。 “呕!” “呕!” 阿福和迟枫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俩人下了马后,捂着嘴往村子外面跑。 江河远忍了半天,但最后也下了马找地方吐去了。 慕澄跟丁墨虽然没吐,可也都脸色煞白。 只有沈云竹面不改色,一双淡漠的冷眸看着这一切。 “阿竹,你怎么看?” 这会儿所有人都下了马,慕澄走到沈云竹身边,小声问。 “像暗潮阁做的。” “暗潮阁?”慕澄不理解,这么一个贫穷,不起眼的小村子,为什么会被暗潮阁盯上。 “我也不确定。”说着沈云竹走到一具尸体旁,俯下身检查起尸体上的伤痕。 仔细看了好半天,沈云竹做出了最后的判断,这就是暗潮阁的手笔,带队的是谁,沈云竹也知道了。 “子清,此地不宜久留,得赶紧走。” 按照暗潮阁的惯例,若是杀人屠村后,不会立刻离开,会等上三天。 看这些尸体的状况,死了还没到两天。 “这究竟是什么人做的?为什么这么丧尽天良。”江河远吐也吐完了,看着这如炼狱般的场景,人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丁墨赶紧扶住站都有些站不稳的江河远。 “江大人,冷静。” “冷静?怎么冷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这里的人做错了什么?这里都这么穷了,为什么还会遭此横祸。” 江河远双眼通红,声嘶欲裂。 “赶紧走,不能留在这。”沈云竹又说了一遍,慕澄点头,回身就想示意丁墨立刻带江河远走。 也就在这时,沈云竹听见了一丝微弱的呼吸声。 他循声走过去,走到一口水井旁。 水井里也飘着一具尸体,在那人尸体的下面,竟然有个小孩子沉沉浮浮。 “子清。” 当慕澄把那小孩从井中捞出来时,那孩子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 小小的身子上,被戳了好几个血窟窿。 江河远红着眼睛,哽咽的跪到了那孩子面前。 “孩子,你们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我爷爷说,说让我不要死,让我等一个京城来的大官,你是,你是那个大官吗?” “是,我就是,你爷爷是黄县令?” “嗯,我爷爷叫黄利国,我爷爷留了东西,给你。” 小孩伸出已经被井水泡的发白的手,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个防水的牛皮袋子。 江河远刚双手接过来,想问问这孩子叫什么,可他还没来得及说,那孩子的眼睛就闭上了。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江河远更是跪在地上,抱着牛皮袋,满脸的眼泪。 沈云竹也难受,可天空中逐渐多起来的鹰隼,让他浑身汗毛直立。 “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慕澄从没见过沈云竹如此紧张。 “那些人回来了。”沈云竹话音刚落,三十几个全身黑甲,脸带黑色面具的杀手,悄无声息的将他们几个团团围住。 为首的男人,脸上带着的居然是绿色的还插着两只獠牙的鬼纹面具。 “沈大人,两年多未见,别来无恙啊。” 丁墨知道面前这些人都是暗潮阁的杀手,可这句沈大人,还是让他头皮一麻。 只见沈云竹推开第一时间站到了他身前的慕澄,走到了前面。 “疯狗,两年未见,你还是这么的,没品。” “哈哈哈哈,什么叫没品啊,你也杀人,我也杀人,我不过就是爱多捅两刀,你沈大人也没比我高尚多少。” “呵!”沈云竹冷笑,伸手摘了脸上的半张面具后,露出了完整的脸,那一脸的杀气,也毫无保留的展示了出来。 “想必今天是不能善了了,既然你们不怕死,那就来吧。” 沈云竹是多么恐怖的存在,暗潮阁的人最清楚,虽然准确情报说沈云竹身受重伤,不比从前,但对上他,还是九死一生。 疯狗自然也是知道的,而且上面的指示是只要东西,他也没必要在这跟沈云竹拼命。 “沈大人,你别急着动手,我们只要那个牛皮袋子,你们只要交出来,我们立刻就走。” 一听这话,江河远下意识的把那袋子护紧在怀里。 刚才沈云竹检查尸体时,就知道这村子是疯狗带人屠的。 他是很不希望他们跟疯狗对上,因为疯狗人如其名,就是个天生喜欢虐杀的疯子,手底下那些人也都一样。 可既然遇见了,沈云竹就没打算再躲。 这些畜生,在这里杀了这么多人,下十八层地狱都便宜他们了。 杀心已起,再难抑制。 “丁墨,照看好江大人,你要是护不住他,你就自裁吧。” 没再废话,沈云竹提了一口气,人就冲上去了。 疯狗一看没得谈,就也不再犹豫,招呼了一声后,那些鬼面军全都蜂拥而上。 “阿福,带着迟枫和江大人杀出去。”慕澄话都还没说完,雪亮的云间剑就已经出了鞘。 片刻的功夫,这小小的牛家村里,全是刀光剑影。 沈云竹依然是赤手空拳,夺了剑后也立即折断,但他就只凭一双手,也能一个人压制着十几个人。 慕澄同样一个人对十几个。 这些暗潮阁的鬼面军全都训练有素,跟在峡谷里截杀他们那伙人完全不一样。 阿福趁乱跟迟枫一起把江河远拽上了马,丁墨则在侧面将那些攻击上来的人打退回去。 “丁大人,我们先走。” 阿福虽然年轻,但实力不俗,混乱中硬是蹚出了一条路。 丁墨应了一声,也飞身上马。 阿福在前,丁墨在后,竟带着江河远和迟枫囫囵个的杀出去了。 只不过跑出去前,丁墨回头又看了一眼这会儿已经杀红眼的沈云竹。 但愿这次别像上一次一样,连个衣角都没抓着就又让他跑了。 不过这个时候,丁墨也不能再顾忌其他,首要任务是保护江河远,还有那个牛皮袋子。 第50章 见江河远他们已经出了村,沈云竹的心才稍稍放下,只是他观察了一下,刚才还跟他打的疯狗不见了。 沈云竹在心中暗道不好,可被这些人缠着他也无法分身。 一个间隙间,沈云竹和慕澄集合在了一起,两人背靠着背,都在大喘气。 “你还行吗?” “行,你这两天给我输内力也不是白输的。” 慕澄一愣,他以为沈云竹睡着了,根本不知道呢。 “那也别逞强。” “嗯。” 只说了几句话,俩人再次分开,重新杀进了那些鬼面军中。 与此同时,跑出村子的四个人,并没有走太远,毕竟沈云竹和慕澄还在里面。 停下马后,丁墨就想返回去,只是还没动,就被阿福拦住了。 “丁大人,他俩会没事的,江大人更重要。” 丁墨抿着唇,看着阿福清澈又执拗的眼神,忽然觉得自己太冲动了,竟然连个孩子都不如。 而此时的江河远是一点都不好,他从马上滑下来,躺倒在了地上。 迟枫连忙过去扶,“江大人,你还好吗?那牛皮袋子没丢吧。” “没,没有,在这呢。”说着,江河远就从自己的怀里把那牛皮袋拿出来了。 “不能丢,这里面装的,可是牛家村全村人的命。” “那既然这么重要,我帮你拿吧。”迟枫话音刚落,也不知道从哪拿出来的匕首,朝着江河远的腰腹就要捅。 江河远这辈子都没反应过这么快,双手抓住了刀刃,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反抗。 那迟枫见一招没得手,干脆松了匕首,扯过牛皮袋就要上马。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阿福和丁墨反应过来时,迟枫都跑出去了。 “江大人。”丁墨第一时间去看江河远。 江河远却是用血淋淋的手指着迟枫,“袋子,袋子……” 阿福几乎是没浪费一点时间,看明白怎么回事,立刻上马去追。 阿福的父亲,就是在神剑山庄养马的,可以说阿福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没多一会儿,阿福就追上了迟枫。 也没废话,阿福飞身一剑,直插迟枫的一侧肩胛骨。 下一瞬,俩人一起从马背上滚落。 落地后的瞬间,阿福手里的剑干脆利落的抹了迟枫的脖子。 可也就在这时,那带着绿色獠牙恶鬼面具的疯狗出现了。 一把长刀,抵在了阿福的身后,“袋子给我,我让你死的痛快一点。” 阿福咬了咬牙,一手拿起牛皮袋,一手攥紧长剑。 “我家少爷一直跟我说,我们神剑山庄的人,宁可战死,也绝对不会妥协。” 话音未落,阿福就地一滚,人就躲出了疯狗攻击的范围。 疯狗看着阿福那张还有些稚气的脸,直接冷笑了起来。 “你以为你是沈云竹呢?十八岁就天下第一了?不自量力。” 疯狗在暗潮阁的实力,不比冷杉弱,可因为残暴嗜血的性格,级别一直没能往上升,但能戴绿面具,专门在外面干灭门屠村这脏活的,也不是白给的。 足足打了上百个回合后,阿福终究还是不敌疯狗,被疯狗踩在了脚底下。 不过疯狗也没好到哪,浑身上下全是血。 面具后面,疯狗喘着粗气,从阿福的衣襟里拿出了那个牛皮袋子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随后,举起自己的长刀,对准了阿福的心脏。 “孩子,你该上路了!” 话落,那把长刀被高高举起。 就在阿福闭上眼睛,慷慨赴死时,一根金簪像一只利箭一样划破空气,在长刀落下的瞬间,打在了刀身上。 那千锤百炼的长刀,竟应声而断。 疯狗转脸看去,看见的是骑马往这边来的沈云竹和慕澄。 “真是阴魂不散。”愤恨的骂了一句,疯狗没再管阿福,扯过一匹马骑上后直奔南面的一个山坡。 沈云竹和慕澄几乎是从马上飞下来的。 慕澄俯身扶起阿福,立刻给他点了几个大穴,然后又拿出稳心丹塞进了阿福的嘴里。 “怎么样?” “没事,死不了,你们快去追他,牛皮袋子被他抢走了。” 一听这话,沈云竹再次上马,也没跟慕澄打招呼,人就追出去了。 慕澄还是有些担心阿福,但阿福对着慕澄点了下头。 “我真没事少爷,都是外伤,你快去。” “好,照顾好自己,丁墨跟江河远就在后面,很快就到。” “嗯。” 慕澄也不再废话,也纵马朝着沈云竹追出去的方向追去。 此时,天都已经黑了,一轮圆月悬在晴朗的天空中。 大概是慌不择路,疯狗竟然被沈云竹撵到了一处悬崖上,而悬崖下面就是滚滚的绵江。 “沈云竹,给朝廷卖命不好吗?你为什么非要自由?” “因为,不想当狗了。” “哈哈哈,当狗怎么了?当狗能吃肉,再看看你,你现在就像个老鼠,到处躲躲藏藏,被各路人追杀。” “那又如何?我开心。” 不想再废话,沈云竹脚踩马镫,借力后飞身上前。 疯狗这会儿体力已经是到了极限,更何况,谁能打过沈云竹啊,沈云竹在他们这些鬼面军的眼中,那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许是认命了,也或者是放弃了,疯狗没有打算还手,而是拿出牛皮袋子,朝着悬崖下面扔了下去。 这一晚上沈云竹都没怎么动自己的气海,用的全是慕澄给他的化春风的内力。 但这一刻,他不动不行了。 他先是用疯狗手里的短刀,一刀抹了疯狗的脖子,而是几个凌空踏步,朝牛皮纸袋飞出去的方向飞了过去。 慕澄赶到时,看见的就是沈云竹跳崖。 来不及思考,慕澄全凭身体本能的也跟着飞到悬崖边。 就在这千钧一发,电光火石之间,慕澄整个身子趴在了悬崖边,一只手扣住一块凸起的石头,另一只手拉住了沈云竹的手。 而沈云竹的另一只手里,攥着的则是那个差点掉进绵江,已经被血染红的牛皮袋子。 第43章 一线生机 万里绵江, 在月光下如一条长龙,蜿蜒向前奔流不息。 慕澄看着被他拉住的沈云竹,心里全是后怕, 如果他再慢一点,那么沈云竹就会从这悬崖上坠进绵江里。 这个高度, 不管是谁掉进江水里都会死。 为了那么一个里面都不知道装的是什么的牛皮袋子,这样不要命,真的值得吗? 慕澄红着眼睛,咬紧牙关,手上一用劲, 就把沈云竹拽了上来。 等沈云竹人躺在悬崖边时,慕澄的心还在狂跳, 心里的火气也压不住了。 “沈云竹,你的命就那么不值钱吗?先说这里面装的什么我们还都不知道,就算是那些当官的贪赃枉法的证据, 也不值得你去用自己的命换!证据没了就没了,我们再找就是了,可你要是死了, 你想没想过在乎你的人?” 这些话慕澄是喊着说出来的。 沈云竹大口喘着气, 想安抚一下慕澄的情绪,可他胸腔里疼的要命,一张嘴就想咳嗽, 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牛皮袋子, 是牛县令用全村的命保下来的,我烂命一条,死就死了, 可是……” “你闭嘴。” 慕澄这会儿是真的生气了,他跪在地上,扯过那个牛皮袋,想也没想的就把防水扣打开了。 “我现在就要看看,这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沈云竹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不过沈云竹猜,那里面的东西应该跟太子谋反一案有关。 只是事已至此,他也阻止不了慕澄。 而此时,慕澄已经拿出了牛皮袋里的东西。 几本破旧的账册,还有一张按满了手印的长长的血书。 当慕澄把那封血书看完时,他脸上震怒的表情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震惊,不可置信,等到最后就是大彻大悟。 “太子哥哥是被那些人用阴阳账册的方法,冤死的。他八个月前来岭南赈灾,查到这里贪腐严重,就想要上报皇帝。可那些人,改了太子购买赈灾粮的账册,伪造屯兵谋反的证据,把白的说成是黑的。” 果然,这袋子里面装的正如沈云竹所料,就是给太子翻案的证据。 只是现在沈云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意识变的模糊。 此时慕澄也把很多事情想通了。 “所以,江河远来江南名义上是查贪,实际上,他是来找证据给太子翻案的。” “嗯。”沈云竹闭着眼睛,应着。 “你都知道,你却不告诉我?不,是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包括我爹,我明白了,是因为我爹没跟我说实话,所以你们就跟着他一起瞒我?” 慕澄此刻心中已经破防,凭什么要给太子翻案,他们都知道,偏偏就不告诉他。 第51章 是他有什么问题么?还是他不值得信赖? 慕澄捏着那张血书,眼眶里滚热滚热的,可他又倔强的忍着,不想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子清,慕庄主不告诉你,一定是有他的理由,等你见到他,你再当面问他,咳咳,咳咳咳,噗……” 沈云竹话说的太多了,他再也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胸腔里的灼热,也化作一团烈火,让他喷出一大口血。 “阿竹。” 慕澄这会儿也顾不上自我怀疑了,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去扶沈云竹。 把他抱在怀里,给他把上脉才发现,他的内息又乱了,那始终缠斗不休的一冷一热两团气流竟然全都沉寂,不动了。 沈云竹能活着,靠的就是那两团缠斗在一起的气,可现在,那两团气流好像消失了一样,带走的还有沈云竹身体里的生机。 慕澄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好,只能是先封住沈云竹身上的几处大穴,而后又拿出随身带着的丹药给他吃下。 再想给他渡内力时,沈云竹却是抓住了慕澄的手。 “我没事,我就是有些困,把东西拿好,我们回去吧。” “好。” 慕澄含着眼泪点头,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束手无策了,可他又不敢想,这一次会不会像上一次那样有化险为夷的运气。 用最快的速度把牛皮袋子里面的东西装好,揣进怀里后,慕澄便把沈云竹扶上马,然后自己坐在沈云竹的身后。 回去的路程,慕澄骑的不快,沈云竹靠在慕澄的前胸上,安静的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沈云竹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刚才他其实整个身子都飞出了悬崖,如果不是他动了全部的内力,蹬了一脚崖壁,他根本就等不到慕澄的援手,应该用不了多久,他就要真的跟这个世界告别了,只是临走前,还是得哄哄慕澄。 “子清,对不起啊,这次真的不是故意瞒你的。” 慕澄现在心乱如麻,听着沈云竹在自己身前的呢喃,不敢哭,也不敢柔声细语。 “你也知道对不起我,我拿你当知己,你却总骗我。” “那我再坦白一件事情,你别再生我气了好不好。” 慕澄握着缰绳的手,不由的攥紧,神色也紧张了起来,“什么事?” “其实离开太芜山之后,我就想南下,想来查查太子的谋反案,结果半途中遇见了十二恶煞之首的阮宽和冯四娘夫妇。 我跟他们俩打了一场,他们死在了我手里,我也受了重伤掉进江中。 我也不知道顺着水飘了多久,我以为我必死了,不成想被风月楼的老板六姐救了。 你都猜不到,六姐为了救我花了多少钱,她几乎把整个金凌城的人参都买空了。 那两个月我虽然醒不过来,但是每天都会喝很多药,一碗比一碗苦。后来,我终于醒了,六姐让我卖身还债,我答应了。再后面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沈云竹说完了,慕澄却是一直没吭声。 “子清?你还在生气吗?” “那程岁安什么意思?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慕澄的声音里,哽咽声几乎要藏不住了,他收紧搂着沈云竹的手,却是一直不敢低头看。 沈云竹以为只有慕澄没看出来这名字的含义呢,没想到,他知道的。 嗤笑了一声,沈云竹再次疲惫的闭上眼睛。 “我希望你,岁岁平安。” “所以,分开这几个月,你是担心我的?是吗?” “……” “阿竹?说话啊!” 慕澄又唤的这一声,可已经没有人回应他了。 搂着身前的人,慕澄的眼眶红的不能再红,他知道沈云竹现在还没死,但他一旦昏睡过去,就随时都会死。 终于,慕澄的视线模糊了,眼泪再也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 没用多久,跟阿福汇合的江河远跟丁墨,就看到了同乘一骑回来的慕澄和沈云竹两个人。 三个人也第一时间看见靠在慕澄怀里,脸色煞白,双眼紧闭的沈云竹。 “慕澄,云竹他怎么了?”江河远第一个跑了过去,想做点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慕澄没有下马,他一手扶着沈云竹,一手从自己的衣襟里拿出那个牛皮袋子,递给江河远。 “江叔叔,东西拿回来了,但是我,我就不送你回京了。” 江河远现在双手缠着纱布,丁墨替江河远把牛皮袋子接了过来。 “慕公子,他到底怎么了?”丁墨脸色也是无比凝重,明明刚才沈云竹还能谈笑风生,为什么就这么一会儿,人就不行了。 “他,就快死了。”人在极度绝望的时候是平静的,慕澄此时无论是心还是眼神,都如同死灰一般。 “那现在你要做什么?”看着慕澄的样子,江河远十分的担心,他不能再看着慕澄也出事了。 “沈云竹之前说过的,死后要跟我埋在一起,我现在就带他回家,阿福。” “少爷。” “务必保证江大人的安全,我不在,你一切都要听江大人的,知道了吗?” “嗯。”阿福看着自家少爷的样子,难受的眼泪都下来了,“少爷放心,只要阿福在,阿福就一定能护住江大人。” “好。” 说完这些,慕澄再次看向丁墨。 “丁大人,沈云竹欠你什么,我以后自会还你,但现在,我要带他走。” 话音落下,慕澄扯了一下缰绳,就要离开,不过他刚一动,丁墨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用身体挡在了慕澄的马前。 “等一下慕公子,沈云竹可能还有救。” 一听这话,慕澄的目光瞬间凌厉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丁墨没卖关子,只挑重要的说。 “两年前,沈云竹刚入狱之后身体状况非常不好,时常昏睡不醒,后来千年寺主持释念大师便经常过来看他,沈云竹那两年每天喝的药,也都是释念大师派人送来的。既然之前能治,那现在会不会也能救他?” “释念大师?”慕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琅嬛榜上的高手慕澄早就铭记于心,这位释念大师,江湖排名第四。 若是之前给沈云竹送过药,那说不定真的有办法。 而且这里离千年寺比回神剑山庄近,有一丝生机也说不定。 “好,我现在就带他去千年寺,各位,保重。” 慕澄不想浪费时间,一句话用来告别后,勒马转向,立刻朝东而去。 看着那越跑越快的身影,江河远长长的叹了口气,“云竹是个好人,他会没事的。” 丁墨嗯了一声,没说什么,不过那张总是冷着的脸上,这会儿竟然也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但愿他还能有捉拿沈云竹归案的那一天。 江南道距离千年寺一共十天的路程,慕澄几乎没休息,马疲了就换,星夜兼程,只用了七天就到了。 这七天里,沈云竹始终是昏睡的状态,能活着全靠慕澄从家里带出来的那些能吊着命的灵药。 然而,千年寺修在千崖山上,从山下通往山顶,一共有三千八百个台阶。 都说千年寺虽然灵,但不好拜,因为这三千八百个台阶,就是菩萨用来试炼求佛人的第一个考验。 慕澄不怕考验,慕澄只怕自己不够快。 把沈云竹背在身后,慕澄便一阶一阶的往上爬。 从深夜一直爬到了天明,当慕澄看见千年寺寺门时,他几乎快要站不住了。 而这时刚好有个小沙弥出来扫地。 “小师父,神剑山庄慕澄,求见释念大师。” 小沙弥见慕澄眼底猩红,满脸风霜的样子不敢怠慢,赶紧把人带了进去。 片刻后,一个年轻的和尚就从一间禅房里走了出来。 “可是慕少庄主?” 释念大师的画像慕澄没见过,见那和尚年岁尚轻有些不敢认。 “敢问大师法号?” “贫僧释念。” 一听到这话,慕澄先把沈云竹放在一边,而后对着释念大师就跪了下去。 “大师,求你救救沈云竹,他快死了。”慕澄说完对着释念磕了一个头。 “谁?沈云竹?慕施主你快起来。”释念先把慕澄拉起来,又去看被慕澄放在旁边,裹在一个大斗篷里的人。 当释念将那大帽兜打开,看见沈云竹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时就是一愣。 “沈施主,他不是在昭狱坐牢吗?” “说来话长。”慕澄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现在不是问清缘由的时候,释念立刻拿出沈云竹的手,给他把脉。 “怎么会这样?他身体里明明有一冷一热两个气团的,那两股气互相克制,却也相互扶持,沈云竹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这生中有死,死中有生的力量。”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即使他气海破败,这两股气也不会消失。”慕澄非常了解沈云竹的身体,这也是这些天里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第52章 “他吃了什么特别的东西吗?比如说热性的,阳性的?” 释念大师这么一问,慕澄忽然想到那天沈云竹昏过去前跟他说的那些话。 沈云竹说六姐救他的时候,全城的人参都被买空了。 “人参!是人参。” “人参不碍事,只要不连着喝……” “他喝了两个月。” 听到这个,释念顿时心中一沉,“这药怎么能如此乱用,沈施主身体内有他自己的平衡,一旦这个平衡被打破了,那冷热之气就会急速沉寂,再也掀不起来一点风浪了。” 听到这些慕澄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好。 如果当时不是那些人参帮他提着气,或许那时候他就死了。 “来,先把他抬进去,我用金针先稳一稳他的体征。” 寺中的几个弟子,连忙把沈云竹送进了后面的禅房中。 慕澄也要跟着去,释念却拦住了他,“慕施主,你该歇歇了。” 说着释念抬起手按在了慕澄的肩膀。 “我不累,我不用歇。” 慕澄话音刚落,只觉得自己肩膀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紧接着,他眼前一黑人就倒了下去。 释念扶住了他后,又叫来两个弟子。 “让慕施主好好睡一觉,寺门今天关了吧,不见客了。” 吩咐完,释念便抬脚走进了身后的禅房。 看着人事不省的沈云竹,释念又想起来了两年多前,他在南疆毒瘴谷外面,捡到沈云竹的那一天。 释念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在承受那么大的痛苦之后,还能有那么强烈的求生意志。 沈云竹总说自己命贱,死还是活他都无所谓。 可释念知道,他是想活着的,他比谁都想好好的活。 但宿命这个东西,太可怕了,一旦踏入过深渊后,再想出来,就太难了。 点了根香后,释念摆出自己的八十一根金针。 当八十一根金针全都刺进沈云竹身体里时,沈云竹终于有了反应。 他哼吟了一声后,嘴里轻轻的吐出了两个字。 “子清……” 第44章 求观音 慕澄睡了整整三天, 等他睁开眼时,听见的是寺庙里厚重的钟声。 怔愣了片刻后,慕澄立即下床跑出了房间, 一出去,看见的就是释念大师在一棵银杏树下, 自己跟自己下棋。 “大师。”慕澄想问沈云竹是不是还活着,可又不敢问。 “慕少庄主醒了?来,我们下盘棋。”释念把棋盘上的黑白子重新收好,对着慕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慕澄深吸了几口气,走过去, 坐在了释念的对面。 “你是客,你先手。”释念一脸淡然的把盛放白子的藤盒推到了慕澄那一边。 慕澄现在没心思下棋, 却也无法拒绝,只能是满腹心事的把一颗棋子放在棋盘的右上角。 你来我往,棋盘上的棋子还没过半, 慕澄就输了。 这也是慕澄学会下棋以来,输的最快的一次。 “抱歉大师,我心神不宁。” “因为沈云竹。” 慕澄没说话, 只是低着头, 脸色极差。 “放心,他暂时死不了,而且他这个人啊, 就跟路边的小草一样,韧的很, 浑身上下总有一股劲儿在,也总能绝处逢生,生命力极强。” “那他, 醒了吗?”慕澄声音里含着一丝哽咽,鼓足了勇气,才抬头去看释念的眼睛。 “醒也没醒,迷迷糊糊的,一直说梦话,而且,始终叫着一个人的名字,看起来那人对他很重要。” “什么名字?”认识沈云竹那么久,慕澄还从没听见过沈云竹说梦话。 “子清,慕少庄主,可听说过这人是谁?” 此话一出,慕澄愣住,完全是出于本能反应,一股酸涩从心中上涌。 张了张嘴,慕澄还是承认了。 “是我,子清是我的小字。” “原来如此。”释念会心一笑,而后转头看向天边的暮色。“没想到啊,这世上还能有让他沈云竹在意的人。” 说完这句后,释念没再说话,但是慕澄还没听到他最想知道的。 “大师,沈云竹还能醒过来吗?” “说不好,我虽然已经用金针帮他封穴,强行挽留那两团气,可留下的并不够用,现在还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一试。慕少庄主,我听闻你师承无峰宗,敢问修的心法是什么?” “我修的是宗门祖师所创——化春风。” “化春风?”释念思考了片刻,随后竟然对着慕澄出了一掌,慕澄不知何意,但还是出手跟释念大师对了一掌。 两人的气劲相撞时,都感觉到了对方的特点。 慕澄的内力,至阳至烈,霸道大气。 释念的内力则是凉风习习,阴柔内敛,带着清冷的禅意。 “好内劲。”释念收手,目光里都是赞叹。 “大师何意,慕澄不懂。” “你修的是化春风,我修的是雪冷禅,或许我们俩可以同时给沈云竹体内注入内力,一起将他身体里那两团沉寂的气重新鼓动起来。当然,这也不一定行,但可以一试。” 原本释念是打算开解一下慕澄,让他不要太过执着,因为沈云竹这一次真的很难救了。 可释念也没想到,慕澄的内力竟会这般纯阳、浑厚,刚好能跟他的内功匹配。 没再耽搁时间,释念带着慕澄进了禅房。 沈云竹身上的金针都拔了,一身轻薄的白色里衣,黑发散落在枕头上,呼吸微弱,面色如霜,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 看着这样的沈云竹,慕澄眼中全是心疼,想去握握他的手,又不敢碰他。 释念看得出来两个人的感情很深,也没说什么,只不过要是沈云竹这次死不了还能醒过来,释念还是要揶揄他一番,当年沈云竹可是亲口说的,他除了杀人戒不了,别的都能戒。 这才多久啊,就动了凡心了。 “慕少庄主,一会儿运功,切勿分心。” “好。” 慕澄收敛了情绪,郑重点头。 两人将沈云竹从床上扶了起来,让他盘膝打坐。 随后慕澄在前,释念在后,两人同时运功,将一热一冷两股内力缓缓渡进沈云竹的身体中。 此时沈云竹所有的意识都被困在了一片黑暗里。 他好像回到了五岁那年,一个人躲在一个黑漆漆的地窖中,周围什么都没有,没有光亮,没有声音。 四周都是黑暗,绝望,死寂。 沈云竹心想,这里应该就是阴曹地府了,他谁都等不到,他等不到阿娘,也等不到慕澄。 以前,沈云竹总说自己不怕死,死了是解脱。 可他现在一点都不想死,他还有好多话想跟慕澄说,还有好多事情想跟慕澄做呢。 只可惜,他没机会了。 也就在这时,沈云竹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上燃起了熊熊烈火,烫的他每一寸皮肤,每一根骨头,都在疼,片刻后,那灼热又被寒冷取代,五脏六腑内好似下了一场大雪,冷的他牙齿打颤。 冷冷热热,交替反复,痛苦程度足以让人发疯。 整整三天,在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冷热更迭后,沈云竹身体所承受的痛苦终于减轻了,那冷热之气好像混合在了一起,虽然还在冲撞,缠斗,但似乎它们已经达到了一个完美平衡的点,让沈云竹不觉得热也不觉得冷。 只是被折磨了这么久,沈云竹好累,他接受了身体内交融在一起的冷热之气,却也不想醒过来。 同一时间,慕澄和释念都感觉到了沈云竹身体内的变化。 那两团相生相克的冷热之气终于全都回来了。 释念看了一眼慕澄,点了下头,两个人默契的一起收了手。 此刻再看沈云竹的脸色,虽然还是苍白的没什么血色,但那淡淡的死气已经消失了。 “大师,我们是不是成功了?他什么时候能醒?”慕澄扶着沈云竹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释念再次摸上沈云竹的手腕,诊了半天后,才得出一个结论。 “不知道,不过暂时看性命无虞,这样,千年寺后山有一处温泉,那是我之前闭关之地,那温泉有温补的功效,你带他去那里,每天浸泡上三四个时辰,浸泡的同时,用你自己的内力在他的气海里运转,或许能将他唤醒,只是……” 释念收回了手,有些欲言又止。 “大师有话直说。” “二十天吧,二十天内如果他还是醒不过来,就很难醒了。” 二十天…… 慕澄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人,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慕少庄主,有时候,很多事情是强求不来的,佛家讲究个随缘,若是缘分尽了,贫僧也希望你能放下。” 慕澄含着眼泪,不想接受,但他最后还是点了头。 慕澄带着沈云竹去千年寺后山温泉这一路是释念亲自送的。 第53章 这温泉洞中,有干净的床铺,也有柴火炉灶。 释念说每三天会让人送吃的过来,其它时间不会有人打扰他们,最后留下一句保重,人便走了。 等温泉洞中再无旁人,慕澄把沈云竹横抱到了温泉旁,而后一件一件脱了他身上的衣裳。 再次看见沈云竹那一身的疤,慕澄还是觉得触目惊心,他才活了二十一年,去了坐牢那两年和越狱后的这大半年,前面的十八年里,他到底是怎么过的。 如果在怀恩寺那一夜做的梦是真的就好了,若是在沈云竹十三岁那一年,慕澄能带他回家,那他就不会受这么多伤了。 可这世上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如果。 深吸一口气,慕澄忍着心中的痛楚,将沈云竹横抱起来,然后一步一步的走进那温热的泉水中。 将他靠着池壁放好,慕澄也脱了自己的衣裳。 待两人坦诚相见后,慕澄则坐在了沈云竹身后,一手扶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放在了他的丹田上。 按照释念大师说的,慕澄用自己的内力,帮沈云竹的气海运转。 第一天,沈云竹没有丝毫的反应。 第二天,沈云竹还是没有清醒的迹象。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直到第十七天,当慕澄运功结束后,沈云竹依然沉沉的睡着。 看着外面又要西沉的太阳,慕澄心里压抑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了。 将双眼紧闭的沈云竹靠在池壁上,捧着他的脸,干脆直接的吻了上去。 这吻持续了好久,久到慕澄自己尝到了一丝苦涩的味道,才停下。 而那苦涩,是慕澄脸上的两行眼泪。 哽咽着,慕澄又把沈云竹紧紧的抱在怀里,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颈窝。 也不知道沈云竹是不是能听见,慕澄开始自言自语。 “阿竹,你醒醒好不好?我再也不凶你了,我再也不跟你生气了,我只要你醒过来,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阿竹,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喜欢了很久很久,从十六岁那年,在太子府见到你,我就喜欢你。” “可那时候我心高气傲的不承认,心里想着的一直都是我总有一天会打赢你。” “后来,往后的每一年,我都会去京城,都想再见你一面,可连着好几年,都见不到,那时候我又想,不管输赢,哪怕输了,只要再见一面也是好的。结果,最后等到的是你死了的消息。”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还没来得及正式的跟你认识,你就不在了。” “后来,你出现在雪盲山,我虽然不知道你的身份,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靠近你,你说什么,我都信,就好像,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你根本想不到,当我知道你就是沈云竹时,我有多开心,我开心的几乎要疯掉了,我真的好想带你回家,带你见我母亲,带你去看看我们家的剑冢。” “我还想听你那些年的经历,不管好的坏的,难过的高兴的,我都想知道。” “阿竹,求你了,求你了……” 慕澄已经哭到不能自已,他亲吻着沈云竹的额头,在沈云竹的耳边一遍一遍的呢喃乞求。 见沈云竹依然没反应,慕澄又生气的想要惩罚这个贪睡的人。 当温热的唇瓣再次覆上沈云竹的唇时,慕澄用了力气,他撕咬着,强势的侵略着。 等血腥气在齿间弥漫开后,那吻又落在了沈云竹的脖颈上,依然是霸道,凶狠的。 好似这样,就能把那人痛醒。 然而,吻痕齿印已经出现在沈云竹腰侧上时,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看着沈云竹渗出血珠的脖子,慕澄又开始后悔,他到底做了什么?他怎么能这样? 如果不是每天晨昏定省的寺庙钟声,慕澄怕是已经走火入魔了。 将沈云竹身上的血迹擦干,慕澄又把人抱回到了床上。 他自己则一个人走到了后山,跪在一尊刻在山崖上的观音像前。 “菩萨,我慕澄这一生从不信鬼神之说,但我现在信你,我求你,把沈云竹还给我……” 一句乞求后,慕澄重重的对着观音像,磕了一个头。 整整一夜,慕澄都在祈祷,再次听见钟声时,天又亮了。 慕澄红着眼睛,一步一步的走回到了温泉洞,可当他走进去看向床铺时,他顿时愣住。 床上竟然没人。 慕澄浑身汗毛直立,他赶紧往温泉洞的另一个出口走。 结果他一出去,就看见沈云竹正坐在崖壁边上,看着天边的晨光。 应该是听见慕澄的脚步声了,沈云竹回过头,用依然雾蒙蒙的眸光对上了慕澄的视线。 但下一刻,沈云竹就拉开了自己的衣服领子,露出了自己脖子上还没愈合的伤口。 “慕子清,你是狗吗?你怎么还带咬人的?” 第45章 好哥哥我错了 慕澄有一瞬间是恍惚的, 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或者是走火入魔出现了幻觉。 他一步一步的走到沈云竹身边,俯下身, 单膝跪了下去。 “你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沈云竹看着慕澄满眼的猩红,心里最柔软的那个地方像是被狠狠的攥住了。 无以复加的酸涩感, 让沈云竹说不出话,只能是对着慕澄点头。 慕澄此时也说不出话,他扬了扬唇角像是在笑,可湿润的眼眶又在哭。 抬起手,慕澄小心翼翼的触摸上沈云竹的脸颊。 温热的, 有弹性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沈云竹醒了。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慕澄伸手就把沈云竹抱在了怀里。 “阿竹。” “嗯,是我。” 沈云竹刚想去回抱一下慕澄, 可手刚碰到慕澄的腰,慕澄竟然把他推开了。 明明刚才还喜极而泣的人,此刻竟然满脸戾气, 看着沈云竹的眼神也凶狠了起来。 “沈云竹, 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要是再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我一定会把你关起来, 我还会拿链子把你锁住,如果你不信的话, 你大可以试试。” 慕澄的样子好吓人,沈云竹知道他不是随便说说的。 眨了眨眼睛,沈云竹立刻矫揉造作了起来。 “慕子清, 是你说的,只要我醒了,你就再也不会凶我,也不会跟我发脾气了,怎么你这么大的人,说话还不算数么?我刚睁开眼睛,还是懵的,你就吼我。” 此话一出,慕澄的气果然消了一些,可脸色依然不好,沉吟了片刻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握住沈云竹的手腕。 “所以,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你都听见了是吗?” “我……”沈云竹语塞。 别说慕澄说的那些话了,慕澄抱着他又亲又咬的,他都知道。 这些天他一直都是有意识的,可就是醒不过来,他也着急,又着急又害怕,怕慕澄会走火入魔,失了心智。 昨天半夜,等慕澄出去了之后,沈云竹竟然醒了,沈云竹觉得他一定是被脑子里的羞愤刺激到了,身体出现应激,才会醒。 只是现在让他承认听没听见慕澄说的那些话,沈云竹还是开不了那个口。 “没都听见,模模糊糊的,就听清楚那么一句。” 沈云竹以前撒谎的时候,心虚感从来的不会上脸,可这一次,他竟然眼神躲闪了起来。 慕澄看着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又没说实话,不过慕澄不在乎。 “行,既然你没听见,那我就再说一遍。” “啊?”沈云竹以为搪塞一下就过去了,这慕澄怎么还没完了。 这会儿太阳已经出来了,沈云竹赶紧用手挡眼,“不行了,太晃了,我得进去了。”说着,人就要跑。 结果刚一动,慕澄就按住了他的肩膀,然后抬起另一只手,盖在了他的眼睛上。 沈云竹是感官特别敏感的人,尤其是在看不见的时候,此时,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慕澄正在朝他靠近。 “你干嘛?” 这应该是沈云竹活了二十多年最局促的一刻,他喉结滚了好几下,连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慕澄则收回按着他肩膀的手,转而托起他的脸颊,常年握剑磨出来粗粝的拇指,轻轻揉上沈云竹昨天被他咬破的唇。 “阿竹,我喜欢你,喜欢了很久,你知道失而复得是什么感觉吗?当我得知小安就是沈云竹时,我开心的快疯了,我没想过,我还能有再见到你的机会。可我又不敢说,不敢告诉你,因为你一直都在推开我。 我知道,这么些日子以来,你的离开都是为了不连累我,可我也早就说过了,我不怕的。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不辞而别,不要再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扛。 还有,你的命一点都不贱,你在我心里,比什么都重。” 慕澄放在心里许久的话,终于堂堂正正,当着沈云竹的面说了。 第54章 那苦涩的暗恋,内心的压抑的情感,也都赤诚的摆在了沈云竹的面前。 他放下遮着沈云竹眼睛的手,重新将人拥入怀中。 “这次听清楚了吗?” “嗯。” 沈云竹说不出来话,就只能呜咽着点头。 可沈云竹还是好怕啊,怕自己的灾星命格,会把慕澄推进万丈深渊。 “诶呀!贫僧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啊?” 也就在这时,释念拎着一篮子斋食走到门口了。 沈云竹听见那秃驴的声,赶紧推开慕澄,然后挡着自己的眼睛,看都没看释念一眼的跑进了温泉洞里面。 慕澄一脸尴尬,可他不能再跑了,从地上站起来后,对着释念恭恭敬敬的行礼。 “释念大师,这次多谢了,救命之恩无以言表,若以后千年寺有需要慕澄的地方,慕澄定当赴汤蹈火。” “嗨!贫僧这没什么香火的寺庙能有什么事,而且我救的是沈云竹的命,要谢也得是他谢我。”释念还往洞内看了一眼,看沈云竹躺回到了床上,把整个人都蒙在了被子里。 “不,大师你不仅救的是沈云竹,你还救了我,如果他死了,我可能……” “行了,我这出家人,听不了这些。”释念说着把手里的篮子往慕澄手里一塞,“我带了药,你去给他煎了,正好我也有几句话要跟沈云竹说。” “好。” 慕澄还是有些恋恋不舍的,但他们俩来日方长,也不急于这一时。 慕澄走去外面的灶房时,释念则坐在了沈云竹旁边。 “贫僧记得有个人曾对我说,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什么都能放下,唯独手里的刀不行。没想到啊,千机阁木楼都闯的过去的人,还是闯不过一个情字。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世间多是痴情人,自古情关最难过。 还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还有句话……” 沈云竹受不了了,他掀开被子,一脸生无可恋的瞪着释念。 “你一个和尚,你满嘴情情爱爱的,合适吗?”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说和我做,那是两码事。” “所以,你是练成了?你已经破除自己内心魔障了?”被释念揶揄了这么半天,沈云竹也不想饶了他。 果然,一提这个,释念脸色骤变。 “没有,我若是破了那魔障,我就成佛了。” 沈云竹翻了个白眼,“你一个得道高僧都看不穿一个情字,你还指望我戒色?” 俩人好像都说到了彼此的痛点,沉默了好一会儿,沈云竹才先一步开口。 “这次多谢了,那冷飕飕的内力一进来,我就知道是你。” “也多亏了慕澄,我也没想到,他一个世家公子,内功修的是那么的扎实。小竹,这次劫后余生,你往后还有什么打算?” 沈云竹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低垂着眼眸,眉宇间有愁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他心中的疑惑跟释念讲讲。 不知道从何说起,沈云竹就把他出狱之后发生的那些事全都说了一遍。 “你帮我想想,从太子府覆灭,到北境八十万大军被窃取,再到最近查到的太子谋反实情,你觉不觉得这里面有一只手,正在背后推动这一切。” 释念点了点头,“我觉得源头还应该在京城,你若想弄清楚,或许还得再回去一趟。” “我也这么想的。”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再泡几天温泉,稳固一下内息,之后再走。” “行。” 释念都走了,又想到了什么,折返回来。 “小竹,有时候别太信命,尤其是那什么劳什子的天煞孤星命,那都是霍四海用来精神控制你用的,如果有机会挣脱出泥沼,就抓住机会,别放手。” “……” “阿弥陀佛,又是一个好天气啊!” 慕澄端着碗药回来时,听见的只这一句。 沈云竹还在琢磨释念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一见慕澄,人就又紧张了起来。 刚才慕澄的表白,这会儿还激荡在沈云竹的内心呢。 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局促,也不想搞的俩人太尴尬,沈云竹干脆先找话题。 “释念刚才还夸你呢。” “夸我什么?” 慕澄已经坐在沈云竹面前了,吹了一下汤勺里的药,递到了沈云竹唇边。 “夸你虽是世家子弟,但内功扎实。” “嗯,还有吗?” “还有,说你人好,身高腿长,宽肩窄腰,冷面如玉,呃……” “你确定,后面这话是人家大师说的?”慕澄似笑非笑的,看着沈云竹耳朵一点一点变红。 “行了,喝药,来。” 沈云竹最不爱喝药,但慕澄都喂过来了,他也只能是张嘴。 这药一连喝了三天,喝的沈云竹神清气爽,如今他醒了,也不用慕澄帮他运转气海了。 只是这三天,只要沈云竹进去泡温泉,慕澄就看不见人。 直到离开千山寺前沈云竹最后一次泡温泉的时候,慕澄回来了。 “你去哪了?”沈云竹趴在池子边,抬头看慕澄。 “去买了些东西,我还给你带了酒。”说着慕澄把自己的银壶递给了沈云竹。 “我能喝酒了?”沈云竹挺高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就一口沈云竹的脸上就有了光彩。 “是桂花酿,好香啊。”沈云竹贪杯,自己喝了大半壶。 这会儿慕澄也脱了衣服,进了温泉,坐在了沈云竹旁边。 其实这个时候沈云竹还没觉察到什么,还把酒壶又递回到了慕澄面前,“给,你也喝。” 慕澄摇头,没接。 “你嫌我?我都不嫌你,你必须喝。” 慕澄还是没喝,不过酒壶他拿了过去,盖好之后放在了旁边。 “阿竹,咱俩聊聊天。” “聊天?好啊,我泡的差不多了,我穿好衣服,咱俩上去聊。” “就在这聊。” 慕澄在水里面抓到了沈云竹的手,没让他走。 两人不是第一次在一起洗澡,之前在岳仙人的寨子里洗过,前段时间还天天一起在池子里疗伤,该看的,不该看的,俩个人早都互相看遍了。 只是现在,慕澄已经跟沈云竹表明了心意,俩人再这样坦诚相见,这气氛就有些太暧昧了。 “你想聊什么?”沈云竹有些不太敢看慕澄的眼睛,想把自己的手拿回来,慕澄却攥的很紧。 “聊聊你这些伤。”水面晃动,慕澄移动了身子,绕到了沈云竹的背后,而后抬起一只手,抚上沈云竹苍白的后背。 当指尖轻轻划过一道长长的疤痕时,沈云竹整个人都在发紧。 “这道伤怎么来的?” 慕澄的声音很沉,还微微有些哑,语气不算温柔,却带着致命的蛊惑,让沈云竹无法抗拒的说实话。 “十六那年,我去朔月国窃取城防图,结果临走的时候,被禁军发现了,这道伤就是那次留下的。” “那这道鞭痕呢?”慕澄的手指又挪到了沈云竹的右肩上,顺着那条长长的鞭痕,一直摸到沈云竹左侧的腰窝。 “这是,这是……”沈云竹已经说不下去了,他觉得慕澄的手好像着着火,摸到哪烧到哪。 “子清,别问了,我都不记得了。”沈云竹还是想离开水池。 结果刚一动,那刚才还在他侧腰上的手,已经转移到了前面,顺着他的锁骨往上,最后用力的掐住了他的下巴。 那滚烫的呼吸,也凑了过来,贴上沈云竹的耳廓。 “你记得,回答我。” 沈云竹因为被捏着下巴,头微微仰着,想躲开耳边人的胁迫,却是手脚绵软无力,反抗不了一点。 深吸了几口气之后,才闭上眼睛,开口。 “六岁那年,霍惊雷挨罚,三天没吃饭,我去给他送饭,被师父发现了,这道鞭子就是师父的惩罚。” “那这个呢?” 这会儿慕澄已经用自己的胸膛贴紧了沈云竹的后背,掐着他下巴的手没动,另一只手探向沈云竹小腹上三寸长的刀伤。 这道伤是慕澄最熟悉的,因为每次帮他运转气海,都要通过丹田渡气,所以这道疤,慕澄摸了无数次。 “这,这……” 沈云竹受不了了,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对劲,硬生生扯下慕澄钳制住他的手就想逃走,可后面的慕澄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长臂一揽,沈云竹再次跌入池水中,还被按在了池壁上。 终于,两个人脸对上了脸。 大概是刚才喝了酒的缘故,沈云竹的脸颊,甚至锁骨都红了,下巴因为刚才被掐着,红的也最厉害。 而慕澄则好很多,红的只有耳尖。 沈云竹觉得这样的气氛太危险了,他逃又逃不走,就想试图跟慕澄讲讲道理。 第55章 “慕澄,你到底想要干嘛?” “我想了解你,想知道你的一切。” “没什么好知道的,都是过去的事了。” “不,不是。” 慕澄摇头,身子向前倾的同时,左手扶住了沈云竹的后脑。 “对你来说,或许过去了,可对我来说不是,我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或许我现在还做不到把你那个该死的师父弄死,但总有一天,我会的。” 慕澄眼中的坚定,沈云竹都看得懂。 慕澄给他的情谊,沈云竹也都感受的到。 只是很多事情,并非两情相悦就能解决,他们之间,还有慕澄的师门,还有暗潮阁。 察觉到沈云竹情绪的低落,慕澄也微微低头。 “在想什么?” “……”沈云竹低着头,不回答。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不要说了。” 慕澄忍了这么久,也不想再忍了,他凑上去轻啄了一下沈云竹的唇。 唇瓣触碰的瞬间,沈云竹躲开了。 见自己被拒绝,慕澄也不气馁,他再次吻了上去。 还跟刚才一样,沈云竹又躲了。 两次的触碰,两次的拒绝。 慕澄冷静了一整个晚上的眼眸,开始逐渐泛红。 “你讨厌我?” “我没有。” “觉得恶心?” “不是的。” “沈云竹?我让你看着我,看着我。” 慕澄的声音在颤抖,沈云竹鼓起了所有勇气,抬头跟他对视。 当两个人视线交汇在一起时,沈云竹心里本就不结实的防线,顷刻间全都溃败了。 “子清,我是喜欢你的。” “那我现在,想要你,可以吗?” 当慕澄的吻第三次落下时,沈云竹终于向自己臣服了,他闭上了眼睛,把还残留在口中的桂花酿的香气,也分给了慕澄。 外面日暮西沉,千年寺的钟声又响了。 可这让人每日晨昏定省的钟声,再也束缚不住慕澄心中的邪念。 当两个人再次十指相扣时,关于怀恩寺的那一夜,所有的细节终于全部清晰。 慕澄按着沈云竹的后颈,惩罚性的咬上了他的脖子。 “沈云竹,你这个骗子,怀恩寺那一夜,是真的。” 沈云竹这会儿魂都要没了,他咬着牙,扶着池壁,额头上全是汗。 喘了好几口气之后,才从齿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好哥哥,我错了,我再也不骗你了……” 第46章 不能日日夜夜 温泉池水, 来回荡漾,被月色一晃,山洞内光影交错。 沈云竹就算是大病初愈不可动内功, 可他外家功夫在,但是在慕澄的手里, 他还是没有什么还手的能力。 躲也躲不开,逃也逃不走。 最可恨的是,闭上眼睛不看也不行。 整整大半宿,沈云竹被磨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了,最后只能是软话说尽, 才逃脱了那狗东西的魔掌。 只不过就算出了温泉池,合衣躺床上了, 那狗东西还是不让他睡觉。 哑着嗓子,沈云竹半睁着眼睛,一副快要活不下去了的样子。 “慕澄, 差不多行了,我现在真的好困。” 慕澄眼中的邪念已经没那么重了,压抑了许久的欲望终于得到了纾解, 不过他还有很多话要问沈云竹, 他也不想过后问,他就想现在问。 “为什么最开始不承认怀恩寺的事?” 沈云竹闭上眼睛,叹气道:“因为不想再跟你混在一起, 那时候就想着还是要离你远一点,而且没睡过时就分不开, 若是让你知道咱俩睡了,那岂不是更麻烦。” “你大可以不管我,那不是更简单?” “仇仙儿对你用了某种秘药, 你心智那么坚定的人,都走不出去,我若不帮你,我怕你困死在梦里面。” “帮我?就只是为了帮我?没别的?” “也有些私心,毕竟,装在心里那么多年的人,也算是,得偿所愿。”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沈云竹不知道该怎么说,也有些难以启齿,但既然他俩都已经这样了,说也就说了。 “少时见过你一次,觉得你好干净,像天上的云,又羡慕,又喜欢。” “那为什么,不来找我?” 沈云竹轻笑一声,“我一个无父无母,双手染血,给皇家卖命的刺客,我用什么理由去找你?我说了,你像天上的云,而我是烂在深渊中的泥,我觉得我在心里想想你,都是亵渎了。” 话都说到这里了,沈云竹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我这个人,很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跟你不可能,所以也没抱过什么幻想,如果不是太子府出事,我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会跟你有交集。” “好,最后一个问题,那后来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思了,为什么还会推开我?” “因为,因为觉得我们不配。” 即使到现在,沈云竹依然这么觉得,他总怕自己会把慕澄弄脏了,他的白月光,应该挂在天上,而不是被他拉进泥沼。 就在沈云竹又开始反省自己不应该这样贪心时,慕澄忽然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 “那你觉得我们哪里不配?尺寸吗?” “……” 明明俩人聊的话题挺伤感的,结果慕澄一个反问,让沈云竹瞬间发懵,“慕少庄主,你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话?你跟哪学的这些孟浪之词啊?” “呵。”慕澄笑了,一边笑,一边把沈云竹搂在自己怀里,揉着他的头发,贴着他的耳朵,轻语,“那你喜欢吗?你喜欢我对你说这些吗?你若是喜欢,我还会很多,我可以天天说给你听。” “慕子清。”沈云竹一脸不可思议的推开身前的人,“你真让我感到,陌生。” “是吗?那就是你还没有真正的了解我,阿竹……” 再次抬起沈云竹的脸,慕澄看似冷静,但实际上满眼都是强烈的占有欲。 “我不是云,你也不是泥,我们之间不存在什么云泥之别,唯一可能配不上的,只有尺寸大小了,但这不碍事,日子久了,就配的上了。你只要记住,我喜欢你,心悦你,想日日夜夜的占有你,还想每天都能听见你喊我哥哥,就行了。” 那强大的压迫感,那从慕澄身上释放出来的张力,又一次的让沈云竹口干舌燥。 想了许久该用什么样的话来回应这些赤稞裸的告白,最后沈云竹还是用手把自己的脸挡住了。 “不能日日夜夜,这个不行。” “那你求我,说好哥哥,不能日日夜夜。” “……” “说话啊?喊不出口啊?刚才在水里的时候,不是还一口一个子清哥哥,好哥哥的叫了吗?” 沈云竹现在忽然有些后悔了,他若是没多管闲事,送走柳宗裴一家后没回京城,那他现在也不会被慕澄这样欺负,还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但是人的忍耐程度也是有限的,沈云竹推开握在他侧腰上的手,然后只说了一个字。 “滚。” 说完,翻过身不再理慕澄了。 看着沈云竹炸毛生气的样子,慕澄这些天来内心受到的那些煎熬,好像一瞬间都被抹平了。他从后面搂着沈云竹,让两个人心脏的位置紧紧的重叠着,而后闭上眼睛,轻声呢喃。 “阿竹,不许再离开我了。” “嗯。” 这一夜沈云竹睡的还行,醒来时看见的就是慕澄有棱角的下颚线。 他就知道,自己睡着睡着肯定会往人家怀里钻,不过这也不怪他,谁让慕澄身上暖和呢。 再去看慕澄松散开的里衣里面,原本看的还很开心,当他看见心脏旁,那一寸长的剑痕时,他又想起来太芜山下,慕澄替他挡剑的那一幕了。 这位置,真的太悬了。沈云竹又后怕又心疼,伸手就摸了上去,不过刚摸一下,手就被慕澄攥住了。 “没事。” “差一点你就死了,还说没事。” “心疼我啊?” 沈云竹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慕澄笑着,把沈云竹的手往下面带。 “你要是真心疼我,就帮帮我。” 当沈云竹的掌心被烫到时,他眼睛里的那些心疼,一点一点的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羞愤。 “慕澄,大早上的。” 慕澄没说话,就只是恳切的看着沈云竹。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沈云竹终究还是心软的妥协了。 日上三竿时,俩人终于离开了温泉洞回到了千年寺。 慕澄前几天下山时给两个人都准备了新衣裳,慕澄穿着的是深孔雀蓝的一身劲装,头发束成高马尾,腰间金镶玉的腰带扣,显着又贵气又精神。 再加上那张春风得意的俊脸,任谁看了一句都得赞叹一句,公子人如玉。 反之沈云竹就没那么精神了。 第56章 虽然也穿了看着就很贵的月白色新衣,可人就跟昨夜没睡好一样,病恹恹的,进了寺之后还一直的揉着自己的手腕。 这会儿释念早课都做完了,他一看见沈云竹就觉得怪,不过在看见沈云竹脖子上玫瑰色的印子时,大概又猜到怎么回事了。 “你们俩今天就下山了?” “这次叨扰了数日,多谢大师了。”慕澄说完对着释念鞠躬做礼。 “谢什么,一切皆是缘。慕施主,贫僧还有几句话想单独跟沈云竹说说。” “好。”慕澄看了一眼站旁边心不在焉的沈云竹,“我在寺门外等你。” “嗯。”沈云竹懒洋洋的应了一声,等慕澄走出去之后,才看向释念,“说什么?” 释念走到沈云竹身边,看向大雄宝殿的方向。 “不带剑吗?” “不带。” “那剑啊,太邪了,天天闻香听经,煞气还是那么重。” “所以才放你这里啊。” 释念不置可否,想了想又道:“不要纵欲过度,有空还是得抄抄经。” “……” 沈云竹可太想解释了,但又什么都不能解释,最后只能是抬手拍了拍释念的肩膀,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知道了。” 一个字都不想再跟释念说,沈云竹是跑着出的寺门。 站在寺门外面,沈云竹又回过头看向大雄宝殿上面那块金色的牌匾。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道视线在那个方向凝视着他。 “在看什么?”慕澄也顺着沈云竹的视线看了过去。 “没什么,我们走吧,你不是说你已经得到消息说,江河远已经快到京城了吗?我们去找他,我心里有许多疑问,或许回了京,就会找到答案。” “好,下山。” 就在两匹快马从千年寺出发,朝京城的方向奔去时,远在西南的南巫镇上,一个彩色大帐篷里面,十几个小孩子被铁链一个挨着一个的锁着。 其中一个就是赵烨。 自那日赵烨离开无峰宗后,他一路往南走,一开始还挺顺利的,可钱花没了之后,他就整日的饿肚子,也没有住的地方。 后来他遇见了一对好心夫妇,又给他吃的,又给他干净衣服穿。 赵烨以为自己遇见好人了呢,结果这夫妇俩就是一对人贩子。 赵烨被以十五两的价格,卖给了专做买卖小孩的另一个大人贩子。 辗转二十多天,赵烨被装在一个大马车里,带到了有着南疆最大市集的南巫镇上。 这期间,赵烨无数次想要逃跑,但是没有一次是成功的,就算跑出去了,也会被抓回来,被毒打更是比吃饭都勤。 八岁前,赵烨是皇太孙,在京城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他还挑食,不爱吃的一口不吃,不管做什么都有人伺候。 可一招家变,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但什么都没有了,他还任性的离开了无峰宗,以为自己可以找到沈云竹,以为自己已经有了闯荡江湖的能力。 结果,他被江湖的险恶,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 可就算是这样,赵烨还是没认命,只要给他机会,他还是要跑的。 就在这时,人贩子老板带着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老妇人走了进来。 那老妇人佝偻着腰,手里拿着根拐杖,花白的头发被一块头巾遮了一半,脸上皱纹多的,能夹死苍蝇,一双浑浊的眼睛好像都看不见黑眼仁儿。 人贩子老板对这老妇人非常尊敬。 “虫婆,这些孩子都是从中原带回来的新货,您看看有没有相中的。” 被称为虫破的老妇人应了一声后,就开始用那双可怕的眼睛打量被锁在地上的十几个小孩。 所有孩子都在躲避虫婆的目光,因为这虫婆实在是太吓人了。 赵烨也想躲,可他相貌还是太出众了,就算脸脏了些,那双像极了他父亲的眼睛,还是清澈透亮的,脸型轮廓更是带着天生的贵气。 虫婆只看了两眼,就伸出指甲漆黑的手指,指向了赵烨。 “就他吧。” “是。” 人贩子老板立刻打开了赵烨脚上的锁,然后拿出一根麻绳,要去困赵烨的手。 “不用这么麻烦。”虫婆摆了下手,走到赵烨身边,抬起那只枯瘦的手,摸向赵烨的耳朵。 只见一条极细的红色毛毛虫,顺着虫婆的手指尖,一下就钻进了赵烨的耳朵里。 赵烨疼的立刻捂着耳朵,蹲在了地上。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给你下了蛊,只要你离开了我的视线,那蛊虫就会咬穿你的脑子,所以,乖乖的跟着我,别乱跑。” 紧接着,虫婆从身上摸出一袋钱,扔给了老板。 “但愿这个能活的久一点,走吧。” 说完,虫婆自顾自的往外走,赵烨这会儿耳朵已经不怎么疼了,他看着虫婆那佝偻的背影,就犹豫要不要相信这死老太婆的话。 应该是看出来赵烨心里的小心思了,人贩子老板冷哼了一声。 “虫婆可是南巫镇上最厉害的虫师,你最好还是跟上去,否则你这小脑袋瓜子,就会被蛊虫咬的全是洞。” 赵烨被吓到了,他吞咽了一口口水,没敢再耽搁的追了出去。 外面此时已经是傍晚,赵烨跟在虫婆身后,不敢太近,也不敢离的太远。 路上的人好像都认识虫婆,所有人都对她毕恭毕敬的。 又跟着虫婆走了挺远一段路,走到了镇子最边缘的地方,赵烨看见了一幢黑漆漆的破房子。 “你叫什么名字?” “我……” “不好,记不住,我给你起一个,上一个死的那个叫小毛虫,你就叫小青蛇。” 虫婆说着,转过头,对着赵烨露出了一个恐怖至极的笑容。 “记住啊小青蛇,千万别想着逃走,逃走会死的很惨很惨的。” 说完,虫婆没再管赵烨,自己进了屋。 赵烨这会儿后背都因为紧张被汗水湿透了,可他也别无选择,只能是也进了那幢阴森森的大房子。 同一时间,京城外三十里,官驿中。 江河远写完奏折上的最后一个字,放下了笔。 一旁的丁墨,还想再劝劝。 “江大人,你要不要再想想,你若是把这些东西摆在皇上面前,你怕是会凶多吉少。” “我想赌一次,虽然朝露在不断地壮大,可推翻一个皇朝的代价还是太大了,未来也不可预知,若是皇上能及时回头,悬崖勒马,或者大虞还有的救。” 江河远收起折子,目光坚定的看向窗外京城的方向。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便再说什么了。” 丁墨话音刚落,就看见远处一个红亮的小点朝着他们这边飞了过来,再仔细一看,那竟是一只着着火的箭矢。 “小心。”丁墨第一时间把江河远扯到了一边,箭也被打落在一旁。 江河远心有余悸,但也没时间害怕,赶紧过去把所有查到的实证立刻收好,放在了自己的怀里。 也就这片刻的功夫,铺天盖地全都点着火的箭朝着官驿就射了过来。 “大人快走。” 阿福一脚踹开房门,拉着江河远就往外撤,丁墨紧随其后。 眨眼的功夫,这官驿里就燃起了熊熊烈火,许多仆役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就死在了那些利箭之下。 眼看着火越烧越旺,唯一能出去的大门也被点燃了。 困于院中的三个人,脸庞全都被火苗映红,随着火势的变大,心中的绝望感也油然而起。 “你们俩,你们俩都会轻功,把东西带出去,别管我。” 江河远说着就把怀里的东西往丁墨手里塞。 丁墨自从暗中加入朝露以来,就立志要还天下一个清明,他又怎么能丢下和自己有着同样目标的同僚,独自逃生。 “阿福,你走。”丁墨又把东西给了阿福。 “我不能走,少爷说了,我必须保护好江大人。”阿福没接那些东西。 “你这孩子,你还年轻,不能也折在这。”丁墨明显是急了。 眼看着火势就要蔓延过来了,丁墨跟阿福竟然还在僵持。 “我说,要不东西给我?” 一听见这个声音,三个人齐齐回头,只见沈云竹一边掸着被烧了一个角的衣摆,一边走到了他们旁边。 “往后退退。”也没给仨人说话的机会,沈云竹把三个人推到一侧还没着火的空地后,又冲外面喊了一声,“可以了。” 片刻后,只觉得一阵劲风刮来,那扇着火的大门竟然从外面被一道气劲给击破了。 而门外站着的,正是刚刚收了掌式的慕澄。 第47章 挖土挖了十年 当大火把整座官驿都烧着了时, 再次相聚的五个人已经到了远处的山坡上。 江河远喘着大气一脸痛心疾首,虽然除了他们也逃走了一些人,但官驿中还是死了不少人。 第57章 “我不明白, 到底是什么人不想让我把证据带到京城?我想让太子沉冤昭雪就这么难吗?” 这一个多月以来积压在江河远心里的悲愤终于变成了怒吼,他嘶喊着, 痛哭着,最后又无力的跪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直不起腰。 沈云竹走到江河远身边,硬是拉着他的胳膊, 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江兄,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上次在牛家村杀人的都是暗潮阁的人,刚才放火的方式,也像是暗潮阁的手笔, 不过有一点我很奇怪,如果是皇帝想杀你,那为什么还要派你去江南?你去了江南不管查什么都很有可能会牵扯出太子的案子, 皇上不可能会想不到的, 这里就出现了一个矛盾点,要知道,霍四海是皇上最忠诚的狗, 霍四海不可能会违背皇命。” 其实后面还有半句话,沈云竹没说。 从他越狱之后遭遇到的这些事情里不难分析, 暗潮阁内部一定出现了分化,因为现在的暗潮阁的气质,跟他还在阁中时, 完全不一样。 听了沈云竹的话,江河远逐渐找回了理智,深吸了一口气后,转身道:“云竹,你没事了?你没事可太好了,上次牛家村一别,愚兄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是啊,沈公子,你可真是福大命大。”阿福已然知道了沈云竹的身份,就也跟着寒暄了一句。 而旁边的丁墨,脸拉的老长,“既然活着,就跟我回去坐牢,你案子还没结呢。” 沈云竹斜了丁墨一眼,冷笑,“谁爱坐牢谁坐,那破地方我是不去了,有本事你就抓我。” “你以为我不敢抓你吗?”人就怕被激,丁墨竟然对着沈云竹就要拔刀,但刀还没拔出来,就被旁边的慕澄一把又给按了回去。 “丁大人,大事要紧。”慕澄已经很礼貌了,他这辈子的涵养都用在这了。 丁墨愤愤的呼了两口气,终究还是松了握住刀柄的手,扭脸往别处看去了。 此地不宜久留,众人商议了一下,决定连夜进京,只不过要分开走,毕竟沈云竹那张脸太招摇了。 天亮时分,当城门大开时,江河远带着阿福还有丁墨,拿着御赐令牌,大张旗鼓的进了城。 沈云竹则把慕澄带到了城外五里处一个废弃的旧窑厂。 “我们来这干嘛?” “我有条秘密暗道,可以直接进城。” 沈云竹说着走到窑厂后面,就在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坑洼处,找到了一个锁环,一拉,地面上竟然出现了一个洞口。 其实他们俩可以用轻功翻越城墙的,根本就不需要从暗道进。 但既然沈云竹带慕澄来了,慕澄也没说什么,先沈云竹一步的跳了下去。 等沈云竹也跳下来时,慕澄手里已经亮起了火折子。 “旁边有浸过油的火把。”沈云竹说着又找到一个拉环,拉了一下之后,洞口又封上了。 慕澄点燃火把,往前走了两步。 这暗道虽然漆黑冗长,可空气还不错,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 “这暗道只有你自己知道吗?” “嗯,我八岁那年发现的,原本就只有一段,后来没事的时候我就挖一点,挖了十年,才终于挖通了。” 慕澄举着火把,一脸不可思议的回头。 “挖了十年?” “是啊,我厉害吧。” 沈云竹笑着推了推慕澄的腰,让他继续走。 “所以,你不出任务的时候,都在挖土?”慕澄琢磨了半天,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来挖。” 沈云竹说的云淡风轻,可这暗道好长好长,就算挖了十年,这工程量也太大了,难道说他就没有心情好的时候吗? 慕澄这么想着,停下脚步回头,眼中全是心疼。 “这十几年,过的很苦吧?” 慕澄突然一煽情,沈云竹就有些招架不住,他赶紧走到慕澄前面,不自觉的伸手去触摸他一寸一寸挖凿出来的墙壁。 “也没都是苦的,苦了几年后就不那么苦了,尤其是见过你之后。” 在沈云竹的心里,那个被他按在地上动不了的白衣少年,就好像是他心中的一块净土。 他把这净土供奉了起来,仰望着,觊觎着,不敢触碰,可又忍不住的反复在心中幻想,幻想有一天,能跟他心中的人,自由自在的仗剑天涯。 但这些心思又让沈云竹觉得自己很无耻,所以,他躲起来挖暗道的时间就更长了,似乎只有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下,他那些无耻的龌龊的心思,才不会玷污那么干净的一个人。 这些心里话沈云竹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好意思说,可他又很想带慕澄来看看这条藏着他少年心事的暗道。 吧嗒一声,火把被扔在地上,慕澄扯过沈云竹,搂着他的腰将他抵在墙上后,吻就落了下去。 没什么技巧,又狠又疼,可又无比的炽烈,让人气血涌动,体温升高。 过了许久,久到沈云竹脚都开始发软时,慕澄才将这个吻结束。 但慕澄并没有立刻把人放开,而是跟沈云竹额头抵着额头。 长长的暗道中,只有火把爆燃发出的噼啪声,和两个人都无法控制的粗重的喘息声。 “我来京城找过你的,每年都来,但每次我来时,你都不在,直到两年前,听说你死了,我才断了念想,阿竹,你若是勇敢一点,我们或许不用走那么远的弯路。但我依然庆幸,庆幸你还活着。” 话音落下,慕澄再次把沈云竹拥入怀中。 他懂的,他看着这条幽长的暗道,就能想象的到,他的阿竹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此时,沈云竹也是欢喜的,这就好像梦想照进了现实,世间最美好的事莫过于,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只不过刚才他又被咬了。 舔了一下破了个小口子的下唇,沈云竹冷下脸一把推开了身前的人。 “我说,慕澄,慕大公子,你亲就亲,我也给你亲,能不能别老咬人,你看看,又破了。” “是吗?” 慕澄伸手捏住沈云竹的下巴,湿润的目光,在那娇艳的唇瓣上流连忘返。 “疼吗?” “你说呢?” “那你下次咬回来。” “我又不是狗,快走啦,还有挺远呢。” 沈云竹不再理慕澄,一个人朝着漆黑的暗道深处走去。 慕澄捡起地上的火把,满眼笑意的跟了上去。 大概半个时辰,暗道终于到头了。 当沈云竹带着慕澄从暗道走出来时,慕澄发现这出口竟然修在了一个废弃的宫殿里。 “这什么地方?” “冷宫。” “这是皇宫?” “嗯。” 一出来,沈云竹就从屋子里的暗格中拿出了两套夜行衣。 “换上,我带你去吃饭。” “在皇宫吃饭?”慕澄挑眉。 “啊,御膳房的菜做的还不错,快点,再晚就凉了。” 慕澄活了这二十多年,大胆的事干过不少,但跟沈云竹比起来,他还是低调了。 两个人换好衣服后,趁着夜色,躲过了所有皇宫中的明少暗哨,一路如入无人之境般,进了御膳房菜品留存的屋子。 “皇宫有规矩,皇上贵妃吃的东西都要做两份,其中一份已经送走了,这些都是留下来等着过夜的。” “为什么?” “因为怕下毒啊,所以要有备份。” “就这么放着,放一夜,也不给别人吃?” “当然,皇上吃的东西,普通人怎么配吃啊!” 慕澄无语了,他知道皇帝喜好奢靡,却没想到,每天都会倒掉一大桌的菜,要知道中州还有好多地方的百姓吃不上饭。 “别气愤了,吃饭。” 对于这些,沈云竹早就麻木了,这也是他痛恨赵家人的原因。 见慕澄心情依然沉重,沈云竹凑过去,握住了慕澄的手。 “子清,很多事情不是我们看不惯就能马上改变的,但我相信总有一天,这黑暗的朝堂会迎来它的明君。” “嗯。” “吃饭,饿了。” 沈云竹是好久没吃过御膳房的饭了,还挺怀念的。 看着沈云竹一口一口吃的很香,慕澄终于暂时放下了坏情绪。 “沈大人,我还以为你在暗潮阁整日吃不饱穿不暖呢,没想到,吃的还不错。” “怎么会,我俸禄还挺高呢,不过都让我送人了,现在我是孑然一身,还欠了好多外债,以后只能靠你养我了。” 慕澄嘴角已经压不住,心里爽的要命,但还是没有马上答应。 “你欠别人的我来还,那你欠我的,你怎么还?” “我,我肉偿行了吧?你不就等我这句话呢吗?” “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你说的,再说了,你看你瘦的,论斤称,都卖不了几个钱。” 慕澄一边说,还一边伸手去摸沈云竹的后腰。 第58章 “吃饭呢!”沈云竹又被惹毛了,端着碗跑到了另外一边。 饭后,沈云竹又带着慕澄出了皇宫,这次去的竟然是暗潮阁。 上次来时,沈云竹曾住过的院子里还住着别人,但现在这个小院子里已经空了。 不知道霍四海什么意思,让人都搬出去还不算,他住的屋子里依然什么都没变,甚至连灰尘都没有,似乎是打算还等着他回来一样。 慕澄四处打量了一圈,最后看向已经躺在了床上的沈云竹。 “为什么又带我来这里?你不是很讨厌暗潮阁的生活?” “是啊,很讨厌,恨不得一把火把这烧了,可这里又是之前十几年,我唯一的栖身之所,你不是想了解我吗?我就带你来看看。” 慕澄又心疼了,他走到床边,单膝跪在了沈云竹身边,目光深情缱绻。 “阿竹,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栖身之所。” 沈云竹笑,还抬起手,抚上慕澄冷毅俊朗的脸颊。 “好。” 可能是想给自己年少时隐忍的爱慕一个交代,沈云竹竟然第一次主动亲吻慕澄。 慕澄先是诧异,随后又是惊喜,最后反客为主,又一次掌握了主动权。 屋内没有燃灯,小院子里黑漆漆的。 厚重的床幔里面,是两个人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 等一切都已经失控时,沈云竹断断续续的齿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子,子清,轻,轻一些,晚上有巡逻的。” “没关系,这样就可以了。” 话落,慕澄原本放在沈云竹后颈上的手,顺着他的脖子绕道前面,最后捂住了他的嘴。 沈云竹心里骂了一万句脏话,可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用喉咙里低低的呜咽声,和眼角的泪,来控诉慕澄的恶行。 暗潮阁内,寂静的可怕。 京城因为夜夜宵禁,路上只有禁卫军巡逻的声音。 皇宫里更是戒备森严,一片肃杀之气。 也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穿着一身红色官服的江河远,一脸沉重的跟大内总管郑公公走向了紫宸殿。 当江河远进去时,大虞皇帝赵成寅正站在一个烧的通红的炭盆前烤着手。 “臣,江河远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江河远跪地叩头,行大礼。 “起来吧。”皇上声音很沉,也没抬头看江河远。 江河远没动,也没站起来。 “皇上,微臣此去江南道,查清楚了赋税连年减少的原因,江南道八城十二县,一共四十五名六品以上官员,串通一气,对上,瞒报税款更改账目,对下,横征杂税,这里是他们欺上瞒下的证据。” 说着江河远把第一份准备好的证据拿了出来。 郑公公接过去后,递给皇帝,但是皇帝没看。 “江卿这一路辛苦了,江南道的事,终于算是弄清楚了,朕明日早朝时,论功行赏,升你的官儿,快起来吧。” “江大人,别跪着了,快谢恩起身吧。”郑公公在旁边又补了一句。 江河远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虽然来之前还在纠结,是不是真的要赌这一次,但当他刚才走进大殿中时,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 “皇上,微臣此去江南,还查到了另一件事。” 此话一出,皇帝的脸色终于变了,目光也转到了江河远身上。 “另一件事?” “皇上,八个月前太子赵铭奉旨去江南赈灾,他一到那里就发现了那里存在的贪墨问题。十几个皇仓,全是空的,明明是大虞最富庶之地,却是一粒赈灾的米都没有。 人命关天,太子来不及上报,只能动用私银,在江南各地筹措粮食,筹措赈灾的物资。 而那些贪官,因惧怕贪墨的罪行败露,竟然联合起来,给太子做了一本假账。 明明是买米的钱,被说成是用来屯养私兵,明明是用来买棉花布匹的钱,被说成用来打造武器。 可怜太子殿下人还在岭南跟百姓们一起盖房子,修水坝,举报他的折子就已经送到了京城。 皇上,这些血书,账册,都是证明太子没有谋反的铁证,太子,他冤枉啊。” 江河远含着眼泪,把第二份证据拿出来,举过了头顶。 而此时,皇帝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一双阴鸷的眼睛,看着江河远手中的东西。 郑公公不知道该不该把证据拿过来,几次去看皇帝的脸色。 “江河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皇上,臣只想给太子殿下讨一个公道。” 没等郑公公揣测出圣心,皇帝竟一步一步亲自走到了江河远的身边,伸手接过了那些染着无数人鲜血的铁证。 “所以,你的意思是,朕错杀了朕最疼爱的儿子?朕错杀了和朕一起长大的太傅?哈哈哈,哈哈哈哈。” 皇帝没有急着翻开那些证据,而是一边质问,一边大笑。 “皇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好一个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江河远,朕是天子,是九五之尊,朕不可能会错。” 啪的一声,那字字滴血的证据,皇帝看都没看一眼,便被摔在了炭盆之中。 看着账册,用血写的请愿信,在火焰中慢慢化成灰,江河远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也消失了。 他跌坐在地上,先是绝望的怔住,而后大笑。 “赵成寅,承认自己杀错了儿子,有那么难吗?你这个昏君啊,你心性多疑、刚愎不仁、自私虚荣,你既不是一个好皇帝,也不是一个好父亲,你等着吧,你赵家的天,就快塌了。” “你给我住口。” 皇帝的怒吼声,让整个紫宸殿震颤,郑公公吓的,直接跪在了地上,嘴里直喊,皇上息怒。 “我住口?我说的是事实,我为什么要住口?你,你就是个昏君,你骄奢淫逸,昏庸无道。” “好啊,好,江河远,朕不杀你,朕要让你看看,我赵家的天到底能不能塌!来人啊,把他给我关进昭狱,关在最深,最黑的地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禁军把江河远架起来时,他还在笑,但笑着笑着又仰起头。 “不就是坐牢吗?我自己走。” 江河远跟自己的赌局还是输了,他对皇上抱的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等江河远被押走之后,皇上屏退了所有人,压了许久的咳嗽让他几乎站不住。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出来的,霍四海竟然无声无息的站在了皇帝身边,扶住了那摇摇欲坠的身子。 “皇上,龙体要紧。” “四海,朕不想死,朕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大虞的江山只能朕来坐,四海,你帮帮朕,朕还想再活二十年。” 皇上抓着霍四海的胳膊,眼中全是不甘。 这世界上,只有皇帝自己和霍四海知道,其实皇帝身子亏空的厉害,用不了多少时日就要殡天了。 但皇帝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不去细查太子案的原因也是想宁可错杀,也不给太子会在这个时候某朝篡位的机会。 霍四海把皇帝扶到了龙椅上,脸色凝重,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了一件事。 “皇上,南疆毒瘴谷中,每隔十六年会诞生一只蛊王,这蛊王不但能号令天下群蛊,能解百毒,还能增进功力,延年益寿,而两个月后,正是新蛊王诞生的日子。若是有了这蛊王入药,皇上定能百岁无忧。” 一听这话,皇帝那浑浊没有生气的眼睛瞬间有了神采。 “四海,四海,你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你都要把这蛊王给朕带回来。” “臣,遵命。” 南疆,南巫镇。 赵烨这会儿被捆在了一张木板上,眼睛瞪得老大,他就眼看着一只浑身黑毛的大蜘蛛,在自己的脸上来回爬。 喊也不敢喊,他怕那蜘蛛进自己嘴里…… 第48章 你注意点,别色眯眯看我 “这黑毛蜘蛛叫小强, 它是我的宝贝,你要是惹它不高兴,它一口就能让你上西天。” 虫婆就站在赵烨身边, 满脸慈爱的像看着自己孩子一样,看着那只大蜘蛛。 见小强没有想去咬赵烨的意思, 虫婆把小强拿了回来,收在了竹筒里面。 憋了半天气的赵烨赶紧多喘了几口气,但紧接着,更刺激的来了。 只见虫婆又拿出了一个竹筒,打开盖子后, 竟然放出了一条筷子长的黑色大蜈蚣。 “这是小珍,脾气还不错, 它吐出的毒雾,能让人出现幻觉,平时它会帮我炼药, 是个很乖的宝宝。” 那小珍一放出来,顺着赵烨的脖子就钻进了他的衣服里面,赵烨只觉得自己身上像是有一百只脚在爬, 麻麻痒痒的, 比死了都难受。 “婆婆,婆婆你饶了我吧。”赵烨含着眼泪,乞求的看向虫婆。 “我都说了小珍脾气好, 它又不会咬你,你给我做虫童, 就不能怕虫子,你得跟它们做朋友,等一会儿, 你吃上一口饭,就去地窖里面清理下虫穴,快入夏了,小金的孩子们也快长大了,不过,你可得注意,小金咬人特别疼。” 第59章 “小金,小金是什么?”这会儿小珍已经从赵烨的粗布褂子下面爬了出来,虫婆尖笑着,收回小珍,然后呲着黑漆漆的烂牙,凑到赵烨耳朵边。 “小金啊,小金是一只母蝎子。” 赵烨瞪大了双眼看向挂着乱七八糟草药的屋顶,两行绝望的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 一夜之后,沈云竹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睡觉的屋子后面是有盥洗间的,能洗脸,也能简单的冲冲凉。 不想搞出太大动静,沈云竹只用冷水洗了把脸。 看着铜镜里面,连锁骨上都被印上了吻痕的自己,沈云竹又回想起了昨晚上两个人是多么荒唐。 慕澄乱来也就算了,他竟然也受不了慕澄的勾搭,还求人家别,别停下。 他可是沈云竹,是当年让多少人闻风丧胆的指挥使沈大人,如今却好了,整日沉迷床笫之事,还是那个被欺压的。 越想越气,沈云竹决定从今天开始,禁欲。 洗完脸换好衣服之后,沈云竹翻箱倒柜的找到了一本佛经。 这会儿慕澄也起来了,见沈云竹正一脸苦大仇深的念着经,就从后面圈住了他,“怎么念上经了?” “佛说:爱欲莫甚于色,色之为欲,其大无外,赖有一矣,若使二同,普天之人,无能为道者矣。”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沈云竹合上经书,从慕澄的怀抱里钻了出去,“意思就是,想得大道,不能纵欲,得少做。” “不是,你讲讲道理,昨晚上是谁不想结束的?是谁勾着人家脖子说,哥哥再来……” 慕澄话还没说完,沈云竹一个跨步上前捂住了他的嘴,而后侧耳向外听。 此时,这已经不住人的小院子里,竟然走进了两个人。 这俩人是昨夜当值的巡逻,俩人人手一袋包子,坐在台阶上一边吃早饭一边聊天。 “听说了吗?御史大夫江河远刚公干回来,又拉去昭狱坐牢了。” “听说了,我还听说皇上昨天震怒,不过我也挺奇怪的,皇上为什么不斩了那个江大人?” “自古明君,不斩言官,只是这次又下了昭狱,怕是很难再出来了。” “也对,昭狱那地方,也只有沈大人能逃出来。” “快吃吧,别乱提沈大人,这若是让冷大人听见了,就又要遭殃了。” 闲聊结束,两个人匆匆吃完包子,就离开了。 沈云竹确认附近再没旁人后,放下捂着慕澄嘴的手。 “江河远又下狱了,这回应该是彻底死心了。” “那现在怎么办?” “你先去跟阿福汇合,之后从西城门出城,十五里外有个山神庙,你们俩在那里等我,我有点事情要查一下,晚一点我再去昭狱,实在不行,我去把江河远劫出来。” “阿竹,我们为什么不能一起?” 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慕澄真的是怕了,他不想再跟沈云竹分开。 “子清,你信我,我肯定安安全全,囫囵个的去城外找你。” “可是……”慕澄还是不想妥协,他现在不想承受任何的风险。 “放心吧,京城我熟,而且我还有暗道呢,没人能在城里抓住我。” 见慕澄还是不松口,沈云竹拉着慕澄的腰带,把人扯到身前,仰头去亲了一下慕澄的唇角。 “最后信我一次,行不行?子清哥哥?好哥哥?哥哥。” 慕澄最受不了沈云竹跟他来这招,一听见他喊哥哥,命都能送给他了。 “好,那就按你说的,但是得有个期限,如果子时之前你没来,我就回来找你。” “一言为定。” 做好决定之后,慕澄再次把沈云竹抱在怀里,扣着他的后脑,让两个人的脸颊相贴。 “阿竹,等忙完这些,跟我回家好不好?” “好啊。” 原来,沈云竹不管跟谁在分别时都不会拖拖拉拉,可现在,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依依不舍了。 又温存了片刻,沈云竹把慕澄安全送出了暗潮阁。 因为之前就约定过,阿福会在京城中最大的客栈等他们,所以慕澄的目标非常明确。 沈云竹则又折返回暗潮阁,找到了一身鬼面军的盔甲,穿好之后,戴上了面具。 鬼面军都戴面具,身份识别一看腰牌,二听口令。 这口令每天都换,每天都不一样,不过这口令也难不倒沈云竹,毕竟这口令机制是沈云竹设计编排的。 挎着鬼面军标配的长剑,沈云竹穿堂入室,一路顺利的走到了档案库。 这大库内,存放的是所有鬼面军出任务的记录。 沈云竹按照编码很轻易的就找到了,自他越狱以来,暗潮阁所有行动记录。 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沈云竹竟然没看出来什么破绽,只有一条记的比较含糊。 【疯狗去江南道追查证物,至今未归。】 证物这个词真的太笼统了,到底是什么证物,证明什么的?记录上根本没写。 沈云竹扯下这页记录,揣进了怀里。 没有再过多停留,沈云竹像是个鬼魅一样,无声无息的又离开了暗潮阁。 正午十分,昭狱放饭。 沈云竹打晕了一个狱卒后,现场捏了一张假脸皮。 其实易容什么的都很简单,难的是光太亮了,他还不能往眼睛上蒙冰莹纱,只能是把狱卒的帽子使劲往下遮。 好在这个时间,正值看守交班,没人去看帽子挡住眼睛的小狱卒。 这会儿丁墨不在。 丁墨就算在,他应该也不能把江河远放出来,所以这个活还得沈云竹来。 再次进入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沈云竹熟悉的跟回家了一样。 一路向下,走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被关在四十九层的江河远。 这会儿江河远正披头散发,一身囚服,坐在墙前面,面壁。 “江兄。” “江河远!” 沈云竹叫了两声,江河远才回头。 狱卒江河远认识的,之前坐牢的时候就见过,但是那狱卒的表情,语气,还有声音,完全就变了一个人啊,还是一个熟人。 “云竹?” “不愧是金科三甲,这都能把我认出来,佩服。”沈云竹对着江河远竖了拇指。 “走啊,我带你出去。”沈云竹说的轻松极了,跟开玩笑一样,但江河远知道他没在开玩笑。 “我不走,这里挺好,安安静静的能让我想明白很多事情。” “出去也能想,哪里还容不下我们江大人。”沈云竹觉得他留在这里一天,就有一天的危险,虽说皇帝不爱杀言官,但赵成寅脑子有病,说不好哪天一个不高兴就把江河远斩了。 “云竹,皇上不会杀我的,你放心。还有,我最近想写一本书,昭狱这环境最合适了。” 见劝不动江河远,沈云竹也只能是放弃。 “那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没有,你呀,你就自由自在的,去浪迹江湖,去行侠仗义,去打猎捕鱼,你想干什么都行,别再蹚这浑水了。” 江河远是真的希望沈云竹在有生之年,能活的尽兴,不要再被这个国家的运势所累,他还那么年轻,他才二十一岁,他应该去过更好的日子。 看着江河远眼中的希冀,沈云竹眼眶发热,不过就是一起做过几个月的牢,不过就是在金凌城重逢又演了几天的戏,江河远竟会这样为他着想,这大概就是,友谊吧。 “江大哥,我已经自由了,我会好好的,你照顾好自己。” “嗯,你也是。” 二人相视一笑,许多话都不必再说了。 日落十分,慕澄和阿福赶到了那座山神庙。 阿福看慕澄心神不宁的,就很担心,“少爷,沈公子那么厉害,他会没事的。” “嗯,进去吧。” 主仆二人栓好马后,一前一后走进已经淹没在荒草中的山神庙。 结果一走进去,慕澄就愣住了。 只见山神爷爷泥塑的下面,沈云竹正躺在一堆干草上睡觉。 就在慕澄还觉得这是幻觉时,阿福的惊讶声把慕澄拉回到了现实。 “沈公子!你怎么比我们还快啊,不是说要在这里等你吗?” 沈云竹睁开眼睛,又立刻用手挡住阳光。 “我办完事就来了,没想到你俩这么慢,我都睡了一会儿了。” 已经回过神的慕澄赶紧站到了沈云竹身前,替他挡住阳光。 沈云竹勉强睁开眼睛抬头去看,见慕澄只是看着他不说话,就又扯了扯慕澄的衣摆,“喂,慕少庄主,你怎么了?” “没怎么,你怎么不遮眼睛。”慕澄说完立刻俯下身,替沈云竹把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冰莹纱拉起来。 “哦,我觉得阳光暖和,就想晒晒太阳,我看见江河远了,但是他不跟我走,他说他要蹲监狱里写书,你说这人,怎么这么轴,在哪写书不能写,非得在监狱里。” 第60章 虽然尊重江河远的做法,但沈云竹还是想不通。 慕澄放下剑,坐在了沈云竹身边,跟他一起看庙门外的落日。 “江叔叔是有大才的人,他有风骨,也有抱负,或许这次的打击会成为他人生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 “嗯。” 天色已晚,沈云竹和慕澄商量了一下,决定明天启程,先去无峰宗接赵烨,然后再回神剑山庄。 沈云竹得跟赵烨说清楚,那个袭击了赵钦的沈云竹是假的。 还有就是,不管是慕澄还是沈云竹,都觉得赵烨还是跟着他们比较好,所以,他们得把孩子先送回神剑山庄,然后他俩再去追查那个假沈云竹的事。 决定好这一切之后,三个人开始吃饭。 临出城时,沈云竹买了好多吃的,九香斋的熏鸡,百年李记的包子,八珍坊的点心……堆在地上跟座小山一样。 阿福一边啃鸡腿,一边吃包子,还一边说话。 “沈公子,这鸡也太好吃了。” “好吃你就多吃,这次来的急,走的也急,若是以后还有机会,我再带你们吃更好吃的。” “嗯嗯嗯。”阿福连连点头,眼中放光。 慕澄则只是笑着看沈云竹,也不说话,仿佛以后的日子,也会这般惬意。 沈云竹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趁着阿福啃鸡脖子的时候,把慕澄扯到一边,咬耳朵。 “你注意点,别老色眯眯的看我,阿福还在呢。” “我什么时候色眯眯的看你了?再说了,就算我色眯眯的看了,那也天经地义的,毕竟,你从里到外,都是我的。” “你……”沈云竹还想反驳,但好像也反驳不赢,最后只能是冷下脸,义正言辞的说道:“那你也注意点。”说完,就躲一边去了。 慕澄抿着唇,眉眼含笑,他这些年就没有哪一天像今天一样满足。 夜幕降临,月亮高悬,三个人并排睡在破庙里。 到底还是因为有阿福在,慕澄收敛了许多,但还是要握着沈云竹的手才肯睡。 沈云竹拗不过他,也就随他了。 夜渐深,破庙里的三个人睡的都很沉,可忽然间,沈云竹睁开了眼睛。 就在他脸的上方,一张惨白的人脸,正对他笑。 那人无声无息,像个鬼魂,手里举着一个金色令牌,左右晃。 这一刻,沈云竹的脑子里想了无数种脱身的方法,可所有的方法,都被他否定了,因为只要暗潮阁最诡秘的人形杀器‘勾魂’一出,那就不是一个,而是很多个。 咬了咬牙,沈云竹轻轻松开慕澄的手,没发出任何声音的,跟着勾魂走出了山神庙。 月色下,荒草中,两匹高头大马,并排而立。 马上坐着的,正是暗潮阁阁主,霍四海,另外一个则是带着棕色面具的指挥使,冷杉。 还有就是隐没在荒草里,一张又一张顶着惨白人脸的勾魂。 当沈云竹一步一步走到霍四海面前时,霍四海露出了一个十分和蔼的笑容。 “好徒儿,两年多不见,可有想念为师啊?” 第49章 我们的游戏结束了 沈云竹五岁那年, 在京城街头要饭。 那天运气好,他捡到了一个掉在地上的烧饼。 沈云竹拿着烧饼,躲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可还没吃,就看见小巷子里还有一个小乞丐。 那小乞丐应该也是好几天没吃饭了, 看见沈云竹手里的烧饼眼睛放光。 沈云竹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烧饼分成了两半,把其中的一半给了那个小乞丐。 谁知,那小乞丐先接过半个烧饼后,竟然又把沈云竹手里的那半个也抢了过去。 抢过去还不算, 还把沈云竹推倒在地上,用脚踹了好几下, 一边踹一边咒骂。 “凭什么你能要到饭?凭什么那些人不给我吃的?你真该死,真该死。” 沈云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想不明白, 自己明明把吃的分给了那个小乞丐,那小乞丐还要打他,骂他? 可能是那小乞丐打累了, 对着蜷缩在地上沈云竹吐了一口口水后, 拿着烧饼就跑走了。 沈云竹躺在地上许久,他还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而就在此时,那个改变了沈云竹命运的男人出现了。 “你可怜他, 你想帮他,可他眼中想要的只有你全部的饼, 你们虽然都是乞丐,本质上没有区别,但你比他运气好, 他就会恨你,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那一身黑衣的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沈云竹,好像在笑,好像也没在笑。 沈云竹眨了眨眼睛,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对着男人摇头,“不知道。” 男人嗤笑了一声,蹲下身子,“因为这就是人,人的内心就是丑陋的,就是贪心的,就是见不得别人好的。” 这些话,小小的沈云竹似懂非懂,但他也做出了自己的判断,“我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孩子,你错了,我们都应该成为这样的人,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被欺负。” “可是……” 沈云竹还想再反驳,可男人没给他这个机会。 “孩子,做我的徒弟吧,我会教你怎么才能不被别人欺负。” 男人拉起沈云竹的小手,走出了小巷子,走进了暗潮阁。 那时候,沈云竹真的以为,霍四海是救他出火海的恩人,是值得用一生去报答的人。 可进了暗潮阁后,沈云竹才发现,他不过就是从一个深渊,跳进了另一个深渊。 再次见面,沈云竹对霍四海的恨意,没有丝毫减弱,看向霍四海的眼神,也是冷冽的。 “怎么找到我的?” “你,我肯定是找不到,你可是我培养出来的大虞最好的刺客,只要你想,没人能找到你。但是那位慕公子可好找许多了,你俩关系又那么密切,只要跟着他,就不愁见不到你。 更何况,那位慕公子的家在哪里,全天下人都知道,我就算找不到他,我还能找他的父母,找他的师父、师兄弟。 不过这一次也是巧了,本来慕澄已经出了城,却在路上遇见了我们的暗哨,这才一路跟到这,真是差点就跟你错过了。” 沈云竹了解霍四海,霍四海很少会解释这些,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在嘲讽他,嘲讽他百密一疏,嘲讽他时运不济。 没等沈云竹回话,霍四海继续说道:“小竹啊,为师早就告诉过你,做刺客的绝对不能有软肋,有软肋就会变的软弱,你倒好,两年前放走柳宗裴,两年后又去救赵烨,现在又跟慕澄牵扯不清,你是不是忘了,你就是个灾星,但凡跟你沾上边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有件事我得告诉你,被你放走的柳宗裴一家,暗潮阁已经掌握到了他们的行踪,我的杀手正在路上,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把柳大人的脑袋带回来的。 所以你想想,你做的这些除了害人害己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再说慕澄,他家世显赫,师承名门,是天之骄子,金枝玉叶,可你呢?你是什么东西?无父无母的孤儿,满手鲜血见不得光的刺客,若不是我把你捡回来,你或许早就死在烂泥里了。” 霍四海这些话,沈云竹从小到大听了无数遍。 你是一个孤儿,你是街上要饭的乞丐,你只配做见不得光的事情,你不能有朋友,你不能动感情,任何人跟你沾上边,都会倒大霉。 就因为这样,沈云竹在自傲的同时也极度的自卑,他拼命的练功,拼命的证明自己,他不想连累任何人,所以,他要成为最强的那一个。 终于,他成功了,他有了脱离苦海的能力。 他想,他既然有了能力,那他能救一个是一个,可到头来,想要被拯救的只有他自己。 经历了最大的背叛后,沈云竹的心又死了,他甚至认命了,他躲进昭狱等死,不想再跟命运做抗争。 可偏偏命运的轮盘再次转动,他,遇见了慕澄。 慕澄告诉他,他不是灾星,他也不是肮脏的烂泥,他是能被放在心尖上的宝贝,是值得被爱,被尊重的一个人。 沈云竹信了,深信不疑。 就在沈云竹以为,他真的可以不再被命运束缚时,他还是被那巨大的漩涡再次裹挟住了身子。 霍四海这次来找他,是有备而来。 沈云竹在最巅峰时期,也只能一个人对战十五个勾魂,而现在,山神庙周围起码有上百个,就算他跟慕澄还有阿福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逃出去。 松开攥的已经发白的手,沈云竹对着霍四海跪了下去。 “师父,我错了。” “你说什么?为师没听清。” “师父!我错了。”沈云竹又说了一遍,还对着霍四海磕了一个头。 这次霍四海没有再说话,而是看了冷杉一眼。 冷杉会意,翻身下马,一步一步走到沈云竹身边,用穿着铁靴的脚,一脚踩上了沈云竹的耳侧,把他的头死死的踩在泥土里。 第61章 “师兄,还手啊,上次你打我打的不是挺凶的吗?怎么,现在知道错了?” 沈云竹浑身都在发抖,因为用力太甚,额上青筋清晰可见,一双眼睛红的,好像能滴出血来,但他,别无选择。 他想慕澄活着,他只能遂了霍四海的意。 “师父,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师兄,你在说什么?风大听不清啊。”冷杉一边笑,一边加重脚上的力度,还碾了碾。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好啦,他毕竟是你师兄,别伤了师兄弟之间的和气。”霍四海终于发话,他看着趴在地上的沈云竹,眼中都是得意。 一个不听话的狗,想要让他屈服,那就要打他最疼的地方。 现在看来,沈云竹最疼的地方,就应该是慕澄了。 哼了一声,冷杉收了脚,走回到了霍四海旁边。 “起来吧,年轻人嘛犯错正常,但你要记住,暗潮阁永远都是你的家,我也永远都是你的师父。” 沈云竹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看了看周围那些勾魂,再次对霍四海低下头。 “师父,我以后不会再犯错了,能不能,放过他们。” “当然。”霍四海只是抬了一下手,那些隐藏在山神庙周围的勾魂,眨眼间全都消失看不见了,不过沈云竹知道,这些杀器,根本没走,他们就是把脸藏了起来,融入黑暗中了。 也就在这时,在沈云竹的身后,传来长剑出鞘的声音,就在刚刚,慕澄醒了。 慕澄并没有感觉到周围那些勾魂的存在,他能看见的只有沈云竹,还有霍四海和冷杉。 “这不是慕少庄主吗?多年未见,家中二老可还好啊?” 霍四海笑着打招呼,打完招呼后又对冷杉说道:“去给你师兄牵匹马来。” 冷杉点头,转身往后走。 沈云竹则看向霍四海,“师父,我跟他有些话说。” “可以,师父就在这里,等你。” “多谢师父。” 慕澄手里握着剑,不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因为什么都不敢确定,所以声音也是轻轻的。 “阿竹?” 沈云竹没有立刻回头,他深深的呼吸了几次,在心里说了无数遍,‘慕澄不能死’之后,才缓缓的转过身。 “发生什么了?” 看着沈云竹冷淡的表情,慕澄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上前要拉沈云竹的手腕,却是被沈云竹躲开了。 “阿竹!” “结束了。” “什么结束了?” “游戏结束了,慕澄,我们之间的游戏,结束了。” 沈云竹语气平静极了,他深知,如果他现在露出一点破绽,慕澄都会去跟霍四海拼命,而拼命的结果就是,慕澄没有一丁点活下去的可能,他自己死无所谓,但慕澄,不能死。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那时本可以在十招之内赢你的,但我没有,我跟你一共过了四百二十八招。其实我对你的碧水剑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就是在耍你,看你被我玩在股掌之中还不自知。” 沈云竹嘴里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是冷冰冰的,像是锋利的冰碴,疯狂的往两个人身上扎。不过慕澄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第一反应就是,沈云竹被威胁了。 “阿竹,是霍四海威胁你了是不是?” 慕澄不想废话,说完就要动手,可沈云竹就好像是猜到他要做什么一样,立刻往前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 “没人威胁我,我就是忽然觉得这个游戏没劲了,我根本就不喜欢你,我对你说的那一切都是在骗你。我看着你可怜我,我就觉得恶心。 凭什么你出身好,家世好,有爹娘疼爱,而我,什么都没有?凭什么你生来就在阳光里,而我要像个老鼠一样躲在阴沟中?这不公平。 所以,就像第一次见面一样,我根本就不是真的欣赏你,我只是在玩儿你。 现在,我不想玩了,你听明白了吗?” 沈云竹此时,心中像是下了一场大雪,铺天盖地,寒冷又窒息。 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将他凌迟了千万遍,可那双眼睛,却是没有泄漏半点秘密。 他把自己放在了刀架上,一步都不能错,错一点,他的慕澄就会万劫不复。 只是如此冷酷决绝的说辞,还是没能让慕澄相信。 “你走开,我去杀了他。” 慕澄忍不下去了,如果不是被霍四海威胁,沈云竹绝不会跟他说这些混账话。 没再犹豫,慕澄握着剑就要攻过去。 可下一瞬,沈云竹又用出了那招夺刃,这一次可不像在永夜城外时那么温柔,当云间剑落入到沈云竹手里时,慕澄的手被震麻了,虎口处裂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而握着云间剑的沈云竹,把剑尖指向了慕澄。 “慕澄,你还没搞懂吗?没人威胁我,我纯粹就是腻了,玩够了,你别再犯贱了。” “我不信。” 慕澄说完,抬脚往前走,一直走,走到剑尖抵住了他的左肩。 “阿竹,我不怕死,如果今天注定走不了,那我跟你死在一块,我也心甘情愿,但你不能再一次推开我。” 慕澄眼睛已经红了,他不信沈云竹说的每一个字,他们明明说好了,要一起回家的,现在连一夜都还没过去,他们的感情怎么就能变成假的了呢? “呵呵。”听了慕澄的话,沈云竹冷笑,“谁要跟你死在一块,你别自作多情了。还有,我陪着你演戏,跟你上床,跟你说那些甜言蜜语,都是游戏的一环罢了,我的目的,就是要在公布真相时看见你狼狈不堪的样子,你怎么还天真的以为,我是在骗你。” “不,不是的,这不是真正的你,我的阿竹不是这样的。” 慕澄此时心都快要碎了,他固执的半步不退,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 只听见剑刃割破衣服,然后,一点一点陷进肉中。 如果不是疼痛,慕澄还是不敢相信,沈云竹竟然用他的剑,刺伤了他。 血,如同一朵艳丽的花,逐渐在慕澄的胸前绽放。 “信了吗?”沈云竹笑的残忍极了,他一边笑,一边把剑刺的更深。 慕澄低头看了一眼,眼眶中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不信,我不信。” “冥顽不灵。” 沈云竹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他话音落下后,猛的抽出剑,随后转身,出掌,慕澄没有防备,整个人被沈云竹打出了三丈远,而后那把云间剑,也被掷了回去,斜斜的插在了慕澄的脑袋旁边。 “师父,我们走吧。” 看了整场戏的霍四海,差点给沈云竹精湛的演技鼓掌。 不过还有最后一幕戏,霍四海想再让沈云竹演给慕澄看。 “接着。” 说话间,霍四海拿出一张白色鬼纹面具,从后面扔给了沈云竹。 沈云竹头都没回,便伸手接住。 就在慕澄绝望的目光中,沈云竹把那张束缚了他一生的面具,重新戴在了脸上。 “慕澄,后会无期了。” 最后一个字说出口时,面具后面的人已经泪流满面。 只见他转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没有半分的留恋和犹豫。 “不,不要走,沈云竹,别走,回来,回来,你给我回来……” 看着沈云竹跟着霍四海越走越远,慕澄顾不上自己肩膀的伤,从地上爬起来,就想去追。 可追了没多远,那骑马的身影就看不见了。 站在旷野之上,慕澄觉得自己的心一点点的变冷,他的阿竹,不见了。 噗的一声,慕澄吐出一口鲜血,他因为急火攻心,内功逆转,伤了心脉。 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慕澄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而后晕倒在了这荒草蔓蔓之中。 另一边,已经走出很远的霍四海,转脸看向沈云竹。 “没想到啊,这慕澄还是个情种,看的出来,他真的很在乎你,可你又能给他带来什么呢?自己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重,就你这样的身份,他的家人,他的师门,能接受你吗? 我知道,你不服气,你也不甘心,你恨不得杀了我。 若是以前,我还真拿你没办法,但现在不一样了,你若想要慕澄全家平安,你就乖乖的听话,不要再把你的灾祸,带给你身边的人。” 此时,沈云竹脸上的眼泪已经风干,他扯下面具,随手扔了。 “说吧,让我做什么?” 戏已落幕,霍四海不会再回去杀慕澄,沈云竹也没必要再演了。 当然,他也不会再被霍四海的那些贬低他的话所影响。 霍四海瞧着沈云竹眼中的傲然,还是有些意外,以前沈云竹就算傲,可还是能看见骨子里的自卑,但现在,一点自卑都看不见了。 第62章 果然,他还是变了。 事已至此,霍四海也没再废话,而是开门见山。 “两年前,你被惊雷打入毒瘴谷,你没死,你还活着回来了,我要你再进去一次,只要你替我找到蛊王,并将蛊王安全的带出来,我承诺,给你真正的自由,我也不会再去为难慕澄,你觉得这买卖如何?” “我有的选吗?”沈云竹的反问就是回答,只不过他在内心里还有另外一个答案。 沈云竹看明白了,只要暗潮阁存在一天,他就不可能会真正的得到自由。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毁了这个无比黑暗的深渊。 轰隆隆,初夏的雷声滚动。 雨点落下来时,暗潮阁最精锐的队伍,朝着南疆的方向疾驰而去。 被雷声惊醒的阿福,也在旷野上找到了昏迷不醒的慕澄。 等阿福给慕澄吃下了保心丹后,慕澄才睁开眼睛。 “少爷,发生什么了?” 慕澄浑身都湿透了,满脸都是雨水,他看着从万丈苍穹落下来的雨慕,心碎成了无数片,他扬了扬唇角,自嘲的笑了起来。 “沈云竹,他不要我了……” 第50章 恨吗?舍不得 这场雨下了整整三天。 慕澄哪都没去, 就只是坐在山神庙外的屋檐下面。 他从最开始的坚定,到怀疑自己的判断,到最后, 甚至相信了沈云竹跟他说的那些话。 以为的双向奔赴,情比金坚, 其实就是玩玩而已,所有的深情,全是演的。 恨意开始肆意在心底蔓延,想要去绞杀这可笑的一切。 可当那一根根尖锐、锋利的枝丫去触碰沈云竹留下的那些记忆时,又被慕澄用□□挡住。 恨吗?慕澄舍不得。 爱吗?这爱好像又是假的。 真真假假, 慕澄几乎快要被扯碎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 阿福看着三天来不吃不喝, 一句话也不说的自家少爷,都快急疯了,他拿着吃的想去再劝劝, 却是被从外面走来的一个人拦住。 阿福看着那人满眼震惊,想说点什么,那人却摇了摇头。 阿福只能是恭恭敬敬的对那人行礼。 待阿福走远之后, 那人便走到了慕澄面前。 “慕子清,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还有没有一点慕家人的血性?遇见挫折就一蹶不振,不去探究真相,不去寻找答案, 反而躲在这里茶饭不思,我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没有缓冲, 没有铺垫,神剑山庄庄主慕落潮见到儿子第一眼就开始了来自父亲的教育。 终于,沉默了三天的慕澄有了反应, 他缓缓的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人。 “爹。” “你还记得我是你爹,那你记不记得我们慕家人立于这世间的原则是什么?” “……”慕澄当然记得,那是他从小念到大的,那是时时刻刻伴随着他成长的。 从地上站了起来,慕澄下意识的把自己的脊背挺直,目光坚定的看向慕落潮。 “生而为人,当顶天立地,胸怀正气。行事光明磊落,无愧天地良心。秉持正直之德,不欺暗室幽微。遇难则刚,逢挫愈勇,勿惧风雨,莫畏霜雪,凭壮志豪情奋进。勇毅前行,铸世之楷模。” “好,还没忘,那既然没忘,你也应该收拾一下心情,干点正事了。” 慕落潮拍了一下慕澄的肩膀,把慕澄拉到了山神庙里面。 父子俩个人坐下之后,慕落潮拿掉了头上的斗笠,慕澄则满心疑惑。 “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先别说这个,我先要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前段时间我让你去江南保护我义弟江河远,这其中缘由我没如实告诉你,其实我是不太想让你插手我做的这些事的,让你去江南也是人手实在不够的无奈之举。 可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要为赵铭翻案这件事,那索性,我就不再瞒你了。 现如今,皇帝昏庸无道,暗潮阁只手遮天,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虽然我乃一介江湖人,可我不想看着我们的国家,我们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所以两年前,我便和一位先生一起建立了一个组织,这个组织叫做朝露。 朝露的建立,就是要还天下百姓一个安居乐意,还中州一个盛世太平。 这两年,朝露在不断壮大,从皇宫到民间,从南疆到北境,都有我们的人。 可我们还是百密一疏,没能救下赵铭夫妇,所以,我们才想给赵铭翻案,我们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个皇朝,已经腐朽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所以,您这两年不怎么回家,就是在忙这些事情?” 慕澄终于全都搞懂了,最近这两年的时间,他几乎没怎么见过慕落潮。 “没错,可这件事很难,毕竟暗潮阁也不是白给的,尤其是霍四海,那老狐狸的嗅觉敏锐的很,就单单这几个月,我们折损了很多人。” 听了霍四海说的这些,慕澄忽然觉得羞愧极了。 为了家国大义,有那么多人在流血牺牲,可他却被困在了情爱之中。 应该是看出来了慕澄脸上的愧意,慕落潮到底是心疼儿子的,不想让慕澄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嗤笑了一声后,慕落潮把手臂搭在慕澄的肩膀上。 “你跟沈云竹的事情,我听说了一些,那是个好孩子。其实人啊,想伪装自己的本性很难的,因为他做的事情,他下意识的反应,会暴露出他真实的内心。在你迷茫的时候,你只要回头看看你们走过的路,你就能很轻易的找到答案。 还有,你不要忘了,小沈可是大虞,乃至九国三洲,最好的刺客,最善伪装,也最会骗人。” 只一瞬间,慕澄心中的大雾好像散了。 他被内心的疑惑蒙蔽了双眼,他忘记了沈云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子清,我们得到确切的消息,皇帝命不久矣,霍四海这次带着全部精锐倾巢出动,甚至过来带走沈云竹,目的就是要为皇帝取到南疆巫族圣物,蛊王虫。 这蛊王,能克制天下一切蛊虫,能解百毒,还能让人功力大增,延年益寿。 十六年前,上一个蛊王出世,就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巫族几乎全族被灭。 这一次,想要得到蛊王的人更多,南疆势必大乱,可我现在要去北境,八十万北境大军是我们朝露最重要的一张牌,我们绝对不能让镇北军落入奸人之手,所以,南疆的事,只能你去做了。” 听了父亲的话,慕澄再次挺直了身子。 “爹,需要我做什么?” “首先,你要先到药师谷找你姨母,你姨母会安排人跟你一起进入毒瘴谷;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绝对不要让霍四海得到蛊王,必要时,宁可毁掉。我还在那边给你安排了一个帮手,他有我的信物,你一看便知。” 慕落潮说完这些,想了想还是说了点题外话。 “此去南疆,不出意外的话,你会再见小沈的,你一定冷静些,收收你那臭脾气,好好说话,知道了吗?你要知道,江湖这么大,遇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是多么不容易。” 慕澄垂了垂眼眸,嗯了一声。 “好了,爹得走了,外面还有人在等我。” 拍了拍慕澄的胳膊,慕落潮重新戴上斗笠。 慕澄送慕落潮出了山神庙。 大雨中,山神庙外,驻足了十几匹马,马上的人全都戴着斗笠,并且黑布遮面。 那些人见到慕澄,也没说话,只是齐齐的对着慕澄做了抱拳礼。 慕澄同样抱拳回礼。 慕落潮上了马,又看了一眼阿福。 “阿福,明日你就回家,我跟少爷都不在,你照顾好夫人。” “是,阿福知道了。” 说完,慕落潮再次看向慕澄。 “慕澄,一路平安。” “爹也是。” 父子间,话不用说太多的,慕落潮笑着拉上自己的面罩,招呼了一声,带着人便纵马离开了。 慕澄看着那些消失在大雨中的身影,不由得肃然起敬,此刻,他也对侠义之心有了新的理解。 第二天,在一片朝阳之中,慕澄独自一人,踏上了去往药师谷的旅程,阿福走的则是回家的路。 南巫镇。 赵烨已经被关在地窖里三天了,他现在浑身都疼,身上不知道被小金和小金的孩子们蛰了多少下。 那蝎毒倒是不致命,可真的太疼了,赵烨好几次都想一头撞死算了,可赵烨又不能死。 为了救他,死了那么多人,而且他还没给爹娘报仇,也没找到沈云竹把事情问清楚,所以他得活着。 就在这时,赵烨的眼前出现了一道光亮,地窖的门被打开了。 虫婆看着躺在地窖里,被咬的体无完肤的赵烨,满眼都是惊喜。 “还没死呐,不愧是我挑中的虫童,出来吧。” 第63章 赵烨眨了眨肿的老高的眼睛,翻动身体,手脚并用的,一点一点从地窖里爬了出来。 “我这两天要进山,你要记得喂虫子,别想着要逃走,你只要离开这房子,你脑子里的蛊虫就会咬你。” 虫婆拿起一个竹篓背在身上后,住着拐杖就出门了。 赵烨现在又饿又渴,他爬到了厨房,喝了一大瓢凉水后,又抓起两个干馒头,狼吞虎咽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把眼泪抹掉。 等吃完了之后,赵烨才重新冷静下来,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反击,如果他一直逆来顺受,那用不了几天,他就会被那老妖婆给玩死的,不过首先要做的就是,他得把他脑子里面那只蛊虫给弄出来。 打定了主意,赵烨踉跄的走到了虫婆堆放了许多杂物的地方,那里面堆了许多古籍。 国子监的那些老头子曾说过的,在迷茫时打开书本,就能找到答案,赵烨想,既然是虫婆看的书,肯定写的都是关于虫子的知识。 而且这虫婆也应该想不到,赵烨可是从小就被逼着学南疆文,还有朔月文的。 没再犹豫,赵烨伸手就拿了一本布满了灰尘的典籍,那典籍的封皮上用南疆文写着,虫经。 连着七天,虫婆都没回来,赵烨除了照顾那些虫子之外,就是在看书。 他没想到,这虫子的学问能如此博大精深,有看不懂的地方还能在虫婆的那些竹筒里找来活着的虫子上手操作。 终于,当赵烨把最实用的那本《虫典》来回回看了三遍之后,他找到了能把他脑子里的那根蛊虫弄出来的方法。 方法就是,他脑子里的那根松毛蛊虫是雄性的,他只要拿一根磁性的,栓上丝线,放在耳朵里面,就能把那只雄的引出来。 说干就干,赵烨按照书上的记载,很轻易的就在虫婆的屋子里找到了,装在小盒中的一团松毛虫。 细的雄性,粗的是磁性。 经历了这么多天跟虫子的相处,赵烨也完全不怕了,他用手指捏出来一根粗壮的松毛虫,用细线系在它的尾端,然后小心的放在了自己的耳道中。 一开始,赵烨只觉得耳朵里面痒,可过了一会儿他就感觉到有东西在他脑瓜皮下面爬。 那疼痛感,让赵烨差点就把耳朵里的雌虫拽出来。 可一想到不能被这东西牵制,赵烨还是咬着牙,硬生生把那剧痛挺过去了。 等脑子重新清明了之后,耳朵里雌虫和雄虫,竟缠绕在一起,吧嗒一下掉了出来。 此时,赵烨浑身都湿透了,他喘着粗气,拿起那两只正在交尾的虫子,用指尖狠狠地碾碎。 这一刻,赵烨不再是出身皇家,身份金贵的皇太孙了,他眼中也不再有孩童的天真,他满眼阴鸷,满腔怒火,他要让虫婆死在那些虫子口中,他还要给那些被虫婆害死的虫童们,报仇。 同一时间,暗潮阁的人马到了南巫镇。 南巫镇再往南,就是毒瘴谷,毒瘴谷的后面,就是巫氏一族世世代代居住的灵南山,灵南山外就是南冥国的领土。 两年前,沈云竹就是把柳宗裴一家送去了南冥。 如果当时沈云竹没有再折返回京城,而是直接跟着柳家人一起去南冥,那后面的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沈云竹也不会再跟慕澄重逢。 所以即使让沈云竹再选一次,他还是会选择走回头路。 坐在镇上最大客栈里面,霍四海亲手给沈云竹倒了杯茶。 “云竹,我会带人在毒瘴谷的东边扎营,你带着冷杉一起进去,此次蛊王出世,势必会引来无数江湖人争夺,你们无论如何,都得把蛊王给我带回来。” 沈云竹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看也没看霍四海,直接开口拒绝。 “不带,累赘一个,我带他干什么?” 冷杉就在旁边站着呢,手里的长剑都被捏的吱嘎吱嘎直响。 “你不比从前了,你若是一个人,万一出了点意外,给你收尸的人都没有。” “师徒一场,盼我点好吧。” 说完,沈云竹就站了起来,扯下冰莹纱,努力的适应阴雨霾霾中的光线,“我会把蛊王给你带回来的,你也不用搞个废物去监视我,半个月后,我们在毒瘴谷东边见。” 把话说完,沈云竹拿起旁边的一把油纸伞,一个人走进了烟雨蒙蒙之中。 “师父,真的放他出去吗?” “那还能有什么办法?那毒瘴谷里危机四伏,毒虫毒草遍地都是,还有巫氏一族的余孽,这普天之下,能顺利完成这个任务的人,也就只有沈云竹了。” 冷杉不再说话,可目光还是追随着沈云竹的那身白衣看了出去。 第51章 交友不慎被带坏了 五天后, 慕澄到了药师谷。 药师谷往西半天的路程就是毒瘴谷。 在药师谷门口,谷主的大徒弟郁盼儿等候多时。 一见到慕澄,郁盼儿脸上都是笑, “小橙子,好久不见啊。” 慕澄一路风尘仆仆, 他翻身下马走到郁盼儿面前,“见过盼儿姐姐。” “这才几年啊,你怎么长这么高了?孟师姨近来身子可还康健。” “我娘挺好的。” “师姨前段时间来信说,让我们留意沈云竹,那沈云竹是不是就是被黑市悬赏了的那个刺客?” 这十多天来慕澄都在赶路, 沈云竹这个名字,像块石头一样让他压在了心底, 不敢碰,也不敢想。 没想到一到这里,什么事都没干呢, 就被郁师姐贴脸‘攻击’了。 “是,但我们不熟,不认识, 也没见过。”慕澄整张脸冷冰冰的, 语气也没什么波澜。 “那孟师姨为什么要找他?难道你们神剑山庄也想要赏金?我看悬赏令上说,只要抓到沈云竹,不论生死, 赏金无上限,这意思是不是, 想要座金山,也是可以的。” 郁盼儿满眼放光,好像她已经抓到了沈云竹, 能拿去换赏钱了。 慕澄有些无语,只想尽快转移话题。 “盼儿姐,药师谷日子快过不下去了吗?你若是有需要,可以随时跟我开口。 ” “嗨,说什么呢?我就是想给自己攒嫁妆,这次去毒瘴谷,如果能多采些珍贵的草药,我就又能赚好多钱。” 慕澄诧异的看过去,“你也要去吗?” “当然,不仅我去,还有好多个人呢,哦对了,你师兄来了。” “我师兄?” 自太芜山那次事之后,慕澄就没见过赵钦了,没想到这次进毒瘴谷,他也会来。 “除了我师兄,还有谁?” “喏,就是前面这些人了。” 郁盼儿扬了扬下巴,目光看向前面一个临时宿营地。 慕澄还没来得及去看都是谁呢,一个一袭白衣的身影跑过来,伸手就把慕澄抱住了。 “子清。” “师兄。” 赵钦似乎很激动,抱慕澄抱的也很紧。 慕澄有些别扭,还是不动声色的将赵钦推开了。 “师兄你怎么来了?” 赵钦这会儿眼眸都红了,他握着慕澄的胳膊,声音里全是愧疚。 “师兄对不起你,那天不该那么冲动的,我差点就,就误伤了你。” “没事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没事就好。”赵钦说着还抹了下眼睛。 “不说这些了,你怎么会来南疆?”慕澄说着又看向营地里的其他人,“这几位是?” “慕澄,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白云山的少宗主--景桓。”郁盼儿用手指向穿着浅金色劲装,一脸英武之气的青年。 “见过慕少庄主。”景桓脸上的线条很硬,没什么表情,只是礼貌抱拳。 慕澄回过礼后,郁盼儿又把手指向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就实在太扎眼了,一袭飘逸粉衣,一双狭长的狐狸眼,脸上似乎涂了胭脂,乍看一眼分不清楚男女。 “这位是……”郁盼儿刚要说,那不男不女的竟然一步一步走到了慕澄面前。 “早就听闻慕少庄主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然令人春心萌动,在下合欢宗副宗主,尹星空。” 就一个自我介绍的功夫,尹星空的眼神几乎快要黏在慕澄身上了。 慕澄皱了皱眉,但还是礼貌见礼,“见过尹副宗主。” 说完,慕澄挪过目光,看向了后面正在整理东西的另外三个人,那三个人都穿着南疆服饰,看起来都是当地人。 “他们仨是?” “是向导,你们过来。”郁盼儿招呼了一声。 先跑过来的是一个身形有些瘦弱的少年,那少年面容清秀,眉眼含笑,随是男子,却有一种骨子里的媚。 “我叫纳西,见过公子。” 紧随其后的少年,性格似乎张扬了许多,长的也是好看的,尤其是一笑还能露出两颗小虎牙, “我叫青峦,见过公子。” “他们俩都是我从附近水寨里找来的,虽然没进去过毒瘴谷,但对南疆的天气,地貌都很熟悉。” 第64章 慕澄没什么意见,点了下头之后,又把目光看向了走在最后面那个向导。 和纳西青峦不同,这第三个向导虽然穿的也是南疆服饰,但是他穿的太严实了。 从头到脚,没露出来一点皮肤,甚至连手指头上都缠着布条,脑袋上包着暗紫色头巾,头巾还遮下来挡了半张脸,隐约能看见,脸上可怖狰狞的疤痕。 “他叫阿错,是这里面唯一一个进过毒瘴谷的人。” 阿错也没抬头,跛着一只脚,慢腾腾的走到慕澄身边。 “见过公子。” 一张嘴,沙哑的声音像是拉开一扇上锈的门一样,难听极了。 “阿错?” 慕澄上上下下打量了阿错好几遍,看过之后,竟然问了一个很普通,又很奇怪的问题。 “哪个错?” “做错事的错。” “好名字。” 慕澄说完,便收回了目光,“盼儿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休息一晚,明早出发,你的帐篷在那边,挨着你师兄。” “姨母在吗?我想去见见她。”此处并不是药师谷腹地,不过慕澄赶过去也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 “不在,师父有事出去了,你赶紧去休息吧,晚上有好吃的。” 人员到齐,也都介绍完毕,赵钦再次揽上慕澄肩膀。 “走吧子清,给我讲讲最近你都干什么了。” “正好,我也有话跟你说。” 慕澄跟着赵钦走去自己的帐篷,两个人勾肩搭背的,看着十分亲密。 那尹星空满眼的嫉妒,双手交叠在胸前后,语气极酸,“我这么美,他看都不看我一眼,他是一点都不好色么?” 景桓白了尹星空一眼,“收收你那狐狸尾巴吧,骚的呛人了。” “哼!”尹星空冷笑,“我就不信了,我堂堂合欢宗副宗主,我还拿不下一个男人。” 又瞄了几眼慕澄劲瘦的腰,尹星空才拧着身子走了。 其实看慕澄的不只是尹星空一个人,纳西也在看。 “那慕公子可真俊啊,他会不会喜欢我这样的?” 青峦笑了一下,还舔了舔他的小虎牙,“那咱俩就看看,看谁能得到慕公子的青睐。” 青峦说完还嫌恶的看了一旁的阿错,因为阿错此时也在看慕澄,青峦收了笑,走过去,挡住阿错的视线。 “你这丑八怪,我警告你,你最好安分一些,好好带你的路,别痴心妄想的会有哪位公子看上你。” “怎么可能,他这个样子,谁会看的上他,别理他了,我们走吧。” 世人都说,南疆少年是长的最好看的,尤其是巫氏一族,不管男女都好看,而且最善蛊惑人心。 他们水寨的年轻人,也都以自己的外貌为傲,而且他们寨子不讲什么理法,只要觉得看对了眼,就会在一起厮混,甚至还有几个人一起寻欢的时候。 所以看见慕澄那样英俊好看的人,他们最先想到的就是那档子风流事。 只不过纳西和青峦的挑衅并没有让阿错动容。 阿错从始至终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慕澄身上,确切的说是在搭着慕澄肩膀上的那只手上。 看了好半天,直到慕澄进了帐篷,看不见了,阿错才闭眼低头,并且把头巾又往下拽了拽。 药师谷树木高大,日头西沉之后,光线就没那么亮了。 郁盼儿让人在营地升了一个大火堆,还准备了很多当地特色的美食,让大家一起享用。 慕澄跟赵钦聊了很久,聊的主要都是沈云竹的事。 慕澄试图跟赵钦讲明白,那个去袭击赵钦的沈云竹是个假的,但赵钦就是不信,还一直说慕澄被那沈云竹迷惑了,失去了自己的判断。 师兄弟俩最后差点就吵起来了,但最后还是在赵钦的退让下,结束了这场不愉快的对话。 被郁盼儿叫出来吃晚饭时,赵钦还是想要再劝劝慕澄。 “子清,我知道你没交过什么朋友,所以格外看中你们之间的那些情谊,等你朋友交的多了,你自然就不会再这么执拗了,这次来的这几个人,我觉得那个景桓就不错,白云山也是名门正派,你们年纪还相仿,是可以在一起玩的。还有那个尹星空,人是轻浮了一些,但毕竟也是合欢宗宗主。再不济,那俩南疆少年,也能给你解解闷。” “没兴趣。”慕澄冷着脸左右看,像是在找谁一样。 “慕澄,我是觉得你得正常,一点。”赵钦话还没说完,慕澄就朝着火堆那边走去了。 餐食已经全都摆好,众人也都落座,只有那个叫阿错的少年,一个人背对着火光,坐在后面。 尹星空一看见慕澄来了,人就没骨头一样的贴了上去。 “慕少庄主,此次我们入……”谷还没说出来呢,慕澄竟然起身往后走,走到阿错的身侧。 “你为什么不过去坐?你是瞧不上我们这些人吗?”慕澄语气非常刻薄,听着跟要动手打人一样,那脸上的表情也像。 阿错顿住吃馒头的动作,小心翼翼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但头还是垂的很低的。 “我丑,我怕吓到你们。” “你这般畏畏缩缩,不会是什么邪门歪道,来跟我们抢夺蛊王的吧?”慕澄咄咄逼人,一边说还一边往前走,阿错一身的慌张,连连往后退。 “我不是,我就是,带路的。” “那你又怎么证明?” 一旁的那些人,认识慕澄的也好,之前听过他名字的也好,都觉得慕澄出身名门,一定是德才兼修的,就连不知道他身份的那两个南疆少年,光凭第一印象也觉得慕澄应该是个心胸豁达之人。 谁都没想,他刚到这里就会为难一个又瘸,又毁了容貌的向导。 “慕澄,阿错不是坏人。”郁盼儿看不下去,冷下脸说道。 “坏人不会写在脸上的,有些人越看似无辜,心思就越歹毒。”慕澄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被打磨过一样,锋利无比。 阿错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快要把手里的馒头捏碎了。 “慕澄,你别吓他了。”郁盼儿走了过来,拉住阿错的胳膊,让他背对着火堆坐在木头长凳上。 “阿错就是在这山里采药的山民,他小时候误入了一次毒瘴谷,伤了容貌,伤了嗓子,眼睛也被瘴气浸染到了。他这次来不是为了蛊王虫,他是为了赚辛苦费,给他的夫君治病。” 阿错可是郁盼儿请来的,劳务费有五百两那么多呢。 谁知此话一出,慕澄脸色更难看了,“赚辛苦费干什么?给谁治病?” “阿错的夫君啊,哎呀你别大惊小怪的,在南疆只要情投意合,都能成亲的。” “原来如此。” 慕澄笑了,但笑了还不如不笑,那笑是带着冰碴子的。 “没事了阿错,别害怕,只要你带我们穿过毒瘴谷,钱一分都不会少的。” “谢谢郁姑娘,我先去休息了。” 阿错没继续留在火堆旁,跛着脚一步一步的走进了最靠后的一个帐篷里。 只是阿错走了半天了,慕澄那一身的戾气还没散。 本来那两个南疆少年想过来搭讪的,结果看着慕澄怨念深重的样子,都没敢靠前。 别说他们俩,就连那尹星空都把一身的骚气收敛了。 郁盼儿坐回到赵钦身边,小声问:“你师弟怎么回事?怎么脾气这么差?” “交友不慎,被带坏了。” “交友不慎?他都多大了?今年的二十四了吧?还能被朋友带坏吗?”郁盼儿一脸不可思议。 “唉!”一提到这这事,赵钦就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憋了半天,憋出了六个字,“家丑不可外扬。” 药师谷的这一夜,气氛差极了。 也没有一开始想的几个人畅聊天地,烤了会火之后,人就散的差不多了。 但慕澄却是没走,眼睛还是盯着阿错帐篷的方向。 郁盼儿想让他去睡觉,可还没开口,慕澄竟先说话了。 “我要再去审审他。” “什么?都什么时辰了,人家都睡觉了。” “放心,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再说,此次入谷寻找蛊王,事关重大,不能有半点差池,我必须得去弄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 “慕澄……”郁盼儿苦着脸,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塌了一个角,小橙子在她心里,可一直都是阳光开朗的,也从来都不会随便猜忌腹诽他人,这怎么才几年没见,人就变成这样了? 但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此次进入毒瘴谷寻找蛊王,可是几个宗门的掌门一起定下来的事情,绝对不能有差池。 郁盼儿叹了口气,心想反正慕澄应该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就由他去吧。 宿营地的火堆还在燃烧,夜风吹着树叶晃动,茂密的草野里偶尔响起低低的虫鸣声,这夏夜的气氛,好的不得了。 但站在阿错帐篷外面的慕澄,整个人都不是很好,他想了又想,还是掀开帐帘,低头钻了进去。 第65章 第52章 你改嫁吧 当慕澄掀开帐帘时, 他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父亲跟他说的那句。 ‘若是见到了一定收收脾气,好好说话。’ 慕澄也极力的控制了,可当他看见空荡荡的床铺, 根本没有人的帐篷,他就觉得自己又被耍了。 先是笑, 笑过之后,就是长长的叹气。 过了好半天慕澄也没走,最后慕澄干脆躺在了铺的很整齐的被褥上。 这被褥是凉的,没有任何温度,但却能闻到一股皂荚的味道。 慕澄扯过身后的薄被, 侧过身,抱在了怀里。 第二天一大早, 众人开始打点行装准备出发,赵钦看慕澄迟迟没出帐篷,就走过去叫他。 “子清, 要出发了。” 赵钦刚说完,众人就看见慕澄从阿错的帐篷里走了出来。 所有人都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想问问怎么回事, 但看见慕辰那张阴涔涔的脸, 又谁都不敢靠前。 郁盼儿咬着唇,满眼纠结。她昨天还以为慕澄跟阿错聊两句之后就回睡觉了,她怎么也想不到, 慕澄竟然睡在阿错帐篷里了,那阿错呢? “郁姑娘。” 就在这时, 郁盼儿听见了身后阿错的声音。 “阿错?你这是?” “昨夜睡不着,去采了些药。” 郁盼儿往阿错被背上的竹篓里看,慢慢一筐, 都是些驱虫的药草。 “我都准备了的。” “给马用的。” 阿错不再说什么,走到一边把这些药草扎成捆,然后挂在了马匹的身上。 这会儿慕澄也走了过来,冷冰冰的目光跟着阿错看。 郁盼儿拍了一下慕澄的后背。 “看见了么?对马都这样细心的人,怎么能是坏人?” “盼儿姐,你怎么找到他我们带路的?” “阿错和阿郎其实都是水寨人,但因为阿错的样子,寨子里的人都不喜欢他,他父母还说要把他卖给蛊婆去做药人,后来是村里的一个叫阿郎的年轻猎户用了五两银子,把阿错娶回家了。 为了阿错能过的舒服一些,阿郎在山里盖了房子,夫夫俩就搬了出来。 阿郎打猎,阿错采药,日子过的也蛮好的,谁知道半年前,阿郎忽然生了重病,那病我也去看过的,就是热证,好治,但不能在南疆治,得去北方,凉快的地方去治。 所以阿错一直在存钱,也经常去毒瘴谷边缘挖些值钱的毒草。 本来五天前我去找阿错时,阿错都给我拒绝了,说他的钱够了,已经要准备带着阿郎走了,没想到两天前他自己又找来了,说可以跟我们走这一趟。” 郁盼儿如实讲着她知道的情况,慕澄却是越听越皱眉。 “所以,你很早就见过阿错和他的那个丈夫?” “是啊,我还找过他买药呢,不过这次再见阿错,我又觉得他有点怪怪的,哪里怪说不上来。哎呀,你就别再揪着他不放了,行吗?” 慕澄没回答,眸色却是更深了。 在太阳升起时,一行人骑着马朝着水寨的方向走。 因为路有些崎岖,马走的并不快,一行人聊着闲天,打发时间。 那叫青峦的话最多,一直在介绍南疆的好吃的好玩的,还有水寨里的一些事。 这些中原人没来过,也都耐心得到听着,偶尔提一两个问题。 而这一路,只有两个人一句话没说,一个是骑马走在最前面的慕澄,一个是走在最后面的阿错。 中午时分,姑娘河到了。 这条姑娘河,就是进入毒瘴谷唯一的路,只有坐小船逆流而上,才能绕过树林中的白色瘴气,从一片前滩登陆,进入毒瘴谷腹地。 因为姑娘河不宽,水也浅,大船走不了,只能坐小船。 郁盼儿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四条小船,这一行八个人,俩人一艘正好。 除了郁盼儿,景桓还有阿错以外,其余的几个人都想跟慕澄坐一条。 那叫纳西的甚至主动过去帮慕澄拿背囊。 “慕公子,我船划的可好了,我们坐一条船吧。” 慕澄话都没说一句,拿回自己的背囊后,朝着最后的一艘小船走去,那小船上坐着的是头巾几乎把整张脸都挡上的阿错。 “子清,我们一起坐?” 慕澄路过赵钦的时候,赵钦拽了一下他的胳膊。 “不了师兄,我跟他一起。” 也没问人家同意不同意,慕澄长腿一跨,拿着剑和背囊就坐在了阿错的对面。 对于慕澄的举动,阿错似乎没什么反应,脸挡着也看不见表情。 而其余的几个人,见慕澄已经上船了,就也没再说什么了。 因为是逆流,全程都要划桨,慕澄上了船后就没动,只是看着阿错划。 一开始,他们还能跟得上队伍,可没多久,他们就被落下了好远。 看着和前面的船越来越远的距离,阿错也想努努力,但是此时是正午,河面上粼粼的波光被阳光一晃,刺眼的厉害,那块头巾还薄的很,几乎遮不住什么。 头晕眼花的,阿错手上也没劲。 “慕公子,劳……” 一张嘴,阿错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闭着眼睛划也是一样的。 “劳什么?劳驾吗?” “没,没什么。”阿错声音低低的,头也压的低低的,划着双桨的手再次向前向下,再往前推时,阿错的双手都被另一双更大一些的手握住了。 “慢死了,不会划船还逞能,就你这么划下去,天黑了也到不了。” 虽然阿错所有手指上都包着布条,可慕澄手上的温度还是渗透了下来。 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阿错赶紧抽回自己的手,把船桨交给了慕澄。 慕澄先是把小船调转了一下,让阿错背对着太阳,然后开始用力。 船桨吃水很深,频率虽然不快,但船走的很快,没用多长时间,就能听见前面人的声音了。 但慕澄似乎又不急着跟上去,而是始终和前面的小船保持着距离。 此时,河水平稳,河风清凉,是个说话的好时机。 慕澄放慢了速度,眼睛看向已经把整张脸都埋在了自己膝盖上的人。 “你夫君对你好吗?我听郁姐姐说,他叫阿郎,花五两银子娶的你。” 阿错的肩膀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他是不太想说话的,可面前的人存在感太强,往哪里一坐,周身的气场就能把人压的喘不上来气。 犹豫了片刻,阿错还是回答了问题。 “他对我挺好的。” “你们成亲多久了?南疆这边成亲跟中原一样吗?” “成亲,好几年了,跟中原是不是一样我不知道,我又没去过中原。” “改嫁呢?” “……” 阿错攥着自己的袖子,有些受不了的抬起了头,雾茫茫的目光透过脸上的头巾,看向始终冷着脸的慕澄。 “我不改嫁,不知道。” “刚才听那个纳西说,你们寨子里改嫁简单的很,只要你愿意,用抢的就行。” 阿错觉得好累,偏过头不想再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你觉得,我能不能抢过你夫君?我若跟他打一架,谁能赢?” 这会儿刚好有风吹过来,吹起阿错脸上的头巾,一双带着愠色的眼睛直直的跟慕澄的目光对上。 但时间很短,一触即分。 阿错胡乱的把头巾往下拉,把整张脸都严严实实的遮住。 “再说一遍,我不改嫁。” 慕澄其实还不打算放过他的,但忽然传到耳畔的瀑布声,还是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只见,在前方不远处河流的尽头,一道长长的瀑布倾泻而下,像一条宽阔的白缎挂在悬崖绝壁之上。 “慕澄,这里,我们到了。” 前面的三艘小船全都靠岸,郁盼儿站在岸边跟慕澄招手。 慕澄加快了划船的速递,不过在上岸前,慕澄对着阿错说了最后一句话。 “等晚些,我们再谈你改嫁的事。” “……” 阿错躺在船上,神情冷漠,生无可恋。 待八个人全都上岸之后,那四艘小船也都被拖上岸,用一些树枝盖上隐藏了起来。 “阿错,从这里开始,就得你带着我们走了。”郁盼儿的话,让所有人都看向阿错。 阿错指了指遮天蔽日的树。 “你们看见了吗?有红色树叶的,这种树在瘴气里活不了的,所以只要跟着这种树走,就不会走进毒瘴中。 还有,傍晚时分,林子里会起雾,雾气是青紫色的,这个雾没有毒,但是能见度很低,一旦在晚上走散了,最好就在原地别动,不然误打误撞很可能走进有毒的瘴气里。” “阿错,那万一进了有毒的瘴气里,会怎么样?”问问题的是景桓。 “呆一会儿没事的,时间长了会伤眼睛。” 第66章 “那还有什么要注意的?”这次提问的是赵钦。 “看见奇怪的土堆别踩,看见鲜艳的花草别碰,收起好奇心,就可以了。”阿错说完,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前面带路。 这密林里闷热潮湿,树木遮天蔽日,阳光被繁茂的树叶切割成了无数根明亮的光条,散落在树木丛林中。 说来也是奇怪,这危机四伏的毒瘴谷里,竟然有条小路。 也不能说是路,就是似乎有人最近来过,用镰刀清理出了一条很好走的小道。 “郁姑娘,有人先你们之前进来了。” 阿错边说边回头,谁知他后面跟着的根本就不是郁盼儿,他一转身,额头直接撞上了那个人的下巴。 出于本能反应,阿错被撞了一下,身子就往后倒,那高出他半个脑袋的人,立刻伸手拉住了的手腕,没让摔到后面。 抬头一看,阿错看见的就是慕澄那张冷冰冰的脸。 而这会儿因为天热,阿错把头巾往后摘了一些,又因为刚才后仰了一下的原因,他的脸也全都露出来了。 “啊,我的天啊。” 看见阿错脸的还有跟在后面的尹星空。 尹星空这个人最爱美,任何美的好看的都喜欢,反之见到丑的,就会表现出很夸张的样子。 “阿错,你的脸露出来了,这也太吓人了。” 根本不用尹星空说,阿错扯回自己被慕澄握着的手臂,赶紧把脸遮好。 “吓人吗?我倒觉得,阿错长的很好看。” 慕澄看都没看尹星空,就算这话是对着尹星空说的,可他看的还是阿错。 “好看?慕少庄主,你说阿错好看?” “是啊,好看极了,很对我胃口,很喜欢。” 慕澄说话的声音根本没收着,好像还特意大了一些,前前后后八个人全都听见了。 从昨天开始众人就觉得慕澄有些针对阿错,今天发生事更是印证了这一点,但看慕澄那个样子,又没人想去触他的霉头。 郁盼儿想说慕澄两句,但这么多人都在呢,也不好开口,只能是扯着后面的赵钦诉苦。 “你师弟到底怎么回事?他现在不但脾气不好,他还恶劣的调戏人家,人家都成家了。” 赵钦脸色也铁青着,阴阴郁郁的眼神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走了一会儿,众人竟然看见了一处平坦的开阔地,一个烧完的柴火堆,就在那空地中间。 阿错更断定,这毒瘴谷中还有别人,进来的还比他们要早。 这一点,阿错也和众人说了。 此时天色渐暗,森林中悄悄的弥漫起淡淡的青紫色雾气。 这个情况就不能再往里面走了。 正好这里也能休息,众人便开始搭帐篷,点火,准备吃的。 火都还没点起来呢,谷中的天就完全黑了,青紫色的雾气好像转瞬间就弥漫在了森林之中。 即使点了堆火,可见度还是不够,任何人分开一步远,就谁都看不见谁。 “哇,这也太夸张吧,各位报个数,还都在吗?”说话的是郁盼儿。 “在的。” “在。” “……” 八个人都吱了声,最后说话的是阿错。 “原地休息吧,哪都别去,这大雾,出去就走不回来。” 一开始队伍里还有人觉得阿错就是在危言耸听,结果这雾一出来,就又觉得阿错还是说保守了。 林中太黑,大家走了一天也乏了,所以没管什么时辰,就全都原地躺下休息。 他们睡的地方很集中,就在火堆周围,只有阿错刚才给自己选的地方是宿营地的最外面,离人群有段距离,他是故意选这里的,一来能警戒,再就是离某人远一点。 夜深雾更重。 阿错觉得今夜不会再有什么危险后,就想睡一会儿,谁知道他闭上眼睛,就感觉到自己身后站了人。 回头去看,蒙蒙雾气中,只有一个高大的影子。 然后,就在阿错的震惊中,那人竟然把俯下身,躺在了他的身边,还靠的特别近。 “你……”阿错想骂人,结果只说了一个字,嘴就被人捂住。 “把身子转过去,别出声,你想出声也行,反正我不在乎。”灼热的低语,就在阿错耳边响起。 阿错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紧张的。 僵持了片刻,阿错还是妥协的转过了身。 而他身后的人则把自己手臂放在了阿错的脑袋下面,另一只手则从前面搂住阿错的腰。 “想好了吗?要不要改嫁。” “……”阿错不吭声。 “我肯定比你那猎户夫君会玩,你要不要试试?” “……” “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后面的人拉起薄毯把两个人盖住,而后那只温热的大手,竟然开始向下移动,扯上了阿错的腰带。 阿错想反抗,后面那人竟然一口咬上了他的耳朵,在牙齿间反复碾磨了半天,才又低声开口。 “嘘,你动静再大一些,就把别人吵醒了。” 阿错抿着唇,考虑了好一会儿,才放弃了抵抗。 随后,他系的紧紧的腰带被扯开,那处落进了一个滚烫的掌心。 一开始阿错还能忍,但随着幅度的增大,好多反应都是不可控的。 “唔~” 就好像提前知道他的反应一样,垫在阿错脖子下面的手臂往回一钩,阿错从喉咙里溢出来的声音都被有些粗粝的手掌给捂了回去。 这一刻,阿错不想再当阿错了。 他要是沈云竹,高低得跟慕澄打上一架。 但是他又觉得自己理亏,上次在山神庙外面,他那么欺负慕澄,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还捅了他一剑,现在让人家出出气怎么了? 这么一想,心里的小炸毛,就又被自己捋顺下去了。 因为没体验过这事,所以沈云竹很快,放松下来后,脖子额头全是汗。 慕澄松开捂着沈云竹嘴的手,从后面坐了起来,又从身上拿出一张棉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另一只手。 雾太大了,两个人离的那么近,还是谁都看不清楚谁的脸。 就在沈云竹以为今天晚上的惩罚差不多要结束了时,慕澄竟然再次俯身下来,温热的唇,凑近沈云竹的脸颊。 “轮到你了……” 第53章 是我勾引他 天从蒙蒙亮开始, 雾就逐渐消散,等雾气完全散尽,毒瘴谷又恢复到了昨天的样子。 众人纷纷起床整理行装, 今天还要继续往毒瘴谷更深的地方走。 郁盼儿看了一圈,才看见坐在远处一棵树下的阿错。 拿出些肉干还有干粮, 郁盼儿走到阿错身边。 “阿错,吃点东西。” 阿错这会儿左手揉着右手的手腕,神情有些恍惚。 “阿错!”郁盼儿又叫了他一声。 “嗯?”阿错终于抬头,看见递过来的东西,赶紧接了过去, “谢谢郁姑娘。” “阿错你手腕怎么了?不舒服吗?我给你看看?” “不用,没事。”阿错赶紧拒绝, 还对这郁盼儿笑了笑,这一笑,阿错才想起来自己的下唇又破了。 头巾是挡着脸的, 但是嘴露在外面呢,郁盼儿一下就看见那唇瓣上渗出来的血丝。 “你嘴唇流血了,怎么搞的?” “啊, 我自己咬的。”阿错连忙低头, 用手背把血抹了。 郁盼儿皱着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想不出来是哪的问题, 见阿错不吭声,她也就没再问了。 早饭过后, 郁盼儿拉着赵钦,慕澄,景桓还有尹星空聊了一下现在的状况。 “我们已经能肯定, 现在毒瘴谷不是只有我们一伙人,所以大家一定要多加小心,要知道十六年前,上一只蛊王出世时,南疆遭遇了一次灭顶之灾,巫氏一族几乎被灭族了。 这次,我师父和各位家中长辈商议,绝对不能让蛊王再危害江湖。我们若是能把蛊王拿出来,那自然是好的,可若拿不出来,也绝对不能留给那些心术不正之辈。” 郁盼儿把话说完了,其余的几个人表情各异。 “那,如果我们找到了蛊王,我们五家怎么分啊?”景桓问了一个最实际的问题。 尹星空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是啊,蛊王就一个,难不成我们五家一人切一段吗?” “这个就不是我们要考虑的问题了,反正师父交代我的就是,绝对不能让坏人得到蛊王。”郁盼儿耸了一下肩,觉得他们考虑这个问题有点早。 “郁姑娘,在下不明白,不过就是一只蛊,为什么会让这么多人趋之若鹜?”问问题的是赵钦。 郁盼儿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关键是它知道的也不是特多,都说出来也无妨。 “传说这蛊王曾是巫氏王族的圣物,每十六年从王庭的神树下爬出来,拇指长,通体玉化。蛊王能让这个世上所有的蛊虫臣服,还能解百毒,若是习武之人得到了,那就会多出来十年的功力,普通人吃了,至少延寿二十年。” 第67章 “怪不得那么多人想得到。”赵钦感慨了一句。 “也正因为如此,这巫氏一族就没安生过,相传巫族最古老的皇族已经没了,剩下的巫氏人都是曾经巫王的卫队,他们世世代代守护着巫氏王族的遗迹,也就是那棵神树。” “所以,我们最终的目的地是巫氏的王庭遗迹?”赵钦又问。 “没错。”郁盼儿点头,“你们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盼儿姐,你刚才说蛊王能解百毒,是什么毒都能解吗?”听了这么半天,慕澄终于说话了。 “嗯,传说是的。” 慕澄心中一动,眼睛不自觉的去看坐在远处的阿错,而阿错这会儿又忍不住的揉着自己的手腕。 昨天夜里,许是因为慕澄心中不爽,久久不能纾解。 那被他欺负了一晚上的人,就可怜巴巴的帮他鼓弄了半个多时辰。 甚至还主动过来亲他,想让他快点动情。 慕澄一开始嘴都没张,但最后被亲的烦了,就没忍住的咬了一口。 听见那人吃疼的倒吸了一口气,他才像是得到了满足一样,没有再克制自己。 不过可惜,雾太大天又黑,他没看见,那苗疆少年被他弄脏的样子。 “想什么呢?出发了。”赵钦拍了一下慕澄,把慕澄的思绪拉扯了回来。 “嗯。” 一行人继续前行,被前人开辟出来的小路依然存在。 因为每个人身上都带了驱赶蚊虫的药,所以在这谷中行走,并不是特别难受,除了热。 大概半天的时间,走在最前面的阿错忽然不走了。 “不对劲。” “怎么了?”同样在前面开路的青峦不悦的看向阿错。 “你们在这等会儿,我去前面看看。”阿错习惯了,他就是那种只要有危险,就会第一个往前冲的人。 结果他刚往前走,就有人跟了上来。 “我跟你过去。”跟过来的人是慕澄。 “不用,我自己去看看就行。”阿错拒绝陪同。 “你一个采药的山民,又不会武功,万一前面有危险,你应付的来吗?”慕澄一句话,就让阿错闭嘴了。 “那你们俩小心,我们在原地休息一下。”郁盼儿看今天慕澄还算正常,也就没阻止他。 阿错在前,慕澄在后,俩人走了一段路后,都觉察到不对劲了。 这附近的空气里,竟然有腐尸的味道,味道不太浓,可绝对是尸体的味儿。 慕澄握着剑又往前走了几步,也就在这时,他的胳膊被后面的人拉住。 “别动,把脚收回来。” 身处此地,慕澄知道轻重,他缓缓的收回脚,往后退了半步。 再低头看去,竟然看见了一节残破的手臂,手背上爬的全是红色的蚂蚁,肉被咬的破破烂烂,有的地方都露出森白的骨头了。 “有人死在这里!”慕澄不自觉的皱眉。 “嗯,前面都是。”阿错扯下头巾,眯着眼睛往前看。 周围十步范围内,到处都是断臂残肢,这么热的天,味道不大的原因就是,还没等尸体烂掉,就被虫子吃了。 “能过去看看吗?”慕澄想查查这些人的身份和死因,毕竟在这地方,死了这么多人,太不正常。 “别去了,这些虫子在进食,不要惊动它们,我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死的。”阿错声音还是哑的,不过语气很淡,那满是疤痕的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怎么死的?”这会儿两个人已经往后退了一些,慕澄一边问一边斜睨着眼睛去看阿错。 “那些尸块的伤口非常平整,应该死在十二恶煞之一碎刀子的手里。” 一听这个,慕澄忽然想起来之前打探沈云竹消息时,得知了十二恶煞中的几人去了南疆,那时候慕澄还以为十二恶煞是为了沈云竹才去的南疆,原来是为了蛊王。 “怪不得,但是他们已经来了很久了,怎么才进来?” “因为时间没到吧,或者不敢轻易进毒瘴谷,毕竟这地方凶险的很。” 慕澄问什么,阿错答什么,样子乖的很。 但慕澄没问的,阿错是一个字都没说。 见他自己不主动说,慕澄也不提,俩人就沉默着往回走。 眼看着就要看见那些人了,阿错想了想,还是伸手扯住了慕澄的袖子。 “还在生气啊?” 慕澄驻足,但没回头,只冷冷的回道:“我跟你又不熟,何来生气一说。” 阿错咬了下唇,换回了沈云竹的声音。 “我能解释的,你能不能,别生气了。” 沈云竹想去拉慕澄的手,可刚握上,就被甩开了。 而后,慕澄转过身,一字一句的质问。 “要跟我回家的是你,拿剑捅我的也是你,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让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 沈云竹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再去拉慕澄的手。 “对不起。”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惊呼。 “啊!你们在干嘛?” 就在刚刚尹星空闲着没事往前走了几步,结果就撞见阿错去拉慕澄的手。 沈云竹还不能在这些人面前暴露身份,赶紧把手收了回来,又换回了阿错沙哑的嗓音。 “前面,不能走了,得绕路了。” 说完,沈云竹也没去看尹星空,自顾自的走了。 尹星空先是看了看阿错的背影,又看慕澄。 “他勾引你?” “没有。”慕澄先是否定了这个说法,但紧接着又语出惊人,“是我勾引他。” “……”尹星空愣了半天,慕澄都走了,才从震惊中缓过来,就说这慕澄为什么都不多看他一眼,原来是好这一口儿。 “嘶~”尹星空打了个冷颤,满眼嫌弃。 阿错和众人说了一下前面的情况,然后又拿出了一张地图,看了半天,才指出了一条路,一条他非常不想走的路。 “一会儿我们从这个地方经过,你们不管看见什么,都别出声儿。” “那里有什么?”赵钦看了眼地图上的一个红x,就很好奇。 “蜈蚣,特别大的那种,而且那里很接近瘴气的边缘,大家千万别乱跑。” 都到现在了,阿错说什么,众人都信。 在阿错的引领下,一行人竟然走上了一条青石板铺的小路。 “这有路的,阿错,你为什么一直不带我们走啊?穿林子要累死了。”纳西抱怨了一句。 “你觉得为什么呢?”慕澄站到一棵树下,用手里的剑指了指树上挂着的一具干尸。 放眼过去,这条小路两旁的树上,挂着的全是尸体。 看样子都是被吸干了血,然后吊在树上风干了。 纳西明显是被吓到了,头都不敢再抬起来,腰间的弯刀握的紧紧的。 其他人也都受到了不小的震撼,只有阿错是淡定的。 慕澄其实也被惊到了,不过慕澄始终在想一个问题。 两年前,沈云竹就是在这里伤了眼睛的,他再次进入到这里,还画了地图,那他究竟在这里呆了多久,才能把这里的情况摸熟?他当时还是孤身一人。 这念头不能细想,越想慕澄越觉得呼吸困难。 “走吧,记住我说的话,我们不惊动那些蜈蚣,那些蜈蚣也不会过来攻击的,切记,千万不能斩杀。我们得在天黑前,穿过这里,还有……” 阿错把地图拿了出来,交给了郁盼儿。 “一旦我不在你们身边,你就沿着地图走,别随便进树林。” “好。” 郁盼儿收好地图后,一行人走进了几乎透不进光的小路。 没多一会儿,周围的草就少了很多,路两旁,出现了好多小土丘,土丘上面全是碗口大的洞。 而在那些洞里,爬进爬出的都是手臂粗的蜈蚣。 刚才阿错说蜈蚣大的时候,众人还没什么概念,以为再大能多大,最多一尺长。 万万没想到,这里的蜈蚣几乎都是半丈长。 胆子小的纳西和青峦,这会儿腿都已经软了。 景桓也没好到哪去,脸色煞白,就连始终嘻嘻哈哈的尹星空满眼凝重。 不过就像阿错说的,只要不惊动它们,它们就不会过来攻击。 走了有一会儿之后,阿错不动神色的从最前面走到了最后面,跟慕澄肩并肩。 只不过现在不是说话的时机,虽然俩人都是满肚子的话想说,可又都不能说。 眼看着这段窸窸窣窣,让人毛骨悚然的路程快要结束了,谁知,一条手臂长的蜈蚣,竟然从树上掉了下来,刚好掉在了纳西的头上。 纳西瞪大了双眼,完全是出于本能的大叫了一声,然后不管不顾的叫喊了起来。 “快把它拿下去,啊啊啊啊啊!” 景桓就在纳西旁边,眼疾手快的抽出长剑一挑。 第68章 “不要!” 阿错还是说晚了,那条蜈蚣被景桓轻易斩断,一分为二的掉在了地上。 “糟了。”一直都是淡定的阿错,眼中头一次出现慌张,根本来不及思考,对众人大喊,“快跑,赶紧跑。” 没人敢耽搁,所有人都在往前飞奔。 然而,他们的动作还是没有那些蜈蚣快。 被同类的血气一刺激,周围的蜈蚣瞬间像疯了一样,朝着这一行人就爬了过来。 那密集程度,看一眼就会让人心惊胆寒。 “不要,不要过来,走开啊。”纳西刚才就被吓到了,这儿会见到这个场面,彻底崩溃。 后面的人都没拉住他,他就慌不择路的往那些洞穴的方向跑。 而此时,慕澄离着纳西最近,也顾不上许多,两个跨步过去,伸手抓住纳西的肩膀,一用劲,把人就扔了回去。 等慕澄想要回到路上时,他周围已经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了。 “子清,我过去救你。” 赵钦大喊了一句,只是这话还没说完,慕澄脚下的洞穴竟然塌了。 那洞穴看着挺结实,实际上都是沙土,慕澄都找不到着力点,人瞬间就被坍塌的沙土吸入进了地穴里。 众人看着这一幕全都紧张的睁大了眼睛。 可也就在这时,阿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了过去,在他跳入地穴之前,对着后面的人喊了一句。 “你们快走,我去找他。” 第54章 这条路上有你 随着沙土的塌陷, 慕澄的身子像是被硬拽着,向下滑去。 片刻后,流动的沙土裹挟着慕澄, 一起落到了一个空间中。 慕澄晃了晃头,勉强睁开眼睛,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从一堆沙土里站起来,身后的那条通道里竟然又滑下一个人。 完全是本能反应,慕澄张开双臂就去接了一下。 等他接住那人时,两个人顺势滚到了一边。 这地穴里是有光亮的,像是透风的天井一样, 光束一段一段的照了进来。 慕澄就看着被他压在身下,那张可以说惨不忍睹的脸。 “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 沈云竹自从在千年寺修养了那么些天之后,他好久都没咳嗽了。 但是刚才扬起的尘土太大, 他又心急如焚的没闭住气,所以就吸进肺里两口。 再被慕澄这么没轻没重的一压,一时间更是喘不上来气。 “下去, 咳咳, 快,没气了,咳咳咳。” 沈云竹手在下面, 推了推慕澄的腰,慕澄这才反应过来, 赶紧把自己身体的重量从沈云竹的身上减轻。 “呵。” 终于,沈云竹倒吸了一口气后,胸腔刚才的压榨感才好了许多。 而一旁的慕澄, 已经爬起来坐在了旁边。 只不过慕澄的脸色非常不好,似乎在极力控制情绪,下颚线都绷紧了。 但看着沈云竹躺在地上还在大喘气的样子,慕澄到底还是没控制住。 “谁让你跟着下来的?我他妈的死不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以为你是谁?” 慕澄是吼出来的,他跟沈云竹在一起相处了这么久,就算再气,也没如此口不择言的骂过人。 再加上这么多天以来,积压在心里的那些不好的情绪,慕澄彻底失控了。 他扯着沈云竹的衣襟,把人拽了起来,让两个人能看见彼此的脸。 “不是说不喜欢我吗?不是说看见我就恶心吗?不是说从头到尾就只是在玩儿我吗?为什么还要跟着跳下来?啊?为什么?还是说,你怕我死了,就没人心甘情愿的被你耍了?” 慕澄眼眶已经红了,极度的生气之后,又有一股极其酸涩的味道,从心底往上涌,酸的他,声音都哽咽了。 “我再告诉你一遍,我的死活跟你没关系,你听清楚了吗?” “嗯。” 沈云竹只是应了一声,就把眼睛垂下去了。 慕澄好像还在等他说些什么,解释的也好,跟他吵架也好,总之得说点什么,但沈云竹除了嗯了一声以外,就再也没了动静。 慕澄深深的呼吸了几次,最后松了手,负气一样的拿着自己的剑从地上站了起来。 沈云竹也站了起来,走到慕澄身边。 “这是那些蜈蚣的巢穴,它们很快就会回来,我们得赶紧找到出口。” 慕澄没反应,站在原地没动,也不搭话。 沈云竹叹气,伸手去拉慕澄的手。 “等安全了,你再骂我,行吗?” “我自己会走。”慕澄抽回自己的手,看也不看沈云竹。 “那行,你跟着我。”沈云竹不再装瘸,声音也换了自己的本音,除了那张易容成阿错的脸以外,他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他带着慕澄在如同地下迷宫一样的蜈蚣巢穴里转了好几圈。 眼看着就要接近出口了,结果外面飘进来了烟味,闻着像火油燃烧的味道。 “糟了,他们应该是用火油自保了,子清,快往回走。” 沈云竹话音刚落,就听见无数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些大蜈蚣,为了躲避火焰,全都爬了回来。 怕慕澄跟丢了,沈云竹又一次的握紧慕澄的手,这一次,慕澄没有再拒绝。 两个人在这巢穴里跑了好远,直到甬道变成单一的一条。 然而,这似乎是一条绝路。 甬道的前面,密密麻麻满地都是看着体型小一些的蜈蚣,后面跟着来的则都是那些大蜈蚣。 “这玩意有毒吗?能不能杀出去?” “不行,越杀他们攻击的欲望就越强烈。”沈云竹皱着眉,打算赌一次,“子清,剑。” 慕澄不知道沈云竹要干嘛,却是没犹豫的把手里的剑递了过来。 沈云竹先是把手上缠绕的布条全都拆了,然后把云间的剑柄抽出来一截,而后左手握住剑刃,用力一划。 “你干嘛?”慕澄见沈云竹把自己的掌心划破,眉头又皱在了一起。 “跟着我。” 沈云竹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他一手拉着慕澄,让他紧靠着自己,而那只留着血的手,伸了出去。 其实就在沈云竹把手划破的瞬间,前面栖息着的那些体型偏小的蜈蚣就开始躁动了起来,像是不安,也像是害怕。 当沈云竹的血,滴答滴答落在地面上,那密密麻麻铺满了地面的蜈蚣竟然开始纷纷向退。 沈云竹赌赢了,他拉着慕澄小心翼翼的沿着自己的血,往前走。 慕澄也提着一口气,不敢走错一步。 这一路并没有多长,但是两个人全都紧张的出了一身的汗。 终于,地面上的蜈蚣越来越少,直到他们走进一个清凉的洞穴里面,一只蜈蚣也不见了。 看着眼前不算大的空间,慕澄满眼震惊。 “这什么地方?怎么还有床?还有水池?” 就在这洞穴之中,竟然有一汪清泉,还有一张石头做的床。 另外,还有无数的通气孔,淡淡的日光从那些孔中照了进来。 “这里原来是火蜈蚣的巢穴,这火蜈蚣就是外面那些蜈蚣的老大。” 沈云竹有些累,他走到泉水旁边,俯身跪了下去,捧了一把水,喝了一口。 “火蜈蚣?那它不会回来吗?” “不会。”沈云竹这会儿灰头土脸的,那些贴在脸上的假皮非常不舒服,他借着有水,将所有的伪装卸掉,又把自己脸浸在了泉水中。 等他再次抬起头时,他终于露出了自己的脸。 慕澄此时就站在他身边,目不转睛的看着。 “妆化的可真好,差点就看走眼了。” “呵呵。”沈云竹尬笑了一声,“妆化的再好,不还被你一眼认出来了么。” 慕澄抿着唇,强迫自己的目光从沈云竹的脸上移开,他还生气呢,他不能这么不值钱,人家笑一笑,他就心软了。 但看见那只还滴着血的手,慕澄到底还是没忍住。 把剑放在一旁,慕澄也半跪到了泉水旁,冷着脸扯过沈云竹的左手。 先是用清水把手上的泥土都冲干净,然后又拿出来自己身上的银壶。 “忍着点。” 话落,烈酒一点一点浇上了那道长长的伤口。 “啊!疼。” 慕澄继续,手没停。 “子清,好疼啊。” “子清哥哥,疼。” 沈云竹龇牙咧嘴半天,听着挺疼的,但手却是稳的。 慕澄哼了一声,头都没抬,“别装了,这点小伤,还能让你喊疼。” 伤口已经被清理的很干净,慕澄又拿出随身带着的药粉撒了上去,最后,用干净的绷带,把伤口包好。 做好这一切,慕澄才安心的坐在了地上,但他俩之间的事还没完呢。 “说吧。”慕澄先开的口。 “说什么?”沈云竹也坐在了地上,想说的太多,又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说,所以还是干脆让慕澄来问。 第69章 看着沈云竹小心翼翼的样子,慕澄别开目光。 “为什么你说火蜈蚣不会回来。” “因为,我把它杀了。” 其实沈云竹还是不太想说两年前自己被打下毒瘴谷的事情的,尤其是说给慕澄听。 但慕澄的疑问太多,与其让他猜,让他从别人嘴里知道,倒不如沈云竹自己说。 “两年前,我接到一个任务,霍四海让我去杀已经告老还乡的大学士柳宗裴一家,我去了。可当我看见那一家老小跪在我面前,争先恐后的赴死时,我心软了。 我给赵家人卖命了那么多年,我也想知道,做人是什么滋味,所以,我带着柳家人逃了。 逃亡的过程挺简单的,因为没人能打的过我,没用多长时间,我就把柳家人送到了南冥,我希望他们能有个新的开始。” 说到这,沈云竹停顿了一下,思绪又回到了那个和柳家人告别的清晨。 “那你为什么没走?你若是去了南冥,你不就自由了?”慕澄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 “是啊,可那时候我还惦记着一个人。我在暗潮阁十三年里,唯一一个照顾过我的人,她叫颜桑,她是暗潮阁最好的药师。颜桑总会跟我说,她想离开暗潮阁,她想去一个安逸的地方,开一家小医馆,她说的多了,我就信了。 我安顿好柳家人之后就回了京城接颜桑,颜桑很开心,跟我一起走了。 我那时候想,颜桑应该也会喜欢南冥的,所以我带着她一路向南,可就在靠近毒瘴谷时,颜桑捅了我一刀,就是这里。” 沈云竹指了指自己的小腹。 “你上次不是还问我,那个疤怎么来的吗?就是那次留下的。其实被捅一刀无所谓,但颜桑在匕首上淬了毒,一种她亲手研制出来的寒毒。她很聪明,知道不管捅在哪我都能想办法遏制,只有让毒入了气海,才能在每次运功的时候,让那寒毒浸入五脏六腑。 再后来,她发出信号,引来了身后一直跟着我的霍惊雷。 我跟霍惊雷打了好久,我差点就杀了他了,只可惜运气不好,在悬崖边没站住,掉了下去。更倒霉的是,悬崖下面竟然就是这毒瘴谷。好在我命大,没摔死。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遇见了火蜈蚣,它被我身上的寒毒吸引,一直想吃了我。拼了几次命之后,它没打过我,被我反杀了。 我当时也是杀红了眼,剖了火蜈蚣的肚子,它那一身带着火毒的血全浇在我身上了。这就是,我身体里为什么会有一冷一热两团气的原因。” “那后来呢?在这里呆了多久?怎么出去的?” “两个多月吧,我当时每天被身体里的两团气折磨,什么都做不了,好在这里有口冷泉,热的时候能进去泡一泡。再后来那两团气好像融合了一些,我就出去了。出去的时候,就遇见了释念,释念又把我带到了阿错跟阿郎的家。再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 如此惊心动魄的过程,从沈云竹嘴里说出来就像是在喝一碗淡茶,甚至不如他之前给赵烨讲那些杜撰出来的乱七八糟的江湖故事时有波澜。 可这平淡的故事又包含了太多太多。 光是被最信任的人的背叛,就能把人击垮了。 慕澄闭上酸涩的眼眶,只能轻轻的呼吸着,他怕自己用一点力气,他的心就会碎掉。 沈云竹见慕澄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就知道肯定是这些糟心的事让慕澄心情不好。 俯身过去,沈云竹拉了拉慕澄的手。 “别生我气了,刚才跟你跳下来,那是因为我对这里面熟,我没有不顾自己的安全,还有那天的事,我也能解释的。” 终于,慕澄抬起脸,用红透了的眸子,看向沈云竹。 “解释什么?解释你是怕我跟霍四海拼命,所以你才对我说那些混账话,所以你才用我的剑刺伤我?” “……”沈云竹抿着唇,愧疚的说不出来话。 “沈云竹,我愿意跟你一起死的,我愿意的,你怎么就不明白?” “可我不愿意。”沈云竹抬起手,捧住慕澄的脸颊,虔诚的像在看自己的神明。 “我不愿意,我的慕澄以后是要成为一代宗师的,这个世上还有那么多值得去做的事情,你不能因为我,就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明明刚才说自己的遭遇时,沈云竹脸上连丝波澜都没有,结果说到此处,两行眼泪已经从他的脸颊上滚下来了。 “你知道吗?我勇敢过的,我当时想着,我把颜桑送走之后,就去找你,哪怕是跟你打一架也好,但是后来,没机会了。不过,不过我现在也很开心,要是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走这条不好走的路,因为在这条路上,有你。” “……” 慕澄的视线模糊了一层又一层,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伸手把沈云竹抱在了怀里。 “阿竹,阿竹。” 慕澄抱的好紧,紧到似乎是要将沈云竹融进他的骨血之中。 沈云竹也回抱着他,两个人之间密不透风。 冷泉的水清凉无比,洗掉了一身尘土的慕澄斜卧石床上。 月色透过洞穴顶上的空洞照下来,在慕澄原本就不算黑的肌肤上镀了一层冷光。 此时他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身子,另一只手的五根手指,分散的陷进沈云竹的发丝之间。 那温热的感觉,让他从后腰一直苏到了后颈。 呼吸急促,喉结都跟着滚动。 好一会儿,沈云竹终于是抬起了头,比刚才更红了一些的眼尾微微上挑,神情有些困惑。 “子清,我还是想不明白,你刚到药师谷,看见阿错第一眼就知道是我,你到底是怎么把我认出来的?” 慕澄扶着沈云竹的腰,看着他居于高位的脸,锋利的眉眼里都是柔情,“不告诉你。” “说说嘛?我哪露出来的破绽。” 慕澄只是笑,也不会回答。 沈云竹软磨硬泡了好半天,慕澄还是没松口,最后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也没得到答案。 一生气,沈云竹停下了。 慕澄这会儿额头上青筋都起来了,他瞅着那妖孽的脸,叹了口气,手臂一搂,翻了个身,俩个人调换了位置。 但慕澄也没急着继续,先是把人捞在怀里,又伸手替他擦了擦唇角,最后俯身把头压进沈云竹的颈窝,才声音暗哑的呢喃了一句。 “我太爱你了,就算有一天你化成了灰,我也能认出来。” 第55章 石壁上的秘密 毒瘴谷外面闷热潮湿, 但这洞穴却是清凉舒爽。 那火蜈蚣活着的时候是会给自己选地方的。 此时外面天已经黑了,慕澄和沈云竹干脆就在这过上一夜,第二天再出去找其他人。 折腾了大半宿, 沈云竹睡的很沉,慕澄却是睡不着, 他侧躺着,一边用内功给沈云竹热敷着手腕,一边看着那张好看又清瘦的脸。 关于两年前的事情,沈云竹其实只说了一个大概,实际的惨烈, 艰难,痛苦, 失望,沈云竹只字未提。 释念大师曾说过,沈云竹就像是一棵小草, 浑身上下有一股韧劲,总能绝处逢生,生命力极强。 但是人怎么会一直都是坚强的呢?是人都会有脆弱, 有不堪一击的时候。 就好比沈云竹, 被那个他最信任的人捅了一刀之后,他得多绝望,多痛苦。那寒毒阴险无比, 他又是怎么在身重剧毒的情况下,跟火蜈蚣周旋了那么久的? 慕澄不能细想, 但又忍不住的去想。 如果沈云竹当时跟柳家人一起走了,再也没回大虞,即使他们不会再见, 那慕澄也是愿意的,因为那样,沈云竹就不会吃那么多的苦了。 慕澄忍不住了,他轻轻的放下沈云竹的手腕,走下了石床,站在一束月光下,独自消化着内心里所有沉重的情绪。 也就在这时,不经意的一瞥,慕澄看见了石壁上似乎刻着些字。 慕澄走近石壁,取出火折子吹亮。 当橘黄色的火光,将那些字照亮时,慕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 这面石壁上,密密麻麻刻着的竟然全是‘慕澄’两个字,还有许多看着不那么规整的句子。 慕澄,你还记得我吗? 慕澄,我好疼啊。 慕澄,我想跟你比武。 慕澄,好想再见你一次啊。 慕澄,我快死了吧? 慕澄,慕澄,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慕澄,好遗憾啊,你还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呢。 慕澄,我长的还挺好看的…… 慕澄看着自己的名字被刻的很深很深,他抬起手,用指尖细细的摸着那一笔一划,那蓄满了泪水的眼中,似乎看见了两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浑身是伤,被两种奇毒折磨的痛不欲生的少年,拿着刀,跪在这里,一下一下的刻上了自己心上人的名字,似乎刻下每一个笔画都能减轻他的痛苦。或许,这无声的,隐秘的告白,就是他活下去的全部信念。 第70章 慕澄不想吵醒沈云竹,他捂着自己的嘴,跪在了石壁前,无声的哭着。 而那触碰着自己名字的指尖,因为太用力,骨节全都泛了白。 慕澄开始后悔,后悔当年在太子府初见沈云竹时,态度是那么的不好,逼着人家跟自己打架,还恶语相向,他根本就不值得沈云竹用这么长的时间去思念他。 在这条几乎看不见希望的路上,沈云竹一个人,孤独的走了那么久。 夜好长,这段感情也好长…… 天,亮了。 沈云竹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穿戴整齐,坐在床边正看着他的慕澄。 “你醒了,怎么不叫我?” 沈云竹坐了起来,穿上了盖在身上的衣服,整理完后,又想重新易容成阿错的样子,但是却被慕澄拦住了。 “别搞这些了,这么热的天,贴这些东西不舒服。” “不行,你师兄在呢,现在也不是跟他解释的好时机,我都习惯了,没事。” 沈云竹还想贴,慕澄干脆把那些假脸皮拿走,丢在了一边。 “不用管他,他爱信就信,不信就算了,反正不许贴了。” “……” 沈云竹不知道说什么好,总觉得慕澄有些怪。 “子清,你怎么了?” “你为什么会假扮成阿错,来给我们带路?”昨天这个问题慕澄忘了问,正好现在用来转移话题,“还有,霍四海逼你来南疆,是不是也是要让你来找蛊王?” “嗯,霍四海说只要我把蛊王带出来给他,他就给我自由,也不会再找你的麻烦。”沈云竹说着冷笑了一声。 “傻子才会信他的话,不过蛊王的确是一个不错的筹码,我其实是想自己进来的,但前几天我去拜访阿错和阿郎,从阿错那里听说药师谷的人组建了一个队伍也要进入毒瘴谷,还提到了你的名字。我不放心,所以就跟阿错要了身衣服,装扮成他的样子,自己找过来了。” “不放心?不放心什么?”慕澄拉住沈云竹的手。 沈云竹看着慕澄藏着笑意的眼睛,扬了扬唇角。 “当然是不放心你了,这鬼地方,就不是好人该来的,行了,天亮了,我们想办法出去。” 沈云竹要往出走,但走了一步又回头。 “你确定我不用易容?你师兄,还有郁盼儿,还有那两个,他们不会拿剑砍我?” “不怕。”慕澄坦然极了,“有我呢。” “行吧,走。” 临走出这洞穴前,慕澄又看了一眼那面墙壁,因为天亮了,那面墙照又照不到光,所以上面的字此时都看不见。 今日离开后,他们俩个人应该都不会再来这里了,这面墙上的秘密也不会被任何人发现,不过那墙面上的每一个字,慕澄都刻在了自己的心里。 “看什么呢?”沈云竹见慕澄脚步有些踌躇,就随口问了一句。 慕澄摇摇头,“没什么,走吧。” 那么痛苦的经历,慕澄不会让沈云竹再想起来了。 出去的那条通道上的蜈蚣都不见了,巢穴里也都是空的,偶尔能听见蜈蚣爬进爬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它们应该出去进食了,我们赶紧走。”这个时间刚好,沈云竹再次拉着慕澄在复杂的虫窟里,找出口。 外面,大雾散了。 昨天的惊心动魄,让所有人都心有余悸。 后来蜈蚣太多,景桓不得不拿出火油,几个人才狼狈的逃出生天。 这个过程中,好几个人都被咬伤了。 尹星空给自己重新换了一根绷带,然后目光有些担忧的看郁盼儿。 “郁姑娘,我们不回去找慕少庄主吗?” 尹星空很少有这么正经的时候,显然昨天的事,对这些人的内心都造成了影响。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找慕澄。”赵钦说着就要拿剑往回走,郁盼儿赶紧拉住了他。 “不能去,阿错已经去找慕澄了,不能再去一个。” “阿错就是个采药的山民,他又不会武功,他去找有什么用?”赵钦这会满脸都是忧心。 “没错,可阿错来过这里,知道路,熟悉情况,他既然敢跳下去找慕澄,那他就是有把握的,我相信他。” 郁盼儿刚说完,就听青峦指着后面大喊。 “是慕公子,慕公子回来了。” 这一声,让所有人全都站了起来,向后看。 只见慕澄毫发无伤的朝着他们走了过来,不过慕澄还牵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深紫色南疆服饰,窄腰劲瘦,身材修长,肩膀虽没慕澄的宽厚,但形状也是有棱角的。 最主要的是,那人的脸,好看的有些过分了,只是似乎有些畏光,眼睛始终是垂着的。 “沈,沈云竹?” 其他人还没说什么呢,赵钦已经拔剑冲了过去。 “沈云竹!你还敢来,你找死。”说完,赵钦就要动手。 慕澄往边上一挪,挡在了沈云竹的前面。 “师兄,我跟你说了,那是一个误会,要杀你的人不是他。” “慕澄你让开,你别再被他骗了。” “那天晚上,他一整晚都跟我在一起,他没空下山去找你们。”慕澄说着,推掉赵钦的剑。 “师兄,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无所谓,但你若现在想杀他,你就先杀了我。” “你!”赵钦气的咬牙切齿,看着俩个人还扯在一起的手,更是生气,“你简直,简直有辱师门。” “辱就辱了,等这边的事情了结,我就回无峰宗领罚。” 慕澄的语气坚定极了,甚至攥着沈云竹的手又紧了紧。 “他,他是沈云竹?”郁盼儿一脸不可思议,又赶紧掏出来自己留着的那张悬赏令,来回看了好几眼,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金山!活的。”郁盼儿不假思索,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不过说完又立刻正经起来,“阿错呢?” “你还看不出来吗?那阿错就是他沈云竹。”赵钦收了剑,气愤的站到了一边。 “啊?阿错就是沈云竹?”郁盼儿又仔细的看了看站在慕澄身边,正尴尬的对她笑的青年。 “郁姑娘,抱歉啊,我也不是故意骗你的。”沈云竹眯着眼睛,笑着道歉。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假扮成阿错进来给我们带路?”郁盼儿现在倒不是生气被骗了,她是想不通,不理解。 “因为我,他担心我。”慕澄替沈云竹说了。 “不是,我还是……” “郁姑娘。”尹星空走到郁盼儿身边打断了她的话,口气和眼神都极其暧昧,“我就说嘛,他们俩怎么勾勾搭搭的,原来是一对儿。” “……”郁盼儿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事情,用眼神向慕澄求证。 “是,他说的没错。”慕澄就在这些人面前承认了,承认的坦坦荡荡,没有丝毫犹豫。 “你,你父母知道吗?”郁盼儿倒不是迂腐的人,而且在南疆这里,夫夫很多的,可这沈云竹是暗潮阁的杀手啊,现在还挂在黑市的悬赏榜首上呢。 “他们都知道的。”慕澄说的是事实。 听到这,郁盼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勉强笑了一下,然后走去旁边,她得独自消化一会儿,毕竟沈云竹跟慕澄成家的话,那她就不能把沈云竹卖到黑市去了。 一直没说话的景桓,走到了沈云竹身边。 “你真的是沈云竹?我听说你剑法了得,等我们的事情办完,我想跟你比试一场。” 当今江湖,大多剑客的梦想都是想要跟沈云竹比剑,白云山这个门派也多修剑道,景桓是白云山新一代的剑术高手,有这个想法也正常。 沈云竹想委婉的表达一下自己现在已经不用剑了,但没等他开口,慕澄就先他一步开口拒绝。 “你要打可以跟我打,但是跟他打不行。” 景桓瞧着慕澄那满身戒备的样子,只能是拱拱手放弃了。 在经过短暂的沉默过后,路还是要继续走的。 只不过这一次,这队伍没人再敢轻视沈云竹,尤其是那俩个南疆少年,更是看都不敢看他。 没了阿错那个身份,沈云竹反倒是有些抹不开,只是默默的在前面带路。 慕澄则始终跟在他身边,完全不顾及后面那些人的感受。 俩人走在前面,落下了后面人一段距离后,停下休息。 “我刚才看见你师兄的样子,感觉他都快碎了。”沈云竹喝了口水,向后看。 “没事,他早晚都会明白的。” “那他要是一直不明白怎么办?”今天慕澄在这些人面前,公开了他们俩的关系,沈云竹还是挺担心,担心慕澄会被非议。 “阿竹,我不在意的,我就是我,我喜欢的跟他们没关系。” 沈云竹又被表白,脸颊开始泛红,只是现在光还是太盛,他没办法注视慕澄太久。 而慕澄现在,只想对沈云竹好一些,再好一些。 第71章 大概半天的时间,一行人走到了一个山洞前。 那山洞里面冷风嗖嗖的向外吹,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 郁盼儿拿出沈云竹之前给她的地图,在地图上找到了这个山洞,地图上还写了名字。 “蛇洞。” 沈云竹点头,“没错,这个洞有点麻烦,我们得走一段水路,但是水中有一条蚺,那蚺活了不知道多久了,又精又凶。” “你之前遇见过?”慕澄侧目问。 “嗯,打了一架,我捅了它一剑,它咬了我一口,我应该比它毒,我没什么事,它躲起来了,不过这都两年了,它的伤估计已经养好了。” 慕澄和沈云竹的对话,听的旁边人各个汗毛直立。 青峦想了想,怯生生的问道:“那能不能绕过去?咱不走这里?” “不行,右侧是瘴气,左侧是沼泽,想要往里面走,这是唯一的路。” “哼,谁知道是不是你瞎说的,你要把我们引进去,把我们全都害死。”赵钦阴着脸,语气刻薄极了。 这一次,沈云竹没等慕澄维护他,他自己先开口道: “赵师兄,你若不信我,你就走吧,回去的路你知道,还有,在场的各位,任何对我有怀疑的,都可以离开,没必要勉强自己跟着个大魔头一起。当然,你们也可以继续把我当成是阿错,我既然答应了做你们的向导,我就会把你们带到王庭遗址。” 说完,沈云竹便先所有人一步,走进了蛇洞。 慕澄看了一眼赵钦,又看了一眼郁盼儿。 “是继续,还是回头,我都尊重你们的选择。”说完,慕澄也跟上了沈云竹的脚步。 其余的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既然我们都已经到这里了,那就没有再回头的道理,而且沈云竹长的那么好看,心眼儿肯定也不坏,我觉得可以继续往前走。”尹星空发表了一下自己的意见。 景桓翻了个白眼道:“长见识了,第一次看见有人看长相论好坏,不愧是合欢宗的人。” 尹星空拍了一下景桓,脸上有嗔怒,“相由心生不知道吗?赶紧走,一会儿被他俩落下了。” 俩人也没管其他人,说完就也进了蛇洞。 那边青峦和纳西耳语了几句,像是共同做了什么决定,看起来也没有要退缩的意思。 最后只剩下郁盼儿和赵钦没有表态。 “要不,赵师兄你回去?我看你好像跟沈云竹之间有些不愉快。” “不行,他若是害了慕澄怎么办?我得跟着去,得看着他。” 至此,所有人都决定进入蛇洞。 而此时走在最前面的沈云竹,看着洞中散落的到处都是被挖了胆的毒蛇尸体,神色逐渐凝重。 “十二恶煞中,不是只有碎刀子来了,还有蛇男。” “蛇男,专吃活蛇的那个怪人?” 这个名字慕澄可是听说过的,街头巷尾的说书先生,经常会讲蛇男的故事吓小孩,慕澄一度以为这蛇男就是个传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就是他。” 沈云竹皱眉,这蛇男可比那大蚺危险多了。 就在沈云竹思考,要不要把人先全都带出去时,前面的水面上竟然开始翻起水花,如同水烧开了一般。 而后,水面逐渐平静,随着水中红色的血如雾一样弥漫开来,一条一丈长的大蟒肚皮朝上,浮出了水面。 第56章 洞中的老朋友 因为洞中并不是全黑的, 水面上发生的一切,都被看的清清楚楚。 只见那大蟒身上全是裂开的伤口,像是被分筋错骨了一般。 “这就是那只蚺吗?”慕澄家在西北, 蛇都见得少,更何况是这种大蛇。 “不是, 就是只蟒。”沈云竹有些紧张的往周围看。 这个蛇洞的上方是有个天然形成的天井的,阳光从天井照进来,还有淅淅沥沥的水帘。 这洞中声音太杂了,沈云竹分辨不出来,在那些阴暗的地方是不是有人正在盯着他们。 “这洞里还有别人, 大家务必小心,不要落单。” 这会儿再退出去, 也不是明智之举,沈云竹只能是继续带着他们向前走。 水中大蟒的尸体飘了一会儿,开始往下沉, 一行人蹚着浅滩,在水里前行。 纳西和青峦看着那大蟒尸体,脸上都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竟然不走了。 “郁姑娘,我们不想再往前走了,前面还不知道有什么, 我们想这就回去了。”青峦先开的口。 “你俩现在要回头?”郁盼儿不同意,“不行, 这太危险了。” “不要紧的,我们跟着你们也是给你们拖后腿,我俩原路返回就行了。”纳西又补了一句。 郁盼儿看俩人心意已决, 也只能是同意。 “好吧,出去之后你们就回水寨,酬劳我会让人送过去的。” 没再耽搁时间,两个南疆少年往回走,另外六个人继续前行。 大概走了半个时辰,让沈云竹不安的东西,始终没出现,六个人停留在了一块陆地上,休息片刻。 而那俩南疆少年往出走了一会儿,竟然又折返了回来,回到了大蟒沉水的地方。 “只要挖了这蟒的胆,我们下辈子都不愁了。”纳西说完,把弯刀咬在嘴里。 青峦也一样,俩人先后下了水,朝着水深处游去。 水寨的人水性都很好,俩人潜入水底后,很快就找到了大蟒的尸体。 虽然不知道这大蟒究竟是怎么死的,但是他们确信,大蟒的胆肯定还在。 果然,俩人并没用太长的时间,就剖开了蟒腹,掏出了像李子般大小的蟒胆。 俩人非常激动,像这样大小的蟒胆,能卖上千两的黄金。 回到岸边后,纳西把蟒胆装好。 原本的打算是挖了胆就走的,可这唾手可得的东西竟让俩人再次起了贪念。 “听那个阿错说,这里有条蚺,这个季节刚好是蛇类产卵的时候,我们要是能找到一颗蚺的蛋,那咱俩可就真的发财了。”纳西这么一提,青峦也动了心。 “嗯,我就说来这趟值,我们往旁边的水道里走。” 俩人一拍即合,再次入水,朝着洞内水流的分支游去。 另一边,郁盼儿问沈云竹。 “沈公子,这洞还有多长?我们还得走多久?” “已经快到出口了。” “终于快出去了。”郁盼儿不喜欢这地方的味道,听完沈云竹说的,松了口气。 慕澄却是看出来沈云竹脸上的忧心忡忡,“阿竹,你在担心什么?” “总觉得不对劲。”沈云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这里是蛇洞,可他们从进来到现在,一条活蛇都没看见,就算是蛇男进来过,也不至于把所有蛇都杀了。 “别想那么多了,咱们这么多人,就算是……”景桓话都没说完,一只闪着寒光的刀朝着他的方向就飞了过来。 景桓没防备,想要躲都来不及。 电光火石之间,慕澄一把扯住景桓的肩膀往旁边推,同时云间剑出鞘,将那把刀打了回去。 不过那把刀并没有掉落在地上,而是像被什么东西拽了回去。 但眨眼间,从暗处又飞来了数十把刀,速度极快的朝着六人袭来。 “是碎刀子,大家分散。”沈云竹喊了一声,话音落下时,人竟然朝着刀飞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这会儿所有人都亮了兵器,始终两手空空的尹星空也从腰间抽出了一把极其精美的软剑。 郁盼儿不用剑,用的是药师谷的绝学,夺魂金针。 只是刚打掉一把刀,另一把刀又跟了上来,而且那每一把刀的刀柄上,都连着着细细的锁链,片刻的功夫,洞穴中火花四射,刀光剑影,锵锵声不绝于耳。 而沈云竹这会儿已经用极其敏捷的身法,躲过了空中的刀和锁链,找到了隐藏在一个漆黑角落中的十二恶煞之一,能同时操控一百多把刀的杀手,碎刀子。 “好久不见啊,你这垃圾。”沈云竹落地后,先打了声招呼。 那浑身上下,包裹的只剩下一双眼睛的碎刀子,眼睛一眯,左手在空中一拽,飞出去十几把利刃就飞了回来。 沈云竹躲了几个回合,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这碎刀子似乎是在拖延时间,并且不打算让沈云竹再往他身后走。 “子清,这边交给你。” “好。”慕澄两个大步,人就飞到了沈云竹身边,沈云竹则闪了两次身,绕到了碎刀子身后。 “不许过去。”碎刀子也是急了,扯回五把刀,身子往后一仰,又要攻击沈云竹,但慕澄并没有给碎刀子这个机会,长剑一横,再次给那些飞来的刀打了回去。 景桓刚才被偷袭是慕澄救了他,他也不想欠人情,见沈云竹消失后面的一条通道中,就也飞身过来。 “你去找他,这里交给我们。” 第72章 慕澄没拒绝,点了下头后,也绕过了碎刀子去追沈云竹。 碎刀子又急又气,想要回头去追沈云竹和慕澄,但他被另外四个人缠住,根本无法脱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俩人闯入后面的圣坛。 很快,慕澄就追上了沈云竹。 “这里面有什么?” 通道的路不好走,大石头的缝隙里,是冰凉的水流,非常的滑。 沈云竹停下,喘了口气,然后说道:“不知道,但肯定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不然碎刀子不会这么紧张的,我得进去看看。” “那我走前面。”以前慕澄就不太会质疑沈云竹的决定,现在也是一样。 两个人并没有走多远,就看见甬道了出口了,出口的外面是另一个洞穴。 这洞穴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祭坛,石壁上刻着的都是古老的花纹。 当然,这祭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就在那祭坛上,一条巨大的,通体漆黑的大蚺,正痛苦的扭动着身体。 沈云竹和慕澄并没有贸然进去,而是躲在洞口的一个大石头后面看。 “这就是那条蚺?”慕澄轻声问。 沈云竹点头,“就是它。” “它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 沈云竹刚说完,只听那蚺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哀鸣,而后一枚硕大的黑色的蛋,就从它的产道里,滑了出来。 也就在这时,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碎石响动的声音。 只见一个个子很高又很瘦的中年男人,拎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一步一步走到那大蚺旁边。 那尸体的衣服慕澄和沈云竹都认识,那是纳西。 “小美人,哈哈哈哈,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再次让我等到了,我会剥了你的皮,抽出你的骨,再拿出你的胆炼药,不过你放心,你的孩子我会好好的养大,我会把它炼成最完美的魔蚺。” 大蚺应该已经感觉到了危险,可刚刚生产完,它连动都动不了,几次想抬起头,却根本抬不起来,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卷起自己的尾巴,把它的蛋盖住。 “十六年了,只要临近蛊王出世,你就会产下一枚卵,上一个被你毁了,这次,你还有什么招数?”那人说着,把手里的纳西尸体丢到了祭坛上。 血顺着祭坛上的凹槽,流进了那些花纹之中。 大蚺的蛋,因为人血的滋养,开始由黑变红,并且蛋壳变的坚硬。 “你说巧不巧,正愁没有祭品,就刚好碰见俩个毛贼,哈哈哈,真的是天助我也。” 慕澄和沈云竹看着这一幕,匆匆交换了一下眼神。 慕澄用眼神问沈云竹怎么办。 沈云竹咬了咬牙,做了一个决定。 这大蚺活了这么些年,它既不出去杀人,也不会作乱,它就守在这个洞里,它做错什么了? 虽然沈云竹很烦十二恶煞里面这几个最垃圾的人,不愿意跟他们缠上,但他还是决定,给那大蚺和它的孩子一条生路。 “杀了他。” 话音落下,沈云竹和慕澄同时从石头后面飞身出来。 蛇男本来都已经走到了大蚺旁边,剥皮刀都拿出来了,被后面的声音一惊,立刻回头。 “又有来送死的了吗?” “你这烂人,你怎么还活着?”沈云竹好多年前曾在黑市里见过一次蛇男的,俩人当时还说过话。 蛇男还没看清楚沈云竹脸呢,光听声音就把他认出来了。 “这不是指挥使,沈大人?” “不做官好几年了,你倒也不用这么客气。”沈云竹一边拖延时间,一边用余光去看大蚺的状态。 “沈云竹,我此次来这里不是为了蛊王,我杀了这大蚺就会走,我跟你井水不犯河水,你没必要跟我动手。” “你听谁说我是为了蛊王来的?你猜的?哈哈,你猜错了,我进毒瘴谷,就是来杀你的。” “杀我?哼,谁不知道你身受重伤,你觉得你现在能打得过我吗?”蛇男所有注意力都在沈云竹身上,并没有看见慕澄。 “是啊,但我也不是一个人啊?” “杀不杀?还是再拖一会儿?”慕澄看出来沈云竹说了这些废话是在拖延时间,所以直接问了出来。 “差不多了,一起上。”蛇男的武功路数古怪的很,还时不时的往出丢毒蛇,若是沈云竹自己上,那或许会有点麻烦,但是现在有慕澄在,胜算就大了很多了。 不给蛇男思考的时间,慕澄的剑已经攻了过去。 沈云竹紧随其后。 那蛇男眼角的肉跳了两下,脚下路数一变,身子就像是蛇一样,竟然滑出去老远。 “不知死活。” 蛇男杀了一辈子蛇也玩了一辈子的蛇,他甩了一下袖子,用内劲丢出了数十条红色的小蛇,那蛇虽小,却剧毒无比。 慕澄长剑一扫,凛冽的剑气瞬间就将那些小红蛇全都斩断。 沈云竹趁此机会,绕到了蛇男身后,抬手便是一掌。 沈云竹并没用内力,用的只是外家功夫,所以这一掌的威力并不大,但却把蛇男推到了慕澄的那个方向。 慕澄心领神会,长剑一刺,直接捅进了蛇男的肋下。 不过蛇男能占据十二恶煞一席位,也不是白给的,他后撤两步后,再次俯下身子,像蛇一样在地上爬的飞快,又一次和这俩瘟神拉开了距离。 “你们有本事跟我单打独斗。”蛇男咬牙切齿,两只眼睛因为愤恨几乎都变成了红色。 “我没本事啊,你不都说了我身受重伤,我现在就是废人。”沈云竹这会儿享受的不得了,跟慕澄一起并肩作战,一直都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而且以多欺少这种事,他可不觉得可耻,以前他跟人拼命的时候,他可都是自己一个人。 “你歇会,我去杀了他。”慕澄关心的只有沈云竹的身体,所以慕澄想的速战速决。 就在这个间隙里,蛇男又往后面退了一段距离,他冷笑着,用像蛇一样的双眼,看向沈云竹和慕澄。 “是你们逼我的,你们不要后悔。” 话音落下,蛇男拿出一个酒葫芦,朝着慕澄前面的地面就砸了过去。 慕澄躲了一下,那葫芦里的液体倒是没有飞溅到慕澄身上,可是一种奇异的香味却是沾染了慕澄一身。 眨眼间,无数条蛇从暗处朝着慕澄的方向快速的爬了过来,那场面可以用蛇山蛇海来形容。 “子清,快躲开。” 沈云竹说话间,就已经来不及了,慕澄就像是一块极其美味的肉,惹的那些蛇疯狂进攻。 若是百十来条,慕澄根本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眼前的蛇,像是一条会移动的泥沼一样,朝着慕澄的方向围了过来。 沈云竹几次想要过去,都没办法靠近慕澄。 也就在这个时候,蛇男已经又跑回到了祭坛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蚺已经不见了,祭坛上只有一颗孤零零的蛋。 蛇男来不及多想,他捧起那枚蛋就要跑,可就在它转身的瞬间,一条又粗又长的尾巴缠绕在了他的身上。 只听见嘎嘎嘎几声脆响,那是骨骼碎裂的声音。 蛇男玩了一辈子蛇,最后终究还是死在了蛇的手里,还是以最惨烈最痛苦的方式。 丢掉尾巴卷着的尸体,大蚺朝着蛇群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嘶鸣。 那些原本还疯狂的想要攻击慕澄的蛇群又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又迅速退了回去。 顷刻间,这洞穴内,一条活着的蛇都看不见了。 而那大蚺似乎也被慕澄身上的味道吸引,游弋着巨大的身子,朝着慕澄就压了过去。 大蚺太大了,立起三分之一的身子,就有一幢房子那么高,通体漆黑的鳞片闪着诡异的光泽,一双深红色的眼睛,透露着极度的危险。 慕澄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看着那大蚺一时间竟然被惊的脚下像是生了根一样,一动都动不了。 就在大蚺低下头,似乎是要有下一部动作时,沈云竹两步跑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慕澄的前面。 “好久不见啊,老朋友。” 第57章 共赴黄泉 沈云竹身子往后退, 慕澄这会儿也镇定了下来,跟着沈云竹一起往后面挪步子。 那大蚺的头又压的低了一些,距离非常近的和沈云竹对视。 两年前, 沈云竹误入这个洞里时,跟这庞然大物纠缠了好几天。 那时候沈云竹身上的两种奇毒刚刚融合, 身上可能还有火蜈蚣的味道,一进这洞穴就被它盯上了。 沈云竹用尽了浑身解数,才勉强能跟这大蚺打个平手。 最后沈云竹用自杀式的攻击,把剑插进了大蚺‘七寸’的位置,那大蚺也咬了沈云竹肩膀一口。 故事的结尾就是, 他俩全都躲起来各自疗伤,等沈云竹再次穿过这个洞穴的时候, 大蚺就没再出来找他麻烦了。 这一晃两年多,沈云竹也不知道它还认识不认识他了。 第73章 “这两年,过的可还好啊?恭喜啊, 生蛋了。” 沈云竹还在往后退,慕澄眉头紧皱,不敢放松半分, 但还是忍不住的问。 “你在跟一条畜生, 攀交情吗?” “总得试试,万一行呢。” 沈云竹其实心里也没底,但这大蚺活了这么多年, 或许略通人性也说不定,而且刚才如果不是他们及时出现, 这大蚺已经死在那蛇男的手里了。 就在双方还在对峙中时,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蹑手蹑脚的走到祭坛旁, 伸手就要去捧起那颗蚺蛋。 沈云竹偏头看过去,那人正是去而复返的青峦。 “青峦,快放下。”沈云竹不敢大声喊,可这洞中很安静,青峦一定是听见了。 青峦这会儿已经被贪婪迷了眼,旁边就是纳西残破的尸体,他都视而不见。 “发财了,发财了。” 沈云竹想要过去救人,但已经来不及了,那大蚺扭身回去,一口就咬住了青峦的脑袋。 那颗蛋落地的瞬间,大蚺的长尾一卷,将蛋牢牢抱住。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沈云竹和慕澄根本没办法阻止。 将青峦吞进腹中之中,大蚺又回头看了一眼沈云竹和慕澄,但也就只是看了一眼,随后,大蚺重新将它的蛋放在祭坛上,整个身体围着它的蛋盘了上去。 “快走,它这是不打算找咱俩麻烦了。” 沈云竹说完,扯着慕澄原路返回,至于那原本已经离开蛇洞,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的纳西和青峦,不用细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人对财富的渴望没什么可谴责的,不过觊觎自己能力以外的东西,就得承担无可挽回的后果。 外面,碎刀子已经没剩下几口气了,他浑身的大穴都被郁盼儿用金针封住,那无数把锋利的刀,乱七八糟掉的满地都是。 见沈云竹和慕澄从后面的甬道里安然无恙的走出来,碎刀子的愤恨的双眼里只剩下认命。 呕出一口血后,碎刀子仰天长叹。 “蛇兄,兄弟今天,尽力了。” 话落,碎刀子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断了气。 具体怎么回事,沈云竹没有细说,这洞中不宜久留,六个人没再管碎刀子的尸体,用最快的速度走完了剩下的一段路。 当重见天日时,六个人才看清楚他们此刻身上是多么狼狈。 景桓和尹星空身上都挂了彩,郁盼儿也受了些内伤,慕澄虽然没受伤,但浑身都是蛇血,还一身的怪味,沈云竹本来身上衣服就破,在那洞里摸爬滚打了一圈,这会儿都有些衣不蔽体了,只有赵钦没受伤,身上也干干净净的。 “赵师兄不愧是无剑散人大弟子,蛇洞里走一圈,还是一尘不染,景某佩服。”景桓看着赵钦一丝不乱的样子,发自内心的赞叹了一句。 但赵钦却是脸色一变,“景少侠,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刚才没尽全力吗?”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刚才打的那么激烈,景桓还一直都冲在最前面,其他人是不是尽力了,他也没看见,他就是觉得都这个情况了,没人会隐藏自己实力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景桓有一种不知道该如何替自己辩解的无力感。 “赵师兄,小景不是那样的人,你想多了。”郁盼儿见气氛不对,立刻上前打圆场。 尹星空也帮了句呛,但话却是不好听。 “人家夸夸你,你心惊什么?难道你刚才真的没尽全力?在后面看热闹了?” “尹星空!”赵钦这回真的炸了,刚收回去的剑,竟然又拔了出来。 尹星空平时是看着不正经,但真打起来也绝对不含糊,正好手里的软剑还没收呢,当即摆好了架势。 “师兄。” 眼看着事态要变的严重,慕澄走到赵钦身边,把他举着剑的胳膊给压了下去。 “景桓没那个意思。” “你滚开。”赵钦一把推开慕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怒不可遏,“连你也要来指责我吗?好,既然如此,我们各走各的路。” 赵钦收了剑,竟然独自一人往前走了。 郁盼儿赶紧去扯慕澄的胳膊,“你跟着去看看,别再出什么事。” “没事,等他冷静冷静就好了。” 慕澄不会哄别人,他们师兄弟以前吵架,也是各自冷静几天,就又和好了。 见慕澄不打算追上去,景桓就有些抱歉。 “慕少庄主,我真没那个意思。” “我知道。” 大概是气氛不太好,几个人没在提赵钦,不过趁着休息的时间,慕澄和沈云竹把关于大蚺的事情讲了一下。 碎刀子和蛇男此次来毒瘴谷不是为了蛊王来的,他们是冲着大蚺和蚺蛋来的,还有就是纳西和青峦。 虽然俩人都死在了贪字上,但还是让人觉得的有些唏嘘。 天色不早了,此地也不合适过夜,剩下的这五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后,才找了块平整的地方休息。 和每个夜晚一样,青紫色的大雾在月色中弥漫开来,森林中又一次伸手不见五指。 沈云竹和慕澄躺在一起,但两个人都睡不着。 “子清,那个假扮我的人,我总觉得很奇怪,易容成我不难,可他竟然也会银河踏月,这些年,完整见过我这套剑法的人差不多都死了。”这件事始终让沈云竹心中不安。 “那个假货的目的很明确,他想让你跟赵钦,跟无峰宗产生矛盾,而不管是赵钦还是无峰宗,都跟我有关系,所以我觉得,那个假的沈云竹,是想让你跟我之间产生嫌隙。” 这就是慕澄对那件事情最直观的判断。 “难不成,那个假的,喜欢你?”沈云竹转过脸,挑眉看慕澄朦朦胧胧的脸。 “你怎么不说他喜欢你呢?他连你剑法都学会了,你不是在外面欠了什么风流债了吧?”慕澄头一次有这种想法,一琢磨还真有可能是这么回事。 “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常年不露脸,我上哪欠风流债。” “这跟露脸不露脸没关系。” 慕澄想说当年第一次跟他见面,他也没露脸,不还是让慕澄惦记了好多年。 聊天聊进了死胡同,俩人都知道这些全都是他们的猜测。 “算了别想了,那个人搞出那么大的动静,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他一定还会出来兴风作浪,我们提前防备就是。” “嗯,你说的对。睡吧,明天再走一段路,就能看见吊桥了,吊桥的另一边我没去,但我想,那边一定就是巫族的王庭遗址。” 沈云竹说完主动握住了慕澄的手。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沈云竹从睡梦中忽然惊醒,他从地上坐起来,警惕的看着某个方向。 慕澄也没睡太实,沈云竹动了,他也醒了。 “怎么了?” “是打斗声,在那边。” 周围雾气茫茫,沈云竹手指的方向,什么都看不见。 “不行,得过去看看。”沈云竹觉得自己已经让慕澄和他师兄兄弟不睦了,就不能再让赵钦发生什么意外,说完起身就要过去。 “我们一起去。”慕澄现在片刻都不想跟沈云竹分开,而且赵钦是他师兄。 这会儿另外三个人也都醒了,一看沈云竹和慕澄要去找赵钦,就也要跟着去。 沈云竹心急如焚,也没时间拒绝这些人,只能是拿出一条长绳把一端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剩余的那些绳子让他们扯住。 就这样,沈云竹拉着其他四个人在大雾之中,朝着打斗声传来的方向飞奔。 很快,几个人越来越接近打斗声传来的方向,奇怪的是周围的雾气稀薄了许多,又跑了没多远,那青紫色的雾气完全没有了。 此时一轮明月当空,一道峡谷横空出现。 而赵钦正在悬崖的边缘,和十几个穿着南疆服饰的人对打着。 一看这个情况,刚刚赶过来的几个人立刻冲了过去。 或许是看他们人多了,一个南疆人用方言招呼了一声,那些人便开始一边打一边往吊桥上撤退。 沈云竹觉得没必要再追了,就喊了一声让众人停手。 但那赵钦像没听见一样,跟着那些撤退的南疆人就上了吊桥。 “师兄快回来。”慕澄只三两步就跟着赵钦一起跑到了桥中间,扯着赵钦的胳膊,不让他再往前。 “你少来管我。”赵钦一甩手,还要去追。 也就在这时,已经逃到了对岸的那些南疆人,也不知道是拽了什么机关,吊桥上的木板竟然从中间裂开了。 慕澄和赵钦脚下瞬间腾空。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慕澄完全是出于本能反应,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一掌便将赵钦推了回去,他自己则没了任何借力点,朝着桥下湍急的河水坠落下去。 “子清!!!!” 赵钦跌倒在桥上安全的地方,瞪大着双眼,朝着桥下大喊。 第74章 也就在这时,竟又有一道身影,跑向了吊桥的中间,尹星空还想出手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沈云竹就当着其余四个人的面,没有丝毫犹豫的跳下了桥。 “天呐,怎么会有这么,这么浪漫的两个人。”尹星空从来都是游戏人间,重色欲,淡感情,他其实就不怎么信这个世界上还有真爱的。 万万没想到,今天算是见到了。 “快把赵师兄拉回来,现在不是风花雪月的时候。”景桓说着,就已经过去扯失魂落魄的赵钦了。 “完了,完了,师父说让我务必照顾好小橙子的,这怎么办?”郁盼儿像是崩溃了一样,跪在悬崖边,直扯自己的头发。 崩溃了片刻后,又看了一眼悬崖到下面河水的高度,哭着安慰自己。 “这高度,应该摔不死吧!” 郁盼儿的判断是对的,慕澄只是掉在了河里,除了喝了口水之外,倒也没怎么,但是这水流太急了,而且两侧全是光秃秃的峭壁,没有任何能让他抓住的东西。 正当慕澄左右观察想办法时,他竟然看见后面跟着冲下来的沈云竹。 “你怎么也下来了?” 沈云竹在水中变换了一个姿势,让水流带着他到了慕澄身边,抓住慕澄的手之后,才笑着开口。 “死也得死一起。” 这个时候慕澄也没空骂人,因为水流越来越急了,不过峭壁在变矮,两侧开始逐渐出现草岸。 只可惜草岸两边的草太滑了,尝试了好几次,慕澄和沈云竹都没有办法找个地方上去。 就在这时,轰鸣声从水的下游传来,沈云竹脸色一凛。 “糟了,下面是那个瀑布。” 慕澄也听见了,只是就算听见了,他们俩现在也无计可施。 “上不去了。” 眼看着河流已然到了尽头,蓝紫色丝绒般的夜空无遮无拦的出现在了前面。 慕澄虽然绝望,可有沈云竹陪着他,这黄泉路也并觉得不孤单。 沈云竹则释然一笑,在水中抱紧了慕澄。 “慕澄,我爱你。” 河水湍流不息,月华笼罩大地,在最惨烈的赴死中,诞生了最盛大又浪漫的告白。 终于,共赴黄泉的大门到了,河流奔涌向前,冲出峭壁,再顺势而下。 就在慕澄和沈云竹相拥在一起,要被水流冲下悬崖时,两个人明显感觉到腰间一紧。 而后一股巨大拖拽力,将他们俩一起扯进了河水中。 那河水清澈无比,因为有月光,水下的一切都能看的清楚,只见一条漆黑的巨蛇,正裹着他们俩逆流而上。 这一幕太过震惊,但沈云竹和慕澄立刻就认出了他们的救命恩人是谁。 也就片刻的功夫,沈云竹和慕澄被拖着进入了一个漆黑的水下洞穴,等再次出现光亮时,两个人已经被从水里甩了出来,丢在了一片柔软的草地上。 沈云竹气息不够,呛了两口水,趴在地上一顿咳嗽。 慕澄则一边给沈云竹拍背,一边看着那庞然大物在水中游走。 “阿竹。” “嗯?”沈云竹这会儿已经把气喘匀了,但身子还是躺倒在了草地上休息。“怎么了?” “我收回在蛇洞里说的那句话。” “哪句话?” “‘你跟一条畜生攀交情’那句。”慕澄现在是满心的羞愧,这大蚺都不能说成是蛇,更不能说是畜生,这分明就是这毒瘴谷中的神。 “呵呵。”沈云竹笑出了声,拍了一下慕澄的后背,“等以后咱来这给它盖座庙,塑个金身。” 慕澄点了点头道:“正有此意。” 明明两个人此时还在笑呢,但立刻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就在他们被大蚺扔上岸时,上百张拉满弦的弓箭,已经对准了他们。 等沈云竹觉察到时,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你们是什么人?” 沈云竹和慕澄从地上站起来,缓缓转过身。 他们的身后,一个脸上用白色颜料画满了花纹的女人,正握着一把短刀,一脸警惕的看着他们。 可当那女人把视线落在沈云竹脸上时,那女人手里的短刀竟然掉了。 “少,少主?” 第58章 十六年前 慕澄的手都伸向背在身后的剑准备要打架了, 结果面前的那些人,竟然全都放下了武器,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他们的视线都落在了沈云竹的脸上, 并且每个人的表情都似乎是要哭出来了一样。 就在沈云竹和慕澄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时候,这些穿着奇怪的南疆服饰, 脸上都画着白色花纹的人,竟然对着沈云竹全都跪了下去。 “少主,少主……” “少主回来了,少主回来了。 ” “圣女啊,你开开眼, 你的孩子回来了。” “我们巫氏一族终于有救了。” “圣女,姑爷, 你们的孩子回来了,你们俩的孩子没有死,他回来了。” “……” 周围全是恸哭, 沈云竹往后退了半步,人有些懵。 慕澄握住他的手腕,无声的告诉他, 别慌, 他不是一个人。 “你们,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沈云竹的声音,制止了那些人的哭声, 他们纷纷抬起头,再次去看沈云竹的脸。 “不可能认错的, 少主,你跟你母亲长的几乎一模一样。” “不不不,不能说一模一样, 少主的眉毛像他的父亲。” “对对对,少主刚出生的时候,我们就讨论过的。” 应该是太过激动,又太想证明,这些巫族人全都在说不可能认错这种话。 见沈云竹的表情越来越沉重,那站在最前面的女人,对着后面的人摆了摆手。 “你们先闭嘴。”而后走到沈云竹面前,抹了下眼泪,声音哽咽的说道:“少主,你叫沈云竹,你今年二十一,你是属龙的,你的乳名叫安安。” 安安…… 这乳名除了沈云竹自己知道,再就只有慕澄知道了。 沈云竹对自己儿时的记忆并不多,除了知道自己属龙,知道自己大名和小名以外,他唯一清楚的记忆就是被一个漂亮的女人,藏在了一个地窖里,他管那个女人叫阿娘。 阿娘告诉他,躲好,别出来,等天亮了就会来接他。 沈云竹很听话,没发出任何声音,跟黑暗作伴过了整整一夜,可第二天天亮了,阿娘还是没有回来。 又过了一天一夜,阿娘还是没回来。 后来,沈云竹也忘了自己是怎么从地窖里爬出去的,又是怎么一个人在荒山野岭中活下来的。 从那开始,他被人贩子拐卖了好几次的记忆就都清楚了。 “我阿娘,是巫族人?” 沈云竹这会儿已经逐渐冷静了下来,他还在脑子里分析了一下。 听这些巫族人说,他长的像母亲,这个应该是真的,因为沈云竹知道,自己跟记忆里那个漂亮的女人,长的很像。 “是,她是我们的圣女,是我们的领袖。”为首的女子控制不住的又开始流泪,不过很快就收敛了情绪。 “少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家说。” 沈云竹看了一眼慕澄,慕澄也跟他交换了一下眼神。 现在的状况他们什么都做不了,为今之计只有把所有情况都搞清楚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好。” 见沈云竹同意了,那女人一挥手,百十号的人又重新隐没进了周围的树林中。 往巫族走的路上,那女人自我介绍了一下,她叫水莲,曾是圣女的贴身婢女,而这里就是传说中的灵南山。 夜风有些凉,沈云竹身上的衣服本来就很薄,还湿淋淋的,风一吹,他肩膀都在轻颤。 慕澄身上的衣服,这会儿已经被他用内力蒸干了。 当着水莲的面,慕澄脱了自己的外衫,也不管沈云竹愿不愿意,就给他裹在了身上。 “我没事。”沈云竹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在陌生人面前。 “嘴唇都冻白了,手也是冷的,本来身体就不好,穿着吧。” “嗯。”沈云竹从善如流,嗯了一声,他虽然平时独来独往惯了,不过对于来自慕澄的关心,还是很愿意接受的。 “少主,这位是?”水莲刚才就看两个人关系亲密,索性就问了一句。 “他是,他是我的心悦之人。”沈云竹在脑子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措辞。 慕澄在一旁,抿了下唇,强压嘴角。 水莲却是尴尬的在旁边张了张嘴,她也没问他俩的关系啊,她问的是身份啊! “少主,我是想说,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啊?”沈云竹原本冻的发白的脸一下就红润了起来。 “啊,这位是神剑山庄少庄主,慕澄。” “见过慕少庄主。” 慕澄倒是没觉得什么,笑着跟水莲还礼。 第75章 很快一行人经过了一段小路,走进了一片竹林。 这竹林里面,竟然藏着一个规模还不小的寨子。 此时,寨子的中心已经点燃了一个大火堆,那些先一步回来的族人,全都围在火堆旁,簇拥着一个坐在一把带着轮子的木椅上的女人。 那女人看见沈云竹的第一眼,激动的双眼泛红。 “小竹?真的是你吗?” “少主,这位是你母亲的妹妹,也就是你的姨母。”水莲开口介绍,并让人把路让开。 沈云竹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个没有亲人的孤儿,他就没想过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能跟他血脉相连的人。 沈云竹有些不安的看了看旁边的慕澄,慕澄用手轻抚了一下他的背,给了最踏实的安慰。 深吸一口气,沈云竹向前走去,走到那行动不便的女人面前。 “十六年了,十六年了啊,我以为你已经死了,你去哪了呀?”女人抬起手,想去摸沈云竹的脸,沈云竹虽然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但他还是俯下了身子,把脸凑了过去。 “姐姐,小竹回来了。” 当那枯瘦的手,轻触到沈云竹面颊上时,女人再也忍不住,滚烫的泪水漫过了消瘦的脸颊。 “对不起,小时候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我……” 沈云竹心里也难受,可这难受并没有记忆作为根系,所以他此时并不能和这寨子中那些低低哭泣的人共情。 “忘了好,忘了好,记不住才好。”女人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看了一眼众人。 “你们都去休息吧,小竹的事情,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此话一出,周围的那些巫族人,就全都散了,只不过往各自竹楼里走时还时不时的会回望沈云竹,似乎是怕这就是一场梦。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水莲才推着族长,带着慕澄跟沈云竹走进寨中最大的那幢竹楼里。 “小竹,我会把关于你母亲,你父亲,还有十六年前发生的那些事都讲给你听,你要不要……” 族长看向慕澄,意思是询问沈云竹这些私密的事情要不要外人回避。 慕澄自然是看懂了,“阿竹,我先出去。” “不用。”沈云竹拉住慕澄的胳膊,没让他动,而后看向族长,“族长,他不是外人,我的事他都能听。” 说完,沈云竹干脆握住慕澄的手,以表达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族长此时也看出来了,他俩应该是一对恋人。 就像是欣慰一样,族长轻笑了一声。 “十六年了,我们的小竹,也有自己的另一半了,罢了,既是你选择的人,那就也是我们巫族选择的人,你们坐下吧,这故事啊,还挺长的。” 竹楼里没有点灯,几扇大窗敞开着,月光毫不吝啬的照了进来,照在了族长的身上,也照进了十六年前的回忆里。 很多年前,巫族还是一个国家,灵南山就是巫王的皇庭。可随着南冥和大虞之间连年不断地战争,夹在两国之间的巫国,最先遭到战火的洗礼。 巫王朝覆灭之后,巫国人一部分归到了南冥,一部分归到了大虞,只有曾经巫王的亲卫留在了灵南山,建立了巫氏一族,守着王庭遗址。 这一守就守了上百年。 几十年前,曾有一个中原的江湖人误入灵南山禁地,巫族人很热情的招待了他,当时的族长更是和那人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己,甚至告诉了那人,巫族最大的秘密。 每隔十六年,在王庭里的一颗树下,会爬出来一只蛊王,这蛊王珍贵无比,是巫族的圣物,也只有有着皇族血脉的族长,才能拥有。 当时,那位年轻的族长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和朋友之间的推心置腹,会换来最可怕的背叛。 就在那个江湖人离开灵南山后,蛊王的事情就被天下皆知。 从那以后,每一次蛊王出世,都会给巫族带来灭顶之灾。 那位年轻的族长,深知自己闯了大祸,可也没办法阻止,只能是在灵南山的东边用毒虫毒草改造了环境,把曾经风景秀丽的蝴蝶谷,改成了毒瘴谷,还请出了原来在王庭中饲养的大蚺,让它守在蛇洞中,阻止外来的人。 毒瘴谷的出现,确实让巫族消停了几年,但那些中原的江湖人,有权有势的人,对蛊王的执念还是有增无减。 就在十六年前,一批不知道哪里来的江湖人,进入了灵南山腹地,并且找到了王庭遗址。 那一天,巫族的现任族长圣女,还有她的丈夫,为了保护族人,双双战死在王庭遗址。 那只刚刚出世的蛊王,也被圣女扔进了大火之中。 从那之后,剩下的巫族便藏进了更深的密林里,他们在等,等十六年后那些觊觎蛊王的人再次出现,他们要杀了那些闯入这里的中原人,为巫族这些年战死的所有人报仇。 这就是关于巫族,关于蛊王的一切。 至于沈云竹的父母,族长还是有些不忍心说。 “小竹,我能肯定,你就是姐姐的孩子,你就是巫王的血脉,是我们巫氏一族的圣主,所以关于你父母的事情,你也可以选择不听的。” 族长眼中还有泪光,看着沈云竹就好像看见了她的姐姐,那个最善良,最勇敢,也最漂亮的巫族圣女。 沈云竹这会儿心情沉重,但他还是决定听听自己父母的事,那五年的人生空白,沈云竹想把它填满。 “族长你,但说无妨。” “唉!”族长长叹一口气,开始继续讲。 沈云竹的母亲,也就是上一代的圣女,名叫云秋茵。 云秋茵少时总想着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当时族中长老一开始并不同意,但是看着圣女整日闷闷不乐,最后还是妥协了。 云秋茵独自一人离开了南疆,去了中原。 中原好大,云秋茵走了很多地方,见到了很多人。 也就是在那一年中,云秋茵认识了一个年轻的少侠,那少侠姓沈,名沈玉禾。 两人一见如故,结伴同游了半年之久,等要分别时,二人才意识到,那一见如故实际上是一见倾心,想告别时,已经双双情根深种,谁也离不开谁了。 可云秋茵有自己的使命,她没办法丢下全族的人留在中原,沈玉禾便没有让爱人纠结,他放下了中原的一切,跟着云秋茵到了南疆。 他们的婚礼是在王庭遗址的神树下举行的,沈玉禾当时发誓,永远不会背弃云秋茵,也永远不会背弃巫族。 第二年,他们的孩子出生了,沈玉禾给孩子起名为沈云竹,这名字里面有父亲的姓氏也有母亲的姓氏,而那一个竹字,就代表了整个灵南山。 孩子刚出生那几年,巫族的日子过的太平又安逸,沈玉禾精通机关术数,他改造了吊桥,封闭了一条能绕过毒瘴谷进入灵南山的小路,他还领着族人一起盖房子,给小孩子们做各种各样的玩具。 沈云竹小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父亲的怀里,看父亲摆弄各种各样的机关锁具。 但就在沈云竹刚满四岁的时候,沈玉禾收到了一个外面传进来的消息,说是家中有急事,让他速回。 沈玉禾是不想走的,但那家中急事让他心神不宁,云秋茵体谅丈夫,还是劝他回去看看。 那时候明明说好的三月就回来,可沈玉禾一走就是一年,杳无音信。 所有人都觉得沈玉禾不会再回来了,可云秋茵不信,只是那时候正值蛊王出世的那一年,云秋茵没办法再出去找人,不过云秋茵始终相信,小竹过五岁生日时,沈玉禾一定会回来的。 然而,云秋茵没有等到归来的丈夫,小竹没有等到他的父亲,他们等到的是,无数的中原江湖人,集结在了毒瘴谷外,要进来抢夺即将出世的蛊王。 这一次的人数太多了,里面不乏能人异士,云秋茵知道巫族在劫难逃,在那些江湖人进攻之前,带着小竹走了那条封闭的密道,将他一个人送出了灵南山。 而后她又折返回来,跟她的族人一起,抵抗那些贪婪的强盗。 就在王庭神树下,云秋茵被逼入绝境,她满身是血,拿着刚刚从地下爬出来的蛊王,对着那些人冷笑。 笑过之后,她竟然将蛊王扔进了身旁的火堆之中。 这一举动,惹怒了那些‘强盗’,他们一人一剑,把云秋茵杀死在了神树下。 云秋茵死前,嘴里念着的是安安,生辰快乐。 那个她此生最爱的人,她最终也没能等到。 只不过,这并不是故事的全部,就在云秋茵刚死没多久,沈玉禾回来了。 沈玉禾看着自己妻子残破的身体,还有到死都没有闭上的眼睛,痛不欲生。 他当时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理智,竟然一人一剑,掩护了剩下的族人逃进了深山。 等他把所有人都送走了之后,又一次的回到了神树下,回到了自己妻子的身旁。 抱着还有余温的爱人,沈玉禾说了一句对不起,而后拔剑自刎。 第76章 山风吹着神树,吹落了点点白花,花瓣像雪一样,落在了那对至死未能见上最后一面的爱人身上。 当万籁寂静时,一只金属做的小鸟,从沈玉禾的衣襟中掉落出来,发出了清脆的鸣啼。 这鸟儿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云朵儿,也是沈玉禾永远也无法送出去的,给自己五岁儿子的,生辰礼。 第59章 给阿竹一个生机 在暗潮阁的十三年里, 霍四海不止一次跟沈云竹说,你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因为你是个灾星, 所以你父母才不要你。 这些话一度让沈云竹天天陷入梦魇之中。 可他又觉得那不是真的,记忆里的阿娘那么好看, 那么温柔,怎么会嫌弃他,不要他?可为什么,阿娘把他藏起来之后,又不来找他呢? 无法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沈云竹便只能向自己的命运低头,他甚至在内心里认可了霍四海的话。 而如今, 十六年过去了,沈云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竟意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 他不是没有爹娘要的小孩儿,他娘亲当年送他离开,只是想保护他, 原来他认为自己天生就会开锁, 会破解机关,其实都是幼时,父亲对他的耳濡目染。 还有他的名字—沈云竹, 在他父亲母亲的心里,这个被人惧怕, 被人唾弃,被人憎恨的名字,却曾是他们最珍贵的宝贝。 “对不起,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沈云竹再也受不了了,他起身离开了竹楼,一个人跑到了外面。 此时夜空渐明,东边的天空呈现出一种递进的浅蓝色,沈云竹看着那逐渐明朗起来的天,心里却有一种要被巨大的破碎感吞没的窒息,丢失的五年记忆,他找到了,可这记忆却是血色的。 沈云竹五岁开始流浪,六岁被带入暗潮阁,他受尽了人世间所有的苦楚,到头来,这些都是人为造成的。 他明明应该有阿爹阿娘,明明可以无忧无虑的长大,明明他可以是个幸福的普通人。 沈云竹有些喘不上来气,他大口的呼吸,内心的郁结死死的攥着他的心脏,他只觉得嗓子一甜,气血翻涌而上,一口热血呛了出来。 就在沈云竹身体不支的要跪在地上时,从后面跑过来的慕澄,一把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抱住,并立刻点了他身上的几处穴位,而后又朝他的背心打了一掌。 “噗~”又是吐了一口血,沈云竹心中的那郁结才算是被强行打开,他的呼吸也立刻顺畅了不少。 “阿竹。” “子清。”沈云竹看向慕澄,眼眶湿湿的,“我,我不是没有爹娘的,我有的,他们也不是不爱我的。” “嗯,我知道了。” “可我好难受啊,子清,我的生辰,就是我爹娘的忌日,我,我不要这个生辰行不行……”沈云竹已经哽咽到说不清楚话了,慕澄把他搂在身前,让他的脸枕在自己的颈间,手则一下一下轻抚他的后背。 终于,沈云竹再也忍不住的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在这寂静的清晨里,传了很远很远。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云竹最后哭的昏睡在了慕澄的怀里,慕澄横抱起他想往回走时,转过来看见的则是一直站在后面的水莲和族长。 族长眼中都是担心,“小竹怎么吐血了?他没事吧?” 慕澄并没有说让她们安心的话,他示意先找个地方让沈云竹睡一会儿,再跟他们说具体的情况。 水莲安排了一个安静的小屋,慕澄又给沈云竹输了些内力之后,才关上门窗去见族长。 “慕少庄主,我看小竹的身体似乎不太好?他是受伤了吗?” 慕澄是有自己私心的,正好借这个机会可以问一问,“族长,阿竹他中了两种奇毒,这两种毒让他气海破败不堪,无法完全修复,但这两种毒又相生相克,吊着他的一口气。 虽然现在看起来他像没事人一样,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气海就会被这两种奇毒彻底摧毁。” “怎么会这样?”族长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呢,万万没想到,小竹已经是将死之躯。 “族长大人,有一事我想跟你求证一下。” 族长看着慕澄眼中的恳切,点了点头,“请说。” “都说蛊王能解天下所有的毒,阿竹身上的这一冷一热两种毒,能不能试一试?” 一听见慕澄说这话,族长和水莲脸色全变了。 “这……这……”水莲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族长则死死的握着木椅的扶手,眼中都是绝望。 “不行吗?”见两个人为难的样子,慕澄又问了一句。 “不是不行,蛊王是可以解这世间任何毒的,可十六年前的祸事发生之后,我们所有人都觉得,蛊王就是祸患的根源。所以,我们在王庭遗迹里养了无数只凶残的蛊虫,还让风烛残年的老人在那里埋了许多火油,那些老人是带着秘密死去的,没人知道那些一碰就会被点燃的火油具体埋在了哪。 现在的王庭遗址,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一个用来绞杀那些贪婪者的陷阱。别说你们中原人进不去,就连我们自己,也进不去了。” 族长只觉得命运弄人,十六年前,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圣女把孩子藏在什么地方,他们都以为小竹已经死了,谁又能想到,小竹不但还活着,还需要蛊王解毒啊。 水莲腾的站了起来,“我带人进去,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们也得把蛊王拿出来,老天都把小竹给我们送回来了,我们就不能让小竹再出事。” “阿莲,别忘了,那些中原人已经到了,王庭遗迹那里,必定会再掀起血雨腥风的。”族长眼中都是黯然,十六年前的那场灾难,太刻骨铭心了。 那些中原人!族长一提起这个,慕澄一下就把吊桥那边自己的四个同伴想了起来。 “族长,我还有四个同伴在吊桥那边,你口中说的那些中原人可是我们?” “不是。”水莲回答了慕澄的问题,“不是你们,来的那些人早就到了,他们就潜伏在吊桥的另一侧。” “人多吗?” “不少,不过很奇怪的是,这些人跟十六年前的那些人不一样,他们很谨慎,也很有组织性,而且,他们是从东边进来的,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穿过了毒瘴谷。” 慕澄皱眉,如果那些人都在吊桥的另一边,那会不会现在已经跟郁盼儿他们遇见。 “族长,蛊王什么时候出世?” “明天日落十分。” “族长,我会想办法拖住那些人,至于蛊王。” 慕澄说着,撩开衣摆,对着族长跪了下去。 “如果有可能的话,还请族长一定让人把蛊王带出来,给阿竹一个生机。” 族长想去扶慕澄,奈何她身体不便,但还是探出身子,用手托住了慕澄的手臂。 “慕少庄主你快起来,你放心,小竹是我们的少主,我们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会不遗余力的去救他。” 此时,天已经大亮,慕澄要回到吊桥那边找自己的同伴,水莲给了他巫族特制的防蛊香囊。 临走前,慕澄又去看了一眼沈云竹。 这一路奔波,又经历了人生最大的悲痛,他的身体已经不能再去做其他的事情了,所以慕澄跟族长说好了,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不要让他醒。 亲了一下沈云竹的唇角,慕澄即使不舍,还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间小屋,待慕澄走了之后,便有人在小屋里点了一只巫族特有的安神香。 没用多久,慕澄重新回到了吊桥那里,此时长长的吊桥已经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慕少庄主,你是小竹喜欢的人,就也是我们巫族喜欢的人,此去一定多保重。” “水莲姐姐也一样,多保重。”做了告别之后,慕澄一个人重新走上了吊桥。 这一夜,郁盼儿,赵钦,尹星空还有景桓四个人也没睡,他们就在离吊桥不太远的地方,干坐了一宿。 “现在怎么办?我们不能在这里干等着吧?”景桓受不了了,不管做什么,都得做一下。 “散伙吧,那桥那么高,水又那么急,一下子还掉下去俩个,这蛊王咱们本来也不是很想要,回头算了。”尹星空现在说话都不黏了,往那里一坐,一脸心灰意冷。 “唉,我怎么跟师父交代啊。”郁盼儿拿着根草棍儿,在地上郁闷的画圈。 “我去找,我从桥上跳下去去找,若是慕澄没了,我就把命赔给他。”赵钦红着眼睛,说完起身就要走。 景桓赶紧去拦,“赵师兄,咱就别再闹了行吗?” “我什么时候……”赵钦话说了一半,生生停住,不管他承认不承认,如果不是他的鲁莽,慕澄也不会从桥上掉下去的。 “还不能散伙啊,我们的事还没办完呢。” 就在这时,慕澄的声音在他们的前方响起,几个人全都抬头去看。 “子清!”赵钦声音都在颤抖,他跑过去一把把慕澄搂住。 第77章 “师兄对不起你,都是师兄的错,师兄不该跟你发脾气的。” “没事,我这不是回来了。”慕澄拍了拍赵钦的肩膀,把人推开后看向后面的三个人。 郁盼儿这会儿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景桓重重的拍了一下慕澄的肩膀。 “你没事就好。” “沈美人呢?”尹星空看慕澄毫发无伤,就往他身后看,但看了半天也没看见沈云竹的影子。 “别担心,他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慕澄走到四人中间,简单的讲了一下自己跟沈云竹这一晚上的经历,还有十六年前发生的那些事,但是关于沈云竹的身世,慕澄没有说。 讲清楚这些,慕澄又说了现在毒瘴谷的情况和他的决定。 “各位,就在我们的前面,有一伙训练有素的江湖人,他们穿过了毒瘴谷,准备明天动手去王庭遗迹抢夺蛊王。蛊王是巫族的圣物,我们没资格得到,那些人也没资格得到。 所以,我决定要帮巫族人,在蛊王出世之前,拖住那些人。当然,这是我的想法,你们如果想现在就退出,我也不会有任何的异议,毕竟这个事很凶险。”慕澄想说的全都说完了。 似乎都没仔细思考,景桓第一个做出了表态。 “我跟你去,我爹说,想成为江湖上的一代宗师,就是要多行侠义之事,此次南疆之行,若是尽我绵薄之力,能让巫族人少些伤亡,那就是有意义的。” 旁边的尹星空这会儿又换成了之前一脸玩世不恭的样子,“原本还想着有机会得到蛊王,能回去跟宗主邀个功呢,现在看来,这念头还是不要起的好。罢了,来都来了,也不差再蹚一蹚这滩浑水。” 景桓和尹星空都表了态,现在就看郁盼儿和赵钦怎么说了。 “你们看我干什么?我肯定是会去的,百年前我们药师谷和巫族就是同源,他们遭此劫难,药师谷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郁盼儿说完,就只剩下一直没说话的赵钦。 “子清,我知道你心肠热,可对方是什么人我们都不清楚,我们要不要就别再理会他人的因果了,我不想再看见你,以身涉险了。” “师兄。”慕澄知道赵钦是担心他的安危,“我心意已决,我一定要做这件事,就算殒命在此 ,我也绝不后悔。” 看着慕澄眼中的坚定,赵钦也只能是妥协。 “既然如此,那师兄便跟你同生共死,同进同退。” 至此,五个人没有一个退缩。 简单的制定了一个计划之后,五个人在傍晚大雾渐起时,朝着毒瘴谷最深出走去。 果然,他们在靠近东边时看见了一个巨大的篝火,篝火周围,全是黑布遮面的人,只有一个人装束和那些人不一样,那人一身黑色劲装,脸上戴着一张白色鬼纹面具。 这时,一个黑布遮面的人跑到了戴着白色面具那人旁边,恭恭敬敬的开口说道:“沈大人,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明天天一亮,我们就过桥。” “好,蛊王我们势在必得,巫族余孽,也全都杀掉。” “是。” 看着这一幕,赵钦眼睛瞬间睁大,另外的三个人也都一脸震惊。 那白色鬼纹面具太有代表性了,而且那人还被称为沈大人,再看那人修长瘦高的身材,那不是沈云竹又能是谁? “子清,你是不是又被沈云竹骗了。”赵钦压着声音质问。 “那是假的,那不是阿竹。”虽然外形很像,就连声音都很像,但慕澄还是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真假,即使慕澄不知道沈云竹现在身处何处,他也能确定。 “慕澄,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执迷不悟。”赵钦可能是太急了,声音没压住。 他话音刚落,那边假冒沈云竹的人就把脸转了过来。 “有客人来了,哼,杀了他们。” 事已至此,慕澄也没打算再躲着,反正都是要交手的,不如尽早解决,而且,这个冒牌货让他不爽很久了。 “各位,我先上。”话落,慕澄的云间剑已经出鞘,一道带着龙吟般的剑气,竟然把弥漫着的雾气劈出了一道裂痕。 后面的四个人也没犹豫,跟着慕澄就冲了上去。 这一仗一直打到了天亮还没结束。 当水莲带着族中身手最好的二十个人朝着王庭遗迹走去时,原本应该睡上三天的沈云竹竟然提前醒了,他脚步虚浮的走出了满是安魂香的房间。 一打开门,刺眼的阳光晃的他差点没站住,赶紧从自己领子里面拿出来一直带着的冰莹纱遮住眼睛之后,他才看清楚外面。 此时,族长正坐在木椅上,有些惊讶的看向他。 “小竹,你怎么醒了?” “你们给我点了什么香?我睡了多久了?慕澄呢?” 第60章 他松手了 族长看着沈云竹一脸紧张的样子, 对着他笑了笑。 “饿吗?我让人给你准备了好多你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我还亲手做了你最爱吃的糯米糖糕。” 说着族长就把怀里抱着的一个竹编食盒拿了出来。 “族长,我到底睡了多久了?为什么要给我用迷香?慕澄到底在哪?” “你可以叫我桂姨的, 我其实并不是你母亲的亲妹妹,我是姐姐在山里捡到的, 她给我起名叫金桂,这个族长,我也是暂代。小竹,这些年,我们真的很想你, 可我们又没有能力去找你。” 金桂深陷的眼窝里,蓄满了泪水。 沈云竹从来都不是性情中人, 他的不冷静和不理智,基本上都给了慕澄,在面对其他人, 即使是自己的亲人,他也能第一时间做出判断。 “慕澄是不是走了?如果不是要紧的事,他不可能会把我自己留在这, 我得去找他。”说完, 沈云竹就要走,但刚要离开小屋的范围,就被几个巫族人拦住了去路。 那些巫族人, 看沈云竹的眼神都有敬畏之意,但他们没有人给沈云竹让路。 瞧着这个架势, 沈云竹愈发觉得事情不对,回过头,沈云竹重新看向族长。 “桂姨, 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对吗?” “没有,就是想让你歇一歇,而且,你不想去祭拜一下你的父母吗?你吃了早饭,我就带你去。” 见金桂还是不说实话,沈云竹低头嗤笑了一声,随后一步一步的走回到了金桂的面前,蹲下了自己的身子。 “桂姨,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我猜这应该是慕澄授意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那些想抢蛊王的江湖人又来了吧?” 一听到这话,金桂很明显的身子一僵,但她连忙否定。 “没有,还没到呢,蛊王还得等两天才能出世,那些人不会这么早进攻的。” 金桂一句实话没说,但在沈云竹的眼里,她什么都说了。 握紧金桂的手,沈云竹语气恳切又坚定。 “桂姨,我会去祭拜爹娘的,但不是现在,如今巫族有难,既然我是巫族人,那我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不管你告不告诉我实情,我都得去,他们也拦不住我。” “小竹。”金桂的声音已经哽咽了,她看着这张酷似姐姐的脸,还有和姐夫如出一辙的眉目之间的固执,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淌。 “你怎么这么像他们俩呀,哪里都像,长的像,脾气也像。但是,但是你现在的身体……” “慕澄跟你们说我中毒的事了吧?别担心,我暂时没事的,可若是因为我的没参与,而死了很多人,那我会非常非常的愧疚和不安。” 沈云竹小的时候,金桂就很宠他,如今十六年过去了,这份宠爱依然还在,并且有增无减。 犹豫了许久,金桂还是没能狠下心不告诉沈云竹真实的情况。 当沈云竹得知水莲带着人去凶险万分的王庭遗迹里面,去给他寻找蛊王时,他的脸色陡然变冷。 “简直是胡闹,不行,我现在就得去把水莲追回来。” 说完,沈云竹起身就要走,但走之前,还是从金桂的怀里把那个食盒拿了过去。 “谢谢桂姨,其它的好吃的,等我回来再吃。” 外面那些人还想拦沈云竹,但是沈云竹几个转身,人就已经从他们身边绕过去了,眨眼间,人就消失在了茫茫竹林里。 这时一个年纪稍长一些的巫族妇人站到了金桂族长旁边,感慨道:“真像啊,真像他父亲。” “是啊,就连跑起来的样子都像,只可惜,他们俩没能看到孩子长大的样子。” 对于巫族现存的人来说,云秋茵和沈玉禾,就是他们内心里,永远都不能忘怀的伤痛和遗憾。 另一边,经过一夜的苦战,慕澄他们五个人已经和假沈云竹带着的那些江湖人,从桥的这边,打到了王庭附近。 那些蒙面黑衣人,折损了不少,但有几人武功不俗,其中三个人缠着慕澄,让他无暇顾及其他的人。 不过其他人也不是白给的,景桓一个人就能压着两个人打。 第78章 合欢宗副宗主那套花好月圆剑法,也是又美又狠辣,同样也是一对二。 郁盼儿外加功夫不行,但能见缝插针,被打倒的敌人,都被她用金针封了大穴,让他们无法再加入战场。 赵钦则从头到尾都在跟那个假沈云竹交手,似乎是要报太芜山下的仇一样。 就在两个人对上一剑时,赵钦睚眦欲裂。 “沈云竹,何不把面具摘了,你这样躲躲藏藏的有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摘就摘,谁怕谁啊!” 被赵钦一激,那冒牌货竟真的摘掉了面具,这一摘,旁边的几个人都是一愣,面具下的脸,竟跟沈云竹一模一样。 “别分心,他是假的。”慕澄一脚踹飞一个黑衣人,朝着自己的同伴大喊了一句。 “妈的,可真像。”尹星空并不是信慕澄的话,他是信自己的感觉,虽然这个假的跟沈云竹长的一样,可气质完全不同,沈云竹往那里一站,气质就非常的茂林修竹,但这个假的就粗糙了很多。 眼看着还能打的蒙面黑衣人越来越少,这场持续了一整夜的战斗终于快要结束了。 可就在这即将要分出胜负时,那假的沈云竹突然发力,长剑一搅,竟夺了赵钦的剑,而后出掌,打在赵钦胸口。 赵钦被这一掌震到吐血,慕澄想过去支援,却是来不及了,只见那假的沈云竹从后面挟持住了赵钦,锋利的剑刃抵在了赵钦的脖子上。 “慕澄,你若不想让你师兄死在你面前,就停手。” 此时还能站着的蒙面黑衣人只剩下了三个,这三个人持着武器纷纷退到了假的沈云竹身后。 “别,别管我。”赵钦嘴角挂着血,艰难的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慕澄喘着粗气,看向假沈云竹,眼神异常凛冽,“你到底是谁?你假冒沈云竹,究竟想做什么?” “少跟我玩拖延时间那一套,我们现在就要进入王庭遗迹,你们最好别跟着过来,否则,我让你师兄,尸首分家。” 假沈云竹挟持着赵钦,和剩下的三个人开始一起往后退。 在他们的身后就是王庭遗迹的大门。 经过了百年的时光,现在的王庭好像一座陷落在高大草木之中的大花园,从大门往里面看去,全是茂盛的植物和颜色艳丽的花朵,看起来如同人间仙境,可那里面已经成了蛊虫的巢穴。 还有那些不知道埋在哪里的火油陷阱,不管谁进去都是九死一生。 “你想好了,那里面可不是只有神树,你觉得巫族人会毫无防备的让你们这些人闯进去吗?”慕澄找不到机会救赵钦,只能先用言语来威慑。 假沈云竹一听这话,脸上露出阴狠的冷笑。 “留在这里等你杀我吗?我觉得,还是这王庭里更安全。” 话落,假沈云竹不再废话,扯着赵钦和另外三个黑衣人,一起退进了王庭遗迹的大门。 等从大门外已经看不见这些人的身影时,景桓第一个要往里冲。 “还等什么,我们追进去。” 景桓刚要往里面跑,就被慕澄拉了回来。 “不能进,这里面遍地都是毒蛊,还有无数的陷阱。” “那怎么办?” “我自己进去。”慕澄已经做出了决定。 “慕澄,这不行。”郁盼儿第一个不同意。 “盼儿姐,景桓,尹兄,这一路辛苦各位了,这里就是你们此次冒险的终点,下面的路,我自己走。”慕澄说完对着三人抱拳行礼。 “但是……”景桓还是不放心让慕澄自己去,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慕澄猝不及防的一个手刀给打晕了。 慕澄又看向尹星空,尹星空扶着景桓,露出了一个非常无奈的笑容。 “不用你动手,我不去,但你要多加小心,我们在外面等你。” “慕澄,我这里还有驱虫的药粉,你都带着。”郁盼儿虽然担心,可慕澄心意已决她也阻止不了。 “不用了,巫族人给了我一个驱蛊的香囊,应该有用的,你们就在外面等我们。” 说完最后一句话,慕澄提着剑也闯进了那危险的大花园。 两个时辰后,水莲带着人赶到了王庭遗迹入口。 正在疗伤休息的三个人,一看见这些巫族人就又全都紧张了起来。 水莲看着旁边那些被杀了的黑衣人尸体,就判断出这些人是慕澄的伙伴。 “你们跟慕少庄主可是一起的?” “是,你们就是巫族人吧。” 郁盼儿和水莲刚说两句话,沈云竹就到了。 众人看着沈云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就全都一愣。 “少主,你怎么醒了?”水莲都懵了,他们进王庭的事情,不是不告诉他吗? “慕澄呢?”沈云竹把气喘匀,不想回答没用的问题,直接就问最关键的。 “赵钦被一个假的你挟持进了王庭,慕澄去救赵钦了。”郁盼儿虽然也相信那个假的是假的,但现在看见真的,还是觉得很恍惚。 “我去找他,郁姐姐,你金针可否借我一用。” 郁盼儿不知道沈云竹要干嘛,但还是把自己装着金针的小皮囊给了沈云竹。 沈云竹接过,从里面取出了二十几根。 接下来,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沈云竹拿着这些金针,转身就闪进了水莲和水莲带来的那些巫族人中。 几个快的看不见影子的闪身后,这二十几个巫族人全都倒在了地昏了过去。 最后剩下的只有水莲,不过沈云竹的手也已经放在了水莲后颈处。 “少主,你绝对不能自己进去,那里面凶险万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圣女交代。”水莲红着眼睛,语气里全是恳求。 “水莲姐,我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这王庭遗迹,我进去过的,还有我阿娘应该跟我说过,我们巫王血脉不怕蛊虫,放心吧。” 话落,沈云竹指尖一压,水莲只觉得眼前一黑,人也倒在了地上。 做完了这一切,沈云竹再次看向郁盼儿。 “郁姐姐,麻烦你照顾一下他们,他们都不是坏人,还有,你们也不要进来,其他的事,等我出来再说。” 这会儿景桓已经醒了,瞧见沈云竹就吓了一跳,看清楚他身上穿的衣服还是那身南疆服饰,才确定这个是真的。 “沈云竹,有个人假扮你,他还挟持了赵师兄。” “我知道了。”沈云竹走到景桓身边,想了又想还是看向了他的剑,“景桓,剑能借我用用吗?” “你要用我的剑?”景桓刚才还晕呢,一听这话立刻清醒。 全天下用剑最厉害的人,要用他的剑,这是何等的殊荣,景桓二话没说赶紧把自己的佩剑双手奉上。 “谢谢。” 沈云竹已经两年多没拿过剑了,他当时封剑于千年寺时就发过誓,此生永不用剑,可这一次,他心里没底,手里有剑,还能让他安心一些。 不再耽搁时间,沈云竹拿着景桓的剑,转身就跑进了王庭的大门。 大概是因为内心中强烈的情感冲击,沈云竹在昏睡时,梦见了很多小时候被他忘记了的事,其中就有很多关于王庭遗址的记忆。 在他幼时,这个满是花草的大花园,就是小朋友玩捉迷藏的地方。 他那时候小,总会在这里面把自己走丢,后来阿娘告诉他,只要沿着月亮的走,就能找到神树,再沿着月亮回来,就到出口了。 沈云竹俯下身,拨开地上的杂草,真的看见了刻在青石板上的残月痕迹。 再次见到这个符号,尘封在沈云竹记忆中所有关于王庭遗迹的场景在这一刻都变得清晰。 他看着那一条条矮墙,一片片的碎瓦,呼吸逐渐急促。 十六年了,他竟然回到了曾经让他最快乐的地方,不过这里的氛围跟他小时候比完全不一样了。 那时这里面飞着的都是蝴蝶,蜻蜓,晚上还有萤火虫,可现在,这里到处都是腐朽的味道,还有许许多多在暗处窸窸窣窣爬行的声音。 无论如何,他得把慕澄,还有赵钦带出来。 就在沈云竹谨慎的再次玩‘捉迷藏’这个游戏时,慕澄已经找到了赵钦。 此时假沈云竹不知所踪,那三个黑衣人全都被黑压压满地都是的蛊虫淹没。 赵钦看见慕澄,拉着他就跑,“子清快走,这地方太邪了。” 见赵钦没事,慕澄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把自己身上挂着的香囊,挂在了赵钦的腰间。 “这什么?”赵钦不解。 “是驱蛊的。” “那你给我干什么。”赵钦不同意,想解下来还给慕澄,但慕澄按着他的手没让他解。 “师兄,你流血了,你比我更需要,而且只要咱俩站在一起,香囊就有作用的。” 就同慕澄说的一样,他们俩的周围,那些蛊虫真的没有再过来。 “我们现在就出去吧。”赵钦现在是一刻都不想在这呆了,拉着慕澄就要走,但慕澄却是没动。 第79章 “那假货去哪了?” “都这个时候了,管那沈云竹做什么?我们先走。” “不行,我得去找神树,我不能让那个人拿到蛊王。”慕澄虽然拜托了巫族的人,可那个人已经进来了,他若是在这等着水莲他们,怕是来不及。 “子清,都什么时候了,蛊王怎么能有你我的性命重要,那东西爱谁拿谁拿,跟我们没关系。”赵钦还是想拽慕澄离开。 “蛊王能解沈云竹身上的毒,我得试试。”事已至此,慕澄实话实说。 “你……”赵钦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你就那么在意他?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吗?” “他就是我的命。” 至此,赵钦已经没有话再来反驳慕澄了。 “行,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师兄就陪你走这一趟。” 若不是因为香囊只有一个,慕澄是不想让赵钦跟着的,但现在太阳已经开始西沉,他若是送赵钦出去,怕是来不及了。而且,如果水莲他们遇见假的沈云竹,也未必能打的过。 不过慕澄也想好了,就算他自己出事也不能让赵钦出事。 做好决定之后,师兄弟两个人肩并着肩,往王庭遗迹深处走,因为比较谨慎,一路上并没有触发火油的陷阱,可就在他们已经看见了那棵开满了白色花朵,似乎会发光一样的神树时,他们前面的路塌了。 巨大的深坑中,密密麻麻爬满了黑色的蛊虫。 这些蛊虫似乎刚刚破土而出,翅膀还是软的,暂时不能飞起来,但是嗡嗡嗡振翅的声音,让人听着就格外胆寒。 不过在这坍塌的大坑上,还留了一条路,一个窄的只能走一个人的两丈长的石桥。 “轻功能过去吗?”赵钦左右观察了半天,问道。 “应该不行,师兄你看上面。”慕澄用手指了指。 只见在这大坑的上方,缠绕在一起的树木藤蔓上,趴着的全是蛊虫。 慕澄这会也看明白了,没有蛊虫的只有这道石桥,这应该就是把人往石桥上逼。 就在慕澄没想好到底怎么过去时,石桥的另一边,轰的一声,火光冲天,随着滚滚黑烟升腾而起,那个假的沈云竹竟然从那边跑了出来。 “是你?”慕澄见神树那边着了大火,又急又气,一声暴喝后,持着剑两个蜻蜓点水就飞了过去。 慕澄的轻功极好,只脚尖点了两下石桥,石桥并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 那假的沈云竹一看见慕澄过来了,顾不上自己身上被灼烧的伤痕,拿着剑也开始拼命。 几个回合之后,假的沈云竹明显被慕澄压制。 “你这垃圾,我今天就要撕开你的脸皮子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两只长剑相交,慕澄浑身上下都是凛冽的杀意。 “子清,那边着火了,再不过去神树就烧没了。” 其实不用赵钦提醒,慕澄心里自然是知道的,但如果不把这假货处理了,他也不可能会顺利的拿到蛊王。 不想分心,慕澄没有回应赵钦。 赵钦可能也是想帮忙,也学着慕澄用轻功过桥,赵钦刚踩到石桥第一步,那石桥竟然从中间裂开了,赵钦都来不及再起身飞第二段,他整个人随着那石桥往下沉。 这回慕澄没办法再不分心,对着赵钦那边大喊,“师兄。” 假的沈云竹趁着这个时机,踩着还没完全塌的石桥又回到了那一边。 与此同时,这附近所有的蛊虫都发出了嗡鸣声,它们的翅膀已经变硬了,它们可以飞了。 无暇再多想,慕澄第一反应就是拉着赵钦走,可当他飞身到了赵钦身边,他脚下踩着的石桥竟然像豆腐一样化成了碎屑。 慕澄脚下一空,人竟然要摔下那满是蛊虫的深坑。 电光火石之间,赵钦握住拉住了慕澄的手腕。 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练功吃饭,一起受过受罚的师兄弟,此时四目相视。 慕澄是感觉到了赵钦在往上拽他的,但只拽了一下,赵钦就看了一眼他头顶上那些正要盘旋而下的蛊虫。 在规模这样庞大的毒蛊群之下,那香囊的作用怕是已经微乎其微了。 慕澄不知道赵钦在这片刻的时间都想了什么,等赵钦再次低头看慕澄时,那双眼中只剩下决绝。 “抱歉,慕澄。” 话音落地,赵钦松开了慕澄的手腕。 慕澄视线里,最后停留的只有赵钦逃走的画面,而后就是铺天盖地的黑…… 第61章 是我的命 慕澄五岁上无峰宗, 拜师无剑散人做关门弟子。 因为慕澄天资聪慧,性子高冷,还出身江湖上声望最高的世家, 他刚到无峰宗的时候,根本没人跟他玩, 同龄的孩子都绕着他走。 那些同宗的师兄对他也是敬而远之,毕竟,他们用了三年五年练会的东西,慕澄半年就能学会,就连宗门内其他的宗师, 也不喜欢他,说他太傲了, 都不正眼看人的。 偌大的宗门内,除了严厉的师父便只有赵钦对慕澄好。 慕澄挑食,不吃青菜, 赵钦就一点一点把菜挑干净,把肉留给慕澄。 慕澄嫌弃宗门的浴室不干净,赵钦就挑水烧水, 让慕澄在自己房间洗。 慕澄想家时, 赵钦就带这他去太芜山麓放风筝,等风筝飞的高高时,再把风筝线剪断, 让风筝带走慕澄对父母的思念。 十九年,慕澄叫了赵钦师兄十九年, 慕澄早就把赵钦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就算因为沈云竹他们俩之间产生了分歧,慕澄也从未觉得自己和赵钦之间就生分了。 没想到, 在生死关头,赵钦会放开他的手,其实放开了也正常的吧,毕竟在那种情况下,自己逃命就是本能,而且执意要来找蛊王的人是他,不是赵钦。 但慕澄还是好难受啊。 下坠的过程,短暂又漫长,被蛊虫淹没就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久,或许因为身上还有草药的味道,那些蛊虫只是缠住了他并没有立刻咬他,但慕澄知道,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应该不能再给父母尽孝,也不能再陪在阿竹身边,但好在,阿竹找到了亲人,不会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活在这个世上。 “呃……” 驱蛊药草的味道失效了,慕澄只觉得浑身上下全都在疼,他咬着牙呻吟出声。 只是疼痛感并没有持续太久,人就在绝望中失去了意识。 “慕澄!!!!” 沈云竹跑到深坑旁边时,看见的只有淹没在蛊虫里慕澄的衣角。 沈云竹想都没想,拿着景桓的剑,在他自己的前胸上斜着剐了自己一剑。 没伤到要害,但是伤口够深,温热的鲜血瞬间就将沈云竹的衣襟染红。 而后沈云竹就带着这一身的血跳入了那深坑中。 就像是如临大敌一样,沈云竹一进入到坑里,那些蛊虫竟全散了,甚至躲出去了很远,眨眼间,深坑中就只剩下了被蛊虫咬的满身是血窟窿的慕澄。 “慕澄,慕澄?” 沈云竹慌了,他很少慌的,他跪在慕澄身前,颤抖着用双手把慕澄抱在了怀里。 大概是因为沈云竹身上的巫王血脉,钻入慕澄身体里的蛊虫竟然也开始往外爬。 这个过程,慕澄浑身都在抖,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沈云竹这才意识到,慕澄还活着,他还没死。 觉得自己身上的血不够,沈云竹朝着自己的手腕又划了一剑,而后掰开慕澄的嘴,让自己的血流进慕澄的嘴里。 也不知道究竟流进去多少血,慕澄终于咳嗽了两声,胸膛开始微微起伏。 又给慕澄把了下脉,沈云竹确定慕澄暂时不会死后,胡乱的用布条缠了下自己的手腕。 只是慕澄就算现在没死,他这个样子也活不了多久了。 此时,神树那边的火依然还在燃烧着,日落十分也快到了,那棵神树的花朵,正在凋零枯萎。 “安安,这是我们巫族的神树,每隔十六年,就会有一只白白胖胖的小虫子从土壤里爬出来,这个小虫子可厉害了,所有的蛊虫都怕它,他还能解这世上任何的毒。” 看着那棵逐渐在大火中枯萎的神树,沈云竹想起了阿娘曾经抱着他,在树下对他说的话。 可以的,蛊王一定可以救慕澄的。 虽然前面还着着大火,但沈云竹得试一试,就算是跟慕澄一起死在里面,他也是愿意的。 把心一横,沈云竹收好慕澄的剑,然后把人背在了身上。 因为流了太多的血,沈云竹没力气再用轻功,他只能是手脚并用的背着慕澄从深坑中爬出来,好在这坑的边缘粗糙,没有那么的难爬。 等他踉跄着从另一边的地面上站起来时,神树周围的火已经快要烧到树干的位置了。 不过从这里走向神树还是有路的,只是沈云竹也不知道这些路上会不会也埋着火油。 此时没有时间再去探查了,沈云竹只能去碰运气,在这条不长的路上,他只要走错一步,他跟慕澄就会葬身火海。 第80章 “阿爹,阿娘,你们若是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跟慕澄啊!” 对着神树的方向,沈云竹说出的话好像在对着父母撒娇,虽然没人回应,但沈云竹还是笑了。 “你们不说话,我就当你们答应了,我可往前走了。” 话落,沈云竹背着慕澄,一步一个血脚印的往前走,一共十六步,像极了沈云竹离开家的这十六年。 当沈云竹路过一簇簇烈火,安全的站在了神树下面时,沈云竹就知道,爹娘一定是听见他的话了。 再去看西边的天空,太阳几乎全部落入远方的群山之中,也就在这个时刻,一缕橙红色的余晖照在了神树的树干上。 沈云竹顺着那到光看过去,只见一只拇指长的白色肉虫,已经破土而出,从神树的根部向上爬去。 沈云竹赶紧拿出一个刚才从水莲身上扯下来的小竹筒,小心翼翼的捏着蛊王,把它装进了竹筒中。 沈云竹知道蛊王的作用,可不知道怎么用,他得回去问水莲。 最后看了一眼开满了白花的神树,看着那些柔软的轻轻晃动的枝条,沈云竹就好像看见了他战死在这里的父母。 “谢谢阿爹阿娘,儿子得走了。”说完,沈云竹再次踏上那条父母为他指出来的生路。 王庭遗迹外面,水莲和她带的那些人已经醒了,他们看着遗迹深处亮着的火光,就知道一定是火油炸了,而此时,日头已经西沉,月亮从东方升起。 “不行,太久了,我们得进去。”水莲刚醒,人还有些晕,但都到了这个时候,沈云竹还没出来,那一定是遇见了什么万分凶险的事。 只是还没等她集结队伍要进去呢,王庭里竟然跑出来一个人,是赵钦。 “赵师兄!”郁盼儿看赵钦狼狈不堪的样子,连忙过去扶。 “慕澄,慕澄没了,慕澄没了,是我没用,是我救不了他……”赵钦跪在地上失声痛哭,他一哭郁盼儿、景桓还有尹星空全都受不了了。 “怎么会这样?慕澄武功那么好,他还有驱蛊的香囊,他怎么会出事?”景桓接受不了慕澄死了的这件事。 “他把,香囊给了我,我应该跟他一起死的,我不应该一个人逃出来。”赵钦哭的脸色煞白,看起来像是要碎了一般。 水莲没管赵钦碎不碎,她走过去扯住赵钦的衣领,红着眼睛质问。 “我们少主呢?他在哪?” “你们少主?” “沈云竹,沈云竹啊,他也进去了,你看见他没有?” 赵钦一愣,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但马上又一脸意外,“沈云竹也进去了?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是真的沈云竹。”郁盼儿赶紧说了一句。 “真的,我,我没看见啊。” “不行,不能在等了,我们必须……”水莲做决定的话,只说了一半,她脸上的表情就变了,不止她表情变了,王庭遗迹外面,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 赵钦觉察到不正常,也把脸转了回去。 只见,浑身是血的沈云竹,背着同样浑身是血的慕澄,一步一步,艰难的走了出来。 “少主!!!” “沈云竹!” “沈公子!” “沈美人!” “……” 除了赵钦,所有人都朝着沈云竹和慕澄跑了过去。 “咳,咳咳咳,噗!” 沈云竹心里始终攥着的那股劲,在见到族人,见到同伴之后,一下就松了,他吐出一大口鲜血,双膝一软带着慕澄倒在了地上。 景桓和尹星空赶紧把满身都是血洞的慕澄从沈云竹背上放了下来,看着这两个人的样子,郁盼儿都不知道先去看谁。 “小竹,小竹你怎么会弄成这样。”水莲拉着沈云竹的手,哭的满脸都是泪。 “水莲姐,蛊,蛊王,怎么用?”沈云竹知道自己快晕了,他强撑着一口气,死死的抓着水莲手腕。 “你,你中蛊毒了?不会的,你是巫王血脉,你永远都不会中蛊毒的。” “不是我,是慕澄,他掉进蛊虫坑里了,我给他喂了我的血,堪堪吊住了他的一口气,桂姨跟我说了,这王庭遗迹里的蛊,全是最凶的蛊,一旦入血,根本没法解,但,但它可以,对吗?” 沈云竹说着,从自己怀中,拿出了那个竹筒。 “你拿到蛊王了?”水莲睁大了满是红痕的眼睛。 “是,可我不会用,水莲姐姐,求你教教我,我得救慕澄。” “可是,可是你也中毒了,小竹,这世间或许只有蛊王能解你身上的两种奇毒了,你若是拿蛊王救慕少庄主,那你的命怎么办?” 沈云竹转头看了一眼旁边满身血污,面色如霜,就快要死了的人。 明明应该是皎洁如月的,明明不该承受这些的,可似乎自从他们重逢之后,慕澄就没安生过。 心中的愧疚和心疼,让沈云竹难受到呼吸困难,他哽咽了好几下才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他若死了,我也便死了,他,就是我的命。” 十六年前,云秋茵和沈玉禾的尸体,就是水莲来收的。 看着沈玉禾自刎在神树之下的场景,水莲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至死不渝的爱情。 她没想到,十六年过去了,这以命换命的一幕,再次出现了。 “我教你,我教你。”水莲哭着,把蛊王的使用方法告诉了沈云竹。 沈云竹听明白之后,想都没想,爬起来扯过慕澄冰冷的手,在他的掌心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 而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竹筒,把里面的白色小肉虫放在了慕澄掌心的伤口上。 那蛊王一沾到热血,通体变红,慢慢的蛊王开始软化,化成了一滩晶莹的水,就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这晶莹的水像是有生命般顺着那道伤口钻进了慕澄的掌心。 一盏茶的时间都没用上,再次另众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慕澄身上的那些血洞竟然全都愈合了,就连掌心的那道刚划出来的口子,都不见了。 刚刚还全是死气的脸逐渐红润,原本有着蓬勃心跳的胸膛,再次随着呼吸顺畅的起伏。 “太好了,太好了……”沈云竹拉了拉慕澄的手,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只是他还有一句话得说出来。 “各位,沈云竹今天有一事相求,蛊王之事,还请各位不要告诉慕澄。” 说着,沈云竹勉强从地上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对着众人鞠躬,“拜托了。” 把这最后的事情交代完,沈云竹再也站不住,身子一晃,人就倒了下去。 此时,见证了这一切的众人,全都哭了,就连游戏人间,从来不会动真感情的尹星空,都哭到肩膀在颤抖,景桓更是哭的呼吸都不顺畅,好在郁盼儿记得自己是个大夫,她哭的同时,也没忘了给沈云竹包扎伤口。 只有一个人,全程没说话,神情呆滞的站在后面。 三天后。 水莲送景桓,尹星空,赵钦还有郁盼儿从密道离开灵南山,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那入毒瘴谷时看见的瀑布,就是密道的出口。 重新看见那几艘小船,水莲跟各位告别。 “此次巫族劫难,全靠各位仗义相助,以后若有用得着巫族的地方,尽管开口。” “水莲姐姐,还请您照顾好他们俩。”郁盼儿虽然还不放心,但这边的事情已经结束,他们没有理由在留在这里。 “放心。”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那来时的小船,这一次不用再划桨,就可顺流而下,但此刻活着的这几人心境全都不一样了。 第四天清晨,还留在巫族寨子里的慕澄睁开了眼睛。 慕澄看着窗外的晨光,听着竹林间的鸟鸣,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噩梦,梦里面铺天盖地全是黑色蛊虫,他被那些蛊虫吞噬撕咬。 他还第一次体会到了被至亲之人丢下是什么滋味,那感觉,太绝望,太难过了。 慕澄揉了一下头,从床上坐了起来,当他看见自己身上穿着深紫色南疆服饰时,总觉得哪里不对。 忽然间,慕澄的脑子像是被淋了一桶冰水,他哪里是做了一场噩梦,他经历的全是真的。 慕澄最后的记忆就是自己被蛊虫咬,那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还会活着。 慕澄又赶紧撸开袖子,两侧都撸开看了,一个虫洞都没有,他身上的皮肤是光滑的,他又扯开自己的衣服领子去看自己的前胸,还是没有,可他当时真真切切的感觉到钻心蚀骨的疼了。 不对劲,这不合理,慕澄下了床,推开门就走了出去。 外面,晨光明媚,微风拂面,一整片郁郁葱葱的竹林,被风吹的沙沙响,一切都是那么的鲜活美好,可这对吗? 就在慕澄分不清楚他到底是活着还是弥留在死前的臆想之中时,有人在后面招呼了慕澄一声。 “慕少庄主,你醒了?” 慕澄回头,后面的人是水莲。“水莲姐?” 第81章 “你总算醒了,你都睡了四天了。” 看着水莲鲜活的脸,慕澄才确定自己是真的没死,想问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但还没来得及问,水莲就先开口了。 “你是不是要找少主啊?你往西边走,一直走到一处山岗,少主就在那里呢。”水莲说完自顾自的走了。 慕澄揣着满心疑惑和不安,朝着水莲指的方向走去。 很快,慕澄就看见了那个山岗,还有修在山岗上的一座坟。 沈云竹就坐在那座坟边,靠着墓碑眺望远方。 第62章 他是我最喜欢的人 慕澄此时心中全是疑问, 但看见沈云竹的背影,还是让他踏实了不少。 应该是听见了慕澄的脚步声,沈云竹回过头, “子清,你醒了?” 沈云竹眼睛上遮着冰莹纱, 表情很淡,那张好看的脸就算是被温暖的阳光照着,也苍白的有些过了。 慕澄走了过去,坐在了沈云竹身边,“都发生什么了?我怎么从王庭里出来的?郁盼儿, 景桓他们人呢?” 慕澄的问题好多,可没等沈云竹回答他, 慕澄就发现沈云竹身上白药的味道非常重,“你怎么了?你哪受伤了吗?” “没有啊,我这不是好好的。” “不对。”慕澄伸手就过去扯沈云竹的衣服。 沈云竹拒绝, “你干什么?我爹娘在这呢。” 沈云竹现在哪有慕澄有力气,他都没挡几下,穿的很严实的衣服就被慕澄扯开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 慕澄都不敢相信, 沈云竹整个上半身都缠着绷带,那浓郁的止血白药的味道,就是从沈云竹这些绷带下面散发出来的。 “怎么弄的?谁伤的你?” “我自己弄的。”沈云竹拢好自己的衣服, 这一抬手,慕澄又看见他手腕上也裹着一层绷带。 “手腕呢?也是自己弄的?” “嗯。”沈云竹沉声点头。 “阿竹, 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你的伤又是怎么来的,还有, 水莲姐有没有拿到蛊王?”慕澄这会儿有些激动,但蛊王还是他最关心的事情。 若是水莲拿到了蛊王,那是不是沈云竹现在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把手给我。” “我都说了,我爹娘在这呢。” “给我。”慕澄知道这里是埋葬着云秋茵和沈玉禾的地方,可他此时已经无暇顾及太多,也没管沈云竹是不是同意,他扯过沈云竹的一只手,指尖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摸了一会儿,沈云竹的脉象和之前没多大变化,但是气血比以前虚的更多了,放开沈云竹的手,慕澄起身站了起来就要走,沈云竹赶紧拉住他。 “你去哪?” “我去找族长,我要问问蛊王的事。” “别问了,那里着了大火,树都已经烧没了,蛊王也没了。” “你说什么?蛊王没了?不,我不信。”沈云竹的话不可靠,慕澄上过很多次当,所以这一次,慕澄也不信。 沈云竹叹气,握紧慕澄的手,“子清,我们现在不执着蛊王行不行?你不是想知道你怎么活下来的吗?我都告诉你。” 慕澄不好骗,沈云竹只能说实话。 “你掉进蛊虫坑里,你记得吧?你刚才不是问我身上的伤怎么来的吗?我是巫王血脉,我的血可以驱蛊,我当时看见你已经被蛊虫埋住了,情急之下我就剐了自己一剑,我还喂你喝了些我的血。 我没想到啊,我的血这么管用,不但驱除了你身上的蛊虫,连同蛊毒也一并解了。 我也知道蛊王能解我的毒,但是那会儿大火已经烧了起来,我根本过不去,我只能是先带你出来。 还有,是我没让水莲他们进王庭遗迹的,我一个人的命,搭上你跟我的就够了,何必让他们为我冒险呢?” 沈云竹语速很慢,也很温和,说了这些他自认为没有破绽。 慕澄则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一双锋利的眉眼,满是水汽。 “是我拖累了你,如果不是我,你或许已经拿到蛊王了,是我没用。” “子清。”虽然是当着爹娘的面,但沈云竹还是张开双臂抱住了慕澄,“我们之间,不要说这些,虽然蛊王没了,可巫族这一次,没有人员伤亡,这不是很好吗?至于我,我答应你,不管我还能活多久,我的余生都给你。” 慕澄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水汽凝结成了滚烫的泪水,滚过了他的脸颊,回抱住沈云竹,慕澄哽咽到声音嘶哑,“还会再有办法的,江湖那么大,九国三州那么大,一定有办法解你身上的毒的。” “嗯,我们一起去找。”沈云竹拍了拍慕澄的背。 缓了好一会儿,沈云竹才拉着慕澄,正式的站到他爹娘的坟前。 “阿爹,阿娘,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慕澄,是我最喜欢的人,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所以今天,我们俩就给你们磕个头吧。”沈云竹说完,看向了慕澄。 慕澄点头,而后俩人一起跪在了这座合葬墓前。 “伯父,伯母,你们放心,我会一辈子对阿竹好的。” 就在慕澄跟沈云竹俯身磕头时,不知道在哪吹来了几朵小小的白花,轻轻的,带着丝丝缕缕香气的,飘落在了沈云竹和慕澄的头发上,肩膀上,温柔的就像是母亲的手。 离开那座山岗,慕澄还是满脸的心事,沈云竹看出来了,“慕少庄主,想什么呢?” “我师兄,他怎么样了?”慕澄不想问的,但又很矛盾的想知道,赵钦丢下他之后,会对众人说些什么。 “赵钦,赵钦他挺自责的吧,那天我带你出来之后就昏过去了,也没怎么注意他,前两天我醒了之后,听尹星空跟我说,赵钦逃出来之后人都崩溃了,一直说自己救不了你。” 是真的救不了吗?慕澄在内心里自己问自己。 当时那个情况,赵钦拉他上来的时间是够用的,而且他们身上还有驱蛊的香囊。若位置调换,慕澄就算不要命,也绝对不会放开赵钦的手,可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不是所有人都是沈云竹。 “你没事吧?你脸色不好。” “我没事,我现在好的不得了,我甚至从没觉得气息是这么的顺畅过,似乎内功也,也更浑厚了。”慕澄对自己的身体很了解,有变化他是能感觉到的。 “哇,我的血这么厉害?要不要再来点。”沈云竹笑着把自己手腕往慕澄嘴边递。 慕澄赶紧拉下沈云竹的手臂,然后用无比郑重的语气威胁沈云竹。 “你听好了,不准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了,你的血就是你的,谁都不许给,给我也不行。” 说着,慕澄低头看向沈云竹还包着厚厚绷带的手腕。 “阿竹,谢谢你救了我。”话落,慕澄竟然亲吻了那道还没有愈合的伤口。 沈云竹抿了抿唇,心里又甜又酸,“你也没少救我,不是吗?我们以后都好好的,争取谁也不用再救谁。” “嗯。”慕澄点头。 终于是把慕澄糊弄过去了,沈云竹松了一口气,只是这边的事情解决了,外面的事还有一大堆呢。 一边走,慕澄一边把假沈云竹又出现的事告诉了沈云竹。 沈云竹也没什么头绪,谁会假扮他,他也想不到,或许他们可以再回巫南镇的黑市档口,打听打听消息。 还有另外一件事,霍四海还在毒瘴谷东边山坡上扎营等他呢,他还的想一个对策,怎么对付那些勾魂。 其实勾魂是怎么做出来的,沈云竹也听说过,那些勾魂原本都是人,但是全都被痋术改造了,每个勾魂的身体里都藏着一条痋虫。 这痋虫跟蛊又不一样,这痋虫更听话,也更凶残。 沈云竹想到了一个人,巫南镇上有一个专门养虫子的虫婆,或许虫婆能知道杀死那些勾魂的方法,想到这,沈云竹做出了决定。 “子清,再呆两天,我们就走吧。” “这么快?你可是巫族的少主,你不再留几天吗?陪陪爹娘也好。” “我来过了,空白的那几年的记忆也找回来了,我还找到了这个。”沈云竹说着从自己的背囊里拿出了一只金属做的机械小鸟。 “我爹留给我的,只要带着它,不管我走到哪他们都跟我再一起。” “嗯,好吧,我都听你的。” 慕澄揽住沈云竹的肩膀,看着他摆弄那只小鸟的样子,心里忽然又酸涩起来。 他的阿竹,从五六岁开始就入了虎狼之穴,在本应该无忧无虑玩耍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学习怎么杀人了。 虽然慕澄他自己也没什么童年,但至少玩具是有的。 “阿竹,你若喜欢这些,等以后我们到了东海时,就去千机阁的铭楼里买上一些。” “那些小玩具都可贵呢。” “怕什么,咱家大业大的,还能差你几个玩具了?不过你爹这手艺也是真的好,你看这鸟,做的多精致,怕是千机阁出品的,也不一定有这样的做工了。” 第82章 其实不用慕澄说,沈云竹也看出来了,在桂姨把这个鸟给他的时候,他就觉得这鸟的做工实在不像是随手做的,虽然都十六年了,可鸟儿的翅膀,头,脚,甚至尾羽都还能动。 但是关于沈玉禾的身份,桂姨又不知道,现在活着的巫族人没人知道。 沈云竹觉得,他爹或许会跟东海那边的千机阁有些关联,但这也是猜测,毕竟千机阁的本家姓谢。 “嗯,千舟城里,有一家饭店的鱼做的不错,等我们把手里的事处理完,我们就去吃。” “好。” 竹林间,树影婆娑晃动,一对碧人踏着光影朝着他们一生中最平淡的短暂时光走去。 同一时间巫南镇边上的那幢黑色的大房子里,赵烨端着一碗鸡汤,送到了虫婆的桌子上。 “婆婆,我给你熬了鸡汤,你尝尝。”赵烨低眉顺眼的,看着乖极了。 虫婆嘿嘿一乐,“小青蛇,我现在是越看你越顺眼了,不过可惜啊,我最近在研究一种最新的痋术,等我把痋虫种进你的身体里,你就会变成力大无穷的不死之身了。” “婆婆,真的那么厉害吗?可是,这痋虫怎么听你的话啊?” 虫婆一边喝着鸡汤,一边从破烂衣服里那出了一个系着三颗铃铛的木棍。 “看见了吗?这就是能控制痋虫的关键,只不过这铃铛是个仿制品,真正的那个,已经丢失了很多年了。” 赵烨看见那铃铛的一瞬间,头发就直发麻,这不就是他跟小叔叔还有沈云竹一起在岳仙人的寨子里找到的那根阴阳铃吗?原来这阴阳铃能控制痋虫。如今,那阴阳铃还在无峰宗里,他并没有带出来。 赵烨看着虫婆鸡汤喝的很香,就又问。 “婆婆,痋虫那么厉害,有什么办法能杀掉吗?” 虫婆用黑漆漆的长指甲,插起来一块鸡肉送进嘴里后,才一脸嘲讽的看向赵烨。 “当然有了,痋虫最怕的就是盐巴,不过就算你知道也没用,等你变成我的痋人,你就算还有意识,你也不会拿盐来杀掉自己,因为只要痋虫住进了你的身体,便和你永远也分不开,痋虫死了,你也就死了。” 虫婆今天心情不错,跟赵烨讲了很多,喝完鸡汤后,就回床上睡午觉去了。 赵烨收了碗筷,坐在离虫婆的床不远的地上。 他现在身子脏脏的,脸也消瘦了很多,那双看似无辜的眼睛里,全是阴恻恻的杀意。 死老太婆,你还想给我做成痋人,我今天就先送你,上路。 心里想着,赵烨打开了旁边所有装着剧毒虫子的盒子,这些虫子,赵烨已经喂了很久了,他在平时虫子吃的那些腐食里,加了一种奇特的香料,刚刚虫婆喝的那些鸡汤里,也加了同样的香料,就连那只鸡活着的时候,吃的饲料里也加了那种香料。 此时,躺在床上安心睡觉的虫婆,在这满屋子的虫子眼中,就是一块非常肥美的肉,这还不算完,赵烨还打开了地窖的门。 片刻的功夫,这间屋子里所有的虫子,都被虫婆身上的味道吸引着爬了出来,墙上地上房顶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排着队想要去进餐的虫子。 动静太大了,虫婆竟然醒了,她看着屋子里朝着她爬过去的虫潮,浑浊的眼睛里都是疑惑,“小青蛇,你搞了什么?” “我?我请客啊。”赵烨笑的格外渗人,“我请这些小可爱们吃大餐。” 赵烨刚说完,跟虫子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虫婆竟然被虫子咬了,不是一只,是所有的虫子都在咬她。 虫婆身上的气息,跟虫子无异,她就算睡虫子窝里,虫子也不会攻击她,可现在,那些爬进她衣服里面的虫子全都在咬她。 “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虫婆想去拿自己配的驱虫药粉,可当她把手抬起来时,她刚才用黑指甲扎过鸡肉的手指已经被黑蚁肯成了骨头。 “是冰灵花粉啊,虫典里说,冰灵花粉对人无害,也没有特别的味道,可这花粉只要混着蜂蜜喂虫子,虫子就会非常喜欢吃,你没觉得今天自己喝的鸡汤,吃的鸡肉,很香甜吗?” “你这小兔崽子,你……”虫婆的话说不出来了,她那张脸都逐渐露出了骨头。 赵烨看着这如此恐怖,残忍的一幕,半点不觉得恶心和害怕,反倒是痛快极了。 他那次被虫婆关进地窖里,并不是只被那些蝎子咬,他还看见了很多小孩的骨头,很多很多,多的他数不过来。 其实赵烨自学了这么长时间,他已经研究出了好多方法能杀了虫婆,但他最后还是选择这个最麻烦的,因为这个方法,最残忍。 此时虫群已经疯了,屋子下面那些毒蝎也都在往外爬,整个屋子都在震动,感觉随时都能坍塌。 赵烨最后看了一眼已经被那些虫子咬死的虫婆,冷笑了一声,出了门。 就在房子外面,赵烨拿出早就藏好的,装着几本典籍还有几只跟他玩的很好的小虫的背囊时,那幢房子终于塌了。 重获自由,赵烨有自己的方向,他要回无峰宗,去取回阴阳铃,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去把那个人贩子给解决了。 夕阳西下,拉长了赵烨的影子,不知不觉间,那个从前只会哭鼻子的小孩儿,已经长大了。 第63章 你想要的我都愿意给 站在灵南山通往姑娘河的密道前, 金桂满脸难过的拉着沈云竹的手,“小竹,你还会回来吗?” 沈云竹俯下身子, 微笑回应,“桂姨, 这里是我的家,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好,桂姨相信你,你也要答应桂姨,一定要努力的活着, 好吗?” “我会的。”沈云竹郑重点头。 越是不舍,告别就越难, 沈云竹也想能在家里多住些日子,可他跟慕澄的身上还有责任,现在还不是退隐江湖的时候。 没有再耽搁时间, 沈云竹和慕澄在巫族人不舍得目光中,走进了那条幽长的密道,再次重见天日时, 他们看见的就是那道瀑布还有清亮蜿蜒的姑娘河了。 “小竹, 日后你若需要家里帮忙,就找人送信回来,咱们巫族干别的不行, 养蛊都是一顶一的。”水莲说完,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慕澄。 当今世上, 唯一一个能压制和无差别控制蛊虫的人,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拥有的能力,虽然在水莲看来, 这属实有些暴殄天物,但既然小竹不让说,那她就会永远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我知道了水莲姐,我们走了。”沈云竹笑着告别。 “水莲姐,后会有期。”慕澄也开口道别。 来时的小船还在,就在水莲不舍得目光中,沈云竹和慕澄两个人坐上小船,顺流而行。 回去的水路轻松了很多。 用冰莹纱遮着眼睛,沈云竹也不怕太阳,身子一仰,就躺倒在船上,闭着眼睛吹风听水,见他惬意的很,慕澄就想去逗他。 沈云竹这会儿正半眯着眼睛看风景,忽然间自己的头上笼罩下来一道阴影,“哥哥,你要干嘛?” “我想你了。” “想我了?咱俩恨不得裤腰带都栓在一起了,你说你想我?”沈云竹伸手把玩慕澄从身后垂下来的发丝,满眼笑意。 “不是那种想,是另外一种,你懂的。” “我不懂。”沈云竹装傻摇头。 “不懂吗?”慕澄又往下压了压身子,见沈云竹别过脸,就又伸出手,把他的脸给掰了过来。 “大白天的,还在船上,不好吧。”沈云竹耳朵这会儿都红了。 慕澄憋着笑,低头轻吻沈云竹的唇,吻的不深,也没像以前,又啃又咬的,可这吻欲的很,亲的沈云竹后背直发麻,脚都跟着软了。 “哥哥,真要在这吗?”当两个人额头相抵时,沈云竹哑着嗓子问。 慕澄深深的注视着身下的人,没有再继续的意思,但还是舔了一下自己的唇,把沾染到他唇上晶亮的银丝,吞如口中。 这一幕看的沈云竹心里都潮湿了,想着虽然这是白天,但这河道上也没别人,来上一次解解闷也不错,可等了半天,慕澄就只是看着他,没别的动作。 沈云竹不知道慕澄什么意思,直接问,“你在等什么?等我主动呢?” 见沈云竹整张脸都像是被粉霞染色一样,慕澄嘴角一扬,竟然坐起来了。 “想什么呢?身上的伤还都没好呢,就算你想,我也不能那么不是人啊。” 此话一出,沈云竹直接炸毛,“姓慕的,你这个人,你怎么这么讨厌啊,点了火还不灭,你耍我。”说着,沈云竹也从船上坐起来,还伸手给了慕澄一拳。 慕澄用掌心接住他的拳头,然后攥着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心脏上,“等你伤好了,我保重让你,三天下不了床。” “你滚呐!烦人。”沈云竹扯回自己的手,又瞪了慕澄一眼后,就不理人了。 慕澄被骂了自然也是不生气的,伸手搂过沈云竹的肩,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第83章 “阿竹。” “嗯?” “等以后,海清河晏时,你想去哪?” “去哪都行,只要有你在,去哪我都可以。” “那我们就把这江湖游个遍。” “好啊。” 在沈云竹还没有彻底拜托那两种奇毒之前,慕澄和沈云竹都知道,他们是没资格谈以后的。 可以后的日子又像是藏在海市蜃楼里的宝藏,让人垂涎,让人向往,又让他们摸不到。 姑娘河不长,这于潺潺河流中的浪漫,很快就结束了,重新回到南巫镇,已经是一天之后。 经过一番打听,沈云竹和慕澄找到了虫婆住的地方,不过他们来晚了,虫婆的房子塌了,虫婆被砸死在了她自己的房子中。 也有人说,虫婆是被自己养的虫子咬死的,还有人说,那幢房子里死了太多的虫童,虫婆是死在那些冤魂手里的。 但不管什么原因,沈云竹想知道的问题答案,都不会有人告诉他了。 两个人走在南巫镇的路上,都有些心事重重。 “听说了吗?那个卖孩子的人贩子老板,死了。” “怎么死的?” “七窍流血,脸色铁青,像是中了毒。” “卖孩子的就没有好下场,还记得十六年前那对拐子夫妇吗?刚要卖个孩子,他家就着火了,俩人全烧死了。” “记得怎么不记得,还有那个叫什么梅娘的,也是要卖孩子之前,被疯马碾死了。” “这叫什么,这就叫报应。” 路上行人之间的闲聊,被沈云竹无意间听进了耳朵,一段折磨了他十六年的痛苦回忆,重新出现在了他脑子里。 见沈云竹驻足在长街上不再往前走,慕澄拉了拉他的手。 “怎么了?” “你,听到了吗?”沈云竹抬头看慕澄,脸上的表情似乎在笑,看起又来有些想哭。 “听什么?刚才路人说的话吗?我听见了,拐孩子的都死有余辜。” “没错,他们都死有余辜。”年幼时的那些事,沈云竹权衡再三还是没有告诉慕澄。 他小时候总觉得自己是灾星,总觉得自己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就是拜那两段被人收养的经历所赐。 如今,就好像是老天爷想要让他彻底摆脱那些自卑,不堪一样,让他在这样一个稀松平常的日子里,得知了当年的真相。 “你没事吧?”慕澄瞧着沈云竹表情不对,又问了一句。 “没事,就是看恶人有恶报,很开心。”沈云竹扬了扬唇角,主动握住慕澄的手。 “虫婆死了,我们想知道的没人能告诉我们了,但我还是想去见霍四海一面。”这是沈云竹的决定,逃避不是办法,现如今只能再去跟霍四海谈判。 “嗯,听你的。” 慕澄没有把话说全,他现在最想干的就是把霍四海整死,但这很难,慕澄知道的,可万一有机会呢?慕澄总得试试。 只要霍四海死了,那就等于剪断了狗皇帝的翅膀,那朝露要做的事,就简单了许多。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霍四海是沈云竹这么多年来,所有痛苦的根源,也是束缚着沈云竹身上的,最大的那把枷锁。 此时天色已晚,两个人做好了决定,先住进了南巫镇的客栈,两个人还是住一间,洗完澡之后,慕澄坐在床上给沈云竹换药。 不得不说,药师谷的白药非常有效,那么长一道伤痕,这才几天的功夫,竟然开始结痂了,清理了一遍伤口,撒上药粉,重新缠好绷带后,慕澄捧起了沈云竹的脸。 “以后……” 就跟知道慕澄要说什么一样,沈云竹立刻用一个吻堵住了慕澄接下来要说的话。 短暂的亲了一下,沈云竹弯着眼睛对慕澄笑。 “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随便受伤了,我会好好的爱惜自己的身体,我还会努力的活着,我争取再活五十年,行了吗?” 慕澄不说话,沈云竹继续说:“行了吗?子清哥哥?哥哥?” 慕澄还是没吭声,没看见那道伤痕时,心中还能过得去,今天终于看见了,他就有些受不了了。 沈云竹见这样都哄不好他,直接跪在了慕澄身前,然后扶着他的肩膀,把轻软的唇贴上了慕澄的耳朵。 “哥……” 沈云竹说了好多,一边说,还一边用唇去剐蹭慕澄的耳垂和脸颊,慕澄越听呼吸声越重,最后应该是实在听不下去了,伸出手捏住了沈云竹后颈,把人拉远。 “沈大人,深藏不露啊,什么时候学的这么会说的。” “这还用学吗?我少时经常出入勾栏院,听的多了自然就会了啊。”沈云竹那张脸,只要在慕澄面前,就永远单纯。 所以,刚才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悄悄话,就很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这就更让慕澄气血上涌,呼吸加重。 慢慢的摩挲着沈云竹的脖颈,最后改成轻轻扼住他的脖子,让他的喉结,顶在他的掌心,然后一点一点,把人压倒在床褥上。 “我拿你怎么办?我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你想要的,我都愿意给,可是现在伤还没好,我怕……” “那你温柔一点。” 慕澄妥协了,他发现自己永远也无法拒绝沈云竹,不管是在正事上,还是在纵欲上。 南疆的夏天,真的很热,两个人肌肤相贴在一起时,不知道是谁的汗,竟把那一层层的绷带都浸透了。 不过这一次,慕澄确实很温柔,那股子喜欢用在沈云竹身上的狠劲,也被他好好的藏了起来。 月亮弯弯,高挂夜幕之上,有人欢愉,也有人没那么痛快。 毒瘴谷东边,一个带着特制面罩的人,浑身是伤的从毒瘴谷里爬了出来,他躺在草地上,扯了自己的面罩,开始大口的呼吸,可气还没喘匀呢,一把长剑就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师兄,好狼狈啊。”冷杉站在月亮下面,一张棕色的面具格外渗人。 地上那人看着冷杉,愣了半天才想起来,他现在顶着的是沈云竹的脸。 “蛊王拿到了吗?师父可是等你等了许久了。”冷杉招呼了一下,旁边马上过来两个鬼面军给‘沈云竹’扶了起来,与其说是扶,不如说是架。 ‘沈云竹’一路被架着送到了霍四海面前。 霍四海等了这么些时日,看见‘沈云竹’回来了顿时双眼放光,“拿到了吗?” “……”‘沈云竹’低着头,不说话,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碰见霍四海,主人没有跟他说过,要是碰见霍四海要怎么办。 见‘沈云竹’不吭声,霍四海脸色开始逐渐变沉。 “没拿到?连你都拿不到吗?嗯?我要你有什么用?有什么用?”看着‘沈云竹’丧家之犬的样子,霍四海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抓起身边的茶杯用力的砸向了‘沈云竹’的脑袋。 ‘沈云竹’没躲,额头被茶杯砸的,鲜血直流,他现在是进退两难,说自己是假的,后果应该只有死;拿不出来蛊王,后果也是死,好像他不管怎么选,碰见霍四海都是死路一条。 主人的大业还没完成呢,他是真的不甘心啊。 “说,蛊王让谁拿走了?这个你总应该知道吧?”霍四海还不死心,没有蛊王,皇上坚持不了几天了。 ‘沈云竹’依然一个字都不说。 “废物,你这个废物。”霍四海抽出佩剑竟然要去砍‘沈云竹’。 冷杉一看这架势,赶紧去拦,“师父,留着他以后可能还会有用呢。” “你给我滚开。”霍四海一把推开冷杉,再次剑指‘沈云竹’,“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不过也是沽名钓誉罢了,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你根本就不配做我的弟子,我今天就杀了你,我还会去杀了你的小情人,我要让你死不瞑目。” “师父。”冷杉见霍四海真的动气了,立刻跪在了地上,挡住了后面的‘沈云竹’。 “师父,他,他是办事不利,但是,他没逃走,他回来了,这不就是还对你有忠心吗?” “哼,冷杉,你还以为他是你师兄呢?我告诉你,他从来就没看得起你过,你在他眼里,就是垃圾,你还给他求情,滚。”霍四海一脚把冷杉踢开,手里的长剑再次对准了‘沈云竹’。 就在剑刃要捅进‘沈云竹’心脏上的瞬间,一把从外面飞进来的长剑,竟将霍四海的剑给打脱了手。 冷杉见状,立即拔剑往外冲,可一出去,看见的竟然是霍惊雷,霍惊雷没戴面具,一张脸冷的可怕。 再往霍惊雷身后看,一个一身白衣,戴着一张白色陶瓷质地面具的男人正冷眼看着帐篷内的一切。 “主上,请。”只见霍惊雷恭恭敬敬的把路让开,让那带着陶瓷面具的男人走了进来。 跪在地上的‘沈云竹’一看见那人,神情就变得十分激动,“主人,主人是我办事不利,都怪我。” 白衣男人走到‘沈云竹’身边,抚摸了一下他的头,而后从自己身上拿出另外一张面具,亲手戴在了他的脸上。 第84章 “没事,起来吧。” 霍四海看着这一切,心中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霍惊雷,这个人是谁啊?你叫他主上?你是要造反吗?” 第64章 父子反目 霍惊雷从地上捡起来自己的剑, 插进剑鞘,并没有回答霍四海的问题。 霍四海不得不又看向那个白衣白瓷面具的男人。 “阁下,是何人呐?” “霍阁主, 暗潮阁在你手上也得有个四十年了吧?这四十年来,你为了赵成寅那个狗皇帝, 可以说是坏事做绝,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作恶多端,等着你的会是个什么死法?”白瓷面具男人声音很淡,但听起来语气里都是嘲讽。 “哼。”霍四海冷哼, “别说这些没用的,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霍四海一脚踩江湖, 一脚踩朝堂,纵横了四十多年,他什么风浪没见过, 可这一次,他表面上没表现出来,但心里还是有些慌的。 自己带着那么多的亲卫, 霍惊雷还能把人带进来, 想必外面那些明哨暗哨全都被解决了。 “干什么?问的好,其实不想这么早就来见你的,可你误打误撞的抓了我的人, 这是我不能允许的。”白瓷面具男说着还看了‘沈云竹’一眼。 霍四海皱眉,刚才他就觉得不对劲, 沈云竹嘴毒人又傲,被骂了那么半天,不可能不还手也不还嘴的, 还有,沈云竹更不可能像个贱奴一样给自己找个主人。 “我就说嘛,沈云竹怎么可能会这么废物。” “哈哈哈,沈云竹。”白瓷面具男似乎是听见了一个笑话,笑过之后,语气又冷了下来,“他现在跟废人也没什么区别。” 话落,白瓷面具男,竟然走到了这帐篷里的主位边,坐了下去。 “霍四海,你退了吧,把阁主令交出来,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白瓷面具男说完又看向霍惊雷,“惊雷,你没意见吧?” “全凭主上心意。”霍惊雷弯腰低头,半个眼神都没给自己的亲爹。 “我这是养了一个狼崽子啊,吃里扒外的东西。”霍四海眯着眼,说的咬牙切齿,不过霍四海依然没有‘掀桌子’。 “阁主令,我可以给,可我得知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当皇帝啊,这不很明显吗?我都把刀捅进赵成寅心窝子了,暗潮阁现在从里到外全是我的人,你还看不出来?”白瓷面具男非常坦诚。 “哼!”霍四海冷笑,“你以为一个暗潮阁就能翻了大虞的天吗?你以为北境八十万大军是个摆设吗?” “啧啧啧,你这消息啊还真是不灵通,你就没想想,为什么赵铭死了之后,顾卫霆还压得住,没大军南下,给自己的妹妹,妹夫和亲爹报仇?” 霍四海当然想过,他也一直都在监视北境的情况,他之所以放心顾卫霆,那是因为他相信顾卫霆在家国大业前,不会因为个人的关系,置大虞的江山百姓不顾。 没想到,就连顾卫霆那么忠国的人,都被控制了。 “手段真是高啊,不过你也不要得意,要知道朝露现在的势头正猛,那些江湖人,可不会轻易的让你登上皇位。” “朝露,呵呵,你查了那么久,也不知道朝露的核心是谁吧?反正你也快死了,我就都告诉你,朝露里现在级别最高的就是神剑山庄庄主,慕落潮。” 一听见这个名字,霍四海神色一凛,他是真的没想到,慕落潮竟然会是领导者。 “但这也无关紧要,江湖上那些门派,咱就一个一个的来,臣服于我的留着,反抗的就全杀了,既然慕落潮搞了这么多事,那就从神剑山庄入手,顺带的再灭了无峰宗,杀鸡儆猴,以儆效尤。”白瓷面具男说的轻松极了,像开玩笑一样,但这营帐里的人,没人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不,你做不到,就凭他们吗?”霍四海用手指了指霍惊雷,还有跟在霍惊雷身后的那些鬼面军。 “当然,不是了。”白瓷面具男伸出双手拍了拍,顷刻间,一道阴风刮进了屋子。 当霍四海看见勾魂师的那一刻,他还有那么一丝丝侥幸的心,终于是死了,“没想到啊,我养在身边的东西,全都倒戈了。” “也不都是,比如沈云竹,他那宁折不弯的性子,真的让人很讨厌。” “行啊。”霍四海长叹了一口气,像是认命了一样,“动手吧。” 话音落地的瞬间,帐篷内所有的灯瞬间熄灭,霍四海最后四个贴身暗卫突然出现。 混乱间,那个‘沈云竹’第一时间挡在了白瓷面具男身前,霍惊雷则拔剑就冲了上去。 此时两个暗卫已经把霍四海带出了帐篷,可外面也不容乐观,到处都是霍惊雷的人,到处都是勾魂。 很快的,四个暗卫就被勾魂解决了两个,剩下的两个拼了命也并没有把霍四海带出去太远,等霍四海就剩下自己一个人时,他已经满身是伤,气息大乱。 此时,从后面走过来的霍惊雷,挥了挥手,让周围的勾魂退了下去。 “霍四海,想过你也有这一天吗?” “哈哈哈,儿子,我这辈子,只有你这么一个亲生的,这暗潮阁早晚都是你的,你何必要去给别人当狗?”霍四海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霍惊雷会背叛他。 霍惊雷不屑的嗤笑,“亲生的!你拿我当过亲生的吗?从小到大,你夸过我一句吗?你眼睛里只有沈云竹,你到哪都说他是你最得意的弟子,如果不是沈云竹自己不想干了,你怕不是连这阁主之位都要传给他了吧。” “这怪我吗?谁让你自己没本事,谁让你就是没人家优秀,我也希望我儿子天下第一,那你做到了吗?”霍四海双眼猩红,大声斥责,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想对这逆子低头。 “呵呵呵!”霍惊雷继续笑,可笑着笑着,就不想笑了。 “霍四海,我知道你从来都瞧不起我,因为我是妓子所生,其实我一点都不恨你杀了那个女人,相反,我也恨她,我恨她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至于你,你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情,你清楚的很,你根本就不配做我爹。但你也得庆幸,庆幸像你这样的人,也会有儿子送终。” 霍惊雷已经说的够多了,他不想再浪费口舌给他这个渣爹。 话落,霍惊雷拿着剑朝着霍四海就刺了过去。 霍四海连连后退,可他已是强弩之末,没退几步就倒在了地上。 眼看着霍惊雷的剑就要弑父,可突然间另一柄剑横插了过来,硬生生的将霍惊雷的剑挡了回去。 看清楚来人后,霍惊雷皱眉不解,“冷杉,你什么意思?你是打算一个人吃两碗饭吗?” “霍惊雷,他毕竟是你父亲。” “冷杉,你心软了?你还真是,像极了沈云竹,可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恨他的,就是你那好师兄,我现在数三个数,你给我让开,否则,我可不认你这个兄弟了,一、二……” 没等霍惊雷数完,冷杉竟然握着剑就冲了上去。 霍惊雷见他不知悔改,也下了杀心,只不过两个人没过上百招,冷杉就已经招架不住,被霍惊雷一脚踢在胸口上,摔出去好远,那张棕色的鬼纹面具,也掉在了地上。 “噗!”呕出一口鲜血后,冷杉喘着大气,拄着剑又从地上站了起来。 “冷杉,罢了,你总是这样摇摆不定,没个主意,你既已经背叛我,又何必救我。”霍四海其实始终不太喜欢冷杉,太没性格了。 “师父,你说的对,我活了这二十年,就没真正的自己拿过一次主意,但这一次,我想自己做决定。” 话落,冷杉再次提剑要去跟霍惊雷拼命,只是刚跑了两步,就被一股力量,从侧边给他拽了回来,并且用力一推,将他推回到了霍四海旁边。 “带他走。”那人一身黑衣,身形壮硕修长,口鼻都被黑布遮着,只能看见一双冷冽深邃的眼眸。 “你是何人?”此人一出现,霍惊雷就敏锐的觉察到,此人武功绝对不俗。 “你管我是什么人。”话落,黑衣人连裹在黑布里的剑都没拔,只用剑鞘就跟霍惊雷打在了一起。 冷杉见状,也没敢耽搁时间,背上霍四海朝着后面的林子里跑去。 那黑衣人也不恋战,打了霍惊雷一掌后,又去阻止追冷杉的勾魂,拖延了两刻钟的时间后,那黑衣人才且战且退,最后用漂亮的轻功,也消失在了密林里。 “他妈的!” 除了沈云竹,霍惊雷还没在别人手里吃过这种亏,想要再去追,就被那白瓷面具男给阻止了。 “算了,霍四海那个样子,也活不了多久,追到了也没意义,至于那个叫什么冷杉的,发个悬赏令就是了。” 霍惊雷还是心有不甘,但也不敢反驳。 “是,主上。” “可那黑衣人会是谁呢?那武功路数,藏的太好了,真想不通啊,这世上还会有人出手救霍四海,有意思。”没再说别的,白瓷面具男转身往回走。 第85章 “惊雷,南冥那边怎么说?” “回主上,我们的提议,他们都答应了,只要我们这边动手,他们就出兵。” “干的好,接下来,你得亲自去一趟北境,那边还没找到顾卫霆呢,这隐患太大了。” “是。”霍惊雷领命,不过霍惊雷还有一个问题,“主上,那中原的事怎么办?” “放心,勾魂在我手里,中原可以横着走了。” 另一边,冷杉不知道跑了多远,跑到自己的胸腔都好像要烧起来一样,才体力不支的停了下来。 确定后面没有追兵,冷杉终于是松了口气,把霍四海放了下去,让他靠在一棵树上。 就像白瓷面具男说的,霍四海身受重伤,活不了多久了。 瞧着冷杉快要哭了的表情,霍四海满眼都是嫌弃。 “我那么多弟子里,你最听话,也最不讨人喜欢,冷杉,活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心得狠,你犹犹豫豫的,能干成什么?咳咳咳,咳咳咳……” 霍四海剧烈的咳嗽,鲜血从他的嗓子里呛了出来。 “师父,我……” 冷杉话都没说完,只听见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一道似乎带着龙吟的剑气,朝着他跟霍四海的方向就袭了过来。 冷杉护着霍四海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看清楚来人是谁。 “慕澄?”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慕澄刚把沈云竹哄睡着,一只飞镖就she在了屋内的床柱上。 慕澄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方位,还画着一个圆形的盘龙图案,这图案是神剑山庄特有的联络标记,慕澄立刻就想到了上次见到他爹时,跟他说的,在南疆给他留了一个帮手。 这么大的动静,沈云竹自然也醒了。 慕澄是不想让沈云竹跟着去的,毕竟刚折腾了挺久,可沈云竹不干。 慕澄也拗不过他,两人只能是匆匆穿好衣服,朝着那个方位飞驰而去,结果刚赶到这里,就看见冷杉还有坐在地上的霍四海了。 慕澄比沈云竹走的快了一些,一看见这俩人,慕澄心里那杀意一下就被刺激了出来,拿着剑就要过去杀人。 但云间剑还没落下呢,就被一个从后面赶过来的黑衣人给挡住了,那人的剑很有力量,跟慕澄的剑不分伯仲。 “慕少庄主,冷静。” “你是谁?” “是我约你来的。” 慕澄眼眸一抬,立刻收了力气,后撤了两步。 黑衣人也退了两步后,先是扯了自己脸上的面罩,而后拿出一块金属做的盘龙徽记。 “这是令尊给我的信物。” 慕澄对盘龙徽记很熟,只看了一眼就确定了真伪。 “刚才得罪,不知道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再下季行之。” 此话一出,愣住的不仅仅是慕澄,就连倒在地上还没爬起来的冷杉也是吃了一惊。 琅嬛榜排名第五,破云剑的唯一传人,季行之。 “我应该长你几岁,慕贤弟幸会。” “季兄幸会。” 简单的寒暄完,慕澄还是不理解,“他们俩为什么在这,季兄又为何阻止我动手。” “霍四海现在还不能死,有些话我得问他。” 季行之说着,走到冷杉和霍四海旁边,先是把冷杉拉起来,随后又再次把霍四海扶直让他靠在树上。 霍四海这会儿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但还是端着暗潮阁阁主的架势。 “季行之,你代表谁?” “朝露。” “又是朝露,哼,你们这个朝露,究竟想做什么?” “我们做什么,说了你也不会理解,但若是你想报仇,最好是我问什么你说什么。” 霍四海明白这个报仇什么意思,可他却是摇了摇头。 “季行之,你想知道什么?我来问。” 就在这时,刚刚赶到的沈云竹从后面走了过来。 冷杉一看见沈云竹,眼睛更红了,但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霍四海则有些惊喜,又有些释怀的看向沈云竹。 “到底是我的弟子啊,永远都是这么的淡定。” “害~”沈云竹自嘲的笑着,然后一步一步走到霍四海面前,俯下了身,“夸我也没用,蛊王我也没拿到。” 说完,沈云竹又抬头去看季行之,“朝露想知道什么?” “勾魂的弱点,那东西太邪,现在落入那个神秘人手里,更是祸患无穷。”这就是季行之的目的,季行之一直都在观察霍四海的动向,今日才发现,暗潮阁内已经变天,就连勾魂都易主了。 季行之也去找了虫婆,但他同样去晚了,这才万不得已的,从霍惊雷的手里把苟延残喘的霍四海给抢了出来。 很巧的是,季行之这问题竟然跟沈云竹的问题不谋而合。 “我也想问,勾魂那么变态的东西,到底怎么才能克制。”说着,沈云竹又看向霍四海,“师父,你这辈子作恶多端,高低给自己下辈子积点德。” “哈哈哈哈,要是真能积德,那我就许愿,许愿你下辈子也做我徒弟。” “……”沈云竹翻了个白眼,冷笑道:“要是有下辈子,我第一个杀你。” 事到如今,霍四海还是最喜欢沈云竹,他长叹一口气,还是把勾魂的秘密说了。 “想我霍四海纵横江湖和朝堂四十余载,最后落的如此下场,我认了,既然你想知道勾魂弱点,那我就告诉你,勾魂被创造出来之后,那个虫师就被杀了,若是真的有人还知道勾魂的弱点,那应该就只有那个虫师的师姐,她应该就在南巫镇上。” 众人一听这话,心中全是一凉。 “虫婆死了,就在前几天。”沈云竹冷声到。 “那就没办法了,不过你要是找到真正的阴阳铃,或许能控制他们,当然,那个勾魂师是可以杀的,勾魂师还有人的意识,一半人一半痋,只是在你们找到阴阳铃之前,最好别杀那勾魂师,一旦没了勾魂师的控制,那些勾魂就会失控,会见人就杀的。” 虽然没有得到最想知道的,但这些信息也有些用。 “咳咳,咳咳咳。” 霍四海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他艰难的拉过沈云竹的手,然后从身上拿出了一个东西,放在了沈云竹的手心里。 “云竹,我没人能托付了,这阁主令就给你吧,对我死忠的那些人你知道去哪找,留在你手里,或许有用,等以后,若是有可能,就给霍惊雷一个痛快,这也算是我作为他亲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话落,霍四海握着沈云竹的手一松,人就咽了气。 一旁的冷杉跪在地上,不敢大声哭,可眼泪还是止不住。 沈云竹拿着那块阁主令,神色也颇为凝重,一时间也不知道此时是何种心情。 林间风声阵阵,倒是不觉得悲伤,只有些许唏嘘,让人心中沉闷。 第65章 新的危机 沈云竹恨霍四海, 恨他的理由太多了。 小时候自从进了暗潮阁,沈云竹就没有一天不挨打,不受罚的日子。 他帮同门会被打, 他没拿到第一名也会被打,他有怜悯之心还是会被打, 他就偶尔笑一下,也会被打。 为了历练他,霍四海把他丢在乱葬岗,丢进兽笼,丢进暗无天日的地窨子里, 那时沈云竹才六七岁。 后来八岁那年,霍四海更是像养蛊一样, 把七八十个都不满十二岁的孩子,赶入了痋人洞,痋人洞里三天三夜的经历, 是沈云竹内心中最大的阴影。 回想起来这些事,沈云竹还是觉得霍四海死的太简单了。 但沈云竹内心也是复杂的,如果当年霍四海没有把他捡回去, 他或许连那个京城的冬天都过不去。 几个人找了个地方, 把霍四海葬了。 沈云竹最后对着霍四海磕了一个头,也算还了霍四海没让他死在街头的恩情。 见沈云竹似乎是有话要跟冷杉说,慕澄拉着季行之, 往后走了走。 “你怎么想的?”沈云竹语气颇冷,他在永夜城见到冷杉那次, 就知道冷杉可能是对霍四海有二心了,但这次冷杉又冒死把霍四海带出来,就又让沈云竹看不懂了。 “我是讨厌他, 我也恨他,可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在那年的饥荒中了。”冷杉说着又看向沈云竹,“师兄,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你会看着霍惊雷杀了他吗?” 其实在做这个决定前,冷杉在心里问了自己好几遍,如果沈云竹在这个情况下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可不管冷杉想了多久,他还是没能找到答案。 听见这个问题,沈云竹嗤笑了一声,“我怎么做不重要,你自己的决定才重要。”说着,沈云竹转头,把目光看向身边,眼底猩红的少年脸上。 “十九了哈,是长大了,踩人也挺疼的。” 一提起来这个,冷杉立刻低下头,咬着下唇,两只手搅在一起,拇指互相的抠着,抠了半天,才小声的开口,“对不起。” 第86章 “算了,我没往心里去,说说以后吧,出了这样的事,暗潮阁你是回不去了,不但回不去,你还会被悬赏的,有什么打算吗?” “我也不知道。”冷杉是真的不知道,他全家人都在闹饥荒那年死了,暗潮阁就是他的家,霍四海、沈云竹就是他最亲的人了,虽然这两个人都不怎么喜欢他。 “如果实在没地方去,就去妙音谷,你就说你是我师弟,想在那里落落脚,妙音不会拒绝的。” 沈云竹一句话说了这么多字,冷杉只听见了‘师弟’这两个字,他惊讶的重新去看沈云竹,眼睛里忽然就有了光一样。 “你,你还认我?” “永夜城外,你帮我拦了一剑,我看见了。” “……”冷杉不说话了,但微微上扬的唇角,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内心。 感觉自己的私事都说完了,得说正事了,沈云竹对着后面招呼了一声,慕澄和季行之一起走了回来,四个人坐到了一起。 “冷杉,关于那个神秘人,你知道多少?”沈云竹换了语气,听着严厉了几分,慕澄和季行之也一起看向冷杉。 “我也不是特别了解,接触不到,霍惊雷一开始拉我入伙,说是只要事成,就给我指挥使的职位,我当时就想知道霍惊雷到底要干什么,就先假意答应了,之后他一直没给我特别的任务,只是让我跟在霍四海身边,监视霍四海的动向。 不过刚才我听到了一些,那个人想要造反,要谋朝篡位,自己当皇帝。 哦对了,那个人手里有个人,长得跟师兄你,一模一样。” 冷杉说着再次看向沈云竹。 “所以,这一切的事情的背后推手,就是那个人。”沈云竹跟慕澄一直理不清楚的线在此刻终于是清晰了。 “会是什么人,有这么通天的本事连暗潮阁都能落到他手里,那下一步,不就是要弑君了?”慕澄满脸担忧,若是大虞落到这种人的手里,肯定比在赵成寅手里还会更加的黑暗。 冷杉像忽然间想到了什么,立刻开口,“我听见那个人说,要让江湖的各门各派都臣服于他,不听话的就全杀掉,而且,那个人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神剑山庄和无峰宗,说是要杀鸡儆猴。” 此话一出,在场的另外三个人,神色全都一凛。 要知道,无峰宗是最大的剑修门派,有着几百年的根基,不是什么人都能撼动的,这一点,慕澄最清楚。 “即使是军队,也不可能会轻易的闯进无峰宗的山门,神秘人说这个话,太过自大了吧?” “子清。”沈云竹此刻脸色非常不好,“别忘了,他们的手里有勾魂,勾魂可不是军队,那些东西杀不死的。” 话说到这,沈云竹突然握住慕澄的手,激动的甚至捏的慕澄手腕有些疼。 “子清,阴阳铃,阴阳铃,我们在岳仙人寨子里见到了那个真的阴阳铃,你还记得吗?” 慕澄思索了片刻,似乎是听赵烨提过一嘴,“有印象。” “那铃铛在赵烨手里。” “什么?” 慕澄也是又惊又喜,他们真的没想到,当时进了岳仙人的寨子,还能带出来这么要紧的东西。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季兄,我跟沈云竹现在就往西北赶,你有什么打算吗?”慕澄此时已经做了决定。 “我得回去见先生,如今神秘人已经知道了慕庄主的身份,我担心先生的安危。” 沈云竹已经知道了先生是和慕庄主一起建立朝露的人,虽然不知道这位先生是谁,但这位先生的做法,让人非常的敬佩。 沈云竹想了会,伸手拍了下冷杉的胳膊。 “你,你跟季行之走,反正你现在也没地方可以去,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我……”冷杉眨了下眼睛,有些为难,“师兄,我就算背叛了暗潮阁,那我也不算是好人啊?人家愿意带上我吗?” 季行之转脸看了看冷杉,冷杉也刚好看过来,两人短暂的对视了一眼后,季行之表了态。 “可以,现在正是用人之际。” “那就这么说定了季兄,他我就托付给你了,要是有不听话的时候,揍一顿就好了。” “师兄?”冷杉都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怎么就被托付给别人了? 沈云竹没理一旁满脸不愿意的冷杉,跟慕澄一起对着季行之告别。 互相说了几句保重的话后,慕澄跟沈云竹就走了。 冷杉就站在原地,看着沈云竹逐渐远去的背影,生无可恋,但他还不得不听师兄的话。 叹了口气,冷杉转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季行之。 “季,季大侠,还没谢谢你刚才的救命之恩。”冷杉抱拳弯腰行礼。 “叫季大哥就行。”季行之的眉眼并不似慕澄那般锋利,但看着也不随和,有一种深藏不露的严肃。 冷杉嚣张跋扈惯了,最不喜欢这样的一本正经,长着一张禁欲脸的人,可现阶段,他也只能是收了爪子,尽量装的乖一点。 “季大哥,我们现在去哪?” “去给你换身衣裳,你这样,太扎眼了,走吧。” 季行之的语气也是板正的,如同他挺拔的身姿,听着就正直。 冷杉没有什么发言权,只能是拿着剑,跟在了季行之身后。 当太阳升起时,慕澄和沈云竹已经骑上马,一路走官道朝西北。 同一个方向的林间小路上,赵烨从一个树洞里爬了出来,找了条小溪流洗了洗脸,然后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干馒头,自己吃了几口,又拿馒头渣喂他的几只好朋友。 等他们都吃饱了之后,赵烨打算继续赶路,但也就在这时,赵烨听见了林子里有人在唱歌。 “活人,死人,都是人,男魂,女魂,都是魂,黄泉,路上,无老少,及时享乐才是妙~”这歌声十分渗人,好像有调,也好像没有调,哼哼呀呀的,听着就让人非常难受。 赵烨有些紧张的吞咽了口口水,他轻轻向后退,打算现在就跑,可他刚转过头,他的身后竟然飘着一个女娃娃。 那女娃娃披头散发,脸色惨白,一双眼睛里没有眼白。 “小孩儿,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赵烨瞅着这小姑娘根本不像人,也顾不上别的,撒腿就跑,但那女娃娃一直在后面飞着追赵烨。 赵烨跑的挺快,但女娃娃用飞的,没多一会儿就又飞到赵烨面前了。 “你跑什么?我又不吃人。” “你,你是什么东西?”赵烨不知道他养的小虫子对付着女娃娃有没有用,也没敢贸然出手。 “我不是什么东西,我是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开始着女娃娃还是小女孩的声音,可越笑到后面,这声音越发变的苍老,最后竟然变成了一个老头的声音,紧接着,那女娃娃嗖的一下飞走了。 赵烨顺着看过去,就看那女娃娃飞到了一个枯瘦的老头手里。 “小孩儿,这荒山野岭的,你怎么一个人啊?”老头拎着女娃娃,朝着赵烨走了过来。 赵烨看着那娃娃还在笑的脸,就用手指,“她是人是鬼?” “她既是人,也是鬼,他是我做的傀儡。” “傀儡?可他刚才说话声音。” “刚才是我用腹语在说话。”女娃娃的声音又出来了,女娃娃张着嘴,那老头确实笑而不语。 “明白了吗?”老头见赵烨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也没再说什么,拎着女娃娃就要走。 赵烨听之前沈云竹说过,这个江湖上有很多奇人,他们的本事都大着呢,“老爷爷,你这是往哪去啊?我要往西北走,我们顺路吗?”赵烨快走了几步跟了上去。 老头摇了摇头,“不太顺路,我要往北走。” “那也能一起走一段路的,老爷爷,你这傀儡这么逼真,是怎么做的啊?又是怎么控制的?这傀儡可以当作武器吗?” 老头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看赵烨,“你这小孩儿,你不是想让我收你当徒弟吧?” “可以吗?我很能吃苦的。”赵烨自从学会怎么玩虫子之后就什么都想学,不管是正的邪的,光明正大的还是旁门左道的,只要能自保,他就都觉得有用。 见老头只是皱眉看着他,赵烨又赶紧央求。 “可以吗?师父?你看我在这荒郊野岭里能遇见你,这不就是我们的缘分吗?” “确实是挺有缘分的,可傀儡师可不好学,你想好了?” “想好了的师父,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三拜。” 赵烨也是懂事,说完立刻跪在地上,对着老头连着磕了三个头。 “哈哈哈,有意思,几十年不出门,出门捡个小徒弟,行啊,既然你都给我磕头了,那我收了你,你叫什么啊?” “我叫小青蛇。”赵烨脱口而出,说完才想起来,这根本不是自己的本名。 “这什么名字,不好,师父给你换一个,就叫,川乌。” 第87章 “川乌?毒药?”赵烨之前看过一些医书,听说过这个名字。 “嗯,不错啊,还知道这是毒药,这可是剧毒,听起来多威风。”老头好像对这个名字非常满意。 赵烨也不矫情,立刻表示同意。 “川乌谢谢师父。” “快起来吧,你往西北走,你要去哪啊?你父母呢?”老头觉得如果小徒弟的事情要紧,那先陪他走趟西北也没关系。 “我父母都死了,西北是我小叔叔家,我是去投奔亲戚的。”赵烨眼睛亮亮的非常真诚。 “原来如此,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行啊,师父就送你一段,我们仨就一边慢慢走,我一边教你怎么做傀儡。” 赵烨不解师父说我们仨是什么意思,“师父,不就咱俩吗?你还有同伴吗?” 老头举起手里的女娃娃,“还有她啊,这不就是我们仨。” “哦。”赵烨点头。 “你几岁了?” “九岁。”赵烨又问,“师父,她几岁了?我看着也就四五岁?” “她今年都二十五了,你得叫她水仙姑姑。”老头手一抬,水仙向上一窜,一下就坐在了老头的肩膀上,而后微微低头,用那空洞洞的目光看向赵烨。 赵烨被看的浑身发毛,但也恭恭敬敬的对着水仙鞠躬。 “川乌拜见水仙姑姑。” “免礼吧。”女娃娃的声音又出来了。 赵烨现在非常分裂,明明知道水仙的声音是师父发出来的,可他就是觉得水仙是活的。 “走吧小徒,我们往前走一走,看看运气怎么样,能不能碰见什么坟地乱葬岗。” “好。”赵烨也不明白,为什么师父想要碰见坟地乱葬岗。 直到一整个白天过去,师徒两人站在一个乱葬岗里时,赵烨才后知后觉,这傀儡师也不是好学的手艺。 “看见那个尸体没?对,就是那个断腿的,你去,你把他的断腿用针线缝起来。” 老头先是给了赵烨一个针线包,然后带着水仙就去旁边抽烟袋去了。 赵烨拿着针线包,犹豫了半天,最后一咬牙,忍着阵阵尸臭走向了那具尸体。 朦朦胧胧的月光之下,只见一个不太大的孩子,跪在一片阴森森的乱葬岗里,用一根金针,一针一针的修补着一具破破烂烂的尸体。 不远处那风烛残年的老头子,还有老头子肩膀上的女娃娃,看着赵烨,全都露出了欣赏的笑容。 “水仙呐,你看,咱这不是后继有人了吗?” “是啊爹爹。” 第66章 回宗门 沈云竹慕澄连着赶了十天的路, 终于再次回到了醉泉镇。 此时的醉泉镇已经不是当时十户九丧的样子了,可也没有之前那么的热闹,大概是因为仇仙儿和这个镇子的恩怨, 这里的酒坊很多都做不下去了。 连着十天的昼夜奔波不管是沈云竹还是慕澄都十分的疲乏,最后两人还是商量了一下, 在醉泉镇上修整一夜。 沈云竹身上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和慕澄吃过饭后,一起去浴房冲了凉。 慕澄还记得当时就是在这个浴房里,第一次放纵了自己对沈云竹的心思,从那以后, 思念和欲念就一发不可收拾。 当时慕澄是很怕沈云竹对他没意思的,他也根本想不到, 他跟沈云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洗完回到房间之后,沈云竹是真的好累,脑袋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慕澄则没有马上睡觉, 而是坐在另一张长榻上,打坐运功。 自从被沈云竹从灵南山的王庭遗迹里救出来,慕澄就觉得自己的内功又精进了很多, 原来内功运转一个小周天, 起码得三个时辰,但现在,慕澄一个时辰就可以让内功在体内运转一遍。 而且慕澄还发现, 自己的内功有了些许变化。 化春风之所以叫化春风就是因为这个内功很像春风过境,温暖干燥。 而如今, 慕澄在自己的内功中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湿润,正好中和了化春风带来的燥热,他之前很喜欢在冷的地方运功, 现在似乎不用了。 做了收势,慕澄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后,连日来所有的疲惫一扫而光。 内功为什么会发生变化,慕澄也说不清楚,他这次回宗门,或许可以问问师父。 走回到床边,慕澄看着睡的很放松的沈云竹,嘴角向上扬了扬。 就像往常一样,慕澄躺倒在沈云竹身边,握紧他的手,一起睡觉,谁知一碰到沈云竹,沈云竹就醒了。 “子清。”沈云竹自己往慕澄身边凑了凑。 “我弄醒你了?”慕澄有些抱歉,长臂一揽,把沈云竹抱在胸前。 “明日,我不跟你上太芜山了。” “为什么?” “很多事情,解释起来很麻烦,自证清白真的太难了,而且现在是很敏感的时刻,不应该因为我,再让你跟你师父,你师兄,甚至你的整个宗门之间产生嫌隙。” 说了这么多,沈云竹终于睁开眼睛,抬头看慕澄。 沈云竹很清楚,如果无峰宗的人要难为他,那慕澄一定会站在他这边的,他不想看见因为自己慕澄会成为众矢之的。 见慕澄脸色阴沉没有立刻同意,沈云竹又接着说自己的想法。 “子清,我已经想好了,明日我就继续往西北,我先去你家。”说着,沈云竹又害羞了起来,“你娘亲,不会不让我进门吧?” 慕澄没想到沈云竹是这样做的打算,整个人都有些意外,但心里又很开心。 “怎么会不让你进门儿,我母亲之前就说,让我带你回家,她要给你瞧瞧身体的,只是,神剑山庄也不安全,你自己回去,能行吗?” “行的,我先过去报个信,也好让慕夫人有个准备。” 慕澄不得不承认,沈云竹的提议是眼下最合理的安排。 “那你把这个拿着。” 慕澄说着拿出一块随身带这的盘龙玉佩,而后又把一直戴在自己手腕上的秘药红绳摘下来,重新给沈云竹系在了手腕上。 “不许再摘了。”慕澄说的很认真。 “嗯嗯,不摘了,我一辈子都戴着。”沈云竹一直都想跟慕澄把这红绳要回来,总忘了说,这回好了,慕澄又给他了。 “有了这两样东西,就能证明你的身份了。”慕澄重新把沈云竹拥紧,用下巴抵在他的头上。 “那,我是什么身份啊?”沈云竹摩挲着那块还存留着慕澄体温的玉佩,沉声问。 “你想要什么身份?反正只要你别让我娘收了做义子,你想要什么身份都行,做我夫人,或者,做我夫君,我都可以。” 这还是慕澄第一次说这样的话,说的沈云竹脸颊瞬间发烫。 “什么乱七八糟的,赶紧睡觉。”沈云竹压着笑,把脸贴上慕澄的颈窝。 慕澄也笑,可笑过之后,始终压在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又让他忧心忡忡,沈云竹的身体到底还能坚持多久,谁都不知道,其实慕澄有时候都在想,只要沈云竹活着,就算不解毒,他也是能接受的。 只可惜,未来不可知,他只能祈求菩萨,多给他们一些时间。 第二天一大早,两个人便纵马出了醉泉镇。 “阿竹,路上小心。” “你也是。” 互相对视了一眼后,两个人分别走了不同的方向,慕澄往太芜山,沈云竹则朝着神剑山庄的方向。 一日一夜之后,慕澄到了无峰宗的山门。 慕澄一回去,好多小辈看见他了,连招呼都不敢打,就急匆匆的跑了。 慕澄不知道怎么回事,虽心有疑虑但现在也无暇他顾,一路快步去了宗主所在的主殿。 当今无峰宗宗主名叫扶鸿雪,今年刚满三十岁,虽然剑术造诣在无峰宗不是最高的,年纪也轻,可扶鸿雪是祖师嫡系弟子,辈分很高,声望也高,但这个人,圆滑的很,很多时候都不表态。 就像此刻,大殿里十几个大宗师都要吵翻天了,宗主大人竟一声不吭的坐在最高位上。 “我们无峰宗百年基业,跟那朝堂有何关系?为什么家国天下要扯上我们?” “你这话说的,我们江湖人难道就不是中州人吗?天下若是大乱,对我们有何好处?” “就算是要改朝换代,那也与我们无关啊?” “这话不对,祖师开山立派时,为的就是救济天下苍生,怎么如今,天下苍生就跟你我无关了?” “……” 你一句他一句,大殿里吵的不可开交,核心思想就是,无峰宗该不该在乱世中,下山行侠仗义。 扶鸿雪扶着额,只觉得头疼,直到他看见风风火火快步走进来的慕澄。 “慕澄?”扶鸿雪一句话,就让大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宗门内的十几个大宗师也全都看向走进来的慕澄。 “慕澄你从南疆回来了?你身体可还好?” “见过宗主,见过各位宗师。”慕澄没时间去一个个寒暄,直接开门见山。 第88章 “宗主,暗潮阁原阁主霍四海死了,如今暗潮阁落入了一个神秘人之手,此人意图谋朝篡位,还要让江湖上所有门派对其臣服,据可靠消息,此人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无峰宗,慕澄恳请宗主即刻下令,封山。” 此话一出,大殿上一片哗然。 “这不可能,谁有这个胆子,敢来无峰宗找麻烦。” “无峰宗乃是江湖上最大的剑修宗门,就算训练有素的军队,也不敢贸然攻山的,慕澄你这消息从哪听来的?” “慕澄,你和沈云竹的事,现在闹的天下皆知,你不会是受了他的蛊惑,要回来搞事情吧?” 慕澄冷着脸,没受这些人言语的影响。 “宗主,那神秘人窃取了暗潮阁里隐藏的最深的大杀器,那大杀器名为勾魂,这些勾魂力大无穷,并且是不死之身,极难对付,如果我们现在尽早封山,或许还有能力与之一战。” 慕澄的话说的再清楚不过了,可周围的人,依然不信。 “勾魂?老夫活了快七十年了,从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种东西,慕澄,是不是你被沈云竹骗了?” “无酒散人。”慕澄目光凌厉的回望过去,“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跟沈云竹也没关系。” “哼,跟沈云竹没关系?江湖上现在关于你们俩的传闻满天飞,都说慕少庄主已经被那沈云竹迷惑了心智,你都快要把他娶进你们神剑山庄了吧。”无酒散人说话是出了名的难听,在这个场合说这话,纯粹就是为了给慕澄难堪。 不过慕澄并不觉得难堪,甚至还一脸的坦然。 “这不是江湖传言,这是真的,如果沈云竹同意,我确实愿意拿我家剑冢为聘,娶他过门。”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其实很多人都是不相信那些传言的,慕澄毕竟是无剑散人的关门弟子,家世还那么的显赫,或许,慕澄跟沈云竹有些牵扯,但也不至于像传闻里说的那么难听。 结果传闻不但是真的,甚至更加的炸裂。 “宗主,你听听,你听听他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乃是名门正派,那沈云竹就是朝廷的一只狗,他竟然要,要……这腌臜话,我都说不出口。”无酒散人满眼嫌弃,这要是他的弟子,他非得打断他的腿不可。 慕澄真的没时间去扯这些事情,看也不看气的满脸通红的无酒散人。 “宗主。”慕澄说着撩开衣摆,笔直的跪了下去,“我慕澄愿意拿人格担保,我所说的话句句属实,还请宗主下令,尽快封山。” “还人格,都要娶那杀手头子了,哪里还有人格?”无酒散人不依不饶。 “无酒宗师,差不多行了。”扶鸿雪到底还是受不了了,终于是威严了起来,他走到慕澄身边,伸手把慕澄拉了起来。 “慕澄的人品我信得过,最近我也确实收到了一些风声,既然那神秘人要来无峰宗,那咱们就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传我的令,即刻起,封山。所有门中弟子,全员戒备,上山下山的路,只留一线天,另外后山吊桥也需人日夜把守。” 扶鸿雪很少表态,但他一旦表态,那这个事情就没有再讨论的余地了。 安排完任务,各位大宗师便全都走了,扶鸿雪没让慕澄走,而是把他带到了大殿后面的廊亭内。 “慕澄,有两个事我得跟你说一下。”扶鸿雪表情有些凝重。 慕澄知道宗主是什么样的人,他若是正经起来,肯定就是没好事,“宗主请讲。” “几个月以前,赵烨出走了。” “什么?”慕澄还想说完正事就立刻回去找赵烨呢,结果赵烨竟然出走了,“他跟谁走的?留下书信了吗?” “他自己走的,什么都没留下。” “为什么?我跟他说过的,让他好好留在这里习武。”慕澄有些接受不了这件事,赵烨今年才九岁,他还在通缉令上呢,江湖那么大,他又孤身一人,而且他根本就没地方可以去。 “哎,这件事怪我,是我忽略了这孩子的身份,我是后来才知道,赵烨被宗门里其他的孩子欺负了,欺负了还不止一次,那时候你师父还在闭关,你跟赵钦又都不在,赵烨应该是觉得受了委屈,才出走的。” “……”慕澄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他现在也明白了,为什么他刚才进山门时,那些小辈的弟子都不敢看他。 “欺负人的那些都被我狠狠的用门规罚了,我也派人出去找了,可找了许久都没有消息,后来你师父出关,他得知此事也是觉得亏欠你,亏欠赵钦,所以你师父当天就也下了山,出去找孩子去了。” 慕澄现在只觉得心中烦闷无比,当时他就应该让娘亲把赵烨一起带到神剑山庄的,何必把他留在宗门里。 “慕澄,你现在也别担心,你师父那么厉害的一个人,肯定能找到赵烨的,你师父临走时,应该是为了找到孩子之后哄他回来,还把他的东西都带上了,一个面具,一本书,还有一串铃铛。” 扶鸿雪本意是想安慰慕澄的,可当他把最后这句话说完,慕澄脸都白了。 原以为他们走运,在岳仙人那里拿到了阴阳铃,阴阳铃还被赵烨带到了无峰宗,结果因为赵烨的出走,阴阳铃又被师父带离了无峰宗。 而如今,根本就没有时间再去把师父找回来,慕澄也不知道去哪里找。 慕澄在心里叹气,或许,这大概就是天意。 “我师兄呢?他回来了吗?” “回来了,刚回来没两天,我看他状态不是很好,好像受了什么打击一样,我问他你的事,他也不说。” “我知道了。”慕澄起身对扶鸿雪做礼,“宗主,我先回去,等晚些再来找您说江湖上最近发生的这些事。” “好。” 带着无比复杂又沉重的心情,慕澄回了无剑散人住的套院。 慕澄一进去,就看见赵钦正在院子里劈柴。 赵钦应该是听出了慕澄的脚步声,手里的斧子迟迟没有落下去。 “师兄,我回来了。” 赵钦缓缓的放下斧子,然后转身,抬头看向慕澄。 “吃饭了吗?我去给你做饭。” 第67章 神剑山庄被袭 没等慕澄说话, 赵钦就自己跑去厨房了,慕澄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 王庭遗迹里, 赵钦松开手的那一幕,总会出现在慕澄的脑子里, 慕澄很想忘掉,却是越用力,记忆就越清晰。 慕澄总劝自己,那个情形,赵钦松了手自己逃走, 是人之常情,可这么多年的师兄弟间的情分, 还是会让他觉得很难过。 不过在上山之前,慕澄就已经想好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师兄还是他师兄。 整理一下自己的东西,慕澄也去了厨房,结果一进去, 就看见赵钦正一边做饭一边抹眼泪。 “师兄。” “啊?”赵钦听见慕澄叫他, 猛的抬头。 师兄弟两人四目相视,慕澄就只是笑了笑,开口道:“做个回锅肉吧, 还想吃炒鸡蛋。” 应该是没想到慕澄会是这样的态度,赵钦很意外, 但马上就也笑了下。 “行,我现在就做,烟大, 你先出去,一会儿就好。” “嗯。” 如同过去的许多年里那样,慕澄去院子里的小凳子上坐着,等着师兄叫他开饭。 很快,赵钦就把四菜一汤做好了,都是慕澄喜欢吃的。 师兄弟俩人,面对面的坐着,谁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动筷子。 应该是在心里反复打了许多遍草稿,赵钦终于鼓起勇气,直视慕澄的眼睛。 “子清,对不起。” “没事,我理解你。”慕澄所说的理解,是从跟赵钦十几年师兄弟之间的情分出发的,他今天能坐下吃这个饭,就代表着不计较了。 虽然想要真正的释怀,可能还需要再过上几年。 赵钦捏着手里的筷子,低下头。 “我当时,害怕了,我真的被吓到了,那个场景,我连做梦都没梦到过,太可怕了。” “怪我,是我执意要进去的,算了师兄,别再说了。”慕澄听着赵钦声音哽咽,抬手拍了拍赵钦的肩膀。 赵钦缓和了会儿情绪,才说起来赵烨的事情。 “我没照顾好那孩子,竟让他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吉人自有天相,他会没事的,更何况,师父不是已经下山去找他了吗?而且,正值多事之秋,赵烨不在或许也是件好事。” 慕澄把关于神秘人还有那个假的沈云竹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还有就是赵成寅。 “师兄,赵成寅应该快死了。” “他快死了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早就被他贬为庶人,我也不是什么皇子。” 赵钦的事情,慕澄是很清楚的,赵钦是宫女所生,生下他之后,那宫女就被当时的皇后给溺死了。 第89章 赵钦在冷宫里长大,养到七八岁,才被贬为庶人放出了宫。 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赵成寅还记得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儿子。 “不当皇子也挺好的,江湖高远,自由自在,想去哪就去哪,师兄,我只希望你能活的自在。” 慕澄其实有时候并不知道赵钦心里在想什么,因为赵钦总是把自己的心事藏的很好,不像慕澄,不管是爱恨还是情仇,都表现的坦坦荡荡,这也是为什么,无峰宗青年这一代中,只有慕澄能修炼化春风这个大气磅礴的内功心法,而赵钦学的则是宗门内最普遍的苍月决。 听了慕澄的话,赵钦苦笑。 “子清,你总是这样,总是什么都不计较,总是把一切都看得很开,很透彻,我真的很羡慕你。” “也不是所有的时候都能看开的,就比如沈云竹,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救的了他。” 说到这,赵钦又沉默了,可想了想,赵钦还是一脸担忧的开了口。 “子清,我知道我说的这话你不爱听,但是沈云竹真的不是良人,他配不上你,你想想,那神秘人为什么要弄个长的跟沈云竹一模一样的人出来,还要让那人来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这是冲谁来的?你的圈子从来都是干干净净,所以不可能是冲你,唯一的解释,那神秘人就是冲着沈云竹的。 我不是怕别的,我是怕你因为对沈云竹的执念,会祸及神剑山庄,亦或是对无峰宗造成影响,若真有那么一天,你该如何自处?” 此话一出,慕澄只觉得自己脊背发冷,赵钦说的这些,的确是慕澄没有想过的。 但是按照现阶段事情的走向看,那神秘人志在做皇帝,或许神秘人跟沈云竹有些渊源,但沈云竹在神秘人的大计里,一定不是最重要的。 “师兄你放心,我不会让那一天发生。” “嗯。”赵钦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入夜后,慕澄陪着宗主扶鸿雪检查了所有被封闭起来上山的路。 无峰宗建在太芜山颠,本来就是易守难攻的地形,几条小路一封,就绝对没有人能从绝壁上攀爬上来。 宗门的大门,千斤大闸也落了下去,除非用大量的火药,否则也是弄不开的。 现在,无峰宗和山下只有一条一线天的路可以走,那里更是固若金汤,封山令一下,每天都会有大宗师,轮番去守卫。 还有最后一个地方能出入宗门,那里就是无峰宗的后山。 那条路外人不知道,当时修了一个吊桥到对面,主要是为了在太芜山山麓上种菜。 此时,吊桥已经完全升起,这吊桥设计的非常巧妙,立起来之后,跟山壁严丝合缝,除了从里面将吊桥放下,对面的人是绝对没有可能破坏吊桥。 走了一圈之后,扶鸿雪问慕澄。 “你觉得现在还有哪里会出现问题。” “宗主安排的很好。” “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些,真的是让人担忧啊,若是天下大乱,受苦的只有贫民百姓,还有,那个神秘人,一定不是普通人,他在朝堂也会有一定的根基,慕澄你,你说他会不会是某个皇子?” 慕澄摇了摇头,“不太可能,赵成寅子嗣不多,太子死后,就只剩下端王和瑞王,端王只喜欢听戏唱曲,人文弱的很,瑞王就更不可能了,瑞王体弱多病,常年卧病在床,我母亲曾经还去过几次为瑞王配药。” “那不是还有一个?赵钦啊!”扶鸿雪眼睛雪亮,但说完又马上笑了起来。 “我在说什么呢,赵钦怎么可能会是神秘人,他自幼在无峰宗长大,早就对那个朝廷没感觉没兴趣了。” 慕澄也跟沈云竹聊过神秘人的身份,但就连沈云竹也没有一个可以猜测的方向,或许等有一天对上他,才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行了慕澄,这一路奔波辛苦了,去休息吧。” “宗主,我还有件事想问你,据您所知,化春风修炼到一定程度,会不会发生变化?”无剑散人不在,慕澄就只能问问扶鸿雪。 “变化?你指什么?” “请宗主感受一下。”话落,慕澄对着扶鸿雪便打出一掌,扶鸿雪出手接下这一掌后,两个人有短暂的对抗。 扶鸿雪对化春风很熟悉,因为扶鸿雪的师父,也就是上一任宗主的内功心法也是化春风,而慕澄的化春风,虽然没有老宗主的浑厚,但是练的也非常好,非常的扎实。 等两个人各自收回手时,扶鸿雪眉头皱了皱。 “不那么燥热了,嘶,好奇怪啊。”扶鸿雪说着又搭上了慕澄的手腕。 “你现在的内功,好像是一条宽阔的大江,滔滔不绝,绵延千里,而且水汽润泽,能滋养万物一般,慕澄,你最近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吗?” “灵丹妙药?”慕澄能想到的,只有沈云竹喂给他的血。 “没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慕澄没说实话,若真的是因为喝了沈云竹的血,而让他内功精进,那就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 “那就真是奇怪了,不过你也别过于担心,至少不是坏事。” “嗯。”慕澄点头认可。 就在慕澄睡不着再次在宗门内巡逻时,神剑山庄内灯火通明,就连厨房都升腾起了阵阵炊烟。 而山庄的前厅里,孟白药已经端着看沈云竹快半个时辰了。 沈云竹连着奔波了两日,现在是灰头土脸,为了礼貌他连冰莹纱也没带,而此刻,这前厅至少点了八盏灯,他强忍着眼睛的不适,坐在这里被孟白药端详。 终于,张罗了许多事情的阿福回来了,一看见沈云竹脸上什么都没有,立刻走过去道:“沈公子,你怎么没遮眼睛?还有,这屋里也太亮了。” 也没管孟白药,阿福走过去,熄了离沈云竹最近的两盏灯。 光线一暗,沈云竹立刻觉得舒服了不少,孟白药则脸色微变,“怎么?小竹眼睛不好吗?” “夫人,沈公子眼睛有疾,不能见太亮的光。” “啊?那你怎么不早说啊?赶紧熄灯,多熄几个。” 片刻后,室内的光线终于被调整到了一个沈云竹能接受的范围。 这会儿饭厅里已经摆上了十二道菜,孟白药走过去,拉起沈云竹的手,就把他往饭厅领。 “小竹,你这太瘦了,这次回家咱得好好补补。” “好。”沈云竹乖乖点头。 “今天先吃饭,明天我再给你把脉,这眼睛咱也顺便看一看,还有你这衣裳,这不行,这布料太粗了,慕澄有许多件新衣,我让人连夜照着你的尺寸改,等得空了再把裁缝叫来,给你多做些新的。” “谢谢夫人。”沈云竹两只耳朵全红了,红的好像能滴出血那种。 “夫人,沈公子住哪啊?住听风苑?” “住那么远干嘛?就住我院子的西厢房,你赶紧让人去给换上新被褥,再准备好洗澡水,水里放些解乏驱寒的药。” 往常慕澄回家,也没见夫人这样用心啊!阿福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就又去忙活了。 沈云竹是真的不好意思,而且他还没说正事呢,“夫人,此次前来叨扰是有要紧的事……” 沈云竹说出最近发生的事情,也说了现在暗潮阁的掌权者已经知道了慕庄主就是朝露领导者这件事,还有最重要的,神剑山庄,很有可能会被暗潮阁的那些人袭击。 “夫人,那神秘人到底有怎么样的实力,我们还都不清楚,若是大举进犯神剑山庄,我担心……” 沈云竹话没说完,但孟白药知道他想说什么。 “唉!从你慕伯伯创立朝露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想到了会有这个局面,没想到这个局面会来的这么快。” “要不先避避?我可以送你……” “小竹,先不说这个,先吃饭。” 孟白药没让丫头动手,自己亲手给沈云竹盛了一碗香软的米饭。 沈云竹也不好再说什么,拿起筷子,认真的吃了起来。 只是刚吃了一口,就听见外面响起了一声烟花炸开的声音,紧接着,又有四五支深蓝的烟花升空。 饭厅内外伺候的人全都跑了出去,孟白药和沈云竹也跟着走到了院子里。 见周围的人面色都十分凝重,沈云竹不解,“夫人,这烟花怎么回事?” “每一支烟花,都是一个暗哨,一旦这个暗哨被拔了,就会升起蓝色的烟花。” 一听这个,沈云竹再次抬头看天,此时,天空中接二连三的绽放蓝色烟花,数量又多,又密集。 沈云竹真的没想到,他前脚刚到这,那些人后脚就到了。 “夫人!!!”阿福是用轻功跑回来的,少年的脸上是从未出现过的紧迫和焦急。 “夫人,山下十八个暗哨全没了,一道门破了,二道门还在死守,但看起来也快守不住了。” “来的真快啊,都去拿兵器。” “是!” “……” 第90章 丫头婆子,护卫,门客,全都去取兵器,孟白药则有些心疼的看向沈云竹。 “一口热乎饭还没吃上呢,这些畜生。” 沈云竹是知道神剑山庄实力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拔暗哨,闯山门,想必对方的实力应该是非常强的。 “夫人,有后门吗?你不能留在这。” “不,这里是我家,我哪都不去。”孟白药说的很坚决,她答应过慕落潮要好好守着这个家。 “伯母。”沈云竹弯腰,握住孟白药的手,“慕庄主做的事,关系着天下苍生,你留在这里,若是被擒,就会成为制衡慕庄主的把柄,我们再把话说的绝一点,就算你没活下来,那些人也会拿着你尸体做文章,所以现在,你必须得走。” 暗潮阁的手段,霍惊雷的做事风格,沈云竹太了解了,孟白药绝对不能留在这。 “可是……” “阿福,带着夫人离开,再给我一把剑。” “不行沈公子,我不能走。”阿福把手里的剑塞到了沈云竹的手中,“沈公子,夫人就拜托你了。” 话音落地,阿福也不管孟白药和沈云竹同意不同意,转身就跑了。 沈云竹想去把阿福追回来,但是沈云竹又不放心孟白药。 “夫人,后门在哪?赶紧走。” 孟白药刚才被沈云竹那么一说,已经明白了自己的重要,也不再说什么,招呼了一声已经拿好兵器的仆从,开始往后门的方向跑。 而此时,二道门也破了。 无数穿着黑色盔甲带着黑色面具的鬼面军蜂拥而至,其中还夹杂着好多个脸色煞白,飘忽不定,鬼一样的东西。 第68章 覆灭 火光, 刀光,厮杀声。 没用上一个时辰,百年神剑山庄变的面目全非。 无数门客, 弟子,护卫, 铸剑师,死守在内院外面,尸体铺了一层又一层 ,温热的血好像一条小河,顺着那长长的台阶往下流。 此时, 阿福还在战斗,他浑身染血, 一身浅青色的劲装,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握着长枪的手, 也因为太用力,两个虎口全都崩裂开,血肉模糊成了一片。 几个围上来的鬼面军见阿福不好对付, 竟然纷纷向后退, 其中一人拿出了一个铃铛,晃了起来,那铃铛声, 叮铃叮铃的响了三声。 阿福不知道他们在耍什么鬼把戏,提着枪还想要主动进攻, 忽然间,他只觉得身后刮过来一阵阴风。 等他立刻回头时,只觉得自己腹部一疼, 一个脸色惨白,没有眉毛,没有眼白,像鬼一样的东西,就站在他的身后。 再往下,阿福看见的是这鬼东西竟然把手指捅进了他的身体。 “呃嗯~~~”阿福咬着牙,闷哼了一声。 没等他做出反应,一柄长剑从后面插了过来,带着月光般的剑气,一下就将那鬼东西的手斩断了。 “阿福。” 是沈云竹回来了,沈云竹拉着阿福的胳膊,提了口气,两个跳跃间,就把阿福带回了内院中。 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阿福回过神时,沈云竹正在把那只勾魂的手,从他的腹上拔出去。 “啊!!!” “忍着点。” 勾魂手上全是倒刺,插进肉里,想要拿出来会更疼。 好在沈云竹心够狠,按着阿福的肩膀,用最快的速度,扯掉了那只断手,而后又拿出郁盼儿之前给他的止血药粉,往手上一倒,又捂在了阿福的伤口上。 “还行吗?” “没事,夫人,夫人呢?” “快到后门了。” “你不应该回来找我。”阿福双眼猩红,脸上不知道是汗还是血,让他看起来像是从地狱里走了一圈的杀神。 “别说废话了,赶紧走。”看阿福不再流血,沈云竹扯着他就往后门的方向跑。 然而,此刻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在十几个勾魂的屠杀下,大批鬼面军冲进了内院。 沈云竹一边杀人,一边扯着阿福向后面退。 眼看着后门就快到了,可那些鬼面军也到了,已经退出门外保护孟白药的十几个家仆看着冲过来的大量敌人,想都没想,竟然又重新冲了回去。 “保护夫人快走。” “夫人快走啊。” “夫人,不要管我们,快走。” “……” 孟白药坐在马车上,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在颤抖,但她别无选择,只能用嘶哑的嗓音开口。 “走,走。” 驾车的是阿福的父亲,听见夫人的命令,也没看一眼里面还没出来的阿福,双手一扬缰绳,就要出发。 可也就在这时,十几只箭矢朝着马车的方向破空而来,孟白药身旁的两个丫头,见躲无可躲,竟一前一后的将孟白药死死的护住。 此时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还有那些站在高处搭弓射箭的弓弩手,沈云竹看着眼前的情形,心中猛然一沉。 慕夫人绝对不能出事,今天他就算死在这里,也不能让慕澄没了娘亲。 把心一横,沈云竹打算破釜沉舟。 “阿福,去关门。”沈云竹百忙之中大喊了一声。 阿福在后面应了一声后,便跑过去,用长枪戳碎了落门的开关。 这大门是从上往下落的,并且是玄铁打造,一旦关了,短时间内就很难再打开。 眼看着大门一点一点下降,沈云竹和神剑山庄剩下的人寥寥无几。 “阿福,你们快出去,我在这里拖延些时间。” 沈云竹这会儿气息已经乱了,要全是鬼面军,沈云竹倒不会这样,可鬼面军里的那些勾魂,还是让沈云竹愈发觉得力不从心。 阿福看着沈云竹剧烈起伏的胸膛,眼眶发烫。 沈公子可是他家少爷最在乎的人,要是沈公子死了,他家少爷怕是也活不下去了。想到这,阿福已然在心中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阿福先是对着沈云竹应了一声,随后跟旁边还站着的几个护卫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会儿,大门距离地面还有不到一人的高度,沈云竹一人当关,站在最前面,给后面的人留出逃生的空间。 不愧是沈云竹,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从容淡定,死在他脚边的鬼面军已经不计其数,但明眼人也能看出来,沈云竹也坚持不了多久。 当然,沈云竹自己最清楚自己的身体。 “你们快走。”这句话是沈云竹喊出来的,只是他话音未落,就感觉到有人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而后转身向下一推。 沈云竹下盘非常稳,并不是谁都能推的动的,刚才那一推,他竟然感觉到不止一个人的力量。 等沈云竹翻个身站起来时,他人已经在闸门的外面了。 “阿福!!!”沈云竹还想回去,但阿福却是对着他摇头。 “沈公子,告诉我家少爷,阿福不是孬种。” “阿福,阿福!”沈云竹自己可以赴死,但他看不了别人替他赴死。 轰的一声,闸门严严实实的落地,阿福最后对着沈云竹笑了笑,随后拿着长枪再次冲进了敌人之中。 然而,此刻并没有时间让沈云竹难过,第二波的箭朝着已经跑出去一段距离的马车射了过来。 沈云竹没得选,他握着手里的剑,几个空中踏步,在箭飞过来之前,踏上马车的棚顶,而后使出一招大月环。 顷刻间,那些自空中飞来的箭羽,全被一道圆形的月华般的剑气斩断,等第三波箭羽飞出来时,距离已经够不到了。 马车在小路上疾驰,车内孟白药一身是血的抱着两个丫头的尸体,面色悲怆。 沈云竹则坐一直坐在马车的顶上,看着神剑山庄陷入一片火海,脑子里全是阿福留给他最后的那个笑容。 也不知道究竟跑了多远,马车终于放慢了速度,等车完全停下来时,沈云竹捂着自己的胸口从车上跳了下去。 这一下去才看见,车夫已经倒在了自己的座位上,没了气息,就在车夫的腰侧,插着一只箭。 此时孟白药也失魂落魄的从车上走了下来,当看见车夫已经咽气后,孟白药身子一晃,差点倒在地上,沈云竹见状赶紧上前扶住。 “伯母。” “他,他是阿福的爹爹,他给神剑山庄,养了一辈子的马。” 孟白药满脸眼泪,身上那身月白色长裙也全都是血,她看着远山那边升腾起的黑烟,讪然一笑。 “想我神剑山庄,百年基业,竟然落的如此下场,夫君啊,这一切,值吗?” 话落,孟白药眼睛一闭,人就昏了过去。 沈云竹赶紧把人抱进马车内,随后又草草的掩埋了两个丫头和阿福爹爹的尸体,带着孟白药继续上路。 现如今,沈云竹只有一个地方能去,那就是妙音谷,那里对于慕夫人来说,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三天的时间,无峰宗并没有任何的异常,好多人开始抱怨说封山封的太草率。 第91章 不过扶鸿雪还是顶住了压力,并没有下令解除封山。 慕澄却是越来越心绪不宁,他很想知道家里的情况,可现在他又走不了,放了好几次的鸽子,全都没有回信。 见慕澄心事重重,赵钦拿着一壶酒,递给了慕澄,“子清,别担心了,神剑山庄里门客众多,弟子护卫也多,不会有事的。” 若是以前,慕澄是不会这样忧心,可自从他带人去救赵烨,神剑山庄就折损了许多高手。 还有他爹现在做的事,带出去的那些人,也都让山庄现在的实力变弱了。 如今,神剑山庄里,武功最好的,就只有阿福,可阿福年纪又太轻,还有沈云竹,沈云竹那不要命的性子,也让慕澄夜不能寐。 “喝一口吧,今晚好好睡上一觉。”赵钦又劝了一句。 慕澄点了点头,接过了赵钦手里的酒,三口入喉后,慕澄有些疑惑,“师兄,这酒怎么这么淡?” “淡?不会啊?这就是之前从醉泉镇买的。” “你尝尝。”慕澄把酒又递给赵钦,赵钦接过来,并没有喝,而是先闻了闻,“这老板掺水了?真的是。” 说着,赵钦就把酒壶扔一边了。 “算了,这酒不喝也罢,我去一线天了,今天晚上我总有一种不是很好的预感。” “好。” 赵钦就看着慕澄走出院子,等慕澄走远之后,赵钦才又把目光落在了那瓶被他丢在旁边的酒瓶上。 这么烈的酒,慕澄竟然说淡,看起来蛊王给慕澄带来的变化不小啊,赵钦在心里这样想着,而后借着月色也出了院子。 今天山风很大,天空中云层被风卷着,走的极快,月亮时隐时现,天地间也忽明忽暗。 一线天处,今夜是无酒散人值夜,见慕澄去了,无酒散人翻了个大白眼。 “你来干什么?怎么,你不放心老夫?” “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来看看。”慕澄不想跟无酒散人争吵,瞅了两眼就要走。 “哼!也不知道此次封山是防谁?”无酒散人话音还未落,只见黑暗中,一只闪着绿色幽光的飞镖,朝着无酒散人的背后就射了过来。 “小心。”慕澄一把推开无酒散人,而后剑柄一挡,将那飞镖又打了回去。 再往台阶的下方看,黑压压的一层人,正沿着台阶往上涌。 “无酒宗师,放响箭。” “他姥姥的,竟真让你小子说中了。”无酒散人也不敢耽搁,抬手朝着天空放出响箭。 片刻的功夫,整个宗门的人全都临阵以待,扶鸿雪怕一线天压力太大,又派了些人过去。 一线天那个地方太窄了,无峰宗的人又在高处,所以应付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压力,而且那些来的黑衣杀手,似乎也不着急往里面攻,甚至有拉扯的意思。 慕澄见此情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无酒散人,我觉得不对,我得回去看看。” “好,你小心。” 慕澄三步并作一步,飞快的朝上面跑。 此时,风更大了,云层也积累到了一定的厚度,轰隆隆几声滚雷过后,天空中下起了大雨。 就在这漆黑的雨夜之中,无峰宗后山的吊桥,竟然缓缓的落下。 当闪电划过天际,天地间有片刻的光亮时,只见上百个脸色惨白的,如同鬼魂一样的东西,快速有序的通过了吊桥。 而为首的那个,则是一身黑衣,戴着白色鬼纹面具。 当慕澄赶回到宗门内时,看见的正是和上百个勾魂,厮杀在一起的同门。 慕澄此时也没有时间去想,这些勾魂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他长剑出鞘,即刻加入了战斗。 勾魂虽然厉害,可无峰宗毕竟是全员剑修的门派,除了那些年幼的弟子以外,都是战斗力,更有十几个当世大宗师坐镇,一时间,还真就看不出来哪一方更强一些。 但打着打着,就有人在喊一个名字。 “是沈云竹,是沈云竹,那个带头的是沈云竹。” 慕澄心下一惊,那假的也到了,此次,慕澄务必要去杀了他,不能再让这个假的败坏沈云竹的名声。 然而,当慕澄赶过去时,看见的竟又是和那个假的沈云竹打在一起的赵钦。 慕澄这次没半点犹豫,飞身过去,一把推开赵钦,自己跟那个沈云竹对上了剑。 “呦,这不是慕少庄主。” “别废话。” 话落,慕澄手上用力,身子一震就将那假的沈云竹震出去老远。 那假的沈云竹自知不是慕澄对手,招呼了一下之后,立刻就有五六个勾魂朝着慕澄围了上来。 沈云竹跟慕澄说过,这些勾魂杀不死,就算把头砍了都还能移动,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勾魂的所有关节打断,或者斩断,这样才能限制它们的行动。 勾魂的这个特点,慕澄也早就让扶鸿雪传达下去了,只是面对那么强大的勾魂,能做到斩断勾魂手脚的人太少了。 慕澄一边应付围在他身边的勾魂,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 此时雨太大了,夜又黑,靠视觉和听觉杀敌的剑修们,失去了所有的优势,而那些出生于黑夜中的幽魂们,竟然如鱼得水般,完全不受影响。 并没有用太长的时间,还能战斗的剑修就越来越少。 不过慕澄却是越战越勇,他的内力似乎不会枯竭一般,解决了五六个勾魂之后,那浑厚磅礴的内力依然像是一条宽阔的,滔滔大河一般。 就在慕澄还要去找那个假的沈云竹时,那假的沈云竹竟然主动出现了,和他一同出现的还有赵钦。 此时赵钦浑身是伤的跪在地上,身后则是用长剑抵着他喉咙的假沈云竹。 “慕澄,你是真的走运,都快被毒蛊咬死了,竟然还能让沈云竹给你救回来。这沈云竹也真是傻,那蛊王明明可以解他的毒,他却偏偏用蛊王来救你。” 虽然雨还是很大,可假沈云竹说的话,慕澄都听清楚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不会不知道吧?哈哈哈,你竟然不知道,也是,沈云竹那么在乎你,连蛊王都给你了,自然是不想你内疚,不过,我可不在乎你。你要是没听明白,我就再说一遍。你中了蛊毒,命悬一线,沈云竹拿到蛊王后自己没用,给了你,你这才能死里逃生,这回听清楚了吗?” 慕澄听清楚了,听的非常清楚,那些疑惑,不解,也在此刻全都有了答案。 原来沈云竹是有机会解毒的,可这傻子,却把活的希望给了他。 一股无法抑制的酸胀感,让慕澄眼眶发热,可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慕澄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目光冷冽的看向假的沈云竹。 “放了我师兄,我让你死个痛快。” “哈哈哈,放了他?我怎么可能放了他,他可是你师兄,而你又是沈云竹最在意的人,我那么恨沈云竹,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可我打不过啊!没办法了,我只能让你痛苦,你痛苦,他就痛苦,你说我这个逻辑对不对?” 假沈云竹话音刚落,手中长剑一抹。 只见赵钦的脖子上像是出现了一道血红色的瀑布,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师兄!!!!!!” “哈哈哈哈哈。” 假的沈云竹舔了舔自己唇,转身跑远了。 当慕澄不顾一切的扑到赵钦身边时,赵钦嘴里只有一口气。 “我,我就说,沈,沈云竹会,害了你,害了宗门,可你,偏,偏不听,” 最后一个字说完,赵钦睁着眼睛,咽了气…… 第69章 最黑暗的一夜 慕澄抱着赵钦的尸体, 哭不出来。 明明尸体还是热的,可慕澄再也没有师兄了。 他抬头看着死伤遍地的宗门,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问, 我真的做错了吗?我真的因为自己的私欲,把宗门推到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了吗? 就在这时, 一个勾魂朝着慕澄的后背袭击了过来。 不远处的扶鸿雪见慕澄没有躲的意思,赶紧飞身而来,一剑斩断了那只勾魂的双手。 “慕澄,振作起来。” 扶鸿雪踹开那个勾魂,转身把手搭在慕澄肩膀上。 “人死不能复生, 现在也不是悲伤自责的时候,我无峰宗今日遭此一劫, 也不是因你个人就能造成的,起来。” 大雨中,扶鸿雪说的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 就像是坚硬的铆钉,钉在了慕澄的心上,稳住了他心中那艘几乎要散开的大船。 “嗯。”慕澄点头, 放开赵钦的尸体, 重新拿起了剑。 战斗还在继续,所有人都拼尽了全力,但是勾魂就像是杀不完一样, 涌上来一批又一批。 足足撑了一个时辰,可一线天还是破了, 山门也被从里面打开,无峰宗内还活着的门人寥寥无几。 然而还有更要命的,无峰宗的小辈们躲藏的地方, 被发现了。 几十个八九岁、十几岁的孩子,被鬼面军当成畜生一样,从里面赶了出来,扶鸿雪见状,心中登时一凉。 第92章 “扶宗主,别再打了,你们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我就放这些小崽子一条生路,否则……” 那假的沈云竹随手扯过一个小辈弟子,想都没想的长剑一抹,就连挣扎求饶的机会都没给,那小弟子就软绵绵的倒在了血水之中。 “扶宗主,你看见了吗?我可没什么耐心,我主人说了,只要你归顺于他,就不会对你们无峰宗赶尽杀绝,否则,明天天亮时,这江湖上,便再也没有无峰宗。” 那假的沈云竹满脸狰狞的笑容,当他把这些话喊完时,他又扯过了一个小弟子。 “我数到三,一,二……” “住手!” 扶鸿雪握着剑,从一幢房子后面走了出来,身后跟过来的勾魂,他看都没看,长剑一扫,那勾魂的脑袋就被削掉了。 往日里被熨烫的一丝褶皱都没有的浅金色长衫,此时全都是血污,那双金丝绣线的靴子,也都被血水浸成了暗红色。 只是就算这样狼狈,扶鸿雪还是一身的威严气度,看向假沈云竹的目光,像是看着一堆垃圾。 “别碰我的弟子,我随你处置。”话落,扶鸿雪便丢了手中的斩邪剑。 “看看,你们的宗主都投降了,你们还在反抗什么?” 雨幕中,还在厮杀的大宗师们,也都纷纷放下了武器,他们是都不怕死的,可那些孩子不能就这么死了,只是有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放弃抵抗。 拨开压在自己身上还没死透的勾魂,慕澄刚要从地上站起来,突然间,他的嘴被人从后面捂住,肩膀被另外一个人又给压了下去。 慕澄早就杀红眼了,转过头一看,看见的竟然是景桓还有尹星空。 “慕澄,不能再打了,快走。”景桓压着嗓子,试图拉慕澄趁着雨幕离开。 慕澄摇头,“不,我哪都不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而且现在胜负已分,你再冲过去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尹星空和景桓也是刚刚经过一番厮杀才上的山,此时两人身上也都是非常浓重的血气。 “不,我不能走,我真的不能走,我今天就算死在这里,我也……” 没让慕澄把嘴里的话说全,景桓卯足了力气朝着慕澄的颈后给了一个手刀,只是这个手刀劈完,慕澄并没有晕。 “景桓,我真的……” 景桓没管慕澄要说什么,起手又劈了一下。 这一次,慕澄再也说不出话,可因为太过愤恨,太过悲痛,太过自责,他的眼睛始终闭不上。 他就在意识完全清楚的情况下,被景桓和尹星空两个人架着,带离了宗门。 夜还是很黑,雨也没有停,闪电的短暂光亮中,慕澄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同门的尸体,路过一线天时,慕澄还看见了浑身上下全是血窟窿的无酒散人。 为什么宗门内的防守已经无懈可击了,那些勾魂还是能进来?到底是哪里出的错,慕澄根本就想不明白,他只能把这些全都归于自己的无能。 虽然慕澄并没有受太重的伤,可在这样极端的心境下,还是让他气血逆行,再加上内力损耗过大,慕澄只觉得胸口一热,一口淤血被他呕了出来,随后,他的意识就再也不清晰了。 一夜的时间,伫立于江湖之颠的无峰宗,几乎全门被灭。 往前数一百年,往后数一百年,这一夜都是整个武林,最黑暗的一夜。 天终于亮了,可中州的天却是再也见不到光亮。 七八架精铁做的封闭式囚车,押送着扶鸿雪还有剩下的几个大宗师出了山门,那些小辈的弟子也都被分别囚禁押送。 假的沈云竹站在一个小院子门口,看着里面走出来的白衣男子,恭敬的弯腰低头。 “主人,没找到慕澄的尸体。” “没事,活着更好。”白衣男子宠爱的摸了摸假沈云竹的头。 “阿影,委屈你了,等我们成就大业之时,我就给你换上一张你最喜欢的脸。”说着,白衣男子拿过阿影身上挂着的面具,亲手给阿影戴了上去。 “谢谢主人。”没了杀人时的乖张,此刻的阿影很像是一只听话的小狗。 “主人,我们如今灭了神剑山庄,抓了无峰宗宗主,接下来呢?” “接下来?接下来给中州所有的门派发帖子,臣服于我的便岁月静好,反抗的,无峰宗和神剑山庄就是他们的下场。”白衣男子说完,抬脚走出了小院子,不过走到门口时,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阿影,把这院子烧了。” “是。” 交代完,白衣男子一边给自己带上白瓷面具,一边踩着还没有干的血水,往前走。 而这一切,全都被躲在阴影处的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的清清楚楚。 那双眼睛里,全是震惊和不可置信,直到大火将这小院完全吞没,那双眼睛才再次隐入阴影之中。 与此同时,太芜山下。 “川乌,到地方了,我就不上去了。” 赵烨看了一眼上山的路,又看了看自己的师父,忽然觉得自己做的不对。 和师父相处这么多天,师父教了他好多,他现在都会用死人做傀儡了,他还能控制傀儡做些简单的事情。 师父真心教他,待他,他就不能再不坦诚。 “师父,我,我跟你说实话,我叔叔是无峰宗的人,我之前也是无峰宗的弟子。” 一听这个,老头是有些意外的,但也只是意外了片刻,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就露出了无所谓的笑。 “你叔叔是谁跟我没关系,你是谁也跟我没关系,在我眼里,你就只是我的徒弟,我明白,你见到你叔叔之后,应该就不会再跟着我了,这也挺好,至少你跟我之间还有这么半个月的缘分。 我也把做傀儡的技巧和使用傀儡的方法都交给你了,剩下的,你自己勤加苦练,总有一天会有所成就的。” 老头说完,摸了摸赵烨的脑袋,被老头裹在布袋里的水仙,也把脑袋钻了出来。 “我最喜欢小川乌了,小川乌是爹爹最聪明的徒弟。 ” 赵烨知道,水仙姑姑说的话就是师父说的话,他哽咽着往前一扑,用力的抱住了老头。 “师父,我舍不得你。” “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舍不得的,你找到亲人了也好,我此去北方,是去清理门户的,你若还跟着我,太危险了。” “清理门户?什么意思?”赵烨哭着抬头,不解的看向老头。 “十多年前,我收过一个徒弟,很有天赋,可她不走正路,我们傀儡师这一行当,已经算是偏门了,她走的路更偏,她竟然把活人做成傀儡,只用药物和邪门的功法来控制。 我劝过她很多次,但她执迷不悟,最后还偷了我的东西,叛逃出师门。 这些年,我一直找不到她的下落,结果就在前些日子,我得知了她的行踪,她果然没干好事,净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是我教出来的弟子,她惹了祸,自然是要我这个当师父的去处理的,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得去杀了她。” 赵烨似乎是听明白了,但有一点又很好奇。 “师父,我不太懂,是我们吊线的傀儡厉害,还是她用活人做的傀儡厉害呢?” “哈哈,川乌,你记住师父现在说的话,以后也别忘了,也绝对不要像你那个师姐一样,把路走偏了。”老头说着,从自己的袖子中扯出一段很有韧性的细线,放在了赵烨手里。 “只有你手里扯着线,操控的傀儡才叫傀儡,一旦没有线,那傀儡就算再厉害,也不是完全掌控在你手里的,你没有办法信任它,不能跟它人傀合一,更重要的一点是,没有线的傀儡,会噬主的,懂了吗?” “嗯,懂了。”赵烨重重点头。 “行了,上山吧,这正气凛然的地方,我老头子就不上去了。” “可是,师父……”赵烨还是不想告别。 “哎呀,你快别给我抹眼泪,你赶紧走,我在这抽袋烟,我看着你上去。”老头找了块干净石头,坐上去,掏出了烟袋锅。 赵烨吸了吸鼻子,只能是独自一人往前走,但走了几步,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又回过头来。 “师父,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名字不重要,就是一个代号,就像你一样,名字就是随口起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记得我是你师父,我记得你是我徒弟,就行了啊,快走快走。” 老头又摆了摆手,赵烨红着眼睛,噗通一声跪在山路上,对着师父最后磕了三个头。 “师父,你保重啊。” “好,走吧。” 赵烨抹了下眼泪,起身朝上面跑去,这一次,他没有再回头看了。 松林下,老头吧嗒着烟袋锅,满眼含笑,水仙又一次从后面爬上来,小脑袋歪着看老头。 “爹爹还是舍不得的。” “舍不得也得舍得,那孩子是能干大事的人。” 第93章 “是啊,爹爹说的没错。” 父女俩一边聊天,一边抽了一锅烟。 赵烨越往上爬山,心里越沉重,他出走的这些日子,不知道宗门里有没有人找他,四叔和小叔叔知道了,会不会生气,还有太师父。 太师父那么严厉古板的人,肯定会罚他的吧! 还有那些之前欺负过他的师兄们,赵烨知道他们是不会自责或者愧疚的,不过他已经不怕了,他现在已经有了很多种手段能反击回去。 想到这里,赵烨的脚步反倒是轻松了不少,谁知他闷着头没走多远,竟然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抱歉,我……”赵烨抬头想要道歉,可当他看见站在自己身前的那人时,整个人都蒙了。 白色鬼纹面具,一身全是血气的黑衣。 “沈云竹!”赵烨睁大了眼睛,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可赵烨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你,你是沈云竹吗?” “哼!”阿影冷笑,而后测过身,让出了后面人的视线。 “赵烨,你竟然没死,还活着回来了。” 此时,山路上只有阿影和白瓷面具男,那白瓷面具男,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赵烨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这才几个月啊,竟然长高了不少。” “你,你认识我?” 赵烨听不出来面具后面是谁在说话,但从说出来的话判断,这个白瓷面具男人应该认识他。 “真是困了有人递枕头啊,想什么来什么,正愁找不着你呢,阿影,杀了他。” “是,主人。” 应该是看赵烨只是个毛孩子,阿影并没有太过谨慎,就在阿影拔出剑的瞬间,一只鲜红的小蜈蚣被赵烨丢在了阿影的手背上。 阿影只觉得自己手背一麻,再去看赵烨,赵烨已经连滚带爬的往下跑了。 阿影还想去追,白瓷面具男伸手挡了一下,“那蜈蚣应该有毒,赶紧运功把毒逼出去,我去杀他。” 话落,白瓷面具男拿过阿影手里的剑,几个脚尖点地之后,人就飞身到了赵烨的面前。 “跑?你跑不掉的。” 赵烨咬着牙向后退步,想找机会再放出小虫,那白瓷面具男却是没给他这个机会。 赵烨只觉得脖子一紧,人就被白瓷面具男给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赵烨,你早就该死了,和你爹娘,一起下地狱里去团聚吧。” 说完,那白瓷面具男把赵烨举的更高了一些,另一只拿剑的手也举了起来。 赵烨被掐的喘不上来气,想伸手去掰那白瓷面具男的手,可他根本就掰不动,情急之下胡乱一抓,竟然将那白瓷面具男的面具给碰掉了。 第70章 师徒最后的羁绊 白瓷面具落地的瞬间, 摔成了无数碎片。 就像是摔碎了很多虚假的过往,伪装的笑容,演绎出来的真情。 赵烨看着露出了真面目的人, 一时间甚至忘记了挣扎。 而那人先是看了看地面上的碎片,随后才笑着抬起头, “小赵烨,意外吗?” “呃呃,呃呃呃……”赵烨说不出来话,只能用已经开始充血的眼睛问,为什么? “你说你, 走就走了,你还回来了, 你这是送上门给我杀啊!你想知道为什么?我可以告诉你,我恨透了你们赵家人,你皇爷爷, 你那太子爹,还有那整个皇宫,我要倾覆你们赵家人所拥有的一切, 当然也包括你。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爹娘, 你外公是怎么死的吗?都是我做的,还有,之前在这里袭击我的那个沈云竹, 是假的,他是我的人, 我俩演戏给你看呢,现在听明白了吗?” 从太子府满门被屠杀开始到如今,赵烨见到了江湖的险恶, 见到了死亡和杀戮,他想过自己或许有一天也会死掉,他饿肚子的时候甚至想过,自己还没给父母报仇就饿死了。 那么多种死法,赵烨都想过的,唯独没有想过这种死法,死在最相信的人手中。 “四,四,叔……”赵烨因为缺氧快要失去意识,但他还是艰难的从齿缝里挤出了这最后几个字,“我,还是,不,懂 。” “不懂,就去地府里问问你那好爹爹。”话落,赵钦拿着剑,就要捅进赵烨的胸腔。 千钧一发之际,赵钦只觉得后面刮来一阵劲风,他本能的回头,就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娃娃,朝着他的后颈就咬了过来。 赵钦想要避开,但那女娃娃非常灵活,见咬不到脖子转头就去咬赵钦掐着赵烨的手臂。 赵钦不知道女娃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能是松开了掐着赵烨的手,向后撤出五步远的距离。 赵烨掉在地上,拼命的咳嗽喘气,等他再抬头时,看见的就是已经走到他身边的师父。 “师父。” “徒儿往后站站。”老头抱着已经被他收回来的水仙,一边说,一边走到了赵烨的前面。 赵钦看着那坐在老头手臂上的女娃娃,眼眸忽然一暗。 “傀儡大师,施修文?” “真难得,老头儿我退隐江湖多年,竟然还有人认得我。” 施修文!赵烨知道的,琅嬛榜那本书的扉页上写了,施修文是退隐江湖的十大高手之一。 赵烨真的没有想到,跟他相处了大半个月的师父,竟然是隐世的绝世高手。 “我自然是不认得你,可我认得你手里的那个女娃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就是这个世上,最完美的傀儡,水仙吧?” “这你都知道?”施修文不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岁数,是见过水仙纵横江湖时样子的。 “知道这个并不稀奇,但我想不通的是,你一个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老头子,为什么要管闲事?” “管闲事吗?他是我徒弟,我是他师父,你要杀他,我不许,这叫管闲事吗?”此时的施修文完全没了平日里和蔼可亲的样子,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赵烨甚至觉得,师父那一直弯着的背都挺直了几分。 “师父?有意思,当今皇太孙,竟然拜了个玩偏门的为师。” 此话一出,施修文转头看了一眼后面的赵烨,但就只是看了一眼。 “他是谁,与我无关,但对我来说,他就只是我那聪明伶俐的好徒儿,你莫要废话了,接招吧。” 话落,水仙嗖的一下朝着赵钦飞了过去,赵钦挥剑去抵挡,但那水仙的手臂坚硬的很,不仅坚硬,对了几招过后,水仙的一只手竟然变成了一把比无锋利的刀刃。 从赵烨的视角望过去,师父的十根手指,竟然操控着几十根弦,弦那端的水仙,就好像是活了一样,灵魂敏捷,杀气腾腾。 “好厉害。”赵烨知道师父有本事,却不知道师父这么厉害。还有水仙,平日里水仙姑姑就只是坐在师父肩膀上,笑盈盈的看着他,没想到,打起架来这么的霸气。 赵钦此时已经有些招架不住,那刚换好没多久的白衣,已然被水仙捅出了好多个血花。 也就在这时,阿影从后面跑了下来,“主人,我来。” 当阿影路过赵钦时,赵钦一松手,阿影就接住了赵钦递给他的剑。 阿影的剑路很邪,又很快,闪着零碎的星光。 施修文皱了皱眉,“银河踏月?不对,你这剑法正不正邪不邪,可没有沈云竹那气吞山海的气势,学的不像啊。” “哼,能杀你就行,你管我学的像不像。”阿影最讨厌别人说他学的不像。 “就凭这,你还想杀我?”这会儿说话的是水仙了,那女娃娃的童音,和女娃娃手上的刀刃,真的是格格不入。 赵钦真是没想到,退隐江湖几十年的人,战斗力竟还是这么可怕,但没关系,他有的是人。 赵钦拿出一只响箭,朝着天上发了出去,水仙想要阻止,但是来不及了。 看着天空中炸开的白日焰火,施修文回过头,对着赵烨喊道:“快走。” 赵烨明白师父在担心什么,可赵烨不能走,他摇了摇头,咬着牙主动往赵钦身边跑,一边跑,一边掏出了被他养的很好的一把毒虫。 赵钦是没想到赵烨还敢来找他的,所以看见赵烨时,赵烨已经到他跟前了。 只见赵烨一扬手,一把黏糊糊的东西,朝着赵钦的脸扬了上去,赵钦抬袖去挡,也就在这时,那一把毒虫已经被赵烨丢在了赵钦的脚边。 这毒虫什么都有,蜘蛛蜈蚣蝎子甲虫还有会飞的马蜂和蛾子。 若是普通人,看见自己脚边多出来这么多虫子,一定是抬脚去踩,可赵钦他不是普通人,他一下就明白刚才赵烨朝他丢的那黏糊糊的东西是什么了。 没等那些虫子过来咬他,赵钦扯着腰带扣,竟然把自己的外衫脱了。 时间太短,冰凌花的秘药还没渗透到赵钦身上,那沾了冰凌花花蜜的秘药的衣服,就被赵钦丢出去老远。 “你可真是,学坏了啊,什么都敢玩。”赵钦怒视着赵烨,迈步过来就要抓赵烨的肩膀。 第94章 但还没碰到,水仙的一只手居然从远处飞了过来,一下就缠上了赵钦的手臂。 那傀儡线非常的韧,也很锋利,只绕了两圈,赵钦的手臂就被割破,鲜血直流。 “主人。” 阿影见赵钦被线缠住,不顾身上被水仙捅出的十几个血窟窿,飞身过来,一只手抓住空中的五根傀儡线,另一只握着剑的手,用力的去斩那些线。 可还没等阿影的剑落下来的呢,那紧绷的傀儡线竟然主动断开了。 趁着这个功夫,施修文飞快过来,拉着赵烨就要走。 然而,他们此时已经走不了了,十几只脸色煞白的勾魂,从树林里飘了出来,那个勾魂师轻飘飘的落在赵钦身边,呲着呀,谄媚的笑。 “主人,要活的还是死的?” “死的,把这老头子,小崽子,还有那个鬼傀儡,都给我拆了。” 这会儿,赵钦手臂上缠绕的傀儡线已经被阿影解开,鲜红的血,染透了他整条手臂。 “遵命。”勾魂师微微俯身领命,而后转身抬手。 眨眼间,十几个勾魂同时朝着施修文和赵烨袭击过来,施修文虽然没见过这东西,但看着就不是好对付的。 “川乌,你看好了,我可就做这一次。” 施修文话落,竟将水仙抛了起来,只见水仙在空中迅速解体,头,四肢,躯干,一共分成了八个部位,这八个部位自空中落下,而后像是有法术加持一般,竟然将那些靠过来的十几个勾魂,全都死死的捆住。 但勾魂是不怕疼的,锋利的傀儡线深深陷入了这些怪物的肉中,除了限制他们的行动以外,并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 “川乌,快走。” 施修文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太久,双手拽紧的同时,冲着赵烨大喊。 “师父,我不走,我们死也死在一起,我不走。”赵烨哭着摇头,通红的眼中全是倔强。 “你这傻孩子,噗。” 施修文不是三十岁靠一个傀儡纵横江湖的时候了,他如今已经七十四岁了。 扯住这些怪物,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一口鲜血吐出来之后,他的身体也开始急速的溃败。 可施修文不服,他咬着牙,凭这最后一丝气力,指间快速勾动。 就在那些勾魂马上要挣脱傀儡线时,只听见轰轰轰几声,水仙的八个部位竟然炸了。 巨大冲击力,把赵烨推出去好远,但赵烨并没有受伤,因为在最后的时刻,师父用自己的身体把他护住了。 “师父,师父,师父……” 赵烨从地上爬起来,跪在浑身是血的施修文旁边,嚎啕大哭。 施修文抬起血肉模糊的手,摸了摸赵烨的脸。 “师父老了,师父没用,师父,护不住你啊。” “不不不,师父是最厉害的,师父最厉害,师父你不要死,师父。”赵烨不知道该怎么挽留师父,拉着师父的手,想到了最后一件事。 “我叫赵烨,师父我叫赵烨,火华烨,我小字叫烁华。” “好,好名字,师父,记住了……” 最后说完这一句,施修文就在赵烨的眼前,闭上了眼睛。 赵烨跪在地上,哭到发不出声音,但赵烨知道,现在并不是哭的时候,他还得去面对自己的命运。 擦干眼泪,赵烨脱下自己的外衫,小心翼翼的盖在了师父的脸上,而后赵烨从地上站起来,走到那些被炸的血肉模糊怪物旁,捡起了水仙姑姑的头。 赵烨就抱着水仙的头,毅然决然的朝着赵钦所站的方向走去。 直到差三步远,赵烨才停下来,“四皇叔,我不怕你,你能杀死我,但你不能让我屈服。” “哈哈哈哈,赵烨,你是不是和沈云竹混在一起太久了,你怎么跟他一个德行,你傲什么?我现在碾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那你动手吧。”赵烨满是血污的脸,坦然极了,一个九岁的孩子,对待死亡竟然如此的平静,这倒是让赵钦没想到。 “好,我亲自送你上路。”赵钦伸手,阿影递上长剑。 赵钦一步一步走到赵烨面前,没有犹豫,抬手便刺。 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一剑还是没能杀的了赵烨,一柄长剑从旁边横了过来,一下就把赵钦手里的剑给打偏了。 来人穿着一身黑衣,浑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双苍老的眼睛。 “走。” 黑衣人抓着赵烨,足尖点地,用轻功再次飞远。 赵钦不甘心,追上去,长剑一挥,斩出了一道剑气。 可惜,黑衣人身形飞快,那剑气没伤到他,不过却是划破了黑衣人背在后背上的包袱。 只见一个东西从包袱里掉了出去,黑衣人没空理会丢了什么,头也没回,抓着赵烨就飞进了太芜山的密林之中。 赵钦见追不上了,气的直接扔了手里的剑,“这都能让他跑了,赵烨,你命可真大啊。” 也就在这时,那个勾魂师像是看见了什么宝贝一样,身子向前一飘,从草地上捡起了那个从黑衣人包袱里掉出来的东西。 紧接着就听见一阵阴森森的铃铛声,响彻了这片森林。 勾魂师听着这铃铛声,舒服的浑身发抖,再看那些被炸成血肉模糊一片的勾魂,竟然也重新蠕动了起来。 “主人,大喜,大喜,阴阳铃,这是阴阳铃呀。” 勾魂师拿着阴阳铃,满脸兴奋的又飘回到了赵钦面前,躬着身子,双手奉上。 “主人,阴阳铃,真正的阴阳铃,只要有了它,你想要多少勾魂,我都能给你做出来,主人,整个大虞,甚至三洲九国,只要你想要,你都能拥有。” 赵钦并不怀疑勾魂师的话,他伸手接过那串铃铛,晃了晃,而后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疯狂的,嗜血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什么?这就是天意!” 第71章 走火入魔 一天一夜后, 慕澄终于醒了。 看着深蓝色的夜空,慕澄的心里有了片刻的宁静,可宁静过后, 就是巨大的空洞。 那些同门惨死的画面,那在大雨夜中流淌的鲜血, 全都如同深渊中的手,一点一点把他往下拉。 慕澄想哭,却是根本哭不出来。 “怎么办?说不说?” “怎么说?说神剑山庄没了?说那里都被烧干净了?” “那他早晚都会知道的。” “是,可那也不能现在就说,无峰宗刚被灭门, 你现在告诉他,他家没了, 他怎么能受得了?” “唉!真他妈的!” 景桓和尹星空坐在火堆旁,小声商量着,两个人的表情和语气都非常的沉重。 大概是都沉浸在悲痛里, 他俩都没发现慕澄已经醒了,并且正站在他们的身后。 “你们说,神剑山庄没了?”慕澄的话, 差点把尹星空吓的坐在地上。 景桓和尹星空同时回头, 只见慕澄面无表情,眼神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 “慕澄,你醒了?你怎么样?”景桓赶紧站起来。 “神剑山庄, 没了?”慕澄看着景桓又问了一遍。 景桓不知道怎么说,只能看向旁边的尹星空。 “慕澄, 这件事,这件事,我们也是刚知道, 本来打算送你回去的,可,可到了才发现,发现那里,被,被烧,烧没了。”尹星空低着头,根本不敢直视慕澄的眼睛。 “呵。”慕澄嗤笑,“怎么可能,我不信。”话落,慕澄拿起自己的剑,就往神剑山庄的方向走。 景桓和尹星空没办法只能是跟上去。 这里本就离神剑山庄不远,慕澄脚程很快,没用多久就看见自家的大门了。 神剑山庄修在半山的位置,以前从大门往上看,便能看见层层叠叠的房子,即使是夜里,因为各个院里都会点风灯,也能看清楚山庄的全貌。 可现在,一盏灯都没了,月光之下,一片焦黑。 慕澄往上走的每一步,他已经千疮百孔的心,都会又裂开一分。 明明还是夏天,慕澄却是觉得自己身处极寒之地,四肢百骸,血液骨髓,全是冷的。 然而,这还不是最虐心的,当慕澄走进内院,看见了用焦黑的尸体垒成的一座小山时,慕澄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控制不住的干呕。 他不是觉得恶心,他是因为极度的愤恨,极度的悲痛而产生的胃部痉挛。 景桓和尹星空是跟着慕澄一起进来的,当他们两看着那座尸山,也都受不了,但没人能跟慕澄感同身受。 “慕澄,振作点。”景桓蹲在慕澄面前,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 尹星空也俯下身,握住慕澄的肩膀,“我们会报仇的,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慕澄先是笑,大声的笑,笑到浑身都在颤抖,等他逐渐平静下来时,他缓缓抬起了头。 这一抬头,景桓和尹星空顿时觉得大事不好。 第95章 慕澄的眼睛红的似乎是能滴出血来,而且他额上的青筋暴起,好像随时都要发狂。 “糟了,慕澄气血逆行,怕不是要走火入魔了。”景桓第一时间摸上慕澄的手腕。 “慕澄,慕澄你冷静,慕澄……”尹星空还试图叫醒慕澄,结果下一瞬,慕澄大吼了一声,身上突然暴涨的气息竟然把景桓和尹星空震出去好远。 等他俩爬起来时,看见的就是慕澄毫无节制的释放着内力,往外走。 因为没有控制,慕澄每走一步,脚下的砖就会被踩碎一块。 “完了,慕澄失控了,怎么办?” “不知道,但得拦着他。” 尹星空说完,从地上爬起来就过去拉慕澄,谁知尹星空手还没碰到慕澄呢,慕澄直接对着他拔了剑。 “滚开!” 幸好尹星空躲的快,不然慕澄那一剑就能把他带走了。 “景桓,来帮忙啊。”尹星空现在能做的只有把慕澄弄晕,可这个也很难。 慕澄身上又有蛊王,什么乱七八糟的迷药应该都不好使。 这会儿景桓也到了慕澄身边,慕澄似乎完全不认识身边的人是谁了,竟然跟景桓打了起来。 原本景桓就打不过慕澄,现在慕澄内力外泄,走火入魔,完全失控,景桓更是打不过,只能是且战且退的拖着。 “想到办法没有啊?他已经不认人了。”景桓百忙之中大喊。 尹星空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也不保证一定就行。 “慕澄,沈云竹来了,你快停手。” 此话一出,慕澄砍向景桓的剑果然顿住,尹星空一看有戏,赶紧给景桓使了一个眼色,然后慢慢的走到了慕澄身后。 “慕澄,沈云竹来找你了,他就在那边呢。” “阿竹。”慕澄嘴里呢喃了一句,而后转过身。 趁着这个空档,景桓上前紧紧抱住慕澄的身子,而后尹星空上前迅速封住了慕澄身上的几处大穴。 这一番操作下来,慕澄那疯狂外泄的内力,终于是被封住。 景桓趁热打铁,再次用手刀劈在慕澄的颈后。 慕澄最后也没看见沈云竹,他看见的,只有鲜血和大火。 也不知道是因为经脉逆转,还是因为景桓劈的那一下,慕澄眼睛一闭,身子就软了。 尹星空和景桓赶紧把人扶住,俩人脸上都是惊魂未定。 “怎么办啊尹星空?”景桓岁数小一点,这会儿都快要哭了。 “先离开这吧,总会有办法的。”尹星空说完,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座烧焦的尸山,但愿沈云竹不在这尸山里,否则慕澄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两日后,醉泉镇客栈中。 尹星空拿着一兜包子打开了房门,一进去,就看见床上的人没了,那些捆着慕澄的绳子也全都给崩断了。 尹星空只觉得头皮发麻,听见脚步声一回头,就看景桓一路小跑的回来了。 “你干嘛去了?” “我上茅房啊。” “人没了。”尹星空把包子往景桓手里一塞,赶紧往外跑。 此时,醉泉镇的长街上已经发生了不小的骚乱,拿着长剑的慕澄,指着路人,满脸的杀气。 街上那些男女老少,似乎都有同样一张脸,苍白的,没有眉毛的。 此时此刻,在慕澄眼中,街上的人都变成了勾魂。 “你们这些怪物,鬼东西,我要把你们全都杀光,杀绝。” 慕澄话落,朝着一个他眼中的勾魂就袭了过去,可他眼中的勾魂,只是一个被吓坏了的路人。 “慕澄住手。”尹星空活了二十多年,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这样紧张过,他用了最快的速度赶过来,把路人扯到一边,想抽出软剑阻止慕澄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慕澄的剑几乎要碰到尹星空的前胸时,一个人忽然从侧面出现,一拳打在了慕澄的剑刃上。 慕澄的剑被打偏,心中怒火更盛,他挽了个大剑花,抬头就去袭击阻止他杀‘勾魂’的人。 这一看,慕澄双眼顿时睁大,就是他面前的这张脸,杀了他的师兄,灭了他的宗门。 “是你?你来的正好。”慕澄狞笑着,举剑就刺。 然而,让慕澄意外的是,站在他面前的人竟然没有躲的意思,长剑轻易的刺进了那人的左肩。 “子清,子清是我。” “你……”慕澄手上泄了些力,可他脑子里面,师兄死的画面依然还在,只不过,还有另外一个画面逐渐的清晰。 “是我啊,子清。” “你别过来,别过来。”慕澄抽出自己的剑,捂着骤然爆疼的头,痛苦的转过身。 “沈云竹,他走火入魔不认人了。”尹星空没时间去庆幸沈云竹没死,还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醉泉镇,尹星空就想赶紧控制住慕澄。 沈云竹点了点头,一步一步走到慕澄的身边,伸手握住慕澄的右手。 “把剑给我。” 慕澄看着沈云竹的脸,痛苦的浑身都在颤抖,慕澄好想杀了他,但又下不去手。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是阿竹啊,子清。” “阿竹?啊呃……” 慕澄头太疼了,疼的他脱了力,脚下一软人就站不稳了,沈云竹拿过他的剑,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一旁的尹星空和景桓真真是松了口气,要说这世上,还能救的了慕澄的人,应该就只有沈云竹了。 三个人重新把慕澄带回到了客栈中,慕澄因为头疼,又一次的昏睡了过去。 尹星空瞅着沈云竹身上的伤,就有些担心。 “沈美人,你要不要包扎一下?” “无妨。”沈云竹已经知道无峰宗的事情了,他其实也不知道慕澄是不是还安全,重回醉泉镇,全靠心中慕澄不会死的信念。 “他是不是,知道神剑山庄的事了?”沈云竹沉声问。 “是。”尹星空点头,“当时人就不对了,我跟景桓根本拦不住,好不容易给弄晕了,带到了这里,结果刚才自己挣脱开绳子跑了出去,幸好你来了,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沈云竹叹气,重新看向慕澄。 刚才沈云竹已经替慕澄把过脉,他经脉逆行,原本流畅的内息乱作一团。 若不是还有一股凉意护着心脉,慕澄怕是已经爆体而亡了。 看沈云竹只是皱眉不说话,尹星空就问了个别的问题,“沈美人,慕澄的娘亲,还在吗?” 沈云竹回过头,嗯了一声,接着说,“在的,慕夫人没事,我已经给她送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不过受了那么大的打击,状态也不太好。” “天杀的。”景桓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暗潮阁的人到底怎么回事?霍四海是疯了吗?” “不是霍四海做的。” 沈云竹把后面发生的事情全都讲给景桓和尹星空听了,得知这一切,景桓和尹星空更是忧心忡忡。 “你们都回家吧,神秘人接下来还会有动作的,他不仅仅是要当皇帝,他应该还要控制整个中州的武林,神剑山庄和无峰宗,就是神秘人给各门各派下的帖子。” “可是,可是我们若是走了,慕澄怎么办?你自己应付的来吗?”景桓虽然也担心家里,但还是放心不下慕澄。 “没事,我可以的,这次多谢你们了,谢谢你们把慕澄从无峰宗里带了出来,后面的事,就交给我吧。” 沈云竹说的很坚定,尹星空和景桓也只能是同意了。 慕澄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一天之后,他睁开眼睛看见的竟然是一间封闭的密室。 两只火把插在密室的墙上,他自己则躺在一张铺了被褥的石床上。 慕澄皱眉,他不要待在这里,他得去杀那些怪物,然而,慕澄刚一动,就听见哗啦啦的铁链声。 慕澄坐起来,看向自己的一只脚,他的左脚脚踝上,挂了一把锁,锁上连着长长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被镶嵌进了坚硬的墙里。 见此情形,慕澄哪里能就范,拿起那条锁链就想要扯断。 然而,不管慕澄废了多大的力气,铁链和锁具都牢不可破。折腾了许久,慕澄才靠着石床,暂时放弃了挣脱枷锁的想法。 也就在这时,沈云竹推开密室的石门,走了进来,“你醒了子清。” “放了我。”慕澄知道自己认识眼前的人,但慕澄很分裂,因为他脑子里面关于这个人的画面有好多,有当着他的面杀人的,也有对着他笑的。 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慕澄根本分不清楚哪个是真的。 “不行,我不能放了你。”沈云竹放下一些吃的,走到了慕澄身边。 “起来,别在地上坐着。”说着沈云竹拉着慕澄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可下一瞬,沈云竹就被压在了后面的石床上,脖子被慕澄死死的掐住。 “放我出去,否则我杀了你。”慕澄没有在危言耸听,他浑身都是紧绷的,掐着沈云竹的手背上,因为太用力,青筋尽显。 第96章 “那你就,杀了我吧。”沈云竹说的很艰难,脸也因为无法呼吸而逐渐变红。 看着身下人痛苦的样子,慕澄竟然下意识的松了手。 “咳,咳咳咳。”沈云竹偏头咳嗽了几声后,再次看向跪坐在自己身上的人。 “慕澄,下不去手吗?”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松手?为什么?”慕澄对于自己的行为,很苦恼,越想知道答案头就越疼。 “你,你,你……”慕澄疼的说不出来话,他就看着身下面的人,看着那张微启的薄唇,而后,忽然低头吻了上去。 当两个人的唇瓣触碰到一起时,慕澄好像找到了头疼的解药。 他用力的允着,当吻深入一些时,他的头疼就好了一分,可这还远远不够。 撕咬,吞噬,研磨…… 直到两个人的口腔中全是血腥味,慕澄才放过那可怜的唇舌,转而去亲身下人的脖子。 沈云竹不自觉的微微弓腰,全然没有反抗的意思,甚至还主动把自己往慕澄的嘴边送。 也就是这一举动,让慕澄似乎得到了鼓励一样,他也不满足于只是亲吻,他想要的更多…… 第72章 三人组重逢 密室在地底之下, 没有黑夜白天之分,沈云竹醒过来时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轻轻的动了动,只觉得自己全身骨头都好像散了架, 而慕澄就蜷缩着身体,睡在他的身旁, 眉头皱的非常紧。 抬手摸了摸慕澄的脸,沈云竹心里全是酸胀,虽然此刻他干涸的连唾液都没有,眼泪却是不断地往下淌。 他的慕澄,他心中的神明, 他捧在心尖上的人,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沈云竹太难受了, 又不敢哭的太大声,只能自己捂着嘴,一身污泞的离开了这间密室。 等沈云竹收拾干净自己, 换了身衣裳回来时,慕澄已经醒了。 慕澄只穿着里衣,衣襟没系, 露着坚硬的胸膛, 那头漆黑的长发,只是随便用一根发带束在了脑后。 因为筋脉逆转,他眼尾出现了一抹红, 让他看起来邪肆极了。 “放了我。” “吃点东西吧。”沈云竹自己煮了一锅粥,盛出一碗, 小心的端到了慕澄面前。 “我说,放我出去。”话落,慕澄挥手, 一下就把沈云竹手里的瓷碗打到了一边。 见沈云竹只是低着头不说话,慕澄伸手掐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我说的你没听见吗?还是你想再像昨天那样来上一次?”昨天发生的一切,慕澄都记得,他一开始只是想拿这个囚禁他的人,当解药,可越亲,他的行为越不受控。他心里有头野兽,这野兽露出了獠牙,只想把眼前的人撕碎,吞入腹中。 除此之外,这野兽还有无法控制的欲望,只要一看见这张清冷绝尘的脸,就想深深的埋入他的身体,就想用污浊,将他弄脏。 可当野兽打盹的时候,慕澄又觉得自己该死,自己不应该做出那么多禽兽不如的事情。 这样极端的矛盾,让慕澄已经不正常的神志,更加的分裂。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放我出去。”慕澄的眼尾更红了,他声音哽咽颤抖,捏着沈云竹下巴的手,也逐渐的放松,而后抱住自己的头,用身体撞着后面的石床。 “慕澄,慕澄……” 沈云竹不怕自己疼的,慕澄怎么对他都行,但慕澄不能再伤害自己了。 伸出双手,沈云竹紧紧的把慕澄抱在怀里。 “我是沈云竹啊,慕澄,我是沈云竹,是你的阿竹,是你最喜欢的人。” “我,我,我不想伤害你,你走,你走啊。” 只要慕澄的脑子里出现沈云竹这个名字,那头野兽就苏醒了,慕澄压不住它,只能是呜咽着,低吼着。 “不会的,你永远都不会伤害我的。”沈云竹说的异常坚定。 慕澄也不想,但他控制不住,他再次吻上那伤痕累累的唇。 又是一场痛苦漫长的酷刑,沈云竹哭到几乎失声,但野兽依然不知疲倦。 那铁链看似拴着的是慕澄,可实际上被囚禁在深渊的却是两个人。 又是不分晨昏的一整天,当那只野兽终于再次沉寂时,沈云竹已经又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样,还有那满身的脏污,让短暂能控制自己身体的慕澄,眼眶发热。 “脏了,你被我弄脏了。” 慕澄把脱力的人抱在怀里,一点点去舔舐那些野兽留下的痕迹。 “子清,你看,你是不会伤害我的,对吧。”沈云竹笑着,笑的温柔极了。 慕澄红着眼眶,把怀里的人抱紧。 半个月的时间,沈云竹每天都要跟慕澄,跟慕澄心里那头野兽拉扯。 沈云竹想了无数种办法,都不能让慕澄恢复神志,那逆转的经脉,如同一条毒蛇,死死的缠在他的心上,如果不是他心上还有一层清润的壳护着,慕澄要么已经爆体而亡,要么就彻底的变成了疯子了。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慕澄还是发生了一些变化。 好的方面是慕澄能冷静下来的时间多了些,坏的则是他的身体正在衰败。 沈云竹衡量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带他去千年寺,或许释念的内功雪冷禅能对他逆转的经脉有些作用。 准备好了一切,沈云竹蹲在了慕澄的脚边。 “慕澄,我现在要打开这把锁,你听话行吗?” “嗯。” 这会儿野兽不在,慕澄乖乖的点头。 咔哒一声,锁具打开了,慕澄重获自由,可他心里又觉得很空。 “能跟你锁一起吗?”慕澄声音很轻,沈云竹没听明白。 “你说什么?” “我想,我想跟你锁在一起。”慕澄抬起头,渴求又茫然的目光,落在了沈云竹的眼睛里。 沈云竹摸了摸他的脸,点头,“好。” 沈云竹从慕澄随身背囊里拿出那个他一直带着的缠丝金锁,锁的一边扣在了慕澄的左手上,另一边扣在了自己的右手上。 慕澄看着他跟沈云竹之间链接在一起的金色锁链,不自觉的扬了扬唇。 “这样就好了,这样就不会分开了。” “嗯,我们再也不分开了。”沈云竹握住慕澄的手,把他带出了这间密室。 当两个人从那醉泉镇旁边的地陵里走出来时,夏天都要过去了。 秋风微凉,草木泛黄。 “还想杀人吗?”沈云竹拉着慕澄走在山间小路上。 慕澄点头,又摇头,“不知道。” 也就在这时,前面竟然走过来一个樵夫,这一个变故,让慕澄瞬间浑身紧绷。 沈云竹赶紧搂住慕澄的胳膊说,“那不是坏人,那就是上山砍柴的樵夫。” “可他,他的脸,为什么是白色的?”除了沈云竹,慕澄现在看谁都是勾魂的样子。 “假的,那个野兽骗你的。” “假的?”慕澄先看沈云竹,又抬头去看那已经走远的樵夫。 “嗯,假的,它很会欺骗人,你别信它。”沈云竹见危机暂时解除,抬起手覆在了慕澄的心上。 “子清,你可不可以,只信我。” 慕澄低着头,眼尾依然很红,可目光已经软了,“好,我只信你。” “嗯。”沈云竹笑了,而后身子往前一倾,给了慕澄一个拥抱。 去往千年寺的路走的很慢,并且沈云竹走的全是小路,偶尔路过些村庄,沈云竹也只是去买些吃的或讨碗水喝。 慕澄这一路很听话,只是有时夜里那野兽还是会出来作祟。 好在只要满足了野兽的欲念,那野兽就不会再产生杀念。 又是一次摧残身心的折磨过后,逐渐恢复了神志的慕澄小心翼翼的捧起了沈云竹还挂着泪痕的脸。 “对不起,我又弄疼你了。” “没事,只要是你,不管怎样,我都是乐意的。 ” “可我,我很痛苦,我控制不了自己,我也想不起来你是谁。”慕澄把沈云竹搂进怀中,枕着他的颈窝,哽咽哭泣。 “没关系,我知道你是谁,知道你是这个世上最喜欢我的人就行。”沈云竹闭上眼睛,也回抱住那副颤抖的宽肩。 这一路,走了快一个月,江湖上的事情,沈云竹不关心,也不想问。 他原来以为自己的心很大,可现在看来,他的心太小了,他能装的下的只有慕澄一个人。 眼看着就快要到千年寺了,慕澄的状况也愈发的不好,护着他心脉的那层湿润的壳,就快要坚持不住了。 路过最后一个镇子,沈云竹打算买一辆马车,这样或许能让慕澄舒服一些。 就在沈云竹拉着慕澄走过长街,路过一家棺材铺时,沈云竹不经意的一瞥,让他顿时睁大了眼睛。 就看那家棺材铺敞开着大门,门里面有个八九岁的孩子,正在坐在地上用刨子刨一块棺材本。 “赵烨。” 沈云竹有些不敢认,眼前的孩子跟上次见到赵烨时完全两个样子。 第97章 高了,瘦了,也黑了,但那双眼睛没变。 赵烨许久没听见有人叫他本名,手里的刨子停顿了一下。 “赵烨?”沈云竹又叫了一声,赵烨终于是抬起了头。 黑色的大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薄纱遮眼,一个阴郁冷漠。 赵烨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可他连做梦都不敢想,他还能跟小叔叔跟小竹哥哥遇见。 “你,你们是真的吗?”赵烨忍着眼泪,谨慎的问。 沈云竹点头,“嗯,真的。” “真的?”赵烨再也忍不住了,扔了手里的刨子,跑出大门,一把抱住了沈云竹。 “小竹哥哥,小叔叔,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赵烨自从偷跑下无峰宗之后,就再也没敢这样哭了,就连他师父死的时候,他都没这样放肆的哭出来。 那些遭遇,那些委屈,那些被迫让他成长的经历,在这一刻终于爆发出来。 “没事了,没事了,有小竹哥哥在,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沈云竹不知道赵烨丢了这件事,无峰宗没了之后,沈云竹都没敢去想赵烨是不是也没了。 今日在这里看见赵烨,沈云竹真的又惊又喜,可看孩子的样子,就知道他这段时间过的肯定不好。 赵烨抽泣着抬起头去看慕澄,“小叔叔,小叔叔?” 慕澄的眼中,扑在沈云竹身上的这个小鬼,也是勾魂,但沈云竹没推开他,所以这个勾魂小鬼也是假的。 “他是谁?为什么抱你?”慕澄不高兴,沈云竹是他的,他不想别人跟沈云竹贴的这么近。 “小叔叔,你不认得我了?我是赵烨啊!”赵烨刚才就觉得不对,小叔叔的脸色太差了。 “赵烨,你小叔叔病了,他现在不知道你是谁。”沈云竹怕慕澄生气,还是伸手把赵烨从身前推开了一点。 赵烨明显不能接受这件事,他的小叔叔可是这个世上最厉害的人,小叔叔怎么会病了呢? “赵烨,你怎么会在棺材铺里?”沈云竹往大黑门里看了看,这棺材铺很普通,就是一家普通的棺材铺。 “说来话长,你们跟我回家吧,有个人,我觉得你们得见一见。”赵烨说完,把棺材铺的大门关上,然后领着沈云竹和慕澄,走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一路上,赵烨一直去看慕澄。 慕澄很不爽,要不是沈云竹一直扯着他的手,他早就过去把这小鬼丢的老远了。 沈云竹觉察到慕澄的情绪不对,捏了捏他的手。 “子清,他是你侄子,是可以信任的人。” “不信,我只信你。”虽然这样说,慕澄到底还是收敛了身上外泄的杀气。 没用多久,赵烨就把俩人带到了一幢破房子外面。 “到了,进来吧。”赵烨说着推开了院子门。 一进去,沈云竹的眉头就不自觉的皱在了一起。 只见这不大的小院子里,全是喝空的就瓶,大大小小,丢的满地都是。 往里面走了几步之后,沈云竹就看见屋子里的床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醉倒在一堆空酒瓶之中,虽然双眼闭着,但嘴里却是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酒,酒,给我酒……” “无剑散人?洛宗师!”沈云竹几乎不敢认了,他说完后看向赵烨。 赵烨点头,“嗯,他是太师父。” 一个时辰之后,沈云竹和赵烨把院子打扫了出来,那些酒瓶全丢了出去。 又收拾出来一间屋子,沈云竹把本就精神不好的慕澄哄睡着之后,才得空跟赵烨好好说说话。 坐在屋外的台阶上,赵越想说的好多,但最想说的还是对不起。 “小竹哥哥,对不起,我不该不相信你的,我被仇恨迷了眼睛,忘了你对我的好,把那个坏蛋当成了你。” 沈云竹嗤笑了一声,揉了揉赵烨的头,“没事,我没生气,说说吧,这么长时间,你都是怎么过的?” “我过的,又精彩,又很惨……” 从在无峰宗被同龄弟子欺负,到被拐卖,再到成为虫婆的虫童,再到拜师傀儡大师,最后在太芜山下,师父被杀,自己又被无剑散人救走,赵烨全都说了。 说完这些,赵烨还有最最重要的一件事。 “小竹哥哥,那个假的沈云竹叫阿影,他有个主人,他的主人是最坏最坏的人。” “你见过他了?”沈云竹听到这里,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嗯,而且你也认识,他就是,我四皇叔,赵钦。” 沈云竹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是有些恍惚的,因为景桓和尹星空告诉他,赵钦在神秘人对无峰宗灭门的过程中,被那个假的沈云竹给杀了。 虽然慕澄走火入魔不全是因为无峰宗被屠,赵钦被杀,但赵钦绝对是压倒慕澄心中信念的一个重要因素。 “赵烨,你确定那个神秘人是赵钦?”沈云竹不是不信赵烨,他就是想再确认一次。 “我确定,他杀了我师父,还差点杀了我,他还跟我说,他恨我们赵家人,恨我皇爷爷,恨我爹。” 第73章 诛心 沈云竹沉默了, 他开始在脑子里梳理这一切。 从第一次在醉泉镇见到赵钦,到最后一次在南疆见赵钦,期间发生的种种事, 现在回想起来,都让人后背发冷。 尤其是那次太芜山下, 慕澄替沈云竹挡剑,赵钦没收住手,差点误杀了慕澄。 还有在毒瘴谷里,赵钦故意找茬跟众人吵架,独自离开。 原来, 一切都有迹可循,沈云竹只恨自己没能早点发现。 “小竹哥哥, 我小叔叔到底怎么了?他还能好起来吗?”赵烨见沈云竹许久没说话,担忧的拉了拉他的胳膊。 “我也不知道,不过有人或许有办法, 走,去打一桶凉水。” 当沈云竹提着一桶水站在无剑散人洛忘川身边时,赵烨还想拦一拦, “小竹哥哥, 要不等太师父明天酒醒了再说,这样,不好吧。” “我等不及了。”话落, 沈云竹举起水桶,没有犹豫的, 直接从上面浇了下去。 被冷水这么一激,洛忘川猛的打了个机灵,翻身跃起的同时, 还不忘了去拿手边的剑。 可看清楚面前站着的沈云竹和赵烨之后,洛忘川清明了一瞬间的眼睛再次浑浊了起来。 “沈云竹?怎么是你?” “赵烨,你先出去。”沈云竹脸色不好,语气非常的严厉。 赵烨知道太师父不喜欢小竹哥哥,虽然很怕两个人打起来,不过他还是听话的退了出去,并且关上了房门。 洛忘川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水后,转身竟然又去找酒。 沈云竹上次见洛忘川,洛忘川还是仙风道骨的大宗师,尽管年纪大了,却也是一身傲然的风骨。 可现在的洛忘川,头发胡子乱七八糟,身上的衣服更是脏的看不出颜色。 “有一种鸟,体型很大,跑的很快,看起来威武勇猛的很,殊不知,这鸟根本就不像看起来那么的厉害,一旦发生了危险,它连跑都不跑,它只是把自己的头插在沙子里,以为自己看不见危险,它就是安全的。 洛忘川,你就是这种鸟。” “你闭嘴,酒呢,酒呐?”洛忘川情绪愈发激动,好像现在不把自己灌醉就会死。 “你看见了是吧?你看见了那个背后操纵一切的人,就是你一手教养长大的好徒弟,所以你受不了了,你受不了自己识人不清,受不了自己的爱徒其实就是一个丧心病狂,屠杀宗门的畜生。” “别说了,别说啦,给我酒,给我酒……”洛忘川翻动那些酒瓶子,终于看到一个满瓶的,只是他刚要去拿,就被沈云竹手里弹出的一枚铜钱,把瓶子给打碎了。 “酒,酒,我的酒。”洛忘川声音沙哑,绝望中还带着一丝哽咽。 “洛忘川,从前我尊敬你,因为你是慕澄的恩师,可现在,我瞧不起你,你知道无峰宗被屠了,可你知道神剑山庄也没了吗?你知道赵钦现在还要做什么吗?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赵钦要当皇帝,他还要称霸整个武林,顺他者昌,逆他者亡,用不了多长时间,整个大虞,整个中州都会陷入无休止的战火和杀戮。 而你在做什么?你在喝酒,你不敢面对世人,你更不敢面对你自己,亏你还是无峰宗,声望最高的大宗师。” “不要说了,我求求你,不要说了。”洛忘川跪在床上,双手抱着头,痛哭流涕。 沈云竹看着他的样子,冷笑一声,“你烂在泥潭里我管不着,你又不是我师父,但我得告诉你,慕澄因为他那好师兄的假死,悲痛过度走火入魔失了心智,如果再想不到办法帮他纠正逆转的经脉,他将命不久矣。” 沈云竹觉得自己说的还不够,他又往前走了一步,走到洛忘川的身边,俯下身子,凑近那个埋在‘沙堆’中的脑袋。 “慕澄走火入魔之前,只说了一句话,他说他对不起他师父,对不起他师父对他的谆谆教导。” 第98章 慕澄说没说,沈云竹根本不知道,可沈云竹最会杀人诛心,想要把洛忘川的脑袋从‘沙堆’里拽出来,只能是什么药猛,他下什么。 看洛忘川已经哭到没了声音,沈云竹直起身,往外走,不过走到门口时,又说了最后一句话。 “慕澄就在隔壁,你要是不管他,那你就别出现在他面前;你若是还念着他跟你的师徒情谊,想见见他,就把自己收拾干净了。” 话落,沈云竹推门走了出去。 洛忘川捂着自己的胸口,痛苦的喘不上气,他这一生坦坦荡荡,光明磊落,他从未做过任何违背良心之事。 还有最让他骄傲的就是他的弟子。 洛忘川一共收过五个徒弟,前面的三个出师之后,都成了一代大侠,剩下的这两个,更让洛忘川骄傲。 赵钦沉稳大气,慕澄天赋异禀。 洛忘川觉得自己此生不会有任何的污点,可他错了,他亲手教养长大的赵钦,竟然会是人面兽心,是所有阴谋的操控者。 他真的无法接受,他宁愿自己醉死,也不想去面对,可慕澄又做错了什么呢? 屋子内许久没了声音,赵烨有些担心,想进去看看,却是被沈云竹拦了下来。 “别去。” “不会出事吧?” “不会。” 此时天色已经很暗了,沈云竹摘了自己眼睛上的薄纱。 “赵烨,有个事情我得问你,我们在岳仙人那个山寨里找到的阴阳铃,你带在身上了吗?” “唉!”一提到这个,赵烨叹了口气,“我从无峰宗离开的时候没带,不过太师父出来找我,就把我的东西都拿上了,可他从赵钦手里把我救走那天,他的包袱被赵钦的剑气划破了,我看着铃铛掉了出去,但那时候逃命要紧,就没捡回来。” 听了赵烨的话,沈云竹只觉得眼前一黑,看样子,那要命的东西,已经到了赵钦的手里。 “啊~”沈云竹扶额叹气。 “小竹哥哥,那铃铛很重要吗?” “嗯。”沈云竹点头,但他又立刻想起来刚才赵烨跟他说的在南疆时的经历。 “赵烨,你说你被人贩子卖给了一个养虫子的老太婆?那老太婆叫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别人都叫她虫婆。”说到这,赵烨眼睛里的阴郁还是没藏住,“小竹哥哥,我,我杀了人,我把那个虫婆杀了,我还弄死了那个人贩子。” “……”沈云竹知道赵烨这段时间过的不好,可沈云竹没想到赵烨的手里已经有了人命官司。 “虫婆,是你杀的?” “那死老太婆,想把我做成痋人,他还杀了好多虫童,我其实能逃跑的,但我气不过,我就,我就下了死手。”赵烨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他还是很在意沈云竹对他的看法。 “小竹哥哥,我是不是不是好孩子了?” “当然不是,你是最好的。”沈云竹摸了摸赵烨的头,之前虽然沈云竹嘴毒的说过让赵烨不要再天真,可沈云竹也不想看着赵烨被催着长大。 然而,很多事情终究还是逃不过原本就注定好的命运。 “虫婆有没有跟你提过痋人的事。”沈云竹换了话题,虫婆已死,或许赵烨还知道些重要的信息。 “有的,她跟我说,痋虫种进人的身体之后,人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他还告诉了我痋虫的弱点,说是只要用盐巴就能把痋虫杀死。” “盐?”沈云竹眼睛陡然睁大,“就只是盐吗?” “老太婆就是这么说的,可我觉得不会这样简单,《虫典》里提过痋虫,说痋虫是寄生的虫子,比蛊虫好控制,却也更难消灭,只可惜,虫婆那里的《虫典》只是上半部,或许下半部里有杀死痋虫的方法。” 这应该是沈云竹这些天里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好孩子,你真是帮了大忙。”沈云竹一开心,就抱住了赵烨。 谁知刚抱了一下,沈云竹和赵烨就一起被一道阴影笼罩住了。 “你不许抱别人。”完了,慕澄醒了。 沈云竹立刻松开赵烨,站起来转身,“不抱了,不抱了,我只抱你。” “锁呢?我的锁呢?”慕澄的眼尾非常红,那双原本清澈的像湛蓝夜空般的眼睛,愈发的晦暗阴郁。 “在屋里呢,走,我们回去把锁锁好。” 慕澄呼吸很快,胸膛剧烈起伏,好像他心中的那头野兽正在苏醒,但有沈云竹在身边,那野兽又被套上了坚固的枷锁。 沈云竹拉着慕澄的手,看了赵烨一眼,赵烨满眼心疼,却是不敢吭声。 回了那间小屋子之后,沈云竹立刻把缠丝金锁锁在了他跟慕澄的手腕上,慕澄看着那金锁,情绪平复了许多。 “子清,没事的,我不会离开你的。”沈云竹跪在床上,捧起慕澄的脸,轻轻的吻了上去。 这吻慕澄很喜欢,但又不敢尝太多,怕再次把那野兽唤醒,逼着自己,慕澄偏过头,躲开了。 “不要,我不想它出来,它出来会把你弄哭。” “没事,别怕,他不会出来的。” 沈云竹把慕澄推倒,坐在他腿上。 “我们练习练习,看你能不能控制它。”说完,沈云竹低头解开了慕澄的腰带。 看着俯身的人,慕澄心好像是被烫到了,他伸手,抚摸散在他腰腹上的漆黑长发,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脑子里的某段记忆,和此时的一幕,终于重叠在了一起。 后半段,慕澄反客为主,只是这一次,他是清醒的。 “你看,我说了吧,你能控制它的。”沈云竹额前的碎发已经湿了,面颊泛着桃花般的红。 “控制它的不是我。”慕澄俯身,贴近,“是你。” 床幔里,金锁丁丁零零的声音,响了半宿,等这声音停止后,慕尘已经趴再沈云竹身上睡着了。 沈云竹摸着慕澄的手腕,感受着那层保护的壳,变的越来越薄。 如果沈云竹没猜错,这层清润的壳,是蛊王。 若是没有蛊王在,慕澄怕是根本挺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至于洛忘川能不能从颓废中走出来,沈云竹也没有把握,若是不行,那他就会继续带着慕澄去千年寺。 一夜忧心,沈云竹只睡了一会儿,等第二天天亮之后,沈云竹带着慕澄去院子里打水洗脸。 慕澄站在一旁乖乖的,沈云竹让他弯腰就弯腰,给他洗脸就自己闭上眼睛。 等梳洗干净之后,沈云竹又给慕澄整理了一下衣服。 “好了。” “我也给你洗。”慕澄自从失了心智之后,从前还能被他藏起来一些的偏执,现在暴露无遗,沈云竹知道拗不过他,只能答应。 “行。” 沈云竹弯下腰,慕澄就学着刚才沈云竹的样子,撩起冷水到沈云竹脸上。 从额头,到鼻子,到脸颊再到下巴,慕澄洗的非常仔细,就像是在清洗一见珍贵的瓷器,小心翼翼且爱不释手。 “成何体统。” 就在这时,一声爆呵打断了慕澄的‘赏瓷’。 “沈云竹,你有没有羞耻心,你竟然让我堂堂八尺的徒儿给你洗脸,你自己难道没有手吗?” 经过一夜的深思,洛忘川终于走出了内心的黑洞,他刮了胡子,洗了澡,还换了身衣裳,虽然脸色依旧不好,但现在终于能看出了一些从前仙风道骨的样子。 只是他一回来,看见的就是这不堪入目的一幕。 不过在慕澄的眼中,这个气的直跳脚的老头,还是顶着一张勾魂的脸。 “他是谁?他态度不好,要杀了吗?”慕澄偏头看沈云竹。 沈云竹满脸都是水,他胡乱的抹了两下,对慕澄摇头。 “这个不行,这个真不能杀。” 第74章 明月大江重现 慕澄和洛忘川对峙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 洛忘川想给慕澄把把脉,但慕澄根本不让碰。 洛忘川只能是看向沈云竹,“你跟他讲讲道理。” 沈云竹一脸无奈, 让他离慕澄远点的是洛忘川,让他去哄慕澄的还是洛忘川。 不过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 想要救慕澄,洛忘川就是眼下最大的希望。 拉住慕澄的手,沈云竹用自己的指腹,揉了揉慕澄的手背。 “子清,他是你师父, 是对你最亲的人,你不是很讨厌心里那只野兽吗?你师父或许能帮你。” “真的?”慕澄斜眼看向一旁的洛忘川, 眼睛中还是不信任。 “真的,我不会骗你的。” 沈云竹好温柔,那温声细语, 让一旁的洛忘川直皱眉,在洛忘川的印象中,沈云竹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朝廷鹰犬, 没想到, 他还会有这样的一面。 不过就算有另一面,洛忘川还是很讨厌他。 “手拿来。”洛忘川再次对慕澄伸出了手。 这一次,慕澄没拒绝, 忍着心中浓郁的杀意,同意了洛忘川给他把脉。 第99章 当洛忘川摸上慕澄手腕那一刻, 心中大骇。 慕澄原本绵延万里的内力,此刻好像是被卷进了深海的漩涡之中,混乱程度已经不能用逆行来形容了。 好在他的心脉被什么东西护着, 才不至于心脉受损,彻底发疯。 “好了没有。”太久了,慕澄开始不耐烦,但因为自己的手臂被沈云竹按着,他只是发脾气,并没有把手收回来。 该知道的洛忘川已经知道,他松开慕澄的手,眼中开始出现了好多复杂的情绪,但最多的还是心疼。 “洛前辈,有救吗?”沈云竹脸色不好,心也跟着往下沉。 洛忘川似乎思考了许久,才抬起头回答了沈云竹的问题。 “我少时习过化春风,但后来我觉得化春风成型太慢,所以转而去修了苍月决。我虽然知道化春风的运转规律,可这内功太过燥热,如果想要把他混乱的筋脉重新捋顺,势必得有人用跟化春风性质相反的内力作为辅助。” “雪冷禅如何?”沈云竹始终雾蒙蒙的眼睛,在这一刻好像都亮了一些。 “雪冷禅?这内功,还有人会吗?” 释念平时太低调了,而且年轻,洛忘川不知道释念的内功很正常。 “有,千年寺主持,释念和尚。”沈云竹说完,拉着慕澄站了起来,而后又拽着慕澄,跪在了洛忘川面前。 “洛前辈,之前多有得罪,沈云竹给您赔礼了。” 慕澄见沈云竹给洛忘川磕头行大礼,便也学着给洛忘川磕了一个头。 洛忘川瞅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年轻人,气到想笑,这俩人跪在他面前磕头算什么?算拜天地吗? “快起来吧。”洛忘川觉得没眼看别过了头,心里的嫌弃,装都不想装了。 事不宜迟,沈云竹找了辆大一点的马车,带着慕澄,洛忘川,还有赵烨当天就上了路。 一路上,赵烨都在拿木头刻着什么,沈云竹早就看见赵烨当成宝贝一样的那个娃娃头了。 “你去棺材铺当学徒,就是为了学雕木头?” “嗯,我一定要把水仙姑姑修好。”赵烨回答的很坚定,他忘不了师父和水仙姑姑一起死在自己面前时的样子,他是傀儡大师施修文最后的徒弟,最正宗的傀儡术也只能他去传承。 “我知道一个人,专门做人偶的,等你小叔叔好了,我们就去找他给你重新定做一个坯子,到时候你可以用人偶的胚子自己改成傀儡。” “那个人在哪?”赵烨抬起晶亮的眼睛,恨不得现在就能拿到。 “在哪,你也不能去。”沈云竹已经想好了,这次去千年寺,就把赵烨留在那边,让释念收他做个俗家弟子。 这段时间的经历,让赵烨现在从里到外都透露着一股邪气,要是再不管,这孩子怕是要长歪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去?”赵烨自然是不知道沈云竹心里是怎么想的,就有些不太乐意。 “那里太危险了,我们不能带着你。” 若是现在就跟赵烨说让他留在千年寺吃斋念佛,这孩子肯定不乐意,不过只要他上了山,就由不得他了。 赵烨不再说话,低下头,继续用刻刀刻着木头。 车内,慕澄还在昏睡中,他现在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一天有大半天的时间,是在睡觉。 洛忘川坐在慕澄身边,就像好多年前,哄他最小的弟子睡觉时一样,轻抚慕澄的后背。 其实洛忘川并没有跟沈云竹交实底,想要帮慕澄逆转经脉,要搭上的还有他自己的毕生功力,只有这样,才能将慕澄体内搅乱内力的漩涡抹除。 洛忘川也不知道自己没了毕生功力会不会死,但他已经无所谓了,只要慕澄还活着,无峰宗就还有重新振兴起来的希望。 至于赵钦那个畜生,或许也只能靠慕澄去清理门户了。 一天的时间没用上,千年寺到了,上次来这里时,快死了的是沈云竹,这次则换成了慕澄。 释念自然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和洛忘川一起救慕澄这件事,只不过风险还是存在的。 “慕澄的内力太过浑厚,若是在我们帮他引导的过程中,蛊王的效力没了,那保不齐会发生什么。” “没事,我有办法。”这一点洛忘川早就想好了,但他并不打算说出来,只是有些话,洛忘川怕自己现在不说,就没机会说了。 “沈云竹,时至今日老夫也不待见你,可老夫看得出来,你对慕澄的真心,若有朝一日,慕澄能得大道,老夫还希望你不要束着他。” 沈云竹先是一怔,但紧接着神情就郑重了起来。 “洛前辈,我当着佛祖的面发誓,我定会如你所说,不会让自己成为慕澄的拖累。” “好,我信你。” 终于,慕澄重生的时间到了,沈云竹把已经醒了的慕澄,带进了释念的禅房。 慕澄很虚弱,也很不安,他拉着沈云竹的手,不想松开。 “子清,那只野兽快要把你吞噬了,我们得把它杀死,答应我,好好听师父的话。” “可是,可是我不想离开你。”慕澄眼尾的红,像是染了血,眼眸中全是恳求。 沈云竹抬起手去摸慕澄的脸颊,慕澄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兽,反复蹭着脸颊旁的手。 “听话,我就在外面等你,我哪都不去。” 慕澄即使不愿,但还是乖乖的坐在了蒲团上面。 这些日子以来,慕澄眼睛里出现的任何人都是勾魂的脸,唯独沈云竹不是。 沈云竹已经成为了慕澄最依恋,最相信的存在,只要是沈云竹说的,他便都愿意去做。 沈云竹不能再留在屋子里,让慕澄分心,他最后对着慕澄笑了一下,转身退了出去。 慕澄忽然觉得心里一空,想要出去找他,但刚一动释念的金针就封住了他身上的一处关键大穴。 “洛施主,我们开始了。” “好。” 话洛,洛忘川转动大臂,运功成气。 当洛忘川将自己的内力注入进慕澄的身体里时,慕澄只觉得意识坠入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神剑山庄的焦黑的尸山,台阶上干涸凝固的鲜血。 无峰宗死了满地的同门,无酒散人浑身上下的血窟窿,赵钦被一剑抹了脖子。 灵南山王庭遗迹里面,铺天盖地而来的蛊虫,赵钦松开的手,蛇洞中立起来有房子高的黑色大蚺。 火蜈蚣洞里,刻在墙壁上那些密密匝匝的隐秘爱意。 怀恩寺,垂眸佛像下的十指紧扣。 大雨夜中,父亲纵马而去的背影…… …… 十六岁那年,漫天桃花雨中,把他压在地上,带着白色面具的少年。 最后,最后是第一次见到无剑散人时,无剑散人和蔼的笑容,还有一旁,那个少年冷淡的目光。 “你叫什么?” “我叫慕澄,小字子清。” “我是你师兄,我叫赵钦。” “师兄,你会保护我吗?” “会的。” 一幕一幕,慕澄活了二十四年来所有的过往,都像是走马灯一样在他的脑子里出现了一遍,开心的,痛苦的,愤怒的,痴怨的,所有所有卷土重来。 慕澄也终于在内心深处看见了那头凶恶的野兽。 那野兽正睁着猩红的眼睛,也看向慕澄。 “慕澄,你知道我是谁吗?”野兽没张口,却能说人话。 慕澄点头,回到,“你是我,你是我心中的偏执,欲望和阴暗面。” “所以,我无法被消灭的,你心里清楚。” “是的,我明白。”慕澄往前走了一步,抬起自己的手,“但我可以把你驯服,我只能是我。” 话音落地瞬间,周围气流劲起,吹的慕澄浑身都在疼,可他没有退缩半步。 长久的对抗后,只听见一声叹气,野兽终究低下了它的头颅,让慕澄的手按在了它的头上。 “我的主人,我随时都在,只要你需要我,我便可与你共存。” 轰的一声,野兽在慕澄的手下炸开,化作一团黑气,逐渐消散,顷刻间,慕澄的心中一片清明,混乱的内力在另一道熟悉的内力护佑下,逐渐平和。 那搅起惊涛骇浪的漩涡,也一点一点消失。 伴随着清冷的雪花,明月大江重新被构建,内力的长河开始绵延不息,向前奔流而去。 最后,一只晶白的幼虫,完全融合进这条内力的长河中。 从此,长河有了润泽万物的能力,所到之处,万物回春。 当慕澄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他从床上坐起来,看见的只有一间燃着香的禅房。 走火入魔期间发生的一切,慕澄都记得,他也知道自己是被师父和释念大师救回来的。 不过后来他的内功自动运转了一个大周天,他就没意识了。 再次醒过来,慕澄只觉得浑身舒爽无比,如果慕澄的感觉没错的话,他的化春风应该已经到了九重天,就差最后一重,就能大成了。 第100章 而这一切,他得感谢太多人。 穿好放在一旁的干净衣服,慕澄走出了禅房,一出去就听见了赵烨的哭声。 “我不要当和尚,小竹哥哥求求你了,我不想当和尚,你让我走吧,呜呜呜呜呜。” “不剃头,没让你当和尚。”沈云竹应该已经被哭的烦了,语气都不耐了几分。 “留在这里,剃头不剃头没有区别啊!小竹哥哥,实在不行,我回南疆继续养虫子去,你让我走吧,啊啊啊啊~”赵烨是真哭,他撒泼打滚都快要用上了。 一旁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的释念抿着唇憋笑,瞧着沈云竹脸色越来越不好,干脆劝了起来。 “不行就算了,贫僧收徒也讲究个缘分,既然这小施主不干,你也别勉强他了。” 见释念这么说,赵烨立刻小鸡啄米般点头,“嗯嗯嗯,我跟大师没缘,我吃不了斋,也念不了经。” “赵烨,你何时这般不懂事了。” 也就在这时,慕澄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沈云竹立刻回头去看。 晨光下,慕澄长身玉立,黑发束成高马尾垂在身后,秋风吹来,发丝在他身后轻轻晃动。 还有那双锋利,明亮的眼眸,清澈的如同秋日的夜空。 “子清。” 沈云竹眼中含泪,他也没管这里是不是佛门清净之地,跑过去一下就扑在了慕澄的怀里。 慕澄抱着他亲吻了他的额角。 “阿竹,谢谢你,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沈云竹哭了,没人知道他陪慕澄走的这一路,内心是受着怎样的煎熬。 “不哭了,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嗯,嗯。” 慕澄一直都觉得沈云竹是个很坚强的人,眼泪都是弄的狠了的时候掉的,可现在他竟然哭的气都有些喘不上来。 慕澄又安抚了半天,沈云竹的眼泪才止住。 见俩人松开了彼此,释念也放下了捂着赵烨的眼睛。 “大和尚,为什么不让我看?” “你还小,不能看这些腌臜的东西。”释念说完,又笑着再去看慕澄。 “慕施主,经此一劫,你的修为又上了一层。” “多谢大师。”慕澄对着释念抱拳,“阿竹,我师父呢?” “洛宗师他,走了。” 就在慕澄的状态平稳了之后,一夜白头的洛忘川,没有继续留在千年寺,而是留下封书信就走了。 沈云竹想劝他等慕澄醒了再说,可洛忘川有自己的坚持。 而当慕澄拆开信,看见师父留给他的这些话时,洛忘川已经踏上了返回无峰宗的路。 “子清,原谅师父的不辞而别,也原谅师父的自私和怯懦。 你师兄的事,沈云竹会跟你说清楚,而我已经再无颜面出现在江湖人面前。 我会回到无峰宗,将死去的那些同门殓尸安葬,自此替他们守灵永不会下山。 江湖上的事,只能你们年轻一代去做了。 子清,你永远都是师父的骄傲,你也终有一天会登顶大成。 最后说一句,我还是看不上沈云竹,但你们俩一起给我磕了头,在为师这,就算是认可他了。 江湖高远,望多加珍重。” 第75章 只有脸能看 千年寺傍晚的钟声又响了。 晚霞辉煌壮丽, 一眼望过去,半个天空都是橘粉色。 慕澄安静的听完了沈云竹转述的关于赵钦的一切。 “子清,人是这个世上最复杂的存在, 一张人皮之下,说不好藏着的是什么东西, 我知道这件事你不会那么快的走出来,但是,我们还得往前看。” 沈云竹说完,靠在了慕澄的肩膀上。 慕澄看着远方的群山和落日,揽住了沈云竹的肩膀, “嗯,我们都得往前看。” 话虽如此, 但能释怀吗?不可能的。 无峰宗暴雨中的那惨烈一夜,神剑山庄的尸山血海,还有被屠杀灭门的太子府, 牛家村…… 这一切的血债,慕澄都得去跟赵钦讨回来。 “我娘怎么样了?” “我走的时候还行,妙音答应我, 会照顾好她的。”还有件事, 沈云竹得告诉慕澄,“子清,阿福让我告诉你, 他不是孬种。” “嗯,我一直都知道的。”慕澄声音抑制不住的哽咽, 下个月就是阿福十九岁的生日了。 长长叹出一口气,慕澄收拾了一下此刻无比沉重的心情,“阿竹,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阴阳铃现在到了赵钦的手里,我们只能找到勾魂的弱点,赵烨说《虫典》下半部中,或许有杀死痋虫的方法,现在我能想到的,能找到这本书的地方只有黑市了,我觉得我们可以去一趟。” “黑市?”慕澄没去过那里,但慕澄听说过的,那里是天下杀手的聚集地,十二恶煞,就是掌控在黑市手里。 “你悬赏令还在呢,贸然去黑市……” “都什么时候了,天下都快大乱了,我就这样进去,我连易容都不易,我看谁来找我麻烦。”沈云竹仰着头笑,他既然摘了那面具,就不会再躲起来,至于打架的事,他有慕澄呢。 以慕澄现在的实力,纵观现在的江湖,能跟他掰掰手腕子的,寥寥无几。 “行,那我们就闯一闯黑市,看看那里的水到底有多深。” 两人在夕阳下对视,慕澄看着沈云竹的脸就很想去亲他,只是唇和唇刚碰到一起,就听有人咳嗽了一声。 沈云竹和慕澄回头,看见释念走了过来,“佛门之地,二位克制一些?” 沈云竹翻了个白眼,“好和尚,从不打扰别人亲嘴。” “先说正事,说完我就走。”释念走到慕澄和沈云竹旁边,也坐了下去,“听你们说要去黑市,我跟你们一起去。” “啊?”沈云竹诧异,“你去?你又不杀生,你去干嘛?给那些杀手、盗匪、抢劫犯、皮条客、人贩子,念经去?” 释念脸色微变,沉默了片刻,应该是在犹豫要不要说自己的理由,不过最后,他还是说了。 “黑市的老大,我和他有几分交情,或许能帮上你们的忙。” 此话一出,都没等沈云竹问下一句,释念就走了,沈云竹瞧着释念走的那么快,忽然了然于心。 “这大和尚,玩的够野的。” 慕澄不懂沈云竹为什么这么说,可释念大师是得道高僧,这话属实是有些冒犯了,“阿竹,别乱说话。” “是是是,我说错了,瞧我这嘴,总是口无遮拦的。” 亲嘴的气氛被搅和了,沈云竹就得让慕澄去干点正事,“赵烨这段时间学了一身旁门左道,我怕他再在江湖上混下去,这孩子就混歪了,我想让他留在千年寺修修心,他不干,你说话比我说话有分量,你去劝劝他。” “好。”慕澄点头。 一间禅房里,赵烨还在刻着木头,那一节榆木已经接近小孩子手的样子了。 见慕澄进来,赵烨收了刻刀,站好在地上,“小叔叔。” “赵烨。”慕澄走过来,摸了摸赵烨的头,“这才多久啊,长高这么多。” 赵烨聪明,知道慕澄是来干什么的,“小叔叔,我一定要留在千年寺吗?我觉得只要我勤加练习,刻苦钻研,我也能成为一个厉害的虫师,亦或是一个傀儡师。” 慕澄拉着赵烨坐下,单手按在赵烨的肩膀上,“是,这些偏门的确很厉害,你喜欢钻研这些也并非坏事,可你如果以后想要大成,就一定要学习正统的武学,修行,一半修身一半修心,有时候修心比修身更加的重要。 无峰宗没了,神剑山庄也没了,我现在也没办法亲自教导你,所以留在千年寺是现阶段最好的选择。” 赵烨知道自己不能再耍性子了,只能点头答应。 关于赵烨的事,沈云竹也都跟他说了,那位傀儡大师的仇,慕澄也定会为赵烨找赵钦清算的。 第二天天一亮,沈云竹慕澄还有释念三人一起离开了千年寺。 临走前,释念给赵烨安排了很多课业,也吩咐了两位武僧,给赵烨打基础。 这一次,释念还是问了沈云竹上次那个问题,“带剑吗?” 沈云竹看了一眼大雄宝殿,依然还是摇头,“不带。” 慕澄也看向了大雄宝殿的方向,“你的剑,留在这了?” “嗯,杀过太多人,沾了太多的血,不想再碰了。”这还是沈云竹第一次跟慕澄说起来为什么不用自己的佩剑。 慕澄了然,又笑道:“没关系,以后我就是你手里的剑,你的手不用再拿剑了。” 这话虽然不缱绻,不暧昧,但听的沈云竹心跳都跟着加快了许多。 释念夹在中间,脸是绿色的,“走吧,再不走天黑了。” 明明此时朝阳刚起,还是一日之晨。 三个人没再耽搁,朝着京城的方向快马而去。 另一边,江南太白城。 第101章 一条长长的巷子里,冷杉把一个暗潮阁的探子堵在了死胡同,“你想,怎么死?”冷杉挑眉,眉眼间全是邪气。 那探子见避无可避,只能冲上来跟冷杉拼命。 一盏茶的功夫,冷杉把那探子按在地上,一刀就把人捅死了。 许久没杀人,冷杉觉得神清气爽,也没多考虑,直接就把匕首从那探子的身上给拔了出来。 呲的一声,冷杉只觉得自己脸上一热,鲜红的热血喷了他一脸一身。 只这一下,冷杉的脸色就变了,他看了看自己身上刚穿的新衣,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冷杉赶紧从地上站起来,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弄干净,结果还是没来得及。 他只能是满眼绝望的看着从巷子口疾步走进来的季行之,“季,季大哥。” 季行之看着冷杉一身是血的样子,脸色冷的可怕,走过去,拿出一个帕子捏住冷杉的下巴,开始给他擦脸上的血。 “说多少次了,别这么冲动,就算杀人,也不能草率,更不能把自己弄得这么脏。” “我,我,我一时情急我就忘了。”冷杉这会儿紧张的后背直冒冷汗,肩膀都在微微的发抖。 “把衣服脱了,脏死了。”冷杉脸上的血差不多擦干净了,季行之扔了手里的帕子后说道。 “没事,我回去自己洗。” “我说让你脱了。” 冷杉咬了咬唇,内心里骂了沈云竹一万遍,天杀的该死的,凭什么把他交给季行之,可脸上还是半点忤逆都不敢表现出来。 “好。”低头应了一声,冷杉解开腰带扣,把被鲜血浸染的价值几百两的新衣,从身上脱了下去。 季行之今天穿的是外袍加长衫,他看冷杉脱完,就把自己的外袍也脱了,然后披在了冷杉的身上。 这外袍冷杉穿着有一点长,不过不太碍事。 “走吧,这里会有人来处理。” 季行之不再看冷杉,一个人转身往外走,冷杉闻着自己浑身上下冷檀香的味道,心里冰凉冰凉的,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脚下还是乖乖的跟了上去。 走在逐渐繁华起来的长街上,冷杉试探的问,“季大哥,我的剑,什么时候能给我?” 季行之偏头看了冷杉一眼,又把头转了过去,“融了。” “什么?” “那破铜烂铁,你用着不合适,我让人融了。” “凭什么啊?”这回冷杉是真的炸了,“季行之,你凭什么融我的剑?那剑是我师兄送我的。” “他送的又怎么了?又脆又轻,一折就断了。” “不是,我师兄是说了让你管我,可你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 “追了一宿的贼,你不困吗?”季行之不想因为那把剑跟冷杉浪费口舌。 “你真的,不可理喻。”冷杉无语,一个人快步跑回了太白城内最大的府邸。 一进门,管家就看见冷杉穿着家主的外袍,“杉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想去死。”冷杉没好气的回了一句,看也没看管家,自顾自的跑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这会儿季行之也回来了。 “家主,杉少爷没事吧?” “没事,就是些坏毛病罢了,管教管教就好了。” “啊,那也别太紧了,搞出逆反心理就不好了。”管家还是劝了一句。 但这句话在季行之听来就是个笑话,他扬了扬唇说道:“逆反?呵呵,无所谓。” 冷杉回了自己住的小院,进屋就开始收拾东西,但看了一圈,他最近这段时间吃的用的穿的全是季行之的,他也没什么可带的。 脱了季行之的外袍,随便找了件衣服换上之后,冷杉就要走,一出去就看见站在他院子里的季行之了。 “我受够了,我现在就走。” “行啊,你打赢我,我就让你走。” “……”冷杉要气死了,再练十年,他也不一定能跟季行之过上二十招,这不是欺负人吗?但冷杉不想就此认输。 “姓季的,你别欺人太甚。” “行,我不欺负你,我不用手,你去旁边拿剑,你只要能逼我动手,就算你赢。” “你说的。”冷杉二话不说,去旁边的武器架上,抽出一柄长剑。 太阳这会儿已经出来了,小院中合欢树上的露水还没被晒干呢,这场比试就结束了。 季行之踩着冷杉的胸口,压低了身子。 “你说你,外功根基跟土坯子一样一碰就碎,剑法也乱七八糟,内力更是只有薄薄一层,你真是沈云竹师弟吗?你以后跟外人可别这么说,实在是给沈云竹丢人。” “季,季行之,我c你祖宗十八代。”冷杉被踩的上不来气,额头青筋都露了出来。 “看看,武功不好也就算了,品行还差,你除了这张脸还能看,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能拿的出手的东西。” 冷杉从小到大,虽然师兄经常骂他,可他没被这么羞辱过,他看着季行之嫌弃的眼神,没忍住的眼泪都溢出来了。 “你,你……” 觉得差不多了,季行之收回了脚。 “浴房热水应该准备好了,去把自己洗干净,晚上带你去见先生。”说完,季行之就走了。 冷杉躺在地上,用自己的胳膊挡住了眼睛。 他为什么要留在这里遭这个罪啊?他好后悔啊,他就应该做个杀人不眨眼的鬼面军指挥使。 现在好了,他哪都去不了,还天天被个大爹管着。 哭了好一会儿,冷杉收了眼泪,管家则在旁边等候多时了。 “杉少爷,去洗澡吧,都准备好了。” “好。” 冷杉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脸生无可恋的往府中的浴房走去。 这座江南最奢华的宅邸,太大了,冷杉泡在热水池子里,根本听不见宅邸的另一边有打铁的声音。 季行之此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他一手拿着一柄烧的通红的长剑,一手拿着锤子。 叮叮当当了许久,那长剑又被他放回进了炉子里,身后站着的铸剑师,一脸的不解。 “家主,这陨铁太难炼了,想要成器,千锤百炼都是少的,要不咱换块铁?” “不换,他得用最好的。” 第76章 不会给你背叛我的机会 夜晚的太白城静谧安逸, 虽然和金陵同为江南富庶之地,但这里的夜晚要素雅许多。 即使是青楼花船,也没有热闹的歌舞鼓乐, 有的只是清丽的琵琶,古朴的弦琴, 或者是听着就很悲情的箫声。 冷杉跟在季行之身后,一起走进了一幢白墙黑瓦的别院里。 院子曲径通幽,小径两旁隔几步就有地灯照明,假山流水,花草繁茂,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副风景。 “这里真好看。”冷杉从进来开始, 眼睛就有些不够用,路走的也慢些。 季行之没催他,还跟他搭话, “你喜欢?” “这宅子谁能不喜欢,我觉得比皇宫都有韵味一些。” “皇宫里什么样的?” “奢华繁复,没什么人情味, 以后有机会, 我带你进去。” “好啊。” 两个人闲聊了两句,仿佛早上吵架的事没发生过,不过季行之好像很怕这页就这么翻过去一样, 在进入花厅前停下了脚步。 “还疼不疼了?” “嗯?”冷杉不知道季行之问的是什么部位,疑惑的抬头去看。 “这里。”季行之说着, 抬手覆上冷杉的前胸,“我踩的挺狠的,还疼吗?” 要是可以, 冷杉真的很想对着季行之翻个白眼,但他不敢,“我皮糙肉厚的,不疼了。” “我听吴伯说,你上午洗澡的时候这里有些泛青,晚上我让人送点化瘀的药膏过去。” 季行之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明明语气好的很,听着像很好说话的样子,但实际上,他说出来的话,就是不容拒绝的。 冷杉快把自己的牙咬碎了,但还是低眉顺眼笑着回话,“谢谢季大哥。” “不客气。” 也是没天理了,欺负人的是季行之,到头来冷杉还得谢谢人家。 看了一眼冷杉垂在身侧攥的紧紧的拳头,还有那绷紧的下颚线,季行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走吧,先生已经到了。” “嗯。” 冷杉来江南快两个月了,一直在这里清理暗潮阁的探子,他这还是第一次见朝露真正的掌权者。 说不紧张是假的,但他也很好奇,他这么敏感的一个身份,季行之就不怕他再次反水?再次跟暗潮阁通风报信? 不过季行之这个人,喜形不于色,人又腹黑又霸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冷杉也猜不到。 很快,季行之带着冷杉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先生。 冷杉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位能掌控朝露,想要推翻朝廷的权谋者会这般年轻,不但年轻还长的很秀气,看着跟个姑娘似的,而且,冷杉总觉得先生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第102章 “先生刚从南冥回来,一路辛苦。” “辛苦谈不上,虽然我们取得了南冥一些贵族的支持,但我们也得到了可靠的消息,霍惊雷已经跟南冥皇帝达成了协议,协议具体内容我们还不知道,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先生说完这些,神色微变,又问道:“季大哥,回来的路上我听到了些江湖上的消息,那个人还好吗?” “最近他怎么样我不清楚,不过你要是想知道他这两年多以来过的怎样,你可以问问他师弟,我把人给你带来了,冷杉,过来。” 季行之回头,把始终站在他后面的冷杉叫到了前面。 “这位就是朝露的创始人,我们都叫她先生。” “冷杉见过先生。”冷杉现在行礼已经像模像样了,不似之前那样看谁都先翻白眼。 先生上下打量了他几遍,发现他从头到脚穿衣风格,就连身上的味道,都跟季行之如出一辙,看起来两个人的关系是不错的。 不过这么乖巧的一个青年,怎么会是那个人的师弟? “真看不出来,他会是那个人的师弟,不太像啊。” “是吗?”季行之表面上很诧异,实则心里像是得到了某种认可,就像是自己调教的宠物,被别人夸赞了一样。 “冷杉,说说你师兄吧,先生和你师兄算是朋友。” “朋友?”冷杉虽然不太了解他师兄,但沈云竹平时眼睛朝天看,傲的那么讨人嫌,他还能有朋友? “他?他自从叛离暗潮阁之后,就失踪了,后来才知道在诏狱里躲了两年,两年后又因为太子府出事越狱出去了,不过他现在身体不太好,动不动就吐血。” 冷杉实话实说,先生却是有些紧张了起来,但先生很克制,并没有失态。 “我听说,他跟慕少庄主关系匪浅,是这样吗?” “何止是匪浅啊,他俩一天黏糊的,恨不得挂彼此的裤腰带上,整天亲亲我我看着就闹眼睛……” “咳!” 冷杉现在对沈云竹有气,让他说,他说说就口无遮拦了,还想继续往下说,季行之一声咳嗽,就跟掐住了他的七寸命脉一样,立刻噤声。 先生尴尬一笑,“没事,只要知道他还安好,我就放心了,季大哥,太白城是朝露的底线,从太白城往南,各州各县,各门各派,我们都得守住,若是太白城失守,朝露的根基就没了。” “先生放心,只要季某在,太白城就在。” “好,我明日还要启程去见江南道总兵,我就先失陪了。” 先生又对着冷杉点了下头,而后转身离开。 等这间花厅就只剩下季行之和冷杉两个人之后,冷杉一脸的疑问。 “这位先生不是心悦我师兄吧?” 季行之不置可否。 “呵~”冷杉嗤笑,“都什么眼光啊?沈云竹那臭脾气,就跟那茅坑里的石头一样,他说话还难听,他还眼高于顶,傲慢的要死,真搞不懂这些人。” “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他那样的。”季行之回了一句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今天表现还行,没给我丢人,走吧,回家。” 冷杉想说什么叫没给你丢人?但这话卡在嘴边又不敢说,憋得又难受,只能说点别的。 “季大哥,那先生怎么看着像个大姑娘?” “她就是个姑娘,不过你不要轻视她,朝露能建立起来,并且形成如今的势力,靠的都是她的谋划,她虽然不会武功,却有封侯拜相的大才。” “……”冷杉眨了眨眼睛,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名字。 “她是柳涵月!” 冷杉话音还未落,季行之立刻捂住了他的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厉色。 好在周围没人,冷杉这话只有他俩听见了。 见冷杉似乎是被吓到了,季行之放下手,转而扶住冷杉的后颈,将他往自己的身边拉了拉。 “不许再提这个名字,记住了吗?” “记住了。”冷杉点头。 “没事,别害怕。”季行之又把手放在了冷杉的肩膀上,然后自然而然的揽着他往外走。 “季大哥,为什么这名字不能提?” “牵扯太多了,她那个姓氏,就好像是一根弦,牵一发动全身。” 冷杉咬了咬自己的唇,犹豫了好久还是问出最大的疑惑。 “既然这么重要,你就不怕我会出卖你吗?” 季行之停住,转身垂眸看向身边眉眼好看到可以用锋利来形容的青年。 “你会吗?”季行之反问。 冷杉皱了下眉,说了实话,“不一定,毕竟我这个人左右摇摆惯了。” “呵呵。”听到这个答案,季行之嗤笑一声,松开揽着冷杉肩膀的手,自顾自的往前走。 “你怎么走了?你好像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季行之只是笑,笑着笑着,又回头看冷杉。 “你放心,我不会给你背叛我的机会,就算你想,你也做不到。” 季行之此时的表情真的太欠揍了,要是可能,冷杉真的很想很想把他那张俊脸给揍到变形,只可惜啊,技不如人,他只能在这继续装孙子。 同一时刻,远在京城外西郊的一座荒废的义庄内,两只白灯笼被风吹得来回晃。 瞧着这里阴气森森的样子,沈云竹主动搂住了慕澄的胳膊。 慕澄回了沈云竹一个安慰的眼神,“别怕,有我呢。” “嗯。”沈云竹笑着应声。 释念在旁边,脸依然是绿的,“慕施主可能不知道,沈云竹八九岁就混迹在这地方了,他怕是连怕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小情趣被揭穿,沈云竹尴尬的笑了两声。 不过慕澄还是能给沈云竹找台阶下,“那么小就要来这种地方,一定受了不少的苦。” 沈云竹顺着往下说,还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那段日子确实过的不太好。” 释念听不下去了,“沈云竹,你说两句实话吧,你到现在还在黑市最讨厌的人排行榜榜首的位置呢。” 这会儿沈云竹也装不下去了,他抬腿踹了释念一脚,“显着你长嘴了是吗?”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走不走?”释念瞪了沈云竹一眼,抬腿就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了义庄之中。 义庄里,摆着很多口大棺材,其中有一口棺材是没盖盖子的。 释念也没理后面的两个人,先行一步走进了棺材之中。 “黑市建在地下?” “对,黑市就在地下的裂隙里,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跟着释念,沈云竹和慕澄也一起走进了棺材。 棺材里面是长长的楼梯,走了很久,三个人才从一面岩壁的出口走出来。 慕澄看着眼前的一幕,着实是有些惊呆。 这地下裂隙的空间非常大,就好像是两座大山之间存在的山谷。 一条地下河,顺着裂隙的高低地势流淌,数不清的房子,建在这些陡峭的岩壁上。 这里是纯粹的地下世界,连月光都看不见,但这里的矿石很独特,会散发出淡淡的荧光出来。再加上那些房子里面的灯光,黑市其实并不怎么黑,反倒有一种阴森森的繁荣感。 “走吧,还有挺长一段路呢。”释念似乎对这里也非常熟悉。 释念说完又回头看沈云竹,“你真不挡挡脸?” “不,我就要这样。”沈云竹心意已决,他都已经是站在阳光下的人,他得让那些老熟人们都看看。 “行,算你有种。”释念已经开始说上江湖话了,他跟沈云竹这种人,也是讲不了佛法。 三个人脚程很快,没多一会儿就到了黑市的正街上。 这里没有白天黑夜,什么时候来,街上都有做生意的,悬赏令更是贴的到处都是,当然被贴的最多的还是沈云竹。 “画的可真难看。”沈云竹端详着自己的画像,越看越觉得这是在故意丑化他。 “确实,你这里是没有棱角的。”慕澄不但说,还上手摸了一下沈云竹的下颚。 “这绝对是抓不着我的报复。”沈云竹说着,把那几张连着贴的悬赏令都撕了。 两个人说话的间隙,释念竟然不见了,慕澄想要去找找,被沈云竹拦住。 “不用去找,这里也没谁能伤的了他,我们去珍宝阁。” 沈云竹本来就白,今天还像是怕别人注意不到他一样,特意穿了身白衣,他显眼的像黑暗里的一颗珍珠。 果然,没走多远,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注意他。 那些人坐在路边,窃窃私语,眼中都是不可思议,但更多的是畏惧。 “沈云竹?他还敢来黑市?” “都说他身受重伤命不久矣,但看着不像啊。” “别轻举妄动,谁知道那阎罗王是真的受重伤,还是假的。” “胆子可真大,脸都不遮。” “他身边跟着那个是谁?莫不是神剑山庄少庄主,慕澄?” 第103章 一提到这个,这些私语的人赶紧去翻黑市人头手册。 最近手册更新了,上榜了两个新人,一个是慕澄,一个叫冷杉。 只不过这两个人的价格差了许多,冷杉的悬赏金额只有一百两白银,而慕澄的悬赏金额,高达八十万两黄金,仅次于沈云竹的赏金无上限。 “这肥肉,自己送上门了?” “老大最近回来了,等着看热闹吧。” 周围的人说的这些话,沈云竹听的一字不落,他笑着去看慕澄。 “慕少庄主,恭喜啊。” “何喜?” “恭喜你也被悬赏了,赏金还挺多。” “有你的多吗?”慕澄知道这是早晚得事,他一点都不意外。 “那没有。” 慕澄笑着,搂住沈云竹的肩膀,“那我得再努努力了。 ” 很快,两个人在无数人的注目礼下,走进了黑市最大的店铺,珍宝阁,这里也是黑市主人自己控制的产业。 早就收到消息的掌柜的,一看两人进来了,立刻点头哈腰的走上前。 “沈大人,慕少庄主,欢迎光临珍宝阁啊,您二位想要买什么东西吗?” 第77章 黑市主人萧沐阳 黑市里许久没这样热闹过了, 好像一个大石块被丢进了一潭死水中,除了泛起的层层涟漪,还惹的藏在淤泥里的泥鳅鱼重新活跃了起来。 沈云竹听着外面靠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就笑着问掌柜的。 “外面那些,敢进来吗?” “沈大人说笑了, 您只要进了咱这门槛,那就是客人,珍宝阁的客人,没人敢动,但要是你从这出去了, 那我们就管不着了。”掌柜两个眼皮下面黑漆漆的,看着跟练了什么邪门功法一样。 “那就行了, 但是买什么还没想好,我俩就想随便看看。” “敢问沈大人,想看几号库房?” “四号吧。” “没问题, 这边请。”掌柜猫着腰,走在前面引路,沈云竹拉着慕澄跟了上去。 珍宝阁的房子并不大, 可后面的几个库房规模不小。 一号库房里放的全是兵器, 二号库房里存放的都是珍贵药材和毒药,三号库房里放的是江湖中的秘密,四号库房里则是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籍, 还有一些古书残卷,五号库房比较神秘, 沈云竹没进去过,也不知道里面存放的是什么。 很快四号库房到了,掌柜从身上摸出来钥匙, 打开了门。 一股腐朽的霉味混着灰尘从这库房里飘散了出来,呛的沈云竹咳嗽了好几声。 掌柜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赔笑,“现在啊江湖上的人浮躁的很,根本没人会来买这些典籍,钻研武学了,这库房得有八九年没进去过人了。” 掌柜说着,还拿出了两颗夜明珠。 “沈大人,这里点不了火,只能用这个照明。” “好。”沈云竹已经受不了了,用面巾遮住了口鼻,接过了夜明珠后又给了慕澄一颗。 “那沈大人、慕少庄主慢慢看我就不奉陪了。” 掌柜说完人便走了,慕澄倒是有些好奇。 “这就走了?不怕我们私拿他东西吗?” “没人能在珍宝阁里偷东西,因为这里的每一件商品上,都被涂了特殊的药剂,你看掌柜那双眼睛,跟开了阴阳眼一样,藏肚子里,他都能看出来,我们进去吧。” 话落,沈云竹和慕澄一起走进了四号库房。 夜明珠照明的范围有限,能看见的只有三五步的范围,除此之外,这里所有的书架都隐藏在了黑暗里。 就在沈云竹和慕澄被困在书海之中时,释念已经走到了黑市最深,最高的一幢建筑中。 门口的侍卫应该是认识释念,拦都没拦就让他进去了。 一路畅通无阻,释念终于走到了那间曾困住他数月的屋子。 站在门外,释念想了想,还是敲了敲门,“萧施主,贫僧有事拜访。” 话音刚落,那两扇厚重的大门朝着里面,缓缓打开。 门一开,扑面而来的就是浓郁的龙涎香,这香气在释念的记忆中是有画面的。 深吸一口外面还算干净的空气,释念抬脚走了进去,当他人走到屋子里时,那大门又自己关上了。 “稀客啊。” 没看见人,只听见一道慵懒的声音从屋子深处传来。 释念抿着唇,一步一步朝着那道声音走了过去。 层层叠叠的幔帐后面,摆着数不清的佛像,每一尊佛像的眼睛上都被蒙上了黑布。 而那幔帐的最深处,是一张雕花大床,床上正斜卧着一个只穿着黑色真丝里衣的年轻男人。 男人生了一双凤眼,眼角一颗红色泪痣,看着又妖又欲。 “阿念,许久不见了,今日来见我,可是想我了?” “有事相求。”释念直视着年轻男人的眼睛,那目光平淡的像杯水。 “为了沈云竹?”年轻男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一双苍白的脚,落在床下的石砖上,“你要是为了他来找我,那真是大可不必,那灾星可从没把我这当回事。” “我不是为他来的,我找你有别的事。” “别的事?”男人光着脚,走到释念身边,“不会是,想要还俗了吧?” 说着,男人伸手竟然去扯释念僧袍的侧带。 释念一把按住男人的手,阻止他的动作,虽然手上用了力,但目光依旧平和,“萧沐阳,我是来找你说正事的。” “正事?可在我这里,勾引你才是正事。” “……” “我说过的啊阿念,你忘了吗?你上次从这里离开时,我就告诉过你,你若以后想找我办事,得拿身子换。” 终于,释念的眸光变了,变的又沉又深,那只阻止萧沐阳的手,也一点一点松开了。 “哈哈。”萧沐阳看着和尚不再反抗,反倒是停了手,然后又重新回到了大床上。 “真没劲,都不会反抗的,说吧,找我干什么?” “江湖上的事,你应该都知道的,霍四海死了,现在暗潮阁掌权的人是霍惊雷,我希望你能跟霍惊雷划清界限,不要助纣为虐。”这就是释念此行最大的目的。 黑市操控着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群体,若是黑市也落入了霍惊雷和赵钦之手,那这个江湖就再难有天晴的时候了。 听完这话,萧沐阳也收了脸上的笑。 “我保你千年寺无忧,但江湖上的事,我劝你还是别管,你就每天念念经,烧烧香,这不挺好的吗?” “千年寺不用你保,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造杀孽。”释念的目光重回平静,眉宇间像是飘着雪,冷冰冰的。 瞧着他的样子,萧沐阳陷入了沉默之中。 过了许久,萧沐阳朝着释念勾了勾手指,“你过来,给我念念经,我思考思考你的提议。” 释念沉下一口气,朝着萧沐阳走了过去,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抗拒。 等他脱了僧履,坐到床上之后,萧沐阳竟然爬过来,把半个身子都躺在了他的腿上。 “念什么?”释念低头看躺在自己腿上的人,那语气里竟然让人听出了一丝缱绻。 “随便,什么都行。”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释念念什么,萧沐阳就跟着念什么,而且背的很熟,像是听了无数次一样,念着念着,萧沐阳竟然枕着释念的腿睡着了。 释念看着他蜷缩着的身子,好像很冷的样子,想扯过后面的被给他盖一盖,可又怕他一动,人就醒了。 纠结了半天,释念到底还是没有去扯被子,而是一挥衣袖,用僧袍宽大的袖子,轻轻的覆在了萧沐阳的身上。 那只素白修长的手,也浅浅的搭上了萧沐阳的肩膀。 另一边,沈云竹和慕澄终于在一堆混乱的古籍里面,找到了他们想要的《虫典》下半卷。 慕澄看了一眼书的内容,眉头直皱,“这都是南疆文。” “嗯,没事,我看的懂。”因为沈云竹之前经常会被派去邻国窃取情报,所以大虞周边几个国家的文字,他都看的懂,尤其是南疆文他学的还不错。 “我的阿竹可真厉害。”慕澄从来都不吝啬对沈云竹的夸奖。 沈云竹笑着把书用一张油纸包好,“走吧。” 两个人再次借着夜明珠的光亮,离开了四号仓库。 外面,掌柜的等候多时,“沈大人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沈云竹点头,却是没把书从自己怀里拿出来,“我拿了一本古籍,多少钱?” “老大说了,今日沈大人不管要什么,都白送。” “这么客气?”白送属实让沈云竹没想到。 “半年前,黑市新修了些房子,老大的意思是,别闹的动静太大。”掌柜一直在赔笑。 第104章 沈云竹也笑,“瞧这话说的,好像我一来,你们这里就会地震了一样,放心,我今天保证不动手。” “多谢,那您二位慢走啊。” 沈云竹没想到找到这本古籍这么顺利,至于其他的事情,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了。 当两个人走出珍宝阁之后,珍宝阁迅速关了大门,还放下了闭店的牌子,而对面的当铺,药铺,铁匠铺早就关门打烊,甚至窗户上都落下了铁板。 “至于吗?”慕澄问。 “就是啊,我有那么可怕吗?”沈云竹一脸无辜,还觉得挺委屈。 而此时,他们的前前后后围了差不多有上百人,其中几个沈云竹还都认识,但现在不是攀交情的时候。 “沈云竹,你是有多大的胆子,竟然赶来这里送死。” 站在前面说话那个,是黑市挂牌的金牌杀手廖宽,没什么杀人原则,只看钱。 “呵呵。”沈云竹笑了笑,本来就生的好看,一笑起来更好看,画的再好的画像,也不及他本人万分之一。 这些杀手里,好多人都是老色胚,瞧着沈云竹那白净的脸蛋,恨不得现在就冲上来直接撕了他,但又都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沈云竹可是天下第一,而且情报这个东西,真真假假,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身受重伤。 不过这些人无法无天惯了,不敢冲上来,却敢用眼睛和语言来调戏。 “沈大美人,你来黑市不带面具不易容,怎么,你是想男人想疯了,故意来这里找c的?” “你们看他那腰,比娘们的腰都细,这他吗的睡起来得多带劲儿。” “哈哈哈……” 此话一出,竟然有好多人跟着起哄,但很快的,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慕澄把手里的云间剑往沈云竹怀里一塞,而后一个闪身冲进人群,随便夺过一个人兵刃后,刚才口出污言秽语的,甚至跟着起哄大笑的,只眨眼的功夫,全被阉了。 霎时间,哀嚎声四起,血腥气冲天。 等慕澄从人群中退回来时,已经没人敢再开那致命的荤腔。 “要么让路,要么你们就一起上。”慕澄丢了刚刚切过脏东西的长刀,转身去拉沈云竹的手。 看到这一幕,这些人算是看明白了,江湖传言是真的,沈云竹跟慕澄竟然真的在一起了。 这还怎么打啊!一个悬赏金额无上限,另一个八十万两黄金,全是不好惹的主。 但就这么放他俩人离开,这里的百八十号人,也着实没面子。 “一起上,大不了,赏金我们平分。”廖宽吆喝了一嗓子。 跟廖宽一样想法的人不少,他这么一号召,前后左右的人全都一窝蜂的冲了过来。 “找个干净地方等我。”慕澄拿回自己的剑,贴着沈云竹说了一句。 “行,你先打着,我正好去给赵烨买个东西,一会儿回来找你。” “好。”两个人刚说完话,数不清的兵器朝着他俩就砍了过来,沈云竹身法快的很,在蜂拥而至的‘泥鳅鱼’里面,就像一条灵活的白色金鱼,只眨眼的功夫人就已经游到人群的外围了。 再看慕澄,虽深陷杀手堆中,却是游刃有余,云间剑快到只能看见道道剑光,不管是前后左右的攻击,慕澄全都能防的住。 大概一刻钟,当沈云竹抱着一个木盒子回来时,刚才还人满为患的长街,现在已经躺了一层的人。 活的死的残的全都混在了一起,场面惨烈极了。 不过慕澄战的地方,却是空空的,打了一架之后,慕澄身上甚至连个血点子都没崩上。 “完事啦?”沈云竹踩着地上的胳膊腿,脑袋屁股的,还挺不容易的走到中间跟慕澄回合。 “买完了?”慕澄手腕一抖,甩掉剑刃上沾上的血渍,收剑入鞘。 “但我回去还得给他改改,这样他就不用自己雕木头了。” “嗯。” 两个人闲聊着,轻松的像是在逛街,好像周围的惨烈跟他俩毫无关系一般。 不过也就在这时,沈云竹和慕澄同时往上看了过去。 只见在珍宝阁的屋檐上,站了两个人,一个一身黑衣,长的像个妖孽,另一个一身白色袈裟看着清冷出尘,无欲无求。 “一群丢人现眼的废物。”萧沐阳满眼嫌弃,但看沈云竹和慕澄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二位,差不多行了,既然你们已经拿到了你们想要的,那萧某就恕不远送了。” 其实现在是最好的结果,黑市老大出来给台阶,沈云竹跟慕澄应该立刻就走的。 但沈云竹嘴欠啊,走是可以走的,但得揶揄完释念再走。 “释念,这就是你那相好的?”沈云竹仰着头,视线在释念和萧沐阳两个人身上来回切换。 释念原本波澜不惊的淡眸,终究是出现了一丝愠色。 “你能不能走?” “我能啊,但你不给我介绍一下吗?咱俩也算是至交好友,你看,我把我相好的都介绍给你认识了,你这相好的不能介绍我认识吗?” 萧沐阳明明刚才还是冷着脸的,但听沈云竹这么一说,也是立刻转脸看向释念,还对释念挑眉。 释念嘴里默念着阿弥陀佛,不想犯嗔戒,可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他,他只能是咬着牙开口。 “这位是黑市的主人,萧沐阳。” “萧老大幸会。”沈云竹抬手向着萧沐阳抱拳。 萧沐阳压了压嘴角,也对着沈云竹抱拳。 “沈大人,幸会。” “都是虚名,今天多谢了,那个,和尚,你还跟我走嘛?” “他不走。”也没等释念回答,萧沐阳先说了。 瞧着释念并没有被威胁,应该是自己想留在这的,沈云竹也没什么好说的。 “行,那就告辞了,萧老大,后会有期。” 萧沐阳颔首。 沈云竹拉着慕澄离开,瞧着那两道越走越远的背影,萧沐阳看向释念。 “你跟他说,我是你相好的?” “他胡说八道。” “呵呵。”萧沐阳笑的格外灿烂,那滴眼角的泪痣好像都更红了一些,“阿念,出家人,不打诳语。” 第78章 不再是我的噩梦 沈云竹和慕澄原路返回离开了黑市, 这一路虽然依然有人在暗中观察他们,但是没人敢动手。 直到两个人从义庄里出来,那种被人紧盯的感觉才消失。 慕澄还是有些担心释念, “阿竹,让大师留在那里, 真的行吗?” “你没看出来吗?那个萧沐阳很紧张和尚的。”其实释念的事,沈云竹也是一知半解。 “我认识释念那年,释念已经苦行了一年了,他说是要化解内心的魔障,可这都好几年过去了, 他的武功修为始终在原地没动,雪冷禅这个内功, 要绝情绝爱,无欲无求,但凡心里有什么东西放不下, 他都没办法跨入到大成。” “原来如此。” “希望他这一次,能给自己找到一个答案吧。”沈云竹说着,翻身上马, 慕澄点头, 也上了马。 两个人连夜赶到了离京城最近的一个县城,住进了客栈,也没休息, 沈云竹直接把从黑市带出来的《虫典》拿了出来。 赵烨手里那本《虫典》沈云竹已经看过了,里面提到了痋人, 痋虫,却不是很详细,而这本书里, 就详细的记录了痋人的制作方法,怎么控制,还有怎么杀死。 因为都是南疆文,沈云竹看的很慢,慕澄不敢打扰他,却也没睡觉,就坐在旁边陪着。 整整一宿,天都亮了,沈云竹才把关于痋人那部分看明白。 “子清,我知道怎么对付那些勾魂了。”沈云竹很激动。 勾魂对于慕澄来说就是噩梦,得知勾魂的弱点,慕澄的心也狂跳了好几下,“具体说说。” “盐是关键,生石灰辅助,这里面还得有一样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魂草。” 说着,沈云竹把书摊开,给慕澄指书上面画着的一株奇怪的草。 “这草要去哪里找?”慕澄从小就拿医书当闲书看,大部分草药他都认识,可这种连叶子都没有的草,他根本没见过。 “我知道一个地方有,我见过。”沈云竹把书合上,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脸色变的不是那么的好。 “那现在去吗?” “晚上吧,子清。”沈云竹起身直接坐在了慕澄的腿上,胳膊抱住了慕澄的脖子,整个人贴在了慕澄的身上。 慕澄搂着他的腰,稳稳的抱住,“怎么了?” “你在黑市打架那会儿,我抽空去看了一眼江湖消息栏,这一个多月以来,好多个门派都在江湖上消失了,赵钦现在控制了半个大虞。 现在京城还没有动静,但我想,赵钦也快要对京城下手了。 我现在很担心江大人,还有北境的情况,若是顾卫霆没把军权拿回来,那这天下就完了。” “没事,我父亲在北境,他会找到顾将军的。” 第105章 “嗯。” 沈云竹有些累,说着说着,靠着慕澄就睡着了。 慕澄把人抱到了床上,盖好了被子,而后就像以前一样,把手覆在了沈云竹的丹田。 源源不断的内力,滋养着沈云竹枯萎的经脉,虽然不能让那棵枯木逢春,但也能让枯木的枝条感觉到春风雨露。 沈云竹睡的不错,等醒来时太阳都快下山了。 和慕澄两个人简单的吃了些东西后,俩人再次出发,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是京城外,皇家猎山的后山。 这后山一进来就让人不自觉的感觉到阴森,到处都是枯草枯木,夜鸦的叫声,更让人浑身寒毛直竖。 还有一些风干了的尸体,被吊在干枯的枝丫上,风一吹,还会轻轻晃动。 “害怕吗?”这一次,问出来这话的是沈云竹。 慕澄看向沈云竹,摇了摇头,“不怕。” “我现在也不怕了,但小时候挺怕的,我刚进暗潮阁那年,霍四海为了训练我的胆量,不是把我丢在乱坟岗,就是暗无天日的地窨子里,还有这片林子。 那时候,他会往我眼睛上系黑布,然后带着我走到林子的最深处,他让我查一百个数再把黑布摘了。 第一次我足足走了五天,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找到回去的路的。 第二次三天,第三次两天,再往后,这片林子就困不住我了。” 沈云竹主动说自己的过往太难得,慕澄其实很想知道,又不忍心去问。 “那时候,哭了吗?” “哭啊,但哭没用,能听见我哭的只有这里的乌鸦,当我认清楚这一点之后,我就不哭了。”再提起往事,沈云竹还是一脸轻松的,只不过一会儿他们要去的地方,属实是让沈云竹做了好多年的噩梦。 没多一会儿,那个地方就到了。 一面山壁下,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从那洞口里刮出来的阴风,让两匹马都不敢往前靠。 “这里是什么地方?”慕澄看向沈云竹。 “这是痋人洞,魂草,就长在这个洞的最深处。” 两个人栓好马后,拿着提前准备好的火把,站在了洞口处。 “痋人洞,里面有勾魂吗?还是像岳仙人寨子地窖里的那些东西。” “不是,这里没有勾魂,这里面全是被痋虫寄生的人,也可以说,是勾魂的失败品,至于岳仙人养的那些,应该是改良过的。另外,岳仙人养的那些怪物,和这洞里面的怪物都有一个共同点,弱点都在小腹,是可以杀死的。” 说完,沈云竹举着火把,抬脚就走了进去。 慕澄没犹豫,也跟了上去。 洞穴的甬道,潮湿,阴冷,水滴声从洞穴深处传来,还有无处不在的腥臭味和腐烂味。 “你进来过?”慕澄看沈云竹好像对这里非常熟悉一样,还是没忍住的问了出来。 “嗯,九岁那年,霍四海把七八十个暗潮阁的孩子赶进了这个洞里,那时这个洞还不能走回头路,能从入口进去,却不能从入口出来,唯一的出路是要穿过痋人聚集的那个洞穴,去爬被水流冲刷出来的通道。 霍四海说,只要能活着出来,就能被当成顶级刺客培养。 那时候我跟霍惊雷关系还不错,我俩并肩作战,在这里杀了三天三夜,没吃的,就吃虫子,没喝的,就喝石头上滴下来的水。 我们还不敢睡觉,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怪物就会爬到我们的脚边。 后来,我俩终于找到了一条通往外面的路,看见蓝天那一刻,我俩都哭了,但那个洞口太高了,我们都爬不上去。” 说到这,沈云竹停住回头看慕澄。 “我那时候太小,总觉得我跟霍惊雷是朋友,我们能一起在这洞里活下来,就是生死之交,但其实这么认为的只有我自己。 我让霍惊雷踩着我的肩膀爬出了洞口,当我把手伸上去等他拉我上去时,他却只是对我笑了笑。 他还对我说,你这个傻子,你应该先自己爬上来的。 他没管我,他走了,他还搬了一块石头,把那洞口堵住,挡住了我眼前唯一的蓝天。” 慕澄知道沈云竹小时候过的不好,却没想到,他过的何止是不好。 被相信的人背叛、抛弃原来他早就经历过了。 忽然间,慕澄想到了之前在绿柳镇他在大雪地里找到沈云竹时,沈云竹跟他说过的话。 他说,你还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没有抛下他的人。 那时候慕澄还问他,问他武功这么好,长的也不错,怎么会没人在意? 原来他早就把自己的这十几年,讲给慕澄听了。 “阿竹。”慕澄紧紧握住沈云竹冰冷的手,用郑重的目光注视着沈云竹雾蒙蒙的眼睛。 “我永远都不会抛下你,我永远都会是那个托举你的人。” “嗯,我知道。”沈云竹笑了起来,继续扯着慕澄往前走。 “没事,很多时候这些糟糕的遭遇都是命,霍惊雷把我丢下之后,我又在这洞里活了半个月,我还找到了我的那把剑,你见过的。” 沈云竹一边走一边继续讲自己的经历给慕澄听。 “我那半个月过的,绝望的想死,我还特别饿,饿的差点都想去吃怪物的肉了,后来我发现了魂草,也没管是不是有毒,反正我是吃了个饱。 再后来,我无意中找到了那把剑,它的名字叫破军。” “破军?传说中的那把妖剑?”慕澄只在书里听过这把剑的名字。 “没错,就是妖剑,我拿着它重新闯入怪物的聚集地,又一次找到了另一条能出去的路。 等我回到暗潮阁,霍四海都吓坏了,以为我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从那以后,我跟霍惊雷就不怎么说话了。” 当沈云竹把这些前尘讲完,他们也终于到了那条,下去了就很难上来的路,当然那是沈云竹九岁时上不来的路,现在的他,不会再觉得这深深的一个坑,是障碍。 慕澄听完了这一切,心里却是已经翻江倒海,他根本不敢想,沈云竹在那么小的一个年纪是怎么在这个暗无天日,到处都是怪物的深洞里活下来的。 天下第一这四个字,太好听了,但通往天下第一这条路,他的阿竹走的太苦了。 火光下,沈云竹瞧着慕澄眼眶泛红,就知道自己这些事一定让慕澄心里难受了。 “子清,这里已经不再是我的噩梦,也不要它成为你的噩梦。” 慕澄忍着哽咽点头,又紧了紧握着沈云竹的手的手。 “以后,刀山火海,我们一起闯,你再也不会是一个人。” 第79章 遵守男德 这样的表白, 比直接跟沈云竹说爱慕他,心悦他,还让人心动。 “嗯, 刀山火海,我们都一起闯, 不过这里可不是刀山火海,慕少庄主你准备好了吗?” 看着沈云竹温柔的眉眼,慕澄收起内心的酸涩,眼神重新变的坚定,“随时。” 沈云竹拉着慕澄朝着深坑之下纵身一跃。 当他们落在深坑中时, 他们的脚下全是森森的白色碎骨,看骨头的大小, 大人的小孩的都有。 两个人踩着这些碎骨,往洞穴的更深处走。 沈云竹已经很多年没进来过了,他也不知道这里面现在的情况。 不过两个人走了很久, 沈云竹什么都没听见,那些黑暗中窸窸窣窣爬行的东西,似乎全都消失了。 一直到在一个更深的洞穴里找到了那些发着幽幽白光的魂草, 两个人还是没遇见一个怪物。 “这不正常, 那些怪物是很难死的,不可能现在一个都没有了。” 沈云竹有种不好的预感,但现在可去猜的范围太大, 他一时间没有任何的头绪。 “别想了,我们先把这些草带出去, 再做打算。” 就在沈云竹和慕澄小心翼翼的收集洞穴里生长的类似于菌类的魂草时,雪盲山深处,曾经被烧毁的仙人寨, 灯火通明。 一个临时搭建的巨大帐篷里面,全是不堪入耳的声音。 在勾魂师的带领下,赵钦走了进去。 只见数不清的女痋正在和一些长的极其恐怖的怪物进行着某种神秘的仪式,那场面又香艳,又恐怖。 “主人,我已经把痋人洞里的种虫全部带了出来,再加上岳公公给你留下的这些母体,用不了多久,你的勾魂大军就能从这里出山。” 赵钦看着眼前那些蠕动的,嘶吼着的怪物,眼中全是兴奋的光。 “岳公公的尸体,找到了吗?” “找到了,您要去看看吗?” “看看吧,毕竟没有他,就没有我。”赵钦说完,离开了那个大帐篷。 外面,戴着面具的阿影见赵钦出来了,连忙跟了上去。 “主人,你是要去看岳公公吗?” “是。” “主人,那岳公公已经快烂没了,要不,别看了吧?”阿影很少会发表自己的意见,赵钦回头看他。 第106章 “你怕我见到他会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吗?” “……”阿影只是低着头,没说话。 “哼,被他当成鸾童的日子,我一点都不觉得丢人,那可是我的来时路啊,更何况,如果没有他,我怎么能离开那个皇宫,又怎么能得到魂师?又怎么能认识你?不过我还是挺遗憾的,没能亲手杀了他。” 赵钦的语气平淡极了,仿佛从懂事起,就被宫里那些太监欺负的日子从来没发生过一样,仿佛被岳公公弄到遍体鳞伤的人不是他一样。 阿影不再说话,但面具后面的眼睛里,还是流露出了心疼。 片刻后,赵钦终于见到了那副几乎快烂没了的尸体,但因为雪盲山积雪太深,即使到夏天这里也很冷,所以岳公公并没完全烂成骨头,至少那个脑袋还挺完整的。 “验过了吗?致命伤是什么?” “肺被捅穿了。”阿影回道。 “还被砍了只手,还是右手。”赵钦走过去,一脚踩上了岳公公的脑袋,脸上都是阴鸷的笑。 “真的便宜你了,死的这么简单,可我还是要感谢你啊,感谢你在这里藏了这么多女痋,幸好藏的深,不然都让沈云竹烧了。” 赵钦收回脚,脸上阴鸷的笑也收了。 “把他挂起来,挂在那个山门外面,让他好好看看,我是怎么称霸中州的。” “是,主人。”阿影应了一声,但他没有马上去办,他还有话要说。 “主人,我们什么时候杀进皇宫?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您想要登基易如反掌。” “不,不着急,我得让赵成寅看着,看着他的天下,是怎么被我一点一点颠覆的。”赵钦说着,看了一眼天边的冷月。 “又快要入冬了,真好啊。” 第二天天亮时,沈云竹和慕澄已经回到了之前住的县城客栈。 照着《虫典》上记录的方法,沈云竹制作了一些特制的盐粉,可这盐粉到底好用不好用,还是个未知数。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回京,暗潮阁里,肯定还藏着勾魂的。 这一次,两个人没走密道,而是等了一个天黑,趁着夜色从那高高的城墙外面,飞了过去。 诏狱地面建筑,丁墨住的宿舍。 丁墨手里拿着支金簪,在烛火下出神。 上次京郊官驿一别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沈云竹现在怎么样了,他那件碎尸案还没结呢。 当当当,有人敲门。 丁墨把金簪放进怀里,走过去开门,来人是孙淮。 丁墨把门口让开,让孙淮进屋,“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孙淮回道:“老大,第一批人已经送出去了,我也和朝露的人进行了交接,那些大人很快就会被送到南方。” “他们都是国之栋梁,不能死在这里,江河远呢?”丁墨又问。 “他不走,而且也不理我,就还是在写书。” “这个江大人,真是倔啊。”江河远不走,丁墨也没办法,“行了,你守夜吧,诏狱里绝对不能让鬼面军进来。” “老大,你就放心吧,之前暗潮阁派来的暗探全都被拔了,现在的诏狱就是水桶,严密的连只苍蝇都飞部进来。 孙淮刚说完,屋里的窗户就被从外面推开,丁墨和孙淮都来不及反应,沈云竹跟慕澄就从外面翻了进来。 “丁大人,还没睡啊?”沈云竹笑着,走到桌边自顾自的坐下,还倒了两杯茶,一杯给自己,另一杯给慕澄。 “丁大人,叨扰了。”慕澄对这丁墨抱拳。 丁墨转脸瞪了一眼孙淮,“这就是你说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不是,这,我,他们,这怎么可能,我不理解。”孙淮真的布置的非常好,所有墙头上面都有执勤的,而且是三班倒,他自认为已经严密的鬼都进不来了,万万没想到,鬼是没来,来的是比鬼更可怕的东西,还不是一个。 “行了,出去吧。”丁墨摆了下手,把孙淮打发了出去。 “你们俩,把我诏狱当成什么地方了?尤其是你。”丁墨伸出手,指向沈云竹。 “说走就走,说来就来,你别忘了,你案子还没结呢。” 沈云竹这次不是来跟丁墨抬杠吵架的,他就听着丁墨说。 见沈云竹没还嘴,丁墨又有些诧异,“怎么,哑巴了?” “丁大人,我跟阿竹此次来是有要事跟你商量。”慕澄知道沈云竹脾气不好,丁墨要再发几句牢骚,没准俩人又得打起来。 丁墨看了一眼慕澄,心里也知道正事要紧,“慕少庄主请讲。” “丁大人,江湖上最近发生的事情,你都听说了吗?”慕澄问道。 丁墨自然是全都知道的,“听说了,无峰宗被灭门,神剑山庄也没了。” 其实丁墨想安慰慕澄两句的,可都是八尺九尺的男儿,安慰人的话丁墨说不出口,他也不会说。 “你可知道,我们无峰宗的掌门还有一些宗师,被关在了何处。”这也是慕澄和沈云竹来京城的目的之一。 丁墨摇头,“不知道,但肯定没有送回京城。” “那朝廷那边呢?狗皇帝知不知道霍四海已经死了?”沈云竹插了一句。 “应该是知道了吧,现在整个皇宫戒备森严,连早朝都取消了,到处都是禁军,皇上的亲卫队,还有很多大内高手。”这也是为什么,丁墨能轻松的把诏狱里那些得罪过皇帝的忠臣,送走的原因。 因为现在的京城,人心惶惶,各部各司都已经无心办公,也没人记得诏狱里面都关了谁。 “那暗潮阁呢?”沈云竹又问。 “很安静,没什么动作,不过现在鬼面军已经不允许进入皇宫了。” 丁墨把自己了解到的都说了,沈云竹和慕澄对视了一眼。 “看来狗皇帝也知道自己的江山岌岌可危,正好,我们再给他心里烧把火。” 慕澄点头认可。 丁墨看了他俩一眼,“你们俩要干什么?” “带你一个,你去吗?”沈云竹冲着丁墨挑眉,本来沈云竹就好看,这似笑非笑的挑衅更增加了一抹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韵味。 “我都不知道你们要干什么。”丁墨心里有些乱,别过了目光。 “一句话去不去?不去算了,反正带你纯粹是让你有个参与感,没你我俩也行。” “我去。”丁墨可以不去的,可京城这地方毕竟是天子脚下,他得看着点沈云竹和慕澄不能让他俩把事做的太过了。 “那你换身夜行衣。” 丁墨瞧着沈云竹和慕澄的装扮眉头皱紧,“你俩怎么不换。” “我俩都是被天字号追杀令通缉的人,我就算把皇宫炸了,也不怕被人认出来啊,你要是也不怕被认出来,那你爱换不换。” 丁墨被沈云竹怼的没脾气,只能是进了里屋去换衣服。 等他换好一身夜行衣出来时,手里还拎着一件新斗篷朝着沈云竹递了过去。 “制衣司新发的,我没穿过。” 沈云竹看着这件样式非常熟悉的斗篷,就想起来自己那次被慕澄在月溪镇按在墙上问丁墨是谁这件事。 “我不冷,不穿。”沈云竹还是非常守男德的。 慕澄压着嘴角,伸手把斗篷接了过来,然后披在了沈云竹身上。 “披着吧,你这身白衣太扎眼了,而且天越来越凉了。” “我不要,我不穿别人衣服。”沈云竹还是不想。 “听话,先穿着。”慕澄没管沈云竹乐意不乐意,直接给他把领子上的银扣系上了。 看着这一幕,丁墨忽然觉得自己很像过年时,大街上那些杂耍班子里面的丑角,都是用来逗人笑的。 第80章 烧了暗潮阁 夜色如墨, 沈云竹慕澄丁墨三个人翻过诏狱的围墙,朝着暗潮阁的方向而去。 其实孙淮布置的不错,一般人真的闯不进诏狱, 但刺客出身的沈云竹还是找到了灯下黑的地方。 丁墨的地盘,这样被来去自如, 丁墨还是觉得非常的没面子。 但到了暗潮阁,沈云竹带着他们一样如入无人之境,丁墨心里就好受很多了,连暗潮阁这么严密的防守都防不住沈云竹,他的诏狱又算的了什么。 只是这半夜三更的来暗潮阁, 丁墨是真的想不明白沈云竹想干什么。 “来这地方,你是真不怕被抓啊?”得了一个空, 丁墨揶揄了沈云竹一句。 “抓我?不可能,没人能在京城抓住我。”沈云竹看见了一处暗哨,给慕澄指了指。 慕澄嗯了一声, 下一瞬人就飞了上去,那暗哨都没任何感觉,就被慕澄一个手刀给撂倒了, 解决完, 慕澄又无声无息的飞身回来。 没了这个制高点的盯梢,沈云竹带着另外两个人,绕了一条小路, 走进了暗潮阁的地牢入口。 如今,大部分鬼面军全都被霍惊雷带了出去, 这地牢的守卫松了不少,但还是有看守的,只不过这些看守, 有或者没有,对于他们三个人来说没有区别。 第107章 当他们走到地牢最深处时,那些看守已经全都安静的躺在了地上。 “沈云竹,你来这地牢里到底是来找什么的?”丁墨要好奇死了,路上就想问,却是一直没机会。 沈云竹走到地牢的最深处一扇黄铜打造的大门前,一边从身上拿出霍四海给他的门主令,一边说,“找勾魂,霍四海那个人,很喜欢留后手的,他之前一直把勾魂当做秘密武器,我猜,他一定会存一些。” 说完,沈云竹把门主令当成钥匙,插进了黄铜大门的一个孔洞里。 只听咔哒咔哒几声,黄铜大门内部齿轮转动,几道天地大锁,全都应声开启,而那黄铜门,也缓缓的开了。 原本里面的空间是黑的,可门打开的那一刻,好多火盆自动燃烧,转瞬间屋内大亮。 沈云竹还没来得及遮眼睛,慕澄先他一步,用手帮他挡住了光。 “把眼睛遮好。” “好。” 沈云竹乖乖把冰莹纱拉高。 也就这么一个空档,丁墨先一步的走进了密室,这一进去,丁墨的瞳孔都震了震。 “这,这都是些什么?” 沈云竹遮好眼睛,跟慕澄也一起走了进去。 和丁墨一样,沈云竹和慕澄也都不敢相信眼前看见的。 这间地底密室之中,密密麻麻站着的全是勾魂,不过这些勾魂都闭着眼睛低着头,像是在休眠。 慕澄看着眼前这些鬼东西,又想到了无峰宗被灭门的那个雨夜。 虽然他已经走出了心魔,可心魔又一次出现,还是让慕澄不自觉的浑身发紧。 沈云竹一下就感觉到了慕澄的变化,立刻抬手轻轻抚上慕澄的后背,这一无声的安慰,让慕澄心里那头即将炸毛的野兽,一下就温顺了下来。 随后沈云竹又开口道:“这应该就是霍四海的保命底牌,只可惜,他没能回到这里,不过回到这里也没用,他身边能操控这些东西的那个勾魂师也背叛他了。” “阿竹,我们现在试试盐粉?”慕澄太清楚这些勾魂的厉害,所以也更迫切的想要测试盐粉的威力。 “嗯,丁大人,我们往后退退。”沈云竹招呼了丁墨一声。 丁墨皱着眉二话没说的退到了慕澄的身后。 慕澄拿出装着满满一盒特制盐粉的木盒,打开盖子之后放在了地上,而后双手在半空中轮转蓄力。 一套运功的掌法行云流水,化春风内力逐渐有了实质。 慕澄精准的控制着自己的内力,让内力形成下降的气旋,去卷起盒子里松散的盐粉。 片刻的功夫,一整盒盐粉都被慕澄操控的气旋裹住。 沈云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赶紧用袖子挡住了自己的口鼻。 下一刻,慕澄双手在半空中猛地一震,那被内力裹住的盐粉,如同一场被春风扬起的沙尘,吹遍了这密室的每个角落。 “咳,咳咳咳,好咸。”丁墨光看慕澄炫技了,一时没注意呼吸了一大口盐粉进嘴里。 “没事,没有毒。”沈云竹用袖子挥了两下,把飘散在自己周围的盐尘挥散。 只是当所有的盐粉都落下之后,那些沉睡的勾魂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慕澄有些失望,转过身看沈云竹,“好像不行。” 沈云竹不知道是配方的问题,还是因为这些勾魂都在休眠,盐粉才不好用的,但他也只能先安慰一下慕澄。 “没事,我们再想……”沈云竹一句话说了一半,目光就从慕澄的脸上转移到了慕澄的身后。 “子清,快看。” 慕澄立刻回头。 只见那些刚才还安安静静排排站的勾魂,此刻全都颤抖了起来,紧接着密室内全是骨骼断裂的声音。 沈云竹慕澄丁墨三个人,看见了人生中最最恶心又恐怖的一幕。 所有勾魂的身体都在不正常的扭曲着,它们的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迫切的想要往外爬。 终于,这些勾魂的躯壳被从内部撕开,一根根鲜红的,蠕动的,没有眼睛只有一张长着尖牙口器的虫子,从那些被撕碎的皮肉下爬了出来。 它们似乎想逃离某种东西,可此时的密室里,到处都是盐粉,这些手臂粗细的长条虫子一粘到地上的那些盐粉,身体就更加的扭曲,并发出尖锐的叫声。 不过没用多长时间,刺耳的叫声就没了,这些痋虫已经被盐粉稀出了身体的水分,全都干瘪的死了。 “呕!”丁墨的承受能力到了极限,他捂着嘴,往密室外面跑。 沈云竹和慕澄倒还好,虽然同样被恶心到了,可他们也终于找到了杀死勾魂的方法。 “阿竹,我们不怕这些东西了。”慕澄的眼中有泪光,也有恨意,他一想起来那些死在这些怪物手里的同门,心中的野兽就会发出低沉的嘶吼。 “嗯,轮到我们反击的时候了。”沈云竹拉住慕澄的手,同样激动的热泪盈眶。 “接下来呢?”慕澄问。 “烧了这里。”话落,沈云竹一脚踹倒了盛放了鲸油的火盆,顷刻间燃着火的油开始到处流淌,点燃了那些勾魂残破的躯壳。 “这破地方,我早就想烧了,咱们再出去多放些火。” 沈云竹从七八岁起就想干的事,在他二十一这一年终于干成了。 虽然暗潮阁的防火做的不错,可沈云竹用来点火的,都是他这些年藏在各个角落里的火油。 看着沈云竹轻车熟路找到并且点燃一坛坛的火油,丁墨忽然有些同情的看向慕澄。 “慕公子,你不觉得沈云竹很可怕吗,他这是计划了多久?这人心思深的,根本看不见底。” 丁墨从三年前第一次见到沈云竹时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可他那张脸又太有欺骗性,总觉得他成为天下第一都是被逼出来的,还有那些沉默寡言,也是性格消极,内在阴郁的结果。 但越接触,丁墨越觉得自己错了,他认为的沈云竹根本就不是真的沈云竹。 慕澄看着沈云竹四处点火的样子只是笑,那笑容里全是深深的爱意。 “这就是他啊,他有自己的傲骨,也有自己的坚持,当然他也有他心里的阴暗面。” 慕澄说着,把一根金簪拿了出来,递回到了丁墨面前。 丁墨一看那金簪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前胸衣襟,果然他私藏的小心思不在他身上了。 “刚才来暗潮阁的路上,你不小心掉的,还你。”慕澄当然认得这根金簪,这是沈云竹男扮女装那次,用来挽头发的,后来慕澄在树林里找到沈云竹时,这根他头发上的金簪就不见了,没想到,是被丁墨藏在了身上。 丁墨脸颊发热,像是被窥见了最最难以启齿的秘密,不过他还是把那金簪拿了回来。 “我没别的想法,你别误会。” “喜欢他很正常,这没什么羞愧的,但他这个人,心思重,而且最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情债里面这个债,他更不喜欢,所以,丁大人,我希望你能不要让他,看出来。” 慕澄太了解沈云竹了,沈云竹最喜欢的就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慕澄能跟他走到今天,一部分靠的也是天注定一样的宿命。 如果没有菩萨保佑,老天爷帮忙,慕澄想他跟沈云竹早就在人间走散了。 丁墨收起那根金簪,沉着眼眸看着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的暗潮阁。 沉默了好久,才又一次的抬头去看慕澄。 “其实还挺不甘心的,毕竟是我跟他先认识的,如果我没让他越狱,他也不会认识你。” 慕澄嗤笑,伸手拍了拍丁墨的肩膀,“那你也没机会,他十三那年就认识我了。” “嗯?”丁墨眉头再次皱紧,“十三?” “他叫咱俩呢,过去吧。” 那场桃花雨,是慕澄和沈云竹生命中最浪漫的一场相遇,慕澄是不会和别人轻易分享的。 此时,到处都在喊走水,暗潮阁的火已经到了灭不了的程度了。 “等霍惊雷回来,这里就烧没了,我们走吧。”沈云竹是真的开心,扬起来的嘴角就没掉下来过。 “脸都脏了,我给你擦擦。”慕澄捧起沈云竹的脸颊,拿出一块棉帕,轻轻擦掉了沈云竹脸上沾染上的一点黑灰。 丁墨这个时候倒是没觉得惋惜了,或许就算沈云竹十三岁那年也认识了他,他跟慕澄相比,自己也是没什么机会的。 就在京城中的衙门,城防军还有鬼面军急匆匆来救火时,一道圣旨送进了诏狱。 皇上要连夜召见江河远。 第81章 张嘴就来 都不给孙淮去通知丁墨的时间, 江河远就被皇帝身边的亲卫军给带走了。 江河远这段时间,不梳头,不刮胡子, 整个人看起来老了十岁,被带到紫宸殿外面时, 给郑公公吓了一跳。 “诶呀,江大人,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你这样子去面圣,属实有些大不敬啊。”郑公公满脸嫌弃,可现在让人给江河远洗漱恐怕来不及了。 第108章 “我大不敬的事干的多了, 不差这一件。”江河远坦然极了,目光平静的像一口井。 郑公公叹了口气, 只能是挥了下手,把押送江河远过来的亲卫军给打发了。 “走吧,江大人。” 郑公公带着江河远, 跨过一个个高高的门槛,走进了没点几盏灯的紫宸殿。 昏暗的光线之下,江河远看见了坐在龙椅上的赵成寅。 几个月不见, 赵成寅的样子也没好到哪去, 那张原本就死气沉沉的帝王脸,更加的阴鸷,也更加的病态。 郑公公把人带进来之后, 什么都没说躬着身子退了出去,偌大的紫宸殿里, 就只剩下了皇帝和金科三甲出身的御史大夫。 “怎么?朕把你关傻了?见到朕都不跪了吗?” “不想跪。”江河远从小接受的教育,看的圣贤书都告诉他,做官一定要忠君, 可上次他对赵成寅彻底失望之后,他就觉得赵成寅不配得到‘忠君’这两个字。 “哼!”赵成寅冷笑,“算了,不跪就算了,朕就是寂寞,想听点真话。” 江河远抬眸,看着皇帝从龙椅上一步一步的走下来,走到他的面前。 如果不是近距离的看着,江河远真的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风烛残年,身形面容都极尽枯槁的老头是曾经那个威震八方的大虞朝帝王。 更令江河远唏嘘的是,赵成寅才六十二岁,可看起来像是已经七八十岁了。 “你想听什么真话?”江河远问。 “朕纵容那些乱臣贼子,谋害了自己的儿子,你觉得史官会怎么写朕?”赵成寅也问。 “哈哈。”江河远大笑,“史官?敢写实话的史官都死了,你想让后人怎么看你,你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评价,你自己编撰即可,何须在意别人怎么说你?” 就像是被揭穿了自己的小秘密一样,赵成寅颤抖着肩膀,笑了起来。 “不愧是江卿,连朕怎么做的都猜到了。”赵成寅笑过之后,抬手按上了江河远的肩膀。 “江卿,朕快死了,但记载朕的史书上说的都是好话,朕没让史官胡乱写,朕只是写了朕的功,没写过。自古以来,哪个帝王又没有过呢?这是人之常情。” “江卿,如今朕的江山已经风雨飘摇,朕也命不久矣,你再帮我想想,朕死了之后,这个龙椅,朕应该给谁啊?” 赵成寅平视着江河远,江河远竟然在皇帝的眼神中看见了恐惧和怯弱。 “给谁也没用,大虞从骨子里就烂了,我说过的,这个天下很快就不姓赵了,皇上。” “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皇上,因为你曾说我有经国之才,是国之栋梁,我感激你的知遇之恩,但我也痛恨你的愚蠢和昏庸。” 江河远说的这些,赵成寅他不知道吗?他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 霍四海死了,暗潮阁是霍惊雷的了,他手里最锋利的刀没了,他赵家的天下也快要没了。 “江卿,你可是朕最喜欢的臣子了,有才华,有胆量,有风骨,你都不知道,当年朕看见了你那篇文章时,惊艳到了何种地步,可惜你出身寒门,否则,你就是那届的状元,我让你做御史,也是想让你这样敢说敢为有真性情的人能始终鞭策着朕。 但皇权这个东西,太让人着迷,拥有了,就想永远拥有,我杀自己的儿子有错,我的下场,都是老天给我的报应。 如今,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我认命了。 江卿,你陪朕走吧,朕已经让人在皇陵的偏殿里给你留了个地方,等到了阴曹地府,你再来鞭策朕。” 轰隆隆,外面忽然滚雷阵阵,亮白的闪电,把天空劈成了两半。 江河远想到了自己今天可能会死,但他无所畏惧。 他这些日子以来,呕心沥血写下的《治国策》已经好好的放在了诏狱的最底层,等他死后,丁墨一定会把这套书交给义兄,等朝露建立起新的王朝时,这套治国良方,就会成为国之根本。 想到这,江河远笑了笑。 “赵成寅,你还是把我埋的远一点吧,你死了之后没准会被掘陵鞭尸,你让我挨你那么近,我肯定得受牵连。” “哈哈哈哈。”赵成寅也笑,“不行,就算被掘陵鞭尸,朕最喜欢的臣子,也得陪着朕一起,走吧,朕亲自送你上路,来人啊。” 片刻后,就在冰冷的大雨之中,江河远被带到了紫宸殿外面的广场上。 皇上站在一把黄伞之下,打算观看江河远被砍头的一幕。 “跪!!” 亲卫军站在江河远身后,用力一踹江河远的膝窝,江河远就被迫跪在了地上,但他的头颅始终抬着。 “江卿,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雨声雷声很大,但皇帝说的话,江河远听清楚了。 江河远没什么想说的,他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看着江河远坦然赴死的样子,皇帝的脸终于严肃了下来,“动手吧。” 刽子手拿着一柄锋利的钢刀,高高的举起,没有缓冲的时间那刀便落了下来。 就在江河远尸首即将分开之际,一枚金属的令牌从空中飞来,以极快的速度穿过雨帘,最后精准的打在了刽子手钢刀的刀身上。 刽子手的手已经落下了,可江河远的脑袋还连在脖子上。 而那被打断了的刀身,和那枚令牌一起落在了赵成寅的脚边。 霎时间,几十个隐藏在暗处的大内高手,全都现了身,把皇帝围在了中间。 “那是什么?”赵成寅看着地上的令牌,眉头紧锁。 始终在一旁的郑公公赶紧弯腰把令牌捡来起来,举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接过来看了一眼,眼眶一热,等他再次抬头时,竟然看见城墙的哨塔之上站着两个人。 雨太大,那两个人的长相看不清楚,可其中披着黑色斗篷的人,赵成寅看着很眼熟。 “我们下去。”沈云竹说了一句后就往下跳,慕澄紧跟在他身后。 等沈云竹站到离赵成寅不远的地方是,赵成寅终于是把沈云竹认出来了。 “你是四海最器重的那个徒弟?” “是啊,狗皇帝。”沈云竹帽兜还挂着呢,衬的他的脸冷白冷白的。 “这令牌怎么会在你那里?”赵成寅一直都想知道霍四海究竟是怎么死的,但始终没有详细的情报。 “当然是他给我的了,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你让他们靠靠边。”沈云竹往前走了两步,路过江河远时,扭脸还跟江河远对视了一眼。 看见江河远那么长的胡子,忍不住的笑,“兄长这胡子留的,丑死了。” 江河远翻了个白眼,但心里却是酸的,这世上敢闯皇宫来救他的,应该也就只有他的狱友和狱友的男人了。 赵成寅身边围着的高手没有退,甚至准备要跟沈云竹动手。 慕澄看着那些即将要出鞘的剑刃,右手也握上了自己的剑柄。 就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下,赵成寅挥了挥手,那些大内高手,给沈云竹让出了一条路。 沈云竹走过去,从后面的太监手里拿过了伞。 赵成寅沉了一口气,跟着沈云竹走到了后面的空地上。 “狗皇帝,你还记得你有个儿子叫赵钦吗?”沈云竹没空说废话,开门见山,直接进入主题。 赵成寅眯了一下眼睛,“赵钦?” 只思索了片刻,赵成寅就想起来了,他曾经酒后乱性宠幸了一个宫女,那宫女生下了一个孩子之后,当时的皇后觉得膈应,就下令杀了那个宫女,而后把那个皇子丢在了冷宫里。 后来太医院的掌事太监岳先仁,用一个方子跟他做了交换。岳先仁想要出宫,还有一个附加条件就是,得带着那个在冷宫长大的皇子一起。 那时候,皇权正要巩固,皇帝和霍四海都急切的想要增强自己的力量,所以,用一个太监和一个没用的皇子,换一支恐怖的军队,这个买卖太划算了。 如今再回想起来,赵成寅竟然完全想不起来那孩子的长相,他甚至可能都没见过那个孩子。 “我记得他,你为什么要跟我提他?” “因为他想要你命啊,狗皇帝,他还想要你的江山。还有,霍惊雷已经认赵钦为主了,也就是说,暗潮阁现在是赵钦的,不过短时间内你不用担心,我把暗潮阁烧了,京城里已经没有暗潮阁了。 当然,霍四海到处留后手,暗潮阁中还有很多他的死忠信徒,这个人数不少,也够保护你一段时间,这个是名册。” 沈云竹说着从自己的衣襟里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名册,塞到了赵成寅的手里。 “这名册上的人,完全可以信任,你手里的令牌,就是启动他们的钥匙。” 赵成寅做了四十多年的皇帝,他深知一个道理,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宴席。 “你给我送来这个,你又想要什么?” “要他啊。”沈云竹伸手指了指江河远,“他是我朋友,我们一起坐过牢,你们姓赵的事情我管不着,但他不能死。” 第109章 “哼,朋友?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暗潮阁的刺客,你给朕做了十几年的鹰犬,你竟然说新科三甲朝廷命官是你的朋友?你们是一个世界的人吗?” “狗皇帝,你不要忘了,霍四海可是为了你死的,他死之前还说,他对不起皇恩,对不起你,你难道也当他是你的狗吗?” 霍四海是赵成寅唯一的朋友,也是赵成寅最信任最依仗的人。 瞧着赵成寅面色愈发阴沉,沈云竹继续胡说八道。 “还有,你还有个孙子呢,你没忘吧?你杀了人家爹娘,杀了人家全家,可这傻孩子,天天祈福诵经,希望他皇爷爷能长命百岁,还说皇爷爷不过就是受奸人蒙蔽,他皇爷爷一定不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你……你……你认识烁华?” “何止认识啊,我俩关系好着呢,就是赵烨这孩子命太苦,这一路躲避追杀,风餐露宿,还被人牙子给拐了,差点就死了。但即使这样,他也没怨过你。” 沈云竹是什么戳心他说什么,他也成功的戳到了,他还从身上又拿出来几张宣纸给了赵成寅。 “这是赵烨抄的《祈福经》,你认得他的字吧。” 沈云竹离开千年寺之前,逼着赵烨抄了几张经文,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赵成寅看着那熟悉的字体,捂着自己的胸口,愧疚和自责疯狂的在他心底蔓延。 “这孩子,他该恨我的。” “那你补偿下?你看,你补给他什么合适,我可以帮你带给他。” 赵成寅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做出了决定,从自己的身上摸出了一枚金印。 沈云竹看着那金印,原本雾茫茫的眼睛都好像亮了几分。 “此印可以调动四方兵马,形同虎符,我赵家若气数未尽,这皇位,就给赵烨吧。” 第82章 你身上是香的 沈云竹接过金印, 心跳都不受控制的快了几分。 “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想对赵烨说的吗?” 赵成寅不再看沈云竹,而是独自一个人往紫宸殿的方向走, 什么话都没说。 郑公公看皇上在淋雨,赶紧招呼人跑了过去。 等郑公公再回来时, 这广场上所有亲卫队,还有那些大内高手全都撤了。 慕澄见人都走了,松开握剑的手,又去把江河远从地上给拽了起来。 “叔父,你还好吧。” “还好, 就是有点冷。”江河远鬼门关里走了一圈,此时心态倒是平和, 见沈云竹朝着他们走回来了,就又问,“小竹, 你跟他说什么了?他为什么肯放过我。” “交换了点东西,我们先离开皇宫再说,那狗皇帝阴晴不定的, 没准一会儿还反悔呢。” 沈云竹说完给了慕澄一个眼神, 慕澄点头后,俩人一左一右扯着江河远的胳膊,直接轻功起飞, 再次上了皇宫的高高的围墙。 不知道丁墨动用了什么关系,京城西门竟然开了, 西门外还停着一辆马车。 丁墨看见被慕澄架在身上的江河远脸色极差,就很疑惑。 “不是没用刑么?怎么这样了?” “呕,呕!”江河远推开慕澄, 跑到一边狂吐。 慕澄面不改色,回道:“一路轻功飞过来,他有些晕高。” 丁墨恨铁不成钢的用眼睛叹气,但还是替江河远找补了几句,“多担待吧,毕竟我们江大人是拿笔杆子的。” 吐了半天,江河远才舒服一些,走过来开口问:“我书呢?” “都给你装车上了,你也该走了,去江南吧。” “那你呢?你还要留在京城吗?”大厦将倾,京城很快就会成为最纷乱之地,江河远有些放心不下丁墨。 丁墨万年冰山脸竟然笑了笑,“放心吧,我死不了,等山河重整那日,我们再见,一路保重,江大人。” 说完,丁墨对着江河远做官礼。 江河远也郑重的回了一个官礼。 两个人说完话,江河远便上了车,江河远又看向慕澄还有沈云竹。 “此去江南,二位珍重。”这一次丁墨做的是江湖人用的抱拳礼。 “你也是,丁大人。”慕澄看出来沈云竹似乎是有话跟丁墨说,所以告别完,就去马车前面驾车的位置上去了。 沈云竹走到丁墨身边,用了十分认真的语气开口道:“李四的案子就是我做的,那贵妃胞弟恶贯满盈,分成十八块已经便宜他了,你可以跟刑部说结案了,你也可以让他们把李四的名字改成沈云竹,但我肯定不会伏法的。” “不是十七块吗?你是不是记错了?”丁墨还是有些不敢去看沈云竹的脸,毕竟这抹黑月光,太美丽却也太刺眼。 “是十八块,中间那二两肉,让我喂狗了。”沈云竹说的云淡风轻。 丁墨越听脊背后面越凉,甚至他的二两肉那里也凉飕飕的。 “算了,现在说这个也没意义了。” “诏狱两年,多谢关照,但斗篷还是还你吧,我不爱欠别人人情。”沈云竹解开领口银扣,把斗篷脱下来,双手递还给了丁墨。 “保重了,丁大人,走了。”沈云竹一边向后退,一边对着丁墨抱了抱拳。 丁墨拎着斗篷,没动作,就只是用他那双冷眸,给三人送行。 看着马车越走越远,丁墨忽然苦笑了起来,沈云竹不是游街的花魁,也不是什么白月光黑月光,他是这个动荡的年岁里,最好看的传奇。 能有幸照看两年,丁墨觉得已经是他人生之幸了。 马车上,江河远躺在里面休息,沈云竹陪着慕澄坐在外面驾车。 “子清哥哥,你怎么不问我跟丁墨说什么了?”沈云竹忙活了一晚上,气血开始不够用的犯困,他靠着慕澄,感受着他身上的暖意。 “那你俩说什么了?”慕澄右手握着缰绳,左手搂住沈云竹肩膀。 “我说让他别喜欢我了,我是不可能看上他的,我的心里只有慕子清。” “嗯?”慕澄低头看靠在自己身上的人,“你真这么说的?我不信。” “哈哈,我也不信。”沈云竹笑的肩膀抖了两下,“他怎么会喜欢我,我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还满嘴谎话,连皇帝都骗,这世上也就只有你不怕我,还愿意让我喊你哥哥。” 沈云竹越说声越小,看着跟快要睡着了一样。 “进去睡,外面风大。”慕澄用手指剐蹭了一下沈云竹的脸颊,柔声说。 “不要,江河远身上一股馊味,你身上是香的,我就要靠着你睡。”沈云竹说着,还往慕澄怀里钻了钻。 慕澄最是惯着他,也只能调整了一下坐姿,让他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腿上。 慕澄还把自己的掌心放在沈云竹的后背,缓缓的给他渡入内力。 “暖和了吗?” “嗯,谢谢哥哥。” 说完这句,沈云竹很快就睡着了,慕澄怕太颠簸,还放慢了马车的速度。 这夜晚不错,但慕澄心里的事太多又太重了。 宗主和其他同门现在会在哪呢?爹爹那边的事情如何了?娘亲是不是还安好,还有家里的那些尸骨,还没人回去葬呢。 而内心中,还有一个一碰,就会让野兽苏醒的名字,赵钦。 慕澄只要一想到赵钦,那头和他融为一体的野兽目光就会变的嗜血,慕澄知道,这就是仇恨。 慕澄想把赵钦碎尸万段,可也想问问,赵钦让养大他的宗门血流成河的时候,会不会有半分的愧疚。 不想心里那只野兽出现太久,慕澄沉心静气,暂时把自己从仇恨的情绪中抽离了。 路越走越远,天也越来越亮了,一只信鸦从京城的方向,飞往了北方。 雪盲山仙人寨围墙上面,信鸦落在了阿影的手臂上。 看过字条,阿影立刻从围墙上面飞了下来,找到了赵钦。 “主人,暗潮阁被烧了,皇上连夜处理了一批鬼面军,现在京城严密的像个铁桶。” “暗潮阁被烧了?谁干的?” “沈云竹。” “哈,果然。”赵钦笑着,摸了摸阿影的脑袋,“挺好,那破地方沈云竹不烧,等我回了京,我也会烧的。” 面具下面,阿影的眼神有些不解,“为什么?” “因为你在那里吃了很多苦,以前不是总会做噩梦吗?梦见在那里被欺负,被打,被嘲笑,那个地方既然是你的地狱,那我们就毁了那个地狱,可惜啊,让沈云竹捷足先登了,不过没事,沈云竹是你的另外一个地狱,我毁了他也是一样的。” 赵钦看着阿影的眼神是一种平和的冷,没有丝毫的情绪。 但阿影看赵钦的眸光,却是滚烫且潮湿的。 “阿影,你跟我来,我给你看看我们新研究出来的东西。”赵钦抓着阿影的手腕,把他带到了一个新打造的牢笼外面。 “阿影,你还认得出来那是谁吗?” 阿影看着笼子里面披头散发,双眼血红,随时都好像要发疯的男人先是一愣。 第110章 “他是,无峰宗宗主,扶鸿雪?” “没错,就是他,我让小黑把新培育出来的痋虫,放在了扶鸿雪的身体里,这痋虫不会侵蚀宿主的脑子,但却可以控制宿主的行为,我们来看场戏。” 赵钦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边藏在大帽兜里的勾魂师。 “小黑,表演一下。” 勾魂师微微欠身,而后随便抓了一个没有向赵钦屈服的江湖门派弟子,推进了关着扶鸿雪的笼子里。 紧接着勾魂师拿出阴阳铃,轻轻的晃动了两下。 只见扶鸿雪痛苦的抱着自己的脑袋想要对抗身体内的痋虫,当铃铛声响起第二声时,扶鸿雪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朝着那个已经吓破胆的小弟子,扑了过去。 眨眼间,血肉模糊,肢体残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赵钦一边笑一边拍手,“小黑,你是个天才,等我做了皇帝,你就是我的国师。” 勾魂师弯着腰,呲着牙笑,像条被主人夸赞了的狗。 “主人,他们有弱点吗?”阿影的眼睛里也全是兴奋的光芒。 “有啊,他们跟勾魂不一样,他们很好杀死的,宿主死了,虫子也便死了,但这些人可都是好人,那些反抗我的也是好人,好人怎么能杀好人呢?而且,这些被痋虫寄生了的人,意识都清醒,他们知道自己都干了什么。” 赵钦说着,又指了指已经缩在角落里的扶鸿雪。 “你看他,看他多痛苦,但他连自杀都做不到。” 扶鸿雪的确做不到,他想自绝经脉,他想掐死自己,他想撞墙,可他只要一有想死的心思,他体内的虫子就不允许他做出这样的行为。 他蜷缩在地上,看着刚刚被自己撕碎了还冒着热气的人,就一阵阵的干呕。 他后悔了,他早该自尽的,而不是被人做成了杀人工具,想死都死不了。 他现在只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慕澄的身上,若是有一天能再见,他希望慕澄不要手下留情,一定要杀了他。 第83章 你偷亲我 江南的秋天还是热的, 铸剑炉子旁更热。 季行之脱了外衫,光着膀子,将最后一次锻造的陨铁长剑放在水中。 烧的通红的剑身, 刹那间就将冷水烧开,等水花慢慢的不再翻滚, 剑身冷却成了黑色之后,这把剑终于成了。 “家主,成了成了,这么多天,这剑终于成器了。”三四个铸剑师一起围了过来, 欣赏这把还没有开刃的陨铁长剑。 季行之一身的汗,但看着手里的剑, 眼睛里是满意的笑。 “家主,剑柄剑鞘用什么材质啊?还有剑格,护环, 剑穗用什么颜色配呢?”铸剑师问的十分详细,因为他知道,季行之是非常注重细节的人。 “剑格护环, 就黄金配和田玉, 剑柄剑鞘,基础用最好的紫檀,外面包上一层黑色鳄鱼皮, 剑穗嘛,也黑色的吧, 坠子用这个。” 季行之放下手里的剑,从一旁拿出来一个盒子,打开之后, 里面放着一块刻着季字的椭圆形的金镶玉玉佩,大小正合适做剑坠。 “那剑身上刻字吗?这剑的名字家主可想好了?” “刻……”季行之想了想,想到了一个不错的,“这把剑,就叫‘还归’。” “还归?” 这些铸剑师是季家的老人,自然知道还归是什么意思,虽然大家都觉得,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小字给剑取名字,但家主说一不二,没人敢反对。 “就这样,你们去做吧,尽快。” 季行之起身,拎起衣服就走了。 几个铸剑师互相看了一眼,等季行之走远了,才敢说些家主的闲话。 “这剑是娶妻的聘礼吧,家传玉佩当剑坠,自己的名字做剑名,可若这剑送的是女子,为什么要做成黑色的呢?” “谁说娶妻就非得是女的?你榆木脑袋吗?” “啥?不是女的?那是男的?” “你们都没听说?主宅那边现在有两个主子,一个是家主,还有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管家亲自照顾饮食起居的。” “长什么样啊?” “那没见过。” “啧啧啧,得是多么好的人啊,能入得了家主的眼,肯定是品性贤良,温文尔雅的。” 此时,别人口中‘品性贤良,温文尔雅’的这位,正在季行之住的地方,偷偷摸摸,翻箱倒柜的找着什么。 冷杉已经在季家憋的受不了,他想走,这锦衣玉食的日子,就不是他过的,但走之前,他得找到自己的剑,还有就是一些季行之经常会收到的一些飞鸽传书。 他想知道那些从远方送来的消息里,是不是有他师兄的消息。 毕竟是刺客出身,搜索家宅,找机关暗门,这些都是最基本的技能。 不过冷杉在这里外三间的套房里摸了快半个时辰,还是什么都没找到,难道会在他的书房里吗? 这么想着,冷杉就要走,可还没到门口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和对话的声音了。 “家主,丁墨送来的人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嗯。” “还有,这是今早到的消息。” “给我吧。” “要老奴帮你更衣吗?” “不用。” 脚步越来越近,冷杉现在出去肯定被抓个正着,他往屋子里面看了一圈,能躲的地方只有季行之的床了,毕竟大白天的,季行之不会上床睡觉。 就在季行之踏入自己房间前一刻,冷杉没发出任何声音的,躺在了季行之那张黑色雕花檀木大床的最里面,只要季行之不动被子睡觉,根本不会发现他。 季行之刚刚洗过澡,想换身衣服,不过他刚走进自己的房间,就觉察到了不对劲。 他书案上的几本摞在一起书,偏了半寸,窗台上的那盆兰花,也似乎被挪动过。 进贼了吗?但什么都没丢,要知道这屋子里面撬走一块砖,在外面都能卖上不少钱。 季行之捏着手里的那封信,闭上了眼睛。 风声,鸟鸣,窗外树叶摇曳的声音,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还有,还有另一个人的,砰砰砰跳的很快的心跳声。 季行之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的床。 藏在被子后面的冷杉捂着自己的嘴,紧张的汗都下来了。 季行之放下信,一边脱衣服,一边往床边走,等他换好了一身轻薄的寝衣之后,竟然扯下床幔,躺在了床上。 冷杉又一次感觉到了绝望,季行之什么时候开始有睡午觉的习惯了啊,而且现在还不到中午呢。 怎么办怎么办?他要是被季行之发现了,会不会被当成变态啊? 又忍了一盏茶的时间,冷杉听见了季行之呼吸开始变的又沉又均匀,他这是睡着了吧。 抿了下唇,冷杉打算铤而走险,趁他睡觉偷偷溜出去。 冷杉先撑起自己的身子偷偷去看季行之,果然是睡着了。 随后,冷杉没发出任何声音的,身子非常轻盈的从那一摞被子后面翻了出来,但是想要越过身形修长的季行之,就得从他身上过去。 提了一口气,冷杉把一只手放在了季行之的肩膀旁边,又把一侧的腿也跨了过去,用双手双脚撑在了季行之的身子上面。 这姿势太变态了,非常像冷杉要轻薄季行之的样子,而且两个人的脸离的特别近,冷杉都能感觉到季行之的鼻息。 这还是冷杉第一次这样看季行之,不得不说,季行之在男人里面,长的算是十分英俊的,不是慕澄那种浓颜系,而是眉眼冷清,但又十分矜贵冷俊的类型。 想到这,冷杉又很气,这世间多不公平,季行之长得好看也就算了,他武功还好,武功好也就算了,他还有钱,听说想嫁给他的女子,从太白城能排队到东海。 但是这个鬼脾气可不怎么样,以后谁嫁他谁倒霉。 冷杉就是没有笔,要是有他一定在季行之的脸上画个大王八。 在心里想了一下季行之脑门上顶一个王八的样子,心里就爽的不行,可惜,他也就只能是想想。 不能再偷看了,冷杉打算翻身离开,谁知他刚要动,他的大腿忽然一麻,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打到了他的麻筋儿上,他没了重心,撑的笔直的胳膊也歪了,紧接着,他整个人砸在了季行之身上,自己的唇结结实实的印在了季行之的唇角上。 这一刻,冷杉的脑子里是空白的,他感觉自己的心都不会跳了,用残留不多的理智赶紧把自己的头抬起来。 再去看季行之时,季行之的眼睛已经睁开了。 “你干嘛?偷亲我?冷杉,你什么意思?” “我,我我我,我……”冷杉脸瞬间红透,心脏狂跳,“我没有,我不是,我……” “不是什么?”季行之垂眸向他们还贴在一起的腰腹处看,“大白天的,你趁我睡觉,来爬我的床,你还亲我?” “季大哥你误会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来你这屋找剑的,我刚才躲被子后面了,我害怕你骂我,我就想趁着你睡着了偷偷出去,谁知道我刚才腿抽筋了,我真不是,哎呀……” 第111章 冷杉觉得在轻薄季行之和偷着来他房间找剑这两件事上,还是说实话比较好。 说话间,他也从季行之身上爬了起来。 “我现在就滚,我去练功,季大哥你继续睡,你就当我没来过。” 大概太紧张了,也曾是暗潮阁里优秀的刺客,连床都不会下了,整个人脑袋朝下的往下栽。 季行之眼疾手快的搂了一下冷杉的腰,托了他一下。 季行之的手好热,这一搂让冷杉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股莫名之火从嗓子开始往下蔓延。 下意识的吞咽了口口水,冷杉看都不敢再看季行之一眼,连滚带爬的跑了。 季行之也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全是藏不住的笑意,笑过之后,季行之舔了一下自己刚刚被冷杉亲过的唇角,眸色也愈发变深。 还有他俩刚刚紧紧贴过的腰腹处,也不受控制的发烫变热,这种白日宣淫的感觉,让季行之很不舒服。 夜里还好说,这大白天的,解决起来太羞耻了。 轻轻叹气,季行之从那摞被子下面摸出来一把很旧很轻的长剑。 季行之一辈子都忘不了,他在南疆监视霍四海那几天时,在松林间看见的那一幕慕。 一个年纪轻轻的还有些邪气在脸上的青年,穿着一身黑衣,在林间练剑的模样。 虽然那剑法着实不怎么样,但青年练的很认真,练过之后,还会对着石头自言自语。 “为什么他说我是废物?我怎么就废物了?” “看不上我,我还不是把你踩脚底下了?” “怎么道歉啊,我踩他脸了,他不会以后真就不认我了吧?” “啊!!!!太烦了。” 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后,最后还是拿起放在旁边的那张棕色的鬼纹面具,戴在了脸上。 那些天,季行之总会坐在树上看他,看他练乱七八糟的剑法,看他跟石头说话,像个困惑的没人要的小兽。 那时候季行之就想,要是可以的话,好想养他啊,给他穿好看的衣服,教他漂亮的剑法,扔掉那个碍眼的面具,让他有话别对着石头说。 万没想到,沈云竹竟然会把他托付给了自己。 越想这些,季行之越难受,他看了眼手里的剑,还是重新把床幔挡好,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回味刚才的那个唇角吻。 他想要那人的心,也想要那人的身子,一切他都想要。 可他还不敢操之过急,他怕吓到他的爱炸毛呲牙的小兽。 这个中午,季行之做了白日梦,梦里面他跟他养的小兽肌肤相贴,他掐着小兽纤长的后颈,强迫小兽跟他接吻。 吻的狠了,小兽还会呜呜咽咽的哭,可怜兮兮的,又可爱至极。 第84章 心中的魔障 冷杉跑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进了卧房之后,关窗锁门。 他在房间里绕着桌子转圈,嘴巴咬着自己弯曲的食指骨节。 怎么办?他竟然亲了季行之, 本来自己在季行之心里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品行极差, 顽劣不堪,现在好了,又多了一条,变态又好色。 可不得不说,季行之那么硬的一个人, 嘴巴倒是挺软。 还有刚才被季行之摸过的腰,冷杉觉得现在那个位置还在发烫呢。 当然让冷杉最不能理解的是, 他竟然有了不应该有的反应,而且这么半天了,都冷却不下去。 转了半天圈, 指关节都咬红了,冷杉还是没能让小冷杉重新睡觉。 脱了外杉,冷杉跑到院子里面, 打了一桶冰凉冰凉的井水, 从头直接往下浇。 一次,两次,拢共浇了五桶水, 小冷杉终于是偃旗息鼓了。 “啊~~”冷杉长出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水, 刚想回去换衣服,结果一转身,季行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院子里了。 “你干什么?洗澡不去浴房, 在这淋冷水?”季行之看冷杉像在看傻子。 “我热啊,我热的难受,我就淋淋冷水。”冷杉被冻的脸色发青,风一吹,肩膀都在颤。 “别闹了,赶紧进去擦干,我有话对你说。”季行之走过去,扯住冷杉的手腕,把他往屋子里面拉。 冷杉觉得自己对人家有愧,也不敢忤逆,就乖乖的跟着走。 等他换好了衣服出来之后,季行之已经煮好了一壶热茶。 “过来喝点。”季行之给冷杉倒了一杯。 “哦。”冷杉头发还有点湿,也没束发,就披着头发,坐到了榻上。 “上午我接到了一个消息。”季行之看冷杉把第一杯茶喝完了,又给他倒了一杯。 冷杉眼眸瞬间变亮,“什么消息,有我师兄消息了?” “嗯。”季行之放下茶壶,微垂的眼眸表达了自己内心里对冷杉这个反应的不满,但这情绪只外露了一点点。 “沈云竹把暗潮阁烧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冷杉正喝茶呢,听见这消息,一下就呛到了。 季行之赶紧伸手给他拍背,“你这么激动干什么?缓口气。” “他可真行啊,虽然说那地方不好吧,可他在那里也呆了十好几年,我那屋子也给我烧了呗,啊,我珍藏的画本子,全没了。”冷杉欲哭无泪。 “画本子?你还爱看那玩意?” “嗯,都是带图的可好看了,季大哥,府上有么?” 季行之收回自己的手,面容冷厉了起来,“以后少看那些闲书,半点用没有。” 冷杉就多余问,他就知道季行之什么德行,嘴巴软怎么了,心肠是硬的。 “烧就烧了吧,反正我也回不去了。” “他正往江南来,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他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冷杉的错觉,他竟然在季行之这句话里听见了些酸味。 “呵呵,见着了也没啥好的,他总揍我。”冷杉说的是实话,他其实挺矛盾的,又想师兄,见着师兄,又容易挨骂挨揍。 “不会了。”季行之是不怕跟沈云竹打一架的。 俩人话说到这里,忽然陷入了沉默,冷杉觉得尴尬,就想下逐客令。 “季大哥,我困了,我想……” “你上午去我房间,想干什么?”没让冷杉把话说全,季行之先一步提问。 冷杉都以为那个事过去了,结果还是没能翻篇。 “我找剑,我真是去找剑的。” “我不都说了吗?剑已经融了,你去哪找。” “你真给融了?”冷杉有点不信,季行之那么讲究规矩的人,怎么会融别人的剑。 “真融了,不过我……” 这回冷杉信了,冷杉站了起来,脸色不好,“季大哥,不管那把剑破不破,那都是我的剑,你这样是不是太僭越了,没错,你有钱,你可以给我很多把新的,但你没经过我的同意处理了我的东西,真的很没品,也很没礼貌。” 冷杉回了里屋,关了门,不想再理季行之。 季行之坐在榻上没动,脸色阴的很,但很快那张冷俊的脸上,露出一个不屑的笑。 还给他剑?不可能的,他用的东西只能是季行之自己给的,无论是剑,还是一双袜子。 另一边,千年寺。 沈云竹看着腻在释念禅房里的萧沐阳,真就有些吃惊。 “萧老大,你这是要出家?” 萧沐阳靠着两个禅垫,一条腿蜷了起来,一条腿平放着,搭在膝盖上的手里,捻着一串翡翠的手持。 “是啊,出家。” “好好好,出家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沈云竹有事问他,虽然这萧沐阳邪的很,但是这白来的情报源头,不用白不用。 “萧老大,咱俩聊聊。”沈云竹也坐了过去,还倒起了茶。 萧沐阳还是那个姿势,但目光已经随着沈云竹落座了。 “聊什么?买情报得花钱。” “买什么情报啊,就闲聊,我们这次刚从京城出来,京城都快乱套了,皇帝连早朝都不上了,我临走之前见了皇帝一面,他还问我,他若死了,这江山给谁?江山给谁,跟我有什么关系,然后皇帝就跟我提了一下他第四个儿子,赵钦。” “怎么?那狗皇帝要把皇位给赵钦?”萧沐阳还是没换姿势,懒洋洋的问。 “谁知道了,我可告诉他了,霍四海就是赵钦杀的,暗潮阁的鬼面军现在也成了赵钦的了,用不了多少时日,赵钦估计就会去逼宫。” 听到这里,萧沐阳终于是坐直了。 “赵钦,我是真没想到,他能搞出这么多事情来。” “他可会装了,他在无峰宗装了十几年的纯良师兄,他还搞了一个手下,长的跟我一模一样,真他吗的晦气。” “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萧沐阳想了想,“看来鬼刀刘死之前,做的最后一张脸就是你的脸。” “嗯?”沈云竹听不明白。 “一年前,鬼刀刘给一个毁了容的青年做了张脸,没人知道做的是哪一张脸,因为第二天,鬼刀刘就死了。” 第112章 “一年前?” “对,就是你天字号追杀令出现后的第二天。”萧沐阳见沈云竹似乎是在思考,喝了口水后继续说。 “我那时虽然不知道这个人就是赵钦的人,但我知道他是从哪来的,你以前应该也见过他。” 萧沐阳这么一说,沈云竹更懵了,“我还见过他?” “他是你们暗潮阁的下等杂役,脸上都是铁水烫的疤。” 沈云竹对于曾经见过的人,都不会忘记的,他收回目光想了片刻,竟然真的让他在记忆中,找到了那个从来不敢抬头看人的下等杂役。 “原来是他,怪不得他会我的剑法。”这样就说的通了,沈云竹经常会在暗潮阁自己住的院子里练剑,被一个打扫的下等杂役看几眼,他也不会计较。 “他竟然是赵钦的人,真想不到,他俩怎么会认识。” “你想不到的事多了,别以为你是沈云竹,你就什么都知道,赵钦那个人,跟岳先仁关系非常密切,宫中秘闻,当年狗皇帝醉酒乱性,强宠了一个宫女,十月后宫女生下一个男婴,当时的皇后眼睛里容不下沙子,赐死了那宫女后,直接把那男婴丢进了冷宫。 冷宫里有好多疯疯癫癫的嫔妃,还有些失了孩子的,他们看见赵钦就当成自己的孩子养,只是随着赵钦越来越大,那些疯癫的嫔妃护不住他了,很多变态的老太监就合起伙来欺负只有七八岁的赵钦。 再后来,赵钦在宫中给自己找了个靠山,同样有鸾童癖好的太医院掌事太监岳先仁。 岳先仁很喜欢赵钦,但同样也虐待他。 岳先仁是怎么离开皇宫的,这个至今没有可靠的说法,但是岳先仁临走时,把赵钦带走了。 有意思的来了,岳先仁带着赵钦出了皇宫后,赵钦竟然就逃了,岳先仁很气,当时还找了很久,最后实在找不到才不了了之的去了雪盲山做了山匪。” “这你都知道?我看你年纪没有那秃驴大吧?” 萧沐阳抬腿踹了沈云竹一脚,“叫谁秃驴呢,秃驴是你叫的吗?叫大师。” “好好好,我叫他大师,秃驴留给你,只能你来叫。” 萧沐阳翻了个白眼,“这些都是黑市里的秘密,我是黑市的主人,我自然知道,小时候我都拿这些东西当话本看的。” “还有,今天既然你们又回千年寺了,我就再送你个情报,霍惊雷最近横扫了整个中原的江湖门派,他现在已经集结了包括勾魂,鬼面军,还有投诚的那些门派一起,打算南下了。 南边有谁,不用我提醒你吧,要是光靠季行之,他就算再厉害,也挡不住那只恐怖的军队。” 说到这里,沈云竹脸上的淡定消失了,太白城是朝露的大本营,如果那里失守,那整个江南就没了。 “多谢萧老大。” “不用谢,以后少来麻烦释念,就算还我人情了。” “……”沈云竹没吭声,抱了下拳头就要往外走,但还没走出去呢,萧沐阳又把沈云竹叫住了。 “沈大人。” “嗯?” “释念真跟你说过,我是他相好的?” “萧老大你说笑了,这话那秃驴怎么能说的出口,不过他说,他心里有个魔障,丢不掉撇不开,缠在他心上,让他没办法成佛。我当时劝过他,我说反正也是魔障,不如杀了,这样不是就可以成佛了。 你猜他怎么说,呵呵,他说,不行,他舍不得,他就算武学永远不能进入大成,就算永远也不能成佛,他也不会伤害他心里的魔障,因为那魔障已经跟他的血肉,长在一起了。” 沈云竹复述的是原话,他这人很少照实了说。 虽然萧沐阳极力的克制了,可那双凤眼的眼尾还是红了。 “这傻子,一个魔障,杀便杀了。” “嗨,那和尚执拗的很,谁能劝的了他,我出去了。” 待沈云竹走了之后,萧沐阳把目光看向手里的翡翠手持,脑子里回味的全是沈云竹最后说的那些话。 此时,释念已经忙完了寺里的事情,正在检查他离开这几天里,赵烨的功课。 江河远也洗好了头发,刮了胡子,又变回了曾经温润如玉的书生模样。 而慕澄则找了个空地,调配起那些能杀死勾魂的盐粉。 沈云竹面色有些沉重的走到了慕澄的身边。 “子清,刚才萧沐阳告诉我,霍惊雷准备要南下了。” “嗯,我们明早就出发。” 晚上禅房不够睡,沈云竹和慕澄睡一个屋。 山上冷,沈云竹干脆钻进了慕澄怀里,都刚洗完澡,两个人身上都是寺庙里檀香皂角的味道。 这味闻着特别的神圣,好像把欲念都降低了几分,只是沈云竹好久没跟慕澄亲热了,再禁欲的味道,也挡不住他现在的心思。 “哥哥。” “嗯?” “冷。” “哪冷?” “哪都冷。”沈云竹已经把手伸进慕澄的衣服里面,去摸慕澄的腰了。 慕澄知道沈云竹想要什么,他也想,他身体里那头野兽也逐渐的苏醒。 “那你,小点声。” “嗯。” 慕澄低头去亲沈云竹,许久没亲过,那头野兽饥饿的很。 没多一会儿,沈云竹就一边不自控的流眼泪,一边自己捂着嘴。 情到浓时,沈云竹实在受不了的哼了几声,但很快就被一个深吻把他嗓子里的声音全都给挡了回去。 第85章 你惹了我就是我的 翌日清晨, 释念带着赵烨站在千年寺山脚下,给沈云竹慕澄还有江河远送行。 赵烨在千年寺住了这些日,明显感觉到孩子脸上的邪气少了不少。 沈云竹摸了摸赵烨的脑袋, 又俯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和赵烨处在同一高度。 “好好学功夫, 听师父话,傀儡术也可以练,但不能耽误师父留的课业,记住了吗?” 赵烨红着眼睛点头,“我知道了小竹哥哥, 你放心吧。” 沈云竹想了想,还是把从皇帝那里骗来的金印拿了出来, “这是皇帝让我带给你的。” 赵烨看了一眼那枚金印,表情一下就黯然了下来,“我不要, 我不想做皇帝,我爹娘就是因为那个皇位而死,我以后就算真的在这里剃度出家, 我也不会去坐那个龙椅。” 去年, 那个在雪盲山里哭鼻子的小孩儿,已经完全蜕变了,那龙椅对他来说不是奖励, 是最恶毒的诅咒。 沈云竹笑了笑,“没让你去坐龙椅, 这金印其实就是皇帝要留给你的一个念想,小竹哥哥现在需要用它做些事情,等用完了, 我再还给你。” “那就别还给我了,我送给你。”赵烨知道这金印作用的,可他还是不想要。 说到这,沈云竹不再笑了,他把金印放进衣服里,然后张开双臂抱了抱赵烨,“谢谢你,烁华。” “得走了。”慕澄握了一下沈云竹的肩膀,沈云竹松开赵烨,赵烨又抱了一下慕澄。 “小叔叔,你们多保重。” “会的。” 没再耽搁时间,马车再次启程,向南方而去。 赵烨看向释念,“师父,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明年桃花开的时候吧,应该就回来了。” “那也就是三月?”赵烨又问。 “差不多。” “别糊弄孩子了。”萧沐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他站到了赵烨身边揉了揉赵烨的脑袋。 “皇太孙,你要不干脆跟我走吧,这地方吃的太素,去我哪,天天吃肉。” 赵烨确实好久没吃肉了,萧沐阳一提到肉,他眼睛更亮了几分,不过没等赵烨说话,释念就把赵烨扯到自己身边。 “赵烨,追杀你的悬赏令,就是他发的。” 此话一出,赵烨脸都有些绿了,下意识的往释念身后躲。 “嘶,你这臭和尚,赵烨,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你看我像坏人吗?”萧沐阳似乎还想去拉赵烨。 释念推开他,“别打我徒弟主意了,他不去你那里,你也,你也该回去了。” 释念说完,拉着赵烨往台阶上走,萧沐阳站在原地,用自己的犬齿咬着舌尖,他的确不应该在千年寺久留,可他还是不想走。 “我每年捐那么多香火钱,我住几天怎么了?” “我就想吃几天素怎么了?” “你这秃驴,你别忘了你还有事求我呢。” 萧沐阳喊了几句,释念脚步顿了顿,但没回头,“那你就别想着拐我徒弟,也别犯戒,也不要带这我徒弟犯戒。” “行行行,不犯。”萧沐阳嘴上这么说的,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 他偏要犯戒,他还得拉着释念一起,他倒是想看看,过了这么久释念还能不能成佛了。 晚秋的天很蓝,风也是干净的,千年寺的枫叶,又被染红了。 五日后,太白城,夜。 季行之刚刚从先生住的别院里出来,他脸色非常不好,周身的气场都是寒气森森的。 第113章 朝露已经有了确切的消息,霍惊雷很快就会到太白城。 太白城内虽然是朝露的大本营,还有好多江南这边的江湖门派镇守,但对上暗潮阁的那些勾魂,仍然没有任何的胜算。 还有那个江南道总兵,说是见不到皇帝的虎符,绝不会出兵来太白城,赵家的天下都快没了,这总兵还在这忠君呢。 另外,太白城内几万百姓也是个问题,如果城门一旦破了,那留在城里的普通百姓,也凶多吉少。 现如今,季行之唯一能指望的只有沈云竹和慕澄,如果他们此次来江南,依然没找到对付勾魂的办法,那朝露的命运,乃至这个天下,怕是都没办法再翻身了。 这些思绪太繁重,让季行之的心情非常不好。 想着睡前去看看冷杉缓和一下心情,结果还没到家门口呢,就看见管家一脸焦急的朝他跑了过来。 “家主,出大事了。” “怎么了?” “晚上我去叫杉少爷吃饭,没找到人,我就派人出去找。” “找到了吗?” “找是找到了,可是他……”管家有些欲言又止,但还是说了,“杉少爷去了,去了凝香阁。” 凝香阁,太白城中最大的青楼。 “家主,杉少爷岁数小,你可千万别跟他动气啊。” 季行之什么都没说,转身往凝香阁的方向走。 凝香阁的大包间里,冷杉左边坐着一个漂亮姑娘,右边坐着一个漂亮小倌,这一男一女都算是凝香阁的头牌。 “公子,喝酒别一个人喝啊,一个人喝闷酒会醉的。”姑娘给自己倒了一杯,拉起冷杉的手,跟他喝交杯酒。 冷杉看着那姑娘魅惑挑逗的眼神,心里说不出来的烦躁。 他不是觉得这姑娘不漂亮,也不是反感姑娘跟他有肢体接触,他烦的是自己面对这样的人间尤物,丝毫反应都没有,不管是身体还是内心。 自从那天亲过了季行之之后,他每天夜里都睡不好,他总会回味那个短暂的唇角吻。 冷杉开始觉得自己可能是对女人没兴趣,所以今天他还点了小倌,他倒是要看看,他到底是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冷杉放下酒杯,又把脸转向了旁边的男头牌。 “你过来,你让我亲一下。” 小倌掩嘴娇笑,“公子,捉迷藏吧,你抓着我,我就让你亲。” 冷杉这会儿酒劲也上头了,他由着那小倌给他眼睛上系上一条粉色的丝巾。 “行啊,你跑吧,你要是让小爷抓到了,你就惨了。” “来呀,我在这呢,来抓我啊。” “美人儿,我来了啊。” 大包间外面,凝香阁老鸨脸色煞白,头都不敢抬起来。 季行之听着里面浪荡的笑声,背在身后的手,紧紧的攥成了拳,骨节都好像在响,不过说出来的话还是平静的。 “开门。” 老鸨一脸汗,赶紧把门打开。 季行之抬脚走进去,刚好冷杉朝他这边就扑了过来。 “美人,让我抓到了吧,是不是能给亲了?”冷杉眼睛还是被蒙着的,抱着季行之两只手往上摸。 “嗯?美人儿你怎么这么高?你不应该是娇娇软软的吗?怎么这身子比我还结实。”冷杉说着还凑上前去闻。 “真奇了怪了,你身上怎么会有冷檀香的味,好像季行之啊。” 此话一出,冷杉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那味道就像是醒酒汤,让他混乱的脑子瞬间清醒了一大半。 冷杉赶紧松开自己扒着人家的手,扯下眼睛上的丝巾。 “季,季,季大哥。” “把丝巾还给人家,回家。”季行之说完还看了一眼老鸨,“这间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扔了,包括人,账目算好了,就去季府结账。” 季行之说完转身就出了屋子,可冷杉还站在原地没动。 季行之回头,对着冷杉笑了笑,“走啊,回家了。” “哦。”冷杉这会儿酒彻底醒了,他连忙跟了上去。 从凝香阁回季府的一路,季行之都没理冷杉,冷杉也不敢同他说话,直到进了季家大门之后,季行之才停下脚步,去看管家。 “今天都早点休息吧,杉少爷不用你伺候了。” 季行之说完,扯住冷杉的手腕便走了。 管家还想劝两句,但是他家家主什么脾气,他太清楚,管家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替杉少爷捏把汗。 “季大哥,我错了,我就是闲着无聊,再说,我就是去喝喝酒,我也没干什么。”冷杉还是想跟季行之讲讲道理。 只是季行之并不理他,而是一路带他去了府中的浴房。 一进去,季行之就给浴房从里面落了锁。 冷杉还想再抗争一下,但话还没说出来呢,整个人就被季行之强行拽进了水汽萦绕的池子里。 “季大哥,唔~” “季行,唔唔~” “季~~~” 冷杉想说话,可他被季行之钳制着,一下一下往水里按,他说了半天,一个整句没说出来。 等季行之终于不再让他喝水时,季行之竟然在水里开始脱他的衣服。 只几下的功夫,冷杉身上的衣服就都被扯碎扔在了外面。 “你想喝酒我陪你喝,你竟然敢去妓院?脏不脏?嗯?一身的脂粉味,那头牌摸你了吗?她是不是还亲你了?亲哪了?” 季行之全然不装了,整个人暴躁的像要杀人,他捏着冷杉的下巴,用力的拿着洗澡用的海绵给冷杉洗脸,直到冷杉的脸颊被搓的几乎要破皮时才停下。 冷杉一声不敢吭,他真没想到,自己不过就是去了次青楼,会把季行之气成这个样子,想了想,他还是觉得自己的说什么。 “季大哥,我师兄就是让我来这里帮你,实际上,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关系的,你犯不着因为我,生这么大的气,你若是实在看不上我,我走就是了。” 这话其实在冷杉心里憋了很久,可说出来时,他心里却又是酸的,他甚至不敢去看季行之的脸。 气氛好像僵在这了,冷杉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季行之开口,冷杉觉得,他现在离开,似乎也行。 谁知他刚想动,自己的脖子竟然被身前的人掐住,因为喉骨被掐着,他也被迫抬起了头。 只见季行之的脸逐渐靠近,那双冷眸里,全是冷杉没看见过的阴鸷。 “你说我们之间没什么关系?那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有关系了。” 说着,季行之松开冷杉的脖子,大手向上移动,掐着冷杉下巴的同时,拇指揉上了冷杉的唇,然后一点一点,把自己的拇指,按进了冷杉的嘴里。 指腹磨着他的牙齿,最后把自己的虎口卡在冷杉的嘴角。 “冷杉,是你先惹我的,你惹了我,就是我的,听懂了吗?” 季行之这会儿太吓人了,冷杉只能是含着泪点头。 冷杉泪眼朦胧的样子似乎是取悦了季行之,那舌根上的压迫感也慢慢的消失。 口腔里没了异物,冷杉终于敢深呼吸,谁知他刚喘了一口气,季行之的吻就落了下来,又凶又狠。 第86章 我来殉你 除了最后一步, 季行之和冷杉把能做的一切都做了。 褪去了凌乱的呼吸,冷杉躺在浴房里面那张用来休息的软塌上,心情复杂。 季行之拿着一块软布沾着温水, 替冷杉清理,把人擦干净之后, 季行之又拿过一件干净的里衣,给冷杉穿在了身上。 整个过程两个人都没说一句话。 冷杉倒没觉得自己挨欺负,因为一开始他是抗拒的,可后面他就不抗拒了,甚至还主动的对季行之又啃又亲。 但结束了之后, 冷杉又觉得尴尬的要死。 “季大哥,嘶~。”犹豫了好半天, 冷杉才说话,结果一张嘴,嘴角疼的厉害, 嗓子也是哑的。 季行之看了一眼冷杉皱着眉舔自己唇角的样子,眼睛里竟然又染上了一层欲念。 虽然没有完全拥有眼前的人,但平日里的幻想, 还有梦境里想到的场景, 季行之全都在刚刚实现了。 “很疼吗?”季行之俯下身,指间轻触冷杉的唇角。 冷杉咬了一下唇,抬起还有些红的眼睛跟季行之对视。 “没事, 不疼。”冷杉其实想问问季行之是不是喜欢自己,可他又不敢问, 毕竟他一点都不讨人喜欢,季行之也说过的,他除了这张脸能看, 其他的一无是处,想必刚才的冲动,也是因为他这张还能说的过去的脸吧。 到嘴边的话,又让冷杉咽了回去,他还是不问的好,不问,起码现在只是尴尬,若是问了,怕是以后俩人见都不能再见了。 “我困了,我回去睡觉了。”冷杉说完,从软塌上下去,往外走。 季行之没拦他,因为季行之不保证今天会不会忍不住的把那件事办了。 不过在冷杉出去之前,季行之还是叫住了他,“以后还去不去那地方了?你若是想做那些事,你可以来找我,我干净。” 第114章 冷杉哪里还敢啊,他现在嗓子里都好像还有刀片刮一样,他回过头,扯着破了的唇角对着季行之笑了笑。 “我再也不去了,你早点睡啊,还有,今天的事,咱俩,咱俩就当没发生过,反正都是男的,你,你还是我季大哥,我也不会再胡闹了。” 冷杉说完都没敢看季行之的脸,抬腿就跑。 季行之看着他扶墙逃跑的样子,直接气笑,两个人的味道都互相尝过了,还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只是现在是多事之秋,还有那么多正事要做,未来暂不可知,还不到把话说开的时候。 接下来的几天,冷杉都没见到季行之,但这人一旦开过荤了,就总会想这事。 最折磨人的还是冷杉对自己的怀疑,他是不是喜欢季行之?如果不喜欢为什么那天在浴房里俩人亲亲抱抱他都没拒绝,还乐在其中? 还有,季行之对他,到底是见色起意,还是动了真心思?冷杉长这么大,就没喜欢过谁,更可怜的是,他现在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又是一天早上,冷杉早起在自己院子里练剑,那好几天没见的人终于出现了。 “小杉。”季行之脸色沉重,没一点笑意,可这句小杉叫的,还是温柔的。 冷杉赶紧收了剑,走过去,“季大哥,出什么事了吗?” “我给你个任务,我要你护送先生,往东海那边走。” “什么时候?” “现在,你用的东西我都让管家给你准备好了,你跟我来。”季行之拉着冷杉的手腕,一路拉着走到了季府的大门外。 冷杉好多天没出门,这一到街上,看见的竟然全是往城外走的马车。 “季大哥,到底怎么了?”冷杉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霍惊雷要到了。” 只一句,冷杉就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霍惊雷手里那些勾魂,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不走,我得留下帮你。” “你留下来帮不了我,而且,先生的命比我的重要,你一定要把她送到千舟城。”季行之的语气不容置疑。 “可是,可是……”冷杉还是不想走,勾魂多可怕,冷杉再了解不过,就算太白城里有许多高手,想要挡住那些杀不死的怪物,也是做不到的。 “小杉,听话。”季行之捏着冷杉的肩膀,目光灼灼。 相处这么久,冷杉已经习惯了季行之对他的管束,他当着季行之的面也说不出来拒绝他的话。 “那我把先生送到千舟城,我就回来找你。” 太白城到千舟城,快马加鞭的跑来回也得七八天,霍惊雷还有三四日就到了,他那时候回来不回来,也应该都安全了。 “行。”季行之心里这么想着,点了头。 “管家会跟你们一起走,还有府上的人,他们我就都交给你了。” “好。” 车马已经准备完毕,即将启程,季行之看了一眼管家,管家把一个精致的剑匣抱了过来。 季行之拿过那剑匣,双手递给冷杉,“融了你的剑,是我不对,但我又做了一把新的送你。” 冷杉就没怎么收过礼物,他有些激动的接过剑匣,眼眶在这一刻好像都湿了,“你做的?给我的?” “嗯,路上再打开吧,还有我想跟你说的话,都在这里了。”季行之用手轻轻拍了拍剑匣,那些藏在季行之心里的话,到底还是来不及说出口。 “家主,时辰差不多了,不能再耽搁了。”管家提醒道。 “走吧。”季行之把冷杉推上马车。 冷杉抱着剑匣,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季行之的脸。 直到车队拐出长街,看不见那道颀长的身影,冷杉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管家在旁边面色也颇为沉重。 “管家,季大哥会没事的吧?” “不好说啊。” 昨夜探子来报,暗潮阁这次来袭人数众多,训练有素的鬼面军就有数千人,再有那些已经对暗潮阁臣服的江湖门派人数也非常的可观。 最要命的是,还有不知道规模的勾魂,如果不是这样,季行之也不会让全城的百姓,暂且离城避难。 现在能指望的只有沈云竹跟慕澄。 这些话,管家是没跟冷杉说的,但冷杉自己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冷杉捧着剑匣想要打开,管家却是没让。 “杉少爷,家主说让你出了城再看。” 冷杉听季行之的话听习惯了,即使是通过管家的嘴说出来的,他也没反驳的嗯了一声。 车队一路向东而行,冷杉忍了一个上午,终于还是忍不住的把那剑匣打开了。 当他看见剑匣里放着的黑色长剑时,浑身的血好像都沸腾了起来。 这把剑,太漂亮,鳄鱼皮闪着柔和的光,金镶玉的配饰,又奢华又高级,还有那枚刻着季字的白玉剑坠,一看就贵的要命。 冷杉把剑拿了出来,握紧剑柄,用力一拔,剑吟声锋利的好像能擦破皮肤,通体漆黑的剑刃上刻着这把剑的名字。 “还归。” “好看吧?”管家原本都睡着了,这会儿特意醒了过来,“杉少爷,这把剑可是家主亲自锻造的,这是陨铁做的,特别难炼,家主那么忙每天还得抽出时间去锻几个时辰。” “他,他说有话要跟我说,我翻了,这里面没有信啊?”冷杉记得临走之前季行之跟他说的每一个字。 管家笑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杉少爷,你还不知道家主的小字吧?” 冷杉摇头,“他没跟我说过。” “家主小字,还归,诺,就是他送你这把剑上刻着的这两个字。” 轰的一声,冷杉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季行之竟然用自己的小字,给送他的这把剑取名,那季行之的意思是不是…… 管家不再说话,继续翻身睡觉。 冷杉抱着还归,又想到了前几日的那个晚上。 所以,季行之是喜欢他的,是因为喜欢他才跟他做那些事情,不是见色起意,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才冲动的做出那些事。 忽然间,冷杉又难过了起来,他那天还说了那么多浑话,还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可真够傻的。 冷杉拿着剑,推开车门,轻功一跃就跳上了车顶,看着太白城的方向,冷杉轻轻开口,“你可等着我,我把人送到了,立刻就回来。” 五日后深夜。 太白城外面,尸横遍地,血气冲天,满身是血的季行之握着自己的剑,站在这尸山血海中,依然是轻蔑的看着霍惊雷。 “哼,霍惊雷,我还以为你手握勾魂就所向披靡了呢,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破云剑,果然名不虚传,季行之,你真的很厉害,上次那个在林子里,救走冷杉和霍四海的人,就是你吧?” 都到这个时候了,季行之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是我啊,你这个手下败将。” “哈哈哈,我打不过你那又能怎么样,你的同伴都死了,你现在是打算一个人守城吗?但你看,我可还有人呢。” 霍惊雷冷笑,抬手招呼了一下,那些没剩下多少的鬼面军纷纷后撤,一直被霍惊雷当成后手的,五六十个勾魂,从黑暗中开始纷纷冒头。 此时圆月高照,深深的秋草中,一个个勾魂像鬼一样,把季行之围在了中间。 季行之甩了甩剑上挂着的血珠,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遗憾,他到底还是没能亲自跟冷杉表白,告诉冷杉,他真的好喜欢他。 不过他把还归给了冷杉,那也就当做是把自己给了冷杉。 还有季家的家业,以后也都是他的了。 “给我杀了他。”霍惊雷一声令下,始终骑马陪在霍惊雷身边的一个蒙面女子,晃了晃手上戴的一串铃铛。 得到命令之后,那些勾魂迅速移动,呲着牙朝着季行之的方向扑了过去。 季行之是宁可死也不会投降或者束手就擒的,他舞动手中长剑,剑招大气磅礴,能破云见月。 只是这场战斗他耗了太久,他的内力开始跟不上他手中的招式。 就在季行之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时,忽然大风骤起,沙尘铺天盖地而来,眨眼间就将太白城外所有活着的死了的全都包裹住。 就在这片苍白的雾气之中,因为流血过多,意识都已经有些模糊的季行之被人扛着肩膀,快速的带离了那片区域。 而后就听见骨骼寸断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尖锐叫声。 那坐在马上的女子听着这些叫声,赶紧晃动手上的铃铛,可她没召唤回来任何一个勾魂,她大惊失色的看向霍惊雷。 “惊雷,我们得走了。” 霍惊雷也感觉到不对劲,吹了一下手哨,骑上马,带着他手里剩下的人,朝着白雾之外跑去。 但还没有跑远,一道煞白的剑光,从侧面就劈了过来,霍惊雷抬头一看,竟然是慕澄。 第115章 根本没给霍惊雷拔剑回击的时间,慕澄一剑捅进了霍惊雷的左胸,不过这剑没捅进去太深,霍惊雷应该穿了金丝软甲。 而霍惊雷身旁那女子一看霍惊雷受伤,立刻洒出一把粉色药粉。 慕澄是吃过这种亏的,他早早闭了气,并没有吸入一点,还想再去追却是让沈云竹给他叫住了。 “子清,别追了,你中招了。” “嗯?我中招了?我中什么招了?”慕澄不解,虽然心里不甘,可沈云竹不让他追,他便不打算再去。 “那是奇淫花粉,通过皮肤渗透,没有毒性,但却能让人……”沈云竹没继续往后说,因为慕澄已经感觉到自己的不正常。 “呃~这,这么快的吗?”慕澄不可思议的往自己下半身看。 “她是颜桑,暗潮阁最好的药师,就是捅我一刀那个。” 一听这话,慕澄再次看向那些人逃跑的方向,“下次我第一个杀她。” 话落,慕澄自己点了自己几个大穴,暂时控制住了被奇淫花影响的血脉。 此时,刚才被慕澄化春风扬起的沙尘已经全都飘落,残余的勾魂和那些没死透彻的勾魂,全都在盐粉的作用下,变成了一滩滩粘稠的血水。 但看着眼前这些堆叠在一起的尸体,沈云竹和慕澄还是遗憾的双双叹气。 他们本来能早两天到的,可渡江时突遇暴雨,没有一艘船能过的了江,其实现在那边的暴雨也还没停,他们实在等不了,自己买了艘船,才勉强渡的江。 终究还是来晚了。 “季行之怎么样了?”慕澄问沈云竹。 “伤挺重的已经昏过去了,江河远在那边照看着呢。”沈云竹又往四处看了看,“子清你带着他们先进城,我翻翻尸体。” 慕澄知道沈云竹想翻谁,温热的手掌拍了拍沈云竹的后背,给了他无声的一个安慰后,便过去找江河远和季行之了。 一直到天亮,沈云竹也没找到那个他惦记的人,他坐在护城河的堤岸上,满脑子都是那些被撕成了碎片的尸体。 也就在这时,疾驰的马蹄声,打破了城外倾城的死寂。 冷杉连着赶了两天两夜的路,一眼没合,可当他看见城外如同地狱般的场景时,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季行之,季行之?不是说好了等我回来吗?季行之~~~~~~” 冷杉是跌下马的,他爬进那些尸体堆中,看着身形像的就翻过来看,一具一具的看,一张脸一张脸的看。 血污染了冷杉一身,他毫不在意,他只想找到那个把还归送给自己的人。 “你在哪呢?你那么厉害,你怎么能死?我已经完成任务了,我把先生送到千舟城了,我赶了好多天路才回来,你怎么不等我?你说那把剑就是你想对我说的话,可我还是想听你自己跟我说。” “季行之,你这么对我,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你一厢情愿的对我好,也不要我的回应,你明知道自己要死,你却把我支走,你什么意思?” 冷杉哭的不能自已,他跪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 “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师兄,就没人对我好过,其实我师兄对我也不好,他总打我。所以,你是第一个对我全心全意好的人,也不会再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 “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现在就来陪你。” 冷杉哽咽着,拔出挂在自己后腰上的还归,他看着那削铁如泥的锋利剑刃,还是觉得可惜。 “抱歉啊,还归,让你第一个杀的人,竟然是我。” 冷杉此时万念俱灰,他甚至都还没找到季行之的尸体,就想陪着季行之死,把还归横在自己的颈间,冷杉对着这片尸骸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孤苦伶仃了一辈子,从没人关心过我,照顾过我,你死了就也不会再有了。以前没有的时候,不奢求,可以后没有了,我一定是活不下去的。季行之,我来殉你了。” 话落,冷杉握着剑的手往上抬,就在剑刃要横着往下抹时,一个石子准确无误的打在了冷杉的手腕上。 冷杉手上一松,用来自刎的剑掉了。 冷杉回头,就在一片淡青色的晨光中,看见了从尸体堆另一边朝他走过来的沈云竹。 “师兄?” 第87章 没人比我更爱你 冷杉看着沈云竹一时间都有些恍惚, 直到沈云竹走近了,他才确认不是幻觉。 “师兄?师兄……” 像是终于找到了能发泄的口子,冷杉跪着爬过去, 抱住了沈云竹的大腿。 “师兄,你怎么才来啊, 我找不到季行之了,他没等我回来,他留在了这里,他送了我把剑,剑上刻着他的名字, 他没说喜欢我,可我知道他心里有我。 我把他交代给我的事情办完了, 我没给他丢脸,可我也不想活了,我想跟他一起死, 师兄……” 冷杉哭的话都说不连贯,抽泣声在这寂静的清晨里听起来更显得凄惨。 沈云竹摸了下冷杉的脑袋,俯下了身子, 然后双手捧住冷杉的脸, 看着他猩红的,没了一丝光亮的眼睛。 “这么喜欢他?喜欢到想殉情?” “嗯。”冷杉点头,掉下来的眼泪, 滚烫滚烫的。 “我就是让你过来给他帮帮忙,你怎么还把自己赔进去了?”沈云竹对季行之了解甚少, 之前也没怎么打过交道,关于季行之的一切都是从江湖传言里听说的。 百年前剑仙纵横天下的破云剑如今在世的唯一传人。 家世极好,不能说富可敌国, 但是在中州也算是最有钱的前三名了。 还有那张脸,也在江湖美男榜上名列前茅。 要是这么看,冷杉喜欢人家也情有可原,但反过来,沈云竹就有些匪夷所思。 倒不是觉得冷杉不好,冷杉虽然臭毛病一大堆,还是有可爱之处,但这俩人能搞到一起去,沈云竹一时间还是无法接受。 “别哭了啊,人没死,送进城了已经。” “没死?你说他,他没死?” 眼睛从无神到有光只用了一瞬间,冷杉激动的攥紧了沈云竹的胳膊。 “嗯,但伤的挺重的,不过别担心,我刚才看过了,死不了。” “啊!”冷杉如释重负的长叹一口气,那股撑着他劲儿,也散了,“太好了,太好了。” 最后念叨了两句,冷杉眼前一黑,人就昏了过去。 沈云竹赶紧扶住他,摸了下脉之后才放下心来。 他就这么一个师弟,没想到跟他一样,竟然也是个情种。 扛着冷杉回去的路上,沈云竹一直在反思,他当初就不应该带冷杉去勾栏院执行任务,还纵容他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画本子。 年纪轻轻的,武功还没练好呢,就要学人家殉情了。 沈云竹有些后悔,当时不让他跟季行之来江南就好了,但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两天后,太白城躲出去避难的人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城外的尸首,也全都掩埋完毕。 还是季家的宅邸中,冷杉从自己的房间里醒了过来,窗外秋花照样开着,天也和几天前一样的蓝。 还有放在枕边的那把还归剑。 “季行之。” 冷杉下地穿上鞋,扯过一件外衫草草穿上之后就往外跑。 此时,季行之的房间里,坐着好几个人。 “如今我们找到了克制勾魂的办法,是时候开始反击了。”这话是沈云竹说的,沈云竹说完又看向江河远。 “江大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现如今,我们得得到各地总兵的支持,要让他们看清楚现实,大虞朝真的要完了。” “这也是先生一直在做的。”缠了一身绷带的季行之接过了江河远的话。“不过江南道总兵这次并没有出兵帮忙。” “我跟他是同窗,我去见他,我会说服他的。” 在几个人交谈的过程中,慕澄始终没有说话,他们往南走这一路,完全没有宗主和其他同门的消息,那些其他门派被暗潮阁抓起来的人,也都没有任何的踪迹,这太让人担忧了。 沈云竹知道慕澄在忧心什么。 “子清,释念答应我帮我查扶宗主的下落,我想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嗯。” “季行之,季……” 冷杉不管不顾的跑了进来,看见屋里坐着的那些人,嘴里的话生生给咽回去了。 “各,各位,打扰了。”冷杉赶紧低头抱拳。 瞧着冷杉行礼的样子,沈云竹不可思议的去看季行之。 “这我师弟?他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 季行之把目光收回来,笑而不语。 “真厉害,我管了十多年,也没管明白,你是这个。”沈云竹给季行之竖了竖大拇指。 “走吧,让季兄休息一会儿。” 沈云竹还想留下看热闹,硬是让慕澄给拉走了,江河远也跟着告辞,片刻后,这屋子里就又剩下了季行之和冷杉两个人。 第116章 冷杉抬起头,对上季行之看过来的眼神,“你醒了?” “嗯。” 明明心里有那么多话想跟季行之说,可见到了,冷杉又说不出口。 “我,我就是来看看你,那,你休息。” “过来。” 看出来冷杉的局促,季行之打算先迈出去那一步。 冷杉向来都听季行之话的,让过去,脚都不受控制的走到了床边。 “坐这。”季行之拉着冷杉的手,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先生送到了?”季行之没松开冷杉的手,攥在他的手里,缓缓的摩挲。 “送到了,我跟那边朝露的人对接了之后,才走的。” “干的好。”这还是季行之第一次夸冷杉。 “我听沈云竹说,你以为我死了,要给我殉情,是么?”季行之坐直了身子,抬起另一只手摸上了冷杉的脸颊。 “嗯。”冷杉又哽咽了,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淌。 “你还那么年轻,我死就死了,你干嘛要跟着我死?武功不好就算了,脑子还不好使,你知不知道我给你留了多少东西?江南十八城,我名下所有的产业都留给你了,你要是给我殉情了,咱们家业怎么办?” “啊?”冷杉觉得自己似乎听错了,“多少?所有吗?你怎么不早说啊。” 冷杉一边哭一边又笑,最后实在忍不住的扑在了季行之身上。 “季行之,我多差劲啊,你喜欢我什么啊?” 季行之也抱着冷杉,用自己的脸贴着冷杉的额头,“是挺差劲的,可你可怜兮兮对着石头说话的样子,太可爱了,越看越喜欢。” 说着,季行之闭上眼睛发出一声喟叹。 “我见过很多人,男人女人,好看的,有才情的,可让我想私藏在卧房里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你根本想不到,我每次看见你,都想亲你,但我怕吓着你。 那天你去了凝香阁,我真的生气了,我都没舍得亲,没舍得碰的人,却被别人碰了 ,所以那天,我才没忍住。” 说到这,季行之托起了冷杉已经满是眼泪的脸。 “你说,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要不要再把这话说一遍。” 冷杉摇了摇头,满眼的抱歉,“对不起季行之,对不起,我就是,我就是自卑,我不敢想,像你这样的人,会喜欢我。” “傻瓜,整个季府,就连伙房烧火的婆子,都知道我喜欢你,就你看不出来。” 还有好多话,季行之不想说了,他抬起冷杉的下巴,把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被那软软的唇一亲,冷杉先是怔住的,但很快他就给了对方回应。 这个吻一开始略有些苦涩,是眼泪的味道,但很快就甜了。 气氛逐渐意乱情迷,冷杉忽然想到季行之身上还有伤呢,赶紧把那些肆意生长的心思往下压了压。 “不能再亲了,再亲下去,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干出来禽兽不如的事情,你还伤着呢。” 季行之笑着用手指抹了一下冷杉唇角的晶亮,“剑喜欢吗?” “喜欢,就是太贵重了,觉得自己有些德不配剑。” “那你还给我。” 季行之逗冷杉的,冷杉竟然当真了。 “不行,给都给我了,还归就是我的。” “再说一遍,什么是你的?” “还归。”冷杉忽然想到了还归真正的含义,脸上刚淡下的红又迅速的爬了回来,但他还是把嘴里剩下的话说了。 “还归是我的,你都给我了,不能再往回要了。” “好,不要了,还归是你的,永远都是。” 从前那棵孤零零的冷杉树,忽然有了心灵上的归宿,他年少时的迷茫,不安,不羁,叛逆,在这一刻,全都被强势又温柔的情感承载住了。 “还归,谢谢你喜欢我。”冷杉伸出手,再次拥住季行之宽阔的肩膀。 季行之摸着冷杉的后背,目光看向了窗外。 “别看了,走吧。”慕澄用眼神跟沈云竹说话。 “再看会儿。”沈云竹也用眼神跟慕澄交流。 慕澄叹气,季行之什么人啊,他俩这么大个人蹲人家屋外面,人家能不知道? 连拉带拽,慕澄到底是把沈云竹给带了出去。 走远了,慕澄才敢同沈云竹说话,“你呀,还笑,这有什么好看的。” “我在想,我在想冷杉是上还是下。”沈云竹尽力了,可还是憋不住笑。 “你关心这个干嘛?你关心关心我,那个颜桑撒我身上的那什么花粉,对我还有影响呢。”慕澄说的是真的,这几天他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全靠那磅礴的内力压着。 “我就是好奇啊,子清,我们要不要换换?” “嗯?”慕澄皱眉,随后又一本正经说道,“要是你还是以前的你,或许还有可能,但现在,想都别想了,你打不过我。” “呵呵,行,你厉害,你了不起,我打不过。”沈云竹翻了个白眼,自顾自的走了。 慕澄忍的难受,今晚必须解决一下这个花粉的事,想着又赶紧追了上去。 “阿竹,今天不用埋尸体了,早点睡吧。” “那你跟我打一架,我要是赢了。” “行……” 沈云竹都还没说赢了怎么样呢,慕澄就答应了。 结果就是,从傍晚折腾到了深夜,沈云竹也没赢的了一次。 “慕子清,你不爱我。” 慕澄把水淋淋的沈云竹重新抱回到了怀里,亲去他眼角的泪,又开始了下一回合。 “阿竹,我最爱你,没人比我更爱你。” 第88章 你不会往生极乐 北境永夜城。 顾卫霆亲手解决了暗潮阁留在这里的最后一个探子, 随后他带着一行人,趁着夜色进入了北境军的大牢。 没用多长时间,大牢里看守的士兵全都被解决, 当那些牢门打开,里面囚禁的大小军官, 看见站在他们面前用黑布遮着脸的高大男人时,全都愣住。 “将军?是将军吗?” 顾卫霆虽然遮着脸,但他的身形很好认,他看着这些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兄弟,扯下了面罩。 “是我, 兄弟们受苦了。” “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将军府里那个就是个假的。” “我就知道,将军一定不会死的。” 虽然将军府里那个假的顾卫霆和真的顾卫霆一模一样,可假的就是假的, 装的再像也是假的。 众人全都红了眼眶,更多的是愤怒。 “是到收网的时候了,跟我杀回将军府。” 顾卫霆等了太久, 那被羞辱, 被囚禁,被背叛的仇恨,日日夜夜的折磨着他。 他在梦里, 梦到的都是亲手杀了阮若烟,不过梦醒后, 他又觉得杀了阮若烟太便宜她了,他要让她生不如死。 没再耽搁时间,顾卫霆带着人, 在早已经肃清的街上,踩着沉重的脚步,朝将军府疾步而去。 而将军府内,阮若烟正和她的傀儡在卧房里,颠鸾倒凤。 结束之后,阮若烟嫌恶的推开还压在她身上长得跟顾卫霆一模一样的男人。 “没用的东西,这么久了,我为什么还没有怀孕?” 傀儡跪在她脚边,空洞的眼神中,都是愧疚,“对不起主人,是我不行。” “要是顾卫霆,我可能早就有了。”阮若烟最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总觉得顾卫霆快要回来了。 穿上衣服鞋子,阮若烟往外走,谁知她还没出去呢,那傀儡竟然从后面抱住了她。 “主人,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提他了。” “滚开,我跟你说过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抱我。”阮若烟还想往外走,可她身后的傀儡却是没松手。 “主人,我哪里没他好,我跟他长得一样,我现在能统领八十万大军,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 “你在想什么?你不过就是我做出来的傀儡?”阮若烟用力一挣,推开傀儡后,还打了傀儡一巴掌。 “傀儡怎么了?傀儡就不配爱你吗?嗯?”没有自己名字的傀儡双眼泛红,他伸手掐住阮若烟的脖子,整个人都在失控的边缘。 “你,你,松开,你怎么,不听话了?”阮若烟忽然想起来好多年前,她师父跟她说的话。 只有你手里扯着线,操控的傀儡才叫傀儡,一旦没有线,那傀儡就算再厉害,也不是完全掌控在你手里的,你没有办法信任它,不能跟它人傀合一,更重要的一点是,没有线的傀儡,会噬主的…… 阮若烟从来不信那老头子跟她讲的这些,她就是要用活人做傀儡。 她这些年也都万无一失,这假的顾卫霆更是对她言听计从,从没有失控的时候。 “松,松,松手……” 阮若烟扒着傀儡掐着她的大手,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快要被他掐碎了。 但也就在这时,傀儡的手忽然一松,而后转身抽剑,朝着外面飞了出去。 第117章 阮若烟重获呼吸,但身子已经软的站不住,她滑坐在地上拼命的咳嗽。 自己的傀儡失控还不是最糟的,当阮若烟看向外面时,她再次感觉到了绝望。 那个男人回来了,那个被她追杀了快一年的男人,竟然回来了。 此时此刻,两个顾卫霆面对面的站在了外面。 都没等顾卫霆开口,傀儡竟然先说话了。 “就因为你,就因为你主人才不喜欢我,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之后,这世界上就只有一个顾卫霆,那就是我,主人才能给我真心。” “是吗?”顾卫霆扯掉自己身上的斗篷,目光怜悯的看着傀儡。 “做另一个人,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怜吗?你还指望她会给你真心?她没心的,你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可以任她操控的木偶,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顾卫霆说着往前走了几步,看向脸上已经没了血色的阮若烟,“夫人,别来无恙啊。” 这句话是顾卫霆笑着说出来的,但那笑容里全是接近于疯狂的阴郁。 在那些个被囚禁,被折磨的夜里,镇北将军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已经被完全涂成了黑色。 “杀,杀了他,杀了他~~~~~” 傀儡终究还是傀儡,他听见主人的命令,拿着剑朝着顾卫霆的后背袭了过来。 顾卫霆收起那一丁点对傀儡的怜悯,身子一躲,再一回身,只用了一招,就从后面刺穿了傀儡的心。 傀儡看着从顾卫霆剑尖上滴下来黑色的血,双眼中终于全是绝望。 “主人,原来,你给我的心,是黑色的。” 顾卫霆拔出剑,傀儡睁着绝望的双眼,对着阮若烟的方向跪了下去。 阮若烟看着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的顾卫霆,咬紧了唇,但立刻又摆出了一副我有苦衷的样子。 “将军,我也是被逼的,我也不想的,主上,主上用我师父来威胁我,如果我不帮他做这些,他就会去找我师父的麻烦,我师父都七十多岁了,她是我在这个世间唯一的亲人。” “是吗?”顾卫霆冷笑着,回过头。 只见一个和尚,带着一个孩子从外面走了进来,那孩子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女娃娃。 “舅舅,她就是我那个师姐吗?” 上次沈云竹离开千年寺之后,萧沐阳就收到了密报,说永夜城要晴天了。 赵烨想见他舅舅,释念想了想,就还是带着赵烨来了。 让赵烨意外的是,见到舅舅之后,他才知道,那个背叛了师门,帮别人做坏事的同门师姐,竟然就是上次见到的那个舅母。 顾卫霆对着赵烨点了下头,“没错,所以烁华,你来告诉她,你师父的遗愿是什么?” 赵烨把已经修的差不多的水仙姑姑,从背上放下来,随后扯住几十根细线,操控着水仙一步一步走到了阮若烟的面前。 “爹爹说,你是他的弟子,你在这里坏事做尽,是他这个当师父的责任,他要来北方清理门户,可惜,他死了,他死在了赵钦的手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那个主上,就是赵钦吧?” 赵烨用腹语学着水仙姑姑的腔调说话。 阮若烟有那么一瞬间都觉得,她师父真的来了。 可面前的水仙动作还不是特别的灵活,身子好像也没有以前高了。 “师父死了?哈哈,那老东西,竟然死了?他还把水仙给了你?哈哈哈。” 谎言被拆穿,阮若烟又立刻换了一副面孔。 “将军,我是你的妻啊,是你明媒正娶的妻,我纵有千般错,你就不能再怜惜怜惜我吗?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只是走错了路而已,你原谅我好不好?” 阮若烟爬到了顾卫霆面前,抬起满是眼泪的脸,还想用她那张柔弱面孔,博取顾卫霆的怜爱。 “大师,麻烦带赵烨出去。” “阿弥陀佛。”释念拍了拍赵烨的肩膀,“把水仙收了,我们出去给那些死去的人念念经。” 赵烨一想到自己和师父相处的那段日子,又想起来师父为了救他最后惨死,赵烨心中的遗憾和恨意就占据了他小小的心脏。 可释念师父也说,所有的杀戮都是业障,都是恶。 “你不会往生极乐的。”留下最后一句话,赵烨收了水仙,跟着释念走了出去。 外面的响声已经停了,将军府的掌控权重新回到了顾卫霆的手里。 顾卫霆俯下身子,半跪在阮若烟的面前,大手扶住了阮若烟的侧脸。 阮若烟还以为她的谄媚有用,赶紧蹭了蹭顾卫霆的手,“将军,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好吗?” “呵~”顾卫霆嗤笑,而后把自己的脸压低,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傀儡师,只喜欢操控别人,你一开始是想把我也做成你的傀儡吧?夫人,别骗自己了,你根本就不知道错。” 话音落下,顾卫霆拿着手里的剑,缓缓的刺进阮若烟的身体里。 这过程好慢,慢的阮若烟能清楚的感觉到剑刃上的凉意。 “我其实不想杀你的,我想让你生不如死,可我看见你这张脸,就觉得恶心,赵烨说的对,你不会往生极乐,你该去的地方是十八层地狱。” 第一剑穿透后,顾卫霆把剑拔了出来,换了个地方,又刺进去。 “刚才那一剑,是替那些被你害死的士兵还你的,这一剑才是我给你的。” “呃~~~~~” 阮若烟已经没办法说话了,她看了一眼插进了身体里的剑刃,很想笑。 但她连笑的力气都没有,呕出一口鲜血后,便睁着眼睛,咽了气。 顾卫霆爱过她的,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可谁又能想到,他们两个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 顾卫霆抽出剑,用袖子擦了擦剑上的血,没再给那具尸体半个眼神,转身离开。 这院子中,唯剩下两具尸体,互相对望着。 第89章 不能见光的影子 顾卫霆赵烨聊了许多。 赵烨这一年多以来所有的遭遇, 都跟舅舅说了。 顾卫霆心疼的把赵烨搂在怀里,“烁华,这一路辛苦了。” “我不辛苦, 我就是想给爹娘,外公, 给我师父,还有那些被赵钦害死的人报仇。” “舅舅,你能南下吗?” 如果舅舅可以南下,那这场由赵钦掀起来的腥风血雨,很快就能结束了。 顾卫霆揉了揉赵烨的脑袋, 摇了摇头。 “不行,我走不了, 我蛰伏这段时间外敌屡次进犯,阮若烟没有做出任何反抗,我们在边境已经丢了十几座城。 好多戍边的将士, 因为孤立无援全都战死,烁华……” 顾卫霆俯下身,用无比郑重的目光, 和赵烨对视。 “我守卫的不是赵家的王朝, 我守的是整个中州,是中州的百姓,若是北境沦陷, 蛮夷的铁蹄之下,将到处都是焦土。” 赵烨以前不明白, 可他现在懂了,“对不起舅舅,是我想的太简单。” “不用对不起, 是舅舅没做好,是舅舅没保护好你娘,没保护好你。” 若不是顾卫霆被阮若烟囚禁了那么久,或许太子府和太傅府都能无恙。 这念头顾卫霆现在都不敢想,他现在需要的不是自责,而是在这乱世中,还能有去收复山河的勇气。 “再呆几日,就随释念师父回去吧,等舅舅把仗打完,就回去找你。” “嗯。” 赵烨又一次抱住顾卫霆,抱住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 三日后,一身金色盔甲披着绛色斗篷的顾卫霆,替赵烨牵马,将他跟释念送到永夜城外。 “大师,教导赵烨的恩情,顾卫霆记在心里了。”顾卫霆对着释念深深鞠了一躬。 释念淡然一笑,“出家人不讲恩情,我们讲缘分,沈云竹把赵烨送到我身边,就是我和赵烨的缘,你没必要谢我。” “大师通透。” “舅舅,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等你回来。” “嗯,走吧。” 赵烨还记得上次离开永夜城是用飞的,没想到再次离开永夜城,已经匆匆过去了一年。 或许赵烨有一天还会回到这里,那时候,他也会像舅舅一样,有能力守卫中州,保护中州的百姓。 ~ 永夜城控制权的丢失,赵钦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虽然没了北境军作为底牌,但这一年的不作为,给了外族蛮夷许多机会。 顾卫霆那个人,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放弃北境的大门,挥师南下,所以赵钦还有许多时间。 就好比现在,他坐在黑市的珍宝阁里,十分有耐心的跟萧沐阳说话。 “萧老大,你是个生意人,只要你跟我合作,我一定不会亏待你。” 萧沐阳捻着手里的翡翠珠子,斜着那双凤眸去看赵钦。 “我要是不跟你合作呢?我黑市这么多年来,从不站队,你应该知道的。” 第118章 “哈哈哈,那是以前,但现在你必须站队,你不用急着拒绝,我给你时间考虑的。” 茶楼的外面站着一排黑衣人,这些黑衣人都露着脸。 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在外面保持一个姿势,站的笔直。 萧沐阳的黑市里,有着全天下江湖高手的画像,萧沐阳一眼就认出来,这些黑衣人里面有无峰宗的宗主扶鸿雪,合欢宗的宗主白清欢,其余的也全是江湖正派的宗主掌门。 这些日子以来,萧沐阳一直在查这些人的下落。 没想到,赵钦竟然用那种邪术,把这些宁死都不会屈服的人,变成了只听他话的狗。 今天赵钦明目张胆的把这些人带出来,应该就是想告诉萧沐阳,他已经掌控了全天下最厉害的那些人。 萧沐阳咬了咬下唇,做了最后的决定。 他先是把手里翡翠念珠放进衣襟里,随后站起身撩开衣摆,对着赵钦跪了下去。 “主人在上,受萧沐阳一拜,即日起,黑市所有的杀手,信息网,全凭主人调遣。” 赵钦看着萧沐阳笑的格外灿烂,他摆了一下手,旁边戴着面具的阿影,拿出一粒红色药丸,递给了萧沐阳。 “主人,你不信我?”萧沐阳也笑。 “放心,不会把你变成像外面那些人一样,只是一个保险罢了,毕竟,黑市之主从不站队。 当然,我对待自己人都非常的客气,你不吃也可以,只是你若不吃,我就得去找另外一道保险,听说千年寺的枫叶很好看,而且许愿特别灵。” “主人,已经快入冬了,千年寺的枫叶早就落了,没什么好看的。”萧沐阳说完,从阿影手里拿起那枚红色药丸,放进自己嘴里,咽了进去。 “那就听你的,不去了,正好那三千多个台阶我也懒得爬。”赵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萧沐阳的面前。 “明日午时,我要你带着人马,冲进京城,制造混乱。 ” “主人放心,我定会完成任务。” “好,那我就先走了。” 赵钦不想再等了,他现在就要拿到皇位,而且他还要名正言顺的坐上那个龙椅。 等赵钦带着人离开之后,才有人敢上前去扶萧沐阳。 “老大,他这是要拿咱们当炮仗点啊。”来扶萧沐阳的是珍宝阁的掌柜。 “我最烦别人威胁我。”萧沐阳那双狭长的凤眸里全是杀意。 “去把六煞叫来,让他们在五号仓库等我。” “老大,你刚才吃的那个药丸,要不要先找毒师看看。”掌柜还是比较担心这个。 “不用,去叫人。”说完,萧沐阳自己先往五号仓库走。 等走到仓库门口了,萧沐阳伸出自己的两根手指,用力的点上自己的檀中穴,而后换成拇指,带动一股冰冷的气息,由檀中往上推,直到自己的咽喉。 感觉到那粒小药丸重新回到了口中后,萧沐阳舌头一卷,就把那被体内冷气包裹的红色药丸吐到了地上。 幸好上次释念临走前,他缠着释念跟他要了些雪冷禅的内力,若非如此,他今天怕是要栽了。 用脚碾碎了那粒红药丸,萧沐阳推开了很多年都没进去过的五号仓库。 另一边,京城外不到十里的一片宿营地。 阿影陪在赵钦身边,一起看着京城的方向。 “主人,那萧沐阳诡计多端,他会不会临阵倒戈?” “不怕,只要他明天带着人进了城,我就有了勤王的理由,就黑市里那些虾兵蟹将,对我们完全构不成任何威胁。 至于萧沐阳,他吃了痋毒丹,他若不想肠穿肚烂而死,只能乖乖听我话。” 阿影还有些担心,“那他会不会在我们走了之后,把那痋毒丹吐出来?” “不可能,痋毒丹入口即化,他造不了假的。” 赵钦说着,伸手摘掉了阿影脸上的面具。 不得不说,沈云竹这张脸是真的好看,即使是张假的,也能让人赏心悦目。 “阿影,你以后想换上张什么样的脸?” “全凭主人喜欢。”阿影不敢去看赵钦,下垂的眼眸里,是散不开的潮气。 “我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等有空了我按照你小时候的脸,给你画一张你长大后的样子。” 阿影激动的抬头,“我小时候的样子?主人你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如果当时不是你帮我,我根本逃不掉。”赵钦伸手把阿影抱在自己的怀里,轻轻摸着他的后脑。 “那时候我没能力回来找你,我若是早点回来,也不会让你被沈云竹害的毁了容貌。”赵钦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是咬牙切齿的。 阿影靠在赵钦身上,回想起了好多年前的那一天。 那时他才七八岁,他已经三天没吃饭了,他似乎长的不讨喜,他在街上要了好久的饭,也没人愿意施舍给他一个馒头。 饿着肚子,他一个人蹲在一条小巷里。 也就在这时,有另外一个小乞丐,拿着一张饼,跑了进来。 他眼睛里只有那张饼,他盯着看了好久,他想不明白同样是乞丐为什么别人就能要到吃的,而他不行。 那种不平衡感让他愤怒至极。 就在他想去抢那张饼的时候,那小乞丐竟然把饼掰开,还挑了大一点的递给了他。 这一举动,更让他眼眶发红,同样是乞丐,这是在嘲笑他要不到饭吗? 他太生气了,上前一把抢过那小乞丐另外的半张饼。 “凭什么你能要到饭?凭什么那些人不给我吃的?你真该死,真该死。” 骂完了还不解气,他对着那小乞丐拳打脚踢,还对着小乞丐吐口水。 见小乞丐一声没吭,只是不解的看着他,他咬着饼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巷子。 或许是因为抢到饼开心,也可能是抢了别人的饼羞愧,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他跑的飞快,谁知他嘴里的饼还没嚼完呢,他不知道被谁一撞,撞进了铁匠铺,刚好有一盆烧的通红的铁水被打铁师父端了出来。 当那通红的像是橘红色汤汁一样的铁水浇在他脸上时,他脑子里面想的全都是那个小乞丐的脸。 后面发生了什么他记不太清楚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来的,等他脸上的结痂全都脱落之后,他再也没有了自己的脸。 再后来,他因为丑被暗潮阁招去做了最低贱的杂役。 他也在那里看见了害他没了脸的那个小乞丐。 那小乞丐长得可真好看,不过那时小乞丐已经不是小乞丐了,小乞丐穿着干净的衣服,梳着好看的发型,是阁主亲自挑选的徒弟。 小乞丐就连名字都是好听的,又是天上的云彩,又是俊秀的竹子。 而他呢?他没名字,他也没脸,他像个只能在阴暗中爬行的影子,永远都见不得光。 第90章 人浮屠 隔日深夜, 沈云竹和慕澄潜伏在靠着东海的一个小渔村外面。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慕澄看着鬼面军的黑色盔甲,黑色面具就想起来无峰宗被屠的那一夜,还有神剑山中那座被烧焦的尸山, 他真想冲过去报仇雪恨,可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像在等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沈云竹很了解霍惊雷, 知道他站在这里几个时辰,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也就在这时,马蹄和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就在一盏盏火把的照明之下,一架非常大的马车停在了霍惊雷的面前。 负责押送的鬼面军走到霍惊雷身边,“阁主, 这是主上特意让我来送你的礼物。” “终于到了,打开看看。”霍惊雷表现的很兴奋。 手下回马车旁, 和另外三个人站在大马车的四个角,打开了四个固定的机关。 咔咔咔咔几声,几块木板被拆下。 就在火光之下, 那隐藏在木板后面的笼子露了出来,而笼子里面,关着的是一只体型硕大的怪物。 那怪物好像有很多个头, 手脚也有很多, 像是把许多活人团在了一起一样。 但是这些人的身体又都以一种无法想象的黏连方式生长在了一起。 “这东西叫什么?”霍惊雷也没见过这么恶心可怕的怪物,他绕着笼子转了一圈。 “主上给它起名为人浮屠,这些都是勾魂师用那些失败的痋人做出来的, 没什么智慧,但威力惊人, 控制手法和控制勾魂相似。”负责押送的手下对着霍惊雷禀报。 霍惊雷走回到始终在旁边站着的蒙面女子旁边,“颜桑,试试。” 颜桑眼睛里都是厌恶, 毕竟这人浮屠长的太恶心了,不过她还是听话的把手从袖子里伸了出来。 如此深夜中,铃铛声阴恻恻的响了两声。 明明刚才那人浮屠还是安静的,可铃铛声一响,就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那硕大扭曲的身子一震,每个头都张大了嘴,露出森白的牙,发出一声声的吼叫,缠绕在一起的手,抓着铁笼的栏杆,力气大的把精铁打造的笼子,都掰的弯了一些。 第119章 “阁主,主上吩咐江南其它城池可以不管,但一定要拿下千舟城,要把千机阁荡平,一个活口不留。” “荡平千机阁?就靠它吗?”霍惊雷看得出来这人浮屠很厉害,但千舟城可不小,千机阁更是机关世家,想要荡平只凭这么一个人浮屠,可有点困难。 “回阁主,是五百个,我们只是送来一个样品给你看,其余的已经部署在千舟城外了,另外,主上还给你送来了一批勾魂师的新作,那些新作非常的厉害,也更加的听话。” 听完手下完整的汇报,霍惊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弑杀的笑容。 “惊雷,主上为什么要灭了千机阁?”颜桑不理解。 “千机阁可是中州唯一一个能做火器的门派,而且那个谢夫人难搞的很,留着他们后患无穷,主上给我送来这些好东西,我想主上应该是想趁着他登基之前,消灭这最后一个隐患。”霍惊雷解释完,又看向那个手下。 “主上有没有派另外的魂师过来?” “有的,毕竟人浮屠不太好控制。” “那就好。”霍惊雷摆摆手,笼子的木板重新被盖了起来。 颜桑虽然遮着脸,却能看出来不高兴,拉着霍惊雷走到了一旁。 “主上信不过我?为什么还派来那么多魂师?我现在操控这些丑八怪的能力已经很强了啊。” “沈云竹和慕澄都在江南,主上是怕你死了,影响了他的大计。” 颜桑扯下自己的面巾,柔软的身子完全贴在了霍惊雷身上。 “沈云竹恨我,但他心软,他不会杀我的。” “你就那么自信?”霍惊雷用手捏起颜桑的下巴。 “我可是他这些年在暗潮阁里,对他最好的人,等再见到他了,我装装可怜卖卖惨,他还是会心软的,到时候,我就再捅他一刀。” “哈哈哈哈。”霍惊雷看着颜桑那张冷清柔弱的脸,笑的格外戏谑。 “桑桑,你还真是菩萨面孔,蛇蝎心肠啊。” 颜桑抬手抚上了霍惊雷的下巴,“再说,我还有你呢,你怎么会舍得我死?” 霍惊雷笑而不语,搂着她的腰一把把她横抱了起来,朝着村子里面临时的营地走去。 片刻后,那架关着人浮屠的马车也被赶进了渔村,村口外,只剩下几个举着火把放哨的守卫。 虽然沈云竹和慕澄离着他们不近,但是他俩耳力好,刚才村子口那些对话,他们全都听见了。 沈云竹觉得现在没必要再留在这里,拉着慕澄想走,可拉了一下,没拉动。 “走了。” 慕澄还是没动,而且浑身都紧绷着,像是要杀人。 “子清,我们先离开,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沈云竹又劝了一句,慕澄才收敛了杀意,跟着沈云竹往远处走。 走的远了之后,沈云竹还想安慰慕澄两句,他知道慕澄心疼他在意他,颜桑那几句话,肯定是触到慕澄的逆鳞了。 不过还没开口,慕澄先一步的把沈云竹整个人抱住,抱的紧紧的。 “阿竹,你无需动手,我会让颜桑死无葬身之地。” 沈云竹拍了拍慕澄的背,安慰他紧张的神经,“你是担心我真的会像颜桑说的,她装装可怜,卖卖惨,我就会心软吗?” “我并不担心,我是不想她来恶心你。”慕澄松开了些沈云竹,让两个人能看见彼此的脸。 “我其实没什么感觉,她还不如那个什么人浮屠恶心,对我来说,她对我的那些虚假的善意,我已经用最惨烈的方式还了,若是战场上再碰见,我不会手软的。” 慕澄心中很烦闷,但看着沈云竹扬着的嘴角,还是尽可能的收藏起自己不好的情绪。 “看起来他们很快就会对千机阁动手,不知道我们的盐粉对人浮屠会不会有用。” “五百个,就算有用,咱们的魂草也不够。”这才是沈云竹最担心的事情。 “子清,你先去千舟城去找谢宁,把这些事跟他母亲说清楚。我回太白城,再跟季行之商量下对策,毕竟他说朝露的先生就在千舟城呢。 还有,我得去看看咱们江大人是不是从他同窗那里借到兵了。” 慕澄现在最不想的就是跟沈云竹分开,因为每次分开,都没什么好事,但现在事态紧急他别无选择。 也没说同意不同意,慕澄扶着沈云竹的肩膀,让他转了个身,而后运功抬掌覆在沈云竹的后背上。 沈云竹只觉得一股湿润温暖的内力注入到了他的体内,让他枯萎的心脉,又伸展开一些。 传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慕澄确保沈云竹往后半月就算连续奔波,也不会耗费他本就不多的内力,才收了手。 沈云竹此时全身都是暖和的,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回过身又一次靠在了慕澄的身上。 “谢谢我的子清。” “答应我啊,不管遇见什么事,都不能拼命,你这条命,已经没剩下多少了。” “嗯,我现在很惜命的,我还要跟你一起活到老呢。” 沈云竹扬起下巴,轻啄了一下慕澄的唇,一触即分,非常短暂。 慕澄却没放过他,扶着他的后脑,搂着他的腰,重重的吻了上去。 虽然俩人都知道现在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可他们还是留了些私心,在夜色中拥吻了很久。 再分别时,晨光微熹,两个人朝着不同的方向,策马而去。 三个时辰之前,遥远的北方。 萧沐阳带着上百人集结在了黑市里一条地下河的分支入口,他身后跟着十二恶煞中的六煞。 “老大,全都查过了,京城已经封城,所有城门都关了。”一个手下过来通报。 萧沐阳抱着胳膊冷哼一声,“没关系,反正我们也不走城门。” “老大,我们真的要去当炮灰吗?” “当什么炮灰啊!咱们是进去放炮仗的,把东西拿好,我们走。”萧沐阳招呼了一声,走在最前面带队。 很快,他们顺着地下河道,一路走到了京城的地下排水沟渠中。 这条路,只有黑市的主人知道,是绝密,不过萧沐阳觉得,他连黑市都弃了,朝廷也要完了,这密道保密不保密根本没意义。 几个时辰之后,当朝阳升起时,萧沐阳带着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了京城,比赵钦让他攻进城的时间提前了一个上午。 清点了一遍人数之后,萧沐阳下了命令。 始终跟着他的六煞,则被他派去从里面打开城门。 就在京城的百姓生火做饭开始新的一天时,城里接二连三的想起了爆炸声。 紧接着一朵朵黑云腾空而起。 “快跑啊,快出城啊,敌军打进来了,城门都破了。” 铜锣声,叫喊声,爆炸声像是催命咒一样,顷刻间就笼罩了整个京城。 一时间,全城人都慌了。 黑烟越来越多,到处火光冲天,真的以为敌军打进来的百姓开始疯狂往城门口冲。 因为提早进行了部署,京城三个城门,全从里面被打开。 若是以前,想开城门并不容易,可现在人心涣散,守城的那些禁军也不想留在这里等死。 站在城中高处的萧沐阳,看着被他赶出去的老百姓,又一次拿出了那串翡翠的念珠。 释念,我尽力了,京城防不住赵钦,我能做的只有把伤亡降到最低。 “老大,继续放火吗?” “放,空了的宅子全都烧了,传下去,火点完后,所有人混在人群里,撤出京城。” 萧沐阳的话刚说完,就看往城外涌的人流不动了,甚至在往后退。 “老大,老大,城门外出现了一批鬼面军。” 萧沐阳蹙了蹙眉,“走,去杀出一条路,老百姓绝对不能留在城里。” 萧沐阳不了解赵钦,不知道赵钦进了京城后会不会屠城,但萧沐阳可是知道那些怪物的,那些痋人,勾魂,一旦见了血,就会成为杀人机器。 只要身上没有痋虫味道的人,都会成为他们的猎物。 萧沐阳这辈子也没做过几件好事,可这次,他想做次好人,只为了他家慈悲为怀的和尚。 “吹哨,让剩下的人集合过来,杀出去。” 第91章 血染城门 阿影还是不放心萧沐阳, 所以先集结了一批人马提早到了京城外。 没想刚到这里,就发现京城黑烟肆起,百姓全都在往外跑。 跑?跑是不行的, 那些新研究出来的‘武器’,有强烈的嗜血冲动, 这满城的活人,都是它们的食物。 “把他们都给我赶回去。” 阿影一声令下,数百鬼面军对着手无寸铁的人群拔出了锋利的刀刃。 可城内还在接连不断的发生爆炸,后面退不了,前面也走不了。 不过在可怕的鬼面军面前, 人群还是开始往后退了。 此时,城内所有的士兵, 禁军都集中在了皇宫,城中的正规军,只有丁墨带着的百十个守卫和狱卒。 第120章 “头儿, 查明白了,到处放火的是黑市的杀手,好像是黑市的萧老大亲自带的队。” “萧老大?他为什么来凑这个热闹。”丁墨见都没见过萧沐阳, 也不明白萧沐阳要干什么。 “头儿, 西城门被鬼面军堵了,往城外逃的人全都给赶了回来。”又有一个狱卒跑过来报告。 丁墨思考了片刻,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不过他现在没空去验证这个猜想是不是真的。 “京城要乱了,老百姓留在城里不安全, 走,我们去西城门。” 丁墨握着长刀,招呼了一声, 身后那些忠心耿耿的诏狱守卫和狱卒,全都跟着他往西门赶。 而此时,萧沐阳已经带着人跟阿影带着的那些人交上了手。 “果然,你靠不住。”阿影这会儿已经下了马,手持长剑跟萧沐阳对峙。 “我要是能靠的住,猪都能上树了,不过你提前来了,还不算太蠢。”萧沐阳手上只有一串念珠,连个武器都没有。 周围,黑市的那些杀手正在和鬼面军厮杀,看见有机会逃走的百姓再次一窝蜂的往外涌,场面混乱至极。 但就在这样的场面中,身穿黑衣,面庞冷白,一双狭长凤眸,眼角还有颗殷红泪痣的男人,淡定的站在原地,八方不动。 “你别忘了,你可吃了痋毒丹,你若强行运功,会七窍流血而死。” “那就试试呗。”话音刚落,萧沐阳已经闪到了阿影身边。 因为不了解萧沐阳的武功路数,阿影迅速后撤,但萧沐阳比他快了许多,先一步的到了后面挡住阿影的退路,并蓄力朝着阿影的后背打了一掌。 阿影只觉得自己后背火辣辣的疼,但这疼痛很快就出现在了自己的前胸。 阿影扯开自己的衣襟,低头一看瞬间愣住,就在他胸口上,赫然出现了一个青紫色的鬼手印。 “罗刹掌!”阿影再抬头去看萧沐阳,“你竟然就是十二恶煞中最神秘的那个老十二,鬼罗刹?” “不错,还挺有见识。”萧沐阳扬着漂亮的唇角看着似乎在笑,可眼睛里却是没有丝毫的笑意。 “给你换脸的鬼刀刘,是被你杀了吧?你知不知道治好了病杀大夫这种行为,按我们黑市的规矩,会怎样?” 萧沐阳不想再废话,趁着赵钦的大部队还没来,他能解决一个是一个。 阿影见萧沐阳身法极快的朝自己袭来,长剑一扫竟然用了沈云竹的剑法银河踏月。 这剑法虽然厉害,可阿影到底不是沈云竹,照猫画虎而已,对萧沐阳的威胁来说,并不大。 然而,就在萧沐阳躲过阿影的剑招,想要再给阿影致命一击时,一个黑色的影子,飞速袭来,扯着阿影的肩膀,把人甩出去好远。 萧沐阳看着藏在深深帽兜里,那张惨白的人脸,就大概知道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是谁了。 “勾魂师,小黑?” 勾魂师猫着腰,有些惊喜的抬头,“不愧是知晓天下事的萧老大,连我名字都知道。你运功自如,看起来你是没中毒,真厉害啊,痋毒丹都吃了,还安然无恙,佩服。” 萧沐阳皱眉,没接这话茬。 “既然你不是诚心臣服主上,那也没必要再对你手下留情。” 话落,勾魂师忽然从袖子里拿出阴阳铃,只晃了一下,萧沐阳就感觉到身后有两道劲风朝他袭了过来。 萧沐阳立刻矮身,单手撑地,灵活的躲过了两个勾魂的袭击。 可换了方位之后,围上来的勾魂更多。 对付勾魂的配方,沈云竹上次就留给他了,他也派人去取了魂草,做了些盐粉的弹丸,可现在并不是用弹丸的时候。 此时,城中的百姓还在往外涌,城门口的鬼面军也被冲散了,那些混在人群中的黑市杀手看见萧沐阳被十几个勾魂围攻,迅速赶过来加入了战斗。 还有刚刚赶到的丁墨那伙人。 丁墨一直留在京城,等的就是这个时刻,他让人去帮那些老弱妇孺逃走,自己则加入了萧沐阳跟勾魂的战斗。 “丁牢头!”萧沐阳百忙之中跟丁墨打了个招呼。 “赵钦是不是要进城了?”丁墨斩断一个勾魂的手臂,对着萧沐阳喊道。 “是,午时大部队就到,那狗皇帝我管不着,但是城里的人,不能都死在这。” 丁墨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阳高度,又看了眼后面还没走干净的百姓,心跟着沉了又沉。 “怕是来不及了。” “听天命吧。”萧沐阳早就杀红了眼,跟丁墨说了最后一句话,再次冲进混乱的战场中。 太阳一点一点升高,城门外面铺了一层尸体。 有无辜的平民,有衣着华贵的达官贵人,有没放弃百姓的禁军,有黑市的杀手,也有诏狱的守卫和狱卒。 还有鬼面军和被斩断手脚的勾魂。 但站着的还能杀敌反抗的人也不少,他们站在城门外,每个人都是一身的血气。 阿影和小黑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十分默契,阿影吹响了手哨,小黑晃动铃铛。 这指令一下,鬼面军立刻后撤,而后上百个勾魂从后面飞了出去,将城门口|活着的那些人团团围住。 铃铛声再次响起,勾魂一窝蜂般收拢了包围圈。 萧沐阳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扔盐粉弹。” 大吼了一声后,身上带着盐粉的黑市杀手,全都将身上带的弹丸重重的砸在地上。 只见一团团白色雾气在勾魂的包围圈里炸开。 那些勾魂开始挣扎,萎靡。 “快走。”萧沐阳大喊。 见此情形,小黑始终咧着笑的嘴,闭上了,紧接着赶紧用黑布挡住了自己口鼻,又把斗篷使劲的往自己身上裹了裹。 “那白色烟雾是什么?为什么勾魂都死了?”阿影紧张的看向小黑。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小黑又瞬间想通了一件事,“我就说,霍惊雷手里的那些勾魂是怎么没的,原来他们找到克制勾魂的办法了。” “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小黑瞅着正朝他这边飘来的白雾,整个身子都在不由自主的发颤。 可能是老天爷不开眼吧,明明已经要入冬的天气,明明刚才还是个大晴天,可这会儿天空忽然乌云密布,雷声滚滚,转瞬间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原本还漂浮在空气中的盐粉,被雨水一浇,全没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黑扯下脸上的黑布,刚才都已经闭上的嘴,再次咧开。 “老天爷都在帮咱们,哈哈哈哈。” 话音还没落,小黑手持铃铛在大雨里朝着萧沐阳的方向飞了过去。 萧沐阳虽然人已经到了极限,却是察觉到了小黑的靠近,但小黑似乎不是来攻击他的。 小黑的目标是始终站在他身边的黑白二煞。 “躲开。” 萧沐阳用尽全力把黑白二煞推开,想要再去躲小黑的攻击,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小黑一手晃铃,一手拿着根极细的红色长针,朝着萧沐阳的胸口就打了进去。 “老大~~” “萧老大。” 萧沐阳捂着胸口,第一时间就明白小黑对他做了什么,“别让他晃铃铛。” 一边下命令,萧沐阳一边点自己身上的大穴,他还用留存在他气海中,释念给他的最后一口雪冷禅的内功去追逐那在他身体里来回游走的东西。 在这个过程中,黑白二煞,还有丁墨拼了命的靠到了小黑的身边,使劲了浑身解数,阻止他晃动铃铛。 小黑身法诡异,走位奇怪,几个人都很难抓到他,但也确实妨碍了他启动萧沐阳体内痋虫。 就在萧沐阳马上要用雪冷禅的内力冻住那条痋虫时,小黑的铃铛声还是响了。 萧沐阳只觉得自己头脑发热,浑身手脚开始不受控制。 铃铛声又一次响起时,萧沐阳竟然从后面袭击了黑白二煞。 罗刹掌,穿心而过,黑白二煞都来不及回头看一眼,便双双死了。 “丁墨!!!!杀了我!” 靠着最后一丝理智,萧沐阳红着眼睛,朝着丁墨大喊。 丁墨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可让他杀刚才还跟自己并肩战斗的伙伴,他还是下不去手。 “杀了我!快,我控制不住了。” 丁墨皱着眉,握紧长刀,把心一横。 只是那长刀朝着萧沐阳的脖子上劈去时,一道强劲的剑气从远处打来,将丁墨的刀打偏了半尺。 紧接着,十几个带着斗笠的黑衣人从天而降。 其中一个用最快的速度飞到萧沐阳身边,拿出十八根金针刺进了萧沐阳身上的各处大穴。 而后又有一人飞身过来,丁墨立刻认出来那人是谁。 “慕庄主?” “是我,萧沐阳不能死,带他去找释念,这里交给我们。” 慕落潮把已经昏迷了的萧沐阳往丁墨身上一推,便和身边的人去攻击已经躲的很远的小黑。 第121章 丁墨来不及多考虑了,他把萧沐阳往后面一背。 找到了一匹马,在慕落潮带来的那些人给他杀出的那条血路上,冲了出去。 但就在丁墨已经跑出了很远之后,他看见了赵钦带着的大部队。 大雨中,赵钦看了一眼狼藉不堪的战场,脸色差的很。 他要的是名正言顺,结果还是被搞砸了。 再看那些把阿影还有小黑|逼得节节败退的黑衣人,赵钦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笑。 “看见了吗?你们的弟子,朋友,至交好友,来救你们了。” 站在赵钦身边的那些被他控制了的各门各派宗主掌门弟子,全都红了眼睛。 可他们再恨,也没办法反抗体内的痋虫。 “去,把那些人都给我活捉了。”命令一下,这些想死都不能死的人朝着城门的方向冲了过去。 慕落潮看着最先朝他飞过来的无峰宗宗主扶鸿雪,眼眶瞬间一热。 “扶宗主。” 扶鸿雪一句话说不出来,只能用眼睛祈求慕落潮杀了自己。 慕落潮当然明白扶鸿雪眼神中的用意,可慕落潮根本下不去手。 “不要恋战,杀了那个勾魂师。” 慕落潮大吼一声,他带来的那些人,快速的锁定了勾魂师的位置。 几十个人目标非常明确,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们今天一定要让那核心祸患死。 小黑嗅觉敏锐的像条狗,危险的气息早就被他嗅到了。 他一边往赵钦的方向跑,一边晃着铃铛操控着勾魂和被痋虫控制的活人。 一开始赵钦还以为这些人是来救人的,可看了会儿才发现了他们的真正目的。 “保护魂师。” 赵钦意识到这些时还是太晚了,小黑到底还是没能逃得了江湖上那些顶尖高手的追击。 就在离赵钦不远的地方,小黑被五六把长剑绞杀在了地上。 怕这妖人死后还能活过来,当着赵钦的面,几个人直接把小黑分尸了。 小黑体内的一条黑色虫子,也被撒上了一把特制的盐粉。 至此,给赵钦创出了庞大战斗力的勾魂师彻底死了。 不过被包围的这些人也知道他们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的,这一次的突袭,就是一场有来无回的赴死。 慕落潮笑着,挑起了小黑掉落在地上的阴阳铃,朝着天空中一扔,下一瞬,阴阳铃便被神剑山庄的万刃山剑法毁成了碎片。 自知逃不出去的众人,既不想杀同门,杀朋友,也不想成为怪物或者人质,竟然开始纷纷自刎。 “给我留活口,留活口!!!!!!” “活口?赵钦,你什么都留不下。”慕落潮铿锵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 一代剑术大师想死,根本没人能拦得住。 可就在慕落潮要对自己动手时,那些被痋虫控制的人也全都准备要自戕。 “你要是敢死,他们就都跟着你一起死。”赵钦虽然没了小黑,但是能控制这些痋人的魂师还有很多,一时间赵钦的队伍也没乱。 慕落潮看着眼前的一幕,在心中快速的做着决定。 这次回来京城的路上,他们碰见了带这赵烨往回赶的释念。 在听到那些被赵钦抓起来的宗主掌门,已经被赵钦用痋虫操控时,赵烨提出来,或许他能想办法在不杀死宿主的情况下,杀死那些痋虫。 所有人都觉得小赵烨只是在说孩子话,可他们已经没的选择。 最后,慕落潮想要赌一次,赌这个时代的年轻一辈,可以扭转乾坤,创造一个新的时代。 也赌赵烨能成为取得这场战争胜利的关键。 所以,他才带着这些人不计代价的来除掉勾魂师,毁了阴阳铃。 可若是这些被赵钦控制了的好人全都死了,那江湖从此再也没有亮天的时候。 慕落潮自己不怕死,可他得给别人留下活的机会。 在心中做了决定之后,慕落潮扔了手里的剑,束手就擒,那些跟着他来的人,也都纷纷弃剑。 当鬼面军把这些人全都控制住时,赵钦并没有感觉到自己是胜利的。 他看着小黑碎成了不知道多少块的尸体,长长的沉了一口气。 那个曾经被岳先仁关在笼子里只对他傻笑的痋人小孩,再也回不来了,他最忠心的狗,没了。 第92章 千舟城困境1 日落十分还没到, 赵钦就控制了整个皇宫。 保护赵成寅的那些人,尸体堆了一层又一层。 两个皇子,宫中的嫔妃, 怀着孕的贵妃,还有众大臣, 全都被压着跪在满地是血的紫宸殿外。 这些人连哭都不敢哭,一个个低着头,瑟瑟发抖。 赵钦踩着被水冲刷过湿漉漉的地面,一步一步的走向了紫宸殿。 当大门被打开时,偌大的宫殿中, 就只有赵成寅一个人。 赵成寅穿着一身暗金色龙袍,站在大殿中央, 看着自己素未蒙面的第四个皇子,这应该是父子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没想到, 你来的竟然这么快。” “你是不是也没想到,我能活到今天?” 赵钦走到赵成寅面前,用一种不屑的目光看着他的亲生父亲。 “确实, 朕还以为你这孽种, 早就死在外面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骂我是孽种?你就不怕,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朕没骂你, 朕说的是事实。” 赵成寅走回到了龙椅旁,疲累的坐在了龙椅下面的台阶上。 “二十八年前, 你母亲趁我醉酒勾引了我,这件事被当时的皇后知道了,皇后一气之下, 在第二天让五个侍卫轮番侮辱了她,十个月后,你出生了。 皇后做的事太脏,为了掩人耳目,我处死了那天晚上的几个侍卫,我还给你取了名字,默认了你是赵家的血脉。 但实际上,你是不是我的种,没人知道,所以,你不是孽种,你是什么?” 这是赵成寅心中最后一个秘密,他看着赵钦愈发阴暗的脸色,自嘲的笑了起来。 “罢了,这皇位你想要就要吧,朕就是觉得对不起太子,对不起我那还羽翼未满的孙儿。” 说完最后一句,赵成寅开始往外大口大口的吐黑血。服毒自尽,是赵成寅作为帝王,留给自己最后的尊严。 可这样的死法,让已经要发疯的赵钦,非常不爽,他扑过去,死死的攥住赵成寅的衣襟。 “为什么?既知道是孽种,为什么不杀了我?你为什么还要留我这条烂命?你知道我在宫里的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我多希望你能来看我一眼吗?” 赵钦的声声质问,没得到任何回应,赵成寅只是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目光看着他,那目光里有厌恶,有愧疚,唯独没有父亲对孩子的疼惜。 而后,赵成寅便没了气息,睁着眼睛死了。 赵钦松开赵成寅的尸体,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又痛哭了起来。 他这二十多年来,唯一让他觉得自己有一样东西比别人高贵,那就是他的皇家血脉。 可到头来,他不过就是一个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孽种。 坐在赵成寅的尸体旁边,赵钦好像碎成了无数片,每一片都是锋利的。 直到日落西山,外面开始点灯,赵钦才用血淋淋的手把自己重新拼好。 当他从紫宸殿走出去时,他看了一眼还跪在外面的那些皇亲国戚,朝中大官,下了他作为新帝的第一道圣旨。 “全杀了,一个不留。” ~~~ 千舟城,千机阁主宅大殿中。 谢宁扯着慕澄的胳膊激动的都要蹦起来了。 “慕大哥,你终于来看我了,我都想死你了,那个,那个……” 沈云竹的名字谢宁不敢提,因为他自从回了家之后,跟他娘说了他的经历,他娘就不允许他再提沈云竹。 他娘说,沈云竹不是好人,跟他交往会学坏的,就连沈云竹通缉令,千舟城里都找不到一张。 “谢宁,我有要事要跟谢夫人说。” 时间紧迫,慕澄是用了最快的速度赶过来的,他现在没心思跟谢宁叙旧。 谢宁母亲,也就是现在千机阁真正的管理者谢夫人姜涵紫,坐在高位上开了口。 “念安,你先靠边。慕少庄主,你有何急事?但我先说好,我们千机阁不掺和你们江湖上的争斗,你如果想让我加入朝露,就免开尊口了。” 姜涵紫的语气是有些刻薄的,慕澄站到她面前这么长时间,她连茶都没让人上。 她早就听闻这个慕澄和那个沈云竹之间的事,像慕澄和沈云竹这样离经叛道的人,她半只眼睛都看不上,她也不希望谢宁跟他们来往过甚。 慕澄并不在意姜涵紫对他的怠慢,他只想说清楚现在的状况。 “谢夫人,我没想让你加入朝露,但现在是有人不想让千机阁置身事外,如今江湖已经全被一个极恶之人掌控,他既要做皇帝,也要主宰整个中州,千机阁虽然在东海一隅,可千机阁能做火器,这让那恶人极为忌惮。 第122章 如今,恶人已经派出了一支极其恐怖的军队,正朝千舟城而来,他们的目的就是将这里荡平,让千机阁在中州彻底消失。” 慕澄把话说的非常清楚了,他神色凛然,目光坦荡,看着就让人觉得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没等姜涵紫回话,谢宁抢先一步开口,“什么?要荡平千舟城?慕大哥,那极恶之人是谁啊?” 虽然赵钦身份让无峰宗蒙羞,可慕澄并不打算隐瞒,“你认识,我师兄,赵钦。” “赵师兄?”谢宁眼睛瞪的老大,“他,他怎么会是坏人,他那个人待人和善,又满身正气,怎么可能呢?” 慕澄轻叹一口气,“知人知面不知心,没人知道人皮之下藏着的是人还是鬼。” “是啊,慕少庄主说的没错,知人知面不知心,所以,我怎么相信你说的都是真话?”姜涵紫根本没信。 慕澄蹙眉,虽然心里已经开始对这位谢夫人不满,但大事当前,他还是压住了火气。 “谢夫人,我没必要骗你,换句话说,你们千机阁是覆灭还是无恙,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可千舟城还生活着数万人,若是让那些怪物进了城,如此繁华美丽的千舟城将成为又一个人间炼狱。” “你无理。”姜涵紫一拍椅子扶手,满脸怒容的站了起来。 “果然,跟那姓沈的败类混在一起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亏你还是名门之后,来人啊,送客。” “谢夫人!”慕澄可以忍受姜涵紫队自己的怠慢,但他不能接受别人骂沈云竹。 “谢夫人,你堂堂千机阁主母,怎能如此是非不分?开始我以为你只是傲慢,没想到你心胸如此的阴暗狭隘,你根本都不认识沈云竹,凭什么就私自给他下了定义? 千机阁在你这样的人手里,真是悲哀。” 慕澄说完转身就走,姜涵紫哪里被这么骂过,手放在椅子上一拧,忽然间几十根利剑朝着慕澄射了过去。 “娘,不要啊。”谢宁在旁边吓的大喊。 慕澄却是连头都没回,他肩膀一震,内功外泄,那些朝着他射去的剑,竟然全都被他的内力给弹了回去。 谢宁怕俩人矛盾再升级,赶紧追在了慕澄身后。 “慕大哥,慕大哥你别生气,我娘亲是有点不好相处,你说的那些我都信,我一会儿就回去劝劝她。” 慕澄停下脚步,回身低头看向谢宁。 “谢宁,暗潮阁现在的阁主霍惊雷马上就会来千舟城,他带着五百个以上的怪物,那怪物叫人浮屠,他手里还有大批的鬼面军,痋人。 如果不提早做准备,让那些人浮屠被运送进城,后果不堪设想。” “啊?怎么会这样?”谢宁还是不能完全消化慕澄的话。 “千舟城的守卫是衙门在负责吗?”谢夫人的不信任,让慕澄只能另想他法。 谢宁摇摇头,“千舟城所有的城防都是千机阁在管,这里只有一个管理出海事物的水务衙门。” 谢宁想了想,做出自己的判断和决定。 “慕大哥,我信你,我现在就去说服我娘。” “好。” 慕澄没有办法,只能是把希望放在谢宁身上。 离开千机阁,慕澄走在热闹的长街上,他还记得沈云竹跟他说过,这里的鱼很好吃,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过来跟他汇合。 就在慕澄陷入万千愁绪中时,有人在后面拍了一下慕澄的肩膀。 慕澄回头一看竟然是景桓和尹星空。 “慕澄,我就看着像你。”景桓一激动上去就给了慕澄一个拥抱。 景桓抱完了,尹星空也想抱,但没等尹星空上手,慕澄张开双臂把俩人都抱在了身前。 “见到你们真好,上次我走火入魔,如果不是你们,我怕是早就死了,请二位受慕澄一拜。” 慕澄松开手,立刻抱拳要对景桓和尹星空鞠躬。 景桓赶紧拦住他,“你干什么?咱们可是出生入死过的兄弟,跟兄弟还见什么外啊?” “就是,诶?沈美人呢?你们怎么没在一起。” “说来话长,你们怎么会在千舟城?”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走。”景桓扯着慕澄和尹星空三个人一起,去往了朝露在千舟城内的据点。 一到地方,慕澄就看见了那位传说中的先生。 “先生,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神剑山庄少庄主,慕澄。” 先生站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遍慕澄,随后笑着对慕澄说道:“慕少庄主,久仰大名。” 第93章 千舟城困境2 慕澄看着面前样貌清秀身形纤弱的年轻男子, 就有些诧异,不过他还是恭敬的对着先生抱了下拳。 “慕澄见过先生。” “不用如此拘谨。”先生说完似乎还往慕澄的身后看了看,“慕少庄主, 一个人吗?” “是。” 慕澄把此次来千舟城的目的,跟众人详细的讲了一遍, 千机阁谢夫人的态度,慕澄也说了。 “这就很难办了,千机阁立世百年,从来不参与江湖争斗,自从上一任谢家家主死后, 这位谢夫人更是谨慎的厉害。”景桓有些无奈的说道。 “我与千机阁的那位少年阁主谢宁有些交情,事情的厉害关系, 我已经跟他说的很清楚了,不知道他能不能劝的动他母亲。”慕澄说完,再次看向一旁的先生。 “先生, 我认为你在这里不安全。” “不安全我也不会再走了,朝露已经到了存亡之际,能不能建立一个新的王朝, 就看这场仗能不能打的赢。 若是不能阻止霍惊雷, 那么江南道十八城都将会沦陷,所以千舟城绝不能出事,我现在就去见谢夫人。” 先生告别慕澄, 带着身边的护卫往外走,待人走远了, 慕澄才问出心中疑惑。 “这位先生是个女子?” 尹星空一听,还挺惊讶的,“慕澄你竟然看的出来!” “我又不瞎。” “那你知不知道, 这位还是你情敌呢。”尹星空声音小了几分,眼中都是调侃。 “尹星空,别乱说。”景桓看了看左右,幸好没别人。 “我乱说?咱们一到这,这位先生就跟我们打听沈云竹的事,沈云竹又不是朝露的人,她为什么要打听他啊。” “那我怎么知道,不过确实,我们说沈云竹的时候,先生的表情都会很紧张。”景桓其实也感觉到了。 慕澄思索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先生她,是不是姓柳?” 此话一出,尹星空和景桓俩人眼睛瞪的老大。 “慕澄,先生姓柳这件事可是朝露的绝密,我们也是最近才听说的。”尹星空疑惑的很。 “那我应该知道她谁了。”慕澄站了起来,想到了沈云竹曾经跟他说过的,关于三年前,他私自放走柳大学士一家人这件事。 沈云竹说,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家人争先恐后赴死的样子,尤其是柳大学士的大女儿,柳涵月。 在沈云竹眼中,柳涵月是个诗书才情绝佳的女子,她的目光和眼界,都远超旁人。 当时也是这个柳涵月恳请沈云竹跟他们一起去南冥重新开始。 沈云竹多聪明啊,他知道柳涵月是对他有爱慕之心的,可沈云竹孑然一身惯了,而且他还想着去找慕澄,他当时就跟柳涵月说的很清楚。 他告诉柳涵月,自己欣赏她,但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对她产生男女之情。 沈云竹对于这种事,从来不会拖泥带水,也不会给对方留下任何瞎想,不行就是不行。 后来,沈云竹一路把他们送出大虞,沈云竹那时就认为,他和柳家人永远都不会再见了。 万万没想到,这个柳涵月不但回到了大虞,还在三年前建立了朝露。 慕澄也总算明白为什么朝露能获得那么多各地大小官员的支持,能在江南建立基地和关系网,因为现在官员,大部分都是大学士的门生。 又因为他爹和太子关系密切,柳涵月又得到了江湖力量的支持。 想通这些,慕澄还是对这位柳小姐很钦佩的。 “对了,沈云竹呢?你俩怎么没在一起?”景桓想问半天了。 “他去搬兵了,应该很快就能赶过来。”慕澄一想到那些人浮屠,就还是十分担心。 “陪我去城墙那边看看吧,我们得想一想,如果谢夫人不配合,我们要怎么把这里的伤亡降到最低。” 就在慕澄尹星空景桓往城门那边走去时,姜涵紫再次拒绝了朝露。 “别说了,你们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你可以不信,但关城门这件事,做不到吗?谢夫人,若是那些怪物真的进了城,就因为你的偏见,导致城中百姓惨死,你的良心过的去吗?” 谢宁一直在旁边,他走到姜涵紫身边,跟着劝道:“娘,我们就是关城门,这也不行吗?你到底在顾虑什么?我们关了城门根本就没有损失。” 第123章 “怎么没有损失,你知道每天有多少商队要进城吗?你又知道我们千机阁每天要往外运送多少货物?关一天城门,我们的生意就少一天。”这就是姜涵紫的理由。 千舟城内有港口,每天海港运输繁忙,关城门一天,干的货物还好说,那些海产怎么办?千舟城一直都是千机阁管,她也答应过老阁主,要让千舟城一直繁荣下去。 “娘,是赚钱重要,还是人命重要?敌人都到家门口了,你还在想着怎么赚钱。”谢宁真的没想到他母亲竟然是在顾虑这个。 “你们别说了,城门绝不能关,那姓慕的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再说,这么多年来,还没人敢动我千机阁。”姜涵紫不再理会谢宁和柳涵月,自顾自的走了。 谢宁皱着眉,很抱歉的看向柳涵月,“对不起,阁主印信在我娘手里,我虽是阁主,但下不了命令。” 柳涵月没想到谢夫人能如此固执,只能是跟谢宁告辞。 千舟城不愧是繁忙的港口之城,即使是夜里,也有商队进城。 慕澄站在城门口,注视着一架一架的马车,只是刚看了没多一会儿,慕澄就看见了三辆非常巨大的马车从城门外驶了进来。 这大马车慕澄见过,正是两日前他跟沈云竹在小渔村外见到的。 “糟了。” 慕澄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在来千舟城之前,这样的马车会不会已经偷偷的运进来很多了? 要是这样,那这满城的人…… 慕澄知道自己现在去拦车定然会打草惊蛇,但他必须这么做,他得让谢夫人看看,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慕澄简单的跟景桓和尹星空说了一下他的计划,三个人立刻达成共识。 就在那马车想要往城里深处走时,慕澄挡住了马车的去路,也没废话,慕澄拔剑就冲了过去。 跟车的护卫立刻回击,尹星空和景桓则去拆马车上的挡板。 此时,谢夫人带这一众随从,正好站在高高的天桥上,亲眼看见了慕澄拦车这一幕。 “真是胆大妄为,这姓慕的当我千舟城什么地方?当街动武,去给我把他们都擒住。” 一声令下,好多善用暗器的高手朝着慕澄冲了过去。 慕澄刚解决完两个鬼面军,立刻感觉到了有很多细小的东西朝他飞来,慕澄身法奇快,几个转身就全都躲过去了。 那边尹星空拔掉了最后一个插栓,他和景桓一起用力一拽,马车上的四面挡板都掉了。 不出所料,马车的笼子里面关着的就是人浮屠。 “这什么鬼东西?这么丑!”尹星空最恶丑,他连着往后退了好几下。 结果就是这么一个让步,让一个没死透的鬼面军,有了机会。那鬼面军滚到车底,使劲一拽,原本封闭的牢牢的笼子,竟然开了。紧接着,也不知道是谁开始晃铃铛。 这铃铛声一响,原本安静的人浮屠瞬间暴躁了起来,往外一窜,直接跳到了大街上。 另外那两辆车里的人浮屠,虽然还被关着,但听见铃铛声也开始狂躁了起来。 站在天桥上的谢夫人,惊恐的看着那怪物,似乎根本不相信,世间能有这样的东西。 慕澄大喊了一声,让景桓去找晃铃铛的人,随后自己挽剑冲了过去。 这只人浮屠长着十几个人的脑袋,畸形扭曲的身子却非常的灵活,它冲到人群中,便开始无差别的攻击,只要身上没有痋虫味道的活人,在它的眼中都是食物。 眼看着那人浮屠抓起一个被吓到没了魂儿的路人,要往嘴里塞,慕澄一道剑气划过去,将人浮屠抓着路人的手利落斩断。 人救下来之后,慕澄又开始去攻击。 这人浮屠体型太大了,被砍了手脚也不知道疼,甚至更加的灵活,上蹿下跳,顷刻间,连着毁了五六幢房子。 另一边,景桓和尹星空终于发现了隐藏在一个角落里面穿着一身黑衣晃铃铛的人。 景桓的剑极快,没给那人逃跑的时间,一剑给捅了个对穿。 只是铃铛声虽然没了,可放出来的人浮屠已经完全不受控制,虽然肢体被慕澄砍的七零八落,但就是不死,而且那些流着黑色血液的断口处,好像还能长出来新的肢体。 谢夫人这会儿已经重新冷静了下来,吩咐了身边人几句之后,千机阁的人便开始围在了人浮屠周围。 这些人也同慕澄一起和人浮屠周旋了许久,才将一张金属做的网罩在这怪物的身上。 紧接着,四五个人一起收网,那网开始迅速变紧,用来织网的金属丝比刀刃还锋利。 人浮屠的皮肉被切开,最后终于在众人的合力之下,变成了一堆整齐的肉块。 肉块中间,好多条黑色的虫子来回蠕动,慕澄在街边的一家铺子里,抓了一把海盐,撒了上去。 那些虫子开始萎靡,最后死了。 盐可以杀死痋虫,但寄生在人体内的痋虫就需要魂草做药引才可以,而现在他们已经没有魂草了。 “慕少庄主。”谢夫人在高处看到了这一切,她脸色苍白,肩膀抑制不住的颤抖。 “这东西,你说有多少个?” 慕澄甩了一下剑上的黑血,收了剑之后,才回答道,“至少五百个。” 一夜之间,千舟城开始戒严,大门紧闭,城墙上机弩挂弦,全城所有货栈彻查还有没有提早运进来的人浮屠。 找了整整一夜,在城里翻出来十二个。 谢夫人把千机阁所有的长辈都请了出来,又让谢宁把慕澄等人请了过来。 这一次,谢夫人没有再摆那个高高在上的架子了。 经过一番商议千机阁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些怪物入城。 慕澄则和朝露的人,还有千机阁的护卫轮番到城墙上守着。 另一边,沈云竹和冷杉一起正快马赶往千舟城。 “师兄,那江南道总兵,不会再放我们鸽子了吧?” “不会,皇帝的金印现在在江河远手里,江河远现在能调动任何一只还没有臣服赵钦的军队。” 这金印的用处就在这里,赵成寅也算是干了件好事。 两个人快马加鞭,没空聊太多,可就在快靠近千舟城时,他们竟然遇见了一辆疾驰而来的马车,那马车上挂着的是千机阁的旗子。 再往后看,后面竟然还跟着一队暗潮阁的鬼面军。 “小杉,过去救人。” “好。 ” 沈云竹和冷杉都曾是暗潮阁的指挥使,他们俩虽然以前经常戴面具,可还是有人认识他们两个的。 一看见这俩瘟神,这些人嘴里直骂晦气,不过他们的大部队已经在前面了,若是沈云竹和冷杉继续往前走,那就是自投罗网。 没过多少招,那些鬼面军开始后撤。 沈云竹和冷杉不打算浪费时间也没再去追,而是回到千机阁那辆马车的旁边。 询问了才知道,车里坐着的是千机阁阁主的外祖父,也是千机阁的四大长老之一。 沈云竹觉得和谢宁是朋友,救了人家长辈就是举手之劳,还想去说明情况再打个招呼,结果人家一听沈云竹的名字,干脆连车门都没开。只说了句谢,就继续往千舟城的方向赶了。 冷杉歪着头,用舌尖顶着腮,一脸的怒气,“这老杂种,给他脸了。” 沈云竹看了冷杉一眼,直接笑出了声,“季行之不在这,你是原形毕露了。” “什么叫他不在这,我就原形毕露,老子怕他吗?” “季大哥!”沈云竹忽然看向冷杉身后做出惊讶的表情。 冷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变脸变的比翻书都快,立刻从邪恶小痞子,变成乖乖贵公子了。 只是当他装好样子回过头时,他后面只有空气,还有沈云竹的爆笑,“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冷杉气的咬牙切齿,皮笑肉不笑的回头瞪沈云竹,“你是不是忘了,让我踩脚底下是什么感觉了啊?师兄。” “赶紧走吧,你个傻子。”沈云竹把冷杉扯到马匹旁,两个人再次朝千舟城疾奔。 得知先一步潜伏进千舟城的那些人浮屠的事情败露,霍惊雷已经没了耐心。 就在风云变幻,东海之滨下起狂风暴雨时,他下了进攻的命令。 在雷声雨声的掩盖之下,铃声四起,一只只体型硕大的人浮屠,穿过雨幕朝着千舟城的城门冲了过来,但在那恐怖至极的队伍前面,竟然还有一个马车。 始终站在城墙上没走的谢夫人一看见那车队上的挂着的旗子,脸色更白了。 “开城门,开城门。” 城墙上站着的其他人也都看见那马车,赶紧去启动机括,要把城门打开。 可就在车队与后面那些人浮屠赛跑的时候,速度更快的勾魂,竟然飞到了马车前面,将飞驰的马车生生截停。 被这么耽误了片刻,两个人浮屠便道了马车的旁边,开始疯狂撕咬,撞击千机阁制作精良的木车。 第124章 眼看着车就快要被撞碎,而因为人浮屠动作很灵敏,高处的弩箭根本没法瞄准,若是射不到怪物,那射到的就是马车。 就在所有人都为那马车捏了把汗的时,一道亮白的闪电光之下,两匹快马朝着被袭击马车的方向飞速跑来。 其中一个人穿着一身白衣,在距离马车还有三四丈远的地方,从马上腾空跃起。 只见这大雨夜里,划过一道圆弧形的月光。 月光锋利无比,竟然瞬间劈开了一个人浮屠的身子。 另外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用的竟然是破云剑的招式,剑招华丽大气,虽然练的还不是很熟练,但因为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刃加持,在这雨夜里,竟也如杀神附体一般。 “阿竹!”慕澄瞪大了眼睛,往下看。 尹星空和景桓都看见了,不过他们站的高,在上面喊沈云竹也听不见。 慕澄在见识到了千舟城大门的防御之后,觉得现在最合理的作战方式就是,守城。 因为千舟城的城门上全是机弩,还有数不清的防御装置。 此时城门已经开了,慕澄必须让沈云竹立刻进城。 “阿竹,进城门。” 慕澄对着下面大喊,因为在声音中加了内功,这声音很清晰的传到了城门下。 沈云竹抬起头和慕澄对望。 “嗯。”沈云竹微笑点头,而后对着冷杉喊了一声。 “小杉,你跟着车先走,我殿后。” “收到。” 冷杉听习惯了沈云竹的话,他都没多想,就在这混乱的战场中,去到了那辆马车的前面,一打马屁股,再次让马车疯跑了起来。 而这时,更多的人浮屠朝着他们扑了上来。 沈云竹再次长剑横扫,一人当关,给身后的马车留下进城的时间。 终于,马车和冷杉全都安全进了城,可等冷杉回头去看时,那城门竟然要重新关上了。 “等等,我师兄还在外面呢,为什么关门?师兄,师兄!!!!” 冷杉大喊,见阻止不了城门的关闭,就想再出去,可第一道闸门已经落下,那一道道精铁打造的方格栅栏,任凭冷杉怎么推都推不动。 这一幕,城墙上的人全看见了。 慕澄回头去看谢夫人,只见谢夫人已经把操控城门开关的钥匙,插再了自己的头发上。 “沈云竹还没进来,为什么关门?” “那,那就是一个江湖败类,死就死了,我为什么要为他冒风险?千机阁为什么要为他冒风险?” 谢夫人的话一出,所有人都觉得震惊不已。 刚才如果不是沈云竹,那辆坐着谢夫人父亲的马车,根本没机会逃出来。 “娘,你在说什么?小竹哥哥在下面为了我们拼命,你竟然把门关上了。 谢宁还没等到他娘回复呢,那边就听见了两声惊呼。 “慕澄!” “慕澄!!!” 慕澄当着众人的面,从高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 这会儿沈云竹已经看见了城门完全关死,他倒是没觉得什么,毕竟他经常是被人牺牲的那一个。 不过他现在特别怕死,他都答应慕澄得好好活下去。 只是现在的状况非常的不乐观,慕澄给他的那些内力已经用完了,他现在用的全是他气海内少的可怜的内力。 这种胸口闷疼的感觉沈云竹非常熟悉,他大概是又要吐血了。 因为气力不够,沈云竹手上的剑也慢了下来,也就在这时,一个人浮屠的大爪子朝着沈云竹的后背抓了下去。 沈云竹是感觉到身后有风的,他也知道自己躲不过去,怕是要受伤了,但片刻功夫过去,他并没有被攻击到。 回身一看,那人浮屠的整条手臂,都被斩了,而拿剑的人正是慕澄。 “子清?你怎么下来了?”沈云竹有些生气,但又瞬间理解。 如果位置调换,换成是慕澄被关在大门外面,沈云竹也会毫不犹豫的跳下来的。 “不能在这耗着,我们得去杀了霍惊雷。” 无需多说,慕澄扯过刚才沈云竹骑过来的一匹马,拉着沈云竹的手,把他拽上来之后,一扯缰绳,穿过狼藉的战场,朝着远方跑去。 周围全是人浮屠,还有无数从城墙上射下来的利箭。 沈云竹坐在慕澄身后,把朝他们射来的剑,全都用剑气挡了回去。 城墙上,谢宁眼睛都红了。 谢夫人却在旁边冷笑,“看见了吧,他们俩已经逃了,他们就不是好人,你还在这跟他们掏心掏肺。” 谢宁攥着拳头,浑身都在颤抖,他转过脸怒视着母亲。 “如果他们怕死,他们要逃,为什么他们还会千里迢迢的跑来告诉我们要做防范?小竹哥哥身子不好,好几次命悬一线,可他刚才还是不要命的救了外公,这样顶好的人,你为什么要诋毁他?你的偏见让你看起来特别的丑恶,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啪的一声,谢夫人给了谢宁一个耳光。 “我这么做,还不是都为了你?” “为了我?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兄长,你把你自己的儿子,置于忘恩负义的地步,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谢宁跑到一旁,开始手动调整机弩,他既然无法去战场上帮沈云竹和慕澄,他就只能替他们扫清一下身边的障碍。 千机阁其他的人见少阁主都开始用弩箭支援那匹穿行在战场中的一马二人,也都纷纷开始手动操作。 这一举动立刻就被慕澄和沈云竹感觉到了,好多朝他们扑过来的人浮屠,都被利箭钉在了原地。 眼看着慕澄和沈云竹就要接近霍惊雷的位置,谁知前路竟然被十几个黑衣人挡住,慕澄定睛一看,人当场愣住。 在他面前的全是当时被赵钦带走的同门,好多个都是无峰宗的宗师。 “各位师伯?” “子清,他们不太对劲。” 沈云竹话音刚落,那些无峰宗的宗师就一起朝着他们攻击了过来。 慕澄和沈云竹飞身下马,被迫招架。 “他们肯定是被痋虫控制了。”沈云竹看着这些人通红的眼睛,还有脸上痛苦的表情,大概猜到一些。 沈云竹身上还有些盐粉的,可吸入了盐粉的勾魂,痋虫死了本体也会死,沈云竹不敢贸然用,慕澄那边也只能是被动招架。 大雨还没停,周围的声音非常嘈杂,沈云竹分辨了半天,终于在这嘈杂中,寻找到了铃铛的声响。 “子清,我去找控制这些人的魂师。” 慕澄现在腹背受敌,又不能大开杀戒,他在这个处境里,非常的难受,看见沈云竹一个人往更远的地方跑,又十分担心,然而现在他分身乏术,无法给沈云竹任何的支援。 这一会儿的功夫,沈云竹已经接近了那铃铛声传来的位置。 朝着一块大石头的后面使劲一抓,颜桑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沈云竹给扯了出来。 见到是颜桑,沈云竹眸色变冷。 不过还没等沈云竹开口,颜桑先一步的跪下了。 “小竹,我都是被逼的,我做的一切都不是我的本意,都是霍惊雷逼我的。” 因为停止了晃手里的铃铛,后面那些攻击慕澄的同门行动开始变的缓慢起来。 不过想要彻底恢复,还得一段时间。 沈云竹看着颜桑,紧了紧手里的长剑。 就在颜桑猜自己已经刚让沈云竹心软了时,霍惊雷武器从后面朝着沈云竹劈了过来。 沈云竹把剑往背后一伸,准确的挡住了霍惊雷的剑。 终于,两个人再次面对面的站在了一起。 “沈云竹,三年了,三年前你就应该死了,今天我就再杀你一次。” “就凭你?” 沈云竹的气开始不够用,他必须速战速决。 俩个人都不喜欢废话,眨眼间就缠斗在了一起。 从小到大,霍惊雷和沈云竹比武,霍惊雷就没赢过,霍惊雷恨沈云竹恨到了骨子里,凭什么他能得到所有的关注,凭什么霍四海到哪都会夸沈云竹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霍惊雷越恨越不甘心,他这辈子最想做的事,就是亲手宰了沈云竹。 三年前,沈云竹掉下毒瘴谷,霍惊雷以为他必死无疑,万万没想到,他活了下来,他还在京城的诏狱里藏了两年。 一想起来这些事,霍惊雷的招式就更凶狠,更用力,但也正因为如此,霍惊雷的破绽也就特别多。 沈云竹现在五脏六腑都在着火,他看着后面还在跟那些同门苦战的慕澄,看着千舟城逐渐失守的城墙,又看了一眼重新在旁边晃起铃铛的颜桑,沈云竹咬了咬牙。 虽然他很不想死,但是今天在这里,他也绝对不能让这两个人再活着。 提了一口气,沈云竹开始变幻剑法,招招式式都是致命的杀招。 很快的,霍惊雷就招架不住了。 第125章 “你看,你还是打不过我。” 对剑的片刻,沈云竹冲着霍惊雷挑眉,霍惊雷还想反击,但沈云竹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侧身夺刃,一脚将霍惊雷踹了出去。 霍惊雷滚地翻身,刚站起来沈云竹的剑又到了。 霍惊雷看见一旁的颜桑,想都没想,把颜桑扯过来挡在自己的身前。 颜桑是不信沈云竹会杀她的,她可是暗潮阁中,唯一一个对沈云竹好的人,而且她了解沈云竹,沈云竹嘴硬心软,不可能会对她动手。 但下一瞬,当她觉得胸口一凉时,她终于停止了脑子里那愚蠢的想法。 “你,你杀我?” 颜桑低着头,看了一眼插进她心脏的剑,眼中都是不可置信。 “欠你的,我还了。” 沈云竹拔剑那一刻,就是颜桑死的那一刻。 霍惊雷也没想到沈云竹能杀颜桑,只是他推开颜桑想要再跑时,被沈云竹抢先一步,按在了地上。 那把长剑也抵在了霍惊雷的脖颈处。 “哈哈,哈哈哈。”霍惊雷大笑,笑过之后睚眦欲裂,“杀了我,杀了我啊!” “我答应过霍四海,我会给你个痛快,但我也有最后一句话要跟你说。”沈云竹深深的呼吸着,看着霍惊雷的脸,脑子里想起了他们从小到大,发生过的一切。 九岁以前,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可痋人洞之后,彼此就越走越远,如今,已经是见面就红眼的仇人。 沈云竹扬着唇角,对着霍惊雷露出了一个满是嘲讽意味的笑。 “霍惊雷,三年了,你还是这么的,没用。” 话落,沈云竹长剑用力向下一抹,霍惊雷颈部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沈云竹被溅了一身。 他用衣服袖子擦了擦脸,拄着剑站起来,向后看。 因为颜桑已死,那些无峰宗的宗师们开始逐渐变得安静,但他们还是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慕澄得以脱身,朝着沈云竹这边飞快的跑来。 看着死在后面的霍惊雷和颜桑,慕澄赶紧上前把摇摇欲坠的沈云竹扶住,紧接着迅速用内力给他稳住心脉。 短暂的传功之后,沈云竹那张煞白的脸才重新出现了血色。 虽然这次也同样惊险,但沈云竹还是把他那破烂不堪的气海给保住了。 “没事了,哥哥。”靠在慕澄身上,沈云竹黏糊糊的撒娇。 慕澄抱着他,眼睛看向千舟城城门的方向。 就在他们过来找霍惊雷这段时间里,援兵已经到了。 季行之带着从江南道总兵那里借的所有兵力,前来支援。 直到天光乍破,骤雨将歇,所有人浮屠都被绞杀,鬼面军全军覆没。 沈云竹没力气走路,慕澄就背着他,重新往城门的方向走。 一边走,沈云竹一边在慕澄耳边呢喃。 “子清,霍惊雷死了,我觉得我们很快就能去找赵钦了。” “嗯,快了。” “那等天下太平了,我陪你去重建神剑山庄吧,上次去,伯母给我准备了一桌子的饭,我都没来得及吃。” “好,我们去把我娘接回来,然后一起回家。” “嗯。”沈云竹好累,闭上了眼睛。 “阿竹,等神剑山庄重建完成,我们就成亲,你说好不好?” “好。” 最后应了一个字,沈云竹就昏睡过去了,偏头看了一眼,把脸枕在他肩膀上的人,慕澄心里疼的厉害。 不能再让沈云竹拼命了,以后就算把他锁起来,也决不能让他再动用自己气海。 此时,城门大开。 冷杉第一个从城门里面跑出来,也没先去找季行之,而是直奔沈云竹和慕澄。 “我师兄没事吧?活着还是死了啊?” “睡着了,没事。”慕澄给了冷杉一个安慰的眼神。 慕澄又看向已经走到冷杉身边的季行之。 “季大哥,来的很及时。” “你们辛苦了。”季行之轻拍了一下慕澄的胳膊。 “慕大哥,小竹哥哥,呜呜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谢宁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跑出来就跪在了慕澄面前。 “慕大哥,都是我无能,我差点害死了小竹哥哥,我该死。” 慕澄没手去拉谢宁就给了一旁冷杉一个眼神。 冷杉一只手就把谢宁给提了起来,“我师兄还没死呢,哭什么哭,赶紧给找个地方,让我师兄好好睡一觉。” 谢宁收了眼泪,连连点头,“你们都住千机阁,我这就让人安排。” 谢宁又跑了,慕澄再次看向季行之,“季大哥,在我来的方向,有十几个我的同门师叔,他们被痋虫控制了,不过没了魂师的操控,他们又能安静下来,麻烦你帮我安置一下他们,最好是能先集中关起来。” “好,交给我。”季行之点头。 “那我先带阿竹去休息了。”慕澄背着沈云竹继续往里面走。 季行之看向脸上还有些担忧的冷杉,搂住了他的肩膀。 “别担心,等我让人送几箱九转续命露来,让他当水喝。” 九转续命露一瓶有多贵,冷杉知道的。 不过听季行之的口气似乎毫不在意一样,冷杉再次好奇起来。 “还归,咱们家到底有多少钱?外面说你富可敌国?真的吗?” 季行之呵呵一声,揉了下冷杉的脑袋。 “差不多吧。” 冷杉惊讶的闭不上嘴,季行之拉着他往外面走。 “走,去把慕澄交代的事情办了。” 城内,慕澄已经把沈云竹带进了千机阁。 谢宁拉来了千机阁最好的大夫,给沈云竹瞧身子。 可那大夫进来只看了沈云竹一眼,人就震惊的说不出来话,甚至连脉都没摸,人就跑了出去。 慕澄和谢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很快的,千机阁内所有长老全都赶到了沈云竹的床前,一个一个围在床边端详着沈云竹的长相。 “像啊,太像了,这不是就是阁主吗?” 第94章 千机阁阁主 房间里很乱, 所有长老都在围观沈云竹。 慕澄在一旁,看着这些老头子七嘴八舌的样子,身上戾气越来越重。 想把人都赶出去, 又碍于这是千机阁,实在不好翻脸, 直到又进来另外三个老头儿,房间里才安静下来。 看其他老头恭敬的样子,怕是后来这三个在千机阁地位更高一些。 谢宁先行礼,众人也跟着行礼。 慕澄现在心情极差,站在旁边冷眼看着, 没说一句话。 只见那三个老头儿围在了床边,细细端详沈云竹的脸。 “太像了, 这就是二十岁时的阿宸啊。” “比阿宸长得秀气一点,但轮廓是一样的。” “尤其是眉毛,还有鼻梁。” 三个人不但品头论足, 还扯开了盖在沈云竹身上的薄被。 其中一个竟然拿出了一把金色的尺子开始量沈云竹的肩宽,腿长,量了半天, 给出了一个结论。 “肩宽, 胯骨,腿的比例,和阿宸的完全一致。” “再看看手指。” 另外一个长老说完, 拿尺子那个长老又去量沈云竹的手掌宽度和手指长度。 慕澄忍无可忍,把云间剑用力往地上一撞, 发出重重的撞击声。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这三个长老抬头去看了慕澄一眼,但立刻又俯下身继续研究还昏迷不醒的沈云竹。 要不是这三个老头都是一脸凝重,慕澄真的怀疑这一屋子的老头子都是变态。 终于, 在慕澄发飙之前,这三个老头带着一屋子的人,又都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之后,这屋子里瞬间安静,谢宁还想说什么,却是被人给叫了出去。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慕澄皱了许久的眉才舒展开。 原以为千机阁的大夫能有点用,结果来了半天什么都没干,慕澄觉得还是自己给沈云竹疗伤才靠谱一些。 一整个上午,慕澄都在用自己的内力帮沈云竹调息,等下午的时候,沈云竹就有苏醒的迹象了,这期间季行之和冷杉来过。 季行之说,他在千舟城有宅子,这里不清净就去他那边修养,慕澄正有此意,说好了等沈云竹醒了,他们就过去。 一直到日暮西沉,沈云竹才睁开了眼睛。 看见靠在他身边,闭目休息的慕澄,沈云竹那股黏糊劲就上来了。 “哥哥。” 沈云竹坐起来,伸手搂住慕澄的腰,脑袋直往慕澄的颈窝里蹭。 慕澄回抱住他,还用自己的脸颊去贴沈云竹的额头,“感觉怎么样?” “还行,就是有些累,不过这次我没吐血。” 慕澄轻笑,满眼柔情,“那还挺值得表扬。” “外面的事情怎么样了?你那些师伯都安置好了吗?” “嗯,安置好了。” 第126章 “你别太担心,我们会找到办法救他们的。” 慕澄没再说话,只是把沈云竹抱的很紧,他自己都活了今天没明天,醒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想着要安慰别人。 “这哪啊?” 沈云竹已经在慕澄的怀抱里得到了慰藉,他重新振作起来,看着房间的布置,就觉得很新鲜,这里的机关味儿,很重。 “千机阁。” “啊,那你看见谢宁了么?那小孩怎么样了?长高没?” “看见了,不过他母亲不太欢迎我们,而且千机阁的那些老头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现在要没问题,咱们就去季行之那。” “我没事了,走吧。” 慕澄搂着沈云竹的肩膀,一起往外走。 谁知道一出去,就看见他们所在的这幢房子外面,站的全是人,其中包括谢宁,谢夫人,谢宁的外公,还有上午拿尺子量沈云竹的那三个长老。 一见到这个阵仗,慕澄眸色一凛。 “你们想干什么?”质问了一句后,慕澄又看向谢夫人,“谢夫人,这就是你们千机阁的待客之道吗?” 谢夫人脸色极差,她没看慕澄,只是用一双幽怨的眼睛在暮色中注视着沈云竹。 谢宁在旁边是有些手足无措的,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看着那些久不出现的大师傅都来了,他想肯定是有天大的事,而且这个事跟沈云竹有关。 “咳咳。”一个大长老清了下嗓子,向前几步走到了沈云竹面前,态度很是尊敬。 “沈公子,敢问令尊姓甚名谁,是何方人士啊?” 沈云竹眉头微蹙,忽然想到自己曾分析过的,他爹精通机关金器,大概是跟千机阁有关,但他爹姓沈,千机阁本家姓谢,就算有关系,应该也不是很密切。 虽然沈云竹被这么多人注视着也非常的不爽,不过他爹的事并不是见不得光的,没什么不能说。 “家父生前是名江湖游侠,姓沈,名玉禾。” 只这一句话,刚才还寂静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一般,那谢夫人更是身子一晃,差点没倒在地上。 靠前的几个老头,互相对视了几眼,眼中全是悲痛,但悲痛中还夹杂着欣喜。 “老天开眼啊,老天开眼,怪不得这么多年来能闯过千机阁木楼的只有沈云竹,这就是血脉,这就是天赋啊。” 那站在最前面的长老老泪纵横,说完这句话之后,撩开衣摆,对着沈云竹就跪了下去,后面那些人也全都跪下了,甚至谢夫人都跪在了地上。 谢宁愣住,完全不明白。 谢夫人扯了他一下,“念安,你该跪的。” 没等谢宁也跪下,沈云竹就先抗议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跪我?我父亲跟你们千机阁,有什么关系吗?” “少主,你父亲本名谢宸,字玉禾,是我们千机阁第二十八任阁主,十七年前,离家之后再也没回来,我们知道他大概是已故了,可我们不知道,他竟然还有血脉留在世间。 如今,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千机阁真正的主人,终于回来了。” 这番话说完,周围全是恸哭声。 沈云竹一时间则根本无法消化这些东西,他看向还站着的谢宁,谢宁也正看向他。 不过沈云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收回目光后,再次看向跪在他面前,哭的老泪纵横的长老。 “我父亲不是十七年前才离开这里的对吧?他应该是已经离开了二十几年,但十七年前,因为听说家里有事,他才又回到了这里。 那我想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一停留就是一年?十七年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离开南疆时,沈云竹是带着疑问的。 他爹娘那么相爱,他爹为了娘亲殉情,可为什么说好的只走三个月,却变成了一年,他爹甚至连娘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沈云竹其实不是一个爱钻牛角尖的人,很多事情过就过去了,他也在心里给他爹想了很多种理由。 但就像是被宿命安排好了一样,今天在千机阁内,他居然能窥见十七年前事情的真相了。 只不过这个问题一提出来,在场的人瞬间默不作声。 那跌坐在地上的谢夫人,更是面若死灰。 见此情形,沈云竹已然猜到了几分。 慕澄心思通透,也大概能想到当年都发生了什么了。 “阿竹?” 慕澄的手扶住沈云竹的后背,脸上都是担心,沈云竹现在的身子,不能动自己的真气,也不能受太大的刺激,一旦急火攻心,就会非常危险。 “我们走吧,我不想听了。” 这些人的沉默,已经给了沈云竹答案,沈云竹现在不想看见千机阁的任何一个人。 “嗯。”慕澄点头,拉着沈云竹就要走,但那些人并不让路。 “少主,十七年前我们是关了阁主一年,可那也是万不得已,阁主他一心想要自由,可千机阁几百年的基业,不能后继无人。” “所以,你们逼他娶妻生子?完成任务之后才放他走的是吗?”沈云竹又看了一眼谢宁还有他身边的谢夫人。 此时,谢宁双眼已经噙满了泪水。 “你们一定想不到,我爹究竟是怎样死的,他就因为回去晚了,没看见我娘最后一面,所以愧疚自责,心痛欲绝,最后自尽在了我娘的身边。” 沈云竹用一种最平静的语气,说着自己最惨烈的身世。 他虽然完整的拼凑出了关于自己的一切,可真相太过残酷,他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来千舟城。 “呵呵。”沈云竹笑了起来,笑容里却都是难过,他从自己的身上,拿出那只机械小鸟,放在了自己手心。 “那天是我的五岁生日,这是爹给我做的礼物,如果爹按照计划三个月回来,或许我爹娘都不会死,或许这个礼物他可以亲手给我,或许我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或许我也会成为让世人敬仰羡慕的世家公子。” 说到这里,沈云竹又把手里的小鸟攥紧。 “你们,害死了我爹娘,害的我孤苦飘零半生,如今,你们还有脸管我叫少主?你们不觉得害臊吗?” “我姓沈,不姓谢。” 说了最后一句,沈云竹回望慕澄,“子清,我们走吧。” 慕澄已经心疼死了,他红着眼睛往沈云竹身边走,可还没走到他身边,就看见沈云竹眉间一皱。 “噗!” 沈云竹真的不想这样,不想在千机阁这些人的面前变的脆弱,可他的气海太薄了,他完全压不住胸腔中翻涌起来的血气。 终究是呕出一大口暗红色的血。 “阿竹!” 慕澄在沈云竹倒下前,一把将他扶住。 沈云竹对着慕澄苦笑,“哥哥,你夸我夸早了。” 这句话说完,沈云竹又晕了。 千机阁众人立刻紧张慌乱起来,谢宁见状赶紧让人去取九转续命露。 又是十几瓶的灵药喂进去,沈云竹的气息才算是稳定。 夜已经很深,千机阁内最高大的那幢建筑里,灯火通明。 四大长老还有谢夫人,正在讨论事情。 谢夫人只是坐着一句话不说,她父亲也脸色沉重,说话的只有另外三个长老。 “既然阁主亲生的儿子回来了,那千机阁的下任阁主就得物归原主。” “没错,当年让谢宁出生,实在是无奈之举,现如今,真正的谢家血脉回来了,就不能再错下去了。” “少主既然能闯过木楼,那他在机关术数这方面,肯定是个天才,只要他肯接任阁主之位,那千机阁定会在中州再屹立百年。” 三个长老说完,又看向谢夫人。 “姜涵紫,前日发生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沈云竹是阁主的儿子,所以你才关了城门不让他进来?姜涵紫你好狠的心,谢宸在家时,对你敬重有加,你竟然这样害他的孩子,你还有良心吗?” 谢夫人脸阴沉沉的,一句话不说,她身边的四大长老之一姜经纶终于开了口。 “当年,关了谢宸一年,逼他娶涵紫这件事,可是我们这些人一起决定的。 谢宸宁可死都不娶涵紫,也不给千机阁留后,还是我们在一起商量,在宗族里选了一个不错的,让涵紫有了身孕。 把谢宸逼到要已死要挟放他走时,咱们都在场。 事到如今,你们竟然开始翻脸不认人?” “姜经纶,我们都是发过血誓,要永远忠于千机阁,别的咱不提,那谢宸的孩子回来了,是不是千机阁阁主之位就要还给他? 我们知道你疼谢宁,我们也是看着谢宁长大的,可他毕竟不是谢宸的孩子,不是谢家的血脉啊。” 姜经纶不吭声了,他叹了口气,似乎默认了这件事。 “那你们打算怎么跟谢宁说?告诉他,你根本就不是谢宸的儿子,而是不知道哪来的野种?” 第127章 姜涵紫沉默了这么久,终于开了口。 “是,我是有私心,我看见沈云竹悬赏令的第一眼就确认了,他就是谢宸的孩子,所以,我才不让任何一张悬赏令出现在千舟城。 昨日我不让他进城,我想他死在外面,我也是怕他一出现,你们就能把他认出来。 你们说的没错,我就是想他死,我就是怕他从谢宁的手里抢走阁主的位置。 但我没错,我为了自己的孩子我能有什么错?错就错在谢宸当年不应该去闯荡江湖,不应该在外面娶妻生子。” 事到如今,姜涵紫也不怕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了,反正沈云竹的身世已经大白天下,她跟谢宁很快就会被扫地出门。 屋内,全是沉闷的呼吸声,屋内的五个人,每个人都没资格去指责别人。 慕澄扶着沈云竹站在外面,把里面那些人说的话听的清清楚楚,他还是挺高兴的,因为他听见那些人说,他爹宁死也没有娶姜涵紫。 可高兴也只是一时的,更多的还是遗憾。 “你们不用再说了,我是不可能会做千机阁阁主的,我刚才说的很清楚,我姓沈,我不是谢家人。” 慕澄扶着沈云竹走了进去,沈云竹目光坦荡的看向众人,最后他才把视线落在姜涵紫的脸上。 “谢宁是个好孩子,他跟你们这里所有人都不一样,我希望你们不要伤害他,也不要告诉他他真正的身世,他现在是千机阁阁主,往后十年,二十年,他还会是千机阁阁主。 或许他天分不够,可他心性纯良,这才是做人最宝贵的东西。” 沈云竹咳嗽两声,继续说道:“至于你们,你们对我父亲做的那些事,我此生都无法不去介怀,告辞了。” 沈云竹说完看向慕澄,慕澄知道他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呆。 就在那些人还想再出言请求他时,慕澄已经揽住沈云竹的腰,用轻功飞上了屋顶。 夜晚沉凉如水,这一屋子的人,都默不作声的散了。 等所有声音都消失时,躲在一个角落里捂着自己嘴的少年,才敢痛哭出声。 原以为,念安是父亲留给他的小字,因为父亲在自己的书房里写了好多好多这两个字。 可真相却是,安安是父亲的儿子,念安二字,都是父亲对安安的思念。 第95章 老天爷的赏赐 慕澄扶着沈云竹到了季行之在千舟城的别院。 两人刚进去, 就看见柳涵月正站在冷杉的身后。 沈云竹现在虚弱的厉害,偏头看了一眼,就很是疑惑, “小杉,你后面站的那是谁?” 冷杉立刻走上前, 走到沈云竹身边。 “师兄,这位就是朝露里的先生。” “嗯?” 沈云竹站不住,半个身子都是靠在慕澄身上的,他又仔细的看了一眼,才确认自己是认错了。 “先生好, 沈某唐突了,实在是您长的很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此话一出, 在场的所有人,季行之,冷杉, 尹星空,景桓,还有慕澄全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哥哥, 我好累, 我想睡觉。” 沈云竹在虚弱的时候,就特别依赖慕澄,反正眼前都是熟人, 他也没什么顾忌的整个人都靠在了慕澄怀里。 慕澄把手里的剑递给旁边的景桓,而后伸手把沈云竹横抱了起来。 “他气海不稳, 补了些灵药,但还是不行,我得继续帮他运功。” “房间准备好了, 我带你们去。” 季行之在前面带路,慕澄抱着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下的沈云竹路过了柳涵月。 柳涵月此时眼眶已经红透了,难过的好像随时都能哭出来一样。 慕澄看不出来这位柳小姐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只能是收回目光跟着季行之走了。 等他们走了之后,柳涵月的眼泪才掉下来。 “他以前很强的,都是因为我们家,他才会变成这样。” 之前的事,别人不清楚,但冷杉知道,冷杉也想不通为什么当初师兄要背叛暗潮阁去救柳家人,不过他师兄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对于自己的选择,师兄也从来都不会后悔。 冷杉看了看旁边尹星空和景桓两个人,示意他们先离开,他有些话要对这位柳小姐说。 待那两人也走了后,冷杉才站到柳涵月面前。 “柳小姐,我知道有些话我不该说,但你看见了,我师兄现在已经这个样子了,我恳求你等他醒过来时,不要跟他说抱歉,说对不起,他那个人不爱听这些,你的愧疚,会让他有负担。 还有,他真的很喜欢慕澄,慕澄,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珍视的人,他能活到今天,也是因为慕澄。” 冷杉把自己想说的说完了,他对着柳涵月行礼,而后离开。 屋内,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柳涵月坐在椅子上失神。 三年前,她记得沈云竹救他们一家时的每一个细节,记得在分别时,沈云竹对她说的话。 “我生如朝露,命似蚍蜉,这一生没有一件事是按照自己的喜恶去做的,我救你们一家,就是第一件我想做的事,你不用觉得亏欠我。” “我不会去南冥的,我还有一个想见的人,之前没勇气去找他,现在我有了。” “山高水远,望以后,多加珍重。” 这几句话,每一个字,柳涵月都记得清清楚楚。 如今看来,慕澄就是沈云竹当年说的那个,想见之人吧。 想到这里,柳涵月笑了,真好啊,他终于,得偿所愿了。 静坐了许久后,柳涵月独自吞噬了自己心中的万千思绪,等她把眼泪擦干,她又变回了那个能运筹帷幄的柳先生。 房内,慕澄把自己的内力,输入进沈云竹的经脉之中,只是当这些内功在沈云竹体内运行了一个小周天之后,对他的伤势并没有太大帮助。 慕澄收了内功,从身后抱着沈云竹,搂着他。 “哥哥。” “醒了?” “我觉得真挺有意思的,一开始,我以为我是个没人要的孤儿,后来意外得知自己母亲是谁,如今,我又知道了我父亲的真正身份。 你说,要是当年我爹娘没死,我有一天真的成为了千机阁阁主,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沈云竹说着回过了头,看向贴着他的慕澄。 慕澄勾了勾唇,用指间抚摸沈云竹苍白的脸颊。 “会的,不管我们的命运如何,不管身份怎么变换,只要遇见,相互喜欢,爱慕,都是我们的宿命,但我想,你要真的是千机阁阁主,大概会不那么好追,毕竟是金枝玉叶的贵公子,我肯定得费些功夫。” 沈云竹笑,他回身抱住慕澄,靠着慕澄的胸膛,听着那有力的心跳。 “我好追的,不管我是什么身份,只要是你,我都好追。” “嗯,我知道。” 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不再说话,可彼此心中都有无法言说的心事。 沈云竹的身子,越来越差了,之前也是尽力在维持,可现在已经维持不住了。 慕澄不甘心,也不想放手,他无法想象没有沈云竹以后,他会怎么样。 沈云竹则满心抱歉,抱歉自己不能再多陪陪慕澄,他若死了,慕澄得多难过啊。 想着,沈云竹主动去吻慕澄的唇,慕澄也回吻着他。 每一次情根深种,都像是最后的献祭,每一次严丝合缝的拥抱,都好像是在对以后说告别。 夜晚太寒凉,唯有灵魂相拥,两个人才能温暖彼此。 三日后,京城的消息送到了。 慕澄看着详细的情况汇报,脸色沉的厉害。 慕落潮和十几位掌门宗主已经被赵钦关进了大牢,另外无峰宗宗主,合欢宗宗主,也都有了消息,他们都被赵钦做成了半个痋人,受赵钦控制,痋人死了,宿主也会死。 还有,下个月初一,赵钦要举行登基大典。 到时候,他会把所有不服他的人,全都斩首。 带着这消息赶过来的是江河远,江河远看着众人,语气颇为沉重。 “各位,我们筹谋了三年的事情,终将见到分晓,我分析了兵力,赵钦现在手里掌控的和我们掌控的差不多,各地都在相互制衡,还有很多没有站队,只等最后看花落谁家。 所以,下月初一登基大典,就是我们最后决战的机会。” “那江大人,我们在哪里集结最合适呢?”柳涵月无需再隐藏身份,她换回了女装,也是这些人中唯一的女子,可就是这个女子,让朝露走到了今天。 江河远用手指了指地图。 “京城往南三十里,盛城,这个地方四通八达,最合适不过。” 商议到了最后,最终确定,在本月二十八所有朝露现在能动用的势力,在盛城集合,两天后,集中进攻京城。 如今,距离下月初一,还有二十天。 慕澄站了起来,看向在座的各位。 第128章 “这个计划,烦请各位不要让沈云竹知道,他现在身子越来越不好了,我会先把他送到妙音谷,再去盛城跟你们汇合,拜托了。” 慕澄对着众人弯腰行礼,众人脸上皆是悲痛的神色。 “慕大哥,我师兄还能活多久。”冷杉年纪小,到底是没控制住的红了眼眶。 “不知道,他现在每活一天,都是老天爷赏的。” 慕澄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声音里的哽咽,“明日一早,我们就走,集合之前,各自保重。” 说完,慕澄再次对着众人抱拳。 众人也全都站起身,对慕澄抱拳。 沈云竹此时,清醒的时候已经不是很多了,他半睡半醒之际还是感觉到有人在他房间外鬼鬼祟祟的。 “谁啊?进来。”沈云竹坐了起来,脸色白的吓人。 门外那人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挪着步子走了进来。 “哥,大,大哥。”是谢宁,谢宁不敢看沈云竹,但他还是喊出了他最想喊的称呼。 “呵呵。”沈云竹嗤笑,这几天他清醒的时候也会想到谢宁,想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羁绊,想在月溪镇时,跟谢宁在一起的经历。 “过来。” 谢宁惶恐的抬起头,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沈云竹的床边,跪在了下去,眼泪也开始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又没做对不起我的事,你干嘛跟我道歉?” “我就是觉得,自己对不起你,这阁主之位,应该是你的,我没资格,而且你比我更适合。” 沈云竹伸手抹了一下谢宁脸上的眼泪。 “你这傻孩子,什么合适不合适,我不是都说了,我姓沈,我不是谢家人,你好好的,守住这份家业,别妄自菲薄,咳咳。” 沈云竹话说的多了,忍不住的咳嗽。 谢宁赶紧起来给他拍背。 “没事,别担心。” “哥,我给你带来些东西。” 谢宁把随身的一个背囊打开,从里面拿出好多金器小玩意,还有一叠厚厚的纸。 “这些都是父亲当年留下来的,应该都是做给你的。” 沈云竹看着一件件精致的小玩具,脊背不由得挺直,还有那些写满了念安两个大字的纸。 看着这些,沈云竹仿佛看见了十七年前,被关在家中思念妻儿的那个男人。 当年,他一定是急疯了,可他又被关着哪里也去不了。 最后还是以死相逼,那些人才放他离开。 沈云竹眼前有些模糊,他拿起一个机械的小青蛙,递给了谢宁。 “送你一个。” “谢谢哥。”谢宁接过小青蛙,然后扑在沈云竹身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沈云竹拍了拍谢宁的背,很多事情也都释然了。 第二天一早,慕澄抱着沈云竹共乘一匹马。 好多人都出来送行,每个人脸上都很轻松,这让沈云竹很开心。 尤其是见到柳涵月,沈云竹还跟她开起了玩笑。 “姑娘家家的,还是穿女装好看,穿男装我都没认出来。” “嗯,以后都穿女装。”柳涵月笑着回道。 “先去把身体养好,我们京城再见。”说话的是江河远。 “师兄。”冷杉走到马匹旁,抬头和沈云竹对望,“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别操心我。” 沈云竹翻了个白眼,“谁要操心你,少在那自作多情了。” 沈云竹根本就不知道朝露的计划,但他知道最后一战肯定是快到了。 “各位,别送了,咱们京城再见吧!”如果他还能活到那一天。 慕澄把披风给沈云竹拢紧,又把他的冰莹纱系好,最后扯着缰绳,一夹马腹。 “走了。” 告别的话,就算说上一天也说不完,慕澄了解沈云竹,沈云竹最是不爱经历这种场面。 说完最后两个字,两人一骑,在晨光中离开了千舟城。 而送别他们的那些人,面色也全都沉重了下来。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沈云竹快死了。 与此同时,荒山之中的一间破庙里,萧沐阳又一次开始失控。 “呃啊,啊啊啊啊,好难受,太疼了,阿念,杀了我,杀了我,啊啊啊啊啊。” 萧沐阳手脚全都被捆着,可身体里的疼痛,让他控制不在的在地上扭动身体。 满是汗水的额头上,全是青筋。 一旁打坐的释念,赶紧把他抱在了怀里,将自己的内功注入到萧沐阳的气海之中。 那只痋虫非常聪明,在萧沐阳的身体里藏得很深,一旦雪冷禅的内力进来,它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可若是没有那冰冷内力的追踪,它就再次试图控制宿主的心脉。 自从丁墨把萧沐阳带到他身边,已经十几天过去了。 释念想了无数种办法,也不能在不损害宿主的情况下,把痋虫杀死。 他只能是在萧沐阳痛苦的时候,用内力帮他缓解。 直到萧沐阳冷的开始打哆嗦,那只痋虫也才跟着消停。 萧沐阳靠在释念的身上,冰凉的脸贴着释念的颈窝,眼尾那颗红色泪痣,红的像是一滴血珠。 “阿念,让我死吧,太痛苦了。” “不行,还不到放弃的时候,我们会有办法的。” 丁墨已经带着赵烨去了痋人洞,那里是痋虫的发源地,或许那里能找到救萧沐阳的法子。 萧沐阳大喘着气,用力的往释念身上靠。 “阿念,你恨我吗?”刚刚被痋虫折腾过,萧沐阳现在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了,他闭着眼睛问,声音软的像是呓语。 “我为什么要恨你。” “我害你成不了佛,我是你心里面,最大的那个魔障。” 释念扶着萧沐阳的肩膀,看着他涣散的目光。 “我乐意的,是我自己允许魔障住进我心里的,我成不了佛,是我不想成佛,跟你没关系。” 萧沐阳苦笑,“你就哄我,你要是乐意,为什么当时一走就是好几年,你都不想我吗?” “想,日日夜夜都想,所以我后悔了,我不该去修那个苦行的禅,我该修的,是你。” 释念低下头,吻住怀里的人。 他吻的很轻,很虔诚,像是吻上了自己心中最神圣的信仰。 萧沐阳哭了,不是被体内的痋虫折磨的哭,而是看着他的和尚,终于愿意跟他坠入红尘而哭。 “阿念,若,若我们还有以后,你跟我走吧,我们隐居在山林里,你念佛我就跟着你念佛,你吃素我也同你一起吃素,你不还俗,那我就守着你,我供养你一辈子,好不好?” “好,我答应你了,所以不许再说死,放弃自己的性命,也是杀孽。” “嗯,好。” “我念经给你听,你睡一会儿?”释念让萧沐阳躺在自己的腿上,又用僧袍宽大的袖子,盖住了他的半个身子。 “我们一起念。” 第96章 成亲 女神山上, 终年飘雪,山下一条长河蜿蜒流淌,两岸生机盎然。 民宅零零散散几十幢, 靠近女神山脚的位置,修着一座道观。 从谷外往里看, 雪山森林原野河流,美的像是一幅画。 那薄薄一层袅袅炊烟,又给这仙境填了一抹人气。 沈云竹靠在慕澄身上,透过冰莹纱看着眼前的一切。 “到了。” “嗯,到了, 我们快要能见到娘了。” 慕澄握了握沈云竹冰冷的手,纵马下了山谷。 很快, 两个人来到了妙音观门外,慕澄把沈云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慕澄还想抱着沈云竹进去,却是被沈云竹拒绝了, “别了,伯母在呢,我自己能走。” 短短几天, 沈云竹愈发的虚弱, 脸上几乎没了血色,脚步也是虚浮的。 慕澄看着他自己走了两步,还是不放心的从后面扶住了他的胳膊。 一进道观, 就有几个小道姑看见了他们。 “呀,沈云竹?” “观主, 观主,沈云竹来了。”小道姑们赶紧去通风报信。 不过比妙音先出来的是孟白药。 “小竹?” 孟白药从后面跑过来定睛一看,先看见是自己人高马大久未见面的儿子, 第二眼才看见靠在她儿子身上,瘦成了一条的沈云竹。 “小竹,小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瘦了这么多?”孟白药快走几步过去,心疼的握住沈云竹的手。 这一碰,孟白药脸色又是一沉,立刻去又去摸沈云竹的手腕。 脉象沉寂,形同死灰。 “怎么会这样?” 这一次,孟白药看向的是慕澄。 慕澄见娘亲眼眶红了,他一时间也哽住,说不出话。 沈云竹不想把团聚搞的这么伤感,反手搂住孟白药的胳膊。 “伯母别担心,我没事,妙音呢?好久不见她。” 正说着呢,一身道姑打扮,看不出来年纪的女子走了过来。 第129章 “我来了。” “妙音,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慕澄。” “子清,这位就是,妙音谷谷主,妙音,我的朋友。” 沈云竹强打着精神,把慕澄介绍给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认识。 “慕澄见过道长,多谢这段时间,照拂我母亲。”慕澄对着妙音抱拳见礼。 “早就听闻慕少庄主,仪表堂堂,气度不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道长过奖了。” 两人刚客套了两句,那边沈云竹就站不住了。 “阿竹?”慕澄连忙把沈云竹横抱了起来。 沈云竹深深的喘着气,说话不成句子,“没事,暂,时,不会死,就是,想睡会儿。” 妙音看着沈云竹的样子,立刻让人准备好了一间屋子。 最近这些天,慕澄不管怎么给沈云竹输内力都没什么用,他的身体已经被那两种奇毒,消耗的只剩下空壳了。 给沈云竹喂了几种孟白药炼的补气丹药后,沈云竹的气息算是稳了一些,但这些都治标不治本,唯一的作用可能就是延缓他几天的寿命。 坐在庭院之中,慕澄跟孟白药说了下江湖上的事,慕落潮下月初一要被问斩的事情,慕澄也说了。 “娘,我会去把爹救出来的,过两日就走。” “子清,你比谁都明白,小竹的身体,或许等不到你回来。”孟白药抹了下眼泪,心里全是郁结。 “我知道,可我我必须去,把这件事情完结,也是他的心愿。”慕澄眼眶里蓄满了眼泪,却是倔强的没让眼泪掉下来。 “沈云竹也不是非死不可,贫道倒是有个办法。”妙音款步而来,走到了慕澄和孟白药母子身边。 慕澄激动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长,你还有办法救阿竹?” “女神山山腹中,有两个池子,一个叫八苦池,一个叫往生池。 八苦池顾名思义,走进这个池子,就会让人回忆起这一生经历过的所有苦难,从痛苦中,激发人的潜能,久病不愈者或身受重伤之人,一旦进入八苦池,并抗住了那些痛苦还能从里面出来,那么他的身体上的损伤疾病,全都能治愈。 不过,期效只有十日,十日后,气海破碎,吐血身亡。 而往生池的功效正好和八苦池相反,进入往生池后,身体里所有的内功都会被清洗干净,带走内力的同时,也能带走人身体里任何不好的东西。 也就是说,往生池能废人武功,也能解毒,还能让人失忆,忘记他经历过的一切。” 妙音的话说完了,慕澄的脸上却是失去了表情。 八苦池是绝对不能进的,那现在唯一的机会,就只有往生池了。 可往生池,会让沈云竹忘记一切。 让自己深爱的人忘记自己,或者忘记自己深爱的人,大概都比死更痛苦。 “忘就忘了,只要他能活着,他忘了什么都行。” 妙音还以为慕澄要考虑很久,没想到慕澄这么快就做出了决定。 “他若忘了你,以后可能会不再喜欢你了,你也愿意?”妙音问。 “愿意,不管他以后还会不会喜欢我,我只想,他能活下去。”慕澄含在眼眶里的泪,终于是从脸颊滑了下来。 妙音轻轻叹气,点了头。 孟白药则在一旁,捂着胸口哭,“我两个苦命的孩子啊。” 可我不愿意啊! 躺在屋内床上,已经醒过来的沈云竹,在心里默默的说了一句。 他这一生,最好的时光,都是慕澄给他的,他们俩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比金子还要珍贵。 若是让他在忘记和死之间选,他宁可死。 只是按慕澄的性格,若是他现在表达自己的意见,慕澄一定会亲手把他扔进往生池里。 门外,再次出来对话声。 “道长,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阿竹,不能让他知道,待我走之后,你就骗骗他,说那池子有疗伤的功效。 此去京城,生死不知,我若下月十五之前没回来,那我就是回不来了,还请您让他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慕澄,拜托了。” 慕澄对着妙音深深的鞠了一躬。 妙音是修道之人,从不会被这世上的情爱所感,可她看着慕澄的样子,到底还是不免动容。 “好,你放心,沈云竹是我朋友,你若回不来,我一定会让他在妙音谷里,平安顺遂,直到终老。” “多谢。” 好好的生活下去吗?沈云竹嗤笑。 如果没有慕澄,他早就死了,慕澄是沈云竹对这个人世间,最后的牵绊。 闭上眼睛,沈云竹已经在心中做了自己的决定。 夜很深时,慕澄躺在了沈云竹身边,也没管他是不是睡着,把人搂在了怀里。 “阿竹,我最近总会做梦,梦见在雪盲山里,你拄着根竹竿,向我走来时的样子。 那时候我以为你是个瞎子,我心想,这瞎子好生厉害啊,一个人能杀那么多人。 我那时候不知道你是你,但内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这个人不能杀,我若杀了,我定会悔恨一生。 我试探你,我总想摸你的底细,直到在永夜城外,我看见你用了自己的剑招,我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气质永远都不会变,十三岁时的沈云竹,和二十岁时的沈云竹,没什么两样。 阿竹,我好后悔啊,我当年跟你比完武之后,为什么不救你出来?我若那时求太子,跟霍四海要了你,霍四海也会给太子几分面子,把你给我的。 就算他不给,我也会想方设法的把你抢来。 可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让你这七年来,吃了太多苦。” 慕澄把怀里的人搂的很紧,冰凉的嘴唇,贴着沈云竹的额头,但眼泪却是烫的。 “要是有来世就好了,若有来世,我一定先找到你,把你牢牢的锁在我身边,一刻都不跟你分开。” 听着这些话,沈云竹的心里也好疼,他知道慕澄在跟他道别。 如果他进了往生池,忘了今生所有,慕澄又没能从京城回来,那他们两个,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或许就连梦里,都梦不到。 他不要这样,他要落叶归根,他要魂有归兮。 “子清,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件事吗?” “哪一件?”慕澄知道怀里的人已经醒了,他捧起沈云竹的下巴,让两个人能对视。 “我若死了,想葬在你家祖坟里,行吗?” 慕澄怔愣了片刻,但立即笑着点头。 “行,我们葬在一起,我们合葬。” “那墓碑上写什么?”沈云竹又问。 “慕澄沈云竹,夫夫之墓。” “不行,我们还没拜堂呢,你得给我个正式的名份。” “拜,明天我们就拜。” 说完,慕澄吻上了沈云竹的眼帘,味道是苦的。 第二天一大早,妙音从村民那里借来了两套喜服,三清相前,点了香烛。 孟白药作为高堂,坐在了主位。 婚礼很简单,也没那么多人参加,慕澄只是拉着沈云竹的手,一步一步走到了孟白药面前。 “一拜天地。”妙音作为主婚人,说着婚礼的流程。 慕澄拉着沈云竹对着大门外双双跪下,对着天地磕头。 “二拜高堂。” 两个人又对着孟白药跪着磕头。 “夫夫对拜。”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步骤,慕澄看着被红色喜服衬托的气色很好的沈云竹,露出了一个柔情似水的笑。 沈云竹也在笑,他终于等到这一刻了,这样他们俩的名字,就在月老那里登记在册,就算是在奈何桥边,也能一起走了。 沈云竹低头弯腰,慕澄也低头弯腰。 当他们重新站直时,礼成。 “恭喜你们俩啊,成亲了。”妙音在旁边笑着说道,她又立刻想到了什么,连忙端起两杯茶。 “你俩快去敬茶。” 沈云竹先端起了茶杯,慕澄也端起茶杯,再次跪在孟白药面前。 慕澄:“娘,喝茶。” 沈云竹:“娘,喝茶。” 孟白药都想好了今天不哭的,但看着面前跪着的两个孩子,还是没忍住。 孟白药把两杯茶都喝了,然后从自己身上取下了掌家的钥匙,挂在了沈云竹脖子上。 “小竹,虽然咱们家没了,但以后还能再建起来的,钥匙给你,以后神剑山庄,你做主。” 沈云竹低头看了看那把金钥匙,也是没忍住的掉了泪。 “谢谢娘亲。” “不谢,大喜的日子,别哭,啊,我也不哭,咱娘俩都不哭。” “嗯,不哭。” 晚上,红烛摇曳晃动,慕澄跟沈云竹喝了合衾酒。 慕澄还剪下了两个人的头发,用红绳缠绕在一起,放在荷包中,贴身放了起来。 “阿竹,这样我们下辈子也会在一起的。” 第130章 “嗯。” 沈云竹靠在慕澄身上,感受着他身上的温热。 “你什么时候走?” 虽然慕澄要走这个事,他们俩一直没说,但他们俩都是心照不宣的。 “明日吧。” “我这身子,不能陪着你了,那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好吗?”沈云竹偏头,看向慕澄。 慕澄嗯了一声,扶着沈云竹的头,把他按进自己的怀中。 “等着我啊,我很快就回来了。” “好。” 红烛摇了一夜,慕澄抱着沈云竹安稳的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沈云竹站在道观外面送别慕澄和孟白药。 慕澄知道此去京城,凶多吉少,就算能活着回来,那时候沈云竹也不记得他了。 可他满足了,他娶到了自己的挚爱,他的挚爱还能活下去,他也就别无他求。 “阿竹,我们走了,等我回来。” “照顾好娘亲,我等你回来接我,走吧。” 沈云竹表现的比慕澄自然许多,他目送他们离开,还对他们挥手告别。 只是马都走远了,慕澄竟然又掉头回来了。 翻身下马,慕澄跑到沈云竹面前,双手用力的将人抱住。 “阿竹,我永远,爱你。” “我知道,我也爱你,至死不渝。” 第97章 天下第一 四月初一, 京城大雾。 新帝的登基大典,午时开始,但在登基之前, 新帝要祭天。 皇宫高高的城墙上,赵钦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 睥睨的看着城墙下被雾气笼罩的众生。 那些即将要问斩的人,三十人一行,一共三行。 皇城内外,全是黑甲士兵,暗潮阁已经没了, 赵钦给自己的这只队伍起了一个新名字,暗龙卫。 其中有一队暗龙卫最是抢眼, 因为这些人全都露着脸。 这队暗龙卫负责贴身保护赵钦,虽然这些人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从眼神中可以看出来, 他们都是不情愿的。 “真好啊,阿影,他们终于要来找我了, 今天过后, 这天下山河,就全都是我的了。” “恭喜陛下,得偿所愿。”阿影还带着面具, 但他站在赵钦的身侧,就是整个城中,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只可惜我送给霍惊雷的那五百个人浮屠,没把千舟城拿下来,自己还死了, 好在小黑留给我的,可不止那五百个人浮屠。” 赵钦说着,看向浓雾中的某个方向。 就在那些被大火毁坏的建筑中,有阵阵低吼传来,雾气虽然大,可一双双血红的眼睛,却是能看得清楚。 “很快,大雾会散,他们的死期,也就到了。” 同一时间,山中破庙内。 赵烨根据痋人洞里,墙壁上许多南疆文的记载,得知了一个可以把寄生在人体内的痋虫杀死的方法。 可这方法需要的东西,配比用量被人用刀抹去了。 赵烨只能是用魂草和其他的药材,一次又一次的尝试,而试验用的人,就只能是萧沐阳。 如今,赵烨已经不知道调配了多少次,他看着痛到几乎快失去知觉的萧沐阳,已经下不去手了。 “师父,要不就算了吧,萧师父太疼了。” 赵烨许久不哭了,可这会儿他一边哭一边说,手里的药汁根本不敢往前送。 释念眼睛也是红的,他抱着萧沐阳还在颤抖的身子,心中的坚持也在一点一点崩塌。 “沐阳,算了吧,咱不喝这药了。”释念摸着萧沐阳没什么血色的脸,声音又沉又闷。 萧沐阳的阵痛似乎轻了一些,他睁开红肿的眼睛,抬头去看释念。 “我上辈子,做的孽,是不是都还完了。” “嗯,还完了。” “那要是,这一次成了,是不是就开始积德了?” “……”释念不说话,只是垂眸看着怀里的人。 萧沐阳虚弱无力的抬起手,先是摸了摸释念的脸颊,而后接过赵烨手里的药碗。 “没事的小赵烨,你很厉害了。”萧沐阳知道自己喝了这碗药之后会有多痛,但他还是把药碗放在自己的唇边,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汁入喉,萧沐阳都来不及把碗放下,他身体里的痋虫就又开始折腾了起来。 就在释念还有赵烨的注视下,萧沐阳浑身颤抖,双眼向上翻,他这一次的反应,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剧烈。 “沐阳,沐阳。”释念用力的按着他,怕他因为颤抖会伤到自己。 赵烨也去帮忙按,眼泪不要钱一样的往下掉。 丁墨坐在破庙外面,听着里面的声音,脸色也是沉的吓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沐阳眼睛一闭,不动了,释念赶紧去摸他的脉搏,脉搏竟然也摸不到,探口鼻呼吸,完全没有。 释念怔愣住,不知道此时该如何是好,赵烨看着师父不知所措的表情,就猜到了。 “完了,完了啊,我把萧师父毒死了啊,啊……” 外面的丁墨一听见哭声,立刻跑了进来,看见的就是面若死灰的释念,哇哇大哭的赵烨,还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萧沐阳。 日上三竿,大雾还没散开。 皇宫内的一间冷宫里,密室门被打开,沈云竹挖了十年的密道,在今日派上了最大的用场。 上百名江湖高手,在慕澄的带领下,无声无息的潜入了皇宫。 计划已经全都部署好了,慕澄带人从里面直接去找赵钦,外面的大部队由季行之指挥,等城中发响箭为信号,再带人冲进来。 慕澄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趁雾没散,我们先解决宫中的暗龙卫。” 一声令下,这些江湖高手,全都身法奇快的消失在了大雾里。 城墙上,赵钦瞅着天空中已经若隐若现的太阳问,“他们到哪了?” “已经到了,就在城外。”阿影回道。 “他们在等什么?等午时问斩吗?还是等朕的登基大典?”赵钦有些疑惑。 如今双方实力已然明牌,现在留给那些人的只有两条路,第一条就是杀进来,跟他的暗龙卫拼个你死我活,第二条路就是不进来,等着他把这些反抗他的人全杀了。 所以,现在进攻和午时进攻,没区别。 “陛下,我们要不要主动出击?”阿影觉得现在京城的实力,把外面那几万号人全都弄死,易如反掌。 “不,不着急,我们等一等。” 就在此时,原本垂落的旌旗,忽然飘动,片刻的功夫,大风骤起,城墙上所有的旗子都被吹开,发出猎猎的响声。 弥漫在整个京城的大雾,被这大风吹的没多一会儿,就全散干净了。 站在城墙上,整个京城的样子,尽收眼底。 原本富庶繁荣的街道,原本华美精致的亭台楼阁,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黑灰色。 那把火放的,除了皇宫,整个京城都烧毁了。 但赵钦不在意,他喜欢现在这个样子,他喜欢破败,喜欢毁灭,喜欢一切腐朽阴暗的东西。 随着大雾散尽,皇宫中各处都出现了暗龙卫的尸体。 把最后一个要通风报信的暗龙卫杀了,慕澄人已经站在了赵钦所在城墙的里面。 “是时候了,我们杀上去,目标就是赵钦,若是看见跟沈云竹长的一样的男人,千万别留情,那是个假的,景桓,放响箭。” 话落,所有人施展轻功飞上了城墙,响箭同时升空,伴随着一声尖锐的鸣响,在天空中炸成了一朵金色的花朵。 城外,待命多时的季行之翻身上马,对着后面招手。 不过冲在最前面的并不是人,而是千机阁的镇阁之宝,金木战熊。 金木战熊一个带来了五个,这些战熊脚下有轮子,内部有发条,外面铜皮铁骨,里面能坐三个人。 五只闪着金属光泽的熊朝着敞开的城门冲了进去。 紧跟其后的,是所有还没屈服于赵钦的江湖门派弟子。 看着已经杀上城墙的刺客,赵钦罕见的有些慌,他不明白,这些人是怎么从皇宫里面杀出来的。 不过赵钦慌也只是一时的,他可是有自己的底牌。 赵钦把手伸了出来,拿出了一串复制的阴阳铃,他手腕一晃,护在他身边几十个露着脸的暗龙卫,朝着那些杀上来的刺客飞了过去。 最先看见熟人的是尹星空,他瞅着自己家宗主白清欢在旁边去攻击一个刺客,他的软剑立刻缠绕在了白清欢的胳膊上。 “宗主?” 白清欢似乎听见了,他动了动眼珠,可表情没变,在铃声的催动下,他手臂一转,脱离软剑的控制,想要再去杀眼前的人,尹星空立刻飞身过去,推开那人,让自己面对白清欢。 “宗主,是我!”尹星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家宗主是怎么也被赵钦变成暗龙卫的,他上次发脾气离开合欢宗后,就一直没回去,万万没想到,重逢竟然是在这个时候。 第131章 两个人抗衡在了一起,白清欢的双眼越来越红,但是他不能说话,也不能反抗体内的痋虫。 越来越多的刺客发现,过来跟自己对打的都是恩师或者同门。 有的人下不去手,就被这些暗龙卫杀了,有的人被逼到不得不还手自保,可杀了对方之后,又痛苦不已。 这场面惨烈至极。 慕澄没被影响,他知道只有杀了赵钦才能结束这一切。 躲过周围所有的攻击,慕澄心无旁骛,长剑直指赵钦而去。 若问这个世界上,最熟悉四十六路碧水剑的人,除了慕澄,那就只有赵钦。 当带着低沉龙吟的剑气朝赵钦袭来时,赵钦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不过他没有动手,他只是轻晃了下铃铛。 刹那间,五六个暗龙卫忽然从后面现身,挡在赵钦面前,把赵钦围的密不透风。 而慕澄看见挡在赵钦面前的这些人时,神色也是一凛。 眼前全是无峰宗的人,宗主扶鸿雪,还有当时一同被带走的各位师叔师伯。 他们所有人眼眶都是猩红的,所有看向慕澄的眼神,都好像在告诉慕澄,不要手下留情。 可慕澄还是做不到,他知道今日就是最后的决战,可让他亲手杀这些人,他下不去手。 “赵钦,你敢不敢面对面的看看我。” “哈哈哈哈,慕澄,你要拖延时间吗?可拖延时间现在对你来说没用。” 赵钦站起来,走到两个暗龙卫中间,把头露了出来跟慕澄对视。 “上次我在你面前假死,你哭的好伤心啊,你可真是我的好师弟,师兄很是感动呢。” “赵钦,你在无峰宗十几年,你今天做出这样的事,你难道就没有半分的羞耻之心吗?” “羞耻心?”赵钦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一个天之骄子,世家少爷,你懂什么是绝望吗?你明白一个人睁开眼睛就想死是什么感觉么?你没经历过我的苦,你就不能拿你的道德来要求我。” 慕澄其实没心思听赵钦在这里说他的大道理,他皱着眉,余光瞟向城下,他在等,等季行之过来把下面那些要问斩的人先救出来。 “我没有要求你什么,我只是在想,我叫了你十几年的师兄,我们之间难道就一点情义都没有?” “还是有一点的,毕竟是我亲手教大的师弟,只是我对你的恨更深一些,你天资聪慧,学什么都快,化春风没人能练,只有你行,你年纪轻轻,实力就已经比肩那些大宗师,你说,这样的你,怎能不让人嫉妒?” 城中,喊杀声震天,藏起来的人浮屠全都被放了出来。 五只金木熊被人浮屠围攻,大量暗龙卫和那些江湖人厮杀在一起。 终于,从杀阵中冲过来了几个人,他们轻功飞到法场上空,凌厉的剑气朝着那些刽子手袭了过去。 慕澄等的时机到了,他收剑提气出掌将挡在面前的扶鸿雪和另外两个宗师推到一边。 那些人虽然被控制着,可也非常的灵敏,似乎觉察到慕澄的意图,竟然对慕澄做出了自杀式的攻击。 慕澄现在只想把赵钦从城门上扯下去,远离这些暗龙卫,找个空旷的地方直接杀了他。 眼看慕澄就要得手,可城墙下竟然生出了变故。 爆炸声一声接着一声,原来行刑台下面,埋着许多火药。 慕澄百忙之中看了一眼,就只看见漆黑的硝烟中,全是穿着囚服的尸体。 “爹!” 慕澄瞪大双眼,心中沉寂了许久的猛兽忽然苏醒。 “赵钦,我要杀了你。” 这一次,慕澄可没有再手下留情,他的剑招狠辣决绝,对那些曾经同门长辈也没再手软。 但就在慕澄要大开杀戒时,他的肩膀被人握住。 “下面那些犯人都是假的,慕庄主根本不在。”飞上城墙的人是季行之。 一瞬间,慕澄身体里的戾气被压住,可也就趁着这个空档,赵钦竟然不见了。 连带一起不见的,还有始终护着他的那几个暗龙卫。 所有人都知道,赵钦不好杀,他摆出这么大的阵仗,肯定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的。 “先去帮忙控制住那些被寄生的暗龙卫。”慕澄紧了紧手里的剑,回过身跟季行之一起加入了城墙上面的战斗。 大风呼号,午时将近。 城中两方人马陷入苦战,虽伤亡惨烈,但依然无法分出来胜负。 那些被寄生的暗龙卫,此时也全都被制服,每个人的双手都从后面用千机阁的关节锁具锁死。 铃铛声从四面八法传来,根本不知道那些魂师都藏在那里,现在的状况也没时间去找。 为了防止这些被寄生的暗龙卫不会暴躁的伤害自己,众人又开始给他们的耳朵里面塞上耳塞。 当听不见那些铃声后,这些人逐渐平静最后不在动了。 尹星空浑身是血,搂着自家宗主,哭的泣不成声。 “星空,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景桓伸手拉了一下尹星空。 城墙下面都打成什么样了,尹星空自然是知道应该干什么的,他把白清欢脸上的脏污擦干净,随后把他放在了一个宽敞一些的地方。 “宗主,以后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等着我啊。” 抹了一把眼泪,尹星空捡起自己的软剑和景桓一起从城楼上跳了下去。 可就在他们刚落到地面上时,皇宫大门外面的地面竟然开始震动了起来,紧接着,一道裂缝从中间打开。 尹星空和景桓只觉得脚下一空,就要往下掉,千钧一发之际,慕澄借力飞来,拉着两人的胳膊又给拽了上去。 再去看裂开的地面,只见一个盛满了火油的大鼎,从地底升了上来。 而那大鼎的上面,竟然还吊着一排活人。 慕澄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父亲慕落潮。 “子清,不要管我们,杀了赵钦。”慕落潮已经被折磨的遍体鳞伤,但声音依然如洪钟般响亮。 也就在这时,赵钦竟然再次出现,他站的高高的,笑着看着脚下的一切。 “慕澄,过来,过来杀了我,你若不来,我可就要点火了。” 慕澄的确是要过去杀了赵钦,但赵钦手上的铃铛声不断,城中的勾魂全都被引到了慕澄的面前,其中还有十几个人浮屠。 其余几人见此情形,立刻冲过去帮忙。 眨眼的功夫,城墙下成了这场战斗的核心。 慕澄不跟这些怪物恋战,他还是要第一时间去解决赵钦。 可等他冲过去时,他再次被无峰宗的宗主和几位宗师缠上了。 五对一,慕澄还不能下死手,招架,逃跑,都不行。 “慕澄,你倒是杀人啊,你把他们杀了,不就过来了?而且他们肯定也是愿意被你杀的,你杀了他们,也就是成全了他们。” 赵钦说话的时候,始终是笑着的,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快点做决定啊,你不杀他们,你就过不来杀我,你过不来杀我,午时一到我就会点火。到时候,你就会看见你爹,和你爹的那些可笑的同伴,被烈火焚烧,化为灰烬。” 慕澄眼中全是愤怒,他现在恨不得把赵钦千刀万剐,可他又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此时此刻,没有人能帮慕澄分担这些人的攻击,纵然他武功卓绝,也是无能为力。 就在慕澄几乎要被这死局逼疯了时,一根金针从远处射来,正中扶鸿雪胸口。 上一刻,扶鸿雪还在攻击慕澄,可金针入体之后,扶鸿雪的动作明显迟缓了很多。 慕澄回头去看,只见穿着一身浅灰色袈裟的释念,从远处飞来。 两个人还没说上一句话,又一根金针被释念射进了另外一个宗师的胸口。 “去找赵钦,这些人交给我。” 时间往回倒退一个时辰,荒山破庙之中。 就在释念,赵烨,丁墨都以为萧沐阳已经死了的时候,萧沐阳忽然睁开眼睛,伏在地上,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浓黑的血。 在那口黑血中,一条纤细的红色虫子,疯狂的扭动着身体。 这一幕把旁边三个人都看的呆住了。 赵烨赶紧抓来一把盐,洒在了那只红色虫子的身上。 释念则一把捞起萧沐阳,给他身体里注入内力。 好一会儿之后,萧沐阳才能开口说话。 “虫子,虫子就在这里。”萧沐阳指着自己的胸口,“用金针蘸了药液,扎进去,虫子就会受不了这药液的味道,拼命的爬出体外。” 萧沐阳刚才经历的一切,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就算他刚才差点没了气息,他意识也是在的,他能感受到那只痋虫的位置,也能感受到痋虫的想法。 “太好了,太好了,师父,我们成功了,啊啊啊~~~~” 赵烨又开始大哭了起来,小小年纪就让他承受这大起大落,确实也不容易。 萧沐阳身子还太虚,没办法赶往京城,释念则用自己随身带的金针,浸泡在了赵烨调配的药液里,释念再用内功将这些药液冷冻在针尖上。 第132章 做好了这一切,释念才和丁墨一起快马加鞭赶往京城。 但还是来的晚了一些,不过刚好赶上慕澄陷入的这场死局。 慕澄感激的看了一眼释念,而后提气起身,往赵钦的身边飞,谁知他刚一上去,顶着沈云竹那张脸的阿影,竟然用剑抵着一个人的脖子走了出来。 “别动,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让你师父尸首分离。” 满头白发的洛忘川,满眼抱歉的看着慕澄。 “子清,不要管我,我已经没用了。” “师父!”慕澄喊了一声,又往后去看赵钦。 赵钦已经拿起了弓箭,箭的一端还燃着火。 “慕澄,再给你做次选择题,你可以选择阻止我放箭,你也可以阻止阿影杀了我们的师父,但你能选的只有一个。” “不,我不选。” 慕澄催动内力,化春风产生了强大的气旋。 “三,二……” 赵钦嘴里最后一个数还没念出来,慕澄手中的气旋已经打了出去。 可再次让慕澄绝望的是,他的确把师父后面的阿影震出去很远,但赵钦没说最后一个数,手里的剑就已经射了出去。 “不要,不要……” 慕澄大吼,俯身就要飞过去,在半空中拦剑,可他刚要动,他的一条腿就被爬回来的阿影死死的抱住。 慕澄急于脱身,立刻单手出掌,直震阿影的后背,阿影吐出大口鲜血,可手还是没松开。 “没人能阻止,主人的大业。” 阿影说什么,慕澄已经听不见了,因为那只着着火的箭,即将要落进火油之中。 鼎里面火油太多了,一旦着起来,瞬间就会燃起熊熊烈火,大鼎上面吊着的那些人,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慕澄,你输了哦。” 赵钦大笑着,但是忽然间他好像被什么光亮的东西晃了下眼睛,那光亮在白天并不明显,但慕澄看见了,那道光是圆环形状的。 原本就要被点燃的火油并没有着起来,着着火的箭也掉落在了一旁。 “为什么?为什么没点着?”赵钦大怒,“弓弩手放箭。” 赵钦还是留了后手,他准备的可不是一支火箭,他准备了上百支。 这些弓弩手全都隐藏在城墙上面,赵钦一声令下,着着火的箭矢,从四面八法射向盛满火油的大鼎。 慕澄踹开阿影,想要去阻止,但他武功再高,他也不可能保证这火箭雨,没有一滴落在油中。 而且他还发现,大鼎的周围堆放了许多火药。 一旦火着起来,皇宫外面广场上的所有人都得死。 慕澄的心彻底沉了,他回不去见阿竹了,不过他的阿竹此时应该已经痊愈,变成了一个清清白白干干净净,还很健康的普通人。 万念俱灰的不仅仅是慕澄,广场上的所有人看见那火箭雨时,也都陷入绝望。 箭太多了,如果不能灭火,就算把剑扫落在旁边也没用,因为只要一点火星,就会引爆火药。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仗,会结束在一片火海中时,一个明亮的似是月亮般的圆盘从天而降。 跟着那圆盘而来的,还有细碎的像是点点星河般的剑气。 圆盘降落在大鼎的上方停住,而后就像是一颗石子落入一潭静水,一层层的亮白色涟漪从圆盘中心向外荡开。 不明白的会以为这是幻术,可懂的却知道,这是用内力和独特的剑法制造出来的一道可以扩散的剑气。 上百支的火箭,被这剑气一冲,那蘸着油的火苗竟然全灭了,不仅火灭了,就连箭本身都化成了齑粉。 再看皇宫的三面城墙,接连被震荡出去的圆形剑气切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似乎是被整齐的横着劈开。 所有人都震惊了,他们抬头看向那道剑气的来源,看见了站在一根旗子上面,手持黑色长剑,穿着一身白衣,墨黑的长发在身后飘飞,一脸淡然却又过分好看的男子。 “师兄?刚才那招是,是九天揽月?”见过银河踏月剑法的人太少了,见过这招九天揽月的人更少,冷杉看着站在旗杆上面的沈云竹,眼眶瞬间红热。 “这才是我师兄,天下第一的师兄。” 另一个眼眶发烫的人,就是慕澄了,慕澄站在地上,仰望着他的挚爱。 虽然人多,投过来的目光也多,但沈云竹还是在第一时间找到了他最珍视的那个人。 他们隔空对视着,虽然距离太远无法说话,可望向彼此的眼神,把一切都诉说了。 慕澄还发现,他的阿竹,眼睛里的那层雾气不见了。 他的阿竹不再惧怕强光,他的阿竹眼神清澈透亮,像是子夜里最明亮的星星。 第98章 希望 十天前,妙音谷。 十天前, 妙音谷。 妙音带着沈云竹走进女神山山腹的一处洞穴之中。 “沈云竹,这里有口池子,你泡一泡, 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妙音这个人,从沈云竹认识她那天开始, 就过分的坦荡,从来不屑于说谎话,说言不由衷的话,但她就算是说了,表情上语气上也看不出来。 她指了指旁边水里冒着白气, 奶白色的池水继续说道: “你进去吧,多泡一会儿, 我出去等你。” 表现的真自然啊,若不是那天沈云竹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大概今天就会被妙音骗了。 “妙音。” “嗯?”正在往山洞外面走的妙音回过头。 “八苦池在哪?” “……”妙音眼神一滞, “什么八苦池?” “妙音,我与你相识那年,你还只是一个小道姑, 十四岁?我那年也不过十五, 这么多年的挚友之情,你真的愿意让我变成一个武功全无,并且什么都不记得的普通人吗?” 妙音没说话, 只是看着沈云竹的脸。 “我不怕死,以前不怕, 现在更不怕了,我知道了自己的爹娘是谁,我那顽劣不堪的师弟也有人管了, 我很在意的那个孩子如今也有了一个厉害的师父教导他,我还和我最喜欢的人,共同度过了很多美好的时光。 让我现在去死,我死而无憾,可若让我变成一个什么记忆都没有的人,空空白白的活着,我不愿意。” 沈云竹的脸上几乎没了血色,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淡,就像是一抹轻烟,一碰,一吹就会散,但那双含着雾气的双眼里,装着的却全都是坚定。 “那天我们的对话,你听见了?”沈云竹是什么人,妙音非常清楚。 “听见了,我知道让我活着是慕澄的愿望,可他这次去京城,凶多吉少,若是他死了,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但是,但是慕澄也可能不死的,如果他能活下来,你却死了,你让他怎么办?”妙音还想再劝劝沈云竹。 沈云竹轻笑一声,“你也说可能不死,可能这两个字本身就存在着风险,我不能接受慕澄的生死里存在着风险。” 妙音不说话了,她咬了一下自己的唇,还是有些犹豫。 “妙音,你知道的,我很少求人。”沈云竹停顿了一下,朝着妙音走了一步,“求你了。” “哎~”妙音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的妥协了。 “八苦池确实可以让你恢复巅峰期的状态,但进入八苦池也会让你重新体会一遍,这辈子经历过的所有痛苦,你如果心智不坚定,你会疯掉的。” “我明白,八苦嘛!生﹑老﹑病﹑死﹑别离﹑求不得﹑怨憎会﹑忧悲。我这一生应该也经历全了,你放心,我一定能从里面走出来的。” 若是沈云竹坚持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妙音忽然又释怀了。 “算了,这才是你,跟我来吧。” 妙音带着沈云竹又走进了一个山洞之中,这洞中的池水跟往生池有很大的不同,这池水太清澈了,一眼能看见池底,池面平静的像一面镜子。 很难想象,这样的一池纯水,会让人重新体会人生中所有的苦。 “我在外面等你。”妙音最后看了一眼沈云竹,转身离开。 沈云竹走到池边,看着延伸进池水中的台阶。 他脱下鞋子,赤着脚,没有任何犹豫的一步一步走进了冰凉的池水之中。 只一瞬间,沈云竹的脑子里面开始不断地出现,这一生从年幼时起,经历的所有痛苦。 四岁时,父亲离家,等了一年还是没有归来。 五岁时,被母亲藏进地窖中,几日几夜陷入在黑暗里。 被拐卖,被欺负,被带入暗潮阁。 被打,被罚,被孤立,被好朋友背叛,被逼杀人。 喜欢慕澄,不敢表白,爱而不得。 身重剧毒,命悬一线。 日夜被旧伤折磨,痛苦的想死…… 生苦,死也苦,求而不得苦,与爱人别离更苦。 无数的苦意蔓延进了沈云竹全身,他含着眼泪,迈出了最后一步。 第133章 池水漫过头顶,沈云竹终于全身心的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之中。 而那无尽的痛苦,就如同漆黑的海底,寒冷,没有一丝光亮,令人窒息。 只是沈云竹并没有就此下沉,他望着遥远的海面,拼了命的往上游,虽然眼前是黑的,但他知道,漆黑的彼岸是光亮,是救赎,是爱人的面庞。 随着沈云竹从八苦池里浮出水面,一口深深的呼吸在洞中响起。 沈云竹什么都不用做,就感觉到了自己的气海充盈,浑身都有力量。 那力量源源不断,凶悍且强大。 这感觉太久违了,八苦池真的很神奇,竟然能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让他回到自己最巅峰的时期。 但沈云竹也能感觉到,自己气海的脆弱程度,不过十天的时间,也够用了。 告别妙音,沈云竹离开妙音谷,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往京城,不过中途他还是去了一趟千年寺。 千年寺里的和尚全都被遣散了,空荡荡的寺庙里,草木繁盛,生机盎然。 沈云竹站在大雄宝殿外面,对着佛祖跪了下去。 “三年了,沈云竹来取剑了,这三年,多谢佛祖照看破军。” 连着磕了三个头之后,沈云竹起身飞了上去,在大雄宝殿的牌匾后面,取下包着红布的破军剑。 拆开红布,通体漆黑的妖剑重见天日。 只是跟三年前比,妖剑似乎已经没了之前的戾气,取而代之的是古朴厚重的气息。 “好久不见啊,老朋友。” 四月初一,午时。 快马加鞭赶到京城的沈云竹还是来晚了一些,不过也不算太晚,正好赶上赵钦朝着大鼎之中射箭。 沈云竹还看见,慕澄被阿影缠住。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沈云竹挥出一道剑气,击飞了赵钦射出的那支剑。 赵钦是个什么样的人,沈云竹很清楚,赵钦绝对会留后手,所以在第一道剑气挥出去之后,沈云竹就提前准备了那招九天揽月。 其实这一切就发生在转瞬间,可沈云竹还是精准的把控好了时机,在那铺天盖地的箭雨落下前,用剑气将所有的箭在空中击碎。 收了剑招,沈云竹站在一根旗杆上面,迎着无数人的目光,他看见了慕澄。 对着慕澄笑了笑,沈云竹便再次飞身,只一个人,只寥寥几剑,就将城墙上所有弓弩手全部击飞。 不过这还没完,沈云竹没有去找赵钦,而是纵身俯冲下来,用一道圆弧形的剑光,砍断了大鼎上方的支架,又凌空踢了一脚,那支架立刻旋转,等上面吊着的十几个人的身下不再是火油时,沈云竹再次出剑,斩断了捆着那些人的绳索。 十几个江湖前辈,落下地面,下面的人纷纷去接。 而沈云竹直接落在了慕澄的面前。 周遭的战斗并没有结束,但这一刻,慕澄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红着眼眶看着沈云竹。 慕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所有的声音都哽在了喉咙里,只有止不住的眼泪,漫过他染着血污的脸颊。 见慕澄哭,沈云竹的眼眶也红了,可现在并不是最后告别的时间。 沈云竹走上前,用温热的指尖,抹去慕澄脸上的血和泪。 “子清,我们把这场仗,打完。” “嗯。” 慕澄用鼻音嗯了一声,随即投入到了杀敌之中。 半个时辰没用上,京城的街上便已经看不见人浮屠还有勾魂了。 释念跟慕澄一起,把赵烨新做出来的盐粉,用内力打散在了京城的上空。 四月的京城,像是飘了一场大雪。 剩下的那些暗龙卫,看着大势已去,纷纷跪地投降。 那些被痋虫寄生的各门各派江湖人,也在大雪降临之前,解了身上的蛊虫。 这一战,胜负已分。 沈云竹站在赵钦面前,看着赵钦紧紧的抱着阿影的尸体。 “我一直有个疑问,你为什么要让他变成我的样子?” “呵呵。”赵钦笑了起来,抬头去看沈云竹,“你还记不记得,你很小的时候,你分给过一个小乞丐半张饼,那小乞丐不但没谢谢你,还抢了你另外半张饼。那个小乞丐,就是阿影。 “你这个人,应该就是个扫把星,不过就抢你半张饼,结果阿影被铁水烫伤了脸,毁了容。 “后来阿影又去了暗潮阁做杂役,而你竟然成了霍四海最喜欢的弟子,你沈云竹,就是阿影这一生最痛恨的人,可他又想成为你,他偷学你的剑法,他模仿你的神态。 “一年前,当我得知你还活着的消息时,我便给阿影换上了你的脸,我让他直面自己的心魔,也让他变成自己的心魔,最重要的是,还能败坏你的名声,一举多得。” 赵钦把阿影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因为赵钦觉得阿影和沈云竹之间的恩怨,不能就这样泯灭消失,他得让沈云竹知道,他把一个好好的人害的有多惨。 沈云竹听完了这些,只是嗤笑了一声。 “那他可真是,活该。” 沈云竹说完,又看向城楼下面正在看着他的慕澄。 “你自尽吧,我不想让慕澄脏了手。” 一听这话,赵钦竟然大笑了起来,“沈云竹,这全天下,慕澄最想杀我,你就不让他完成这个心愿吗?” “太脏了,比那些恶心的人浮屠还要脏,我不想慕澄的剑上,沾染上你的血。” “你什么意思?”赵钦站了起来,满脸的恐惧,像是怕戳穿身份,怕沈云竹知道自己幼年时是怎么度过的一样。 “欺师灭祖,杀人无数,坏事做绝,手段卑劣,玩弄人心,你这样的人,不脏吗?”沈云竹说着偏头看了赵钦一眼。 其实赵钦身上都经历了什么,沈云竹都知道的。 但是一个人要走的路,是自己选的,自己做下的孽,也得自己还。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啊,我就是个肮脏之人,可你让我自尽?我偏不,我就是要弄脏慕澄的剑,我就是要让他夜夜做梦,梦见我是怎么屠杀了整个神剑山庄,怎么毁的无峰宗。” 话落,赵钦抽出佩剑,翻出矮强,朝着站在广场的慕澄纵身飞去。 只是赵钦人还没到慕澄面前,漆黑的破军长剑就从后面捅穿了赵钦的心脏。 而赵钦手里的剑,离慕澄还有好远,远到这辈子,下辈子,都不可能触碰到慕澄。 “呵呵,呵呵!”赵钦跪在地上对着慕澄揶揄的笑着,“子清,沈云竹还真是,不想让你,沾上一点,脏,东西啊,可惜,师兄我没能,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最后一个字说完,赵钦脖子一垂,咽了气。 沈云竹在后面抽出剑,甩干净血后,收剑入鞘。 至此,存在世间过百年的大虞朝,彻底消失,欢呼声响彻了整个京城。 不过城楼下的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沈云竹的身上。 曾经的天下第一,名不虚传,那招九天揽月,将永远被江湖人传颂。 只是众人看的是以一己之力挽救危局的英雄,慕澄看的却是即将消逝的爱人。 “阿竹。” 慕澄根本没去看死在旁边的赵钦,他凝视着沈云竹,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直到两个人面对面,慕澄才忍着心中的悲痛开口。 “我只想你活着,我只想你,能活着,我不想你做英雄,我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没有任何烦恼的,活着。” “慕澄。”沈云竹此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滚烫的泪水,从那双明亮的双眼里向下滚落,但他的嘴角还是向上扬着的。 “打一架吧,这一次,我们分出个胜负,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好,不遗余力,别让着我。” “放心,我肯定不会手下留情。”沈云竹说完,拉着慕澄的手,足尖点地借力,飞到了太子府原来的后花园之中。 那些担心沈云竹的人,也全都跟了过去。 没多时,后花园周围的屋顶上站满了人。 慕落潮,孟白药,扶鸿雪,洛忘川,释念,季行之,冷杉,丁墨,尹星空,景桓…… 还有刚刚赶到的萧沐阳和赵烨。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人,他们全都注视着站在桃花林里,手拉手着正对视在一起的两个人。 沈云竹环视了一周,破涕为笑。 “人真多,输了不许再发脾气啊。” 慕澄也笑,“阿竹,八年了,我不一定会输啊。” “那就请,慕少庄主,多指教了。” 沈云竹向后退了一步,对着慕澄抱拳。 “请。”慕澄同样抱拳回礼。 两个人没有再多说废话,同时飞身拔剑出鞘。 只十几招,凛冽的剑气就将满园的桃花卷起,整个太子府上空,都像是笼罩在了一层粉色的大雾之中。 四十六路碧水剑,刚猛霸气。 银河踏月剑法,凶悍多变。 第134章 两个人在天上对打了不知道多少个回合,道道剑光冲天。 围观的人看的眼花缭乱,也对天下第一的实力有了实质的概念。 洛忘川一脸自豪:“慕澄的剑法又精进了啊。” 扶鸿雪一脸惋惜:“沈云竹怎么没拜师到无峰宗啊?” 季行之一脸遗憾:“好想也跟沈云竹打一架。” 冷杉一脸骄傲:“我师兄最厉害了。” 孟白药抹着眼泪:“这俩都是我儿子。” 慕落潮满眼欣赏:“你儿子打不过你另一个儿子,八年前就打不过。” 释念沉默不语只是捻着佛珠。 …… 周围所有人都在感叹,同时也庆幸,有生之年能看见这样一场精彩绝伦的比武。 只是夕阳将至,沈云竹的十天之限已经到了。 不过剩下的一口气也足够把慕澄打服。 最后出了一招水中捞月,沈云竹出其不意的再次使用夺刃,慕澄虽有防备,但沈云竹用了巧劲,他手里的云间剑还是脱了手。 紧接着被沈云竹用脚一蹬,云间剑深深的插在一棵桃树下,沈云竹又把自己手里的破军掷过去,插在了云间的旁边。 随后,沈云竹一手握着慕澄的肩膀,一手压着慕澄的腰,两个转身之后,慕澄再次被死死的按在了一地花瓣之中,一动不能动。 时光好像回到了八年前。 沈云竹说:“我本可以在一百招之内赢你的。” 慕澄放弃了抵抗眼中含泪:“我知道。” “别灰心,再给你五年,你一定能坚持到五百招。”沈云竹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橘色的天空。 “哥哥,对不起,我不能,我不能再陪你了,我,噗……” 沈云竹话都没说完,一口热血被他喷了出来。 慕澄赶紧起身把他抱住,用自己的袖子替他擦从嘴角里留下来的鲜血。 “不要,不要,阿竹,阿竹,我不要你死,求你了,求你了……” “咳,咳咳。”沈云竹呕出的血越来越多,那洁白的衣襟,像是天上的残阳,鲜红,滚烫。 “哥哥,我此生,最开心的事,就是遇见你,我,我很幸福,如果,我们,我们还有来生,我一定,一定先去找,你……” 沈云竹的气海碎了,他觉得身子好沉,好冷,他靠在慕澄的怀里,汲取着慕澄身上的暖意。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沈云竹闭上了眼睛。 “阿竹,阿竹……” 慕澄不甘心啊,他把手掌按在沈云竹的胸前,给他身体里渡入内力。 可温暖的化春风似乎已经无法再在沈云竹的身体里运转了。 “回来好不好,沈云竹,你回来,我不让你死,你不能死。” 慕澄的视线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可他还是没办法放手,即使知道他即便耗尽内力,也救不回他的阿竹。 就在慕澄因为内力耗损巨大,吐出一口血时,沈云竹后面又坐下了一个人,是释念。 释念双手运功,按在了沈云竹的背上。 跟着过来的是季行之,季行之的手按上的是沈云竹的胳膊。 季行之后面是冷杉。 此时,越来越多的人,从屋顶飞下来。 慕落潮在慕澄身后,扶鸿雪在释念的身后。 上百人,就在这桃花林里,织成了一张网,源源不断的内力,通过一只只手臂,一双双手掌,传向网的中心。 赵烨则跪在一边,哭着向菩萨祈祷,不要带走他的小竹哥哥。 这场不计代价的拯救,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当天空中弯月升空,月光照在沈云竹身上时,沈云竹的身体终于有了反应,那口将散未散的气,终于在他的胸腔中稳固住了。 “回来了!”释念是第一个感觉到的,“各位收功。” 大喊了一声后,所有人同时放手,自行运气。 释念则拿出金针,立刻封住沈云竹身上所有的经脉。 慕澄没有运气,而是抱着沈云竹,去探他的鼻息。 一探之后,慕澄终于如释重负的沉下肩膀,只是他的气息太弱了,比风中残烛都不如。 “慕澄,沈云竹现在撑个十天半月不成问题,你振作起来,我们得找到一个能重塑他气海的办法。”释念拍了拍慕澄的肩膀。 慕澄点了点头,把沈云竹交给释念后,起身对着周围所有的人,抱拳致谢。 虽然慕澄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可那些人都明白他要说什么,也全都回以抱拳之礼。 京城内太乱了,天下也还没有稳定,太子府成了朝露临时办公的地方。 几天的时间过去,慕澄等人一直都在寻找为沈云竹重塑气海的办法,药师谷谷主也在,她也尝试了许多种办法,但都不行。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强行留在沈云竹身体里的那口气,也愈发的微弱了。 就在所有人都万念俱灰之际,太子府外面来了一个牵着一匹马的年轻人。 坐在外面台阶上正闹心的丁墨一看见那个人,顿时愣住了。 “伍小六?” “丁头?” “你怎么回来了?”伍小六在一年前沈云竹越狱之后,就辞了狱卒的活,全家好像都离开京城了。 “我出海了啊,我跑船去了,没想到这一回来,咱大虞都变天了。” 伍小六已经不是当初在诏狱里唯唯诺诺小狱卒的样子,他长高了不少,也成熟了不少。 “对了丁头,你可知道住四十九监的李四现在在哪?我找他有事。” “他……”丁墨叹气,不过并没有告诉伍小六沈云竹现在的状况。 “你找他干什么?” “当年我只是给他送过两年的饭,可他赠我千金,他对我们全家都有恩,我知道他身体不好,天天吐血,所以,我出海这一年,每路过一个海岛,我就搜集当地的药方。这些药方我是不懂的,可万一有能治他这吐血之症的呢?我就把这些药方全都带了回来。” 伍小六说着从马匹身上取下了一个巨大的背囊。 丁墨往那背囊里一看,里面竟然放着上百个卷轴。 忽然间,一个希望在丁墨的心中燃起。 “你跟我来。” 第99章 竹影挽春风 留在京城中修养的那些江湖前辈, 但凡精通医术之道的全都集中在了一个房间中。 他们一起看着伍小六搜集回来的这些药方,觉得震撼,又不可思议。 这些方子都是中州没见过的, 不过经过论证之后,他们又觉得这些药方都是奇方。 只是能医气海破损的方子并没有。 就在众人打算重新再研究一遍时, 药师谷谷主朱海棠拿着一张药方陷入了思考。 “师姐,你在想什么?”孟白药也在,她凑到朱海棠旁边问。 “白药,你看这个八珍续气散,将八味药材炼煎成一碗水, 服用后可重塑灵台,令真气如江河奔涌, 生生不息,这灵台什么意思?真气又是什么?是不是就是内力?”朱海棠是药师,虽然精通医术, 但是对于修炼内功方面还是差了一些。 一旁的洛忘川听见了孟白药和朱海棠的对话。 “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见过这个说法,说是几百年前,江湖人修的都不是武功, 他们修的是仙。修仙者存气之地便叫灵台, 而这气就叫做真气。虽然我们现在已经不再推崇修仙,但我想,其中原理都应该是一样的。” 听了洛忘川的话, 孟白药和朱海棠都很激动,只是去看这八位药材, 两个人又都沉下了脸。 冰魄雪莲,赤炎珠果,龙涎灵芝, 天星草,九转还魂花,千年血参,凤凰羽,玄阴含铁。 这些东西,都是在传说中才有的,太珍贵了,短时间内想要极其,根本不可能。 孟白药想了想,还是决定拿给慕澄看,她得给自己儿子一个希望。 此时慕澄就坐在沈云竹的床边,几天都没有合眼。 慕澄拉着沈云竹没什么温度的手,不想松开。 “阿竹,现在江湖上已经没人再骂你了,他们都说你是天纵奇才,是个英雄,好多孩子都拿你当偶像,就连你曾经带过的那张白色面具,都成了紧俏的东西。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能听见的吧,我经历了太多次你命悬一线,可我还是习惯不了,但我也总会心怀希望,因为你总能坚韧的活下来。 像柔韧的竹子,风吹不折,雨打不弯。 这一次,我们再,再努力一次好不好,我们还要同游九洲,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呢。” 慕澄把沈云竹的手拉起来,贴在自己的嘴边,轻轻吻着,眼泪又一次漫过脸颊。 “子清。” 孟白药快步走了进来,慕澄放下沈云竹的手,抹了两下眼泪。 “娘,怎么了?” “我们找到一张药方,或许有用。” 小花亭内,坐着许多人,大家传阅着这份药方,看着上面这些珍贵的药材。 第135章 最先说话的是季行之,“凤凰羽,我家库房里有这个东西,多年前在一个西域商人手里收到的,我可以即刻派人回去取。” “九转还魂花产自南疆,或许巫族有办法,我这就给盼儿写信,让她去沈云竹的母族那边问问。”朱海棠说道。 释念看了一眼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的萧沐阳,“沐阳,我们去趟昆仑,我在哪里修炼内功时,曾见过一株冰魄雪莲。” 萧沐阳笑着点头,“嗯。” “药方上说,这天星草,产自北境星光聚集之地,永夜城的顾将军常年镇守北境,他或许听说过,我现在就启程去找他。”丁墨说完这话,人就走出去了,办事效率不是一般的快。 “龙涎灵芝产自东海,千机阁跟海外做了那么多年的买卖,没准就有这味药,我去千舟城找谢宁问问。”这是景桓说的。 慕澄用笔划去已经有着落的药,剩余的三味药,他看了又看。 “玄阴寒铁,产自极北,自带阴气……”慕澄说着看向慕落潮,“爹,咱家剑志上是不是记载过,有人曾用玄阴含铁打造过一把剑?” 慕落潮沉默了片刻,忽然又抬眼,“我想起来了,我年少时曾看过一个画本子,说是两百年前有个邪剑修,用这玄阴寒铁打造了一把妖剑,通体漆黑,自带煞气,但是剑名并不知道。” “会不会就是阿竹的破军?我去取来。” 片刻后,慕澄把沈云竹的佩剑拿给了慕落潮。 慕落潮和季行之还有扶鸿雪几人反复研究之后,确认沈云竹这把破军剑,就是玄阴寒铁,而且放在寺庙两年,煞气几乎没了,完全可以入药。 现在就剩下两种药了。 “赤炎珠果在西域火山附近,我去找,至于千年血参,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就只能恳请各位前辈,朋友帮忙在江湖上寻了。” 慕澄起身,看向屋内的所有人。 “好,黑市的消息网还在,我让人去发个悬赏令。”萧沐阳的人脉在如今的中洲还是无人能敌。 “赏金我来拿,我也会派人找。”季行之的财力,在座的人也都是服气的。 “好,各位的恩情,慕澄记下了,待日后,慕澄一定加倍偿还。”此时并不是说感谢的时候,但慕澄还是对着众人抱拳鞠躬。 季行之站起来走到慕澄面前,拍了拍慕澄的肩膀,“别这么见外,都是自己人。” “沈云竹与贫僧是至交,哪里有恩情一说,昆仑路远,我们这就启程了。”释念和萧沐阳对着众人告别。 慕澄点头,他也不想耽搁时间,他也得走了。 沈云竹能撑多久根本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众人集齐这八味药材也不知道,慕澄临走前,俯下身子,亲吻了沈云竹的额头。 “阿竹,一定等我们回来。” 半个月的时间,八种药材陆陆续续都有了消息。 最先送到京城太子府就是凤凰羽,那羽毛是红金色的,长长一根,非常艳丽,只看着就像是有神性一般。 随后拿回来的是天星草。说来也巧,丁墨刚赶到北境,顾卫霆正好收复中洲丢失的最后一个城池,而那城池的附近有一处能欣赏整个银河的绝壁,天星草就长在那绝壁之上,并且只有一棵。 跟着九转还魂花一起来京城的还有巫族的水莲,听说这花是用来救阿竹的,所有巫族人在毒瘴谷中找了三天三夜,终于找到了两株,不过这草出土会死,族长只能让人连土都一起带着,由水莲护送来京。 巫族刚到不久,谢宁就把龙涎灵芝带来了,他还带来了一张东海玉髓做的寒玉床,这床能减缓人的衰老,睡上一天,仿佛才过了一个时辰,对沈云竹这种受了重伤的人格外有用。 沈云竹昏迷不醒的第二十二天,释念和萧沐阳终于回来了。 两个人这些天来片刻未歇,不到一月从京城往返昆仑,堪称奇迹。 那朵冰魄雪莲也被释念用内力护的极好,一片花瓣都没掉。 此时,八味药材收集了六味。 原本沈云竹根本坚持不了这么多天的,好在有寒玉床,再加上巫族人用蛊虫放血法,硬是让沈云竹坚持了快一个月。 慕澄是在第二十八天时回来的。 他满脸疲惫,一身都是伤,西域火山附近全是巨大的火蜥蜴,赤炎珠果生长的地方,火蜥蜴更大。 慕澄跟那些火蜥蜴整整斗了五天,才杀出一条血路,把那红彤彤的果子带了回来。 然而,七种灵药全都集齐了,千年血参还是没有消息。 留在太子府里的人,此时已经无计可施,千机阁甚至派出了上百艘商船去海外找。 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仍然找不到关于千年血参的任何记载。 在这期间,来看沈云竹的有很多人。 谢宁和赵烨每天都会来找沈云竹说说话。 他们还一起回忆在北境,永夜城的经历,赵烨说他已经把傀儡术练的很好了,功课也没落下,还开始跟师父学习血冷禅的功法,萧沐阳有时也会教他外功。 赵烨还说,有些守旧的前朝大臣,想让他去当皇帝,赵烨差点没动手去揍那些人,他才不要当皇帝呢,他要做大侠,要自由自在的,就像沈云竹之前跟他说过的那样。 谢宁也成熟了许多,谢宁虽然机关术不是很精通,但火器的制作还不错。谢宁的母亲已经不再管千机阁的事了,现在千机阁就只有谢宁说的算。谢宁还跟沈云竹说,千机阁永远都会忠于沈云竹。 除了这俩孩子,冷杉也经常来找他师兄聊天,不过冷杉说的都是些他跟季行之之间的事,冷杉有些想不通,自己怎么就成了被欺压的那个,但是吧,那滋味其实,还不是错的,只是这些事太私密了,冷杉只能跟他师兄说。 还有江河远,江河远每次来像做工作汇报,汇报新王朝的建立进度。 不过柳涵月只来过一次,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流了许久的泪。 时至今日,沈云竹已经被强行挽留在人间三十五天了。 即便是巫族的秘法,也无法再逆天而为。 慕澄趴在沈云竹的身边,看着他那张苍白却仍然好看的脸。 “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毒瘴谷里那个蜈蚣山洞墙壁上,你刻的那些字,我都看见了,你说的没错,你长得真的很好看。” “这么多天,坚持的很辛苦吧,对不起啊阿竹,是我太自私了,我让你,受苦了。” “你要是,觉得太累了,那我们就,就……” 慕澄还是说不出来放沈云竹走的话,他抱着沈云竹的身体,哭的泣不成声。 过了好久,慕澄才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 他抬起头,去亲吻了沈云竹的冰冷的唇,而后贴着他的脸颊,一字一句的开口。 “你要是觉得太累,那我就放你走了,但你可不可以先不要去投胎啊,你在奈何桥边等等我,让我给父母尽完孝,重建了师门之后,我就去找你,我们一起去投胎,这样,来生我们就能一起出生了。” “阿竹,阿竹……” 混在哭声中的名字,越来越模糊,最后只有呜咽声。 也就在这时,冷杉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慕大哥,血参,血参……” 慕澄此时神志有些恍惚,冷杉见状也没多说,把人扯起来,拉着他就往外跑。 等跑到前厅时,慕澄看见了一个年过半百留着长须的老人。 江河远还有丁墨正在跟这位老人说话。 “张大人,此番恩情,江河远给您行大礼了。”江河远说着就要给那位老人弯腰鞠躬。 “诶呀,老朽现在都不做官了,别来官场那套了,这血参是我祖传的,我一直在乡下,根本就不知道沈云竹需要这东西,若是我早知道,早就送来了。”张大人把放在茶几上的木盒打开,里面放着是一根品相极好的暗红色人参。 “我虽然与沈云竹没什么交集,但是我欠他一个人情,那年我住的牢房漏水,潮湿难耐,我天天投诉,但这小子根本就不理我。”张大人瞪了一旁的丁墨一眼,丁墨眼睛看着地,一声没吱。 “那天沈云竹越狱,他路过我的牢房时就跟我说了,帮我去跟上面说说,结果当天就给我换了,这份人情啊,我始终记得,终于让我有机会能还了。”说着,张大人就把装着人参的盒子双手拿起来,给了江河远。 江河远谨慎的接了过来,转身又给了慕澄。 “慕澄,最后一味药,到了。” 慕澄此时神志已经清醒,但还是觉得像在做梦,他接过血参,激动的肩膀都在轻轻颤抖。 “多谢,多谢张大人,多谢。” 对着张大人鞠了一个躬,慕澄抱着血参便去找朱海棠。 天下第一药师,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按照方子上记载的方法,把八种药材,最终煎成了一碗药汤。 慕澄亲手把这一碗药,用内力顺进了沈云竹的腹中。 第136章 当最后一滴药喂完时,沈云竹的脸色瞬间有了变化,不再那么的苍白,脸颊上微微泛起了一丝红晕。 慕澄赶紧去摸沈云竹的脉搏。 原本空荡荡的身体里,竟然重新出现了内力的痕迹,一团温热气息在他的身体里慢慢的运转。 最后,这团气息凝结在了沈云竹的丹田。 “气海,气海出现了……” 慕澄看向一旁都在焦急等待结果的众人,用接近于气音的声音开口说道。 “太好了,太好了,我小竹哥哥终于不用死了。”赵烨跑过来噗通一下跪在床边,哭了半天,又问“那小竹哥哥,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 慕澄很茫然的看着赵烨,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说完,慕澄又重新看向沈云竹,“不过没关系,他想什么醒,就什么时候醒,我都等的起。” 这一等,慕澄足足等了两年。 两年的时间,中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管是朝堂,还是江湖,都和之前不一样了。 重建的神剑山庄内,挽竹苑修的很大,虽然西北不太适合种竹子,不过慕澄还是在院中种了一片,种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种不活,但意外的是,两年的时间,这片竹子竟然一棵没死,还愈发的繁茂了。 主屋的寝室里,设计的很有千机阁的风格,到处都是机关金器。古董架上摆着的也都是些千机阁最新研究出来的小玩具。 寝室的最里面,有两扇大窗,每天把窗打开,阳光便能照在沈云竹的身上。 因为寒玉床的原因,虽然时间过了两年,可沈云竹一点都没变,就连头发都没有长长。 他就静静的睡着,睡了两个春秋。 如今年关将至,他若再不醒,就是第三年了。 慕澄把沈云竹从浴桶里抱出来,擦干净之后,又给他换上了新做的里衣,这里衣是月白色的,又软又滑。 整理好所有衣角后,慕澄重新给沈云竹盖上了锦被。 “阿竹,又快过年了,不过爹娘前几日来信说,今年过年就不回来了,所以今年就只能咱们俩个过了。” 慕澄握着沈云竹的手,细细的摩挲着。 “内阁已经确定了,江河远,柳涵月,都成了内阁的成员,如今,这天下没有了皇帝,所有军机大事,都投票决定。” “丁墨去了北境,听说已经成为顾卫霆手里的先锋大将。” “黑市还在,但主人不再是萧沐阳,萧沐阳跟释念隐居在了峨灵山,那里风景很好,前段时间我去了一趟,赵烨过了今年就十二岁了,那孩子高的呀,用不上几年,我就不用低头看他了。” “对了,你师弟跟季行之已经成亲了,婚礼轰动了整个江南道,我去参加了婚礼。你都想象不到,他们成亲那天,就连城里的流浪狗,都给发了装着金子的红包。” “谢宁也挺好的,他研究的火器好厉害,但是他已经跟内阁签订了协议,所有火器只供露朝使用,不可以贩卖到别的国家。” “他们都很惦记你,每次写信来,都在问候你,你要是睡够了,醒醒好不好?” 慕澄已经很久不流泪了,但每到这个时候,他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 他也不想忍,他拿起沈云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用沈云竹的手指,帮自己抹去眼泪。 “你看,我又哭了,你心疼心疼我?” “……” 没有回应,沈云竹还是和过去两年里的每一天一样,安安静静。 “算了,你想睡,就再睡一会儿,我去安排一下家里过年的事情,等会儿再过来陪你。” 亲了亲沈云竹的手背,慕澄把沈云竹的手重新放好。 振作了一下精神,慕澄走了出去。 只是慕澄走的太快了,他没看见沈云竹还粘着眼泪的手指,轻轻的动了一下。 主宅外面,慕澄看着山庄内新收的弟子往墙上挂灯笼。 “家主,歪了吗?”一个小弟子站在梯子上冲着慕澄喊。 “往左边一点,好,好。” 慕澄已经不再是少庄主,而成了神剑山庄的新一任家主,之前一直梳起来的高马尾,也换成了长发加发髻,衣着也不再是曾经最常穿的劲装而是曳地长衫,看着矜贵极了。 “家主,天冷,你要不回屋去吧,我们在这弄就好。” “我不冷,你们弄吧,我走走。” 慕澄背着一只手,往山庄大门的方向走去。 只是没走多远,他竟然看见了一个经常会出现在他梦中的青年。 “阿福?” 恍惚间,慕澄以为自己又做梦了,可这感觉又不像是梦,而且阿福似乎跟平时梦里的样子不太一样,高了些,也壮了。 “少爷,少爷……” 阿福小跑着,跑到了慕澄面前,跪了下去。 “阿福回来了,阿福回来晚了。” 阿福哽咽的声音,让慕澄浑身发麻,他以前梦到阿福时,阿福都是不跟他说话的。 “阿福?你还活着?你,你是真的?” “嗯嗯嗯。”阿福哭着点头。 慕澄赶紧把阿福从地上拉了起来,当慕澄真切的摸到了阿福的肩膀时,慕澄才相信,阿福回来了。 “你,你从哪冒出来的?这两年你去哪了?我连坟都给你立了,你怎么会?”慕澄的眼眶又红了,不过他目光流转间,竟然看见阿福的身后还跟着别人。 一个年轻的姑娘,姑娘手里领着两个看起来不到两岁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这是?” 阿福把眼泪擦干,回过身去走到那姑娘和俩孩子旁边。 “少爷,这是我媳妇小满,那年我重伤之后并没有死,我在尸体堆里爬了出去,是小满救了我,应该是当时受了太大的刺激,我那时什么都想不起来,也是最近一段时间,才慢慢的恢复了记忆。”阿福说着,还把那两个孩子抱了起来。 “少爷,这是我跟小满生的龙凤胎,男孩叫团团,女孩叫圆圆,他们还都没起大名呢。” 阿福又看了一眼身边有些害羞的小满。 “小满,叫人啊。” “少爷。”小满一笑有两个酒窝,是个很可爱的姑娘。 “好,好,真好,但以后不许叫少爷了,叫大哥,欢迎你们回家。” 这一晚上,慕澄和阿福两个人聊了好久,聊那些阿福错过的事情,聊沈云竹的近况。 “少爷,沈公子一定会醒的。” “嗯。”慕澄笑着点头。 腊月二十九,神剑山庄忽然间热闹了起来。 季行之,冷杉,释念,萧沐阳,赵烨,景桓,尹星空,全都在除夕前赶到了神剑山庄。 慕澄根本就没想到,这些人也没提前说,属实是有些惊喜。 人一多,沈云竹的房间里的人就没断过。 一个接一个的进去找他聊天,释念竟然还对着沈云竹念了一个时辰的经。 等终于安顿好客人,入了夜之后,慕澄才躺在沈云竹身边抱着他亲了亲。 “阿竹,见到这么多朋友,你开心吗?我猜你肯定是开心的,明天的年夜饭,我们就在挽竹苑的院子里吃,这样离你近,我们说话你也能听见。” “你说,我给团团圆圆起两个什么名字呢?要不,等你醒了之后,你来起?” “阿竹,我好想你啊,想听你黏糊糊的喊我哥哥,想看见你对我笑。” “过了年你就二十三了,又长大了一岁,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只要你跟我说,我都满足你。” “我已经想好了,过完年之后我就去趟京城,移栽一棵桃树回来,等到四月份,我们的院子里就也有桃花看了。” “阿竹,我们好久都没亲热了,好难捱啊。” 慕澄想跟沈云竹说的话,好多好多,但说到最后,就都变成了温软的呓语。 除夕一早,慕澄又给沈云竹换上了一件新衣,还在他的枕头边,放了红包。 等到下午开席时,一张大桌摆在了院子中央。 虽然西北此时有些冷了,可这些人热热闹闹的,竟然也没觉得冷。 “放鞭炮了,放鞭炮了。”赵烨拿着香点了一挂鞭炮,那鞭炮盘起来比脸盆大,吊起来足足两层楼高。 噼里啪吧的鞭炮声,震的人心中热气十足,等鞭炮声终于结束时,年夜饭正式开席。 推杯换盏,欢声笑语,好朋友们在一起随便闲聊都是开心的。 释念是不吃荤不喝酒的,但他也没扫兴,始终在桌子上陪着,萧沐阳今天可以破戒,酒喝了好多,懒洋洋的靠在释念身上。 赵烨被强迫表演个节目,他只能是打了一套萧沐阳教他的掌法。 团团和圆圆在院子里自由活动。 圆圆抓着一个饺子,想吃的时候看见屋子里面,站着个人,那人一身白衣,扶着门框。 圆圆觉得那人可真好看啊,拿着饺子跑到了那人身边。 第137章 “给你吃。” 沈云竹看了一眼脚边的扎着两个丸子头的小女孩,蹲下了身子。 “你吃吧,叔叔不饿。” 圆圆歪了下头,把饺子塞进自己的嘴里,咕哝咕哝嚼了半天,咽下去之后才又奶声奶气的问。 “你是谁呀?” “我是……” “圆圆?”小满半天没看见女儿,找了一圈,终于看见那粉粉嫩嫩的小圆子正在房间的门口,小满赶紧过去。 “圆圆,不能进去的,快出来。”小满刚说完,就看见蹲在女儿面前沈云竹了。 房间里面小满没进去过,可她知道,家主屋里面的那个人才是神剑山庄掌家的。 “您?” 沈云竹站起身,对着小满笑了笑。 “你好,你是,小满?” “是,我是小满,这是我女儿,圆圆。” 最先听见两个人对话的是释念,释念回过头,当他看见沈云竹时,那双似乎永远都波澜不惊的眼睛,瞬间睁大。 释念拍了拍萧沐阳的肩膀,萧沐阳也跟释念的视线看了过去。 “沈云竹!”萧沐阳酒醒了,拉着释念起身往沈云竹的方向走。 这一嗓子,丁墨季行之阿福赵烨都听见了,所有人都扔下手里的东西往后面跑。 “师兄!!你醒了,师兄。” “小竹哥哥,小竹哥哥,你终于醒了。” “沈云竹,你挺能睡啊,你可把我家和尚担心坏了。”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众人七嘴八舌的围在沈云竹旁边,只有慕澄没过来,他甚至连头都没回。 他害怕,他怕自己空欢喜一场,他怕自己在做梦,怕一回头梦就醒了。 那边沈云竹笑着看了一圈周围的人,没看见自己最想见的就有些疑惑。 众人也看出来了,立刻把路给他让了出来,露出慕澄的背影。 那背影,修长但看着又很落寞,虽然某人在极力克制了,但沈云竹还是看见了某人轻轻颤动的肩膀。 沈云竹躺了两年,刚起来腿还有些软,但他还是把每一步走的都很坚定。 他走到慕澄身后,抬手搭上了慕澄的肩。 “你是不是以为现在在做梦?你怕你一走向我,我就会消失不见?” 慕澄低着头,不说话,他渴望了两年的声音就在耳畔,他虽然心里极度恐惧,但还是受不了诱惑的转过了头。 四目相交,视线相撞,阔别了两年的对视,再次与二人重逢。 “你没消失,所以现在是真的,是吗?我没有在做梦,我眼前的沈云竹,是真的?”慕澄眼眶又红又热,可他不想流泪,流水模糊了视线,他就看不清楚面前的人了。 “嗯,真的,哥哥,我回来了。” 醒不过来这两年里,慕澄给了沈云竹无数次拥抱,这一次,就换沈云竹来。 沈云竹挪了一步,双手圈在慕澄的身上,整个人贴近慕澄的怀里,抱的紧紧的。 “哥哥,我好想你啊。” 当感觉到怀里的人传递给自己的热度时,慕澄终于确信,他没出现幻觉,现在也不是在做梦,他的阿竹真的醒了。 “阿竹,这两年辛苦了,睡多了也很累的吧?”慕澄的声音哽咽的全是气音,他回抱着沈云竹,同样把手臂收的很紧。 在场的人,眼眶都是酸的,泪点低一些的,已经哭到不行了,不过心情都是开心的。 就在此时,烟花升空,五彩斑斓,绚烂无比。 大年初五,神剑山庄的客人都走了,这几天沈云竹都在听他们给他讲这两年外面发生的事情,以至于他和慕澄两个人都没时间好好说说话。 为了不想再让人打扰,慕澄干脆把沈云竹带到了神剑峰的凌绝崖上。 这里有座别院,吃穿用品一应俱全。 慕澄往壁炉里填了柴火,寝室内温暖如春。 可能太热了,沈云竹竟然把窗打开了,窗外竟然是一片银河。 慕澄拿着一件白色的貂裘斗篷,盖在了沈云竹身上。 “喜欢吗?” “喜欢,这里好美啊。”沈云竹说完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白色貂裘。 “你真的给我买了?”沈云竹记得当时因为他穿了丁墨的斗篷,慕澄不高兴的样子。 “买了许久了。”慕澄把沈云竹搂在怀里,两个人头靠着头。 “这两年,你是醒着的?还是睡着的?” “时而清醒,时而没意识,但我醒不过来,你跟我说的那些话,有时候我都能听见的,听见你哭,我就好着急,可不管我怎么急,我都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那感觉其实很像被关在一个棺材里面,漆黑压抑,空间狭小。 但沈云竹不打算把这种感觉告诉慕澄,沈云竹怕慕澄会心疼。 只是沈云竹不说,慕澄也猜得到,灵魂被困在无法掌控的身体里,得多么痛苦难受。 慕澄捧起沈云竹的脸,低头压下自己的唇。 他亲着沈云竹的额头,亲着沈云竹的眉毛。 这浸透了相思之苦的吻,路过脸颊,最终落在那两瓣唇上。 轻轻一啄,又立即分开。 勾着沈云竹的下巴,慕澄再次跟沈云竹对视。 “都过去了,一切的苦难,都不会再出现,往后的每一天,都是好的。” 沈云竹比夜星还要美的眼睛里,再次闪出水光,他点头,“嗯,往后的每天,都是好的。” 亲吻是相思最好的解药,入侵爱人的身体更是解药中的解药。 屋内柴火声噼噼啪啪,粗粝的呼吸声和呜呜咽咽的哭声,从半开的窗子里面传了出来。 “沈云竹,我不许你再离开我,不管是灵魂还是身体。” “好,好,我不会,不会再……” “你知道我这两年是怎么过的吗?嗯?你好狠的心啊!” “下次,下次不,不会了……” “你还想有下一次?嗯?” “没,没有,我说错了,哥,哥哥,哥哥,你别,你别捆我……” “捆上了,你才不会丢下我,我要捆你,一辈子。” 【正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